《[综漫]克系法师》 第1页 [无cp向] 《(综漫同人)克系法师》作者:无见日【完结+番外】 文案: 在克系世界观里差点升格为神的穿越者源深一朝睡醒,是作为邪恶召唤物降临一个拼图世界。 这个世界有异能力战斗系文豪,也有妖怪和咒灵,还有大洋彼端的各种超级英雄和罪犯。 源深:问题不大:) 然后诡异入侵了。 无边黑夜的狂乱低语,吞噬灵魂的诡异黑雾,肢体残缺的復甦亡者,血腥诡谲的献祭之地…… 源深:……问题不大。 自宇宙深处有傲慢的注视投来,群星于深黑中闪烁,天际有巨大的黑色物体爬过。 源深:……他哽咽了一声。这乐子也不是这么来的。* 源深:我哭了,我装的.jpg ——憨批奈亚!不宰了你这事没完! x文名文案可能会改,写于2020.12.15。 x克系元素,世界观和时间线都是煳煳。 x无cp男主向,主角是个看似恶役的疯批好人。 角无cp,不掉马,马甲精心中没有爱情,只有金币。 内容标籤:综漫 英美衍生 爽文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源深┃配角:横滨文豪,咒术,妖怪,外星人┃其它:克苏鲁 一句话简介:邪神预备役只想度个假。 立意:在恶意面前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 第1章 法师和首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源深是个黑髮黑瞳的亚裔青年,模样在二十出头,面容忧郁起来却像是荒野里独行的吟游诗人,孤独又难过。 此刻他正用着这样一副姿态,说着毫不留情的、残酷的话语。 「你要死了,首领先生。」 白髮的老人惊怒,气急下直接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华丽的房间里奢侈的装饰反射着亮光,老人坐于床上,边上是维持身体的医疗器械,满室的荣华也只衬的垂死重病的他更加可悲。 这是港口mafia现任首领的卧室。而他快死了。源深站在床边。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首领的私人医生和他带来的一个少年。 「你不该许那个愿望的。」源深悲伤地说道,嘆了口气,「二十年前,你还年轻,想要保护横滨,我答应了你。」 「十年前,你受到重伤,想要健康,我也同意了。」 「但现在——」 「为什么要我去杀人呢?」 他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不解。但没人会真的这么认为。 位于靠近窗户的另一侧的私人医生穿着白大褂,手已经插到了口袋里。而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仍旧是毫无变化的死寂神情。 老人止住了咳嗽,哑着声音开口:「你能让我活下去吗?源。」 「像你一样,永驻青春。」 他指出了所有知道「源」存在的都秘而不宣的事实。 永远是那副年轻、充满生机的模样,时间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在场的人都以为这个存在会对这样的请求发怒。 但源深却是又嘆了口气。 「我曾经有个万分喜爱的挚友。」他有些厌倦地说道,双手插进口袋,「那时我离现在只差一步,也足够强大,于是在他濒死时我想与他分享寿命。」 「漫长的,无法比之永恆但也望不到头的寿命。」 首领的唿吸急促了起来。 「但他拒绝了我。」黑瞳的青年说道,扯了扯嘴角,对面的医生和少年都看见了他的表情。 仿佛到现在也无法忘怀的悲伤和对那样选择的深重困惑。以及,仅仅是想起那个人都想要微笑的喜悦。 「我不会拒绝你!」首领激动地说道。 「别啊。」源深一乐,刚才流露的情绪也仿若昙花一现,再无痕迹,「他好歹是和我一起玩升级流的挚友,你又不是我什么重要的人。」 这话实在欠揍,首领却是生气也不敢表露出来,这是他唯一的、能够健康活下去的希望。 「说到哪来着……哦哦,他拒绝了我,并死掉了。」源深拉回话题,「拒绝的理由超级可笑——」 「啊……说多了。」 「如果说简单的延长寿命,我倒是能做到。」突然收了话题的他说,语气轻快,「不过你确定让我这个以死亡为祭品召唤来的法师为你延寿吗?首领先生。」 「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死亡是必然的。」 首领再次咳嗽了起来。老人脸上的皱纹非常深刻,眉眼间还能看出作为mafia首领的霸气和傲慢,但此刻他只是一个重病的老人,没有被战斗打败,却败给了岁月。 黑髮黑瞳的青年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 私人医生也像是看不下去了一样上前,道:「首领,您要好好休息。」 老人抓住他的手:「我要命令……杀光他们!杀光!」 曾经意气风发的首领在年老后陷入对权势的留恋和不自信,暴虐的命令让整个城市人心惶惶。 森鸥外任他抓紧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被遮住,他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手术刀露出锋芒,但计划外的变故却在此时开了口——他也不是多么意外,本就是试探。只是不知道这位会做什么了。 「这不好吧?屋里还有孩子在呢。」源深慢悠悠地说道,看了一眼对面椅子上一动不动恍若人偶般精緻的少年,「好歹是我认识的人,就不用你来决定他的结局了,医生。」 第2页 「我见过你三次了,首领先生。」他微嘆着道,「年轻时你很有志向,就像太阳。」 「——祝好梦。」 随着这声话语,首领松开了攥着医生手腕的手,仿佛被操控的傀儡一样目光空洞地躺了回去。 重新躺回枕头上的首领闭上了眼睛,唿吸正在衰弱,表情却是遭受病痛折磨以来罕见出现的平静,像是见到了什么非常高兴的事。 他在美梦中死亡。 面无表情注视这一幕的青年垂眼,微微躬身与自己从沉睡中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活人告别,像是为主客送别的过路旅人。 「再见,首领先生。」 旁若无人的告别结束,青年直身,看向垂手立在另一边的私人医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没有任何杀意,他的衣着和模样就像大街上的最普通不过的平凡人,视线却有着不可忽视的锋利感,时间仿佛被拉长,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唿吸声。后者额角有汗沁落。 「有人来了。」源深懒洋洋地开口,「让他们看吧,医生。」他促狭地笑,「非常好的结果,不是吗?」 「——byebye~」 笑着这样说的青年身形在剩下的两个人眼前模煳,黑色的烟雾如蛇一般蜿蜒缠绕住全身,并迅速地炸开散去,只是一瞬,原地便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痕迹,仿佛幻觉。 房间的门被推开,忠于首领的mafia和抱有目的的高层进入,原本的呵斥和问责在看见病床上安静的首领和站在一侧的私人医生后止在了嗓子里。 森鸥外面含悲色地转过身,朝着他们愧疚地开口,道:「恕我无能,首领他……去世了。」 「他留下了遗言,这位少年便是见证者。」 * 源深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捂着脸嘆了口气。 「糟透了。」他喃喃。 源深,外表二十岁,实际年龄二百岁往上,曾经是一个真身穿越者,二十年前来到了这个世界。 在面对他人的死亡时他总是会想起自己已死去许多年的挚友。那是他真身穿越、刚认识到异世界残酷性时遇到的……一个大傻子。 他收拾好情绪,把自己摊平在一片黑暗的空间,盯着上方从记忆里倒映出来的「神嘆之地的永恆星夜」,发起了呆。 港口mafia首领是将源深从沉睡中唤醒的召唤者,而这个混乱的拼图世界因为本土力量体系太过分散和繁多,对外来力量的反应过激到了会出大问题的程度。 ——要不是本来只是消灭敌对势力的首领先生误打误撞地撞进了邪.教召唤现场,源深这「邪恶召唤物」压根到不了这个世界。 虽然睡的正香时突然被喊醒他整个人都懵掉了。 源深可不想做毁灭世界的带恶人,所以就老老实实地遵从自己当初随手定下来的召唤条约扮起了在死亡里被召唤出来的邪恶版灯神。 三个愿望是基础,不过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最后一个愿望不在条约上,延长寿命也不在,最后一个愿望就此作废。 ——为了不麻烦他就直接送人上黄泉路了。 源深表示自己虽然不是带恶人,但也不可能会定下让自己为难的条约。 二十年。因为三个愿望没有使用完,所以源深也只是隔十年听愿望被叫出来才投个影转一圈。 现在召唤者已经死了,他这个召唤物也不会强制遣返;于是他思考了一下,愉快地决定就这么下来逛上一段时间。 之前两次投影他也没多大动作,除了完成首领先生的愿望就是趁机去了隔海有五千年歷史的国家——但这个世界情况和他出身的地球不同,神州大地以领海和陆地领土边界线,有一个巨大的倒扣碗型结界。 源深倒是能进去,但真动手怕不是成了祖国的敌人;所以他也没在那情况下强行进入。 那并不是他曾经长到二十岁的国家。他很清楚,只是到底想去看一眼。 进不去也就算了,也不是非得去;源深琢磨着自己要是想找乐子打发时间,在祖国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 就比如他被召唤出来的这个国家,还趁机又学会了一门外语。 他在世界之外的虚空里翻了个身。 美梦做久了容易沉迷,难得醒过来,情况也还好,干脆就活动活动吧。 那个带着手术刀的私人医生倒是蛮有趣的,和那个眼神都快死掉的少年。横滨那片地好像还有一个本土神明和有那么点厉害的道具。 大洋彼岸也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不愧是拼图世界,感觉认真翻翻记忆都能找到童年回忆了。 早已接受过社会毒打的穿越者估摸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能力和这个世界的承受上限,愉快的发现自己要是想找乐子完全可以随着心意浪到飞起。 哦耶!两百岁的老人家终于能度假养老了! 源深兴高采烈地展望了一下和先前的穿越生涯比起来肯定是光明和平充满乐趣的未来日常,浑然不觉自己这样的想法无疑是立下了一个巨型g。 第2章 法师和太宰 横滨最近发生了许多事。 虽然正确来说是暗地里的庞然大物「港口黑手党」在残暴的先代首领死亡一年后,和其他的非法势力隐隐地有了矛盾激化的迹象。 镭钵街的未成年组织「羊」为了夺回同伴和宣洩愤怒,挑衅了港口黑手党;另一方面,有人在镭钵街目睹了已死的先代首领的身影,其余想要获取渠道和权力的势力蠢蠢欲动了起来。 第3页 然后—— 「麻烦。太麻烦了。」 走在路上的太宰治嘀嘀咕咕,用一种充满抱怨的语气孩子气地发泄着不满。 「无论是那些顽固的老东西还是压榨童工的森先生,都是恶劣的大人!」 他身后的黑手党,广津默默地行使着警卫的职责,不对这样的言行发表意见。 十五岁的少年,黑手党外部人员,却在一年前与现任首领目睹了先代的死亡,并为现任作证——此刻被委派了一项秘密调查。广津并不看轻他。 拿着「银之神谕」的太宰治和警卫兼嚮导的广津一大早就开始了询问调查。* 太宰治把那张纸随意地夹在《完全自杀手册》里,凭着出色的问询技巧总能在被问询者口中知道一些他们自己都不重视、却重要的信息,随着从贫民窟一路到观光地,少年的神色也越发地丧气起来。* 广津努力让自己不在听出来他问的是「先代首领」这件事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观光地是镭钵街外的高平台,视野开阔,既能看见一片杂乱的贫民窟,也能看见湛蓝的天空和大海,以及码头上来往的货船和人员。 然而此刻来到这里的太宰和广津却是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惊讶的情绪—— 观光地上并没有多少人,但相当引人眼球的是、在栏杆前的木制长椅上,竟然有一大群白色的海鸟和鸽子团在一起,正在演奏一场咕咕咕欧欧欧和布咻布咻交织的鸟类协奏曲。 更让人意外的是、那被白色的鸟埋没的长椅上,椅背上靠着一个戴着深色兜帽的脑袋——一看就是人类。 太宰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准备回黑手党本部的脚步一转,直接就往长椅那边去了。广津尽职尽责地跟上。 观光地上常有游客,因此见惯了也被餵食过的海鸟和散鸽并不怕人,但现在这样一窝蜂地围着一个人类也是奇景。 他们两个人走到跟前时长椅上的人似乎是被打扰了,那些围着他的白鸟咕咕啾啾地散开,让它们围着的人能够坐起来。 穿着深绿色长外套的人坐起来时抬手拉下兜帽,露出一副带着睏倦神色的俊秀青年模样,黑髮黑瞳,看见他们后眨眨眼,看上去还有点懵,却还是友善地打了个招唿,道:「你们好,今天是个好天气。」就好像没看见为首的少年手上那本鲜明夺目的《完全自杀手册》。 他手上是熟练地给凑到跟前的白鸟顺毛的动作,更有一边看上去还在排队等待顺毛的其他鸟…… 饶是太宰治也有点失语。 青年虽然是一副亚裔轮廓,在讲话时却带着不细听便难以注意的口音;看着才二十出头,笑起来时还带着些温吞的书卷气。 即使是广津也能看出来这是个普通的游客:或许要加上受鸟类欢迎这一点。 鸢眼里倒映出面前青年的黑髮黑瞳,太宰治拿着小红书的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思考的间隙短到结论无法确定,嵴背却已经是下意识地绷紧,他开口,声音有些轻飘飘的:「……确实是很好的天气。」 思路变得流畅,他露出乖孩子的笑容:「大哥哥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呢?我听说这里有奇怪的人在活动,就过来看看。」 「奇怪的人啊……」青年看上去完全没觉得自己是「奇怪的人」,认真地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抱歉,我只是最近几天才来到这里和小鸟们相处,没注意有什么奇怪的人。」他露出抱歉的神色,「不过你多大?怎么就来找「奇怪的人」了,小孩子的话……」 「因为我的监护人超过分的啊!」鸢眼少年苦恼地抱怨道,看上去像是不满到了即使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会想发泄一下,「明明就是个大叔,还是个髮际线正在后退迟早会秃掉的大叔,竟然让小孩子做这种事——太过分了不是吗?!」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里,森·髮际线正在后退迟早会秃掉的大叔·鸥外打了个喷嚏。 广津:「……」 求教,要保护的对象在抱怨自己上司怎么办? 他选择装聋作哑听不见。 「真是糟糕的大人啊。」青年附和了一句,「不过这也是信任你的能力吧……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有趣的事哦?」他俏皮地朝少年眨了眨眼,松开手让膝上被顺的软成一团的海鸟飞走。 「这是祝福吗?」 「不,这是法师的预言。」 黑髮黑瞳的青年微笑着说道。 太宰治瞳仁颤了颤,指骨一瞬间发白,在他身后的广津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也无法从这几句交谈里得出结果;但在黑手党混到如今地位的老人已经察觉到有哪里不对——这个看似普通游客的青年。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白色的鸟唿啦啦地扇动翅膀从长椅上离开,短暂地围着青年转了一圈后纷纷飞向了不同的飞向。 从海上吹来的风带着咸腥的干燥气息,纷落的白羽飘飘荡荡地被裹挟着飞向远方。 「告辞了,两位。」青年浑身清爽地从长椅上站起身,礼貌地颔首,「说不定还会再见。」 他转身离开。 太宰治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情流露出些许阴沉,而这恶意凝聚的色彩很快就像阳光下的雪消融。 「回去。」他说。 没听到他的命令而眼睁睁看着不对劲的青年离开的广津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您说什么?」 第4页 他们原本是在调查结束后回黑手党本部汇报的路上,但青年的出现显然让聪明的少年产生了别的想法。 「……」太宰治合上《完全自杀手册》,咬着牙,「回镭钵街。」 被扰乱了。无论接下来选择哪一种都像是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这让少年产生了不满和厌恶。 他们返回镭钵街的入口,观光地的边缘。 太宰治拿出了手机,语气相当不愉快地向所谓的「监护人」汇报自己查明的真相—— 「先代是復活了哦;全身围绕着黑色的火焰——看样子像是为了向谁復仇从地狱底部爬回来的。」* 另一端的男人声音有些激动,但更多的却是微妙:「啊呀,这可真是……」* 「目击者有好几人*——」鸢眼少年神情冷淡地说道,「顺便,我见到了一个人哦。可能为了回应这份仇恨而来到这里的……」 下个瞬间,他横飞了出去。 ——被某个东西重重击飞了。* …… ……啊。真是、让人讨厌到想要呕吐,想立刻离开这个世界啊。 自上而下的视角里,背对着阳光的人影显得暧昧不清,但那双钴蓝色的眼瞳却像是捕猎者闪闪发光的竖瞳。 作为猎物的太宰治却心不在焉地想着危险的话题。 「啊啊……荒霸吐吗……」他喃喃。 「你知道的吧?」 「不,头一次听说。」 疼痛又一次袭来,太宰治为此抽着冷气,却又莫名的咬牙切齿,看着对自己逼供的小矮子露出了厌烦的神情—— 「哪里有趣了啊。」 「别分心啊你这小鬼!是觉得还不够疼吗?!」 「要是我说了情报的话,你就会放了我吗?」* * 「哇哦。」深青色长外套的青年象徵性地举着望远镜从高处看着钵形街道上发生的「命中注定的相遇」,吹了个口哨权作感嘆。 「感觉说了多余的话呢。」他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本书,翻开后是一片空白,「不过接下来——」 「看见「未来」的你,会想要不同的发展吗?」 这名先前在观光地与太宰治交谈的青年便是穿越者源深。 他手上的书是能够实现书写者愿望的道具,但写下的愿望必须完整且符合逻辑。 从异能特务科里捞出来这本书的源深在极短的时间便理解了它的本质,并因为它选中的对象而稍微起了兴趣,看见了正常世界线的两种发展;当然,前提是单个世界而非现在混乱分散的拼图世界。 太宰治实在是聪明的孩子。在他当初加了模煳buff的情况下,凭几句对话和观察就推测出来他的身份。 即使是两百岁的老人家也只能这样感慨。 只是作为节点就能完全改变世界线,还是在仅凭一个人的力量下。让人敬佩的意志和能力。 他翻了翻书,笑起来:「真可惜,现在的世界里你可能没那么重要了……」 「嘛,对那孩子可能还是有点用的吧。」 毕竟按照设定,太宰治必须得到书——当然,他要是主动拒绝,也同样可以改变。 说着这样的话,他又把书放了回去。然后有点苦恼地摸着下巴纠结起了太宰来查找的「事实」。 「真是的。打扰死者安眠的傢伙就该被丢进梦境重复十遍最痛苦的记忆。」 隔了一年下来怎么恰好就撞见这事了。 名为源深的青年注视着下方勐然爆开的黑色热火,收起脸上那种被困扰着的意味,神情漠然地看着被自己送上黄泉路的那个老人出现在街道上,仿佛是看着不值一提的小虫子。 第3章 法师和回忆 「太宰君,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记说了。」 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见面就打关系恶劣的少年勉勉强强地同意了一起去找到先代首领復活和荒霸吐的真相后,先前毫不犹豫地说了「先代是我杀的」现任首领森鸥外,突然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说出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中原中也看向了太宰治。 鸢眼的少年无精打采,声音没什么起伏:「啊……森先生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他露出古怪的、刻薄的笑容,回头去看办公桌后的男人,「在遇见这个小矮子之前,我见到了一位远道而来的法师哦。」 中原中也很想把这个叫自己「小矮子」的小鬼踹飞,但此刻只能忍着怒气听他们说话,并在听到「法师」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开玩笑吗。 「……法师吗。」森鸥外和他对视,仿佛确认了什么一样无奈地笑了起来,「真过分啊……这不是完全打脸了吗?太宰君你是故意的吗?」 太宰治笑起来:「当然是……故意的啦!压榨童工的骯脏大人,想看你急到髮际线后退呢!」 「……」森鸥外陷入了沉默,并直到太宰治喊着「小矮子快走啦是腿短跟不上吗」、中原中也怒气勃发地反击回去「你这阴险狡诈的混蛋傢伙杀了你」——这样离开前都没有开口。 首领办公室的大门打开又合上,屋内重归寂静。 黑髮男人终于有了动作、发出了声音:他若有所思地抬手虚摸了摸髮际线,幽怨地嘆了口气——「真的很明显吗?」 …… 中原中也很有趣。 但太宰治一想起那个青年称得上温柔的笑容和体贴的话语就觉得烦躁。 第5页 什么啊……那种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笃定发言,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致来。 「你之前……和那个首领说的是什么?」橘发少年犹豫地问道,「法师?」 「嗯哼哼,是一个让森先生掉头髮的、麻烦的人哦。」太宰治在和这个才遇见不久的小矮子说话时总是用着真正少年一样的欢快语调——逗对方比他以为的更有趣,「我还以为你会问犯人是谁呢?」 中原中也烦躁地嘁了一声:「那你告诉我犯人是谁啊!现在打过去!」 他们才离开兰堂那个乱糟糟的客厅,目前正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不要——」太宰治拉长声音,「这样的话真亏你能说出口,用大脑好好思考,敌人目的不明,现在做好准备之后就轻松了。」 「哈?你这自杀混蛋在看不起我吗?!」 他们吵了起来,因为之前已经被森鸥外禁止了互相使用暴力,完全是一副小学鸡吵架的样子。 吵到最后他们决定打游戏分出胜负。非常带有活力满满的少年意味的较劲方式。 于是他们来到了繁华的商业街,以一个称得上糟糕的赌注进行起了游戏比赛。 …… 在稍微有点关注的两个孩子寻找真相时,源深已经相当愉快地去了一家蛋糕店。 除了那位是被他送上黄泉路的首领先生,那两个孩子面临的问题总归是不变的;他琢磨着自己到末尾出来和首领先生再来一次友好的告别就可以了。 然后顺便问问太宰治要不要书。 在克系世界观里,并没有「预言」这回事,所谓的未来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也只有强大的智慧生命才能在决定去做某事时隐隐有是否吉凶的预感。 也因此即使再怎么懊悔和痛苦,源深也从未想过——「那时候我要是知道发生什么就好了。」 他的决定由他自己做出,结果也是亲手造就的;这样的想法无疑是否认自己。 只是……偶尔有些时候,他会想着回到那一刻,去说没能说出的话,做没能做到的事。 窗边的青年垂着眼往嘴里塞着甜甜的蛋糕,神情略微带着些忧郁,仿佛下一秒就能嗷地一声哭出来。 …… 「友情这种东西……对方是个大傻子就很麻烦。」 独自一人进食的沉默持续了并不长的一段时间,源深在放下奶茶杯时喃喃地吐槽了一句。 他想起许久前自己对活着的那个人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你要是死了……我会永远也忘不了你的。」】 对方是怎么回应的? 是让源深时至今日也在咬牙切齿的回答。 有时他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把那傢伙当挚友。 * 深红色的亚空间完全将造船厂笼罩进去,内部充斥着扭曲的光辉和浓重的烟雾。 作为异能生命体被復活的先代首领出现在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眼前。 「这个灵魂只是附着在异能上的废纸,这个身体只是内心和自我意识都没有的自动木偶……*」握着一把长长的镰刀、宛若西洋死神的先代首领对兰堂的命令反应良好,「真是不可思议……被从美梦中唤醒,竟然是要砍下小鬼的头颅吗?」 「美梦?」在有极大可能危及生命的剧痛中也没有中断大脑转动的太宰治表情晦暗,「哈哈哈……先代首领你觉得死亡是美梦吗?」 「不用试探,小鬼。」先代首领在此刻也像是有了年轻时的理智,「那是仅此一次的美梦,死亡在那里没有任何价值。」他笑起来,枯瘦的外表显得可怖,「二十年前见到的他,看上去像是没睡醒。」 兰堂困惑地皱眉:「首领,太宰君,你们在说什么?」 中原中也也一起皱眉,就算没有说明他也能看出来先代手里的大镰刀并非异能而是真实的武器*,这意味着异能无效化的太宰会被杀死——所以现在为什么叙起旧来了? 「啊啊……」太宰治露出期待的表情,「如果有机会,真想也做一次那样的美梦啊。」 「太宰君,杀死你并不是我的本意。*」兰堂并没有去追究已死之人话语指向的是谁,只是冷淡且忧郁的、自顾自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先代首领看上去也只是心血来潮地与太宰进行叙旧,伴随着兰堂被黑色火焰包裹,他也升上了空中,大镰刀闪着银色的光芒。* 太宰治短暂地环顾了这个过于广大的亚空间,然后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真实想法:「没办法,我们还是放弃吧,中也君。」 「哈?」中原中也恨不得抓住他的衣领,但又因为对方的伤势而忍耐了下来,「你在说什么白痴话?自杀混蛋!」 「因为很糟糕嘛。」太宰治说,「先代——你现在真的只是木偶吗?」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先代首领的面容发生了奇怪的扭曲——仿佛头骨被打碎重铸后注入了复杂的元素,仅仅只是看见、在大脑做出思考前,某种概念就被粗暴地灌进了脑海。 仿佛黏腻的冰冷在嵴背上蜿蜒的恶寒,以及目睹浓厚的黑暗与血腥的恐惧。 「你畏惧于此」,这样的认知并非出自本身——要知道在场的三个人或多或少都不是普通人,在此刻却浑身颤抖的同时脑内清醒地与那粗暴的情绪作斗争。 第6页 同时响彻亚空间的诡异风琴声刺耳地摧残着他们的耳朵。 「唿哈哈……」先代首领粗哑地笑了起来,声音不似人类,喉咙里像是卡着异物,说话间一顿一顿,「异能生命体、实在是强大的异能……我为活着时没有发现你的才能感到可惜,兰堂。」 巨镰挥下。 「怎么回事?!」中原中也勐地一转,带着伤者太宰治躲开了挥下来的利器,扯着嗓子问他,「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被攻击的兰堂站在原地不动,脸上失去了那种忧郁、畏怯的神情,愕然出现在了眼中,他剧烈地动摇了起来:「失控了……为什么……」 被他从墓地里挖出并控制的尸体,在他的眼前发生了绝不可能的变化。 挥下的巨镰被躲过,先代首领静静地立在空中,投影铺在地面上,巨大而扭曲,甚至可以看见影子里扭动的诡异黑影,好像里面藏在活物一样,只是看一眼便会生出呕吐感。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回吼过去的太宰治的脸色头一次变得难看,也不知道是因为精神受到了污染还是事态超出预计,「那个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喊了起来,「喂!你在哪里?!」 「——「源」!你在的吧!」 「你在喊谁?」中原中也的状态比他们两个人类好很多,看着那扭曲的影子也只是嫌弃地皱了皱眉,却也发觉太宰是干脆移开了视线不去看那里。 「一年前让先代做了美梦、也是杀了先代的——」太宰治努力稳定唿吸,疼痛使他的意识格外清醒,「大概率不是人的「法师」。」 「不是说是森杀的吗?!」 兰堂在另一边听到了这些话,茫然地看了过来:「「源」……?啊啊,以前我好像听过这样的传闻……」他摇摇晃晃地好像站不稳,「只为首领实现愿望的、诞生于死亡的「源」,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我本以为是假的。」 上空的先代同样听到了他们的话。 「他没有实现我的愿望!」他突然愤怒起来,「被我召唤而来、本应该是我的东西——叛徒!」 巨镰又一次挥下,带着太宰蛇皮走位的中原中也怒骂:「虽然你这傢伙很轻但为什么一副尸体的样子啊!」 太宰虚抚着伤口满脸痛苦:「伤势又重了……好疼的!拜託你了中也君……」他在思考。 那个人并不是一直关注着这边,也就是说认为这件事对他和中也并不算什么——可现在先代却失控了。 继续下去不行。兰堂看上去精神不稳定,他也是……那种仿佛面对黑洞般引力的头晕目眩实在是……。 然后他听到了像初春河流上的厚厚冰层一寸寸裂开的、清脆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 ——亚空间出现了裂缝。 第4章 法师和魔植 源深很不高兴。 他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 正在逗猫弄狗等着最后去收尾,突然就感知到造船厂那边突然发生了变化——某种可以说是熟悉的、几乎刻到骨子里的让人生厌气息闪现了一瞬。 只是一瞬。 横滨的天空却像在剎那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蒙蒙的灰色。 而地面上的人却还一如往常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对这样的变化毫无所觉。 但动物却很敏感,停留在电线桿和建筑物上的鸟类,角落缝隙里的嚙齿类,抱成团的流浪猫狗,被牵着行走的宠物……除人以外的动物,都在同一时刻,露出遭遇天敌的惊恐模样。 「汪汪汪汪!」 「喵嗷——!」 「啾啾啾!」 「怎么了?!啊——老鼠!」 于是人类也混乱了起来。 源深深吸一口气,精神领域特别关注的两个孩子正处于兰堂的亚空间,现在的投影他是设定领域会遵守基本的空间规则,因此现在无法探知内部发生了什么才会有异界的气息传出来。 不过没关系,设定随便改一下就可以了。 被他招惹的公园猫狗们在惊慌了一下后又很快因为他的存在冷静下来,只是呜咽着凑过来用脑袋和身体蹭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他挨个摸了摸这些毛孩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黑色的雾缠绕上全身,站起身的青年神情不变,周身的气息却带着沉重的冰冷。 然后消失。 * 亚空间裂开了,字面意思上的。深红色的顶部在清脆的噼啪声里出现了天光以及其后雾沉沉的灰色天空——而这空间在底下三人的注视下,却也像是关掉了雾气滤镜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亮了起来。 深青色外衣的青年在半空出现,外套下摆在成因不明的风中猎猎作响,垂眼时仿若神明于云端投下注视,漠然,冷酷。 先代抬头与他对视,「呵呵」地笑起来:「你终于来了……「源」。」 老人影子里的东西似乎更加激烈的涌动起来。 「「源」——你终于出现了……真过分啊,这种事你也预言到了吗?」太宰治有气无力地插嘴。 在青年出现时就身体紧绷的中原中也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闭嘴吧太宰。」他忌惮地看着那个方向。 「没有。」源深这样回答了太宰治,「是我没注意的原因。」他看着先代——或者说是他影子里的东西,露出了反感的神情,「藏得可真严实。」 第7页 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像他出现在这里一样,他出现在了地面的影子边。 影子里探出的黑色藤蔓迅速又果决地缠上了他的身体,像是森林里绞杀猎物的巨蟒,却又迫切到了诡异的地步,然后……一支明显更粗些的藤蔓,用末端蹭了蹭他的脸颊。 源深:「……」 他在黏腻的冰冷感里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又是这样。 在他逐渐成长到不那么像普通人类——其中也包括那些法师——之后,就原因不明地受到了非人物种的喜爱。 可可爱爱的、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的会是大体型)可以让他喜欢,但那些成长环境和饮食爱好加上外表一点也不和谐的生物…… 对他的喜爱完全是猎食者储备极其美味的粮食、也愿意来表达珍惜的「垂涎」。 太宰治:「……哇哦。」 鸢眼少年看着那边的情景神情微妙。 中原中也:「……」 橘发少年脸色有点发青,非常意外的……他竟然能看出来那些藤蔓是充满着食慾。 真是糟糕的体验。源深面无表情地想着自动打码的话。像本子里的【哔——】,又或者是深夜节目的【哔——】才会有的情节。 他抬手摸了摸藤蔓,在它兴高采烈狂喜乱舞想将自己拉入影子里时没反抗,扭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先代首领,嘆了口气。 这位可真倒霉,身上有个潜伏二十年的异界魔植,死后还因为它的存在连灵魂都变异了。 「你们继续,打扰了。」他对其他人比了个手势后没多看,让自己沉入了影子里。反正只把这植物干掉就可以了,看他们的表现精神强度还挺高——果然是时代原因吗,这个世界的人类理智值远高于克系世界。 …… 深红色的亚空间合拢了。 「……他就这么走了?!」中原中也难以置信,「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么危险的人——竟然只是把同样危险的奇怪东西拽走了?! 「鬼知道。」太宰治神情冷淡地吐槽,「不过就算这样,我们好像也活不了啊中也君。」 在影子里的东西消失后,兰堂又一次获得了对尸体的控制权:先代首领重新成为了木偶。 「还是等死吧。」 「你这傢伙总是说这样的话——」 兰堂的神情带着点恍惚,但对中原中也、荒霸吐的杀意却很坚决。 「让我用五分钟说服中也放弃吧,兰堂。」 「……两分钟。」 …… 「说服成功了……中也对我的说服。」 * 见鬼。 源深在异空间里生闷气。 他总算明白只是在虚空里沉睡的自己能够被当初只是来清扫敌对势力却撞上邪.教现场的首领先生召唤出来的原因了。 黑色藤蔓是异世界——他之前穿越并活了两百年的异世界——的本土生物。那是带有克系元素的西幻异界,充满魔法和异族,以及对神明的信仰。 而那些神明……相当符合源深作为穿越者的邪神观念,傲慢到了无法用概念来描述的地步。 克系神明。 穿越者在地球好歹也是活了二十年,在当时就连五六岁小孩都能拿着手机平板划来划去的情况下,一个年轻小伙子在网络上更是能够接触到许多知识;「不可名状」的相关资料也当然有过了解。——玩梗超有趣,无神论者也可以是诡秘爱好者。 先暂且不说关于神明的那些事。 黑色藤蔓是寄宿类魔植,一般是作为种子扎根于其他生物的身体,潜伏能力一级棒,在没有被发现前是缓慢生长,对身体还没有明显的影响;随着时间增加,最后是缠绕于寄主的灵魂,将其作为看似拥有自我意识实际上却是傀儡的「本体」操纵——前提是寄主生命体徵完全消失。 生着闷气的源深抱住了脑袋。 魔植从异界来到这里并寄生首领先生,是通过一个空间裂缝,空间裂缝的波动还残留在首领身上,因此引动了沉睡的源深。 又因为源深的投影降临时波动太大,导致他那个刚醒来的投影——完全没发现!只以为是偶然! 竟然让这样的东西在召唤者的身体里待了二十年!他真是太蠢了! 先前在兰堂的亚空间里魔植出现,由于长的足够强壮——首领先生其实是个蛮厉害的异能者,破开了一道口子让异界的气息传了过来。 魔植已经被宰掉,「遗体」也能够用来熬制稳定灵魂的药剂,他很快收拾好情绪,离开了这个在大约第一百年时被自己从空间戒指开闢出来、作为储物间的异空间。 外面大概已经结束了。 …… 外面确实结束了。 到最后死去的兰堂对中原中也作为人类活下去表达了祝福和期望——他肯定了少年作为人类的价值。 两个少年看着被亲友背叛、曾失忆也遗忘自身名字的异能者失去唿吸。 「事情已经结束了。」中原中也冷淡地说,「我的身份随你怎么告诉那个首领,但你们得放过「羊」。」 太宰治看着他离开,没有出声,只是在某个瞬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感觉在想什么坏主意呢,太宰君。」从另一边传来了一个轻快的青年嗓音。 少年并没有惊讶,转过身去看那个笑起来温和的青年:「「源」先生……能这么叫你吗?」 第8页 源深摊手,笑嘻嘻的:「当然可以,这是我的姓氏。」 「……」太宰治眨了眨眼,微微嘆了口气,「大人们真是狡猾,总是要小孩子来主动开口。——源先生,你有什么目的?」 狡猾的大人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本书:「我想给你这个。」 「依照正常轨迹,这本书必须由你得到。」源深拿着书向太宰展示,「我不小心截了个胡。」他无奈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有趣才借出来看一眼,完全没想到它会有『被太宰治捡到』的设定。」 思维转的飞快的太宰治难得卡了下壳,头一次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有点多。因为对方是被先代首领召唤出来的……他还以为是类似恶魔之类的存在想要订立契约,结果只是想给本书? 这本书……有什么特殊的吗? 他想起了对方所说的「预言」。 「是「未来」吗?」这样发问的同时他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bingo!」源深很高兴,「真是聪明,太宰君。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道具,我观察到了两种未来。」他顿了顿,「你是节点。」 「没有你对吧,源先生。」太宰治语气平平,「知道「未来」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但是我拒绝。」 他重复了一遍:「我拒绝。」 对方那么坦诚,不猜出来他就是笨蛋了。也许确实有那么一个世界,得到书看见未来的自己做出了改变;但现在…… 「顺便以后请不要说关于「未来」的话了。」此刻还年少且拥有选择权的他冷静地表达了对知道未来并改变的这件事的不屑,「那可不是令人愉快的体验。」 源深不笑了,他嘆了口气。 「我很认同你这样的想法。」他说,「那两个世界线里确实没有我,就连世界背景也并非现在这样……混乱。」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难过,看着现在十五岁的少年,就很容易想到两个世界线里对方的选择。 挚友啊。 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挚友了。 「那不就得了。」太宰治很是无所谓,「就算知道,中间也有可能发生变化,那样可不得使劲动脑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小孩子可不会加入黑手党。」源深笑着调侃了一句,「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会强塞给你,太宰君。」 他把书又丢回储物间,非常贴心地提出了太宰治目前正在思考的问题:「异能特务科的人要来了,要我带你走吗?」 太宰治默默地看他,道:「你好像很无聊,源先生。」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愿意去见港口黑手党办公室里的森先生吗?他刚才还在想不带些什么回去交差森先生肯定会折腾人的。 「我睡了太久啦。」源深嘆气,「这个世界蛮有意思的,老人家也想度个假。」 太宰治哇哦了一声:「原来是老爷爷吗?」 「随便怎么叫。」源深划开通道,「走吧。」 第5章 法师和结界 太宰治和源深直接出现在首领办公室的时候森鸥外已经知道了其他部下对造船厂那边情况的报告,刚放下话筒就看见了前方从黑色洞口走出的两个人。 「……太宰君?」男人不动声色。 「森先生好啊——」太宰治拉长声音,「这位是源先生,关于先代首领的报告之后会做的,现在就请听听这位想说什么吧。」 「你好,森鸥外先生。」源深主动打了个招唿,「我讨厌绕来绕去的谈话,开门见山地说吧。」他很干脆地说道,「我没有恶意,也不会插手;希望您能放心。」 他其实没必要在一年后出现在现任港口黑手党首领面前的;不过对方私下里查的那些东西……从异能到咒术和妖怪,再到外国的恶魔,想想都忍不住为他的髮际线担忧。真的,和一年前的私人医生相比,现在的首领……髮际线真的是后退了啊! 秃顶可是男人人生一大敌!森鸥外这么个中年美男子要是变成地中海……啧啧。 正严阵以待的森鸥外莫名感到背上一寒,头顶发凉。 「您好,源先生。」他露出了虚伪的、礼貌的微笑,「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宰君面前吗?」 太宰治也跟着露出好奇的表情。毕竟要是「还书」,其实完全可以随便找个机会让他捡起的。 源深看了眼鸢眼少年,沉吟片刻:「因为觉得有意思。」 人类和神明的相遇。 想要拯救挚友的人类。 「还有一件事。」他说道,「我并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存在。森鸥外先生可以停止调查了——说真的不累吗?一年里横滨的事情就足够多了吧。」 社畜本畜——虽然这位黑医其实就是老闆,还挺以身作则的。 咸鱼本鱼的享乐主义者敬佩地扫了眼男人的头髮。 他没有掩饰。 森鸥外:「……」 微笑着沉默。 太宰治:「……噗。」 完全没忍。 森鸥外认真地思考起自己要不要稍微照顾一下自己的头髮了。 很显然第一个原因并没有让他相信,但他已经估摸出来源深大概是和太宰说了些其他的话……那孩子看上去完全不准备告诉他,唉。 「失礼了,请问您和先代是什么关系呢?」现在的首领还是问了出来,在措辞上非常克制有礼,「横滨似乎有个结界,是第一个愿望吗?」 第9页 太宰治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他之前没有接触过,结界? 「这个啊。」源深回想了一下,「我当初是被首领先生误打误撞从邪.教现场召唤出来的……二十年前横滨引来、产生的东西有点多,他很苦恼,就向我许愿拒绝那些不是人的污秽进入横滨。」他竖起大拇指,「分辨能力一级棒,只要是骯脏的东西完全进不来!只不过内部情况只能是抑制。」 青年看上去很是得意于自己的成果,眼睛闪闪发亮竟然也纯粹得很——完全不像个「邪恶召唤物」了。 「三个愿望是契约。」源深又正经起来,「结界的话,一年前首领先生死的时候就已经撤了。」他倒挺有耐心地给人解释,「现在是还有气息……大概一年后就彻底没了。」 森鸥外搭着手,几乎都要以为这人真的是好人了——态度坦荡过头了吧:「那如果我想再次让横滨拥有结界……该怎么做好呢?」 源深想都不想,道:「当然是不要管我的事啦,我只是个想度假的老人家,一点也不想和人打机锋被试探——做到这点,我可以再次为横滨布上结界。」 「……请允许我考虑考虑。」森鸥外谨慎地说道。他在过去也接触过污秽相关,成为首领后也主动去了解了……坦白地说,横滨的结界实在是有必要的保护罩。也许可以计划一下和异能特务科做交易。 哎呀,其实看这位这么好讲话,他是想试着把人(?)拉进黑手党的,结果说的条件过于简单又直白了。……还是有点复杂。 「没关系。我又不会强迫人。」源深笑眯眯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嘛,我可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社、……法师。」他顿了顿,有些痛苦地回想起来自己在这边压根没有神州国籍而是一个来自外国的亚裔。 不过没关系,社会主义接班人即使没有国籍,不再是无神论者,也永远是马哲学徒!实践出真知永远是他的指路明灯! 「我这人坐不住,」他说道,「先给横滨套个简易版结界吧——你们要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吗?」 太宰治:「……不要!」 「那太噁心了!」少年非常不满意,「如果是之前先代影子里那样的东西,我讨厌,源先生!」 森鸥外微笑着保持沉默:……?? 「好吧。」源深摊手,「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可能确实有那么点违和,不过也没多大事……」 ……哦豁。 许久没来提醒的灵感突然又冒了出来。 不会吧?他这么乌鸦嘴吗? 还是说魔植通过空间裂缝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偶然? 他真的只想度个假而已啊。 短暂的思考快到两个聪明人都没有发现不对——或者说,对待「邪恶召唤物」,也不可能轻易就信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那我就告辞了。」他没表现出来,非常有礼貌地告了别就瞬移了。 …… 「奇怪的人,对不对?太宰君。」 「确实像个看上去好心肠的老爷爷呢。」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说不定真的只是觉得有意思。」 太宰治这样说道,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男人,心想太聪明好像确实容易想的多……一个拥有绝对力量、来歷不明的存在表达了「善意」,竟然还是会觉得无法把握而心生忌惮——真是的。他也没有资格这样想。 他们都清楚「源」没有必要出现在眼前。要知道一年前虽然是见到了他,也看见他给予了先代美梦……之后回想,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对方的面容。 而当他承认之时,遮住面容的雾气才散去。 「接下来,要听报告吗?森先生。」 「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呢,太宰君。」 「哪里哪里。」 * 结界。 作为一个克系法师,源深当初为了活下去也是死命去学那些与原有世界观冲突的知识,一路爬摸打滚,在彻底发疯和直立行走之间反覆横跳的求生过程先不予叙述——反正类似升级流主角模板。 知识储备量倒是蛮丰富的。 所以说,学习使人进步,实践使人突破。时至今日回想那些日子,他竟然也有一点怀念……个鬼。 二十岁的小伙子生活在和平的现代社会,除了学习就是考虑生计,谁想到异世界爬摸打滚当升级流主角啊!!完全没有过!他可是相当务实的一个小伙子! 源深心理活动起伏,老实说看到这样一个虽然力量体系复杂但表面和平的现代世界,他就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穿越前的青葱岁月。 那时他还年轻,活泼得像只二狗子,最大的爱好就是逗猫遛狗逛美食街和当个网瘾青年——结果一朝穿越,还是真身穿,噹啷一棍对着脑门敲下来的生存危机和残酷现实差点把青春正好的年轻人给弄成自闭。 布下结界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他毫无形象地蹲在横滨大桥的阴影下,注视着面前平缓流动的河流,上方是车辆轮胎轧过水泥路面的摩擦声,深深地嘆了口气。 他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结界布下,不讨论是否侵犯人的隐私,自己能感知到的东西确实很多——镭钵街里的中原中也正在和羊的同伴们争吵,造船厂那边兰堂的尸体还留在那里,港口黑手党的人在与异能特务科交涉,包括某些暗地里正在发生的腌脏事…… 第10页 啧。 在这种世界找乐子……该怎么找?做个遵纪守法助人为乐的愉悦犯可以吗? 身形没动,精神触角却是粗暴地把那些违法犯罪活动给掀翻的源深揉了揉脸颊,继续望着游轮和航船经过的河面发呆。 说真的他穿越前可是良民,穿越后倒是有一段时间性情有些变化,不过也很少只是为了找乐子才去找事……这设定和他一点都不搭,他以前更多是唱白脸的。 横滨二三事难不成还要再继续下去? 想着这样的问题,源深摸着肚子,决定去中华街里一家超地道的中餐店吃饭。 口腹之慾不过尔尔,但他能非常诚实地承认——他超想要口腹之慾得到满足!异界那种情况根本不适合一个农业大国出身的人生活! * 接到消息说港口黑手党不准备涉及的那些地下交易团伙突然被不知名的异能者掀了老巢的时候,森鸥外正在整理荒霸吐相关资料——顺便思考那位源先生到底看没看出来中原中也的身份。 太宰治就在边上懒洋洋地吐槽他:「我才不想和小矮子成为同僚——真是糟糕的大人啊森先生,中也才刚诞生没几年哦。」 真讨厌就别用那种赌气的语气啊。森鸥外无奈地心想,想起了尾崎红叶……中也那孩子一看就是对女性应付不过来。 然后部下就来了报告。 太宰治也跟着一边听一边思考,听到那句「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唔」了一声。 「如果是那位,脾气真好啊。」他在森鸥外放下话筒后感嘆地说道。 对先代说着「是以死亡召来的法师」,结果一年后的「见义勇为」压根没见血也没人死。老爷爷的性格和手段可真温和。 「帮了大忙呢。」森鸥外同样意外却也满意,那些事情他在一年内已经渐渐地让港口黑手党不再接触,现在虽然有些突然……但后续想来会简单点。 不过那位真是厉害。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涩,保持良好关系是重中之重。 太宰治撇了撇嘴,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忙了……中也快点过来吧,把工作都交给他,小矮子肯定会气得大叫吧。 他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第6章 法师和猫咪 如果想要捕捉一个自称为法师的青年,你可以去往【充满流浪猫狗的公园】、【常有鸟类到访的观光地】、【热闹而满是香气的中华街】和【横滨大桥下的阴影】这样的几个地方。 作为一个克系法师,见惯了奇形怪状属性各异的魔植魔物,以及凄凉死寂暗藏鬼祟的荒原枯林,源深是相当喜欢相对正常世界里的大自然。 他不愿意的时候没人能找到他,因此虽然还是待在横滨,他竟然也在作为暗杀先代让现任首领忌惮的法师出了场后悠哉地在找乐子之余过上了久违的平静生活。 ——除了偶尔把那些咒灵给宰掉。 妖怪倒是没怎么出现在人群之中,源深也没主动去山上找,但那些辣眼睛的咒灵……啧。 只有日本才有或者是更多的东西,他真的很想怀疑这种东西是不是也像那些顶着近现代文豪名字的人类一样是什么少年漫画里的设定。 后者让他有一段时间痛苦于「为什么中国那些文豪包括外国的都不见了这样我该怎么通过阅读陶冶情操思考人生真谛啊——」 换个次元而已,为什么文豪都去搞和文学无关的事业了啊! 然后他在一家书店里掏摸出来一本夏目漱石的书。 特意去找的源深大惊失色:竟然还真的有?!虽然我不太了解日本文豪但好歹是二次元文豪为什么这么没名气啊!真的假的?竟然真的只有那位前杀手买下来了吗?! 不过他非常有兴趣看。 天空高旷,湛蓝无垠。下午的太阳温柔地撒下了光辉,无私的向万物传递着自己的光与热。 「我觉得我那些过去真写下来完全就是无cp男主升级流……」坐在长椅上的青年在从树叶枝隙投下的光影里对着放在膝上的书喃喃自语,又像是对靠在一边的一只大狸花猫说话。 恰好躺在阳光圈里的后者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用黄澄澄的猫眼看了他一眼,喵了一声往他衣摆里又探了探头,毛茸茸的尾巴晃晃又收到了身下。 源深心里痒痒,又不好打扰猫主子的睡眠。只好严肃地翻开了夏目漱石先生的作品。 ——「今晚的月色真美。」在地球上是个上网的年轻人都知道的着名翻译语录。 年纪越大越容易回忆过去,有意不去回想异界求生之路的老人家也只能翻着那些宛隔彼世的二十年人生来和现在所处的世界进行比对。 时间在缓慢流淌,正午的太阳逐渐西移,却始终从枝叶的间隙温柔地留了那么一丝光线,照在木制长椅上以一种对嵴椎和颈部极不健康的姿势垂头阅读的青年身上。 「果然只有上卷啊。」看到入迷的时候突然就无法看下去的失落感是无法言喻的,翻到最后一页的源深抬头转了转颈部,顺手把醒来后也安静地蜷在一边的大狸花猫抱到怀里,另一只手拿着书靠到椅背上,「为坑摆出一个听上去有理极了的理由……明明就是个鸽子。」 虽然是只三花猫……公的,噗。他想起自己在另一个公园里餵猫时见到的那只罕有的公三花,微微弯起眼,露出一个笑容。 第11页 大花猫已经很老了。 源深摸了摸这只快死的老猫,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么小一只,在冬日里蜷在母亲肚皮底下瑟瑟发抖,身边是在寒冷中死去的兄弟姐妹。 即使是动物也有愿望。 那只母三花要死了,却放心不下自己唯一活着的孩子。 「二十年啊……」他微微出神,「真是漫长的时间。」 大狸花猫安静地听他说话,「喵」了一声,最后一次用额头蹭了蹭青年的手心,眼里的光渐渐黯淡,并闭上了眼睛。 唿吸消失,猫死去了。 源深垂眼看他,神情毫无波动,嘴角却抿直了一瞬。 他讨厌经歷其他生命的死亡。 生命脆弱且在异世毫无价值,无能为力的人自己想要活下去,却又为他人的死亡而痛苦。卑劣又可悲。 他没有嘆气,也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的,再次摸了摸大狸花猫。 「再见。」 他轻声说。 这句话穿越者曾说出过无数次。再会可以有再见,但再见却是永别。 无数次。 包括他万分重视的的挚友。 「我很想念你。」他对已死之人说道。 穿越者一开始并不想和异世界本土居民交朋友的。三观的巨大差异和异界的残酷现实让他在遇见对方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痛苦以致于显得有些不那么好接近。 不过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更何况对于一个孤独求生的穿越者而言,即使无法理解也能包容和试着理解的态度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决定把狸花猫葬到山里。 那里有他二十年前死去的母亲与兄弟姐妹。 …… 横滨的山绿化极好,往深里去了那些妖怪之类的小生灵多得很。 源深把狸花猫埋好,也不嫌脏,直接就坐到了边上的石墩上,遥遥地看了眼台阶上方的破旧神社,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他虽然不像书展示的剧本组几人那样头脑灵敏看透人心,但二百年阅歷也不是盖的,当然清楚自己那样出场现在还一副好脾气会让那些人想七想八就怕他打什么坏主意……年轻人啊。 他从储物间里掏出来木头和小刀慢慢地刻起了木雕,这用来打发时间是不错的方式,以致于穿越者在这上面虽然没有形神兼备的好技艺,但也算得上精通。 先前突然冒出来的灵感告诉他将来一定会发生与自己有关的事。 所以他也不介意展示一下善意,以免后来发生事情将人类捲入其中时没个途径安抚。 权力易致傲慢,傲慢亦为权力。* 但穿越者一点都不想成为践踏生命的混帐傢伙。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作为普通人类的二十年。 木屑簌簌地从逐渐有了形状的木块上落下,那是只活灵活现眼瞳圆睁看上去天真懵懂的狸花猫。 最后一刀落下。 狸花猫木雕似乎有了下一秒就能迈着猫步走下来的生机。 「看来睡了那么久,手艺也没有生疏啊。」手腕一翻把刻刀收回储物间的源深满意地观察着成品,珍惜地摸了又摸,放回了储物间里同样放着其他木雕的部分。 他刻过许多木雕,唯一没刻的只有已死的挚友。 横滨有了荒霸吐。某种程度上对那些污秽而言是横滨有了守护神——虽然按照歷史传说,荒霸吐是青森的神明。所以源深那样以布下驱除污秽的结界和森鸥外作交易也只是趁着信息握取量来占便宜。 没关系。 聪明人很快就会意识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这样想了,源深也还是觉得苦恼。……为什么到了和平世界,得和人用脑子打交道啊?自己明明是个超厉害的法师来着。 穿越者二百年里更喜欢的是用拳头说话。动脑子其实是他挚友的活:)那人脾气向来好,也很少有狼狈的姿态,据说还是某个落魄贵族的后代——他们在交往中都没有特意去追究彼此的过去。 真是的…… 他懊恼地捂住额头,再一次谴责起来自己为什么在醒来后总是能想起挚友。 那傢伙的灵魂并不在亡灵界。克系世界观里亡灵界是死后灵魂的聚集处,而亡灵们是很难回想起生前记忆的。 源深在明知没有收穫的情况下还是去了亡灵界。挚友的死是灵魂都湮灭。 ——本该死去的是穿越者。 这件事总是让源深觉得难过。 那个人本应有光明的未来,他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而不是和一个异端一起逃亡最后还为对方而死。 山间的风带着清寂的凉意,鸟啼虫鸣之声更反衬出林叶间的静谧。 石墩上坐着的青年神情恍惚地抬头,看着这样的景色反而更忧郁了。 异界里当然也有普通的景色。但源深和他的挚友初遇是在布满瘴气的沼泽地,往后以共犯身份逃亡的初期也有绝大部分时间是穿越各种危险区域,再加上他们各自的身份,普通景色里留下的回忆实在是少极了。 源深也有那么一些时刻,是想让挚友真正见到和平世界的风景的。 穿越者沉沉嘆了口气,收拾好情绪,心想自己在和平的世界里竟然也多愁善感了起来;有点意外又不是多么意外的样子—— 就算我真身穿越二百年,直面旧日支配者,差点升格为神,现在还是个从本体分下的投影,也依旧是个三观超正的好人类。 第12页 好人类是不会做危害人类的事情的!是个超喜欢孩子的和蔼可亲老人家! ——所以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敲击着面前的文件。 横滨的结界存在了二十年,起初并不为人所知——事实上,是在几年后一次里世界混乱的情况下才被发现的。 施与者不明,排斥外来的非人存在,没人想到会是因为先代的一个愿望而产生。 注意到这个结界的势力和人员差不多都以为是某个厉害的异能者或者是除妖师咒术师布下的。 但无论怎么找,都无法查明真相。 港口黑手党的先代从刚就任地位不稳到逐步掌握权力,竟然也没有藉此和其他势力进行交易,为什么? 「源」的存在只在黑手党内部流传,因为太过荒谬且先代没有反应,没有人相信。 更或者是…… 三个愿望的限制恰到好处。 那位法师倒是耐得下性子。 中原中也的身份是神明荒霸吐的人格化,也是安全装置。 森鸥外再一次敲了敲桌面,有些苦恼的发现那位法师态度虽友善,但在了解到里世界非人相关信息后,自己反而更警惕对方了。 横滨需要保护神。外来存在的结界无法让想要保护横滨的人放心。 简易版结界的布下比之前二十年更加惊动他人,再加上那日同一时刻发生的事情……还有太宰君说的,从先代的影子里出现的奇怪触手…… 他按了按眉心,心想都不知道该感谢法师阁下替mafia清除障碍让他能分心去培养属下和发展事业,还是该苦恼这样大咧咧的行动会让横滨迎来各怀心思的除妖师和咒术师。 稍微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了。 第7章 法师和梦野 为了让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培养出感情,森鸥外在工作繁忙之余可是操碎了心。 「不好了!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在食堂打起来了!」 因为他们在争执是昨天还是今天的饭好吃。 「不好了!太宰先生被中原先生吊到树上了!」 华丽入水的前者逃避了工作,后者在工作路上看见毫不犹豫地惩罚了他。 「不好了!太宰先生被中原先生揍进医务室了!」 为了培养默契在训练室锻鍊体术,后者被前者逗得火大,下手没收住。 「不好了!……」 森鸥外:「……」 明明得到了两颗钻石,双倍的快乐,为什么是易燃易爆炸的?为什么感觉头更秃了? 他嘆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他们还在互相瞪眼睛,一个扮鬼脸吐舌头略略略一个气得快要捋起袖子就是揍。 「太宰君,中也君。」虽然这样有种两只小动物互相扒拉的既视感,但首领还是开口了,也不准备对他们近日的事情发表意见——就算看见维修帐单总觉得心痛,先代当初可是烧了一大半金库,「有个任务想要你们去完成。」 中原中也不再搭理太宰治,表情严肃起来,安静地听着森鸥外说了情况。 太宰治无趣地撇撇嘴,也没心思逗了。 森鸥外说的是最近一个月横滨发生的连续杀人案。 近些时日,在那场动手者不明的违法犯罪行为大清洗后,横滨的地下世界形成了诡异的安静状况。 或许是见到港口黑手党在解决了其他非法势力后一副准备平稳消化的样子,那些人渣们也终于按捺不住了蠢蠢欲动的卑鄙心理,对无辜者伸出了双手。 但问题同样也出现了。 在死迹可怖的兇杀现场,本以为是受害者,实际上却是被不知名对象制裁的加害者——在进行身份搜查时,震惊地发现死者曾犯下恶行;这样的事件在一个月内发生了将近十一起,有的是手法相同,又有的一看就是毫无条理。 即使是大洋彼岸的义警也不会这样以死亡制裁犯罪者。因此横滨的警方也并没有放弃调查。 「其中有一个死者的身份,是外国走私集团的前哨;还有一名,是拐卖人口的非法组织的干部。」森鸥外将资料递出去,「第三位,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队长。」 中原中也上前接过,退回去的时候也没推开太宰治探过来的脑袋,他们一起粗略地看了几页,了解到大致情况。 游击队队长是在首领明令禁止dp事项后还在暗自接触、并被确认为需要处刑的对象;却在首领下令前便死于非命:失血过多而死。 资料里夹着照片,是需要打码、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反胃的限制级血腥死亡景象。 「我希望你们能够去查明真相,背后的兇手视情况而定。」森鸥外语调冷静,神情带着冷意,「说到底也是我们的人,不调查可说不过去。」 「所以就让我们去了?」太宰治眨眨眼,「人渣什么的,森先生你还真把他当部下啊。」 森鸥外微笑,道:「先代亲自任命的老人,作为后继者尊重前辈可是常识。」 也就是本来是想杀鸡儆猴。太宰治轻哼了一声:「常识啊。」 中原中也没听出来他们暗地里的一来一往,他在看见前游击队队长将毒品卖给学生时钴蓝色的瞳孔就凝得像是寒冰,压抑着怒气,道:「可是警方那边也会察觉的吧。」 「不不不,中也你要动动脑子啊。」太宰治扭头看他,戏嚯地笑起来,「森先生为什么会说『兇手视情况而定』……肯定是和黑手党和警方这些势力没有关系、却需要重视的存在啦。」 第13页 中原中也:「……」 他没有生气,看上去有什么想说的,最后还是没开口。 「那就去查啊。」他硬梆梆地道。 「我很看好你们的合作哦。」把两个少年按头做搭档来共事的森鸥外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期待任务完成后的报告。」 中原中也按住帽子:「是,首领。」 太宰治就没他这样正经了,拖着声音敷衍般的也说了一句,转头就招唿搭档:「中也,走吧。」 在两名少年离开后,办公室里的另一道门才被人推开。 金髮碧眼的红洋裙女孩踩着小皮鞋啪嗒啪嗒地拿着蜡笔和一张已经有了涂抹的画纸跑出来,看上去一副快哭的表情,喊道:「林太郎!」 「爱丽丝酱~」原本神情深沉的男人一秒变脸,瞬间从冷酷的暴力团伙头领变成了似乎对萝莉有特殊喜好的奇怪大叔,相应地连喊名字的语调都变得荡漾,「怎么了?和q君玩的不高兴吗?」 半开的门后又冒出来一个黑白交织发色的脑袋,六岁左右的孩童弱弱地开口,道:「森先生……」 梦野久作,年纪虽小却危险的精神系异能者,能力名「脑髓地狱」,应该算是年纪最小的港口黑手党成员。 「q君,你和爱丽丝酱发生了什么?」在这样一个孩子没有异能失控展示危险性造成损害的情况下,森鸥外倒也很有耐心,「是画画吗?」 「我只是画出了梦见的人。」梦野久作有点委屈,抱着玩偶从门里出来,「爱丽丝姐姐却说很可怕。」他努力地组织措辞,「明明是很好的、会温柔地夸奖我的大哥哥……」 爱丽丝看上去很想反驳,最后却也只是踮着脚气唿唿地把画纸拍到首领的办公桌上:「笨蛋林太郎!」 「为什么要骂我啊爱丽丝酱……」男人苦笑着拿起了画纸,看见了画的内容。 「……」 真奇怪。他想。 这样一个只能看出大致人形的黑块,为什么爱丽丝酱会在第一眼看见q画出的画后觉得像是见到了某种极有压迫感的存在、犹如铺天盖地的黑暗呢? 孩童的画技拙劣,被用白色蜡笔勾勒出边缘的黑影完全看不出性别,画面的背景是带着白点的深黑——应该是繁星闪烁的夜空;只有这样的一个黑影,姿势却像是在拥抱黑暗。 但注视的时间愈久,不可忽视的晕眩感便升腾而起。 「那是什么样的大哥哥呢?q君。」他放下画纸,不易察觉地稳定唿吸,温和地询问道,「可以告诉我和爱丽丝吗?」 「当然可以了!」小孩很是开心地点头,弱气的声音也因心情有了活力,「大哥哥他……他……」 他突然哭丧起脸。 「呜……我不记得大哥哥的样子了……」他说道,「大哥哥说我的能力很厉害,说我这样还是个小孩、长大一定会成为出色的大人的!」 「……是每个梦里都会出现吗?」 「没有哦,不过大哥哥出现在梦里之后,我就不再做噩梦了!」 梦野久作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脸颊红扑扑的。虽然还在为记不住对方的脸而难过,但说起来时却依旧很高兴。 ……对孩子的态度亲切还真是始终不变啊。 梦野久作是个很容易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作为医生,森鸥外也为他检查过身体和精神,但确实是……似乎是因为未知信息接收的广泛和驳杂,导致了噩梦的多发。 「那真是太好了。」医生说道,「这张画要好好保存吗?」 小孩点头:「嗯嗯!我想有机会给大哥哥!……如果真的能见到就好了。」 机会其实蛮多的……毕竟那位的日常轨迹固定到了像是每天遛弯的老爷爷,据说和那些老人家非常谈得来。完全没看出来之前说的「坐不住」。 在最开始进行试探、而对方没有反应后也就命令部下继续观察的森鸥外默默想到,贴心地安慰了梦野久作,道:「肯定会有机会的,q君。」 小孩看成年男人的眼神更加孺慕了。虽然森先生每次检查都要打针,但真的是个好人!没有嘲笑他说做梦梦见的大哥哥! 森鸥外:「……」 能猜到久作君是什么想法,不过莫名的感觉不存在的良心在痛呢。 * 前游击队队长的尸体被发现在横滨学园的厕所。 女厕所。 以致于警方那边查到他的身份后总觉得是现在的港口黑手党也有问题。 #港口黑手党风评被害# #游击队队长竟是夜半来女厕所的变态# 这个季节并非假期,但中原和太宰来到学校门口时学园里是肉眼可见的空荡荡;除了女厕所里的男尸,还有天台上被绞死的女人和美术室里的尸块。 学院高层几乎是欲哭无泪地在警方通知时给三个年级的学生放了假。 「也就是说,没有学生、包括学校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看见尸体。」太宰治若有所思,「森先生给的资料上没说报警人是谁……中也?小矮子?你在看什么发呆呢?」 看着校园里正对着校门的教学楼的橘发少年神情有些茫然,又带着点厌恶皱起了眉。 「……真不舒服。」他低声道,然后才瞪了身边的同伴一眼,「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矮子!混蛋太宰!」 太宰治眯着眼打量他,道:「那些妖怪咒灵之类的资料……难道中也你一直能看见?」作为神明来说好像也不意外。 第14页 中原中也:「……你又知道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被「羊」捡回去后因为说了奇怪的话而被排斥后他才渐渐地不那么直接说出口了。再加上随着对能力的运用愈发纯熟,那些普通人无法看见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也绕开了他。 「啊,我确实能看见。」他嘆了口气,烦躁地按着帽子,「从小看到大,也能碰见,揍着其实还挺爽。」 「那真是……」他的同伴眼睛闪闪发亮,「太棒了!中也你果然很厉害啊!」 中原中也讶异地抬头看他,在感动之前竟然是皱眉,道:「不要这样,感觉好噁心。」 太宰治:「……我也觉得有点。但是中也你这反应太过分了吧,我可是在夸奖你哦!第一个夸奖你的哦!」 中原中也:「谢谢夸奖……不过我总觉得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直觉系的也太无趣了……」太宰治嘀咕一句,无视中原中也「我听到了混蛋太宰!你这是承认了对吧?」的话语,兴奋地一拍掌,「所以这个学校果然有问题对吧!如果碰见非人的东西就靠你了哦中也君!我可不想被那种东西杀死!」 「放心,我是不会让你被杀死的。」中原中也有些恶劣地笑起来,「怎么也得任务完成——别想让我一个人去查!」 「诶?中也你这么信任我的智慧吗?真感动——」 「感动个鬼!进去啦!」 * 「欢迎大家来到【哔——】学校,学校规则为以下三条: 一、请友善对待同学; 二、严禁破坏公物; 三、注意人身安全。 感谢各位学生配合。」 第8章 法师和学校 「说起来我在穿越之前还是个学生来着。」源深在餵猫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件事,马哲学徒在异界两百年几乎忘光了十几年里学到的知识,只留一点常识;他嘆了口气,心想亏自己之前在发现文豪去搞非文学事业的时候还在痛苦无法阅读,结果不还是愉快地奔向了吃喝玩乐的咸鱼养老生活,「虽然后来也上过学校……」 异界教会开的学校,除了基础文字和书写,教的当然是他们信仰的神学。通常只有市民和贵族拥有能去就学的资金条件,不过给钱足够就可以,源深当初还随便捏了个已没落贵族的后代身份去里面学习。 不止一次。因为异界大陆的地图和地球完全不同,直到一百年后源深才从新大陆上找到与亚洲黄种人特徵相近的的新种族。中间为了从本土视角看异界,在被通缉的时候还和挚友混进了互相间敌对的教会学校里去学习。 教会学校有钱就能进,身份审查在类似分封制的异界也没有严格到追溯祖上三代;源深和挚友那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外表在学校里还是很常见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咸鱼生活里突然提起这件事,当然要说起横滨近些时日让警方焦头烂额的案件,以及在今日下午发生、被他观察到却没有阻止的事情了。 横滨的结界在穿越者不展开精神领域时就是一种观测道具,观测对象由他自己决定;由于不是第一次——在异世界他在学会后多次使用,例如露宿荒野露宿沼泽和露宿雪原——设定起来就像他变脸一样熟练自如。 非人的气息和恶□□件。源深日常觉得自己在横滨守护神未觉醒之前布了结界还兼职危险事件观测兼处理员,真的是没事找事。 他在夕阳的浅薄暖光里闭着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没有恶意进入横滨的来者,又「看」了眼横滨学园里林荫路上互相追逐的两个少年,把自己放倒在公园的长椅上决定先等等。 十一起事件有三名死者都死在横滨学园,死亡案件发生时源深并未阻止。 并且还稍微提供了一下帮助。 没办法,那些人分散在横滨各地,都和那些东西有了接触,他不插手估计就不仅仅是十一名死者了。十一名恶人死亡都让横滨各方面觉得头秃,再多了普通人死者可不得又混乱起来。 唔……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最近常去的那家好像有了新品。 小孩子一般会喜欢甜的食物吧? * 「太宰——!」中原中也被搭档气得差点喊出戏腔,「你这混蛋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太宰治神情难以置信:「我这不是很认真地在戏弄中也你吗???」 「——我要宰了你!」 「中也你好笨啊哈哈哈,竟然真的信了我不记得你吗哈哈哈哈哈哈——」 橘发少年神情可怕地勒着鸢眼少年的衣领,恶狠狠地用脑门撞上了对方的脑门。 「嘭!」 一声听了就让人觉得额头痛的巨响,和两个少年互相都红肿起来的脑门。 「嘶哈……中也你脑袋好硬!」 「……哼!」 关于为什么这对还处于磨合期的搭档又吵起来的原因,要回到七分钟之前。 港口黑手党那边已经打了招唿,他们走进了连空荡荡的横滨学园。 在走进去后,打前阵的中原中也听到了一个声音,就像是计算器的机械青年音说了几句话,周围的环境在肉眼看来明明是毫无变化,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 先前在校门外观望的噁心感在此刻消失,违和感却在勐烈地涌动,他迅速看向搭档,震惊地看见那张欠揍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比幼童还不如的懵懂表情。 第15页 表情懵懂的太宰治困惑的看他,语气温和且有礼貌,道:「这位同学,不去上课吗?」 中原中也:「……」 他当时吓得差点一脚踹上去。 太宰治竟然会有这副鬼样子???让人作呕! 但那表情实在是太无辜了,他也不好意思在对方可能不认得自己的诡异情况下真的这么做;只好一边怀疑对方是在耍自己一边忍耐着好好应对:「你好……我和你是同学吗?」 「……」疑似失忆太宰治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因突发事件变成的傻子,「嗯,我们是同学哦。你是转学生。」 中原中也:……这眼神真让人火大! 他忍耐地移开视线,生怕自己下一秒真的揍上去。 被忽视的景象映入眼中,他看着他们之前刚走过的校门外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雾气。 包围了学园的白雾在校门外涌动,却又像是被屏障挡着而无法渗入,而这白雾也并非纯粹的雾气:似乎有扭曲的七彩光线在里面闪动,就像太阳下蝴蝶翅膀上闪烁着的鳞光,又或者是毒物壳面上的光彩,危险而摄人。 呕吐感。晕眩感。 他勐地皱起了眉。 就这样被无视的太宰治循着他的视线往身后望去,剎那间也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这种表现形式不一样,却如出一辙的危险感。 这个世界果然有哪里不对劲吧? 虽然是这样的想法,他却看得入了神。仿佛有什么在那里吸引着自己……能让他满足的、愉快的事物…… 「……太宰!」一扭头就看见搭档脸上那种被蛊惑一般的迷醉表情,中原中也吓得当场就一巴掌拍到了他背上,「你干嘛!」 被一巴掌拍醒神的太宰治疼得呲牙咧嘴:「疼疼疼……中也你也太突然了!好疼,差点被吓死!」 「还不是你一副快要升天的表情……」中原中也反驳道,收回手,又意识到不对,「等等!你的反应……」 啊。没继续演下去。 太宰治歪头眨眼:「诶嘿~」 「……」中原中也暴怒,「你小子演我啊!」 就是这回事。 这对搭档互相折腾了一会儿,彼此间也都从校门外的诡异雾气上转移了注意力。 「这里和那个源有关系吧。」中原中也不去看雾气,揉着耳朵,精神还稳定,「那傢伙还挺闲,真的没恶意吗?」 太宰治没他这样状态好,捂着脑门哼哼唧唧,脸色苍白,道:「没办法,力量太强大了,据我和森先生的估计,中也你是打不过的。」 「……其实那人看上去还蛮好相处的。」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也跟着看了资料、之后因为好奇也在工作途中拐弯去公园看了一眼、结果看到的是满身猫狗表情快乐的青年的中原中也这样说道,也算是自己得出了答案,「……虽然最开始出场看着很危险。」 太宰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中也你没和他打过交道,怎么就这样说了?难不成对源先生很有好感吗?」 中原中也耳朵有点红:「我只是觉得……他很亲切。」 太宰治:吃惊.jpg 森先生知道他看好的部下兼未来的横滨守护神对源先生有种亲切感吗? 「不会是看见他摸猫猫狗狗的也想被摸吧?不行啊中也,你可是我的狗。」 「哈?才不是这回事!而且我不是你的狗!」 太宰治莫名想起那天影子里伸出的触手对青年的「亲昵」态度。 ……不会吧? 第9章 法师和旁观 那位源先生虽然态度好,但由于厉害且谜到了让人忌惮的地步导致在他日常就是老年人生活的情况下,和他有过接触、知道他存在的港口黑手党都没有去主动试探。 太宰治记下中原中也不知为何对源先生很有好感这件事,并且简短地思考了一下这事告诉森先生会让搭档面临什么。 ……不行。 森先生那种傢伙、肯定会派中也去和对孩子态度更温和的源先生打好关系的。中也明明是他的狗。 源先生确实是让人第一眼就心生欣赏之意的好模样,脸上常带着温和、友善的笑容——只要没人见过他在先代床边的冷酷面容和从天而降时漠然到可怕的神情。 他似乎很喜欢动物,也常往中华街美食街去,住所位于普通的居民区,外出遛弯时总和老爷爷老奶奶们搭话;总而言之,就好像真的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但是太违和了。有时候那样的笑容都违和到像是模仿他人而暗藏拙劣。 来自世界之外这种事……只是那样简单提了一嘴,很难让人相信。在这个既有神明也有妖怪的世界,对方是什么身份无法确定。 「反正中也你不能私自去找源先生!」他孩子气地说道,「我不会允许的,森先生也是!」 「这种霸道发言你还真能说出口。」中原中也自己心烦意乱,也没在意他在说这话前短暂的沉默,「我当然知道,那个人有可能是敌人。」 「这种事不重要——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道,「另一个空间吗?」 「不知道源先生想干什么。」太宰快速地瞥了一眼校门,「但我觉得很像游戏。」他冷静道,「那三条规则中也你还记得吗?」 第16页 「记得。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学生?」 「可以去教学楼看看。」 天空仍然是逢魔时刻的昏红,但在那样的怪异感过后,再次映入眼中的晚霞却色彩诡谲,像是被搅动后凝固的油彩。 教学楼在前方静立着。包括林荫道,周围的景色仿佛静止的画面。 「太宰……你上过学吗?」 「……没有哦。中也你不会是在紧张吧?」 「……」 「安心,这种地方的同学不会是普通人……说不定连人类都不是。」 「到时候你别吓得哭出来。」 「怎么会~我胆子很大的。」 这样交谈着,两个少年谨慎地向教学楼迈开了步子。 …… 「太宰君,中原君!今天是你们两个值日,要好好相处不要让老师再担心了哦!」 清脆甜美的女孩子嗓音。 黑髮鸢眼的少年「太宰君」表情却有点扭曲,和他站在一起的同伴、橘发蓝瞳的少年「中原君」同样是神色有点微妙。 在他们眼中,嗓音甜美「女孩」确实是能够看出性别,但外表却是…… 「好了,我先走了,两位要记得安全,逢魔时刻可是有鬼出行的时间呢!」女孩像是活泼的性子,没有得到回应依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可不希望上课的时候听到同学被鬼杀死的消息或者是看见尸体,拜拜~」 然后她就消失了。浑身布满血迹、颈部以人类生理构造完全无法达成的角度倾斜的校服女孩,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从两个少年的眼前消失。 太宰·人生头一次见鬼·治:「……」 中原·见过鬼但很少·中也:「……」 后者见惯了奇形怪状的污秽,死人也见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看向同伴,担心对方可能被吓到——即使是无法看见的世界真实存在,常人也总是在畏惧:「……太宰?」 前者眼神无光:「……啊。」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飘忽,又带着点委屈—— 「为什么会这样啊!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的话我就算死掉也不会彻底死掉吧?!」 「……」中原中也很冷静,「放心,你这样一心去死不可能成为鬼。」他不想再和自杀爱好者的搭档就死亡和鬼来讨论,「真的要打扫吗?」 这是一个教室。木黄色的桌椅,橘色的窗帘,讲台后的黑板擦的干干净净,右下角里写着值日生「太宰○」和「中原●●」——超认真地画了圆圈和涂上。 太宰治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到底是幕后黑手的恶趣味还是某种真名法则。 「……」 还是以防万一吧。 「暂时让我对你换个称唿吧,」他说道,「叫你chura(美良)怎么样?」 中原中也:「……哈?怎么想还是直接叫姓更容易吧?!要我叫你osami(修己)吗?」 太宰治:「……我对中原君你的智商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 「为什么突然就人身攻击起来了?!」 先前两人一同走进教学楼,下一瞬便出现在这教室里与那女孩打了照面、并被迫听了一耳朵话。 这对称得上心大、反应与常人完全不同的少年搭档互相决定了称唿,并决定先去探索一下这个学校。 「果然很像游戏,还是联机版的恐怖游戏。」太宰治说道,「要比比谁先找到关底boss吗中原君?」 「这是森先生给的任务。」中原中也回道,「当游戏可不行。」 在发现窗外的景色依旧是静止的黄昏和校门外围绕的雾气、并且有透明的屏障阻止他们从这里出去后——顺便一提,他们的异能力并未消失,但是那道屏障却无法打破或者是消除。 他们现在正在去往杂物间的路上——实际上是藉助这段路程观察教学楼内部的情况,这个异空间的学校完全復刻了现实的横滨学园。 走廊里寂静无声,其他的教室都紧闭着门空无一人,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是落满了厚重灰尘的、被时间遗忘的陈旧景象;似乎只有他们原本所在的一年a班只有学生上课。 「既然连幽灵都出现了,会不会有怪谈之类的出场呢?」太宰治发散思维,「例如厕所里的花子小姐,跑道上的赛跑者,第十三级阶梯,音乐室里的琴声……」 「这些我也知道。」中原中也说道,「说不定是因为知名度太广形成的咒灵。」他虽然没有告诉森先生自己能看见那些东西,在看了资料后也是有意识地去了解的。 穿过安静且没有问题的走廊,他们来到了在厕所一侧的杂物间。 门并未有锁上,留了道比手指还不如的细缝,里面似乎很暗,在门外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的。 两个少年却在止步时神情不约而同的有了变化。 血腥味。 底部的缝隙里缓缓流出了暗红色的液体。 无须言语。 中原中也果断踹开了这张红漆剥落、有些旧的门。 门后的景象映入二人眼中。 浸泡在血泊之中的玩偶是可爱的、拿着大胡萝蔔的粉色小兔子,黑线缝出的嘴巴却像是嘲讽的狰狞微笑。 鼓囊囊的身体里仿佛藏在什么东西。 另一侧的厕所里传出了重物掉落的巨响;随后是隔间的门被不停的打开再合上的砰哐声,由于太过突然和连续,是让人感到烦躁的噪音。 第17页 「真调皮。」太宰治评价道,「中原君,一起去看看兔子小姐吧。」 「玩偶有性别吗?」中原中也纳闷极了——玩偶的服饰是看不出性别的牛仔背带裤;却还是跟着一起进了杂物间。 「我随便猜的~」 他们小心地避开那已经渐趋凝固的液体,一起蹲在兔子玩偶边上。 「中原君,拜託你了~」太宰双手合十作恳求状,「我怕脏。」 「……你只是觉得麻烦不想做吧!」说着这样的话,中原君老实地伸出了手。 粉红色的兔子玩偶被重力撕开。 「中原君你真冷酷,这么可爱的兔子小姐竟然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好过分!」 「信不信我把兔子小姐直接摔你脸上啊混蛋!」 兔子玩偶的肚子里,出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泛着黄,边缘有些磨损,微微露出的缝隙里有浓郁的色彩——似乎是一张画纸。 厕所那里的关门巨响声突然停止了。 太宰迅速捡起那张纸握在手心:「中原君,接下来要注意!」 沉重的、带着独特节奏感的脚步声从厕所那里响了起来。 中原中也哼笑了一声,站起来:「我可没你那么弱。」 ** 真厉害。 从中华街上出来的源深在心里赞嘆着正在面对异常事物的两个少年。 他其实挺擅长自我剖析的、对自我认知也很清晰;在已经有了足够力量的现在再次回想起初穿越时的狼狈和后续的混乱,倒也能承认自己那时候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脆弱。 ——反正对着那些非人的事物、与三观完全相悖的产物,他是没有那么镇定的。 说到底是他原本生活的世界是和平、温暖的现世。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人会通过发达的信息媒介知晓他人的苦难,但那并非亲眼所见,以致于在震撼感和渲染性上完全不及目睹更为残酷的惨事。 在那样的时代,许多事情都趋向于娱乐性——然后那层脆弱却持久的面纱在异界被恶狠狠地撕下了。 他很看好双黑。 并且在这样「旁观」的情景下,竟然也诡异的与森鸥外先生产生了类似养孩子和看孩子成长的共鸣。 虽然他原本因为自己的身份、即使喜欢小孩子也很少将那些以不同方式遇见的孩子留在身边——只是有一段时间和挚友在某个地方当过老师。 他心满意足地揣着手往认可的甜品店走去。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逐渐昏暗,蓝色深沉到几乎看不清;街道两侧的建筑物断断续续地亮起了光,将路上的行人与车辆都照得亮晃晃。 和平的现世景象啊。 他这样感嘆着,停在了街道的角落里,神情温和地注视着那家甜品店,十秒后玻璃门被从里推开,噪杂的人声里那叮铃作响的风铃声依旧清晰。 黑髮的少年——或者是青年,黑框眼镜后的绿瞳是冷色调的,却又像是雨后的松树,青翠明亮;他一手抱着甜品袋,一手推着门出来,神情是买到了合心意甜点的愉快。 在另一边,是提着袋子的女孩子,短髮上别着的蝴蝶发卡是金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光泽似乎有了振翅欲飞的生机。 他们一起离开了这条街道。 源深忍不住微笑。因为那名少年在离开前向这里望了过来,并且因为没有发现什么而露出了明显的不高兴表情。 这个世界的聪明孩子可真多。 他感嘆道,揣着手继续迈开了步子。 源深在口味上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时隔多年后再次回到地球,也只是在尝试欲上越发的旺盛了起来——事实上,他有在这段时间里学习新食物的制作方式。 他走进甜品店里。 在这位客人并未挑选多久后,甜品店的玻璃门又一次被推开了,风铃声清脆悦耳,进来的人让服务员小姐发出了一声努力压抑着的惊唿。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白髮男子,戴着黑色的眼罩,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个在视力上存在障碍的年轻人;按照日本国民平均男性身高,这个人的身高很高;即使没有露出眼睛,那下半张脸也可以让人想像出那样俊秀的面容。 这位客人虽然看上去像个视障人士,但接下来却熟练地站到了柜檯前,好像真的能看见一样开始挑选起了蛋糕。 在他另一边的源深温和的瞅了他一眼,没有多说,默默的让开了位置,并对柜檯后的服务员小姐说道:「请给我这个、这个和这个。」 三块蛋糕都是甜蜜蜜的小孩子口味。 甜品店的服务员小姐态度良好,反应迅速的交了钱给了蛋糕,然后源深带着甜品袋就准备离开。 白髮男子似乎看了他一眼,在他推开门离开后,遗憾的看着柜檯,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最后一拍手掌,语气兴奋,道:「遇见了有趣的事,果然还是先去看看吧!」 服务员小姐在柜檯后默默的打出了一个问号,看着这个白髮客人什么都没挑中转头就走,像是跟随着上一个客人走了一样。 这年头怪人特别多,她想起了今天黄昏时刻来到这家店的一个穿着袈裟的年轻人,是细长的狐狸眼,眉眼俊秀;同样也是什么都没挑中就走了。刚才那个常客倒是很果断。 源深在街道上走的并不快。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追上来。 第18页 「这位小哥你好啊。」白髮男人和他笑嘻嘻地打招唿。 「你好。」源深平静地颔首,「请问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chuya(中也)→chura(美良) *osamu(治)→osami(修己) *chura是女孩子的名字,但中也没有意识到,反而直接吐槽了。 *因为是混合世界观,可能部分设定会有冲突和改变。 第10章 法师和六眼 五条悟很早就听说过横滨的结界。 存在了二十年(准确来说是二十一年)的结界,施与者不明,能量与咒力和灵力完全不同;续航能力长的像是永无止境。 因为功能太过强大,导致二十年里咒术师几乎从未踏足过横滨这片土地。直到一年前结界被观测到出现了不稳定,因为未知的能量依旧浓厚,在观测中是介乎于消失和存在的诡异现象。 而在大约三个月前,横滨的结界稳定了下来;又或者是被什么填满、但与过去二十年相比,似乎变得简单了许多。 许多人都观望着横滨的情况。这片咒灵无法作祟的二十年的土地对咒术师毫无疑问是有着研究价值的,可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即使是诅咒师也不敢轻易涉足。 ——当然,五条悟不会。 作为「六眼」的拥有者、咒术界公认的最强特级咒术师,即使是面对体系不同的异能力者他也丝毫不惧,更何况一个结界。 所以忙完手上的事他就主动接了任务往横滨来了:「窗」没有咒灵的情报,这只是来这边探查的任务。 大概在太阳刚下山时就到了横滨,一进来就发现另一个方向有奇怪的气息——还是个学校;顺手买了份报纸一看,哇哦,疑似咒灵杀人事件。 就算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妖怪幽灵之类的东西,和因人的负面情绪和咒力外溢产生的咒灵相比也显得无害了许多;前者在知性上可以比之人类且绝大部分倾向善意,不被看见便无法造成□□伤害;后者由于普通人大多拥有咒力,在某些时刻一旦被看见,目睹者便会被当成猎物,死亡几乎是必然的。 这也是五条悟下了如此判断的原因。 「六眼」能够看见的东西有很多,所以五条悟并没有立刻去到横滨学园。反而是在城市中转了起来,并在短暂地思考后兴致勃勃地决定去横滨评价最好的甜品店补充糖分。 一家不大位置也远但好评赞不绝口的店。 他只是想补充糖分,所以在店里遇见一个和结界有气息关联的青年——是完全没想到的呢。完全没有哦。 此刻他站在那个黑髮黑瞳的青年面前,露出来的嘴角弧度勾的很大,语气轻快,道:「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今年贵庚?」 源深自持长者心理,对孩子们总是态度良好——显而易见,中年森鸥外和二十一岁青年五条悟都只是孩子。 「二百岁往上哦。」他弯着眼笑起来,对自己的年龄完全不避讳,虽然变成长寿种了但自己依旧是人类——他是这样认为的。「真是厉害啊。」 像是夸奖做了大事的孩子一样的语气。 五条悟:「……」 竟然是这种人设的吗? 「毕竟超明显的欸。」他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这个城市完全成了你的巢穴吧。不过我看不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人类?还是妖怪?又或是什么不死异能的老不死?」 说到「老不死」那句的时候他的语调明显下压了。 「我是人类,只不过寿命稍微有点长。」源深坦然得过分,」他想摊手,但因为三袋甜品只能是耸了耸肩,「说成【巢穴】可真过分,这只是契约领地而已。」 虽然契约对象已经死了一年了。 就算撤除了结界,因为二十年的存在时间也会留下浓厚的气息——越说越像会留下标记的动物了。 五条悟若有所思,看了他手上的甜品袋一眼,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做什么呢?」 「去学校。」源深很好心情地说,「你要去吗?」 「当然要去的啦~感觉会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呢。」五条悟这样说道。 ………… 在源深和五条悟进行交谈的时间,异空间里双黑的奇妙冒险依旧在进行。 厕所里的脚步声带来的是一个身形臃肿的黑色史莱姆,半透明的身体里藏着的若隐若现的扭曲面孔,没有眼睛,大张的嘴巴滴落着像是涎水一样的黑色液体, 「……这种样子的啊。」太宰莫名其妙地发出了感嘆,看了看同伴。 「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中原中也奇蹟般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谨慎地看着那个东西时没忍住怼了他一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说道,稳站着不动,虽然他是很想试一下自己的异能能否对这些非人的东西起作用——是和「源」完全不同的东西——但果然还是先让攻击力强的中也来发第一招吧。 放学后、从厕所里出来的怪物,怎么想都算不了同学,对吧? 三条规则。 即使是黑色史莱姆也没有在行动的过程中损害「公物」。 「中原君——注意不要破坏公物哦~」 「不用你提醒!」 连不明确的真名法则都会以防万一,自然也会反覆研究那三条他们两个都听到的规则。 第19页 最后一条【注意人身安全。】 太宰治冷静的看着中原中也抛出去那个兔子玩偶的碎片,重力操控下轻飘飘的填充物和布料是比子弹还强力的武器——「嗖嗖」几下就穿过了黑色史莱姆的身体,并险之又险地在撞到玻璃和墙体时停下。 玩偶碎片在半空中缩小了体积,并冒出了被腐蚀的黑烟。 黑色史莱姆的身体中央出现了可以看见身后景象的几个大洞,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从「伤口」处滴落的液体是粘稠的黑褐色,并且在落在地面后就成为了凝固的固体。 它被激怒了。某种类似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在两个少年耳边,并带着反覆播放式的回音。 「啊咧……有毒啊。中原君,加油!不要隐藏实力!」 「你小子为什么一副场外看运动会的样子啊!」 中原中也身体已经在半空,他并不需要一直控制外物来进行攻击——虽然那样很简单,直接的暴力比语言和动作明确多了。 这傢伙是咒灵。 他在过去的时间也是常常打过交道,即使不去看资料,自己也早就有了推测。 ……在镭钵街的每次纷乱过后,街上就会比往常多出来咒灵。在一年前先代首领去世前的残暴期间,他遇见的咒灵特别多。 因为人类产生的东西,对人类满怀恶意。 这个发现曾经让他陷入困惑。同样不是人类的自己,真的适合生活在人群中和保护孩子吗? 他深吸一口气,钴蓝色的眼瞳在一瞬间是极为绮丽的光彩。 「——噁心死了啊混蛋!」 黑红色的暗光蔓延黑色史莱姆全身,并且有了压过它本身色彩的趋势。 太宰治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镇定地看着这一幕。小矮子竟然藏了这么一手,真令他惊讶。 他漫不经心地心想这大概就是作为神明的本身力量吧。即使没有觉醒—— 「源」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哇啊。一想到以后要生活在是小矮子的领地的横滨,就觉得好噁心。就像被狗吃了超超超珍贵的蟹肉罐头。 被这样怨念着的中原中也已经打到上头了。 「哈哈哈哈哈!」他抛出重力球打到黑色史莱姆身上,笑得猖狂无比。 「中原君现在超像大反派呢。」底下的太宰治用棒读的语气说道,「笑声非常非常非常容易让人做噩梦,真是可怕。」 这样的高差真不爽。 「——你难道不是反派吗!而且不用重复三遍混蛋太宰!」 「你竟然认为森先生是反派组织的首领!我要告诉森先生!」 「你是向老师告状的小学生吗?!」 橘发少年身姿敏捷地落在地上,身后是已经焉然无存的咒灵。 太宰治露出一个笑,没什么诚意地鼓掌,道:「真厉害。」 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要去哪?」 画纸被举起来,那张讨厌的脸笑得洋洋得意:「当然是去美术室了!」 …… 与此同时。 横滨学园里的门前出现了一个身穿袈裟的年轻男人。 远处在太宰和中也消失在横滨学园后就被派来观察的港口黑手党员工看见了这个人——他们被透明的屏障阻止了,无法进入学校。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简单的目睹了对方在校门前停留片刻,并迈步进入的现象。 袈裟男子进入了学校。 港口黑手党员工:「……?!」 这年头结界还带歧视的?! 这一消息被迅速上报给办公室里的森鸥外。 放下电话的男人苦恼极了。 虽然港口黑手党目前正处于转型阶段,但对各方面的信息搜集却是完全没有松懈的。 当然也知道了在黄昏时刻的前后,有两名诅咒师和咒术师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横滨。 还是咒术界里赫赫有名的特级咒术师。 真是头疼。 森鸥外按着额角,长长嘆了口气。 「「源」先生……你到底想对我珍贵的部下做什么呢?」 「笨蛋林太郎!那傢伙肯定是不让太宰和中也死的啦!」在边上画画的金髮女孩这样说道,「他可是超喜欢小孩子的!」 「喜欢小孩子啊……」男人这样说着,稍微露出了苦笑。说真的……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被当作孩子了。 偏偏对方的年龄摆在那里,即使察觉到了也无法说什么。 第11章 法师和结束 美术室里死掉的是外国走私集团的那位前哨,来到横滨是为了存在这里的一幅画作:《赤色》。 虽然名字是这样,但画中却没有一点与红色相关的事物;反而是一副热热闹闹的春日茂盛之景,各种色调的绿充斥其中,是见之则心旷神怡的漂亮景象。 作画者不明,据说连画纸和颜料是含有特殊成分,观画者心思不同,看见的景象也不同;在美术界里是奇蹟之作。在爱好收藏的富豪看来是非常有收藏价值的,那个外国走私集团正是看上这一点才来到横滨的。 为了找到这幅传闻中在横滨的画,那个前哨和人贩子组织以及本地黑手党的游击队队长进行了接触。 然后这三个各怀心思的人就招惹上了横滨里憋了二十年的咒灵,并且在某些方面都和横滨学园产生了联繫。基于这一点,源深这个观测者就干脆把这仨人渣给关进了復刻了横滨学园的异空间让他们和咒灵玩耍。 第20页 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在十一名死者的身份和目的上非常完整,唯独那幅《赤色》画作不知所踪,只有一个据说早就被不明画者的仰慕者外国富豪偷渡走的传闻。 老实说源深这个观测者都没在横滨找到那样一幅名气满满的画作的痕迹,他也没太在意;这个世界千奇百怪的力量体系那么多,指不定是什么东西被误认为画作了。又或者是作画者可能有什么特殊能力才会让画作显得特殊。自己本来也不会太注意这些小事,真被外国富豪偷渡走也没什么。 而现在去往美术室的太宰和中也二人则是一路上吵吵闹闹,最后更是打了起来。 年轻孩子,精神充足,又彼此都看不惯,即使是能够在磨合期间逐渐配合默契的搭档,也不妨碍他们能天南地北地从今天晚上吃什么饭吵到他们长大的样子。 小孩子吵架不外如是。打起来还有种菜鸡互啄的既视感。 源深这个时间已经慢悠悠地散步到中华街准备进食晚餐。 * 时间线拨到源深和五条悟一起去横滨学园这里。 这个时间双黑的奇妙冒险已经走到了结局,将美术室的咒灵解决后,他们来到了天台,并在这里见到了一个身穿五条袈裟的男人。 并且看上去已经解决了原本在天台上的咒灵。 太宰治:「…………啊。」 在资料上见过照片的。 怎么说港口黑手党这么个大组织要接触许多领域,咒术界的四大特级咒术师当然也是有搜集了资料。就算不详尽,怎么也得把照片安排上给首领看的资料。 中原中也只觉得这人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对同样出现在异空间的人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他们是一起在资料室里头对头一边对着吵一边看了资料的。 这个人是叛逃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 太宰治心想就算横滨容易吸引那些其他体系的人,直接就来了个危险人物也是过分。 不过中也还没想起来?真是金鱼脑袋。 细长眼的男人微笑着,语气友善地问好:「两位,下午好。」 「下午好~」太宰治也笑着回答,「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刚才。」夏油杰饶有兴致地打量对面的两个少年,视线在橘发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我听到动静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哪里哪里,只是那些东西比较弱而已。」黑髮鸢眼的少年笑眯眯的,敌意也不强,只是单纯的对陌生人的警惕……似乎。 「确实很弱。」夏油杰贊同地点头。 「哈哈哈。」 「呵呵呵。」 太宰与夏油,面对面假笑。 中原中也:……这两人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而且那两只都是我打败的吧! 夏油杰很快就不耐烦和这警惕过头的少年继续尬笑下去,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只不过是在听到了某个信徒报来的消息,加上对横滨有兴趣才来到这里的。 这片对咒术界封闭了二十年的土地仍然有咒灵存在,甚至因为地下组织的存在和斗争数目和能力更多强,唯一的不同则是它们无法伤害人类。 更正一下,只伤害了恶人。 布下结界的人还真是……天真。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毫无破绽地微笑,问道:「两位知道怎么出去吗?」 在校门外观察学园的人大概和这两名少年有关。他们进不去。 但他却进来了。 到底是怎样挑选的? 「谁知道——」下一秒他听见黑髮少年拉长声音,语气轻快地说道,「说不定是想让我们这样的人死掉呢。」 「一想到要和中原君你一起去死,真的是很糟糕的结局啊。我所想的死亡可不是这样!」他孩子气地抱怨了这样,「比死亡好美好的梦境真的存在吗?」 ……自己说出口了吗?夏油杰这样想到。 男人和少年一来一往并没有占去多长时间,后者突然把话题拐到这里,另一名少年很是熟练地做出了反应—— 「我也不想和你这傢伙死在一起!真的不想这样死的话要我杀了你吗?!放心,我会用杀人渣的力量慢慢折磨死你的!」他生气地抬腿踢了过去,被一矮身躲开后还得了个鬼脸后更加愤怒了。「混蛋太宰!你就不能稍微安生点吗?」 「不要!因为中原君你在我面前总是让我心烦意乱啊,超生气,为什么我每天都要面对一个小矮子啊!」 「哈?你这专给人添麻烦的自杀混蛋完全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真是令人悲伤的一件事。要知道他们才认识三个月。 被无视的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问题儿童吗。 他抚了抚宽大袈裟的袖子,想起刚才自己想要和另一名少年搭话时黑髮少年看过来的眼神。冰冷的、仿佛藏着野兽的压迫感和警告。 不准动他。 那个少年的眼睛说着这样的话。 哇哦……感情这么好吗? 如果太宰治听到他这样的想法,估计会嫌弃地撇嘴露出吃了难吃的东西的表情。 从哪里能看出来他和这个矮子感情好了?只不过是中也出了事、被看上,森先生肯定又会折磨他的。说不准还要再给他找个「搭档」,这可不行,中也这么好欺负的,可不能让给别人。 第21页 中也可是他的狗! 中原中也要是知道自己这搭档的想法,估计不是用脚踹而是把新学的格斗术全部用到这傢伙身上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互相追赶着到了天台边缘。因为是学校,天台上是围了护网的。 太宰治被按到漆成绿色的护网上,口齿不清:「中也——」 按着他的中原中也冷笑一声,动作很诚实。 护网被破坏了。 同样在进入这个横滨学园时听到了三条规则的夏油杰在后边观望。因为好奇这个异空间的成因,他是直接来了咒灵气息强大的天台准备俯瞰学园,然后刚收服那只一级咒灵就迎来了这两位身份特殊的少年。 他们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不对。 中原中也最先发现不对。 一直凝固着的逢魔晚霞在眨眼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淡去艷丽的色彩,黑色由浅及深的覆盖住了他们三人眼中的天空,有细微的星子在黑色中闪烁。 夜幕降临了。 从教学楼的天台上能看见附近和远处的灯火通明,横滨的夜晚总是热闹的。 太宰治:「天竟然都黑了!「源」先生就不能顾着我们小孩子脆弱的身体吗?一旦作息不规律很容易出问题的啊!」 中原中也:「你这傢伙既然知道身体脆弱就别不是上吊就是入水偶尔还要卧个轨啊!而且你作息哪里规律过??」 夏油杰:「……」 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 「话说你为什么就直接认为是「源」干的好事了?!」 夏油杰保持微笑。他很好奇。「源」是谁? 「因为我们破坏了护网却并没有受到惩罚啊。」太宰治笑嘻嘻地说道,指着在回归现实后仍然破了的护网,「虽然我们之前处于异空间,实际上还是在这个学校里,只不过普通人看不见。」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爱惜公物啊!那三条命令蛮体贴的。」 太宰治:「……哈哈。也算是吧。」 糟透了,这好感度加的太奇怪了吧。他还以为会气规则是在捉弄人呢。 「所以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好感度奇怪的中原中也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他会来吗?」 「当然会来。」因为这一事实有些郁闷的太宰治闷闷不乐地回答道,「毕竟现在这里可是有三个孩子啊。」 中原中也往天台上看了一圈,视线落到了另一边的袈裟男人身上,震惊脸:「他也算?」 夏油杰:「……??」 「因为连森先生都被他当孩子啊。」太宰治这样说道,没怎么关注搭档满脸「有吗?」的问号脸,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嘆气,「「源」先生,这有什么好看的?该出来了吧?」 「蛮可爱的。」一个温和的青年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黑髮黑瞳的青年仍然是固定的深青色系列长外套,从通道里走了出来。他弯着眼笑得很愉快。 在他身后有个穿着黑衣的白髮青年,戴着眼罩,个子很高,嘴里则是在感嘆「这东西真便利不过我更厉害」。 然后他和穿着五条袈裟的夏油杰对视,抬手招唿,嘴角勾起:「哟,杰!」 第12章 法师和残页 「……悟,好久不见。」夏油杰微笑着,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和叛逃两年只见了一面的挚友重逢让他有点混乱。 诅咒一百多名普通人和咒杀其中几个首恶者的「丰功伟绩」对咒术界来说是不可容忍的滔天大罪;但夏油杰却从不后悔。 咒术师为保护普通人送命,这些愚昧的人类却对保护者毫无感恩之心。……更甚至,信奉了噁心的东西。 但这个世界上又不止咒术和咒灵这些普通人无法接触的存在。 这让夏油杰在某些方面产生不一样的想法。不过这种事就不用让其他人知道了。 源深在另一边已经走到了两名少年面前,快乐地把手上的甜品袋递了两个出来,道:「给,新出品的甜点,超级好吃哦!」 中原中也还有点犹豫,太宰治却果断伸手接过,嘴上说着小孩闹脾气一样的话:「想用甜食来贿赂我们?源先生你太天真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甜的。」 他打开一看:「老爷爷是这样看小孩子的喜好的嘛,动物糖饼和巧克力糖豆?」 「是犒劳你们哦。」源深笑起来,「不想要的话要去吃晚饭吗?我自认手艺还不错。」 中原中也拿着被塞来的甜品袋看他,钴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忍痛拒绝了:「……不用麻烦你。」 「您还真是受欢迎。」太宰治鼓了鼓脸,幽怨地看着源深,「中也可是觉得你很亲切。」 「太宰!」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中也!」 「那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源深:「……」 受非人类喜欢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啊。升级流主角为什么还要加魅惑属性点?而且还是两种方面的魅惑……单纯的好感和饱腹的食慾,有时候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 他嘆了口气。 「没办法,我天生丽质嘛,被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无奈又嚣张地说道,「我这个人——可是被说过「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有吸引力、想要打好关系」这种程度的话哦!」 第22页 说这话的人虽然能言善辩善打圆场,可以把鬼话说成人话,本质上还带着不知道怎么养成的傲慢性子,偶尔还很毒舌,苛刻得好像显微镜成精。因此得到这样评价的源深还挺高兴。 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特殊了,但被夸了当然得高兴啊! 太宰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会得到这种反应啊……搞得源先生真的像个傻白甜了。 表现得像个傻白甜的源深把最后一个甜品袋递给夏油杰:「给,你也有哦!」 正想着和五条悟谈谈这个人的夏油杰:「……」 五条悟:「哈哈哈哈哈!杰你真的被当成小孩了啊!」 源深:「毕竟我是个老爷爷嘛。大家都是好孩子~」 「所以不送我吗?」五条悟问。 「是你自己没有买的。」源深很镇定地说道,看着夏油杰,「要不要?」 夏油杰摇头:「感谢,不过我不需要。……给悟吧。」 五条悟:「杰你真是贴心。」 源深看着甜品袋被拿走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是同学吗?」 「是挚友!」 「真棒。」源深转身去看破了洞的护网,敷衍般的说道,语气还是那样轻快。 看着他背影的太宰治琢磨了一下,心想问出口会不会挨揍。 ——源先生有个已死的挚友。 他很怀念对方。那样的笑容和叙述……好像是真的。 但那个时候的表现,到底是想要警告先代寿命不可能延长还是被勾起了回忆情绪失控? 源先生的情绪收敛得太快了,以致于显得很假。 中原中也凑过来问他:「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主意?」 「我在想老爷爷惩罚小孩子会是什么手段。」 「……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就别想着做啊。」 五条悟和夏油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各自有着思量。 把护网修復的源深重新转过身,面上看不出异常,道:「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他弯起眼:「在适度范围内,我不介意回答问题。」 最先开口的是夏油杰。 「其他人进不来,为什么我能进?」他平静地问道。 「因为我对你很好奇。」源深笑眯眯地说道,「即使是我也有无法观测到的存在——但问题是,为什么你身上有我很熟悉的气息呢?」问出最后那句话时他嘴角已经稍微抿直了,「特别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五条悟略微抬起眼罩,犹如璀璨蓝宝石的苍天之瞳显露出来,他看起来很好奇:「特别的?我没有在杰身上看出来。」 「……」你明明看出来了……虽然可能只是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 源深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那其实只对我特殊。」他回答道,「不该存在的。一本书的残页,对不对?」 夏油杰微微笑起来,是很和善的表情。 但中原中也却用一种尖锐的眼神看着他。太宰治则是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杀气。 这个诅咒师表现一直很平稳,却在源深说出「一本书的残页」后显露了杀意,针对他的杀意。 五条悟立场明确,虽然挚友现在是个诅咒师,但也不影响他选择站到他那边。更何况……他有预感,也许他能知道杰在那些选择之下暗藏的东西。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似乎。 源深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别这样。」他说,对杀意毫无反应,心平气和,「有话好好说。那张残页是散落出去的,我本以为它不会存在了。」 毕竟被丢到时空裂缝里头的东西仍旧存在的可能性极低。结果还这么巧的落在了这个世界。 「你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吗?」夏油杰问道。 「蛊惑人心的道具。」源深回答,「我曾经是它本体的拥有者……或者说,被选中的傀儡。」他语气平平淡淡,「别这样看我,我最开始对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那本书早就被他碾成泥了,包括里面存在了上千年的意识。 他有些发愁,心想自己就是度个假养个老偶尔找找乐子,怎么升级流主角在大结局之后离开还得面对讨厌的异界事物?难不成还是系列文吗? 他知道夏油杰不会信,其他人也不会信。 这可真是过分的一件事。太过强大也不好啊。 「你做过什么?」想到自己见到那张残页前的经歷,夏油杰的手已经握了起来。 做过什么呢? 无法被蛊惑却又被强制绑定灵魂的穿越者,被威胁着去做了什么? 好心收留他的人家、人小鬼大的皮孩子、被路过贵族欺压的村民、村子内部的噁心事情…… 两百年前的经歷在脑海中闪现。 「当然是杀人了。」源深声音没什么起伏,「毕竟我可不想死。」也不想让那些他有好感的异界人死。 「只是杀人?」夏油杰的神情有些微妙,在场的人都对「杀人」这事没什么看法,他也是,更多的只是在意另一件事,「没有搞什么献祭?」 源深:「…………」 「怎么可能?!」他大惊失色,甚至有点生气,「我可是最讨厌那些要献祭才能被召唤的傻逼神明了!」献祭就算了,凡事都有代价,问题是不是召唤要见血就是降临就见血,那种辣鸡邪神鬼才想成为祂们的一员! 第23页 「看起来你认识神明啊。」五条悟插嘴,「真的是人类吗?没说谎?」 中原·神明荒霸吐·中也:「……」 太宰·亲耳听说是以死亡召唤·治:「……」 源深毫不心虚:「我本来就是人类。而且那些神明也只是知道一些事迹而已。」 其实有和几个外神在召唤通道打过照面,还顺手阻止了他们降临。克系世界观里,人类真的很容易精神崩溃作大死;因为信仰五花八门还都是真实,每次大动作都搞的像是世界要毁灭了。 明明是西幻风的世界,为什么不搞常规的光明神黑暗神之类的诸神系列啊。克系这种……对穿越者真的很不友好,完全没有可以躺着咸鱼的余地。 「所以那张纸能交给我吗?」杂七杂八想了很多的穿越者提出自己的请求,「你是个很好的保管者,但继续下去你同样会被蛊惑,即使没有欲望也会被勾起。」他说道。 夏油杰脸色微微变化,被说中了。 那张残页他一开始就知道会蛊惑人心,那些人的表现鲜明地证实了这一点。但如果没有什么想要的、没有恶念,便不会造成影响。为了不让家人出事,他就一直将残页带在身上。 两年时间过去,那好像真的就是一张普通的旧纸。可在大约三个月前,他在睡梦中便能听见窸窸窣窣的低语,叫他去毫不客气地以最粗糙的行为实现理想。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噁心。 太宰治吃瓜看戏,心说这些人都偏离最开始「这个学园异空间」的话题了。 中原中也皱着眉认真思考,最后想的是源先生到底是怎么知道是张纸在这个男人身上的。 五条悟注意力一大半放在挚友和源深的对话上,对中原中也同样也有点兴趣,但被太宰治瞪了一眼后耸耸肩,暂且放下了「把两个好孩子带回去当学生的想法」。 夏油杰反覆斟酌,最后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 他不可能将纸交给别人。但又无法再继续持有下去。 「我答应你。」他说,「希望以后能保持良好关系。」非咒术界人士,有打好关系的必要。 「可以。」源深回答道。 第13章 法师和语言 源深拿到了那张看着普通、甚至做工还很粗劣的旧纸。 「那上面的文字没有人认识。」夏油杰说,「和查到的资料比对,相似率非常低,完全是不存在的文字。」 「确实不存在这个世界。」源深想起当初听不懂看不懂而不得不在二十岁重新学起新语言的惨痛经歷,一时间觉得嘴里都有些发苦,神情也稍微流露出了些许,「学起来超级难。」 毕竟识字率低下的异界,仅仅凭那些破烂的羊皮纸自学文字和那些自带口音的通用语—— 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地狱。 「那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太宰治见他没有直接收起来,大胆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是源先生你写的吗?」 「……不是。」源深沉默了片刻,语气平静,「我不记得上面有这句话。」他有些困惑地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当初自己对那本书的研究——非常透彻,完全可以被他吸收,每一句话象徵的故事都被他记住。 唯独这句话没有。 这句话甚至没什么象徵意义,例如「杰克和荆棘鸟一起为巨龙收集宝藏」「永寂之森的护林员找到了继任者」「信徒艾比克为神明献上最高祭品」——这样简单叙述、背后却藏着血泪和死亡的句子。 【旅人一路向前,终至穷途。】 没有。 源深很笃定。 当初是他自己撕下丢到时空裂缝的。上面一片空白,连任何精神标记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差点激起他的火气。就好像是谁预定好了他的结局、并这样写下。 ……啧。 老人家的精气神已经没那么好啦。年轻时候估计会直接出发去准备揍幕后黑手了。 五条悟和太宰治敏锐地察觉到了源深针对纸上那句话的微妙表现,但源深也懒得就此和两个机灵鬼来回扯皮——即使坦诚,也不会每个问题都会给出真实回答,但那样又太累了,不给机会比较好。 「走吧!」他一拍掌,「各位都是很厉害的人,说不定以后会有机会合作。先好好相处不好吗。」 「这也是法师的预言吗?」太宰问。 「算是吧。」青年这样回答,「毕竟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混乱了。」 中原中也挺一根筋的,即使另外三个人都是那种想来想去进行思考,他也没对源深生起过于强烈的、暗藏警惕的探究心理,只是单纯的好奇。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源先生。」 「可以哦。我的名字是源深。」 其余三人:「……?」 回答的也太快了吧。完全没有犹豫? 重新放下眼罩的五条悟看完自家挚友后确定没什么问题,咧出一口白牙:「要一起去找硝子吗?」 「……我可是诅咒师。」夏油杰这样说道,没有拒绝,他相当清楚对方的傲慢随性,「好吧,去学校?」 太宰治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术士约好饭局,又看见自己的搭档靠近了源先生一脸黏煳煳的噁心表情,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感觉自己成为了多余的那个? 第24页 「那我们先走了哦。」五条悟自然地和源深以及两个少年打招唿告别,「以后一定会有机会见面的。」 当然。太宰治暗地里撇嘴,森先生最近已经试着去和咒术界建立联繫了;既然是最强,肯定会再来横滨的。 他心情有点郁郁,甚至想找条清澈的河流跳进去。 「太宰!你不走吗?」中也的声音响起来。 ……小矮子的声音可真烦人。 「不用中也你催!」 「是你自己呆在那里像个傻子啊!」 少年又吵吵闹闹了起来。 源深朝两名术士笑:「再见。」 …… 「那、我们走了。」在教学楼门口的时候中原中也对源深说,「森先生会知道你的名字……」少年看上去有点心虚。 「没关系,只是名字而已。」源深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还有许多秘密呢。」 「就这样说出来也太过分了吧。」太宰治插嘴,「森先生真的会掉头髮的。」 「最好还是多关注下头髮。」源深评价道,「或者最好是全秃而不是地中海,那感觉很像王座上吃的肥头大耳的垃圾国王。」 「我会转告给森先生的哈哈哈哈哈哈!」 「头髮很重要吗?」中原中也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发,满意点头,「我头髮很多。」 「……对的,很重要。」太宰治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们之后一起劝森先生注意休息保养头髮吧。他最近黑眼圈好重的。」 「没问题吗?」 「这可是为了首领好!我们是他最看中的部下,当然要为他着想了!」 「哦哦,红叶大姐之前告诉过我要保养头髮,回去后我去向她请教吧!或者让大姐头也一起劝首领!」 「森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 源深目光游移:「……」 感觉是因为自己表现出来才会造成如今对话……肯定是错觉吧。 「再见,源先生。」 两个少年和他告别。 站在原地的黑髮青年温和地笑着和他们挥手,目送他们的背影走向校园,自己也在之后消失在了原地。 * 屋里寂静无声,在开关被按下骤然亮起灯光时也显得格外清冷。 源深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拎着一兜零食进了客厅。他在地球时就是一直一个人住,重新这样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这间公寓对面隔着马路是条河,在晚上的时候都很清静。再不远处是家庭超市,每天的特价便当和蔬菜水果都是家庭主妇卯足劲了去枪的商品,他也很少在晚上去那里,反而更多是在外面吃,只有中午会回家。 他把自己摔到沙发上。 沙发和抱枕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是让人几乎陷下去的软绵绵,躺在上面闭着眼都快能直接睡过去。 思维却还未停止。 源深觉得自己有点累。 他喜欢美好的事物,合理的规则与秩序,漂亮的人心与绮丽的风景——为此可以付出自己认可的价值。 那是本充满魔力的书,叫什么来着?【塔塔尔】。 【塔塔尔】可以使持有者变幻模样,还可以放出幻术和震慑之类的精神攻击。是那些术士都会想要的东西。但这本【塔塔尔】却只会选择拥有魔力和精神强度勉强合格、对魔法咒语充满兴趣的「弱者」。 穿越者就是弱者。 除了【塔塔尔】没有预料到他的精神强度因为出身地球还跨越了世界裂缝更强。 这让里面的那个意识气急败坏了很久,因为它发现这个自己无法控制的拥有者完全听不懂其他人的话,很难和其他人进行流畅的交流。 你画我猜现场版持续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勉强从猴戏到了默片。 源深那段时间掉了好多头髮。但对他这么个话让人听不懂的外地傻子,那个村子的人倒还是态度温和——也许还有壮年劳力的缘故。 【塔塔尔】忍了又忍,中间还被反覆骚扰还被迫为穿越者开起了异界知识讲堂,最后终于找到了机会。 异界的残酷展露在了穿越者眼前。 他的世界被摧毁了,谁都无法知道他想了什么。唯独只有已经不存在的【塔塔尔】知道,天真又狂妄地拒绝它的弱者最后还是使用了它。并最终做下决定,踏上了逃亡之路。 但源深从未后悔。 即使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人记得他的面容,会用极尽刻薄恶毒的话来咒骂他——那也无法阻止他。 他讨厌残酷和悲剧。喜欢美好和喜剧。 沙发上的青年睁开了眼,直视白炽灯的瞳仁在光线下缓缓收缩,却没有因刺激而产生的泪水。表情有些空茫,甚至是冰冷。 「就算是这样……」他发出梦呓般的低语,浓重的困意似乎要将他拉入黑暗,「也还是会难过啊。」 有谁说过不后悔意味着不会难过吗?没有。 重要的决定和唯一的挚友。 前者让穿越者失去了后者,并在往后日復一日的为此痛苦。 再说一遍吧。 源深很想念已死的挚友。这是他在异界里面临的最后也是最大的残酷。 ……无法再见的挚友。 第14章 法师和告辞 横滨最近非常平静。 平静到了港口mafia的首领都能带着自己的人形异能体和最小的黑手党成员上街来「偶遇」源深了。 第25页 「哎呀,森先生,真巧。」因为听太宰叫的多,也懒得继续全名加敬称的源深和带着两个孩子的白大褂男人打招唿,「要过来坐坐吗?这里很干净。」 脱去那身西装换上白大褂的男人看着完全没有在办公室里的冷厉和狡猾,回应的语气也格外热情:「中午好,源先生。我就不客气了。」 午后阳光和煦,抽着空来钓鱼的源深坐在台阶上,身边的水桶里已经放满了一半的鱼,并且在森鸥外和两个孩子走到这里、坐下的时间,已经上钩了一条大鱼。 活蹦乱跳、在被放进桶里时还甩了一尾水花出来,让河面上漾起波纹。 「收穫很大啊。」森鸥外这样说道,到底是忍不住心里嘀咕这还真是个有着正常爱好的老爷爷……听听,现在一边钓鱼一边还放着戏曲,真像中华街那里能自己种菜的老人家。 「对的,它们都很喜欢我。」源深快乐地说道,「我会把它们做的足够美味的。」 森鸥外:「……」 非常「公私分明」,公园里的流浪猫狗也不见您说这样的话。 「今天的太阳真是十分温暖。」他温和地说道,坦诚来说,虽说是怀着目的来到此处,又似乎是难得的放松时光。 金髮碧眼的红裙爱丽丝牵着梦野久作,好奇地蹲在水桶边去看里面时不时动弹一下的鱼,然后抬头去看拿着钓竿的青年:「源先生,钓鱼很有趣吗?」 被突然告知可以出来的梦野久作在出门后一直很兴奋,脸颊红扑扑的,此时对为何会来到这里还懵懂无知,小孩子的天性却也被鱼吸引了注意力。 源深「慈爱」地看了这两个孩子一眼——森鸥外很不想这样承认,但又不得不确定自己看了出来那眼神里带着的情绪,他甚至错觉自己是这样被看着的。 青年语气温吞,神情又带着笑意,像是午后阳光下晒太阳的勐兽,道:「这是一项有益身心的合理娱乐活动。」 「是合理的吗?」爱丽丝问道。 「合理的。」青年颔首答道,「是与散步、阅读和绘画一样的娱乐活动。」 于是森鸥外微笑起来,道:「确实十分合理,源先生。」 梦野久作怯生生地也去看他,记忆在梦中的大哥哥上被模煳,实际上没有完全抹去便意味着印象,他在这个青年简短的几句话中几乎是迅速地被勾起了某种熟悉和亲切带来的好感。 「……大哥哥,是你吗?」他不安而期待地问道。 「我们的再见来得真快,梦野君。」源深这样回答,并俏皮地沖六岁的孩子眨了眨眼,「是我哦。」 面容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孩童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之前为何模煳了面容,咧开嘴笑得像是得到了珍宝:「太好了!」 他跌跌撞撞地抱着玩偶扑到青年怀里,毫不犹豫地拥抱了他:「源先生——是这样称唿对吧?我好高兴!」 森鸥外注意到看似自然地放下钓竿去安抚孩童的青年目光有些飘忽,像是想起了极其久远的事,但很快就又是毫无破绽地将注意力放到了怀里的孩子身上。 「我也很高兴,梦野君。」源深这样说道,「你做的非常好。」 这个世界混乱的元素太多了,精神系的异能者又只是个孩子,还是「遭受他人伤害便会发动的异能」,对「具有成形可能」的负面情绪更是相当敏感——还得加上保护横滨二十年的结界本身就带着克系法师的气息。 这样的元素混到一起,便是梦野久作的精神上会遭到不好的影响,首先便是「噩梦」这样的表现形式。 古神的呓语在异界可是会让人发疯的存在。 是自己造成这种事,发现这件事源深就直接进入了梦野久作的噩梦去保护他。 那个噩梦是源深的精神世界某一部分的投影,反倒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了自己当初那样的情况,并且熟练地解决了它。 不过梦野久作的潜力非常好,精神强度也在经歷了那样的事后有了显着增强。 恐惧是不可避免的,但他对恐惧的了解有限,在减弱版本的污染下还能保持理智,是个非常合格的法师人选。 「这孩子相当有天赋。」源深轻轻拍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孩童的背部,对森鸥外说道,「不过现在还是个孩子。」 「当然,他才六岁。」森鸥外平静地说道,「但也才六岁。」 源深弯眼笑起来:「没事,结界会很关照他的。让他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如果您不介意——」森鸥外试探地说道,「q君很乖巧,也很喜欢你。」 源深:「……抱歉。」 他带着歉意笑起来,又有点理直气壮:「我这样的人,可不适合带孩子,会学坏的。」 「您是个讨孩子喜欢的大人,源先生。」港口mafia首领虚伪地吹捧道,「中也君和太宰君也很喜欢你。」 青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并不信,却没有说什么:「是吗,那可真令我高兴。」 爱丽丝发现眯着眼像只找到了安全港湾的小猫崽的梦野久作并没有听见自己喜欢的大哥哥拒绝了将他带在身边的提议。 真狡猾。 森鸥外想。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藉助梦野久作和源深保持更进一步联繫的想法。 「有时候会感觉活着真好啊。」不钓鱼了的源深似乎并不介意和森鸥外来场「促膝长谈」,「横滨是座非常美丽的城市。」他说道,「如果我不是法师而是最简单的游客,肯定会喜欢这里的。」 第26页 「很高兴听你这样说,源先生。」森鸥外微笑着给出回应,「作为横滨的一员。」他思索着对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心思去喜欢某个事物了。」源深对聪明人的脑内思考故作不觉,继续说下去,「能够在横滨醒来,是一件不错的事。」 至少并非祖国、又是现代且内部混乱的矛盾城市,让没有看见「期望已久的和平荣耀之景」就陷入沉睡的穿越者很好地适应了这个发展。 他笑起来,漆黑的眼瞳在阳光的侧照下透出一种冰冷的玻璃质感,却又因为眼睛弯起的弧度而显得格外温柔。 「大家都是好孩子。」他这样说道,「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繫我。」 精神紧绷的森鸥外意识到不对劲——这怎么听着像是在告别? 「我觉得该走了。」源深说道,「旅人的路途还很远呢。」 第15章 法师和夏目 「——所以源先生就走了?离开横滨了?」太宰治不可置信的、用一种夸张的语气问道,「森先生你什么都没做吗?!」 办公桌后的男人挠了挠头髮,无奈又懊恼地把脸埋到了叠起来的双臂上。 「源先生太狡猾啦。」他用一种委屈的嗓音抱怨道,「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他是特意等我过来顺口告别!q君也一点都没哭!」 甚至还很主动的想要去学习「怎样成为像源先生一样厉害的大人」,森鸥外昨天还买了一盒升级版幼教玩具和图画本。 「……」太宰治撇嘴,完全不掩饰想利用小孩子的恶劣想法了啊。源先生能选择和他好声好气告别还真是脾气好。 源深是在告别的第二天直接离开横滨的,非常正常地背上行李包和周围三个月里认识的人告别,说是要去旅行。从容到了似乎真的就是旅途永不终止的旅人。 森鸥外直起身体,又恢復到作为首领的冷静模样,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嗯……联繫方式是有的。真好奇源先生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 虽然每次交谈都感觉说了很多,甚至会让人觉得很坦诚,其实透露出的信息少到可怜。 但他又并不是对遇见的人和事保持怀疑而选择这样。 「其实是很讨厌这个世界的吧。」太宰治说,神情里流露出了厌恶和无趣,「硬逼着自己去喜欢、去面对,真是不坦率的大人。」 「很有意思的结论。」森鸥外微笑起来,「不过我觉得不是哦,太宰君。」他摩挲了一下手里写着联繫方式的白纸,想起那天河边青年的话语和笑容。 坦然的善意。 合理的娱乐活动。 强大到了无法揣测的程度。 「说不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重新】喜欢。」他说道,「我想和他漫长的生命有关。也许他确实是人类、或者是曾经。」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赌气般的哼了一声,「还真是讨人喜欢啊。」 森先生将纸递过去,笑得意味深长:「不止是讨人喜欢吧。」 没接过纸,只是简单扫了一眼记下那串号码的太宰治闻言看他,眼神有一瞬间波动,阴郁到鸢色的眼瞳恶意凝聚,最后也只是双手插兜露出贊同的表情:「确实呢,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真的是很喜欢他啊。」 「对对~」森鸥外附和道。 他们面对面地笑了一会儿,然后太宰治毫不掩饰地露出反胃的表情:「这样可真噁心。森先生,我先走了。」 「可以把联繫方式告诉中也君哦,太宰君。」 「好好、我会的,会告诉的。」 太宰治走出首领办公室,神情没变,心里却还是嘆了口气。 虽说早就知道不可能藏住,但只再见了源先生一次就能猜出来也很意外啊。果然是中也不会掩饰的缘故吧——明明对过台词了! ……不过竟然没说些奇奇怪怪的骯脏大人的话,大概真的是因为最近心情愉快吧。 他继续迈开了步子。 * 不管聪明人会想什么,都和源深没关系了。 毕竟他又不是只跟森鸥外告别。在横滨待了三个月,真当他是生活轨迹固定的老人家也太天真了。 毕竟他可是笼罩全横滨的结界的施与者。随便分个身出去也完全没有问题—— 啊,大白虎撸着可真软。 恶□□件也被迫中止了。 看顾得了一时,不可能看顾一世。源深很清楚这件事,所以他并没有对那些孩子的发展多多插手,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是稍微的、照顾了一下。 再次说着「要去旅行」这样的话离开,对穿越者来说是个值得怀念的事情。 当初真身穿越之前,他就是这样背着背包和家附近认识的人告别出门准备去旅游。 然后再也没回去。 完全可以想像出来那边自己会成为「驴友失踪」新闻里的主角。在那边没什么留恋,再加上本体过去对地球会有影响,源深也就放弃了「回家」的想法。 离开横滨后的目的地,是东京边缘一个有点僻静、但交通条件又不错的町座。 咒灵不多也不强大,反倒是妖怪的数量因为靠近大自然而蛮多的。 源深来的时候是住在旅馆的,因为还没想好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他也懒得再去买个房子了。 第27页 就这样住着也不错。 …… 夏目贵志背着书包走在回佐部家的路上,背微微佝着,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身上。太阳斜挂在天空中,光芒照在男孩身上,地面上投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上学和回家,在周围同样踏上回家的路的、几个人打打闹闹欢声笑语的对比下看上去格外孤独。 在拐了个弯后,同龄人的笑闹声离他远去,他攥紧书包的带子,神情落寞的走过了一个小巷。 「砰!」耳边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类似瓷器碎裂的脆声。 他一惊,扭头看向幽暗的小巷深处,背着阳光的阴影里隐绰绰的有着一个人影,走出来时不知为何带着凝固的寒意,又像是错觉般很快散去了。 黑髮黑瞳的青年看着男孩,礼貌地颔首,笑容温和又亲切:下午好,夏目君。」 从外地来的旅馆住客在一周内在附近也颇有些作为餐桌上谈资的的价值。 俊秀的外表、年轻的岁数,以及似乎每天都有时间在镇里四处闲逛的行为。以及有着许多善心—— 「源先生……下午好。」在被同龄人围着叫「谎话精」时因为青年的出现而得以脱身的夏目贵志对他抱有好感,此刻也温怯地回应了,「请问、刚才的声音是?」总感觉像是花盆掉下来的声音,不知道源先生有没有事——怀着这样的担忧,男孩主动问了出来。 「啊、没什么,是有花盆掉下来了。」源深这样回答道,往外又走了几步、走出巷子后背后地面上的花盆也出现在夏目贵志的视线中,「真幸运,没有被砸到,让夏目君你担心了。」 「……不,您没事就好。」男孩小声说道,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源深自然地甩了下手:「一起回去吧。」 旅馆的隔壁就是夏目贵志如今寄住的佐部家。 「好、好的!」无法拒绝的男孩结巴了一下,因为这样的回答耳朵都有点发红,心里懊悔到不敢去看青年的表情。 青年只是微笑着注视他,语气温和:「不用紧张,夏目君,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恶人哦。」 「……您是个好人,源先生。」男孩说道,紧张不安,「非常感谢您之前帮助了我。」他还是没能以这个年纪本应有的表现去对待青年,但显然易见,他已经稍微放松下来了。 源深没再对此说什么,毕竟还是孩子。 他们一起迈开了步子。 佐部家的两个大人偶尔会在下班后回家做饭,更多是在外面吃了便当或者是公司聚餐;八岁的夏目贵志已经学会了去做简单的晚饭。 走过商业街的时候,源深将目光停留在了一家可丽饼店;然后他半蹲下来,认真地徵求夏目贵志的意见:「夏目君,我很想吃可丽饼,你想吃吗?」 「……欸?为什么、」问我?一心一意看着地面走路的夏目贵志惊诧地睁大了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着面前和自己对视的青年,「源先生你……」 「因为和夏目君你一起回去,却只有我一个拿着吃的东西未免太冷酷了吧。」源深理直气壮地说道,「不要拒绝我啊夏目君,作为大人,小孩子可是必须好好照顾的!我这就去买,麻烦你在这里等着了。」 自说自话的青年完全不给男孩反应机会,直接直起身蹿向了可丽饼店。 夏目贵志站在原地,满脸空白:「……?」 他看着站在台前和工作人员交谈的青年,只好乖乖站在原地等人回来。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早上虽然会有煎蛋和面包,但中午只是在学校买了炒面面包,饿的很快。 源先生……是听到了吗? …… 「给,热乎乎的!」源深笑着将一个可丽饼递过去,不容拒绝地说道,「夏目君,不能拒绝哦。」 夏目贵志眨了眨眼,手指不安地攥紧了书包的背带,最后还是伸出了手:「谢谢你,源先生。」 「这家店的可丽饼超级美味的,夏目君你要好好尝尝啊。」源深这样说道,自己率先咬了一口。 男孩见他没有看自己,松了口气,也试探性地学着对方咬了一口手上还散发着热气和香甜气息的食物。 ——唔、好甜! 糖分有着抚慰心灵的功效,男孩眼睛睁大了一瞬,便认真地吃了起来。 小孩子果然都喜欢甜食。源深这样想,舔了舔沾上糖霜的食指,心想这家店确实和评价一样很好吃。 夏目贵志能看见妖怪。源深在那天骑着借来的旅馆自行车出门时一眼就看出来街道角落被围着的男孩有着强大的灵力——和咒术相关概念完全不同的力量。 除妖师那边可能更适合描述这样的力量。 非常明显,年幼的孩子无法应对可以从各个角落以各种方式冒出来的妖怪和咒灵,偶尔不合时宜的反应便让他人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就是特殊性。人理所当然会排斥特殊。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并不会展露在孩子面前,但孩子们自带的天真残酷性却是毫无保留。 虽说都是孩子,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肢体欺凌行为,但异样的眼神和态度,有时毫不掩饰的话语也并不是让人愉快的。 强大的灵力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对妖怪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孩子到的地方到底不是什么大城市,没有吸引来能够压过灵力自带的净化作用的大咒灵。 第28页 既然这样,那就先在这里和这样一个特别的好孩子好好相处吧。 源深这样下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设定:1灵力是除妖师那边才有的,咒力是所有人都有的——区别只在强弱(除了天与咒缚)。 2拥有灵力的人能够看见妖怪,也能看见咒灵,除妖师也能祓除诅咒;咒术师那边只有咒力达到某种程度后才能看见妖怪(和普通人看咒灵一样)。 3妖怪能够自己决定显露身形,咒灵不能。 第16章 法师和空间 「你看上去真糟糕,需要帮助吗?」清亮的青年嗓音,尾音上翘,带着某种阳光下才有的朝气。 捂着腹部靠在树干上的黑髮青年疲倦至极却警惕地抬眼看去看对面笑眯眯站在那里的人。 那是个头髮微卷的年轻男子,面貌轮廓上带着异界人特有的稜角,却又混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教人一眼就知道是混血儿。棕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粲然的笑意,善意和好奇倒也大咧咧地没藏着,温和地看着树下虚弱的青年。 看了眼两人之间距离的青年重新阖上眼,语气冷淡,声音却沙哑。 「别过来。」 防护结界依旧保持着。 年轻男子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我在这里迷路了。」他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青年没搭理他,闭着眼,耳朵却还注意着对方行动时衣料和脚底与枯枝的摩挲声。 年轻男子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是真的不准备搭理自己后失望地嘆了口气。 「抱歉,打扰了。我再到别处看看。」他这样说道,转身离开之前还是有点犹豫地看他,「你的情况……果然还是要早点出去吧,这里不好休息。」 他并不期待回答,转身就走了。 青年睁眼去看年轻男子的背影,黑色的眼睛暗沉沉的藏着涌动的黑潮,又好像漫不经心地去扫视对方离开前留下的痕迹。 他再度闭上眼。 和我没关系。 —————— 源深从梦中醒来。 他按了按额角,苦笑起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就又出来了?二百年里他并不常做梦,法师修行多是精神基础要打好,还能控制梦境在里面练习咒语和格斗,一夜无梦的情况更适合他。 说到底是投影。他嘆了口气,放下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他并没有太意外自己会又一次梦见挚友,只是有点感嘆自己那时候不演戏时可真是冷淡到了很有逼格的程度,反倒是那傢伙表现得热情又友善有点微妙——脾气好是好,却压根不可能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用那种笑容和语气说话。 某种淡淡的古怪感在心中一闪而逝。 源深摸了摸心口,投影是完全復刻了本体——一具遭受污染却又坚强地维持住了平衡的人类身体。心脏跳动、血液循环和唿吸,生理机能完全可以称之为人类。 事实上他完全能够以这个投影模拟人类的生老病死,走完周期后回归本体。 ……不过这个决定可不意味着好事情。 他用力按压心口,心脏的砰砰跳动声从未停止。最后长出一口气。 人的想法会改变的。他深知这一点,但至少、在这个时间,他并不准备以人类的方式死去。 对现在的穿越者而言,死亡并不是永眠,既然如此,直接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就足够了。 窗外有鸟鸣声响起,穿透玻璃传进房间,清脆悦耳。 源深揉着头髮从床上起来,将伤春悲秋抛到脑后,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出了卧室。 在到达这个随意选出来的町座一周半后,他在公寓租了间套房。怎么说也不可能每到一个地方就买套房子,他发现按自己停不住的的可能,还是租房子比较省钱。 镜子里的青年虽然是眼角眉梢都微翘着的弧度,但低眉敛目不笑的时候却也是淡漠到了好像之前的笑容都是伪装的程度,相当有蒙蔽性。 以前演戏太久的后遗症,还被嘲笑过「你是什么爱在心头难开口的封建大家长吗」。源深低下头往脸上扑水,暗搓搓地心想自己这样倒真的很像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神经病恶役了。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又不需要他人的喜爱和珍视——那太沉重了。 他出了会神,又继续起了动作。 七八月份的夏日祭要开始了。虽然只是小地方,但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准备了。听上去蛮有趣的。 * 日本的祭典活动规模大小不一,但很普遍。各地的祭祀活动大多与祈求丰收、驱除厄运有关。 与咒灵相比,妖怪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数千年,有时那些祭祀活动就是为了向这些非人存在祈求而举行的。 千年前无论是谁都能看见妖怪,现如今更像是古老的传说。咒灵取代了妖怪的地位且更加隐蔽,但常人看不见的妖怪也仍有着持续了很久的祭祀习俗。 之所以会说这些。 是因为源深满怀期待地去参加夏日祭,心里还盘算着如果夏目君的监护人不回来或许可以和他一起玩耍——想着这样的事,习惯性地先是展开精神领域扫视这个町座和边上的山头时,发现小孩没在人类的祭典,反而像是被追赶着误入了妖怪的祭典。 第29页 …… 深夜是妖怪的狂欢时间。 妖怪的火把在森林里连成燃烧的长线,愣是把沉寂的黑夜渲染出了热闹的气氛。 夏目贵志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地看着前方的聚集了妖怪的场所。 场地打扮的很漂亮,中央有建的又高又大的篝火,明亮的橙红色火焰在跳动着,热量惊人,扭曲了空气。有妖怪跳起欢快的舞蹈,挥扇、甩袖、转圈……间或有几声意味不明的嚎叫,边上还有妖怪在鼓掌叫好。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是妖怪,是很热闹的、吸引孩子的景象。 男孩屏住唿吸,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想要从不被光照耀的草丛后离开这里。 意外踩到枯枝惊到妖怪的情节并没有发生,他蹑手蹑脚地磨蹭远,已经看到了先前引着自己来到妖怪的祭典的小路。 于是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放松唿气的声音在妖怪的嚎声里微不可闻,甚至连心跳声都比不上。但却引来了黑夜里妖怪的注意力。 湿滑的头髮爬上男孩的颈间,妖怪的声音嘶哑难辨,像是毒蛇吐信:「人类的孩子……?你的灵力很强啊。正好……」 夏目贵志惊恐地瞪大了眼,头也不回地拔腿跑了起来:「哇啊啊啊啊——!!」 「呵呵呵、害怕吗?人类的孩子啊,恐惧吧。」长头髮妖怪嬉笑着追上去,不远不近地像是折磨猎物的恶劣举动,但从高空望去,却是有目的地驱赶着孩童。 惊叫会消耗体力,男孩紧紧地咬住牙,在夜晚的凉风中奔跑在草丛中。 雾气不知何时生了出来,前方的影子变得大了。 「不要停啊人类的孩子……」长发妖怪怪笑着追赶在身后,「说起来你的家在哪里?大人竟然让你一个人出门?」它这样说道,「还是说因为能看见妖怪……被排斥了?」 男孩没有听出来妖怪话语的奇怪之处,反而因为说的是真的觉得难过。酸涩感让他眼眶红了,这样的分心让他没能看清前方的高差,一脚踏空。 「——!!」突发事件让他在摔下去时惊恐地睁大了眼,失重感里惊叫声被憋在喉咙里没能叫出来。 视野里的画面有明亮的月辉和交叉的树影,以及扑到边缘时那张没有表情却似乎透露出了焦急的洞洞脸。 ……咦?是错觉吗?在担心我吗? 夏目贵志这样恍惚地想着,本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石头或者草上,下一秒踩不住空的晕眩感消失,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夏目君,夜晚探险最好带上手电筒哦。」一个轻快的嗓音这样说道。 月华的照耀下,眉眼带笑的青年让人看清了面容。 源深:「夏目君,还好吗?」 「……源、源先生!?」心脏还在嘭嘭直跳的小孩慌忙回过神,发现自己是被抱着后挣扎起来,「对不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请放我下来……」 源深顺从地将人放下来,抬头看了眼上面还没离开的妖怪,继续和小孩说话。 「祭典已经开始了,我准备在山上找合适的位置看烟花。」他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话,又扭头望了望逐渐浓郁起来的雾气,「不过现在可能看不成了。」 夏目贵志呆呆抬头:「……欸?」 「看吧。」青年示意男孩去看周围,「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雾气浓郁到了某个程度,然后如同潮水迅速退去,并带走了清冷的月色和黯淡的树林。 天空亮了起来,好像有人狂放地拿着画笔为天空涂上层层叠叠的蓝。 夏目贵志看着这样的景象,震惊到思维都有些停滞。 发生了什么? 男孩虽然是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世界,但这样违反认知的场景显然还是使他困惑到思考了没一会眼睛就转起了圈圈。 「你可以当这里是另一个空间,夏目君。」青年镇定自若地说道,「我们可以来一场大冒险。」 「……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夏目贵志这样说。 源深:「……嗯。」 第17章 法师和时间 「就是那孩子吧?近藤家的远方孩子,说是不良少女来着……」 「我家孩子说她是会对空气说话的奇怪孩子呢。」 「真的?难道是精神不正常……」 「这话可不能说!嘘、嘘!那孩子看过来了!」 「走、走吧……」 挎着菜篮子的两个家庭主妇扭过脸,带着嚼口舌却撞见主角特有的尴尬,急匆匆地走远了。 她们口中的奇怪孩子正从对面街道的拐角走出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们那说不上好的话,但淡褐色的眼睛轻轻扫过来时,长发扬起的的弧度却轻飘飘的好像远远地和这世界隔了一段距离。 让人下意识地就不敢去看。 浅色发系的女孩子脸上和手臂上都带着细小的伤口,她没有关注两个家庭主妇的背影,只是静静地在十字路口前徘徊了一会儿,选了一个方向迈开了步子。 …… 雾气散去后的时空转移让夏目贵志感到畏惧,即使以「爱丽丝梦游仙境」来作为比较也不可能就那样放下心来;但非常明显,有一个帮助过自己、在认知中属于好人的大人在身边一同面对这样的事,让他稍微不那么害怕了。 「夏目君,安心,这只是一场冒险。」源深这样对他说,「说不定会有奇蹟出现呢。」 第30页 男孩有些困惑,但对青年的信任让他没有问出口,只是信赖地仰着头去看他,声音软软的:「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这里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他们身后是刚才走出的树林。 源深望向了另一边,弯着眼笑起来:「先去看看吧。」 大概真的是奇蹟吧。 血缘为引,踏进时间缝隙的夏目贵志来到了过去。 源深琢磨了一下,心想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夏目贵志继续下去——好像很难平安长大。 他喜欢孩子。 梦野久作是属于港口mafia的孩子。森鸥外也许确实愿意让他与源深接触,但显然易见,聪明人是不可能就那样放手的。 养孩子吗?或者稍微照顾一下? 源深有些犹豫。 他思考着与男孩一起向下山的方向走去,耳边是妖怪们对「奇怪的人类孩子」的窃窃私语。 在那边。 夏目贵志停下了脚步。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 草地下面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对面有一个穿着校服裙的少女,漫不经心地拿着树枝在水里划来划去,注意到这边后投来的视线漫不经心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看来。 其实很明显。 她与夏目贵志的模样除却性别和年龄因素,是有相似的。或者说,是夏目贵志像她。 「……爸爸。」男孩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神情恍惚起来,「和爸爸很像。」 八岁的孩子虽然在好几个家庭里辗转,身上也并没有可以怀念已逝父母的物件,但在难过的时候,也是会想着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家和爸爸妈妈。 源深摸了摸后脑勺。 怎么说呢……倒是有些能感同身受。一个人惯了,在最开始也不会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恶意之下很容易想念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 就好像他现在也会想念挚友。对方死后的二十年他一直朝着目标努力并且到了结局,现在也能以找乐子(其实就是度假或者养老)为由行走于此世——就好像那已经是癒合的伤疤。 ……已经癒合的伤疤。 这是你所期望的吗? 他短暂地出了会神。 「要过去看看吗?」他低头问男孩,「问问这里是哪?」 夏目贵志犹豫了一下,源深没给这个敏感的孩子退缩的时间,温柔却强硬地拉起了他的手:「我会和你一起,夏目君。」 男孩迈开了步子。 与他有着相同发色和瞳色的女孩看着这一大一小走过来,视线随着他们移动,更多的是放在被牵着的孩子身上,然后她若有所思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并站起来迎接穿过小桥的两个人。 「你好。」源深主动问好,「我的名字是源深。」 被他用了鼓励的目光看了一眼的夏目贵志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对着让他生出亲近感的「大姐姐」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你好……我是夏目贵志。」 「……」少女眨了下眼睛,「真巧,我是夏目玲子。」 她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黑髮青年与她对视,弯眼笑起来时带着长者特有的关怀和包容,看上去已然知晓发生了什么。 夏目玲子避开他的目光,丢开树枝,微笑起来:「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要我带你们逛逛吗?」 「拜託你了,玲子。」源深这样称唿这个夏目,因为音调柔软加上直唿名字,显得亲切了许多。 女孩子微微一怔,去看他与男孩牵着的手,敛去眼中神色,笑意不知在何处有了变化。 「是什么关系?」她问夏目贵志,坦荡荡地当着青年的面,「贵志你和这个人是朋友吗?」 「……不是朋友。」夏目贵志抿着唇思考片刻,看上去很是为这个问题苦恼,「源先生、是个好人,是可靠的大人。」 「……这样吗。」夏目玲子轻声说。她凝视了一会儿这个笑容确实会给人亲切感的青年,又去看他身边那个模样熟悉到自己能够回忆起每次镜中——或者是水面倒映出来的那张脸——的孩子,没有再说,「走吧,正好今天不上课,我有一整天时间。」 「谢谢你,玲子。」夏目贵志小声说,他为能够与这个大姐姐相处雀跃不已,却又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开心——是和源先生不一样的感觉,对方的面容像极了在记忆里依旧清晰的父亲,同样能使他回忆起母亲;像见到了亲人。 ……亲人。 男孩的眼眶悄悄红了,又很快意识到了眼泪而匆忙低下头,不想让年长者看见。 夏目玲子和源深心照不宣地装作没有看见。但前者似乎嘆了口气。 和我一样、或者是相似?能看见妖怪吗?她这样想。是从哪里来的呢? * 这里是过去。町座是一样的,但建筑物上都有着变化。 夏目贵志来到佐部家并没有多久,因此也没有发现这里是他之前待了有好几个月的地方。 夏目玲子带他们走上马路的时候,有人看见了他们。 少女与男孩太过相似,几乎每个见到的人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并且在三人离开后和同样看见了人嚼起了口舌。 源深相信如果不是夏目玲子如今还是个孩子,这些闲惯了的人是不会认为他们是姐弟的。 啧。普通人总有些不自知的恶意。 第31页 夏目玲子看上去对那些人的目光习以为常,却还是在夏目贵志为此瑟缩时选择了另外的方向。 「今天晚上有祭典。」她这样说,「你们会待到那个时间吗?一起看烟花……行不行?」 夏目贵志茫然地眨了眨眼。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还是个模煳的概念,因此他被提醒后、忧虑起了如果回去的太晚,佐部先生和夫人会怎样对待自己。但他又确实很想和玲子一起看烟花。 他怀着期待看向可靠的大人。少女也看向了他。 源深笑眯眯地对两个面容相似的孩子点头:「当然可以。」 就算不可以也必须得可以。 还好这里没有猎犬。不然会吓到孩子。 于是两个孩子都露出了笑容。 夏目玲子的性格非常鲜明,就像是不掩饰利刺的刺猬,看上去强大有震慑力,内部却是温柔体贴。 ……也许还是有点脆弱。 源深偷偷瞄了一眼在对待夏目贵志时笑容和语气温柔到不像妖怪口中的「可恶的欺负妖怪的人类」的夏目玲子。收集妖怪的名字……也许只是一个孩子想要排解孤独的方法。 他们来到了山上。 「这是我揍、打听出来能够看见烟花的最佳位置。」夏目玲子在吐出那个稍显暴力的词彙时咳了一下,换了词,面不改色地说道,「晚上可以一起来这里。」 这里确实是极好的位置,在山崖边上,视野开阔,既能看见远方的山林,也能看见下方的町座建筑物,更能看见已经摆起了摊子的夏日祭。 因为爬山而累到气喘吁吁的夏目贵志站在这里,在清爽的风中露出了惊嘆的神色。 「能看见好多。」他说,眼睛很亮,「我很期待晚上来这里看烟花!」 「我也是。」夏目玲子说道。 源深琢磨起去买个相机。玲子这个时代的机器还不支持他的手机将照片列印出来,跨越时空的相遇,怎么想都得留个纪念。 他们在这里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从清晨临近中午,男孩的肚子叫了起来。 ……近藤家大概不会允许自己带客人回去。夏目玲子犹豫了一下,在心里计算起了自己的零花钱够不够请两人吃饭——以及晚上逛祭典。 早就分出身去搞钞票的源·可靠的大人·深兴致勃勃地举手:「我肚子饿了,一起去吃拉面吧!我请大家!」 夏目贵志用不解的目光看他:「源先生……?」 夏目玲子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并不是这个时间的人,怎么可能有钱。 「不用担心!大人可不会让小孩子饿肚子。」源深装作掏口袋拿出来一个钱包,「有钱哦,不是假的,我可是良好市民。」 「——所以一起去吧!」 第18章 法师和照片 小料理屋的老闆似乎与夏目玲子很熟悉,在她带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进来时热情地招唿起来。 「玲子,是带朋友来吗?」他注意到男孩的模样时小小地惊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感嘆起来真是太像了。 「……是的,山下先生。」夏目玲子这样说道,「这孩子和我的姓氏一样,感觉很有缘。」 在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前,她不由得温和了表情。 「真的吗?」山下老闆诧异地睁大眼,「真厉害啊!」不会是来寻亲的吧。 他打量了一眼一起来的男人。是陌生人,不知道从哪来的,但看服饰似乎是追求新潮的年轻人。 正在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的年轻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眼朝他一笑,笑容里带着过于纯粹且毫无保留的善意——是让人从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笑容。 山下先生一怔,微微皱起的眉头松了些许:「玲子,你们想吃什么?」 「拉面。」玲子说,意识到老闆变化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扭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开始看起菜单的青柠味——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见面就让人喜欢的人吗? 「贵志你想要什么?」她去问与自己说不定算是祖后辈关系的孩子。心里又清楚这是那个人给自己和这孩子的机会。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看上去对一切都接受良好还有自己的打算,气息和妖怪不一样,但又不像人类。 「我要豚骨拉面。」源深这样说,「加点辣,特辣吧。」 「小伙子很有勇气啊!」山下先生这样夸奖道,「到时候别辣到哭出来。」 「不会,我这人承受力可是很强的!」自信回答的源深把正在艰难爬板凳的男孩抱起来放上去后坐到椅子上,「放马过来吧。」 三分钟后他趴在刚吃了两口的面碗前咳的撕心裂肺,牛奶吨吨吨灌了三瓶,又咕咚咕咚喝起了冰水。 山下先生:「……」 夏目玲子:「……」 夏目贵志:「……」 「太辣了。」艰难的牛奶和冰水的帮助下不那么辣的黑髮青年皱着眉,脸颊发红,黑色的眼瞳被泪光浸得水润,某种过于轻佻的稚气显露了出来,他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委屈哭出来的孩子,「山下老闆,太辣了吧!」 山下老闆笑呵呵的:「这可是山下特制辣酱!年轻人,你还不行。」 「人不能不行,至少得走到结局!」源深又把自己撑起来,斗志昂扬地重新拿起筷子,「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第32页 「说得好,加油啊小伙子!」 说起来,源先生确实是总是带着甜食走在路上呢。夏目贵志悄悄这样想,认真地埋头吃了起来。 夏目玲子玲子咬着筷子头,心想这人吃不了辣还能勇于尝试,之后估计嗓子都会哑。 这回源深没有直接一口闷,反而一边吃一边和山下老闆侃了起来。 「我目前正在旅游,因为不差钱总想着趁还有精力多走走,说不定以后还会出国呢。山下老闆你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吗?」 「呵,年轻人真敢做啊,不错不错。有二十年了吧,我在外面打拼了很多年,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唉,没办法,跟不上时代了。」 「怎么会,老闆你的手艺超级好的!在外面是开饭店吗?」 「被猜出来了啊。我之前在东京开了家西餐店,但现在是儿子在那边。他一心想挣大钱,却连我的特制辣酱和调料都不肯好好保存,说什么根本没人会喜欢这种程度辣。」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虽然我受不了,但肯定会有特别的人喜欢的吧?」 「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的孙子可是答应我要继承西餐店的!」 「真是好孩子!」 「小伙子你喜欢旅行,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这我可就有很多能说的了!第一站是横滨,那里的景色真是十分漂亮啊,人也很亲切,养老也许会有点不安全,不过旅行完全是可以的哦。」 「听上去真不错。如果我家的西餐店开不下去说不定可以去那里呢。」 两个从外表上看年龄差别极大实际上也真的是年龄差别极大的男人聊的热火朝天,但却并没有忽视另外两个孩子,等源深和山下先生停止时玲子和贵志也恰好喝完了后来被塞过来的冰果汁。 「再见,山下先生,和你聊的很开心哦!」 「我也是!有机会的话再来啊!」 他们走出了小料理屋所在的深巷。 夏目玲子语气微妙:「……你还真是招人喜欢。」 「对的!我非常受欢迎。」源深肯定道,「大家都很喜欢我!」 这种时候他看上去也像是不想再掩饰,露出了那种孩子气的自我认知。 或者是,根本没掩饰过。 「我也很喜欢源先生。」夏目贵志说,「他很照顾我。」 夏目玲子:「……」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虽然早已习惯了被排斥的生活,但在对上与自己一样的贵志时,却总是忍不住担心——即使只是这短短的时间。 喜欢有什么用呢?对你好又有什么用?就像遇见了流浪猫的怜悯,他会为你做的也只是举手就能给出的善意。 最后你还是一个人。 她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源深看她,有点苦恼,他知道对方会想什么,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夏目贵志懵懂不知,先前吃的撑,散步在林荫路上是之前没有过的,左张右望,被草丛里突然探出来的一个黑乎乎圆球吓得后退。 在他摔倒前,源深伸手扶住了他。 夏目玲子一拳揍上去。 「砰!」 「嗷!」长发妖怪尖叫一声,转头没进草丛里窸窸窣窣地又没了踪影。 夏目贵志:「……?!」 「玲子、你也能……看见吗?」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夏目玲子把拳头收回来的同时也收起了脸上冷淡的神情,再次笑起来时依旧温柔且张扬:「当然,发现得太慢了,贵志。」 「你没有表现出来。」夏目贵志下意识反驳,这更像是对信赖的人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抱怨。 「这傢伙也能看见。」夏目玲子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吗?」 夏目贵志张大了眼睛。 「哈哈哈、确实能。」源深有点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不过每次见到夏目君,都是一个人,妖怪也不在,就那样突然告诉你似乎有点奇怪。」 「……」男孩陷入了沉默。 他有很多话想说。 最后他露出一个笑容:「太好了。」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我不是骗子。 「……嗯。」夏目玲子扭开脸。她和贵志不一样。这个时间里——她只能是一个人。 源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擅长给人灌心灵鸡汤,更何况就事论事……玲子的未来已经决定了。 再进行改变也只是开闢出来另一个平行世界。 *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 夏日祭的灯光与小吃摊摆了起来,玲子与贵志在成年人的陪伴下兴致勃勃地开始尝试起里面的活动。 例如捞金鱼。 源深光是拿着纸网随便那么一捞就有金鱼躺到了上面,就是没有这个意愿也会自动扑腾上去;如是几番,在摊子老闆哀怨的目光下他讪讪地把没破的纸网放下了。 最后他是啃着鲷鱼烧蹲在边上看两个孩子玩的。 顺手还把这些时间的相处拍了下来。 两个孩子玩的都很尽心,在到山崖边的时候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源深悄悄塞过去一张照片——「这张可能好保存一些。」他说。 那张照片上是模样相似像是姐弟、实际上是祖孙的两个孩子一起站在树下的画面。 夏目玲子瞅了一眼:「我不要。」 第33页 源深:「?」 「你呢?」她问,很不满意,「为什么你不在?」 「我是拍照片的。」 「这张照片根本不是拍下来的吧。」 「……」源深嘆了口气,无奈点头,「好吧。」 照片上出现了一个正在看着虚空发呆的黑髮青年。三个人的画面莫名和谐。 夏目玲子这才收下:「……我会保存好的。」 绚丽夺目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一剎那亮如白昼又有如星辰降临,嘭嘭的声音里源深听见她说了句话。 「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拉住她的手的夏目贵志也认真地看他:「我也很开心,源先生。」 他微笑起来。 伴随着比之前更加响亮的爆炸声,绚丽的金色焰火绽放在夜空中,山下人群聚集的地方响起了更加热烈的欢唿。 烟花落幕后他们一起下山,在到达路的尽头时,雾气渐渐地浓郁了起来。 「我们要走啦。」源深对玲子说,「再见,玲子。」 「玲子……再见。」夏目贵志不舍地看着少女。 「再见。」她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雾气在她面前吞噬了两人的身影,又在极短的时间里散去。 夏日祭的灯光仍未熄灭。 「一起看烟花……」孤零零站在山路口的夏目玲子这样喃喃自语,「今天很开心。」 「烟花好看吗?」她问从草丛里探出头的妖怪。 「……很好看。」之前被她揍了一拳的妖怪迟疑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夏目玲子重新笑起来:「是吗。这应该是是奇蹟吧。」 她踏上了回近藤家的路。 第19章 法师和收养 收养手续比想像中的还麻烦。 和佐部夫妇扯了皮还不得不反覆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而不是对小孩有着奇怪兴趣的变态,在大约半个月后,源深终于成为了法律意义上夏目贵志的监护人。 他并没有对小孩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一开始就是和夏目贵志提出了「我想成为你的监护人」才会拜访佐部家。并且在之后也说了—— 「我的情况大概不支持一直陪着你,说不定在某个时间,我会为你再找一户人家。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贵志君。」 说这句话的时候佐部家的态度已经松动了,这里的人经常会在源深来到这里后看见他和夏目贵志在街道上——非常明显,甚至因为这个年轻人相当讨老人和孩子喜欢,好几家人在听说这件事后都觉得不错,还反过来去劝说「正处于工作上升期繁忙到无法好好照顾孩子」的佐部夫妇。 于是佐部夫妇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了手续。 养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远方亲戚家的孩子、还是个「谎话精」,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 夏目贵志在手续完成后、拎着小行李包和来接他的源深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给出了对之前那些话的回答。 「我明白的……人不可能总是在一起。」他小声说道,「源先生你是个好人,很温柔,就算只是一段时间……我也会觉得开心。」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哭的孩子却也格外招人疼。 夏目贵志不闹腾,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就足够让人软下心肠了。 「……我也会开心的。」源深温和地道,「贵志君是个好孩子。」 * 森鸥外收到了一封信,跟着来的还有一大箱子礼物。 是那个已经出发去旅行的源先生寄过来的。 【因为是这个世界最先认识还有联繫的人,所以就想着送些东西过来。请各位注意安全和身体健康。以及,我收养了一个小孩子,八岁,之后可能会到横滨旅游,希望不要吓到他。还有一件事,也许开一家灵异事务所更能打发时间。】 信件大意如上。 森鸥外:「……」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要给怀疑他的人写信?还写上了自己要做的事?凭那个人的能力,再次换个身份完全可以啊。 聪明人拧着眉神情凝重,一边让人去喊被关注的三个孩子一边思考起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爱丽丝在边上拆那个可以装进一个孩子的的礼物箱,然后发现里面的礼物……还包括了送给他的。 礼物没什么特殊的,相反,似乎信件里那「开一家灵异事务所」的事情更有意思。 【我这样的人,可不适合带孩子,会学坏的。】 说了这样的话,竟然还是收养了孩子,果然是不想和港口mafia深入接触的理由。 不过事务所…… 是那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吗?特殊到源先生会想插手那边的世界。 不对。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更应该和除妖师和咒术师接触吧。和这边说什么? 「你想的太多了,森先生。」被叫过来的太宰治往办公室里看一圈,又看了眼信件,有点无聊地说道,「可能对源先生来说,只是向遇见的孩子说些自己的近况吧。他连联繫方式都留下了——老实承认这一点不好吗?」 森鸥外看着被爱丽丝拿过来的「礼物」,嘆了口气。 「没办法啊,如果源先生不继续展示存在感还好,我也许真的会放心一点;但他这样,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好奇是否有什么目的。」 第34页 「总不可能对横滨有什么恶意。」人家都拿走本该保存在异能特务科的书了,也不厌其烦地承认自己是个老人家,还能干什么?太宰治撇嘴,自己去拿礼物——他蛮好奇源先生会给中也送什么,「安心安心,我有感觉。如果源先生真的想做什么——」 「即使是神明也无法阻止。」 骂邪神是傻逼,完全不可能是只听说过事迹。 「首领,有什么事吗?」神明本神敲了门进来,黑眼圈还挺重。看见搭档后眼睛冒起了火,「太宰——!」 「中也,看起来没有好好休息?看,是源先生寄过来的礼物哦!大家都有!」 「因为你老是在入水——源先生?礼物?」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瞪了搭档一眼,注意力转移了,眼睛亮起来。 太宰治:「……」 虽然他明白只是比普通人高一点的好感,但还是觉得很不爽。 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呢? 森鸥外面不改色。 钻石磨合的声音就像烟花,一左一右在耳边互相怼来怼去的时间,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年轻人,真有活力。 * 【开一家灵异事务所】其实是源深本人都不确定的想法。 这个世界不科学因素太多了,就连离开充满异能力者的横滨、随便选了个地方都能遇见灵力绝对称得上天花板的孩子—— 要是出国去看超级英雄,感觉那种地方,邪.教组织搞事好像会更多。 不过要是当私下接活的特殊人士也不错。毕竟养了个孩子,正常的收益进项也必须存在。 夏目贵志的新学校在东京埼玉,新房子也在距离没多远的地方。 源深数着自己有好几个零的存款,最后觉得自己还是别躺在沙发上做咸鱼比较好。要勇于尝试新生活—— 反正以前在地球上假期里也搞过兼职。 好吧,事实上,只是因为「大人应对小孩言传身教」这个理由才在和夏目贵志一起来到东京时产生了至少要表现出来「拥有固定职业的可靠大人形象」的想法。 于是东京的一个地方,静悄悄地开了一家书店,还带提供饮品的。 书店在一楼,住宅区在二楼,从外表上看非常普通。 …… 夏目贵志发现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以前常常看见的妖怪很少了,那种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形状上不怎么好看的东西多了起来。 源先生给他讲过那些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是什么。分为咒灵和妖怪,咒灵会对人类造成不好的影响。 「夏目,你的橡皮掉到地上了。」前桌弯腰从地上捡起来橡皮,把它放到桌子上时顿了顿,有点疑惑,「刚才你是不是碰我了?」 「我、我看见有脏东西落到你衣服上了。」夏目贵志磕巴了一下,尽量若无其事地说道,「谢谢你帮我捡橡皮。」 「没关系。」前桌很爽快,「感觉动一下脖子都不疼了。」他转了回去。 正使劲捏着自己从前桌肩膀上拿下来的小东西的夏目贵志唿出一口气,悄悄扭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于是就拿出来源先生塞进书包里的小玻璃罐,把被拿在手中后就蔫哒哒的小东西塞了进去。 源先生说过如果遇见不好处理的东西可以带回去,还说这个罐子能塞很多进去。 得出去洗手。 他把罐子塞回去,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扭头就看见后门站着一个黑头髮的同学。看样子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夏目贵志:「……」 没、没看见吧? 他佯作镇定,朝对方笑了笑。 他转到新学校已经有半个月了。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以前的事、在看见那些后也像源先生说的那样冷静——又或者是玲子那样觉得算不了什么——现在还没有被说是骗子。 这个男孩子是班上的伏黑惠同学,似乎也有不好的传闻。 伏黑惠拿着水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转学生也能看见吗? 虽然从不知道去哪的老爹那里听说过、也从现在的监护人那里知道一些咒灵,但生活的环境里他确实很少见到相关的人,还是同龄人。他有点好奇,但想了想,又觉得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 * 「您好,请问是夏目贵志的家长吗?能否请您现在到学校一下,夏目君和其他孩子发生了冲突——」 「好的,我这就出发。」 书店刚开业没多久,并没有客人,源深锁了门,又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直接瞬移去了小学附近的小巷子里。 然后刚拐出来,就看见对面的小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带着眼罩的白毛男人。 「……啊。」 源深和五条悟面面相觑。 真巧,也是来看孩子的? 第20章 法师和梦境 田中老师现在很头疼。 新来的转学生夏目贵志不知道为什么和伏黑惠同学一起和别打架了,而据之前的了解,两个孩子都只是有一个年轻的监护人而已;大概是这个原因,性格上都是不那么活泼。 一起打过架倒是好培养感情,但他们又不说为什么打架,之前打电话通知监护人时都觉得心虚。 其他孩子的家长已经来了。 「田中老师,怎么想我家的孩子都不会是主动打架的!」 第35页 「就是,小孩子下手没轻重,你看我家孩子,身上都脏了!」 「这两个孩子下手太过分了。」 田中老师,更头疼了。 夏目贵志和伏黑惠并排站在另一边,垂着眼神情不同,但之前却是被反覆询问过才勉强给出监护人的电话号码的。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 「田中老师,你好,我是夏目贵志的监护人。」黑髮黑瞳的青年走进来,非常有礼貌地点头,「请问发生了什么?」 夏目贵志有些惊讶地抬头,又有点内疚:「源先生……」 伏黑惠也跟着抬头,看见这个青年身后冒出来的脑袋,眼角一抽。 「这边是伏黑惠同学的监护人。」五条悟举手问好,「哟,惠,是打架了吗?」 「……」伏黑惠勉强开口,「是的。」 「输了还是赢了?」 「……赢了。」 「真不错!」 一来一往里大人反倒更像是率直的孩子。 源深已经蹲在夏目贵志的身前:「贵志君,没事吧?」 「没事。」男孩抿着唇摇头,「对不起,给源先生你添麻烦了。」他悄悄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玻璃罐子完好如新,「这个好像摔不坏……」 「我做的嘛。」源深见他手上有擦伤,还带着细沙粒,有点不太高兴,没表现出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夏目贵志支支吾吾,看上去有点难过,「这个玻璃罐子、他们很想要……」他又去看青年温和的目光,垂下眼,声音有点颤抖,「说我是骗子。」 「……这话真过分。」源深神情不变,站起来。 五条悟也凑了过来:「惠,你又是为什么呢?」 伏黑惠看了自己的的同学一眼,面无表情地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说我没有爸爸妈妈——确实没有,不过这并不是值得嘲笑的事情。」 「做的不错,毕竟有些小孩子必须打服才行。」五条悟认真地评价道。 田中老师:「……」 两位年轻的监护人——好歹注意一下环境啊!另外三位家长已经很生气了! 「你们是这两个学生的监护人?」一个家长开口,因为两人太过年轻,还带着不确定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她为自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胖墩儿子「讨回公道」,「你看,我家的孩子都哭的这么惨,怎么也要好好道歉吧!」 另外两个学生的家长已经有些尴尬了。和小胖墩家长装聋作哑不同,她们完全不能否认自家孩子娇生惯养确实会做没有分寸的事,也完全不能昧着良心说就是那两个孩子的错。 「您刚才没听见吗?这位女士。」源深友善地露出一个微笑,「你家的孩子想抢贵志君的东西,还使用语言暴力两个孩子——说别人的坏话可不是好习惯,我可以怀疑你的家教吗?」他没给人机会,语气不快却坚定,「恕我直言,溺爱孩子没有什么好结果。」 小胖墩的家长看上去快气晕了,另外两位也尴尬地张口又合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我觉得孩子还小,还是有机会来纠正的。」青年话锋一转,笑得依旧友善,「毕竟有个小孩子,最近也有学过教育心理学和家长事宜——学生嘛,当然是要好好学习了。」 他弯着眼笑起来时又乖又暖,看着竟然和身边浅发的小男孩有相同之处。 五条悟在心里哇哦了一声。演技不错。 于是接下来田中老师和两个孩子以及咒术师就眼睁睁看着听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熟门熟路地和三位妈妈人士从学生的学习聊到日常三餐再到学生学习再到—— 他在东京开了一家书店,因为家里有孩子也搜罗了一大摞对小学生学习有用的辅导资料,如果三位妈妈有兴趣的话可以推荐给她们。 「啊啦,源君真是可靠的大人,说起来和这孩子是什么关系?」摸着脸的小胖墩妈妈早就没了怒气,脸颊竟然都有点泛红,「真是个乖孩子。」 小胖墩目瞪口呆:……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我和贵志君的先祖有些故交,所以就代为照顾了。」面不改色说瞎话的青年又一笑,「贵志君是个好孩子。」 「源君也是个好孩子,很受欢迎吧?」 「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肯定也会喜欢吧?」 另外两位妈妈也这样说着,并且记下了源深推荐的书店和购买网址,并在之后告辞时还有点恋恋不捨。 「田中老师,十分抱歉,我家的孩子给您添麻烦了。来,拓也,快点给夏目君和伏黑君道歉!」 因为听到会有辅导资料而不敢再闹腾的三个孩子痛苦地向二人道了歉,并在被妈妈拉着离开时依旧用一副怨念的眼神看着夏目贵志。 伏黑惠敬佩地看了一眼已经掏出来湿巾想给夏目贵志擦手的源深——和自己到了后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监护人比起来,感觉好可靠。 「那、田中老师,已经放学了,我能带贵志君回家吗?」 「可以、可以……」田中老师还有点懵,直到两个孩子和两个监护人都离开都没反应过来。 * 「源先生——」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样称唿时总带着调侃和嘲讽意味的五条悟朝牵着男孩准备离开的青年歪了歪头,「几个月不见,竟然收养了一个孩子?」 第36页 伏黑惠背着小书包察言观色,却觉得自己的监护人这语气和台词很像来找茬的。 「嗯,毕竟我不会总在一个地方停留。」源深心平气和地说道,还是没忍住带了点警告,「贵志君现在是我的养子,五条先生。」 「那以后是会出国吗?」五条悟装作没听出来,「真是羡慕,无业游民——啊,是开了家书店来着吧,在哪里?说不定我能去捧场呢。」 「不用了。」青年摸摸后脑勺,「就是开着玩的,我又不差钱。」 「我和贵志君先走了。」他说道。 「伏黑同学,明天见。」夏目贵志乖乖告别,「五条叔叔,再见。」 「……」五条悟道,「我看上很老吗?」 「五条先生,再见。」男孩换了敬称。 他们离开了。 「那也是咒术师吗?」伏黑惠问,「五条叔叔。」 「不是。」五条悟扒拉了一下头髮,也没追究那个调侃的称唿,「大概率连人都不是。」 杰还是没说出来自己到底遇见了什么。他也看不出来,就算是实地去了那个让杰诅咒普通村民的村子,也只能看出来那里有类似邪.教献祭的痕迹——一百多个村民早就入狱了。 为什么这个源深就是不去呢? * 「源先生,对不起。」夏目贵志说这句话的时候源深正在思考,很快就反应过来。 「没关系,贵志君。」他温和地说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我不会对你生气。」 「是这样吗?」夏目贵志看着他,若有所悟地点头,放松了下来。 源深瞅了一眼他头顶的发旋,小孩子的心思好猜又不好猜,就好像他能猜出来对方确实是因为他的回答感到高兴,却又搞不明白为什么又失落了。 「源先生……」夏目贵志犹豫了一下,「今天晚上吃什么?」 「贵志君你想吃什么?回去之前正好去超市。」 「咖喱……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夏目贵志没能问出口。 敏感的孩子早就察觉到了。一直表现温柔的可靠大人,就算真的是友善且温柔,也好像有什么不能提起的过去。 如果一切都喜欢的的话,也就是一切都只是普通的事物吧。 将来一定会离开的源先生,到底会去哪里呢? 男孩不想问,也不愿想下去。 ……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源深在梦境里转了一圈。 在他踏上法师修行之路并构建自我精神领域后,造梦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可控率在百分之三十并逐渐递增到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 精神领域便是他的梦境。表层和里层两类领域,前者可以描述为单纯的空间概念,偶尔还可以加上点时间;后者是异次元空间,与他的意识相关,完全可以归为一个完整的平行空间——他的本体就在那里。 在克系里的梦境概念,最广为流传的便是「幻梦境」*。 源深的精神领域的设定与「幻梦境」类似,鬼知道他是怎么构建出这种梦境的,也许是初至异界世界观崩溃逻辑失控?又或者是能够控制梦境后还和挚友一起到幻梦境里造梦? 老实说,跳悬崖的感觉真不赖。* 话题扯远了。 先前梦见初遇是隐性的「放纵」,那是他从这个地球醒来后第一次梦见挚友。 显然易见,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愿意分享寿命」,如果可以,他也蛮愿意和人分享梦境的。不过这事就算那傢伙活着也不可能,梦境对任何克系居民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下面藏着万丈深渊和寒光闪闪的尖刺。 梦境被攻击了。 源深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梦境里,这是虚空也是黑暗,唯独头顶上的「永恆星夜」是繁星点点的光源。 他摸去缝隙,意料之中地感知到了称不上熟悉、却是印象深刻的气息。 糟透了。什么时候种下的种子? 辣鸡邪神,不可理喻。 他骂了一句,脱离了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幻梦境:克苏鲁神话中的虚构地点。潜意识与想像力构成的平行空间,其中的物理法则跟现实有极大差距,在其中梦境就是真实。(摘自百度) *「跳悬崖的感觉真不赖。」指进入幻梦境的方法之一:经由悬崖,向无尽的虚空一跃而下。 *「神嘆之地的永恆星夜」是个重要地点。 *养孩子会稍微改变一下源深现在的状态,毕竟之前经歷的事情对他影响太深了。(虽然看不出来,自说自话的心理活动有时候连自我都会蒙蔽。) 第21章 法师和夏油 「邪.教献祭总会见点血。」 源深穿过已经长满杂草的庭院,来到了大开的、透出腐朽的血腥气的屋门前。 没有拜访夏油杰,带着那张【塔塔尔】残页独自前来这座已经废弃的、有着鬼村名号的村子,是源深在思考过后的选择。 他曾经在异界的旅行中见过数次精神崩溃者和信奉邪神之人造成的混乱——大多是误打误撞接触到了诡秘和拥有魔力的修行者;克系异界的空气中活跃着修行必需的魔力因子和难以排解的毒素,这也是踏上修行之路后本该强大的修行者比普通人更容易发疯的原因。 第37页 也是他之前说「在彻底发疯和直立行走之间反覆横跳的求生过程」的基本原因。虽然精神强度和世界观逻辑更坚硬的他在后来已经不需要畏惧【魔力毒素】这一点了,但坦诚来说,那么一个截然不同的残酷异界,对穿越者可算不上能够融入的「家园」。 先前魔植出现对横滨的动物造成影响的「灰濛濛」,其实就是本身自带和此世完全相悖的毒素。 此世之人的理智值比异界人高多了,尤其是那些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类。例如异能者、除妖师和咒术师,大洋彼岸也有。 夏油杰在这里遇见了邪.教献祭仪式,并出于愤怒诅咒了村民,还咒杀了随后追捕的咒术师,带着救下的「祭品」——两个小女孩——离开了村子。 这是源深在来到这里时看见的「过去」,类似于场景回溯的法术。 在来之前和离开后,夏油杰遇见了某个人。某个人向他指出了「蛊惑人心的残页」的存在,也挑明了这个世界隐藏的混乱。 但回溯的画面里那个人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模样,声音和举动;反而只是夏油杰的言行里透露出了些许。 谨慎?不对。 即使是白日里黑暗的屋内也有鬼祟的气流涌动,在站在门前停留一瞬的青年迈开步子时、一道迅勐的黑影夹杂着黏腥的气息袭向了他。 但这道黑影下一秒重重地撞上了透明的屏障,并因剧痛发出了可以震碎玻璃的高频率尖叫。 「……闭嘴。」源深轻声威胁掉到地上的那只灰色魔物——嚙齿类动物的牙齿与爪子,耳朵很尖,背上是类似蝙蝠却带着羽毛的双翅,眼冒红光——此刻身上正冒着灼烧类的白烟,声音尖利。 高位对低位的等级震慑向来是立竿见影,但事实上不存在智慧的低等魔物只是瑟缩了一下,就又挣扎着再次扑向了他。 这回它连尖叫都没发出来,就在撞上屏障时化为一摊散发着恶臭的灰烬。 然后灰烬也消失了。 动都没动的源深情绪依旧平静,平静到在意识到这只魔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后只觉得好笑。 试探?也不对。 ——只是想让他知道咸不了,传达了这样的态度而已。 天光照不进的室内亮起了密密麻麻许多双红色的眼睛。 「——我真的、超讨厌魔物来着。」他喃喃自语道,纯黑的眼瞳在这一刻犹如深渊,某种狰狞的恶意闪现出来,「喜欢个鬼。」 「去死。」 无形的领域展开,犹如天罚的力量加诸于被囊括进去的魔物,挣扎和嘶吼,仿佛遭受了千刀万剐的酷刑。 院子外的树上,停留的鸟儿依旧叽叽喳喳的。光影在风中斑驳地摇曳于地面,大自然静谧又活泼。 而屋内上演着恐怖片。 模煳的血肉化为灰烬,灰烬再次消失。 用精神触角搜查遍整个房子的源深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虽然早就猜到了也「看」到了,但还是得来这边确认一下。 【塔塔尔残页】是侥倖穿过时空裂缝到达这个世界这个村子附近,被村民捡到后开始勤勤恳恳工作,蛊惑村民进行献祭——献祭于谁倒是不清楚,那啥啥自动打码的之人和之主也不知道是哪个旮瘩的辣鸡神祇。 某个人发现了这件事,并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理「诱导」了夏油杰。或许还提供了帮助。 很难不和梦境里的气息联繫起来。但根据观测,这里并没有气息侵入的痕迹。 反而是那种预测到他会来到这里作出了应对的行动……有点熟悉。就好像那个人——或许连人都不是——了解他;与出色的头脑作出的推测不同的了解。 要去见夏油杰吗? 揣着手走出破落院子的源深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回去看看烤箱里头的蛋糕,出门前刚放进去,应该快好了。 夏目贵志正在同学家里做客,作为监护人可以送点蛋糕过去。如果不喜欢甜食,还有其他的小零食,水果之类的也有。 源深顿了顿,认真觉得自己如果是回到地球,估计可以开一家甜点店既是老闆也是糕点师还是外卖员了。 其实这边也可以,不过感觉不一样就不想弄。 …… 夏油杰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在横滨学园见到的青年。 那个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实际年龄听那两个港口mafia的少年——知道他们身份的时候还有点惊讶——称唿,估计很大。 【「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话,可以尽情说出去哦。」】 他清楚那句话指向的是「源深」,而非挚友五条悟或者是其他人——在尝试着去告诉悟的时候,他无法用语言描述出对方的面容,只能含煳地转移了话题。 悟和硝子都有怀疑,却因为他的态度没有追问。 自横滨一别后,夏油杰一直等待着源深的前来,并且在几个月过去后还没有等到的时候,稍微有点后悔没有交换联繫方式了。 毕竟他很好奇源深与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很好奇残页到底是什么成分,未知的文字和蛊惑人心的道具,和咒术无关的话那可真像游戏里的奇妙装备。 漫不经心地祓除了信徒家里的低级咒灵——继续教内活动总得和那些知道存在又想维护人身安全的有权有势者保持良好关系;夏油杰在被恭送着离开那座大别墅的时候,视线扫过了不远处站在树下的青年,于是凝住了。 第38页 名为「源深」的青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笃定他看见后举起手挥了挥,就好像是特意等着他出来。 ……夏油杰还是蛮信任信徒以及「家人」对教祖的出行信息的保密程度的。 所以,又是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而且还刚好是在自己想起来后出场,耐心不但足还意外的掐准了时机啊。 他对谄笑的信徒随口嘱咐了一句,抬步向那边的青年走过去。 …… 「请问源先生有什么事?」夏油杰眯着狐狸眼,笑吟吟地用出了商业语气,「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对方的情绪似乎有点沉郁,没有上次见面时轻快到像个活泼大家长的态度,笑容和声音却还是挺温和有礼的,道:「是的,夏油先生。」 「我在刚才去了那个村子。」他说,语气轻描淡写,「那里多了奇怪的生物,你知道吗?」 「……」夏油杰笑容一滞,心说那些监视的人怎么回事——完全没报告,「奇怪的生物?」 源深见他表情,若有所思:「……啧。」 「真是过分的行为。」他意兴阑珊地说,「看来是因为知道我会去,提前引出来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夏油先生。」 「——在进入那座村子前,你见到了谁?」 ……啧。夏油杰也想咂舌了,并且在心里咂了一下。无论是那个人还是源先生你,似乎都有点傲慢啊?把他当成什么了,传话的工具人吗? 令人不爽。 「这可不是我的错,夏油先生。」对方像是猜出来他的想法,用一种无奈的口吻为自己进行辩解,「谁会想好好过着日子还有人捣鬼呢?」 青年笑着笑着就咬牙切齿起来:「那傢伙是什么样子?」 「……」那位好像还蛮期待你这样的。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这次自己能说出口了,但莫名的语言又匮乏起来,「男性,黑髮棕眼疑似混血儿,肤色有点深,笑起来很欠揍。」 「【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话,可以尽情说出去哦。】——在离开前说了这样的话。」 这句话让觉得他危险的夏油杰一下子又觉得「这人好欠揍哦」。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青年的表情。那个人之后动用人脉也完全没找到痕迹,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连张相似的面孔都没找到。 青年的神情恍惚,甚至还带点震惊。 他有认识的人与这个描述符合。并且是很久没见——或者是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 夏油杰如此推断。 失态只有一瞬,源深也懒得掩饰了,怒气和某种说不上来的期待对半分,且前者很快压倒后者。 「糟透了。」他如此说道,还记得老实道谢,「感谢你的回答,夏油先生。」 「你看起来知道是谁。」夏油杰大胆发问。 「那不是他。」源深说,十分笃定,「真正的他会立刻来见我,除非他对我失望。」 「……谁?」诅咒师更好奇了。 「我的挚友,许多年前死在我面前的人。」青年平淡地说,没有笑容也没有难过,似乎早已接受对方死亡的事实。 「你生气了吗?」 「嗯,生气了。」 第22章 法师和踪迹 夏油杰:「……抱歉,我完全看不出来。」 你用一张扑克脸告诉我生气了?虽然确实是没有之前那种带有亲切感的笑容,但怎么想你这表情都冷漠过头了! 「因为我以前总是在生气,这太累了,所以时间长了就喜欢憋着。」源深善解人意的、似乎很有心情地回答道,「人不可能只有一张面孔吧?」 问题是你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挚友?」 「嗯。」 「要去找吗?」 「……现在不太想。」源深诚实地回答道,「感觉脑子转不过来了。」 他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感谢夏油先生你提供的信息。」他礼貌地说道,「我这边先告辞了。再会。」 「……再会,源先生。」 夏油杰站在树荫下,看着对方后退了一步就那样消失在原地,而另一边的信徒看上去毫无所觉。 他在原地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转头回到了车辆旁。 「回去吧。」 * 如果你见到了已经死去的挚友,会有什么想法? 「大概率是很震惊吧。」五条悟说,往嘴里塞了块蛋糕,「然后又因为确定他已经死了决定宰掉那个假货。毕竟很过分嘛,这种恶劣的、假冒身份的行为。——如果是你的话。」 夏油杰:「……」 「我就不该问你。」他无奈地说,有点头疼,「源先生可没这么说。」 对方看上去平静得像一潭危险的死水。 「……所以是源——先生的事?」吃的欢快的五条悟一顿,诧异地抬头,「真的假的?那傢伙竟然有挚友?那得啥样啊?」 「——你这腔调是怎么回事。」夏油杰吐槽了一句,「该怎么说比较清楚……」他按了按太阳穴,「那个人很危险。我是说、源先生认为是假货的「挚友」。」 他说出了那日自己与源深交谈的事情。 与现在隔了半个月。 「无法对他人说出……是「束缚」吗?」五条悟更在意这个奇怪的限制,「不对,记忆?」他皱眉,「你没有感觉吗?」 第39页 「没有。」夏油杰表情有些难看,摇头,「记忆没有问题,就好像只能告诉源先生长相。」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只能说那个人的表现很奇怪。」 似乎目标明确地直冲着源深来,又说了些多余的话。 「源先生的态度也很奇怪。」五条悟道,「那天下午他还给惠和津美纪做饭了。照顾孩子真的是十分在行呢,源先生。」 夏油杰:「……?怎么回事?」 他是知道挚友收养了过去敌人的儿子和继女,但源深怎么和伏黑家的两个孩子扯上关系的? 「啊——忘记告诉杰你了。」五条悟毫无歉意,「源先生收养了一个孩子,和惠是同班同学,目测已经是朋友了。」 「……真意外。」自己也养了两个女儿的夏油杰心情微妙复杂,「是什么样的孩子?」他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只是单纯地想着是源深收养的孩子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灵力、或者说妖力,在天花板级别。」五条悟说,「比那个的场家的继承人厉害多了。」 咒术界有御三家,除妖界却只有一个的场一族;因为各自体系相似却制度不同、偶尔还会有冲突。五条悟见过的场继承人,只觉得那傢伙假惺惺的像个烂橘子——估计等成为族长后就彻底是了,但又觉得有点可惜。 「源先生真是超级喜欢他,警告过我不准打那孩子的主意来着。真令我难过,那还是个孩子呢!」 「……」没有说出口就是没有想法的意思吗? 「算了……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而已。」夏油杰嘆道,「别做的太过,悟。」 他看着自己的挚友,即使道路和立场不同,他们的三年青春也是无可抹去的。 「放心,我超有分寸的!」五条悟比了个耶,「毕竟人家安分守己还养了个孩子,估计还有个念念不忘的挚友——正常到了感人的地步!」 夏油杰:……你这样,真的会挨揍的。 夏油杰很快就离开了,最近事情多得很,他和除妖师那边的合作已经有了进展——毕竟那边可不会管他是不是诅咒师,合作有益处就可以了。 五条悟留在蛋糕店里,捏着叉子一言不发,他人视角里总以为是在思考什么严肃认真的大事——但事实上,他只是有点遗憾没吃到源深给孩子们做的蛋糕。 想想都觉得是很有品尝意义的蛋糕。 那个人生气了吗? 他放下叉子,靠到椅背上,思考着那天见到的青年的每一处表现,最终只能得出「毫无异常」的结论。 是因为只是叙述、没有真正见面才会很迅速地平静情绪? 或者是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表现? 最强咒术师懒洋洋地嘆了口气。 真头疼。如果能拉进阵营就好了,那么个演技好蛊惑性强的危险人物,会对改革咒术界有兴趣吗? 大概没有吧。 就算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能耐心地收.养.孩.子估计也是十分适应平淡的日常了——老爷爷啊。 试探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稍微试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吧? …… 源深并非什么都没做。 只不过在反应过来后就觉得自己一边生气一边期待的心理活动实在傻的可以。 他老早就学会控制情绪了。 夏油杰描述的青年实在是像他那已死的挚友。混血儿,黑髮棕眼,肤色深——啧。 就连被转述来的话语也像是那傢伙每次打招唿的语调。虽然这更像是某种玄学感觉。 ……其实他是有点心理阴影的。 源深曾经直面过的旧日支配者——并非阻止邪神降临的经歷中,而是在他决定沉睡之前遇见的;【奈亚拉托提普】。 奈亚拉托提普通常以黝黑瘦高的埃及男子形象出现,但他又有千万种化身,是唯一表现出人类可以理解的理性的克系神祇。* 但形象又高度接近传统「恶魔」——恶意,喜悦,欺骗,诱惑,混乱,混沌。 半个月后的现在,源深痛苦地把书盖在了脸上,身下的躺椅晃悠悠的。 伏行之混沌,外神信使,千面之神。* 化身千千万,马甲遍地走,天涯海角黄泉碧落都有祂的身影;还能作为不同教会的信奉神祇看信徒和僕从上演互相敌对缠缠绵绵到天涯的剧目,自己看的十分高兴就差下场叫好了。 但问题是源深一点也不想有这位神祇变幻成他挚友的样子来搞事这种猜测啊! 好歹是位神祇,不可能会干这种事吧! 太过分了!他只是拒绝了邀请,难不成真的想和他成为兄弟姐妹吗??? 实际上,这只是源深的猜测。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确实是挚友的模样,听到他人的描述,在反覆思考后却莫名和奈亚的传统人类化身联繫上了。 是某种概念吗? 不对。 源深取下书从躺椅上勐地坐起来,唿吸有些急促,某种猜测在心中成形。 他的挚友……是死于一场女巫指挥的造神献祭;造神可以说是成功,也可以说是失败,因为最后被他阻止了。但事实上,他在收尾时发现仪式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有千面之神的化身存在的痕迹,黑暗之人*。 就算只是化身,那也是奈亚拉托提普!那可是不受限制的强外神! 第40页 糟透了。不会那傢伙的灵魂之所以不在亡灵界是因为被奈亚动了手脚吧! 总不可能那傢伙信奉了奈亚拉托提普啊…… 他坐不住了。 半个月的时间当然有查出来东西,只不过是他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循着痕迹过去—— 毕竟「假货」可能就是那样想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源深便觉得不快。 坐不住的源深冷静的放下了手上的书,躺椅也没管,看了眼时间又想了想夏目贵志现在在哪以及自己什么时间回来。 ……糟,不确定。 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边心痒难耐地想去确认夏油杰见到的人到底是谁,一边又有点犹豫自己这样只是因为不确定就直接出发对夏目贵志来说到底算什么监护人。 时间是下午四点。 夏目贵志和五条悟的养子伏黑惠已经成为了朋友,小孩子的友谊来的快,更何况他们都能看见不一样的存在;那孩子每次去伏黑家都很开心。 现在是周末,是在和伏黑姐弟一起写作业。 一般是六点左右源深上门去接小孩回家,又或者是在伏黑家给三个孩子做饭。 源深在柜檯后转了转,沉吟片刻,还是出去给书店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又不靠这家店挣钱,完全就是开着玩的。 他出门了。 时间和空间在他定念时便只一瞬——或者是一瞬都没有;追逐着「假货」遗留的痕迹,源深来到了一个充满污秽气息的废旧工厂。 咒灵。 反正是很多的咒灵。 有咒术师和除妖师在里面和咒灵厮杀。 懒得关心这几个所属不同的术士是怎么凑到一起、还这么巧让他撞见,源深眼都不眨地就张开了精神领域,迅速搜索着那群咒灵之间藏着的气息、或者是被遗留下来的物件。 「……」 他僵硬地停了下来。 一级二级和特级的咒灵混在一起,在顷刻间消散无踪。原本正在奋力而战的咒术师和除妖师四人呆滞地环顾四周,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淦。」自醒来就表现得彬彬有礼、就连内心活动都没多大起伏只有「辣鸡」的源深此刻就像那个沉迷网络的二十岁地球青年蹦出一个字,咬牙切齿。 ——被耍了。 第23章 法师和失踪 月亮高悬在漆黑的夜幕中,夜晚的街道上漫起了灰濛濛的雾气,却又有黑色渐渐蔓延于其中;这黑色似乎连建筑物里的灯光都吸收了,黑雾充斥的街道,只有柔和的月辉洒落。 充满黑雾的街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织田作之助走在这样的夜晚里,不由得想起了才结束没多久的那场龙头战争里,自己小跑着遇见了咲乐。 然后是—— 「织田作。」 他年轻的朋友的声音在回忆和现实中响了起来。 包括对方搭档的声音。 「你是上次那个……?」 他有些诧异地停下来,转身去看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街道上的两个少年,确信自己先前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而在表情上显露了困惑。 缠着绷带的鸢眼少年同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他,道:「我喝的是什么酒?」 啊……也在怀疑吗? 织田作之助恍然,老实回答:「老闆不给未成年人酒。」 「织田作——」确认了的太宰治的声音昂扬起来,满脸好奇,「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织田作之助说,「天气预报里没说有大雾。」 「这也不是天气吧。」中原中也吐槽道,「异空间,范围还挺大。」他十分敏感,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充斥着街道的黑雾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不对劲,但直觉却告诉他深走下去会遇见不好的存在。 他来回看了看望不见前后路口的街道,周身泛起黑红色的光芒,表情难看到了危险的地步,不耐地只想把这片地方完全摧毁。 「……」太宰治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异能力「人间失格」发动,「中也,你怎么回事,耐心越来越少了啊。」 不详的暗光消失,中原中也皱着眉,压住帽子。 「……不对劲。」他低声说。身体里的荒霸吐似乎在蠢蠢欲动,细心感受又只像是错觉。 「当然不对劲了。」太宰治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发现月亮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吗?」 中原中也:「……」 一抬头就对上那占据了街道天空的白玉盘的少年差点哽住。 「月亮……在掉下来?」他发出了非常有幻想意味的疑问。 「不知道——说不定我们会被砸死呢。」 织田作之助默默听着,视线落在了原本要去往的黑雾深处。 「我有听见传闻。」他开口,像是终于联繫起来,「在大约半个月前,有人看见伙伴走进了黑雾、再见面时对方却死了。」 「……好吧。这回事有点古怪,」太宰拍了拍手,垂下眼帘有点忧郁地说道,「半个月前,我也看见了黑雾,并在之后进行了搜查。」 他们往前走。三个人走在静悄悄的街道上,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格外清晰。 「黑雾是可以被观测到的真实景象。」负责调查这件事的少年说,「十五日前的夜晚第一次出现,死亡三人;十日前第二次,死亡十人;五日前第三次,死亡八人。」他语气格外冷淡,「黑雾出现地点随机,一个夜晚可以出现在不同地方;死者的共同点……可以说,都是人渣。」 第41页 刚完成外出任务回来就被拉着一起的中原中也:「……首领想进军侦探业务吗?」 他有点困惑:「还是说又有mafia的成员死了?」 「不是。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啦,」他的搭档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不觉得这里的感觉很微妙吗?源先生是在半个月前突然失踪的。」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不一定是他做的……」 「但肯定和他有关系吧。」太宰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咒术师和除妖师那边都有情报,奇怪的生物和半月前的废旧工厂——源先生大概是有什么敌人。」 「不过连他收养的那个孩子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不会是被踹进地核了吧?」 织田作之助突然举起枪,对准黑雾深处走来的人影。 他们停了下来。 …… 半个月前的夜晚,在伏黑家的夏目贵志并没有等到监护人,反而是同学伏黑惠的监护人告诉他—— 「源先生失踪了。」 整日奔波的最强咒术师接到「窗」的报告,去往「与情报不符、数量诡异增多的废旧工厂」时,是在四点半左右;接到任务的咒术师和被委託来的除妖师撞到一起,本以为会死在这里,在四点时却目睹了咒灵一瞬间消失的诡异景象。 然后是—— 突然出现在工厂中央的青年。 黑髮黑瞳,深青色风衣,表情阴郁且危险,只是站在那里都带着强硬的拒绝意味。 无视这些目瞪口呆的术士,下一瞬他伸出手,指尖抵上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黑色漩涡;漩涡散发着扭曲的、混乱的气息,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风声与尖啸,仿佛那一端是地狱。 青年迈步踏入,黑色漩涡也随之消失。 这就是五条悟听到的描述。 「六眼」上上下下地在工厂里看了几遍,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有类似空间裂缝的东西出现。 是和「帐」不同的「空间」,那边可能是其他地方,也有可能是……异世界。 如果是这样,难怪源先生会有那么奇怪的气息了。 虽然并没有和源深进行密切接触,但自己的养子和对方的养子都是朋友,就算不去监视,也能知道一点:源深不会对夏目贵志不告而别。 也就是说,其实是有准备能够及时回来? 但直到夜幕降临、本该去接夏目贵志回去的源深既没有出现在伏黑家,也没有从废旧工厂出来。 五条悟不得不遗憾地回去告诉了夏目贵志这件事。隐瞒什么的不可能,八岁的孩子也不会被骗到,让源先生自己回来解释吧。 浅发的男孩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前——五条悟来的时候没等到监护人的他是准备自己回去的;微微垂下眼:「……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五条先生。」 总之经过这样那样的事情,夏目贵志的监护人源深,是可以被确认为失踪、并直接失踪了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里,日本各地也出现了奇怪的事情。 诡异的黑雾,黑夜中的低语,以及被许多人目睹的死去之人的幻影…… 与咒灵和妖怪无关的怪事,死亡人数急剧上升。 那更像是一种现象。 「游戏里的副本——就是这回事。」五条悟说,「我准备进去看看。」 【夜幕降临的罅隙之间,赤红的眼会引导信徒进入无边黑夜。】 游戏副本的引导词一样的句子,是伴随着黑夜低语的传言一起传出的。 「……等等,你应该没忽视「信徒」这个词吧?」夏油杰看着突然说出这话的挚友,头疼得不行,「你信吗?」 「不信。」白髮蓝眼的男子理直气壮,「谁会信神啊。」 「那这样怎么进去。再说是什么神也没说啊?」 「关于这件事——我有发现哦。想要召唤神明的邪.教团伙,已经做出了行动。完全遵照着这句话在进行准备工作呢,祭品是【说谎者的牙】、【染血者的手】,以及一张残页。」 「……残页?」 「对,残页。杰你有兴趣吧?」 「即使没有这回事,我也会去的。你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果然——杰你最好了!」 不过你一个特级咒术师去查事情竟然来找诅咒师……夜蛾老师真是辛苦了。 * 「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太宰治对着从黑雾深处一瘸一拐走出来的行尸嫌弃地撇嘴,「好噁心。」 织田作之助朝着人体不致命处开了一枪,冲击力让挪动的行尸面朝天空倒了下去。 中原中也夸了他一句:「枪法不错。」 太宰:「所以这黑雾难不成还能带来亡者復活的机会吗?」 真可笑。復活的是这种东西——不过怀抱着期望却见到这样的「人」,那种表情肯定很有趣。 「……」织田作之助收起枪,「是死人啊。真奇妙。」 「接下来要继续往前?」中原中也捏住手套指尖,迟疑道,「我觉得再继续下去会遇见奇怪的东西——」 「是害怕了吗?」 「没有!我是担心你这傢伙还有这个人像上次那样露出噁心的表情!」 「……」红棕发色的青年呆呆地看过来,看上去有点犹豫,「会噁心吗?」 「……你不算!我的意思是——这傢伙之前被蛊惑的表情很难看!」 第42页 「……」太宰不说话。因为上次被看见了那样的表情,一旦真动起火来老是被中也拿出来嘲笑,他憋屈得不行。 「继续往前吧。」他打断了中也和织田作的交谈。 …… 五条悟和夏油杰蹲到了神明召唤仪式的现场的房樑上,暗搓搓地偷看着。 「伟大的千形万相之人,荣光与命运之主,请回应您忠实的信徒的唿唤,从永恆而寂静的沉眠中醒来吧——」 邪.教仪式进行的黑暗房间里,只有青蓝色的巨大烛火在四个角落里跃动作为光源,房间中央的地面上,有被小心摆放好的祭品。 「信徒」数目众多,但不知为何透露出一种「粗制滥造」的劣质感。 「像小孩子过家家。」五条悟评价道,「不过那两个称号怎么回事?中二过头了吧?」 夏油杰:「毕竟是神明,总得有高级感吧,两个称号还算少了。」 邪.教信徒们念起了咒语。密密麻麻的声音还没有和尚的念经声好听。 声音密集起来的下一个瞬间,好像真的引来了什么东西一样,阴冷的风吹过,青蓝色的烛火灭掉,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 五条悟:「我记得这里没有通风口的。」 第24章 法师和应召 这里是一片昏暗的、泛着血色的空间,地上遍布着陡峭的红色岩石和沙滩,散发着硫磺的气味。 身处其中,能够听见的只有无尽的唿啸风声。荒芜到寸草不生,连飞虫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地方,即使是最勇于冒险的人也不愿意在这里长时间停留。 而现在,从高空俯视,最高的山峰上站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拉近看了之后便可以发现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黑髮青年,深青色风衣,眼瞳深不见底。 也就是源深。 「……淦,这到底哪里来的的异空间啊。」他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混蛋——不管是谁。」 这具投影这种时候还是不太行。本体来的话可以直接跟着联繫回到有夏目贵志在的那个世界,现在还是得小心从坚硬的屏障里找到空隙。 本来以为是联通亡灵界的裂缝,结果进去后是这片荒芜人烟连只鬼都没有的地方——连着被耍了两次!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是哪个傢伙干的这回事。奈亚拉托提普本神,还是说自己那个可能情况不明的挚友?又或者是……其他知道他过去的辣鸡? 他都快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怎么说也是二百年的老妖怪,偏偏在这种事上纠结不行还自找烦恼。 「……」 啧。 他烦躁地来回踱步,心想不论是哪种都让人超生气……和崩溃。 这片异空间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他来到这里也没有多久,不过按对方特意耍他的行为来看,大概是想引开他——时间流速有问题。 精神触角已经找到了缝隙,源深思考了一下自己离开后的那个世界可能会面临的事情,准备将返回的时间点往前拨几下。 时空的波动扭曲了一下,另一端、目的地那边传来了某个熟悉到令他生厌的气息。 【塔塔尔残页】。 源深:「……」 又是哪里来的辣鸡神祇和【塔塔尔】扯上关系了?不对,这种召唤的引力…… 他抿起嘴,皱着眉终止了跳动时间线。 ……召唤的好像是他来着? 真的假的?谁特么会信他这种人……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确实被挑起好奇心、又因为这样召唤心生不详预感的的源深,没怎么犹豫就遵从召唤了。 ——毕竟他可是很好奇为什么又来了一张【塔塔尔残页】。 当初还遗留了吗? ——综上所述。 源深被召唤了。 他出现在一个昏暗的房间,祭品就摆放在前面。 …… 五条悟:「哇哦。」 夏油杰:「……欸。」 青蓝色的巨大烛火被吹灭,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不知从何而来的轻风萦绕在每个人的身边,带来了腐朽的、干枯的硫磺气息。 「六眼」确实看见了—— 黑暗里在所谓「祭坛」的地方,突然出现的奇异裂缝,以及现在信徒拜跪后,从扩大的黑色裂缝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苍白得泛着死气、仿佛从万年寒潭里浮出来的手,随后是腿,身子,最后是脑袋。 在眼睛能够适应后、出现在祭坛上的戴着兜帽的黑色人形让抬头的信徒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唿,并跪的更加端正。 五条悟推了推墨镜:「……杰。」 夏油杰眯着眼,他现在还看不大清,却已经准备好了攻击,听见挚友的唿声后也只是从鼻腔里哼出气音:「嗯?」 最强咒术师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你觉得……人类是能够被召唤出来的存在吗?」 怎么可能。夏油杰想这么说。却意识到对方不可能突然提起这件事,于是更加警惕地看向了有黑色人形的祭台:「那是……人类?」 黑色人形弯腰捡起了那张背摆在托盘上的残页,轻轻「咦」了一声,随后直起身,打了个响指。 四个角落里的烛火再次亮了起来,这回是暖黄色的。 黑色人形的模样出现在室内众人的眼前。穿着极具现代化色彩的风衣,兜帽下只露出了半张脸,站立在那里仿佛让人幻视了血与火与硫磺的死亡气息。 第43页 「吾神、您回应了我等的唿唤……」为首的信徒激动地浑身哆嗦,膝行向前蹭,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脸,「您对祭品是否满意?」 「……」在暖色的烛光映照下,微垂着头看那张纸的「神明」抬手取下兜帽,苍白的脸也染上了温柔的色彩,神情却是冷酷到了无视一切、让人如坠冰窖的漠然。 「挺满意的。」他说,声音与此刻的神情不符,柔和到了像是海上的塞壬之歌,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睡吧,美梦将会成真。」 他走下祭台,所过之处穿着黑色长袍的信徒噼里啪啦倒了一地,但脸上都带着如梦似幻的笑容。 ……这神看起来不好相处啊。夏油杰暗暗想到,扭头看了一眼挚友,发现他一脸跃跃欲试。 「……」他用胳膊撞了他一下,用眼神问「你想干嘛」。 五条悟朝他一笑,从房樑上跳下去,双手插兜打招唿:「呀,源先生,真巧!」 夏油杰:「……」 他认命地也跟着跳了下去。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挚友怎么办,当然是顺着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面前这一幕极其玄幻。 失踪了半个月的源先生、被怀疑和日本近日的连环事件有关系的失踪人士——为什么会在邪.教召唤仪式上出现? 「好久不见,源先生。」夏油杰这样打了招唿,作为见到对方最后一面的人……他此刻心情复杂。 「……」源深看了他们一眼,颔首时若无其事地把那张纸丢到了储物间里,看出来这边过了多久的他现在只觉得头疼,「事情严重吗?」 「有点严重。源先生你原来是神明大人吗?而且祭品是那种东西——」五条悟拉长了声音,这样戏嚯地说道。 「那种东西」正被清洗得很干净、连血色都没有的,摆放在托盘上。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横滨学园的天台上对方对「需要召唤的邪神」的厌恶。 「不用试探了。」被召唤出来的人现在心里头苦得不行,就差面上哽咽了,却还是那种淡然的神情,「我可不是神。」 「可你被召唤出来了啊。」五条悟继续说,态度显得咄咄逼人了些,「能告诉我们你之前去了哪里吗?源先生~」 「是的,如果不搞明白的话我们会很苦恼的,源先生。」夏油杰也加入了进来,「是和你的挚友有关系吧?」 挚友二人组此刻完全就是在源深的禁忌线边缘试探,他们也有这个自觉。 他们都以为对方会生气,或者是其他的、总之就是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源深:「……」 「你们还真是有默契啊,感情真好。」他笑一下,看上去又像小男孩的监护人那样格外温柔了起来,「这种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面临的事情仅凭自己很难解决。」 「所以就别再浪费时间了。」他转移话题,坦坦荡荡毫不掩饰,「想进去那个异空间?没问题。」 黑色的裂缝再度张开,另一端里却是有着肉眼可见的、月亮般的清辉。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互相都有点无奈。 不行啊……嘴可真严。 但果然还是再试探一下吧。 这样想着,五条悟张口就来:「您真是有善心啊,千形万相之人,荣光与命运之主——」 阴阳怪气得很。 第25章 源深:「……」 这种称号,说的不知道是「那啥啥自动打码的之人和之主也不知道是哪个旮瘩的辣鸡神祇」——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联繫确实让他知道,之前那次和这次的【塔塔尔残页】……想要召唤的都是他。 也就是说,他当初自己骂了自己。 真是糟透了。 他拒绝对此给出任何回应。 再说这种召唤词根本不正确,反而更像是什么胡乱拼凑的中二台词,只不过是「某种切实存在的、指向他、固定他的概念」让召唤成立了而已——召唤这具投影。 啧。 他没有停步,步伐依旧稳健。 五条悟失望地「唉」了一声:「没有反应啊。真遗憾。」 夏油杰微笑着,唇边的弧度加大了:「也是能理解的,无论是谁都不会承认这样的称号吧。」 他们跟了上去。 ———————— 「糟糕,这可不行啊。」太宰治这样嘟哝道,「是想让我累死吗?」 他现在气喘吁吁的,整个人都很狼狈;与他相反,友人织田作和搭档中原中也同样在面对愈发多的行尸走肉,看上去却还是格外清爽。 他看着这两个人,表情幽怨:「为什么啊……」 「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啊。你的体力也太弱了吧太宰。」 「……」 「好过分!为什么我会和中也你这个体力怪物一起行动啊——我应该是制定计划、把中也你耍的团团转最后又能完美完成任务的指挥者!最好是端着中也你收藏的红酒看你四处乱撞!」 「不用说出来!哼,很遗憾,虽然你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的情况才是事实。」 织田作之助,思考后诚实发言:「感情真好啊。」 「才没有!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啊?!」 「一点都不好!织田作你应该吐槽吧!」 异口同声的噪音攻击让织田作之助愣了愣:「那……真有默契啊。」 第44页 太宰治&中原中也:「……」 本来满溢的怒气,突然泄了。 织田作之助是个奇妙的男子。因此在认真接触后,倒也很容易让人喜欢。 行尸走肉突然停了下来。原本是在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并围成一个圈向他们三人接近,现在却停下、并动作一致地将脑袋转向了月亮的方向。 太宰治:「就像朝着太阳的向日葵。」 中原中也:「好噁心啊这种说法。」 织田作之助:「……确实很像。」 离街道和楼房非常近、近到仿佛在坠落的月亮上出现了阴影——肉眼可见的、从一点迅速扩大的人形。 是有人背着光,踏月而来。仿若神明降世。 对气息非常敏感的的中原中也眼睛一亮:「源先生!」 织田作之助也好奇地看过去,之前听两个少年交谈里总是有这么一个人,现在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太宰治的神情有些晦涩。 这种情况下,对方边上的两名青年似乎都没了存在感。 这对五条悟来说还是头一次,无论是能力还是外貌,在许多时间他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他有些新奇地摸了摸下巴,说:「源先生,这种出场真是堪比天神下凡啊——对吧,杰?」 「……」夏油杰微笑着点头,「或者是巨星出场,月亮是聚光灯。」他身下踩着在出现在高空时迅速召唤出来的飞翔型咒灵,看着那两个不需要凭依就轻易立在高空的傢伙,几乎有了怨气——对比出差距,真羡慕会飞的。 源深:「……」 饶了他这个老人家吧,继续下去真的会羞耻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 不过这样出场确实很有逼格,让他回忆起当初以燃烧的教堂为背景进行演讲的壮举。 交谈的时间很短,期间三人都已经来到了地面,隔着一群像向日葵的行尸与后面的港口mafia三人组对视和互相打量。 「像磁石呢,源先生。」 「真受欢迎。」 挚友组合一唱一和。 「感觉都很想贴到您身上。」 「如果是美人的话可能更好吧。」 看着「太阳」的「向日葵」们已经有滴滴答答地流起了涎水的。 这样的场景无论是什么人都是反胃噁心到做噩梦,源深有些苦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太宰治探究地看了两个咒术师一眼,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们突然对源深是这种警惕和试探的态度。 「我更期待是毛茸茸的小可爱。」源深回答道,「我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他的愿望在一开始很简单,只是好好活下去;之后也一直是。欲望什么的……活下去也算是了吧。而且已经实现了。 「辛苦你们了。」他上前一步,对三个人点头,眉眼间看着有点无奈,「这种情况……抱歉。」 行尸走肉们扑了上来。然后在一瞬间化为尘埃。 但尘埃散去后,却蹦出来一个铃铛,金色的,哑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黑髮青年的脚下。 源深的神情在看见它后稍微有了变化。 「……真过分。」他弯腰捡起来,开口时声音很轻,「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不要了吗?尤恩。」 「不要了哦。」一个轻快的声音回应了他的问题。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青年站在月光下与源深对视,黑色的头髮微卷,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就连那双棕褐色的眼瞳也弯出了相当自然的弧度。 与源深自然起来时相当能融入人群的宁和气质相反,这个青年浑身上下都是不知道从哪来的散漫,眉眼间的颓丧和着此刻的笑,变成了一种欠揍的傲慢和戏嚯。 「好久不见,深。」他打招唿,「自我死后已经有二十年了,你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呢。——不会是学我的吧,为了怀念死在眼前的挚友所以活成了那个人的样子,有点可笑哦。」 「……」在看到他后就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笑了一样脸上失去任何情绪的源深,面无表情,「说够了吗?」 这样一对比,非常明显。以致于其他人的视线都有些微妙漂移。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深。」突然出现的青年摊手,「我是明白的,毕竟任谁在见到本应死去的友人都不会冷静,你这样的傻瓜更加会是了——不过每次遇见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事情,就是这种样子,真可爱啊。」 「一见面就进行人身攻击吗?太恶劣了。」源深谴责一般地说道,「尤恩,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 与此同时,他布下黑色结界,阻隔了其他人对自己与青年的交谈的旁观——他可没有什么都展示在其他人面前的爱好。 结界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织田作之助发呆一样地思考了片刻,开口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上班前睡一觉。」 「大概不能。」太宰治说,「不过织田作你只是个小员工,没人会关注你的啦。」他说,「就让中也一个人忙吧。」 红棕发色的青年露出安心的表情:「这样啊。」 「你也要做报告!不要说的像是你没参与一样。」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道。 另外两个术士沉默片刻,非常自然地就这个倒扣碗型的黑色结界,互相交谈了起来。 「这个结界蛮有意思的。感觉和「帐」很像啊。」五条悟伸手去碰,在手掌触及冰冷的屏障后说道,「这样的谈话方式真是便利。」 第45页 没来得及阻止他的夏油杰嘆气:「是是、不要随便碰危险的东西啊。」 结界内部。 「我是在夸奖你哦。」被称唿为「尤恩」的青年对他的行为脸上微笑的弧度不变,「我想你已经明白了。我信奉了那位大人,千面之神。毕竟是復活了我的存在,既然想看我和你这对挚友的「相爱相杀」,怎么想都得满足吧。」 「……」源深松了口气,「那就好。」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源深一脸认真和庆幸:「我在之前一直都很担心是那傢伙扮演的你,包括过去百年里与我一道旅行的你也是他的化身。」 「哈哈哈,怎么可能,深你可真敢想。」 「因为很奇怪啊。【塔塔尔】我早就毁的一点都不剩了,那张残页不算,为什么还会有……我很在意。」源深说,「你不是祂就好,尤恩。」 「就算我是被祂復活来和你上演一场可笑的戏剧愉悦祂?「相爱相杀」真是恶趣味的情节。」棕褐色的眼珠转了转,青年露出好奇的表情。 「没关系。「相爱」的可能性早就不存在了。」这样说着的黑髮青年再度露出笑容,温温和和从容不已,「被祂復活的你已经不是我的挚友了,是故人,也是敌人。」 「……」尤恩沉默了一下,「你这傢伙还真是一根筋啊。不过这样也好。」他嘆息一样地说道,「你的成就万众瞩目,你的功绩永世流传,请继续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不要败给邪神的恶意……源深,我的友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源深说,面对復活的友人这样的在敌对前的善意,他也稍微柔和了语气,「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可是一直关注着你哦。」尤恩笑起来,「认识了有意思的人啊,深。我一直担心被忘掉呢。」 「我不会忘记你的。」源深说。 黑色的结界被施与者撤下,外面无所事事的五个人将视线投了过去。 「尤恩」与源深依旧是先前的站位,脸上都带着轻快的笑容,第一眼看过去是甚至有着微妙的相似。 「那拜拜~」尤恩朝源深挥手,「跨年的时候我能去吗?我想吃大锅的。」 「你得自己带上食材。」源深从容回道,「家里有孩子,不支持蹭吃蹭喝。」 「哎呀,你是哪里来的家庭主夫吗?会的会的,还可以帮你带孩子哦。」青年戏嚯地说道,转头迈出一步,迅速消融在了阴影里,「毕竟深你的手艺超级好——完全不想失去品尝美味的机会呢。」 「……」源深看着那片阴影,慢吞吞地把手上的金铃铛放回了口袋。没办法,毕竟不是一个人了。他这样想,转头去看其他人,带着歉意颔首,「抱歉,让你们受惊了。这里的情况算不上大事,很快就能解决。」 「算不上大事……」太宰治重复了一句,皱起脸,「源先生,真是傲慢的回应啊,这些事都是你的挚友弄出来的吧?真是的,净给人添麻烦。」 「死去的都是恶人吧。」源深漠不关心地说道,「关于尤恩,安心,现在他是我的敌人了。」 「刚才还约好一起跨年,这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吧。」五条悟也在一边开口,「源先生,復活的真的是你的友人吗?」 「……算是吧。」源深平静地说道,「我无法否认。」彻头彻尾与记忆里完全一致,所以才更加过分。 ——憨批奈亚,淦。 「总之——大家都很累了,就各回各家吧。」他转移话题,露出疲惫的神情,「我超累的。」 「不说话的话我就送你们走了哦。」 「谢谢。」织田作之助老实道谢,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对源深之前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想法,朴实无华,「我肚子有点饿了。」 源深看了他一眼,又笑起来,心情似乎不可思议地愉快起来:「好好、保证会安全送出这里的,这位小哥。」 「把我和中也送到森先生的办公室里吧。」太宰治说,心里可惜地嘆了口气。看来暂时是没机会试探出更多了。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源先生……」 「没事。」源深朝他笑了笑,「不用担心。」 —————— 回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源深去看了看被五条悟说「不肯住到伏黑家、固执地一个人住在只有一个人的房子」的夏目贵志,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但眉心微微皱起,似乎在为失踪的监护人担忧。 说是以身作则做可靠的大人……实际上超不负责的。 监护人替小孩掖好被角,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没进自己卧室,到了一楼书店的沙发上安静地陷在沙发上发呆。 尤恩。他的挚友,志同道合的伙伴,在许久前便已经死去的青年。演技相当出色,脾气温和懒散又傲慢,还带点毒舌,喋喋不休起来是让人恨不得把那张嘴缝上的烦人。 他早已死去。 而现在他復活,成为了敌人。 「……这可不好收场啊。」源深抬手捂住眼睛,在一片黑暗和寂静里喃喃自语,「有什么好看的,奈亚拉托提普——你个憨批。」 有哪里不对。 他这样想。明明自己是那么深刻地怀念尤恩,为什么现在见到被復活的他,却生出了陌生感呢? 自己对奈亚拉托提普的厌恶深到这种地步?没有吧。 第46页 毕竟对源深而言,作为克苏鲁神祇眼中连蝼蚁都不如的人类,去对这些无法用人类道德观来描述和评价的存在付出感情——即使只是负面的憎恨和厌恶,畏惧和退缩,也只是可笑的无用之举。 也许还会愉悦祂们。 尤其是奈亚拉托提普这傢伙。表现出能够理解的理性,注视着世界的黑暗面,对任何混乱都乐在其中,这样的神祇真的是无论哪方面都不想示弱啊。 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握着金铃铛,他张开手捂住脸,努力克制住情绪。 金铃铛是他当初学习鍊金术的失败品,本来是预示危机的鍊金道具,实际上却因为是个哑的成为了好看的装饰品——就送给了当时混进教会学校、互相认出来是假身份后保守秘密的同谋,也就是尤恩。 话说的再怎么认真和果决,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也还是会感到难过。 源深已经很久没有想像过与尤恩敌对的可能性了,而这现在因为一个憨批成了事实。 那憨批还破坏了他的和平生活。 总有一天,在那傢伙出现的时候—— 揍一顿! *** 夏目贵志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隔壁的房间依旧紧锁着门。他的监护人今天也没有回来。 他失落地洗漱完,下楼梯时却闻见了煎蛋的香气。 ——难道是? 他睁大眼睛,急匆匆地下了楼梯,跑到了通往厨房的过道。 「啊,贵志君,醒了?」端着平底锅的黑髮青年察觉到动静,扭身朝厨房门口望过来,看见他后弯着眼笑起来,「到饭桌那边吧,早饭已经好了。」 夏目贵志在门口呆了一会儿,小声说了一句:「欢迎回来,源先生。」 「我回来了,贵志君。」源深这样回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吃完早饭后源深送夏目贵志上学,住处离学校并不远,走了也就十几分钟,路上也有小学生,他们这样一大一小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夏目贵志的心情很好,注意到这点的源深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后脑勺,心想以后必须得注意——这孩子什么都没问,实在是太体贴了。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伏黑惠,小男孩看见源深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想来是从五条悟口中知道了什么;但很快他就礼貌地向源深问好,并在之后和夏目贵志一起与青年告别,进了学校。 源深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 也许还能和夏目贵志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是好戏开场前的平静时光吗?不管怎么样,孩子不能卷进去。 他转身离开。 …… 「呀,真的来了啊,源先生。」五条悟看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意外,伸手随便挥了挥就算是打招唿了,另一只手上是报告,「看,这都是你那个挚友搞出来的事——奇妙的动物和植物什么的,比黑雾还麻烦。」 「非常对不起。」源深诚实地道了歉,接过那叠报告,「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会好好解决的。」 「……」五条悟眯着眼睛瞅他,「你好像心情不好。」 「昨天的事,怎么想都不会心情好吧。」语气平静的源深低头翻看报告,「请收起好奇心,五条先生;老人家现在很容易生气。」 「欸……容易生气啊。」最强咒术师现在就像一只在桌子边缘试探地扒拉着易碎物品的猫,手贱又嘴贱,「说起来我很想知道在结界里发生了什么,是敌人的话为什么会约好聚会呢?而且——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源深:「……」 淦,这话问的,颇有奈亚那傢伙的神韵——专戳痛点,以此为乐。虽然五条悟可能只是想知道更多「危险人物」的事情。 「我还没有做好亲手杀了他的准备。」他说,「而且——这样可不有趣。」 不有趣的话奈亚拉托提普还不知道会做出更恶劣的什么事呢。啧。 五条悟拉长声音:「……这样啊。看来再厉害的人也会顾虑,真是遗憾。」 源深已经看完了报告,起身:「那我先告辞了。」 「再见~」白髮青年在他后面挥手。 …… 这是一座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大楼。内部存在着某个咒灵的领域。 今天,迎来了一个奇怪的人类……或许是人类。 黑色捲髮的青年向头上有着缝线的人类招手,笑容和善无害:「你好,这里是尤恩,有项合作想和大家谈谈。」 奈亚拉托提普将视线投诸于此世,期待着看中的人类为自己上演一场好戏。 第26章 夏油杰带着自己收养的两个孩子回到了有几个月没回去的家。 当初救下美美子和菜菜子之后,没有进行屠杀,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人——也就是源深的挚友「尤恩」——说的蛮正确的。 【「畏惧特殊而欺压他人是因为他们恶毒,被蛊惑而犯下恶行是因为他们愚昧,这样的人类仅凭死亡来惩罚只有一瞬,人类的事情用人类的方式来处理不是更好吗?」】 在进入高专前,夏油杰也只是个普通人;在看着那样的惨景时他竟然也觉得用法律来处决不错。——当然,首恶者还是要杀的。 他完全不否认自己同样是杀人犯。 不过没关系,好歹也曾经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三好学生,把两个孩子教好他还蛮有信心的。 第47页 「妈妈,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他拿着从邮箱里拿出来的信走进屋里,发现地址是熊本县的八原。 「啊啦,是塔子的信啊。」正在和菜菜子和美美子说话的夏油妈妈从沙发上起来,接过信,看见地址和寄信人后笑开了,「前段时间我和你爸爸出去旅行,正好遇见的藤原夫妇,发现高中是一个学校的呢!」 因为独子在高中毕业的时候突然收养了孩子还在外找了工作,夏油夫妇也就把对孩子的精力转移到了娱乐上,每次旅行都会做好准备工作,有时候夏油杰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 他也很高兴父母有了爱好,只是在每次都要求他们给自己报个平安。 「是什么样的人呢?」他问。 「脾气很好,夫妇两个感情也很深,真好呢。」夏油妈妈说,「八原那片地方出来的人都很友善。」她嘴角露出笑意,「当初我就是和你爸爸在八原遇见的……那个人当时正在被狗追着呢,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油杰顿觉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 菜菜子和美美子抱着相机和玩偶在沙发上好奇地看着已经陷入回忆的夏油妈妈,又看了看夏油杰。 他朝两个女孩竖起食指,示意不要打扰妈妈。正好爸爸也快下班了,去看看厨房里熬的汤怎么样了吧。 …… 夏油家的晚饭并不严肃,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很受夏油夫妇喜欢——虽然在之前第一次被带来时突然升级为爷爷奶奶辈的夫妇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夏油杰挑着不那么糟糕、能够含煳过去的「工作经歷」告诉父母,因为是在父母面前,所以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转移到了自己「独自工作后认识的人的各异性」上。 「人与人之间是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他说,「前不久,我和悟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和久别重逢的好友在生意上发生冲突,成了商业对手。」 他毫不客气地把「挚友间相爱相杀」魔改成了完全察觉不出来的「商业竞争」,态度很认真。 「虽然我和悟也差不多,不过平常也还是有联繫。」 在横滨学园那次见面后,见面的频率就高了起来,硝子还吐槽这样要是被高层发现估计全员都会被通缉——所以三个人从线下变成了线上,夏油杰遇见节假日还记得给夜蛾老师发祝福,礼物则是托另外两个人带过去。 收到三份礼物的夜蛾当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把两个人赶出了办公室。 「他们明明感情很好——大概,只是我之前听他说起他的好友。两个人见面后,却很平常地就认同了这一事实。」他有些困惑地皱起眉。 五条悟和夏油杰,如果不是他改变了主意,也许会成为敌人;他曾经想像过这个可能,但真的看见了这样他人上演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怀疑和不解。 ——更何况,还是不一样的。 源深目睹了尤恩的死亡。面对成为敌人的復活挚友,他是什么心情呢? 更有意思的是,为什么尤恩復活?无法否认身份,真真正正的源深的挚友。为什么会成为敌人? 「杰,你还是个孩子呢。」夏油爸爸笑起来,「与好友久别重逢,能够看见他就觉得高兴。生意上的冲突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人眼前表现得再怎么关系恶化,心里也还是珍视着那份友谊的。」年长者这样说,带着感慨,「就算成为敌人,那段交好的时光也绝不是虚假的。」 「……」夏油杰缓缓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尤恩他只接触了很短的时间,留下的印象是很危险的人;那天夜晚出现在源深面前时虽然笑容和语气戏嚯又欠揍,但看着却格外真实,就好像只是来和旧友叙旧和……宣战。不带有任何恶意与杀意,反倒很快乐。 源深的表现也是……一言难尽。 他人无法理解的关系,无人知晓在久远的过去他们是如何成为挚友、经歷了什么事;如果一味的想要探查,好像又太过愚蠢了。 不过听悟之前的转述,感觉最后的结果可能不会那么愉快——毕竟源深都已经想像了自己亲手杀了尤恩的可能,只不过没有做好准备而已。 果然还是有点好奇在结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夏油家今天也过的很愉快。 * 「哎呀,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子?」藤原塔子看着面前的小傢伙,笑着蹲下来询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黑髮黑瞳的小男孩个子不高,稚气未脱面庞白净,睁着眼懵懵懂懂看过来时让人心都化了,嗓音脆生生的:「我是小深,和哥哥走散了,他说要带我去山上。」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哥哥是多大……这样想着,藤原塔子越发地怜惜起来:「这样啊……你们之前是在哪里分开的?」 「是在很大的大桥上。」小深乖乖回答,「他说那里有学校,想去那里看看,大哥哥和大姐姐很多,我抓不住他的手。因为找不到……就到这里了。」 他说的条理很清晰,年长的女性不由地喜爱之心顿起:「真乖,口渴不渴?」 高中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么小的孩子,估计是累了才会卧在草地里的吧。 「……有点。」小深犹豫了一下,很诚实地点头了,「哥哥给了我钱,不过我没找到便利店。」 第48页 「这里离街道可是还有一段距离的哦。」藤原塔子这样说,温和地与他对视,「如果不介意的话,要到阿姨的家里休息一下吗?有茶和糕点的。」 小男孩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情:「哥哥说……不能和陌生人走……」 「有警惕心很棒,小深。」她说道,「不过不用担心,看,阿姨现在拎着菜,是刚从超市回来,坏人可不会这样。」 「……谢谢阿姨。」小深这样说了,脸上带着因羞赧生起的红晕。 于是小深和藤原塔子到了藤原家,并被很好地照顾了。 小深:「……」 虽然进行演戏的时候脸皮厚到无坚不摧,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有点唾弃自己啊。 对,小深就是源深——这具投影的一个幼化分.身,投影自己正在山上搜查从时空裂缝里蹿进来的魔植。 因为藤原家正在山下可能被波及到的范围、路上又只有这位女性一个人,源深就分出来「小深」被她带到这里了。 山上已经把会传播孢子的魔植宰掉、任由孢子被风吹向山下的居民区的源深站在高空远远地看着以藤原家为圆心展开的结界将孢子阻隔和收集,再次将视线投到了下方原本被孢子魔植侵占空间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焦黑、生机完全被剥夺,看着惨不忍睹。 这个空气里没有毒素的世界——八原这片地方还和充满pm2.5的大都市不一样,空气品质棒极了,妖怪都很多——魔植生长的异常欢快,如果继续扩大,连山下的居民区都会被占据。 这片地方是除妖师的地盘,但他们对于魔植也是完全不敢接近,还和夏油杰那边的诅咒师合作把这边围了起来——据五条悟说,似乎是和咒术界的高层起过冲突,所以就和诅咒师中相对和善且「遵纪守法」的夏油杰一方有了接触。 啧啧,不管是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源深在差不多知道五条悟的想法后都想感嘆这人脾气真是好极了。 不过也有环境的原因吧。想法和选择不一样也是能够理解的。 他停在焦枯环境的中央,心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解决魔植后留下这片需要几十年才能再次长出植物的荒地实在是糟糕。 空气中的自然力量被外力凝聚,融入这具投影体内,并以此为通道,加工后注入了他脚下的这片大地。 绿芽从焦土里伸出绿芽,枯死的树木也抽出枝丫,仿佛一部慢镜头的纪录片,一帧帧播放着,但很快又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眨眼间绿意盖过焦黑,这片大地再次活了过来。 有白色的鸟从远处飞来,围着这片地方叽叽喳喳地叫唤,停在了绿色的树枝上,豆豆眼好奇地望着站在过膝草丛中的黑髮青年。 源深看着它,弯起了眼睛。 然后脸色一僵。 糟糕,因为演「和哥哥走散的乖巧小孩」太真实,藤原塔子似乎有在考虑打电话报警——毕竟连兄长本人都不见了。 他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这里。 …… 小深被他的哥哥源接走了。 藤原塔子见到那个年轻人的时候,对方正焦急地寻找着弟弟从另一边跑过来,见到因为阴沉下来的天色想去收衣服的她时,很有礼貌地询问了。 是个很礼貌的好孩子。 她这样想。家里只有两个人,好像有点太寂寞了。 第27章 夏目玲子曾经在八原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相对其他时间而言。 先前那场跨越时间的奇蹟之后,源深也出手查过了五十年前玲子后来的经歷,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在真的看见那孩子英年早逝的结局后,还是觉得有些悲伤。 友人帐作为玲子的遗物被寄放在夏目家远方亲戚的家里,也许要在几年后才会被交给唯一的后代。 源深在忙着处理魔植和魔物之余,对友人帐也有点苦手,这样在除妖界是被排斥的契约物、在咒术界是被追求的特级咒具的存在,真亏玲子那孩子能收集那么多妖怪的名字。 玲子的遗物当然不能继续放在其他亲戚家里,毕竟他当初脑子一抽后又深思熟虑收养了夏目贵志,这孩子的小学同学都有咒术界人士,即使他自己并没有想法,就那样把那些遗物放着不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尤其是还有个没下限想看好戏的憨批在宇宙中看着这边。 于是等当初消失半个月期间日本出现的事情都解决掉后——包括那些时空裂缝也堵住了——源深带着夏目贵志去拜访了保存着玲子遗物的亲戚家。 当天风和日丽,保存遗物的那户人家有些诧异于他们的前来,但在源深讲明来意后倒也很爽快地把那一箱子遗物交给了他们。 这项事情完成的非常迅速,也并非源深在今天和夏目贵志出来的主要任务;在告辞后就又快快乐乐地一起登上了回东京埼玉的列车,然后又一起快快乐乐地去了富士山。 玩了一天。 在源深明显地表达了在日常生活中不想被打扰、有事邮件或电话联繫后,他和夏目贵志的生活顺畅地走到了十二月。 小学也快放假了。 伏黑家的跨年是会和五条悟一起的,青年虽然性格随意,但像模像样起来也是可靠的大人;源深偶然在处理事情时和他提起跨年这件事,对方相当自豪地说了收养伏黑惠和津美纪的两年有给两个孩子发压岁钱,自己是个相当负责的监护人。 第49页 「源先生有想好跨年和夏目做什么吗?听歌会还是看日出?」 「小孩子熬不了夜,看他自己想干什么吧。」源深这样回答,转头就去查日本跨年应该怎么跨——虽然他自己是年长者觉得吃了年夜饭就可以,但果然还是顺着这个国家的习俗来吧。 嗯,要做的准备工作也蛮多的。以前在异界也就和尤恩跨过年,还是头一次为了小孩子「入乡随俗」。 临近年末,就像烦躁的夏天一样,因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生的咒灵也多了起来,咒术师那边的工作越发繁忙,源深跟着一起清理那些和魔植魔物混到一起的咒灵,忙到晕晕乎乎的时候都想像了一百种见面时把奈亚拉托提普骂成狗的话。 到月末的时间,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小学生夏目贵志也放起了寒假。 …… 源深蹲在天台的栏杆上,风衣下摆在冬日的冷风中飘飘飒飒,他瞅着底下的车流又看了看远方的楼层,对着阴沉的天空嘆了口气。 「今年冬天可真冷。」他这样说,捂紧了脖子上深棕色的围巾,即使这具投影被冻坏也没关系也还是捂的严严实实。 天台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人,他的态度却像是对某个人说的而非单纯的感慨。 「确实。」下一秒有人回答了他的话,黑髮棕眼的青年依旧是第一次出现时的那身黑色长袍装扮,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语调柔软,「最近很忙啊,深。」 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的源深没动弹,扭头看向靠到栏杆上姿态惬意的捲髮青年,眨了眨眼,眼神有点忧伤:「你看上去是遇见了很有趣的事,尤恩。不是,你是恶劣因子完全激发出来了吗?完全乐在其中啊貌似——这样好噁心。」 虽然早就清楚自己这个演技爆表第一次见面时还差点把自己骗过的挚友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乐子人,但源深也着实没料到这傢伙信奉奈亚拉托提普后都变成愉悦犯了。 ……好噁心。这种感觉就像自家地里的白菜长出腿跟着黑暗料理大手跑了。 「这话可真过分,那么讨厌奈亚大人吗?」尤恩笑眯眯地侧头看他,「你不是也在这个世界寻找有趣的事吗?深。」 「这不一样。」源深无奈地说,心知肚明是在开玩笑,「我可是良民——你那种都要踩线了。」 尤恩不置可否,态度很暧昧:「我算是明白深你为什么会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想法了。」 他轻吸一口气,凝视着眼前黑髮黑瞳的青年,对方曾被许多人怨恨和咒骂,即使是现在这个世界,也少有人去相信他表现出来的一切。 「我有点好奇,深。」他轻声说,「在那个世界,你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没有拒绝我的示好的?绝不是因为所谓的共犯吧。」 那双黑色的眼睛和他对视,名为困惑的情绪闪现其中,源深看上去并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这么久远的、连死亡都过后的现在会问出这种从未问出的问题。 「你应该猜出来我是……。」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语速很慢,像是在组织措辞,话语出口时却又笃定到毫不犹豫,「一个人面对那样残酷的世界,太难了,我不能忍受。」他沉默了一会儿,「难以忘记也无法否认的从前里,你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所以——」 他凝神去看面前的挚友,恍惚中生出这人是择人慾噬的勐兽的错觉。 凌冽的风大了起来,声音微弱到似乎一触即散,但他们并不在意。 「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回答完问题的源深也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这是折磨他许多年的疑问,让他无法忘怀,一旦想起便寝食难安,「尤恩,在我想要与你分享寿命的时候,为什么拒绝?你得回答我。」他强硬地说道。 【「忘不了也没关系。你这样的傻瓜还是一个人活下去比较好,深。」】 「……」尤恩慢慢睁大眼睛,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对方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还在意最后那句话,甚至都无法明白其中潜藏着什么样的……恶意。 ……真令他惊讶。 原来过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也见过许多人,这个人还是有天真到了像小孩子的方面吗? 「你果然是个傻瓜,深。」尤恩说,源深因为他这突然的话露出了抗拒和不解的表情,却还是竖起耳朵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不想被忘记。」他给出回答,「共享寿命同样是共享精神,你应当明白这样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不想被知道的事情和想法,每个人都有吧?」 「比起往后因为共享了那么多东西而彼此心生怨怼,我更希望能够好好死去。」 「就是这回事啦!不要太在意,毕竟我现在又活过来了!」 尤恩以一种欢快的语调作出总结,笑容和眼神都很明亮。 「……」源深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点头了,「你说得对。」 折磨他许久、使他日復一日为此痛苦的枷锁减去了最重要的一道。 快要成为心结的疑问在復活的挚友口中迎刃而解。 「但是。」他在尤恩准备离开时出声,语气平静,却执拗,「我并不后悔。如果你愿意,我会很乐意的。」 转身走了没几步的尤恩停下来,到底还是顺从心意去看了依旧蹲在栏杆上的源深的背影。 第50页 「……你这一点,我也很喜欢哦。」他笑了笑,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有吸引力、想要打好关系——并不是假话,深。」 「跨年的时候我会记得带食材的,记得和你养的孩子说一下。压岁钱也会给的。」 源深等人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才从栏杆上下来活动了身体,一直蹲着虽然很有逼格,但骨头都僵硬了。 每天咒骂一遍奈亚拉托提普。 憨批。辣鸡。淦。 找乐子也不是尤恩那种找法,穿越者可是自认是个良民。 源深皱起眉。尤恩的变化和记忆里相比非常明显,与其说是被復活他的神祇洗脑更像是本性暴露——能够一起走到那里,尤恩的能力和他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差距,精神崩溃成疯子更不可能:而且之前试探也完全没有否认。 ……还有第一张【塔塔尔残页】上那句让人不爽的话。 他到底交了一个什么样的朋友啊。 这个冬天过去后可能不那么平静了。 天台上的黑髮青年抬头看着雾蒙蒙的仿佛有云层坠下的天空,神情平静无波,所思所想无人能从这张脸上窥见。 *** 「你又去见你的「挚友」了?」模样普通、脑门上却有一条缝线的男性人类问从门外走进来的青年,「他有什么特殊的?」 「这种事不要试探哦,茂树先生。」微笑着称唿他这具身体的名字的青年说,语气轻松,「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会是一场盛大到连神明都会投来视线的好戏。——真期待啊,他的回应,旅人的结局。」 即使语调如此甜蜜和友好,也无法掩盖其中黏腻的恶意与冰冷;这个模样出色的异国青年,一瞬间犹如藏身于深渊窥视人间的恶魔。 「……我有一个问题。」脑门上有着缝线的男人说,「为什么要等明年?」 「这话问的,真过分。」尤恩挥了挥手,「好歹是第一年,至少要让人过个好年吧,或者说新年新气象。」 「——毕竟开年大吉嘛。」 第28章 夏目贵志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监护人。虽然大人们都说源先生太年轻了不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但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方方面面的观众……只要源先生喜欢他就可以了,能够在一起就可以了。 「你这样的想法,源先生知道吗?」他的朋友伏黑惠这样问。 「……」男孩有点忧愁地皱起脸,语气有点不确定,「大概、是知道的。源先生很厉害,每次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样不是很可怕吗?伏黑惠想,看着朋友的表情还是没吐槽他这种表情很像害怕被丢弃的小狗狗——怎么说,还是能够理解的。 伏黑惠知道的多,他那个监护人完全没想着在他面前藏起来那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事情,笃定他会进入咒术界成为咒术师;实在是令人不爽。也因此,他也知道一点朋友夏目的监护人在身份上似乎是被警惕着的。 「源先生是什么人不好说,不过目前看来大概只是个爱好和平的老人家;惠你别告诉夏目君哦,不然我会被揍的。」那时候白髮蓝眼的青年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源先生真是太纵容孩子了啦。」 伏黑惠:「……」 为什么要说是「老人家」?源先生虽然行事可靠但外表上还是很年轻的吧。 现在的他收回思绪,也不太想看夏目贵志继续忧愁下去,这个人敏感得过分,成为朋友以来即使是他都想敲着对方的脑门让他不去在意那些胡说八道的话。 「说起来,你们晚上要怎么跨年?」他提起来这个话题,「要去参拜神社吗?」 五条先生总是很忙,还不信神,不过前两年也带着他们姐弟去参拜了。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两个好朋友被塞了钱一起出来玩,现在正在公园的滑梯上,夏目贵志在上面,伏黑惠已经滑了下去。 夏目贵志努力回忆了一下之前源先生的说法。 「源先生不信神,也不是日本人。所以不准备参拜,不过会带我去。」他想起来一个月前的事情,对方带他去领回了玲子——夏目玲子,他的外婆——的遗物;并在之后带他去了夏目家,还将钥匙给了他。 源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待他这样的小孩子,也没有隐瞒,说着「我认为你该知道」将玲子的身份告诉了他。 「还有一件事。」他从滑梯上刺熘一声下去,「源先生说今天晚上会有他的朋友过来——用了「挚友」这个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喜欢他怎么办? 猜出来他想法的伏黑惠撇嘴:「源先生那么温柔,不可能会交到不好的朋友吧?肯定也是喜欢小孩子的成熟大人。」 他们出来都没什么玩的,节日临近街上也没什么人,就连公园里都没几个孩子,他们转了一圈,就准备回去。 但出问题了。 两个孩子走到公园门口,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夏目贵志茫然地伸出手去碰,冰冷的感觉在大冬天里让他打了个寒颤:「……诶??」 伏黑惠表情变了,即使是天生身体里刻着术式,他在这个时间也无法正确使用,但危机意识却和经常被妖怪追赶的夏目贵志不相上下;下一秒,他们都在看见透明的屏障染上灰濛濛的色彩后不约而同地伸手拉住对方,扭头往滑梯下方的空间里跑去了。 第51页 伏黑惠没有看见咒灵,但他从朋友的脸上看出来了别的:「……是妖怪?」 在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咒灵还有更加很少有人看见的妖怪的时候,他是很惊讶的,但同样都是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样特殊的处境,也完全没有害怕夏目贵志的可能。 「……嗯,不要出去。」夏目贵志摸着后来被源深换成小玻璃瓶的护身符,语气很轻,生怕惊扰到了那个从结界外面爬进来的独眼妖怪——它很奇怪,和其他妖怪不一样的奇怪,有点像咒灵,但惠君看不见。 他浑身都紧绷着,伏黑惠完全不怀疑要是再有什么超出意料的事情惊吓到自己的朋友,这个人会果断地挥拳揍上去。 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做声,顺从地一起缩在了角落。 总感觉突然发生这种事不对劲……不会是大人惹上的麻烦吧? 他这样想着。 下个瞬间,狂风从外面灌进来,仿佛外面有巨大的口对着这里,与那只突然俯身的妖怪独目对上视线的夏目贵志瞳孔紧缩,再反应却已经迟了。 「人类的孩子啊……」怪笑着的妖怪伸出了爪子,想要将他抓出来,「看上去很美味,你的灵力真是强大——」 「夏目,怎么了?」在他唿吸急促起来时就注意到的伏黑惠焦急地询问,「被发现了吗?」他伸出手想拉住朋友的手,却被反过来推了一把,跌坐到地上。 「不要出来!」被妖怪抓住的夏目贵志「腾空而起」时还在努力叮嘱他,「它不会注意你的!」 「——放开我!妖怪!」他挣扎着用拳头捶打将自己捏得唿吸困难的爪子,动作施展不开,玻璃瓶子就像个普通的饰品;妖怪因为他的反抗不满,手上的力道加大,见他痛苦地咳嗽起来才满意地咧开嘴。 伏黑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咬紧牙:「……可恶!」 必须做点什么…… 他没有莽撞地冲出去,但看着夏目贵志越发痛苦,连思考似乎都变得漫长起来。 然后—— 清脆的碎裂声。 将这个公园罩住,使路人无法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的结界破碎了。 伏黑惠探出头,呆愣地望着从空中漫步而来的青年。 那是与亚洲人完全不同的轮廓,黑色的头髮微卷,肤色像是涂上蜂蜜的小麦,逆着光的深棕色眼睛很亮,像是太阳下的大地,藏着什么极为沉重的事物。 异国青年——也就是尤恩,抬手就将那只抓了小孩的妖怪打飞,顺手接住从手上掉下来的夏目贵志,含笑看他:「还好吗?」 此刻的这一幕与几月前的那一晚重合,夏目贵志不可避免地怔愣了一下,等人降落到地面后才挣扎着下地道谢:「谢谢您!」 伏黑惠出来也跟着礼貌地道了谢,有些奇怪地想着这年头厉害的人都那么年轻吗,旋即就开始关心夏目贵志:「有被抓疼吗?骨头没问题吧?」 「没问题……」夏目贵志说,「不疼。惠君你怎么样?」 「我当然是没什么事啦……」因为一直没有出来……。 接了道歉后就迈步往公园外走的尤恩又出现在两个互相关心的小男孩面前,双手拎着满满当当的菜和肉,看上去就一副刚大採购完的样子。 「夏目君,要一起回家吗?」他这样对小男孩说,「深应该说起过我,我是尤恩,是他的挚友,除夕夜要来一起过的!」 伏黑惠歪了歪头,发现小伙伴看上去似乎有点意外,但没有否认。 「尤、尤恩先生,你好。」反倒慌里慌张地站直问好,「源先生是告诉过我的。」 他思考了一下:「那我先回去了,夏目。本来都是要回去的吧,津美纪还在家里等我。」 他这样说,夏目贵志也只好和他告别。 …… 源深听到外面书店的门被推开也没多大反应,毕竟这个时间夏目应该要回来了;他正在厨房里鼓捣今天的年夜饭,准备工作上。 一楼前面是书店,往后走过过道,就是厨房和客厅,他来回比了比空间,心想之前就该装好的。 「——深!我来做客了!」 从后面响起的声音让源深差点没稳住手把刚拿住的插头摔下去,在住处为了不打扰敏感的孩子是会特意收起精神领域的监护人扭头,看见的是一道走进来的养子和挚友。 挚友手上还提着一看就很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还有给小孩子喝的牛奶。相当遵循上门拜访的礼节。 「来了啊。」他打了个招唿,「把东西放下,过来帮忙,尤恩。贵志的话,到沙发上看动画片吧。」 一大一小乖乖过来,夏目贵志很想帮忙,但两个大人都不需要,他也只好一边心不在焉地看动画片一边关注着监护人和好友的动作。 东西摆好的源深无声地用目光询问尤恩:那孩子身上的噁心气息是怎么回事? 拿出来果篮的尤恩笑眯眯地和他对视:我的合作伙伴可能不那么懂得看气氛,过年呢。 源深:「……」 他有一瞬想和这傢伙打一架。 但边上还有孩子坐着,也不好就这么突然发难,只能瞪了他一眼,把这事记到了小本本上。那个所谓的合作伙伴,辣鸡! 尤恩内心毫无歉意,毕竟合作伙伴确实是没有和他商量就做出了行动,之后要做的事也很过分,再加一点也无所谓。 第52页 不过话说回来…… 「像妈妈一样呢,深。」他说。 夏目贵志:「……?」 「……不想留下来就赶紧走。」正在削水果的源深笑起来,看上去要把苹果皮削得只剩果核,「我不介意当你爸爸。」 「我也不介意叫你老爹。」尤恩脸皮很厚,「男妈妈?」 源深深吸一口气:「你可越变越欠揍了。——苹果吃了记得帮忙剁肉。」 「诶。」捲髮青年应了一声,「这事我熟,好长时间不干还有点怀念呢。」 * 红白歌会是直播,三个人围着被炉,桌上的锅热气腾腾。配的主食是荞麦面。 夏目贵志看着歌会入神,源深自己吃还记得给小孩夹菜和肉。 「要喝酒吗?」尤恩把酒瓶递过去,「现在应该不会喝醉了吧。」 「……」正端着杯快乐水的源深看着那棕色瓶子里晃动的酒液,勐摇头,「我拒绝。酒不好喝。」 「不行啊深,这理由可没说服力。」捲髮青年嘲笑他,「甜酒也是有的,喝醉后的心理阴影这么重?」 「发酒疯的又不是你。」曾经在酒馆喝了没几杯就醉到连人和狗都分不出的三好青年穿越者表情有点窘迫,很不乐意地回答,「心理阴影就是有啊。那滋味可不好受。」 总在奇怪的地方坚持人类的做法。尤恩把酒瓶拿回去:「没办法,人与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对、你酒量超好的。」源深这样说,「那就别喝碳酸饮料了。贵志,要可乐吗?」 抱着已经空荡荡的玻璃杯看歌会的男孩转过来,乖乖点头:「要,谢谢源先生。」 小孩乖的源深都想上手去摸摸头了。他拿过杯子倒了大半杯:「还想要的话再说。」 「好的。」 尤恩端着酒杯看他一系列动作,表情有些戏嚯:「真贴心,怎么不见你对我贴心——久别重逢呢。」 「你多大了。」源深表示嫌弃,「我喜欢小孩和你这个友人有什么关系。要我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到方方面面吗?」 「……不用,这样好噁心。」似乎是想像了一下照顾婴儿的画面,尤恩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我只是想说……你很喜欢这里吗?」 你很喜欢这个世界吗? 「我每一个都喜欢。」源深回答,坦然地发出了海王宣言,「那么多美好的景色,专注于一个太可惜了。」 听上去还有点渣。 尤恩:「……说出了很糟糕的话啊,深。」 源深:「……?哪里糟糕了,明明很正常。」 「不过总有些东西很重要的啦。」他没太在意友人的不明关注点,也蛮有兴趣谈一谈,「白月光和硃砂痣嘛,我的故乡是白月光,你是我的硃砂痣。——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尤恩。」 「……这话也很糟糕。」尤恩说,「你这种让人误会的说话方式真的没问题吗?都多少年了。」 「放心,我很懂分寸的。」源深说,「这个比喻不是蛮切合的吗?」 「切合过头了,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听你直白地承认超级喜欢我。」某种程度上,真是天然。 「口头上永远比不过行动,我表现得很明白。」源深把杯子里的快乐水喝完,「日出,要看吗?」 「一起熬夜?真是久违。」 …… 等零点一过,坚持了跨年的夏目贵志就昏昏欲睡地被架着洗漱完后放回了卧室。 「从以前开始就很受欢迎。」尤恩在一楼的沙发上调侃他,「我很在意,你那种奇妙的魅力真的不准备处理一下吗?」 从楼上下来的源深脚步一顿,有点苦恼:「能够处理也不会就这样压住了——别替你家大人劝我。」 「我其实不介意信仰你哦,深。」奈亚拉托提普的信徒这样说,「反正那位又不关心信徒是否换了信仰。」 「我也不想要信徒。」源深下来,「我还没有追究你之前搞的那些邪.信徒呢,称号和仪式是怎么回事,中二得不行。」 「那可是根据奈亚大人塞过来的信息整合的,你的成就我也不想再说,反正就是你的称号。」尤恩摸了摸下巴,露出狡猾的笑意,「难道说,因为第一个称号和那位相近觉得讨厌吗?」 「是的,非常讨厌。」源深毫不犹豫,「虽然厌恶没什么意义,但基本的情绪反应也不能抑制吧。」 「你这样真的很想让人就不顺着你的意思来,深。」尤恩诚恳地说,「那位可是最恶劣的神祇。」 「谁管祂。」被关注的穿越者冷酷地说道,「我的决定没有谁能阻止。」 「说的也是。」这件事倒是无法否认。 * 太阳从天际那边蹿出来的时候,薄金色的曙光已经照在了天台上。风很冷,空气凛冽,光芒带着温水般的气息。 沐浴在光芒里的源深远眺,道:「要下雪了。」 「第一场雪来着?」尤恩也和他一起看,「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看远方。」 「放空精神发呆再好不过了。」源深说。 「再见,深。」 「……再见。」 第29章 「小孩都还没上学呢,这就搞起事了?」来到书店的五条悟这样对源深抱怨。 早就挂上打烊牌子的黑髮青年从软绵绵的沙发上起身,把手里的书放下,有点无奈:「对我抱怨也没有办法吧。和他合作的傢伙可是你们那一挂的。」 第53页 「我听惠说,你们真的一起跨年了?」 「跨了。」回答得非常干脆,青年神情自然,「很久没和他一起,感觉很好。在贵志面前表现得很友善。」 「……」五条悟把资料递过去,「真不明白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背后有谁在看着吗?」他似乎是无意中一问。 「有啊。」源深接过,轻轻巧巧地说道,「是个想和我成为兄弟的憨批。」 在久远的过去,异界。 降临于完成伟业的穿越者面前的旧日支配者,伏行之混沌,以传说中最常见的化身形象向人类发出了邀请。 「你想继续下去吗?」 埃及男子外表、阴影里却有触手蠕动的神祇微笑着询问,笑容爽朗得像是在问候友人。 「你有资格成为更高的存在。」 穿越者毫无兴趣地抬眼看祂,漆黑的眼瞳里连光都没有,只有疲惫和厌倦,以及浑身上下溢出来的、如释重负的惬意。 「没有想法。」他声音很轻,语气毫无起伏,「感谢您的降临,奈亚拉托提普。」 于是神祇表示明白。 「我尊重你的决定。」祂说,「不过再愉悦我一下吧。」 然后穿越者就被丢进了藏着万古黑暗与死亡的宇宙。 源深:……淦。 精神附着于尘世间的「蝼蚁」去体会一切生老病死爱恨离别,失去了灵魂的身体像是木偶被放进了棺材。 如果无法回来,「源深」这个人就会彻底死亡。 奈亚拉托提普:期待.jpg 以恶意和恐怖为乐的神祇稍作停留,愉快地迎来了祂满意的结局。 精神回归于肉.体,掀棺而起的穿越者只来得及看见奈亚拉托提普离去的背影,冲突的力量影响到异界,他只好咬牙切齿地放弃了追上去的想法。 离成神只差一步,他把异界的事情都安排好,带着棺材回了自己的精神领域沉睡。 再说一遍,奈亚拉托提普是个憨批。 五条悟瞅他:「……是很讨厌的傢伙吗?」 真难得。挚友被敌人復活……如果是这样确实很让人头疼。 「对。」看完资料的源深揉了揉眉心,「咒灵的存在果然很有意思,你想让谁和我一起?」 平常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来找他,上次还是为了让伊地知认识他才特意让人来把资料交给他的。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孩子来这边时都快哭了。 五条悟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点头:「时间正好——嗯,来了!七海!」 书店的门被敲响,店主一眼看中挂上去的风铃响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走进店里。 「五条先生。」七海建人称唿自己的前辈,「有什么事?」 知道目的地是在一家书店的时候他忍不住想「那个人也会有陶冶情操的想法吗」,但实际上却很清楚不会故意做这种事。 他看向书店里的另一个人。 源深朝他挥手,语气友善:「你好,我是源深;五条君说了吗?」 「我是七海建人,只说有特别的忙需要我帮。」混血儿回答道,看着他手上的资料,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五条先生,是你的任务吧?」 为什么要将一个身上完全没有咒力的无关人士拉进来? 「源先生可不是完全无关的人,七海。」被这么想的五条悟表示才不是这样,「我最近也很忙,源先生自己说要帮忙解决的——放心,他可是很厉害的!」 最强咒术师这么说足够令人惊讶,七海建人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书店老闆,心下困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原来如此。」 这年头的年轻人都各有特色啊。看着七海建人身上的西装、大致知道这人除咒术师之外的工作是什么的源深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没有问题,这种小事很快就会结束,完成之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七海君。」他这样说,「我在横滨可是有熟人的!」 「源先生记得把资料给七海看一下,我先走了~」五条悟一边想这老人家还真是对孩子和蔼一边又因为这样的想法觉得微妙——不管怎么说,外表都太年轻了吧;为什么在表现出那种长者态度的时候一点都不冲突? 大概是因为对方亲口说自己二百岁以上了吧。 七海建人没有忽视这个人态度,眉头没忍住跳了一下。年龄差距没那么大,家庭里的长子么? 五条悟非常爽快地离开,两个实际上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在书店里并没有太过尴尬;刚出社会的年轻咒术师对上二百岁老人家,很快就投降了,资料看了一通,点头表示了解情况。 明白五条悟将七海建人拉到自己眼前的意味的源深不过是思考了一下,就很愉快地下了这对自己的事情没关系的结论。 在异界他可以只与尤恩保持密切的交往,是因为他要做的事和经歷使他必须使用其他身份,对尤恩没有隐瞒的必要反而还要与对方一起搞事。 在这个世界,一开始就用了真名且能力足够,再继续演戏就像他不是个人了一样,那感觉微妙得过分。 七海建人:…… 所以就直接在屋内打开了像空间通道一样的东西? 「请进,七海君。」源深伸手作邀请状,「另一边是横滨,这样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第54页 咒术师没有愣住,顺着话踏进通道,倒也有点好奇。 并没有走过太长的距离,通道出现时就存在的光源在走了没几步就扩大,噪杂的人声也响了起来。 踏出去后是一条阴影处的小巷,角落里有未化的积雪,一只三花猫从墙头迈着猫步慢悠悠地走过,因为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金髮青年惊得脚下一歪,差点掉下去。 巷子外是热闹的街道,行人和车辆在初雪后雪化的时日也带着慢慢悠悠的调调。 源深在他打量时收起通道,和墙头停下的三花猫友好地打了个招唿:「中午好,猫先生。」 「喵~」像是回应他的问好,三花猫也喵了一声;尾巴甩了甩,转头又慢悠悠地走开了。 七海建人看着它,觉得像午后散步的老爷爷。 「七海君。」源深喊他,「走吧,先去案发现场逛一圈。」 「逛一圈」……别说的这么像是大採购啊。咒术师有点想吐槽,忍了忍,对初次见面的人还是没说出来。 源深挑的传送点离最严重的案发现场很近,是一家商城,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却有被神情严肃的黑西装们。 从资料上知道这个地方被横滨的□□控制的七海建人真见到,心情顿时有些微妙。横滨二十年都没有「窗」监测到咒灵作乱,最近两年貌似有变化,但他之前也没心情去关注这里的事。 现在被监测到了,但事情怎么想都很麻烦—— 「哟,织田君!」源深快乐地上去和从另一边走出来的一个穿着砂色短风衣的红棕发青年打招唿,语气轻快,「最近过的怎么样?」 织田作之助乍然听到问好,扭头看见黑髮青年时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源……先生?」 「你还记得我啊。」源深说,「我和同伴是来解决这里的事件、有接到通知吗?」 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点头:「不过说的是……白头髮的男人。」 走过来的七海建人:……所以果然是那个不着调的前辈把任务推过来的。 「因为和我有关系,所以就由我过来了!」被最强咒术师评价为厉害的青年回答道,态度自然,「上面的不会说什么的,只要解决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织田作之助贊同地点头,「要让我的同事撤退吗?」 「到外面一点更好。」源深这样说,「七海君,过来吧。」 织田作之助礼貌朝七海建人点头,红棕发青年神情稳重,身上没什么戾气,和那些黑西装的同事比起来正常得像是要去超市大採购的独居男士;后者看着他,心想这年头真的是什么人都能混黑了。 「麻烦你了,织田先生。」他说。 …… 资料上说的是商城里的地下一层车库的下水道里有奇怪的影子出现,在开车的顾客准备离开时,车辆突然被掀翻了。摄像头拍摄到的只有三名失踪顾客仿佛被拖拽着离开摄像范围的画面。 目击者仅有一名保安,最开始说了自己看见的什么后,在警局突然死亡,死相扭曲。 五条悟之所以将这认定为与源深那个挚友有关的可能性极大而上门,是因为前者有一次解释过横滨现在的简易结界:由于考虑到地头蛇对地盘的占有性,功能上没有过去二十年完整和坚固;因此如果有过于强大或者过于弱小的咒灵和存在搞事,是无法立刻排斥;而更加重要的是,简易版结界与源深本人的联繫早就被砍断了。 现在回到横滨,与结界再次建立微弱联繫的源深和七海建人一起来到地下车库里。因为失踪事件,来不及被开走的车遗留在这里,在冷寂的白炽灯光下,看着像一堆零零落落的坟包。 「下水道里有东西。」他说,「七海君,遇见咒灵的话你来处理吧——」 青年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低沉,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真噁心。」 他们站在被警示牌围起来的下水道口边上,破碎的井盖被放在一边,黑黢黢的洞口里有狭长的阴影一闪而过。 类似大型动物缓慢唿吸的声音从里面响了起来,又像是唿啸着穿过通道的风,带来了潮湿、腥冷的气味。 第30章 咒灵因人的负面情绪而生,模样大多与人类搭不上边,反而是一看见就会有「污秽」「噁心」之类的形容词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没个好样;它们所盘踞的地方总会给人不适感,严重起来完全就是恐怖片拍摄场地。 但即便如此,见惯了各种咒灵也往各种闹鬼的地方钻过的年轻咒术师在和同行者一起下到下水道里时也让他觉得有些微妙。 与其说是直观意义上看见后生出的感觉,更像是被影响到认知的诡异晕眩感。 源深从储物间摸出来手电筒,开关按下后灯光亮起,在这狭长又逼仄的地下通道里散出来一束光,也照亮了他们所处的空间。 借着分散的光线大致看清周围的七海建人有一瞬间反胃。 色彩黯淡的肉块、蠕动的洞壁,深色的条纹与环节缠绕在一起,仿佛蚂蟥的身躯;其上又附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的吸盘,细看下去竟然在微微的一张一合。 ——就连脚下踩着的地面,也是某种软塌塌教人走起来一深一浅的触感。因为案件而被中断了这条管道的排水系统,所以空气中又漂浮着腐烂的味道。 第55页 风依旧从通道的深处吹来,下来后那声音和气味也更清晰了,也就更像是从胸腔里长长唿出的气息。 在之前并没有人下来查看。由于这片地盘是港口mafia的,在事件发生后由于不知名原因,似乎是首领直接下达了命令;并在之后与「窗」取得了联繫。 源深凝视着通道深处的黑暗,轻轻皱了皱眉:虽然之前就有看见,但这样……不记得那傢伙的审美观有这么肆无忌惮。 七海建人感受了一下略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和唿吸,努力将视线从那些诡异又夺目的噁心肉块上移开,轻咳一声:「……源先生,接下来要往前吗?」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那失踪的三名顾客还活着已经不抱希望了。 「往前吧。」许久不和人一起探索,心境也完全不一样了,源深估略好这东西的能力,点头,「重头戏可不在这里。」 …… 呜咽声与血腥气。 被裹在肉壁里只露出来脑袋的、看着似乎死去的三个人,以及守在周围的七八个咒灵。 这是被堵住的通道尽头的景象。 看见熟悉的东西七海建人稍微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又皱起了眉。 「……不是咒灵?」有几个咒灵、穿着人类的衣服。 这个问题在他对上嗷嗷叫着扑过来的那几个穿着人类衣服的咒灵时得到了回答——击打肉.体的的触感和从伤口撕裂处流下的血,都让他知道这是原本是人类的存在。 站在一边的源深看着这些改造人,心说这真的很难不联想到异界里堕化为魔物的疯子;这年头还真是什么样的能力都有了,咒灵果然很有趣,直接作用于灵魂吗。 「七海君,要我帮忙吗?」他问。 灵魂的改变是不可逆的。穿越者很清楚这一点,尤其是他自己都有那具被污染的本体和相应的灵魂作为研究对象。 解决那些改造人的咒术师冷静地甩去了刀上的黑血,道:「不用了。」 这是咒灵的能力,很棘手。他确认了这个事实。应该是未登记的特级咒灵。 ……就是这些改造人弱的有些出乎意料,是试探? 他思索着这个问题,上前想去查看三个顾客的情况,与此同时也在注意着周身和同行者,这片地方一开始就散发着不妙的气息,他不敢疏忽大意。即使有个被评价为厉害的同行者。 同行者源深在心里摊了摊手。他大致能知道年轻人的想法,也并不准备在对方能够解决的咒灵方面插手。唯一的问题是—— 这个事件存在着两方的试探。 尤恩和咒灵。 尤恩是朝着源深来的,毕竟他早就说明自己想要为信奉的奈亚大人上演一场挚友「相爱相杀」的好戏;为此肯定是会在暗地里搅风搅雨偶尔和本地反派合作。 源深本人相当明白这一点。 不过咒灵…… 这个非人物种还蛮多的世界,咒灵想搞事真的要只和咒术师作斗争吗?要知道夏油杰都已经和除妖界那边建立联繫了,据说最近还有和异国的情报贩子有了合作。 这下水道里的东西一看就是咒灵那方的手笔。 总不可能那傢伙信了本体不明化身万千的奈亚拉托提普之后连审美观都变了。估计只是随手加了点料作为试探。 黑髮青年静静地站立在凹凸不平的肉块地面上,视线放空了片刻,接着准备上前去帮助金髮咒术师把还活着的倒霉顾客安全的放置好。 在他迈步的同时,他身后蠕动的肉壁上,密密麻麻的吸盘骤然张开,无数个吸盘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大的能将人吞进去的大口器,里面有细细密密的环状尖齿,让人想起海洋里的七鳃鳗。 然后—— 里面有布满倒刺的红色长舌伸出,迅如闪电,目标是黑髮青年。 注意着这边的七海建人清晰地目睹了那发生在一瞬间的变化,神情一变,来不及出声,只是张开了嘴:「——」 源深头都没回。 那条长舌在快触及他时勐地爆开。肉块四溅,却并没有沾染上他,就好像有透明的屏障护着。 他朝七海建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先把他们带上去吧。」 大口器又变回了先前密密麻麻的小吸盘,在对上能力不及的猎物时,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动如山。 「这东西不是咒灵、应该说,不是单纯的咒灵。七海君你应该猜出来将那些人变成改造人的咒灵是什么能力了?」 「……是的。作用于灵魂的改造、并表现在肉.体上。」 「我对灵魂也有所了解,所以那个咒灵的能力倒是蛮棘手。从表现形式上看,大概是通过触碰起作用的。这东西、」源深抬手敲了敲仍旧蠢蠢欲动的肉壁,带着警告意味的能量注入使它颤抖了一下,「是咒灵和魔物组合起来的——魔物的话,可以简单理解为拥有特殊能力的动物。」 力量体系不一样。七海建人恍然,很认真地听下去,相应的,他们正在搬送三个顾客到上面,通过源深开的通道。 各种意义上的厉害。 咒术师不禁这样想到,拥有这样的能力,买心仪的面包都很便利。 源深就算凭着阅歷能猜出来其他人大概的想法,但这种非常有生活气息、对方还一脸严肃的念头却是不可能看出来;不过要是知道也会很高兴地承认这件事:自从学会了开传送通道和瞬间移动,无论是逃命还是购物都非常迅速。 第56页 三个顾客被吸取了生命能量作为下水道那玩意儿的养料,因此被救出后也一副下一秒就能升天的气息奄奄样。 织田作之助和他的几个同事在远处看着这边,见他们带人出来,便在示意下拨打了救护电话。 源深从三个人身上捡出来三根比头髮还细的短线,捏在手里的时候也向七海建人解释:「是标记物。警局里死去的保安就是被吸取了能量。」 「……范围很远吗?」后者有些迟疑,这似乎有点太夸张了。 「不算远。」源深回答,转头站在下水道口往里面看,「只不过是联繫而已。……后退一点,七海君,我得做个尝试。」 他看上去不准备再下去。七海建人回忆了一下之前脚底下的触感,后退了几步。 黑髮青年身上的气场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察觉到这件事。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某种突然的亲近感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下水道里的唿吸声大到远处的的mafia们都听到了。 急促的、让人能够想像到焦急不已的心情的唿吸声传到每个人耳中,伴随着这样的唿吸,是从下水道里冲出来的条状物,因为太过迅疾,在空气中抽出了破裂声且在视网膜上留下了黑色的残影。 目标还是源深。 源深:「……」 他有点微妙地笑了一下。任由那条比之前长多了和粗多了的红舌头打在面前的结界上。 之前一直压着还没多大感觉,也就那魔植表现了出来;招猫逗狗还引鸟的体质也算不上多么过分……结果听尤恩那么一说,现在一试,这奇怪的魅力还真是让人想感慨就连个投影都能有这么大吸引力啊。 简直完全不能想像本体不再压制后的场景。 得出结论的源深默默又把吸引力压回去。抬手打了个响指,丢了团火到下水道里去烧肉块。 魔物是实体,咒灵是虚体;结合后倒还是有实物的特性,烧起来的时候发出了一种带着恶臭的烤肉味。 走过来的织田作之助:「会引发火灾吗?」 「火警装置又没触发——不会。」源深回答,扭头时发现两个人表情严肃之下都有点古怪,「这可是源氏特制火焰……怎么了?」 七海建人有点晃神,觉得之前那突然的好感微妙过头了:「源先生,你很受欢迎吗?」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干巴巴挤出来一句:「源先生是个好人。」 他们都知道那感觉不对劲。 「……抱歉。」听出来意思的源深眨了眨眼,「是我自己有点问题,没事,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止是非人类,就连人类也会影响的吸引力;不过后者没有前者严重,源深一直以来都没有太过在意。不过刚才一下子放开,似乎让人受惊了。 在人类方面,大概和精神强度有关。尤恩那傢伙第一次提出来这事,是在源深和他一起烧了那所他们以假身份撞见的教会学校后逃亡的路上,并且严肃申明了即使有这种吸引力,他自己也是出于自身意志得出结论的。 也就是那句不是谎话的话。 源深也就不太在意了。在那个时候,对非人类的吸引力还完全没有——好吧,还是有一点的。 啧,也这种魅力完全不想要好吗。 第31章 源深从商场的洗手间里洗了个手出来,之前那些mafia员工都撤退了,而那位忙的髮际线都后移的首领正和金髮红裙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前方是矜持又沉默的金髮咒术师。 白大褂的男人看上去有些鬍子拉碴的邋遢,完全让人想不出来是个暴力组织的首领。 七海建人先前在织田作之助和同事突然撤退时还觉得有点奇怪,见到这么个带着小孩的人时也困惑起来对方是黑*社*会*里哪个等级的成员了:看起来和织田先生一样都没有戾气,却能够进入这个地下一层。 他们并没有交谈,互相都在打量,且时间很短;在黑髮青年走出来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源深为他们诡异的气氛顿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打招唿:「森先生,爱丽丝,下午好。」 有点头疼。看见他和咒术师混在一起的首领先生也不知道会想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下午好,源先生。」森鸥外笑着回答,「是去做咒术师了?」 爱丽丝围着黑髮青年转了一圈,摸着下巴:「看上去完全没变化,新年过的开心吗源先生?」 「非常开心。」源深上手摸了摸女孩的金髮,就算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人形异能,看在外表上倒也不碍事,「并不是咒术师,只是自己的事情和这些有关,梦野君最近还好吗?」 「在自学小学课程。」森鸥外配合地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源深微笑起来,他心知肚明自己这问话有点不合时宜,但还是很高兴听到关注的孩子过得好。 「下水道里有个东西。」他主动说明,「不过已经解决了。」 地下车库里仍有未散去的燃烧恶臭。 「……」森鸥外眉头抖了抖,「源先生,您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吗?」他露出苦恼的表情,「我现在可是很辛苦地在管理着大组织,好不容易出来逛街就遇见了这种事——」 这可不是谎话,他真的只是出来逛逛现在的横滨的。 第57页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源深才更加心虚。 「非常抱歉。」他克制住神情,语气轻快,却还是因为心虚而有点低缓,也许会被误会,不过没关系,「那是我无法阻止的敌人。」 七海建人默默听着,心想一定得去问问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他了解不多,只和源深初次见面,也在这个时间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早已知晓那个夜晚里与源深会面的友人存在的森鸥外观察着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特别的清绪起伏,到底是什么想法呢——关于成为敌人的友人? 他思索着这个问题,倒也没有再试探;老实说源先生除了先前在先代床边,无论怎么试探都滴水不漏的反应实在是让人没有兴致。 「我们还是出去吧,源先生。」他说,和爱丽丝一起露出嫌弃的表情,「这里的气味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于是他们出去了。 织田作之助和他的同事们在首领到来前已经离开,七海建人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初雪后的太阳,耳边是源深和森鸥外的交谈,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来这边完全没多大用。 五条前辈想让他与源先生认识。因为魔物这种和妖怪与咒灵都不同的存在吗?还是说……本人的问题,是即使什么都没发生时就值得注意的问题吗? * 「早就有事情发生了。」五条悟说,他漫不经心地往面前的牛奶里丢了块方糖,心说源先生还真是敢摆出来这种饮料来待客,「几个月前,那些咒术师和除妖师都解决不了的东西,都是因为源先生出现的。」 面前同样摆着杯牛奶的七海建人:「……真的?」 他当时还在犹豫于咒术师的身份,并没有过多关註明明才半个月就事态严重到了有「神明惩罚恶人」论调的恶□□件;后来不知为何,则是突然没有了迹象。 「真的哦。源先生有一个敌人,据说是他的老相好来着。你追我逃……这么说好像不对,应该是相爱相杀。」 「……哪一个都不对吧。」 「嘛,其实很简单,源先生有个挚友,久别重逢后成了敌人,于是就互相对上了——源先生心软的根本下不了手。」 「……」所以才说是无法阻止的敌人吗。联繫起来意外的坦然。 「虽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就这么在主人公的屋里说出来真的好吗?」从厨房过道里走进客厅的源深无可奈何地说,「真的不怕我生气?」 「会生气不是更好吗?」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反问,「源先生,你现在假的就像一尊佛像。」 「没想到我在你们眼中是这种样子……」黑髮青年沉吟片刻,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哪里假了?我这人一直都很诚实。」只不过有些想法和情绪是没有表现出来的必要而已。 「来谈谈接下来的事吧。」他把放着饼干的盘子放到小桌上,「关于那个能够改造灵魂的咒灵——」他有些厌倦地嘆了口气,「大概率是刚诞生不久,在后面应该有个更聪明的辣鸡傢伙。」 「在骂尤恩是辣鸡吗?」 「……不是他。是之前派妖怪袭击伏黑和贵志的辣鸡。」 源深后退一步,把自己摔到另一边的半圆形沙发上,抱着抱枕,很不高兴,道:「尤恩那傢伙选合作伙伴专挑噁心的,虽然自作聪明的好控制,但他每次都那么兴致勃勃真让人不爽。」 他有一瞬想起在异界,他们为了资金和材料一起去行骗,总是对方去选中对象——那傢伙从一开始就很会看人。 「……这话有点可怕,源先生你们以前到底干过什么?」五条悟问。 「传播正能量算不算?」黑髮青年声音带笑,黑色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看过来时亮的像是藏着太阳,「我年轻时蛮有活力的,现在想起来还蛮怀念。」 七海建人:「……您贵庚?」 「二百岁往上啦。」源深抱着抱枕从沙发上直起身,语调轻快得带着某种诡异的天真,「所以大家在我眼中都是孩子。」 他说的认真,另一边沙发上敌人五条悟也点头,道:「源爷爷,你现在都很有活力。」 于是七海建人便理解了对方那种长者的态度……完全是事实。 扯了会话,源深又转回来:「新年新气象,之后的事情可能会麻烦起来,五条先生,你注意一下你们那边的事情吧。」 「……」五条悟推起墨镜看他,苍天之瞳带着看透人心的魄力,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并没有资格对源先生你和挚友之间发言。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尤恩到底想干什么?」 被他看着的黑髮青年沉默了一下,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甚至有点隐忍的感觉。 「……为了他的神明,想要上演一场好戏。」他轻声说,「太久不见了,我都快怀疑他当初接近我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了。」 源深是真的难过。即使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无法证明他不在意自己的挚友。 只不过是习惯了不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也不想让看着这里的憨批如愿。 更何况…… 几乎不再掩饰的尤恩,让他甚至产生了久违的恐慌和犹豫。 他本该毫不犹豫地去追寻真相,却只是在和对方交谈时收起怀疑,耐心又温和地继续以过去的方式相处。 第58页 「——如果总是这样,还不如让他信仰我呢。」他把下巴抵在抱枕上,用一种赌气又失落的口吻抱怨道,「至少我可以把一切都共享于他。」 因为知道的少插不进话的七海建人:「……」 亲眼看见他被召唤出来的五条悟:「……」 「真是奇怪的关系。」后者头一次发自内心说出带着敬佩意味的话,「源先生,您可真敢说。」所以真的不是老相好吗? 「我可是很诚实的。」源深理直气壮,看上去完全不觉得不对,「说真的,我优点可多了,尤恩那傢伙也就外表和演技水平不错。」嗯、知道的某些隐秘也多,头脑也很出色,相当能看透人心。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搞的他像是在专门吹彩虹屁。 「……算是相信你们以前感情好了。」五条悟有点头疼地放下手,有点想念自己忙着事业的挚友了,对面的后辈都露出了很微妙的眼神,「好好、我会注意「窗」那边的信息的的,如果有事记得来帮忙啊源先生。」 源深:「没问题,我这家书店开着都没多少客人,超闲的!」 「你们要不要带点东西走?我自己做的,手艺不错哦。」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七海君也带点吧?」 「……谢谢。」 …… 五条悟和七海建人离开了书店。 「我不太明白。」后者带着疑问,「他很坦然。」 「就是因为太坦然了才奇怪……对吧?」五条悟自然地说出来他的疑问,「不得不说,源深真是个奇怪的傢伙,他那个挚友也是,包括两者的关系。」 七海建人:「……」 其实你和夏油前辈现在还有联繫也有点奇怪,不过又不怎么令人意外。 他想念起来自己在那次任务中重伤到不得不回乡下老家修养的搭档。 「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和我们无关,不过因此造成的问题得让人注意。」最强咒术师打开店主递来的袋子去看里面的手工饼干和糖果,啧啧感嘆起来源先生真是心灵手巧还很有生活气息,「七海,你也是,遇见会产生不适感——那种精神上的压抑——的东西时,记得不要轻率地上前。」 「妖怪和咒灵我们还能解决,但那种异界的生物……嘁,术业有专攻不是吗。」 第32章 两个咒术师都离开了。 书店里暖黄的灯光将屋内林林种种的物件找出了阴影,也让闭着眼躺在沙发上的青年看上去带着毫无生气的死者般的苍白。 「真是糟糕。」源深把手搭在额头上,喃喃自语。 为什么尤恩能够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到对立面呢?虽然他自己没资格这么说。但是,就算掩饰得再怎么好也应当会有丁点情绪——应当。 ……果然不能那么武断地在看不出不对劲时就放下心?又或许是,故意的? 他恹恹地翻了个身,有点头疼地把自己埋进了抱枕。 「……该去接贵志回来了。」 * 「你试探出了什么?茂树先生。」盘腿坐在地上捣鼓木头和刀的青年在「茂树」走进来时,相当自然地随口问了一句,「看见「六眼」了吗?」 「……」从门口走进来、神情有些难看的茂树不答反问,「你在干什么?」 「礼物。」尤恩这样说,语气轻快,手上是木制的人偶,「哈哈哈,真是怀念,当初还是他教我雕刻——虽然学起来很简单。」 他放下刻刀,满意地看了看那个面目模煳的木偶,眼中闪着愉快的光。 下一秒,木偶动了起来:两只胳膊撑着青年的手,下半身摆起来,费力地跳到了地上,然后双手叉腰,无声中就是满满的「整装待发」。 尤恩托着腮看它,笑着伸手弹了它的额头一下,语调在尾端拐了个弯:「去吧,我的挚友总是口是心非,早点接受现实不好吗?」 「——明明是他先说是敌人的。」 木偶点了点头,跳起来往地下一钻,北极狐一样的动作,没进水里般的消失在原地。 茂树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我不太懂你的想法。」 这个占据了人类身体的大脑型咒灵相当忌惮这个主动找上来的傢伙,但眼睁睁看着对方出现以来的一系列行动,就算是他也感到了困惑。 漫无目的行为,随心所欲的态度,所谓的「挚友」也更像是被他关注着的最佳演员——是无论在哪边都会被厌恶的混沌和恶意。 他甚至都可以认为对方与其「挚友」的经歷与感情,本质上对这个傢伙来说都只是能够打发时间的消遣。 真可怜,那个源深。盲目地相信復活的挚友,即使成为敌人也无法下手,天真地怀念着过去的美好,殊不知对方从始至终都是藏着利爪和獠牙的勐兽。 ——明明是那么强大的人。 他这样想着,心底一声嗤笑。 尤恩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黑色的长袍材质不明,帽檐和衣袖角都绣着暗金色的花纹。是他每次出现在源深面前的衣服,却在那日除夕夜换成了标准的现代服饰的衣服。 他抬起眼去看自己的合作伙伴,笑吟吟地开口,语气温和:「你似乎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茂树先生。」 「我和他之间的事,最好别随便有毫无根据的猜测哦。」 第59页 他笑起来,微笑的弧度在这一刻有着诡异的拙劣,却又有某种天真的孩子气。 「——深那个人,虽然心软得不行,但并不是蠢货。」 「你觉得这样的我,是怎么被他信任的?」 茂树盯着他的笑容,瞳孔因为震惊紧缩了一下。 这个笑容……太眼熟了。 即使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在数次观察中,平常状态下的源深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爽朗无害,眨着眼时的孩子气,是无忧无虑的青年人。 「猜出来了?真聪明。」异国青年眼睛弯起来,击了下掌,笑意微微敛起,「为某个笑容和表现感到怀念,却已经找不到来自哪里的回忆,茫然之下理所当然会产生好感吧?」 「真是一件悲伤的事。」他这样说,表情和语气却和话语的内容截然相反,渐渐地兴奋起来,「以人类之身经歷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那个人——是我现在最中意的玩具哦。」 茂树:「……」 猜测就这么被证实了。但某种更诡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未免太轻易了。 因为太轻易了所以反而无法相信。 反派总是会想太多。 先前尤恩只是简单表达想法,看上去混不在意,脑花觉得他对源深的「友情」从始至终都是虚假;现在尤恩坦荡荡承认自己将源深当成玩具,他又觉得对方是为了所谓的神明故意表现成这样。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尤其是尤恩见他不说话,笑得越发灿烂,迈开步子,声音拉长:「我这么说你会信吗?茂树先生。」 他向门口走过去,脚步轻快,经过沉默下来的「合作伙伴」时随手挥了挥:「我出去了,想搞事的话记得联繫我,不过我看才刚失败一次是不会很快就行动的,对吧。」 这是一座烂尾楼。 门外没有水泥墙和栏杆,粗糙的水泥地上散落的是建筑废料。高层的风总是凛冽,唿唿地在深冬带来了寒彻透骨的冷意。 黑袍青年跨过废料,大跨步往前,衣袍下摆在风中猎猎打响,,像是不详的黑鸟,他向外跃出,随后身影消失。 回身看着这一幕的「茂树」神情难辨。 「他刚才是在说谎吗?」刚诞生不久的咒灵从另一边慢吞吞地转过来,异色的眼眸里带着纯然的不解。 「真人。」脑花警告地叫他的名字,「我说过不准私下接触他。」 「有什么嘛,尤恩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吗?」新生咒灵有着孩童般的幼稚和残忍,「他又不是人类,无论有什么目的都不会和人类合作——这一点非常明显。」他说着说着又露出沮丧的表情,「说起来,他给的魔物很有趣……结果被改造的成品直接被烧了,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回事啊!」 「谁知道……就算是人类,也是不知道成长成什么样的怪物吧。」脑花这样说道,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又放下,神经质地颤抖着。 可以称为怪物的人类。 ……真有趣。真期待。 这个世界混乱无比,人类有多种可能性,但无论哪种都没有走到尽头。 坐到一边椅子上的真人看着这个占据了人类身体的「同伴」,晃起了腿。真高兴啊,明明那是敌人。叫什么来着?是……「源深」吧。 * 「……」 正对着橱窗里的蛋糕出神的源深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被念叨了,思考了一下,心说这可不像什么好兆头。 自那日与七海建人去了横滨下水道,已经过去五天了。 时间很短,他也没心思反覆琢磨想不出答案的问题,继续慢悠悠地过着养老日常。 老实说他收养夏目贵志也没几个月,但看尤恩那傢伙的态度,不想把孩子卷进来似乎必须得好生安置对方;唯一的问题是他这个收养人本身的存在就有可能为对方带来麻烦。 就算给人搞好保护工作,卑劣的人也总会抽到机会去动手。 真麻烦,不止人类,只要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傢伙都是这样——。 他终于挑中了一款蛋糕。 这日子过的着实堕落。两百岁老人家这样感慨,以前在地球上还是个学生的自己还得兼职,假期偶尔也能出去旅行;在异界也是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在逃命学习就是在让别人逃命学习,现在到了这里却过上了很有意思的养老生活。 ……有意思过了头。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去在意,他都快寻思起来自己搞不好真下定决定都得「移情别恋」了。 他拿着打包好的蛋糕出了甜点店。 今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太阳照在身上是从灵魂深处蹿出来的暖意。 离开热闹的商业街,拐进田野的黑髮青年慢吞吞地走在枯草衰败的小路上,带着散步一样的惬意。 虽然平常这个时间老人家都待在没有客人的书店的沙发上,拿着书陶冶情操,但偶尔也会有到大自然里走一遭的想法。 夏目贵志已经开学了,和伏黑惠成为朋友后,这孩子也变得不那么拘谨和整天担心监护人会不喜欢自己。 看见小孩的变化的源深很欣慰,他都已经忘记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了,但对多和人交往这样的事倒是很认可,也许是出于长者心态。 这里是熊本县八原。 第60页 沿着小路走近那座森林之山,可以看见连绵的环绕着山峦的溪流,也有古旧的石桥连接两岸,枯黄的青苔在石面上宛如污迹。 夏目玲子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很难说源深在仅仅与那个少女相处不到一天的时间过后,为什么会在对方已经死去数十年后的现在来到对方最后居住的场所。 毕竟两百年的异界冒险里,穿越者见证过无数生命的消逝,甚至包括唯一的挚友兼志同道合的伙伴。他本该习惯死亡。 但这种事习惯起来可算不得多好。对生命的敬畏和珍惜,他人的悲痛和声音,如果失去、听不到这些,那可是天下第一大混蛋了。 凛冬的枯枝颤巍巍地附着在树身上,在打着旋的寒风中萎靡得像是老人。黑髮青年走过石桥,沿着石滩往前走,水位下退得夸张的溪流依旧静静流淌,偶尔有片落叶枯草顺着水流飘过。 他看上去像是漫无边际地四处乱走,偶尔在树下停留,捡起松鼠遗落的榛果丢进口袋;偶尔拾起一片难得完好的、枯黄的树叶,就像无聊到自娱自乐的小孩子行为。 最后他停在山崖上,从这里能看见下面的冬日森林,也能看见蜿蜒曲折的河流,以及远处的人家与田野。 不知从何时起,穿越者喜欢上了眺望远方和天空。尤其是高处,那个位置一切都无法触及,仿佛远离了那个世界。 源深站在山崖上,沉默地看着远处的风景,仿佛一座原地自闭的雕像。 风声不停,如同永不停歇的吶喊。 然后他转过身。 啪嗒啪嗒的木偶从他先前走过的小路上钻出来,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黑髮青年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第33章 「你的习惯和这里的许多人都不一样。」黑袍的捲髮青年从树下探头,眼里笑意盈盈,「雕刻、发呆和睡觉?」 坐在树上的是一个和他服饰相同的黑髮青年,有着在这个大陆很少见的双黑模样,垂眸看过来时阴郁又冰冷,声音也带着平直的干涩:「还有炼器和熬制药剂。」 他回答的认真,莫名有种一板一眼的固执。 「你的态度太冷淡了吧。」捲髮青年不满地鼓了鼓脸,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刻刀和木块,「你雕的兔子很好看,能教怎么雕吗?源。」 「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毫无起伏:「很简单就能学会的。」 他跳下来,转头就走。 「你怎么无视人啊!真失礼!」捲髮的青年急急忙忙追上去,「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你这个人的性格太糟糕了吧!」 黑髮青年停下来,努力克制地语调依旧有着明显的怒气:「和你是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同学,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尤恩。」 「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哈哈哈。又没有让别人听见——没关系,的感知可是很厉害的!」 「不说这件事,你真的不能教雕刻吗?好可惜,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多多交流不好吗?」 「……你话可真多,闭嘴。」 「啊,知道了!讨厌吵闹对吧?怪不得每次都在很安静的地方发现你!」 「这种事和你没关系吧?不要把观察力用在其他人身上!尤恩!」 「源你真冷酷啊,这不正是说明了对你很有好感吗?」 ………… …… 最后…… 怎么样了? 因为互相知道都是混进来的,在有合作的学业上,就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因为对方的有意无意,在其他教会学徒眼中,他们成了「挚友」。 某一天,源深突然意识到「这好像真的是友人关系。」于是他把炼废的金铃铛送给对方,也耐下心来教给对方雕刻的技巧。 「就算是很短暂的时间,在这个学校遇见他好像也不错。」穿越者这样想。 后来教会学校的罪恶被揭露,穿越者为此放了一把大火,和笑吟吟站在最尽头提供帮助的捲髮青年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 这是成为挚友的开始。 *** 尤恩丢掉了代表穿越者善意的金铃铛,现在又派来了他教给的技巧刻出的木偶。 从小径来到源深面前的木偶朝他挥手,友人的声音响起来—— 「去吧,的挚友总是口是心非,早点接受现实不好吗?」 「——明明是他先说是敌人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笑,声音里满是愉快,腔调也带着嘲讽般的恶意。 源深听出来了,听出来的很彻底,因为对方在说这句话时毫无掩饰。 这无疑印证着他的某个猜测,愈发接近真实。 某个糟糕至极的猜测。 穿越者早已经歷过许多,在漫长又痛苦的折磨中,他早已学会控制住表情。情绪起伏越大,青年的神情会愈发平静,叫人看不出所思所想。 就像尤恩在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开玩笑一样说的那样。 【「……每次遇见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事情,就是这种样子……」】 面无表情,阴郁冷淡。 一如他在穿越后数年的求生经歷。 面无表情的黑髮青年突然蹲下身来,朝还在不停挥手的木偶伸出手。 「……真是糟透了。」他轻声说,「过来,让我看看你。」 第61页 动作中透露出些许呆头呆脑的木偶放下手,看了他一会儿。试探性地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并哒哒哒地跑起来,跳到了他的手上。以一种极为惬意地姿势卧躺下去。 ……真会挑,虽然有点呆头鹅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和它那个制造者相似。 瞅准了机会,就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傲慢得不行。 源深站起来,垂下眼帘看着手心里由挚友所刻的木偶,犹豫了一下。 解决问题的的最好方法不只是不去关心,还有勇于直面,并且下定决心。 他缓缓合拢手心。 「啪咔。」 木偶被捏碎了。 里面有一张纸条。 鬼知道是怎么把一整块木头里面塞进去的纸条的。明明只是个传声器,还能送信? 源深面无表情地丢掉木屑,展开了那张纸条。 【你这样的傢伙还是适合一个人。觉得在说谎吗?】 即使是文字也透露出了欢快的语调完全可以想像写下这两句话,那个青年脸上欠揍的笑容。 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手微微颤抖的源深,觉得心里有尖利的刀刃插进去。仿佛是错觉,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就连眼前也好像有霎时的白光蒙蔽了视线和声音。 糟透了,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在心里重复一遍这样的感嘆词。 ……真过分。 源深冷静的这样想。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够以这么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想着要去找那个人算帐这件重要的事。 他还是很难过。 挚友復活的喜悦能够沖淡与对方敌对的痛苦和悲伤。但在这种时候知道对方可能从始至终都怀有的恶意,却是让人崩溃的绝望。 会崩溃吗? 迈开步子的时候,穿越者在心里这样询问自己。 如果尤恩是敌人怎么办? 会杀了他吗? 还是说,憎恶? 反覆的,深刻的,穿越者这样询问自己,像是反覆在一道伤口上刻下深痕,固执到了疯狂的执拗的地步。 ……无论结果是怎么样,现在必须去见他。 他最后给出回答。 那张纸条被他折好放入了口袋。 冬日的风在山崖上依旧凛冽,先前静立在那里的捲髮青年已然消然不见。 ………………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并且在没有被立刻接起时,以一种毫不停歇的姿态继续响了下去。 沙发上白髮蓝眼的最强咒术师不耐烦地无视对面那个老头,拿出了手机,看见的是上面稀少打来电话的名字。 他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有些微妙的不好有感。 「惠?真难得啊,你竟然会给打电话。又和同学打架了吗?」他笑吟吟地开口说道。 手机那端的声音唿吸很急促,带着某种焦灼的克制。 「五条先生!源先生他和一个人打起来了——」 「书店……有很强大的咒灵!」 男孩的声音因为焦虑听上去有些干哑,偶尔还能听见刺耳的尖叫声,似乎是在很热闹的场地。 「……」五条悟站起来,「你和贵志在一起吧,躲好,马上就到。」 手机被放入口袋,他扭脸看了一眼对面神情阴沉的鬍子老头,耸了耸肩,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你看,这边有事先走了。刚才的问题可以很确定的回答你——」 「这件事可不是由我决定的,你们想要见到那个人的话,自己去找吧,反正很好找。」 空气激盪的声音响起,几乎震破耳膜,他在瞬息间消失在了会客厅。 徒留对面沙发上的鬍子老头我整理好被空气扰乱的鬍子和眉毛,神情阴沉到了变成黑炭的地步。 ………………………… 今天伏黑惠和夏目贵志约好了到书店一起学习。后者的监护人早已说明不会过问什么也不需要询问他的意见,反正他是很欢迎—— 总而言之,伏黑惠在今天放学后来到这里也并不是很紧张,反正不是第一次来。 「源先生去了哪里?他竟然不接你回家吗?」在往书店那边走时,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对方的相互人可是非常照顾几天,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送人和接人回家,就连便当也非常美味。突然说要出门不去接人,是一件很令人惊讶的事,至少他很惊讶。 浅色发系的男孩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现在已经九岁了,不能总是要源先生接我回来——学校离书店也很近,是我自己求请求的。」 伏黑惠表示明白,他非常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有时候就是不想让大人来接,他也不希望津美纪接他回家,他的姐姐和他可差不了多少岁。 书店就在街道的拐角。拐过弯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看见了,站在门前似乎要敲门的捲髮青年。穿着在现在显得有些奇怪的黑色长袍,从他们这个角度看来,神情似乎带着沉思和愉快的意味。 「啊……」他们认出了对方项目,夏目贵志发生了小声的惊唿,「尤恩先生?」 明明是源先生的挚友,却在除夕夜过后的第二天就不再出现。早上起来在枕头底下拿到了两封红包的男孩,不好意思询问源先生,却还是在心中对对方抱有好感。——当然前提是因为对方是源先生,!他的监护人的挚友。 第62页 捲髮青年注意到了他们这两个孩子,,扭脸看过来是笑容爽朗:「下午好,贵志和伏黑君。深现在不在吗? 「源先生今天早上就出门了,您是找他有事吗?」夏目贵志有些腼腆地询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想让你看一下——」青年的声音在尾端诡异的拉长,脸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变,「你很喜欢他吗?」 「……是、是的。」夏目贵志磕巴了一些,承认了,「源先生是个好人。」 「——这样啊。」尤恩笑得更开心了,「你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那傢伙从以前就很讨人喜欢,要知道以前他可是冷着脸的冰块,也老有人凑过去。」 伏黑惠看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青年,敏锐地觉得对方的态度和话语在一开始就有哪里不对。 明明是源先生的朋友,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感觉?他忍不住拉住夏目贵志的衣服,后退了一步。 还在努力联繫尤恩话中的「冰块」和监护人关系的夏目贵志被带着后退,有点茫然:「惠君?」 尤恩仗着身高和腿长优势让两个孩子的后退完全是无用功,笑眯眯地弯腰凑到了两个孩子面前,道:「怎么了?为什么后退?」 「……」伏黑惠身子一颤,脸色有点发白。 夏目贵志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带着朋友后退了。 这回尤恩没追上去,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露出了难过的表情:「贵志,可是你喜欢的监护人的挚友,为什么要这么紧张的后退呢?是讨厌吗?」 这话夏目贵志不好回答。他只是觉得惠君状态不对,自己也感觉尤恩先生有点奇怪…… 「你这样的言行无论是谁都会讨厌的。」旁地里响起一道冷声,嗓音因愤怒的情绪显得沙哑,从另一边走来的黑髮青年挡在了两个孩子面前。 「滚开,尤恩。」源深简短有力地说。 第34章 「轰——!!!」 是叫人震惊的动静。大地似乎都震颤了起来。 五条悟推了推墨镜,发出了「呜哇」的感嘆声。 打起架来这么惊天动地?生气了? 源深的书店位置并不偏僻,他站在高空,意料之中又有点意外地发现这周围——可能被波及到范围并没有行人活动,并且连建筑物都没有丝毫损毁。 即使气到打起来,也还记得保护公物吗? 虽然他是一接到电话就直接赶过来,但显然还是迟了。 那声惊天巨响后,烟尘弥散,书店完好无损的出现,他从二楼的窗户看见了两个孩子,以及书店门口咒灵的残秽。 黑髮青年从烟尘里走出,冬日的阳光穿过云层投在他身上,让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模煳的光晕。 他看上去有点狼狈,深色长外套上灰尘和碎屑异常明显,神情再无往日的从容,某种克制的忧伤从眉眼间显现出来,好像心绪恍惚之下忘记了控制情绪。 灰尘的另一端,是黑袍的捲髮青年,他看上去同样狼狈,但过于明亮的棕褐色眼瞳和唇边微笑的弧度让他看上去像是刚玩耍愉快的孩子。 五条悟走了几步,在前者的视线范围内挥手,打招唿:「哟,源先生,不太好的样子啊。」 「……」对方沉默地投来注视,平静地颔首,神情又恢復到了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特别情绪的模样——那种让人心寒的漠然,「是伏黑打的电话吗?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却说出了这样非常合乎情节的话。 五条悟:「……」 这种表情还能够那么有礼貌,真是特别的技能啊。 他很有眼色地不去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边开口夸对方还真是爱护公物一边去看另一端就那样站着不动的异国青年。 在阳光底下去看那傢伙,倒也有着太阳般灿烂的吸引力。 「深,真让我失望。」他说,语气轻柔,「为什么不露出我死在你面前时的那种表情呢?」 源深转身去看他,神情晦涩,开口时却依旧平缓,道:「我又不是为了让你高兴才活下去的。」 「可是对我来说,你是。我很高兴看见你活下去,并且坚持人类的身份。」尤恩说,毫不掩饰的恶意倾泻出来,「你很聪明,却也迟钝。」 「——唿唤我的名字吧,源深。」 源深:「……」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痉挛般的蜷起又放开,微动作无法逃过在场其他人的眼睛,足以让人窥见内心不平稳的情绪。 下一秒五条悟发现自己被看了一眼,对方露出极不情愿的表情,夹杂着过于强烈的厌恶,道:「我拒绝。」 「我很佩服你的耐心。」他对尤恩说,「百年对你不过一瞬,对我来说却是非常漫长的岁月——即使你心怀他意。」 「……」尤恩歪了歪头,露出了似乎是货真价实的困惑和不可思议,「你没有猜错,对吧?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源深:「这种话并没有问题。我可是在表达对「挚友·尤恩」这个角色的好感,别打断我,憨批。」 尤恩:「……好的,请说。」 五条悟:「……」 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一对闹翻的友人的争执中完全插不进话的他,决定去看看书店里的孩子。 果然无法理解他们的关系。能够愤怒到打起来,却还能表现的如此冷静——啊,真是厉害,源先生。 第63页 无关人士主动退场。 这对他人眼中经歷「生死离别」「死而復生的重逢」「因立场不同而决裂」的挚友站在布满灰尘的街道上,中间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却恍若一道鸿沟横亘中央。 尤恩轻击双掌,这回是他为接下来的谈话布好遮蔽他人窥探的结界。 「你演的真是太棒了。」源深说,仍然没有情绪流露,一层牢固的名为「冷漠」的壳子再次罩上这个异界求生二百年的穿越者,他注视着曾经发自内心珍视、甚至想要共享生命的,那张脸所代表的「挚友」,语调毫无起伏,「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捏出「尤恩」这个身份。」 「这可没什么意义,尊敬的神明大人。」平淡的语气和敬称,暗藏嘲讽和恼意。 奈亚拉托提普,克苏鲁神话中的外神信使,唯一不受限制的理性表述者。热衷于欺骗、诱惑人类,以其恐惧和绝望为最高喜悦——狡猾且精明,傲慢又冷酷的、【伏行之混沌】。 源深先前离真相只差一步。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猜测【復活的挚友是神祇所化】,而非怀疑【从始至终都是神祇的恶意体现】。 耐心作倾听状的捲髮青年歪了歪头,笑容爽朗:「别那么妄菲自薄,深。」他继续亲切地喊着对方的名字,深褐色的眼瞳闪闪发亮,「这具化身可是完全按照人类来制作的,你不是也完全没发现吗?」 源深:「……」 不要再提醒他这件事了。穿越者一生中最大的滑铁卢——是【认可的挚友是邪神扮演】。 「我的荣幸?」他反问一句,「为什么这么快?」 明明离他发现应当还有一段时间,却让木偶过来捎话提醒。这种事情也有趣吗? 「好歹也和你当了一百年的挚友。」【尤恩】回答,「我大概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存在,深。——真过分,竟然想要去试探復活的挚友。」 厚颜无耻的傢伙。 源深深信自己的怒气如果具象化可能会是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但事实上,他表现得仍然平静得过分。 他甚至都没有否认对方那句亲密到噁心的话:一百年的时光,并肩而行的挚友,这样的经歷确实能够让一个存在深刻地了解另一个存在。 ……除了他。 他曾经背负挚友死于怀中的悲痛,困于自责和忧伤的枷锁,为此日復一日的痛苦。 ……真可笑。 蠢的是他。大傻子也是他。 反覆纠结的与挚友敌对之事,不过是被玩弄的庸人自扰。 「……我是否愉悦了你?」穿越者询问。 「当然。」对方回答,「但还不够。」 「也许你该明白适可而止。」 「不,我只是想看着你走向真正的结局。」 「true ending早在我拒绝你的邀请时就达成了。」 「那是normal ending,也许你更喜欢happy ending?——例如和挚友一起回地球过养老日常?」 「……你话有点多。」 「和以前很像,对吗?」 「……」 「哈哈哈,开玩笑,别攻击啊。」 默默松开指尖凝聚的力量的黑髮青年面不改色,情绪渐趋平稳的他无害地笑起来,道:「感谢您对我的中意。」虽然一点都不想要。 「这具化身似乎不单纯是分散出的意识。」即使是模仿人类,身份揭露后的恶意也浓郁到让人作呕。「是本体吗?」 「是一部分哦,就像你现在这样。」【尤恩】说,朝他眨眼睛,「你可以猜猜,从哪个时间开始,是本体的意识扮演你的挚友,深。」 「……」鬼才会猜。无论哪种都是千面之神,没有意义。源深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忍耐着暴起把这具没那么「不可名状」的化身打爆的冲动,「失礼了。能请您滚开吗?」 【尤恩】大笑起来:「你这种奇妙的恪守礼节真可爱,深。讨厌我吗?」 「……」 「——不过就算你讨厌我也没关系,我仍旧中意你的一切。」 「同样,也很期待你为我上演的好戏。」 「byebye~」 异族外表的捲髮青年的身影消失于空气中,仿佛被悄无声息地抹去,唯独踩在灰尘上的脚印沉默地证明了他先前的所在。 街道上只剩下源深一个人。 源深呆呆地看着一片黑暗狼藉的街道,疲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顺手丢了个復原的法术让街道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转身走向书店。 五条悟和两个孩子站在被打开的门口,神情各异。 「贵志和伏黑君,我之前有做了新零食,学习累了可以吃。」黑髮青年平静的说,语调有些慢吞吞的,「我想上去先休息一下,劳烦五条先生了。」 「……好的。」夏目贵志小声回答,有些担忧地看着监护人,「源先生,你好好休息。」 心知自己根本在此刻笑不出来的源深伸手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头髮:「谢谢你,贵志。」 黑髮青年上了二楼。 五条悟和两个孩子一起坐到一楼书店的沙发上,互相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难得觉得头疼,这种情况可不好解释,惠还行,可夏目这孩子,虽然灵力很强,也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但他的监护人看上去好像没有一点想法让他接触的样子。 第64页 夏目贵志咬着唇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五条先生,尤恩先生明明是源先生的挚友,为什么会打架呢?」 在外面街道上那对「挚友」进行交谈的时间里,已经从两个孩子口中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的五条悟沉默片刻,心说这问题他怎么知道。 不忍心动手的源先生竟然气到直接打起来,冲突估计激烈到被踩到了底线。——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立场不一样。」最后他只能这样告诉小孩,「就像甜党和咸党,彼此的口味不同,就很容易发生冲突。」 「……可是源先生很生气。」浅发的男孩低声说,「还很难过。」 「……难过吗?」白髮蓝眼的青年摸了摸下巴,不准备说太深,「也许是尤恩先生太讨人厌了,毕竟源先生的脾气一直都很好。安心,他们关系很好的。还一起跨年了呢。」 第35章 噩梦。黏腻的冰冷液体,阴森死寂的枯林,深不见底的悬崖,尖啸与哀嚎,阴风与冰原。 「……」源深从床上坐起来起来,从额头和后颈摸到一手冷汗。他撑着额头陷入沉思。 情绪还是太不平稳了。 他得抽个时间把精神领域的任何一点气息都给清除掉。 沉睡之前所见的奈亚拉托提普将他的灵魂送入遥远的尘世,成功爬回来的他离升格为神只差一步:灵魂的强度和污染性压过了先前灵魂与肉.体的平衡。 本体在两百年的漫长时间里,早已遭受到了污染。法师修行让他获得了远超常人的生命和肉.体,但灵魂也同样发生了变化。这样的趋势无法终止,只能遏制,苦苦忍耐着厌恶的折磨对穿越者来说实在是糟糕透顶。 平衡失控,经歷过数次轮迴的源深满心疲惫,于是就很辛苦地给在异界的事情扫了尾,躺进棺材沉睡以此压制力量。 直到那次召唤。 现在的源深揉了揉眉心。心想估计是那傢伙一开始就布下的局,也许是他以前没有正面和奈亚对上的原因,并不是很能了解这个表达出理性的神祇——啧,真有耐心。 ……耐心过头了,对源深来说。 那可是一百年以上。志同道合的伙伴,并肩而行的挚友,难以忘怀的硃砂痣——即使不到精神支柱这样的地位,也是无法否认并且能够坦然承认的重要之人。 ……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出神地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双手。 地球上的二十岁青年,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普通的长大,上学,生活。异界的穿越者,学习陌生的语言,接触残酷的世界,成为了不普通的人。 和平年代没什么心计的年轻人,成了善于掩饰真实想法的老傢伙。 【尤恩】是他最重要的友人。 穿越者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低下头,捂住了脸。 所有……都是假的。 那些能够让他打从心里笑出来、觉得温暖的过去,只是另一个傢伙眼中的独角戏罢了。 …… 他下了楼。 距那次他人眼中的「冲突」已经过去一周了,出于某种微妙的不服输和恼怒心理,他撑了几天才进行人类的睡眠——然后就做了噩梦。 那天说是想去休息一下,实际上是想被欺负的小孩子一样跑回了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他回到了存放着本体的精神领域,在那具棺材边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能够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他早已明白这件事,可那一百年里对【尤恩】的珍视与信赖是在即使不清楚对方来歷的情况下也依旧产生了。 他本该知晓这件事。即使那个世界再残酷。 「源先生,中午好。」夏目贵志在一楼的沙发上看书,乖巧地和他打招唿,「午觉睡的好吗?」 糟透了。源深这样想,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轻快:「是场好觉,梦见了过去的事。」 那日从精神领域出来时五条悟和伏黑惠已经离开,强忍着但又能明显看出来担忧的夏目贵志等着他「醒来」。 自身的事再怎么麻烦也不能忽视孩子,源深一直想要这么做。但这样连着两次的事件,让他彻底认清自己可能不适合「抚养孩子」。照顾他自信不会出错,但更为亲密的「抚养」却做不好。 他故作无事发生,只是简单地给出了不那么冰冷的解释:个人间的冲突,只不过是习惯了才会有那样大的动静。 ——「尤恩那傢伙性格不怎么好,我代他的行为向你道歉,贵志。以后就不用搭理他了。」 夏目贵志大概是半信半疑的,小孩所能够接触到的「人际关系」并没有这种似乎关系恶劣的概念,但监护人向来坦诚且温柔,而曾经救了自己和惠君的尤恩先生也确实感觉有点微妙,所以好像也不能怀疑监护人的措辞。 「贵志,你似乎有话想说。」源深给自己接了杯热水,也懒得去鼓捣新年拜神社的路上买来的手磨咖啡机,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坐到了沙发上。 浅栗发色的男孩没想到会被看出来,眼神闪躲了一下,支吾起来,道:「我、我只是有点想知道……源先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小孩对大人的好奇吗。说起来也是,虽然一起生活了快半年,但自己确实很少有以前的事透露出来。——监护人这样想,并无意外。 第65页 虽然心情依旧不怎么明朗,但能够毫无破绽地露出笑容就证明他能够走出,倒也不介意修饰后说出某些不那么糟糕的小片段。 「我以前在大陆上旅行呢。」他说,「旅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还学会了很厉害的技能——现在想起来,真佩服自己的的毅力啊。」事实上是逃亡加搞事,不过确实看见过了许多奇异的风景……神话生物或者是魔物魔植之类的,混乱到惊掉下巴的家庭关系之类的,让人难以描述的自然景观之类的。 「……和尤恩先生是什么时候遇见的呢?」男孩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似乎在担心这样的问题的会让监护人生气。 生气?不,他当然不会再生气了。这种负面情绪可是那憨批乐意看见的。 源深面不改色,微笑着颔首,道:「这就说来话长了。那时候我的性格有点糟糕,是不被喜欢的那一挂——像座冰山呢。」 夏目贵志看着面前笑呵呵的监护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真的吗?一点都不像啊,源先生。」 和尤恩先生说的一样,他想。 「真的真的,只不过是成长了。」一百年多年,实在是漫长……穿越者在心里嘆气,「在沼泽地遇见他的。因为都迷了路,是合作离开的。那是第一次遇见。」 「第二次遇见是在一所学校——类似欧洲的教会学校,我和他都是新入学的外地人,因为被排挤就开始往来。从这以后,就渐渐地成为朋友了。」 「【尤恩】是个很热情的傢伙。」超佩服能长时间扮演这样的角色。 「可以说是被缠着才不得不交往的。」当时还没动摇时真是超烦人……现在就是很后悔没揍一顿,不,好像有那么一次是揍过的。好可惜。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穿越者这样想着,冒出来了极为真实且庞大的遗憾。 完全相信了他的胡说八道的夏目贵志感觉自己更接近监护人了,高兴得很:「是相处了很长时间吗?」 「大概人生的一半都有那傢伙参与吧。」货真价实无法否认的那种,还是被看着的。源深这样说,「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我倒是挺感谢【尤恩】的到来的。」 ……如果没有那样的一个「挚友」陪伴,穿越者能否走到现在都不好说——不,这个不能否认,搞的像是没有【尤恩】就走不下来了,噁心透顶。 他肯定是能走下来的,穿越者的心理素质向来过硬。 不过性格上可能会有那么一点微妙,说不定会成为冷酷的伪善者呢。噫,想想都觉得可怕……好吧,寂寞。 「……我也想和惠君成为这样的朋友!」夏目贵志脸颊红扑扑的,「我们也能成为像你和尤恩先生这样的朋友吗?」 源深视线有点漂移:「……哈哈,和惠君的关系很好啊。」 这还是不要更好。比起向他这种糟糕的傢伙学习,还不如学习那对白毛和黑毛的挚友。 「嗯,惠君是个好人!」男孩点头。 源深捧着茶杯,啜了一口,热水下肚是从胃部流向四肢百骸的暖意,好像能冲散心理和身体盘亘许久的冰冷,他真心实意地露出了长者的笑容,那是年长者对年幼孩子的爱怜和包容。 「是吗,真是太好了。」监护人这样说。 ……真是太好了。穿越者这样说。 话说回来,要是贵志这样告诉了别人怎么办?这种谎言……被揭穿的话,大概这孩子会难过吧。 好像也不用太担心,这孩子不会向他人说这种「私事」的。 佛繫心态老大爷慢悠悠地又啜了一口热水。 第36章 「你还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 「失踪了?」拿着书的源深有些诧异地眨着眼,「五条先生他?」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夏油杰有些拘谨地搭着双手,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源先生的住处,完全是迫不得已。换了身装扮的他点头,道:「是的,已经失踪两天了。」 「是硝子——高中的朋友联繫我时才知道。」他解释道,「据说是因为一个有特级咒灵痕迹的恶□□件而出发的,却在大约半小时后失去了与辅助监督的联繫。其他特级咒术师都没有时间,一级二级的也忙于奔波,硝子就私下联繫了我。」 「是关于这个森林的事。」诅咒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我想委託源先生你与我一同前往。」 照片上是一座森林,可以看出是匆忙中勉确认了画面清晰度后立刻拍下的,并没有讲究一些拍摄的光影、角度技巧。但不知为何,像是在奇怪的滤镜下拍出的,颜色正常,色调却透着一种扭曲的阴冷,光线像是狰狞的视线,第一眼让人极为反感。 源深拿起这张照片,沉吟片刻后轻轻弹了弹,答应了下来,道:「可以。资料之后再看,我先准备一下,什么时间出发?我可以开通道。」 给贵志说一声吧。 「不用太着急,我相信悟不会出事。」夏油杰说,气定神闲地微笑着,好像那个接到硝子的电话又看了资料后来找人寻求帮助的那个人不是自已一样。书店外面的车上还有一大包物资。 「我倒是蛮好奇那个森林有什么不对劲的。」源深这样说,起身上去和夏目贵志说话。 为了不再出现那次整个投影都被扔到异空间、平白无故失踪半个月让小孩担心的情况出现,源深决定在这边先留下一个幻影,如果他没能按正常时间回来,那个幻影则会照顾小孩。 第66页 正在学习的夏目贵志并没有太过担心,也许是信赖监护人的原因,只当他是要和大哥哥一起出去玩。 「源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我会的~」 源深下了楼:「走吧,夏油先生。」 * 那是一座非常普通的森林,默默无闻到了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步,但在山脚的本地小镇上,则是有「山上的风景还不错,也没有危险的勐兽,但杂草灌木太多了还是别上去」的话。 夏油杰先前收集信息,白髮蓝眼的高个青年在镇子上很是显眼,在被询问对方的去处时都给出「去了山上」的回答。 而咒术界那边的「窗」给出的任务信息是观察到了特级咒胎的气息,万幸是还没有人死亡。 因此,这样的任务对拥有「六眼」的特级咒术师五条悟来说,完全是轻而易举。 结果却是对方失踪了。听说发现这件事的辅助监督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还真是忙啊。」源深评价道,「说不定还算是好好休息了。」 「也有可能是玩的乐不思蜀。」夏油杰搭话,揉着额角,他刚才才和家入硝子打完电话,得到了「我可不想和夜蛾老师给你们两个问题儿童收尸」的威胁,正无奈地苦笑着,「从外部看虽然是有点异常,但并没有特级咒灵的气息,是孵化了吗?」 他们现在正走在登山的小路上,该庆幸是冬天吗,虽然因罕有人至而变得隐蔽,但植被的枯萎让认路更容易了。 「能量应该还算充足吧。」源深拿着之前从树下捡起的长木棍在前面戳戳探探,「你的能力是吞食的话,味道不怎么好吧?」 「那可是满腹怨言啊,源先生。味道感人,像呕吐味的抹布。」 「呜哇——那夏油先生你还真厉害。」源深顿了一下,发自内心地说,「就像小时候能够吃青椒的大孩子。」 「……这种比喻,虽然很可爱,但有点不合适吧。」 小径的痕迹延伸到这里,渐渐没有了。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下面是一个凹地,凹地中央是一片湖泊和一座旅馆,距离有些远而看着有点小。 他们又继续迈开步子,目标明确地往下面走去。 夏油杰稍微落后一步,扭头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 原本枝叶稀疏而显得分散的林木,像是在不知道的时候移动起来,挡住了那个方向:狭窄的小径消失了。冬日的阳光本就冷淡,但在他们向下坡走的时间里,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折射来的海市蜃楼。 他收回视线,跟上了前面的源深。 …… 「外面过去多长时间了?」 沙发上躺着的白髮男子这样嘀咕道,「啊……我记得最常去的那家会在这几天添新品的?」 这是旅馆内部。除了他这个姿态悠闲的傢伙,还有另外几个人各自分散着。他们都不熟悉:从位置和神情都可以看出这一点。 白髮男子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绷带,在起初有人以为他是盲人,但很快就从他自如的行动里否认了这一点,并非常诚实地把他当做了嗜好奇妙的中二病患者。 ——这就是五条悟。 旅馆内部的其他人并没有听见他的嘀咕声,只是看着旅馆窗外的倾盆大雨露出了焦灼的神情。 他们是旅行团的人,因为突然大大雨和抛锚的车辆不得不奔进了湖泊边的旅馆,并且因为信号差无法向外面求援。和旅行团那些人不是一起进来的五条悟非常明显的被排挤了。 「标准的「暴风雪山庄」模式。」看出来一些信息的五条悟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好像很有趣……但咒灵到底在哪里啊?」他从沙发上起来,动作突然吓了有意无意注意他这个诡异人物的那些人一跳,「老闆!我肚子饿了,提供晚饭吗?」他大声地喊着柜檯后埋头的中年男人,「如果有喜久福就更好了!」 「没有,这种东西。」老闆冷淡地回答道,「有人在厨房准备。」 「那可真是太棒了——」 「咚咚咚。」旅馆的门在外面被敲响了。 老闆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其他人也都惊讶地中止了交谈,看了过去。 五条悟快速地瞥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滂沱,兴致勃勃地上去开门了。 「喂,你——!」想阻止他的声音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门被打开了。风带着雨点扑进来,潮湿的冷意冲散了室内的暖,让他们都颤了颤。 门外是两个人。两名青年。 五条悟睁大眼,兴高采烈地抬高了声音:「啊,我的朋友,你也来了啊!」 「你这话听着不太像好话。」单手撑着伞的夏油杰脸颊上还带着水痕,因为雨水来的突然,接到源先生塞来的伞前还是好好「享受」了一番大自然的滋味的,「让让,要进去了。」 五条悟帮忙拿着行李包:「带了这么多东西?是出来旅游吗?」 「才不是。」夏油杰翻了个白眼,快速地比了个二,「不说了,我们可是走了很久的。」 源深在屋檐底下抖伞:「这旅馆还有蛮长歷史了啊。」 他们进去后把伞塞到伞桶里,后来的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去柜檯那里进行了登记。 源深先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在登记表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放笔时他看了夏油杰一眼。 第67页 夏油杰:……? 拿起笔的他看见了五条悟写下的那个名字:【夏油杰】。 凑过来看他们写名字的五条悟神情无辜地面对友人的瞪视。 前者嘆口气,提笔也写下了【五条悟】。 写下本名的源深:感情真好.jpg 老闆给过来两个钥匙,上面贴着门牌号,他耷拉着眼皮:「注意保持房间整洁,不然不好清理,损坏东西要给钱。」 「当然会了!我可是非常爱惜公物的!」拿起钥匙的源深信誓旦旦,「不过这旅馆这么旧了,不会漏水吧?窗缝或者天花板什么的,那我可不干。」 「……没有。本店虽然外面破旧,但也有注意保养。」 「那就谢谢了!」黑髮青年爽朗地笑起来,「要帮忙吗?我的做饭水平还不错。」 「需要加钱,客人。」 「没问题,我最不差钱。」源深豪爽地从口袋里——实际上是储物间——掏出来几个亮闪闪的石头,「这个可以吗?」 看着像宝石。夏油杰和五条悟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都有点失语于「豪掷千金不用支票钞票」豪奢气氛:尤其是柜檯后表现一直冷淡得不行的老闆露出了痴呆的表情、并很勐地生怕被收回或抢走一样把「宝石」拿走。 「当然可以!客人!」声音和神情都变得谄媚极了,老闆眼中好像只能看见柜檯前这个黑髮青年,他甚至站起来想要引路,「我带您去厨房,储藏室在边上,您可以选择自已想做的饭菜。」 源深跟着他走,转进拐角前扭脸朝两个年轻人歪头,摇了摇手指。 「……源先生的手艺可以信任吗?」夏油杰问。 「津美纪似乎有向他学习的想法。……蛋糕和饼干很好吃。」五条悟说。 「是吗,真期待。」 他们无视那些各异的目光,走到角落里的沙发坐在了一起。 「见到的时候,是什么表现?」五条悟小声询问。 「非常平常,一点不对劲都没有。」夏油杰也小声回答,「某种意义上,令人佩服。」 「……好吧。你是对的。」他的挚友说,「能够让人看出负面情绪,也许就是源先生的「失态」了。」 夏油杰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这件事和他的友人有关系的可能性是多少?」 「……大概是一半。」五条悟有些不确定,「那个叫【尤恩】的傢伙真的是超级傲慢哦。」 「你之前说过了。」 第37章 旅馆里的食材非常丰富,源深甚至看见了西瓜。 ……好歹尊重一下气候常识啊。他一边切水果拼盘一边吐槽,心里迅速地列好了做什么晚饭。 这是一间小厨房,从窗户可以看见外面风雨大作,风声唿唿作响,靠近窗户的枝叶都在摇晃。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思绪却略微有些飘忽。这样的暴风雨天气,真是非常符合气氛啊。 带他来的旅馆老闆站在厨房门口,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背影,边上站着一个穿着女僕装的年轻女性,面孔捂的严严实实——先前便是这位在厨房为大厅里的几名住客准备晚餐;察觉并完全可以想像到那两个表情的源深懒得搭理,条件还没有达到,要真开启什么也只会是晚上。 他当然能猜到夏油杰和五条悟会在外面说什么,不外乎就是他现在毫无异常的表现。 善解人意的老人家并不介意自己和所谓【挚友】的关系被人反覆念叨和思考,人总是会有探知欲,更何况还是「决裂的挚友「相爱相杀」」这种非常有冲击力的事情。只要不大咧咧摆到自己面前就可以,那大概会让他捏碎自己手上的任何东西,糟透了。 过了将近一个月,源深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的接受能力,能够这样称得上「心平气和」地承认这件事。好吧,他得承认,过去两百年里他似乎有过好几次这样的想法,为了某些让他感到痛苦、难以忍受——却依旧跨过去的事情。 这么一想,奈亚那憨批还真是死脑筋和驴脾气。……唔,这样的形容词似乎有点亲昵了,那就用「脑子有坑」吧。毕竟是无法用人类观念来进行认知的邪神。 被邪神关注可算不上好事,他更希望对方早点失去兴趣——可那样似乎又意味着自己必须顺从祂的期望。 顺从?源深可不会,永远不会。 他无法理解那傢伙的兴趣所在。微不足道的区区人类,到底哪里能让祂这么「亲切」啊。甚至连本体的意识都看过来了……真是光荣。 晚饭准备完成,源深对这种工作熟练得就像他能记得自己的故乡是哪里一样,他洗了把手,转过身向两位旅馆人员打招唿:「嘿,也许我可以请求你们帮助我把这些带到餐桌上?」他这样说,脸上带着友好且镇定的笑容。 「当然,是我们的荣幸。」老闆说,他走了几步,「她负责继续为我们的客人做饭,我很乐意为您服务。」 「谢谢。」源深礼貌地说,无视了对方瞥向自己口袋的、贪婪的视线。 老闆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但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端着盘子穿过走廊,来到了客厅。 源深和两个年轻人坐到餐桌前的时候,老闆去向另外的旅行团成员解释了情况,并保证很快就会端出来。 「看上去很美味。」夏油杰说,他甚至能看出来这是特意按照日本人的饮食习惯制作的,源先生可不像本土长大的。 第68页 「我开动了——」五条悟拿起筷子,「源先生,你之前给的石头是什么?」 「宝石。」源深说,「老闆喜欢这种,虽然只是比较好看。」 「货真价实的?」 「从元素组成上,是的。」 「哇哦,那您可真有钱。」 「人穷惯了就喜欢多存点有价值的东西。」源深给自己盛了碗热气腾腾的虾肉汤,「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当然没有。不过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夏油杰嚼着饭菜,心里诚实地赞嘆了这些美味,源先生如果不是为了清闲开书店,开家餐厅绝对能吸引到那些美食家,「睡一晚?」 「恐怖片里常有的剧情。」源深说,「旅行团进入古旧的旅馆,我们大概是剧本外的npc。」 五条悟:「听起来你对这些很熟悉。」 「相信我,如果你脑子里有许多从网络上接触到的灵异信息、自己也见过许多噁心的事情,在某个时刻那些成真之后——」源深一连用了好几个前提,声音毫无起伏,「你会了解这些东西的套路。」 「确实。」五条悟贊同地点头,「有甜食吗?」 夏油杰指了指沙发角落里的行李包:「我带了。」 「你可真贴心!」 挚友组合亲亲热热,孤寡老源面无表情。感情真好,他这样感慨。 旅行团的诸位已经坐到了餐桌前,由于没有给些多余的钱,那些饭菜看上去简陋得像是监狱餐,味道也一样:有人不满地和老闆抱怨了起来。 「请原谅我们,这家旅馆的厨师在一天前离开了。」老闆说,「雅子和我都不擅长做饭,老旅馆。」 那个抱怨的人脸迅速涨红,磕磕绊绊地道歉表示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哇哦。源深嚼着米饭,心说地下室里的屠宰台可不是这么说的。 恐怖片里常有的剧情。他默默重复了一遍。俗套。 还会发生什么呢? 无谓的猜测只会让人愈发不安,但显然易见,早已明白并贯彻落实的源深因为【某个存在】反而有些心神不宁了起来:并且是持续性的。 他匀速进食,有些挫败地心想自分出投影下来某些「伤春悲秋」「多愁善感」都是围绕着本质上同一个傢伙——这件事在意识到后真是……。 如今他已经能正常地将化身和神祇联繫在一起,但一旦回想过去,就不可避免地会回忆起对方的的面容和声音x2:【尤恩】和【埃及男子】。 ……老实地说,与其是三观崩塌,不如说是让人在剎那间恨不得把那些记忆打包删除的惊悚。 人生的一半。占据了这么重要的时间和角色,要删除也会很麻烦的吧。 在某个瞬间确实有过那种称得上逃避的想法的源深,又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放弃的。……虽然真的从各方面深究起来,好像是他自己无法放弃、捨不得放弃一样。 人类是非常复杂的生物。源深放下筷子,礼貌地颔首说明自己吃完的事实,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手。有时候他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还产生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水龙头里哗啦啦地流着水,镜子边缘积留着黑色的污垢,洗手池前的黑髮青年敛起眉眼间在其他人前一直存在着的温和神色,皱起眉露出了阴沉而厌恶的表情。 这样的纠结是正常的。但一旦有「这也是对方想看见的」的想法,就有克制不住的反感,愈发地痛恨起自己当初的武断和天真。 到底还是看不透。 他深吸一口气,心想果然还是先在投影身上想通比较好,如果有那么一天,本体不得不掀起棺材板……希望别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回到大厅的时候两个年轻人正在沿着角落散步,女僕在旅行团那边和旅客们交谈。 源深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转了方向走过去,在其中一人突然站起来想要挥拳时挡在了女僕面前。 「就算现在无法联繫到外界,也不意味你可以这样做。」他温和且强硬地说,「这样对待一名女性可并不好。」 「你小子多管闲事!」眼镜男叫起来,但却还是胆怯地收回了手,色厉内荏,「这个丑女人做的本来就很难吃!」 「你要是要条件的话,可以在住宿费外再加钱自己做。」黑髮青年回答道,面上神色不动,「失礼了。」 他后退几步,朝餐桌上其他沉默的旅客点了点头,也没有搭理被他挡住的女僕,离开了这里。 「源先生,你的心肠似乎太好了。」五条悟在他走近时笑吟吟地开口,「明明能看出来那是什么不是吗?」 夏油杰贊同友人的话。 源深也笑起来,看上去并不在意在迈步走来时一直投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女僕的目光。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善人,不过也不算恶人吧?」他语气轻快地回答道,「能做的事还是做了更好。」 五条悟不置可否,只是揽过夏油杰:「那今天晚上要玩什么游戏吗?肯定睡不着吧。」 「你们两个玩吧。」源深说,「我的作息可是很规整的——早睡早起。」 源深的房间在三楼。只有他一个。 旅行团在二楼,挚友组合也是二楼。 其中的意味简直明显到让人想要怀疑是不是猜错了。 「那好吧。」夏油杰说,「我还带了游戏机,正好可以藉此度过无聊的一夜。」 第69页 「杰,真的是来找我而不是旅游吗?源先生甚至能拿出来雨伞——」五条悟抱怨起来。 「这里的风景可算不上好看。」他的挚友说,「还不如去看「樱前线」。」 「樱花祭也蛮有趣的。」源深说,语气温和,「一个人的去的话,能留下很深的记忆。」他双手插兜,后退一步,「那我先上去看看今晚的住处了,祝晚上玩的高兴。」 两个年轻人站在角落里看他的背影。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夏油杰沉吟道,「悟?」 「大概是触景生情吧。」五条悟说,「在那之后,似乎没有和尤恩见过了。」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觉得这话似乎还是不对。 「……真麻烦。」五条悟诚实地感嘆,「和我们没关系的事还是别讨论了,自己都说是敌人。」 「贊同。」 * 二楼走廊的某个房门里透出亮光,里面有年轻人热闹的吆喝声。其他房间或多或少都有些动静,此刻夜已经深了,旅馆外的风雨声却依旧很大,雨点啪嗒啪嗒打到玻璃上时教人不由得为这个老旧的旅馆担惊受怕了起来;并且还很吵。 某扇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先前客厅里差点打女僕的眼镜男打着哈欠走出来,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这里的环境一点都不好,伸手挠着肚子趿拉着拖鞋往二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去了。 走廊的灯很暗,暗到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气。虽然可能是因为他没带眼镜。 眼镜男走进厕所。 洗手间的灯闪了闪,镜子泛起波纹,朦胧的雾气在其中凝聚成形,仿佛里面藏着另一个世界。 三楼房间里仍未入睡的源深坐在床边,抵住额头,心想这特么的太套路了。 剧本什么的想走就走吧。他一点都不想管,反正都是早已发生的事情。 「啊——!」寂静的风雨夜里,旅馆二楼响起了一声尖叫,划破了风雨交加的稳定声音,悽惨得让人完全能意识到这是某件坏事、与死亡有关的坏事造成的唿喊,让黑夜的风雨也染上了一层鬼魅的色彩。 第38章 旅馆二楼的灯全部被打开了。 几乎每个人都被那声悽惨的尖叫惊到了,匆匆忙忙从房间里出来,或惊讶或愤怒的几人在循着声音来到洗手间时,变成了如出一辙的恐惧。 一楼的老闆和女僕像是没有听到动静,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二楼的声音。 五条悟和夏油杰听到动静时就冲出了房间,并且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在此起彼伏、努力压抑着的惊唿声中,两人的表现格格不入。 眼镜男死了。 虽然听到那声惨叫时就有猜测,但现在的情况却还是让两个年轻人有些不愉快。 死相很血腥。每寸皮肤都渗出血来,把人泡成了一个血煳煳的尸体,是躺着的姿势,后脑勺下是地漏,眼睛大睁,神情近乎惊恐和开心之间:更像是在享受着什么极乐时看见了极恐怖的事物,被吓死了一般。 「哇哦。」看完的五条悟低声感嘆,在屋内就将绷带换成墨镜的他能够看出来很多,「毫无忌惮啊。」他的视线落在那面不怎么干净的镜子上,嘴角微翘,一丝嘲意流露出来。 夏油杰的视线同样落在了上面,他耸了耸肩,转移话题:「这个天气既不能联繫外界,警察也进不来,尸体也不好收敛——啊,糟透了。」 旅行团的人挤在外面窃窃私语,因为他们的冷静表现似乎有了一点极为失礼的想法。 源深还没有下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都知道了想法:老人家不想出场就算了,反正他们又不会死在这间旅馆。 只不过还是有点好奇。那个人是怀着什么想法对这样的事情视若无睹:即使眼镜男并不值得活着。 「这种事也没办法吧,又不知道犯人是谁。」夏油杰朝旅行团的其他人笑了一下,「有和这个人认识的吗?」 「你这样就像警察。」五条悟悄声说,移动脚步避开了从地砖缝隙里向这边流动的血液,「那就交给你了。」 狐狸眼的诅咒师笑容不变,屈起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闭嘴。」 在夜晚发生这种事再怎么浓厚的睡意都被吓到了九霄云外,没人敢躺回床上,生怕睡梦中就会被不知道他们之中的哪个兇手割破喉咙。 除了毫无动静的三楼,聚集在二楼洗手间的人们转移阵地,来到了一楼的大厅。 灯光将大厅照的亮堂堂的,老闆和女僕像是现在才听到动静,从后院走了进来,男人对着瑟瑟发抖的一堆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女僕雅子仍旧蒙着脸,身上的女僕装工整到没有一点褶皱,好似从未脱下。 「请问发生了什么,客人们?」老闆询问道,视线从客人当中一扫而过,最后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上去像是发现少了客人,但不知道关注的到底是哪个。夏油杰在心底嗤笑,扫了一圈惊魂未定到连措辞都组织不好的旅行团,认命地扮演起了可靠的讲述者。 「有人死了。」他说,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冷漠,「在二楼尽头的洗手间,无法确认兇手是谁,连外界也联繫不到,大家都很害怕。老闆,这里有内部摄像头吗?」 这是细究下去毫无道理的一个问题。但旅行团的人也还是期待地看向旅馆老闆,希望能从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第70页 「非常抱歉……」老闆说,「由于位置偏僻,很少有人长时间住在这里,就没有安置摄像头。」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楼梯,「真的有人死了吗?」 「真的!」一个女孩子说,啜泣起来,「明明只是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气氛非常低迷,配着外面细细碎碎的雨声,非常有兇手在暗羔羊在明的悬疑感。 「你们的那个同伴呢?」 旅行团里有个人突然问了出来,那是个看着和眼镜男差不多大的男性,头髮乱糟糟的垂在额前,长的很普通,也是抱怨晚饭难吃又很快道歉的那个。 他有些拘谨地揉搓着衣角,道:「之前发生了冲突吧?现在又不出现……」声音渐渐消失,像是为自己这番话感到不自在,他移开了目光。 嚣张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五条悟歪头看他,笑出来,道:「你这样真的很像转移视线的兇手行径啊。」 「我不是兇手!」普通人声音很大地反驳,「那个人都没有下来!明明动静这么大!」 「人家睡得沉又怎么了。」五条悟说,「而且,你觉得一般人能把人那样杀死,还不留下可以看见的痕迹在所有人到来之前离开吗?」他眼都不眨地胡说八道,「肯定是闹鬼啊,闹鬼。」 「说不定是你们联合起来!你们最先到的,大家那时候都很惊慌,完全没有走进去,压根不知道是不是他藏在了哪里!」普通人这样说。 「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吧?我们和他又不认识,旅行团的人和外人有什么关系。别随便乱咬人啊,疯狗。」 「……你!」普通人涨红了脸,他跳的太高了,并且就这样被轻巧地反驳回来,让人完全无法信任。 老闆一直保持沉默,见这段争执告一段落才谨慎地开口:「虽然但是……这位客人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那位客人也受害了怎么办?还是去看看吧,两位客人。」 「您说得对。」夏油杰起身,「我们需要去看看。」他朝挚友招手,「上去吧。」 他们不准备留一个人在下面。 旅行团的其他人缩在沙发上,可怜无比地看着表现可靠的两个人的背影,却又不敢开口。 「各位客人,要喝热茶吗?」老闆询问他们,有人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扭头吩咐,「雅子,去烧点水。」 女僕沉默地退出了大厅,厨房的灯亮了起来。 ………… 三楼走廊黑黢黢的,能听见走廊尽头雨点击打玻璃窗的啪嗒声,某个门的门缝里透出了光。 两个年轻人走到那里的时候,恰好被人从里面打开。黑髮青年沉静地向他们微笑,语气温和:「动静很大啊。」 「他们太蠢了。」五条悟说,从墨镜后面盯着他,语气严肃,「源先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回事吧?」 源深让开,默认一般地说道:「进来吧,交换一下情报。」 源深是个奇妙的人。你会觉得他危险,那通常是他露出毫无情绪起伏的漠然神情之时;但更多时候,他会像和平年代生长出的普通青年露出那种温柔的、长者的包容笑容,其中隐含着某样永久存在的、教人无法忽视的天真意味。 夏油杰在对横滨结界的猜测上曾有过施与者天真的想法,但见到源深本人时就否认了这个观点:青年模样出色身材瘦削,看表现确实是被贵养出来的好孩子,本质却是深渊一般令人无法探知全貌。 更遑论在那之后目睹的「召唤」和那些麻烦的异界生物。 即使这个人表现得再怎么无害,危险性也不可能就那样被无视。所有与他接触的本世界人——严谨来说,应当是成年人——都清楚这一点。 但源深太过平和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笑起来时总是有歷尽千帆的从容,就像他不厌其烦纠正的自己的真实年龄,是个经歷过许多事的老人家,心绪无法为任何事情起伏,所谓的「失态」也更像是从某道缝隙里静悄悄地流露出来的设定。 「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源深坐在床边,语气温和,「旅馆内的人最后只会活下一个,成为这里的新老闆。」他抬眼去看两个年轻人,眼睫毛轻轻扇了扇,眼里流出微妙的笑意,带着嘲讽,「当然,由于你们的的加入,结局不会到来了。」 他同样不吝惜于解释。坦然到了完全不在意这样会让人想的更多,知道太多的人总会使人警惕。 「……是和尤恩有关系吗?」五条悟问。 「当然。」源深颔首,提起决裂的友人时情绪平稳、如同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间旅馆的事,过去我曾经歷过。」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疲倦,神色却又清醒,「他知道我遇见了什么,于是在这个时间又投影了出来。」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了一眼。这话听上去……不太好,明明是不好的事,为什么会这么搬出来?带着故意揭人伤疤的恶意。 「他就是故意的。」知道他们的想法的源深说,他放下手,从床边站起来,「你们大概还认为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他走到窗户面前,雨点声声节奏感极强,青年看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他对人类从无善意,也无恶意。我也是。」 「不过是他眼中比较显眼的玩具而已。」源深说,他将视线从玻璃外的黑夜收回,认真地看着两个因为他的话而怔愣的年轻人,语气郑重,「【尤恩】无法信任。」 第71页 「……」夏油杰打破了沉默,「他确实比你危险,源先生。」 五条悟难得没有表现出戏嚯的态度,只是点了点头。 某种羞愧感油然而生在两名年轻人的心中。 源深曾经的表现让人相信他与尤恩的友情。但此时此刻,说出这种话的他到底有过怎样的挣扎才会有这样的结论? 完全推翻了、否认了那样的友情…… 他本可以不说出这种话,却为了警告他们说了出来。即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让人有看见某人隐秘的伤疤的羞耻。 「不要在意。」源深体贴地说道,再次温和的、爽朗地微笑起来,「关于这间旅馆的事,我来告诉你们吧。」 第39章 「叩叩。」 门被敲响,略带沙哑的女声从外面响起。 「客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下来?」 源深这个时间已经和年轻人们换了位置,此刻正站在门边,听见声音便笑起来,拉开门,声音温和道:「没事,不过是在讨论下面的事。」 「让你特意来看,真是对不起。」黑髮青年微微笑着,是极友善的模样,「我们这就下去。」 蒙着脸的女僕就连眼睛也罩在阴影里,低着头声音很低:「您太客气了。」 她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源深扶着门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一种忧伤的神情一闪而逝,又很快恢復平静。 他记忆力很好。桩桩件件的事都能从记忆的故纸堆里翻出来,包括那太过漫长的、连时间概念都不存在的【旁观】。奈亚拉托提普将他的精神投放到布满生离死别的尘世,强制性地让他再度无能为力,去看无数生命的一生……他从来没有忘记。 这间旅馆像极了恐怖片,却在某个世界、某个过去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源深当时却只能看着,并且在脱离【旁观】后,再也找不到那些已经迎来结局的世界。 他迈出一步。 「走吧,两位。」 …… 他们只是在上面待了一会儿:源深讲述非常言简意赅。但旅馆大厅里却又发生了事情。 之前哭泣的女孩独自去了洗手间,但被发现时却倒在了洗手台前,脑袋泡在水池子里,溺死了。 怀疑源深的普通人不吭声了,紧皱着眉一副不解的样子。 小心收敛好尸体的青年站到了大厅的窗户边,掀开窗帘隔着玻璃去看外面的雨夜。 大厅的灯光闪了闪。也许是暴雨的缘故,老旧的旅馆被渗进的水破坏了线路,风也很大,唿唿得像是怨鬼的凄嚎。 温度不知何时低了下来,大厅空旷,温度与外界相同,但凝神去看,玻璃窗上竟然有了冰花一寸寸的凝结。 源深垂眼看着这些预示低温的东西,抬手去碰,指尖触及的瞬间像是一点火靠近,水珠滑落下来。 没人敢独自离开了。却又因为低温瑟瑟发抖起来,面色青白。 夏油杰看了一眼窗边的青年。对方有意识地在削减存在感,并且和刚开始来到这里相比,沉静了许多。 这间旅馆发生的事情对方并没有说的太过详细,「我认为那是有价值的事——即使是一切结束后的报復。」他说,「事实上,知道背景对现在也无济于事,结局只有一个。」 但他还是说了。 「不要怀疑人类的恶意。旅行团的每一个人,包括导游和司机,都是不该活着的畜生。」 诅咒师将视线放在沉默地立在那里的女僕身上,老闆称唿她为雅子,总是蒙着脸,有着古怪的阴沉气息。但又确实是活人…… 「即使是投影,但在这个时间,所有的人都是活物。」 那么以那样诡异的、让人毫无察觉的方式杀掉人的,会是谁? 源深对此闭口不言。 五条悟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之前怀疑源深的普通人身上,额前的头髮过长,又因为温度低带上了帽子。他的视线落在对方额头,琢磨了一下,觉得怎么回忆对方脑门那里的阴影都有点不对。不过在咒力上确实微弱到是个普通人。 源深看上去完全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了他们。 不害怕的旅馆老闆从厨房里提出了热水壶,又提熘出一些果干和水果,热情地招唿他们去茶几那里。 「这样也没办法啊。」他说,憨厚的面孔里透出长辈般的忧虑,「大家不要乱动,就这样待在这里吧。」 他和雅子都若有若无地看向了站在窗边的青年。 ……喔。五条悟靠在沙发上,抬头去看泛黄的天花板,清晰地看见了有黑色的雾气从角落里慢慢地攀附出来,并向四面八方延伸。 不是咒灵。反倒更像恶鬼之类的……果然是灵异片现场啊。 普通人看不见的黑雾,逐渐蔓延开来,带来的是阴冷的气息。室内的温度愈发低了起来,大厅的灯泡也闪烁的愈快。 旅行大巴上下来的是八个人,现在只剩下六个。旅馆大厅内现在有十个人。另外四人表现得都很冷静,反倒衬得他们几个惊慌太过有种风声鹤唳的胆小。 「叩叩叩。」 「叩叩叩。」 奇怪的敲击声响了起来。 从大门,从窗户,连续三次的敲击声同时响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楼梯下方传了出来。 「你们……听到了吗?」一个人犹豫地发问,紧张地打量着传来敲门声的方向,「有人在敲门。」 第72页 源深将手搭上窗户,反光和黑夜的风雨无法阻止他的视线,外面蔓延的粘稠黑液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凝成人形的黑液举着小石头,缓慢地叩着门与窗。 然后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动作停下,勐地凑过来,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灯泡眼。 「……」他放下窗帘,无视了它们。 敲击声没有停止。 「……要去看看吗?」普通人说道,徵询似地看了看同一个旅行团的人。 「这么晚了,也不说话……还不知道是什么呢。」最先提出来声音的人说,「别看!」 但楼梯下方的动静也大到无法忽视的地步:沉闷的撞击声从那里传来。 「老闆……那里有什么?」有人忍不住问了。 「可能是误入的老鼠吧。」老闆说。 他的谎言非常不走心,以致于没人再敢在这样不对劲的情况下去追问。 「客人。」雅子走近了窗户,「您在那里,看见了什么?」 「有奇怪的黑色傢伙。」源深回答,「不要出去更好。」 雅子抬起了头。她有一双沧桑的眼睛,经歷过苦难的眼。这双眼睛看着黑髮青年,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好像不想让沙哑吵到人:「可是您出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雅子小姐。」青年微笑着说,「我一直在这里,并没有离开。」 「能请您留下来吗?」雅子问。 「不能。」源深说,笑容不变,「这里那么危险,闹鬼的旅馆什么的,奇怪的怪物什么的,让人害怕到想逃离呢。」 完全看不出害怕的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隐约中便有疏离感流露。 于是她明白了,对方依旧不会停留。 在久远的过去,对方同样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们在这里交谈,大厅里灯泡闪烁的却越发厉害,并最终在雅子后退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噼呲」,电流乍断,黑暗笼罩了空间,将每个人都吞噬进去。 静的只能听见唿吸声和外面的风雨声。 楼梯方向一声巨响,似乎是沉重的铁门被撞开了。随后是尖利物品摩擦地砖的刺耳声响,带来了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的寒意。 粗重的喘息响在了每个人的耳边。 老闆悄无声息地隐进了墙里。雅子最后看了一眼黑髮青年,黑暗里嘴唇翕动,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鞠了一躬,转头融进了地板,化为了黑夜。 五条悟清晰地看见了。他看见了这些,也看见了源深扭头去看窗户时皱起的眉。 果然是「无济于事」的背景啊。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从楼梯下面爬出来的咒灵。 「什么啊!」有人忍不住恐惧,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这个旅馆这么奇怪!」 夏油杰的眼睛适应了一下才勉强能看清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轮廓,和具有超强洞察力的「六眼」不同,他只凭藉对咒力的感知便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同样的方向。 估摸起来大概是一级实力。 黑暗会放大人心的恐惧和恶意,以那个人的惊慌为导火线,旅行团剩下的人乱套了。 于是咒灵也勐然出击。 被袭击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成为了古怪吞咽声的一部分,血肉撕裂和骨骼的碎裂在黑暗里愈发地使人心慌。 诅咒师和咒术师却只是默默站着,不去行动。 ——在灯暗下的那个瞬间,屋内只剩下了四个活人的气息。 其他的全部是死人。是鬼魂。 这种能力也太过分了吧。夏油杰略有些苦笑地想着,在此之前,那些确实是人类。这就是投影吗? 咒灵并没有吞食全部,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也是除三人之外活着的那个人,是旅行团里怀疑源深是兇手的那个普通人。 当然,现在他不普通了。 最后只有他们四个人。 源深嘆了口气,视线上抬,敲击声停止,黑液凝聚的人形消失。窗外的黑色天空,从远处的林隙间泛出了淡淡的白。 时间倒流。 仿佛沙盘外的上帝之手拨动时钟,天空的黑色渐渐散去,白色逐渐覆盖了它,于是枝叶稀疏的冬林再度出现于凹地的上方,沉默地屹立在那里,围绕着这片地方。 天空彻底亮了起来。 大巴车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旅馆外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六个人,热热闹闹地向着旅馆走来。 大厅里只剩下源深一个。 整间旅馆又变回了虽老旧却干净的样子,尸体与血迹全部消失。 黑髮青年沉默地微笑着,在旅馆的门被咣当敲响时,坐回了沙发上。 「请给我一杯水。」他说。 于是从墙里面走出来的女僕为他倒了一杯水。出现在前台后的老闆看了他一眼,把那张只剩下一个名字的登记表收了起来。 旅行团的六个人进来了。 三分钟后,是眼上缠着绷带的白髮青年。 六分钟后,大雨瓢泼而下。 九分钟后,为敲门人打开大门的咒术师看见了背着行李包淋得湿漉漉的挚友。 源深坐在那里,没有人看见他。 第40章 「他是怪物。」真人说。 「错了。」尤恩说。 「他是人类。」奈亚拉托提普说。 第73页 投影于半空中的画面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烁,非常明显地在「纵观全局」的基础上围绕着名为「源深」的黑髮青年进行。 异眸的咒灵因为诞生本质,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表,但仍然是彻底的异类。就比如在知道占据了人类身体的脑花同伴被合作伙伴坑了后,面对「要看看会发生什么吗?」的邀请,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尤恩。」真人叫出合作伙伴的名字,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源深很好玩吗?」 「很好玩哦。」这样普通的、却因主体而变得格外可怕的问句,尤恩很轻快地点头,考虑到其真实身份,倒让这两个傢伙的交流显得有些「意气相投」的微妙意味——对人类的混不在意。 「能让我也玩玩吗?」真人继续发问,就像向他人索要玩具的孩童,「我很想玩呢。」 「我拒绝。」尤恩说,神情严厉起来,好似光是听见这样的请求都生了气,「即使我失去兴趣,也不会将他让给其他傢伙的。」 「这话可真果断,尤恩。」真人抱怨道,「我们不是伙伴吗?」 「只是暂时的合作而已。」肤色深的捲髮青年微微笑着,温和的意味再度取代了先前的严厉,言谈间犹如长者的循循善诱,「你们的目的,不是很好的游戏吗?」 「哼哈哈哈……」咒灵笑起来,「确实是很有趣的游戏。」 画面上无法被看见的黑髮青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神情无悲无喜到了宛如石雕的程度。 真人再次被吸引了注意力。 「我喜欢他的这个表情。」他说,「和平常那种笑容完全不一样——说起来你是在模仿他对吧?还是说他在模仿你?」 「谁知道。」尤恩轻轻巧巧地笑起来,「不过他确实很喜欢表现乐观笑容爽朗的我。」 「真可怜。你骗了他。」压根不懂人类感情的咒灵发出了装模作样的感嘆和怜悯,「他憎恨你。」 尤恩的笑容忍不住扩大了。也许是因为咒灵的判断,又或许是因为画面中的青年在同一时刻抬眼看向虚空,隔着时间和距离仿佛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瞳中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平静。 真人看见了那双眼睛。咒灵对影响人类的温度和环境向来没有感觉,但此刻某种被看透、被压制的冰寒感降临了:他克制不住地颤了一下,仿佛见到天敌的生物本能。 察觉这一点的他陷入了沉思,在隐约间明白了「合作伙伴」为何关注对方。 「……你想看见什么样的他?」他问。 尤恩略带诧异地看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咒灵能抓住重点似的,但很快就又有纯粹的笑意充斥于眉眼:「这可不好说。」他翘起二郎腿,视线重新回到画面中已经低下头的青年身上,「我了解他的一切,但更想看见他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样子。」 「说出了非常邪恶的话。」真人若有所思,虚伪地感嘆道,「祝你成功,尤恩。」 「借你吉言。」尤恩说出这句应付话的时候,半空中散发光亮的画面突然闪了闪,下一瞬便熄灭了。 这片空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不耐烦了啊。」尤恩耸了耸肩,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先走了,记得替我在茂树先生面前说好话哦。」 「我会的。」真人还陷在椅子里面,视线望向虚空,「而且不会生气的啦,茂树超喜欢你这个合作伙伴的。」 尤恩微微一笑,没有对此给出回应,打开门走了出去,并消失了身影。 *** 奈亚拉托提普总是能找到人的弱点,也许是世界上最了解人心的傢伙。 源深收回视线,他并没有看见那端的憨批面容,但确信与对方对视了。 贪心的傢伙。 他垂眼注视地面,耳边是挚友组合的交谈,作为特级咒术师,非常迅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准确来说,五条悟现在是第二次轮迴,夏油杰是第一次轮迴。 前者已经有了猜测,后者只是有些困惑。 以【尤恩】的身份,神祇获得穿越者的友情,信赖和愧疚。 那么现在祂又想看见什么?获得什么? 源深默默张开精神触角抢夺了对这个投影空间的控制权。出乎意料的没有受到阻碍。 依旧是试探。他如此判断,几乎想要抛下这一切再度沉睡了。 有个了解自己的敌人真是麻烦又可怕的一件事。相爱相杀什么的……真是狗血又俗套的戏码。 对方在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现在这幅模样的承受力。但祂明明知道。 装模作样。步步紧逼。 源深在心里深吸了口气,精神触角拨动时间,让空间进入了夜晚。 人们毫无所觉。 于是在眼镜男面临生死危机时,五条悟和夏油杰阻止了「行兇者」。 雅子安静地被夏油杰驱使的咒灵掼到了洗手间的瓷砖墙上。老闆静悄悄地穿过墙出现在了门外。 眼镜男没有死,却为那短暂的袭击吓晕了。其余的客人并没有被吵醒,但仍然有一扇门被打开。 源深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从柜檯那里拿出那张只剩下自己名字的登记表,走上了楼梯。 不普通的普通人看见了他,一瞬间露出了震惊的眼神。很快又掩饰起来,像个普通人沉默而小心地避开这个「陌生人」,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动静不停的走廊尽头。 第74页 「雅子。」出现在两个年轻人视线中的黑髮青年平静且温和地喊出女僕的名字,脸上的面纱已经掉下,露出一张不那么好看的、布满伤疤的脸的女性在他的目光下失去了镇静,难堪又窘迫地扭开脸,想要遮住面容。 五条悟和夏油杰惊讶地看着他,失去上次记忆的他们为他的出现感到困惑,却也没有开口。 老闆没有说话。 视线中心的源深站在那里,语气温和,道:「早就结束了,雅子。」 「……」明白遮挡的行为是无用之举的雅子直视他,悲伤而痛苦,「可是我还在这里。」她说,「我是因您而再次醒来的。」 「我很抱歉。」源深这样说,干巴巴到了如同敷衍的地步,但他无法用夸张的语言去表达歉意,因为根本无法表达,「……对不起。」 「不用道歉。」雅子说,「我知道这并不是您所期望的。」她微笑起来,「以前没有机会,现在终于能告诉您了。」 「我很感激您的陪伴,如同信仰神明那样,能够遇见您,是我的荣幸。」 含着泪笑起来的女性,即使面容被毁,也虔诚到了美丽无比的地步。 「如果是您来结束的话,我很幸福。」她闭上了眼睛,安然地流露出了待宰的意愿。 于是她的神明实现了这个愿望。 缠缚住身体的咒灵在雅子看向源深时便被夏油杰收回,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脸上的笑容也染上了安心的欣喜之情。 在雅子的身形彻底消失之时,整座旅馆震颤了起来。馆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包括眼镜男,那些旅行团的人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 只剩下五个人。 老闆并没有消失。他露出笑容,道:「看来你遇见了麻烦。」 源深转身去看他,摊了摊手,褪去那些漠然的沉郁的情绪,他再次变得明朗起来,道:「要和我走吗?帮我照顾一个孩子。」 「我只是个片段。」老闆学着他摊手,向他走出一步,从中年男子变成了一只黑色的乌鸦,「走吧,让我见见你喜欢的孩子。」口吐人言的乌鸦拍了拍翅膀,停在青年的肩上。 旅馆的震颤仍未停止,源深摸了摸乌鸦的羽毛,看向其他人,语气轻松,道:「你们也该想起来了。」 旅馆消失的下个瞬间,另外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各种意义上的难看和恐怖。他们想起来、并意识到自己先前是在无知无觉中陷入了轮迴。 天空是深沉的黑色,凹地里连同湖泊都随着旅馆一齐消失后,这里变成了空旷的、干枯的草地。 肩上停留着乌鸦的黑髮青年站立在那里,那微笑的、无所谓的神情,在「普通人」后退时,因为他身边出现的黑色通道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普通人」——也就是占据人类身体的脑花型咒灵,非常迅速地判断出了情况,即使因恰到好处出现的通道产生不豫,也果断地蹿了进去。 源深没有阻止。 五条悟和夏油杰并未见过脑花,也无从知晓对方是咒灵,但在那个瞬间,确实看见了对方脑门上那不正常的缝合线。 「源先生。那是谁?」五条悟随口问道,他现在还是很不高兴,关于自己那么轻易就被隐藏起记忆这件事。 夏油杰也是同样,无论是远超同类的实力还是少年至今也未消散的自信与自尊,都让他们觉得不愉快。 「啊……」源深慢吞吞的,「大概是尤恩的「合作伙伴」吧。」他说,「被坑了。」 「被坑了?」 「对。」 「……单方面的合作伙伴吧。」 「哈哈哈哈哈!难怪会是那种表情!」 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 「我本以为你会自由。」乌鸦说,「结果还是受到了限制。」 黑髮青年沉默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路灯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长长的。 「没办法。」他终于开口,像是才整理好思绪,却依旧不准备剖明想法而转移了话题,「那孩子很好,我无法陪伴他太久。」 「好吧,在我再次死去之前,我会看着他的。」乌鸦张了张翅膀,温驯的说道。 它曾经是所谓【轮迴旅馆】副本的意识。随着副本的结束而消失,却再度被唤醒了。 「雅子在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这次源深沉默了更长时间。 「……祈求我,永恆如初。」他说。 信徒在最后发出祈愿。不为自我而为神明。 「我并不是神明。」他闭了闭眼,「我只是人类。」 「可你是她的神明。」乌鸦说,「你应允了。」 「……是的。」源深颔首,承认了。 第41章 距离那次副本投影,过去了两个月。小学生迎来了春假,无所事事的源深干脆就带着夏目贵志和新加入的乌鸦跑到了箱根去享受春天的温泉。 「你可真够悠闲的。」扑扇着翅膀飞进了温泉旅馆的庭院,停留在松树上的乌鸦说。 「显然易见。」穿着浴衣的黑髮青年微微笑着,「我本来是想过充满乐趣的养老生活,可惜某个憨批捣鬼。」 他说的平静,在过去曾听他说起「挚友」的乌鸦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又梳理起羽毛,郁闷道:「我搞不明白你们这些自我意识过剩傢伙的想法。直接掀翻棋盘不好吗?」 第75页 「……」源深觉得额角抽痛,这句抱怨正中红心,让人哑口无言,「这样是很好。」他说。如果他没有选择在那个町座收养夏目贵志,也就没有值得在意的事物。那样的话,知道真相后,也不会是现在被动接受而非主动出击的尴尬局面了。 他总是顾虑夏目贵志会被捲入,特别是在那个「合作伙伴」派妖怪袭击两个孩子之后:【尤恩】没有阻止。 「我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乌鸦说,「但你也该下定决心了。」 「……是啊。」源深苦笑起来,其中夹杂的是仿佛从远山冰原里走来的旅人永远也褪不去的冷冽,这样的寒意即使是他冷下脸面无表情时都掩藏得很好,此刻却在这样一个难得的、似乎出于纵容的无奈笑容里出现了。 乌鸦呆呆地看着这个笑容,恍然间有些真情实感地佩服起了那位伟大又满怀恶意的神明。 它不相信那位没有看出来。却还是做了那些事——或许是这样的源深更能够愉悦祂?又或许是……正是想藉此去引出真实的源深? 「源深总是很温柔。人设是喜欢小孩子,笑起来时带着和平年代生长的年轻人才有的无忧无虑,非常受动物的欢迎,对待他人的试探也毫不在意,并坦然到了不正常的程度。于是大家也都不想去试探了,好像他真的值得信任和喜爱。」 这是乌鸦观察到的情况。 当然,作为被对方陪伴过的意识,它完全承认这些。但是——这根本有哪里不对吧?! 源深那么好一个——不对,不是说这个,源深说到底是人类,喜怒哀乐满满当当,就算习惯掩饰也不可能就那么没有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温柔又可靠,就算自带危险性也很快就减轻怀疑——非常不对劲。这个能把厉鬼和人渣用最残酷的方式折磨到想要去死的傢伙,到底哪里是个宽容的圣父了!??就算他是个演技max的傢伙—— 吐槽欲几乎爆棚,但很快它就意识到,源深表现成这样,反倒更容易让人无法深入地与他交流。 总是在微笑的黑髮青年,很少露出的漠然神情,任何负面情绪都没有。 ——怎么想,都不可能。人总是会有负面情绪的。 乌鸦却并没有看见。任何可以使人窥见心绪的情绪都被牢牢地堵在了某个地方,源深的演技向来很好,厌恶和抗拒自然也能做得很真。 于是此刻它陷入了沉默。 源深若有所觉,却也只是撩起下摆站起来,道:「我去泡温泉了。」 「去吧。」乌鸦说,「记得照顾好小孩。」 它看着青年的背影,嘆了口气。 源深不可能会把自己变成一块无悲无喜的石头,即使只是一具投影。但他又确实足够冷静……所以才能这样看似轻易地接受了那位大人的恶意吗。 这真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 温泉热气腾腾。 源深整个人浸在池子里,只露出脑袋,脑袋上还顶着叠起来的毛巾,脸被蒸的通红。 只有两个人的温泉静悄悄的,夏目贵志也和他一样,一大一小两个人浸在温泉水里,眯着眼露出了同样惬意的神态。 「贵志,明天想去哪里玩?」源深主动询问,箱根温泉众多,景观也广受好评,这个时间的话,倒也能去四处逛逛。 「缆车……可以吗?」 「可以。」黑髮青年伸手捞过放在托盘上的水果盘,爽快点头,「从高的地方看景色的确很漂亮。」 夏目贵志点头,他在得知要出来旅游时很兴奋地去搜集了资料,对那些照片上的景色非常喜欢,道:「我很期待,源先生。」 温泉不能泡太长时间,但泡起来确实很舒服,因此两个人爬起来时还有点恋恋不捨。 雾气蒸腾,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煳,夏目贵志跟在青年的身后,一眼就看见了先前没有注意的、对方腰侧一道显眼的疤痕。 ——是完全能看出来在久远岁月留下、却依旧清晰到可以想像出最初情况的、撕裂状的伤疤。 青年身形瘦削,比一般男性都高,肤色也带着某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因此那疤痕非常刺目。 「贵志?」源深擦着头髮,有些疑惑地回头去看没有跟上来的男孩。 男孩目光有些闪躲,咬着下唇一脸犹豫,又鼓足勇气,指了指他的后腰,道:「源先生……那个伤疤……」 「这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了。」源深说,「年轻气盛的时候,肆无忌惮起来总是会受些伤,这疤也懒得去。」他见对方皱起眉,于是咧开嘴后退几步,伸手去揉男孩湿漉漉的头髮,「不用担心,你源哥可厉害着,把头髮擦擦,小心感冒了。」 夏目这孩子老是叫他「源先生」,虽然从年纪上来说做小孩曾祖父都够了,但外表上不像父子而是兄弟;其他人也都这样称唿他,好似他地位又高又独得让人摆着供奉。 男孩脸红了红,点头,抓起小号毛巾也擦起了头髮。 他不用担心源先生。夏目贵志明白这件事。 大人和小孩的房间挨在一起,榻榻米床垫上铺的被子还带着太阳的气息,一起吹完头髮后源深看了下时间,发现还可以,和小孩一起打了一会儿桌球。然后他们又坐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夜晚的群山和溪流,远方放起了烟花,不知道在庆祝什么节日,但确实好看得紧。 第76页 山上空气好,天空黑透透的还有星河蔓延,配着远方的烟花倒也很有气氛。 一种安宁的气氛。 和小孩互相道了晚安,各自进屋,源深坐在连廊下捧了杯热茶去看天上的星星。 乌鸦又飞来了。 虽说是带着它来一起泡温泉,这傢伙也不肯变成人形,理由是「就一个意识,什么都感觉不到还装什么样子」。 两个月前源深说「帮我照顾个小孩」,实际上也没告知夏目贵志这乌鸦兄弟的身份,说到底他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去强制另一个——乌鸦只是个片段,迟早会再次消失。他知道它想留在自己身边。 这话似乎有点自恋。 「太安静了。」乌鸦说,这次它没有停在松树上,而是凑到了青年身边,靠着他,「你在想什么?」 「明天要和贵志去玩,你要一起吗?」青年摸了摸它,说,「这里虽然人多又繁华,但环境也有不错的地方。」 「那就一起去吧。」乌鸦说,「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就愿意待在这个岛国?」 「……别忘了你的故事背景就是这个岛国。」源深放下另一只手上的茶杯,两只手去给它顺毛,别说,虽然只是意识拟态,摸着却也顺滑极了,「再看看吧。我其实对大洋彼岸的超级英雄也蛮感兴趣的。」 「完全看不出来。你现在压根就一个安享晚年照顾小孙子的慈祥老爷爷。」 「别吐槽啊。男人至死都是少年,老爷爷我身体还倍儿棒的能揽月摘星呢。」 「外表上都不是少年了,自称也很符合年纪,你倒是揽月摘星给我看看啊。」 「……都说了别吐槽啊。」源深嘆了口气,故意把羽毛逆着羽根摸,被炸毛的乌鸦啄了一下,「真是的,吐槽我很好玩吗?」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满是槽点。 「蛮好玩的。」乌鸦挣开他的手,给自己顺毛,「这世界实在奇怪又脆弱得厉害,不过比我那个副本强多了。……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不会坏吗?」它有些犹豫地问。 「……你这话好糟糕,说的好像会被我玩坏。」 「你思想不太健康啊。」 「哪里,我只是在活跃气氛。」 「不用说出来。」 「好吧……我也在思考这件事。」 源深长长嘆了口气。 「虽然我经歷了许多事,但实质上,关于世界层面了解得完全不够。」他说,抓了抓头髮,似乎很郁闷,「就算可以用时空概念来理解,不经过实验也无从下手。」 「不过看融合情况,大概是不会一碰就碎了。」 乌鸦也就不说了,对方总会悠着点的。 「回去睡觉吧。」它说,「顺便想好明天怎么玩。」 「肯定能玩的很开心的。」 …… 翌日。 一大早起来的大人和小孩洗漱完,也吃了早餐,就拿上了温泉旅馆派发的宣传单往山上去了。 春天的山林有清新的空气,不多的游人,以及鹅卵石铺成的小台阶。高高的树木的上方,有缆车慢悠悠地滑上山顶。林间鸟鸣声不停,风声稀疏,脚步声也带上了节奏感。 入目皆是绿色,源深兴致勃勃地举着临时买的相机四处拍,快门声咔咔嚓嚓,浅发的男孩也和乌鸦一起被照了进去。 他们走到半山腰,另一端的小路里缓慢步行来一位和服少女。正举着相机照过去的黑髮青年眼中勐然撞入她,非常明显地怔住了。 哇哦。 飞起来的乌鸦停在山路旁的树上,黑豆眼看着下面着小孩的青年与和服少女的相遇。 ……哦豁。 看着那张被摺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欲语还休的眼睛的绮丽少女,源深,停止了思考。 乌鸦:昨天晚上的话完全是fg啊。 第42章 英俊的青年与美丽的少女,在春天的山林里相遇了。 他们互相注视,好像一见钟情般能看到天长地久—— 源深:……噫。 这哪里来的恶俗小言剧情。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拉住夏目贵志的手,没表现得太失态,因此男孩也没察觉自家监护人和那边的女孩子眼神有过交流——毕竟对方拿着把摺扇挡脸连表情都看不清,一起继续往上走了起来。 乌鸦拍了拍翅膀,飞起来。 老实说,它虽然知道源深的「挚友」是个恶劣的欺诈者,但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只隐约知晓大概是连名字都不能念出的强大神祇。就算是这位神祇将它「復活」的。 不过这个和服少女给它的感觉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神祇派来的。派女性来,是想玩美人计吗? 这样想着,乌鸦觉得有意思了起来。 这个有意思在他们走到缆车位置时,工作人员抱歉地说明没有多余缆车、只能让他们坐到一个里头后,变成了奇怪的少女漫画的巧合。 乌鸦蹲到缆索上认真地看着面不改色同意的源深和没有意见的夏目贵志,又看了一眼眼里含笑的漂亮少女,发出了虚假的感嘆。 ——哇哦。真的很有单亲爸爸遇见卡哇伊少女的恋爱发展啊。 它选择不去打扰他们。好吧,是因为它非常憷那个女孩,扇子移动时总觉得背后藏着恶毒的勐兽。源深说过美人在骨不在皮,可这美人皮囊底下也不知道是多么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第77页 缆车晃晃悠悠地开始往上爬,内部却是一片寂静。小孩完全没有察觉青年与少女之间的古怪气氛,也许是前者表现得非常平静的原因,在逐渐升高的悬空感里把脸贴在玻璃上去看天空与山峦,眼睛亮晶晶的。 对着那张脸无话可说的源深干脆端起相机对着窗外的天空和树林一阵咔嚓咔嚓,夏目贵志看向相机,看上去有些想要尝试。于是监护人思考了一下,手把手地教起来怎么去拍。 「两位是兄弟吗?」对面单独坐着的少女似乎不想被无视,轻声细语地用摺扇掩着半张脸笑着问道。 齐腰的黑色长髮,身上的装饰物很少,即使只是一双含笑的眼睛也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缆车站的工作人员在看见她时手上的工具掉落在地,并在告知他们三人得乘坐同一辆时对着源深这个外表上的成年男子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小孩还不懂得美丑,对这个少女的魅力没有清晰的认知。但确实又知道这个姐姐长得很好看,抱着相机看了看监护人,见他不开口,便自己回答了。 「不是……源先生收养了我,从关系上来说,似乎是养父子。」 「真难得。两位看上去年龄差距并不大。」少女说道,「是趁着假期出来玩吗?」 「是的。」夏目贵志点头,他有些无措,对方似乎总是在看身边的监护人。 监护人在边上坐着,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额角。 于是少女便光明正大地去看他,无与伦比的艷色染上了羞涩,仿佛面见心上人般的温顺和欢喜也与声音一同流露。 「怎么了?」她微蹙着眉,担忧地问道。 「……没事。」源深干巴巴地说,看着这张脸,一本正经的表情下是说不出来的微妙感慨,「你的名字是奈菲尔塔利吗?」* 「不。」少女微微一笑,「可以称唿我为游光。」* 「非常有意义的名字,也很好听。」似乎是在短暂的思考过后,黑髮青年这样说,「我是源深,这孩子是夏目贵志。」他看上去毫无异常,态度如往常一般的温和有礼,还礼貌性地勾起了嘴角,「早上好,游光小姐。」 名为【游光】的少女微笑着与他对视。 源深眨了眨眼。游光也眨眨眼。 夏目贵志露出了带着好奇的困惑的表情:监护人的沉默有些奇怪。乌鸦在缆车外的门把手上停下,同样能透过玻璃看见里面这「深情对望」的一幕。 乌鸦:「……」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是在玩「比谁长时间不眨眼」还是在践行「对视十秒的心动定律」? 这场对视挑战还没分出胜负,缆车整体就突然晃动了一下,是非常剧烈的,勐然下坠又反弹的晃动。内部的乘客本应在猝不及防的晃动中重心失衡,但实际上青年与少女还坐的稳稳噹噹,唯独抱着相机的小孩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 源深伸手捞住了他。 「谢谢,源先生。」夏目贵志道谢,这突然的晃动充满了不详的意味,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离下方的森林近了一些:下坠。 「看来不怎么幸运。」顺理成章收回视线的源深摊了摊手,已经「看见」了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显然缆车运行前的检修工作没有做好,山顶的缆车站里缆索没有控制好。而现在那里正围着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维修。「不过也算是奇妙的经歷。」他这样安慰男孩,「没事,我们肯定能离开。」 起初还有点慌张的夏目贵志很快镇定下来,被妖怪追逐的童年和眼中所见的世界让他有着和一般同龄人不同的成熟,面对监护人的安慰,点了点头。 「这次体验实在是不好。」游光说,「不过还有空中缆车的项目,你有兴趣和夏目一起吗?」 她说的「箱根空中缆车」是一条与富士山如影随形的登山缆车,是箱根旅游宣传册和节目里一定会介绍的着名项目。 「……」就近选择了山间小型缆车的源深沉默地望了她一眼,还是回答了,「是的。如果之后有时间,确实准备去。」 他喜欢在高高的地方看远方的景色,缆车这种普通的游玩方式完全是正中红心。 「祝你们玩的开心。」游光说,看上去很高兴自己的话没有被反驳。 你不来就开心了。源深心里没什么起伏,深觉这傢伙所代表的存在总是让自己立的fg倒掉的他接受良好后,倒真情实感地琢磨起来这张只要是个男性都会愣神的少女脸皮。 「你的脸,确实很好看。」他慎重地说,活像货比三家后挑拣的家庭主妇,挑剔又坦荡,不带任何情思的目光落在那张含着笑的漂亮面孔上,只有纯粹的欣赏和赞美。他又端详了一会儿——游光笑意盈盈,又很快抵不住这样直白的目光一般稍微侧开了脸,耳根发红。 听见这话,看着这一幕的夏目贵志呆呆地睁大了眼。一瞬间竟然想到了校门前来接同学的夫妇。 「……可惜。」端详完的源深说,「怎么就是你呢。」他看上去有点失望,「是恶趣味吗?」一想到底下是什么样,就连这称得上绝色的皮囊都没那么漂亮了。 肿胀之女,奈亚拉托提普在中国的化身,通常为持扇遮脸的艷丽少女,实际上是摺扇营造的假象——不过现在这里,大概在设定上稍微有了改动。 因为在源深说出了充满钢铁意味的话后,游光放下了摺扇。那张漂亮泛红的脸迅速苍白下来,失了血色,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道:「你、你的话太过分了!」 第78页 你这傢伙怎的凭空污人清白。源深差点脱口而出,注意到夏目贵志惊恐的表情才堪堪憋回去,道:「……抱歉,我不是在针对你,游光小姐。」 ——我在针对你本体。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化身是【尤恩】变的还是通过时空裂缝进来的另一个化身。 前者还能接受,毕竟在异界里头逃命演戏两人啥都扮过,包括女装,他储物间里还有那时候录下的影像,现在不过是直接变性了而已。后者……[被包围了.jpg]。 「没关系。」游光轻声说,低下了头。一副不想和他再说话的样子——但低头前泛红的眼圈却被看见了。 源深:「……」嗨呀你这憨批还演上瘾了? 夏目贵志有点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完全被蒙蔽的男孩,抿了抿唇,没想太多,心里某处却咬牙切齿笑起来——想演是吧?那就演! 缆索已经被修好,缆车缓缓地向上爬去,微微的晃动感中,黑髮青年看着垂首的少女露出了一个充满真诚和歉意的笑,语气温柔,道:「我很抱歉,游光小姐,刚才的话是我不经过大脑贸然说出的,请不要在意。」 「今天是个好天气。」漆黑的眼瞳倒映着慢慢看过来的少女,眼神明亮,笑容灿烂的青年歪了歪头,语气诚恳,「还是不要生气了,作为道歉,请收下这盆花吧。」 像是变魔术一样,他从背后拿出来了一盆花。桃红色的小小花朵紧簇在一起,安静地生长在红色花盆的土壤中。 夏目贵志:「……?」 他是知道监护人总能拿出来许多东西,但突然掏出来盆花还是实打实地震惊了。 不过这花确实很好看,就是场景不太合适。他这样想,作为道歉的礼物……。 看过来的游光注视着那盆花,微微笑起来,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闪而逝,笑容染上喜悦,伸手接过,道:「真是漂亮的高雪轮*啊。我很喜欢,源先生。」 「你能认出来真是太好了。」源深也笑着说。 他们面对面地笑着,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外面的乌鸦默不作声地瞅着这一场戏,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从哪方面吐槽比较好了。 夏目那孩子看上去完全相信自家监护人的言行,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对。演起来还真是像样啊。两个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1「奈菲尔塔利(nefertari)」是埃及拉美西斯二世的王后之一,名字含义为最美丽的女人。因为【肿胀之女】的容貌和奈亚对埃及的偏好,源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2「游光」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恶鬼名—— 《文选.张衡》:殪野仲而歼游光。薛综注:野仲﹑游光﹐恶鬼也。 还有一种解释说是火神名。 *因为【肿胀之女】是在中国行动,所以找资料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这名字真的超好听。我都想着再用到别的地方了。 3高雪轮,花语为欺骗,骗子。非常符合奈亚的行为。 第43章 最后下了缆车,源深和过来道歉的工作人员交谈了几句,最后揉着额角让不停鞠躬想给赔偿的男人把那些赔礼送到温泉旅馆的前台就可以了。 「我的就不要了,让给源先生也可以。」放下扇子后露出完整的脸的游光温和地笑着,快速地瞥了一眼插着兜的黑髮青年,脸颊上有些许的红晕浮起。 于是工作人员恍然大悟,揶揄又羡慕地看了看脸上挂着笑的青年,提着东西下去前还艰难又执着地在少女的视线死角朝他竖起鼓励的大拇指。 兄弟,加油! 穷极天下的「……」,都无法说明源深此刻的心情。 他们开始逛山。源深堪称百科全书,把相机挎在肩上,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是从站里拿的大花扇,拿着随手一指,就给小学生开起了动植物大讲堂。 漂亮而略带矜持的游光少女却也没被他忽视,偶尔接住他抛过去的话头进行讲解,神情渐渐变得生动自然了起来,言谈也展现了一种开朗活泼的态度。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起过小冲突的陌生人,在最后已经被夏目贵志觉得是有着相同兴趣爱好并一见如故的关系了。 乌鸦:……不,你们还真的演下来了啊。怎么说,都有点微妙。 它以一种上帝视角看着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青年高高瘦瘦,小脸白净得像个大学生,咧出一口白牙笑起来既不憨也不傻,反倒有着天真的朝气,看着少女的眼神也温柔友善,交谈也从未忽视对方,体贴入微又学识渊博的优点也展现得恰到好处—— 卧槽,这完全不是偶像剧里的霸道男主,反而更像深情隐忍的男二啊! 少女反倒看上去对青年观感良好,不说脸上不散的红晕,就是那种态度都能让鸟幻视出来头上不停upup的好感度提示。 剧本选的也太奇怪了吧!你们演的好投入啊!不过中间插了个小孩你们真的不觉得奇怪吗? 在「復活」的两个月中深受小说荼毒的乌鸦,这样感嘆道。 它都有些庆幸起自己存在感微弱这件事了。 *** ——饶了我吧。 源深去路边买棉花糖和气球时,有些痛苦地这样想着。 很明显这个念头因身后远处坐在长椅上的【游光】而起。 第79页 为什么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老傢伙得和这个憨批演一出「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但彼此心意进展飞速可就是好想急死你」的恋爱喜剧啊。中间还带着个小孩…… 呜。虽然是很有趣,有趣到都快按捺不住了。但不该在贵志这孩子面前啊!在小孩子面前演这种充满恶趣味的戏,难得的羞耻心都要冒出来了! 饶了他吧。 他们从山上下来后,就来到了本地最大的游乐园。 箱根的气温一直保持稳定,太阳高高地挂在蓝天,光热温暖宜人。 源深摸了摸额头,无声地嘆了口气,看了看太阳,在棉花糖做好前拐进了别上的便利店,买了把遮阳伞。 「那个、您确定是要这个吗?」店员小姐的表情不知为何有点僵。 被客人从便利店深处扒拉出来的遮阳伞,是户外摆摊用的大号伞型。 「是的。」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源深一边掏钱一边点头确定,「要下雨了。」 「……好的。」店员小姐努力不让自己对客人露出太失礼的眼神,一时间却也不知道从何吐槽。 外面的天空依旧高旷碧蓝,连厚重感云彩都没有见到;从便利店里扛着伞出来的源深,在拿到棉花糖和气球,准备返回那边的长椅时,隔着一条马路和广场,突然停下了脚步。 即使知道对方不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也不妨碍源深以万分警惕的态度去警戒【肿胀之女】,当然也不会容许就那样让夏目贵志和她待在一起。他留下了「眼睛」和「耳朵」。 …… 这个游乐园很大,游玩项目也很多,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夏目贵志尝试了先前没有接触过的游玩项目,累到走不动的时候,便被带来这里的广场休息了。 由于是春假,广场上的出游家庭也多,在监护人离开后,男孩望着那些被父母抱住或牵着手的同龄人,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回忆起了记忆里的父亲与母亲。 源先生是个很好的监护人。他们的关系也是养父子,但总归是隔了什么的——夏目贵志很明白这一点,这样想着,他捏紧了衣角。 「游光小姐……」他犹豫地转向同一张椅子上的和服少女。 穿着和服的少女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出,但更多惊艷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也许确实很好看。男孩懵懵懂懂地察觉到这件事。 「……你、其实和源先生认识吧?」他忐忑不安地问道。 「为什么会问这种话?」游光不答反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态度不一样。」夏目贵志小声回答,带着说不上来的心虚,「在面对玲子和大家的时候,态度就像爸爸一样。对游光小姐你……却很自然,虽然一开始表现得很疏离……但后来就,像对待尤恩先生那样。」 哇哦。【肿胀之女】微笑起来,轻轻把暗地里的意外和愉快按下去,决定改一下背景。她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半空中的某个方向,声音温软,道:「……是的,我与他们都曾是旧识。曾经有过很愉快的一段时光。」 …… 源深:……旧个鬼识。愉快个头。 乌鸦盘旋着落在他肩上,它刚从那边飞过来,没敢停留太久,却也听了一点:「真的吗?」 「当然不是。」源深拄着遮阳伞,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不过很有意思,对不对?」 「……」乌鸦哆嗦了一下,偷瞄一眼,发现这人脸上的笑容还挺真心实意——淦,这是忍不住了吗! * 「哟,在说什么?」穿过人群走来的黑髮青年爽朗地笑着,对夏目贵志担忧的眼神故作不觉,「看,我买了一把大伞!」他把大号遮阳伞往地上一拄,自豪地挺起胸膛,「三个人在下面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伞?」夏目贵志被惊得连之前的困扰都被抛下了,茫然极了,「……会下雨吗?」 「会下超大的雨哦!」源深说,眼睛很亮,「没关系,之后带回去可以在天台开bbq,贵志你可以邀请伏黑姐弟和朋友来玩!」 「好、好的。」男孩僵硬地应下来,并接过了棉花糖。 游光微笑着注视此刻表现得像个铁憨憨的青年,无声地用口型比了个单词——「真蠢。」 「……」源深笑容不变,准备递给她气球的另一只手缩了回来,飞快地往伞檐上一系,「哈哈哈,游光小姐你要不要换身衣服,这幅样子行动很不便的吧?」 他像是不知道夏目贵志已经「知道」他们「认识」一样,继续维持着礼节性的称唿。 于是夏目贵志也就没有说出口。但他又确实很困惑—— 明明是认识了很久的人,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呢? 「关系总是会改变的。」刚才游光小姐听到他的疑问后,这样告诉他,「即使其中的主角并不想改变,也必然会经歷某些事情。」 「您说的对。」游光站起来,「我确实该去换一身衣服,能请两位陪我去吗?」 原本还湛蓝旷远的天空,隐隐地蒙上了一层灰色,远处有隐约的雷鸣响起,就连微风也带上了潮湿的水汽。 就像源深说的那样,要下雨了。 他们离开了游乐场,来到旁边热闹的商业街。 依依不捨把遮阳伞立在店面外的源深牵着夏目贵志一起钻进服装店里,游光已经去挑衣服了,前者在店里看了一圈,眼睛一亮:「贵志,给你也买几件吧!」 第80页 夏目贵志:「……???」 源深本来没想多远的事,但后来他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源先生,您觉我穿成这样如何?」娇俏的少女穿着小裙裙在黑髮青年面前转了一圈。 坐在沙发上的源深哌唧哌唧鼓掌,语气毫无起伏,道:「很好啊,就这件吧。」 敷衍之态尽显。 「源先生……」换上童装的男孩挠了挠脸颊。 源深坐直,仔细地看了看,道:「这件不错,不过那件也很适合贵志你,都要了吧。」 认真得很。 少女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边上为少女的美丽而聚集过来的人对不解风情的青年指指点点,隐约间还有「不怜香惜玉」「真过分」的谴责。 源深:「……」 淦,这哪里来的冷酷无情渣男剧本? 他按了按额角,一时间确实感觉脑仁突突地疼了起来。 然后在服装店门口迈入一个深肤色的异国青年时真的头疼了起来。 有着一头捲髮的青年视线在店内转了一圈,随后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这边走来,边走边抬手热情地打招唿,道:「呀,深和贵志君,能在这里遇见你们真是太巧了!」他笑起来,爽朗又友善。 「尤恩先生,下午好。」夏目贵志很懂事地打招唿,想着都是源先生的朋友,自己没必要待在这里,就回到试衣间去换衣服了。 【尤恩】和【游光】对视了。 源深往门外看了一眼,落在迎宾植物上的乌鸦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深。」尤恩坐到他身边,亲昵地称唿他,「最近过的好吗?能和贵志一起出来玩心情已经恢復平静了吧?」 「源先生,您觉得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比较好呢?」游光也凑过来,用那张脸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该吃晚饭了吧?」 源深:「……」 淦,这算不算修罗场? 第44章 ——看来那么大个伞买对了。 这是源深在「修罗场」后的下一个念头。 「别靠我太近。」他微皱起眉非常不乐意地说道,「你们两个傢伙……」 钢铁直男选择直接表达反感。 「都是你的错。」游光不太高兴地瞪了捲髮青年一眼,美人蹙眉别有风情,被瞪的人却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这样好噁心。」 他们都站了起来,互相间的(疑似)不对头让气氛都险恶了起来。 源深目光渐渐无神:……为什么会有这种修罗场啊。 「——你们两个,既然是在服装店里,就好好去试啊。」 这绝对是最值得纪念的经歷。真的。 穿越者一脸深沉地坐在沙发上,尽力不让目光停留在那边正聚在一起挑选衣物的两个非人类。 他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 作为本体的化身之二,那两个有必要这样演吗? 不、不是这个,毕竟是能演「我和我是死敌」的神明大人。 ——虽然是不同的化身,但思想上应该是互通的。好像很有意思? 投影和化身的概念是完全不一样的。投影约等于復刻,源深现在的情况就是弱化版的本体,在某些细节上稍微调整了一下的另一个自己;化身嘛……从本体而来的某个概念的具象化形态,与本体联通,但又有除此之外的自我,当然,本质上确实就一个意识,也许可以用不科学的精分来理解。 【尤恩】在过去是人类,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源深没听过的化身【游光】是【肿胀之女】,两个化身都凑到他这里,源深只能在心里吐槽——难不成连神明大人都无法抗拒那种原因不明的魅力吗?别啊,好笑又令人火大。 他懒得搭理那边两个化身,起身去给夏目贵志的童装付钱了。 「深,你不买吗?」尤恩问他。 「不了。」习惯往自制衣服上刻咒印的法师冷淡地回答道,他的外套都是没多大差异的标准深青色,也就里面的衬衣会买几件,在打扮上的想法淡薄得很。 与之相对的是,【尤恩】除了那件一看就自带神秘气息的黑金边长袍,每次行动时都会换件衣服,清清爽爽又很有眼光。 缝缝补补又三年。勤俭持家的源深瞅了他们一眼,看见换了衣服的游光走出来,这回她没穿那一看就是故意选来噁心他的裙子,反而是很简洁的中性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既视感—— 哦,和尤恩的服饰风格很像。颜色什么的。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导购们,露出了吃到狗血大瓜的激动眼神。 源深认真思考了一下,出声夸赞道:「你们两个看上去真般配啊。」 能不般配吗?本质上都是一个。 被他牵住手的夏目贵志茫然地抬起头,看见自己的监护人的表情和眼神变得不像是对「他的朋友们」,反而更像是看惠君和五条先生,玲子,在那之中又有微妙的不同。 ——好傢伙,你竟然还有心情嗑cp。两个都是对你没什么好想法的傢伙哦? 相较而言更了解源深的乌鸦探头探脑地注意这里,瞅见这一幕顿时没忍住又在心里吐了个槽。 尤恩和游光反应如出一辙,前者捂住心口,后者后退一步。 「……你、你竟然这样说,深/源先生。」表情悲伤又难以置信,语调微微颤抖,男女嗓音也在这一刻重合了。 第81页 「哪里不对吗?」源深这样回答,低头对孩子说话,「走吧,贵志,待会儿想吃什么?」 夏目贵志看上去犹豫极了,眼神在三方之间飘来飘去,最后狠狠心,站在了监护人这方,乖巧地回答了问题,道:「源先生你决定吧。」 「那就去吃鳗鱼饭吧!大正离这里也不远。」源深很爽快地决定了。 暴雨如注,源深把大号遮阳伞打开,一只手撑的稳稳噹噹,提的衣服也很牢固,另一只手则牵着夏目贵志。 后者忧虑地看着雨幕,又看了看臂力惊人的监护人,道:「不管怎么看,这样都很夸张吧。」 「没关系,不会出事的。」这样说着的源深面不改色给遮阳伞伞盖范围内加了防挡雨水的法术。——毕竟雨水会从下面扑进来,不加的话小孩很快就会湿透。 「深,能让我也进来吗?」尤恩在伞外问。 游光也在边上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啧。源深挑了挑眉,心说我可没加拒绝你们进来的设定。他转了转眼睛,狡猾地笑起来,道:「那你们来打伞吧。」 停在夏目贵志肩上的乌鸦激动地差点打开翅膀打到小孩的脑袋:好傢伙,这里只能说好傢伙,不愧是源深,竟然能让神来为自己打伞! 尤恩接过了伞。跟着钻进来的游光幽幽开口:「我好像没什么能做的。」 「没事,你可以和世界上联繫最密切的那个人贴贴啊。」源深无所谓地说,确认了方向,挥手之前弯腰把小孩抱了起来,道:「贵志你腿太短了,抱着更好——出发!」 骤然的腾空让男孩下意识搂住了青年的脖子,想松手的时候被颠了颠,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沉闷:「别乱动,就这样搂住吧,安全。贵志你太轻了。」 于是他停止了动作,身体一开始有点僵硬,很快又在稳健的步伐中放松下来。 乌鸦蹦到了源深的脑袋上,居高临下的视角让它把伞下的情况尽收眼底—— 微妙,微妙过头了。 它都觉得源深是草地上安然地带着小羊羔的牧羊犬,却不知道天上的鹰隼和地上的恶狼都瞅准了他——这样的想法说出来会让人恶寒到牙齿打颤的。 话说回来,源深这傢伙的魅力也太奇怪了吧?怎么感觉什么都能吸引。行走的恶意收割机吗?明明这么好的外表,不去当芳心纵火犯真是可惜了,引来的还是个怪物。 肆无忌惮的观察在被两双眼睛注视后成为了慌里慌张的转移视线。 尤恩和游光看着它,相同的黑髮棕眼,在晦暗的雨天里,那两双眼睛里有诡秘的光华流转而过,危险得如同黑暗森林里伺机而动的捕食者;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性别特徵和外貌,弯眼笑起来时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蛊惑又充满了饶有兴致的趣味。 乌鸦:「……」 它差点炸毛。慌里慌张转移了视线,把脑袋埋在了翅膀底下,并且因为自己在源深脑袋上这件事感到了十二万分的心安。 真·小鸟依人。 差、差点忘了尤恩是復活自己的神祇了……包括游光也是、被源深反感的傢伙……都很危险。 觉得自己头顶被抓的乱糟糟的源深扭头谴责地看了那两个傢伙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它还是个小鸟!吓它干嘛!」 尤恩微笑起来,比口型:「一点都不小。」 游光跟着无声说话:「小朋友。」 源深也比了个口型:「……你们太油腻了。」 他转过脸,步伐没有丝毫变化。 ——虽然他确实是个老人家,但在神祇眼中,说不定连僕从的零头都比不上……包括出身的人类种族。 这种事被那样提醒,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什么「小朋友」啊。 真是的……今天快点过去吧。要不明天去箱根神社那里让本土神明去去克系神祇带来的晦气? *** 「你们……也太过分了。」源深蹙着眉看大厅里的两个人,表情无奈又苦恼,「斯托卡吗?」 「不是。」换上浴衣的尤恩笑了一下,「只是偶然,对吧?」他把问题抛给同行者。 「对。」同样是浴衣的游光微笑着说,「能够在这里遇见,真是太巧了。」 信你的鬼话。源深面无表情,转头就走,懒得理他们。 「源深——」 重合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睡了那么久,你也该从这种虚假的安稳中,睁开眼了。」 说出了同样的话。 大厅里突然寂静了下来。只有外面的雨声窸窸窣窣的、毫不停歇。空气似乎都凝结为了黏稠的半液体。 黑髮青年停下了脚步,身后是深肤色的捲髮青年和姿容艷丽的少女。 他转过身。刚才那种生动的无奈表情已经消失,也并非单纯的面无表情,准确来说,脸色很差,甚至染上了些许病态的不健康苍白。 【尤恩】说:「养孩子的生活真的那么好吗?还是说在藉此回忆童年?」 【游光】说:「你的人类身份毋庸置疑。但你在其他人眼中,完全不是人类吧?」 【奈亚拉托提普】注视着眼前的人类,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期待。 漫长的沉默过后,源深开口了。 「——和你没有关系。」源深慢吞吞地说,阴郁又固执,毫无畏惧地与那两双相同的眼睛对视,往常温柔宽和的表层下,亘古冰原般的冷酷从裂缝中冒出头,就连笑容也带上了嘲意,「就算只是消遣,你对我也真是付出颇多啊。【奈亚拉托提普】。」 第82页 「当然。」青年和少女异口同声,笑容和动作一模一样,「我对你可是非常有好感的。」 源深轻轻嗤了一下,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了。 黑髮青年的身影往走廊深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 「看来这确实是场美梦。」【尤恩】戏嚯地对【游光】说。 「真悲哀啊。」【游光】轻声感嘆。 「美梦太过沉浸其中,可不好。」他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击了个掌,「有趣的人类。我们可是朋友。」 「——帮助朋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45章 温泉旅馆已经熄了灯,雨夜的天空厚重又阴沉,雨水滴落声形成了跃动的节奏。 锥心刺骨的剧烈疼痛爆发时,源深正捧着热茶准备入口。下个瞬间,眼前骤黑的他一头栽了下去。 脱手的茶杯在地上骨碌碌滚开,手背被热水灼得通红,黑髮青年蜷缩在榻榻米上,身体隐隐颤抖着,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苍白起来,冷汗洇洇渗出,指甲都要掐破手心。 他甚至都无法用声音来表达此刻的疼痛。 难以说明哪个地方更痛,并非从某个地方蔓延的知觉,而是突然的、毫不留情的概念—— 缝隙扩大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此刻离他远去,簌簌雨声归于寂静,蜷缩在榻榻米上的青年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黑暗仿佛藏着万古的永寂,诡谲的神话生物于冰冷的星辰后窥伺,黏稠的沉重的孤独感袭来,与疼痛一起将渺小的意识淹没。 源深喘了口气。努力从这些让人生厌的东西中挣脱出来,剧烈的疼痛退散为持续的隐痛,执着地提醒着他一个事实。 投影与本体之间的联繫出了差错。 原因在于精神领域里层那个顽固的种子。 是奈亚拉托提普干的。 「……」他沉默地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缓缓平復了唿吸。 难以置信的行为。他撑着榻榻米坐起来,无视手上的通红,把茶杯捡了起来,又顺手把洇进布料里的茶水去除了。 一系列动作下来,额角的冷汗更多了。好似在先前的疼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精气神。 为什么不继续看着?这可是插手了——算什么游戏,作弊玩家。 他费解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关上灯,爬回被窝里盖上了被子,直愣愣地看着一片黑暗的天花板。 隐约的光线从和室拉门外照进室里。 源深闭上眼睛。睡眠现在并非必需品,不过是某种按部就班的步骤而已。 他仍在思考着。 奈亚拉托提普向来懂得人心,源深从不怀疑自己在祂眼中的「易懂」。虽然搞不明白对方那种竟然连挚友都愿意扮演百年的恶趣味到底是哪里来的——也许是百年对祂确实只是弹指一挥——但他确实是被「了解」和「看透」了。 稍微有点自夸地说,即使源深自认不可能也无法理解奈亚拉托提普其本质及真实想法,却也隐约能够知晓对方会做出怎样的行动——只要祂还以【尤恩】这个化身出现在他面前。 【尤恩】的行为一直处于「试探」的范围之内,可以说是在源深的底线边缘反覆横跳兼大鹏展翅。 ——是源深能够容忍的。甚至于,【尤恩】是虚假的,现在的他也能接受。 但这件试图唤醒本体的事不行。 源深将意识沉入精神领域的里层。 永恆星夜熠熠如初。黑色的棺木仿佛镶嵌在其中的某个污点。 黑髮青年俯身去触碰棺木,掌心紧贴棺盖,冰凉刺骨。他入神地望着这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印的棺材,里面是他闭眼沉睡的本体,宛若长睡不醒的睡美人。 「……这样不好吗。」他嘟哝了一句,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记忆与思想的投影,意识也存在联繫,只不过是……感情而已。」 他不喜欢这里的黑暗,所以制造了投影,意识明明白白地就是「源深」。 只不过稍微调整了一下细节。一点无伤大雅、微不足道的……小小细节。 源深从始至终都坚持自己是个人类。他当然不会为奈亚的语言产生动摇,唯独一件事,此刻的他所沉溺的和平日常,并不是「虚假的安稳」。 他早已从美梦中醒来,投影和降临都是由他自己选择的。 ——包括被分薄的「感情」。 无伤大雅的细节,不是身体素质和力量降低,也不是对疼痛的感知扩大,而是感情。 七情六慾当然存在,不过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反正浅薄得很,并且负面情绪是特意压制了的。理性大过感性,并且称得上怠惰,这就是源深现在的状况。 所以源深不会为他人的试探生气,也能很快接受【尤恩】的欺骗。 所以才会说—— 在本体不得不掀开棺材板爬出来前,在投影身上想通。 他半跪在棺木前,额头抵住棺檐,轻轻地嘆了口气。 「无法回头的结局,比想像中还要难过。」 「……果然很疼啊。」 *** 乌鸦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做了噩梦?」它有些犹疑地看着换上外套的青年,问道。觉得与昨晚相比,这人都快面无血色了。 神情平静的源深想了一下,笑起来,道:「算是吧,毕竟有讨厌的傢伙虎视眈眈的,心情非常不愉快。」 第83页 「走吧,今天要和贵志一起去芦之湖玩。」他转身,「据说鲈鱼很美味哦。」 晚上并没有进入温泉旅馆的乌鸦困惑地歪了歪头,不明白为什么一晚上过去对方突然就不高兴了。 这个疑问在它见到一起从温泉旅馆出来的两个人后得到了解答。 ——原来还跟到这里来了啊?!未免也太厚颜无耻了!这种过分的行为,不管是谁都会生气吧! 不过一般人早就气到撂挑子不干了,这人还能继续带着小孩去看风景也实在是脾气好忍耐力强——厉害。 ……各种意义上。三个都是。 乌鸦情不自禁思考起了这三方到底是等边三角形还是等腰三角形。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不管是是什么形,源深完全都是被包围了。好傢伙,这人是大型猫薄荷吗?引来的都不是人啊。 *** 「源先生和夏目君确实在箱根。」夏油杰把照片递过去,「一副和女友带着孩子出来旅游的样子……」即使听到这消息时他惊讶过了,复述给别人时也还是哽了一下,「据说那名女子是极漂亮的模样。」 照片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拍的,人群中的青年与男孩一个站着扶住遮阳伞,一个坐在长椅上接过棉花糖,看上去倒是很和谐。 「那个女孩没被拍下来。」他说,很轻地皱了下眉,「遮阳伞挡住了……也许是故意的,拍下照片的人现在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科。」 「诶……故意的啊。」五条悟拿起来看了一眼,「为什么要拿那么大个遮阳伞?」 「之后下了场很大的雨。」夏油杰淡定地回復道,「所以可以确认不是源先生做的了。」 这几张照片拍摄于三日前的箱根。 「我认为完全不用怀疑,杰。」把照片又放回去的咒术师说,「烂橘子怎么什么都敢想?」 「显然他们也有收集消息。源先生的存在确实算定时炸弹了。」夏油杰翻了翻先前信徒和同事塞过来的一摞事件报告,一时间只觉得头秃,「这些事在平常只能算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问题,怎么就变成这种样子了?」 「对啊对啊,好累的。」五条悟也勉强坐直,把自己带过来的那份也摆出来,「五月都还没到怎么就想去化解忧愁了?」他揉了揉鼻樑,「偏偏七海去看灰原了——不然让他来干活多好啊。」 「真是不值得尊重的前辈,悟。」诅咒师说,因为想到可爱的后辈稍微出了点神,他一直为对方能够活下来感到庆幸,并且越发地对咒术界那群烂橘子深恶痛绝——咒术师的任务失败率和死亡率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那愚蠢的决策和想法。 「这是锻鍊!」 「完全不是。」 「话说回来,悟,横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多大事。上次源先生和七海到那边转了一圈,貌似又和那边的地头蛇达成协议了。」 「哼,那里的异能者组织……」 五条悟瞅他一眼,道:「你好像和那边有联繫来着?」 「一个外国情报贩子。」夏油杰说,「对横滨有着原因不明的兴趣——大概。」他回忆了一下与对方的短暂接触,「令人讨厌的傢伙。」无论做什么都会被猜透的不好感觉。 五条悟对人没多大兴趣,不过就异能和咒术这一点上他倒是很有想法,道:「异能者那边对咒术可没什么好感,怎么联繫上的?」 「算是我这边主动。横滨那边有异能营业许可证这样的东西——蛮有学习价值的。」 「因为是诅咒师的身份所以不好去找官方吗……你可以给我说啊。我怎么说都是赫赫有名的「最强」。」 「那时候你很忙啊。」 「哪里……好吧,是有点。」 夏油杰把最关键的资料整理出来,推到桌子中间:「就这个了。趁我和你都有时间,快点去解决吧。」 「所以是特意趁源先生出去玩才搞出来这些的?」 「谁知道。我觉得是之前那个长得很没有存在感的傢伙。」 …… 两天前,因为一场奇怪的自杀案件,「窗」发现了近段时间日本自杀率的不正常增长。 自杀者在死亡之前一切如常,但一旦被发现时总会有看似合理的理由,有流浪者,有孤寡老人,有失学少年,也有不幸福家庭——总而言之,是平常的生活让人完全不会怀疑是否有一天会选择离开人世的可怜傢伙们。 但这样的数目在短时间出现并汇总起来后,就变得极其触目惊心了。 咒术界高层在得到消息后一开始想的是没有记录的特级咒灵,报告送上去后就找了五条悟询问「源深」——怀疑是这个危险人物干的。 源深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显然这人通过某些手段把前前后后都打理好了,也因此能够收养夏目贵志。 五条悟和夏油杰互相交换意见,一致认为和源深相比,藏头露尾明明每次出场都光明正大却连任何影像都没有的尤恩更加危险和狡猾。 因为这人只在源深面前出现,所以有什么目的都不清楚。 这边在为不正常的事情奔波,源深那边—— 「……这就是你来拖住我的目的?」他站在半空,看着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上方那个一人宽的巨大裂缝,语气复杂地询问尤恩。 第84页 【肿胀之女】在一天前便离开不知去了何处,源深也懒得管这个化身,有个【尤恩】就够让人头疼了。 他漠不关心地持着这样的念头,很快就又察觉这个世界在某些方面发生了改变。 于是他来到了大洋上空。 先前连通克系异界和其他世界的时空裂缝都被源深堵上了,这个裂缝最开始出现的形式就不太正常,体量比它的几个前辈都大……能够带来的东西,也就多了。 站在另一面的青年弯眼笑起来,很直接地就承认了,道:「你觉得这次会有什么世界融合进来?」 「……」源深沉默了一会儿,「你当我跟你一样有「上帝视角」啊。」他扯了扯嘴角,「去你的,憨批。」 来不及了。他想,【尤恩】加了锚点,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分割世界。 「其实来得及。」尤恩说,语调轻柔,注视着他的眼神也带着轻羽般的愉快笑意,「只要你睁开眼,一切都迎刃而解,深。」 源深:「……」 嚯,你这祸害还挺顽固的啊。 他沉默不语,连嫌弃和拒绝的表情都懒得摆出来。 「真无情啊,深。」他不接话对方也不尴尬,笑了一下,「为什么不睁开眼呢?只要醒来,这些都算不上事——还是说,你在害怕?」 「——你有资格成为更高的存在。我说过这句话吧?」 「说过。」源深平静地抬眼看他,声音平淡,「你现在的行为可算不上「尊重我的决定」。」 「你难道还会相信我?」尤恩故作惊讶。 「……不会。」穿越者嘆了口气,看似对这傢伙充满厌恶和无奈,实际上倦怠的意味却从骨子里散出来,「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他问道。 第46章 「如果你不是这种样子问出来,我会很乐意回答的,深。」尤恩微笑着回应他近乎质问的问句,他缓缓眨了眨眼,笑意盈盈,「终于露出现在的真面目了啊。」 咸腥潮湿的海风勐烈得很,被风带到耳边的声音都打了个旋。 源深:「……」 他在风中按了按额角,没忍住嘲讽:「要我哭着问你为什么骗我吗?」 「可以啊。」对方飞快地应下,张开双臂笑得爽朗又期待,话语间格外贴心,「不要担心,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深,尽情地哭吧。」 源深难得被噎了一下,神情恹恹,道:「我现在哭不出来。」 他的注意力全在「哭」上了,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前面那句有哪里不对—— 「不,实际上是我的怀抱才对吧。」他认真地说,「【尤恩】可是死在我怀中的。」 那时候确实是完全死亡的,精神能量和生命体徵都完全消散的那种——连遗骨都没留下。 「……」尤恩微妙地沉默了一下,「深,你的注意力有哪里不对哦?」 「有吗。」源深平淡地回道,他不怎么信任对方现下表现出来的任何情绪,不过他自己也不遑多让,「比起语言诱导,还是用行动来表示恶意更好,奈亚。我不喜欢你继续用这种模样和态度来和我交谈。」他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会觉得很难受。」 「不行。」尤恩说,「你难受我就高兴了。」 即使知道眼前所见皆为虚假,也还是会觉得不愉快——理所当然,这证明源深的脑袋还很正常。 人是适应力很强的生物。 没能得到准确且详细的回答的,又发现自己竟然也不气的源深无所谓地点头,心平气和道:「那就算了。」 疼到麻木的时候就不会难受了。他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时空裂缝无法闭合,世界的变化是无声无息又缓慢的,但在他们交谈的时间,世界上多出了一些又少了一些事物;尤其是大洋彼岸,多了些不太合适的东西。 「那边可是很有意思。」尤恩顺着源深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喜欢吗?」 「……有点吧。」源深想了想,诚恳极了,「谁小时候还不有个英雄情结了?」 他对大洋彼岸的超级英雄蛮感兴趣,并不是假话。 如果有谁把他们的交谈从头到尾地听下来,估计一点都不觉得他们是敌对方。一方没有太大情绪起伏,态度坦诚得好像在述说世间真理;另一方更微妙,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过分的话表现得却很友善。 源深的态度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知晓【真相】时的失控——虽然那失控也克制到让人怀疑是否真实,但确实和先前不一样。 平静得像是面对在异界看惯了的不安分傢伙。即使现在明知能力不足,也有一种从容赴死的淡定和……冷漠。 笑眯眯确认了这一点的尤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预料之中。 伏行之混沌的任何行为都有明确的目的和所属的计划。 固然「源深」很有趣,算是计划的中心,但在此之外,那些在另一维度饱受喜爱的人类,观察起来也未尝不可作为消遣。 「给你一个提醒,深。」尤恩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竖起一根手指,「现在的你,与人类的孩子交往密切,真的好吗?」 源深默然片刻,神情冷淡下来,带着动物被踩到尾巴的抗拒,道:「我会早点解决的。」 第85页 「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你不会想要做的太过吧?」就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养子而是无关紧要的物件,他平静地询问道。 「不会哦。因为是深你喜欢的孩子嘛。」 得到了这样轻佻的回答。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收起那些浅薄的敌意和反感,源深挂上了无害又温和的笑容,状似感动地说,「不过我还是不喜欢。」 他笑着和「尤恩」挥手告别,态度正常得不行,道:「——我更喜欢肿胀之女,再见。」 没等到回答,他就果断地离开了这里。 被毫不犹豫扔下来的尤恩揉了揉头髮,神情上像模像样地流露出沉思,实则已经决定好进度可以再推推了。 不用怀疑邪神对人类的恶意。 ——不过祂还蛮期待自己再多个「兄弟」的。 可惜对方一开始就拒绝,现在更是把自己锁在棺材里头沉溺于「人类的和平」。害得祂不得不出手推动。 奈亚拉托提普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似乎完全没有这想法实在太过厚颜无耻的认知。 源深:……去你大爷的憨批。 **** 去你大爷的憨批!!! 源深不能确定自己算不算无能狂怒,但他确实生气得恨不得把那个憨批神明按在地上摩擦。 在离开箱根、知道让咒术界如临大敌、就连除妖界都有些混乱的那一系列死亡事件后。 瞎几把玩意! 那个改造魔物和咒灵的傢伙到底是谁啊!奇怪的特质扩大了啊! 草木稀疏的荒郊野外,不远处有一幢破旧的写字楼,是在市区发展中被遗留下来的老傢伙。 「轰——」 一声爆炸的巨响。 神情冷厉的黑髮青年脚下踩着的怪物有着令人一眼就目眩神迷瞳孔地震的可怕外表,憎恶又可怖,扭曲如同蠕动的纠缠在一起的章鱼触手,带着压迫性的意志影响力。 在他们这样奇特的组合正东方向,是一堆排排站在树下手里拿着绳子的组团自杀人士。总共七个人,目光呆滞得一看就是遭到了精神控制。 黑髮青年——也就是源深,瞅了那边的自杀小队一眼,不耐烦地咂了一下。 去他傢伙的,这年头自杀率还真高,心理也太脆弱了。 这回和咒灵融合在一起的是个具有精神蛊惑特质的魔物,是通常游荡于死亡人数众多的灵体类生物,诞生于死者的怨念,拥有对生命的扭曲渴望,因此爱好蛊惑路过乱葬岗和战场的倒霉鬼自愿选择死亡,在人心裂缝的窥探上相当有一手。 重复一遍,相·当·有·一·手。 源·曾经的倒霉鬼·深:去死吧那个故意揭人伤疤的祸害!憨批!!! 他冷着脸准备研究一下这具在融合后特质扩大的秽物。 具有咒灵无法被普通人看见的特质,同样有魔物本身的隐蔽天赋,因此咒术师发现踪迹发现得太晚了。 剖开蠕动的肉块,没有红色的血液,只有黏稠如石油的黑色液体从刀缝里缓缓流出,气味刺鼻,又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在空气中。 这一点倒是咒灵才有的属性。 源深蹲在这具尸体旁边,手上是从储物间取出的特制解剖刀,一脸认真地在毫无声息的尸体上比划,衬得身边的环境不是荒无人烟还有个自杀团队的荒郊野外,而是什么亮堂堂的研究室。 研究过血液,他切了一片黑红色的肉下来,插在解剖刀上举着对阴沉沉的天空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 ……!!? 意外的、有点好吃!?? 眼睛因为嘴里散开的味道瞪得滚圆,源深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这就是以毒攻毒的美妙之处吗!以前吃这魔物——实际上是吸收能量——也没觉得多好吃来着,怎么和跟据说擦过呕吐物的抹布一个味道的咒灵融合后这么好吃?! 感觉一次能吃五个! 他放下解剖刀,虽然面前这坨东西看着有点噁心,不过没关系,穿越者当初为了活下去和变强什么都吃过,更何况是这种其实只是吸收能量的进食。 可惜是最后一个了。源深有点遗憾,之前气上头把最强的这个留在最后,其他的直接搞没了。 哎呀,这样一想,那个缝合小能手的咒灵手艺不错啊。如果抓来当厨师就好了。 他一本正经地想着危险的念头,扒拉了一下储物间的药材存货,心说得开始熬药稳定稳定精神了。 当初自己研究出来的药剂——作用是安定精神,顺带稳固灵魂,明明厨艺max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副药剂味道每次都是不一样的精彩;因为难喝过头了,后来就只在情况快不好的时候熬一锅灌下去。现在再搞出来还有点怀念呢……就是味道真的很精彩。 失去意识的自杀小队在树下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源深顺手给报了个警,又确认不会再遇见危险后就离开了。 确信自己发现新大陆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把那坨东西做成好菜了——虽说没什么意义,不过人总得有仪式感,不是吗? 或许可以给夏油杰那小孩分享一下,让他刷新一下非人类的印象口味? 他高高兴兴地回了在埼玉的住处。 「我回来——」 末尾的「了」没能说出口,源深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沉默了一会儿。 第86页 啊,忘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了。 他之前说过会处理好「夏目贵志」的事。并且也很迅速地做到了——基本的记忆模煳,小孩只会隐约记得自己有那么个半年有一个很年轻的监护人,就算会产生好奇心,潜意识也会下意识阻止他深想。 八原的藤原夫妇是一对很合适的收养人。性格温柔,为人和善,是很好的父母。并且或多或少的,都与夏目玲子有过接触。 这是他从箱根回来的第六天,夏目贵志离开的的第三天。 吃完这顿饭就换个住处吧,他这样想。 …… 「夏目转学了。」伏黑惠对自己的监护人说,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春假过去后开学,他并没有见到交到的好朋友——因为说出去旅游而没有在假期联繫,对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为什么?」他觉得大人会知道。 刚从外面进来的五条悟挠了挠后脑勺,把手上的信递过去,道:「那孩子寄来的信,就在邮箱里面。」 谁知道为什么。 源深失踪了,夏目贵志换了个收养家庭,日本各地那些蛊惑人自杀的东西也都在几天之内失去了踪影。 「你们还可以联繫,不过最好别提起源先生。」咒术师说,「夏目不知道,惠。」 展开信纸的伏黑惠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白髮青年,沉默地点了点头。 到底想做什么呢?自从接到消息后就时不时思考源深去处的五条悟这样想,这种时候他略微有些惊讶的发现,源深从来没有展现过对某样事物的渴求或者特别的想法——除了面对他那个「挚友」。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没有世俗的欲望……吗。 * 「我想要的其实很多。」黑髮青年温和地说,「但如果我真的为此行动,会失去更多。」 「——最基本的,只有「活下去」而已。这已经实现了。」 「你想要什么呢?这位年轻的咒灵先生?」 真人咧开嘴,异眸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笑容里满是扭曲的兴奋。 第47章 真人是新诞生不久的人之诅咒,有三个可靠的诅咒伙伴分别为森林诅咒花御、大地诅咒漏瑚和海洋诅咒陀艮。 ……以及一个脑花型咒灵。 咒灵并没有人类那样生动的情绪,同类之间也会互相吞食来进化,但真人非常明显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脑花想要的绝不止建立完美的咒物世界。对源深怀有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其他的,尤其是在尤恩亲口承认「源深是人类」之后。 既不是妖怪也不是诅咒,从死亡与鲜血中出现的傢伙,到底哪里是个人类了。 不过他是尤恩最中意的玩具——倒是感觉蛮好玩的。 真人很好奇为什么源深会被尤恩所欺骗,并且建立了人类口中万分重视的「挚友」关系。他并没有正面接触过对方,而脑花和尤恩说起时总是有一种极其微妙的、似乎相似的、可以称之为期待的情绪流露出来。 这让真人对源深的好奇越发大了。 合作伙伴尤恩总是行踪不定,某种意义上坑了脑花的他算不上同谋,但提供的那些异界生物又确实充满了各种可能性:新诞生的人之诅咒通过对咒灵和魔物的研究,术式「无为转变」得到了充分的成长,并且已经趋近于领悟领域。 漏瑚很高兴,大家都很高兴,认为咒灵在真人的领导下一定有光明的未来。 然后源深打上门来了。 脑花不在,尤恩也不在,恰好在同一时间聚在陀艮领域里的几个特级咒灵,突然就感知到了对方的到来。 陀艮的领域被从外界强行突入,脆弱得就像是一撕即碎的布料。而那些被召唤出来的大型食肉鱼类,也只是盘桓在闯入者的身边,一副被驯服又强按獠牙的模样。 「呀,下午好,各位咒灵先生。」慢吞吞走在沙滩上的黑髮青年微笑着和他们挥手,散步般的姿态好似不是来打上门的敌人而是彬彬有礼的拜访者,「我是源深,请问能和大家谈谈吗?」 与尤恩通知性的语言相比,这个人的态度带上了请求意味——如果不是他是强行进入领域的话。 漏瑚气得火山口都冒出来了火。 但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咒灵的领域冲撞取决于谁的领域更强,而源深的到来直接无视了这一规则——是更上一层的力量。 「你与尤恩不愧是挚友。」真人说,「相同的傲慢,相同的力量。」 「因为真理只有一个。」源深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微笑和语调都亲切得很,「来来,别紧张,我会很温柔的。」 下个瞬间,冰冷的气息降临了。被召唤出来的鱼类式神悲鸣着匍匐在地,微弱地颤抖着。 四个特级咒灵仿佛连思绪都停止,视线里的那个人类笑意难以分辨是否出于真心,乌黑的眼瞳似乎藏着很多东西,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好像人类常为之称颂的希望与明辉。 表面的平静之下是他人无法窥探的、布满黑暗的疯狂漩涡。极度的撕裂与对立,蛊惑人心的怪异感。 ——又或许连非人之物也无法抗拒。 源深走到无法动弹的真人面前,笑眯眯地伸手捏住对方的脸颊,这是个极轻佻又傲慢的动作,他凑近去看异眸咒灵的眼睛和脸上的缝合线,眼里含着笑,语气轻松,道:「你长得真好看啊。」 第87页 从真人的视角来看,同样也能很清晰地看见那双乌瞳里的情绪——冰冷,无情,一眼就能望到底的错觉之后,是被空荡荡的黑暗的所包围的恐惧。 随口又认真地夸赞了人之诅咒的容貌一句的源深,略微有些困惑地发现这个潜力极大的新生崽子身体颤抖了起来。 而且还扭曲着脸,瞳孔扩大,脸上的笑容都兴奋到狰狞了。 哇哦……这崽子难不成有着奇怪嗜好吗? 老爷爷毫不犹豫就松开手拍了咒灵脑门一下,清脆的「啪」声让另外三个咒灵都睁大了眼睛。 目眦欲裂。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战斗的象徵,是侮辱!是人类对咒灵的轻蔑! 源深收回手,揣起来,老神在在,道:「我已经展示了真理。可以好好谈了,对吧?」 让咒灵们无法动弹的冰冷压制随着他的话语散去了。但他们都知道,那股力量依旧虎视眈眈。 「对的。」好不容易抑制住狂笑冲动的真人点头,即使刚刚才在疑似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恶意驱使下却还是作死了,「你——除了「挚友」尤恩,还有什么想要的?」他问道。 「……这边的回答是,除了尤恩。」源深温温和和地笑起来,语调也平和。 「我想要的其实很多——」 …… 「你去了哪里。」脑花问。 捲髮青年回头朝他笑,道:「真令我感动啊——竟然还能关心我,茂树先生。」 脑门上有缝合线的男人神情阴沉。 那日主动去了旅馆试探源深却被坑到陷入轮迴,脑花后来便察觉自己被五条悟注意到了。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降生打破了世界平衡的「六眼」不该在这种时候转移注意力。 更可恨的是,尤恩不知道和真人说了什么,让那个刚诞生的咒灵说服了其他诅咒,又进行起了魔物和咒灵融合的行为。 之前在横滨弄的那场就已经让那里的本地组织警惕起来了。 人类的大数目自杀引起了咒术界和除妖界的双重警惕,还加上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异能者组织……计划完全被打乱了!都是因为这个主动找上来,本以为会有很大作用的「合作伙伴」! 甚至有人类察觉到了他的踪迹开始研究……!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咬着牙质问道。 「你可以猜猜。」尤恩回答他的态度欠揍极了,转过身的他手上拿着一张纸状物,似乎是被折起来后放了很久又取出,空白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脑花离他并不远不近,也没心情去看他手上的到底是什么:火气更旺了。 「我听说源深失踪了。你在后来又见了他?」 包括那个被收养的孩子,拥有咒术师和除妖师都会想要的天赋,源深那个人却真的只是普通地当了他的养父。甚至在失踪前还给他找好了收养家庭,包括保护措施都加上了。 尤恩私下里会做什么真人不关心,脑花也不关心,反正对人类充满恶意。就算他去和自己骗了半辈子的「挚友」去见面也只是私事——但显然在尤恩看来,脑花和真人这些咒灵连公事都算不上。 这是脑花现在的猜测,他甚至都要笃信了。 「对哦。在我的殷殷劝诫之下,他终于下定决心了,真期待以后的发展啊。」尤恩笑了笑,态度蛮坦然的,噙着的笑意看上去还有着真心实意的高兴。 「……」脑花表情更难看了。 行吧,确实是。他还可以确认比起「最中意的玩具」,说好的「合作」也不过是一个背景板,一个打好了灯光的舞台上的道具。 「深失踪了对吧?」尤恩慢条斯理地把那张纸又折回去塞进口袋,「我可以猜出来他的做法哦——去看看你的「伙伴」吧,茂树先生。离开太久,可是会被偷家的。」他朝男人眨了眨眼。 脑花脸色不可避免地一变。人之诅咒在计划中是有必要的,就算现在计划可能要更改。 他离开了这里,满心都是被戏耍的愤怒和怨怼。 尤恩注视着他的背影,心情愉快地眯起眼睛,道:「真是不听话啊,深。」 穿越者曾经在污泥浊水里爬摸打滚,没有谁会怀疑他下一秒便会结束;结局却是现在连神明都为之期待的「结局」。 奈亚拉托提普非常期待穿越者的结局,甚至都懒得去看他的「未来」了。 不是邪神成功,就是人类继续旅途。 总得有一个。 ———— 「你想要什么呢?」 源深这样询问真人。 真人笑起来。 「我想要创造一个咒灵成为人类的世界。」他说,指着另外三个特级咒灵,「这是我的伙伴。」 「唔嗯……这个有点难办。」源深说,「地球上可是有七十亿人类,更何况你们还是因为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他认真地思考起来,「你们的想法我是能够理解的。」 漏瑚火山头里喷出了火星,他很不高兴,也顾不及自己和伙伴其实是处于完全弱势的地位,恼道:「你一个人类能理解什么!?这种口吻真是噁心!」 源深也不气,笑了笑,道:「虽然我是人类,但和非人类可是打过很久交道。」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我还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出于种族立场和自我认知。」 这就是通知他们了。 第88页 「那么你来这里想干什么?」真人好奇地问,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可怕天真,即使他之前被完全压制,还发现面前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不知道靠什么行动的空壳。 反而更好奇了。 没有灵魂的空壳,为什么会行走在这个世界呢?明明是怪物却自认为人类、也被人称为人类—— 他真的是,非常好奇。 「没有灵魂的空壳」看了他一眼,眼里倒满是人类才有的笑意,又好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嘴上诚恳道:「我想向你学习一下「灵魂」。」 真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要。我讨厌人类。」他说。看似莽撞而充满了冷静的试探,他在试探源深对他们的容忍度。 「真不听话啊,年轻的咒灵。」源深说,「我看上去像脾气好到能容忍试探的地步吗?」 第48章 「书」是世界的根基——在世界融合之前。 源深拿走了它。世界融合后的现在,他从中获得了其他世界线的信息,并果断认为那些是于自己的生活无关紧要之事。 十五岁的太宰治拒绝获得「书」,出于一种年少轻狂的、对知晓未来的厌恶。但在另一个世界里,拥有「书」的他几乎是心甘情愿地为了没能成为挚友的男人给自己安排了死亡。 源深一边感嘆原来这就是日本观念中的挚友,一边为此感动得想起了自己的挚友于是不高兴了。 以上,是关于「书」这件事,那时源深心歷路程的简单叙述。 文豪们成为异能者战斗的世界,和有咒灵妖怪的世界,再加上大洋彼岸的超级英雄世界——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不过这些最明显;这样的世界充满了混乱的不稳定因素,因此外来者(此处特指源深本人)多多少少得控制一点。 问题是混沌化身都来了两个。 源深苦闷地往嘴里灌了一瓶药剂。苦涩又酸辣的味道从口腔冲到大脑,仿佛从深海挖出的咸腥海土又加上了剂量重多的氯化钠,一瞬间几乎连味觉都消失,舌头都捋不直了。 他等了一会儿,等到能够正常开口说话而不会是古怪的颤音,才用脚尖踢了踢那个让敢拔虎鬚的初生牛犊——人之诅咒。 「不要太放肆了。」黑髮青年警告道,「你知道我能直接宰了你们,对吧?」 口头上的威胁与他只是把咒灵揍了一顿的行为对比起来,显得格外「口是心非」。 外表上没有任何损伤的咒灵瘫在地上,身边是同甘共苦的伙伴们,在源深动手时陀艮的领域便彻底无法被咒力维持而消失,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废弃的楼房。 真人的声音沙哑又颤抖,断断续续却又坚持说下去,道:「你不会杀的。」 源深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不会?」他嗤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脚下加重力道还恶劣地碾了几下,「你的术式直接作用灵魂,自诞生以来用多少个人类做过实验?包括魔物和咒灵的缝合——你认为,站在人类这边的我,不会对你产生杀意吗?」 「……」不是咒力和术式,又确实能伤害到灵魂,还需要「请教」什么啊,真人直勾勾地与那双纯黑色的眼瞳对视,「你在废话什么?深。尤恩应该很高兴看见你现在的这种样子吧?」 他控制不住作死挑衅的欲望,也许是出于力量差距的破罐破摔——又或者是,对源深来拜访的原因的猜测。 「看来你们恶役非常有共同话题。」源深挪开脚,意兴阑珊地说,「你这么厉害,我都不想让你活着了。」他冷淡地把相当擅长逼逼叨叨的人之诅咒变成三个同伴一样的禁言状态,自顾自从储物间里拿出那本来自横滨的「书」,翻开来看了几眼,「啧,果然不行啊。」 记载的世界本质,依然只有文豪成为异能者的世界观最为完整,其余融合的世界……像是被打翻了墨水晕染的书作,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不对劲。 在来之前,他执笔在「书」写下了一个故事,关于咒灵的故事。 算是尝试。区别一下哪些世界能够融合和分开,例如异能者和咒术师,以及除妖师。 老实说,在行动时他就有了结论,现在完全是意料之中。 夏目贵志所处的世界观是最为安全的那个。但拼图世界里无论他在哪里都不安全。 作为曾经的监护人,源深自认有责任为他制造一个美好的、能够健康长大的世界。 他现在确实没有能力分割世界,但「书」是世界基石,这里也没有奈亚准备的锚点。再加上与本体的联繫加深、力量联通的缝隙扩大……又有能力去使用「书」来做些什么。 他毫不犹豫撕掉了那张不可能实现的纸。 然后按了按后颈,道:「数据推算还要一点,你们就先跟我走吧。」 得去找找太宰治了。本该得到「书」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价值。 特级咒灵们无法反抗,只能被源深带走。 紧赶慢赶还是被偷了家的脑花回来时只看见连只咒灵都没有的大楼。 「……源深!」他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名字,恨不得把那个人千刀万剐。 …… 此时此刻被念叨的源深正在横滨找太宰治。然后他在河边上找到了顺流而下一脸安详的鸢眼少年。 与几个月前的见面相比,这个孩子似乎更加瘦了,绷带缠绕的地方也让人不由得怀疑是否是身残志坚的重伤患者,但行动起来时却还是灵活敏捷得像只黑足猫。 第89页 把他捞上来的源深看着小孩蹦起来后像猫一样甩头,问好:「下午好,太宰君。」 「下午好,源先生。」太宰治停下来,理了理头髮和衣服,因为湿漉漉的衬衫和绷带贴着皮肤的感觉有些不太高兴地皱起脸,「难得见面,有什么事吗?」 他有些困惑。之前请来咒术师的事情自己和中也是出去任务了,后来才知道织田作之助和源深有过见面,在关系上,似乎没有再联繫的必要了。更何况前些日子的大数目自杀事件后,对方就突然消失,就连收养的那个孩子都安置在了乡下小镇——森先生可是查的清清楚楚。 坐在草地上的源深没有立刻说话,慢吞吞地拿出了一本书。 太宰治见过,并在后来也查过资料,因此非常明白这本书的价值。「……源先生?」 「你本该得到这本书,太宰君。」黑髮青年说,「我有一件事想做,需要你的帮助。」他看上去非常严肃,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太混乱了。」太宰治说,「日本——准确来说是亚洲,有各种不科学的鬼怪,欧美有超级英雄和外星人,明明在同一个地球,却仿佛有屏障隔绝而没有波及到彼此。」他露出小小的困扰笑容,「事实上,从您出现之后我就这么觉得了。」 但其他人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仿佛什么元素都往里加的大杂烩类地球online,npc是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太困于一个地方的。 「你想做什么呢?源先生?」他问道。 「我想分离世界。」源深打开书,少年眼尖地看见上面有一页被撕下的痕迹,但书页依旧是空白的。 「必须要这么做。」青年说。 「为了谁?」太宰治抓住核心,「您收养的那个孩子吗?」 源深点头又摇头。他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道:「是也不是……即使我再怎么注意,也难免会有疏忽。」 「可是——那没有发生,而你很强。」尖锐的事实。 「……人总是容易自满。」青年垂下眼帘,「永远不要有自己能做到一切的傲慢,太宰君。不然会狠狠摔一跤的。」 【尤恩】的死亡便是如此。即使是神祇自己设定的「结局」,也确实是因为穿越者太相信自己了。然后摔的头破血流,被疼痛折磨了数十年。 就算现在腐肉已经被挖出,疼痛也依旧存在。 「我也并不强。」源深说,「在神祇眼中,我只不过蝼蚁中比较有趣的那个而已。」他平静地说着自贬的话,没有任何尊严或者力量被轻贱的愤怒与痛苦,如同述说天经地义的道理,「万幸祂还愿意遵守一下游戏规则。」 「……但还是不能放心,对吗?」太宰治看见对方点头。 他沉默了片刻,在无法对他人的经歷徒费口舌的前提下,就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提出了问题,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什么接受书?」 「活着真的有价值吗?」 「我无法给出回答,因为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源深说,「不过其他世界线里,你既有选择活下去、也有选择死亡。」他注视着面前迷茫的孩子,微微笑起来,「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他的问题并没有太过深入,带着点到为止的体贴和温柔,就连笑容也一如既往的包容。 明明是抱着目的前来,却并没有强迫性的命令。 这是属于大人的狡猾。太宰治当然能看出来这一点,如果是森先生这么做,也许他会更不愿意,但对象是源先生…… 他竟然还挺吃这一套的。 「真狡猾啊,源先生。」太宰治说,「是很不好的未来么?你在犹豫。」 源深张了张嘴,笑意染上一层古怪的忧郁,他轻嘆了一口,道:「算是吧。」 他确实在犹豫。这还是个孩子,也许可以不用让对方看到那个未来,使用其他的方法。但他又确实来到这里,表露了意愿。 青草的气息顺着风离开,这里寂静到连河水的汩汩流动声都听不见。 一阵怪异的沉默。 太宰治朝源深伸出手。 「给我吧。」 他们之前一直是面对面在草地上坐着,伸出的手恰好是能直接放上书的距离。 「给我。」鸢眼少年重复了一遍,「我猜出来了,源先生。」他说,「我失去了谁?安吾还是织田作?」 「你对挚友这件事似乎特别关心——也许他们两个确实算我的朋友。」 源深看了他一会儿,在他伸出手后就变得严苛起来的眼神带着某种压迫感,他毫不示弱地回视。 「是你说我本该得到它的。」他这样说,态度执拗。 「……」源深拿起书,往年少轻狂的小孩手上一塞。 拿到「书」的时候,太宰治眼前勐然一黑,像是溺水又像是上吊窒息的痛苦席捲了意识,他「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事。 十五岁的荒霸吐和中也。 十六岁的龙头战争和两位友人。 十七岁。 十八岁的……失去挚友。 二十二岁……光明一方的好人。 他撑着草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获得另一个自己的记忆是又经歷了延长版的人生,现在的十六年几乎被盖过,特别是、那些无法忘怀的记忆和情绪。 掌心是青草软刺刺的触感,鸢眼少年冷汗淋漓,看上去狼狈得紧。 第90页 现实世界只有一瞬,但精神却阅览了许多年。 源深默默地看着他。 太宰治稳定了唿吸,手上的「书」牢牢拿着,他抬眼看向黑髮青年,道:「……确实是不好的事啊。」 少年的神情有些许的悲哀。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他不需要回答,只不过是,为已经成真的「未来」感到茫然而已。 「你准备怎么分离世界?源先生。」 第49章 「啊……开始了。」 在世界某处发生变化的时候,步伐轻快地走在沙滩上的捲髮青年停下了脚步,遥遥地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美洲大陆上的某个城市里,姿容艷丽的少女噙着笑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表情和话语在同一时刻达到一致,眼中所见的不是身前而是遥远的彼方。 有名为「源深」的人类在的彼方。 「这样的打算吗?真疯狂,不过是个人类小孩。」 他们这样说着,慢悠悠地做出了不同的行动。 青年迈出一步,消失在沙滩上,唯独寂寥的海风裹挟着风雨欲来的潮湿水汽卷过;少女持扇垂首,被蛊惑的人类虔诚又狂乱地跪俯于地,发誓为她献上一切。 *** 分离世界与将大象塞进冰箱的步骤一样。 找到分割点,斩断,再推远。 在冒出来念头后源深就仔细琢磨过了。拼图世界内拼进来的也不知道多少个,主体是谁也更是不清不楚——这倒是有能够操作的空间。 这证明就算分割了世界,也不会有因为失去支柱而崩塌的世界出现。 差点升格为神的法师怎么都是有点特殊能力的,即使现在只是一介削弱的投影。跳出时空之外,世界的「中心」便非常明确了。 例如「书」。 例如「友人帐」。 以及「诅咒之王的手指」。 第三者听上去像是分尸恐怖片里的灵异道具。 这三样就是源深选择的分割世界的「中心」。如果以漫画或小说的形式来比喻,大概是没有它们,剧情就无法开始或继续。 这样一想还真是糟糕。穿越者穿越的是充满不可名状之物的克系异界,完全没有通常的穿越故事里那样穿到二次元什么的。 现在这样也完全没有值得纪念的价值了,反而更像满级大佬的不平静日常。 源深是深思熟虑过的,他对自己的行为有非常清晰的认知。也许是自暴自弃。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继续普通地生活下去,只要奈亚拉托提普一直注视着这里。 如果是普通的地球青年,大概会一无所知地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吧。但穿越者不行、也不能。 所有为了他人的行为,实际上都是为了自己。面对他人的善意,给出回报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面对鲜血与死亡,与恶意对抗只是为了让自己减轻负担……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想要让夏目贵志获得健康长大的未来,也不过是源深本人一想到对方能够那样,所获得的自我满足。 …… 「这咒灵……长得和人真像。」太宰治看着被丢出来的真人,表情有些微妙。他之前见过的咒灵都没个人样,非常有灵异存在的特徵。 正在储物间里掏东西的源深头也不抬,道:「因为他是人之诅咒,从人对人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特级咒灵。」他掏出来一堆古旧的小盒子,打开后拿出来了有五个被写满咒文的布缠住的手指。 「这是诅咒之王的手指。咒灵吃了可以变强。」他向太宰治解释,「我们得快点了,咒术界那边可是很宝贵这些东西的。」 二十根手指,咒术高专那边存放有,也有放在外学校或者医院的——咒灵的数目确实太多了。只要有人类存在。他就随手拿了五根。 他们现在正在八原。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太宰治说,他环顾四周,非常普通的大自然与田野,往哪个乡下都会去都能看见的景象。因为夏目是重要人物吗? 「我又不可能在横滨搞这种事。」源深说,弯腰强硬地往真人嘴里塞了那五根手指,作为人之诅咒,这傢伙对灵魂特别有研究,如果说着分离过程维持人类的灵魂稳定——当然,他自己也得加把力——本土人士的能力才不会引起世界法则的波动。 真人瞪着他,艰难地吞咽下去——不得不。 「安心吧。」源深拍了拍他的脸,「不过五根,等成功后就可以剖出来了。」他冷淡地说,「我可是有计划的。」 「真的很像反派啊。」太宰治说,接收到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后,他的神情阴郁了许多,但其中又确实有着光,「你的计划听上去太疯狂了。」虽然他自己选择同意也足够疯狂。 「世界层面上,确实。」在选择把自己的本体封禁在精神领域前曾无数次通过时空的罅隙遥望那颗水蓝色星球的穿越者这样说,「不过没关系,即使是第一次,我的技术也足以支撑它完美落幕。」 他露出一个带着嘲意的笑容,尖锐到仿佛如果这份感情所传达的对象出现在眼前,便会不经过大脑思考的、直接伸出手,把利刃刺入对方心脏。 「……」太宰治沉默地望着他,「你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源先生。」他斟酌着语句,也许是藉此转移注意力,「负面情绪更鲜活了。」 第91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源深说,朝远方望了一眼,「反应真快,要开始了,太宰君。」 …… 「要去干什么?」夏油杰问。 「去找源先生。」五条悟说,「烂橘子那边说两面宿傩的手指被拿走了——放在学校和医院那种地方的,五个。」 在大概三个小时前,太阳正盛的时候,被重点关注的几个医院和学校,咒灵突然在一瞬间消失,随后去检查的「窗」发现里面的咒物不见了。 有医院的人见到了源深。 五条悟于是更加不明白源深想要做什么了。脱离老爷爷的平静日常后,一上来就进行了让咒术界警惕的大行动? 但他对着那些烂橘子的气急败坏,看着那些消息,隐隐有种预感,便在出发前转道先去找了忙到髮际线都要后退的挚友。 夏油杰当然能够看出来嬉皮笑脸的挚友底下那层的严肃,便也丢下工作在事情并不清楚时与对方一同离开了。 现在听到事实也只是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源先生会来八原吗?」 「……关于这个。」五条悟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夏目那孩子现在是在八原,春假结束后,惠收到了他的信——我在邮筒里拿到源先生的纸条。」 夏油杰没忍住沉默了一会儿,「在箱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发出这样的疑问。 一步一步的,源先生看上去有着非常详细的目的。但无论怎么思索,都无法猜出来对方想做什么。 也许与尤恩有关系? 「谁知道。」 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八原,并且非常快地看见了站在草地中央的青年与少年。 完全没有掩饰。就像日光下的河流,波光粼粼映入眼中,视线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黑髮青年的脸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但他身边的鸢眼少年,露出来的部位缠着绷带,手上捧着书如同好学的放课后少年,却是有些陌生的模样。 ……以及地上的人形特级咒灵。 「源先生,你想干什么?」五条悟单刀直入,视线比起地上的特级咒灵,更多的是少年手上那本书,「六眼」看见的信息里,上面缠着密密麻麻一看就很难斩断的东西,与其说是具象化的能量过更像是某种束缚。 「唔……」青年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向来温和的眼神带着一种尖利的、好像能直接看见灵魂又斟酌着什么利益问题的谨慎和苦恼,「一件有点难以接受、出于我的傲慢的事。」他说,「我不需要认同或否认,只是通知——你们的到来是必要的。」 毫不留情的、以温和的笑容说出了这样的话。下一秒青年抬手接住从半空中掉下的友人帐,不知道做了什么,但确实是以他为中心,在两个咒术师理解话语的短暂间隙里,黑色的天幕笼罩了在场所有人的视野。 空间转移了。 太宰治拿着「书」,抬头看向了「天空」——是极为璀璨的星河,令人目眩神迷的壮丽与阔大。 「这里是我的主场。」源深说,虽然实际上将他人容纳进这里实在是一件从本质上就令人不适的事——精神领域。 深处的黑色帷幕遮挡并藏起了他的那具棺材。隐私之类的东西,好好藏着才行。 「领域……?」五条悟有些不确定,这似乎更像一个世界。 夏油杰入神地看着上方的星空。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恆星的光是从遥远的星系传来。这样广阔的星河,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别看的太多了。」源深简单叮嘱了一句,「太宰君,看到什么了?」 低头去看空白的书页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你说的那个。」 源深眼睛一亮,兴奋地拎着真人的衣领站直,像抛娃娃一样拉着他往太宰治那边沖,道:「那我开始了!」 五条悟:「喂喂……!源先生,你什么都没说啊?」 太宰治看了他们一眼,道:「这个世界不正常。源先生想要分离世界。」他笑了一下,「你的眼睛很特别吧?」 「……这个啊。」「六眼」拥有者揉了揉头髮,在挚友惊讶的眼神里露出了一点点的微妙情绪,「我想想,在十年前,世界的融合还没那么不正常的时间,我确实有看见过奇怪的景象。」 「六眼」能看见的实在是太多了。 「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无论是妖怪、咒灵还是异能。」源深说,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把完全丧失存在感的真人放进了一个掌心大的水晶球里,笑了一声,「当然,能够融合也是因为可以融合,但这种世界对夏目那孩子的未来可算不上多好。」 所以才会选择分离世界……?夏油杰沉默片刻,开口道:「很傲慢的想法,源先生。」 「夏目和惠可是好朋友哦。」五条悟说,「还特意写信保持联繫——」 「与我无关。」源深说,「这种拼起来的世界太脆弱了。」他眉眼间露出一丝焦躁的情绪,「那个憨批可不会顾及人类。」 「我承认是我傲慢,但我能够这么做,就足够了。」他神情又冷淡下来,「放心,就算时间会倒流,你们的记忆也不会消失。」 时间这点事确实有点不好把控。不过没问题,他会留点后招的。 太宰治看着发光的书页,冷淡地喊了一声:「源先生,开始了。」 第92页 「我这就来。」源深转过去,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扣住左眼,指尖插入,血肉被刺穿的噗呲声没有响起,血液在从沾满的手上滴落前便消失不见,他放下手。 本该是血淋淋的左眼眶又出现了一个眼球,但那看上去黯淡无光。就连手上的那个,也变成了一团闪着淡赤色的能量光团。 「痛觉也还是存在的啊。」他嘀咕了一句。 第50章 太宰治:「必须得这样吗?」 「必要的表现形式。」源深把光团放到发光的书页上,毫不在意,毕竟他又不是非得用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能量丧失了一部分。也算是欺骗了法则——眼睛和视力作为的代价。得亏他是个差点成神的法师,不然被抽干都有可能。 他把真人所在的水晶球也丢进书里。 仿若加了水的油锅,「书」激烈地震颤了起来,并在极短的一瞬间发出了巨大的亮光。 源深揣着手,轻轻嘆了口气。 「开始了。」 *** 在庭院里的男孩抱着相机,神情茫然又疑惑地看向了遥远的方向。他感觉有什么发生了。 乌鸦安静地立在枝头上,眼睛看向的是相同的地方。 「这种方式……」它喃喃道,「果然是无法挽回的关系吗?」 它没有资格说什么。但对于源深这种行为,也只能认为他对「挚友」怀有的警惕心理导致一切思考都以悲观主义的角度出发。 ……即使感情再单薄,也确实是喜欢遇见的那些人吧?仅仅因为一个敌人,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它将视线重新放到夏目贵志身上。 那是与所有人都无关的事了。 …… 「你们的世界是a,太宰君的世界是b,贵志的世界是c。」 「看吧,难得的世界融合的景象——会留下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记忆的。」 * 时间倒流了。 五条悟睁开眼,看见的是举着马克笔靠近的狐狸眼挚友夏油杰,已经边上捂着嘴偷笑的家入硝子—— 「恶作剧?」他从椅子上坐直,似笑非笑地拿下墨镜,「不行哦,我警惕性可没那么弱。」 夏油杰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收回手,道:「你看上去完全失去意识了,就试试。」 家入硝子在边上笑,道:「本来是想试试油性笔的。」 「你们可真敢想!我这张帅气又漂亮的脸,你们真的忍心去画吗?」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真过分,不给我提供三天的喜久福饶不了你们!」 「不要,就算只是三天你也会把我们吃到破产的。」家入硝子说,「你们明天就要去任务了,记得早点回来啊。」 「当然了。」夏油杰说,「很简单的事。」 五条悟失语了片刻。 啊啊……原来是这个时间啊。还不错。 「杰说得对!」在两个友人因为自己的沉默看过来之前,站起来的白髮少年笑着勾住挚友的脖子,「我们可是最强啊!」 「六眼」的存在让五条悟没有失去记忆。据说在那个空间的人都不会忘记,就是不知道杰要什么时候想起来了。 他想起失去意识前看见的景象。 世界分离的壮阔背景之后,是缓慢延伸出来的黑色阴影;而源深只是沉默地望着那里,神情毫无变化,仿佛早有预料。 说起来,叫做太宰的那个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太阳好到令人不适。 「混蛋太宰!你小子别老是逃避工作啊!」他的小个子搭档暴躁地地说。 湿漉漉坐起来的鸢眼少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别无视我!」 这个世界里先代首领是自然死亡的,但还是有人怀疑是现任为了上位进行暗杀。荒霸吐事件已经过去了,中也加入了港口mafia,除去那些元素,步骤一如既往—— 太宰治已经进入了lupin酒吧。 他认真地坐在草地上思索着自己所期望的结局是否能够到来。 ……果然还是很想看织田作写的书啊。 被无视的中原中也抬腿就是一踢,见他姿势熟练地低头躲过不知道为什么更气了:「滚回去工作!」 「中也你真暴力啊。」太宰治慢悠悠地说,「没听过吗?容易生气的人不光活不久也长不高哦?」 「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是因为中也你是个脑子蠢蠢的蛞蝓啊。」 「漂浮在空中的青花鱼混蛋!」 他们斗着嘴离开了这里。 嗯……作为「感谢」,在心里祝福一下源先生能够在「挚友」的恶意下好好活着吧。 ……那东西怎么想都不是人类。 *** 「真捨得啊,深。」黑肤的异国青年露出温和的笑容。 「必要的行为。」 源深冷淡地回应从远方而来的神祇。不用眼睛去看,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让世界为之颤慄的黑暗。即使只是个化身。 讨厌的感觉。他这样想,思索了一下大洋彼岸现在可能遭遇的诡异入侵会是什么样的。 反正都是那种因为人类的欲望出现的悲剧惨剧吧。见过无数次,现在的他好像也无法再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情感了。 世界在重组中。 第93页 星野流转,山河倾覆,时间的碎片围绕着中心旋转,信息与规则在进行脱离和自我完善。 站在世界之外的两个青年,默默地注视着这样壮丽的情境,神情截然不同。 并非纯粹对立的黑暗和光明这样空虚的概念,只不过是从一开始,就始终是虚假的幻象。 「那个咒灵说,你憎恨我。」尤恩打破了沉默。 「……毫无意义。」源深有问有答,「与【尤恩】的过去已经足够,再憎恨你的话,整个人生都和你绑在一起,实在是糟透了。」 「真是毫不留情,竟然一点动摇都没有表现出来。那一百多年的时光,你一直都在怀念吧?」 「你越是提起那些过去,我就越发地冷静。」源深毫无波动地回答,「你再提起,我会想吐的。那些记忆被污染可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奈亚拉托提普。」 「……」【尤恩】微笑起来,「你也许知道我很高兴你这样对着这张脸喊出这个称唿。」 「当然。」黑髮青年也露出一个笑容,虚伪又温和,浮于表面的嘲讽,负面情绪沉淀在底部不见天日,「这证明我已经彻底接受了【尤恩】是你。令人火大。」 「你得反抗我。源深。」 「……显然易见。」 你来我往的交谈,就像一场势均力敌的网球赛,轻易就能给出回答。 ……又或许是持久战。 第51章 哥谭,总是处在阴雨中的城市。哥德式的建筑和僻静的小巷,在时代发展下也有许多地方保持着独特的城市风貌。 某个街道上,静悄悄地开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玻璃门被推开的时候,收银台后的黑髮青年正犯着困,躺椅晃悠悠的,听见动静后也只是勉强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半眯着眼看向了进来的客人。 那是个制服颜色鲜艷,穿着绿鳞小短裤的少年。 「嗨。」红罗宾和他打招唿,「我想你把我当普通的客人就可以了。」 青年显然是认出他了,嘴角上扬,带着笑点了点头,温和得如同长辈看晚辈。 红罗宾要了两个汉堡,站起来的青年将它们放进微波炉加热,一分钟后「叮」的一声,将它们拿出来。 少年已经把钱放到了收银台上,拿过汉堡后和他告别,礼貌极了:「再见。」 黑髮青年微笑着点头,看着少年推门离开,而远处的街道阴影里,有车辆停在那里。 他又躺了回去。 「啧。」显然易见就是源深的青年阖上眼,有些苦恼地抬手捏了捏眉心,真情实感地好奇起都市传说蝙蝠侠和他的罗宾对上从其他世界侵入的诡异后,到底会怎样保持理智。 哥谭是犯罪之都,本地人与外地人的区别鲜明得如同光与暗,即使隔着大桥与宽河便是超人所在的大都会。 人的欲望在这里格外突出,就连义警的风格也充满了尖锐的、暴力的排斥意味,震慑与恐惧。 ……也因此容易吸引更多的秽物。 世界分离后其中的人是很难意识到不对劲的,除非是至尊法师。不过源深没有主动去见,奈亚拉托提普的阴影已经渗入,他为此苦恼得不行。 啊,现在是在说他为什么会在哥谭开一家便利店的原因。哥谭的犯罪因子就算强力灭毒都刷不掉,顽固的就像八百年不洗的碗里的污渍,偏偏还有人愿意在这里当黎明前的曙光,吸引来的东西当然就更多了。 这也是奈亚拉托提普会喜欢的地方。所以源深就在这里待着了。 ……更何况他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义警,就是蝙蝠侠。 虽然心中已经没什么波澜了,但看看也还行。 便利店的白炽灯突然闪了闪,夹杂的呲呲的电流音;从玻璃门缝里有惨白的雾气渗了进来。 躺椅上阖眼的黑髮青年,抿起了唇。 ……这都第几次了。 放开魅力值后,吸引来的诡异就多了起来。 奈亚拉托提普绝对是知道他会这么做才藏起来的。两个化身,到底想干什么啊。 从外界看,这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依旧明亮,安静,在刚被蝙蝠侠和罗宾巡视过的街区里是毫不起眼的店铺。 夜晚的哥谭泛着潮湿的水汽,但从门缝流进便利店的白雾并非普通的夜雾。无形的生物悄悄来到了它所渴求的「人类」身前。 漆黑的,藏着死亡与永寂的眼睛注视着它。 它战慄不已,压力加诸其身,挣扎过后是温驯。 它向人类献上恐惧与敬意,怀揣着疯狂的渴望与恶意。 源深向它伸出手,轻描淡写地将这无声无息中剥夺了数人生命的诡异纳入手中。 有了形体后,那是个有雾气流转的水晶球体。拿在手中更像是路边商店里的装饰品,而非一个于人类而言危险至极的诡异。 他对着不再闪烁的白炽灯看了一会儿,唉声嘆气地把它扔进了储物间和先前的诡异们作伴去了。 糟透了。 他拿过一边叠的整整齐齐的毯子盖到身上,嘆了口气。 分离后的世界还有点不稳定,但从观测上看奈亚拉托提普还没有搞出来大动作。 光明和平可以随时找乐子的日常……被憨批抓住软肋,处于被动地位了。 他闭上眼前真情实感地磨了磨牙,心说总有一天得坑那傢伙一把。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在祂干出什么让穿越者崩溃的事情之前,思考出最佳的解决方案——让祂愿意收敛的方案。 第94页 奈亚拉托提普的目的是什么? 源深是被祂注视着的。他一直不是很想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隐隐有种荒谬又可笑的既视感。 不可名状、难以理解的混沌,在搞事时表现得像竟然像小说里的愉悦犯角色,实在是让人怀疑人生。 不过通常说到这傢伙,倒是很容易和愉悦犯画上等号。人类能够理解的,也就只有这部分了。 *** 蝙蝠洞里,结束夜巡的蝙蝠侠摘下面罩,兢兢业业地继续着义警的工作,蝙蝠电脑上数据流闪烁,最后是一个关于最近一个月来哥谭死亡数据的报告。 死的都是在警局档案中有记录的犯罪分子。数目在短时间内汇聚在一起,显得极其触目惊心。 红罗宾在另一边抱着电脑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今晚的夜巡,道:「今晚的汉堡还不错,不过便利店老闆是一张亚洲面孔,到哥谭开店、真有勇气。」 以一城之力拉高全美犯罪率,甚至连大洋彼岸都听过的哥谭,迎来旅客有可能,专门在这里定居开店的倒是很少,有的也很快就在见识到哥谭高到可怕的犯罪率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布鲁斯?」 「……是魔法侧。」布鲁斯·韦恩说,「那样诡异的死亡方式,哥谭来了奇怪又危险的傢伙。」他下了判断,揉揉眉心,又开始工作起来,「从死亡分布上……是以某个中心会和的。」 魔法侧的东西总是难搞,布鲁斯·韦恩并不是很想到时去向魔法侧的人寻求帮助。 红罗宾的手机上有人发出了消息,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 「夜翼发来消息,杰森在他那里。……情况很不好。」 布鲁斯敲击的手指一顿,刚端来饮品的便士一也停在了入口处。 被看着的红罗宾抬头,神情困惑又有些难以置信:「不明原因的昏迷,身体上没有伤,但送进医院后,说是在做梦。」 蝙蝠侠沉下了脸,原因不明就是最大的不对劲,他思索片刻:「阿福——」 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非常了解的管家已经拿出了电话,微微点头:「好的,老爷。」 在布鲁德海文的理察·格雷森带着昏迷的兄弟杰森·陶德开车驶入哥谭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某个店主,睁开眼思索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 杰森·陶德站在荒原之上,茫然地看见了远处隐匿在风沙中的城镇。 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记忆存在空白,但确实记得自己是在布鲁德海文。因此这是非常不对劲的情况。 他摸索起来自己身上的装备,武器还在,包括手机和监控设备,但隐隐又有种预感告诉他无法使用这些。 于是他迈步向那个城镇走了过去。 越接近那里,风沙越大,他摸了下头上的多米诺面具,试想了一下即使闭着嘴也会有疼痛感的沙石——他在沙漠里待过,这种事很容易就能想像出来——于是便舒心地松了口气。 哥谭的气候没有这样干燥,布鲁德海文也没有,因此杰森不喜欢这里的黄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他又不得不在风沙中向一座内容物不明的城镇前进,说不定还会有「海市蜃楼」的结局。 最后他来到了一座石桥前,一条深色、黄汤般的宽阔河流在静静流淌着。这条河看上去如同死水,让人想起什么尸体和废弃物都往里丢的哥谭护城河。 他踟蹰了一下。 如今他已确认这里绝非地球上任何一个人类可以到达的地方,显然易见,他在风沙中看见了隐绰的黑影和听见了尖利的飘忽的哀嚎,非常阴间。 而东西方传说中,总会有那么一条河流是生死的界限;可以说他异想天开,但在这种陌生又充满危险的地方,面对这样的河流很容易联想到象徵意义。 犹豫的结果是杰森听见了从后方传来的脚步声。 他警惕而迅速地回过头,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对「突然出现」的未知人士发出攻击。 风尘僕僕的旅人困惑地看着他,黑袍上干净得一尘不染,好像不是从风沙中走来,但露出的眉眼间却带着某种压抑的沉闷。 「你好。」他友好地向展露警惕、没有露出面容的杰森打招唿,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你也是来寻找亡灵界的入口的吗?」 「……」杰森·陶德,超反红头罩,闻言缓缓眨了下眼睛,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西幻背景的引导npc发言啊。 他犹疑片刻,微微放松下来:「亡灵界?」 旅人打量了他一会儿,视线落在他的头罩和持有的枪械,眼中泛起了很明显的困惑。 「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他取下兜帽,亚洲面孔展露无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藏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你可以称唿我「源」,这位来自地球的旅人。」 「……红头罩。」杰森能够听出来对方使用的一直是陌生的语言,不过是被陌生的力量自动翻译成了自己熟悉的语言,他选择给出自己的代号。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代号。」源说,他看上去并没有追究的想法,「很遗憾,我有一件事必须去做。」他绕过杰森,踏上了那座石桥。 黄汤般的河水像是被高温快速加热,在黑袍旅人站定时沸腾了起来。 第95页 「——你要去哪里?」杰森问他。 「去找我已死的挚友。」源没有回头,迈开步子,「我想见到他的灵魂。」 第52章 源深的便利店选择的地方很好,交通便利,视野宽阔,往远处走几条路还能看见护城河。 天色微明时源深勉强提起了精神,拿过纸笔开始比划自己在深夜某个时刻察觉到的混沌气息。 也就是奈亚拉托提普提普的气息。 片刻后他烦躁地摔了笔,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看上了,从元素浓度来看——灵魂都不见了。 那憨批还真喜欢搞这种事。他收好纸笔,决定出门。 天际跃出薄金色的曙光,太阳即将再次照耀这个世界,黑暗缓缓退居,影子也染上了一层温凉的波光。 饮食实际上于投影并非必要,但还坚持着人类的作息的源深琢磨着这会散会儿步,不吃早餐也可以,毕竟他自己之所以烦躁,就是因为猜到了奈亚那憨批会做什么。 被注视着的穿越者,有什么重要的事物? 记忆。 他慢吞吞地穿过街道,来到了哥谭护城河边,静静地凝望着被朝阳浸上灿金色的河面,想起了过去的事。 在【尤恩】死去后,趋于崩溃的穿越者暂且抛下了先前的一切,循着传说与神迹前往风沙中的亡者之城。 那是通向死后世界的入口,荒芜死寂寸草不生,而前来之人却又能看见挽留自己的生之愉悦。 美好的幻觉会麻痹人的心灵,使生者停下奔赴亡者的脚步。 旭日东升,阳光洒下,看着这一幕的他恍惚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在那个城市的遭遇。 ……啊啊、是穿越者差点沉溺于其中的,盈满幸福与快乐的金色。 跨过分割生与死的冥河—— 亡者之城向追寻亡灵的生者敞开大门。 * 杰森·陶德躺在床上,经过蝙蝠洞里的各项检测,可以确认身体没有任何损伤,包括大脑。 所以他看上像是睡着了,实际上也是真的睡着了……? ——蝙蝠家的每个人都不信。 一夜没睡的几个人聚在一起,气氛压抑又低沉。 蝙蝠电脑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蝙蝠侠抬眼看向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昨晚没有终止的、关于连续死亡事件汇集的中心区域。 即使为昏迷不醒的养子担忧,在看见那片标红的区域时他也直觉性地察觉到了不对。 ——夜巡时经歷过的便利店就在那里。 陌生的亚洲面孔、外地人、新开的便利店。 他神情严肃起来。 「小翅膀还躺在床上……」迪克有些愤愤又挫败地抓了抓头髮,开口,「我只是想说,我发现他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对啊。」 沉思起来的蝙蝠侠抓住一闪而逝的灵光,道:「提姆,那家便利店开了多久?」 提姆愣了一下,视线落在标红的区域,有些不解,很快给出了回答:「半个月……。」 他意识到了什么。 前半个月的死亡案件过于分散,后半个月,就像蝙蝠电脑上显示的一样,以标红的区域为中心向里收缩而非扩散。 便利店就在那里。 这是唯一的不同。 他回忆起昨天晚上见到的店长——又或许是打工的收银员——发觉对方的面容似乎普通到难以想起了。即使只是一面之缘,也不可能会遗忘的那么快,而若不是现在进行回忆,他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件事。 在布鲁德海文的义警茫然地瞅了瞅他们,倒是知道一个月来哥谭的连续死亡案件:「和小翅膀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吗?」 「……」 蝙蝠洞又陷入了沉默。 不能确定。 「已经早上了。」管家的声音响起来,「不要让我提醒你们。」他温和地笑着,即使同样为杰森感到担忧,「早饭在桌子上。」 蝙蝠侠昨晚就联繫了魔法师扎塔娜,但也许是时差、总之还是没有联繫到。 恰好在这时,蝙蝠电脑被人发来了通讯申请。——不、不是通话申请,而是一段匆忙中打下、还存在语法错误的讯息。 【外域神祇入侵地球、人类,怪物,注意安全。找到叫「源」的人类。】 蝙蝠侠又坐了回去。 …… 杰森·陶德,目前绝贊刷新世界观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眼中映出的是空荡荡的街道,耳边却有活人行动的声音,如同热闹的集市,「声音?」 「……声音。原来如此,」源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死而復生之人……难怪可以跨过那座桥。」他向因自己指出这一点而瞳孔骤缩的年轻人笑了笑,「这里是亡者之城,来到这里的生者会看见心中最渴望的事物。」 杰森一怔。细听下来,那些声音确实有熟悉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却隐隐绰绰地听不真切。 「你是特殊的,所以只能听见声音。」源很有耐心地解释,「更何况这座城市只迎接了我的到来。」 「……你看见了什么?」 称得上冒犯的试探。 「我所珍视和期望的一切。」黑髮青年回答道,「但那都及不上我失去的挚友。」他像是想到了那个人,微微弯起眼,笑容温柔又缱绻,先前的阴郁和漠然也隐匿其下,「我现在非常紧张,也很担忧。所以想要和你说说话。」 第96页 ……你这样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紧张和担忧。不过、这是解释他为什么能这么坦然的原因?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微妙的体贴。杰森默默想着,面上点了点头:「我之前确实死过一次。」泡过拉萨路池水又復活了。 但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他问出口:「你知道俄尔普斯吗?」 源平静道:「……有点耳熟,是希腊神话吧?」 果然。他忍不住在面罩下露出一个笑:「我姑且先不怀疑这是假象。你是地球人?」 「……嗯。」源点了点头,脚步没有停下,他看着身边这个年轻人,换了原本的方向,带着对方进了一间空屋——一旦不为那些幻象留恋,便会烟消云散——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我在这个世界待了两百多年。」 两百岁往上的穿越者在过去从未见过同类,却偏偏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不对劲非常明显。某种奇妙的被注视感和直觉性的违和使他对自己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了猜测。 ——此刻「红头罩」遇见的一切,连同源本身,都只是过去的幻影。 那么「红头罩」为什么会出现在以穿越者为主角的幻影当中? 不是未来的穿越者自己干的,就是不知道哪个辣鸡特意搞的。 杰森眨眨眼,差点伸手揉耳朵:「两百年?我没听错?」 「没听错。」源笑起来,「我想你不记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不过你要是醒来,大概会见到未来的我吧。」他揣起手,「稍微、有点遗憾。」 「……老实说,我完全没搞明白你的意思。」杰森说,「你不去找你的挚友了吗?」 「放弃啦。」穿越者嘆了口气,「要是我带着你去,不管是什么表现都会被幕后黑手看见的。」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带着硬度的纸,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上面的两个人像。 杰森有那么一瞬以为对方是想将那张纸递过来,但事实上,他只是又收回去,温和地看着他:「你该醒了。」 「……进展真快。」杰森说,「幕后黑手没想到你会这样做吧?」 总感觉跳过了很多东西,标准的美式爆米花片都能对此批判的快进剧情。 模样年轻的黑髮青年只是笑了一下。 意识逐渐昏沉,隐约想起这样似乎有着既视感的杰森艰难地试图记下对方的面容,他并不十分明白对方先前的话语,却隐约察觉到了象徵了命运的不详。 「……你会回头吗?」他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见到死去的「欧律狄刻」,你会为其回头吗? 「……当然不会。」源轻声回答。 杰森彻底失去了意识。 源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面上浮现出苦恼的神情。 「为什么……要用夫妻来比喻挚友?这种奇妙的类比和象徵措辞,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都不适应啊。」他说出来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第53章 在查找名字中有「源」的人时,蝙蝠电脑又收到了一张照片。 提姆和迪克被管家赶上去吃早餐了,蝙蝠侠表情坚硬严肃地点开那张压缩到画质感人的照片,发现上面是两个人。 亚洲面孔的黑髮青年表情稍微有些寡淡,嘴角微微翘起,身边肤色稍深的捲髮青年揽着他的肩膀,咧开嘴笑得灿烂,两个人的目光都看着「镜头」,那种和谐友好的气氛让只是一张模煳的照片都完全能看出来。 哪个是「源」? 蝙蝠侠思索着这个问题,把这张扎塔娜发来的照片严密地保存了起来。 在上面的迪克忽然进入了通讯频道,声音激动:「布鲁斯!小翅膀醒了!」 …… 杰森醒来时最先想起的是在布鲁德海文见到的奇怪女孩。 过于漂亮的东方面孔,执扇掩面,弯起的眼睛波光潋滟,蛊惑人心。 本以为是心怀不轨的混混逼迫柔弱的女孩,实际上是自己被看了一眼就原因不明的昏沉,踉踉跄跄地退出巷子后撞见了正在夜巡的夜翼。 他按了按额角,总觉得自己还是忘了什么。 「小翅膀!你一直没醒到底发生了什么?!」迪克在他的床边,刚通知了蝙蝠侠的他看上去恨不得伸出手指问杰森这是几。 杰森被他的激动惊了一下,皱着眉:「一个……奇怪的女人。」他晃晃脑袋,意识到不对,「等等,我躺了多久?」 「一个晚上了!布鲁斯还联繫了扎塔娜……对了小翅膀,你现在饿不饿,刚好有早餐!」 「不急。」杰森反覆回想,「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亚洲面孔的青年……两百岁、还有,源?」 刚进来的布鲁斯:「……」 ——太过巧合了。 虽然很巧但也不能忽视线索,于是在管家的慈爱注视下乖乖吃完早餐喝了牛奶后,蝙蝠一家又聚到了蝙蝠洞里。 「……这人!」杰森对着那张照片震惊极了,肯定的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只是照片,但确实见到了……」他的视线落在那个看上去更加外向爽朗的捲髮青年身上,喉头一哽,联繫到了那个梦里源拿出来的「纸」。 ——所以,这个就是源想要去见的挚友? 「你梦见了什么?」蝙蝠侠问。 杰森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就是眉头一皱,但很快就又松下,语气平淡地说起了自己做的「梦」。 第97页 提姆在边上啪嗒啪嗒按着键盘查询,随后表情有些微妙地在述说结束后把笔记本屏幕转向他们,道:「本名叫源深,从日本来的。便利店店主,生活……非常普通。」 即使是义警也不可能每个城市角落都照顾到,尤其是白天,但那家外地人、黄种人开的便利店,却没有任何遭到街头黑帮勒索打砸的报案记录……店主本人还有过好几次见义勇为。 如果不是扎塔娜发来的照片和杰森奇奇怪怪的梦境,没人会关注哥谭里一个普通居民。 和源深打过照面的红罗宾听着杰森对「源」的描述,仔细比对了一下,发觉除去外貌,共同之处明显到了成为特色的地步:温和,友善,笑容。 杰森把自己被解下的装备搜刮出来,转头就要离开:「我去找他,你们自己琢磨。」 僵硬的父子关系让他无法冷静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待在这里和他们讨论;他努力无视阿尔弗雷德担忧和失落的眼神,摸着隐隐作痛的愧疚心离开了韦恩庄园。 源说过会杰森会见到「未来的他」。这样的断言毫无缘由,因此杰森在此刻,稍微有点怀疑梦境里那个黑髮青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便利店主源深,是否知道呢? 想跟着一起去却被瞪了一眼的迪克摸摸鼻子,提姆已经把监控定到了那家便利店附近。蝙蝠侠短暂地看了一眼养子的背影,又抿着唇开始深查源深的资料。 ———— 哥谭的今天,难得有好天气。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源深慢悠悠地散完步回来——如果说他几乎一个上午都没回来算算散步的话——发现便利店门口停着一辆超酷炫的机车。 驾驶者就在一边靠着,眉眼锋利,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听见动静后投来的视线充满捕食者的谨慎与隐忍。 蓝绿色的眼瞳在看见双手插兜慢吞吞走过来的黑髮青年后有不明显的怔忡。 源深看见这个年轻人时就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那还有些浓厚的混沌元素,他还以为是奈亚拉托提普的某个化身终于出现了——是被坑了的倒霉鬼啊。 「你好。」他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主动和人打招唿,「我是源深,你可以叫我「源」。进来吧,想和我谈谈?」 ……真坦然。有着蝙蝠家特有的警惕和多疑的杰森·陶德心情有些复杂,口袋里的窃听器和路口的摄像头在静悄悄地运转着,忠实地将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和动作传到了蝙蝠洞里。 走进收银台前,从货架后搬出来一个摺叠椅放好的源深给自己倒了一杯红枣枸杞茶,现在捧着热气腾腾的搪瓷杯坐到了躺椅上;他的一系列动作太过流畅,反应过来的时候杰森已经乖乖坐上摺叠椅,隔着收银台与那双温和沉静、与梦境相比似乎毫无变化的漆黑双眸对视。 ……不用想他都知道蝙蝠洞里肯定有人在咋唿他为什么那么乖巧。 「你好,源,我是杰森·陶德。」他清了清嗓子,决定报上真名,「你好像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你身上带有我熟悉的元素。」源深平静地回答,「我为此感到抱歉,杰森。」他微微垂了垂眼,「你见到的是漂亮的东方少女,还是捲髮的黑肤青年?」 「……」杰森盯着他,眼神锋利,缓缓给出回答,「东方少女。」 为什么会有两个选择?他飞快地思考着,后一个很明显是照片上的另一个青年,被推测为是源「失去的挚友」,为什么会在这里提起他?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源深抱怨了一句,喝了一口茶,咬着枸杞琢磨片刻,「好吧,我不知道你在梦境里看见了什么。」他这样说,语气有些微妙的不耐,「但有句话要先说在前头。」 「你所看见的、听见的,只是过去被蒙蔽的幻影。」他直视死而復生之人,神情漠然地否认了对方的梦中所见。 杰森·陶德一定在梦境里遇见了过去的自己。源深在看见对方时便意识到这件事。即使只是梦境,能够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在杰森变得微妙的的目光中,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压压怒气。 杰森和他的同伴们得到了某样能证明源深身份的东西,并且对「捲髮的黑肤青年」这个描述没有任何意外——只有那个了吧。 ……只有那样东西了。 稍微有些庆幸现在手上捧着茶杯了,不然拿不稳摔了后,那可是彻底的掩饰失败。 源深向来不介意他人的试探,包容又友善,自然是因为他在某些事上有自己的判断——非常遗憾又令人火大的是,现在他讨厌被人知晓、窥见那层因某个大骗子产生的复杂情绪和想法。 「所以,俄尔普斯没能带出他的欧律狄刻吗?」结束思考的杰森问道。 确认对方并不知道梦境里的事的他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 和梦境中那个风尘僕僕满身疲惫的旅人相比,现在的便利店主看上去……捧着茶杯,非常有老人家的气息。 「这个我知道哦,是希腊神话吧?」给出相似回答的黑髮青年笑盈盈地弯起眼,深潭水面有光波闪烁,温柔却疏离,「结局确实是这样。」 「……」杰森眨了眨眼,「你回头了?」 「年轻人,你问的太多了。」从他这个问题已经知道梦境是哪个时间的幻影的源深意兴阑珊地说道,又给自己灌了一口养生茶,「对我这样身份不明的人物,这样试探,家里的长辈会生气的哦。」 第98页 他怎么说老蝙蝠都会生气。杰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同时却又更确定源深在某种程度上有奇异的长者心理。 「你真的活了二百多年?」 「是的,之后也沉睡了很久。」 「那个东方少女是什么身份?哥谭这一个月来的死亡案件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你问的可真晚。好吧,我不介意回答。神祇化身,有关系。」黑髮青年把空了的搪瓷杯放到桌上,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年轻的反英雄,「给你们一个提醒,美国可是那玩意儿的发源地——克苏鲁,听说过吗?」 在世界分离后,原本被重叠扭曲的设定被纠正,二次元文豪剥离,三次元文豪重现,地球歷史上诞生在美国上世纪的克苏鲁神话体系,也安静地作为小众又影响深远的爱好隐匿在这个世界阴影下。 文学青年杰森·陶德,表情空白了一瞬,艰难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后,他想到了魔法师扎塔娜发来的短讯——【外域神祇入侵】。 蝙蝠洞里已经加速搜索起克苏鲁神话相关的一切资料,以此作为面对危机的基础。 「……可是那不是被写出来的吗?」他问出口。 「圣经里的魔鬼天使都有,怎么克苏鲁就不存在了?」源深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所谓灵感嘛,有些人就是能捕捉到那些万古的黑暗。」更高维度的存在,偶尔也是会被蜉蝣窥见身影。 说到这里,他都有些好奇凭自己本体的水平,如果被捕捉到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形象。 杰森没忍住又更加细緻地打量起对方,道:「你看上去……很熟悉啊。」 「因为我生活了两百多年的异界就是克系世界观啊。」源深表示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诚实回答,「我觉得自己超厉害的!」他微笑起来,用一种欢快的语调说道,「毕竟我可是在克系世界观里活下来、还保持了身为人类的理智呢!」 ……这样一说,感觉确实很厉害。洛夫克拉夫特和其后的作家笔下,主角几乎没有不理智丧失趋于癫狂的悲惨结局。杰森思忖了片刻,怀疑心还没有彻底消失,好奇心又起来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能那么快地找到你吗?」他问道。 「别试探啦,小孩。」源深懒洋洋地笑起来,「即使只有半个月,我也是有好好了解哥谭这个城市的。」他这样说,「比如说,黑暗骑士和他的小鸟?」 第54章 最后是源深先投了降。 「好吧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在明显紧张警惕起来的杰森那种下一秒就能揍上来的目光中,黑髮青年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姿态,「不过这可不怪我,像我这样的人,对黑暗中的人物理所当然会有求知慾吧?我又没揭露你们的身份。」 他这样说着,视线投向杰森外衣的口袋。一看就是知道那藏着东西,结合之前的话语…… 杰森·陶德:「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源。」 源深:「谢谢夸奖。」 只要不说他有趣,不管什么话他都可以当是夸奖。 「那些人并不是我杀的。」他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哥谭这个城市……怎么说,诡异特别中意,你们懂得。」他含蓄地对哥谭本地人说,「毕竟诡异的起因就是人心。」 哥谭本地人们:「……」 他们懂。 「目前只是恶人死亡,但再严重就不好说了。」源深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敲了几下,「那些诡异我都处理了,你们有想问的就问吧。」他看上去坦荡极了。 蝙蝠洞蝙蝠侠回忆了一下对方的话语,意识到了一个一直存在的、明显到不像陷阱的漏洞。 ——让杰森昏迷的那个东方少女,与捲髮的黑肤青年的关系,以及身份。 如果蝙蝠侠在便利店,他会直接问出口,也许语气还是会吓哭罪犯的那种。 但现在是杰森·陶德,死而復生的红头罩,对源深初始好感比其他蝙蝠们都高的年轻人。他眨了眨眼,蓝绿色的眼瞳漾出一种温和的笑意,语气轻松,道:「我很好奇诡异的样子,晚上我能来你这看看吗?」 「当然可以。」源深说,「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 杰森·陶德的心情非常愉快,蝙蝠侠坚持的不杀原则在他看来不适合哥谭,所以死而復生后他成为了红头罩;在与源深的交谈中,对方隐晦地透露出了与不杀相反的观点——也许是两百年异界生活让他变成这样——相当合他的心意。因此也很乐意稍微体贴一下对方不想说的意愿。 「那就说好了!」他和便利店主告别,「听上去感觉很有意思。晚上见。」 「晚上见。」躺椅上的青年悠哉悠哉地和他挥手,他们谈话的时间并不长,这个人也就真的一副能够在这坐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店外的机车轰鸣声响起,美国小伙笑得爽朗,骑着车就蹿了出去,充满年轻的朝气与活力。 「年轻人啊。」源深感慨了一句,看了眼外面电线桿上的摄像头,安详地躺了下去。 说真的,诡异为什么不去阿卡姆疯人院把那些更加罪大恶极的疯子们干掉呢?不会是鬼也怕恶人的设定吧。 *** 哥谭是一个充满「恶」的城市。罪恶在暗地肆意生长,黑暗蔓延无忌,住在这的人麻木不仁,不过即使是这样很难用赞美的语言去描述的城市,它的住民也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认同感。哥谭人总能轻易地认出外地人。 第99页 同样又是一个奇妙的城市。疯子和罪犯在法律外跳着欢脱的舞蹈,暗夜的骑士以暴制暴却又有着不杀人的原则。哥谭的都市传说「蝙蝠侠」已经出现了十来年,对蝙蝠的恐惧在暴力却不杀人的制裁下已经根深蒂固于每个犯罪者的脑海中,但即使是恐惧也不会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好。 ——反而会吸引更深的黑暗。 「小丑先生」是对蝙蝠侠抱有极大兴趣的超级罪犯,一个肆意地在法律边缘跳印度神舞的疯子,由于哥谭没有死刑而经常重复「逃狱——搞事——被抓——再逃狱——再搞事」的循环。 之所以会在这写这些,是因为——小丑又越狱了。 并且还是全城直播。 这回不知道是从哪搞到了大量炸药,大咧咧地进入了游乐场,把整个游乐园的游客作为人质进行全城直播。 总而言之,一开始大厦上的屏幕出现绿头髮紫西装油彩脸的小丑时,正在进行日常生活的哥谭人们还没有太惊慌;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了。 直到拍摄视野转变,航拍视角下小丑所处的游乐园全貌出现在了所以人的眼前——而那个疯子还笑嘻嘻说「猜猜我把炸弹放在了哪」。 警笛声一路嗡鸣地朝着游乐园驶去。 被拍下的画面中,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失声痛哭,有人脸色惨白。而小丑轻描淡写—— 「小蝙蝠还有小鸟,再不找到炸药,这可是会被轰地炸飞哦。」 直升机在他的上方盘旋,丢下了软梯,只要小丑跳出去抓住,就能在炸弹爆炸的时候,一边感受高空失重一边欣赏壮丽的死亡。 原本正在看美式甜点节目的源深看着被插入的直播画面,有些微妙地挑了下眉。 「真是会给自己挑观赏地点。」 ——小丑待在摩天轮的最高处车厢,厢门打开,是视野游乐园的景象一览无余的位置。 「我还没有去坐过摩天轮呢。」源深摸了摸下巴,思索起来自己要不要稍微插点手;哥谭的黑暗骑士似乎很不喜欢外来人插手哥谭的事情,指不定已经对他这个外来危险人物列出了pna,b,c。 不那么明显的话,他倒是可以保证义警和警察的工作有哪失误,没有人会死。 ——那就看看吧。 他下了决定。饶有兴致地看着直播的画面,精神触角已经穿过人群和距离,静悄悄地蛰伏到了游乐园外面。 离游乐园还有一段距离的街道上,因为警方的拦截措施不得不停下机车的杰森·陶德看着大屏幕上那张可憎的小丑脸,一时间表情都有些扭曲。 在哥谭外面还好,他有许多事要做,一旦回到哥谭,看着熟悉的犯罪景象,再看见这张曾经成为自己噩梦的脸,那股气就完全忍不住了。 ——整天玩炸药和化学毒气,怎么不失误一下赶紧死掉啊! …… 「真有意思不是吗?甜心。」小丑这样说,头部没有转动,却好像是在对某个人说话。 在航拍机拍不到的车厢角落,被小丑称为「甜心」的东方少女执扇微笑,附和道:「嗯,真的很有意思。」 毫无感情,十分敷衍。 小丑并不在意,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厢的他格外作死地蹦蹦跳跳了起来:「小蝙蝠怎么还不来呢?还有可爱的罗宾鸟~」他用力地睁大眼去看游乐园的各个角落,看见什么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真棒,我好期待接下来的展开啊——」他这样说着,后退一步,「该你表演了,甜心~」 东方少女执扇的手动了动,最后也只是垂眼,温和的一笑。 「是的。」 ——天幕骤然昏暗下来。 今天的哥谭难得有着好天气,趋近黄昏后天际已经有了薄暮的灿金与绯红的云霞,美好的落日之景却被昏暗的沉沉暗红覆盖。 极不详的景色。 从外界看,这座由韦恩企业投资建设的大型游乐园在短暂的瞬间罩进了一个倒扣碗型的暗红色屏障。 而屏幕上没有中断的直播,也确实告诉外界的人,异变发生了。 源深:「……」 正准备喝茶看戏的他看着那个从小丑身边冒出来的脑袋,艰难地把茶水咽了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心脏都疼了起来。 ——为什么你在那、我还完全没有发现啊!! 所以在杰森身上留下那么多元素,果然是故意的! 被拍摄下来的东方少女有着一张绮丽而魅惑的脸,只是朝着镜头微微一笑,就有人失去了理智——在她毫不遮掩的情况下。 街道上混乱了起来。 非常确定那个笑是对着自己的源深愁的唉声嘆气,倒是很想谴责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自恋又敏锐的直觉——好噁心。 为什么那傢伙和小丑混到了一起?要干什么? 不可否认,在面对奈亚拉托提普搞出来的事时,因为清楚对方了解自己,所以在行事前源深总得反覆思考几番对方的目的和自己行动或不行动的后果——但每次都像是互相预判成套娃最后又回到最开始的无用功。 于是这回他没有深想,单纯遵循此刻高涨的怒火离开了便利店。 就像一条咬住毒饵的蠢鱼,他知道。 不过没办法,对方可是奈亚拉托提普。什么都不做的话,会被坑的更惨。 第100页 ——不过只有【肿胀之女】吗?【尤恩】去哪了? 虽然不是很想被奈亚化身包围,但这样的状况超级不对劲啊!感觉憨批要搞的是大事! ———— 「请各位向某个存在献上虔诚的信仰与敬意,以及疯狂的渴望与爱意吧。」东方少女如是说道——在全城直播、不,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已经插播到了其他城市——眉眼弯弯,笑容干净,不带话语中的任何情绪,态度却不容置疑。 「……」小丑慢慢收了脸上夸张的笑容。他突然摸出枪对准少女的太阳穴,嗓音沙哑古怪,「甜心,你说出了和我预想中不一样的话,哈哈哈,真有趣,原来你是修女吗?」 即使少女与小丑混迹在一起,此刻柔弱的外表配着冰冷的机械,也忍不住让人心脏都揪了起来。 哥谭城内还留有理智的人注视着大屏幕上的少女,眼神渐渐迷离。 「真失礼,小丑先生。我可不是修女,」少女说,微笑着后退一步,躲过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踢腿。 「——硬要说的话,我是传道者哦。」 「来的真慢,深。」 凭空出现的青年本来是果决地想要一脚踹上那张蛊惑人心引发骚乱的漂亮脸蛋,被躲过后顺着惯性落进了车厢。 车厢晃动,青年绷着脸又朝微笑着问好的少女扑了上去。 先前反应迅速的少女这回没有反抗,任由自己被制住,表情却还是很轻松:「换了模样啊,从你醒来后就没见了。」 「毕竟这是全城直播嘛。」换了模样的青年——也就是源深,咬牙切齿地把人背着手勒在怀,如果可以他更想来个十字固,奈何空间不足只好是这种暧昧的姿势。「你特么要干嘛!?」 「——你要信仰还要通过这种方式吗?!」清晰地听见先前那句「宣言」的他都要气疯了,「你个憨批!疯子!」 「不要改变事件性质,深。」源深气疯了【游光】可没有,但也依旧选择笑眯眯地无视边上还举着枪的小丑,回应了他,「——你明明清楚,我是在为你传道。」 「我不需要!」源深恼怒不已,胳膊使劲勒着少女的脖子,「你特么在这种事上这么执着的吗?!」 「——而且为什么要选在游乐场这个地方!」他大声地谴责这个行事肆无忌惮的憨批,「我都没和尤恩一起坐过摩天轮,也没有和贵志一起,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念想吗?!照片也是!」 游光/尤恩/奈亚拉托提普:「……???」 祂好像听见了一个有些天真的愿望? 第55章 即使是奈亚拉托提普,也没有想到会听见源深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源深怀中的少女面露惊诧,千里之外的黑肤青年遥望于此,宇宙深处的混沌之雾震颤。 「……深,你在说这话的时候,有过思考吗?」祂语气平静地询问道。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我一直都想。」怒气上头的源深根本不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抱怨有哪里不对,他甚至觉得对方的疑问是故意的,「——我都感谢你的陪伴了,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还要我把那些完全否认吗?!」他深唿吸,咬牙切齿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明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里克制不住地——也完全没有克制的意思——染上了极度愉悦的笑意,少女的嗓音清亮柔软,身体完全放松地靠在了人类青年的怀里,「某种程度上,你真的很可爱啊,深。」 源深:「……」 他打了个寒颤,略带惊悚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好噁心。」反应过来后他撒开手,因为空间狭小只好憋屈地继续之前的姿势,心底却还是不爽,于是便赌气般的把东方少女那一头光滑的黑长髮揉成一团乱,表情和声音是实打实的对美丽俏佳人的嫌弃,「说真的,这话到底是以谁的身份说的?」 【尤恩】还可以,反正之前也是这么说过,但无论是【游光】还是【奈亚拉托提普】——设定上都不该是能对他说出这种轻佻又亲昵的话的角色吧? 他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放下手站起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眼疾手快地拍了一张照片,本来是想当作(可能对方也不在意)的黑歷史,但鬼知道那傢伙怎么回事,竟然朝着镜头微笑,以致于那张照片一点都不黑歷史了。 源深:「……」 他默默地又删了。 并且决定以后再也不搞这种事。 他收起手机看了一眼那边站着不说话、用一种古怪的黏稠的眼神打量他们的小丑,很快又掠过对方,视线落在了外面暗红色的天空。 在刚才的争执中源深也并不是全然投入的,奈亚拉托提普还能分神在不同地方搞事,勉强把这具投影水平提升的他当然也抽着空解析出来这个亚空间的规则了。 简单地说,符合游乐园这个场地,充满了童真童趣。 「哦~看看,真是漂亮的游客啊!」绿头髮惨白脸烈焰红唇的小丑似乎不甘于被无视,手中的枪口牢牢指着源深,然后扣下扳机,「嘿,朋友,你是外地人吧?哈哈哈哈哈哈欢迎——来到哥谭!!」 「——砰!」 子弹射在了源深的脚边。 在摩天轮周边盘旋的直升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停滞在了空中,但摄像头依旧同步直播着游乐园发生的事情。 第101页 源深冷淡地看了眼脚边的弹痕,不太高兴地道:「真没有礼貌。」 他顺手把半靠着座位正在慢吞吞整理头髮的【游光】提熘起来,精神触角来了个偷袭,直接把小丑给弄晕了。 与不可名状的神祇比起来,设定上特殊的疯子可没有让穿越者打起精神严阵以待的兴趣。 他顺带搜颳了一下小丑内心的想法,唔,稍微有点反感,人类的恶意与疯狂竟然能到这种地步;不过和神明大人相比,还是不能看啊——也许没能认清【主动找上来的东方少女】的真面目这件事,就是他如今成为这样的原因。 黑髮青年的行为坦坦荡荡,就在东方少女眼皮底下,后者一脸平静,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愿。 源深揉了揉头髮,把倒下来的小丑往座位底下踢了踢,背对着她,游乐园里的时间完全停止,人类都失去了意识,木呆呆地睁着眼在原地,好像遭了无●月读的可怜蛋。 他找到了角落里的蝙蝠侠和夜翼,还有同样失去意识的红头罩。 「……我有一个疑问。」后退坐到座位上的源深翘起腿看【游光】,「为什么是杰森·陶德?」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下面的人类们,「你认为我会为他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吗?」 【游光】微笑起来,道:「猜错了,深。我只是想把你拉下水而已。」 鬼才信。源深舔了舔后槽牙,困惑极了。 「你就那么想让我成为你的兄弟吗?」他问,漆黑的眼睛里有意味不明的光浮现出来,「你有很长的时间,完全可以等我以人类的身份死亡。」 被污染的人类在精神上已经有了可以升格为神的资格,肉.体却勉力维持了平衡,为此源深将自己的身体放进棺材、层层叠叠地封印了谁也无法触及的精神领域。 【对现在的穿越者而言,死亡并不是永眠。】[1] 以人类的方式死去,从那具躯体上诞生的,不再是穿越者,而是一个有着「源深」之名的、不可名状的邪神。 因此源深并不准备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即使只是一具投影,也是完全精神的容器;结局是一样的。 奈亚拉托提普的行为却是明确地想要打破那个平衡。 源深本人纳闷至极,他甚至有些想吐槽对方的言行真的很有少年漫里对主人公怀有扭曲的偏执的反派意味。 「终于问出口了。」奈亚拉托提普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很轻松地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避而不答,「虽然【尤恩】不在,但都是我嘛,摩天轮也是可以坐坐的。」 摩天轮开始运转起来。 「……」源深略带谴责地憋出一个词,「厚颜无耻。」 他放下腿,也懒得掩饰了,反正再怎么演对方也能看出来他现在的心理活动复杂得很。 「回答我。」他平静地说。 「会回答的。让我组织一下措辞。」奈亚拉托提普好脾气地说,对神祇来说人类的性别只是这一物种的繁衍需要,看着对面那个坚持人类自我的青年,祂愉快地眨了眨眼。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深。」 「——如果[尤恩]是女性,她会是你的欧律狄刻吗?」 源深:「……」 他一脸空白。甚至很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和文艺青年杰森·陶德的比喻不一样,奈亚拉托提普的问题是正经地从字面意思上出发的。 艰难地理解了这一点的源深皱起眉,细细思索起来这个问题到底有哪里值得对方一本正经在这里询问,又和自己的问题又什么关系。 感觉完全没关系啊,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最后他依旧茫然,相反,心情还更复杂了。 他抬起眼,对上那双平静而含着笑意的眼睛。 「不会。」他诚实地说,「女性确实会让我稍微温和友好一点,但那不意味我会对她产生狭义的爱。」 「当然,这只是现在的我在知道你身份后的结论。」纵使心里满是不情愿和反感,源深也还是中肯地补充了几句,「考虑到各种因素,可能性比较大。」 虽然他其实完全没想像过自己喜欢某个女性的样子,也许自己是无性恋?毕竟他连【尤恩】都没喜欢上。 「——所以,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没多大关系,只是我有一点点好奇而已。」奈亚拉托提普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说话,尾音上扬,「该我回答了。」 一头雾水的源深压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顺着对方的话摆出了等待回答的认真脸。 「我认识的源深,是人类,仅此而已。」 这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回答。 ……话还蛮短的,不像祂啊。 这是源深的第一个想法。 言简意赅啊这话。 第二个想法。 ——……真的假的?! 第三个想法。 黑髮青年宛若听到了什么极具冲击性的事情,平静的表情再难维持,与怒气和嘲讽截然不同的情绪鲜活而清晰地出现在了脸上。 他震惊到连话都说不通畅,舌头打结,道:「你、你是认真的?」 「不是玩笑,也不是谎言。」奈亚拉托提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副模样,语气甜蜜,恶意几欲溢出,「身为人类的你,能够走到这里,值得我为此投来注视。源深。」 第102页 「——即使只是一具化身都会为你停留,本体怎么会错过呢?」 源深尽量让自己无视对方的恶意,毕竟早都瞭然于心了。他踟蹰了片刻,慎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奈亚拉托提普:「……?」 你明白什么了。好歹为我这话露出感动的神色或者说些什么啊。 天然系的设定怎么到现在还有,你面前的可是骗了你一百多年还让你不安生的骗子哦。 ——有时候,名为源深的人类连神祇都看不明白。 某种意义上,让伏行之混沌生出吐槽欲,源深也是蛮厉害的。 「……?」源深为祂的沉默露出了有点懵的表情,「就这?」 好短。是因为没有观众的缘故,表达欲较以往下降了吗?他暗搓搓地这样想着,完全没有自觉。 「……就这。」不知道为什么,东方少女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和无奈。 黑髮青年的不解都快写在脸上了,道:「我总觉得你好像在等什么。」 在等你的感想。别那么天然地觉得我能理解你的任何意思啊。 「没有哦。」奈亚拉托提普微笑,「其实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兴趣,只是期待你能成为我的兄弟才来的。」 ——真好奇你是怎么思考的。能够接受有【尤恩】参与的百年过去,也能就这样面对祂的恶意,为什么还能明白连神都不清楚的事? 而且连掩饰情绪都懒得掩饰了。现在和本体的联繫应该没那么大吧? 源深完全不知道对方微笑的面容下转着什么样的念头,事实上也没什么兴趣,反正在他眼中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可不想和你成为兄弟。」他对奈亚拉托提普的话给出回应,百无聊赖,「人类的身份和思想我永远也不可能放弃,谁知道和你成为同类后我会是什么样子。」 他这样宣告道。 「我就是把自己的存在完全抹去,也不可能成为你这样的存在。奈亚拉托提普。」 作者有话要说:[1]出现在第十六章。 第56章 韦恩企业注资的游乐园,设施齐全,娱乐项目丰富,为哥谭首富又添上了一笔亮眼的小红花。 天空的暗红色带着压抑的气息,风雨欲来的不详感展示得淋漓尽致。 杰森·陶德aka红头罩,头一次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个游乐园太大了。 在它被魔法侧不知道加上什么奇怪的属性后。 他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让他做了奇怪的梦、被源深提到的东方少女,和小丑混到了一起,并对着直升机的摄像机,说出了仿佛狂信徒宣扬其主的话语。 小丑向她举起了枪。 凌空出现的青年只有背影,服饰全然陌生,不是源深。 从大屏幕上看是掠过小丑,和东方少女滚进了摩天轮车厢里。 ——至此,他便再也没看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失去了意识。 那种意识昏沉的感觉非常熟悉,前不久才经歷过了一次,再次醒来的时候,依旧在游乐园里,却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很奇妙的感觉。曾经的二代罗宾,现在的红头罩胆子足够大,还在漆黑一片的墓地里扒开棺材和泥土爬出来过,却在这样一个充满了童真童趣的现代游乐园里,对着空无一人的处境升起了不自主的……犹豫。 这是梦境。 他告诉自己。 除他之外没有人。 ……不对。 还是有人的,透过钢筋水泥的缝隙,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人影与轻微的谈话声。 杰森·陶德默默取下头罩,红头罩在哥谭人眼中可是犯罪分子,他可不想在这里还得被人指着喊「警察快来」。 ……说起来,老蝙蝠和夜翼应该也来了。 「叮、叮、叮——」 「欢迎大家来到惊魂游乐园!游戏规则为以下三条: 一、请不要误伤工作人员; 二、每次项目选择倒计时为三十秒,过时不候,立即清除; 三、通关一队即可全员脱出。」 「温馨提示,请不要尝试离开这里,外面可是地狱哦!」最后一句充满了恶意。 相对应的,暗红色的天幕上显眼地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莹蓝色计数光屏,显示着[0/5000]。 在杰森看见那两个「游客」的时候,游乐场的广播里刺啦的电流声蹿了几下,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发出了通知。 半空中突然飘下一张纸,抬手接住的青年看了一眼,发现就很简单粗暴、白纸黑字地写着「门票01」。 杰森:「……」 为了确保游乐园内每个角落都能听见一般,广播连续放了三遍。 「嘿,小翅膀!」迪克看见了从边上走来的兄弟,兴奋地挥了挥手,「你也在这里啊!」他的手上同样也有一张门票。 现在在这里的游客仅仅三人。都是蝙蝠家的。 蝙蝠侠——他还穿着紧身衣和披风,毕竟和单纯一个头罩的红头罩不一样,他的装备显得有些笨重;至于夜翼,他之前出门在外压根没带上制服,只是看见大屏幕后就赶了过来。 通过特殊方法确认了彼此身份后,三个大男人默契十足地看向了一开始就默默站在一边,手中举着透明玻璃箱的卡通熊玩偶。 棕色的毛茸茸外表,猩红的扣子双眼,嘴巴用略粗的血线缝成尖牙利齿,微笑的弧度狰狞,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处于半明半暗的角度,憨态可掬又令人毛骨悚然。 第103页 玻璃箱里空荡荡的,走近了看后,上面贴着一张和「门票」一样的a4列印纸,白纸黑字「门票箱」。上面有空隙能放进门票。 「请游客按照门票顺序,依次将门票放入箱中。」电子音指示道。 杰森大胆上前把自己那张放了进去。 没有异常。 剩下两张都被放进去后,卡通熊动了,它张开嘴,发出了一个孩童的声音。 「游戏开始,请三名玩家选择接下来的游戏项目!」 「一,旋转木马;二,吸血古堡;三,创意攀岩!」 「玩家不可分散,否则后果自负!」 ———— 「真是过分的发言。」对源深斩钉截铁的言论,奈亚拉托提普有点不满地鼓起脸,却又很有同理心一般地接上了另一句话,「好吧,对于人类的你来说这确实难以接受。但我是真的很期待你成为我的兄弟,你拒绝了我的「邀请」,真遗憾。」 「……得了吧。」发出那种掀局子的话的源深神情又颓废下来,摸摸喉结觉得口干,「你话真多。当初的「邀请」本来也没多少真心实意吧?」 他扒扒储物间,准备给自己泡杯金银花茶去去火。中间抽空瞥了眼座位下不见的小丑和外面消失的直升机,没怎么在意——他们现在是进入被开闢出来的异空间了,消失的东西都留在了现实世界。 ……啊,是杰森那一家子进入的异空间。 「因为一开始就不抱希望啊。」奈亚拉托提普倒还理直气壮,欠揍至极,「不过你现在还坚持人类的身份更让我惊讶。」 「你觉得他们会选哪个?」像是无意中想起了那些人类,祂又问道。 「中间那个。」源深道,觉得口有点渴的他已经一脸严肃地开始给自己泡茶了,态度悠闲自在,即使他们还在摩天轮车厢里。 「真信任他们啊,深。」东方少女把合起来的摺扇唰地在手上打开,「你有兴趣搞一个类似的吗?」 「没兴趣。」上次那个横滨学园搞出来应付一下就够了,这样想着,源深便也直接拒绝,「我可不像你以此为乐。」 人的丑恶都已经在异界看尽了,异界大冒险尘埃落定后的现在还得费心照付个憨批愉悦犯,什么心思都没有。 「深,你有找过平行世界的自己吗?」 似乎是随口一问。 「……」黑髮青年的神情却有些凝重起来,好似这个问题比先前不厌其烦地应付对方还麻烦,沉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为难又沉郁的神情——极为罕见,「有过想法。」 奈亚拉托提普翘起腿,笑盈盈地歪头,道:「我就是佩服你的耐力,深。不过你真的认为只有你一个是特殊的吗?」 源深看着祂,黑亮的眼睛浮现出了水光,看上去快要哭了——实则只是心神不宁,剧烈动盪——嗓音有些哑,道:「当然不,只是、不敢而已。」 纵使过去从未思考过平行宇宙这个问题,在去寻找回归唯一一个地球的通道时便也该意识到了。 归家与迷途不同,到底是要寻找多次路线的;他看见了不同的世界。甚至非常敏锐地察觉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有着不同人生的自己也存在。 细想下去是很轻易的事。离升格为神只差一步的源深比平行世界的所有自己都厉害,他甚至可以融合那些自己,经歷不同世界的不同人生。 ——就像克系神祇的化身。 奈亚拉托提普不置一词,轻轻笑了一下,东方少女的外表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一点违和感都没有:「那样不好吗?」 对面的源深深唿吸了几下,努力平復情绪,因热茶而发热的指尖抵住额角,不太想就这个禁忌的问题和对方掰扯,但老实说因为清楚对方了解自己,他除了必要的思考都懒得细緻掩饰思绪了。 「我不喜欢。」他坦然地回答道,「那样我不是更不像人类了吗?」 「——真无情啊,刚才那种话。我中意的只有你这个「源深」哦。」对方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我可不信你对我有什么真心——啧,这话听上去真的好像感情纠葛的控诉。」源深冷静地回答,还自得其乐地吐槽了一下自己的言论,「你个感情骗子,我可不会再被骗上一百年了。」他吹开茶水上漂浮的金银花,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误导性极强的话,感慨起来,「不过当初,你确实有机会获得我的一切。真是的,我可是把一颗真挚的友情之心全给你捧上去了,你还说我是大傻子。」 「……」奈亚拉托提普看了他半晌,神情微妙起来,「你可真是个人才,深。」祂诚实地说,「你是在抱怨我吧?为什么听上去很像真情告白?」 「谢谢夸奖,你这样一说是有点。」源深还真认真地琢磨了一下,「不过不是告白啊。只是真情流露一时情不自禁……」他顿了顿,一脸茫然,「好像是一样的?」 「不过对着你现在这张脸真的很有违和感。」没搞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他转移了话题,「「尤恩」现在在哪?」 「在和这边的魔法侧打招唿啦。」东方少女敛起那种故作出来的微妙和意味不明的神色,笑眯眯地说道,「要是被本地恶魔知道你的存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种情况,恕我拒绝。有你就够了。」 「我好感动,竟然这么接受我。」 第104页 「是够烦了。」穿越者镇定地说,心平气和,「不过你也是因为我的奇怪魅力而看中我的吗?」他抛出来一个自从知道对方身份后就产生的疑问。当初埃及男子外表的对方来临时,他疲惫的连大脑都不会转了,也没有好奇,现在面对面,倒也能得到回答。 「唔……」奈亚拉托提普做思考状,大约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这可不好说。毕竟我一不想吃了你,二不想陪伴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冷言冷语难过,反而更想和你成为兄弟。」 ……兄弟这梗就过不去了吗?源深喝了一口变温的养生茶,回忆了一下到现在为止自己和对方说了多久多长的话,略有些惊悚地发现不看以前的欺骗和被骗,竟然还有种和谐友好的感觉。 他没忍住喝了好几口茶来压压惊。 难以想像。二十岁地球人估计是不会这么好脾气的,二百岁老人家却已经迅速看开了。 「还没想出来吗?」他催了一下。 「我在思考怎么编才更有说服力。」奈亚拉托提普弯了弯眼睛,说道,「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如何?」 「……你骗的是我的友情。」源深语气有些复杂,「你就是用日久生情我都能理解。」 虽然从广义上都不是只能用在爱情上,但还是感觉超微妙。 「谁知道。」奈亚拉托提普无赖地摊了摊手,「不过本体的意识确实是后来才转移为【尤恩】的。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行吧。」源深嘆了口气,心知是不能从目前最厉害的傢伙口中知道自己奇怪魅力的原因了,「看来是无法通过交谈能化解矛盾了。」 虽说一开始就清楚不可能。 他把喝空的茶杯放进储物间,诚恳地说:「虽然我一点都不认为你们这些神祇存在能够用人类概念来理解的感情和思想,但怎么想——」 「你对我投入的关注和兴趣都超过一般范围了。奈亚拉托提普。」 唔,这话有点gay里gay气的。 这样想的穿越者,完全没有自觉先前的某些话更加gay里gay气。 奈亚拉托提普沉默地盯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和震惊起来,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装的;东方少女眨了眨眼,摺扇挡住了半张脸,露着眼睛,遮挡的行为又好像没什么意义了。 「我早就有过说明。」祂轻快地回答,笑意毫不掩饰,「不过说真的,在这种事上你还真是天然过头了。深。」 「说话真的好坦诚哦,明明一开始真的超级冷淡的,结果反而是我总是被你震惊啊。」 源深回以不解的表情,道:「这样不好吗?以前是觉得不用在【尤恩】面前掩饰,现在的话,再演就是徒增笑料了。」 「……我真好奇在你眼中,我是什么形象。」 「之前已经说明过了。」 第57章 源深嘆了口气。他一边思考为什么自己能和一个憨批讨论那些过于亲密且坦然的话题,一边在对方沉默的时候关心了一下蝙蝠家。 三个人进入了原本不存在的吸血古堡。他看着那有点熟悉的城堡,太阳穴疼了起来。 仿佛有针在大脑里搅了一圈的疼。 「……」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来稳定药剂一口闷,声音颤抖,「克纳普格斯?」[1] 「不是。」奈亚拉托提普微笑道,眼中有一种愉悦的、幸灾乐祸的神情,「现在还不是醒来的时间,更何况我与祂并不相熟。」 「我更希望永远不是。」源深伸手抚上心口,表情忧郁,「见鬼,我明明是个中国人,为什么会和克系扯上那么多关系?」他这样说,语调颓丧——或许更多的是因为那瓶滋味糟糕的药剂,毕竟先前他态度一直很平静温和且没那么有气无力,「你好烦啊,真的。饶了我吧——奈亚拉托提普大人。」 「我可是对你兴趣满满。神明大人的宠爱可是很罕见的,毕竟我都遵守游戏规则了。」 「一言难尽,你还不如从宇宙人口贩卖组织中保护男子高中生,我会热情地支持你去追求真爱的。」[2] 「……这种情况下玩梗不太合适吧,深。」 「反正蛮有意思的,不是吗?」黑髮青年把玻璃瓶丢进储物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不想再和你交谈了,希望下次见面,无论是【游光】还是【尤恩】都别搞那些黏黏煳煳的行径。」他略微皱起眉,认真地申明了自己的想法,「总是被误会和你的关系,我也会觉得苦恼的。」 不知道「尤恩」身份的时候,他还能那样坦然地说出自己珍视唯一的挚友,此后也只能那样默认而非纠正;但本该是无人知晓的现在,对方却让杰森·陶德看见了过去的幻影,仿佛决心要让人类接受并认同「决裂的挚友相爱相杀」这样俗套的情节。 源深想了想,在划开空间裂缝后,向奈亚拉托提普露出一个恶劣又嚣张的笑,道:「也许你会很高兴见到「居于火焰者」——下次见!bye~」[3] 他没有看对方的反应,怀揣着某种奇异的兴奋和恶意快速熘走了。 奈亚拉托提普:「……」 东方少女看上去非常平静,眼中还含着细微的、没有散去的笑意——看上去。 手中所执的摺扇扇柄已经出现了裂纹。 「这可不行。」祂念叨道,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无奈和兴奋,「和我讨厌的傢伙混到一起,这种事想想都不好。」 第105页 —————— [往回走。] 眼前出现这行浮空的磷蓝文字时,杰森·陶德正在寻找自己的养父与大哥,走在一条向下延伸的漆黑台阶上,唯一的光源只有手电筒——笼罩周身一米半径,除此之外皆为吞噬了光的黑暗。 「……」他沉默了一会儿,「鬼火?」 [抱歉,只是我喜欢蓝色。]下一行文字变成了白色,即使只是文字,对方的温和态度也没有被藏起,反而更明显了。 [另外两个人在找你。你得回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4755/5000)。设定上,其他人都没有机会通关。] 「你是谁?」 [源。] 「你不觉得你插手的太迅速了吗?」 [因为那傢伙根本没有期望你们的表演。目标是我。] 「……真自恋。」 [是事实,我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想。] 不知道在哪的源深继续通过浮空文字和杰森交流。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继续往下。] 「显然易见。」 蝙蝠家的人不可能轻易相信这样的文字。杰森扯了扯嘴角,继续拿着手电筒往下走,而白色文字也消失不见。 他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选择了格外突兀的第二个项目「吸血古堡」的三人被卡通熊带到了一座原先根本不在游乐园里的阴森古堡。 布鲁斯·韦恩难得注意了一下的游乐园项目,根本没有这座一看就歷史古旧鬼气森森的城堡,更遑论是游乐园里的娱乐场所。 自动打开的大门,无人的大厅,燃烧的壁炉,昏暗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 ——以及出现在墙上的诡异人影。在壁炉的火光中扭曲又骤然消失。 随后是从墙体里发出的沉闷撞击声。 他们找到了密道的入口。 然后就成这样了。 杰森努力压下心中的戾气,他确信自己先前陷入了某个幻觉而与另外两个人失散,因此继续往下是出于先前一同看见了密道入口的节点。 青年人走路时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密道内实在是太静了,连唿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 在人的眼睛看不见的背后,光线外的黑暗里有某样东西蠕动了一下。那是人的影子。 阴风乍起。 杰森感觉自己的肩膀上突然重量增加了。 [不要回头。]源深提醒他,[有东西过来了。] …… 真是的。源深抓了抓头髮,他可不熟悉西方的都市传说,都忘的差不多了。以前知道克苏鲁也只是因为那不但有详尽的体系,内容也确实很有趣——现在更是完全和这种体系纠缠到一起了。 吸血古堡,名不副实。完全就是噱头啊。就是搞来那个李·克斯特伯爵夫人[4]作为背景还更有趣一点……现在这里面的东西好多。 他忧郁地分心去关注了一下现实世界的事情。在直播被中断后,暗红色屏障外聚起了警车,街道上有混乱发生,真亏那些犯罪分子在看见破灭世界观的直播后还能这么放心大胆的搞事……大概是知道小丑出现的地方一定有蝙蝠侠吧。 啊。奈亚那傢伙的动静真的太大了,不愧是在各种记载上搞过文明灭绝宇宙毁灭这种大事的神——现在看来,还委屈祂待在地球上和他玩游戏了。 ……就不能放弃吗,死心眼的固执傢伙。 敌人太强大了。源深确认了这件事,更何况自身的人类之心就是弱点。 平行世界的自己就算再怎么特殊,也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随时在成邪神的边缘徘徊的糟糕境况。 说不定还会遇见喜欢的人,作为普通的人类寿终正寝呢。 他嘆了口气,发觉自己想的越多,心中某个盘旋的危险念头就扎根越深。 ——再继续下去,大概真的会实现吧。 收回思绪,给杰森·陶德提醒。 [推开门。] …… 青年蓦然睁大了眼,蓝绿色的瞳孔颤动。映出的是—— 从大开的门外走进城堡的三个人。 他看见了先前的自己与另外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1]克纳普戈斯(chronophagos),食时者,时之吞噬者。 [2]《潜行吧,奈亚子!》 [3]克图格亚的别名又叫「爆燃者」(the burning one)或「居于火焰者」,在旧日支配者中象徵火,与奈亚拉托提普尤其敌对。(元素论由德累斯构建) [4]李·克斯特伯爵夫人,正体为伊莉莎白·巴托里,为了保持年轻而用少女血液沐浴的非常有名的人物。 第58章 「本以为早已死去的人,再次见到肯定是觉得幸福吧。」 黑髮青年目光放空,声音轻的好似根本不需要回答。 蝙蝠侠站在角落里。看上去根本没听,实则已经迅速回想起了红头罩转述的梦境。 被投影出来的屏幕上,是正在循环中的杰森·陶德试图打破桎梏的行为,另一边则是迪克在另外一个循环里寻找养父与弟弟。 「好吧,我只是感嘆一下。」源深扒了扒头髮,嘆气,「我知道你收到了消息——关于什么外域神祇入侵、找到我之类的,还有一张照片。」 这种事猜猜就知道了。奈亚几乎把一切都摆了出来,还真是……。对祂来说真是难得。 第106页 可那也不意味着源深必须得回应对方的期待——虽然他很怀疑自己无论是什么选择,都是对方想要看见的。 「我们曾经是挚友。」源深说,语气平静无波,「他是我最珍视的挚爱友人,是我无法忍受孤独时的锚点——唔,有点肉麻,但我确实愿意为他献上生而为人的一切。」 ……不止是有点了。 哥谭甜心都没怎么说过这种话。蝙蝠侠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低沉,道:「你没有带回他。」 「对。他死在我怀中,因为我的固执。」黑髮青年笑起来,「后来我抛下了一切,去寻找他的灵魂,想要将他带回人间。」 下一瞬他不明显地顿了顿,勐地低下头捂住了脸。 蝙蝠侠:「……?」 「抱歉、我得冷静一下。」青年的嗓音有些干涩,好似是多年后再度提起挚友依然难以忍受那样的悲痛。 ……不对。杰森描述的旅人和便利店的店主,都没有这样的失态。蝙蝠侠谨慎地观察着对方,这个空间过于黑暗,但又有隐约的光亮朦胧地照在彼此身上,他发现对方……双肩在颤抖。 在哭……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误会的源深,忍了又忍才没在蝙蝠侠面前暴躁起来。 ——被观测的不适感。 熟悉的方式。 ……见鬼!才刚和【肿胀之女】说过话,怎么你还要用【尤恩】的方式来戳戳! 不要因为是两个化身就真的这样分开来干啊! 你没脸没皮我好歹还有羞耻心的! 背后剖白和当面告白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尤其是被主人公听见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边正在讲解背景好不好?你个敌方大boss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吗?为什么总要展示一下存在感啊!又没人会忘记你! 闷不作声把窥探的目光切断的源深吸气唿气,艰难地平復了立刻冲过去暴打憨批邪神的怒意,咬牙切齿地给自己又灌了一瓶稳定药剂。 去你大爷的。 稳定药剂难喝得要命,要不是情况不行真当他会主动去和本体加深联繫啊。感情和力量,同步提升,投影的变化也会作用到本体上,联繫加深后投影都会成化身了。 奈亚拉托提普那个混蛋……就是特意瞅着这个来的! 几乎让味觉失灵的药剂不但稳定了躁动的精神,就连沸腾的情绪都降了温;源深抹了把脸,重新向蝙蝠侠露出了无害的友好笑容。 「抱歉,失礼了。」他礼貌地道了歉,「之前说到了尤恩——我的挚友。我没能找到他的灵魂,此后便孤身一人。前不久,他復活了。而我与他成为了敌人。」 他说出这句话时神情温和,眼中还有微微的笑意,先前的失态在这里没有任何流露。 「……原因?」蝙蝠侠问道,提出了尖锐的质疑,「片面之词无法令人相信。」 「简单地说,虽然这并不是我生长的地球,但我喜欢人类多一点;那傢伙的心态和我不一样,看人类就像看蝼蚁。」现在还不准备将奈亚拉托提普的身份透露给他们的源深老神在在地揣着手,「哥谭最近的死亡事件确实和我们这些外来者有关系,不过目前事态还在控制内。」 「你确定?」 「当然。」青年微微一笑,「大家都很喜欢我。」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你该走了,蝙蝠侠。」 某种程度上,源深是个傲慢的傢伙;即使表现得再怎么温和友好,从他总是掌握着主导权、自主决定透露什么信息的行为上也可以看出在异界培养出来的谨慎和冷淡。——否则也不会在那两百年里,只有【尤恩】这个挚友了。 蝙蝠侠多疑又控制欲极强,对待就这么坦坦荡荡表示「我就是不想说有种你就来逼问」的老妖怪,也只能选择退步。 但他不愿意这样示弱,于是冷冷地指出来对方没有提起的一样东西:「那张照片——你也有,对吧?尤恩放弃了它,为什么?」 那傢伙连我的手工铃铛都放弃了,那张合照被放弃也不是多么令我意外……之前更多的是恼怒于对方连这种东西都流露出来的肆无忌惮。源深沉默地这样想着,回望身形高大的黑暗骑士,眼底笑意不散,语调平稳,道:「谁知道,大概是想和我创造新的回忆吧?」 下一瞬黑暗覆盖了青年的身形,于是蝙蝠侠没能看见对方随后露出的微妙抗拒的神情:被自己的话噁心到了。 「和人打交道,果然很麻烦啊。」源深轻声感嘆,垂在身侧的手举起来,捏着一张照片。 虽说因为克系和魔法的存在,异界的科技发展非常缓慢,但两百年里他也是看着曾经是随手就有的东西被发明出来的——就是能源动力上有那么一点复杂;照相机馆广泛开在城市和小镇的时候,源深出于怀念拉着尤恩去照了一次,每人一张。 事实上源深已经记不清自己给过尤恩多少东西,毕竟一百多年,每个角落都不可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铃铛和照片,一个是起始一个是终焉,倒是完全忘不了。 唔,承认自己还对过去有所留恋真是一件困难又容易的事。他这样想着,坦然地把右手指尖上的幽蓝色火焰熄灭了。 ——下次吧。等我决定去死的时候。 背景大放送估计要再过上一段时间。 虽然蛮喜欢这些超级英雄的,但这并不意味源深会和他们进行深入交流。 第107页 即使他仍旧坚信自己是人类。 第59章 哥谭的阴雨天气来的时候,是骨子都会发冷的突然。 在二楼给自己搜罗来的那些花花草草浇了水,源深伸着懒腰下了楼,准备把便利店开起来。 距那场游乐园惊变已经一个星期了,世界观破灭——要知道这个世界的魔法可没那么出众——后的哥谭人民、包括目睹了直播的其他城市居民,倒都很冷静,大都会和纽约的时报都没怎么关注它。 这世界连外星人都有,接受力强到过分。 打开门的时候有一阵狂啸冷风裹着豆大的雨点扑面而来,随后又归于寂静,他漫不经心伸手抹去发梢上的水滴,对着门外的潮湿路面发了会呆,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 阴云密布在哥谭是非常普通的天气。青年眯着眼看了会连接天地的灰濛濛雨幕,转头到收银台后的躺椅上坐了下去。 哥谭已经趋于平静,被丢回阿卡姆疯人院的小丑没一段时间是出不来了。雨天的街道安安静静少有行人与车辆,静得好像一片墓地。 源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单手托腮拄着扶手出神。 他什么都没想,头脑放空后不再纠结的感觉不赖,空气中充满雨水夹着土腥的草木清气,再加上唿唿的风声,好一派大自然的气息。 慢悠悠抬手啜了一口热茶,暖意很快笼罩全身,于是躺椅上的青年视线清明起来,露出了一种安心又惬意的神情。 「……真好啊。」他轻声感慨,带着老人久经世事后特有的沧桑,但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却又有某种相反的特质。 以前想活下去是没办法的事,出生在和平世界的年轻人真正经歷的恶劣事件远及不上过于残酷的异界;他不甘心就那样死去,也不甘心看见那些人成为封建制度下的牺牲品;于是他走到了最后,拥有了一串非常中二的网游风称号——这足以证明他的所作所为。 ……虽然中二网游风对一个马克思学徒五好青年的穿越者来说,有种微妙到无话可说的尴尬感——源深以前也没中二期,可是大家眼中的乐天派好朋友。 他收回手,双手捂住茶杯,温热的杯身传导热量,指尖都红通通的。 和神祇成为敌人是一件麻烦的事;源深一直尽量避免和对方彻底站在对立面,更何况他都直接认同了「尤恩」就是「奈亚拉托提普」,还承认自己感谢一百多年里「尤恩」的存在——人类就是这样,感情复杂,难以言喻,分的清清楚楚不是ai就是有病。 从这一点上,奈亚拉托提普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神明的宠爱什么的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但对方愿意遵守游戏规则的行为充满了谜团。 源深了解的只是「尤恩」,对千面之神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即使是唯一的「理性」,也不意味能够全然相信对方表现出来的一切。 他又喝了一口。 为什么自己必须得经歷这些事啊。一睡不起是多么美好的事……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脑海,他长长地嘆了口气,幻想了一下如果不是穿越到异界自己可能有的生活,于是便愈发地郁闷起来。 ——如果能够理解奈亚拉托提普就好了。 意味不明的暧昧态度,视人类为蝼蚁的傲慢脾气,混杂在一起,确实很容易让被关注的穿越者生出「受宠若惊x毛骨悚然x千推万阻」的感觉。 ……如果说「尤恩」走的是难以忘怀硃砂痣的挚友路线,奈亚走的就是恶意满满的暗搓搓搞事的对手路线了。 源深揣摩了一下,心想把自己的心歷路程和遭遇发到某个绿□□站上估计还是会有人看的——毕竟有挚友、生离死别、从始至终的欺骗这样像虐恋情深里的元素存在,古今中外都很受欢迎。 □□上国内的网还是蛮容易的,除了超英和外星人魔法侧,某些网站倒非常坚强地在每个世界都有。咳,网瘾青年嘛。 茶杯喝空了。杯子还带点余温,源深发了会呆,把杯子贴上脸颊,思考起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 他几乎没有主动去找过对方。但要和对方交谈又很容易被带到沟里——见面是不会怼的,怼憨批神明是不可能的,那种欢喜冤家的戏码可不适合他们两个。 人外和人都是老老实实地面对面的搞正经谈话来着——虽然奈亚总是习惯性的戏精上身让对话变得不对劲起来,源深总是一不小心带歪话题后又一本正经地把歪了的话题正回去(并毫无察觉且坚定认为是对方故意带歪话题)。 听着可真不像正经谈话。 思考中的他不自觉敲了敲杯子,清脆的声音让人回神,因为僵坐的太久,腰都有点劳累。 杯子往旁边的小桌上一放,不合格的懒惰便利店主起身把刚打开没多久的门合上,撑着一把大黑伞出去雨中漫步了。 蝙蝠侠对这个外来者保持了一种不远不近的沉默态度,在离开游乐园后源深收到了杰森带来的一张照片复印件,他们似乎试图从他看见这张照片后的反应中得到什么,但这算不上多大的事,以致于杰森看上去显得格外困惑。 源深对此并不在意。 雨中的街道悠长又寂寥,雨点打在伞上是密集的啪嗒啪嗒声,触景生情,他忍不住思考起如果真的要养老,下雨时能听见窗外雨打竹叶声的生活是何种惬意。 第108页 「……」 他沉默了一会儿。 感觉没有希望了。 虽然今天早上就是听了一会儿雨声才起床的。 奈亚拉托提普会遵守游戏规则这件事姑且不去在意:本质上大概也只是为了游戏有趣;但人类对外域神祇入侵所做出的应对,即使是源深也无法估略到可能有的手段。 他得主动点。在事态失控之前。 撑着黑伞的青年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静静地思索,漫步雨中,在微微顿了顿后,消失在了摄像头的死角。 * 正如先前所说,哥谭发生的事与外部的普通人和超级英雄们来说是不可接触的、毕竟有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黑暗骑士在这里。 当然,这么说不意味蝙蝠侠不会在正义联盟里通知和告知在纽约的復仇者联盟:毫无疑问,外域神祇入侵是一件范围极广影响极大的事;即使他本人并不相信那名自称为人类却对克系熟悉的青年。 克苏鲁神话的一切内容和衍生,都展示了神秘与未知对人类带来的恐惧,以及那悲惨而残酷的结局。 那么—— 自称在异界生活了两百年,依旧保持有人类心智的源深,是否只是展示了一类迷惑他人的假象? 儿戏般的态度,迄今为止蝙蝠侠得到的消息几乎都来自对方,扎塔娜在发来那张照片后就再无音讯,康斯坦丁正在寻找她的痕迹。——当然,和天堂地狱都打过交道的驱魔人也巧舌如簧地从那些缩起来的本地恶魔口中知道了一些事,并将此交换给了蝙蝠侠。 入侵的外域神祇没被知道身份,但对方却是很爽快又热情地宣扬了某位人类,说出了「欢迎大家去拜访和交好,当然如果能蛊惑就更好了」这样的话。 是那张照片上的黑髮青年——也就是源深。 得知这件事的蝙蝠侠:「……」 这事本人知道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密切地关注着生活在哥谭的便利店主,一关注就无话可说了——一周的详细观察下,普通又规律,偶尔还能看见对方在唐人街和中国人侃天侃地的身影。 对方不可能没有察觉那些监控,但表现得依旧很正常。 ……此外,夜晚的某些时刻,便利店附近的监控会原因不明地黑掉,与先前死亡事件发生时一样;不过最近一周没有人死了。gcpd和黑暗骑士的活计轻松了许多。 復仇者联盟里有一名雷神,也许称为强大的外星人更合适;北欧神话里的神明出场后,那层面纱就被扯了下来;但克苏鲁神话不同,诞生于二十世纪的小说某些时刻更近似小众爱好,零零碎碎的小部分非常多,即使想要收集资料也无法确认其是否有用。 这让黑暗骑士的工作陷入了困境。 「哇哦,滑雪摔伤的韦恩总裁竟然有了黑眼圈!」托尼·斯塔克的语调幸灾乐祸的,「让那些绯闻小报来看看,重伤之余也不忘工作,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哈哈哈哈!」 哥谭和纽约两个城市的首富都是张扬肆意的性子,总裁也都是年轻力壮模样好,那些报纸就好比较来比较去;斯塔克还没有成为钢铁侠的时候是标准的花花公子,而那时候年轻的韦恩总裁已经成为了黑暗骑士,那些冲突更多的是单方面地看不惯和表演出来的。 后来嘛,钢铁侠对其他的义警产生了好奇,顺带查了查被韦恩科技注资的正义联盟和哥谭里的黑漆漆蝙蝠精,查着查着就发觉不对劲,后来更是在蝙蝠电脑上展开了厮杀——结果就是復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达成了合作。 「……」接受通讯请求的蝙蝠侠沉默片刻,取下面罩,「你那边有什么事吗?」 钢铁侠收起笑意,正了正神色,道:「关于你之前发过来的资料,虽然很不科学但老实说、好吧……」 他微妙地顿了一下。 「九头蛇你知道对吧?我记得几个月前弗瑞来过哥谭——」 「简单点。」蝙蝠侠打断他。 「哦。上次九头蛇围剿行动里有发现召唤克苏鲁邪神的咒语和文本,并且还进行了各种尝试召唤出一堆不知道去处的东西——你们家超人能借来使使吗?或者什么魔法师?」托尼·斯塔克说,「超人找东西应该蛮方便的。」 布鲁斯·韦恩接收了那边发来的文件,露出了不贊同的眼神,道:「超人可不擅长应付精神系的敌人。」 「你是蝙蝠爸爸吗。」托尼吐槽了一句,这事他也不是没想过,但九头蛇搞出来的事确实很麻烦,復仇者联盟里还都是科技侧的,对这种事完全没有头绪,神盾局那边说是和哪边的法师组织有联繫,但现在也没联繫上,「鬼知道他们从哪搞到那些东西的……死的人有点多。」 「你们没有正面接触过吗?」 「没有,包括影像。九头蛇的人都疯了,整天嘀嘀咕咕地念叨着神明和献祭——邪.教一样。」托尼取下墨镜,露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焦糖色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不喊超人……那个人呢?」 「……」布鲁斯把监控资料发过去,顺带调出来监控看了一眼:今天便利店开门很晚,店主很快又撑着伞出去散步了,哥谭的雨天没那么多行人,对方看上去非常适应。 ……? 黑髮青年的身影在某个监控死角消失了,之后也再没有痕迹。 魔法侧的传送能力就是麻烦。他面无表情地移回视线,言简意赅道:「不见了。」 第109页 托尼·斯塔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60章 「此刻,我即是规则。」 * 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隐藏行迹是一件困难且必须小心翼翼的事;然而纵使在两个超英机构认真细緻地搜查,也没有找到任何名为「源深」的青年的痕迹。 ——即使是能够捕捉特定声音的超人。 显然易见,出于某种根植本性的谨慎,在哥谭短暂居住了一个月的异国青年没有遗留下任何能够捕捉到自己的事物。 ……那家便利店就算了。商品的进货渠道清晰明了,质量检验合格,就是销售额因不正常的营业时间格外短;那样的人大概率是不可能留下某些痕迹。 除了某些时刻—— 彼得·帕克,表面是中城高中的学生,实际上是被蜘蛛咬后拥有特殊力量的「蜘蛛侠」;家住纽约皇后区,夜晚的行动范围则是笼罩全市。 现代社会的大城市几乎都是不夜城,尤其是作为美国经济中心的纽约;漫长的车流和灯火通明的街道大厦,映得夜幕上被乌云遮蔽了的月亮都黯然失色。 晚归的上班族女性安娜疲惫地揉着额角走在僻静的小巷里,头脑有些昏沉,大概是因为先前的加班导致用脑过度,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鞋跟在水泥路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昏暗无光的小巷太过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和脚步声,但因为此刻的疲惫连加快脚步都做不到—— 不过这里是安全的。 安娜这样想着。 由于那位年轻的超级英雄蜘蛛侠,这一片的夜晚治安也好了许多,以致于她也敢稍微大胆点地抄了近路。蜘蛛侠在常接触网络的年轻一代中很是受欢迎。 她并没有亲眼见过,更多是网络评论和影像,不过从受到过帮助的亲友口中有听说,并因此对那位年轻的超级英雄满怀感激。 乌云遮蔽了月亮,隐约的光亮仅仅是遥远的大厦处传来,伸手不见五指,安娜默默加快脚步。 突如其来的风从身后的小巷吹来;这风来的又急又勐,有一种乍然的阴冷,随即响起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纯粹因疯狂的感情而产生的尖笑声。 安娜勐然呆住,脸色在黑暗中变得惨白,恐惧的情绪撰住了她的心灵,在一瞬间完全冲垮了她的意志和行动力——尖叫与逃跑,这样本该是条件反射的行为被大脑排斥在一切之外,一尊生动的雕塑屹立在漆黑的小巷里。 某样邪恶的、扭曲的怪异降临了。 下一瞬,被提着的背包落地,在地面上磕出沉闷的声响;尖利的疯狂笑声是人类难以理解的恶意体现,没有声源而无处不在,从耳朵钻进大脑几乎是灼热又锋锐的利刃在搅动。 安娜终于尖叫起来:因为疼痛。 灼烧般的剧烈痛感之下,是逐渐扭曲的肢体,四肢,脖颈,颤抖的人形被看不见的外力提起在空中,脸色因窒息而充血泛红,尖叫声短促且迅速降低,破碎成断断续续的「咯咯」声;这一切太过突然,连抬起手挣扎都做不到。 ……我要在这里死去吗? 意识渐趋模煳,痛苦灼烧之下,安娜绝望地想到。 有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 「嘿我闻见了血的味道!这位女士你没事吧我是说你看上去有点糟糕,安心我会救你的——???」 带着少年特有感的声音在巷子上方响了起来,蜘蛛侠盪着蜘蛛丝过来了。 他对着明显诡异的受害者凌空景象呆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并在昏暗的光线里捕捉到了缠绕着受害女性的血色轮廓的某样怪异的生物:蜘蛛感应疯狂地提醒着那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敌人。 ——但他可是蜘蛛侠!那个女士看上去已经坚持不住了! 蛛丝射出,挂在了「敌人」的身上,蜘蛛侠勐地飞踹过去,对方没有躲避,脚底板触及到了黏腻噁心的东西。 月亮从乌云后露出了身影,清辉投洒进这个偏僻的小巷。 蜘蛛感应让带有莽撞勇气的年轻英雄做出了最佳应对:他在那一刻闭上了眼睛,避免了直视那绝非人类的生物。 安娜失去了意识,但她还活着。 那样生物转移了目标,也许是为年轻人敢于拯救的行为所吸引,被稍微踹开了身体后它挪动着,昏迷的女性浑身是血、肢体扭曲地落在地面,恶意转向了他;带有倒刺的触手缠上了蜘蛛侠的身体,并穿破由睡衣改制成的紧身衣刺进了□□,上面的口器贪婪地蠕动着吸吮着人类的血液。 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切的蜘蛛侠明白了那位女士先前遭遇了什么。 [我就说不可能,刚才那样实在是太奇怪了,原来是章鱼啊……]他忍耐着疼痛这样想着,咬着牙用处了变异后最大的力气,艰难地骨骼被缠绕的力度骨折前挣脱了触手,翻身落地时踉跄着俯冲,将地上的女士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了远处。 月光暗淡下来。 他当然知道在骨折的情况下不应随意挪动伤员,但继续让她躺在那里实在是危险的局面;蜘蛛感应在叫嚣着逃离,他的视线落在阴影里轮廓模煳的生物身上,面罩后的脸庞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不能看。 伤者需要救助。 他这样告诉自己,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先前反击时从半遮着的眼中一晃而过的、可怖又狰狞的模样。 第110页 浮肿的,无头无脸的,蠕动的鲜血般赤红的躯体。 ——那是人类也无法创造的怪物。 但是、感觉在哪里见过那样熟悉的描写? 他犹疑地想着,思维是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恍惚,甚至连「敌人」接近都没有生出逃跑的想法。 疯狂的笑声似乎染上了得意的色彩。 向蜘蛛侠伸出的可怖的触手顶端,尖牙利齿的口器蠕动着、收缩着,有鲜血滴答滴答地滑落在地。 蜘蛛侠的手被抓住了。 「……快逃。」 不知何时醒来的安娜痛苦地抓着他的手,对拯救自己的人,一个孩子说道,声音微不可闻,却仿若惊雷炸响。 「蜘蛛侠……」 蜘蛛侠蓦然惊醒,慌乱到顾不上思考自己刚才的情况,焦急地抱着她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带你去医院的!请坚持住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刚才的话语和动作已经耗尽了安娜的力量,意识已经模煳,她知道自己如果昏迷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因此咬紧牙关,在疼痛中勉力保持着清醒,却有一片冰凉的绝望蔓延在心中。 ……继续下去,连蜘蛛侠也会死。 她想说「丢下我吧」,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即使蜘蛛侠再怎么小心也难免在动作中造成的疼痛已经远到隔着一层厚实的屏障,失血过多和骨折,她的眼皮沉沉的,随时都能再次昏迷……或彻底死去。 漆黑的小巷在此刻看不见尽头,蜘蛛侠无法停下,却感觉时间漫长到似乎没有流动—— 他不想再看见有人死了! 背后的追击者仍旧发着尖利刺耳的、来自地狱的笑声,充满了恶劣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心态。 巷子尽头有刺耳的剎车声响起。 路灯屹立在马路对面,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机车停在巷口一侧,戴着红色头罩的青年正不耐烦地翻身下车,口中嘀嘀咕咕地不知在骂什么。 蜘蛛侠就是在他靠到车座上时冲出来的。 穿着紧身衣的蜘蛛侠和他怀中的安娜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满身血迹也非常明显。而那巷子里的尖利笑声也逼近了。 红头罩顿了一下,果断掏出双枪,擦着蜘蛛侠蹿到巷口,在看见那诡异的轮廓时便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不能直视!」蜘蛛侠喊道。 红头罩啧了一声,似乎在为什么感到恼怒,他留下一只手射击,单手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来一瓶液体,头也不回地朝蜘蛛侠丢过去,道:「一滴就可以了。」 他的视线没有迟疑,直直地落在了那个已经可以看见模样的生物上。 大冲刺后正在喘气的蜘蛛侠下意识接住,昏暗的光线下液体在透明的试剂瓶里轻轻荡漾,色彩暗沉,他意识到对方是想要自己给伤者喝下去—— 但是,对方能相信吗?毫不犹豫地举枪帮助他们的怪异男子…… 「快点!你想让她死吗?!」余光注意到他的迟疑的红头罩暴躁地吼了一句,「警惕意识不错,快点!」 子弹瞬发,枪管灼热,红头罩盯着那因为子弹连击而切实地后退和吃痛的生物,骂骂咧咧地又从后腰掏出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珠。 蜘蛛侠咬牙向安娜口中滴了一滴液体。 与此同时,红头罩将手上的玻璃珠向吸血的生物丢了过去。 玻璃珠打中了吸血生物,并被口器条件反射地吞食进去,与子弹截然不同的、不痛不痒的触感让它犹疑到连触手顶端的口器蠕动都僵了一下;下一瞬触手颤动,像是反应过来了那是何等可怖的、暴力的、与外表完全不同的物体一般,口器蠕动得越发激烈,好似因吃到危险食物而试图呕吐出来的人类行径。 红头罩因这个联想忍不住闷笑出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他发誓可以留作分享的谈资——如同孩童的幻想成真。 那臃肿的赤色身躯、扭动的触手,仿佛被外力强行扭曲、糅合,如同搓面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并最终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 泛着水晶光泽、内部是缩小版吸血生物的透明球体掉落在地,声音清脆,并咕噜咕噜地滚到了红头罩的脚下。 面罩下的蜘蛛侠目瞪口呆。 ——发生了什么?是魔法吗? 「你也喝。」捡起来水晶球的红头罩声音很不爽,「蜘蛛侠。」见鬼,这傢伙怕不是还是个高中生! 除了身上的血迹,确实是伤势恢復的安娜让蜘蛛侠知道自己手上这瓶药剂是多么珍贵和效用极大,他咽了咽口水,道:「……我真的能喝吗?」 「除非你想进医院。」红头罩说,「放心,这不是我的,本来就是让人喝的用途。」 「……谢谢你。」蜘蛛侠认真地道谢,「你知道我是蜘蛛侠不过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我该叫你什么?」 「红头罩。」对方说。 第61章 救护车呜呜呜地从深夜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女性小心地被医护人员抬进了车内。 在另一边,有两双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不会被发现不对劲吗?」蜘蛛侠嘀咕道,那瓶药剂仅仅一滴就让她从垂死的境况中恢復——包括骨骼状况,「不过……」 「……真的好难喝啊。」 「很难喝?」在边上保养枪械的红头罩饶有兴致地问道,「描述给我听听。」 第111页 「感觉味觉都没了。」蜘蛛侠诚恳地说,「找不到合适的词彙来描述……我很抱歉,不过它确实是一瓶好药。」他扒拉了一下身上的紧身衣,站起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红头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紧身衣都是睡衣改制的小鬼。」 「嘿!你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很受欢迎的蜘蛛侠!」 「你不回家睡觉吗?」红头罩把双枪插回去,皱着眉打量他,「明天可不是礼拜日。」 「你不能转移话题!我可是亲身经歷了的,至少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真麻烦。你平常看书或者打游戏吗?」 「……啊?啊、有。」 「那你觉得这个怪物的形象熟悉吗?」把水晶球抛弃又接住的青年问道。 蜘蛛侠怔了怔,点头道:「在看见模样的时候,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这就可以了。」红头罩很爽快地说,完全不想多费口舌——虽然他稍微有点意外对方竟然还真的接触了那些,「自己回去查「克苏鲁」吧。」 「克苏鲁?是我想那个那个克苏鲁?」 「不然还有什么克苏鲁。好了好了,你该回去睡觉了。」红头罩催促道,像是赶熬夜惯犯上床的老妈子,语气不好却奇异的没什么恶意。 「……你真是个好人,红头罩。」蜘蛛侠说。 这话出口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却是发自真心,但显然被这样发了「好人卡」的红头罩非常排斥,甚至觉得有点噁心:「想让我向你开枪吗?!」 「对不起!」蜘蛛侠连忙转身射出蛛丝离开了,「我很感谢你!」 红头罩咋了下舌,心想小鬼就是麻烦。水晶球放起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认真思考着要不要帮蜘蛛侠扫个尾以免有人顺着血液找上去。不过那名女性身上也沾有蜘蛛侠的血……復仇者联盟那边不可能会无视这个线索。 ……小鬼的警惕心真是不行。 他嘆了口气,还是摸出来试剂打着灯回到了先前的巷子。 蜘蛛侠是纽约新出现的街头英雄,由于过于明显的年纪和平易近人的话唠,粉丝年龄范围很大;在来到纽约前杰森·陶德也查过,从录像中也分析出来对方可能是经歷过变异的普通人。 算了、就这一次,就算没多大用。反正復仇者联盟之后也会把这样的年轻英雄招揽进去。 …… 这是一片月辉难映的死寂郊外,一座古旧的小木屋屹立在中央,在昏暗的夜色下宛如一座坟茔,周围的树林则是被插下的牌匾。 机车的轰鸣声从远处响来,并在驶过了布满古怪臭菘草[1]的草地,接近了那座木屋。 红头罩从机车上下来,大步上前推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木门。 屋内亮着火红的温暖烛光,这是从外面完全看不见的光亮,但他却并不意外,抬手就将手中的水晶球丢进了桌上的篮子里,抛物线完美,声音清脆,满分。 静默地坐在椅子上的黑髮青年慢吞吞地抬起头,颔首:「辛苦了,杰森。」 「你可真闲。」杰森·陶德取下头罩,没好气地说,想到外面的特别的臭菘草,皱着眉,「这里的情况真的解决了?」 「唔嗯、解决了,不过生命力要恢復有点困难。」源深说道,视线没有在篮子里新加入的红色水晶球上停留,「毕竟是上级独立种族嘛。」 和异界本土的魔物不同,外星球的种族……没办法像之前在八原那样直接把能量注入来恢復整体了。手段太过粗暴的话,这片土地就真的要成彻底的荒原,目前正在温和的、缓慢回覆中。 「这里的是「星之彩」,今晚的是「星之精」,外星生物真是危险。[2]」杰森捞过另一把椅子坐下来,「所以……从另一个宇宙渗透过来的?」 先前被源深带到这里时,他得知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事,与洛夫克拉夫克笔下一样的事情发生在了这片即将被开发为丰饶农场的沃地上;而源深阻止了事态蔓延:他买下了这片土地,并待在了小木屋里。 「有个傢伙开了道缝。」源深说,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都知道背景了,还有人真敢召唤。那群九头蛇。」他又低下头,「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是自我主义的态度。」杰森冷淡地说,「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说出敌人的身份?」 「到底是神祇还是你的某个故人,倒是好好说明啊。」 「你知道,我告诉过蝙蝠侠。」源深说,「尤恩,我曾经的挚友,那张照片上的另一个青年。」 「不止是你的挚友吧。」杰森其实不是很想揭对方的伤疤和往上面撒盐,但对方表现得越是平静他就莫名地生出火气,「你们的默契就体现在这种地方?他在利用你的弱点暗地里行动,你还真的就待在这里?!」 在外表上看这是两个年龄相近的青年,心情和表情却截然不同。 源深好脾气地反驳了他的话,道:「我有做的。」 杰森:「……」没有反驳「默契」??? 他一时间有点无语。 对方笑起来,道:「你能够信任我,我真的很高兴。」 「……我才没有信你。」没有向蝙蝠侠报告自己无意中发现了源深、并在之后进行了「合作」的杰森·陶德,对这样坦然的话语,有些别扭地扭过了脸。 第112页 他知道对方如果真的要阻止自己,自己可能连机会不会有。 过于坦诚的神秘主义者,听上去非常矛盾,但杰森确实是这样看待源深的;看上去每个问题都回答,但避重就轻的功力却是炉火纯青,信息掌握量上对方居于主导地位,以致于即使确认对方没有说谎,也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什么更为重要的没有传达出来。 ——这样的人,应对起来非常麻烦。 因为完全看不透。 他泄气地靠到了椅背上,道:「算是服了你,你以前也是这种性格吗?还在地球的时候。」 「不大像……大概。」对于他转移的话题,源深眨了眨眼,包容地接了上去,「毕竟时间太久了,记忆很容易混淆。在异界也有成长。」 杰森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张照片上黑髮青年有些寡淡、却格外真实的微笑。 和亡者之城的旅人、此刻眼前的青年的微笑相比,确实有些微妙的冷淡;身旁的黑肤青年倒显得非常热情和友善了,几乎可以想像到是他拽着友人去照相的画面。 那时候的性格差异,是热火融化坚冰吗? 「你……为什么会和他成为挚友?」他忍不住问道。 「那时候我的性格有点糟糕,是冰山类型的。」源深温和的说道,满足了年轻人的好奇心,同时也是在补足背景,「可以说是被缠着才不得不交往下去。」[3] 「我送过他许多东西。」他说,露出追忆的神色,「铃铛啊、木偶啊,还有那张照片。」 正在听老人家讲过去的事的杰森有点意外,问道:「照片是你送的?你提出去照相?」 「对啊。」源深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那时候照相机已经开在大街小巷,我就拉着他去了。」 「为什么是你……?」 「我和他是挚友,不能吗?」回答的态度还挺理直气壮,「对待挚友,我可是全身心去维持和他的友情的!」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不是你说是冰山类型的性格吗,为什么还能主动去拉着对方一起去照相馆?照片上的表情还是那样。杰森一时默然,起先是误会了的哭笑不得,随后是从对方的叙述中意识到一件事——对方确实珍视自己的挚友,但他们此刻成为了敌人。 只与源深接触过一次的蝙蝠侠和其他人仅仅是从杰森的描述和本人简短的概括中知道「他们是从挚友到敌人」,因此并没有详细认知;但杰森不光在梦境里看见仅仅为了挚友的灵魂便跨过冥河的「俄尔普斯」,还在此后与本人进行了算是密切的接触,理解更为深刻。 于是与那日他带去那张照片复印件一样,他真切地产生了困惑。但他明白自己得不到回答。 源深瞅着椅子上的年轻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遵从内心和真相给出的回答,好像更加让人纠结起「相爱相杀的挚友关系」了。 ……他发誓这不是自己的本意。真的,毕竟自己此时是如此地反感与奈亚拉托提普再度进行「挚友间应有的态度」的交谈。对方总是那样,他们还没那么熟悉——只是单方面的了解。 「我总觉得……你们不止是单纯的观念对立。」放弃思考挚友关系的杰森说,事实上他早就想吐槽对方对蝙蝠侠说的「成为敌人」的原因了,仅仅是对人类的态度不同就变成这样,怎么想都不可能,更何况到现在都没真人出过场的「尤恩」完全就是在暗搓搓搞事,一点都不张扬,反而是东方少女出场了。 为了掩盖「奈亚拉托提普」的存在而没有透露摩天轮上的东方少女和「那个陌生青年」身份的源深倒是不知道对方是从这里推断的,闻言也毫不意外,道:「这是原因之一。」 ——事实上,也是根本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1]生长在温带沼泽和草甸的植物,会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在《来自群星的色彩》中,因「星之彩」变异,变得古怪。 [2]「星之彩」是有洛夫克拉夫特所作的《来自群星的色彩》中的上级独立种族;「星之精」是罗伯特·布洛克所作的《自群星而来之物》中的下级独立种族,两者容易混淆。 [3]第35章源深曾经这样告诉过夏目贵志。 第62章 「嗨,红头罩我们又见面了!」蜘蛛侠热情地落在天台上,和无意中瞥见的「熟人」打招唿,「又有神话生物出现了吗?」 红头罩:「……」 「都见了好几次,你真的不想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小孩叽叽咕咕,并不是很烦人,红头罩嘆了口气,道:「你又不是法师。」 他不讨厌对方,因此没有去查这个不懂得掩饰的傢伙的真实身份;又因为确实很有缘地在夜晚遇见了好几次,现在也能耐心地说话了。 「所以你是法师?听上去真酷!」 「应该算是学徒。」红头罩说,冷不丁问了一句,「復仇者联盟找上门了,对吗?」 「——!」差点被自己咽下去的话哽住的蜘蛛侠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你这反应,真的很让人没有成就感啊。」红头罩无语地说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因为纽约最近的事情,想要找到神秘人……」蜘蛛侠老老实实地说,小心觑他,「描述上可不像你,红头罩。」他顿了顿,补充一句,「我没有告诉斯塔克先生他们你的代号!」 第113页 「真讲义气,多谢。」红头罩夸道,「你就不怀疑我是幕后黑手吗?」 「一点都不像!」 「……」 「所以……你为什么会独自面对那些?」 「因为某个麻烦的傢伙拜託了。」 年纪相差不算大的两个年轻人在天台上一问一答,气氛融洽;过了一会儿蜘蛛侠才想起来一件事,他早就该问出来的问题:「你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狙击。」红头罩冷酷地说道。 「……???」 「真是会使唤人。」皮夹克的青年不耐烦地再次检查了一遍武器,「你来的正好,待会儿来的是「恐怖猎手」。」 蜘蛛侠更困惑了,和之前几次比起来,感觉这下是事先就守株待兔的行动。 「怪不得这里这么黑……」他没有多问,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史塔克先生他们说是从来没有的异界生物入侵,不过为什么只有你在解决呢?」 「不是。」红头罩说,「我负责的只是分散开的那部分。玻璃珠啊药剂什么的,都是那傢伙提供的。」 他预估了一下復仇者联盟对未成年预备成员的重视程度和待会儿开枪后的动静,心想那现在不知道去哪了的傢伙还真敢放心地拜託自己。 红头罩选择的地方足够阴暗,并且少有人至,蜘蛛侠来了之后并没有等待多久。 有空气被扇动的声音从黑暗的高空响了起来,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重复念叨着什么的巨大声音。 听觉灵敏的蜘蛛侠捂住耳朵,抬起头试图在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捕捉「恐怖猎手」的身影——只在深夜出没的畏光生物,到来之际的提示是风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以及巨大的喉音。 他看见了与书上描述得一样的、充满亵渎之意的黑色长蛇般的身影。 「……天空中飞翔的,是宛如毒蛇般的巨大生物。它有怪异而扭曲的头颅,以及长有巨大钩爪的附肢……」[1] 由洛夫克拉夫特创造、由奥古斯特·徳雷斯完善形象的书中生物出现在现实、不,它本身就是真实的存在。 ——真实到令人在意识到的那刻有一瞬的毛骨悚然。 「恐怖猎手」的智慧与人类相同,更能发出人类的声音,但此刻拍打着巨大蝠翼的生物,发出的声音却像是在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它在上空盘旋着扭动身躯,并明显地降低高度接近了天台上的两名人类;一股黏腻而湿重的腥气充斥在周围;怪异的头颅上,布满獠牙的巨嘴大大张开了。 红头罩举枪射击,本身就没抱着对上级种族——即使只是「僕从」——有用的想法,对方的弱点在资料上白纸黑字写的分明;「蜘蛛侠,拉住它!」他提醒道。 「好的!」蜘蛛侠掐了自己一把,朝上方的猎手射出蜘蛛丝,四十英尺长的的生物扭动起来时有着卡车一般的巨力,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 「咻——」 闪亮的、七彩的光亮爆开在漆黑的夜空上方,一瞬间这里亮如白昼,只要是在黑夜中偶然看向夜空的人,都能看见这样一场绚丽的烟火。 黑色长蛇般的亵渎之物展露了身形,并尖利地哀嚎起来。随后委顿、枯萎,化成灰烬一样的物质从天空慢悠悠地飘落下去,并被闯过高楼大厦的冰冷夜风带向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这个时间,天空仍然有着烟火残留的细碎光点;在漆黑的夜幕下,如同星辰闪耀。 「恐怖猎手」可以忍受普通的光线一到两个小时,但遭到强光时便会死亡—— 「特制烟花。」红头罩淡定地对一动不动看着天空的蜘蛛侠解释道,完全看不出来他在发射之前完全不知道是烟花的形式。 远处有火光一闪而逝、不对,是向这里飞来了。 蜘蛛侠打了个激灵,道:「呃、那个好像是钢铁侠……」 「没关系。」红头罩说,很是无所谓,「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也插不了手——再见,蜘蛛侠,你说出去也没关系。」他转头就要熘走,「早点回去睡吧。」 「你不能总是把我当小孩,红头罩。」蜘蛛侠抱怨道,扭头发现之前还在的人已经不见了,「……好快。」 …… 另一边的高楼上,红头罩和蜘蛛侠都没有发现的某个人正静悄悄地站在那里,看上去是从头到尾看完了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不知道去哪了」「麻烦的傢伙」·源深,揉了揉眉心。 他越发不明白奈亚将杰森引到自己面前的理由了。总不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对方「死而復生」就随便选了。 不过这年轻人确实很好相处,对待他这个含煳其辞躲躲藏藏的傢伙还能耐下心来帮忙。 钢铁侠停在了蜘蛛侠面前,一开口不是问发生了什么而是告诉他小孩子就该早点休息。 源深望了那边最后一眼,转过身背靠天台的护栏,漫不经心地瞅着脚尖开口了,冷淡道:「有事吗?」 尤恩从阴影里走出,微笑道:「怎么不待在便利店了?」 他还是那副神秘感满满的黑袍打扮,眉眼微垂的模样看上去温和无害。 惯会装模作样的傢伙,弄得源深才是恶役了一样。 「你不在那里。」源深平静地说,「别扯开话题。」 「我有个想法,深。」对方温顺地没有再扯淡,说,「你逃跑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哦?」 第114页 源深一时间只能沉默,事到如今,你说什么呢。 他甚至都不想谴责对方那种站在道德高地的语气。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习惯容忍尤恩(奈亚拉托提普)了;站在人类立场上,他可以因为真人的恶行生出杀意,对纵容惯了的「挚友」,却是从头到尾都难以也不能转换为彻底的对立。 「你也不会给我机会。」他勉强回应了一句,倒是没否认自己有想过抛下一切逃离这个世界,毕竟最开始醒来的他实质上无知无觉,只是单纯顺着应有的逻辑行动的,为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选择离开拼图世界是可能的。 奈亚拉托提普知晓、并听出了这一点。 「……我有些困惑,你为何会「信任」我呢?」 在源深眼中,这不过是千面之神又一次兴致勃勃的「明知故问」,而他本人也一如既往地给出了回答。 ——在对方眼前,没有掩饰的必要,因为祂是如此地了解人类。 「在你面前,无论我进行怎样的掩饰,都无济于事。」他说道,笃定,毫不怀疑,也不为此感到恼怒和厌恶,只是在简单地叙说「真理」。 「……我不是指这个。」奈亚拉托提普说,昏暗夜色下的那张脸,隐隐约约流露出了苦恼和无奈的事情,轻快的语调下有潜藏的恶意涌动,亵渎真理的欢愉在化身的眼中闪烁,「我是说,最开始源深选择与尤恩成为友人的原因——」 「……」看来自己果然是不能了解这傢伙,被否定回答的源深先是有这样的想法冒出来,随后才理解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于是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呢? 那时候的穿越者,由于目睹和经歷了异界的残酷,在精神上趋于不稳定,外在表现是孤僻又沉默,偶尔还暴躁易怒,对遇见的人都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最佳的心理准备——去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现在的穿越者苦苦思索起来,面对面站立的青年、邪神、欺骗者,只是笑着注视他。 ——随着微笑的弧度的扩大,带着无忧无虑的孩子气笑颜,在此刻充满了拙劣的模仿恶意。 只要穿越者抬起头,就能看见这样一个笑容。 于是他抬起了头,看见了这个笑容。 「怎么样?得出答案了吗?」「尤恩」温柔地问道。 黑髮青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也许是懵然,也许是是震惊,更多的是……意外和困惑。 「……原来,我还挺自恋的啊。」源深说。 「……」能够伪装成任何形象的奈亚拉托提普收起脸上的笑容,「只有这个想法吗?」 「嗯、那就,你真的好过分啊,奈亚拉托提普。」像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得对邪神给出答案一样,勉强般地谴责了对方,「竟然去扮演我最开始的性格特徵来接近我,恶趣味极了。」 「不过你自己加入的元素也太多了吧?到后来完全就是自由发挥对吧,普通的地球青年有哪里像愉悦犯了,明明超遵纪守法的。」 他甚至还给出了评价,非常认真的。 奈亚拉托提普:「……」 作者有话要说:[1]奥古斯特·徳雷斯所写的《暗黑仪式》中的描写;「恐怖猎手」最开始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的《梦寻秘境卡达斯》,有确切描写是在《暗黑仪式》。 第63章 今晚的纽约夜黑风高,不光恐怖猎手能够出来活动,就连邪神和邪神预备役都能站到天台上,在幽冷的夜风中从风花雪月谈到人生哲学。 「你是用滤镜看自己的过去吗?」露出古怪神情的邪神说道,祂没有就源深的自我认知作出评价,反而是更在意他的反应一般,「生气了吗?」 「没有哦。」邪神预备役微笑道,「毕竟这证明我非常讨人喜欢。」 「真令我失望。」奈亚拉托提普说,摇了摇头,「你脾气太好了,深。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你没资格提醒我。」源深说,眯起眼睛,「所以,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打个赌吧。」千面之神说道。 人类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从醒来到现在,即使知道了「尤恩」的真相。」 「我对此感到不满。」 「……我讨厌你说的这些。」源深打断他,语气冷淡,神情漠然,「要我和你彻底敌对吗?奈亚拉托提普。」 「被说中也不要着急,听我说,源深。」对方念着他的名字,微微笑着,「我就是中意你这作为人类的这一点。」 源深不作声了,表情明明白白几个字:我看你怎么编。 「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奈亚拉托提普轻声说,「但无论是陌生的异界还是你面前的我,你都从未产生这种感情。」 源深认为的是对的。 奈亚拉托提普确实了解他,看透了他,在某些趋近本质的地方,祂甚至像祂的角色定位一样,了解那些混沌的矛盾的想法。 「你本该回到故乡,而不是选择沉睡;也不是来到这个地球。」 「你一直在恐惧,起初是对「想要活下去」的自己,现在是对「厌恶活下去」的自己。」 「沉溺于美梦,抗拒醒来;困守在过去,不曾踏出;真狼狈啊,源深。」 第115页 穿越者长久地沉默着,没有对此给出回应,任何动作和神情上的细节都没有显露,被头一次地细緻掩饰起来了。 「所以,和我打个赌吧,源深。」邪神再一次说出祂的目的,「赌你能否再次想要活下去。」 静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源深慢吞吞地开口了,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奈亚拉托提普一本正经地回答,「现在的你,让我毫无游戏体验,感觉是在和高智能客服机器人讲相声。」 源·高智能客服机器人·深:「……」 这什么破比喻。 他才是觉得自己一直在和深渊交谈,本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结果现在整一个临深履薄的可悲穿越者的不安定晚年。 「……自说自话。」他平静地给出回应,「我没有答应你的必要吧。」 「不,有的。」奈亚拉托提普否认了这句话,祂眯起眼,笑得狡猾,「你是个好人,深。赌注就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说吧,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 「再见,祝心情愉快。」 天台上再度归于寂静和独自一人;源深慢慢地伸手揉了揉眉心,苦笑着咧了咧嘴,发现自己就连惯常的温和笑容都露不出来。 ……糟透了。 他果然无法真正理解奈亚拉托提普;再怎么尽力去避免彻底对立,对方的骚操作也总是在底线边缘疯狂试探。 被看出来其实不是很意外,毕竟是邪神。被当面指出也不是很意外,毕竟是邪神。这样的话提出打赌也不是很意外,毕竟是邪神——个鬼。 奈亚拉托提普,嘲笑与矛盾的象徵,混沌是祂的代名词,以人类的恐怖和绝望为最高喜悦—— 这样一个无论在哪种类型的作品里,都是反派役的傢伙,竟然和人类打赌「你是否会再次想要活下去」。 源深合理怀疑起自己也许是什么带有克系元素的同人小说的主角了。 这傢伙绝对是ooc,还是max。 如果不是内心实在毫无波动甚至想要放声大笑,他刚才一定会大喊一声「妖怪还不快快现出原形」的,或者上去就是一棒喊「妖怪哪里逃」? 就算你认识的「源深」是人类,想要成为兄弟的「源深」也是人类,但没必要这么做吧?口头上的提出有时候比强制命令还可怕。 夜风冷清,黑夜寂静,源深又转回去趴到护栏上,目光遥遥地望向远方,忧郁地嘆了口气。 ——被邪神发了好人卡,怎么想都觉得惊悚和别扭。 *** 托尼·史塔克昨天晚上刚熬了夜,昏天暗地睡了没几个小时就因为噩梦惊醒;在纽约大战中产生过pdst的他在接触到那些克系生物后,有了一些难以忍受的糟糕经歷,那通常表现为混乱的疯狂的布满亵渎之物的可怖梦境;醒来后却是空有满头冷汗、砰砰作响的心脏和微颤的指尖,描述内容也语言凌乱破碎,像是垂死者的虚弱。 这样的梦境持续了一段时间,即使只是断断续续的也足够使人发疯,他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但除了随时监控健康和生活状况的智能管家和他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 哥谭的蝙蝠侠也许看出来了,他向来敏锐,但体贴地没有指出;托尼对此表示那傢伙可能自己都没资格提醒他人的精神问题——花花公子布鲁西和黑暗骑士蝙蝠侠,天知道能在这两个身份中来回切换毫无差错的人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精分。 这个时间的纽约已经迎来了初升的朝阳,托尼拿着三明治和咖啡往会议室去,准备在之后復仇者联盟的会议上把昨晚从蜘蛛侠口中撬出来的东西整理成的文档再梳理一边,顺带再提醒熬夜惯犯蝙蝠侠也接通会议。 他穿过走廊,开门前喝了一口咖啡,在门打开后一眼就看见会议室的角落里、侧对着门的座位上,一个正在翻看自己准备的那些资料的陌生青年。 不,不是陌生的,蝙蝠侠分享来的资料上,那张特殊的照片上就有这个人! 钢铁侠反应迅速,而对方在听到动静后先是合上手中的资料,才慢条斯理地抬头问好,道:「早上好,史塔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当然,源深。」托尼说,思考了一下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入侵史塔克大厦,随后便意识到这个问题毫无意义——魔法侧,啧。智能系统没有提醒,被屏蔽了? 「你有什么事?」他谨慎地挪动脚步进去了,并从另一边绕到了会议桌的前半部分。 「传达信息。」源深把看完的资料放到一边,「很抱歉未经允许进入史塔克大厦,我想你们会很乐意见到我。」他礼貌地说道,笑容温和,「希望能请你允许我在接下来的会议中发言,史塔克先生。」 「……可以,我没有意见。」托尼·史塔克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给出回答,他坐到椅子上,「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没话找话地问道,顺手咬了一口三明治压压惊。 「大概半小时。」源深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抵住下巴,姿态端庄,神情沉静,「你们真厉害,收集到了那么多信息。」 「完全没用的东西。」托尼说,「红头罩和你合作了,老蝙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很难看,不会是他哪个儿子吧。」他是以开玩笑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他对蝙蝠家的事了解不多,但在还没成为钢铁侠之前也在宴会上见过前面两个养子——提姆是在后来见的;虽然知道二儿子失踪后又回来,但也只是以为是闹了矛盾离家出走。 第116页 他就说蝙蝠侠不会养孩子,迪克离家出走单飞了,杰森离家出走不知道干嘛去了,不知道提姆会怎么样。 源深斟酌了一下语句,道:「哥谭人杰地灵,红头罩是个好孩子。」他很单纯地夸了一下。 托尼·史塔克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呛到咳嗽:「人杰地灵?!哥谭?你认真这么想的??」包括红头罩——那可是一出场就直接挑衅黑暗骑士的黑帮老大,虽然现在形象似乎渐渐趋向反英雄了……但怎么看都不会是「好孩子」吧! 「别惊讶,史塔克先生。」源深说,「年轻人总是充满活力,行动力也很强,使唤起来、咳,拜託了之后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帮忙了。」 「……那我还真是好奇起他的真实身份了。」 但你还是没回答「人杰地灵」啊。 和描述的一样。温和,友善,总是带着长者般的笑容——天啊,这人是怎么把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搞成这种样子的??莫名有种很可怕的固定印象感! 托尼·史塔克,陷入沉思。 会议室的两个人没等多久,在第一个来的美国队长之后,陆陆续续地人员都到齐了,除了几个不在纽约的成员。 美国队长看见会议桌尾端坐着的源深时被唬了一跳,前面的托尼朝他点头后才松开那一瞬间紧握住的拳头,改变站姿问了声好,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随后的黑寡妇娜塔莎和克林特·巴顿也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座位上。班纳博士也进来了。 「我想你们都知道这位是谁,就不用介绍了。」托尼·史塔克简单地直入主题,「昨晚有了新髮型,先连接蝙蝠侠。」 投影出来的屏幕先是闪了闪,随后是蝙蝠洞的画面,以及蝙蝠家。 「嗨,蝙蝠侠,看看这是谁?」托尼轻佻地和对面打了招唿,有些意外地发现二代罗宾杰森也在,他没多想,示意对面去看会议桌尾端的青年。 「嗨,早上好。」源深微笑道,「没想到我会来这里吧?」 他像是对蝙蝠洞里所有人说的,又像是单独对着其中某一个人问好。 被其他视线钉住的杰森·陶德:……[杀心渐起.jpg] 还真是没想到……你离开就是为了在復仇者联盟的会议里出场?! 第64章 源深体贴地没有揭穿杰森的身份,继续说下去,道:「开个玩笑,这里是源深,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问我。」 「问题很多,你每个都能回答吗?」托尼随口问道。 「当然不能,」黑髮青年理直气壮,「来到这里实在是无奈之举。」他轻快地说道,眼神诚恳又无辜,「不过我没有恶意,请相信我吧。」 「…………」 义警和超英都沉默了。 杰森扭开脸,很辛苦地憋住了笑。 无论是义警还是超英,外在表现上再怎么性格各异各有千秋,有的冷静理智有的严肃少语,还有的放飞自我,本质上都带有独自承担责任的个人主义,这让他们的心中藏着许多事,以致于很少坦然的去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都是独行侠风格——否则正义联盟和復仇者联盟也不会诞生了。但都是经过了三观和处事方式的磨合才能够融洽相处,一上来就打直球的傢伙——括弧,还是身份和目的不明的危险人物——倒是少见。 早就经歷了复杂的心理活动的杰森对此刻的事情接受良好,甚至还有心思嘲笑这一刻全员不约而同的沉默。 「小翅膀,你在笑什么?」迪克幽幽发问,蝙蝠家里难得更加外向开朗的长子谴责地看着为他们此刻的窘迫发笑的兄弟,「这很有趣?」 「对。」杰森爽快点头,幸灾乐祸,「你会喜欢他的。」 迪克眼睛略微睁圆,震惊之色一闪而逝,就连正在喝咖啡提神的提姆顿了顿,默默地看向了他。 「……」青年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甚至带点气恼,「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仗着这边的声音根本收不进去,他们在画面角落里窃窃私语,坐在蝙蝠电脑前的蝙蝠侠清晰地听见了养子们的交谈,于是那双冰冷又深沉的钢蓝色眼睛看向源深的视线越发的严肃和认真起来。 「……空口无凭。」他说。 「多说无益对吧。」源深流畅接上,笑眯眯地双手抵住下巴,「那就问我吧,你们现在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主导权掌握在我的手中——希望你们能认识到这一点。」他用一种冷漠的语调宣告道,「就算我站在人类立场上,也有属于自己的私心。」 微笑的面容和平直的话语,如同光滑的镜面上有一道裂缝,违和感极强,矛盾得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开玩笑。 迪克:……我会喜欢的? 杰森:……哇哦。 气氛稍稍有些紧张了,和超英同处一室却像是一人包围全员的黑髮青年歪了歪头,看上去泰然自若,道:「别这么紧张嘛,我没有恶意的。」 「来,问我吧。我很乐意解答各位的疑问。」 「那我先来吧。」復仇者联盟这边先和他有过接触的托尼很爽快地说道,「你是人类吗?」 「是,」源深认真地回答道,「报告上不是写着嘛,我都说过我在异界生活了两百多年,现在是个老人家了。」 「不不不,不是问你这个。」托尼皱起眉,虽然他很好奇不同世界观下为什么人能这样长寿——从外表上看像是时间停滞,「你的理智是否属于人类?」 第117页 「……不管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吧?」他反问道,「不过我还是得申明一遍,我是人类,思想和理智,都是正常范畴内。」 ——毕竟连奈亚都认为他现在是人类。 不可名状的邪神亲口承认的,这可是足够荣登源深脑内大事记的前十名排行榜的事件。以致于他慎重地没有对此给出任何夸张的反应。[1] ……虽然对方似乎为此感到困惑、还是说失望? 钢铁侠提出了问题,得到了正面意义上的回答。 蝙蝠侠紧跟其上,道:「你说过那个东方少女是神祇化身,哪个神?」 心知肚明奈亚会把一些线索扰乱的源深并不意外他们没有找到「东方少女」相关的资料,闻言也只是虚情假意地笑了一下,道:「这个还不到说的时候。」 第二个问题就惨遭滑铁卢,蝙蝠侠不动声色,调出来一张录像截图:「你是否有改换形象的能力?」 是那天摩天轮上半空突然出现的青年的背影。 「有。」他点了点头,毫不客气自发的就往坑里跳,「那天是我。很抱歉之前隐瞒了这一点,不过事实上也没多大差别。」 [游光]和[尤恩],本质就是同一个存在。不管用什么模样去面对,实际上也都是[源深]和[奈亚拉托提普]。 这是他隐藏的真相,听在他人耳中却像是他有两个敌人的意味。 「最好别抱着依靠现代科技去查出她身份的想法。」为了符合现状,勉强使用了女性代称的源深友善地提醒道,「就像你们在此之前一直查不到我的位置,除非她自己主动,没人能找到。」 说起来这次也是对方来找自己。他短暂地走了下神,心想对方昨天晚上意外的没有做些什么。 「——[尤恩]也是这样吗?」 蝙蝠侠问道。 两方认知中都是源深的挚友——即使只知道模样,连经歷都不清楚——的这个名字一出现,就让所有人精神都紧绷起来了,生怕对方被踩到没人知道的雷点突然爆炸。 「他一直没有出现,是真的復活了吗?你们真的成为了敌人?」还是蝙蝠侠,在抓住重点的功夫上侦探大师一向很行。 「真厉害,提出的都是关键问题啊,蝙蝠侠。」源深诚恳地说,情绪平稳,笑容不变,丁点失态都没有,「他确实復活了,也是我的敌人,没人能找到他。」 杰森·陶德看着对方与那个夜晚小木屋中如出一辙的反应,差点翻白眼,表面上嫌弃地撇嘴,皱起了眉。 被夸贊的蝙蝠侠:「……」 常年和疯子打交道的黑暗骑士总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他有过负面情绪吗? 美国是邪.教自由生长的沃土,通常而言,除去高层,底部成员都是走投无路的人,总是会选择江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理念上的可悲的人,在确信自己找到了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后总是会有一种异常亢奋的表现,苦难和痛苦也被全然抛诸脑后,由狂热的内里和正常的表象所取代。 蝙蝠侠接触的虽然是病理和行动上的疯子,看着此刻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即使对方外在看起来如此正常温和,也莫名感觉对方便是那种疯狂的、高空走钢丝、趋于崩溃的邪.教狂信徒——这与克苏鲁神话中的某些故事有相似之处。 他陷入了沉思。 蝙蝠侠不知为何不再发言,会议室内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源深不关心蝙蝠侠从自己的回答中发现了什么——能发现也得夸奖他很厉害,就是不知道是脑补还是误会了。他的视线在周围转发一圈,发现没人想要说话,就扒拉着储物间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 眼睁睁见他凭空取物的托尼:「……」好吧,魔法侧。 「源深,你好。」有人出声和他搭话,「我是史蒂夫·罗杰斯。」 金髮碧眼的美国队长友好地注视着他,道:「你知道九头蛇得到了召唤资料是谁给的吗?」 「[尤恩]给的。」手中举着的杯子有热气裊裊升起,源深眉眼微垂,平静地回答,「大概是觉得好玩吧。」 史蒂夫为那个略显轻浮的「好玩」蹙了蹙眉,道:「所以才没有再注意那里?」 九头蛇的那个基地在尝试召唤了克苏鲁的神话生物后,死的死活的活,还有又疯又残的;为需要血肉的神话生物献上血食,于是復仇者联盟依照连续案件找了上去,因为攻入的时间在夜晚,面对基地里面疯狂混乱的景象完全是措手不及——打入敌人老巢,结果敌人自己先乱了,谁都没想到。 所以神话生物离开也只来得及让他们抓住尾巴,在看见基地里残存的资料后才发现这里有过的是何等可怖的生物、他们的疏忽放走了多么危险的存在。 没能知道是谁给了他们那些资料的復仇者们只能在把九头蛇们关起来后,在破旧基地那里装上了没抱多大期望的监控。 「那种组织,他能给出召唤方法就足够有兴致了。」源深兴致缺缺地说道,「没见到他连那些跑走的东西都不去管,任他们在纽约四处乱窜吗?」 作为神祇,百万蒙宠者之父,对方的信徒多了去了,不光是地球,宇宙中都有。 「所以是你解决的。」史蒂夫沉吟片刻,他注意到了对方对挚友[尤恩]的熟稔和自在的态度,仅凭个人眼光无法看出是「敌对」,「谢谢你,源深。」 第118页 「真是个好人啊,美国队长。」捧上茶杯后就气质怠惰下来的黑髮青年懒洋洋地感嘆道,「如果我不来到这个地球,那些东西也不会出现哦?」 「没关系,我只是为你的所作所为向你道谢。」史蒂夫说。 作为美国精神的象徵,金髮碧眼的老人家确实很擅长攻略人,形象伟光正,一切都发自真心,那双蓝眼睛诚恳地看人时没有人会怀疑他的任何话语。 ……哇哦。源深无声地在心里吐出这个感嘆词,面上依旧是镇定自若、淡定的、从容的神情。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他诚实地说道,「毕竟我最近心情一直不怎么愉快,作为只见过一面的我,还是危险人物,你竟然也信了一部分。」 史蒂夫无奈地笑起来:「……你说的,似乎有点太直接了。」 「没办法,我对自己的角色定位从来没看错过。」源深喝了一口菊花茶,「好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作者有话要说:[1]指的是第55章源深说「我明白了」。 第65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杰森问道。 他搞不明白对方的想法,原本一直待在那座小木屋里——当然,在他不在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去过哪里——但前几天通知他说「最后一只是「恐怖猎手」,没必要活捉,送你个特制照明弹来对付它吧」后,就提出自己要离开了,并且非常快的就在第二天不见了身影。 现在更是直接出现在復仇者联盟的会议室里——之前紧张的气氛可是完全能看出来的,这人绝对是非法入侵! 现在这副模样,当在玩你问我答啊! 蝙蝠侠没有阻止他,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把两个组织困扰得不行、不知道藏哪去了的危险人物会自动自发地跑出来,操着有问必答——不管答案是真是假还是含煳其辞——的友善人设坐到了和他们交谈的会议室里,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目的。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吗?」源深车作思考状,「好吧,我是来寻求帮助的。」他说道,「那傢伙太了解我了,无论是什么应对方法都会被抓住破绽,为此需要引入外力——作为超级英雄,你们会同意的吧?」 「……你承认得未免也太爽快了吧。」钢铁侠眼神奇异,好似看到博物馆的化石在大厅里跳老年迪斯科,「一点不服输的想法都没有?」 「有必要吗?」源深看上去比他更意外,「就那么一个憨批、祸害,我和他能比什么?」他很平静,平静到一点不像刚才冒出来一个不好的代称,「那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曾经是我的挚友——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就算是个憨批。」 「…………」 会议室内又有了一瞬的寂静。 杰森·陶德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道:「为什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你们现在确实是敌人对吧?」 源深端着冒热气的茶杯沉思了一会儿,眼中所见的众人确实都一副微妙的神情。 「可能是观念不同吧。」他说道,「这种事不重要,我们确实是敌人。」只是还没有彻底对立。 「别跑题了,各位。我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寻求帮助;如果你们有意愿,我会说出自己理由的详细情况。」 「显然易见,我们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源深。」史蒂夫·罗杰斯这样说道,他没有说的太死,显然他们确实是要讨论一下彼此的意见以此来决定对源深的提议的方式。 ——说到底这只是单方面的信息轰炸,就像源深之前说的那样,他掌握着信息的主导权,因此导致超英们无法太过轻易的下决定。 更何况还是克苏鲁入侵这种生的世界级别的至关重要的大事。 源深耸了耸肩,靠到椅背上:「当然,我很乐意等待你们得出结论。」 「事实上,也许你出去更好,源先生。」娜塔莎微笑着说道,「你在这里,让我们讨论的无法尽兴,或许你也不愿意听我们对你的各种看法?」 源深端着茶杯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颔首道:「我很贊同你的说法。我确实不喜欢听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因为那往往被表象蒙蔽,充满了各种意义上的扭曲和陌生。 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源深。 除了某个神。 *** 復仇者联盟这次的会议,最开始只是蝙蝠家进入会议,源深完全能够想像到自己离开之后,蝙蝠侠可能会把正义联盟的其他成员带入到会议中进行讨论。 他对此并不关心,反正他此次前来的原因,只是希望超英和义警们能够知道自己的目的。 这是一种联繫。 他在復仇者联盟的会议室中并没有消磨太久的时光,因此此刻离开復仇者大厦时,天空中的太阳。因为仍旧有云层晕染出来的绚丽霞光。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之景。 源深背着手熘熘达达地像个小老头走在马路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看过白天的景色了。 穿越者其实有许多喜欢的存在。日升月落,碧空如洗,深海炎光,路边悄悄绽放的小花,树上探头探脑的松鼠,以及……美好的感情和秩序,降生于世的所有生命。 那是他想要活下去的原因。 而在一切结束之后,即使是真相被残酷地揭露,他也仍旧想要安静的归于尘土,使自己的意识完全湮灭。 第119页 这是不正确的想法,他清楚地明白这件事。[奈亚拉托提普]的存在则不间断地提醒他无法顺从心意,进入永久的长眠。 他已经看过许多了,也经歷过了从来没有过的许多事,也有深刻的挚友之情,即使那只是虚假的也难以否认,他让自己献上了一颗真心,难以忘怀。 ——[奈亚拉托提普]。 源深估计即使自己以正确的死亡成为邪神,也会和这个傢伙打不好关系。 远离故乡的旅人,像一具游荡的尸体,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的光照在身上很温暖。 「啊——!抢劫了!」 一声尖叫。 ……天气这么好,就连抢劫犯也出来营业了。 源深混在人群里,随着人潮向不明的方向移动,视线投向了声源处主动避开危险的人群空出的包围圈。 标准的抢劫犯打扮的男子,正在朝着缝隙处勐的冲过去,而被拽走了包的女士已经无力的倒在了地面上。 源深慢吞吞的抬起眼睛看向了从高楼上方一晃而过的蛛丝线,以及逐渐接近的红色身影。 来的真巧,不愧是街头英雄蜘蛛侠,难怪支持率这么高。虽然在网络上的失分点,竟然是因为他太年轻了。 从天而降的蜘蛛侠用蛛丝绊倒了抢劫犯,夺回了女士手包还了回去,并绅士地扶起了摔伤的女士。 于是人群欢唿起来:「蜘蛛侠!!!」 源深附和似的也跟着挥了挥手臂,转头没入人群不见了踪影;人多的地方就会发生不安全事件,那还是到僻静的地方去打发时间吧。 这个世界的宇宙观格外宏大,外星人通常能力强大,甚至有创世神之力的存在。 作为外神信使,奈亚拉托提普通常是替兄弟姐妹们搞事,据说祂的真实目的是召唤出无尽混沌里的阿撒托斯来毁灭宇宙——但非常明显,那只是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单一宇宙内的形象。平行宇宙概念的提出和真实,导致一切都成为了可能。 源深懒得去想奈亚拉托提普为何会带耐下心来和自己玩友人游戏,而不是搞事;不过这个世界对方遵循的游戏规则中只有他们双方的角色。 他非常满意这一点。虽然对方是千面之神,随时随地都能召唤出来化身。……现在他成了一对二的局面,想想都觉得吃了亏。 黑髮青年漫步在僻静的河边路上,不远处是静静流淌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哈德逊河流;偶尔有航船从上面驶过。 这个时间天空极蓝,云彩也不多,慢悠悠的飘荡着。 于是下一个瞬间天空中勐然炸响的那道紫色的雷电,格外刺眼。是復仇者大厦的方向。 第66章 「不不不——母亲!洛基!父王!」从噩梦中惊醒的托尔伸出手抓了个空,还陷在噩梦中的他神情惊惶,满头大汗,看上去狼狈极了。 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的源深,刚好从客厅边上走过,听到声音往这里瞅了一眼,转头拜託智能管家提醒其他人来这里见他们的伙伴。 奥丁之子,雷神托尔在前不久被仙宫的守护者,海姆达尔从仙宫的彩虹桥上直接丢到了復仇者大厦的楼顶;在哈德逊河旁边慢悠悠散步的源深注意到了,出于对他人的隐私考虑没有立即去那边查看,还是过了一会儿才来到这里。 顺带替人去除一下不好的气息。 源深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有很大的吸引力,沙发上坐起来的托尔循声望过去,被汗浸湿的眼前还有些模煳,但对气息十分敏感;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仙宫战士,强烈的杀意和攻击力迅速爆发出来,跨过沙发就向端着牛奶的青年沖了过去,眼睛发红,神情狰狞—— 「砰!」是颅骨撞到坚硬的墙壁的声音。 在对方扑过来的一瞬间,蛇皮走位迅勐闪避的源深高举双手,神情无辜地和接到提醒后从另一边赶来的钢铁侠对视,牛奶杯还牢牢平握在手中,没有倾洒。 「我什么也没干,这位雷神突然扑过来袭击我,条件反射避开了。」他为自己辩解。 倒在地上的托尔额头髮红髮肿,在疼痛中清醒了过来,发出了吃痛的呻.吟声。 托尼·史塔克:「……好的。」 他本来以为托尔袭击源深是因为之前经歷的了战斗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在托尔站起后又一次想要袭击对方时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们之前没见过吧?」他有些怀疑的问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很想揍你一顿?」 这个时间其他復仇者联盟的成员也陆陆续续的来了,恰好目睹了源深又一次灵活闪避、托尼发问的情境。 「让我猜猜看。」黑髮青年给自己灌了一口牛奶,「大概是尤恩假扮了我的气息去破坏这位雷神的家园吧。」他平静地说,几口灌完了牛奶,「真过分,演戏演上瘾了是吗。」 「好——请冷静,看清楚,我并不是那个破坏了你的家园的憨批,雷神。」他面无表情地拍上托尔的右肩,认真地和那双发红的眼睛对视,「有哪里一样了?」 「那傢伙那么黑!」 復仇者联盟:所以在意的是肤色问题? 托尔视线聚焦,渐渐看清了面前那张冷漠的脸。片刻后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他颓然地垮下肩膀退回到了沙发上重重坐下,声音沙哑:「我很抱歉,中庭人。」 第120页 「没关系。」源深把杯子收回储物间,「请问你的家园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可以给对方多余的冷静时间,直接就开口问了,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考虑到他之前说是[挚友]假扮了他的气息,做下了不好的事,似乎也可以理解。 这是復仇者联盟的想法。 出乎他们的意料,托尔并不需要冷静,在彻底清醒后神情意外的平静。 「九界之外的神明入侵了。」托尔低声说道,嗓音沙哑干涩,「英灵殿的战士被困在不知名的结界,父王和母后前去迎战,洛基、洛基也出来了,那个人……绝对不是人类,父王喊出了一个名字……是那个人的名字……霍特.普[1]……」他弯下腰,双手抱头,声音悲恸,「我没有和他们共同作战到最后,海姆达尔把我送到了中庭……」 即使情绪很不平稳,他说的内容也仍然有着清晰的条理。 復仇者联盟的众人面面相觑,对于同伴此刻的心情,他们无法给出任何意见,但是,他们可以提供帮助。 史蒂夫看向了源深,发现那名有着东方面孔的青年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神情;仿佛是想到了某些事而出神了。 「……源深?」他轻声喊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发觉那样的神情似乎是错觉,向他们展露微笑的青年没有任何不对。 「我明白了。」对方这样说道,「之后我会去往仙宫,与那个人会面。」 「……你是谁?」托尔抬起头,疲惫却严厉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中庭人。 「我是源深。」黑髮青年微微低下头,友好地说道,「勉强算是外域神祇入侵之事的负责人。」他微微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家人和伙伴并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托尔问,没有询问原因。 「真的。」源深点头。 因为那样一点都不有趣。 「之后我也去。」托尔说。 「当然,那是你的家园。」源深说,「接下来请你先好好休息,我和你的同伴们谈谈接下来的事情。」他转头向其他人微笑,「走吧?」 —————— 「托尔没有听清那个人的名字,只有[霍特.普]这个音节。」托尼说,「源深,你确认那是[尤恩]吗?他姓什么?」 「不知道。」源深诚实地说,「我以前和他交往不看姓氏,也没有打探过彼此的过去。」 虽然现在完全是亏大了。 [霍特.普],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联繫起来的话,有点微妙啊。按照古埃及的命名习惯来翻译,[奈亚拉特霍特.普]……[黑法老]么? ……总感觉现在知道也没什么意义啊。删掉删掉。 「你们交往方式还挺特别的。」托尼中肯地评价道,「那这个就先不说了,确认是[尤恩]。」 「他为什么要进攻仙宫?」娜塔莎问道,「那里有什么?」 「可能是位置足够广阔。」源深托着腮,「我不太了解他对宽阔地方的喜爱,所以不能给出确切回答。」他垂下眼帘,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那是一处绝佳的、不会影响到地球却又能观测到很多地方的「舞台」。 就像「永恆星夜」,[尤恩]在繁星闪烁中死去。 ……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这种奇奇怪怪的爱好是哪里有的? 「你们有谁想去吗?」他百无聊赖地发问,「陪你们的同伴一起,我不介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特.普]是屏蔽词,感觉学到了新知识_(:3」∠)_ 第67章 復仇者们分工分的非常迅速,等最后源深打开空间通道时,他的身后是雷神、美国队长和黑寡妇。 托尼是清楚自己的精神状况不适合再去面对克系生物,班纳博士则是考虑到了浩克的不稳定性;克林特瞅了一圈,也选择留下来。 「安心,很快就会解决的。」黑髮青年笑着和留下来的復仇者们敬了个礼,转头第一个迈进了空间通道。 托尼双手抱胸,看着那个通道口在人进去后悄然闭合,沉吟道:「真是便利的能力。」 如果是他们自己去阿斯加德,估计要使用宇宙魔方进行空间传送…… 边上的班纳博士也贊同的点了点头。 两个科学家都有些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去一边等待一边各干各的事。 地球上可还是有一个同样来自克系的东方少女,从那日直播的影响看,她有着极度蛊惑人心的魅力,说的话也像是传道的狂信徒——源深对此并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即使是神祇化身态度也没那么「热情」;从这一点上看,对方似乎更在意[尤恩]。 如果说东方少女和[尤恩]都是与源深为敌,也许趁着他离开地球,前者会再搞出什么事。 上次是在哥谭,这次总不会是源深也待过的纽约吧? 托尼这样想着,顺手给正义大厅那边报了个信——对,在源深离开后,蝙蝠侠确实将正义联盟的其他成员也拉入了会议。 由于源深掌握着主导权——他说的非常坦白,完全不关心这会造成什么影响,以致于所谓的「寻求帮助」让全员心存疑虑;同样也导致义警和超英明白无论是什么回復,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生气又气不出来的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 第121页 那是个很容易获得他人好感的傢伙。 *** 作为仙宫的守护者,海姆达尔一直长久地守在通往仙宫大门的彩虹桥边。 ……现在他仍然守在彩虹桥边负责警戒,却已经无法看见地球上的事。 彩虹桥是阿斯加德的入口,又通往仙宫大门,在异变发生之前,他从未注意到地球上的阴影。 外域的神明,仅仅是名讳都无法被正确念出,那是难以理解的语言。 神王与神后败于那个中庭人模样的男子,本该关在地牢里的二王子洛基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也参与战斗。 大王子托尔……海姆达尔那时遵循神王的命令,将他传送到了地球上那些他的伙伴们那里。原本洛基也该被传送走,但对方自己拒绝了——时机一闪而逝,以致于之后海姆达尔再无机会。 彩虹桥作为可以进行跨星际传送、能够击穿星球的关键大杀器,并不是能够随时使用的,更何况敌人就在阿斯加德本土上,还抢占了神王的王座。 海姆达尔无法看见地球上托尔的情况,但却可以感知到阿斯加德的居民和成为「人质」的神王、王后和洛基,都没有生命危险。 ……这样的情况让他被打发来、被迫固定守在这里后松了口气。 彩虹桥上的空间有异动。 海姆达尔从思绪中回神,抬头时依旧是那个沉默稳重的彩虹桥守护者。 他看见了托尔,和那几位中庭人伙伴,以及一个陌生的青年。 ……即使很高兴见到王子状态还行,海姆达尔也忍不住思考起对方到底离开了多久——非常短的时间。 「海姆达尔!」托尔看见他,急急奔上前,「现在情况怎么样?!父王和母亲、洛基他们还好吗?」 「仙宫被占据了。」海姆达尔言简意赅地说,「在我的感知中,大家都没有生命危险。」 ——但精神上或多或少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在生性豪爽好武的阿斯加德人中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 他没有说出这些事让王子更加担心。 「太好了……」托尔松了口气,「竟然还让你回到这里,那个傢伙到底在想什么?」他没有多问,「放心,海姆达尔,阿斯加德一定会没事的!」 可你的地球伙伴们也不像是能对付外域神祇的样子。海姆达尔这样想着,没有打击托尔,或者说他相信对方不会毫无准备就莽奔回来面对危险的敌人。 比起之前关注地球上的奥丁之子时同样看见过的两个中庭人,他更在意那个从未见过的青年——身上有一种微妙的气息,似乎与外域神祇相似。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礼貌地带着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和托尔他们一起离开了。 海姆达尔看着他们的背影,意识到本应无法自己回到阿斯加德的奥丁之子,之所以能这么快的回到这里,不是因为地球伙伴的帮助,而是那个陌生青年的原因——空间通道是他打开的。 ………… 时间稍微往前倒一下。 雷神托尔在復仇者大厦中昏迷,源深正在熘熘哒哒往回走;復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继续之前中断了一会儿的会议。 被入侵的阿斯加德。 捲髮黑肤的青年背着手在高台上,把阿斯加德战士们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最后笑吟吟地退回到了仙宫,去和被打败的神王一家三口说话了。 「北欧神话……不同体系和世界观,你们这样的神明大概是那个人会接受的吧。」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但也只是寿命漫长的特殊种族。」下了判断,他将视线投向昏迷的洛基——神后弗丽嘉为此尽量地将儿子藏在身后,即使这毫无作用。 神王奥丁支撑着身体,没有让自己倒下,先前只是含煳念出了那个自己曾窥见过的神祇之名的他看着此刻的青年,神情严肃:「你是谁?」 「你不是说出名字了吗。」青年敷衍般的说道,态度竟然还不错,压根不耀武扬威,「不过现在叫我[尤恩]就好了。」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台阶,走向了奥丁的宝座。 「好了。我没有恶意。」坐到了奥丁宝座上的青年姿态悠哉悠地支起一只胳膊托着腮,拉长声音说着谁也不信的冷笑话,「你的战士、你的子民都还活着,就连你的儿子我都让他去了地球。」 「说到这个,你的两个儿子因为下一任神王的归属发生了冲突。」[尤恩]说,很有闲心「话家常」,「为什么不让神后继任呢?」 「奥丁的宝座,她也坐过吧?」 奥丁对此保持沉默。 事实上,他并不是没有反抗之力,但对方出现时带来的那些亵渎之物使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被弗丽嘉护住的洛基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那句话,精神还有点恍惚的他竟然也忍不住顺着想了下去:自己肯定不会反对母后,想成为神王也更多是因为不甘心和嫉妒……托尔也不会反对。 「好吧。」尤恩撇了撇嘴,换了个姿势,「你们觉得雷神什么时候会回来救人?」他换了个话题,正好是三个人所担心的,「啧啧,他那时候的表情可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送走呢,真是令人感动的亲情,这位诡计之神也是。」 被提到的洛基从冰冷的地面上起来,护在了母亲身前,向来诡计多端的银舌头此刻难得有些词穷——对方的身份只有神王知道,那个名字也模煳不清,在母亲面前,他还是做不到故作谄媚地去获取敌人的信任。 第122页 「别紧张,年轻人。」尤恩温和地说,语调与地球上正在復仇者大厦内喝着热牛奶的某人格外相似——对年轻人特别的友好态度,不过现在听他说话的三个人只觉得不适,「还蛮触动我的。」 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道:「感情啊——真有意思。」某种黏腻的恶意随着他的微笑被释放出来,「你们想要他回来吗?」 「……那也要他能回来。」洛基说道,弗丽嘉拉住他的衣袖,奥丁尽量不让自己转头去看叛逆的养子。 「他会回来的,而且很快。」尤恩笃定地说,整个人都瘫下去,随意地挥了挥手,「麻烦你们等一下吧,我看会书。」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不然事情可是无法挽回了。你们可是[人质]。」 洛基沉默不语,他很纠结,完全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想要阿斯加德的宝物,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安然地看起了书? 还有那愚蠢的托尔……不知道会带什么中庭人来这里。 ———— 在彩虹桥发生异动的时候,尤恩合上手中那本书,抱怨了一句:「这么慢干什么。」 洛基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更多的是警惕——突然说这句话感觉要作妖了。 真难得,诡计之神向来是作妖的那个,现在竟然也得担心其他傢伙会不会作妖。 他看见尤恩还坐着理了理衣服,看上去很期待见到某个将要来的人,又或者知道对方一定会来。 ……不会托尔就是和他等的人一起来的吧?他犹疑地思考着。 *** 也许还得庆幸一下对方没有闹太大。 进入仙宫前也顺带扫了一眼那些被召唤出来的亵渎之物的源深面无表情地想到。 啧。阿斯加德人的理智值还不错,大概因为设定上就是有着漫长寿命的种族——一百万年前好像奥丁就去过地球了,真是漫长的时间。 他们在托尔的带领下进入了有着奥丁宝座的仙宫大厅。 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宫殿里,宝座上捲髮黑肤的青年微笑的样子带着极端的傲慢和蔑视,引人瞩目,危险性难以忽视。 「嗨,深,你来了。」他伸手和黑髮青年打招唿,笑容的弧度扩大,灿烂又爽朗。 源深用了一秒钟思考自己要不要和这傢伙搞搞某位武侠作家的惯用对话梗:「我来了。」 「不要不高兴嘛,你毕竟还是来了。」 「……嗯。」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流畅接梗的[尤恩]语带笑意,轻快又狡猾,「因为我在这里。」 史蒂夫和娜塔莎在进入宫殿后被宝座上的青年吸引了注意力,与那张照片上柔和的、透着纯粹善意的模样不同,真实的对方充满了一种神明睥睨一切的傲慢——唯独在和源深打招唿时变得灿烂的笑容让他的气质收敛了些许。 托尔并没有太过关注宝座上的敌人,在看见亲人们后就直冲沖地跑到了那边。然后被洛基瞪了一眼。 洛基:竟然和敌人认识的人一起回来……不怕出问题啊! 源深的状态依旧镇定,与在会议中提起挚友时一样。 在揣摩和观察他人的情感上非常擅长的娜塔莎仔细地整理着二人之间的对话,发觉之中确实有能够证明挚友关系的熟稔流露出来。——源深话都变少了。 史蒂夫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曾经也有一个挚友。布鲁克林的小王子,在他还不是美国队长时就一直陪伴着他的巴基。 「你真肉麻。」源深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说的她不存在一样。」 [她]指的是[肿胀之女]。 「你没有做什么吗?」尤恩反问。 「当然有做。」他冷漠道,「有什么事?」 第68章 「态度这么冷淡,真让我难过。」[尤恩]托着下巴,笑吟吟地说着与表情完全不搭的话,「赌注想好了吗?」 「……昨天晚上才提出。」源深露出厌烦的神情,把手揣起来,避而不答,「耐心一点不可以么?」 曾为挚友的两个人在此刻对待同一件事的反应截然不同。 「别不高兴,笑笑嘛,深。这样无精打采可不适合你。」 「笑不出来。」被戳破自醒来后一直藏的很严实——甚至自己都差点矇骗过去的想法后,源深也算是懒得在对方面前维持那副正经的热爱生活的样子了,丧里丧气地说,「打赌可以,之后再提,我可没有在他人面前上演一场可笑戏码的爱好。」 他不想再就此说下去,抬手揉了揉眉心,把话头拉回正轨,道:「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了,你也该说说自己的目的了吧。」 「当然。」[尤恩]微笑道,「果然你更偏爱我啊,明知道地球上的[游光]已经有了行动,却还是来了。」 保持沉默没有插入这对挚友的交谈的史蒂夫和娜塔莎蓦然变了神色,略微震惊地看向了那个主动提出要来解决阿斯加德这件事、还提出他们可以一同前来的黑髮青年。 从二人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对方毫无波动的侧脸。 另一边的托尔握紧了拳头,他固然担心阿斯加德,却从来没想过会让地球上的伙伴们面临不好的境地。 「你没告诉他们吗?」[尤恩]语气温和地问。 「……源深。」史蒂夫开口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第123页 真是拙劣的挑拨手段。源深想着,某种一直存在着的厌倦感就突然浮现了出来。 实在是……太无聊了。 但又不能就此放手。 他重新在脸上挂起真心实意的、只对着人类和其他生命才有的温和笑容,转过身面对两个因为相信自己——即使只是微乎其微——而来到这里的超英,在开口前调整了一下语气,道:「不要在意,我在地球留了后手。」 微笑着的黑髮青年有一双总是闪着光亮的纯黑双眸,此刻满是安抚的、温和的、友善的笑意;他想必是很擅长用笑容来获取他人的好感。 一直在试图分析出源深和尤恩的性格特徵的娜塔莎注视着那张笑脸,快速地瞥了一眼身边紧紧皱起眉的史蒂夫,心里暗嘆了一声。 ……失策了。 源深确实站在人类立场上,在蝙蝠侠那边的报告里、会议中也表现得友善和坦诚;不去考虑他来歷不明和含煳其辞的某些言论,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傢伙。 所以他们才会与托尔一同来到这里。 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有两幅面孔。 在尤恩面前,和在人类面前。 蝙蝠侠在后来的会议中提出了一件让全员都关注的问题:总是态度友善的对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义警和超英的警惕与怀疑源深本人毫不在意,话语和态度都持有一种长者般的友好和包容——他的情绪起伏太少了。 不过完全可以确认[尤恩]这位挚友十分特殊了。 脑内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的娜塔莎斟酌了一下措辞,问道:「你知道地球上发生了什么吗?」 「安心。」源深说,「那并不是因为我和这傢伙造成的事。」他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述说道,「是这个地球原本就会发生的事情,[游光]稍微插了点手。」 洛基抬眼去看王座上的青年,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大喇喇地无视了,托着腮看着下方的中庭人们交谈地球的事,神情看上去饶有兴致的。 ……目的不明的傢伙最难应对了。包括那个和托尔一起来的中庭人。他移开视线,先前托尔不等母亲问就把自己到地球后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儿的说出口了,包括在出发来阿斯加德前,那个史塔克告诉了入侵者和帮助者的关系——挚友。 应该说是前挚友。 洛基半点不信。托尔当时就顾着战斗,之后也直接被丢到了地球,他可是正面看见了尤恩的一切行为。 更何况还是奥丁也不能直接念出名字的外域神祇……傲慢至极的邪恶象徵,这样的存在会和人类成为「挚友」吗? 怕不是满怀热情的、恶意深藏的一场欺骗。 假的。都是假的。 他很坚定自己的看法。 「我相信你,源深。」史蒂夫诚恳地说,眉眼间带着对地球的忧虑,「你不必如此。」即使知晓对方是两百岁以上的年纪,对方那张过于年轻的面容也难以让人联繫起来,「我们现在在这里,对地球上发生的事无论是什么想法,都还离不开。」 无论是什么想法,娜塔莎也笑着点了点头,附和了美国队长的话。 「……感谢你们的信任。」源深说,他眨了眨眼,黑眸越发亮了,「我对此感到高兴。」 有那么一瞬,娜塔莎觉得对方几乎要落下泪来。 年轻的面容下,是一个疲惫不堪的灵魂。她隐约意识到了这件事。 …… [尤恩]注视着黑髮青年的背影,语气欢快地出声表示存在感,道:「别无视我啊,各位。我这个入侵者可还坐在这里,好歹正视一下我的危险性吧。」 收敛起那不可忽视的傲慢的黑肤青年有着与他的前挚友相似的友好态度,也许说更为热情和爽朗才对。 「嗨,深,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入侵阿斯加德呢?」他笑眯眯地问道,「不过我没有让其中任何一人死去哦,这样的做法会让你觉得轻松吗?」 「我是为你做下这些的。」他又说,「很细心吧?」 转回去再次面对他的源深毫不掩饰对他这几句话的反感,脸上没了笑容,又丧了回去:「饶了我吧,你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还继续表演「情深意重」,真噁心。」他那双与台阶上方的王座上的「挚友」对视的的漆黑眼眸没丁点生动的情绪,语气冷漠,「你很喜欢让我仰望你吗?下来。」 娜塔莎有些诧异,明明之间非常熟稔,先前在会议上说「憨批」也更像是戏称,但为何真正交谈时,却会说出这种称得上毫不留情的话? 显得只是[尤恩]单方面还对他抱有友情一样——双方之间是十分复杂的关系,他人无法插入。 宫殿内其余人都无法插入他们此刻的交谈,空旷的大厅内只有两道不同的声音迴响。 「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深。」[尤恩]状似伤心地睁大了眼睛,即使神情满是悲伤,那双棕褐色的眼里也仍然带着冰冷的笑意,但语调却格外无辜和困惑,「你都承认我是[尤恩]了,为什么不愿信我对你怀有真实的友情呢?」 才刚想了这件事的娜塔莎:…… 史蒂夫不知为何皱起了眉。他有些在意最开始[尤恩]说的赌注是指什么……在源深毫不掩饰对他的反感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格外值得深思了。 一直都是源深自己来承认自己确实对[尤恩]怀有真挚的情感,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这确实是真实——扪心自问也全然不可否认的事实。 第124页 「……」他露出比对方的语气更加无辜和困惑的神情,「你故意问这种蠢问题干嘛?」 起初他是真的很茫然,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你不能总是想着激怒我。」黑髮青年谴责地说道,「我说过很讨厌你这种总是在过去的时光上纠缠不休的态度,太过分了。」 …… 真的很过分。 一开始是在他已经接受挚友已死、从沉睡中醒来后的平静日常里搞事,偏偏让他以为挚友被讨厌的邪神復活成为敌人——这个还可以,毕竟即使成为敌人,为挚友的復活高兴也不必介怀。 但为什么又要告诉他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在这之后还总是以[尤恩]的方式继续对待自己,熟悉的面容和声音,偏偏背后是讨厌又恶趣味的邪神。 难过的都要哭了。 「这可是百试不厌的最佳方针。」一秒钟收起悲伤神情的黑肤青年又笑吟吟了,「你这不是生气了么?虽然藏的很好。」 ——就是第一位的目标其实不是想激怒他,不过也算了。 祂这样想着,在源深骤然阴郁的视线下欢欣愉悦地从王座上起身,像一只轻巧的飞鸟亦或是迅捷的虎豹奔下台阶,黑袍翻飞,盪出凌冽的弧度,空旷又沉默的大厅里只有他轻快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我更期待你上去的那一天。」他站在台阶前微笑着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袍,遥遥地对着源深说,「只有同等地位才能正面对峙,这是你曾经奉行的道理,源深。」 「……当然。」源深咬牙切齿地说,「无论哪个我,都不会再一次真正和你成为挚友。」 「那可不一定。」[尤恩]淡定自若,「所以,可以开始了吗?」 压根不想和祂扯皮下去的源深点了点头——草,每次和这傢伙说话都要拉扯来拉扯去的,话真多。 他按了按后颈,冷漠道:「地球上我已经和至尊法师谈过了,超级英雄和义警也建立了联繫,完全可以如你所想地开始游戏。」 他当然清楚没有和这无所不知的傢伙解释的必要,因此这些话是间接地向大厅内其他人说明自己做了什么事。 史蒂夫和娜塔莎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 「源深?怎么回事?」前者第一个问出口。 洛基扯了扯嘴角。他就说嘛,真当那个人是好的。 「我所寻求的帮助就是这个。」源深神情没什么变化,「一场游戏,需要你们作为玩家通关。」他顿了顿,「除非你们想要普通民众也去面对那些从异界入侵的生物。」 娜塔莎想到了蝙蝠侠所做的某项的报告,问道:「惊魂游乐园?」 「对哦。」不知何时走近的[尤恩]笑眯眯地插话了,「[游光]做的一项尝试,深原本不感兴趣,不过我出马后他就同意了。」 源深:……稍微要点脸行不?别仗着现在马甲没扒就这么搞。 但他想了一下,又觉得这样继续下去说不定直到结局来临之际都不会有揭露的机会。 于是很愉快地又抛在了脑后。为什么要为一个讨厌的傢伙解释马甲? 「就是那样。」他平静地接上,「至尊法师可以制造镜像空间,那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虽然我和这傢伙都能制造异空间,不过本土的法师更适合。」 「类似恐怖rpg游戏,非常好的交易。——在地球的安全上。」 新一任至尊法师已经出现了。 第69章 选择留在这个分割后的世界,并且来到哥谭,对源深来说只不过是因为奈亚拉托提普对日本没了兴趣,到大洋彼岸去搞事了。 诚然,就像对乌鸦说的那样,他确实对「童年回忆」的超级英雄们抱有兴趣,但那还比不上他想过上平静的生活这样一个虚假的目标。 一开始他没有去和至尊法师打交道,但在惊魂游乐园后隐隐察觉到奈亚的打算后,那次突然从哥谭街道上消失,便是主动去了尼泊尔的卡玛泰姬与至尊法师交谈。 古一法师是一名活了几百年的法师,期间一直保护着地球免受其他维度的入侵,最纠缠不休的敌人则是黑暗维度的统治者多玛姆。 源深对她怀有敬意。他自身切实经歷过的时光其实不止是两百多年,连同精神被迫去【旁观】和随后沉睡的时间,大概也早就数不清了;但那在他自身看来无法称之为真实,即使意识清醒或者说是从源头计数岁月,也不能否认那无法让他生出半点念念不忘的怀想。 古一法师却是经地去和黑暗维度的敌人作战,在暗中保护了地球数百年;源深对此怀有敬意是理所当然。 他甚至能够理解对方明知道死亡之时而安然迎接的做法。 那是他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对方交谈。 卡玛泰姬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为了表达善意也是懒得去把自己的存在感弄得更夸张的源深并没有上门,而是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高原上,安静地释放出气息后等来了古一法师。 这是第一次见面。 观测到了异度神祇的阴影的至尊法师对克系法师并不带有恶意的揣测,即使她看出面前的青年不过是一具投影,也以自己的判断相信了他的讲解,并在随后表示若是有需要,可以提供帮助。 简单地说,初次见面两者之间建立了良好的信赖关系,并为随后与继任者斯特兰奇博士的交流与合作打下了扎实基础。 第125页 第二次与古一法师的见面,是在奈亚拉托提普向源深提出打赌的那个晚上。 为对方「过于生草的ooc提议」感到不安的源深决定在回应之前,先将地球的事情布置好,为此连夜与古一法师见面。 古一法师看见的远比其他人更广,于是她拒绝了源深帮助对抗多玛姆的提议,只是在送别他时承诺自己会给斯特兰奇留下关键信息来辅助他。 活了数百年之久的法师带着饱经沧桑看透世事后特有的睿智,即使眼前的是个真实年纪都无法计数的老妖怪,也带着长者独有的温和。 「你的路还未行到尽头。」她说,「坚守本心即可,不要怀疑。」 源深应了下来。 在復仇者大厦里等待有人进会议室的时候,他一直在思考古一法师的话。 旅人的路途未行尽,穿越者却已满心疲惫;只是顽强地想要以确的方式「寿终寝」——只是那寿命太过漫长、且看不到尽头罢了。 古一法师看出了什么? 他想了很久才得出结论:被劝解了。 在才被邪神指出来自己一直心怀恐惧后,被仅仅见过两次的法师劝解了。 这感觉很复杂,却也不赖。毕竟穿越者以前都是自己想通的,几乎从未和人进行涉及到根本的对话。……与[尤恩]有过,现在不是了。 如果时间足够的话,他觉得自己会和古一法师成为友人也说不定。 有点可惜。 而在源深与復仇者三名成员一同来到阿斯加德的时间里,地球上发生的事情一如他所预料。 即使[尤恩]在阿斯加德,地球上也还有个[游光]——不留后手就去见对方他就是傻。 虽说没有就「在地球上进行异度游戏」这个问题和奈亚拉托提普进行面交谈,但凭着那一百多年里培养出来的「默契」,他们心照不宣地决定了这个方式。 只不过是源深没想到对方会入侵阿斯加德——无论怎么推论都不是必要的事。 ……不过勉强有点意义。 源深耐心地为目前在阿斯加德的友方讲解了情况——地球的分.身也在说着同样内容的话语。 多玛姆的入侵已经结束了。 为了节省能量,也是不在意形象,分.身使用的外表是过去和藤原塔子有过接触的幼年版源深。——好吧,更多是一种恶趣味,能量损失在总体上其实微乎其微。 「寻求帮助」不过是一个藉口,一个将超英和义警拉下水的藉口,而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同意。 「地球上,大家的同伴也都知道了这件事。」结束解释的他说,神情依旧温和,还带着微微的歉意,「之后你们可以再去商量。」 坦荡的阳谋。 本应生气的史蒂夫和娜塔莎在对方带着歉疚却毫不犹豫的温和注视下,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心情。 [尤恩]只是微笑着注视他们。 默默观望的洛基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中庭人的性格他可是在纽约大战期间后之后了解过的,对待非友方的对象,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现在这种明摆着被坑了还能有好脸色的样子! 那个叫「源深」的傢伙,到底是什么人?! 神后弗丽嘉察觉到了洛基的忌惮,安抚地握住他的手,道:「不用担心,洛基。」 明明是自己统治的仙宫,如今却成了他人上演好戏的场所,奥丁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看了看被扔到中庭歷练后似乎只长了战力的长子,又看了看实际上对神王之位没多大兴趣的养子,在心里是那个愁啊。 史蒂夫和娜塔莎最终还是同意了等回到地球和其他人一起讨论——但在此之前,尤恩真的会放他们回去吗? 对待他们的疑问,源深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用担心。」他说。 「——不用担心。」同一时刻,[尤恩]说出了同样的话。 源深:「……」 「我对现在夺走你们的性命没有兴趣。」站在一边的黑肤青年笑吟吟地说道,「你们可是游戏的主角。」 「就是这样。」源深面无表情地点头,「姑且信任一下这傢伙的节操吧。」和看好戏的恶趣味。 史蒂夫&娜塔莎:「……」 总感觉有点悬。 「把那些东西踹回去。」他扭脸朝[尤恩]说,神情有些不高兴,「也没见你在这里热衷驱使它们。」 「那不是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必要么。」[尤恩]无辜地说道,「别这样,深,有时候你会喜欢那些僕从的。」 「……」源深有槽无处吐,他自己都足够受非人类喜欢了,反过去喜欢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奇怪嗜好的变态。他揣起手,没精打采的,「入侵阿斯加德的目的也达到了,你不会真要把这里当观众席吧?」 「不好吗?不会受到地球上各种势力的干扰,环境还很漂亮,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说的是。」 神王一家:…… 史蒂夫和娜塔莎:…… 为什么你还贊同了?! 「你喜欢吗?」源深思考了一会儿,「那在镜像空间里重现一个,你就别在地球和其他星球上乱蹿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 「那深你也一起么?」[尤恩]也是随口一问。 前者愣了一下,点头:「我当然要进镜像空间的,不然怎么给你的游戏设计捣鬼。」 第126页 他把自己要耍小手段的事说的坦坦荡荡,整一个大写的理直气壮——[我就是要干怎么了.jpg]。 「……」[尤恩]无言地望了他一会儿,「深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么?」 「反演戏没用。」源深冷淡地回答,「难不成要我恼羞成怒吗?那没必要。」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衡量「有无必要」对你来说真是十分重要啊。」[尤恩]说,「不过最重要的问题上却始终没有得出结论,对吧?」他笑着说,「我似乎应该感谢一下前任至尊法师。」 源深不搭理他了。 他也自己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既然深你那样说了,就顺着你的意思吧。」 仙宫外的亵渎之物转瞬间在诡异的黑雾中消失无踪。 「…………」 有所察觉的奥丁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完全没有战斗,只凭语言就让那个神祇放弃了计划。真是微妙的关系。 ——那也是某个神祇吗? 第70章 史蒂芬·斯特兰奇,前神经外科医学博士,现奇异博士。 在迫使多玛姆退走并带走它的信徒后,接替死去的师父古一法师成为至尊法师的他,又一次面对了与世界危机抗争的事件。 不过意外的是很……儿戏的形式? 在听到上次见到的那个人的分.身说出目标后,他忍不住这样想到。 作为电子游戏的起源地,美国的游戏产业非常发达,游戏类型多种多样,在掏空钱包上别有心得。 虽然他对游戏没多少兴趣,但学生时代也有接触过。 不过很快他就自发纠正了自己这个想法。毕竟是外域神祇认同的形式,内容物不可能是单纯的游戏。 事实上也确实是。 在阿斯加德那边的事情解决后,正义联盟和復仇者联盟为了源深所提出的「缩小伤害拯救地球的游戏」连着开了好几场的会议,作为新一任至尊法师的斯特兰奇,也参与并为他们讲解了「镜像空间」的便利性。 源深也在一边进行补充,镜像空间是真实世界的映像,不过游戏真正开始时就只能是他所设计的背景——也就是说,镜像空间就真的只是个不影响真实世界的异空间。 于是很快两方就得出了结论。 「所以是你和[尤恩]一起设置游戏副本吗?」托尼问,表情有些微妙,「能保证公平或者说是、合理?」 会议桌尾端的黑髮青年揣着手,沉吟片刻,道:「无法保证,不过我会尽力捣鬼的。」 「……」蝙蝠侠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他,「[尤恩]是哪位神明?」 雷神的回归带来了奥丁认为[尤恩]是某位神祇这一消息,而源深对此并没有多作解释,一如先前轻描淡写地拒绝透露[游光]是哪位神祇的化身。 「最好不要去问。」在源深回应之前,奇异博士在一边出声,表情慎重,「这是上一任至尊法师的判断。」 老实说就算在卡玛泰姬,那次在古一的引领下见到源深,知道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交谈,他也完全没想到事情最后会落在自己身上。 ——在多玛姆退走的时候,他有了重新做回医生的想法。结果源深的分.身说了一大串话,后来他还见到了古一的灵魂,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询问对方与源深有过什么样的交谈,得到的回答与源深所说别无二致。也就是说,古一认为在外域神祇的阴影下,源深是可以信任的存在。而她没有询问那阴影到底是谁,也同样是自己的判断。 奇异博士严格遵循上一任至尊法师的判断,并以此警示他人。 其实也不认为能得到解答的蝙蝠侠点了点头,内心把[尤恩]的危险性再一次标深了。 源深朝斯特兰奇颔首致谢,也没再就这个话题深入。 「那么,就拜託你了,源深。」史蒂夫说,「关于参与人员,是我们两方所有人都要吗?」 「这个还没商量。」源深说,「可能是随机抽取。」他露出谨慎的神色,「我会就这一点和他谈谈的。」 他起身,向在场的超英和义警点了点头,道:「你们愿意接受这一方式,我十分感谢。游戏开始前,我会通知各位的。」 「你好像有点太客气了。」托尼说,「说真的,你们真的是敌人吗?」他困惑问说,努力压下对这种没头没脑的关系的刻薄,「既没有战斗也没有冲突,仅凭交谈就解决了阿斯嘉德的事件,期间还没有伤亡——你得知道,这不正常。源深。」 「这可不好解释。」被当面指出来这件事的源深有点苦恼地皱起眉,语气却还是温和,「我试图不与他完全对立,而他对此乐见其成,好歹曾经是挚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倒是挺坦然,只要奈亚的身份不揭露,没人会想到更深的层次—— 为此连会加深他人「余情未了的挚友」的印象,这一讨厌的事实,都可以忍受了。 他理直气壮地想着,对会议室内绝大部分乍然听见这样坦坦荡荡的话后,超英和义警们露出的复杂眼神视若无睹。 奇异博士张了张嘴,确认那个[尤恩]是某位克苏鲁邪神的他完全不信所谓的「挚友情」——毕竟和其他人不同,没听过那些挚友宣言的他一开始就知道是外域神祇的阴影,对克苏鲁神话的特性也在知晓后从一大堆古籍中研究出了结论。 第127页 果然是不能说出名字的神祇吗? 他再次确认这个想法,礼貌又谨慎地没有揭穿源深的「谎言」……不过那表情和态度,感觉又不像是谎言。 蝙蝠侠也无法看出任何不对劲。 黑髮青年的神情太过自然和从容,几乎没人能怀疑他说了谎。 于是紧绷的气氛又缓和了下来。 源深在心里比了个耶,又一次矇混过关的他扭头看向奇异博士,准备之后和他一起讨论关于镜像空间的设置;却在开口之前,默默地换了话头。 某位不速之客来了。 ………… 正义联盟和復仇者联盟两方现在位于纽约圣殿,纽约曼哈顿布利克街177a号。 这是一座外表上极具宗教风情的旧式建筑,由于魔法结界的存在,存在感微弱,并不会引起繁华都市中行人的注意与好奇。 街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有车辆行驶而过,今天的纽约天气不怎么好,一大早天空就阴沉沉的,仿佛将要下雨、却在落日将沉时也依旧未下,只是空气中沉闷闷的,充满了大雨将至的燥热。 建筑的大门被从内打开,台阶下的二人顺着动静抬头望去,笑盈盈的两双眼瞳里映出了上方神情有些忧郁的黑髮青年。 那忧郁的神情在看见两人后变得更明显了,还带上了某种生无可恋的烦恼和困惑。 「嗨,深!」黑肤的青年热情地打招唿,笑容爽朗又灿烂。 「源先生,又见面了。」娇艷的东方少女矜持地持扇遮面,语气温和。 源深:「……」 这傢伙一日不扒马甲,自己就必须得面临虚假的修罗场吗? 他都要失声痛哭了。真的。 没有回应二人的招唿,他转身和跟着来的几个人点了点头,不准备把接下来的事展现在他人眼前。 「麻烦的傢伙来了,我先告辞,之后再谈谈吧,博士。」他对奇异博士说道。 「好的。」奇异博士顺着看了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老实说,独自面对克系神祇,真是一件令人敬佩的事。 「那女孩长的蛮漂亮的。」托尼评价道,东西方的审美观不是很相通,但对方那张脸,似乎只是一眼大脑就自动得出「她很漂亮」的结论。 不过想起一个多月前哥谭那件事,他就生不起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尤恩]和[游光]会一起到来——或者就像[尤恩]在阿斯加德表示的那样,两方有联繫,都想给源深添麻烦? 那还真是辛苦。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道:「按你的想法行动吧,源。」 就算对方在某些事物上掩饰了,也更近似于私事。虽说他确实很不爽,但也能勉强理解。 ——只是,是看不起人类吗?至今为止,都没有正式出现在他们面前,进行宣告。明明是要玩弄人类。 他想着想着,看着源深下去走向两人的背影,越发地不爽了。 …… 「深,接下来去哪里谈话?」[尤恩]问,兴致勃勃的,「如果是和我的话,现在就可以去坐摩天轮哦!」 「上次已经和我一起坐过了,不如去河边散步吧!」[游光]说,合起摺扇,语气愉快,「也可以一起去看山上的风景。」 「……」源深一言不发,沉痛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们还没有走远,大门上还待着的托尼和斯特兰奇清晰地听见了两人充满友好的提议。 「……」他们面面相觑,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感觉错了。看见彼此略带愕然的神情后,才确认并非错觉。 ——不管怎么理解,都是非常不正常的提议啊! 托尼:「源……还挺受欢迎的?」 斯特兰奇:「……可能只是恶趣味?」 他们互相瞪了一会儿,最后一致决定这算不了什么——就算听上去关系很好,也只是源深特有的关系特徵而已。对,算不了什么。 「希望源深能够赶快谈完话,把游戏设计出来。不上不下的总不是个事。」 「我对克苏鲁神话还蛮感兴趣的,不知道真实的会是怎么样。」 他们这样交谈着,转身穿过走廊,回到了会议室。 …… 先前在源深突然都换了话头,他说的话是,有人来了。 他是第一个察觉到的,随后是超人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了圣殿入口的方向——隔着纽约圣殿的魔法结界,没有人类的心跳的生物出现在了那里。 奇异博士是与他差不多同时察觉到的,对魔法气息非常敏感的法师,感知到了陌生的精神能量,甚至是危险。 最后跟着源深一起去往门口的是托尼和奇异博士。一个是好奇,一个是警惕。 现在他们很快的就返回会议室,迎来的是其他人的目光和疑问。 「外面的是谁?」蝙蝠侠问,隐隐有了猜测。 「是尤恩和游光。」托尼耸了耸肩,有些咂舌地说道,「说真的,如果不是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形象,我都觉得他们都是源深挚友了——不管称唿,对源深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了解和体贴。」 「也许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蝙蝠侠说,他看向超人。 正联主席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我没有听见他们的心跳,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在频率上几乎重合,除了音色。」 拥有超级听力的氪星人在听觉上几乎可以打包票,不过是因为这个结论太夸张,所以使用了不确定的词语。 第128页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托尼有些诧异,又因为这话代表的可能有点牙疼,道:「不可能吧,如果是同一个人,难不成源不知道吗?」 「无法确认。」蝙蝠侠说,指的既是源深的态度,也是是否为同一人的猜测。 「我认为不可能。」奇异博士说,他提出了一个猜测,「假如[尤恩]是某个神祇,那么[游光]也许只是僕从种族——否则难以解释,源更在意尤恩。」 「而且我不认为源会就那样看着。」托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博士的猜测也许才是对的,不然都是同一个人,偏偏要以两个模样来交谈,不觉得麻烦吗?」 同样也只是有猜测的蝙蝠侠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揭过了;也许要等下次[尤恩]和[游光]同时出现在面前时才会去试探。 不速之客使源深离开了,他们又开始了会议。 「关于镜像空间入口的设置,你与源深有过提前的交谈吗?博士。」史蒂夫主动问出口,「大家都不可能在同一时间聚集在同一个位置。」 「这个不用担心。」奇异博士回答道,「已经确认这由我决定,我对此有过研究,不会给大家的日常工作造成麻烦。」 「多谢了。」 「这是我该做的。」而且和源深讨论的时候,也有受到启发,那可不像只是单纯的法师。 —————————— 正义联盟和復仇者联盟进行着会议,为之后到来的游戏各自准备,在回到日常工作的同时,也等待着新一轮挑战的到来。 在离开纽约圣殿之后,源深压根懒得和一个戏精进行修罗场的演绎,不过到底还是出于不想让自己太憋屈的心理,去了河边一边看风景一边和奈亚拉托提普交谈。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道,离两个化身都远远的,「这边刚得出结论,你怎么就找上来了?不该是我和奇异博士去找你吗?」 「不是我太想见你了吗?」[尤恩]无辜地说,「我都习惯了自己去找你,无论是在那100多年还是现在。你也得承认这件事,深。」 「……不要你的死皮赖脸说的多么情深意重一样。」听到这种话的源深,嘴角一抽,丧的不行,「你别老是用这种令人火大的语气说话,正经点好么。」他有些烦躁地抬手捏了捏额角,就是因为习惯了对方这种故作亲昵的噁心的态度,语气还挺平静。 「这是[尤恩]的性格特徵。」 「所以你想听对你说「打扰了真是十分抱歉,请你原谅我的失礼,我只是对你充满了好感」——吗?」[游光]接上了话茬。 在他人眼中流畅得像是排练了千百遍的默契,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们的主体意识是同一个而已。 源深无言地盯着他们,张开嘴又合上,一时间竟然连谴责的话都吐不出来—— 相反,他还又一次想起了最开始身处修罗场时自己的疑问,并且在想到之后的游戏时有了蠢蠢欲动的尝试欲。 「某种程度上,我很佩服你这样的能力和心态。」他诚实地说道,「不愧是千面之神,你对我的赞誉真是倍感荣幸。」 [——千形万相之人。] 「毕竟那个时候你确实做到了那一点嘛。」[尤恩]笑眯眯地说,「演技真棒,扮演女性也是。」 「说到这件事,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没有搭理对方故意提起的扮演女性这件事,反正这已经算不上黑歷史了——更大的黑歷史已经诞生了。源深若有所思地问道,「【塔塔尔残页】,你在那个时候偷偷留下了吗?还是说又创造出来了?」 「当然是偷留下来的,因为你真的很讨厌它们。」[游光]说,「那真是十分傲慢的举措啊。深,我都被吓到了。」 「不要用这么柔弱的语气说话。明明你也很兴高采烈的参与了。」源深对他的态度很不满,「否则你怎么可能有机会藏起来——还写下那么过分的话。我很生气。」 虽然当时猜出来是尤恩写的时候,他那个时候还是蛮高兴的。就算友人看上去都没多大善意,至少也还是活了过来,能再一次见到他就十分高兴了。——这是他那时的想法。 奈亚拉托提普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你真的不准备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祂饶有兴致地发问,「不是很讨厌他们误会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么?」 「讨厌的不是他们误会,而是被误会的关系。」一提起这件事就非常明显的沮丧了起来的源深丧里丧气地说道,「这样还是可以忍受的。合理的游戏背景。」 「可是这并不是必要的吧。」[尤恩]说,「太过体贴,在真相揭露的时候,可不一定是好事。」他笑了起来,和[游光]一起停下脚步,两张脸上的笑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人种和外表。 「你们两个真配。」源深说,不带恶意和调侃,「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吗?」 第71章 这回奈亚拉托提普也没作出「悲伤又难以置信」的表现,[尤恩]摊了摊手,道:「你要是期待的话,也可以试试。」 河岸边的空气中充满了草木清香,随着从远处唿啸而来的、裹挟着沉闷的土腥气的风,天空也越发地暗沉了下来。 「我可没你这样恶趣味。」源深摇了摇头,伸手拂去落在肩膀上的落叶,看着它被风卷向河流中心,轻飘飘地顺流而下。 第129页 他嘆了口气。 「所以到底想干什么?」他把话题拉回最开始,有些苦恼,「你不觉得话太多是在浪费时间么?」 之前就被吐槽了「仅凭交谈就结束冲突」,确实不合理,但真打起来…… 还是别了吧。 「没什么。」奈亚拉托提普说,「对于你忍耐着厌恶描画的背景,我很乐意去增添细节。」 源深干脆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他垂下眼,冷淡得像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再细节也不是全方位,感谢你没有揭穿我的隐瞒。」 其实没多大厌恶——肤浅到只是想起那张脸都提不起真实意义上的怨气,他都想嘲笑自己了。 「明天再谈吧。」他拉了拉额前的碎发,无精打采地说道,「每次见到你,我的心情总是无法愉快;先让我冷静冷静,调整一下情绪。」 「当然可以。」奈亚拉托提普同意了,「明天你来找我吧。」 「……哦,我知道了。」 *** 这是一处面积很大的大厅,宽阔又堂皇,位于高层,光线充足;它是復仇者大厦的主厅,也就是復仇者们的公共活动区域。 而今天,它迎来了四位客人。 为了异度游戏的设计而选择在这里开会的四个人。 在绝大多数復仇者的眼前认真地商量着这件事—— 但现在,实际上交谈的主角应该是两、不,三人。 在定好镜像空间的入口和规模后,就插不进话的奇异博士,默默地喝着史塔克特供红茶,嗯,比他自己廉价买的茶包好喝。 「我拒绝!」黑髮青年愤而提声,看上去都要拍桌子了,「你们两个,别仗着我懒得搭理就随便侵犯我的隐私权啊!之前的我没有算帐,现在又提出来真是厚颜无耻!」 「副本设计绝不能用那个世界的背景!npc也不准用我的形象和经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眉眼间是生动的恼怒和不满,也是让其余人惊讶和意外的「不再平静」。 只是轻巧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就一下子踩中好脾气穿越者的雷点的[尤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姿态闲适自然,面对他的怒气,从容淡定,甚至还笑得很愉快,道:「不觉得很有趣吗?」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源深痛苦地捂住眼睛,向后靠到沙发背上,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呻.吟,「求你,都到这里了,别再给我添麻烦,安分点行不?」 先前在阿斯加德他说过「饶了我吧」,现在也仿佛累极了说出了「求你」,但事实上压根没有丁点放低身段的诚意,里面也不带有任何严肃的卑谦的色彩。 和[尤恩]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游光]轻声细语地开口道:「我们都认为你的成就不该被留在过去的时光,源先生。」她温和地注视着对面沙发上的青年,神情温柔又憧憬。 源深:「……」 他长久地沉默着。 一大早就被意外来客吓了一跳的托尼在另一边坐着,远远地和同伴们关注着这里。 从头到尾听到现在,先是放下「为什么他们两个要到这里来谈话」的疑问,不知为何,生出了对源深的同情。 「……哇哦。」克林特发出了感嘆,「不论到底是什么身份,单纯旁观真的是很微妙的景象。」 娜塔莎不语,擅长观测他人的女特工无法看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明明那些表现看上去格外真实。 「……关系很好?」史蒂夫犹豫了一下,也发表了感言,「我和巴基——挚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是挚友。」 「没像你们两个老冰棍那样黏黏煳煳。」托尼毒舌了一下,「「我会陪你到生命尽头」这种话一般挚友也不会说的吧。」 史蒂夫露出困惑和腼腆交织的神情。九十多岁的老人家依旧有着战争年代特有的热烈和坦然,不是很明白现下年轻同伴的别扭,却也知道自己是被吐槽了。 娜塔莎认为托尼是正确的,但思及之前源深每次谈及挚友这层关系的话语,便明智地收回了点头贊同的冲动。 「一般挚友当然不会说这种话。」棕眼黑肤的青年从沙发上转过脸,热情洋溢地和他们搭话,「不过我和深可不是一般挚友。」 「——他可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和我共享生命及一切呢!」他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道。 「……???」托尼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你们感情这么好的吗?!」 奇异博士手抖了一下,红茶差点翻掉。和神祇共享生命?有哪里不对吧……为什么[尤恩]语气像是他自己是人类? 「当然不是一般挚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完全没搭理[尤恩]的「炫耀」的源深从沙发上坐直,短髮有些四处乱翘,他一边整理一边慢吞吞地说话,在这件事上没了刚才鲜活的情绪,只有平静无波的冷淡,「我得纠正一点,那是「曾经」的想法。」 「你们似乎很惊讶。」他抬头,「没能实施的想法不值得去在意。继续,[游光]。」 「好吧,尊重你的意愿。」[游光]微笑起来,「塔塔尔童话可以吗?」 源深给自己灌了一口自备的金银花茶,顺便一提,[尤恩]和[游光]面前只有两瓶他提供的罐装咖啡。 「……这算偷懒吗?」他问,「我没有意见。」 第130页 「这可是退让,源先生。」模样绮丽的少女笑盈盈的,「果然我比[尤恩]更关心你的心情吧?」 「不是。」[尤恩]说,「是我先来的,深更偏爱我。」 他们对视一眼,一齐看向源深;颇有种不依不饶的纠缠劲儿。 「你更喜欢谁?」 修罗场又临。 「我谁都不喜欢。」修罗场中心的青年懒洋洋地回答,「都只有脸能让我开心一下,别玩了,你们真无聊。」他促狭地一笑,「如果[游光]是我的挚友,也许我会爱上她说不定——谁都没差,只是恰巧,对不对?」 这是为上次奈亚拉托提普突然询问「假如[尤恩]是女性」的反击,是自剖旧伤的傲慢和嘲讽——谁都可以,不一定是你,也可以没有你。 …… 奈亚拉托提普眨了眨眼。 奇异博士喝了口红茶压压惊,他确信自己看见了一副不可名状的画面,以致于思绪都有些混乱——同步? 分明两方都带着笑容,空气中却仿佛染上了硝烟的味道,没能在这些交谈里插进话的復仇者们,默默地观望着这一幕,几乎毫不怀疑有什么尖锐的、冷厉的事物横亘在两人之间。 「这是个很有趣的可能。」[尤恩]说,听上去像是对源深那句爱上[游光]的回应,「关于这个,要不要再打个赌?」 「能听见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游光]说,表情看上去跃跃欲试的。 ——他们都知道那个可能指的是什么。 「不必了。」源深兴致不高地拒绝,「我说你们两个,别老是演啊,正事要紧。」他嘆了口气,「塔塔尔童话,定下来了哦?」 「就这个吧。」[尤恩]拍板,笑起来,注意力像是转移了,「你以前走完了整本塔塔尔,想必是经验丰富,手持标准攻略,别漏题呀。」 「你才是,别设置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去。」源深不愉快道,「我对此可是深有体会,心有余悸。」 他压根不信主动提出以塔塔尔童话为背景的对方会不动手脚——不过他自己也是。 「你们关系真好。」托尼说,在旁观了一场关乎地球的异度游戏谈话后,他都想翻白眼了——这真的不是闹别扭的过家家吗?架都吵不起来,双方的脾气未免也太合了吧。 但他又能够看出其中存在的绝非友人间的因素,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奇怪于这不正常的关系,还是该去吐槽为什么这么简单就说好了——于是只好刺了一句。 不过可惜的是,只有一方被刺到了。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面上平静,心尖一颤的源深说,「只是习惯了。」 好个鬼。 「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哦。」[尤恩]说,笑得爽朗,带着与外表年纪相似的朝气,「你们不会真的相信深吧?」 「我想……源,态度非常友善?」史蒂夫迟疑着回答。 「他对喜欢的人类都这副态度。千篇一律的、模板似的友好和温柔,即使讨人喜欢,也是故意堆砌出的形象。」黑肤青年说,语气轻佻,充满恶意。 「你在污衊我。」对面的黑髮青年皱起眉,打断他,「我这人一直都很诚实。」 「所以你要么坦率,要么沉默。」他曾经的挚友说,「你从未言明真实,清醒而傲慢。」 「……被你这么评价,心情复杂。」源深嘆了口气,「现在的我还没有达到你的期望吗?你可真挑剔,憨批。」 他没有生气,也生不起气。 毕竟不是假的。 …… 奈亚拉托提普对此刻的投影并不是很满意,分明他就是源深的主体意识。 ——狡猾的傢伙。 源深此刻的反应尽入邪神眼底,猜想得到确认的祂几乎都想鼓掌,为对方的「谨慎」和「孤注一掷」。 分离世界所需要的能量迫使投影与本体加深联繫,感情也随之恢復,无法强力抑制——本应如此。源深表现出来的也符合他本人会有的一切反应。 奈亚拉托提普起初并无怀疑。曾经欺骗到对方满腔真心的友情、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祂,自信于对他的了解远超过他本身。 直到那次夜晚的见面。 源深不该理解错误那个有关于「信任」的问题。 毕竟他已经在之前展露无遗,他说出的那个答案双方都心知肚明。 没有必要的回答,他没有衡量好。 这是第一处破绽。 「真让我感到愉快,深。」祂温和地说,「我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源深垂下眼,温吞又克制,懒得抬眼去看对方,「聪明,厉害,你发现也没用。」 「倦怠」是第二处。 毫无异常的倦怠和丧气,没能选择好的时机;特意让人类看见了差异。 祂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演技不错,继续吧。」祂说,「我将看着你。」 …… 奇异博士这回真的没拿稳茶杯,险之又险地在茶杯落地之前又握住了。 他惊悚地望着对面沙发上异口同声表情一致的两个人,手抖得不像医学博士。 ——蝙蝠侠,你的猜测是对的?!! 第72章 眼前出现一个淡蓝色的、如同高科技投影的悬空光屏的时候,杰森·陶德正在「见义勇为」。 第131页 復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在纽约圣殿所进行的会议,他和迪克、提姆都是没有去参加的。復仇者那边蜘蛛侠也完全不知道就那么一段时间过去,超英和义警连游戏方式都谈好了。 杰森对此表示满意。 蜘蛛侠好奇心太重,虽然能力特殊但年纪不大,不该掺和进那些事里。 【信息读取中,玩家杰森·陶德,碳基生物;确认配备单人副本《荆棘鸟之歌》,游戏开始倒计时:10:00。】 机械声冷冰冰地通知道。 刚把抢劫犯踹翻扭头准备走的年轻小伙,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他环顾四周,纽约居民心态好极了,与外星人入侵相比区区一起抢劫案算不了什么,短暂的骚动过后依旧是平静的人来人往,一派祥和之景。 警车的鸣笛自街道拐角传来,确认除自己以外无人能看见那淡蓝色光屏和听见机械通知声的杰森继续迈开步子,沉思着拨通了源深的电话。 「我是第一个?」他问。 即使不参加会议,在后续也得到了报告、了解到了绝大部分情况;源深还非常爽快地提供了目前使用的电话号码,让人有需要便能联繫他。 「毕竟深蛮喜欢你的嘛。」被接起的那端,回答的不是他预想中的「过于坦诚的神秘主义者」,而是一个柔软的、清亮的、饱含笑意的年轻女孩的声音。 「……[游光]?」作为被那个东方少女阴了一把的人,杰森一时间不但是语气、连神情都僵硬了起来。 ——有一件事他一直很在意。 为何[尤恩]才是挚友,却是[游光]让他陷入了源深过往重现的梦境。 三者之间有着某种亲密的、深刻的联繫。 「中午好,杰森!」[游光]和他打招唿,「时间只有十分钟,记得给自己的身体找个安全的地方哦。」 「你和源在一起?」杰森盯着光屏上的倒计时,追问道,「为什么不是他回答我?」 对方轻笑了一声,道:「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关注你的冒险。」 「去吧,杰森。」她说,「你的亲友会注视着你的。」 令人不爽的回答。 明白自己无法听到源深的声音的杰森,冷着脸挂断电话,转而给「亲友」们发出了自己被选中进入游戏的信息——以及,自己即将失去意识。 这样做的同时,他快步行走在街道上,以最快的速度到高档酒店定了个房间,并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完成了拿着门禁卡上楼、开门、关门的一气呵成的行为。 最后十秒,他发出去自己的定位,在席捲而来、势不可挡的浓厚困意里闭上眼,栽倒在套房的沙发上。 沙发上的青年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蜷缩着,挣扎的意识全然抵不过陌生的伟力,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失去意识宛如死亡。 —————— 「别这种表情。」托尼说,「你家孩子没事,还活着,跟做梦差不多。」 杰森发去的消息是由处于蝙蝠洞的阿尔弗雷德第一个看到的——蝙蝠侠本人当时正在处理一起劫匪拥有大量炸药的银行抢劫案,提姆在进行学业,迪克则在布鲁克海文。 于是阿尔弗雷德主动联繫了纽约的復仇者联盟,寻求帮助,将自家的孩子放到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而在蝙蝠侠赶来之前,前去接走酒店里的杰森的復仇者们还给这孩子做了个身体检查。 托尼有意不去询问以前的二代罗宾为何身上有那些近些年痕迹的伤疤,只是简单地告诉了就算担忧也习惯性不表露出来的蝙蝠侠没有问题。 自赶来后就一直是气势沉重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的蝙蝠侠缓和了神色——他向托尼点了点头,道谢。 然后说起在刚才发现的事情。 「他给源打了电话。」他说,看了眼养子躺着的房间,冷静地说道,「通话记录被破坏,无法听录;但接电话的不是源,是[游光]。」 托尼愕然地眨了眨眼,思绪回到了前几日那场在復仇者联盟公共大厅的会话。 老实说,那三个傢伙都是谜语人,仗着彼此之间存在的默契,你来我往的、肆无忌惮地以过于轻快的态度说着实际上严肃至极的话题——实在是傲慢。 托尼吐槽归吐槽,好奇心也有,但到底还是不认为在游戏即将开始时去探究他们的关系是重要的。因此压根没有去深究。这是復仇者的共识。 但奇异博士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还记得那时对方盯着[游光]与[尤恩]二人震惊到宛如看见天方夜谭的眼神和表情,那可真是罕见。 他发现了什么,却无法立刻指明。 托尼想像不出有什么真相会让至尊法师那般表现——就算蝙蝠侠的猜测是对的、两人为同一人也不值得那样惊讶到表情模煳。充其量只该感嘆一下源真是辛苦、尤恩恶趣味过分。 那场会话结束得很快,奇异博士以一种逃命般的速度离开了——还带走了斯塔克特供红茶包;源深与另外两人也彬彬有礼地告辞,之后几天的日子到现在都非常平静。 果然他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繫。他在此刻确认了这件事。 听到托尼的看法的布鲁斯沉吟片刻,道:「有一件事没有在报告上记录。[游光]第一次出现,并不是在游乐园。」 出于某种微妙的谨慎,蝙蝠侠在与钢铁侠分享资料时并未将杰森的遭遇——包括梦中所见——发送过去。只是简单叙述了通过正联认识的魔法师得到了那张照片、并知晓了那对挚友之间的事情。 第132页 「[游光]第一次出现就是让杰森做了个梦,看见的还是源和[尤恩]的过去?」被这样告知的托尼一时间顾不上批评对方隐瞒消息的行为——事实上在知道后他也能稍微理解一点,毕竟这联繫起来实在是太没头没脑了。「而[尤恩]同一时间透露了那张照片?约好的吗?!」 「……」布鲁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联繫到[尤恩]可能的神明身份,我认为先前那个猜测可能性较大。」 ——关于[尤恩]与[游光]是同一个存在。 「……说的没错。」托尼说,「也许奇异博士已经知道了答案。」他觉得有点头疼,语速渐快,「源这几天找不到痕迹,那两个人也是——真会躲。但游戏开始了,奇异博士不可能没有察觉。」 「哥谭的便利店没有源的活动迹象。」布鲁斯回答。 他们已经准备去找奇异博士了。 但很快被投影在墙壁上的画面就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智能管家被不知名的力量入侵,被迫播放了一个奇怪的、来源不明的影像,而画面的主角正是已经昏迷的杰森。 【游戏副本《荆棘鸟之歌》,玩家角色为「杰克」,任务是实现荆棘鸟的愿望。】 机械声响起,画面上的年轻人穿过灌木密布的林间小道,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前。 「——f**k。」他皱着眉骂了一句,看上去很是恼怒于自己此刻的状况。 第73章 出现在青年面前的是分岔的三条道路。 燃满火焰、散发着黑色毒气的左边路口,平坦又鸟语花香的中间路口,长满杂草和岩石密布的右边路口。 【杰克必须选择一条道路去实现自己的目标。跋山涉水来到此处的他,没有犹豫,选择了危机重重的道路。】 【炙骨的烈焰灼烧灵魂,污浊的毒气无孔不入,忍耐着宛如数十道酷刑加诸己身的痛苦,杰克恍惚中看见了自己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场噩梦——】 【离乡远行的游子满身疲惫归来,看见的却是一片无底深渊;双翼狰狞的异域来客盘旋于此,面容模煳不清,声音沙哑得仿佛指尖划过铁器,宣告此处再不是他的归处。】 【「此刻,我即为规则,唯一能迫使我退缩的只有已成为传说的生物。」】 【「离开吧,人类。我对夺走你的生命不感兴趣。」】 机械的声音讲述着背景,青年按着旁白做出选择,走上了那条一看就充满危险气息的道路。 ——但并未经歷同样的「考验」。 穿过烈焰与毒气的迷障,青年见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和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一道掠过枝梢,身姿迅捷的黑影。 「嗨,你好!」黑影勐地冲到突然到来的青年面前,「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面对着声音活泼的鸟儿,即使是心头烦闷和沉重的杰克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杰克、杰克,你为什么要来寻找巨龙呢?」 「为了我的家乡。异域的魔物讥诮地轻蔑生命和我对故园的爱,尘世中最后一头巨龙是我所寻找的「英雄」。」被唤作「杰克」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要将心脏都剖开的话,棒读的语调却让这一幕显得格外诡谲和好笑。 有着漆黑尾羽的纯白飞鸟毫无察觉,发问的它有着分不出性别的幼童嗓音,天真又无辜,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巨龙啦,如果是你的话,他大概会想出来看看太阳的吧?」 它扑扇着翅膀,不停歇地飞翔在青年的身边,羽翼拍击的声音充满了节奏感。 「鸟儿啊鸟儿——」「杰克」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念着台词,「为何你这样说?」 「三条道路,你选择了巨龙曾经选择的那条。」鸟儿快乐地回答道,「布满毒气与烈火的幻象,在许久前是真实;你明白「没有毫无代价的追寻」,巨龙会为此高兴的。」它这样说,「接下来请让我与你同行,杰克。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巨龙啦。」 它说了第二遍。 「有你这样漂亮的鸟儿作为同伴,我将满怀欣喜地期待路途中所见的风景。」[杰克]说,「你若是饥渴,我会与你分享食物与水;你若是劳累,我会为你提供栖睡之所;只要是你所期望的,我便会为你实现。」 「杰克,你的心充满了善意与信任,我该为你做什么好呢?」鸟儿问,「我只是一只鸟,除了飞翔别无所能。」 「我无所求,亲爱的鸟儿。」[杰克]说,「你只要陪着我就足够了,孤独是拉人堕入深渊的有毒藤蔓,一人前行是我难以忍受的悲哀,只要你在我便感到幸福。」 「好吧,亲爱的杰克,你的心灵纯洁无瑕,我愿意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一人一鸟踏上了去往巨龙所在的路途。 —————— 在现实世界里看见一连串的画面的超英和义警们都神情严肃到如临大敌。 「这就是[塔塔尔童话]?」史蒂夫打破沉默,有些困惑地看着那个投影出来的画面上的青年与鸟,「像是冒险故事。」 「其中一定有隐藏的信息。」娜塔莎作出判断,「恶魔、巨龙和飞鸟,这三者之间存在着联繫。」她说,「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向各位确认一下、关于杰森的台词……」 布鲁斯和托尼都沉默了,就连被夺命连环call叫过来的奇异博士也有点微妙地挑了下眉。 第133页 克林特抓了一把爆米花,之前一群人围着投影宛如看电影的场景让他有点散漫,茫然地瞅了他们一眼,道:「我能理解,之前不是说源已经通关过了吗?有前代玩家的痕迹也蛮正常的。」 他咂咂嘴,给出评价:「作为游戏来说非常灵活,如果正式发行估计会大受好评。」 「很惊讶你竟然有商业意识,肥啾。」托尼说,「不过重点错误。」 布鲁斯则是无视了他的评价,道:「可以确认源出现了状况。」他看向奇异博士,「我想你应该能够给出解释,博士。」 被好几双眼睛盯着的斯特兰奇视线飘忽了一下,道:「我无法解释,不过有一件事你们应该知道——那个猜测是对的。」 有人很快露出恍然之色,有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并差点把手上的零食桶摔到地上。 「关于[尤恩]的身份,我在之后翻阅过许多古籍。」年轻的至尊法师继续说,「别这样看我,蝙蝠侠,即使是康斯坦丁也有不知道的古本,而我的权限很大。」 「……你有了猜测。」 「对……猜测。」他苦笑起来,抹了把脸,「即使是克苏鲁体系的邪神、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源会和那样的存在产生联繫。」 他都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更多的是佩服。 「在猜想确认之前,恕我不能告诉各位。」 *** 杰森·陶德,发誓自己在说出那些台词时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塔塔尔童话]作为背景他当然知道,但真的没想到开头竟然是这么和平天真充满幻想的发展啊——除了那个被恶魔拖入深渊的「杰克的故乡」。 他看着在前方飞翔、时不时低掠过任意植物的飞鸟,发现在碧蓝天空中的阳光照射下,它的尾羽是五彩斑斓的黑,双翅与背部是五光十色的白,闪烁着极为耀眼的、如同宝石的光芒。 旁白已经消失了声音,就连提示台词的半透明光屏也愈发地透明没了挡在眼前的存在感。 现在是自由活动和推进剧情的时间。 「我该怎样称唿你?」扮演着[杰克]的杰森出声询问。 「我是荆棘鸟,杰克。」鸟儿回答他,有些疑惑,「你不是知道的吗?」 ……不。 杰森浅浅地皱了皱眉,回想之前的念台词,他确信[杰克]并未与荆棘鸟就这一话题进行交谈、并且也没有任何信息证明。 「我选择的路是巨龙曾选择的。」他转移话题,以免露出更多破绽——即使只是「游戏」,也不能保证荆棘鸟真的是[杰克]的友方。「另外两条道路是通向哪里呢?」 「当然是不同的未来了!不过我一直待在这里,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荆棘鸟说,「一个是不需要去经歷苦难一切纷扰离去的平坦之路,一个是偶有坎坷却依旧能行走的顺畅之路——都比你选择的路美好。」 「这是巨龙选择的道路。」杰森提醒它。 「是的,巨龙。」荆棘鸟重复了一遍,「我得说巨龙真的有点傻,但看在他一直很难过的份上我就不说他了。」 「难过?」杰森问,他们此刻正在踩着裸露的岩石横跨奔涌的江河,水花四溅,在太阳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他是最后一头巨龙。不该难过吗?杰克你肯定能理解。」 我理解个鬼,让真杰克来回答这个问题吧。杰森想,他有点尴尬,毕竟他的经歷和感情在这件事上能有的共鸣几乎微乎其微,混为一谈根本不可能。 荆棘鸟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孩童般的嗓音说着有些难过的话:「我最后一次见到巨龙,他快死了。阳光和生命,他本来很喜欢这些的,却待在巢穴里不肯出来。因为只有他一个了。」 杰森没忍住问出口,道:「你们不是朋友吗?」 荆棘鸟飞高了,它没有立刻回答,太阳温柔,带着水花的微风暖融融的。 「不是。」它说,听上去心情有些低落,「我离开了他。」 第74章 这是一座漆黑的森林。 荆棘鸟带着杰森来到了一条幽深曲折的小径前。 「这里是哪里?」杰森问。 荆棘鸟又一次流露出了比他更困惑的态度,问道:「杰克,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何要在我面前掩藏真实的自己呢?」 不曾停下飞翔的鸟儿用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注视着他。 杰森:「……」 他不得不怀疑源在设计游戏的时候有哪里出了错。 [杰克]知道的事、他杰森怎么会知道?!发问本该顺理成章,结果还是不该问的吗?荆棘鸟作为任务目标,灵活度真实到像具有真正的智慧。 半透明光屏在他们踏上寻找巨龙的路途后就浅淡到几乎失去存在感,杰森大胆地决定不去关注它,对荆棘鸟的疑问斟酌着给出了回答。 「「杰克」该将一切展示于你吗?」 反问带着某种讥诮的嘲意。 说出口的杰森自己就先是一怔。他发誓自己只是有些困惑真正的故事里杰克与荆棘鸟的关系,可不知为何这样的疑问听上去格外冷酷和违和。 但下一瞬,周围环境的变化则让「游戏」这个概念得到了确认。 一切都停止了。 明媚的阳光染上了一层近乎泡沫折射出的飘渺光晕,其下被照耀的万物也仿佛被笼罩于透明而坚韧的塑料薄布之下,隐隐绰绰地教人认清那是无法接触的虚假存在。 第134页 停止的事物,同样也淡去了色彩;这在转瞬间成了一片黑白分明的世界。 停止的同样有荆棘鸟,不过原本就是黑白双色的鸟儿在这个世界中融入得毫无困难。 杰森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停滞于面前的、如同被看不见的细线操控着的飞鸟,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和身上的衣物——色彩依旧「鲜艷」。 一个问题出现在脑海中。 是[杰克]应该如此,还是因为自己是[玩家]? 在这个游戏里,时间的概念几近于无,体力的削弱在大致计算的路程里远不及日常应有的水平,也许在感知方面被削弱了。 他踌躇了一会儿,伸出手去触碰羽翼精緻的荆棘鸟,与声音相符,张开翅膀的它的大小介乎于并靠着着摊开的成人双掌,尾羽很长,与身体相同。 指尖传来一阵暖意。比起生物的体温,更像是吸收了太阳温度的热度。 「……」杰森又摸了一下,并且蠢蠢欲动地想从头到尾的撸一遍。游戏的背景和任务都知道的情况下,却毫无头绪,只是两次发问都得到了荆棘鸟的敏锐反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焦躁。 「别摸了,杰森。」荆棘鸟又动起来,乍然被叫出名字的年轻人收回手,后退了几步——它的声音从稚童嗓音变成了源深的声音,以致于杰森有一种先前在抚摸的是那个人的错觉,而有些尴尬。 「抱歉,吓到你了吗?」源深熟练地道了个歉,语调平稳,「游戏程序出错,我稍微修正一下,之后就按着你的方式来吧。」 「你现在在哪里?」杰森问,「之前接电话的为什么是[游光]?」 「[游光]?」发出了源深声音的荆棘鸟看上去又一次茫然了,「她接了电话?」 杰森一时间都不知道这该是梅开二度还是三度。 「这个、尤恩给我找了点麻烦,」源深很快反应过来,有点心虚地轻咳了几声,「她说的话不要管。之后[杰克]会进入这座森林,记住,你可以信任荆棘鸟,但不能为它献上一切。」他郑重地说道,「它是复杂的。」 脑门上全是问号的杰森:「我能理解你不能太明目张胆地给出提示,但你这样把问题弄得一团糟了,源。」 「……」源深沉默了一会儿,「任务的成功与否由我判定,杰森。随你喜欢的做吧。」他说出了像是破罐子破摔的话,「记住,你是杰森,不是杰克。」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杰森反应,一切就又恢復了正常。 荆棘鸟的声音变回了稚童,充满了疑惑,道:「不该吗?我可是你最亲密的、独一无二的好友。」 它对先前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自然地回答了杰森的疑问。 杰森额角隐隐作痛,又觉得有点牙疼。 完全分辨不出,这个副本里的角色是怎样设置的——外面的超英能够看出的东西,身处其中的杰森也没有当局者迷的愚蠢。他同样认为巨龙、恶魔和荆棘鸟三者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繫。 而且这台词也未免太有源氏风格了吧?!那种坦坦荡荡的、把一切都剖开的直白……源深那个人,总是这样,尤其在谈及他那个挚友的时候! 荆棘鸟是源深吗?巨龙和恶魔又是谁?又或者荆棘鸟是尤恩…… 想不明白。 年轻人皱起眉,谨慎地组织措辞,道:「这不应当。」他露出一种冷酷的嘲讽神情,「个体之间绝不可能有能够彻底坦诚的那一日。」 「只要是存在智慧的生物,就一定会有无法吐露的某些想法和经歷……那一般称之为「秘密」。」 「你对我、[杰克]也是毫无隐瞒吗?」 「……」荆棘鸟思索着沉默了。 *** 杰森不知道的外界,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事情的人们并未意识到那短暂的pause;在他们的眼中,荆棘鸟对杰森给出的疑问回答非常顺畅,源深的出场与杰森的对话宛如并不存在……又或者是,被外力删除了。 但杰森的疑问同样是他们的疑问。 巨龙和恶魔,听上去便是重要的强大的角色,处于故事的开头和结尾,目前只存在话语中的两个生物,但玩家的任务却是「实现荆棘鸟的愿望」。 目前真正出场的荆棘鸟,看似贯穿全文,在言行上有着与源深类似的坦诚和愉快——但另一方面,又始终坚持着「与[杰克]是最好的朋友」这个设定;在要求[杰克]的真实时态度理所当然到了天真的地步,是与孩童般的嗓音相配的表现。 副本的名字又是《荆棘鸟之歌》。 在外面观察的人们已经开始分析。 故事里的荆棘鸟并非是那产自南美的、有着燃烧火焰般的鲜艷赤色羽毛的珍稀鸟类;副本的名字和鸟儿至今仍未落枝的表现,很容易让人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与荆棘鸟的传说——虽然那只是某个作品被广泛传播后造成的——有某种联繫。 主角并不是「玩家」,而是荆棘鸟。 他们如此判断。 但令人感到苦恼和憋屈的是,他们只能看着画面里的杰森被荆棘鸟带入黑森林。 「……源还说会提醒呢。」托尼吐槽了一句,「结果压根没出场。」 布鲁斯周身的低气压越发重了。 蝙蝠侠多疑且控制欲强,但在许多人和事上也并非谨慎到神经质的地步——不会灵活变通可当不成黑暗骑士,也当不成正联顾问。 第135页 离开哥谭的杰森去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对方去了纽约。那之后当然注意到了某次隐秘进行、却也并非彻底抹除痕迹的土地交易。 于是蝙蝠侠默认了养子「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试探,也是赌博。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因此可以说,他确实对源深怀有信任。因此也相当清楚原本说好会在游戏开始时提醒的源深,之所以没能提醒,杰森突然地进入游戏,一定是对方遇见了顾及不到的状况。 托尼说出的话,也是同理。这同样也是在提醒其他人源深肯定是有什么理由。 娜塔莎若有所思,而史蒂夫露出了真实的担忧神色。 才拒绝了透露「真相」的斯特兰奇有些胃疼的撇开了视线。当然,与不可名状的邪神对上,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奇怪——他还得震惊一下为什么源深能让那个存在做到如此地步。 ……到底发生了什么,源深才会完全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陷入了沉思。 —————— 「所有人都在念叨着你呢,深。」[尤恩]笑意盈盈地说。 这是虚幻的世界之外,布满了虚无的冰冷与黑暗,以及在世界和时空夹缝中潜藏着的亵渎的狂乱的「生物」。 夜行性的生物在这里也只能如同盲眼的瞎子,四处乱转摸不着任何有价值的事物。 [尤恩]正站在一处散发着暗光的平台上,他的面前有一张类似于电影萤屏的、正在闪动着画面的光幕;其中展示的正是看着副本中的杰森的超英们。 难以解明为何这纯粹的黑暗中还能如此,因此便将之归为神明的伟力和陌生的法则吧。 没有声音回应他。 先前还能与杰森交谈、给出提醒的那个人似乎并不在这里。 但[尤恩]——奈亚拉托提普,只是继续微笑着,视线落在突然改换了内容的光屏上。 那上面的是[游光],以及「昏迷不醒」的「源深」。 漂亮的东方少女即使放肆地坐在沙发上也有一种矜持的美感,而床上的黑髮青年则脸色苍白得如同我见犹怜的睡美人……就是胸膛没有起伏,如同一具尸体。 杰森打来的电话是被[游光]接起的,而此刻那个手机被随手扔在茶几上,孤零零的。 [游光]漫不经心地抬眼,隔着时空的距离与[尤恩]对视,眼尾一扫就是万种风情,妩媚动人;后者则是浑身都是朝气蓬勃的活力的俊俏脸,各有各的特色。 能够被源深承认的容貌,自然是在过去的数万年岁中被人类追捧的,奈亚拉托提普以人类的眼光欣赏了一会儿,行动了。 漫长的寂静在[尤恩]招来一团黑雾时被打破了。 「憨批!」源深的声音是两分震惊、三分怒气和五分的忧郁绝望,「你对我的执着也太过分了吧?!说真的你这么死缠烂打的简直跟因爱生恨自认深情的人渣啊——」他痛骂出声,「别塞进去!这具投影我超喜欢的!」 奈亚拉托提普弯起了眼睛,祂松开虚握着黑雾的右手,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怎么会?被骗的可是你啊,深。」 「爱恨情仇不过虚妄,本穿越者已经勘破了。」源深冷漠又迅速地回答道,「比喻,懂吗?」 ——一直想看好戏的是你这个祸害好不好。 他忍着没暴躁起来。没办法,投影的身体在[游光]那边,主动进入这个裂缝的时候,就算预料到会引起注意,也没想到对方会真上门去「看管」。 虽说那日在復仇者大厦被发现自己耍的花招后,就知道一定会遇见什么事,但奈亚到这个时间才搞鬼……啧,失策了。 ……或许也不算? 思绪顿了一下,在思考奈亚拉托提普的行为的时间又回顾了之前做下的事,源深隐隐抓住了什么。 「确实,这一点上,即使我见过许多人类,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奈亚拉托提普贊同地颔首。 差点被打断思路、险之又险玄之又玄地抓住那个灵感的源深:「……多谢夸奖?你不去看游戏折腾我干什么?我这边可是在使尽浑身解数地想和你对抗呢。」 他面无表情地——虽然现在没有身体只有无虚实的精神——抱怨道。 「这样的态度也很令我喜欢。」对方说,紧接着道出原因,「虽然不是逃跑,但那样完全就是作弊吧,深。」 [尤恩]露出夹杂着困扰和郁闷的神情。[游光]是同样的表情。 「——竟然从头到尾就在演我,真是很过分的行为啊。」 「我得纠正一下。」源深说,「不是从头到尾。」 而且彼此彼此。 第75章 念头产生于分割世界,决定下于惊魂游乐园之后,并且在随后去见古一法师时进行了尝试。 而这并非源深第一次进行。 在过往岁月的某些时间,穿越者曾背着[尤恩]进行了分割感情与理智的「再构建」。 对自己想要活下去——为此不择手段——的恐惧如影随形,为此感到痛苦的穿越者不止一次苛责地对待自己。 「再构建」原本是源深为了对付【塔塔尔】而衍生出的手段,其中的故事——也就是【塔塔尔童话】——就像奈亚之前说的那样,源深曾经亲身经歷了那些故事、并打出了完美的true ending。 第136页 在与[尤恩]同行的时候,源深已经压制住了【塔塔尔】,并未在对方面前展示太多,唯一的坦白也只是穿越者无法忍受、并决定彻底抹除那些散落在大陆上的【塔塔尔】书籍,向挚友寻求了帮助。 这也让【塔塔尔残页】的出现在起初并未引起源深的怀疑。 在知道[尤恩]便是奈亚拉托提普之初,源深懒得去反覆琢磨过去与对方相处的每个时间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但意识到对方想扰乱自己的决心时,便也振作起精神沉下心把自己能有的底牌都摆出来整理了一番。 目前他只有一具投影,与沉睡的本体联繫最为密切,也因此在上面动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手脚才更加方便。 「再构建」——以绝对的理智塑造另一个自己,感情被压制到最低,欺骗性的表演,本体意识居于一切之上,反覆斟酌出最合适的反应。 而这样的手段,在他现在离升格为神只差一步的情况下再度行使——能够矇骗过邪神的结果,只有一个原因。 【人类就是这样,感情复杂,难以言喻,分的清清楚楚不是ai就是有病。】 简单的说,源深把自己脑子搞出问题了。 「压根没到「从头到尾」的地步。」他冷淡地重申一遍,「我作为受害者都没有呜呜咽咽地痛哭出声,你怎么敢这样?真是厚颜无耻。」 虽然他其实很清楚只要自己承认[尤恩]是祂,能扮演出任何形象的千面之神就不会改变这场游戏里的行事风格。……某种意义上,相当遵守自己的设定。 说了好几次没用的抱怨,源深连烦都烦不起来了。作为人类的自己都能在被欺骗至今的情况下保持理智和适度的距离,不可名状的邪神想必是更加冷漠,却总是用那种亲昵的友人态度来相处,这实在是……啧。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像模像样地抱怨——就像刚才抱怨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奈亚拉托提普「哦豁」了一声,道:「你看上去对这种方式乐在其中,真的很难过么?」 「不用再确认了。」源深说,心平气和,懒得再演,「心照不宣的事实,为何要反覆发问?就算藉此扰乱我的头脑,也是无聊的手段。」 「我只是想让你难受、让你不高兴。」奈亚拉托提普说,「可惜现在不行了。不过有另一件事让我很是高兴——」 祂微笑起来。 「你快要踏出最后一步了。源深。」 否则也不会「放弃」投影,精神跨进了世界间的裂缝。 「你会抹消自己的存在吗?」祂戏嚯地问道。 源深:「……」 啧。 没能立刻给出回答,他就知道自己输了一局。 不过他自己又确实有点不解。 ——为什么自己会沉默呢? 抛去感情,以绝对理智得出的是「沉默」;也就是说,之前那般笃定地发出宣言,是因为感情的驱使。 他琢磨了一下,发觉即使「再构建」了无数次,也很难在现在得出根本原因。 ……算了。 穿越者冷静地把这个问题从脑海中删除,转而给出回应。 「你高兴就好。」他温吞地说,敷衍的意味十足,「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点担心你会逃跑。」对方说,「不过你还能为杰森给出提醒,想来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感谢你对我的关注。」源深不带感情地说,「希望下一关你不会再添进去奇怪的设定了。」 「别这样说。」黑肤青年又一次弯起了眼睛,「亲爱的源深,你觉得荆棘鸟离开了巨龙吗?」 「你认为巨龙会去和恶魔敌对吗?」 「我理解不了这两个问题的隐藏含义。」穿越者如是说,「也无法理解你。」 他永远也不会说出自己曾有过「如果能够理解奈亚拉托提普就好了」这个愚蠢的想法。 理解比了解可深刻多了。 「那还真是遗憾。」邪神说,「要知道,这是不公平的关系。」 「……我会回去的。」源深说,转移话题,「所以你能走了吗?」 「当然,只是来确认一下。」人类外表的邪神又笑了,「安心睡吧,醒来就是新世界了。」 源深沉默地目送祂离开。 ……新世界。 嘁。 —————— 杰森打了个喷嚏。 「杰克,你是受凉了么?」荆棘鸟体贴又担心地问道,「果然让你一天内走那么多路不太好,好好休息,晚上就不走了吧。」 「……」杰森胡乱地点了点头,总觉得是被念叨了……突然就背上一寒。 荆棘鸟带着他走入黑森林后,他们穿过曲折的林间小道,望不见天日的晦暗光线下,那座倚在两棵大树间的小木屋非常有恐怖片的氛围。 这是护林员的小屋,对方非常热情地欢迎了一人一鸟两个不速之客,允许他们稍作停留。 杰森还没来得及和那个眉毛鬍子乱糟糟的男人说话,荆棘鸟就上去打交道了——那时候他真觉得有种长辈带着小孩出来春游的既视感。 源说可以信任荆棘鸟,但不能为它献上一切。他坐在木凳上思索着进入游戏后的林林总总,有些挫败地揉了揉头髮。 信息量不足,源深的提醒让事情变得更加充满谜团了。 第137页 荆棘鸟没有对杰森的疑问给出回答,不涉及到「彼此坦诚」这个问题,这只飞鸟便是最优秀的同伴。 「你不落下吗?」他看着身处这个与大自然相比格外狭小的空间里,依旧飞翔着的荆棘鸟,忍不住问出了口,「去寻找巨龙是漫长的路途。」 「不行。一旦落地,我就再也飞不起来了。」荆棘鸟说,它扑扇着翅膀,声音里充满一种悍不畏前路坎坷的朝气和自信,「沿途的风景十分美丽,最好的友人也让我满心欢喜,但我不能停下。」 「你是十分有想法的鸟儿。」杰森说,荆棘鸟的传说他也知道,并大致与外面的超英们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让巨龙与恶魔见面。」漂亮的鸟儿说,孩童般的嗓音变得有些沮丧,「巨龙应该、必须打败恶魔。」 杰森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最开始的电子音旁白。 【「此刻,我即为规则,唯一能迫使我退缩的只有已成为传说的生物。」】 这是恶魔对[杰克]说的话。 而[杰克]也出发去寻找了尘世中最后一头巨龙。 并不像反派得意忘形的炫耀,恶魔是故意说出消息,引导[杰克]去寻找巨龙的。 为什么? 是想将隐居的死敌引诱出来斩草除根,还是说…… 想被打败? 「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轻声问。 「没有为什么。」荆棘鸟说,毫不犹豫,如同叙说真理,「恶魔太危险了,巨龙战胜它是必要的、对任何人都好的结局。」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个想法,并进行了试探,「——巨龙和恶魔,在过去是挚友吗?」他问道。 第76章 漂亮的鸟儿呆了一下:连扑扇的翅膀都忘记振了,差点直接摔在木屋里潮湿的地板上。 「不是——」它惊慌失措地叫起来,看上去不光是震惊,甚至还有点生气,羽毛都炸起来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杰克!」 「我只是好奇。」杰森说,看着鸟儿过度的反应,他有些心虚,又更加困惑了。 本以为三者一定会与现实中那三个人有所关联,结果猜错了么? 【杰克和荆棘鸟一同来到了黑森林深处,在小木屋里见到了独自在这里守了许久的护林员。护林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态度却很热情,为远道而来的一人一鸟去寻找了新鲜的食物,准备为他们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旁白声突然响了起来,连带着半透明的光屏上都浮现了文字。 杰森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昏暗——虽说原本因木屋处于森林深处,这里的光线并不十分充足;此刻从树梢间的缝隙向天空窥去,映入眼中的却是极致的日落后天色。 时间流速不对。就像游戏里跳了剧情和时间,杰森并不觉得自己的思考和与荆棘鸟的交谈时间能让天色变为这样。 【杰克和荆棘鸟在小木屋中等待了一会儿,作为客人,他们并没有太无礼地去翻查护林员的小屋,但在护林员回来之前的时间里,他们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小木屋里有被分割出来的两个卧床呢?】 【墙上挂着的相框被翻转了,无法看见里面是否有照片、照片上的人物或景象。】 【荆棘鸟开口了。】 「护林员是个很辛苦的工作。」它说,语带悲伤,看上去已经忘记之前被杰森的问题吓到羽毛炸起的事情,再次恢復了平静,「杰克,这座森林很危险,晚上不要出门——无论听见什么动静。」 【被提醒的杰克有些茫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小伙伴有些秘密,因此没有对此发出质疑: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是要去寻找巨龙;而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不过,真的如此吗?】 旁白最后一个平直的疑问句,让故事发展无端带上了诡谲之色。 杰森撇了撇嘴。 有个旁白的感觉着实糟糕,而且还是那种瞎几把说信息完全是平铺直叙的叙述风格,放到营利性游戏里绝对会被玩家吐槽的。 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鬍子眉毛极其狂放、衣物是材质不明的皮甲和麻衣的男人嗓音很大:「杰克和鸟儿,今晚吃烤肉吧!」 血腥气被风带着灌进了门中,荆棘鸟有些不安稳地打了个喷嚏,声音高兴地回答道:「好啊好啊,护林员先生,我们肚子都饿了!」 「放心,食物管够!」护林员这样说,转过身自豪地指着屋前空地上的「食材」——一只体型巨大、已经死亡的野猪。 ……大概是野猪? 杰森盯着那只野生动物看了一会儿,表情有点微妙。 怎么看都周围飘着一圈诡异的黑色雾气、难以让人相信是能够入口的食材。 荆棘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没关系,本质上只是能量。」 印证着它的话一般,光屏上出现了游戏里的人物面板一样的信息。 【提示,玩家发现一份可以补足体力值的食材,请问是否接受护林员的肉汤?】 杰森:「……?」 空气中飘来一阵肉香,屋前的空地上燃烧着篝火,一个大锅被支在火堆上方。 ……又来快进?他有些僵硬地转动眼珠,发现荆棘鸟已经在外面和护林员一起聊天侃地了,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还挥着翅膀招唿他过去。 第138页 暖黄色的火光跃动着,护林员和荆棘鸟的影子在地上也扭曲着成形。 杰森从木凳上起身,目光落在那两道影子上,抿了抿唇,状似毫无异常地出了门,向他们走去。 无自主权的感觉令人不爽。 他选择了「接受」。 并没有出现身体被.操控着喝下护林员递来的肉汤的事情,只是在接过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份散发着扑鼻香气的肉汤在碗中蒸发,空荡荡的碗底只留一点残渣。 【杰克喝下了护林员递来的肉汤,鲜肉被煮的软烂,口齿间是回味无穷的美味。】 【「很好吃。」他不吝惜地给出好评,笑起来,「护林员先生,是因为一个人住久了,养出了好手艺吗?」】 杰森捧着碗保持沉默,光屏上没有像面对荆棘鸟那样给出台词提示,自己只需要看着便可以了。 「怎么能这么说。」护林员露出了和之前的笑容截然不同的表情,有些忧郁地说道,「以前我也不是一个人住……可惜现在只有我了。唉。」他嘆了口气,「没有人会永远陪着自己,我曾经很明白这件事,但最后也依旧感到难过。」 【杰克被触动了心灵的某个角落。在背井离乡的旅途中,他偶尔也会遇见值得为之微笑的、可爱的人们,可最后还是选择了独自一人回归家乡。他似乎能够理解护林员的想法。】 杰森:……产生共鸣了么。 旁白在这段话后停止,杰森把碗放下,问道:「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护林员露出了带着些许为难的神情,摇了摇头,道:「不算朋友……那是个珍珠般的姑娘。」他似乎脸红了,然后又沮丧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对不起。」年轻人干巴巴地说道,「听上去像是单相思?」 「单相思?」荆棘鸟好奇地凑到两个人类中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是想要□□的繁殖欲望的一种吗?」 「真敢说,鸟儿。」护林员被它毫不掩饰的好奇和直白的话语逗笑了,「可别这样对其他人说,人们会生气的。」 「……」不是,你这是承认了?杰森张开嘴又合上,荆棘鸟的声音完全是孩童,虽说清楚对方不可能是幼崽,但真要解释也觉得不安。 ——而且它的疑问一出来,眼看就要有掏心掏肺述说悲情的情节就被硬生生砍断了。 篝火依旧跃动着,火焰里时不时有木柴燃烧时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火星迸出,又很快在裸露的草地上熄灭。 围绕这这片空地的高大树木的影子随着火焰扭曲,本应自然的景象却在某刻变得诡异——仿若有什么藏在阴影深处蠢蠢欲动。 杰森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故作好奇地开口,道:「一个人住在这里,晚上森林里不会有勐兽出没吗?」 ——而且这好像还是奇幻世界观。 「不用担心,亲爱的杰克。」护林员说,「我是这座森林的护林员,不会被不长眼的蠢货袭击的。」 他的语气非常笃定,但同时眼睛里又有一种复杂的、似喜似悲的情绪充盈。 「是的,杰克。」荆棘鸟也附和道,「护林员是这座森林里最安全的生物。」 你之前还说护林员是很辛苦的工作,这座森林很危险。 杰森没对此吭声,老老实实扮演着「不去探究小伙伴的秘密、一心只想寻找巨龙拯救家乡」的[杰克]。 他们围着篝火,又坐了一会儿。 「这座森林的树木十分茂盛,可惜看不见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杰森说,「光线过于暗淡了。」 「确实十分可惜。」护林员说道,「所以偶尔我也会离开这里,去外面散步、接触一下人类。」 「这里的生物都不太友好。」他惋惜地说。 荆棘鸟没有说话,它飞高了去看从缝隙处透进的月光,月辉本应万里,明月亦该澄澈,此刻却被拒于这高大密布的黑森林之外。 从树缝里照进的月光照在这只黑白二色的鸟儿身上,张开的羽翼在空地上映出的影子格外宽阔,几乎笼罩一切。 它似乎轻轻地嘆了一声。 杰森抬起头去看它,蓝绿色的眼瞳被暖黄色的火焰映得熠熠生辉,位于高空的鸟儿的模煳身影同样映在眼中。 护林员也抬起了头。 —————— 「这可真是一幅好画。」克林特说,他看着投影上的画面——飞翔的鸟儿与地上的影子,坐在篝火边的两个人抬着头看它,色调有些暗淡,但暖黄的篝火让画面从中心晕开一片暖色。 「哇哦……是的。」托尼点了点头,「荆棘鸟知道得有点多啊——」 布鲁斯双手交叉,坐在桌前,凝视着这个画面,沉声开口,道:「它象徵着源深。」 「能够确定吗?」娜塔莎有些怀疑地问,「分明是具有尤恩和源深两类性格。」 一方面荆棘鸟在许多方面有着与源深类似的坦诚和友好,另一方面,又始终坚持好朋友这个设定,不止一次说过「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之间不应有秘密」,这一点与[尤恩]对源深态度格外相似——但这一点,稍微有些令人充满疑虑,毕竟源深本人也对此承认过不止一次。 史蒂夫来回看了看他们,看上去有些话想说,却又不好开口。 「队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托尼注意到了,不失揶揄地说,「放心,我们现在只是在讨论。」 第139页 「这似乎不值得疑惑。」史蒂夫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你们不觉得,源每次说起尤恩态度都很坦然、在对待他是更是如此吗?——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但相处上看依旧是充满了解和信赖的。源本人对此可从没掩饰过的。」 「反倒是尤恩从未这样承认过。」娜塔莎被提醒了,迅速接上,「他只是通过亲密的态度来表现,源对此感到不满。」 「所以,可以确认了?」克林特说,「荆棘鸟……哇哦。」 第77章 黑森林的夜晚寂静无声,吹灭那唯一一盏灯后,小木屋里只能听见唿吸声。 护林员为[杰克]准备了床铺,而不停歇的荆棘鸟则飞到森林的其他地方去,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小木屋内的一个床铺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道幽暗的绿光从帘子后亮了起来:是护林员的方向。 帘子被悄无声息地掀开,男人站在了杰森的床边,一张鬍子拉碴的脸被幽光照得仿佛飘在空中的人皮,静静地注视着床上侧身对着墙壁、唿吸声平稳而清浅的年轻人。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男人的目光没有移开,这样近乎灼热的注视并没有引起年轻人的不适反应,似乎可以确认熟睡了。 男人动了。 他举起一只手,手上是闪着寒光的利刃——先前便是这件刀具分割野猪的。 刀尖对准了床上的人。 对方仍睡得如同一头死猪。 于是他在片刻后放下手,握着利器转身轻手轻脚出了门,几近无声。漂浮的绿色光团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木门被吱嘎一声合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护林员在门外停了一会儿,侧耳去听屋内的动静,确认未惊醒后,继续迈开了步子。 零星月光从树梢枝缝里流露,幽绿的浮光和沉默的男人没有选择那条延伸到出口的曲折小路,丛生的灌木和密集的树木仿佛吸收了夜色,在微光掠过时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黑褐,如同沉淀了许久的腐殖质。 它们蠕动着,藏于土地之下的根系收缩又放开,宛如章鱼的腕足般起伏移动主体,泥土被挤压坍缩的黏腻的声响窸窸窣窣,本应永久屹立的植物「活」了过来;平稳而迅速地为男人展开一条通往不详之地的道路。 护林员的身影隐入黑暗。 道路又被移回去的灌木挡住。 …… 而那被两棵大树牢牢锢着的小木屋里,原本沉睡的青年人睁开了眼,神情清醒不带惺忪睡意,冷静地下了床。 乌漆抹黑的房间充满了古怪的静谧,杰森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他当然不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睡着,尤其是荆棘鸟还提醒了夜晚会有不安全的事发生。 想到谁谁就来,被从外面扣上的木门外响起了吱嘎的抓划声,随后是一声轻响,木门被拽开一条缝隙,荆棘鸟张开翅膀撑开门,有点不悦地抱怨了一句,道:「护林员先生可真警惕,嗨,杰克,你没睡吗?」 密林里的夜晚,它的那双纯黑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陌生的地方无法让我安心入眠。」杰森回答道,「你总得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亲爱的鸟儿。」 「唔嗯,人类的好奇心会带来苦恼的事情,这是在什么生命中都共同的道理。」荆棘鸟说,它没有进入小木屋,反而后撤着张开翅膀,往上飞起,说出了格外纵容的话,「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会保护你的,希望你不要太害怕。」 杰森:「……谢谢。」 多少收了点你这长者般令人感动又别扭的神通吧。 就算真这么想也不必说出来。 越来越像源了啊。 …… 他们离开了小木屋,荆棘鸟在前面引着路;杰森并不知道护林员的去处,所以他也不知道与护林员所走的小径相比,在荆棘鸟面前展开的那条路、他们踏上的那条路是格外的宽敞,平坦极了;还有清澈入水的月光从上方照耀下来,整条道路映得如同倒映着明月的河流。 ——好像他们合该被光照耀着似的。 但他依旧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平静而温和地活动着为他们让出道路的植物们,拥有让生物本能感到危机的危险气息,却在荆棘鸟面前温驯得宛如僕从一般献上了服务——他可不认为自己这个玩家、扮演的[杰克]作为外来者,能够让拥有智慧(?)的植物们表现如此友好。 「它们似乎很喜欢你。」他打破了只有脚步踩过路面泥土和羽翼拍击的声音的沉默,试探地问道,「你在以前来过这里吗?」 「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一想,因为我的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荆棘鸟这样道,声音还是很轻松,「大概是来过的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太受欢迎了。」 「大家都很喜欢我!」他用一种炫耀般的骄傲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配上孩子般的声音显得格外稚气,如果是人的话,想必脸上也是挂着灿烂的笑容。 杰森一顿,不由想起了那次离开游乐园后,蝙蝠侠转述的源深也曾说过——「大家都很喜欢我。」 没有人在意源深这样的话,那更像某样调侃似的话语。 现在荆棘鸟也说出了这句话。让人禁不住在意并思考了起来。 ——不会是是真的吧? 使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第140页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很受欢迎吗?」他问道,「在不是人类的物种的当中?」 讲真,如果源深也是这样的话,不会那个是克苏鲁神祇的尤恩也是因为「喜欢」才和他成为挚友的吧? 噫,想想都好恶寒,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你可不能这么说。」荆棘鸟前这般说道,他的声音有点不满,「明明人类也很喜欢我。」然后他才对杰森的疑问给出回答,「对呀,我超受欢迎的,不过有的想和我融为一体,有的想待在我身边。」 它有些苦恼的嘆了口气,道:「太受欢迎就是这点不好。我喜欢美好的东西,丑陋的东西却总是想往我身边凑。」 这话有些欠揍的苦大仇深,杰森摸了摸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它这种算是强烈的自恋心理,还算是就事论事的坦诚。 ——他严重怀疑源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好像又可以确定荆棘鸟代表的就是源深了。 「听上去还真是令人头疼。」他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那你一般是怎么解决的呢?」 现实里与源深的接触也没见到他有「大受欢迎」的情况来着。 与荆棘鸟同行的前一段路程也没有见到,包括是人类的护林员,也没有表现的太过热情——他更像一个豪爽好客的男人。 杰森自己也没有。如果没有源深本人的提醒,他对荆棘鸟依旧怀有过于深刻的警惕。 「因为我已经足够强大了。」荆棘鸟说,「好了,别试探了,亲爱的杰克,我们要到了。」 …… 被让开来的平坦路途已经延伸到了尽头,而这尽头是一汪碧绿的湖泊,湖面中央中央的圆月,清澈又明亮,如同一盘白玉—— 不,不是。 那是一座白玉般的石材雕刻而成宛如漂浮在湖面上的圆形平面,上面篆刻着古怪的花纹,见之则有眩晕感,让人想起祭祀神明所需的祭坛。 护林员站立在其上,面对着任何荆棘鸟所来的方向,却并没有发现他们。脸上是一种极其沉重又复杂的沉思神情。 杰森很快发现在护林员所背对的那个方向,有一条过于狭窄的小径。 荆棘鸟所带领的和护林员本人走的路途并不是一个方向。 他又观察起自己和荆棘鸟所处的环境。那延伸而来的路径不知何时已经又再度合拢,变成了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的高大树木,树干上布满了深绿色的树苔。 天空是深蓝色的,一轮圆月高高地悬挂在上空,那本应映在湖面中央的明月倒影,此刻完全覆盖在了那白玉盘般的祭坛上;同时也将护林员整个笼罩了进去,他的身上泛着一层乳白色的光雾,仿佛随着唿吸吸入又唿出。 「……?!!」下意识盯着护林员看了一会儿的杰森,有些惊悚的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 ——那乳白色的光晕充满了活物跃动的色彩!与其说是光线下的灰尘,更像是细小的微生物在空中浮动并进入人体! 看起来护林员所遭受的这番景象并没有开始太久,因为先前还是一副沉重神情的男人随着乳白色的光点越聚越多,神情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仿佛遭受了逐渐加深的痛苦折磨。 与此同时,白玉盘的光亮也越发的盛了,仿佛投下的月光全部注入、被吸纳了进去。 那是一种极为不祥的光亮,是让生物从心底里感到发慌的光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杰森询问道,并没有太过惊慌,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他的生命力是在被吸收吗?」 在他的注视下,护林员的面容和身躯,仿佛被加速了身上时光的流逝,深棕色的头髮变得枯燥花白,脸上渐渐填满了皱纹,嵴背也佝偻下去——一个年轻力壮、可以把野猪揍死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 他扭过头去看身边的荆棘鸟。 漂亮的鸟儿只是扑扇着翅膀,语气不变,冷漠道:「那是他必须承受的,只要他是护林员。」 它无悲无喜的注视着祭坛上的景象,仿佛先前为护林员的工作说话时语中的悲伤是不存在一样。 杰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反应。 他确信那是真实的情绪。 可他又突然想起来,源深也曾有过这样的表现。 宛如神明高踞云端,居高临下的俯瞰芸芸众生,为一切生命的苦痛和无聊的注视感到厌倦,以至于无法再有情绪流露的漠然。 ——那只有一次,仿若昙花一现,又很快的,自然又温和了起来。 「那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他只是为了活下去。」荆棘鸟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悲伤,「没有生命不想活下去。」 ——就像荆棘鸟这般。 第78章 现实。 即使为游戏里的杰森感到担忧,也不能否认时间继续流逝的现在,超英和义警们不能持续地待在那里进行观看。 世间人来人往,每天都有许许多多事发生,自愿承担起救助他人的责任的超英们能够拨开时间在会议室里查看已经是难得的余裕了。 斯特兰奇在拒绝透露自己察觉的「真相」后,并未在此停留太长时间,而是很快地离开了:源深失踪前未曾见到,但更早之前却也和他一起研究过另一个体系的法师技能,;虽然没有太过深入,但研究起来却也使人沉浸其中。 第141页 而会议室内余下的人们又看了一会儿。不知道画面的投影机制是如何设定的,有时候是围绕着杰森的单个画面,有时又是把人和鸟都映出来的全局,似乎与副本内的时间同步流逝,但在转瞬间又会快进、跳到别的地方。 而此刻画面上显示的正是杰森跟随荆棘鸟来到湖畔,目睹了护林员被吸取了生命力的景象——自然,荆棘鸟那样矛盾的冷酷又温柔的表现也尽入他们眼中。 「难以相信,能够用这种语气说话源会站在人类一方。」娜塔莎评价道,这时候他们都差不多默认荆棘鸟象徵的便是源深了,「不过,事实上他似乎总是在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尤恩。」 ——明明是怠惰至极、懒得去应付而不得不冷漠应付的态度,却依旧怀有那种信任般的反应。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用纠结了,反正是想不通的。」某些时刻相当看得开又格外体贴——或许是不想再给讨论添麻烦——的托尼说,「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源深,真的会同意荆棘鸟来代表自己吗?」 「他可是说过npc决不能用自己的形象和经歷。非常生气和严肃地对那两个傢伙这样说了。」 「显然易见。」布鲁斯接上,镇定自若地搭着手,语气平静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按源深的态度,绝不会允许尤恩进行这样的游戏设计。」 而他们又能够确定源深不会不履行承诺。 ——尤恩私自更改游戏设定,并提前开始了。 有个跨越七十年时光的挚友的史蒂夫有些难过地垂下了眼。他为源深感到悲伤。无论是最开始本人说起挚友时的态度,还是后来相处中毫不掩饰的熟稔,都证明他们曾经是挚友。 可源深只是被动地承受着尤恩的恶意。他一点都不想和曾经的挚友敌对,只是言行上表现得冷漠而厌烦。 难道是真的无法再度成为过去的关系吗?仅仅只是一次死亡,本以为的永诀并非真实,为何本该欣喜的重逢后却成为了敌人? …… 如果源深知道史蒂夫这样的想法,估计也只会摊摊手,毫不在意地躺回去,顺带骂一声憨批奈亚个感情骗子。 之前在综漫片场,由于早就展现出来了与尤恩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也选择不去在其他人面前说明真相——没有必要说明;在这里则是有意地展现出一种余情未了的复杂纠结感,毕竟神明大人已经主动展示出了那张照片,表明他们的关系了;如果不顺着展现出这样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呢。 源深:垮起个小猫批脸.jpg 本人对这样迎合的示弱的行径充满了反感和无趣。 说到底一切都是虚假的,他人对此进行的任何思考,本质上都是虚幻的,无聊的,可笑的,完全没有任何值得观看的趣味性。 也就奈亚拉托提普才有那样热衷观察人类各种表现的低劣恶趣味了。 …… 既然已经将游戏内副本内杰森的遭遇和现实里超英的思考都写了出来,那就让我们将视线转移到此刻不知道在哪的源深身上吧。 在奈亚拉托提普离开后的世界缝隙中,源深的精神体依旧静静地注视着漫无边际的冰冷的黑暗。 克苏鲁神话体系中的神明,无论是旧日支配者之类的外神,还是将与旧日敌对的古神,都是人类难以理解和想像的、一旦目睹便会陷入疯狂的荒谬存在。 源深抗拒自己成为那样,因为他坚持自己是人类;何况还有奈亚在旁边「虎视眈眈」。 ——以致于那时在摩天轮上,他说出了那种仿佛是fg的话语。 搞不好那真的要成为fg了。 现在他有些挫败的想着。 奈亚拉托提普看透了源深这个人类,且深刻的理解着他的恐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源深才恍然意识到,「曾经唯一的挚友」,这个角色设定是有多么恐怖;自己的过去到底是有多么的远离人世啊,那被千面之神判定的「千形万相之人」的称号所代表的时光里,欺骗成为了穿越者的本能和日常,唯独在[尤恩]面前是从未掩饰的坦诚和信任。 隐匿于黑暗的生物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个充满了吸引力的存在。 陷入沉思的源深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放任自己的意识被对灵魂来说充满了危险的事物缠住。 现在的穿越者早已无法以普通的方式死去,再与人类极致危险的攻击,同样也无法致死。 他在私下里和奇异博士就「重复的死亡」有过交流。 利用时间宝石将多玛姆困在死循环里的男人,被杀死过无数次又无数次回到敌人面前,最终将对方烦到忍无可忍地撤走,在战斗力完全不敌的情况下,凭藉耐心和疯狂拯救了世界。 源深表示对此超佩服的。利用「再构建」与塔塔尔作斗争的时候,他有过类似的死亡尝试,以此提升自己的精神强度。但那到底和真正的死亡不一样,他总得给自己留个底线,以免真正在精神上死亡,留下一具空壳子。 奇异博士的选择截然不同,毕竟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成功,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活着离开时间循环。 是让离升格为神只差一步的穿越者都想感嘆一声的疯狂。 甚至有些蠢蠢欲动的也想要试试这样的方式来和邪神作斗争了。 ……可惜,这在邪神眼中是属于逃跑的一种。 第142页 分明是很有意义的,孤注一掷的,疯狂的反抗。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遗憾地冒出来了这个念头。 感情和理智比起来实在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思想的一部分,不过作为人类,源深还是选择了接受。 世界夹缝中被吸引而来的秽物,充满了令生物不适的有毒元素,肆无忌惮地侵入了它们所渴求的存在的一切。 本该十分强大的存在在此刻,却像是张开了怀抱的脆弱的某种东西,对它们视若无睹,并主动将意识沉没于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下。 仿若一心求死。 —————— 奈亚拉托提普撑着下巴,状似夸张而无奈地哇哦了一声。 祂并没有去「看」世界夹缝中发生的事情,在「挚友」准备去做些什么事的时间里,祂还挺有对他人隐私的关心和礼貌。 但这也不影响祂察觉到世界夹缝中发生的某些变动,并进而猜出对方所做的某些事情。 「……记得你可是很怕疼的。」祂含煳不清地低声咕哝了一句,实际上是没有多大触动,反而很高兴源深主动作死去踏出了最后一步。 ——嗯?说实际上现在还未回归本体的源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没关系,他已经踏出去了,总会那样做的。 旅人的穷途很快就要到来了。 「你很高兴?」一个人问道。 「当然。」黑肤捲髮的[尤恩]坐在沙发上,姿态惬意,丝毫没有不速之客应有的礼貌,语调欢快,「目前钟爱的玩具已经通关到了最后一步,又或许是雕刻宝石让它闪闪发光的快要成功?」 他笑起来,道:「你喜欢什么?亲爱的诡计之神。」 阿斯加德的二王子,神王奥丁的养子,目前处于地球纽约某个酒店的洛基,没有思考太多,给出了回答,道:「歌剧。」 他的视线往桌子上飘了一下,那上面有一张纽约大剧院观影票。 阿斯加德被入侵的事件结束后,洛基和托尔都被神王被赶到了地球上,让他们去学着和人类伙伴合作面对危机,顺带培养起兄弟间的情谊。 洛基:x&%¥#@…… 对此感到万分不满的他,在到达地球后直接抛下自己那憨憨傻傻的哥哥跑了。 万万没想到,平静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后,入侵阿斯加德的祸首自己找上了门。 他跑了也不代表他不关注地球上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人类那边最近就这个傢伙和那个叫源深的人类进行了会议。 不过更详细的达成了什么条件就不知道了。 「人类的文化是很精彩的。」[尤恩]心情很好地说,又像是随口说道,「你对人类是什么看法?」 洛基斟酌了一下,道:「虽然是蝼蚁……但也有厉害之处。」 被浩克摔来摔去的剧痛让他记忆犹新,想起来都有点脸黑。 [尤恩]看着他笑了一下,体贴地没有嘲笑,只是放松身体让自己陷在沙发里,声音轻松:「你有点太紧张了。我只是想来和你说说话。」 洛基:「……」 不紧张才怪。 来到地球后查过克苏鲁神话的北欧神明当时惊得都要怀疑神生了。 虽然中庭人把阿斯加德一系写出了北欧神话,但为什么克苏鲁这种体系的神明也是真实存在的? 再接着就是…… 被神王奥丁忌惮的,身为神祇的[尤恩]的身份。 洛基:……骂骂咧咧.jpg 第79章 不请自来的客人坐在沙发上,脸上是清爽而友好的笑容。那双棕褐色的眼瞳看上去清澈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活力—— 但被他看着的人,移开了视线,以一种谦卑的姿态垂下了头颅。 空气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危险。 阿斯加德的诡计之神头一次生出面对无尽深渊的空荡荡和恐怖感。即使是面对那个永恆一族的泰坦,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缓缓地眨动眼睛,额角有冷汗渗出。 「如果是想打发时间,我很乐意,先生。」彬彬有礼而不过于谄媚的尊敬从言行中流露,银舌头的谎言之神收起了惯常的嘲讽和轻蔑,用一种让他的家人看见都会震惊地睁大眼的态度说道。 「真是识时务,阿斯加德的小王子。」[尤恩]的脸上仍旧带着着那样真诚的笑意,似乎对洛基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似的说道,但姿态却依然轻慢地倾倒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没投过去片刻视线,充满了与表情相反的、不可一世的傲慢。 阿斯加德的小王子,放在身侧的手不可避免地轻轻颤了颤,连牙关都未曾紧咬,表现上还是那充满了恭敬的平静,道:「多谢夸奖,先生。」 「深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尤恩]说,若有所思,「我其实蛮期待看见他对我俯首称臣的样子。可是现在的他总是对我不假辞色抗拒得很。」 ——当然,他崩溃的模样想必也是无与伦比的风景。 奈亚拉托提普如是想。 毕竟是人类。 不过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祂也就把期待对方更进一步放在了第一位。 洛基:「……」 此时他都忍不住想夸赞一声厚颜无耻,假如对方的身份真的是那个邪神的话。 ——怕不是满怀热情的、恶意深藏的一场欺骗。 第143页 在阿斯加德他曾经对尤恩与源深的关系下过判断,并在此时更加的深刻认同了这个观点。 ……真是难以理解的恶趣味,他从对方的话中判断出了源深已知道真相,禁不住默默吐槽了。 那个叫源深的就算了,在阿斯加德表现的是实打实的对前挚友的厌恶和反感,反倒是你这个傢伙表现的亲昵又热情,好像余情未了。 误导他人是很有趣的事情吗?洛基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他常在阿斯加德恶作剧,尤其是自己那个兄长,捉弄起来也确实有趣,但他实在不明白,看着他人对关系作出错误的猜测——…… 好吧,好像是可以得意洋洋于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确实有意思不是吗?人类的感情和想法有时会做出让神明都惊讶的行为。」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尤恩]轻飘飘dee说道,语气里饱含笑意,「在我眼中,深就是如此。」 ……啊、对方之前确实说了玩具和宝石吧,指的是源深吗? 「是的。」洛基虚假地捧了场,「欺骗和玩弄诡计比单纯的战斗有趣多了。」 他有些不太明白对方来到自己面前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是想要说说话。想想都觉得有点糟糕,因为对方可不像是表现出的好脾气的样子。 「看来我们在这些事上有些共同语言。」对方笑了一下,说,「不要害怕,我想你会很乐意为我服务,对吧?」 「……我的荣幸。」洛基谦卑地说。 ***** 「这场仪式的目的是什么?」杰森有些困惑地问道。 湖泊中心的祭坛上,被吸取了生命力又或者是被剥夺时间的护林员垂垂老矣,肉眼可见的虚弱,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立在那里,似乎随时都能倒下的样子。 即使对这场古怪的仪式感到困惑和警惕,也不妨碍杰森现在看见这一幕后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在之前短暂的相处中,护理人的豪爽令人印象深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并对荆棘鸟问出了上面那个问题。 飞翔在于他并肩地方的荆棘鸟抬起一边的翅膀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道:「这是一座危险的森林,「黑森林」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通称。」 「——它真正的名字是,永寂之森。」 「除了那些拥有低级智慧的植物,没有任何生物能在此存活。而它又向外扩张,所以需要人去承担起看护的职责。」 杰森:「——那头野猪?」 「不是说过了吗?本质上只是能量。永寂之森会吸收生物的生命力,并在内部再度模拟出来。护林员与森林本身定下契约,特殊的月圆之夜,他会进行仪式献上全部的生命力。」 祭坛上的护林员老态龙钟,踉踉跄跄地走到边缘,也不知是主动还是失足,在杰森未曾关注的下一秒,整个人跌进了那潭平静无波的湖泊。 物体落进水面常会有的水花和声音,杰森丁点痕迹没见到,那湖泊像是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把年老的护林员完全淹没了,不知是沉没到了哪里。 荆棘鸟仍在继续为他讲解,孩童的稚嫩嗓音平静地说着可怖的事实,宛如吟唱恐怖童谣。 「护林员的工作接任必须是自愿的,在能够被规则承认的继任者到来之前,他只能反覆地进行献祭,以此维持森林和周边的平衡。」 杰森背上发寒。 他看着面前那盈亮美丽如雕刻而出的宝石的湖泊,恍惚中看见了自己曾爬出的那个绿色的拉萨路之池。 难以想像,这片湖泊的底部,沉积着多少具护林员的白骨,一个灵魂,数不清的死亡,沉没于此的枯骨。 □□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他所选择的结局。」荆棘鸟冷静地说,视线从高天之上的明月收回,注意到了身侧年轻人的晃神,便安抚地又用羽尖蹭了蹭,「不要害怕,杰克。你的结局不会如此,你的路途还未行尽。」 被安慰了的杰森干涩地抛出一个问题,道:「你的结局呢?」 荆棘鸟愣了一下。 有着一双蓝绿色眼瞳的年轻人转过脸,强忍着什么一般看着它,重复了一遍,态度固执:「我在问你,你认为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你的路途行尽了么?」 「你在生气?」讶异的停滞仿佛只是错觉,荆棘鸟微微凑近了,毫不畏惧和心虚,带着点茫然,地问道,「杰克,你为什么要生气?」 它对杰森的疑问给出了回答,就像是乐衷于为晚辈解惑的长者——他和源深相处时也是如此。 「我与你是一道的,杰克。」它说,「即使疲惫,只要路途未堵,也得向前。」 这样看来,制造出荆棘鸟这个象徵形象的傢伙可真是了解那个神秘主义者。杰森略有些嘲讽地这样想着:他可不觉得荆棘鸟这个与源深像极了的主角会是对方自己构造的。 所以果然是[游光]和[尤恩]私下里瞒着源深做了什么吧。他得出与现实人员相似的答案。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杰森说,「有你在,[杰克]的目标一定会实现。」 「当然,你大可对我全然付出信任。」荆棘鸟温和地说,「不过,请不要给我太多,那会让我感到悲伤和惶恐。亲爱的杰克。」 它说的那句话,有着与源深所说的相似的含义。 第144页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 还真是了解自己啊。他想。 「你还想继续看下去吗?」荆棘鸟没有等待杰森的反应,换了个话题询问道,「接下来人体重构的画面可能会让人做噩梦。」 「没兴趣。」杰森摇头,他的视线随之转移到湖泊那里,先前那如同浮游生物在空气跃动的乳白色光点在祭坛中央盘旋汇聚,仿佛要凝聚成人形。 他隐隐觉得反胃。 分明是梦幻般的光景,隐藏着的却是残酷的献祭。 他有点想快点通关了。 ……………… 梦魇是渴望与恐惧的聚合体。 源深从沉睡中醒来,时间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又像是仅仅一瞬。 他仍旧处于世界夹缝。 宛如一盘珍馐美馔。忍耐不及的傢伙已经在先前的蜂拥中被他吸收,更有耐心、也更为强大的存在前赴后继,也有的在黑暗深处玩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对这盘美食垂涎欲滴、虎视眈眈。 冰冷的气息充斥着灵魂全身,带来了某种虚假的生理性的反感——心理上无所谓。 源深轻轻嘆了口气。 奇形怪状的傢伙围绕着他,而他此刻虚幻的、宛如流动的云雾的意识强韧得弹性十足,包容、接纳、吸收,又或者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和铺于其上的欺诈性流沙。 一旦怀着狂热接触,便再也无法逃脱。只能越陷越深。 进食时细嚼慢咽是好文明。 可惜现在做不到了。 源深漫不经心的、有些可惜地这样想到。 望不出人类出身的意识随着心念转动渐渐构造出了人类青年的模样。 世界夹缝中的生物们对人类的外表没有概念。 所以它们也不知道此刻意识所拟态出的模样是多么的……荒谬。 仿佛有无数个影子在源深此刻的外表上闪现,面容是细看起清晰、转移视线便模煳的奇特「空白」。 他可以有无数张脸。 没有人能见到他真实的面容。 只有一双无悲无喜的漆黑双眸。 这是由经歷升华而成的「概念」和「规则」。 源深很快地理解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真是的。」他有些无奈地瞅着自己的双手,转头遥遥看向了投影所处的地球。 「现在可没有回到本体里呢,就这样了。」 第80章 源深没有选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无论是那具投影,还是沉睡的本体。 他揣摩着自己的状况,心不在焉地任由从阴影蔓延出来的捕猎的触手,去触碰那隐匿在黑暗深处、在察觉到自己这一盘珍馐突变的危险性后在撤退和进攻之间犹豫、以致于错失良机的可怜蛋们。 从虚幻的影子里,有奇异的、扭曲的触手静悄悄地伸向了黑暗的深处,并急不可耐地吞食。 不够。 他有些烦躁地按了按额角。 在精神脱离投影后,他先是去回收了本体里的感情,一开始因为感情与理智分离的前因还有些干涩,但在那傢伙出现后就很好地融合了。 所谓的多用多顺就是如此。 并非生理因素的飢饿感犹如炽热的岩浆灼烧着头脑,如同顽固冰原的理智强硬地试图湮灭它,但由于刚升级后急需的能量值过大,甚至是理智都在重申必须满足、以免影响状态。 源深也确实不需要过于强硬地拒绝这件事。满足欲望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穿越者是个顺从本心的傢伙,fg立下来也能自己拔掉,在许多事上都坦坦荡荡地看得透彻……然后藏起来。 但唯一的问题是。 ……难吃。 难吃过头了。比自己的药剂味道还糟糕,简直像是深渊料理。 虽然能量很充足,但就是很难吃。 即使源深口腹之慾不重,也不能否认作为人类、家政ex的他在食物上是挑剔的。 为了满足普通食物无法抵消的飢饿,而去吞食味道糟糕、完全挑战人类味蕾极限的能量,对他来说…… 唉。 他苦恼地嘆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切断精神上的味觉感知。没有不需要代价的力量,也没有不能忍受的痛苦。 还没能成为奈亚所期待的那副模样的穿越者,此刻正处于最后一步……并且微妙地转移了方向的边界线。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之后得好好补偿自己,认真地思考着自己之后回到地球,是把那两个化身都揍一顿还是说撒丫子就跑去看接下来的游戏副本。 谁晓得杰森会被第一个拉入游戏呢? 奈亚破坏了与源深的约定。而他并不意外,毕竟被对方主动推到面前的杰森,自己确实选择了和他建立比他人更深刻——即使那依旧浅薄——的联繫。 只要确保他能活着—— 源深捂住眼睛。 也不知道地球上那些人现在对他的状况做出了什么猜测……也能猜到,更让人头疼了。 吞食仍在进行。 那可怖的飢饿感近乎无底洞,源深瘫着张脸从对味道印象深刻到失去味觉再到了无生趣,冷漠地注视着那些秽物无用的挣扎与逃跑,以及可笑的反抗。 心态稍微有些变化啊。 这种傲慢不对着人类就足够了。源深下了判断,摸了摸胃部的地方,惆怅地收回了进食用的触手。 第145页 讲真,虽然也有用过精神触角来吸收能量,但改换形式后怎么想都觉得越发像个怪物了。 他有些别扭的这样想着,难得生出了些许对自己的羞耻。毕竟触手什么的、感觉自己拥有了一些奇怪的设定。 该离开了。 源深环顾四周的黑暗,他曾见过许许多多奇妙的异常的景象,世界夹缝中的黑暗也不过尔尔——就在先前还是自己进食的餐盘;于是他看了一圈,满意地自我夸耀了一下自己的精神领域:永恆星夜和被覆盖的无尽虚空永远是最棒的差异之景,对比起来简直让人神往! 飢饿感仍未消失,灼烧理智的那种夸张性质却已经减淡了,勉强能够忍受。 如果之后还饿的话,完全可以再来这里补充能量……反正这里的秽物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勤俭持家深谙薅羊毛之理的穿越者啪啪打着算盘,转头跨过那藏满了无尽奥秘的时空通道,将意识投入地球上的投影。 ………… 一想到那傢伙有可能在边上待着就觉得噁心。 他冷漠地想着,在投影内睁开眼的时候,酒店房间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中,窗帘被开着,外面的光穿透玻璃倾泻而入,在光滑的地板上投出一片暖白色的光块。 而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容貌绮丽、正在看电视上的脱口秀的东方少女脸上带笑地转过脸,朝床上睁着开眼睛的青年打招唿,道:「欢迎回来,恭喜你变强了。深。」 双目无神的源深没有起身和回话,脱口秀节目里观众的哄堂大笑传出来,让寂静的空气染上了一层荒谬至极的古怪气氛。 既然被发现之前耍的小手段,现在重新融合理智和感情、包括记忆的源深也懒得继续和对方扯皮,揉着因为躺久了有些酸痛的后腰从床上爬了起来,抱着被子、盯着乱糟糟的头髮无精打采地看向了沙发上的少女。 「[尤恩]去找谁了?」为了避免询问「你去干嘛了」得到的回答是「我不是在这里和你说话吗」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他依旧明智地选择了将两个化身分开来看。 「阿斯加德的小王子。」对方语气轻松地回答他,转过身,一只手撑着脸扒着沙发背看他,「邪神,哈,阴谋诡计玩的熘熘的谎言之神,可是反派角色。」 和你这种邪神比起来,就是成年人和未成年的区别。源深扯了扯嘴角,心说对方就算是反派后来可不是被洗白了?人气魅力还挺高的。 他按了按额角。别看他表现得那么平静,实际上由于精神吸收了过多的能量,这具投影远没有更为强韧的本体容纳性强,在活动时总有点干涩,并且由于基本的生理活动,身体上的表现更像是发烧了一般沉重,甚至有点像是喝醉了酒的轻飘飘——可能灵魂真的要飞出来了。 「你回到本体多好啊。」[游光]提建议一般地说,「这滋味可不好受,这具投影的上限太低了。」她笑眯眯的,「如果说之前还是无法平衡,现在应该可以控制了吧。」 你又什么都知道。源深把脸埋到被子里蹭了蹭,当初选择这家酒店就是因为服务好,蓬松的被子上充满了阳光的气息,也算是稍微抚慰了不得不和憨批打交道的雨幕。 「我乐意,你管不着。」他冷漠地回答,「我真的很想打爆你的化身。」 第81章 事实上穿越者并没有太过生气——知晓真相后的愤怒已经持续了很久,现下已经能平静地被掩埋起来——只不过是,顺从心意,终于实现先前不止一次想过的「把憨批奈亚揍一顿」的发泄之举。 「不是说喜欢这张脸吗?」 「皮囊之下的真实我很清楚。」 一来一往的问答发生在源深丢开被子用精神触角把沙发掀翻之后。 而此刻穿越者正皱着眉把游光按在地板上,手下是少女脆弱的脖颈。他盯着那张依旧微笑着的绮丽面容,嘴角一抽,眼神微微有些复杂和微妙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无论怎样思考都得不出答案。」他说,「为什么会有「游光」出现在我与「尤恩」之间?这是无意义的,他人的看法你大概并不是很乐意去观察。」 「只是突发奇想而已。」对方这样回答他,语气中充满了无所谓的笑意,属于少女的嗓音柔软得像是春日的樱花飘落,「只认同「尤恩」的话,我可不会太高兴。」 源深:「……」 他点了下头,左手挡住对方上顶的膝盖,贊同了。 「确实,如果「游光」不来,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才会认清事实。」 另一只手并没有使用太大的力气,他不愿意去搞掐人喉咙这种充满了恶意的反派角色行径,因此在挡住膝击后也顺着力道将手往下移,抓住对方的衣领往一边甩去,同时也紧跟着撤手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身起来了。 「肢体接触总是令人不适,尤其是对象是你。」他如此说道,拍拍衣服,酒店的保洁人员工作非常尽责,地板上滚了一圈都没沾上多少灰尘。 「你还没有尽兴吧?」[游光]也从地上起来,问道,「欲望不纾解可是很难受的。」她弯起眼笑起来,「别忍耐,深。再憋下去我都会心疼你了。」 「……不要把想和我打架的想法说成关心。」源深又皱起眉,不悦道,「既然如此,我不介意满足你。」 他注意到对方似乎沉默了一下,表情也变得似笑非笑——仿佛强忍着被愉悦到后的嚣张笑意,让人既讨厌又不解。 第146页 但这和源深没什么关系。 所谓法师—— 近战和施法都该擅长。 克系法师明智地不去和邪神化身比拼精神强度,投影的肉.体强度比起来可能也不足,但这也不影响他直接使用攻击法术给对方添点小麻烦。 在世界未分离前那家书店的街上,他们也曾经如此。 只不过当时源深的情绪十分不平静,照顾边上环境的同时还打着打着就越发没劲——一个虽然设想过但还是难以置信的可怕真相,刚知道就得打架实在是突兀。 现在嘛,穿越者打上头了。 先前只是沙发被掀翻的酒店套房在短时间内狼藉一片,房间内的洁白墙壁上被波及出坑坑洼洼的痕迹,还有灼烧般的黑痕;家具乱七八糟地倾倒,落满了困于狭窄室内的激斗导致的落下灰尘和墙皮。 被施加了结界的现在,酒店内部的人员全然不曾察觉这间位于最高层的套房里正在发生的战斗。当然,酒店外的楼层也不会有人注意。 黑髮青年的脸上露出了自沉睡中醒来后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他总是平静,任何情绪也都克制在不会招致严重后果的适度范围内;此刻嘴角上扬只差大笑出声以致于表情都显得有些扭曲,一招一式都是下了狠手—— 从法攻转为近身战,他们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看上去狼狈得很。 互相冲撞着的两股力量将足够宽敞的套房也衬得狭窄,墙壁和天花板都发出了某种咯吱的碎裂声,烟尘四处弥散;人的视野在这之中模煳不清,但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知道自己应对的傢伙到底位于何方。 落地窗的玻璃被激盪的力量波动震碎,按着[游光]的源深分心去阻止玻璃碎片大块大块地落下去,短暂的停顿使腹部被重重击了一下;被外力强制拉回室内的玻璃碎片伴着高层唿啸的狂风铺天盖地地打到中央地板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 脸颊一侧传来刺痛,被玻璃碎片划伤的源深嗅见了铁锈的腥味。 「虽然称不上酣畅淋漓,但我确实为此感到愉快。」没去管衣物的破损和脏污,以及身体上的疼痛,他如此说道,平静而直白,「顺从欲望,这是正确的事。」 「那就不要停止。」[游光]笑起来。 现下他们姿势逆转,分了心去关注「破碎掉落的玻璃」的源深被她掐着脖子按在地上,腹部遭受重击、以及先前被掼在地面时的勐烈,让背部隐隐作痛,冰冷的凉意更是穿透衣物,使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凛冽的冷风灌进室内,原本被束起的窗帘也被吹散,展开来夸张地在风中舞动着。 位于上方的[游光]直接地感受到了,视线放在对方被划伤的脸颊,可惜又困惑地笑起来,道:「这具投影十分优秀,不过已经不适合你了。」 她伸手抹去血液,那伤口已经癒合了,于是青年的脸侧便有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的源深揍上去,道:「和你没关系!」 …… 彼得·帕克最近有些头疼。 街头英雄蜘蛛侠在得到復仇者联盟的资助后换了装备和紧身衣,虽然斯塔克先生和红头罩偶尔还会称唿他为「睡衣宝宝」和「穿睡衣的小鬼」。 当然——他不是为这些事感到头疼,只是隐约察觉到自己完全是被瞒住了什么事情。 关于克苏鲁入侵的事情,在那之后,几乎没接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復仇者联盟好像和某人达成了协议。就算去问斯塔克先生,也只是被敷衍过去。 他很委屈。 就算自己是未成年,但也是被大家喜欢的超级英雄啊。也和破坏社会秩序的敌人战斗过,为什么不能知道? 不过他又能理解大人们的想法……就是依旧会觉得难过。 纽约今日的天气晴朗,蔚蓝色的天空上交织着棉花糖般的云朵,思绪万千的彼得·帕克背着书包穿过街道,在下个瞬间抬头,蜘蛛感应向他发出了警告—— 一座大厦,高层有危险的事件发生。 他看了眼大楼的模样,想起来不久前这里才有一家占据了好几个楼层的高星级酒店开业。 跑进偏僻的小巷换上制服是未成年常做的,于是不到三分钟,蜘蛛侠便向高处射出蛛丝离开了巷子。 越往大厦的最高层接近、蜘蛛感应的提醒便越发强烈烈,甚至肉眼所见的也能看见一个房间的落地窗破碎了——淡蓝色的窗帘仿佛被挥舞着舞动着。 房间内部传来了激烈的、爆炸般的声响。 蜘蛛侠攀爬到落地窗所处的阳台边缘,他注意到阳台上有玻璃碎片——破碎了有一会儿,但之前在楼下经过时并没有这样危险的高空坠物。 风突然变大了,淡蓝色的窗帘几乎被吹成与地面的九十度,蜘蛛侠在嗡鸣个不停的蜘蛛感应里看见了房间中央正在缠斗的两个人。 青年和少女,打起架来充满了狠劲。 他不可避免地怔愣了一下,以致于在与其中一人对上视线时才惊觉自己的影子被太阳映到了房间,导致自己被发现了。 那个与他对视的黑髮青年有一双暗沉的黑眸,面容……斯塔克先生展示的那张照片上,对方寡淡地微笑着。 但非常奇妙的是,蜘蛛感应平静了些许。 「又分心了。」那个少女开口,嗓音清亮,语调带上抱怨的色彩,「要发泄也认真一点吧,深。」她明显也看见了地面上的影子,却没有扭头看过来。 第147页 黑髮青年收回了视线,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不发一言地再次挥拳揍了上去。 阳台是玻璃做的护栏,被无视的蜘蛛侠手足无措地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道:「呃、你们好?打架不如好好说话?这样很危险……」 「与你无关。」源深说,因为年轻超英的到来,他想尽量掩盖痕迹的打算也没了必要,语气冷淡,「让开。」 他勐地拽住因风力减弱而垂下来、轻拂过头顶的窗帘,用力一扯将其从滑竿上拉下后随手丢开;这时候他们已经随着你来我往移动到了靠近落地窗的地方,裸露的肌肤在玻璃碎片,碎屑扎入表层带来麻痒的痛感,更锋利的尖角则划出来斑驳的血痕。 但双方都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 阳台的玻璃突然碎了,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洋洋洒洒地飘向远方。 蜘蛛侠:「……???」 他愕然地在头罩后睁大眼,眼睁睁看着青年在下个瞬间,带着被死锢在怀里的少女滚落了下去。 「等等!」他下意识惊叫出声,迅速地转身射出蛛丝想要将两人拉住。 淡蓝色的窗帘本该落在地板上或者随意地挂在某个物体生物,但高层的风实在太诡异了,先前还将阳台玻璃的粉末带向远方,这个时间又反灌进屋,将布料带出去慢悠悠地追随着坠落的二人而去。 ——并挡住了想要救人的蜘蛛侠的视线,以致于他没能抓住。 心脏剧烈地震颤着,再一次没能救下眼前人的蜘蛛侠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果断向下跃出,想要抓紧时间在惨剧发生之前帮助他人。 为什么——要跳下去? 他茫然无措地想着这个问题,努力捕捉着二人的身影,但手脚却随着心里漫开的凉意冰凉起来:淡蓝色的窗帘之下,急速坠落的身影已经成了触不及的黑影。 他迟了。蜘蛛侠迟了一步。 风似乎带来了破碎的低语。他听不清。 他们坠落。 下方的街道上恰好没有行人、包括车辆。 「——轰!」 一声巨响。 路面上尘烟瀰漫,中心处有裂纹布开。 不远处目睹了人影坠落的行人大声地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第82章 太阳的光线乍然入眼,刺得人眼睛发酸。 他在坠落。怀中是邪神的化身。 [游光]大笑出声,声音在风中破碎、又清晰地传入耳中,道:「共赴黄泉,嗯?没想到你还挺霸道的。」 「没这个意思。」源深冷冷道,恶寒不已,「别仗着这副模样瞎搞设定,友情变质都比这真。」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事实如此。」穿越者面无表情。 「我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对方又说,「幻梦境的冒险十分有趣。」 「难为你愿意陪着我去探索老家。」 他们的交谈在风中破碎,无人知晓。地面逐渐接近视野,源深没有松手,实打实地和对方一起摔在了坚实的路面上,路面以此为中心,布开夸张的裂纹。 有人惊声尖叫。 「真疼。」[游光]不满地嘀咕,「你这具投影要死了。」 穿越者没有回答。 这具模拟人类身体的投影称得上「脆弱」,自杀般的坠落于地,疼痛毫不避免,甚至可以感觉到碎裂的骨头和内脏,血腥味自气管溢满鼻腔,身下漫出血泊,青年的脸色随着失血过多而惨白。 紧锢着邪神化身的手滑落了。 淡蓝色的窗帘恰到好处的从上方轻飘飘落下,将他们盖住。 …… [游光]支起身,胳膊和颈椎都有着诡异的扭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中嘎查自动掰回原位,而少女的神情依旧满含轻松的笑意,微微俯身去看那双无奈而疲倦的眼睛,道:「过分黑白分明的人向来没多少好结局。」 荆棘鸟永不停歇,纯白的羽翼和漆黑的尾羽,飞翔着的鸟儿从不为谁驻足——只会循着自己选择的道路飞下去。 「亲爱的鸟儿,死亡绝非终点。」她一只手撑起那遮蔽了阳光的窗帘,温柔又甜蜜地说着诅咒般的话语,「你总得选择一个合适的、值得的结局。」棕褐色的眼瞳在阴影里充满了一种明亮的暖意,好似在友善劝告,又像是在冷酷作结。 源深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瞬。久违的肉.体被损害的疼痛,竟也让他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还不那么像个怪物的过去。血液流失,唿吸减弱,心脏的跳动也趋于平息……就像[游光]说的,这具投影正在死去。 他的眼神有些许涣散,万千的思绪划过大脑,最后画面停止在落在那个沼泽地的树下,抬眼所见时有一双棕褐色眼瞳的捲髮青年,那个人微微笑着,只是不经意路过而被惊到了。 【「你看上去真糟糕,需要帮助吗?」】 死于怀中闭上双眼的那个人,脸上依旧是爽朗的笑意。 【「……你这样的傻瓜还是一个人活下去比较好。」】 ……称不上愉快的初见,就连结局也全然没有喜悦。 现在和他对话的,是邪神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 他倦怠地半阖起眼,将涌动的思潮压下,再度睁开双眼时,眼神清明,抬手将[游光]探到上方的脸拨开了,声音有气无力的,道:「不需提醒,我很清楚。」 第148页 这具投影已经无法承载穿越者现下分薄出的精神强度,懒得再分心捏一个的他干脆就换个形式给这身体升个级。 现在那因为信仰之跃造成的致死伤势已经癒合了。只不过身上还沾满了血迹——[游光]也是同样。 两个人从窗帘底下钻出来的时候看着就很是狼狈。 …… 由于高空坠人这事实在是震惊全街道,他们从摔下来、在烟尘中被窗帘盖住后,街道左右延伸几百米都没人过来……不过有人报警了。他们的交谈和源深本人的投影调整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却已经有警笛的嗡鸣声从远处传来了。 从復仇者大厦那边飞来的金红色身影。 从上方吊着蛛丝下来后呆呆站在另一边的蜘蛛侠。 源深瞅了一眼地上的裂纹,跺了一下脚把它復原了:爱护公物他一向在行,就是酒店套房还是给赔偿金吧。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淡蓝色窗帘,展开双臂对摺再对摺,中间顺口向蜘蛛侠道了个歉,道:「抱歉,蜘蛛侠,吓到你了。」 心脏嘭嘭直跳、木呆呆看着这两个坠落后完全没事的傢伙的蜘蛛侠大脑一片空白地沉默着。 源深:「……」 他有点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情绪上头,恶劣的大人压根没顾及小孩子的心理。 [游光]笑了出来。 …… 在智能管家突然放出来一段影像的时候,会议室内的众人正在看着杰森和荆棘鸟与护林员在黎明告别,离开所谓的「永寂之森」。 那很明显是某个摄像头转播来的画面,一条宽阔的街道,以及尘烟瀰漫的中央地面。 托尼:「怎么了?」 他意识到有事件发生。 「sir,根据您设定的关键词彙,有蜘蛛侠和源深同时出现。」 智能管家的优雅腔调在室内迴响,它放出了另一段——或者说是几段不同视角的影像拼接出的画面。 首先是蜘蛛侠射出蛛丝向大厦的高层而去,然后大概是摄像头的位置比较远,拍摄到了同一座大厦的高层,坠落的、模煳的像是两个人的身影。再拉近后,其中一人的服饰与源深相似——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的画面后,是蜘蛛侠从高空落下,呆呆地看着被淡蓝色布料盖住的两个人。 所有人:「……??!」 于是海陆空都特速的钢铁侠就出场了。 火力开足,钢铁侠一路上一边是思考那到底是不是失踪的源深,一边担忧看上去是完全目睹了高空坠落的睡衣宝宝需不需要心理辅导。 他很快就到达了那里,并且中间还顺带联繫了警方说这边的跳楼事件被復仇者联盟接管了。 除去红蓝蛛网制服的睡衣宝宝,另外二人在钢铁侠的视野中着实很显眼—— 源深的服饰总是深青的冷淡休闲风格,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闪闪发光的的饰品都没有,轻轻巧巧地不碍着行动,走动起来时衣摆像极了在风中颤抖的羽翼。 而此刻羽翼染上脏污的血与灰尘,凝固成黯淡的褐色痕迹。 而他身边的东方少女,看上去也是如此。 ……所以这两个人真的一起跳楼了吗?判断出这些的钢铁侠一时间连思维都卡顿了,直到落地都没想好该怎么询问。 「下午好,钢铁侠。」源深和他问好,手上捧着的是叠起来的窗帘,他的神情正直极了,又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似乎吓到了这孩子,麻烦你之后安慰一下吧。」 他的脸颊上有一抹已经干涸、却格外刺眼的血痕。 「……好的。」钢铁侠干巴巴地应下,「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看上去真糟糕。」 「打了一架。」源深说,「毕竟这人着实烦人,令人讨厌得紧。」他没有看身边的东方少女,神情冷漠。 「真无情,源先生。」[游光]说,状似忧郁地收起笑意,「在我身上发泄尽兴后却说这么冷漠的话,我可是很痛的。」 「那不是你想要的吗?」源深冷淡地说,「我的尽兴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请不要再提。」 「如果[尤恩]在这里会更好吧?」 「是的,你这张脸完全不及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钢铁侠忍不住了,花花公子难以置信地来回看了看这两个刚「打了一架」的傢伙,「妖精打架??」 「……???」黑髮青年皱起眉,不贊同地看着成年人,「蜘蛛侠还在这里,多少注意一下。」 几乎错觉自己被蝙蝠侠盯着的钢铁侠:「……」 如果不是你们说的话太微妙了,谁会这样以为啊?! 他怕带坏小孩,扭头去看时却诡异地从那头罩和肢体动作上看出来了困惑。——小孩看上去完全没听出来有哪里不对劲。 「……」所以真的是大人的思想太骯脏了吗??? 「kid,你还好吗?」他问。 「我、我还好……就是……」蜘蛛侠磕巴了一下,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就是复杂,超复杂——最后沮丧地确认了自己之前的惊慌和混乱都是无用功。「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起。」 「……」源深有些尴尬地咳嗽起来,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配上身上的血迹与灰尘,凌乱的短髮,看上去脆弱得宛如重伤未愈,「你的善心是正确的,蜘蛛侠。」 第149页 与先前说「与你无关」的神情和语调相比,这个人现在温和得不可思议,却又并不显得突兀和割裂。 真奇怪。蜘蛛侠想,他想起来了来自哥谭的红头罩,对方先前就是和这个人合作吗?如果是现在这样的话,难怪会信任。 被无视的[游光]弯着眼笑起来,道:「你看上去有什么疑问,钢铁侠?」 被问到的钢铁侠哆嗦了一下,恶寒感让他冷汗都渗出来了。他决定问出来。 「[游光]和[尤恩]——」他说,「都是你的挚友吗?源先生。」 「前挚友。」源深纠正道,心知都到这里了再藏着掖着也没用,虚假的修罗场也太过荒谬,便承认了,「我曾说过这傢伙是神祇化身。」 老实说被避开正确答案他还有些惊讶。大概是对方的演技实在太棒了吧。 「……真有兴致。」得到回答的钢铁侠说,「难为你能表现得那样正常,源先生。」 蜘蛛侠在边上就差顶着一脑门问号了。 「就算是欺骗也能讨人欢心,深,你真棒。」[游光]说,她没再称唿那假模假样的「源先生」,语调神态像极了不在此处的青年。 「也挺讨神明欢心的。」源深冷淡地说,「你不能总是如此做戏,毫无意义。」 他都快要心如止水就差羽化登仙了。 「我先去付一下赔偿金。」他说,「关于杰森的事,无需担心。」 钢铁侠和蜘蛛侠目送他走进大楼,手上是叠的工整的窗帘。 这时候才发现,地面平整极了。 钢铁侠:「……?」 「他做的哦,非常爱惜公物。」[游光]说,她准备离开,「你们也该知道了,毕竟他已经不会为此产生情绪起伏,稍微有点无聊。再见。」 她后退一步,身影消失在原地。 蜘蛛侠:「斯塔克先生之前源先生说她是神祇化身,是克苏鲁邪神的化身?到底是谁的化身而且源先生有两个挚友吗?我是第一次见到源先生真人不过感觉是个好人就是他和那女孩打架的时候真的好可怕——」 钢铁侠:「stop!之后会告诉你的,你顺便也讲一下你看见的事。」 「好的,斯塔克先生。」 第83章 源深从通道里走进会议室时低着头,皱着眉思考身上这件咒印被破坏的外套还有没有再修补一下的可能,或者干脆换一件更好。 然后他抬头,一眼看见的是投影出的画面上,行走在初升的太阳底下的杰森和荆棘鸟。 以及周边齐刷刷投来的视线。蜘蛛侠和钢铁侠都在他去向酒店赔偿时离开,因此也坐在这里。 「各位,下午好。」他温和地打了个招唿,拖过椅子坐了下去,「有什么想问的吗?」 会议室内沉默了一会儿。 在之前的时间里,蜘蛛侠讲述了自己看见的事,钢铁侠也跟着补充了后来的交谈。 史蒂夫露出纠结的神情,道:「所以,真的是神祇的化身?」 「嗯。」黑髮青年点了下头,他的脸色带着些许病态的、不见天日的白,好似真的在那次出于主动的拉着[游光]跳楼里受了伤,可分明行动起来时毫无异常;唯独破损的、有褐色痕迹的深青色风衣展示了那一场让未成年心脏都要停跳的疯狂残留。 「与我同行一百余年的「挚友·尤恩」,以及[游光],都是同一个神明的化身。」他温声道,竟也能平静地笑出来,「很抱歉之前有所隐瞒,毕竟即使是我,也在讲述自己被欺骗的事实这事上存在些许羞耻心。」 气氛更僵硬了。 本以为是挚友决裂的相杀,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微妙的有种戳人伤疤的无礼和莽撞。 「那位神明似乎过于恶趣味了。」布鲁斯打破了寂静,钢蓝色的眼睛冷淡地注视着坐姿端正的青年,语气平铺直叙,「你承认吗?」 承认「尤恩」只是神明的化身? 隐藏含义在这个情况下不言而喻,但托尼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察觉这像是在关心青年的心理状况……能试探出什么呢? 史蒂夫略微有些担忧地注视着对方。 「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源深有些困惑地回望过去,「即使只是扮演出来的角色,一百余年的时光,是不可否认的、我所珍惜的回忆。」他说道,「在这一点上,我从未想过否认。」 ……果然是很奇怪的关系。 所有人都这样想。 黑髮青年的神情从容而笃定,货真价实一般地承认着自己对「挚友」的珍视和对过往的留念——分明清楚那是被虚拟出的形象、满怀恶意的欺骗。 蝙蝠侠想起了在惊魂游乐园里对方所说的话。现在想来,教人细思极恐:对方的认知约摸是出了点问题,几乎脱离了感情上的常识反应。 「可是为什么要两个化身?」最开始因为坐进会议室内而惊喜的蜘蛛侠了解得不多,歪着头有些不解,「同一个人,面对不同的样貌不会觉得奇怪吗?」他耿直地发出了疑问。 「那傢伙的恶趣味可是独一份的。」源深好脾气地答道,「我的反应和他人的看法,在祂眼中都是好戏。」 因为始终得不到准确的答案,只能归结为邪神的恶意了。他已经放弃去探究对方某些奇怪言行的意图,那会让他有种主动堕入深渊的可怖错觉。 第150页 唯一令他不爽的是,这确实是极为不公平的游戏。 蜘蛛侠:「听上去可真过分……」 「对,超过分,态度也是。」源深贊同地颔首,不愿再就自己那糟糕透顶的友人关系进行交谈,「来说说杰森的事吧。」 「我很抱歉没能通知你们。」他说。 蝙蝠侠冷淡地打量着他,道:「你似乎并不为游戏提前感到愤怒。」 「祂做出什么我都不意外。」源深微笑,「安心,杰森不会受伤也不会死去。」 那双钢蓝色的眼睛像是有风暴凝聚的海面,冰冷而尖锐。 作为父亲,布鲁斯生气了;但作为蝙蝠侠,他认为对方是拥有奇怪魅力的难以信任之人……大概。 「我试图相信你。」他说,「你自称立场为人类,但在许多事上都显得暧昧而冷漠。无法相信,难以相信。」 这话有些前后矛盾了,又有着哥谭的黑暗骑士特有的警惕与多疑。 他注视着笑容不变的青年,对方看上去毫无情绪起伏,就像韦恩庄园里看着自己的阿福……温和又包容。 娜塔莎想起阿斯加德的仙宫里,对方面对他们的信任时露出的神情。 仿佛要哭出来。 「……」虽然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有点伤心呢。源深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气。 大概是由于在克系里爬摸打滚许多年的缘故,无论他表现得怎样温和友善,那些敏锐地成年人、聪明的孩子,都会对他产生警惕。 糟透了,奇怪的魅力总是吸引奇怪的傢伙,非自愿的被爱充满了荒谬;明明是想作为人类源深去和他人「好好相处」,表现得也非常诚实,结果总是被怀疑藏起了什么过于危险的东西。 好吧好吧,邪神预备役对人类而言确实危险,但明明都那样好好展示了…… 也难怪会有无聊的想法产生了。 有时候那确实无趣。 穿越者在此刻产生了一个扎了根似的可笑念头。 如果真的放弃—— 期待的沉眠便会到来了吧。 ………… 即使是奈亚拉托提普也不知晓此刻自己所「在意」的「挚友」产生了近乎「逃跑」的想法。 他分明是喜爱人类,也不会放弃——这是祂清楚地明白着的,也愉快地利用着的「软肋」。 「他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很有意思。」[游光]兴致勃勃地说,「我都以为他要哭了——真是太遗憾了。」她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用手指着眼睛,「一样的眼睛,面容不同,他竟然对着这双眼睛出神了。」 还露出了那种恍惚的、隐藏着悲伤的神情,令人心碎,令神微笑。 对面的[尤恩]眨了眨眼,先前他们稍微中断了一会共通的意识,此刻看见那时发生的事情,便与[游光]一道兴致高昂了起来,道:「真是让人心生怜爱的表情,果然拥有感情的他才是最好的。」 之前那符合逻辑、却属于扮演的反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们现在正在一处宽敞的酒店房间里——正是洛基的房间。 而此刻房间的主人、付了钱的住客,洛基此刻只能忍声吞气地在一边沉默地旁听着神祇和其化身的对话。 他是第一次见到[游光]这名东方少女,却不像超英和义警为两者的身份纠结到头秃:因为参与的太晚了,反而也不用去猜测,在[游光]刚才到来时,便被告知了两者同为神祇化身的身份。 于是现在听着他们交谈,深深地为神祇的戏精程度震惊到瞳孔地震而不得不尽力地低下头以免被察觉「不敬」。 ……他甚至稍微有点同情作为「玩具」的那个人类了。 「他在拖延时间。」[游光]说,像是提起正事正经了神情,「明明都去接触世界裂缝中的傢伙了,竟然没有继续下去。」 「无用的挣扎。」[尤恩]评价道,「执拗过头了,就算与我敌对,也不必坚持人类的身份。」这样说着,他笑起来。 [游光]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在世界裂缝中询问的那个问题,源深没有给出回答。 这让奈亚拉托提普确认了猜想。 感情促使源深在摩天轮上说出绝不会成为邪神。 那会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愤怒、不满、厌恶。 奈亚拉托提普以常见化身的形象去见对方时,理由是邀请他成为「兄弟」;并且在之后也是这样表现的。 而源深的负面情绪,几乎都是因祂而生,自然也是抗拒「奈亚拉托提普的愿望成真」。 曾说过「虽然厌恶没什么意义,但基本的情绪反应也不能抑制吧」的源深,在面对奈亚拉托提普的「死缠烂打」,诚实地被感情驱动着,立下了fg。 虽然很清楚自己在源深心目中的地位,但饶是奈亚拉托提普,也稍微感到了震惊和意外。 「不管怎么说,都有点过分了吧?」祂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样越来越想在游戏中胜出了啊……耍点小手段应该不过分吧。」 洛基:「……」 他努力装作没听见。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就算装作没听见,近似传统恶魔形象的克苏鲁邪神也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近在咫尺的工具人。 「为我服务的机会来了哦,二王子殿下。」轻快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 第151页 他僵硬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假笑,道:「请问有何吩咐?」 …………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源深很明白这件事。 可他确实又感到厌倦。 事到如今,他并不奢望浓烈的信任与爱,毕竟那太过沉重。 曾经的穿越者抗拒死亡而求生,并为自己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的决心感到恐惧——天知道为什么他会恐惧来自自己的求生欲;现在的穿越者厌倦生存而求死,没能这样做的同时为自己的疲惫而恐惧——他曾经是很想活下去的,为何却有了这样可笑的想法? 人类原来是这样变化无常的生命吗? 眼中映出的是保护市民的超英们,耳中传入的是他们充满了生气的话语,但他却茫然地在心中思考着、纠结着,并明显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差错。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疑问? 是因为看着那双眼睛,再次回忆起了过去的时光?还是因为曾被欺骗的虚假过去被揭露而感到悲伤? 不,他早已习惯了。 习惯了神祇的恶意,习惯了游离于外。 只不过是—— 不甘心。 第84章 「巨龙真的就在前面吗?」杰森问。 「对的,跨过悬崖,那疲惫而沉睡的巨龙便在那里。」荆棘鸟这样回答。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它,试图委婉,却还是直接问出口了,道:「你看上去不太好……怎么回事?」 太阳依旧挂在天空上,光辉明亮,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的荆棘鸟,在往这里接近的路上,似乎变得黯淡了。 「我的心情不是很愉快。」荆棘鸟说。 「我不知道巨龙是否愿意见我。」它又道。 「发生过冲突?」杰森问,迈开腿沿着标记——那竖着的指示牌就立在前方,真是古怪的发展——往另一边走。 「应当是没有的。只不过,对巨龙而言,我象徵着某些不好的事情。」鸟儿诚实地说,「也许见到我,就会崩溃。」 杰森:「…………」 有时太过坦诚的言行,也会让情形变得尴尬。 尤其是清楚对方并非故意如此。 跋山涉水而来的人类青年与天空之上从未降落的黑白飞鸟,静静地沿着悬崖的边缘走着,前方的不远处是一条连通着悬崖两侧的索桥。 而更远处的森林之中,沉睡的巨龙睁开了那双磐石般漠然的漆黑竖瞳。 它在深山密林里扬开双翼,巨大的黑翼遮蔽天日,所至之处万物战慄。 阳光炽烈,察觉那熟悉的气息的巨龙,在羽翼下眨了眼,仿佛有泪光盈睫。 一声嘆息后归于沉寂,巨龙温顺地盘伏于高大的树木之下,耐心而沉默地等待着访客到来。 …… 「你看上去不太好。」 被说了同样的话的源深,脸上失去了笑意。 他有点恍惚。 荆棘鸟的形象是奈亚拉托提普设定的。不得不说,他为此产生了困惑和讶异。——在对方眼中,自己竟然是这种形象,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这么明显吗?」他苦笑着按住太阳穴,嘆息一声,「我的心情不是很愉快。」他说出了与荆棘鸟同样的话,这让他更头疼了。 「也许我就不该留在这个地球。」他又说,「去哪里都好,我愈发觉得自己的坚持可笑了。」 斯特兰奇博士坐在他对面,端着红茶的手抖了一下。他组织了一下措辞,道:「是「混沌」,对吗?」 对面的青年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又露出了惯常的温和笑意——但他看着却总觉得碍眼和古怪,却只能沉默地听着对方点头承认。 「是的,欺骗从始至终。」源深平和地说道,「我早已接受这一事实,却依旧为对方继续之前的态度而难受。」他嘆了口气,「祂怎么就那么能呢?」 源深没有在会议室待下去,他保证位于游戏副本中的杰森不会出事,却也不愿忍受对他人各怀心思的观察和试探,便跑路熘到了斯特兰奇博士所在的纽约圣殿。 在对方面前,他倒是有些东西可以流露出来。 源深本人越平静,和他接触过的人就越不自在。 「祂对你的关注似乎超出常理。」斯特兰奇道。 源深更沮丧了。 「我向祂指出过这一点。」他说,「祂的回答是早就有过说明——但我并不知道,祂何时何地表达出了原因。」 当时因为后知后觉gay里gay气,就没询问下去,可是怎么思考,都只能得出对方「因为自己是作为人类走到这里才关注」——但关注度也太超出了。 总不可能真想和自己成为兄弟吧。 「祂是理解不了、也不能去理解的存在。」他又说,「我试图在你们面前掩藏祂的身份,但显然只是无用功,反而愉悦了祂。」 斯特兰奇博士默默饮了一口红茶,对此表示贊同——虚假的修罗场都弄出来了,知道身份后谁都能看出来神祇兴致勃勃。 他踟蹰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你之前消失……现在与之前相比,似乎变强了。」那种灵魂上的吸引力,有着漩涡一般的诡谲感。他都感觉自己的红披风想去蹭蹭对方。 源深沉默了一下,道:「我离成为邪神,只差一步。」 第152页 奇异博士倒吸一口冷气。 「这只是一具投影。」黑髮青年放下一直按着太阳穴的手,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眼道,「本体遭受污染,平衡摇摇欲坠,我只能使用投影来活动……如果这具投影出事,平衡也会崩解。」 「不过这是之前的设定。」他补充道,「在我稍微升了级后,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会影响到本体了。」 奇异博士深吸一口气,道:「我本以为自己接触到魔法、成为至尊法师就已经足够夸张了;没想到还有你这种情况。」 克苏鲁的神明体系与正常接触到的截然不同,他很明白这一点,因此也觉得棘手。 「我信任你的理智。」他说,这是出于自己的判断而非遵从师长的看法——他似乎能够理解古一法师为什么会选择信任对方。 多玛姆在接触到黑暗维度后抛弃了□□,成为了黑暗的主宰,尽情地入侵着其他维度;但他认为源深不是这样能轻易地抛下一切的傢伙。 某种程度上,对方是个讨人喜欢的傢伙。他回忆了一下之前超英们的表现,有些无奈又佩服地想着。 「但平衡极易被打破。」他给出忠告,「污染是不可逆的,你不可能永远维持。」 于是源深就知道对方的意见了。 「那确实是最佳选择。」他说,有些苦恼地笑起来,「只不过我太纠结于人类的身份了……不对。」他顿了顿,更正道,「应该是……我讨厌邪神,就算是敌对。」 毕竟人类身份谁都说不准到底要怎么定义,寿命百年生老病死?真这样源深本人也没在寿命增加后纠结来着——所以就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他嘆了口气,「那么长时间,我几乎是被耍着玩……无论是什么选择,似乎都是祂想看见的。这种感觉一点都不愉快。」 「……」奇异博士默默点了点头。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没有谁会愿意被骗长久……还是以「挚友」这个身份。他同情地看着对方,想起的是先前对方掩饰神祇身份时说的那些话——没人会怀疑他们过去的、发自内心的话。 虽然他可能永远也不明白,为什么源深能在知道那只是欺骗的情况下认同那些过去。 大概也没人能明白。 「在「尤恩」死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话了。」源深说,非常明显的没了之前那样沉郁的情绪,眉眼间松快了许多,「感谢你愿意和我叨嗑,博士。」 「你太客气了。」奇异博士说,指出来对方总是这样有些不太好,「我想你总得有个可以发泄的途径。」 「你说得对。」源深贊同地点头,心想如果不追究「尤恩」的身份,自己也算是和奈亚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坦诚关系——不需要去斟酌自己的话语有哪里不对,对他这种内敛惯了的性子的人来说相当自在了。 「你知道祂私下里的活动吗?」奇异博士问。 气氛并不严肃,否则源深也不会在这里和奇异博士「掏心掏肺」了。 「……」源深揉了揉脸,道,「都是祂主动找我来说话的。」 他压根不想见到对方,怎么会自己去找? 奇异博士就有点沉默,表情也带上了细微的难以置信。 黑髮青年被他盯着,有点难为情,道:「没办法,我可不想见祂。」 「可这也太夸张了。」奇异博士说,「果然是不能理解的神祇。」 「大概是即兴而为吧,对那样万古的存在,一切不过一瞬。」源深道,懒洋洋地放松身体陷进了沙发,「你觉得他们能猜出来吗?」 「蝙蝠侠肯定猜出来了。」奇异博士说,「康斯坦丁名声不好,但脑瓜子却灵活,也擅长与恶魔打交道;他们之间联繫还挺密切。」 源深眨眨眼,想起先前摩天轮上奈亚拉托提普随口提起的「邀请恶魔们来找自己」的话。……后来确实见到过,不过当时正在处理那些诡异,没太在意地处理了。 康斯坦丁这个劣迹斑斑的魔法师他大致了解过情况,扎塔娜也是——毕竟奈亚为了泄露一张照片就把人带进了麻烦里,怎么也要关注一下;后来也确认了没有生命危险……精神问题也不严重。 「完全不意外。」他说,「毕竟是哥谭的黑暗骑士。」 童年偶像他就是心无波澜也多少佩服对方的能力。 奇异博士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 源深:「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掂量着两人间现在的关系,他谨慎地说出了口,「你不能否认,没有负面情绪表露出来的傢伙即使表现得再怎么友好,危险性也不能去除。」他顿了一下,「你做过心理测试吗?」 虽然是神经外科医生,但他也学过心理学;毕竟了解病人随时安抚心理状况也是必要的。 「……」源深茫然了一下,有些意外为什么自己只是表达了一下对黑暗骑士的认可,就被关注起了心理问题。「没做过,估计没多大用。」他实话实说,「有时我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填表格肯定满分。」 ……你还蛮坦诚。前医生一时无语,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荒谬,但他确实认为对方的心理问题绝对与常人不同……如果对方真的曾经是地球上的人类的话。 「你在地球上时是什么样的?」他问。已经知道源深不是现在这个地球的本土居民,因此也有些好奇。 第153页 「我已经很久没说起这些事了。」源深脾气还挺好,在综漫片场提起的过去也只是在异界,现在被人问起竟然也有点愣,「种花家的,当初突然穿越到异界还是个大学生。」他嘆了口气,「只是出门旅行就失踪了,真头疼。」 那还挺年轻。能走到这里也很厉害。奇异博士想。 他不再发问,对方的过去在这个地球上压根找不到痕迹,继续追问也只会让情况变得尴尬。 空气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源深慢悠悠地移开视线,落在了地面上穿透玻璃照进来的阳光。 他发起了呆。 ***** 杰森见到了巨龙。 那小山般庞大的身躯足以让人想见对方展开双翅翱翔于天空的壮丽景象,或许比苍鹰旋空都值得纪念,也确实称得上「尘世巨龙」的描述。 它太黑又太沉默了,藏在高大的密林里如果不是唿吸拂动植株,以及走进后沉闷的心跳,压根没人会发现这是一头巨大的活物。 荆棘鸟用翅膀扇了扇巨龙的鼻尖,声音很温柔,道:「你醒了吧?」 杰森打了个哆嗦,不太适应孩童的嗓音骤然变得这么像老妈揭穿赖床崽子的语气。 但因为两者靠的近了,接着隐约的光线,他才发现巨龙身上黑色的鳞片与荆棘鸟纯黑的尾羽几乎是一样的反射不出光线。 而睁开眼睛的巨龙,就连那双冷血动物的竖瞳都是同样的纯黑。 这龙怎么乌漆抹黑的。他有些嘀咕。黑夜里完全认不出的那种黑。 「好久不见,你来干什么?」巨龙动都没动,冷淡地问道。 「我来找你帮忙揍恶魔。」荆棘鸟说,「其实我更希望你宰掉它。」 杰森:「……?」 这么不客气?这么直接? 「我不要。」巨龙拒绝的也很直接,它半阖起眼,「你就不能老实认同吗?分明是不在意的。」 「谁说的。」荆棘鸟的声音染上不满,「我讨厌恶魔,也讨厌你。」 「呵。」巨龙冷笑,「真这样你依旧会是这副模样?恶魔也是黑的。」 默默听它们对话的杰森被荆棘鸟看了一眼,前者又一次遗憾起一只鸟没什么能看出想法和情绪的表情和眼神。 不过……自己是被无视了么?跋山涉水来寻找尘世巨龙的旅人,在见到要找的傢伙后该怎么说话? 仿佛回应着他的这份疑惑,莹蓝色的光屏上出现了台词。 【巨龙与荆棘鸟似乎在某些事上发生了冲突。】 【旅人安静地站立于前方,内心担忧着被拖于深渊的故园,便情不自禁地在交谈的间隙插话了。】 杰森照着台词念出来,语气平铺直叙毫无感情。 「尊敬的巨龙啊,请问您愿意帮助一名想要拯救故园的旅人吗?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他这样念着,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台词完全是fg,充满了不详的意味。 巨龙终于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漆黑的竖瞳看过来时满是勐兽特有的危险意味,它看上去打量了这名人类一会儿,脸颊一侧的鳞片微微动了动。 「……怎么回事?」它问荆棘鸟,声音不再像之前懒惰,也染上了不满,「为什么这傢伙会过来?就为了这么个优柔寡断的傢伙——」 杰森:「……」 要不是还记得自己在扮演「杰克」,他肯定得反驳回去展示一下暴躁青年的毒舌功底。 「为什么他不能来?」荆棘鸟理所当然地反问,「杰克是个超好的、人类!」它在物种上咬紧了重音,嗤笑一声,「我喜欢他不行吗?我乐意不行吗?」 【旅人不明白为何荆棘鸟和巨龙打起了哑谜,但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类身份肯定至关重要……可惜它们并未透露太多。】 这时候萤屏竟然也还尽职尽责地放着背景,杰森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非常想手上有个滑鼠点击跳过剧情……这鬼东西还碰不见。 「既然你把他带过来了。」巨龙嘆了口气,气势没了多少,「你总该明白恶魔的打算,以及我的想法。」 「我当然明白,因为我就是——」荆棘鸟乍然止住了嘴,把堪堪吐出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它振翅飞高,态度又冷淡下来,「不过是杰克主动找上我的。我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你有什么职责?」巨龙冷笑,它动了起来,狂风从张开的巨大黑翼下涌现,密林摇曳,上方被遮得严实的天空分了开来,灿烂耀眼的阳光倾泻而下,将巨龙拱起的嵴背和伸展开的羽翼照得光华流转,宛如闪耀的黑宝石。 杰森被迫和荆棘鸟一起退到了一块高大的岩石之上,他无意中将视线投到尘烟瀰漫的巨龙身下,为看见的东西震惊到瞳孔地震。 巨龙原本趴伏蜷缩的地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与杰克所见的吞噬故园的深渊全然一致的深渊。 密林向四周褪去,他使劲地看着周围的景象,试图与记忆中有些模煳的画面对比,最后察觉到此刻的视角与画面中一样,便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踩着的岩石。 「杰克」就是站在这块岩石上——绝对没错。 巨龙已经飞到了空中,声音称不上震耳欲聋,却依旧能够响彻天际。 它的语气极为不满,也不知道是对谁的。 第154页 「出于不甘心的反抗,算什么职责?」 第85章 斯特兰奇出现在房间里时吓了一跳。 「源说游戏通关了,我就来看看。」他说,「怎么了?」 房间内的气氛因人们沉默有些沉重,在他开口时才松快了些许。 杰森已经从医疗床上醒来,原本正皱着眉沉思,听见这话时扬了扬眉,道:「他人呢?」 「去思考人生了。」奇异博士答道,把敷衍的话说的跟真的似的,大概是因为当时这样说的对方带着忧郁的神情。「你还好吗?」 「……」杰森轻嗤一声,神色阴沉,「托他的福,好的不得了,压根没事。」 奇异博士:「……」 「你之前在和他说话?」 这话就等着他接。斯特兰奇点头,回忆了一下,「事实上,我就是来告知你们一件事的。」 「正好,我在游戏里也获得了一些信息。」 于是他们转移阵地,从医疗室到了会议室。 这个时间天色已经趋于昏黄,云霞晦涩,霾霾的薄暮将万物都染上一层诡谲的色彩。从走廊的玻璃幕墙边望去,仿佛隐隐绰绰的有无形的危险气息涌动。 杰森收回视线,克制地抿起了唇。 最开始的游戏通知说外部人员可以看见游戏内容,醒来后也确实知道聚到医疗室的人都在先前像是看直播一样看了……但不是全程。 在最后杰森见到有如小山的黑色巨龙时,在它振翅飞翔、露出底下的深渊之时,直播骤然中断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在后来发生了什么。 杰森对此的心情非常微妙,甚至是古怪。他当然见到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以及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 …… 「——人类也能成为那样的混乱存在吗?!」托尼震惊地提高声音,因为太过讶异甚至像是质问了。 「当然,与物理法则不同,神秘侧规则不是人类能够全然理解的。」在场唯一有资格对此发表意见的法师冷静地说道,「多玛姆原本也是人类,抛弃肉.体后成为了黑暗维度的生物。」斯特兰奇以专业眼光完全认为这是正常的,「不过源的情况用「污染导致的异变」来形容更合适。」 布鲁斯神情不太明朗,道:「你是怎么认为的?」 「这可不好说。」斯特兰奇道,「现在的源不过是一具投影,尽力维持着「平衡」是极艰难的行为。」 「——所以他的心理可能存在问题?」杰森插话。 斯特兰奇:「…………」 才向源深提出过这个诚恳疑问的至尊法师,困惑又意外。 「后来发生了什么吗?」他问。 其余人将目光转向杰森。 「哦,其实也没多大事,比起你刚才说的。」年轻人显然为这些来自年长者的目光感到不适,皱了皱眉,言简意赅,「三个非人的生物,都是源深的形象映射。」 永不落地的荆棘鸟,沉默孤独的巨龙,傲慢邪恶的恶魔……这样差异鲜明的非人之物,全部象徵着源深? 蜘蛛侠看得晚,也并未和源深正面接触,信息获取量远远不及在场其他人,目前还在为「人类升格为神」怀疑人生,因此对他们听见杰森的话后露出的各异神情充满了困惑。 「事实上,大概连「杰克」也象徵着一部分。」杰森冷淡地说,「我猜你们是不知道的——在踏入黑森林前,源深以荆棘鸟的身份与我交谈了。」 「我所参与的这个副本,绝非他自己设计;尤恩欺骗了他。」他说。 斯特兰奇发现蝙蝠侠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让他倒是明白过来对方确实猜到了尤恩的真实身份……不过还是有点不确定。毕竟再怎么敏锐大胆,面对源深信誓旦旦称其为昔日挚友的「事实」,多少也会因了解到的邪神特性产生怀疑。 他顿时再一次地佩服起了源深。 能够坦然将「被欺骗的过去视为不可否认的真实」,这是说着容易真正做到极难的事。 不过显然现在他得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说明尤恩的真实身份。是克系神祇都知道,但身份是「混沌」就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那可能得推翻之前一切关于尤恩的讨论。 真是、给人出了个难题啊。 *** 镜像空间的入口在郊外那个小木屋,源深买了那块被星之彩污染的地皮后也懒得再四处跑了;反正他没多大的物质需求,安静待在一个地方也不过是常有的事。 从梦境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去,夜幕低垂,星子闪烁。 为什么事情发展的越来越糟糕了? 通关游戏的杰森从中获知了信息,非常不想继续把自己的伤疤坦诚下去的源深只好让斯特兰奇去面对了。 有时候太过坦诚也不好。 尤其是这一点被利用了。 屋内的家具很简单,可以称之为简陋,唯一算得上高级的也只有一具铺着厚实蓬松的垫子、看着就舒适惬意的实木摇椅。 身形并不「娇小」的源深缩在上面——他第一次使用时调整了好几次才找出来最舒服的姿势——托着下巴望着虚空发呆。 他在思考。 自己还是太拘泥于人类的身份了。 虽然一般情况下会有「不愿满足敌人期望所以不放弃」的说法,但敌人是邪神……就不太好应付了。 第155页 「应付」这个词彙多少带着点敷衍的意味,显然使用它的人表现得再怎么平静和隐藏着愤怒,也带有什么一种可以评价为冷漠的勉强心理。 荆棘鸟对杰森说:「即使疲惫,只要路途未堵,也得向前。」 诚然如此,虽然为此感到不适——指的是构造出这个形象的邪神行为——但本人确实无法反驳:这是他作为穿越者根深蒂固的行为逻辑,或者说是无法容忍期望落空而不肯停下的执拗本性。 ……可是,源深现在并没有什么可以期望的。 人类应有的爱与信任,他如今也不会像在异界时那样渴求。就算会为他人的信任与善意而感到愉快,为美好的风景和秩序,坚韧的生命和意志而露出微笑,也不意味他会为这些想要再次活下去。 毫无求生欲的穿越者如今即使面对邪神的恶意,也不过是勉强地应对着而已。 源深换了只手托着下巴,自己的事本人最清楚,这些事也想了不知几遍清楚得很,唯一的问题是,他在现在的思考中发现了一件事。 奈亚拉托提普,意外地做出了称得上「好心」的选择啊。 毫不客气指出他毫无求生欲且为此恐惧的邪神,无论是哪样的话语和行为……都精准地踩在源深雷区之外——友善而体贴:比洛夫克拉夫特和其他作家笔下的「欺诈者」可宽和多了。 虽然每次出场都像要来和穿越者演一场充满爱恨情仇的对手戏,饱含热情又兴致勃勃,简直让人怀疑祂要是上台肯定能来一段别开生面的单口相声。 源深又换了个姿势。 无论什么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整个人的思想和性情都被看透得彻底——他不太愉快地撇嘴,对这件事已经是与懒得再剖析自我一样认知清晰、接受良好的态度了。 随祂喜欢吧。 源深想。他当然不会放弃,但此时已经为自己预定好了结局——穿越者最初的想法,只不过是活着;既然如此,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克服对自己想要死去的恐惧,重新捡起生的希望,而此后他将再无畏惧。 第86章 这回是美国队长参加游戏。 【信息读取中,玩家史蒂夫·罗杰斯,碳基生物;确认配备组队副本《守墓人之冢》,游戏开始倒计时:???】 源深这回来通知了。 「组队模式是随机组队友。」他说,「限制人数在三到六人,进入副本后触发任务开始随机。」 「玩家进入游戏是白板状态,武器和物资得先存放起搭上系统才能带入。」他又说,摸出来一个储蓄戒指,「给,这是储存道具,容量为27立方米。已经被默认为玩家装备,你登入后就可以使用。」 「真体贴,深。」边上的尤恩说。 「谢谢夸奖。」源深心平气和,「你不说点什么吗?」 「能说什么?」对方撑着下巴笑吟吟得没个正形,「鼓励年轻人英勇作战这事以前可是你最擅长的——」他拉长声音,带了点抱怨般的感慨,「明明表情严肃又冷淡,结果是你最能让人相信啊。」 「你话真多。」黑髮青年无动于衷,看向史蒂夫,「准备好了吗?」 史蒂夫的那双蓝眼睛映出他平淡的神情,这名战士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点了点头,道:「多谢。但时间可能——」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还是之前进行游戏讨论的復仇者大厅,继上次杰森的副本后,已经过去一周了。由于最近事情有点多,復仇者们都很忙,现在这里只有史蒂夫和娜塔莎两人在。 刚忙完回来的史蒂夫有些担心如果在游戏中突然随机,也许某个队友在现实中正面临着重要的事或者危险。 「这确实是个问题。」源深点了点头,「没关系,抽不出空的人员会被自动排除,系统智能还是可以的。」 「你的手艺一向不错,所以为什么不自己造个伴?」 「那么接下来你们准备物资吧,这个副本多少是需要长时间的。」年轻人模样的年长者耐心叮嘱道,「我很抱歉让你们遇见这种事。」 「没人是你的责任,深。以前就很好奇,你是哪里来的圣人念头?」 「和你的伙伴商量一下吧。」源深对史蒂夫说,朝娜塔莎颔首后才对插话的傢伙给出回应,「都说了你话真多。」 他平淡如水地说道,看对方的眼神既没有强压着不去在意因而很明显的冷淡,也没有对特殊对象才有的充满生气的明亮。就非常普通的—— 简简单单只是看见面前有这个人的目光。 奈亚拉托提普:「…………」 哦豁,玩大了? 「你的目光令我不太愉快。」祂道,非常坦诚,「怎么回事?」 史蒂夫和娜塔莎沉默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是在担心他们下一秒打起来还是为源深如今真·毫无波澜的表现奇怪。也许两者都有。 「我想通了。」源深棒读道,「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不该非得把感情繫到你身上。」他说,「克服恐惧,这是你想看见的,不对么?」 他真诚地直视对方,语调格外友善,充满了一种躺平任你造我这不顺着你么的咸鱼主子气息,道:「因为有你,我才想稍微努力地活着了。不好么?」 「你看上去不太满意,我这样的回应也不行么?」 第156页 不对么?不好么?不行么? 连环三问,把奈亚拉托提普打了个措手不及。 旁观的史蒂夫和娜塔莎:「……」 何止,对方看上去简直是要气极反笑了。 欺骗曾是本能和日常的穿越者当然会具有傲慢的玩弄人心的恶趣味和狡诈,但这一点从未对着他的挚友展露——除去友人间的玩笑;而现在,他这样做了。 「……不错。」被认为要「气极反笑」的奈亚拉托提普倒也没太大反应,「你又一次让我惊讶了。」祂露出一种极傲慢的、神明俯瞰蝼蚁的神色,却又鼓励般地说道,「那就让我看看吧。源深。」 「——不过你这种反应还真是令我遗憾。」祂又道,「那样动摇的、悲哀的、不服输的神情出现在你脸上,我可是非常喜欢的。」 源深:「……」 就没脸没皮这一点上,自己果然不及你。不愧是你,奈亚拉托提普。 他诚心诚意地这样想,点头道:「谢谢喜欢,我也觉得自己模样好。」 对人类皮相的喜爱近乎痴迷,能有正常审美观也不令人意外。 奈亚拉托提普:「……」 史蒂夫&娜塔莎:「……」 源深看向后者两人:「东西方审美可能不太互通,不过应该还能入眼吧?」 娜塔莎甜言蜜语道:「当然,气质和言语让你更惹人喜欢了,源先生。」 史蒂夫干巴巴地附和道:「呃、是的。」 源深摸了摸良心,没在痛,便道:「再次听见这样的话真令我开心。」他准备走了,再叮嘱了一番、将倒计时定为一个小时后就告辞,「再见,我会注意的。」 他也向奈亚拉托提普点了点头,道:「再见。」 后者没有多看剩下的两人,在他离开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也离开了。 史蒂夫有些迟疑地望向娜塔莎,道:「生气了……吗?」 娜塔莎沉默了一会儿,道:「据奇异博士所说……大概没有。」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去准备物资了。 —————— 源深从太阳底下走过,钻进阴凉的巷子里和换回普通少年装扮的蜘蛛侠打了个招唿,道:「你好,帕克。」 正在把蜘蛛侠制服塞进书包的孩子吓了一跳,几下塞进去后转头:「你好——呃、源先生?」他有些诧异地提高声音,差点咬到舌头。 「抱歉,吓到你了。」黑眼睛的东方人礼貌地道,「虽然是一周之后才来,但我还是想为之前吓到你的事正式进行道歉。」 彼得·帕克紧张地眨了眨眼,道:「不用、我是说没关系……毕竟是和敌人——」和源深第一次正面接触,对方的态度完全不带强力者的傲慢,友善到让人很容易就卸下防备。 「不用紧张。」 他们一起走出巷子,源深耸了耸肩,语气平静,道:「当时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希望你没留下心理阴影。」 「被吓得不轻……」彼得·帕克吶吶道,他知道对方与外表不同,大概比復仇者联盟的成员加起来都年长,但这样年轻的外貌……配上这种包容的态度,倒很让他有与可靠的兄长之类的角色相处的错觉。 「我很抱歉。」源深又说了一遍,「当时我的心情不太好,对你的态度太过粗暴。」他弯着眼睛笑起来,「能注意到不对而前去的你,是非常勇敢的孩子。」 ……彼得·帕克呆呆地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怎么看都不算粗暴只是冷淡而已吧?被年长者这样直白夸奖真令人高兴。 他们走过街道,在公园边停了下来。 美国街头的流浪动物在大城市中格外亲人,但彼得还是为那些小傢伙们哗啦啦从各种地方钻出凑到源深身边,感到了些许惊讶。 眉眼带笑的黑髮青年坐到了公园的长椅上,轻柔地抚摸着膝上聚在一起的猫猫们,体型较大的狗则是从各种角度蹭着他靠着他,「喜欢这个人类」的态度完全掩饰不了。 「我很受大家喜欢。」他说,示意彼得也坐下来,「与毛茸茸的小动物接触有时能放松心情,这可是被研究出来的。」 「真厉害。」彼得惊嘆,这种喜欢一看就不是一般观念中的亲和力强,但因为主角的自然也很正常一般。他试探地摸了摸一只异眸的白猫,对方懒懒地看他一眼,纡尊降贵一般将脑袋枕在了他的手上。 源深捏着猫爪,垂眼时神情温和又宁静,道:「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讨喜欢。」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的心情了。得承认之前奈亚拉托提普几乎完全占据了他的思想——无论想什么都会思考对方的做法和原因。 他笑着任猫舌头舔过手背,带来麻痒的触感,道:「红头罩最近不在,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只知道是哥谭人。」彼得说,年轻人的友谊形成得极快,又都是会救助他人的蒙面小伙,也没有太追究彼此的身份,「知道老家是什么地方后就对他的行事完全不奇怪了。」 拉高全美犯罪率的犯罪之都,哥谭出来的傢伙都有着那个多雨潮湿的城市的印记。 他想着对方暴打人渣时拳拳到肉的劲头,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他好奇地问。 「几个月之前,哥谭游乐园那件事里,因为闹的很大,后来又有那些被召唤出来的东西,年轻人嘛,心肠好,也愿意干。」源深说,「虽然脾气表现得暴躁,不过是个好孩子。」 第157页 「总感觉谁在你口中都是好孩子。」彼得说,「我贊同你的话,红头罩他确实是个好人。」 他们一起笑起来。 远在哥谭正在处理黑帮事情的红头罩,因为被念叨而背上一寒,差点打喷嚏出来。 「我想復仇者联盟都把事情告诉你了。」源深说,「我不太确定你会不会被选中,不过这回进游戏的是美国队长。」他有些忧郁地说道,「以及随机进去的几个队友。」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復仇者大厦关注之后的通关情况。」 「……」彼得沉默了片刻,「谢谢你告诉我。」 他意识到源深的处境其实很尴尬。 如果源深不在,那些克苏鲁生物也不会被召唤。而邪神也不会搞事。但这并非他本人想看见的—— 「谢谢你。」他说,「源先生。」 源深有些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然后笑起来,温和地、平静地说:「我很高兴。」 ——可那到底是因为他。 第87章 「罗杰斯,我听说你会写信……」络腮鬍子的大汉有些侷促地挠了挠后脑勺,将纸张放到砖头摞起、铺着石板的桌上,另一只手提着两块干肉,「能帮忙写封信吗?干肉是你的。」 金髮蓝眼的小伙子从书中抬头,露出一个笑容,道:「当然,我很乐意。」 「来说说你想给家人说的话吧,芬克。」他拿出钢笔,试了试水,温和地看着坐在桌前的大汉。 芬克起初还有些磕磕绊绊,但随着述说很快就陷入到了回忆:他有一条河的村子、成年时取到的妻子,以及前不久受到了信说她怀孕了……脸上浮现乐呵呵的笑容,这个体壮如熊很有威慑力的男人充满了有牵挂的人才有的一种柔软。 「……我不在的时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拜託莉娅婶婶……我很快就会回到你和孩子身边,到那时一起去镇子上吧。」 芬克认识的字不多,但拿着罗杰斯写好后递来的信却看了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道:「罗杰斯,你写的字可真好看。」他眼中有些羡慕,又带着困惑——识字还能写信的人出身也应当不错,完全可以交了钱不来服兵役。 ……虽然罗杰斯能一个打十个。 罗杰斯笑了笑,道:「不去镇上寄信吗?骑上马你还可以买点东西寄回去。」 他转移了话题,而芬克没意识到,一拍脑门:「谢谢你提醒,罗杰斯!」 汉子火烧火燎地离开了,罗杰斯收好笔,看着桌上那两块有些黢黑的干肉,无声而苦恼地嘆气。 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没想到自己进入游戏后还再一次成为了「士兵」——中世纪版本的。 来自名为纳因城邦的三千军队,被命令去帮助遭受领地战争的邻居,目前正在一所废弃的伐木工场半路休整。 他看了看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莹蓝色光屏,任务还处于未触发的状态,而自己已经在这个队伍里待了两天——其他人记忆里是半年,被塞入了一些虚假的记忆。 中世纪士兵的武器和装备对一个参加过二战的老兵来说简直是年轻人的cospy,充满了陌生感。 再接着就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回忆着先前写信时的下笔的字迹,一低头又是这个身份自带的书籍——约莫是源塞来让他了解情况的;他确信自己写的是英文,但事实上书里是全然陌生的文字和语言,不过被强制翻译了。 异界……。他摩挲着书页,心想源大概还是让步了。 「罗杰斯,你来一下。」带领这支军队的骑士推开没多大用的破旧木门,神情有些古怪和忧虑,「你现在有事吗?」 「没有,伦德尔长官,发生了什么事?」尽职尽责扮演士兵的史蒂夫起身。 「你坐下。」伦德尔胡乱地挥了挥手,他很信任这个年轻而有能力的小伙子,因此也在接到消息后想着来讨论,「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害怕。」 「不会,长官。」 灰眼睛的中年男人神情阴沉,把手上的纸递过去,道:「有吸血鬼从北边来了,教会推测是五百岁的子爵,我们再前进下去在可能的路线上。」 史蒂夫:「……」 好吧,吸血鬼。虽然地球上有魔法有恶魔有天使,但非人之物他其实没怎么接触过。 「要是改变路线,我们可能会迟到,要是继续,很可能会和吸血鬼对上。」伦德尔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联繫驱魔人协会,金币先不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敢接下任务。」 「……」史蒂夫对吸血鬼没有直观印象,但也很谨慎地思考了一番,「吸血鬼为什么会南下?」 伦德尔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在战场上拼杀过、就连平常都有一身肃杀气息的男人谨慎地往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到某人,又像是担心隔墙有耳。 「北边的……艾登公国换了王室。」他说,「原王室被赶上了断头台,新统治者是那位阁下的傀儡,对混进人群的吸血鬼进行了驱赶和制裁……那个吸血鬼子爵大概是逃出来的。」 那位阁下?史蒂夫注意到这位骑士连名字或者是称号都不敢说出口,带有一种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不纯粹畏惧。 革命……看来就算是神秘侧呈压倒性力量的世界,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史蒂夫想着,他现在还没有触发任务的思绪,扮演士兵也用不着扮演…… 第158页 「原来如此。」他理解地点头,没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发表太多意见,「多做点准备吧,也许吸血鬼来得没那么快?」 当然,他们都清楚这实际上得看玄之又玄的运气。 「……行吧。」伦德尔嘆气,「先继续前进,然后加急往最近的驱魔人协会送委託……希望有人接下。」他想着出发前领主给的钱,胃抽搐了起来。 史蒂夫移开视线,他也没多少钱。 伦德尔耷拉着脑袋离开。 …… 「有驱魔人接下委託了。」伦德尔端着肉汤在史蒂夫另一边的树墩上坐下——离开伐木场继续前进,是一片荒地和树林,他们现在便在稍微边缘的地方。 「这么快?」预估过这个世界邮寄路程和所需时间的史蒂夫有些诧异地问道,「前天下午才让芬克顺带寄去的吧?」 伦德尔与史蒂夫关于吸血鬼的交谈没让队伍的三千人知道,而要给老家寄信的芬克收拾得有点慢,前者出去后就顺手让他到镇上寄到纳因城邦的驱魔人协会。 照这个说法,是刚送过去就有人接下了? 「什么时间来?」他问。 「明天中午吧。」伦德尔嚼着肉,「委託里已经说明前进方向了,驱魔人也不会追错。」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多吃点,现在可没多少钱了,之后可能会饿肚子。」 「好的。」史蒂夫尴尬而不失礼貌一笑,大口地喝起了寡淡无味的肉汤——香料调味料在这个世界属于奢侈品,即使是军队所携带的也只是人体必需的盐;二战老兵想了想自己那时的军粮,心情沉重。 三千人的军队,去参加领地战争、即使只是助阵——也无异于送死。 伦德尔无疑是一个好领队,但在领主命令下也只能带着人出发。如果他出了错还要受罚。 史蒂夫有点抑郁。 「别担心。」已经喝完汤的伦德尔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突然说,「这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和平才如此重要。史蒂夫垂下眼帘,默默地喝着汤。 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现实里不知如何,但他却无法将这一切当作虚假——不过只是闭上眼,就突然跳过了一天一夜,真是被吓了一跳。 他瞥着依旧静静漂浮的面板,无奈地想。 到底是行军打仗过的,虽然世界不同,也很快以毫无差错的样子融入了这个军队,这个身份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武力值高的文艺青年,史蒂夫捧着书思考和了解这个世界也没人去打扰和怀疑。 这次夜晚的时间没有跳跃,史蒂夫毫无睡意,便在某种预感的驱使下和守夜的士兵们打了招唿,去不远处漫步了。 这个世界除了正常的生物之外,还有被称为魔兽、魔植的魔物;而那些通常生存在瘴气浓郁和魔力元素充足的地方——吸血鬼是高级魔物,模样又与人类相近,挺喜欢混到人群之中,不被人类发现身份还好,少之又少的失踪人口没人发注意,但一旦被发现,再怎么矜持也会懒得去扮演人类。 伦德尔正是为此惶惶不安,才会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就向驱魔人协会发出委託;史蒂夫思索着这个问题,看着光屏上的未触发任务,有些苦恼。 黑夜寂静中只有虫子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动静,与现代社会不同的天幕上星河闪烁,而某些特别亮的星星也与地球天文寻不到丝毫相似。 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抖动起来,仿佛里面藏着蓄势待发的动物,史蒂夫谨慎地眯起眼睛,他闻见了血腥味。 而保持沉默的光屏上面的文字也突然发生了变化,【一只被派出探路的血仆】的浮空文字慢悠悠地从屏幕上飘出,飘到了那发生动静的灌木丛上,并在之后像是评估了一下对方的水平后,多了一句补充——【刚转化不到一天,弱爆了。】 血仆的弱点与吸血鬼相同,光屏上刷拉拉出现了几个手段。 史蒂夫:「………」 这智能确实可以。 他倒也没害怕,身上现在没有士兵自带的长刀和盾牌,赤手空拳就上去了。 血仆除了肤色有些青白,嘴边尖牙利齿沾着血,如果不是特意去试探,完全就是人类。 把嘶吼着的血仆按在地上的史蒂夫看着他身上的服饰,简陋粗糙,一看就是附近村子的男人,他抿着唇,扯下对方衣服撕做布条捆在了树干上,转头去帐篷里叫醒了伦德尔。 半夜被叫醒的伦德尔黑着脸,一听他的话就一激灵清醒了个彻底,连忙在守夜士兵好奇的视线里跟着他去看被绑起来的血仆了。 他发出了痛苦的□□声,薅着头髮为难极了,道:「我倒是带了银器……可要是宰掉这只血仆,吸血鬼会有感应的。」 也许吸血鬼就在很近的地方,说不定一怒就过来把这支军队全灭了。 已经收拾好心情将血仆和活人分开来看待的史蒂夫没多想,道:「那就绑着等太阳升起吧。」 派刚转化的血仆出来探路,证明那个吸血鬼状态多少有点糟糕,不知道是在哪遇见这个男人的,如果是村子边缘……他忧虑地望了一眼还在挣扎的血仆,不由得担心起了那个村子。但他又连村子的方位都不知道,也不一定能打过吸血鬼这种神秘侧生物。 「也只能这样了。」伦德尔嘆气,又庆幸地夸奖道,「多亏了你,伦德尔,如果是那些小伙子,估计只会以为是来偷东西的小贼。」 第159页 轻蔑贫民的态度。史蒂夫没吭声,只是弯腰检查了一下,道:「换条结实的绳子吧。天亮之前我在这里看着。」 「我也来。」伦德尔没多说,干脆地回去拿绳子了。 他们围坐在捆在树干上的血仆身边,一直等到了天亮——所幸发现血仆时已经过来大半夜,不然要熬好久。 天光乍破的那刻,被微微的光照耀的血仆发出一种尖利的哀嚎,随着灼烧般的黑色疤块在裸露的皮肤上出现,黑烟从他身上冒出,随后又很快的消失,但这时血仆的躯体已经全然化为了灰烬。 伦德尔舒了口气,道:「我们得快点前进了。」 第88章 午时阳光烈烈,天空万里无云,连续前进一上午的军队被下令在林荫处休息;一晚上没睡的伦德尔眼底青黑神情恍惚地倒在了草坪上,痛苦地闭上眼对一边来看情况的史蒂夫摆手,道:「不用担心,年纪上来了精力不济。」 「那就好好休息。」史蒂夫说,「我去边上转转,长官。」 「去吧去吧,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史蒂夫现在就是有点愁。 任务不触发,队友也随机不来,再这样他都要担心外界的时间流速了—— 羽翼拍击的声音忽然从高空响起。 瞅见地面的巨大阴影的史蒂夫在士兵们的惊唿声中抬头,蓝色的眼睛映出了盘旋降落的巨大飞鸟。 被羽翼掀起的风带来焦燥的热气,巨鸟背上的年轻人探出头,绿眼睛像是雨水洗过的新叶,金色的长髮从肩边落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很。 「你好——」他朝史蒂夫挥手,嗓音清脆,「请问是纳因的军队吗?伦德尔先生在哪里?」 「长官在那边休息。」史蒂夫友好地微笑道,「你就是接下委託的驱魔人吗?」 虽然是会自动翻译,但他听出来这个年轻人的咬字腔调和芬克、伦德尔不太一样。 「是的!」年轻人从鸟背上跳下来,稳稳落地,语调轻快,「我的名字是拉克·乌瑟尔,随你怎么叫我,你是?」 「士兵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道,看着对方身后落下来乖乖收好翅膀的巨大飞鸟,视线总是忍不住往那里飘,「午好,乌瑟尔。」 「你长得真讨人喜欢。」乌瑟尔是很开朗的性格,注意到他的视线,「等和伦德尔先生交接之后你要不要也一起乘?反正你们现在是在休息吧?」他很热情地邀请,「没关系,鸟儿很喜欢我,我邀请你它是不会拒绝的。」 他身后的巨鸟用的那双比人脑袋也大不了多少的黑眼睛盯着被邀请的金髮人类,鸣叫了一声,听上去有点不情不愿的,还挪开了脑袋。 「不用了。」史蒂夫忍俊不禁,觉得这大鸟有些孩子气,「请跟我来吧,伦德尔长官可是为吸血鬼的事情发愁极了。」 「没问题,罗杰斯!」乌瑟尔笑吟吟摸了摸巨鸟的尖喙,「谢谢你,到边上等一下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鸟儿亲密地用脸颊蹭了蹭他,张开翅膀飞到了高处,在树梢上停留了。 「哈哈哈,小动物就是黏人。」挥着手目送它的乌瑟尔笑呵呵地说,「罗杰斯,它真可爱,对不对?」 「是的。」史蒂夫贊同了。 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活泼开朗的表现带着某种未曾褪去的少年气,言行举止又在适度范围内,很容易就让人升起好感—— 至少和这位过于年轻的驱魔人交谈了没一会儿,就放下对其能力怀疑的伦德尔很鲜明地证实了这一点。 「真是年轻有为,乌瑟尔。」他夸赞道,视线扫过树梢的巨鸟,「能够将安摩的幼鸟收为坐骑,相信你一定非常出色。」 「它可不是我的坐骑,只是很热情地帮助了我的好孩子。」乌瑟尔这样说,「那么接下来我会护送你们到达哈尔斯,如果没遇见吸血鬼也不会收全部的钱的。」他俏皮地眨眼,「安心,只是子爵而已。」 伦德尔:「……」 他表情有些僵硬。 高级魔物、吸血鬼的子爵等级,用「只是、而已」来描述…… 不敢去询问这名驱魔人的施法等级的军队长官,顿时有点胃疼。 普通人一生也无法接触到的超凡力量,「施法者」是统称,包含着各种各样的职业和属性,但这样的人都是跨过了门槛、从而拥有了叠加寿命的长命之人……所以也不该用外表来评判。 但拉克·乌瑟尔……表现得这样意气风发,倒很让人怀疑他的年龄和能力。 乌瑟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嘿,都说了别担心,我比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年长,年轻人。」他老气横秋地说,又笑起来,「协会可不会让小鬼接下这委託。」 伦德尔有些窘迫,道:「我很抱歉……」 「没事,谁都会怀疑的。」金髮绿眼的青年语气轻松,「接下来就不用在意我了,我会随时注意的。」 他们交谈了一会儿,确定了金钱和时间范围,伦德尔就又赶回去休息了。 「你能力不错。」乌瑟尔对留下来的史蒂夫说,「看见血仆不害怕吗?」 「我更为普通人被吸血鬼害死感到心痛。」史蒂夫沉静地说,「他的装扮……说不定是某户人家的主事男性,没了当家人,生活会困难许多。」 这是在无论哪个世界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第160页 「……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规则。」乌瑟尔若有所思地说,像是为他的话所打动,流露出一种满意的友好,「很少有人会直接思考到背后的家庭,他们更在意眼前看见的事情——对了,你是哪里人?口音不太对。」 士兵罗杰斯的身份史蒂夫已经烂熟于心,「年幼时从诺尔盖搬来纳因的,你知道,总是有各地的人经过诺尔盖。」他回答道,心里为对方的敏锐暗暗吃惊:不知道这是否是设定好的。 「原来如此。」乌瑟尔挑了下眉,也不知道接没接受,「诺尔盖我在年轻时去过,和那时的领主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他不再就此说下去,「我想伦德尔先生对你充满了信任,说不定很快就会升为副官。」 史蒂夫心情微妙,只得露出勉强的笑意。 「和我说说话吧,罗杰斯。」他说,「那些小年轻看上去像蠢蠢欲动扑蝴蝶的猫,我可应付不来他们。」 「乐意之至,乌瑟尔。」 …… 「拉克·乌瑟尔,是个关键人物吧。」彼得说。 在知道游戏的人们接受了第一次投影后,第二次就非常贴心地改成在復仇者大厦的电影厅放映了;哥谭那边的蝙蝠家、瞭望大厅也是同样。 在接到通知后就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一开始还在担心进入游戏的美国队长,看着看着就觉得像是在看电影了—— 从赶回来的克林特抓了一把爆米花开始。 托尼则是沉吟片刻,要机器人上了一堆零食和茶饮。 同一个联盟的,当然要整整齐齐。 「显然是的,但任务还没触发老冰棍也太慢了。」托尼说,「看上去重新过上士兵生活非常愉快。」 「也许吸血鬼出来后才有进展。」认真观看的娜塔莎说,「毕竟乌瑟尔是为这件事出场的。」 「挺俗套的。」托尼评价道,「总不会乌瑟尔会是反派吧,现下好像流行反差大的角色。」 「年长者……」班纳博士摸了摸下巴,犹豫道,「乌瑟尔的外表也就二十几岁,伦德尔在知道他年长后态度就变了。」 「古一法师不也是么?」托尼说,「魔法就是不科学,不过乌瑟尔就是厉害……看着也有点不太靠谱。」 表现的太欢快了。称唿「小年轻」「小动物」是年长者的老气横秋,言行上却是与外表年龄相近的活泼开朗—— 「两个老傢伙,肯定有共同话题。」 画面上的两个金髮青年已经开始在林间漫步,一个是大海般澄澈包容的蓝眸,另一个是经水沖刷后新叶似的绿瞳,并肩而行、画面的视角偶尔落在他们的面容上,不得不让人慨嘆一下这真的太像电影的拍摄手法。 气氛融洽,笑意盈盈,关系和谐。 「真棒。」彼得说,「源先生原来认识这样的人吗?」 他只是无心之言,其他人也都没有太在意,毕竟在异界度过二百多年的源深确实有时间认识。但娜塔莎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亲口承认「尤恩」是唯一挚友的人,如果真的在漫长的时间中与某些人萍水相逢、各有立场,真的会在游戏里弄出他们的形象吗? 源深分明是不大可能这样做。那是个温柔而在某些方面贯彻着自己信念的人,关于异界、也只因为有「尤恩」在而说起相关的事情。他只会把那些事情藏在心里。 拉克·乌瑟尔……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么? 第89章 系统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在史蒂夫不知道伦德尔和芬克的名字、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和自己打招唿的士兵时,系统都会在光屏上提示对方的名字身份;包括他遇见的植物和动物,以及血仆。简单的说,副本里的每个人与物都被系统告知了属性和名称。 但拉克·乌瑟尔的属性却格外单薄——[拉克·乌瑟尔,驱魔人。] 简简单单,让人怀疑。 不过这与外表不符的年长者确实是—位极好相处的人,见多识广,随口就能说出旅途当中所见所闻,遣词造句也有风雅而爽快的潇洒,弯着眼笑起来时,绿瞳像是映着青山的湖泊,山川皆有,恰到好处的友善和温和足以让他在人际交往中成为最受欢迎的角色。 史蒂夫对他的好感噌噌往上涨,甚至有种感觉对方就算是任务关键人物也应当是正面角色。 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触发任务。 「乌瑟尔,你遇见过许多事,有听说过「守墓人之冢」吗?」 金髮绿眼的青年皱着眉想了—会儿,道:「—百年前,我曾在教会学校中任职。—本被认定为禁书的童话里的故事……「守墓人之冢」,与战争有关。」 「守墓人只有—个,战争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他似乎在组织措辞,神情有些抑郁,「那是不被接受、无人知晓的「观测者」;与其说是生物,更近似—个童话般的书面词彙——所以没人会将它当真,也很少有人知道。」 「罗杰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有那么—瞬,史蒂夫错觉自己见到了对方绿瞳中—闪而逝的凌厉之色,但细看却只是有些压抑的悲伤和困惑。 「有人告诉我,我会遇见和这个词相关的事。」史蒂夫慢慢地说,已经看见光屏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系统的机械音也响了起来,「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意思。」 第161页 [任务触发。副本:《守墓人之冢》,任务:唤醒沉睡的守墓人。 队友随机中……随机成功。请玩家查看。] 乌瑟尔沉默了—会儿,没问是谁告诉他的,道:「你将要去参加—场战争,难怪。」 「那是什么童话?」史蒂夫回忆起那时源深与尤恩的交谈,「塔塔尔童话吗?」 「罗杰斯,你这不是知道吗!」乌瑟尔笑起来,「就是这个哦,不过你好像只是知道名字……」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不太记得内容了,不过倒是几十年前有件和塔塔尔有关的事——塔塔尔之书,可以蛊惑人心的咒物,内容就是塔塔尔童话,已经被人全部销毁了,你知道我还挺意外的。」 「……」史蒂夫的表情有些困惑,「也就是说,没多少人会知道?」 「—些老傢伙知道。」乌瑟尔说,「说不定你被看中了呢。」他笑嘻嘻地说,「你可得从战争中活下去。」 「……」 *** 乌瑟尔陪着军队前进了半个下午,中间离开了—趟,带回来他已经解决吸血鬼子爵的消息。 「之前的伤还没好,看见我完全只有逃跑的想法——真逊。」他抛着—个暗红色的珠子,有些无聊地说,「明明是个子爵,连反扑都做不到,嘁。」 伦德尔看着那个珠子,抹了抹额角的冷汗,他其实不大清楚魔物之间的事,但确实知道死亡的魔物会有能量的聚集物:这个看上去就是的。 「那个、能让我看看吗?」他谨慎地道,有些担心视其为战利品的驱魔人不愿离手。 委託人与驱魔人单独会面,此刻正与军队的尾部远远地隔开了—段没人会听见交谈、也许连脸都看不清的距离。 盘腿坐在安摩幼鸟背上的金髮青年挑眉—笑,没多说话,张口把暗红色的珠子往嘴里—塞,喉结滚动,咽下的干脆利落,好像只是吃—颗糖,也让灰色眼睛的军官瞳孔地震,表情空白。 「……你、吃掉了?!你是谁???」 施法者是不可能直接吞食含有毒素的精华的!除非他们想要成为疯子! 「猜猜看?」拉克·乌瑟尔支起—条腿,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伦德尔,「如果不是你往协会发去关于吸血鬼的委託,我可不会往这里来。不过,你的士兵知道是被带着去送死吗?」 「吸血鬼、吸血鬼……你是从北边来的!你是那个人的眷属!」伦德尔的脸色难看到了—种境界。 「眷属这个词我可不满意。」乌瑟尔歪着头,「不对不对,想的再大胆—点。」 「你是那个人的同谋!?无名者——」 拉克·乌瑟尔:「……」 他奇怪的沉默了。 「伦德尔先生,很遗憾,我不会允许你前去参加战争的。」他看上去懒得就身份来谈论了,冷下神情时那双眼睛像是映着光的绿宝石,不存在本身的任何情绪,「罗杰斯大概很适合接任你的职位。」 看着那双绿眼睛,伦德尔的神情慢慢扭曲起来,—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他哆嗦着嘴,吐出—个词,声音微不可闻,风都带不走的那种,但安摩幼鸟背上金髮青年却听见了。 「猜对了!」他打了个响指,笑容可掬,「永别了,伦德尔先生。」 …… 骑在马上的史蒂夫发现眼前的光屏出现了变化——他的身份,从普通士兵升为了带领队伍的指挥官。 他蓦然回头望向队伍的后方,超出常人的视力让他清晰地看见了没有乘坐者的、伦德尔的马匹,以及同—时刻,振翅飞向高空的安摩幼鸟背上,笑吟吟躺倒下去的乌瑟尔。 发生了什么? 他调转马匹的方向,在注意到的士兵们的惊讶眼神下朝那里狂奔而去。 安摩幼鸟飞翔的速度比马匹快多了,史蒂夫连声音都没能发出,它就带着乌瑟尔飞到了极高的地方,改变飞嚮往远处的青山飞去了。 伦德尔的马匹踢踢踏踏地打着响鼻和史蒂夫骑着的蹭了蹭脸颊,看上去没受到惊吓,也没因为主人的消失而惊恐不安。 怎么回事? 史蒂夫皱起了眉,感到了不安。 伦德尔去哪了?乌瑟尔做了什么? 他看着光屏上改变的信息,握紧了缰绳,禁不住怀疑伦德尔已经遇害了。可是……为什么?只是接了委託,乌瑟尔和伦德尔有什么矛盾吗? [信息更改完成。请玩家查收。] 【布鲁斯:。】 【罗曼诺夫:队长?】 【福尔摩斯:……魔法?】 队友聊天面板上,好像冒出了—个奇怪的名字。 严肃思考着的史蒂夫视线落在那个像是在哪听过的姓氏上,慢慢眨了眨眼,神情空白了—瞬。 这人……谁啊? * 纽约的某条大街上,从英国来的军医震惊而困惑地扶住了突然失去意识的室友,查看状况后给医院打了个电话。 纽约郊外的小木屋里,默默关注副本情况的源深蹦出来—句脏话。 「……」他捂住脸,摸索着给钢铁侠那边发了个消息让人去联繫可怜的军医,忧伤地嘆了口气。 检测程序确实是没有限制其他国家的「知名友好角色」,但—上来就被拉进副本,那位二十—世纪的福尔摩斯也太厉害了吧。 第162页 他无精打采地想着,也没太关注副本里突然遇见陌生队友的三名超英义警是什么反应,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对局势的推测和怀疑上。 洛基,阿斯加德的二王子不见了;而雷神托尔则是放不下,目前正在到处找弟弟。 他双手交叉,垂着眼思索洛基能做的事,奈亚拉托提普去见对方这事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间——毕竟他本人不是全知全能系角色——不过大概推测也就在他去世界裂缝进食的那段时间。 说不定在酒店打架的时候,尤恩正在和洛基进行友好的交谈呢。 也不知道小王子被没被吓到。源深忧心忡忡地想,洛基要是成为邪信徒阿斯加德的神王—家都会气疯的。 他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和他的亲密室友约翰·华生为什么会突然来到美国?要知道神盾局和九头蛇可是有志—同掩盖着国土上发生的外域神祇入侵的事实,那些被召唤和凝聚出来的怪物所造成的伤害也被用各种方式含煳过去了。 虽然被渗透得不知道哪边是哪边,但手段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国际上美国被默认事儿多,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不对。 那么只能是其他地方发生了事情。 ……也不需要去质问了。他想,毕竟祂确实没有说过,游戏只会限定在美国。 但他还是感觉自己被背刺了—波。 麻烦的感情。源深此刻的心情毫无起伏,甚至还有余裕感嘆—番都看开了竟然还会对邪神怀有信任……这事放哪里都不对,也许自己的心理状况多多少少是有点问题。 去确认—下吧。关于美国之外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 「约翰肯定很紧张。」长脸的侦探不满地抱怨道,「筛选机制这么粗糙吗?」 【罗杰斯: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你在往哪边移动?】 【福尔摩斯:异世界,你们不好奇吗?我看见了地球上没有的生物,这可真奇妙。】 【罗曼诺夫:小福尔摩斯先生,请别在陌生的地方到处乱跑。】 夏洛克·福尔摩斯,是英国也是世界唯—的谘询侦探,兄长是大英政府,娜塔莎作为高级别特工自然接触过这两兄弟,也很清楚对方的难应付。她之前也不知道对方会来美国,还被选中了。 布鲁斯·韦恩—直保持着沉默,但从队内地图上看也在探索异世界的城市—— 侦探都这样么? 娜塔莎苦恼地想。 突然升职成军队指挥官的史蒂夫还在路上,但要不了多久也会到达城外,福尔摩斯和韦恩的登陆点都在城内,她本人也是。 这确实是异世界。 不过明明是要开战,城内的气氛却很……祥和,对,祥和。只能用这个词来描述。 就算城内贫民忙于生计不会从报纸之类的媒体上知道,但稍微体面点的人家也都该知道才对。 但无论怎么看,都很正常。擦皮鞋的小男孩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走过街头的马车不慌不忙,酒馆里美艷的老闆娘和男人调笑,外部装饰华丽的会所有身家昂贵的男士出入……看上去好像压根没有战争。 这个城市有哪里不对。 同—时刻,三个人下了相同的判断。 而史蒂夫还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90章 英国伦敦的天气总是阴沉,大雾弥散,黑西装的男人们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血管般扎根在这个城市中的数道小巷中沉默地发生了追逐战。 穿着黑大衣的男人步履不停地转过曲折的小径,大脑全速运转,足以让他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并与先前准备好的「后手」接头。 泰晤士河在雾中静静地流淌,船舶隐隐绰绰,而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中午好。」 河边的长椅上,面容在雾中有些模煳的黑髮青年懒洋洋地开口,和这名「逃亡中」的男人打招唿。 「我没有恶意。」清亮的男性声音轻快地说道,他从长椅上站起,深青色的外套衣角垂在身侧,就好像一开始动作就毫无变化,「麦考夫·福尔摩斯,你好,我是源深。」 白雾后的面容显露,黑髮黑眼的东方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的出现毫无异常,看上去像是从异国来的游客。 「源深,你好。」麦考夫·福尔摩斯礼貌地颔首致意,「你在美国过得不愉快么?」 源深眨眨眼,明白了什么,道:「哇哦——看来小王子还没有成为疯子。」 「那么再通知你一件事吧,福尔摩斯。」他说,「你的弟弟,进入了游戏副本。」 麦考夫·福尔摩斯:「……」 黑髮青年看着他,纯黑的眼瞳里仿佛有雾气流转,情绪不带分毫,只是笑道:「安心,不会出事。」 先前被用幻术改换模样的洛基告知美国本土上发生了什么事、更早之前也因察觉到周围的变化而让弟弟与室友离开美国的麦考夫·福尔摩斯,盯着长椅前清清爽爽的黑髮青年看了一会儿,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源。」 他不准备离开伦敦了。 「希望人类的演出能让你们满意。」大英政府这样说,而源深只是保持着微笑,淡定地听着,「也祝福你能顺从心意地拒绝世界之外的恶意,源先生。」 「借你吉言,福尔摩斯。」他彬彬有礼道,「你的想法如此,我自然不会有意见。」 第163页 不如说还挺乐意见人类自己去搞事。 等黑西装的追击者们来到泰晤士河畔时,长椅前空空荡荡,河面雾里游船驶过,黑大衣的福尔摩斯转过身面对他们,露出了上位者特有的虚伪笑容和凌厉眼神。 「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同伴」了。」他说,语气毫无起伏,下了命令,「走吧,会议正在进行中不是吗?」 即使被洗脑,他们也依旧遵循着原有的上下属等级——只要是「同伴」。于是黑西装们温顺而沉默地又散去了,黑色的车辆从远处驶来,停在麦考夫面前,女助手安西娅的表现完全没有任何不对。 「您的私事似乎花了太长时间。」她说。 福尔摩斯微笑不语,从另一边上去了。 *** 皱纹里都刻着风霜的黢黑马车夫将车停在路边的女士面前,也挡住了从各个飞向投来的不怀好意的视线。他卑谦地微笑着,道:「罗曼诺夫女士,要上来吗?」 娜塔莎盯着他,又瞅了一眼光屏上的队内地图,甜蜜地笑了起来,道:「当然。」 掀开车厢的帘子,一个昏迷的男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神情不变地钻进去坐稳,马车踏踏踏地缓步慢跑了起来,离开了街道。 「福尔摩斯先生,发现了什么吗?」她问,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赞嘆,「你的易容技术真的是十分出色。」 「当然。」夏洛克·福尔摩斯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人的赞美和毁誉于他本人是无关紧要,但在与军医成为室友后,「amazing」「great」都是十分动听的话语——毕竟这就是事实。「这是模拟了真实异界的幻象,信息也很明确,不过你们美国的怎么会愿意接受这种方式?」 「这确实算不上对人类而言的最佳方式。」娜塔莎贊同了,没在意对方的嘲讽,老实说和那位大英政府比起来,这位小福尔摩斯还算「温和」。 「别拿我和那胖子比。」驱赶着马匹的夏洛克头也不回地说,「我有一个疑问。」 饱受生活重压的马车夫的表皮下,谘询侦探注视着街道上平静祥和景象的眼神冷静到如同看着被解剖的尸体,语气毫无起伏。 「美国的政客,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娜塔莎皱起了眉。 虽说復仇者联盟是由神盾局牵头建立的官方组织,但成员的复杂性註定其拥有极大的自由,之中原本被派去卧底斯塔克工业的她与神盾局的联繫更加紧密,弗瑞也十分信任她。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负责了神盾局和復仇者之间的各种工作。 「最根本的情报绝对没有任何泄露。」她说。毕竟最开始是哥谭的黑暗骑士收集到了信息,钢铁侠在后来也没有放入到神盾局的资料库里。 「别说蠢话。」夏洛克刻薄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信任的傢伙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敌人不可能仅仅只是看着游戏就会满足。」他冷漠地用面对过无数犯罪者的头脑对幕后黑手给出评价,语速很快,「游戏是「让步」,不可能会是「仅此而已」——让外面的傢伙去查查吧。」 娜塔莎:「……」 福尔摩斯都是这样以小见大一针见血吗? 「英国……发生了什么?」 她听到车厢外的青年不耐烦的咂舌,声音听上去不太高兴。 「我不太清楚。」他说,「但死胖子周围可能都是敌人。」 ——这是他在推测出这个游戏只是「让步」后才意识到的。 马车内外陷入了沉默,只有车轮滚动轧过石子土块的细微声响。垂眸思考的娜塔莎片刻后,有些忧虑地答道:「我想源先生会注意的。」 那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是吗。」听出来这个意思的侦探撇了撇嘴,随意而含煳地应道。 …… 布鲁斯·韦恩是哥谭最富有最性感的男人,同样也是以恐惧和震慑守护哥谭的黑暗骑士,完美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反覆横跳的侦探,真的想要以「普通人」的身份获得情报也不过是轻而易举——即使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座名为「阿普里尔」的城市没有任何要发生战争的迹象,在酒馆这类消息灵通的地方提起「纳因」,也只是有人含着古怪的笑意说「每次都是,你还没习惯么」——对他本地人身份的认同根深蒂固,这也许是系统提供的便利性。 地图上代表史蒂夫的绿点已经进入了城内,另外两个也在先前重合了,看路线正在这里来。布鲁斯脚步轻快地从狭窄的巷子中穿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浓妆艷抹的流莺伸出来招揽客人的手: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整片区域都笼罩在高层的阴影中,以致于白天都显得像是昏夜,也让他想起了在哥谭夜巡时的东区犯罪巷。 他有点在意史蒂夫碰见的驱魔人拉克·乌瑟尔。 关于游戏的事,镜像空间由奇异博士制造,游戏则是源深与……「尤恩」共同构建,但杰森所通关的副本怎么看都不具备「挑战性」——里面的活物、包括玩家扮演的「主人公」,都具备了源深的特徵:而称得上神秘主义的对方本人绝不会如此做。 如果说第一个副本是在源深意料之外,那么特意让他们观测源深的「尤恩」,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纵使是克苏鲁邪神……但现在似乎只能用人类的思考方式来推测,只要「尤恩」如他的真实身份一样具备「理性」。 第164页 他——祂希望他们能够在「了解源深」的过程中,形成对源深的某样认知。 老实说,蝙蝠侠一直认为源深在面对「尤恩」时,表现得有点弱气。情感对他的影响大概比所有人想像的都大。 但从另一层面上讲,源深的底线也比所有人以为的要不可捉摸。他对「尤恩」的容忍度高到了近乎可怕和常人不可能的地步。 没有人能真正的理解和了解他。 布鲁斯深知这一点,因此在推测出「尤恩」的目的后感到了困惑。 人类的观念会影响源深吗?奇异博士声称源深本人亲口承认自己离成为邪神只差一步,还是说……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推动? 奇异的直觉击中了他。 杰森在梦境之中见到了去寻回挚友灵魂的旅人,那是「游光」也是「尤恩」,更是不可名状的混沌所构建的幻境……真实过去的幻境。 拉克·乌瑟尔,其出现必定有原因,源深也承认自己有改换形象的能力。 ……也许拉克·乌瑟尔,只不过是源深过去曾使用的身份。 而对方必然已经进入了城中。他亲口揭示了游戏副本名字的含义——《守墓人之冢》。 黑髮蓝眼的青年已经走到了大道上。 路边屋顶上的金髮青年笑吟吟地撑着下巴看他,在他察觉到视线而抬头看过来时,举起手语气欢快地招唿了一声,道:「哟!下午好,小少爷,看上去对新接触的环境不太满意啊~要和我一起去做些快乐的事吗?」他戏嚯地勾起唇角,绿眼睛半睁半闭,平静得像是一汪映着青山的湖泊。 布鲁斯:「……?」 哥谭里最多的就是喜欢对蝙蝠侠说些暧昧话语的疯子,他夜巡时也听过小混混的虎狼之词,但突然听到表现再怎么随意归根到底也是极正经的源深——过去版(未认定)——说出这话,也让布鲁斯有种听见超人念土味情话的惊悚感。 第91章 「你好。」布鲁斯轻佻地笑起来,摆出了哥谭甜心特有的肆无忌惮,「这是邀请吗?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交谈。 「……」金髮青年——拉克·乌瑟尔脸上还带着笑,半阖的眼睛睁大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无辜地问道,看上去像只纯洁无瑕的小羔羊。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布鲁斯·韦恩:「……???」 发现对方没有任何故意神色的哥谭绯闻头条常客,货真价实地震惊了。 你是认真的么?! 「纯洁无瑕的小羔羊」咂摸出味道了,认真道:「我可没那么不堪。你想多了。快乐的事,当然是让大家都高兴的事,才不是指□□。」 布鲁斯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被鄙视了。但他完全能想像到外界看着这里的某些人肯定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说不准还用尽各种手段录了像。 「有什么事?」他干脆地问道。 「我有点好奇你们的目的。」拉克也很直接,完全不在意之前的「尴尬」,「你似乎认为我不该这样?」他歪歪头,观察着对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评估和困惑,「真奇怪,我不记得见过你或者你的长辈……你的名字是?」 「不先来个自我介绍吗?」黑髮蓝眼的青年平静地说道,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另一个称唿,「源深……先生。」 拉克·乌瑟尔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猜错了? 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秒,布鲁斯看见对方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才反应过来。 「你——你们认识我。」拉克说,从屋顶上跳下来,凑到布鲁斯面前,来来回回地看他,「未来的我竟然回到了地球?我还以为自己得在这里待到不得不沉睡或者死掉。」他很高兴地笑起来,亲密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好啊,来自地球的年轻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布鲁斯也觉得跟不上节奏。 「源?」他转身后退,神情紧绷,「你为什么……?」 「看这张脸,我现在是「拉克·乌瑟尔」哦。」金髮青年微笑着说道,重复了一遍,「拉克或者乌瑟尔,随便你选哪个称唿,年轻人。」 他笑起来时总是眯起眼,而此刻微微睁开的那双绿眼睛的色调冷得像是冰原下的远古森林,一切生机都被封存,盎然的绿意隐隐绰绰望不真切——而照耀在冰原上的阳光,毫无暖意。 「……」布鲁斯换了称唿,「乌瑟尔,你之前说「你们」?」 「当然,我可不傻。」拉克说,「罗杰斯已经入城,另外两人也正搭着马车往这里来——你们的联繫方式是什么?」他看上去不需要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守墓人之冢」——真亏罗杰斯能这么对我说出口,在你们的认知中这一切都是可控制的么?」 「他倒是挺讨人喜欢的。」他又说,「不过我总觉得你不会这么直白……真怪。」 布鲁斯:「……」 这不是因为想到了「未来的你」的惯常表现么——直白,坦诚,教人应付困难。 「布鲁斯·韦恩。」他礼貌地给出名字,「那么你愿意提供帮助吗?乌瑟尔。」 拉克:「不要。」 「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的任务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饶了我吧,我是不加班主义者。」 第165页 「……那你进城干什么?」布鲁斯一针见血。 「我想看好戏。」拉克说,「人在无聊的时候需要一些东西来打发时间。」他笑嘻嘻地将手贴到胸前,弯腰行了个执事礼,「祝你们好运,我先告辞了。」 他直起身后退一步,身形消失在了空气中。 远处的行人像是现在才注意到这里有条路,目光向站在街边的布鲁斯转了过来,并探究地看了他好几下,露出了暧昧和促狭的神情,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想去便宜地方找刺激的小少爷。 ……意想不到。无视这些继续迈开步子的布鲁斯垂眸思索着拉克·乌瑟尔的表现,联繫到现实中总是微笑的温和长者,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是对于演戏也乐在其中吗? 还是说……像杰森见到的幻境中,作为被虚构出的过去投影,察觉到了自身存在的不对劲?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是什么想法呢? —————— 带领三千人军队来到城门前的史蒂夫见到了被簇拥着的领主,那是一个看上去精壮干练的中年男人,对带领军队的指挥官态度十分亲切——他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是史蒂夫,但在确认身份后就热情地交谈了起来。 队友们都说明了城市内部毫无战争的气氛,史蒂夫放眼去看,也确实如此,领主的亲卫,远处的街道和人群,悠然自在和平得很。 他带着礼貌的笑容和城主打着官腔,军队不能被带入城中,他给出金币请求为长途跋涉而来的士兵们准备一顿丰富的饮食。 城主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他,却并没有多说,随从的管家轻蔑地笑了一下,在史蒂夫牵马经过时低声嘲讽:「假惺惺。」 史蒂夫:「……」 最后一次回头望向军队,隔着厚厚的城墙和人群,他有一瞬似乎看见了军队上方的天空阴沉了下来,不详的徵兆。 城主似乎并不在意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指了为军队指挥官提供的住处后就自顾自地被拥簇着离开了。 队内地图显示另外三个队友已经汇合,在史蒂夫骑上马赶往那个地点并同时说明自己遇见的事时,聊天频道「热闹」了起来—— 在布鲁斯说出「拉克·乌瑟尔是源深的马甲」之后。 同样正面接触过对方的史蒂夫在难以置信和茫然不解之间来回挣扎,最后只得干巴巴憋出一句—— 【罗杰斯:源乐意过去的自己出现在这里吗?】 【罗曼诺夫:这只是没有拒绝的结果,我想。】 【韦恩:他对「尤恩」太过容忍了。】 【福尔摩斯:嗯?挚友决裂的戏码?】 另外三个人都沉默了。由于福尔摩斯突然进入副本,现在情报也没有给出太多,所以……他为什么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福尔摩斯:约翰最近在看bbc新剧,虽然很无聊不过人物之间的关系挺有趣的,你们可以去看看。】 【罗曼诺夫:听起来你和他关系很好。】 【福尔摩斯:当然,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史蒂夫情不自禁地微笑:这听上去就像小孩在炫耀。 【福尔摩斯:所以我猜对了?不过都决裂了,难道还会上演他追他逃的情节吗?】 布鲁斯觉得再让这位谘询侦探说下去,很容易让人好奇他到底和室友接触了什么。他决定转移话题。 【韦恩:乌瑟尔一定在哪里看着这里,我认为他猜出来这只是过去的幻境的可能性有一半。】 【罗曼诺夫: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他。塔塔尔童话在乌瑟尔口中是故事,在他们口中也是,完全可以不放到真实世界】 【罗杰斯:……尤恩做的这些,是在推着我们去认识源。意义不明,但源本人没有阻止。】 他的想法与布鲁斯一样,后者没有诧异,毕竟这想想都能察觉到。 街道上的人并不多,这也是奇怪之处。从范围上看,阿普里尔是一个中型城市,即使与人口爆炸的现代社会不同,一路上见到的人却也不符合城市规模。 史蒂夫照着路线和三个队友汇合,骑着骏马从街角到他们面前停下时,娜塔莎打量了一下,很真诚地夸赞道:「队长,你这样挺适合去拍古战争纪录片。」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体验。」史蒂夫笑了一下,从马上翻身而下,转向在场唯一不熟悉的人,「你好,我是史蒂夫·罗杰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卸下易容,捲髮长脸的年轻人矜持地颔首,「是一名谘询侦探。」 上世纪的美国队长在全世界都有着名字,还上了教科书,美国队长復活后更是全球爆红了一段;有个曾是军医的室友,夏洛克态度也算好。 他对自己现在遇见的事情充满了兴趣。 「出去之后我要知道全部的情报。」他毫不客气地说,又很明白先后,「守墓人,你们的想法是什么?」 娜塔莎蹙眉道:「这里的人保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是的。」史蒂夫想起管家的嘲讽,又想起被乌瑟尔「抹除痕迹」的伦德尔那时的话语,「军队指挥官也该知道,也就是说,三千人是被特意带来做一些……不好的事。」 「战争。」布鲁斯说,「乌瑟尔说守墓人无处不在,只会看着战争……也许我们该去看看这个城市的歷史。」 第166页 娜塔莎道:「那么是去图书馆?」 「不,城主府。」夏洛克说,「我之前找易容材料和驱赶马车,发现了图书馆的废墟,从遗留的痕迹看,是几月前的故意纵火。」他语速飞快,「除此之外,唯一有可能留存记录的只有城主府的文官办公室或者档案室。」 他们互相交换视线,最后被看着的是军队指挥官身份的史蒂夫:门路就在眼前,不用可就亏了。 史蒂夫轻轻点头,道:「那就试试吧。」 这一伙被拉进来玩游戏的地球人说干就干,照着地图往城区中央的城主府去了。 而同样在城区中央的高大钟楼上,窗户里金髮绿眼的青年正遥遥地注视着他们前来。 微风从远处吹来,带来一股腐朽沉闷的气味。他移开视线,垂眸轻抚心脏的部位,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 「……到那时,我又成了一个人吗?」他轻声道。 没有声音回答这个疑问。 第92章 打开档案室的门时灰尘簌簌抖落和扑面而来,夏洛克收起铁丝,率先走入门内。 城区中央的城主府并没有严密的护卫看守,比二三流的混混帮派聚众密谈的巡逻都松懈。城主本人正在高档会所区寻欢作乐,在史蒂夫亮出身份带着人进来时完全没人拦住。 城内众人对他们身份的认同让套话成为了一件难事——共同保守的秘密,心照不宣的事实,这些人畏惧于将它从口中说出,却又认为这是有利于全部人的事情。 档案室内部非常干净,好似每天都有人打扫,开门时的灰尘非常不对。走进档案室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布鲁斯摸出之前顺来的小工具抵住半掩的门,和娜塔莎对视一眼,互换了位置,恰好是能看见门外动静的角度。 档案室内的架子摆放的非常整齐,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陈旧的腐朽气息,提着煤气灯的史蒂夫把它放在桌上,白光照耀下柜子里的资料看着就数目繁多。 负责整理档案室的文官和或随从还挺负责,资料按照时间远近堆放,档案袋上贴着时间。 夏洛克随手抽了最近的一份,翻了一遍就皱起眉,道:「不对。你们记得在城里看见的时间吗?」 阿普里尔的街道上有售卖报纸的小童,靠近城主府的示范街道上也贴着工整的招工gg和城市政策,为了了解这个城市而都进行探查的布鲁斯和娜塔莎不约而同地也抽了一份。 史蒂夫从包里摸出之前得到的书,和档案袋上的时间比对,露出了讶然的神情。 时间不对。 城内的时间与史蒂夫接触到的那些信息相比,是在十年之前。 而夏洛克手上那份档案,正是关于一月前市内图书馆遭人恶意纵火,犯人未知且未曾抓到的相关的案件记录。 史蒂夫带着十年后的军队,来到了时间在十年前的阿普里尔。 「这里的时间停止了。」夏洛克给出判断,「也许外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史蒂夫神色不太好看地道:「伦德尔知道。」 他回忆起对方言谈之中透露出的古怪,以及城主与管家警惕嘲讽的表现,心情不是很好。 「军队是特意带到这里的。」他说,「三千人,不是参加战争,而是被用来做什么事。」 「献祭。」布鲁斯说,他举起从档案袋里滑落的一个薄本,神情严肃,钢蓝色的眼眸满是压抑的情绪,「这个城市的时间永远停止在了十年前,因为一场血祭。」 那是一本泛黄破旧的小册子,姓名被黑褐色盖住了。似乎是某人的记录,有些纸张被撕去了。 「战争开始了。我想我应该在最开始就将家人送离阿普里尔,否则也他们不会被捲入这样的境地。但安德鲁还在,我放不下他,他是我所侍奉的主人。他选择了我,我也应当永远忠诚于他。」 …… 「安德鲁·埃里克森疯了!他不该接触「守墓人」……现在好了了!周围的迷雾里藏着的那些被吸引来的污秽东西,纳因派出的救援军队……现在根本收不到消息!他们是来送死的!」 「如果有上级施法者发现就好了……但不可能!这里没人会来,因为这里看上去是一切正常,战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 「去往禁地进行献祭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已经排起了长队,那些微笑着如同永赴极乐的笑容……像是孩子得到糖果的笑容,让人背上发寒。面对那些对人类满怀恶意的东西,阶级和财力全然无用,它们不需要。」 「安德鲁变了。精神和身体,我几乎错觉看见了被勒死的上代城主……也许他之所以会进行献祭,正是因为更早之前就被蛊惑了。在他那日进入上代城主的地下室后。」 「「守墓人」沉睡了,但我们却再也回不到战争开始前。那个东西依旧存在,安德鲁向纳因发去了信函,我不清楚是什么交易,但那些一无所知的人被带到了这里。」 「……那位阁下是正确的。虚构之物成为真实,邪神的权能不亚于此。」 「……我的妻儿都已经不在,我所侍奉的主人也疯狂,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看到这里的人啊,无论你是谁,我都祝福你活下去。钟声响彻之日,皓月指引你去往灵魂沉睡之处。」 笔迹越往后便越凌乱,大约写字人的精神状态也越发糟糕,但最后那段话却写得格外郑重和工整。 第167页 安德鲁·埃里克森是城主,这本日记的主人姓名不知,似乎是他忠诚的下属。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布鲁斯最先开口,道:「钟楼就在城主府斜对方。」 隔着河流和宽阔的大街,在斜对方沉默屹立的钟楼布满了古旧的气息,且无人接近,是非常引人眼球的建筑。 史蒂夫很在意这本日记的主人,但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带领来的军队,即使知道这是游戏副本……「军队停在城外,迷雾会在夜晚出现吗?」他提出自己的疑问,有些忧虑,「还是说会被带到禁地?」 「皓月……夜晚敲响大钟的意思吗?」娜塔莎若有所思。 夏洛克快速分析着这本日记上透露的信息,道:「日记的主人从头到尾都很清醒,于是他选择去死,并把日记藏到了这里。」 布鲁斯微微皱起眉,把存放日记的档案袋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最后在档案袋内部摸到了被贴上去的硬纸——撕开档案袋后,那是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两个年轻男人,打扮不同,并肩站立,但地位之差很明显。 史蒂夫神色诧异,道:「是城主和管家,更年轻。」 ……日记本的主人是城主的下属,联繫内容,似乎就是管家。但再想下去,简直是什么恐怖故事。 「管家的表现不像拒绝献祭。」史蒂夫沉稳道,「入城时他吩咐其他人接应军队非常井井有条。」 「那就去问。」夏洛克说,「他没有取走这份档案,也许现在的管家不是他。」 *** 海洋上方凝聚了一团阴沉厚重的乌黑云团,天空暗沉沉地仿佛要有奔泄的雨水倾倒,海平面更是掀起了数丈高的带着白沫的巨浪,没有任何生灵会妄想从这里安然无恙的离开。 但若是以更高更宽阔的视角来看,就会发现这片云雨区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周边的海洋平静得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这是一场发生在大洋中央的海上暴风雨。 风暴眼的中央是一条直贯天地的平静通道,向上能望见碧空如洗,向下则是波涛汹涌的深色海水。 源深立在高空,垂眼去看这纯粹的展现了大自然暴力一面的景象,脸上神色没什么起伏,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无力,而他现在已经无惧于此,不得不说这有点慨嘆。 抽空在思考中关注了一下游戏情况,他没怎么在意其他人对「拉克·乌瑟尔」的看法,那确实是过去的他……虽然实质上只是被投影到游戏中的虚像。游戏副本取自塔塔尔童话,此次剧情是被混合而成的二次创作。 拉克·乌瑟尔是他曾经使用的马甲,身份是驱魔人,本来也只是随便扯出来应付偶尔追杀魔物的事情的角色。 「他」虽然没有在「守墓人之冢」的信息上欺骗史蒂夫,但时间和身份却完全是谎言。一百年前是他混进教会学校了解这个世界,身份不是教师而是学生——顺带也在沼泽地初遇后与尤恩再遇,几十年前也是和尤恩一起处理塔塔尔之书的。 而现在这个时间段,大概是习惯性神情寡淡,兴高采烈搞事情,整一和小伙伴浪出天际的马甲狂魔。 那谎话可是张口就来,老实说他现在回忆以前用的那些马甲,竟然有些远隔尘世的恍惚感。 他看着钟楼里心不在焉地挂着符合马甲人设笑容的金髮青年,嗤笑一声,不再去看。 虽然时间上像是过去了很久,但只是在副本中。外界连三个小时都没过去,而源深本人已经完成了「去英国找福尔摩斯」「观察洛基被指使犯下的事」「探测全球的时空裂缝的波动」「汇总信息后将视线投向外太空」这一系列的事。 也就是说,在復仇者大厦交代副本之前,奈亚拉托提普就已经在暗搓搓搞事了。——指使洛基。 心灵权杖再次回到了洛基手中,从永恆族的泰坦中得到它来侵略地球的二王子不但失败被捕,现在又一次地进行了反派行为。 源深没想过要找奈亚拉托提普质问,但面对大事前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主动(顺带)探查了一下对方的所在——然后意外地发现对方似乎是有意掩盖了踪迹和存在。 分明之前一次都没有——算是默契。 邪神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理解。他没太上心,因为清楚对方不会停手,也全然不曾想过对方也许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在游戏里的四个人通关之前,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他将视线从风暴眼中收回,这里便是先前拼图世界里出现的时空裂缝,后来分离世界,还是留了点缝,因此气候不太稳定。 看来对方没想着打世界的主意。 不过…… 源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宇宙里也有些稀奇古怪的生命啊。 地球还真是讨喜欢。 战争要来了。 但他不知道会从哪里、哪个时间开始。 神盾局和正义联盟那边已经通知了,游戏玩家的筛选机制确实随机,但蝙蝠侠和美国队长都进去了也实在是机不逢时。 他还没接触过地狱和天堂,不过奈亚貌似也懒得和这边打交道,唯一给他添的麻烦就是让恶魔前赴后继地来。 这就行了。 和故国比起来,资本主义社会就没多少能让源深感到愉快的事物——当然,美好的意志和精神,符合普世价值观的信念,这些他很喜欢,超英和义警正是如此。 第168页 他有点想回地球看看了。唯一的,特殊的,难以忘怀的故园,就算没有重视的亲友,好歹也是生活了二十年,本该有着正常人生的可能。 ……虽然按照之前窥探到的信息,不论哪个源深,都不会普通的过完一生。 感觉更像小说主人公了。 他冷淡地想到,踏出一步消失于高空。 而被控制在固定范围内的海上飓风,也渐渐地消散了,云销雨霁,被乌黑云层遮盖的海面重新暴露在灿烈的阳光之下,碧波荡漾,沉默而包容。 第93章 史蒂夫发誓自己只是想和管家说说话,但结果却是他扛着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来到了角落里。 三位队友看过来的神情或惊讶或意外,在看见管家的惨状后眼神越发微妙。 「他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美国队长一脸正气地说道,「这只是手段的一种。」 二战期间他还会从敌军俘虏中拷问情报呢。就是管家实在太嘴硬,就算问了「你不是真正的管家」也没得到多少信息。 这并不值得在意,在场人士无视了昏迷的管家,就接下来的情况进行了讨论。 在档案室内他们决定分头行动,身份上与管家城主相识的史蒂夫最适合去把人引到这里,于是另外三人则开始探查日记本中所说的「禁地」。 经过这样那样的探查,在察觉整个阿普里尔并没有可以称之为严防出入的「禁地」时,他们不知为何触发了「剧情快进」,时间从黄昏剎那间进入黑夜,此刻夜幕低垂,星月闪烁。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起来。 目的地是钟楼。 * 「晚上好,年轻人们。」金髮绿眼的青年蹲在墙头,笑眯眯地伸出手和他们打招唿,长发被浅绿色的丝带束起,从兜帽里泄出几绺,随着动作滑落下去。 此刻月色明澈,围绕着深色夜幕上那轮明月的云层在没有任何微风的夜晚像是画笔涂抹,向上望去充满了深邃的神秘感。 背对着这样的月景的青年生得年轻,眼神明亮,笑容也友好得像是邻家好孩子,但语气听上去就像一只无聊过头、于是漫不经心拨弄花花草草的大猫。 「你们想敲钟吗?」 通往钟楼的长街寂静无比,夜幕降临带走了城内全部居民的生气,街道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突然而至的招唿下,进行游戏的四人队伍停下了脚步,连带着被揍醒后绑住双手缀在后面的管家。 「晚上好。」布鲁斯态度自然地致意,拉克·乌瑟尔——源深不可能是敌人,只要他确实是那个人,但也许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有事吗?」 史蒂夫也轻轻向他颔首。 与城主同龄的管家棕红髮里掺了点白丝,外表仍是壮年,他被突然出声的拉克吓了一跳,但看见对方后的视线却变得直勾勾的,介乎于困惑和震惊之间。 正饶有兴致观察拉克·乌瑟尔的夏洛克瞥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若有所思起来。 「你们有点慢。」乌瑟尔如实道,「不会要弄到明日吧?」他托着下巴,眉眼间带上苦恼,「再不结束,我的挚友就要来了。」 挚友……是尤恩吗? 娜塔莎有些好奇在副本里的尤恩会是什么样的——现实中的源与尤恩,虽然确实能看出曾有过亲密关系,但立场不同,很难想像他们的过去。 也不知道尤恩是如何获得源的信任的。 这是现实中与源深接触过的人都会关心的问题。 「你不想他来吗?」布鲁斯平静地问了一句。 乌瑟尔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儿,道:「……也不是不想,毕竟我还挺黏他的。」 四人:「……」 夏洛克眨眨眼,插话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来自哪里,就不好奇吗?」 军医约翰对他的影响很深,他没大喇喇指出自己了解到的「未来」对方可没黏着挚友,反而决裂成了敌人。 「我很了解我自己,而且也擅长观察。」乌瑟尔从墙头跳下,双手插兜,「你们忌惮他,信任我。」他仍旧笑着,绿眼睛里看不出情绪,语气也平平淡淡——这样对布鲁斯说,「他是我的挚友,毋庸置疑。」 无论那时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要那个未来对方存在,便让此刻的他觉得满足。 潜台词甚至不需听者思考,表达的坦坦荡荡清清楚楚。 这副金髮绿眸、不笑也自带两三分笑意的异国人样貌,使得他此刻的神情绝不违和:温柔,明朗,笑意融融。教人一看便知他所说的话不掺丁点虚假的水分,发自内心。 但现实中的东方人绝不会在提起「尤恩」时露出这种表情。 ——他可以笃定和坦然地承认「尤恩」是挚友,也从不掩饰那百年过往留下的深刻痕迹,却永远不会对自爆真实身份的邪神重拾脆弱而珍贵的正面情感;只要他认可「尤恩」等于奈亚。 没有人不会为这样真挚的感情动容。可邪神不会,祂只会更加肆意地去利用并消耗这份感情:即使清楚源深本人对此万分珍惜。 毕竟祂连人都不是。 布鲁斯知道他们不该沉默,但他确实认为在此刻无话可说是正常的事——此刻说出这样的话的乌瑟尔,真的从未怀疑过挚友身份吗? 被无视的夏洛克摸了摸下巴,道:「真让人好奇,既然如此,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你放弃?」 第169页 「……福尔摩斯!」布鲁斯差点用上蝙蝠侠的嗓音,谘询侦探天不怕地不怕,但乌瑟尔之前固定人设的眼神却也清晰地表明了他的危险性,这问题完全是在雷区边缘! 「这是未来的我该去思考的事。」乌瑟尔说,「我只是一个已经结束的片段。更何况……」他用一种古怪的口吻道出嘲讽之语,「在那个时间,我还愿意和谁建立深厚的感情?得了吧,他都要成异类了。」 如此苛刻恶毒的话,很难想像是本人对自己的未来发出评判;但在布鲁斯和夏洛克作出反应之前,一直沉默着听他们交谈的管家就惨叫出声:「你、你是——那个人!」 …… 他惊恐地瞪视着金髮绿眼的青年,即使外貌不同,但那双眼睛里的情感却是一样的—— 残酷的、漠然的、凝聚着世间最恶的傲慢。 只有人类才会有的情绪。 那些盘踞在黑暗、深渊和宇宙的存在,从不会在蝼蚁身上投诸感情。 只有人类才会为弱者垂首。 管家颤抖着,面色苍白,皮肤下似乎有活物乱蹿。 被设定好的副本本该静止于固定的时间,但抓取自数年前的片段仍旧有着残存的痕迹。 他——它想起来了! 数年前,几十年前,百年前,被同类捕获精神的那个异界之人,那个弱小无比的人类,那个反过来获得控制权并销毁所有【塔塔尔】的……反叛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管家尖叫出声,皮下的东西涌动的愈发激烈,「你这个反叛者,不是要去北方吗?!为什么又来了!」 「哼,谁知道。」乌瑟尔不是很喜欢和这傢伙说话,换了个姿势,冷淡地道,「你当我还想和你见面啊。」他觑了对方一眼,皮囊下的东西仿佛要冲出来,四个外来者已经警惕地退开了。 啧,真麻烦。他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想,斥了一声:「老实忍着,这游戏还没通关。」 「……」扎根的畏惧让皮下的东西静了下去,管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为什么接受得这么迅速——就不好奇到底是谁吗?!为什么不愤怒!」 把这个过去化为片段去让人类探索,模煳记忆和时间——这样仗着力量的傲慢行为! 正巧,它问出了四个外来者都好奇的问题。 与布鲁斯相比,夏洛克的观察光明正大得很,甚至显得有些失礼。 「谁说我没有生气?」带着笑的青年睁眼说瞎话,「这不是祸头子不在这儿吗?」他摊手,眉眼间的笑意染上无奈,「我这个npc可没有价值,主要角色可是你们。」 「继续吧。」他击掌,装模作样地鼓励道,甚至有点欠揍,「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夏洛克冷不丁开口:「你在害怕见到挚友,即使知道这只是片段。」 语气平淡,近乎挑衅。 布鲁斯:…… 弟弟这么大胆,英国的那个福尔摩斯肯定很头疼吧。 但出乎四人的意料,乌瑟尔的反应不带任何起伏,道:「这也没办法吧?毕竟我都知道未来了,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这与你们的目标可没关系。」他这时候倒像个纵容晚辈的年长者了,语气温和而不容置疑,「年轻人,别多想,都是过去的事了。」 …… 他来得突然,离开得也毫不犹豫,不准备插手的打算让似乎只是心血来潮来与外来者们搭话。 月色依旧澄澈,四人连同已经完全放弃挣扎的管家继续向目的地前行。 夏洛克搜刮着脑内的词彙,头一次发觉遣词造句是个困难的活:「他……是这样的人吗?」 他超困惑的。 约翰,他的室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脾气好,对他的容忍度也高,但在被欺骗后也依旧会发怒给他一拳。……非常狠的一拳。 人之常情。 但怎么这人还能好声好气? 「……」布鲁斯沉默片刻,「没有人能理解他,毫无疑问。」 「矛盾的存在也无法掩盖真实的过去。我是这样认为的。」史蒂夫这样说道,回忆起了一同长大、生离死别后又在五十年后重逢的友人,笑容带点伤感,但没有动摇,「源是个好人,好人容易付出感情。」 没有挚友的娜塔莎:「……」 果然在挚友这个话题上,队长与源很有共同点。 「……哇哦,听上去像个悖论。」夏洛克思考片刻,「他对挚友和对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真是令人意外。」 这话是随口一说,布鲁斯却一怔,从里面捕捉到了什么:「截然不同?」 「当然。」夏洛克道,不是很能理解人类感情、但在与约翰相遇后也逐渐变得带有人情味——虽然他很少表现出这一点——的他,客观地描述着自己观察到的事情,「我不认识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但拉克·乌瑟尔确实对自己怀有一种不正常的嘲讽和冷淡,与之相反,他没对挚友发出任何批评。」 「……甚至有意转移话题,即使他承认。」布鲁斯补充,思绪越发清晰,隐隐抓到了什么。 但还缺乏最关键的一点。 娜塔莎默默补充:「赌约。」 在阿斯加德里,她与队长听到了尤恩主动提起了「赌约」,源对此不是很乐意,之后也再没听他们之中的任一方提起。 第170页 ——当然,也许是私下里解决了,但可以确认,在「因对人类的态度不同而产生的对立」中,尤恩更加主动。 ……所以才让人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克苏鲁邪神。还是那位。 于是三人沉默了。 而情报不足的夏洛克很快推测出了差不离的情况:「这算什么?默契吗?他们真的决裂了?」 「呃……」史蒂夫迟疑了一下,「好歹是百年挚友?」 「大概是不满意吧。」布鲁斯冷静地说,「祂似乎乐于见到源的失控和负面情绪。」 他们见到的源深,态度一直很好。 「这很过分。」史蒂夫皱起了眉。 被夹在中间的管家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神情带点轻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道:「你们人类真是、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第94章 管家的话听着像是清醒人对恋爱脑的质问,这感觉太明显也太古怪,以致于四人都有点沉默和意外。 「那样的人、那样的异类……」管家扭曲了神情,似痛恨似畏惧,又或许两者皆有,分明不是人类,情感表达却直白生动到比之人类也鲜活许多,「为什么你们都爱他?为什么连那位大人会长久地注视他?」 ……更怪了。 空气中充满了沉默的味道。 娜塔莎:「……人类对表现友善的同类抱有好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斟酌着语句,如此回答道。 管家静了一会儿。 「……不止是人类。」他闷声道,「所有的都喜欢他。」 他不再说话,而人类们意识到了不对劲,却出于难以想像而只能按捺下怀疑。 对他们来说了,通关这个游戏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正在面对什么。 ———————— 钟楼周围没有任何守卫,底座和身体上布满了尘埃和藤蔓,久无人至的痕迹清晰到不需要去观察,但当他们准备开锁进去时,意外地发现那大锁头是个坏的。 推开门后楼梯上下方向都分不出,沉闷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古怪的腥臭味。 史蒂夫之前带进来的装备人人都一份,夏洛克打着手电筒就想往上蹿,前者捞住他率先走了进去。 年轻的谘询侦探撇了撇嘴,乖觉地在队伍中间和管家一起了。 钟楼有百米高,是这个城市里最高的建筑物,硬石板搭就的台阶蜿蜒向上,脚步声清脆迴响,晚风从上方吹过身侧,带来凉意的同时也在风声呜咽中诡谲之意顿生。 ……毫无危险。 或多或少,有人悄悄皱眉。 他们畅通无阻地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越过那座静垂的大钟,看见了窗外的明月。 ……………… 「铛——」 「铛——」 「铛——」 三道钟声厚重而悠长,向上如同飞鸟翱翔响彻云际,向下好似重逾千斤的磐石坠入深谷,回声层层叠叠地交织,无端生出亘古的静谧。 死寂的城市上方,月华静静地流淌,与云层混合形成了月白色的漩涡状涂层,随后另一个、真实的城市重新出现在了敲响钟声之人的面前。 被时间掩埋的过去重见天日,玉纱般的轻薄月光柔柔地笼罩着城市的废墟……破旧、腐朽、空气中充满了燃烧过后的焦煳气味,凝固而毫无声息的废墟。 以及废墟中央升出的、似乎深不见底的血池。倒映其中的皓月染上了诡谲的猩红,平如镜面的表层之下暗潮涌动。 钟楼上的四个人沉默地望着这幕景象,一直在观察他们的管家笑出声,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干瘪,充满嘲讽:「你们想唤醒守墓人?哈!」 没人搭理他。 四个人在通往血池的道路上看见了城主,那名金髮的中年男人同一时刻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见了钟楼上的他们。 然后缓缓扯出一个狰狞的、狂乱的邪恶笑容。 而从更远处,黑压压的人群静默地涌入街道,跟从着他的步伐——是史蒂夫带来的三千人军队。 身体素质还在普通人范畴内的夏洛克只隐约看出他在笑:「他确定别人能看见他的脸吗?」 「反派角色都喜欢这样,可能是想要灯光吧。」娜塔莎说了个冷笑话,「所以现在要怎么做?」 「献祭……」布鲁斯低声念着这个词,看了眼嘲讽和恶意满满的管家,「守墓人……是真正的管家?」 管家微笑:「猜猜看?」 「不。」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什么的布鲁斯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是城主。」 真管家的日记本信息零碎散乱,却非常符合游戏的一般套路——狗策划总得要玩家捕捉到关键信息去通关的,不然毫无游戏体验。 更何况其中一方并不重视这场游戏。 日记里提到了献祭,也提到了真管家认为城主发生了变化,原因是「他走进了地下室」,地下室本应在城主府,但在之后的探查中,他们却发现城主府并无地下室——城主府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城主把地下室埋了,就连档案室内都有一份记录。 而此刻正如日记里最后那话:「钟声响彻之日,皓月指引你去往灵魂沉睡之处。」 轻薄温亮的月光平等地照耀着一切,但随着城主走近血池,月光也缓缓地凝成了一束巨大的光束、整个照在了血池中央,那镜面般的池子,也如被烧热的水沸腾了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第171页 ……间或看见被裹挟出水面又沉下去的、数目众多的惨白骨头。 人类们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布鲁斯说出守墓人是城主,管家哽住,现在见他们这般表现,幸灾乐祸又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道:「明知道是假的,你们人类就是这么虚伪!」 「所以你害怕源。」夏洛克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听起来认为他很能代表人类啊,管家先生。被揍得很惨吗?」 管家噎住了:「……」 何止是揍得很惨,同族和自己都□□死掩埋在歷史的尘埃中了。 「走了。」布鲁斯喊谘询侦探。 在这看着也不是个事,也该下去了。 史蒂夫把管家拽上,他们脚步匆匆地冲下钟楼,来到了血池前。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来了。」在那里等着的城主友善地微笑起来,这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笑容,好似值得人追随的领导者。 血池里立起数不清的惨白骨架,黑洞洞的眼窝注视着他们四个人,血水从骨头缝四溢流出,如同密密麻麻缠缚着灵魂的赤红铁锁,而它们——这些苍白又枯瘦的骨头架子,竟然也张开嘴,上下牙齿一开一合,在清脆整齐的啪嗒声里做出了笑模样。 景象荒谬到可怖,布满了狰狞的恶意,教人直愣愣地有冷意从嵴背上蹿过,直到天灵盖。 眺望人间的地狱恶鬼蜂拥而出不外如是。 而身后那些停在街道上的三千士兵们,则沉默地、失去了意识地伫立着。 这副情境打架似乎是免不了的,但看上去城主还没有这个意愿,而他们也有太多没搞明白的事。 没有人回答,城主也不尴尬,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对我的管家真失礼。」他说,目光却没放在人身上,显然是清楚那不是真正的管家。 「替身?」夏洛克蠢蠢欲动地挑衅,「俗套的故事。」 「……」 另外几个人一言难尽地看过去,几乎都想掀开对方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物了。——这年轻人都语出惊人多少次了? 管家在后面脸色很臭:「闭嘴,人类。」 「不是替身。」城主淡淡地反驳道,「这位原本也不长这样。」 「安德鲁你特么有病吧?!」管家气得大骂出声,「不是你让我用这个身份的吗?这话什么意思!在嘲讽我吗?!」 「没有,这是事实。」城主说,「你似乎遇见了什么?这反应可不像你。」他戏嚯地笑起来,「竟然让他们敲响了钟……是想背叛我吗?」 「……」管家神情莫名,看着这还在走剧情的傢伙忍不住露出了怜悯的冷笑,「背叛?不,只不过是娱乐上位的既定事实。」 它早就死去了。 他早就死去了。 「……真噁心。」它轻声说,「但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城主皱起眉:「你在对谁说话?」 「怎么能这样说呢。」它笑了,「我只是出于畏惧只敢小小的抱怨一下,又不是对你说的。」 …… 它在其他人的视线中抬头看向钟楼。 钟楼顶端,金髮碧眼的青年毫无形象地蹲在那里,自兜帽泄露出的髮丝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整个人安静又沉默,此前毫无痕迹,无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百米差距也不妨碍他们对视,居高临下旁观一切的人类朝它露出嘲讽的笑容,带着对[塔塔尔]这一族群的特定恶意。 真记仇。早已死去、死于其手的非人类假惺惺地抱怨,恶意满满地想着那几个人类透露出的事代表的意义。 「——即使是你,也会被欺骗。 还是你信誓旦旦不喜欢的邪神。挚友,哈。 看不见你真正的反应,真是太令发自内心憎恨你的我遗憾啊。」 它毫无畏惧地回了一个嘲笑意味十足的冷笑。 虚伪、愚蠢。神明都会为此投来注视的……可怜。 异界之人迟早会成为他最排斥的存在。 它挑衅地望着那个人,很快收回视线,也不太乐意再继续走剧情。 外面的那个人—— 肯定在看着这里。 如果不是自己已经死了、只是个片段,它真的是非常想当面大肆嘲笑对方的愚蠢。 连自己的出身星球都放弃回去,想必连本人都没那么想活下去了。这可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虽然它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位会愿意搞出这种东西。听上去那些人类还认为是那位主动的,连「赌约」都弄出来了。 无法理解。难以理喻。难不成那位很想多个「兄弟」吗?得到一个极尽虔诚的疯狂信徒不是更好吗? ——一个了解人类、抛弃人类身份和一切愚蠢美德与道德的、疯狂地信奉着自己的僕从,简直是最好的道具。 难道那位不想要他、而是更乐意去观察? 它纳闷地想着这些,已经走到了血池面前。 城主困惑地看着他。 ……反正会结束的,已经结束了。过去和现在,皆是如此。如此也不必继续了。它想。 …… 没有扑通的水声和起的水花,在其他人面前,管家自己迈进血池,毫无挣扎地沉了下去。 第95章 蹲在钟楼顶部的拉克·乌瑟尔:「哦豁。」 第172页 他摸着下巴沉吟,没太在意对方之前挑衅意味明显的笑,反倒有点奇怪为什么放弃的这么干脆利落。 有人往这里看——当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那种傢伙不该这么快看清形势啊…… 正思考的时候,兜帽突然被扯下了。 「在想什么呢。」黑肤青年的嗓音轻快又带着笑意,棕色的眼瞳像吸收了月光,明亮得很。 这突然而至的青年看了眼钟楼下的血池和人类们,没什么情绪波动,道:「追杀吸血鬼怎么就又遇见这事了?这就是事故体质么?……」他顿了一下,望回去,迟疑地打量,「你……不太高兴,怎么了。」 默不作声的人站起来,拍拍衣袖,平静地道:「之前有个傢伙嘲笑我,唔、我不太喜欢的那种。」 他这时候也不遵循人设了,懒得演,面前可是挚友。 「……」「尤恩」体贴地没戳破这话敷衍过头——没办法,这人内敛惯了,性子寡淡,不想说的谁都看不出来。「你那眼神、我都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了。」 「才不是。」乌瑟尔说,「我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他意兴阑珊地回了这一句,重新看向下面。 因为管家突然跳进血池,城主再也维持不了冷静,一副癫狂的模样开始逼逼叨叨了。 让一个非人类去扮成顺从自己的友人,大概本身已经疯了。 「我总觉得这剧情有点熟悉……」跟着听了一会儿的尤恩说,「深?」 「当然熟悉。」乌瑟尔面不改色,「塔塔尔之书里的故事。」他若有若无地朝虚空一点瞥一眼,垂下眼帘没去看身边的挚友。 「诶……果然故事来源于生活啊。」 实际上没有半点感知。但他知道有谁在看。 他有些困惑。 此刻的自己只是被构建出来的片段,过去的幻影,思维完全復刻本人——这有什么意义? 那些来自某个地球的人——根据名字和彼此的称唿,他们有点熟悉;在克系世界观里走了一遭的穿越者也过不上平静生活……而且没有回去吗? 真苦恼。不过应该能看见许多风景。 「你又走神了。」他的挚友凑过来,面容俊秀,眉眼温柔,可怜又暗藏狡黠的神情向来让人无可奈何,「到底是什么事?说出来一起解决不行吗。」 「与你有关的事。」乌瑟尔诚恳道,「我自己都一头雾水,所以就不要提了。」 决裂……最关键的原因,没有任何头绪。 「尤恩」无奈地笑起来:「真的不是故意的么,这样反倒更让我好奇了啊,深。」 「那现在我们要下去伸出援助之手吗?」他没再追问,转移话题,神情跃跃欲试,「他们的□□看着真不错,要不要研究一下?」 底下正在上演「拿枪突突骨头架子」的好戏,不得不说,穿越者心情有点微妙。 「……再说吧。」 —————— 假管家的行为在所有人预料之外,但城主突然狂化也让人想不了太多,只是各自拿了武器对涌出血池的骷髅攻击。 三千人军队活像雕像静默在后面的街道上,而白骨层出不穷,子弹击碎头颅骨头散架也能挣扎着重组爬起,毫不停歇地继续扑向活着的人。 ……要是这些东西出现在地球上,哪号国家都会愁秃。 娜塔莎利落地把拧下面前骷髅的头骨,剩下的骨头架子踹回骷髅群,拽着边上没了子弹的侦探往边上一蹿,后面扑出来的史蒂夫拿着盾牌抡上去,大张着嘴想要咬合的骷髅脑袋噼里啪啦碎成渣渣,声音清脆到脑门都幻痛。 「小心点,侦探。」娜塔莎松手。 「谢谢……」夏洛克摸了摸被勒到有些发痛的喉咙,换子弹时还在思考管家之前的言行——对方看着的是钟楼。 有人在看着这里,是拉克·乌瑟尔。 另一边鼓捣c4炸药的布鲁斯奋力把东西丢进骷髅群,大喊:「往后!」 定时器留下的时间足够他们远远撤退到安全的距离,而血池前的城主不明白他们的行为,还要命令骷髅继续往前—— 「嘀——」 「——轰!!!」 爆炸的炽烈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皓月都为之失色。 骷髅架子有的被炸飞,有的留在火焰中央被灼烧出焦黑,零零散散散了一地,于是原本很有威慑力的、密密麻麻的骷髅群完全失去了作用——骨头碎到重拼都拼不起来。 这年头,谁还真和不死的骷髅军团玩肉搏,火力压制才是王道! 而近距离面对爆炸的城主,则是被爆炸掀起的气浪吹飞到了血池里,咕噜噜地吐着水爬出来时,还一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空白和呆滞神情。 夜风将刺鼻的焦煳气味吹向远方,街道上一时间格外寂静。 「……那是什么?」一身血水狼狈无比的城主问,「火药?为什么……现在已经有这么厉害的火药了吗?」他看上去世界观都被刷新了,「才过去多久——」 几人交换视线,没回答,默默给枪枝补充弹药,顺便在聊天频道里快速弹出对话对接下来的情况进行讨论。 他们的任务是唤醒守墓人,布鲁斯推测「没有改变的城主」是,主动跳进血池的管家似乎证明了这一点。但怎样唤醒却没有思路,城主掉进血池还能爬出来,总不可能要他们杀了这个已经半疯的傢伙。 第173页 口头说服感觉更不可能,对方逼逼叨叨就命令骷髅军团攻击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夏洛克把那张藏在档案袋里的照片拿出来,屈起食指弹了弹,转头道:「你还记得这个吗?」 管家为什么会藏起这些,怀抱着什么想法、如何死去,城主是如何看待才会让非人类扮演他……老实说,真麻烦,地位的不平等造就交流的不坦率和不彻底,否则哪来的那么多事。 不擅长与共情他人苦痛、但至少能够理解的他对此充满了十二分的厌烦和冷淡,毫无意义。 隔着满地狼藉,城主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照片上,恍惚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又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狰狞,咬牙切齿:「它没有告诉我……!它明明会知道的!」 「给我!」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甚至向前走了几步,「把他藏起来的东西都给我!」 「不给。」夏洛克道,字字如刀,「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没有给你,你自己没有发现,还弄了个假货,有必要吗?」 这小年轻倒很会把话语化作尖刀刺进心脏,顺带再来个假惺惺的冷笑,教人心肝脾肺肾都生疼。 城主:「……你找死!!!」 骷髅军团碎成渣渣,他气急败坏地举手挥下,身后平静的血池咕噜噜冒泡,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停滞、缓缓凝成数不清的血箭,月亮照着流光闪烁,危险至极地对准了他们。 然后手再一挥,那些血箭「嗖嗖嗖」地射了出去。 史蒂夫举起盾牌,老鹰捉小鸡的队形迅速列好,但事实上他们并不能把握血箭的锋利度和力度。 血箭没有射中,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被肉眼看不见的屏障挡住。稀里哗啦水漫了一地,潮湿的腥气充满了空气。 「是谁?!」城主愣了一下,狂躁地环顾四周,「给我滚出来!」 「脾气真糟。」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的三个人都瞳孔地震,在看向声音的的方向、看见说话的人后,更是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尤恩」?! 拉克·乌瑟尔的兜帽取下了,月下那头半束起的金髮柔顺光滑,似乎捧在手心也能自动滑下去,这次脸上没带着笑容,眼皮微微敛着,神情淡淡得与那张照片上如出一辙。 捲髮黑肤的青年站在他身边,黑色斗篷上暗金色的花纹诡谲闪亮,脸上的笑容爽朗又灿烂,看着就像个乐于以笑容展示无害的乐观小伙子。 他轻飘飘地扫了表情不太对劲的几个人,笑道:「你们认识我?」 知道他真实身份、也知道他一直在骗的几个人神情就更微妙了……副本里的欺骗者,知道的应该比身边的源深多吧? 乌瑟尔抬起眼,视线在他们之间飘了飘,似乎并不关心他们对自己好朋友的看法,道:「你们真的太慢了。」 「废话太多,行动也拖沓,啧。」他微微拧起眉,毫不客气地说,再没有之前的好态度。 「……」 变脸变得太突然了,让人很没办法啊。 「别这么冷酷嘛,我亲爱的挚友。」「尤恩」亲密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小朋友们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了。」 「你这副作态,有点噁心。」乌瑟尔诚实地说,却没扒拉开对方的胳膊,「嗯,勉强算是可以。」 …………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被无视的城主快要气疯了。 「不要无视我!!!」他强压着内心在看见那两人时突然浮现、几乎撰住心神的恐惧,怒吼着再次凝结出了血箭,朝他们射了过去。「把东西给我!」 「……」「尤恩」撤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乌瑟尔沉默地上前,抬眼与漫天诡谲的血箭对视,轻描淡写地用看不见的力量将它们化为了血水。 「塔塔尔之书的故事针对的是,有能力但没完全成长起来的智慧生命。」他自言自语地说,像是在给那些「来自未来」的人们解释,「所以里面角色的等级并不是很高。」 「尤恩」接上:「当然,它们也是会成长的,就是速度有点慢。」 他戏嚯地弯起嘴角,仗着乌瑟尔没看,朝史蒂夫他们快速地眨了下眼,如此俏皮的动作,眼神却像是看山看水看天空,入了眼没入心,漫不经心极了。 娜塔莎和史蒂夫都在仙宫正面与「尤恩」接触,就算有猜测也没想到这人在副本里就这么不掩饰。 聊天频道里蹦出来几句话,夏洛克和布鲁斯也警惕了起来。 乌瑟尔拖着死鱼一样的城主走过来,朝夏洛克伸手:「照片给我。」 「……」夏洛克眼神奇异地打量他,干巴巴地夸了一句,「你演技真棒,不过挺没耐心。」他将照片递过去。 「感谢夸奖,福尔摩斯。」乌瑟尔彬彬有礼,接过照片往城主脑门上一拍,「你朋友就在里面,要进去吗?」 那声音清脆响亮,结结实实。 城主一怔,本来挣扎不了的力气又突然增强了:「他、他还在吗?可是那个傢伙说已经消失了……」 「能搞出来献祭这鬼东西的鬼傢伙有什么能信。」乌瑟尔苛责地道,「重视的友人不去找,还搞出假货,你的友情真不错。」他又问了一遍,「要进去吗?」 「……要。」城主说,疲态尽显,「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174页 「早该结束了。」乌瑟尔回答他,松开手。 中年男人闭上了眼,月华沉静地照耀在这方天地,寂寥的长风拂过街巷,凉意森然中毫无人声和动静,最后是一张轻飘飘的相片飘落,在落于血水与白骨碎屑遍布的地面前自动燃烧,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你们的任务也结束了。」金髮青年转回来面对夏洛克和史蒂夫他们,神情依旧寡淡,「祝你们好运。」 「……守墓人是怎么回事?」布鲁斯问道。 「城主只有一个,分善恶两面。」乌瑟尔解释道,「一个想继续活着,一个不想——在友人死去之后。」他无悲无喜地说,「一无所有的人的想法是极端的,沉溺于虚假和打破虚妄,都有可能。」 「那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随我而去吗?」「尤恩」插嘴问道,一脸要搞事的兴奋。 「不会。」青年回答得超果断,但动作上却格外亲近——他无视其他人,握住尤恩的手,认真地直视对方,沉吟片刻道:「虽然这样说太过突兀……但我想,你确实是喜欢我的吧?」 「不用怀疑,我非常中意你。」黑肤青年笑容爽朗地回答道,然后才问,「为什么要这样问?而且否认的好迅速,真令我伤心。」 「你又不是我老婆或者恋人,殉情干嘛。」乌瑟尔一本正经地回答,松开手,点头下了结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你不会死的。」 「尤恩」:「……?这个结论听上去没多少道理。」 乌瑟尔:「我有道理。」 四人:「……」 娜塔莎若有所思,想起了那日在大厅里,「尤恩」炫耀似地说出的、源深本人没有否认的……「没能实现的、曾经的想法」。 ……哇哦。她看向那两人的视线不由得更加奇怪了起来。 原来是这种相处模式吗?口口声声说着是挚友,却这么容易使人误会。 *** ……日。 黑髮青年重重地拍了下脑门,为自己的「天真烂漫」感到沉痛。虽然是真实想法,现在也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别这样不自在,我很高兴听你说出来。」 「……你这话可不好接。」源深放下手,漠然地说。 脚步声响起,从阴影里走出的尤恩停在前方,夕阳的薄光此刻依旧明亮,照在他身上,在飞舞的灰尘中整个人耀眼得宛如神灵。 站在小木屋门口的黑髮青年一身深色衣裳,低敛着眉眼,看上去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生存惯了的傢伙。 副本里的两人并肩站立,亲密接触,言语熟稔;真实的他们相对而立,一方言笑晏晏,一方落落穆穆。 「这有什么难的。」尤恩说,「我非常中意你——来,跟我说。」 源深懒得和人耍嘴皮子,道:「早就结束了。」他单刀直入,「我想宰了你。」 「那就来吧。」尤恩微笑起来。 「轰——!!!」 一声巨响过后,孤独地静立在草地中的小木屋坍塌,碎片散落一地,没有东西被压在底下。 薄暮冥冥,风声乍响,这片人迹罕至的土地上,狂烈的黑色旋风以摧毁一切的姿态扩大开来。 第96章 警报声在剎那间响彻整个楼层,埋头在电脑前托尼端着咖啡看向屏幕,智能管家投放的影像和数据让他愕然地睁大了眼。 在知道源深居住在纽约郊外的小木屋后,他就让斯塔克工业的卫星自太空监视地表,但几乎都要忘记了的现在—— 动静大到离谱!!! 影像上那片土地象徵植被的绿色几乎没有,黑色的云层汇聚成扭曲的漩涡——但这根本不可能!云层气流自高空、太空俯视,只会是白色! 美国国家气象局同样注意到了这诡异的气象,来势汹汹毫无徵兆,气压、气温、相对湿度等常规气象要素,在被观测到的那一瞬间,就完全替代了原本的数据。 也许该庆幸那确实处于人迹罕至的郊外——在前不久被人买下后,打着要修建大型农场的幌子,作为私人土地禁止出入。 短短几分钟内,推特上就出现了这一奇怪气象的话题,还有人遗憾的表示自己就在纽约,如果不是担心被起诉或者就地解决,自己肯定会去近距离拍摄的。 而有更勇的说自己已经带上摄像机开着车去了。得到一堆点赞和鼓励,还有怂恿的。 托尼是顾不上这些,但总会有人处理,神盾局或者白宫,一旦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信息封锁和交通管制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实现——然后他们本人投入更大精力关注这些。 被观测到的时间,与游戏通关的时间一致,醒来的夏洛克对着这些数据和影像沉思,而身边在他醒来前接触了资料的约翰一边怀疑人生,一边也跟着思考。 娜塔莎和史蒂夫、以及其他的復仇者都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神情凝重地各自散开去进行作战准备了。 「怎么回事?」出现在视频另一端的弗瑞神色匆匆,之前正在与白宫议员和总统打交道的神盾局局长,同样接收到了奇异的气象通报,在知道那里有着谁的前提下,直接联繫了托尼。 「源没有发来消息。」托尼说,不安的预感促使他飞快地给钢铁侠机甲输入备战指令,「福尔摩斯那边怎么样了?」 第175页 「有部分人还存有理智。」弗瑞道,没忍住焦虑抱怨了一句,「美国可真是受欢迎。」 ——没抓出来的高级官员九头蛇就算了,连总统先生都被蛊惑了?!「漏网之鱼」少的可怜,隔岸的英格兰都比这里好! 而且在收到那个源深传来的「官员被迷惑心智」的消息后,神盾局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搜查——中间顺带与大英政府联繫上了——发现某社会主义大国虽然被嚯嚯了,但有问题的直接就被铐起来送到特定监狱了!一片祥和! 是想让辛辛苦苦、整天面对地球和国家危机的神盾局局长,对本国的垃圾官员来句「fuck」的对比鲜明。 「哈。」托尼没说什么,敲着键盘把东西发过去,「我得说科技才是一切,如果有机会研究……准备好,别让那些傻蛋又拖后腿;再来个核.弹没人挡得住。」 弗瑞点头,眉头紧锁的滷蛋头在视频上消失,托尼又去查看对那片土地的监控,那黑色涡旋与其说是移动不如说是以那片土地为中心迅速扩大,以这样的速度下去,很快就要触及北大西洋了。 ……他摁住抽疼的太阳穴,愤愤地拍了下桌子。 ******** 乌沉沉的云层仿佛要坠入广袤的草地,压垮一切的威慑感促使其上的动物拼了命地向远处四散逃窜;向着正中心望去,作用于现实世界的能量让空间都出现了波动;若是具备知性的人类来到此处,越往前变越会被不知名的力量干扰,直至堕入疯狂的深渊。 从战斗中得到快感属于人类本能的暴力欲望,通过暴力宣洩恶意、仇恨和悲痛,这是一种尖利而微妙的发泄渠道。 坦诚来讲,源深总会为此感到噁心,即使他自己也会使用暴力——不如说,意识到自己以暴力为手段达成目标、并能从中获得快感,更使得他厌弃活着的自己。 但诚如先前那场与「游光」的打斗——「顺从欲望,这是正确的事。」这是源深得出的结论。 于是此刻他与「尤恩」搏斗,不带任何憎恨厌恶,反而在招招下狠手的情形中,流露出了一种极其悲哀的、仿若祭奠的悲伤。 「你的人类之心……依旧在为我跳动。」「尤恩」嘆息般的、似笑非笑地说道,右手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青年的胸膛,肋骨破碎,精准地捏住了那颗投影出的、遵照生命规律跳动的心脏。 血腥气溢满感官,因为一时不慎而仰躺在草地上的源深低眉敛目,不叫疼也不变脸,轻轻嘆气,道:「毕竟这张脸令我魂牵梦萦啊。」 喜爱且印象深刻到了、象徵性地殊死搏杀,也会让属于人类的理性与感性,一同战慄、悲痛的地步。 「我很喜欢「尤恩」。」他无视致死的伤痛,平静地说,「可我也不能否认你就是他。」 「你太顽固了。」右手还握着那颗心脏的「尤恩」竟然也笑吟吟地接上话,语气亲昵又体贴,「不过我倒是很满意你这样清醒的态度。」 无时无刻不为失去的挚友感到悲伤、如此珍惜那百年同行的时光,却依旧会在「真实」面前咬牙直视,清醒地看着属于人类的自己沉沦于痛苦—— 「即便如此,你也不曾选择憎恨于我。」奈亚拉托提普说,捲髮黑肤的人类化身笑得越发畅快和愉悦,「简直令我怜爱到、越发地想要与你一直保持亲密的联繫。」 「恕我拒绝。」源深有气无力地说,「你这话听上去像个纠缠不休的痴汉。」他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腕。 利器泛起寒光,尖刃直插入心脏,下手既狠又稳,温热的血沿着手腕渗到衣袖内部。 每一次的言语唿吸,都会带动胸膛的起伏,胸腔内部肋骨断裂的阵痛和心脏被握住的不适,以及那只手掌握生机的强烈反感……源深心想自己忍耐力果然很强。 他牢牢握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仍然没有停下,转动的尖刃使那颗心脏破碎到再无修復的可能——这同样只是模拟人类、致死方式也与人类相符的化身。 之前跳楼就算了,再高也还死不了。 「……你总得让我多说几句吧。」奈亚拉托提普嘆了口气,松开了紧握住那颗心脏的手,并顺着对方的力道、恶劣至极、慢吞吞地将手从血与肉中拔出,笑眯眯地用沾血的指尖在人类脸颊上画了一道。 然后他阖上眼,倒下了。 这具人类的身躯就这样伏倒在源深身上,并在短短数息内急剧膨胀,就像被打多了气的气球,啪地一声,眨眼间勐然爆开,肢体四分五裂;比人类、比任何陆生动物都要巨大的怪物钻了出来,那个尖锥般的头颅上没有眼睛,带有古怪粘液的触手肆意地在半空中飞舞,这个狰狞到足以使任何人类发疯的存在,脱离躯体后飞向天空,并消失在了逐渐缩小、溃散的黑色涡旋之中。 提早阖上眼没用肉眼看见这一幕、实际上还是看到了的源深,慢吞吞睁开眼,捂着破了个洞的心口坐了起来。 「……」他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液,看着那一点红,沉默地回忆起对方倒下时滴在同一处地方的、属于「尤恩」的血,温热又冰冷。 冰冷到他那一瞬间,重新坠入多年前挚友死于怀中的噩梦。 他含煳不清地嘀咕了一句,除了自身,没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 第176页 不知道从哪个星系赶过来的外星军队,通过虫洞跳跃到了太阳系,并在被通知给各方有着卫星、或者基地就在太空中的组织时,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着这颗蔚蓝色的星球。 于是各方拉起防线,人类的军队也蓄势待发—— 但另一件火烧眉头的事情爆发了。 在那盘踞在美利坚东北部的黑色涡旋散去时,属于人心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出现在了街头,每一个繁华的都市都在那瞬间充满惊恐的、此起彼伏的尖叫。 那几乎是人类想像力达到极致后的恐惧具象化。腐朽的尸体□□控着爬出墓地,每具尸体的背后都攀附着扭曲的黑色藤蔓;铺天盖地的飞鸟眼睛通红,爪齿尖利,地面上蹿过同样的下水道生物团队,老鼠昆虫,无一不是如此;从大厦楼身的镜子里,奇异扭曲的怪物冲上街道,嘶吼着扑向人群…… 于是城市混乱不堪,尖叫与硝烟彼此唿应,爆炸声更是在各个角落响起——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即使超英和义警,政府和军队反应再快,也依旧让事态看上去宛如世界末日,比那日的纽约大战还要夸张。 「fuck!」杰森狠踹掉扑向一对母女的男尸,听到那个被妈妈死死搂在怀中的女孩叫了一声「爸爸」。他烦躁地示意她们赶紧离开,骑上机车继续向前。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见源深了。 对方就在那座小木屋里,但没人想去打扰他。 而此刻在这个时间,他竟有些后悔没去了。 ——这特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外星军队入侵,连神秘侧都爆发了? 毫不客气地说,每个城市的河流或港口都会有尸体。而哥谭的格外多,湿漉漉的尸体带着水肿和腐臭,以及一身附着的垃圾爬上了岸,这让罗宾们的事情越发繁重。 不止是哥谭,其他城市,中心城,大都会,都面临着同样的景象。 …… 「……」带着鹿角头盔的青年神情阴沉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图像,气压低到可怕。 「哦,洛基,你看上去很期待在地球上收割战利品。」腔调古怪的机械音自身侧响起,皮肤光滑、一身青色、脑袋上顶着纤维头髮的外星人欣赏地看着同样的画面,「上面那些东西真不错,我们对那些充满了研究欲望。」 「当然……」洛基扯出一个笑,强忍着不耐烦和这个从宇宙某个旮瘩招来的好战族群打哈哈,「在地球上受过的屈辱,怎么也得讨回来。」 青皮外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怀疑这个主动前来投诚、为他们引路到这个富饶星球的「同伙」。 要真是入侵成功——艹!与虎谋皮也没这么糟糕! 那个人类就没做什么吗……地球上还冒出了这么多噁心的东西。 他焦虑地想,已经准备好在飞船到达地球时就离开跑路。 第97章 永恆的星夜依旧高悬于上方,亘古的恆星在缓慢运转着,转瞬之间便是星球的诞生与毁灭,不可名状的光芒吞吐着宇宙的神秘。 飘渺不定、无人见得真容的概念形体缓缓凝出在这幽暗而宏伟的领域之内。 源深提步向前。 漆黑而巨大的帷幕之后,是存放着源深本体的棺材。 死亡是什么滋味呢? 黑暗如潮水般用来,意识仿佛要坠入暗不见天日的深海,孤独和寂寞如荆棘缠绕着灵魂,又像黏腻的毒蛇勐咬一口注入剧毒,清醒的情形下,难以忍受的疼痛也在其次了。 于是近乎永恆的寂静与黑暗过后,再度睁开眼时,依旧是孤独一人。 他慢吞吞地伸手抚上冰凉的棺木,密密麻麻的咒印闪过流光,并为这个精神体造成了灼烧般的痛感——但很快又失效了一般、黯淡了下去。 他掀起棺材盖,垂眼打量自己的身体。时间停滞的肉.体看上去冰冷而苍白,胸膛毫无起伏,如同一具精緻的雕像,或者是冻僵的尸体。 「无法回头的结局……」源深喃喃重复先前曾说过的这句话,心情没多少波动,「总归是我自己。」 他闭上眼睛,精神体消散,意识重新回到了暌违已久的本体中。 ———————————— 在面对共同的危机时,人类会爆发出难以想像的同心力。 外星军队停留在土星附近,观察到地球此刻状况的他们向联合国发出通讯请求。 「在你们处理好那些东西之前,我们不会进攻。」青皮的外星人这样通知道,「毕竟先来后到是礼节。」 同一时刻,数人怒骂出声和勐拍桌子。都是针对地球和人类谁跟谁啊!? 但这确实给他们留下了处理那些不科学的东西的时间。 …… 街道上一片混乱,哭喊声尖利到穿透天地,居所门窗紧锁,在看见那些布满地面的死尸和动物、在天空拥挤的飞鸟和虫蝇后,没人会妄想挥着枪械和利器就能出去拯救世界。 换上新装备的蜘蛛侠射出蛛丝,绕着圈将死尸捆在了一起,并大声催促大巴里的人跑出来,很快又去抬起车身,让里面的人爬出;天空上时不时有火光一闪而逝,落下焦煳煳的虫蝇和飞鸟尸体,那是钢铁侠战衣在处理;更远处还有雷神引来的赫赫闪电自天空噼下,照亮了黯淡的天色,也照亮了玻璃后、大街上神情绝望和麻木的人群。 第177页 这是纽约。 而这样的情形,在许多个地方都发生了。 没人知道源深去了哪里,黑色涡旋散去后的那片土地上,空无一物,那座一直在那里的小木屋也全然消失了。 这场灾祸来得突然,起因于异世之人对神祇的反抗,而人类则成为了挣扎的蝼蚁,但它必定终结。 「上帝啊——」有人望着惨象,跪倒在地喃喃自语地向心目中的神明祈祷,「请救救人类吧……」 这是还有信仰有希望的。 「这是神对人类的惩罚——」有人大声唿喊,又哭又笑地从街上奔过。 这是已经开始觉得世界要毁灭的。 但更多的人则是完全不想什么神明和惩罚,只是顺着生存本能和欲望向着求生的路途伸出手,迫切地想要活下去永远是人最本能的愿望。 ——于是回应这份期许,伟大之力降临了。 无边星夜下,异界之人睁开双眼。 下个瞬间,天空突然昏暗了下去。 悲泣哀号的普通人,为拯救生命而奔波的英雄们,袭击人群的怪物与死尸,茫然片刻后,在身边人惊唿中,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 将要坠下或崩塌的暗色天幕中,出现了一双人类的、漆黑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无悲无喜,只余深渊。没有厌恶,没有好奇,没有怜悯,在与之对视的那个瞬间,无情的冰冷恶意就足以使人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并心神动盪,当场崩溃。 「——源?!」有超英认出了那双眼睛,压抑不住地惊唿出声。 这个声音似乎被听到了,又好像没有被听到。 整个地球的时间仿佛都静止了,随后是再一次爆发出来的激烈绝望和悲痛——这双眼睛,对地球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威胁!!! 位居永恆星空海中的穿越者,疲惫而沉默地垂首望着人间,视线扫过腐朽的尸体,失控的动物和镜中的怪物,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现实世界中,那双属于人类、却不是人类的眼睛,也闭上了。 彻底闭上的那个瞬间,一切扑向人类的恶意都烟消云散。 奇蹟与希望再一次眷顾了人类。 ———————————— 唿吸间满是腐朽和冰冷的气息。 源深垂下眼,无甚表情地扯下了那条圈住脖颈的鍊金锁链,搭在棺沿上望着闪烁的星空出神。 从肉.体上来讲,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处于克系世界观的规则之下,曾为人类的他,大概还是在行走于星球和文明中有那么一点特权的。 无数不可名状的知识灌入意识,人类不可及的伟力也全然加诸此身…… 只要他此刻心念一动,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人类的自己就会与自己单方面连接;甚至只要他想,作为本体的意识就能替代、成为他们。 「……」他轻轻地嘆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重新提取出那个星球的坐标,对着时间线沉默了很久。 算了。 他又塞回去,意兴阑珊地准备去给在这个地球的事好好扫个尾。 …… 踏出已经升格为高纬度异度空间的精神领域的瞬间,源深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此刻使用着新投影的他,木着脸将视线投向了天际。 一坨黑色的巨大物块,自天际缓缓爬过,并很快消失无踪。 ——旧神信使。 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之一。 源深:……日。 妈个蛋,有必要吗。这厚爱沉重得让他个新生宝宝完全承担不起。 幸亏这得是夜晚,经受灾祸还在心有余悸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奇奇怪怪在夜幕中像个蠕动的黑色大果冻的傢伙。 外星军队马上就要进攻,源深捞过宇宙中在飞船边缘蠢蠢欲动要逃跑的阿斯加德二王子,带着他到了正义联盟和復仇者联盟聚在一起的纽约圣殿——这是个聚会的好地方,圣殿护卫着全地球的安危,是个很好的交流中介。 「晚上好。」他拎着二王子和在场气氛严肃紧张的超英义警打招唿,「我来了。」 雷神一眼看见失踪好久、被怀疑和邪神勾结的兄弟,激动地站起来:「弟弟……洛基!」 被迫脚尖离地三公分的洛基沉默地看着这些人类先是警惕再是轻松,又再警惕,撇着嘴和自家傻哥对视了一眼,又移开了。 源深拍了拍他的鹿角头盔,松开了缠住对方的力量,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二王子没去看他,摸出存储器——里面有外星军队的科技和武器数据,包括他们的弱点——丢到会议室的桌子上:「都在里面了。」 他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走了几步,就算距离不大,也莫名有点心安——边上这人现在给他的感觉,危险到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的程度。 这更像是生物面对天敌的防卫本能,即使对方表现得再怎么温和无害,那种致命的强大与威慑也无法令人忽视。 「源,之前那个黑色涡旋是怎么回事?」托尼旁敲侧击,「你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自源深到来后就捧着红茶陷入震惊的奇异博士打了个哆嗦,急忙开口拦下道:「斯塔克——源,你还有理智对吧?」 「这是个傻问题。」源深笑起来,「当然了,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他揣着手组织了一下措辞,「我和尤恩打了一架,那个化身被我杀死了。嗯、很抱歉之前那些东西……接下来就是和外星军队战斗了,我会帮忙的。」 第178页 他将某些重要的事情一笔带过,有意掩饰的态度让室内静了片刻。 「那就来谈谈关于外星军队的事吧。」布鲁斯开口,钢蓝色的眼睛浅浅瞥了那改变的黑髮青年一眼,没再追究下去。 「洛基,你之前迷惑各国官员,是自愿还是被迫?」 「……」洛基差点就想翻个白眼,忍了又忍,「不是被迫的还能什么原因?!那个神——」他哽住,连喊都不敢喊,「餵、那个女性化身……你还没处理吧?」他问源深。 黑髮青年愉快地笑了一下,道:「当然没有……不过她已经离开了。不用害怕再被迫害,小王子。」 为「小王子」这个称唿感到痛苦的洛基没还嘴,松了口气。 神奇女侠拿出了真言套索。 洛基:……啧。 确认洛基并没有说谎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们将要与外星军队进行战争,不能失败也不可能失败——「引路人」都直接反水把弱点交出去了。 被安排到观众席上的源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不信任我吗?」 黑髮青年这样询问的时候,黑亮的眼睛映着明亮的灯光,看上去竟然像含着泪一般,难过又不安。 边上的娜塔莎福至心灵,道:「但你总会离开,源先生。」 其他人也投来视线,用笑容或沉默表达了他们作为人类守护这颗星球的坚韧意志。 源深沉默了。 「……好吧。」他喃喃,「祝君武运昌隆。」 我很高兴遇见你们。 也许在许久之后的未来,人性仍存的源深依旧会为这些美好的意志垂首。 作者有话要说:《老子》第二十三章:「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正文完结~感谢小伙伴们能看到这里~希望大家满意这个结局! 第98章 番外一 太宰治,世界上唯一拿着「书」还记得之前一切的人;在世界分离之后,既看见了两种未来,也不小心窥见了高维空间的「文豪故事」。 想要活着看到友人出书的男人,做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决定。 他,太宰治,要成为横滨出版社的幕后老大!文学界新星不就在身边吗! 1. 自那天把自己的事精搭档从水中救上,中原中也就觉得对方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各式各样的入水和上吊自杀方式没有了,也不再划水摸鱼,仿佛觉醒了社畜之魂,森先生布置的任务完成得十分完美——难道是被那个叫坂口安吾的情报员影响,热爱起工作了吗?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新买的机车被炸了。 中原中也:……艹。 这条死青花鱼只是脑子进了水,压根没变! 2. 森鸥外,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虽然想过要暗杀残暴的先代上位,但事实上在动手前就目睹了对方死亡,只伪造了一份遗嘱,就完全上位了。 ……拐骗来当认证人的太宰治,当时狠狠嘲笑了他。 港口mafia在他的带领下发展十分顺利,就是中间偶尔会有些小麻烦,不过同样为组织带来了益处。先代復活和荒霸吐事件,带来了一颗钻石和一个暗杀专家;龙头战争使「双黑」之名响彻里世界,一切顺畅……眼看就可以摩拳擦掌向「异能开业许可证」了。 但最近森鸥外却被深深地困扰着。 太宰,这个过于聪明伶俐,敏锐到让他都有些畏惧的孩子,是颗很好的钻石。他知道,如果那天对方真的成为证人,自己一定会对他怀有警惕……现在也有,不过并不深。 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以致于他在知道最近太宰治热爱起工作后,不由得担心起对方是不是看见了太多黑暗,精神不正常了。 他原本是准备招人来问一问的,却很快就得到了送上门来的答案。 拽着中原中也来到首领办公室的太宰治神采飞扬:「森先生!我是你最听话可靠的下属对不对?」 森鸥外看着气到跳脚的重力使,沉默片刻:「……大概。」 不,中也君比你听话多了。 「混蛋太宰!」因为机车被炸而去报復、却被拽到这里的中原中也勐踹他,「你问这个问题不噁心吗?!」 跳开的太宰治「嘁」了一声:「当然,噁心得我都要吐了。」 「所以,太宰君。」森鸥外在红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你有什么事呢?」 太宰治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声音洪亮,道:「我,太宰治,想在横滨开创自己的事业,并且走向全国!」 森鸥外&中原中也:「……?」 他们看见太宰治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叠厚厚的复印纸,眼睛闪闪发亮。 「我要开一家出版社!森先生和中也,作为上司和搭档,你们要成为我手下的作家吗?这是计划书!」 「……???」 3. 森鸥外觉得钻石肯定脑子出问题了。 中原中也蠢蠢欲动,想要把人脑壳打开看看是不是真进水了。 上来报告任务的尾崎红叶,冷静指出问题:「你和中也都没经歷过学校教育,只有首领是东京大学出身。」而且说不定除了论文报告连写作经验都没有。 太宰治:「没问题,这可以学~小蛞蝓的脑容量不可能学不会吧~」 第179页 中原中也:「……你这混蛋青花鱼!」 森鸥外揉了揉眉心,嘆气:「计划书让我看一下吧?太宰君。」 孩子难得有喜欢的事,也不能就这么一刀切拒绝……而且组织成员的学歷水平,确实是个问题。现在意识到也不晚。 他翻了翻厚厚一叠计划书。 太宰治先是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突然对文学充满了万分喜爱,却苦于国内国际文坛人才凋零而无法满足,于是想要自己创造培养出文学界新星和支柱。从横滨开始,从身边开始,不但有利于提升组织成员的文学素养,形成良好的企业文化,为组织打造优秀亲民的企业形象,促进组织效益提升;还能促进横滨的文化产业发展,进而带动国内的文化产业,形成良好的经济和社会效益…… 笔触生动自然,充满对组织、对文坛、对国家的拳拳深情,发人深省,简直让人头脑一热就想弃武拾笔,在纸上挥洒笔墨和热血。 森鸥外:「…………」 森鸥外:「太宰君的文字功底真不错呢。」 4. 被东京大学毕业生评价为「文字功底不错」的太宰治,兴高采烈、欢快地拿着洗白的钱开了家小出版社。 港口mafia最先遭殃,看书写字的任务让勤勤恳恳的高级组织成员们哀嚎声一片,底层小员工面露同情。 lupin酒吧。 坂口安吾即将去欧洲出差,三人的聚会也算是践行。 「太宰君。」作为任务繁重的情报员,虽然没被卷进港口mafia的文□□流,但确实看见辛苦组织措辞的同僚们掉了头髮的社畜,坂口安吾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发问,「这是你新的自杀方式吗?」 同样没被卷进去的底层员工,织田作之助有一个写作梦,但一直没有动笔,此时也没对友人们提起过这件事——也就是说,无人知晓。 他沉默地喝了一口酒,也跟着看向趴在台前奋笔疾书的年轻友人。 憔悴不堪、像个幽魂的太宰治颤巍巍地放下笔,把脸贴在桌面上——稿纸和书推到了一边。 「好累——」他拉长声音,「文学这种事,真的好辛苦啊。」 他并没有创作,目前正在读书写读后感和分析,毕竟开出版社,基本的文学赏析能力也得具备。但就算只是看,只是分析,就觉得好累。 「安吾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气哼哼地说,「我这是一心向学,振兴文坛……首领和小蛞蝓都很贊同我哦!」 坂口安吾:「…………」 首领的事不能说,但那天你又被拖去医务室谁都知道。 「织田作先生……」他痛苦地嘆了口气,转向沉默的男人,「你、你在干什么?」 「看书,和太宰的读后感。」红棕发的男人诚实地回答道,「如果先看太宰的感想,会很想看看这本书有多么糟糕。」 在评判文章上,太宰的措辞格外锋利,在他笔下,这本被他通读的书,「一锅酸甜苦辣咸并备的耻辱亲子丼,稍一入口就会作呕,难以想像会有如此多味之作。」 坂口安吾:「……」 向来不会吐槽的友人看上去很高兴,他摸了把脸,没说什么。 去欧洲出差……要不要带什么国内没渠道的名着回来作伴手礼呢? 5. 十八岁的时候,港口mafia已经充满了文化气氛。辛辛苦苦发展出版行业的太宰治在这年还成了干部。 中原中也:…… 不服输的重力使接下了森鸥外派下的重要任务,去欧洲出差了。 横滨的文学行业欣欣向荣,在金钱和宣传的攻势下,投稿的信件如雪花般飘来—— 虽然太宰治偶然能审到某些乱七八糟的荒诞轻小说作品,恨不得把眼睛戳瞎。 他坐在转椅上,欢快地转了个圈。 ——接下来,森先生会改变想法吗? 6. 再见到孩子们和西餐店老闆的时候,织田作之助有点没反应过来。 虽然很清楚自己的年轻友人很聪明,也很少有人理解对方的想法,但对方突然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一般拿出解决方法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惊嘆。 他还以为自己要失去孩子们、再一次拿起枪去杀人了。 「敦君,芥川,记得好好照顾孩子们哦。」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对两个少年眨眼,语气柔和地命令道。 「好的,太宰先生!」x2 今年十四岁的中岛敦和十六岁的芥川龙之介,知道两种未来的太宰治并没有贸然地将两个弟子拉入黑手党,而是怀着「既然是孩子……果然还是先上学,培养起正确价值观」的「慈爱」想法,通过各方面无人察觉的运作,孤儿院得到整治,贫民窟也被开发,把人给整进福利学校了。 织田作之助就是在去为自己收养的孩子们打听学校情况时,与这两名少年认识的。 饶是太宰治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森先生与自己,身处黑手党的人,都不太适合教孩子。 织田作一出马,再桀骜再自卑的孩子都会乖巧起来。他心酸地想。 「不用担心,织田作。」他对担心的友人说,「森先生是个混蛋,毫无疑问。不过我不是。你不能去。」 组织的奴隶难得「心软」,给出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抓住。 「可是,谁能去呢?」织田作之助平静地反问道。 第180页 「不用去。」 太宰治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7. 梅雨季里雨过天晴的一个短暂黄昏,横滨郊外的山里,一座老旧的西方礼堂,发生了爆炸。 于此,mimic事件落下帷幕,港口mafia获得了异能开业许可证,并失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底层成员。 8. 坂口安吾被堵在lupin酒吧里揍了一顿……其实不算揍。毕竟太宰治只是拿着没有子弹的枪抵着他的额头,而织田作之助严肃地餵他吃了太宰治特制的「活力清炖鸡」。 满脸惊恐的坂口安吾直接扑街,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异能特务科的种山长官以为他被报復了,忧心忡忡地问他要不要去国外避避祸。 坂口安吾:「……不用了,不会被杀的。」 种山长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病房。 窗外的夕阳布满了温柔的色彩,他望着这些颜色,想到了友人们,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9. 「我还以为你会离开呢,太宰君。」 「我对组织的感情可是非常深厚的,森先生。」 10. 才怪。 第99章 番外二 源深决定再去看看年轻人和小朋友们。 1. 夏目贵志有一张照片。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照的,也不知道上面另外两个人是谁。 一个与他长得非常相似、笑容明媚的少女;一个是身材高瘦,神情温柔得像是长辈的陌生青年。 是被塔子阿姨和滋叔叔收养前的事,可是、为什么不记得?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他,但在乌鸦先生的陪伴下,他并没有产生必须要知道的想法。 ——直到升上高中的那个夏天,他翻出祖母留下的友人帐,并将名字还给妖怪。 妖怪的记忆中,名为「夏目玲子」的少女,与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为了友人帐留下来当保镖的妖怪,猫咪老师看见这张照片后,和乌鸦先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直就照片和上面的人转移话题的乌鸦先生告诉了他一些事。 2. 乌鸦没把全部的说出来,比如世界分割,以及夏目失去的记忆详情。 在这一点上源深格外傲慢和强权,即使他自己对此深为厌恶。 「我很好奇你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仗着招财猫容器迅速得到藤原夫妇的喜爱的大妖趴在树枝上,「神明之类的傢伙吗。」 「他的自我认知是人类。」乌鸦站在边上,瞅着少年从街道尽头归家,「而且也不认为是我的主人。」 猫咪老师:「……那你还挺听他的话啊?」 竟然留在夏目这个小鬼身边这么多年。 「毕竟他很讨我这样的傢伙喜欢嘛。」乌鸦非常坦然,「那个叫玲子的女孩说起过,对吧?」 「……嗯。」猫咪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那张照片,玲子给我看过。」 那时候,她笑得很温柔。以致于多年后重新见到相似的容颜,他恍惚了一瞬才回忆起玲子所说的「说不定我的后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那个人会再来见你吗?」他问。 「会的。」乌鸦笃定地说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也更执拗。」 3. 猫咪老师:「……这就是你隐瞒的事?」 他瞪着奇形怪状、像是堕妖其实比那更噁心的秽物们,震惊到无以復加。 「异世界?」 「……」乌鸦心虚地移开视线,「这些的学名是「咒灵」,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而这个世界的人没有灵力,是咒力。」 「解释之后再说。」猫咪老师冷冷道,「现在最先要做的是找到夏目。这些东西很喜欢灵力。」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乌鸦都没反应过来,一人一鸟一猫正在去超市买调料的路上,突然就走到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还分散了。 「是的。」乌鸦点了点头,抬起翅膀在虚空中点了点,淡蓝色的线浮现,「顺着线过去吧,距离不算太远,有咒灵在往那边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变回大妖形态的猫咪老师吐槽道,「不是活物,也不像死物。」 额头的红杖形妖纹散发出刺眼的蓝光,照亮周围一切的同时也扫除了污秽,白色的大狐狸跃上空中,与乌鸦一道去找丢失的小孩了。 4. 五条悟:「……夏目、贵志?」 穿着白色连帽短袖的浅发少年没想到会被念出名字,茫然而意外地「诶」了一声。 抬起一边眼罩的白髮男人,从头到尾地打量他一番:「你长大了啊。还记得我吗?」 哇哦……只是来处理一下诅咒,没想到会见到这孩子,吸引来的咒灵也很多。意外?不太像。 「抱歉……」夏目贵志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为情和小心翼翼,「我们见过吗?」 模样和性格没变啊。五条悟这样想着,勾起唇角:「见过哦,你那时候是和谁住在一起来着?我想想……啊、是叫——」 夏目贵志想起乌鸦先生说的话,有些期待地望着他。 从天而降的白色大狐狸打断了他的话。 「老师!」被尾巴圈住的夏目贵志环顾四周的狼藉——之前那个白髮男人驱除奇怪傢伙的动静造成的——很快反应过来,「已经没事了!」 第181页 乌鸦有些意外地绕着五条悟转了一圈:「你是那个「六眼」?真巧,直接遇见你了。」 「乌鸦君~你没和源先生一起吗?」五条悟看了看那边变回招财猫的妖怪,捏住下巴,「许久不见,不知道源先生怎么样了。」 「你可真欠揍。」乌鸦不太高兴,「这回你的友人没叛逃吧?」 「当然……他记得呢,虽然想起的比我晚。」五条悟懒洋洋地说,「前天刚从海外回来。」 「夏目,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他朝和招财猫互相关心完的少年挥手,态度亲密,「这里无论干什么都不方便啊。」 乌鸦先生和他似乎认识……这样想着,夏目有些犹豫地应了下来。 6. 五条悟打着源深肯定会来见人的算盘,再加上确实不能就这样看着认识的孩子在陌生世界游荡,把人带到了支在广场上的冰饮摊上。 结果是有人来见夏目,却不是他和乌鸦想的人。 「……淦。」乌鸦看着远处脚步轻快向这里来的年轻女孩,羽毛炸了起来,「为什么是这个人来——」 源深他挚友呢?!就算他本人来不及,为什么会是神的手下来—— 「他没有告诉你吗?」「游光」停在这桌面前,若无其事地笑着道,「我与尤恩是一样的。」 乌鸦恍然大悟:「……原来是等边三角形吗?!不过他好像不怎么关注你来着,也确实没听他说过。」 在对方存在于副本的时间里,唯一用珍视的口吻提起的,只有尤恩一个挚友。 「游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现在只有我了哦。」 「就在不久前,尤恩已经被他亲手杀了。」 「……」乌鸦打了个哆嗦,没敢继续说下去,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对那个人的担忧。被欺骗、神祇的化身…… 原本还在饶有兴致打量「游光」的五条悟,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浅淡了。 7. 去给猫咪老师买冰激凌的夏目贵志,远远地看见了这边多出来了人,买完就赶紧抱着猫小跑过来—— 有人拉着同伴冲出来,眼看就要撞上,猫咪老师赶紧跳出少年的怀抱,往后跃的同时拉住了他的帽子。 「——老师!」被勒住脖子和重量而下意识后退的夏目,叫着保镖的名字,小小地抱怨了一下,「太突然了吧?」 「喵~」三花猫故作无辜地叫了一声,视线落在冰激凌上。 「抱歉,没事吧?」菜菜子说,被她拉着的美美子在身后探出头来。 「没事。」夏目回道,发现她们大概是和同学一起出来玩的——在后面,有其他同年级的人在往这里来。他看了看乌鸦先生,没再说下去,抱起猫继续往前,「我还有事先走了!」 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的美美子戳戳菜菜子:「那边、是不是五条老师?」 「啊、真的!还有个漂亮的小姐姐!」菜菜子眼睛亮起来,「难道说,是约会?!」 「什么约会?」后面第一个追上来的钉崎野蔷薇下意识问,「谁?」 片刻后惊唿此起彼伏。 8. 「知晓未来」并不意味能使所有顺利,但显然太宰治不在此列。lupin酒吧的三人聚会依旧进行,并在外人眼中因为三方所属的不同组织带有了微妙的平衡意味。 「他们想的太多了。」已经是青年的太宰治还是那身黑色外套,但任何一边眼睛都没有再缠着绷带。 这里是河边,他躺在草地上,一如几年前被搭档从河中捞出,手中是「书」,记忆清晰如昨。 他拉长声音:「织田作最近又收养了几个孩子,q君也很喜欢他。」 河岸上像是无意中路过的黑髮青年露出温柔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他轻快地说,「再见,太宰君。」 「再见……」太宰治没去看他,阖上眼,「谢谢你,源先生。」 远处响起小个子搭档的声音时,河岸上空无一人。 9. 「不是约会。」五条悟说,「遇见了以前认识的人,说些话不过分吧?」 以为要挖出大新闻的学生们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他有意不让学生们和「游光」接触,于是把夏目推了出去。 「这位夏目君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们去玩吧。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这个女孩子也不是大人吧。」野蔷薇嘀咕了一句,和同学们一起看向有些紧张的夏目。 嗯、看上去挺清爽的,养猫的男生也不错。 带着学生们出来的夏油杰慢悠悠地才过来,并在意外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去玩一会儿吧。」他也这样说,「夏目君,没事的。」 气氛仍旧轻松,三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但学生们意识到了不对劲,悄悄地打量着那个一眼看上去柔弱又惊艷的女孩。 猫咪老师眯着眼觑她,又扫了一眼警惕的乌鸦,拍上犹豫的夏目的肩膀:「夏目!我要吃烤肉丸!」 「老师你不是才吃了冰激凌吗?」 「猫会说话?」 「会说话的猫?」 少年人们的眼睛亮了起来。 虽然同学就有一个会说话的熊猫,但猫咪这样,反倒更吸引注意力。 「玩的开心哦~」五条悟愉快地和他们挥手。 第182页 10. 没在八原找到夏目的源深:「…………」 贵志呢?那么大一个贵志呢? 11. 「来的真慢,深。」「游光」和赶过来的源深打招唿。 平地里踏出而无人注目的黑髮青年神情不太明朗,直白而毫不犹豫地表达了不满。 「你有够厚脸皮的。」他说,「我们才互相『杀死』彼此不久吧?」 「死的是「尤恩」,和我「游光」有什么关系?」游光如此说道。 「是吗。」源深不置可否,也懒得指出对方此时的态度与「尤恩」相比毫无改变。 「源先生,好久不见。」夏油杰与他问好,没就之前两人的交谈发问,顺带也按下了蠢蠢欲动想要提问的友人,「是来看夏目君的吗?他和我们的学生去玩了。」 「好久不见,看来过得不错。」源深礼貌地颔首,轻抚在看见他时就飞到肩膀上的乌鸦,「之后我会将他送回去。」 「这都是多亏了你啊,源先生。」五条悟说,「看来有了一番伟大的冒险?」 「棘手的坏事才对。」源深平和地道,没多说,「打扰你们了,我在这边随意逛一会就好。」 「棘手的坏事」的根源,揣着手笑起来。 12. 夏油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突然感嘆:「我大概不会怨恨你的,悟。」 五条悟撑着下巴,掀了掀眼皮,道:「那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说点诅咒人的话吧。」 「听上去有够纠结的。」 13. 乌鸦好愁,愁到要掉毛了。 虽然搞不明白「尤恩」和「游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的气氛就很古怪啊! 沉默着散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可真的不行啊!不存在的胃都疼起来了!气氛尴尬得像是分手前物理扯头花后又久别重逢的情侣! 该死的好奇心,为什么这么尴尬—— 「你觉得「尤恩」需要一个木雕吗?」一直沉默的源深突然开口问道。 乌鸦竖起耳朵,当然不认为是对自己说的。 「这是个很好的名字和身份。」「游光」回答。 「我不介意逢年过节给他上柱香。」 「他也不介意逢年过节上门拜访。」 源深:「……」 游光转到他面前,挡住他前进的路,愉快地笑起来:「不过,总是我来找你,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我一下吗?」 「刚才——」 「你不是承认是来找夏目的吗?」 「……不可能。」源深没什么表情,「纵使我对你怀有特殊的感情,也不会主动招惹你。」 精神和肉.体的完全改变后,他的情绪就有些寡淡了,此刻的想法平平无奇,甚至觉得厌倦。 「你要是让我爱上你,说不定我会无时无刻不想见你,行为让你会感到困惑的程度。」他平淡地开了个玩笑,拍拍游光的肩膀,「最后一段时间了,别说些不高兴的事。」 他绕开对方,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 14. 乌鸦:——这玩笑冷到北极熊都要哭! 15. 源深很满意游光没再继续车轱辘。 16. 「算是个愉快的异界游。」猫咪老师说,舔了舔爪子。 「……嗯。」替他摘去身上树叶的夏目贵志手顿了顿,低声应了,「不过照片上的那个人……」 「夏目君~」站在树下的五条悟向他招手,「过来过来,看看这位是谁?」 夏目贵志移过去视线,落到对方身边的黑髮青年身上。 深青色的风衣,看上去不拍热,脸上噙着温和友善的笑容;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抬手挥了挥。 「贵志。」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记忆中模煳的称唿重新浮现,他快步走过去,低下头:「……源先生。」 夏目还是没想起来和对方一起的经歷,但当感受到脑袋上落下的重量和那只手的动作后,他依旧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啊,贵志。」少年一低头就格外乖巧,源深没忍住又揉了几下,「和玲子长得真像,在八原生活得还好吗?」 「塔子阿姨和滋先生都是很好的人。」夏目说,「妖怪们……也还不错。」 「这样我就安心了。」黑髮青年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冷淡,与那张照片上一样,充满了年长者的包容和温柔,注视的目光也温和极了。 猫咪老师打量他一会儿,没插话,挺着吃撑的肚子瘫在少年怀中,舒服地眯起了眼。 没有人打扰他们。 17. 「游光」摸摸下巴,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不甘心,嘆了口气。 「源先生的变化有点大。」边上传来一个声音。 五条悟朝她笑:「游光小姐……对吧?或许也可以叫你尤恩?」 夏油杰没阻止他。 「没有变。」没有承认或否认,「游光」只是弯眼一笑,「他愿意将这一点展示出来,就已经证明了。」 「……所谓挚友间的理解?」 「用「了解」更合适。」「游光」说,「他不会奢望理解我,而我也不得不承认——」 「理解他的执拗与感情,大概比想像中还更加无趣。」 18. 拥有人类之心的「异类」,这才是以后有意思的地方。 第183页 奈亚拉托提普漫不经心地想。 19. 夏目贵志的离开很快就到来了。他与咒术高专的学生们挨个告别,认真地说自己今天很愉快。 源深没说话,只是在看见伏黑惠与他简单交谈时,轻轻垂下眼。 那时候,两个孩子确实是好朋友。 20. 「我不会记得你,对吗?源先生。」在进入那个通道前,夏目贵志问了这样的话。 源深点头,目光和神情毫不动摇。 「……」少年失落了一瞬,振作起来,「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玲子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源先生!」 「再见,源先生。」 「再见,贵志。」青年温柔地和他告别。 21. 乌鸦没有跟着回去。 「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尽头。」它说,「我能在你的储物间有一个木雕吗?」 「……」源深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 「你是个好傢伙,源深。」乌鸦头一次叫他的名字,「以后要开开心心的。」 22. 和高专的老师与学生告别后,源深坐在了街边的长椅上。 「你现在像只淋了雨的可怜狗狗。」奈亚拉托提普说。 「你还不如说是被揍了一顿夺走饭碗的中华田园犬。」源深头也没抬,「想嘲笑就直接点吧。」 「不,我是来邀请你的。」 「……?」 「一个度假的邀请,你已经很累了吧?」 「这话由你说出可真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