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秘卷之青玉案》 第1页 《南宋秘卷之青玉案》作者:姜木水【完结】 文案: 大理寺内,他本是埋首案间独来独往的冷面少卿。除去特立独行的总捕宋世昆外,唯有诗词卷宗与之为伴。 然而荆湖杀人祭鬼彻底引爆东西两府的夺嫡之争,面对咄咄逼人的恩平郡王及权相秦桧,普安郡王赵瑷一党领袖史浩不得已启用一枚暗藏多年的伏子—— 于是他整理行装,代师启程,在漫天星辉中踏上了查案的路途。 前方,夜色笼罩,无数的阴谋和真相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身后,寒光闪烁,掩藏在临安盛世下的是一片森然杀机。 杀人祭鬼、盂兰诅咒、血字试卷…… 一件件奇案在他手中真相大白,然而他却丝毫不敢松懈。 因为他知道—— 在他手中的已经不再是一份份卷宗,而是整个南宋的未来! 第一卷 杀人祭鬼 序幕 杀人祭鬼 开篇词:《西江月》 十表八书史记,五家三传春秋。汤尧舜禹夏商周,多少龙争虎斗。 铁马冰河好梦,春花秋月闲愁。公侯子爵数沉浮,正是乌飞兔走。 「绍兴十九年,二月丁丑,禁湖北溪洞用人祭鬼及造蛊毒,犯者保甲同坐。」——《宋史·高宗本纪》 「这个故事是我听我娘说的。我想一个人出去玩的时候,娘用这个故事吓唬我……这个故事发生在——」 这里是地窖暗牢之类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只有在黑暗之中一个少年状若疯癫的自言自语。 「哈哈哈……这个故事也许发生在十几年前,也许就发生在现在!」少年边说变笑,笑声中充满了绝望。 「娘说,有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不知道那个倒霉鬼叫什么名字,听说是很有才华的一个书生。不过无关紧要,反正他是要死的。他进京赶考,路过了我们这里,天色已晚,他躲在一个破庙里过夜。当晚下了暴雨,屋外的乌鸦被雨水打得不住哀啼,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怜那位书生。书生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整晚心神不宁。和老人们讲的闹鬼的故事一样,在书生将睡未睡,半昏半醒之间,敲门声忽然响起……」 「书生仿佛感觉到危险,他没有去开门,也没有问门外是什么人。他清楚,自己在荒郊野外的破庙里,正常人谁会在深更半夜来这里敲门?还是和老人们讲的闹鬼的故事一样,在这个时候一道闪电亮起……」 「门口站着的人的身影被映在窗户上,影子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却让书生从头凉到脚底。门上有两个人影,说明门外是两个人,但是,两个人的脑袋上长着……犄角?闪电过后就是一道惊雷。惊雷过后,门外的人直接撞开了破庙的门,沖了进来。书生终于看到了两个人的庐山真面目。他们披着蓑衣,脸上带着红白相间的可怖恶鬼面具,一人拎着一把柴刀。他们缓缓逼近书生,书生可能会反抗几下,但是,最终……他们和那个书生没有仇,也不是为了抢钱,他们只是在举行一种叫杀人祭鬼的仪式。在我们这里,百姓们深信冤死的鬼魂怨气太重,需要杀死活人祭奠他们才能平息他们的怒火。如果不举行这种仪式,冤死的鬼魂们便会作祟。所以,每年都会有一个可怜鬼被当成祭品被杀死。」 「你之前问我对杀人祭鬼了解多少,这就是我了解的全部,都是从我娘那里听来的。如果你还想问我对杀人祭鬼怎么看的话,我想说的是……举行杀人祭鬼的都是一群丧心病狂的人,他们带上恶鬼的面具,便不再是人。他们摘下面具,也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忽然有人点亮了一根蜡烛,微弱的光芒驱散黑暗,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明朗。刚才自言自语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着光鲜,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不能动弹。他面前站着一个人,少年刚才就是对这个人说话。而这个人,身着一件蓑衣,脸上带着红白相间的可怖恶鬼面具,和少年所讲述的故事里杀人祭鬼的两个人的装束一模一样。 少年冷冷地看了看眼前的「恶鬼」,继续说着自己对杀人祭鬼的看法:「就像把我关在这里,打算拿我举行杀人祭鬼仪式的你一样……」 第一章 伏子 「高宗恭俭仁厚,以之继体守文则有余,以之拨乱反正则非其才也。」——宋史评宋高宗 陈桥兵变,太祖开基;烛影斧声,太宗嗣位。歷传百年,经真仁英神哲,七帝偃武修文。徽宗当政,蔡王童梁朱李,六贼结党营私。北宋羸弱,金虏作乱。二帝靖康蒙尘,高宗泥马渡江…… 从此,歷史上便多了一个叫南宋的朝代。 绍兴二十二年……这代表着距离宋高宗赵构自立称帝已经过了二十六年,因为前面还有建炎四年……曾经的大宋变成偏安一隅的南宋也有了二十六年的歷史。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岳飞韩世忠死了,南宋和金邦议和成功;秦桧莫名其妙没受任何伤害从金人手里逃了回来;宋高宗的儿子夭折,之后再无子嗣,南宋下一个皇帝要在赵瑷和赵璩两个皇侄之中选出。宋高宗的生母被金盖天大王娶了当小老婆,受尽屈辱才被送回南宋;秦桧只手遮天,施全刺杀秦桧失败,尸体在闹市被碎尸万段;女真贵族完颜亮杀了金熙宗以及一大片同族人自立称帝,并开始筹备渡江吞併南宋的计划;民间反金的唿声越来越高,农民起义,军队譁变的事情隔三差五就出现…… 第2页 二十六年的时间,似乎没能够让一个失去半壁江山的王朝重新立稳脚步。这个时候的南宋王朝,权臣粉饰太平,外邦虎视眈眈,在朝大夜弥天,在野民怨沸腾。休养生息?不,只能说是——苟且偷安! 当今的皇帝是赵构,就是传说中泥马渡康王中的那位康王。他还是康王的时候作为人质被送到金邦,后来逃出来跑到江边,前有江水阻路,后有金兵追赶,陷入绝境。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江边有一庙,庙中有一匹马的塑像。这匹马的塑像竟然活了,化作肉身载着康王赵构渡过江水回到宋土。赵构这才面南背北登基坐殿,成为了南宋的开国皇帝。 当然,这只是传说,真实的情况是赵构和一个大臣确实去过金军,但没留多长时间就让他哥哥用别人换回来了。赵构确实有成为皇帝的气场,他去金军时很年轻,面对金军的恐吓和他一起的大臣都吓哭了,而赵构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根本不为所动。后来他手里握着兵权,在危难之际自立称帝。如果是太平盛世,他的品行和才能或许足以成为一个不错的皇帝。但是面对被他父祖祸害得不成样子的江山,他哥哥无能为力,他亦无能为力。 然而——仿佛是歷史的轮迴一般,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个救世主出现。 比起十年寒窗,歷史更在意一朝金榜;比起士农工商,歷史更热衷将相君王;比起马革裹尸,歷史更关心鹿死谁手;比起乌飞兔走的匆匆岁月,歷史更偏爱龙争虎斗的几度春秋。非要说的话,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纷争天下,想成为歷史,一定先要成为——传奇! 普安王府的书房内,普安王赵瑷屏蔽左右,只留下王府教授史浩。赵瑷十分信任史浩,史浩刚刚下朝,便直接被请到了普安王府邸。 赵瑷很年轻,二十六岁,但是却有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绫罗绸缎,仅着一件素衣;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还咳嗽几下,明显是身体欠佳。 他和史浩对面而坐,摆在两人中间的是一个棋盘。而盘上,明显是一盘未尽的残局。 史浩看着棋盘,眉头紧皱,嘆气道:「恕老臣直言,这盘棋……殿下已然处于劣势。」 普安王抬头看着史浩:「老师也这么认为吗?这是小王和别人的一场对局。小王棋艺不精,今天正好请教老师,老师可有妙手?」 棋盘上,普安王执红,史浩执黑。现在红方的境地很尴尬:之前黑方重炮将军,二路上黑方的车放在那里,所以提前上将不可能。红方只好把车垫在了两个炮之间。这个车目前只能放在那里,一旦离开,帅就被炮打掉了。如果不离开,这个车很可能成为一个死车。下边的炮不能吃,上边的炮放在小卒子前,吃了就当于黑炮和红车互换。红方的棋子最快到也要三步,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红方作用最大的就是这个车,一旦这个车被吃掉,整个棋局可想而知。 史浩:「从棋局来看,老臣也难有妙手应对。殿下其他的棋子将不到军,也赶不及赶回来看住自家的车。老臣愚见,实在不行的话,就拿车和黑炮互换吧,总好过被白白吃掉。然后再看其他棋子,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普安王沉吟道:「且不说其他棋子来不及走到我的车旁边,就算来的及看住,黑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跟我对换。他们甚至会毫不犹豫拿一个炮一个马和我换车……」 史浩看着他笑道:「如果真能拿一个车换对手一个炮一个马,那其实还算不错的换子!」 普安王迎上他眼神,认真道:「不!无论如何,小王都不会让这个车死掉。只要有这个车在,多危险的棋局都有机会反败为胜。但是失去了这个车,恐怕就得直接投降了……」 史浩听到普安王的话,轻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老师……小王最近身体欠佳,在王府之中养病。我听说今天在朝上,秦桧那边有所动作了?」赵瑷一边用茶盖撇着浮起的茶叶,一边问道。 史浩应道:「对,湖北溪洞千人血书请求恢復杀人祭鬼,说是出现了恶鬼杀人的事件。」 普安王端起茶杯,冷笑道:「恶鬼杀人?简直是无稽之谈!如果没猜错,理由应该是因为朝廷禁止杀人祭鬼,惹怒了鬼神,这才出现恶鬼杀人吧。」 史浩笑道:「殿下英明。」 赵瑷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睛,像是养神的样子。 「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官家是什么意思。他要说民意不可逆,这件事就是天大的事。他要是说一群无知刁民闹事,恶鬼杀人十有八九就是三人成虎的谣传,不用管,两天用不了就能压下这件事来。」 史浩点头道:「杀人祭鬼是绝对不可能恢復的!杀人祭鬼这种恶习本身就必须禁止!」 赵瑷接过话头:「小王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杀人祭鬼是真的。无法理解,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祭奠鬼神,杀猪杀羊烧点纸钱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杀活生生的人来祭奠呢?」 史浩肃然道:「这种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有很多因素在里面,和当地的民风彪悍有关,和百姓愚昧也有关。只是没想到,秦桧和赵璩他们会借题发挥,想让老臣去解决这件事。」 今日朝上,秦桧拿杀人祭鬼的事做了文章。当初请求禁止湖北溪洞杀人祭鬼这一邪恶风俗时,就是史浩先联合诸多大臣上书请求禁止的。史浩是赵瑷的左膀右臂,秦桧一直想把史浩从赵瑷身边调开,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由于禁止杀人祭鬼出了恶鬼杀人的事情,理应由提出禁止政策的史浩去解决这件事。秦桧暗中让自己的党羽联名上书保举史浩,让史浩离朝去安抚溪洞百姓并查明真相。甚至喊出了非史浩大人无人能担此重任的口号,摆明了一定把史浩调离朝中。 第3页 赵瑷盖上茶盖,把茶碗狠狠地墩在桌子上。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亏他们能说出这么蛮不讲理的话来。哼,无非就是想支开老师,让小王成为没有姜尚的周文王,没有管仲的齐桓公。老师您是我的左膀右臂,一旦您离开小王身边,他们能更好地对付小王。现在朝内秦桧赵璩一派虎视眈眈,一旦让他们掌握朝政,大宋就只能无期限地对金邦俯首称臣……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老师离京!」 史浩脸上波澜不惊:「殿下,虽然您能猜透秦桧的诡计,但是……」 史浩没有说下去,赵瑷却明白他的意思。赵瑷自己也说了,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看看史浩的样子,赵瑷清楚,皇上也倾向秦桧的建议,让史浩去解决恶鬼杀人一案。 赵瑷重新端起茶杯,剑眉紧蹙,又把茶杯放下。重新凝望着棋盘上的残局,那夹在两个炮之间的红车,无论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史浩现在的处境就是红车,对方的秦桧就是黑车,杀人祭鬼的案件就是重炮。秦桧一直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将军,一直没对赵瑷有所动作,是因为他知道未必能将死。但是,用杀人祭鬼的案件困住史浩,把赵瑷身边的价值最大的车搞定,再将军,那就不一定了…… 真让史浩老师去湖北溪洞解决杀人祭鬼的事件吗?赵瑷把红车拿起,落子在黑炮上……心念电转。 「不,不能!这样做,我就失去了这个车,我身边现在就只有这一个车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唯一的车从困境里走出来?」 史浩这时却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窗外说道:「其实殿下毋需太过担心,老臣可以暂时不用离开京城。」 赵瑷惊喜站起:「真地?难道说老师在殿上就找到救出红车的办法了吗?」 史浩笑道:「正常情况下,当然是没有办法的!现下我们信任的大臣都不在身边,就像棋盘里来不及赶过来的其他棋子。如果想救出红车,就只能……无赖一次了!」 赵瑷奇道:「无赖一次?怎么无赖……」 「棋盘上看,红车的处境确实很不妙,但是,那是棋盘,棋子是有限的。」史浩转身,边说边走到棋盘旁,拿起一枚被吃掉的红马,放在了被卒子看着的黑炮上,说道,「但是现实之中,可就不一定了。」 赵瑷恍然大悟。 「新的棋子?也就是说,老师有我们信得过的人可用,但是这个人之前却不在我们的阵营里!难道说,这个人是老师多年前就布下的一手伏子?」 史浩望着那枚黑马,苦笑道:「这个人是我的学生,为大理寺少卿之一。当时秦桧及其党羽步步紧逼,官家也倾向让我离朝。我无奈迂迴了一下,举荐我的学生替我去处理湖北溪洞的恶鬼杀人事件。他任职大理寺,查案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于情于理都说得通。这样一来,我就能暂时留在京城了。但是,他只有十五天的时间,如果过了十五天他没能解决案件,还是得我去。」 赵瑷:「缓兵之计吗?」 史浩轻笑一下:「不,足够了,我这个学生对破案这种事非常擅长。」 赵瑷:「既然老师信得过,小王就放心了。嗯……对了,老师口中的这匹红马,到底叫什么名字?」 史浩望着大理寺的方向,说道:「宋青玉。」 赵瑷也望向大理寺的方向,心里不禁想道:宋青玉吗?如此让史浩老师看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二章 先手 「孝宗母张氏,梦崔府君拥一羊,丁未生孝宗于秀州。高宗选养宫内,赐名瑷,适与崔府君同名。」——《宋人轶事彙编》 大理寺门前,三十三岁的宋青玉没有穿官服,夜深人静,他身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文生公子裳,负手矗立在冷风之中。他的相貌很普通,平时也不爱言谈,总是自己一个人翻阅各地官员上报死刑的案件。大部分的死刑案件都要先上报大理寺,然后上报刑部,刑部批下来,才能处决死判刑犯人,就是怕这里面有冤案。 宋青玉官至大理寺少卿,满朝文武,他可能是最我行我素的一个。他很有才学,三十三岁大理寺少卿,这升官速度已足够傲人。但他却不喜与人交际,也不加入任何党派,只埋头死刑案件的复查避免冤案的发生,几乎过着一种半官半隐的生活。 但是今天在朝上,当昔日恩师史浩举荐他去解决杀人祭鬼案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躲在大理寺里查查案写写诗的悠闲日子到头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马上就会被捲入夺储的权力斗争之中。他会身不由己地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里,不得不选择一个阵营,加入这场危险的游戏。 赵构原本有一个儿子,体弱多病很早就夭折了。小太子夭折时赵构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但奇怪的是他后来再无子嗣。民间有种说法是,金兵连夜奔袭扬州时他正在后宫行乐,听到金兵来袭仓皇出逃。由于受到惊吓的缘故,导致后来再无所出。 不管可信度有多少吧,总之赵构膝下无子,不得不先后收养了两个皇侄,一个是普安王赵瑷,一个是恩平王赵璩。两个人都是郡王,高宗都亲赐府邸,人称「东西府」。现如今,赵构不再年轻,生育基本无望,大臣们不断上书请求赵构早日立储。赵构没有亲儿子,未来皇位的继承者,必然就是在东西府的两位养子之中选出。 第4页 两位准皇位继承者性格迥异,对金邦的态度也截然相反。普安王赵瑷主张对金用兵,渡江夺回大宋原本的疆土。恩平王主张维持现状,和金邦和睦相处。大臣们内也分主战主和两派,主战派极力拥护赵瑷。主和派以赵璩和秦桧为首,不愿和金撕破脸面。双方各拥其主,明争暗斗展开了夺储之争。谁成为新的君王,决定了日后南宋对金的态度,也决定了南宋的命运。 宋青玉知道,史浩老师举荐了自己去处理杀人祭鬼一案,这就代表着自己已经被拉到了奸相秦桧和恩平王赵璩的对立面上。现在他不得不和老师史浩站在普安王的阵营里。 关于普安王赵瑷,宋青玉倒是有所耳闻,开封包龙图的故事妇孺皆知,其中有一位八贤王赵德芳,那是大贤臣的代表。普安王赵瑗,按着血脉来讲,就是八贤王的后代。 赵瑷属羊,有一个很有趣的小名,叫「羊」,就是咩咩叫的羊。因此有一个荒诞的民间传说:普安王的母亲曾做过一个梦,神仙崔府君怀里抱着一只羊来见她,告诉她即将有一个新生命投胎到她肚子里。不久之后,她果然怀孕,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婴儿。婴儿在羊年出生,出生时满堂红光惊现,可谓天生异象,这个婴儿自然就是赵瑷。民间都认为赵瑷是神仙所赐,日后必会有一番作为。 当然,这是民间传说,不能当真。不过,宋青玉相信,能让史浩老师衷心辅佐的人,值得自己为他效力。如果非要在两个郡王之间选择一个阵营加入,普安王这边远比秦桧和赵璩好。 「但是……下朝之后,老师对我说的那句话,还真是伤人心啊!」宋青玉唿吸着冰冷的空气,用低沉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普安王府。 「老师,宋青玉是一个怎样的人啊?」赵瑷问史浩。 「他啊……」史浩低下头,不禁回想起自己年轻时教宋青玉的场景。 在史浩还未做官的时候,他曾经在一个书院教书,宋青玉就在这个书院学习。书院的学生不多,而且大多是富家公子。史浩并没有多大的心思教他们,所以每天早上让他们自己看书,自己坐在学堂的后排休息,等他们看得差不多了自己再起来讲课。 一个很普通的早上,史浩依旧是坐在后排,这一天他才发现,自己的学生里居然还有一个不错的苗子。他的前面坐着两个学生,一个是满大财主家的少爷满堂桥,另一个便是宋青玉了。 怎么描写古代的美男子的相貌呢?一般都是肤若凝脂,手指葱白,刀刻斧凿朱唇玉面,眉如柳叶……脑补一下,作为一个雄性真长成这样,其实也挺丧心病狂令人髮指的。而很不幸,这个满堂桥就长这副模样。不仅如此,这个满堂桥还很……温柔。说话细声细语,娇滴滴的。 他很喜欢和宋青玉一起玩,整天缠着宋青玉,宋青玉特别烦他。假如宋青玉爬在课桌上睡着了,不小心压住了满堂桥的衣袖,满堂桥要起身离开,他拿剪子把自己衣袖剪了都不忍心把宋青玉喊醒。 「唉,青玉啊,咱们对诗玩吧。」满堂桥用脚在桌子下面碰宋青玉的脚。 宋青玉真是挺生气的,每次都是自己正读书读地投入,他就跑过来打扰自己。宋青玉懒得搭理他,一句话不说。满堂桥这个没羞没臊的劲上来了,说:「你不说话我可当你同意了啊。」 宋青玉还是不说话,心说,我看你能对出什么诗。 「咳咳,听好了啊。」满堂桥清清嗓子,看着宋青玉说道,「无女当称宋,有女却是案。宋放青玉后,加女青玉案。宋兄美貌如青玉,隔江来唱青玉案。」 史浩坐在后排,差点没笑出来,满堂桥是拿宋青玉的名字做文章。在宋青玉的宋字加一个女字成为案字。然后把案放在青玉二字的后面,组成了青玉案。这个青玉案,是词牌名。 如果乍一提青玉案,可能一时间想不起是哪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两句就来自一首青玉案。不过,史浩他不知道这两句,因为辛弃疾比他生的晚。他要是吟诵青玉案,应该是苏轼的「作箇归期天已许。春衫尤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 宋青玉满面阴沉,明显是很气愤。这么打扰自己学习,宋青玉也就不留情面了,当即回应:「有木应是桥,无木还是乔。去掉桥边木,加女又成娇。愚兄过桥来相问,贤弟可是满堂娇。」 这…… 史浩坐在后排,听到了这话有点不太高兴。他觉得比起满堂桥,宋青玉这几句有点过分了。宋青玉也是拿满堂桥的名字做文章,桥去掉木加上女,变成娇字。一般女孩才会把娇字用在名字里,这分明是嘲讽满堂桥,明明是个男孩,却没有阳刚之气,干脆改名叫满堂娇算了。 「宋青玉,你站起来。」 史浩阴沉着脸叫起宋青玉,训诰于他:「你们是同窗,满堂桥和你开玩笑,你怎么能这么讥讽于他?」 宋青玉并没有感觉自己做错:「老师坐在我们后面,把我叫起来,想必是目睹了全部的过程。既然如此,您就应该知道,是满堂桥打扰我学习在先,我出言讽刺他在后。」 「好大胆!」史浩拿出戒尺打了宋青玉的手心,「还敢顶撞师长!」 宋青玉面对戒尺并不害怕:「你打了我,为什么不打满堂桥。我出言讽刺同窗该打,他打扰同窗学习就不该打吗?」 第5页 史浩哑然无语。 宋青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看到满堂桥的父亲请您去吃酒,哦……」 史浩记得这件事,满堂桥的父亲确是请过自己,是让他多照顾一下满堂桥的学业。他不禁略感好笑道:「那又如何?」 宋青玉却毫无惧意,当即用史浩的浩字讽刺起来:「有水便是浩,无水却是告,去掉浩边水,加言又是诰。莫非满家有酒水,这才出言来训诰?」 …… 史浩的思绪回到现实,经过那次的事情,史浩开始认真地教导宋青玉。 得一斑,可窥全豹。普通人家出生的宋青玉,既不巴结富家公子,也不畏惧手持戒尺的无理先生。需知道,在学堂里,手持戒尺的先生就代表着「权」,富家公子便代表着「贵」。同时,他讽刺史浩吃了人家酒水不公正地对待学生这件事上丝毫不留情面,这说明这个孩子为人正派,看不惯不正之风。 史浩转身,拱了拱手:「请普安王放心,宋青玉他为人刚正不阿,颇有龙图遗风。」 虽然史浩这么说,但赵瑷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他踌躇了片刻之后,说道,「老师推荐的学生,人品上我相信错不了。但是……他的能力如何?我没见过宋青玉,不敢妄定评论。之前史浩老师说过,官家只给了宋青玉十五天,杀人祭鬼的案件远在湖北溪洞,就算他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留给他破案的时间恐怕只有四五天左右。希望杀人祭鬼的案件只是一个小案件,不要太错综复杂吧。」 赵瑷的感觉是正确的。 关于史浩对宋青玉的评价,他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宋青玉执法查案确实不畏权贵刚正不阿,他的能力也确实足够完成去溪洞查案的任务。但是,这说的是以前的宋青玉,现在的宋青玉近几年的状况不是很好。史浩很担心宋青玉能不能顺利地完成这次任务。 赵瑷之前问过,既然有宋青玉这样的人,史浩为什么不早用?非得这样万般无奈的局面下才拿出宋青玉这颗棋子?这就是为什么史浩之前不用宋青玉的原因——宋青玉的状况,近些年不是太好! 史浩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把心里的忧虑说出,只说道:「我相信宋青玉能在四五天内解决案件。」 「但愿如此!」赵瑷走出客厅,望向大理寺的方向,却在心里嘆息道,「只是这个案件不是普通的案件啊……」 大理寺门前,宋青玉望着普安王府,他清楚史浩老师此刻十有八九正在普安王府中。 「这个案子关系到史浩老师的去留,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储君的位置花落谁家……似乎,我也成为了棋局之中一颗关乎成败的棋子!」 朝中局势现在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危机四伏。宋青玉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敌人,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边有多少伪装的朋友。他们现在在谋划着名什么?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出手?宋青玉无法确定,他能能确定的是…… 奸相秦桧、恩平王赵璩,甚至金主完颜亮……现在都在等着他犯错! 大理寺前的宋青玉仿佛听到了普安王府内那两个人的心声,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道: 「步步为营,绝不能给对手留下任何把柄!」 第三章 后手 「其孙女封崇国夫人者,谓之童夫人,盖小名也。爱一狮猫,忽亡之,立限令临安府访求。」——南宋陆游·《老学庵笔记》 「始,朝廷虽数遣使,但且守且和,而专与金人解仇议和,实自桧始。盖桧在金庭首唱和议,故挞懒纵之使归也。」——《宋史·秦桧传》 秦桧相府。 秦桧的书房内,只有秦桧和他的孙子秦埙。秦桧的面前同样摆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的棋局和普安王的棋盘上的大同小异。他盯着棋盘山被困的红车说道:「今天在朝上本来已经胜利在望,马上就能把史浩调出朝中,接下来,没有史浩辅佐的普安王孤掌难鸣,对付他就容易了许多。」 「但是……没想到史浩居然拉出了一个叫宋青玉的当挡箭牌。」秦桧坐在太师椅上,拿起棋盘外的一颗红马,放在了棋盘上继续说道,「宋青玉,宋青玉……这个名字我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秦桧的孙子站在秦桧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摺扇,轻轻打开:「您忘了吗?这个宋青玉跟我们秦家打过交道,只是爷爷您宽宏大量,大人不把小人怪,放了他一马。」 秦桧还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埙:「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小妹最爱的狮猫丢了……」 听到秦埙的提醒,秦桧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等一下,我似乎有点印象了,他是不是做过监察御史?」 秦埙:「回爷爷,他确实是监察御史出身。」 秦桧释然:「这就对了,难怪三十三岁就位列大理寺少卿了。」 三十三岁位列大理寺少卿,这个升官速度绝对堪称惊人。纵观当世,三十三岁刚考中举人的多如牛毛,四十多岁才有官位更是常见。 但是,宋青玉不一样。第一,有真才实学;第二,有名臣史浩的提携和举荐;第三,他是监察御史出身!而监察御史,是言官。如果说哪个官职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身居高位,除了储君的家臣,就是言官了。宋太祖规定不许杀言官,言官谏言的时候万一得罪了什么人都是贬官。言官的官职普遍不高,再贬能往哪贬,而万一谏言皇上採纳了,那就是加官进爵。可以说,言官是升官最快的官类。 第6页 秦埙轻摇摺扇,说道:「对,他做监察御史的时候,曾经参过您一本……」 秦桧:「哦,全想起了,确实有这么回事。」 监察御史,这个官是从七品的官。秦桧,权倾朝野的一品宰相。一个从七品的官参一品大员,这种事情合理吗?答案是合理。因为监察御史本职是便是言官,言官的工作内容就是监督,发现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上书谏言。别说参宰相,像魏徵苏轼这种级别的一高兴都直接上书参皇上。 但是,秦桧在朝内一手遮天,言官大多是他的党羽,谏言都是按着他的意思来。这个时候的言官大多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帮着秦桧清除异己,有目的地上书弹劾那些同秦桧作对的官员。 宋青玉确实参过秦桧,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宋青玉当监察御史时还很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在史浩的回忆里也能看出,他看不惯世间的不正之风,让他当言官,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那时候秦桧有一个孙女,被封为崇国夫人。这个崇国夫人养了一只狮猫,她很喜欢这只猫。有一天,这只猫突然丢了,不是死了,是丢了。秦桧疼孙女,让临安府派出大批人马去全城寻找——你们有什么工作暂时放一下吧,先别维护治安了,帮秦相爷孙女找猫才是国家首等大事——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权倾朝野呢! 临安府也是个混蛋,把全城老百姓家里的狮猫都抓来了,问崇国夫人这里面有没有。结果没有,怎么办呢?花钱问秦府的人这猫长什么样,然后找人画了成百上千的猫的画像,四处张贴悬赏寻找。抓盗贼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上过心。 这件事让宋青玉知道了,身为监察御史,他直接上书参秦桧滥用职权。但是,高宗皇帝赵构很宠信秦桧,象徵性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没有下文了。 秦桧站起来望着棋盘上的棋局,红方多了一匹马,一步就可以化解危机,让红车脱离险境。现在轮到黑方落子,看上去已经无法挽回。自己处心积虑困住红车的布局,已然成为了一步废棋。 秦桧望向窗边:「当年,宋青玉只是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认为他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就没有在意他。不要说他,就连他的老师史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可是,一转眼间,这两个人已经成为了阻碍我们的绊脚石……勛儿,宋青玉出发之后你也去溪洞一趟,盯着这个人。我已经打点好一切,你现在奉旨出巡,和宋青玉一起查湖北溪洞杀人祭鬼一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秦桧有手段,说通了赵构,让自己的孙子秦埙一起前往溪洞办理杀人祭鬼的案件。 秦埙明白秦桧的意思,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是抢在宋青玉的前面破案,让我们秦家多填一份可有可无的功劳。还是……让这件案子成为一个谜团?」 秦桧转身:「十五天,十五天之后宋青玉解决不了这件案子,史浩就必须离开朝中亲自前往。杀人祭鬼也好,恶鬼杀人也罢,这个案子的真相,最好是永远不见天日。」 秦埙点头:「道理我明白,只是,我可以不去查案,但是宋青玉那里……我同样奉旨出巡,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干扰宋青玉查案吧。」 秦桧扫了一眼身前的棋局,说道:「这盘棋我们一直处于上风,只是史浩这个老狐狸突然无赖,拿出了宋青玉这颗原本不在我们对局里的棋子。打乱了我们的部署。但是,他不知道,能从棋盘外重新取子的,可不仅仅是他。我们这边,还有一匹黑马……」说着,秦桧从棋盘上拿起了自己还没动过的黑马,在手里把玩起来。 秦埙倒吸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动用完颜昌的旧部吗?」 秦桧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 秦埙犹豫了一下,像是在下决心的样子:「这些人我们能信任吗?您在金邦狩猎时,完颜昌同您有些交情,但也没深到他的旧部来投靠您啊。我觉得还是不用他们为好……」 徽钦二帝蒙尘后,秦桧也被金邦抓走了。这是件挺丢人的事,秦埙是秦桧的孙子,他给爷爷长脸,说是在金邦狩猎。金主把秦桧赐给了完颜昌,完颜昌也叫完颜挞懒。然后,完颜昌把秦桧和他妻子完好无损地放回了南宋。秦桧说自己杀了守卫逃回来的,但是很多南宋的官员不信,认为秦桧投靠了金邦,是作为金邦的奸细回来的。这种事情,全看赵构的意思,赵构信秦桧,谁还能说什么。 事实上这事是完颜昌看透秦桧主和的心理,知道放他回南宋一定会帮助自己完成金宋和议。因为完颜昌与金国也想议和,所以两个人的目的是一样的。如完颜昌所料,秦桧回到南宋果然促成了议和之事。之前南宋虽然也说要议和,但都是一边议和一边提防金邦。自从秦桧回来后,金邦不再南下议和达成,两国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自古以来,和平是最宝贵的。不过宋金这些年的和平却带着很大的虚假成分。完颜昌的想法是,让南宋割地并献上大量的岁币,不出兵就坐享其成。秦桧的想法是,牺牲南宋的利益换取自己的地位,但是偶尔也有点「义举」,比如秦桧曾写信求助完颜昌,保证南宋的苟延残喘,毕竟南宋灭亡了自己就没权没势了。两个人心照不宣,虽然名义上各为其主,但偶尔也暗地勾结。 两个人到底有交情吗?多少还是有点的。 第7页 后来,完颜昌捲入了金邦的内斗被杀了,他的几个旧部拿着完颜昌的信跑来投靠秦桧。秦桧看在完颜昌的面子上没杀,但却也没留用。 秦桧一摆手:「这种时候用一用完颜昌的旧部也无妨,阻碍宋青玉破案这种事还是用外人的好。更何况,现在朝内普安王和我们拥护的恩平王互相牵制,战和两派争执不下,普安王那边抽不出人手,我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完颜昌和我有些交情,他的人可以用。行了,你准备一下,完颜昌的旧部到了你就出发,我累了。」 秦埙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知道了,勛儿退下了。」 史浩的府邸内。 史浩重新布好棋局暗暗思量,用宋青玉暂时化解困境,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他相信,如果世上能有人在数天内解决杀人祭鬼的案子,这个人一定就是宋青玉。但是,他依然面色凝重,担心黑方同样会有什么后招。毕竟,操控着黑方棋阵的人,名叫秦桧! 「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把宝全押在宋青玉身上了。」史浩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缓缓移动自己的马,把它推向黑方的炮旁边。 而此时大理寺外,宋青玉整冠束带,一身红色官袍,正极目远眺望向溪洞方向。几个送行的同僚简单客套几句后,宋青玉翻身骑上一匹红色的宝马,挥鞭直奔城外。 秦桧相府里,秦桧把自己的黑马落子在红方的马脚前,别住了红马的马脚。这样,红马不能前行,无法赶到红车身边。红方的车,还是无法摆脱困境,他信心满满,脸上表情仿佛在说:无论史浩怎样挣扎,他最终还是要离朝。这枚红车,老夫杀定了! 而相府之外,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身披黑色披风,带着黑色面纱,骑着一匹黑马赶到了相府的门口。显然,她就是秦桧口中那个完颜昌的旧部,也是秦桧引入棋局的新棋子,那枚「黑马」。 从府内出来的秦埙和少女正好碰面,少女立即见礼:「秦少爷万福,奴家这厢有礼了。」 秦埙知道眼前的女子应该就是完颜昌的旧部,只不过,这个女子的声音很是娇媚,一声娇嗔很难让人心生恶感。而且,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女子的声音。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怎么?秦少爷不记得奴家了?」女子揭开面纱,对秦埙说道。 秦埙倒退一步,一脸震惊的神色:「竟然是你!」 第四章 入局 「仁宗诏:如闻荆湖杀人祭鬼,自今首谋若加功者,凌迟斩。」——宋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刑考》 史浩府邸内。 史浩依然静静地注视着棋盘,心里却是忧虑更甚,忍不住回想起之前的那番对话。那是下朝之后,他把宋青玉拦在殿外…… 「青玉。」 「老师。」 「此去溪洞,万般小心。」 「请老师放心,学生应付得来。秦桧那边可能会说服官家,派出他的人手,但是不要紧,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阻碍我查明真相的脚步。」 「青玉啊,我不是担心案件的问题,我担心的是你!」 「哦?老师这是何意?」 「办完这个案子之后,你就收手吧,以后不要再查案了。我听人说,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哈哈,有劳老师挂念。不过学生很好,没什么病症!老师多虑了!」 「青玉……」 「学生注意一下就是了!」 …… 快马加鞭。十一天之后,宋青玉终于踏上了溪洞的土地。 十五天的破案期限已过三分之二,他才堪堪赶到案发地点。然而从临安到溪洞,这已经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结果了。 也就是说,真正留给他破案的时间,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有四天! 正是暮春时节,由于地处江南,天气并不算寒冷。溪洞地处荆湖,本应是富饶之地,却不知为何处处破落贫穷。面黄肌瘦的百姓和破旧不堪的房屋,就是溪洞的全部。给人的感觉是冷清,没有丝毫的朝气可言。十里长亭,野草闲花八九处,七亩薄田,残垣断壁两三户。五更渔灯,却有六分落寞,一抹斜阳,更添四分萧瑟。总结起来,正好凑成溪洞这十分的荒凉。 溪洞县县衙。 宋青玉为了彻查湖北溪洞恶鬼杀人的案件,从临安到溪洞一路上舟车劳顿,日夜兼程。他到了溪洞都没做休息,直接来到了溪洞县县衙。 宋青玉没有什么官架子,他是大理寺少卿,身边多少是有一些人马的,但是,他没让这些人全跟在身边招摇过市。他让随行的人员在驿站待命,只带了两三个护卫照应自己,这就算是低调到一定程度了。对于比自己低很多的官员,宋青玉也没有在人前作威作福的想法。 可是,今天是个例外。 现在宋青玉坐在堂上,溪洞知县站在堂下,明显是想给溪洞县一个下马威,并且还有点过堂审讯的意思。因为宋青玉认为,把溪洞治理成这幅鬼样子,父母官一定是有问题的。 「溪洞县,你任职多久了?」宋青玉冷声询问道。 溪洞知县的脑门渗出汗珠,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宋青玉是为了替老师解围来这里查案,但是细说的话,他也是封圣旨出巡。圣旨在身的大理寺少卿和知县之间差着多远?溪洞县不害怕就怪了。 第8页 「宋大人,距离下官到任,已经整整一年了。」溪洞县诚惶诚恐地回答。 宋青玉继续问:「我来问你,你可知我大宋的刑统。」 溪洞知县:「大人说笑了,身为知县少不得审查冤案,刑统之书,不敢说倒背如流,但都曾……」 宋青玉摆了一下手:「可以了,既然看过就好办了。杀人祭鬼,是一个什么样的罪名,你不会不知道吧。」 溪洞知县:「下官知道,杀人祭鬼,保甲连坐。」 宋青玉:「杀人祭鬼的主犯怎么处罚?」 溪洞知县:「回大人,杀人祭鬼的主犯是……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这个处罚仅次于祸灭九族满门抄斩,有资格「享受」凌迟这种刑法的罪行的人要么是触及到皇帝的逆鳞,要么就是真的十恶不赦。杀人祭鬼明显属于后者,这种行径太过野蛮,所以才採用极端残酷的凌迟加以限制,这是宋仁宗定下的规矩。 宋仁宗就是包拯包龙图时的皇帝。整体来说仁宗已算是一个很贤明仁慈的皇帝了,要不然也得不到仁宗这个庙号。儒家思想治国的宋朝,「仁」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背负的。他得知了民间有杀人祭鬼这种恶习时龙颜大怒,直接下令禁止杀人祭鬼;若再有杀人祭鬼的事情,主犯一律凌迟处死。 因为这个决定,杀人祭鬼的邪风才消停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到了南宋初期,可能是大宋刚刚失去半壁江山,老百姓觉得朝廷没心思管自己了,杀人祭鬼开始渐渐死灰復燃。 宋青玉对着北方拱了拱手:「从太宗开始,大宋对杀人祭鬼就是严令禁止的。到了仁宗时期,已经严厉到主犯凌迟处死这种地步了,可杀人祭鬼还是屡禁不止,尤以你们荆湖一带为甚。禁止都禁止不过来,你还让溪洞的百姓千人血书请求恢復杀人祭鬼,溪洞县,你是何居心?」 溪洞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宋大人,下官没有办法啊,因为这些年没有举行杀人祭鬼的仪式,冤死的鬼魂们得不到祭奠而发怒,不止一次发生过恶鬼杀人的事件。前不久河面上飘过了二十多具死尸,百姓们都说是鬼神得不到祭奠发怒了,所以千人血书请求恢復杀人祭鬼……」 宋青玉大怒,一拍惊堂木:「一派胡言!二十多具死尸固然惊心憷目,但是,可以是山贼劫杀镖局的镖队,也可以是民间的恶党帮派厮杀,还可以是河道上游船只遭难尸体漂流而下。你想听,我可以有一百种假设解释这二十多具死尸的来处。」 奉旨查案的大理寺少卿生气了,溪洞县的心都含在嘴里,一动不敢动,连咳嗽都不敢,一咳嗽就得把心吐出来。一般来说,形容人害怕都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既然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不能往外再来来吗? 宋青玉:「你身为溪洞的父母官,不查明死因捉拿真兇也就罢了,居然还往恶鬼身上推,用杀人祭鬼当藉口推卸责任,这是为何?」 溪洞县用衣袖擦了擦汗:「宋大人,山贼劫道,恶党厮杀,这些死尸身上必然会有刀噼斧砍的伤口。船只遭难溺死,尸体也会有相应的痕迹。可是,本县仵作验尸多次,却根本无法查明死因。不是下官不想查明真相,实在是下官无能为力啊。宋大人若是不信,请您移步义庄,亲自查验尸体……」 「好,本官正有此意……」宋青玉起身说道,「来人,带路义庄。」 溪洞镇的城门口。 一个十几人的戏班正要进城,却被官兵拦了下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厉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连忙上前,满脸堆笑:「官爷,我们是卖艺的戏班,来溪洞混口饭吃。」 官兵随口说道:「最近闹山贼,来歷不明的人一律不准进城。」 壮汉:「官爷,我们是庆生平戏班的,您没听说过吗?」 官兵没好气地说:「没听说过,什么破戏班,我还非得听说过你们,不能进城。」 壮汉有些不悦,但还是强忍怒火:「官爷,别啊。这天都快黑了,我们总不能住到荒郊野外吧。我们真是跑江湖的戏班啊。」 「不能进城,滚!」官兵转身就走,边走边说,「还跑江湖呢,这点规矩都不懂。」 「这位官爷……」一个妩媚的声音在戏班的最后面响起,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牵着一匹黑马越过戏班众人,缓缓走到前面,「我们确实是跑江湖的戏班,这个小哥是刚入行,不懂规矩。我是这个戏班的班主,如果不信,我可以表演一下,您火眼金睛,自然能分清我们是不是戏班的。」 官兵转身:「我当差呢,没那个闲心看你们表演。」 女子走到官兵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点散碎银子,当着官兵的面赛到了官兵的袖子里。然后,一双桃花眼挑逗地望着官兵,娇滴滴地说道:「奴家是戏班里变戏法的,刚刚我就变了一点东西到您的袖子里。」 官兵连忙捂住袖口,笑了起来:「我信了,你这个戏法真是太精彩了,都没看见你动手,我的袖子里突然一鼓就多了几块石头。嗯,你们果然是跑江湖的戏班,进城吧。」 女子款动金莲正要前行,突然脚下没站稳,一下摔到了官兵怀里。 「姑娘小心。」官兵一脸讪笑,抱着女子柔软的腰肢把他扶起来,还在女子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第9页 「有劳官爷了。」女子双手放在右边,微微屈膝,低头轻声说道。 义庄内。 义庄很大、很冷、很暗,正中央一字排开摆放着一具具棺材,一共是二十三具,这代表着所谓的恶鬼杀人的死者一共是二十三人。 「仵作呢?」宋青玉从身边的随从手里拿过蜡烛,说道,「开棺!」 溪洞大街上。 「终于到了,溪洞。」女子在心里松了口气,想道,「秦埙这个大少爷身娇肉贵,这么几步路都不愿意赶。如果真让宋青玉破了案,我看他怎么向秦桧交代。算了,不管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必须完成大师兄交给我的任务,阻止宋青玉破案。」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在手里颠了颠。不出大家所料,她摔在官兵怀里时把官兵压榨的钱偷了回来。古彩戏法嘛,手快是首要的条件。 「去找个不起眼的店家住下。」女子把钱包扔给戏班的伙计:「然后注意一下宋青玉的动向,全部按着计划进行,等秦埙那个大少爷过来。」 义庄内。 宋青玉终于意识到恶鬼杀人的案子并不简单,四天的时间内,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查明真相。二十三具死尸大同小异,腐烂很严重,很难确定死亡时间。而且,周身没有伤口,颈部没有勒痕,穴位没有针孔,不是中毒身亡,也不是溺死。 宋青玉心道:「果然奇怪!现在不该问谁杀了他们,应该问……怎么杀死的他们?真有些后悔没带世昆贤弟过来,若他在的话一定能告诉我答案。」 第五章 义庄 「置义庄里中,以赡族人。」——《宋史·范仲淹传》 「惟宋范文正创为义庄,今世踵行,列于旌典。」——清·冯桂芬《復宗法议》 义庄外,溪洞县站得远远的,偶尔往义庄这边望一下,就立刻把目光移开。显然,他是对义庄里二十三具尸体敬而远之。 这个县太爷姓钱,叫钱碧,家里颇有家产,他不是本地人,因为宋代时要求异地为官。这钱碧取了溪洞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丈人家是有钱的财主,他是掌印的知县,在溪洞可以说有权有势了,因此他丈人觉得有必要修建一个义庄。 至于为什么要修义庄?因为这是一种象徵。 一般说来只有大的家族才有能力修建义庄。一个大家族的人很多,同族人里有穷有富,富的族人出钱修建一个义庄,接济穷困的同族人。义庄初设时可并不是为了专门存死尸的。 也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钱碧才暂时把尸体存放在他丈人家的义庄里。他妻子怎么跟他撒泼,那管不了,二十多具死尸总的有个地方保存。 钱碧在义庄外满面愁容来回渡步,几次像是一狠心想往义庄里走,但是又马上收住了脚步。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有什么事情想和宋青玉说,但是始终下不定决心。 师爷站在钱碧身边,小声问钱碧:「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钱碧看了一眼师爷,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关于孙财主家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在里面验尸的宋大人。他本来看我就不顺眼,再让他知道除了二十三具尸体,还有三个神秘失踪的大活人……」 师爷眼珠一转:「大人,您应该告诉宋大人。孙财主家恶鬼抓人的事现在满城皆知,他顺着恶鬼杀人查发现只是早晚的事,您最好还是现在直接告诉他。只是,您得变化一下说法。」 钱碧:「怎么换说法?」 师爷在钱碧耳边低语,钱碧听得连连点头,不住口地称赞师爷。 义庄里。 「也就是大人这般英雄胆,唤作别人,早就吐了。」 验完尸的仵作一边摆弄着尸体拍着宋青玉的马屁。这个仵作五十多岁,干了半辈子了,看上去有些经验。他探身向义庄外望了望,看了看因为害怕远远躲在门口十丈之外的溪洞县,悄悄地和宋青玉说:「不瞒您说,我们县太爷看到这二十三具尸体的时候,都吓得坐在地上了。」 「正常。」宋青玉简单地回復仵作。 义庄里有二十三具尸体,有男有女,年纪也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腐烂得十分严重。每具都散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尸臭,头髮轻轻一碰就掉下一大把,甚至可以看到噁心的尸虫在鼻子间捉迷藏一般钻来钻去。这样的二十三具尸体凑到一起,胆量是其次,最需要的是一个坚强的胃。宋青玉任职大理寺,见过案件就算不少,看过的尸体组成一个仪仗队都有富余。但是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是宋青玉也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尸体并不让人觉得害怕,让人害怕的是,这些尸体没有任何伤口!也难怪溪洞的百姓会盛传是恶鬼杀人。 「我干了半辈子仵作了,说实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尸体。」仵作说道。 宋青玉:「可以判断出尸体死了多久吗?」 仵作:「二十多天了!宋大人,尸体的保存本来就难,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我把我学到的保存尸体的办法全用上了,要不然早就烂得没法验尸了。」 宋青玉:「你们发现的时候,尸体死了多久?」 仵作:「尸体是在河里被发现的,最开始也是我验的尸,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死了只有不到半天。」 宋青玉看了仵作一眼,低下头暗自思量:不,真实的时间要长一些。这个仵作忘记了现在是三月份,河水还很凉,冰冷的河水会拖延尸体变化的程度。 第10页 「每具尸体都验了吗?确定是没有伤口吗?」宋青玉问道。 仵作:「验了很多遍了,真是一点伤口没有。」 宋青玉:「查看口鼻,看口鼻内可有泥沙。」 仵作:「大人,我懂。口鼻内没有泥沙,这些人入水之前就已经是无法唿吸的死尸了。」 看样子也不是溺死,而且……宋青玉扫了一眼死尸,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也排除了上游船只遇难的可能。溪洞的河水里上游怪石林立,水流湍急,中游水流平缓,没有那么多石块。如果上游顺激流而下,尸体很难避免被石块碰到留下伤口。所以,这二十三具没有一丝伤口,是在水流平缓的中游被抛尸的! 宋青玉:「尸体的肤色。」 仵作:「我验证了我所知道的所有中毒死亡的死状,无一相符。虽说造蛊毒是被禁止的,但保不齐有哪个不要命的。所以我也验了是不是蛊毒,结果也不符合蛊毒的死状。」 宋青玉强忍着尸臭走到棺材前逐一检查尸体,如仵作所言,不仅没有伤口,连勒痕都没有。这些人不是被勒死的,生前也不曾被人捆绑挟持。中毒的症状也没有,更不是溺死…… 这……还能有什么死法?难道真是恶鬼杀人不成? 「宋大人……」 知县钱碧站在门口突然喊宋青玉:「卑职有一个线索……可能和这个案件有关。」 「哦?什么线索。」宋青玉连忙转身,现在他刚刚接手这个案子,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钱碧抱拳拱手:「是这样的,卑职愚钝,对于二十三具死尸毫无头绪,但是卑职知道这个案子很是严重。既然已经有二十三具死尸,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再添加几具。」 宋青玉:「你的意思是,也许这二十三具尸体不是全部,还可能有别的尸体没被发现。嗯,这点你做得不错,倒是有这个可能。」 钱碧:「卑职派人四处查找,并没有查到其他尸体。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证明案件的死者没有继续增加。但是……卑职却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个案件。」 宋青玉:「什么案件?」 钱碧立刻添油加醋地说起了另一个案件。 原来,溪洞镇上有一个财主姓孙,外号叫孙半城。家里的房产钱财能值半个溪洞。正好,钱碧丈人家就一个独生女,他丈人家的财产早晚是他的,再加上他是知县,可以叫钱半城。整个溪洞就算让他们两家给分了。孙半城算是溪洞乡绅里的领头人,和钱碧的关系有些不睦。一般来说再有钱的百姓也不可能有能力和父母官作对,但有时候也有例外。这孙半城不仅是土财主,他还是一个乡绅。 县官审案的时候,乡绅都会到场听审,如果县官审得不对,这群乡绅能站出来说话,直接指出县官的错误。这群人在本乡本土具有很高的影响力,有时候在百姓面前他们说句话比县官还有分量。有的乡绅是和县官是一起的,帮着县官治理或者压榨百姓。有的乡绅是和百姓一起的,在公堂上替百姓说话或者煽动百姓闹事。孙半城和钱碧是第三种,单纯的势力之间的争斗。 就在河里发现尸体之后的第三天,孙半城、孙家夫人、孙家小少爷一家三口突然失踪了。尤其是孙家小少爷,今年十六岁,性格很强硬,就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说一句软话。孙家夫人不愿意让孩子出去疯,总是用尽各种方法把他留在家里,包括小时候讲鬼故事吓唬他。溪洞百姓把两个案件联繫在一起,认为是恶鬼抓走了孙半城一家三口。说不定哪天三个人毫无伤口的尸体也会出现在河里。因为,这种时候,有个疯子暗中举行杀人祭鬼的仪式也不是不可能。 宋青玉听完点了点头:「溪洞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恶鬼杀人之后第三天,孙半城一家三口突然失踪,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恶鬼杀人之后,这也未免太巧合了。恶鬼杀人和恶鬼抓人两个案件之间,很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大人英明!」钱碧昂首挺胸,双手摘下自己的顶戴,跪在地上说道,「望大人早日查明真相,抓住两个案件的真兇,以安抚溪洞百姓惶恐之心!」 宋青玉一愣,双手背在背后:「溪洞县,你这是何意?」 钱碧高举顶戴,低头铿锵有力地说道:「宋大人,恶鬼杀人的案件卑职毫无作为,有失职之过;恶鬼抓人的案件,卑职和孙半城向来不睦,有做案之嫌;因为害怕被牵连对大人知情不报,有欺上之错。三罪在身,在水落石出之前,卑职愿自摘顶戴接受收押,听候大人发落!」 看到这个场景,宋青玉为之一振,他初到溪洞看到被治理的萧条破落的县城,不是很喜欢这个钱碧。但是现在钱碧的表现,让宋青玉觉得这个人虽然平庸,但似乎还有一点正气。 「起来吧,溪洞县。」宋青玉上前一步搀起钱碧,「我一直奇怪你在外面那么久是在干什么,原来就是在犹豫这件事。你在认为自己一定会被治罪的情况下,还是选择说出所知,已经很难得了,本官恕你无罪。」 钱碧:「可是,我的嫌疑最大,理应关押。」 宋青玉:「本官相信你是清白的,溪洞县你一身正气,断然不会做出此等逆事。如果本官看走了眼,真是你绑了孙家三口,本官就学你自治失职之罪。溪洞有你这样父母官,是溪洞百姓之幸。我早该注意到的,朝廷禁止杀人祭鬼,可你还是请求恢復杀人祭鬼的千人血书送到了临安,你可知道,如果一个不小心,你可能会掉脑袋的。」 第11页 钱碧做出一副倒吸一口凉气的样子:「这……卑职没有想到过。」 宋青玉扫了一眼钱碧:「你想一下,禁止杀人祭鬼是谁下令的,你请求恢復杀人祭鬼,就等于说下令的人错了。下令的人如果当时不高兴,你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钱碧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次是真得倒吸一口凉气,下令禁止杀人祭鬼的,是当今皇帝赵构。万幸,皇帝并没有生气。而救他一命的是那份千人血书:它代表的是来自溪洞百姓的民意。如果送到临安的是某个官员请求恢復杀人祭鬼的公文,那就真得看赵构的心情了。 宋青玉:「你不是一个聪明的官,想不到后果,也很愚蠢,居然真相信是恶鬼杀人……但是,你也是一个很单纯的官,可能在你心里所想的,仅仅是把百姓的心声送到官家那里。这样的官,我倒是讨厌不起来。」 钱碧立刻端正站姿,拱手说道:「大人谬赞了。」 宋青玉轻笑一下:「你说的这个孙半城家住哪里,我去看看这个恶鬼抓人是怎么回事。」 钱碧:「我让李主簿带您去,让他就留在您身边,听您差遣。」 目送着宋青玉离去,钱碧长出一口气,他的心刚才又含在了嘴里。这次不是害怕,是紧张,因为他担心自己戏做得不足。这是师爷之前为他出的主意,师爷说宋青玉明显就是那种所谓的「青天大老爷」,这种人软硬不吃。想让得到他的饶恕,装出一身正气的摸样很有必要。想到这里,钱碧不由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一个壮汉来到了之前那个黑衣女子的房间,他们这个叫庆生平的戏班全员住在这间客栈。 那女子没了之前那副娇柔,凛声道:「宋青玉现在在干什么?」 壮汉恭敬回道:「回玄姬小姐,宋青玉正全力追查恶鬼杀人案……现在正要去一个叫孙半城的家里。」 女子笑道:「好,让戏班的兄弟们准备一下,我们也去孙半城家里。」 大汉不解。 「干……干什么?」 「和宋青玉碰一下面。」 第六章 满江红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岳飞·《满江红》 溪洞县大街上,宋青玉没带自己的随从,只带着溪洞县派给他的主簿李河洛。李河洛很年轻,身为一县主簿才只有二十三岁。 这李河洛穿着一身很朴素的衣服。他是县衙的主簿,不可能太寒酸,但比平民百姓强点有限;相貌上也是普通的打紧;性格更可以用冷淡形容了,同宋青玉走了一路,从来没主动和宋青玉闲谈过。这一点倒是和宋青玉很像。 溪洞虽然是一个小镇,但酒家也是不少,这条街上有五六个酒家。为了尽快赶到溪洞,宋青玉一路舟车劳顿,没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他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分,他想先找一家酒家吃饭。在走过了两个酒家之后,宋青玉看到了一个名叫「岁更楼」的酒家,当即决定在这里吃。 宋青玉是两榜进士的底子,他觉得岁更楼这个名字起得好。首先,这个招牌的字明显是苏黄米蔡中黄庭坚的笔体,颇有功底。其次,这个店名还有深意。 《庄子·养生主》里有这样一句话:「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什么意思,好的厨师一年换一把刀,他是用刀顺着骨骼纹理去割肉;不好的厨师一个月换一把刀,他是直接用刀去砍。而这个酒家起名岁更楼,表明自己的厨师是一年换一把刀的「良庖」,所以,宋青玉想来这里试试。 「李兄……」 宋青玉刚开口,李河洛就立刻转身行礼:「大人折煞小人了,河洛只是县衙的小吏,不敢同大人以兄弟相称。」 宋青玉玩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河洛?溪洞县派你过来时只称唿你李主簿,你原来叫这个名字啊。谁给你取的?」 李河洛站直身躯,毕恭毕敬地答道:「家父所取。」 宋青玉点头:「你可知令尊为你取这个名字的意图。」 「何日请缨提锐旅——」李河洛伸手,示意宋青玉接下一句。 宋青玉笑道:「一鞭直渡清河洛。」 二人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吟诵的不是一句诗,而是来自一首词,词牌的名字叫《满江红》。现在是南宋,提起南宋的满江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岳飞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则是来自岳飞的另一首《满江红》。李河洛的名字就是取自这一句,里面的河洛二字是黄河和洛水的并称。金和北宋的战争中,北宋屡战屡败一再南迁,最后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北的领土全归了金邦。说清河洛,就是指渡江夺回原来的失地。李河洛的父亲为他取这个名字,用意就不用再赘述了。 宋青玉:「河洛,令尊……」 李河洛明白宋青玉的意思,立即回答:「家父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已经故去了。」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心中暗想,一位教书先生能有这般壮志,再看看那些主和派位列朝堂的大臣们,对金邦一再屈辱求和,尤以秦桧和恩平王赵璩为甚。 「宋大人……」李河洛喊了一声宋青玉。 宋青玉回过神来,说道:「不用这样见外,如果没有外人的话,叫我宋青玉就可以。」 第12页 李河洛:「小人不敢。」 宋青玉:「这有什么,我年长你一些,你就叫我青玉大哥吧。」 「这……」李河洛很为难的样子,他只是一个县衙的小主簿,对面则是少卿,这是天上地上的区别。但是,看宋青玉的样子,不叫是不可能的。 他只好说道:「如果大人执意要我叫的话,我还是叫您宋大哥吧。」 宋青玉轻笑一下:「可以,河洛贤弟。现在已经是正午了,宋大哥做东,我们一起到岁更楼歇歇脚,然后再去孙家。」 李河洛:「宋大……哥,这家岁更楼是溪洞最好的酒家了,所以他们才用『岁更』二字做店名。」 宋青玉:「哦?你也联想到『良庖岁更刀』上了?」 李河洛:「小人……小弟不才,这家酒楼开业时,就是小弟题的字。」 宋青玉:「贤弟高才,那副字我看到时就觉得不错,颇有黄山谷之风啊。」 李河洛:「宋大哥说笑了,小弟自幼仿学黄庭坚的字,略有心得而已。」 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进入了岁更楼,他们都是很孤僻的那种人,平时不爱说话只是碰不到投脾气的朋友。 岁更楼里没多少人,只有两个书生坐在一起闲聊,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黑衣。两个书生桌上只有简单的几道菜,一壶酒。他们也不吃菜,对面而坐却都侧身望着里面的墙,各抒己见地说着什么。 宋青玉往他们看的方向看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幅捲轴,捲轴上龙飞凤舞笔走龙蛇题了一首《念奴娇》。看来这些书生讨论的正是这首词。 杏花雨过,残红渐零落,胭脂颜色。流水飘香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恨别王孙,墙阴目断,手把酸梅摘。金鞍何处,绿杨依旧南陌。消散云雨须臾,多情因甚,有轻离轻拆。燕语千般,争解说,些子伊家消息。厚约深盟,除非重见,见了方端的。而今无奈,寸肠千恨堆积。 「嗯?」宋青玉感到有些奇怪,这首念奴娇乍一看上去很普通,除了字写得不错之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等一下,这个字也是李河洛的字?宋青玉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姑娘的玉体他未必记得住,但是如果玉体变成字体,他一定是过目不忘。君子六艺,恐怕是他最热衷的东西了。 「客爷,您打哪里来?」店小二给宋青玉和李河洛安排了一个桌子,热情地问道,打断了宋青玉的思考。 宋青玉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词,对小二说道:「打来处来。」 小二:「要往哪去啊。」 宋青玉:「往去处去。」 小二很尴尬地笑了一下:「客爷您真是才高八斗……您吃点什么?我们这厨子一绝,只要您说得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坑里蹦的,我们这都会做。」 宋青玉:「不用那么麻烦,我要的简单。一盘酱牛肉,一盘红烧鲤鱼,两碗阳春面,再来一壶黄酒,温热了端上来。」 小二:「得了,客爷,您请好吧。」 「说来奇怪!」宋青玉隔壁的黑衣书生还在和朋友讨论着墙上的念奴娇,「念奴娇本来应该是豪放的词牌,写出来大多是慷慨激昂的词,但这首念奴娇,怎么这么低回婉转。词的作者明显是在肝肠寸断的时候填的这首词,完全不符合念奴娇的词牌啊,不会是个没有学识的人胡写的吧。」 宋青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笑一下,心说这个书生说得不错。词是配合音律演唱的,念奴娇这个词牌,音节高亢,英雄豪杰之士多喜欢用这个词牌。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是个中国人就知道。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 只听白衣书生说道:"不仅是风格不合适,个别处明明有更好的字可以用,他却没有用,奇哉怪哉!" 黑衣书生说道:「这家店说了,这首词暗藏玄机,谁要是能猜出来,就能拿纹银三两。我觉得,如果风格不符,用字奇怪,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首词的作者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无法兼顾这二者。」 白衣书生拍案道:「对,很可能是作者用这首词出字谜,为了让字谜成立,风格已经无法控制,同时不得不使用了不合适的字。」 宋青玉这边看了一眼李河洛,说道:「河洛贤弟,这首词是你誊写的吧。」 李河洛:「被您看出来了,是认出了我的字吧。酒家的掌柜和我相识,让我誊写一首词,作为招揽客人噱头,字不值钱,值钱的是词和词后面隐藏的东西。」 宋青玉:「我要是说出这首词后面隐藏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到后面领三两纹银啊?」 李河洛大吃一惊:「您已经看出来了吗?」 第七章 念奴娇 「老夫行年七十有四,日阅佛书四五卷,早晚食米一升,面五两,肉八两,鱼酒佐之,以此为常。」——《容斋随笔·四笔》 「百年七万两千饭」——《香山集》 宋青玉慢悠悠道:「这首词不是你填的,是一个叫沈唐的人填的。」 李河洛点头:「确是如此,但是,只说出出处可不算对啊。」 宋青玉:「这首词奇就奇在,出自沈唐之手,却又不是沈唐所做。」 第13页 李河洛故意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宋大哥,这话说得小弟煳涂了,什么叫出自沈唐之手,却不是沈唐所做啊。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宋青玉开始讲解器墙上的念奴娇:「大宋有很多有才华的词人,但这首词绝对是一个例外,不是它多惊采绝艷,而是它成文很特别。」 说到这里,李河洛已经清楚,宋青玉确实是知道了这首念奴娇的端倪。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还请宋大哥赐教。」 「河洛贤弟,既然是你誊抄了这首词,你能不知道吗?」宋青玉用筷子给李河洛夹了一块鱼肉,说道,「来,吃菜,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烧鲤鱼了。从菜上来,就没看你怎么吃,不要拘谨。」 李河洛为难地说道:「宋大哥,不瞒您说,小弟家徒四壁,每日只食二餐。现在并不饿,只是盛情难却,陪大哥吃上几杯而已。」 宋青玉端起酒杯:「哦,是这样啊。来,贤弟请。」 「宋大哥请。」 宋代以前,平民百姓没有三顿饭这么一说,大都是吃两顿饭,只有王公贵族才吃三顿饭。到了宋代,一些百姓也开始慢慢转变,从两顿饭变成了三顿饭。但是,这也不是一天转变过来的,很多老百姓,特别是穷苦一点的,还是保留着两顿饭的习惯。所以,宋代并不全是一日三餐,有不少百姓还是每日两餐,早晚各一顿,中午不吃。 比如张商英给朋友写信时曾经提到:「老夫行年七十有四,日阅佛书四五卷,早晚食米一升,面五两,肉八两,鱼酒佐之,以此为常。」这个张商英是什么人,是一个宰相。官至宰相,这个地位可不低,但还是早晚各一顿,并且以此为常。《香山集》里也提到:「百年七万两千饭」,这个也是按着一天两顿计算的。 (註:《香山集》是喻良能的文集,他做过工部侍郎,官也不小。两个大官都吃两顿饭,就别说老百姓了。当然,张商英离得有点远,和王安石一个时代的,没有说服力。但是喻良能活跃的年代是宋孝宗当政初期,也就是普安王赵瑷当了皇上之后,同故事时间非常接近。要知道,高宗时的经济可不如孝宗时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边走边聊。 宋青玉说道:「好了,河洛贤弟,与愚兄一起去孙家,看看这个恶鬼抓人到底如何。」 李河洛:「好啊,孙员外请我教他家的小少爷,没少在他家打秋风。所以我跟孙家还是挺熟的,要不然县太爷让我带您去呢。」 宋青玉饶有兴趣的样子:「我听说,溪洞县和孙半城不合,你到孙家当教书先生……」 李河洛咋舌:「嗨,县太爷那能看我顺眼吗?没少给我小鞋穿。但能怎么办?我是真需要这份教书钱。而且,那个小少爷的品行也不错,好好教导是个不错的苗子,我还真是怕换个先生教坏了他。」 宋青玉想起了恶鬼抓人的三个失踪者:「这个小少爷,就是被恶鬼抓走的那个孙家少爷吗?」 李河洛嘆了一口气,一脸担忧道:「是啊,就是他。今年才十六岁,被抓走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教了他一年多了,真是很担心他啊。宋大哥,你一定要解开恶鬼抓人的案件,救回小少爷。」 宋青玉拍拍他肩:「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回他,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那小弟在这里先行谢过了。」李河洛向宋青玉拱手说道,「对了,宋大哥,你还没说念奴娇那首词的端倪呢。」 宋青玉停住脚步看了李河洛一眼,说道:「你对这首词很执着啊。」 李河洛连忙说道:「哦,这首词是我父亲考我的,我一直不知道。」 宋青玉:「嗯,令尊也算得上博览群书了。」 李河洛:「宋大哥谬赞了,我父亲……是一个终生未中的举人。」 「这样啊。」宋青玉点头,「这首念奴娇其实很简单,这首词的作者是沈唐,这你是知道的,但是,这首词却不是沈唐写的。这一点并不矛盾……」 再看这首词: 杏花过雨,残红渐零落,胭脂颜色。流水飘香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恨别王孙,墙阴目断,手把青梅摘。金鞍何处,绿杨依旧南陌。消散云雨须臾,多情因甚,有轻离轻拆。燕语千般,争解说,些子伊家消息。厚约深盟,除非重见,见了方端的。而今无奈,寸柳肠千恨堆积。 正如两个书生所言,念奴娇应该是一个激昂的词牌,但是这首念奴娇却填出了婉约派的风格。什么原因,因为在填词时,词的作者无法控制词的风格。甚至,可以看出词句之间有的地方过渡得莫名其妙。这也是作者无法控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整首词虽然出自沈唐之手,但是,很少是他自己写的,几乎全部来自古人的词句。 第一句,杏花过雨,出自陈子高的一首《谒金门》。 第二句,残红渐零落,胭脂颜色。出自李清照的一首《品令》。 第三句,流水飘香。出自延安李氏的一首《浣溪沙》。 第四句,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出自宝月禅师的一首《柳梢青》。 第五第六句,恨别王孙,墙阴目断,出自欧阳修的一首《一斛珠》。 第七句,手把青梅摘,出自晁无咎的一首《清商怨》。 第八第九句,金鞍何处,绿杨依旧南陌。出自柳永的一首《清平乐》。 第14页 第十句,消散云雨须臾。出自晏几道的一首《虞美人》。 第十一句,多情因甚,有轻离轻拆。出自魏夫人的一首《卷珠帘》。 第十二句,燕语千般。出自康伯的一首《减字木兰词》。 第十三句,争解说,些子伊家消息。出自秦观的一首《夜游宫》。 第十四十五句,厚约深盟,除非重见。出自黄庭坚的一首《捣练子》。 第十六句,见了方端的。出自周邦彦的一首《滴滴金》。 第十七十八句,而今无奈,寸柳肠千恨堆积。出自欧阳修的一首《蝶恋花》。 所以,这首念奴娇大部分来自古人的词句,简单修改重组,构成了一首新词。因为词句全部来自别人的作品,所以词的基调和灵魂就显得很奇怪了。 (註:冯梦龙有对这首词的具体分析,这里引用了一部分。) 听完宋青玉的这番分析,李河洛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宋大哥真是学富五车,小弟受教了。」 宋青玉轻笑一下:「沈唐这个人并不是很出名,被淹没在诸多名家之中。」 李河洛略带惋惜地说道:「是啊,我对这个人也知之甚少,甚是遗憾。」 宋青玉很肃然道:「并不惋惜,沈唐没有盛名是因为他没有资格担负盛名。即便是他侥倖出名,他的名气也流传不了多久。从他用别人的词句组成自己的词那天开始,他就丧失了一个文人该有的尊严。」 李河洛明白宋青玉的意思,说道:「这样一说,沈唐确实是没有资格背负盛名。我曾经看过一个号称是大家的人,他从二百多本书中摘抄语句组成了自己的书。真是枉读圣贤书,文人的败类。」 宋青玉:「谁剽窃别人二百多本书了?」 李河洛:「记不太清了,书名好像叫什么未央。」 宋青玉听到这样的事,很是生气,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居然还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李河洛跟在宋青玉身后,小心翼翼地擦了一把汗,从岁更楼里他就很在意宋青玉对那首《念奴娇》的看法。他知道词是用前人的词组成的,他是担心宋青玉发现别的东西。 「好险啊。」李河洛在心里自言自语,「还好他没发现我誊抄时弄错了一个字……」 此时,在孙半城的府邸,那位神秘女子已经站在了孙府内。她耐心地站在花园内,等候着宋青玉的到来…… 一个家僕模样的人走到女子身边,说道:「花班主,这里风大,您到屋里喝杯茶吧。关于演出的事,老爷不见踪影,大少爷做不了主,还是得等两位管家回来之后再做商量。」 女子一副惋惜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受到你们老爷的邀请,来这里演出。只是未曾想到,孙员外他身遭大祸,被恶鬼抓走。唉,如果我们能早到几天祭奠恶鬼怒火就好了……」 第八章 碰面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白居易 孙府府上。 孙府的大少爷孙伯文正在招待客人,客人就是之前一直神秘兮兮的那个女子。 「我没想到,父亲居然请得动您这样的人物啊。」孙伯文恭维地说道,「戏班庆生平,名满江南,戏班的顶樑柱花非花班主的更是精通幻术和戏法,堪称一绝。」 「公子说笑了,只是一群下贱之人,讨碗饭吃罢了。」 花非花,就是这位神秘女子的名字。她是完颜昌的旧部,秦桧派来干扰宋青玉破案的——这是她的真实身份。而为了隐藏这一真实身份,她还有一个假身份,就是名满江南的庆生平戏班的班主。她精通幻术和戏法,尤其是戏法,许多同行都看不清她的动作。幻术靠的是机关,戏法靠的是手快,花非花的手速可以在油锅里捞铜钱,起手而手不沾油。 至于为什么她有这般本事?因为完颜昌的旧部组成了一个组织,花非花是这个组织里的第一神偷,手快是神偷的基本功,也是戏法表演者的基本功。她在组织里的名称是玄姬,在戏班里的艺名是花非花。 这个艺名取自白居易的一首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这是一首抒情写意的诗歌,用在她身上,却正好符合她神偷的身份。谁能想到她是干嘛的?神偷可不就是夜半来天明去呗,没见过光天化日就去偷东西的。神偷来的时候就是来如春梦几多时,走得时候也真是去似朝云无觅处。让你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怎么偷东西,让人抓住那就不叫神偷了。 然而光靠着手艺好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名满江南的,花非花还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美人长什么样?每个人对美的理解不一样,美人的定义也就不一样。美人不一定非得是朱唇、鹅脂、温润如玉、峨眉含春……一句形容花非花,这个女人长得有臆想之美!就是闭上眼睛你去想,你认为女人长得什么样好看,这个花非花就长什么样。 前文有交代,她派人监视着宋青玉的一举一动,现在来到孙府正是打算与宋青玉来一次安排好的「邂逅」。 孙伯文:「这可不是恭维花非花师傅,庆生平还真不是谁都请得动的。」 花非花的戏班叫庆生平,包含了杂剧、杂技、幻术、戏法、驯兽,全方面发展的剧团。这个戏班有三不演的规矩:不是重金来请不演;没有功名来请不演;还有……姓宋的不演。因为这三条,导致能请得动她的人非权既贵,她有机会接触到南宋社会的高层的人。配合她神偷的身份,方便她收集南宋的情报。 第15页 孙伯文恭维过后却是疑惑道:「花班主,家父是如何请动您的?」 花非花娇笑一声,说道:「第一,您家家财万贯自然负担得起费用;第二,您父亲是溪洞的乡绅,乡绅大多有功名;第三,您家姓孙。这还不足够吗?」 这三句话孙伯文很是受用,立刻喜笑颜开。这里就看出花非花很懂人情世故了,她知道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博取对方的好感。 孙伯文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是……怎么没听我父亲说起过要请您啊。」 花非花立刻说道:「溪洞恶鬼杀人的事情轰动江南,令尊是溪洞的乡绅,心系溪洞百姓。因为朝廷禁止杀人祭鬼,令尊特意请了庆生平演出,做一个祭奠,希望能平息鬼魂的怒火。」 孙伯文低着头,沉吟着:「这样啊……」 花非花知道孙伯文还有怀疑,继续道:「奴家和令尊是在很多年前认识的,之后一直有联繫,这次是写信通知奴家。因为事情很急,所以我们马上就过来了。」 孙半城不认识花非花,更没看过她的表演。只是,现在孙半城被所谓的恶鬼抓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死无对证谈不上,至少在短时间内她想怎么说都行。 「可是……」孙伯文依旧有些怀疑。 「老天无眼啊!」花非花掏出手绢,大喊一声打断孙伯文,当场哭泣起来,「奴家和孙员外相识多年,怎想到,此次一行,孙员外竟然遭此大祸!」 孙伯文立刻站起来,走到了花非花的身边,左手抓住花非花的右手,自己的右手轻轻摸了摸花非花的右手,安慰道:「花班主,您和家父是旧交……然后,你,我,他,这个……节哀顺变吧。」 此情此景……孙伯文的父亲孙半城、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弟弟全都神秘失踪,据说被恶鬼抓走,生死未卜。这个当儿子跑过来,摸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的手,跟人家说您节哀顺变……不知道他爹是不是真死了,反正让他爹看着这个场景,肯定是要当场气死的。 花非花缓缓把自己的玉手抽回,然后慢慢抬头,睫毛轻轻落下,轻佻地瞟了孙伯文一眼,说道:「让公子见笑了,奴家和令尊乃是旧交。孙员外为人风趣,爱开玩笑,在信里还说要替奴家找个婆家呢……咯咯。」 孙伯文的兴致来了:「哦?还有这等事?家父可说是哪家的公子了吗?」 花非花扫了一眼孙伯文,大致估量了一下他的身高,说道:「孙员外说,他为奴家寻来的官人,身高七尺,生得俊俏,还很会疼人呢。」 孙伯文很配合,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姑娘,虽说溪洞地广人稀,但符合这般模样的公子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啊。」 花非花假模假样地想了想,手里拿着手绢,在孙伯文胸口画着圆圈,魅惑地凝视着孙伯文说道:「在信里,孙员外说,这个人和他一个姓氏。」 孙伯文继续装傻:「我孙氏一族是个大族,符合姑娘条件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六七,这……」 花非花把手指从孙伯文胸口移开,缓缓向上,最后用食指托住了孙伯文的下巴:「如果奴家说,孙员外信里交代,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呢……」 孙伯文忍不住笑了起来,嘴巴再大一点能到耳朵根了:「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个弟弟。」 花非花挑逗地说道:「哦?那……我家叔叔哪里去了?」 孙伯文忍不住了,一把搂住了花非花,装出一副悲伤的语气说道:「我那可怜的弟弟也被恶鬼抓走了……嘻嘻嘻嘻。」也不知道是哭是笑,估计是半道装不下去了。 「班主……」 「少爷……」 花非花戏班的管事和孙府的僕人一起闯了进来,花非花这边的管事的还勉强算是淡定,孙府这边的僕人都快疯了。 孙伯文无奈地放开了花非花,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戏班的管事走到花非花身边耳语几句,花非花轻轻点了一下头。 「少爷,钦……」孙家的僕人看屋子里还有外人,说道:「县衙主簿李河洛来了。」 孙伯文当即说道:「不见。」 花非花站在一边轻蔑地一笑,在心里自言自语:可由不得你不见。 孙家的僕人看了看花非花,再看看孙伯文,意思是:这个女人在这里,不方便说。 孙伯文:「讲!」 孙家僕人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孙伯文耳边,轻声说道:「和李河洛一起的是奉旨彻查恶鬼杀人案的大理寺少卿。」 孙伯文就觉得耳朵嗡的一声,身体后退两大步,赶紧扶住桌子站好,差点没坐到地上。他没听说过谁是宋青玉,他只听说朝廷会派一个官员来查案。原本以为派个御史什么的就差不多了。但是,这次朝廷似乎有点太上心,居然派了一个大理寺少卿过来!大理寺一般是两个少卿,大致相当于现代的最高人民法院的副院长。在宋代那种法律和制度并不完善的是时代,大理寺少卿的地位比知府还要高。 「溪洞这种小地方,怎么会出现这种级别的官员?!」孙伯文有些不敢相信地呓语着。 孙家僕人一抖手:「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已经进来了,我赶紧先跑几步过来告诉您。」 说话间,宋青玉先一步跨过门槛,李河洛紧随其后。 第16页 「这,这……」 孙伯文从没见过这个大的官,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他不远处的花非花款动金莲,慢行几步,来到宋青玉近前,盈盈下拜。 「民女花非花,拜见宋青玉宋青天……」刚说过花非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然而「咔」的一声,话音未落宋青玉就合起摺扇,跨出一步扶起了花非花。两个人四目相对,时间有种静止的感觉。 宋青玉很低调,在到达溪洞县之后,并没有大招旗鼓招摇过市。现在溪洞县的百姓听说朝廷派了个钦差过来,但不知道钦差已经到了,也不知道这个钦差任职大理寺少卿,更不可能知道宋青玉这个名字。 「免礼!」 宋青玉将花非花扶起后,盯着她道:「花非花姑娘,本官问你,你如何知道本官名讳?难不成,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吗?」 …… 第九章 怀疑 「游人集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杂十余里。」 「更有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唿蝼蚁。其余卖药、卖卦,沙书地谜,奇巧百端,日新耳目。」 ——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六》 「这是到哪了?」荒郊野外,道路崎岖,本来正在马车里打盹的秦埙被颠醒,他掀开马车的车帘问道。 车夫连忙说:「少爷,现在到了……」 秦埙被颠醒,心情有点不好,一摆手:「到哪无所谓,还得几天到溪洞?」 车夫:「照这样行程来看还得三四天,我们要加快点吗?」 「不用,保持这样就可以。」秦埙本来就打算袖手旁观,不理会恶鬼杀人的案件。他默许花非花先行一步干扰宋青玉查案,等他到了之后,正好是最后通牒的时间。而且,花非花先秦埙一步到溪洞,也是为了两人不同时出现,避免宋青玉把两个人联繫在一起。 秦埙把车帘落下,坐在车里在心中暗道:「没想到,完颜昌的旧部组成的组织里,居然还有名满江南的庆生平的班主——花非花。」 想到自己在相府门口看到花非花时的惊讶吃惊,秦埙的记忆不禁追溯回年前的元夕夜。那夜花非花带着戏班上台表演过,秦埙看过她的表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认识她。但他当时不知道花非花就是完颜昌的旧部,金邦神秘组织的一员…… 秦埙心念电转:「不仅是我,宋青玉也见过她……她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而且,很奇怪啊,完颜昌的旧部向来谨慎,怎么派过一个和宋青玉见过面的人来?该不会这种关头上,准备反水吧。我就说这群人不能信!」 溪洞孙家府邸内。 面对宋青玉的问题,花非花毕恭毕敬地回答:「民女有幸见过宋大人。」 宋青玉仔细想了一下:「什么时候?」 花非花:「今年的元夕夜,民女有幸为临安百姓表演,宋大人那天也在街上看到了民女的幻术和戏法。然后,中途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便认识了宋大人。」 庆生平戏班有三不演,第三条先不说,前两条就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请得动的。重金和功名,什么人能满足这两个条件?最次得是富甲一方的乡绅大财主。更多的还是手握官印的官员。受众群体摆在那里,庆生平的名气自然是水涨船高,已经高到了可以于元夕夜在临安表演的地步了。 那么说,一个戏班在元夕夜表演个节目,很了不起吗?怎么说呢?在宋代首都的元夕夜上表演,大致相当参加超级碗。两宋时期的元夕夜很热闹,几乎是一年之中两宋人民的狂欢盛宴,放在今天也能算是规模比较大的文艺活动了。 宋代元夕夜上,大多是扬名立万的艺人,相当于南宋国内的一线明星。有的甚至平时都是给什么亲王之类的演出,不是随便谁都请得动的。元夕夜那么多的观众,那么热闹的场面,没有录播和彩排,没有花钱雇来的职业观众和粉丝,硬桥硬马的场子,找个小鲜肉他顶得住?所以这样的场子,必须得是有真本事的艺人上。 元夕夜上,艺人都会使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猴呈百戏,鱼跳刀门,追唿蝼蚁,让人眼花缭乱。花非花在元夕夜上也拿出了自己成名的绝技,一种叫使唤蜂蝶的幻术。古代没有魔术这个词,古彩戏法就是近景魔术,幻术就是大型魔术。使唤蜂蝶这种大型魔术就是把布帛剪成蜂蝶的模样,然后说一句类似「各位,见证奇蹟的时刻到了」,接下来把布帛往空中一抛就变成了真的蜂蝶。这些蜂蝶会落在观众的身上,或者在观众身边飞舞,待飞过一圈之后,花非花把它们召唤回来,重新变成布帛。 听起来像玄幻小说里的法术一样,但宋代确实有极少数的幻术师能做到这一点。像这样的幻术平时看不到,只有在元夕夜这样的盛大节日才有的看。秦埙记住了花非花,就是目睹了她精彩的幻术表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青玉回忆了一下的样子:「还是没有印象……」 花非花略感尴尬,心说你好歹给点表示啊,不用你大喊一声:「再次看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上元佳节一见,青玉便对姑娘朝思暮想……」哪怕像秦埙那样,说句「居然是你!」 花非花耐下性子再次提醒:「嗯……宋大人,那天是你帮奴家去找丢失的玉佩。」 第17页 不知什么原因,花非花这里忘记了自己要在宋青玉面子自称民女,自称奴家了。 宋青玉仔细看了一眼花非花,轻笑一下:「姑娘,本官确实想不起来了,你是戏班的,想来是受到了孙家的邀请。本官现在有些事情要问孙家公子,如果你没别的事话,请便。」 「……我们走!」花非花喊上自己的管事,然后看了一眼宋青玉,一甩袖子,大步走出房门。古代艺人地位虽然都高不了,但凡下九流的职业,不是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去做。但老话说「行行出状元」,花非花于戏法这行基本上已做到了花魁,万人敬仰不可能,但至少是万人瞩目。就连秦埙这样的公子哥见过一眼之后,就把她牢牢地烙印在脑海里。然而现在无论花非花怎么提醒,宋青玉就是想不起来来…… 花非花一改御姐的形象,有些像小姑娘一样,一边跺着脚走在孙家的长廊上,一边嘀咕:「他怎么会想不起来呢?那天的场景,他怎么会忘记?」 走廊那边正好走过来两个人,花非花心不在焉,撞到了这两人身上。她本能反应,连忙低头施礼,娇滴滴地说道:「奴家方才正思索心事,这才冲撞了二位壮士,还望二位壮士见谅。」 「无妨,小娘子,哇哈哈哈……」 屋子里。 宋青玉询问了孙伯文有关孙家一家三口神秘失踪的问题,孙伯文给出的信息和宋青玉之前了解到的差不了多少。就是孙半城、孙家夫人、孙家小少爷在恶鬼杀人之后不久就消失了。他们的房间都很整洁,没有被人翻动过或者是打斗过的痕迹。这三人是恶鬼杀人后第三天被恶鬼抓走。 消息送到临安,宋青玉来到溪洞,两起案件都过了二十多天。如果案件发生之后,让宋青玉立刻查看现场,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但是过了这么久,线索早就被毁坏得差不多了。 「宋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您看……」这会儿,孙伯文没之前那样紧张了,因为他看到宋青玉和花非花的交谈,发现这个宋青玉并没有什么官架子,很好说话的样子。 宋青玉看了看门外,问孙伯文:「刚才那个戏班的姑娘,是你家请来的吗?」 孙伯文:「应该是吧,她说是受到了家父的邀请,是写信请她过来的。前几年朝廷严禁用活人祭鬼,现在出了恶鬼杀人的恶事,家父是乡绅,所以出钱请庆生平过来演出,祭奠一下。现在家父不知所踪,她这般说我也没办法核证。」 「太巧了。」宋青玉在心中思索着,如花非花所说,恶鬼杀人后孙半城写信请她过来,第三天孙半城就正好失踪了?庆生平戏班四海为家,哪里请他们就去哪里,没有固定的地址,写信通知……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 宋青玉:「她说的信呢?你见过吗?」 孙伯文露出为难的样子:「事实上……我没看着她的信,我之前问她要过,她说丢了。」 这话一出口,宋青玉对花非花的疑心更涨。本来写信的事情就有疑点,现在连信都没有,唯一的凭证正好丢了……别说宋青玉有所怀疑,就是孙伯文之前都一直小心地询问花非花,显然连他都不信。 李河洛站在一边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孙少爷,这样的人你也敢往家里带?如果他们不是真的庆生平,是隔壁镇的什么草台班子呢?他们听说了溪洞的两起案子,假冒庆生平来到孙家,谎称是受到孙员外的邀请,能演最好,不能演就从您这里骗点车马费。这种事情不是没可能的。」 孙伯文连忙摇头:「不不不,诈骗钱财是不可能的,她说家父已经付过一箱银子,她没再向我要任何费用。」 给了一箱银子,什么时候给的? 「这……那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真是应孙员外之邀?」李河洛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看着宋青玉,「宋大人……」有外人在,李河洛就叫宋青玉宋大人了。 宋青玉:「请讲,李主簿。」 李河洛犹豫了一下:「其实,她要是诈骗点钱财,倒是好事了。」 孙伯文不高兴:「这叫什么话?!」 宋青玉:「她要不是诈骗钱财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她出现在你家里,出现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里就可以看出花非花的心思多缜密了。宋青玉一进门,她就立刻给宋青玉请安,并直唿宋青玉宋大人,这种情况下不能避开,就是要让他想起自己。这次相逢很「巧合」,早不相逢晚不相逢,偏偏在宋青玉查案的现场相逢,没问题就怪了。花非花身上现在有一种无法掩盖的嫌疑,这份嫌疑无法消除。花非花巧妙地利用了这份嫌疑,把它转换成一个自己想要的嫌疑。来得毫无理由?那就赋予它一个大家都想要的理由。 在叫出宋青玉的名字之后,花非花顺理成章地引出自己元夕夜和宋青玉有一面之缘。为什么这么做?避免宋青玉怀疑自己是草台班子,表明自己是真的庆生平;之前谎称孙半城已经付过银子,不再收取费用,表明自己不是为了诈骗钱财而来;但是,没有书信,在孙半城被恶鬼抓走的前提下,花非花的到来显得莫名其妙。她来干什么?就是让所有人怀疑她,她和孙半城的失踪有着某种联繫! 唯一可惜的是,她以为宋青玉会记得她…… 不过虽然宋青玉没有想起她是谁,但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第18页 花非花和秦埙一样,不关心溪洞恶鬼杀人的真相,她所做所为,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嫌疑,让宋青玉怀疑自己和孙半城失踪有某种联繫。溪洞的两起案件本就毫无头绪,而花非花这个时候拼命地把孙半城失踪的嫌疑往自己身上揽。这样一来,案子变得更乱,宋青玉想破案就难上加难了。她无所谓,被怀疑了把自己离开临安的文牒往出一亮,自己的嫌疑就会被立刻洗清。案发时她正在临安,不可能是她干的。 「我明白了!宋大人的意思是,花非花可能和家父失踪的事情有联繫。」孙伯文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 宋青玉:「也未见得就是她,不过请孙少爷放心,不管是不是她,本官一定尽全力寻找令尊的下落。」 孙伯文低着头,冷冷地说道:「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找不到也不能让您硬找。」 宋青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孙伯文,这话未免太过不孝!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父亲、母亲、兄弟,三位至亲生死未卜,他完全一点不关心的样子。就差没明着说,他们三个你别找了,不用管他们,他们爱死不死! 宋青玉把李河洛拉到一边,小声问:「孙家三口失踪之后,他什么时候去县衙报案的。」 李河洛鄙夷地看了孙伯文一眼,同样小声回復宋青玉:「宋大哥,这是您问,您不问我都不说。孙家三口失踪之后,他不但没去找,还和一群狐朋狗友喝了一天的酒,然后才想起去报案。」 宋青玉陷入了凌乱之中:「孙伯文行为反常,花非花来歷不明,原本以为可以把恶鬼抓人的案件当一个突破口,没想到不但没收穫,事情反而更麻烦了。孙伯文那里倒是还能勉强解释,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孝子弟,失踪的孙家三口回不来了,孙家的家产全是他的,他不希望他们回来。但是花非花那里,她来这里的理由太说不过去了。」 显然,花非花已经成为了宋青玉的怀疑对象……宋青玉怀疑上了一个并不是真兇的神秘女人。 第十章 英雄救美 其卖药卖卦,皆具冠带。至于乞丐者,亦有规格。稍似懈怠,众所不容。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戸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东京梦华录》。 李河洛小心翼翼地问:「宋大哥,现在花非花那里……」 「先等一下吧,再观望观望,我们走。」宋青玉想了一下说道,说完就走出了房门。 李河洛向孙伯文拱了拱手,说道:「孙公子,冒昧打扰了,等小公子回来再来拜访。」 孙伯文上前,假模假样地客气几句:「无妨,家弟愚钝,多亏有李主簿这样的先生教导。虽说现在他下落不明,但李主簿想来做客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孙府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今天晚上怎么样?孙某在家摆下一桌酒宴,希望李主簿赏脸。」 李河洛连忙摆手:「这怎么使的,我是教导小公子才有机会出入孙府,现在小公子不在,我来孙府本就不合适,更不要说吃酒了。」 孙伯文满脸堆笑:「怎么不合适,孙某想结交主簿很久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主簿探讨一下诗文。就这么说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晚,咱们二人……哎呀,咱们两个才疏学浅,要是有宋少卿这样学富五车的大人在酒席指点一二就好了。」 李河洛尴尬的笑了一下,心中暗道:「终于说到重点了,前面的那一大堆全是假的。从我来孙府教小公子开始,这个孙伯文就对我爱答不理的。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是看我在宋大哥那里能说上话,让我搭桥替他结识宋大哥……」 「李主簿,我知道您很为难,能有宋大人在场更好,不能……只能说孙某没这个福气。」孙伯文掏出一点散碎银子,塞到李河洛手里,「您教家弟也是一份辛苦差事,这是我做哥哥的一点心意。等家弟回来了,还是继续请主簿,一分钱不会白了主簿。」 孙伯文的意思就是,你去给我办这个事,能不能办成这钱我都掏了,而且你要是办成了还有赏钱。 「这……」李河洛很为难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拿过银两,「我尽力。」 孙伯文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来,李主簿,我送您。」 话分两边,孙家长廊上。 花非花因为心不在焉撞到了两个人,然后赶紧给两个人赔礼。而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府的两位管家。他们对孙半城还是很忠心的,孙家少爷不在乎,但他俩很上心,这两天四处寻找。 两位管家是亲兄弟,大哥周仁,四十岁,二弟周义,三十八岁。两个人是亲兄弟,长得很像。用现在话说,两个人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头,别看二人年纪不小,但一身腱子肉比起年轻人不差。两个人长得很寒碜,大哥缺一颗牙,二弟左脸上一道刀疤,是年轻时跟人打架留下的伤。两人都是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看着就不像好人。穿着打扮没什么可说的,有钱人家的管家都是穿着得体,这二位一身粗布衣服,天气不热也把袖口挽起来。因为他们胳膊上有刺青,他们得露出来给人看。大哥左胳膊刺着龙,二弟右胳膊刺着虎,这叫龙兄虎弟。 这兄弟二人是地痞出身,年轻时打遍街骂遍巷,每天惹是生非以讹诈钱财维生,是溪洞镇有名的活阎王。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孙半城招来当了管家,好歹是安生了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个人到了孙府也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到外面惹事,就欺负府里的家丁丫鬟。但是府里一有正经事,他们倒撒手不管了。奇怪的是,两个人这幅德行,孙半城也不拿他们怎么样。可能也正是因为孙半城这么惯着他们,在孙半城失踪之后,两位才如此上心寻找。 第19页 他们是刚回来,走在长廊上老远就看着花非花了。花非花长得漂亮,穿着上也很诱人,外面白色薄外套里面深红抹胸。两个人光顾着看她,花非花光顾着想事情,这才碰在了一起。 这两个人以为花非花是府上丫鬟,正管教她呢。 周仁扫了一眼花非花,满脸鄙夷的神色:「不知廉耻!」 周义也是一样的表现:「小娘子,你夫君不管你吗?」 花非花眉毛一挑:「奴家尚未婚配,不知道哪里得罪二位壮士了,如果是因为撞到了二位,奴家已经赔礼了。」 周仁指点着花非花:「和这个没关系,你看看你,你穿得这是什么?」 周义奉劝着说道:「小娘子,你这得算不守妇道,你知道吗?」 周仁命令的语气:「赶紧回家换了!」 这个场景看上去有点不合常理,人家乐意怎么穿就怎么穿,你管得着管不着?但是,如果是宋代,周仁和周义批评花非花的穿着,就是合理的。宋代这样的封建社会,不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的,每个人穿着得都得符合自己身份。像花非花穿成这样,在宋代人眼里就算是裸奔了。而且,像花非花这样穿着出格的,老百姓都看不惯,说群起攻之不是吓唬人。 既然花非花这样穿不合适,她为什么非得这么穿呢?因为花非花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封建社会艺人是下九流,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女人愿意当艺人。花非花不是这样,我就乐意当艺人;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举止端庄,花非花不是这样,我就喜欢风情万种,举止轻佻…… 她骨子里就是一个非常叛逆的角色! 周义却不知情,继续道:「小娘子,我们是为你好,你穿成这样,要是碰上个泼皮无赖,不是我们兄弟吓唬你……」 周仁也兇巴巴地道:「不瞒小娘子说,我们兄弟两个年轻时就是溪洞有名的地痞,我们再年轻几岁,才不跟你说这些呢。我们现在是改好了,教训教训你。」 「哦?二位壮士怕不是只会光说不练吧,奴家还真想看看二位年轻是什么摸样咧。」 花非花挑逗起两个前地痞,向他们抛了一个媚眼,走到周仁周义轻轻推了两人一把,娇笑道:「二位能看上奴家,是奴家的福气,就是担心二位是有贼心没有贼胆啊,咯咯咯……」 这话说出口,漫说对面是专业泼皮无赖二十年的行业标兵,就是好人都能起了歹心。 周仁周义对视一眼,心说,这是怎么个茬?这个女的……有点古怪! 周义问道:「你给我等一下,你是新来的丫鬟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话其实问得余问,花非花旁边还跟着一个戏班管事的,没见过哪个丫鬟还带个管家的。这两个兄弟的脑子明显慢一拍。 花非花娇娇弱弱地回道:「奴家只是受孙员外之邀,过府的客人。」 周义:「我们跟了老爷十多年了,老爷结交的人我们都认识,你该不会是潜入小贼吧。」 花非花扑哧一笑,还真让周义蒙对了,花非花就是贼。但周义就是随口一说,他自己都不当真。 花非花:「如果奴家说不是贼,壮士信吗?」 周仁的脑袋比周义还要慢一拍:「二弟,这个小娘子怎么可能是贼呢?」 当着两人的面,花非花大胆地把手绢塞进抹胸里,两个人眼都看直了,他们没见过这么「不拘小节」的姑娘。接着,花非花款动金莲,紧靠着墙壁站住,回眸一笑,像呓语一般对两兄弟说道:「是不是贼,奴家说了不算,还是请二位搜一下奴家身吧。」 周义已经语文伦次了:「这个……老话说……那得罪了。」 花非花的管事向前跨出一步,右手伸进了怀里,恶狠狠地盯着两兄弟。可是,花非花却一摆手,管事的点了一下头,乖巧地退到了一边。 周义唿吸急促,缓缓把手伸向花非花,从她的后背缓缓向下游走,一直伸到了腰间。 花非花轻蔑地一笑,就像没事人一样:「偷了东西怎么可能藏在明面上呢?肯定是藏在衣服里面,这位大哥,你得把手伸进衣服里面摸摸。」 「这……合适吗?」周义第一次看到花非花这样的女子,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了。实话实说,从一开始,这两个人真没有打算占花非花的便宜,就是看她穿得不像样子,出来管管闲事。但是万没想到,回过神来时,周义的手已经摸在了花非花的后背上。 周仁不高兴,责骂周义:「老二,你懂点人事不懂?!小娘子都不在乎,你怎么还……咱们是有歹心吗?咱们不也是为了证明娘子她没偷东西,还娘子一个清白吗?!」 花非花:「对,没什么不合适的,是奴家让你摸的,还怕奴家这身肉还长牙吗?一般来说,偷了东西都藏在怀里,您大胆地往奴家的肚子上摸。」 周义很听话,把手伸进花非花的衣服里,越过花非花的腰肢,深手抚摸着花非花平滑的小肚子。 花非花:「呵呵呵,您摸到奴家的痒肉了。」 周义色咪咪的表情,声调都变了:「不……不是故意的,哈哈哈。」 花非花:「您别光摸啊,捏一下。」 周义得到了邀请,很乐意效劳,轻轻地捏了捏花非花的肚子上的肉。然后,他的脸上色咪咪的表情瞬间消失,接下来,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最后取而代之是一丝恐惧。 第20页 周义的胳膊正在颤抖,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想把胳膊抽回来。但花非花的肚子前,她用两根手指按住了周义的手。 周仁这边还在问:「怎么样,小娘子的肉滑不滑啊。」 「这位娘子。」周义难得地一本正经地对着花非花说道,「我兄弟二人打了眼,一时煳涂,多有得罪。见面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花非花笑盈盈道:「怎么,不想继续了吗?」 「住手!」 身后突然传来宋青玉一声轻吼,只见大步跨上长廊,轻轻抬头,打开摺扇。 第十一章 为民做主 好色风流,不是冤家不聚头。只为淫人妇,难保妻儿否,嬉戏眼前谋,孽满身后,报应从头,万恶淫为首,因此上,美色邪淫一笔勾。 花非花听到了宋青玉的话,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周义的手得以从她的衣服里抽出去。 宋青玉刚刚走到长廊这里,他没看到之前的那些场景。他看到的是,花非花一只手扶在墙上,身体弯曲,然后周义把手伸进花非花的衣服里,正摸着花非花的肚子。这一幕,任谁看来都是周义正在强行无礼。 宋青玉阴沉着脸:「光天化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花非花一脸委屈的样子,立刻向宋青玉哭诉:「他们诬陷民女偷了孙府的东西要搜身,谁知道他们竟然是为了轻薄民女。请……您为民女做主。」 周义反驳道:「我没有……」 孙伯文站在后面,给周义使了一个眼色,并装模作样地呵斥:「还敢狡辩!花班主是应邀前来的贵客,怎么会偷东西,你们赶紧给花班主赔礼道歉!」 周仁和周义对视一眼,没有动作,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周仁周义是脑袋慢一点,但不至于笨到无可救药。 眼前的宋青玉相貌一般但气势逼人,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宋青玉身后的孙府少爷孙伯文,脸色苍白,再看看县衙主编李河洛,毕恭毕敬。还有,花非花抢先一步,向宋青玉请求替她做主。想想自己家老爷被恶鬼抓走的事实,联繫下朝廷要派过来一个钦差调查恶鬼杀人案件的传闻。宋青玉到底是什么人,周仁周义心里哪还没点数! 孙伯文上前一步,继续训教起自己的两个管家:「周仁周义!我知道家父失踪你们着急,心情不好,多喝几杯借酒消愁我可以理解。但是,酒后乱性这种事你们怎么能干呢?!是,花班主花容月貌,穿着上有待商榷……孙府家规严格,你们平时是多规矩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哼!」宋青玉冷哼一声,回头看了看孙伯文,又望了望花非花,最后再扫了扫周仁周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现在聚集在孙家长廊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花非花看到宋青玉过来,率先说是孙府的人非礼自己,孙府的两个管家说什么都没有用。孙伯文之前就被花非花调戏过一番了,他知道自己的两个管家八成是被花非花套住了。 所以,孙伯文见花非花抢先出言,脸都白了。他知道这两个管家麻烦了,更麻烦的是宋青玉那里怎么想他。管家是孙府的管家,现在调戏民女,一个品行规矩的家族,会用这样的管家吗?是仗势欺人,还是管家们有样学样?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脑子转得就是快,他首先训斥两位管家,表明孙家对这种恶行的态度。然后,说两位管家为孙半城失踪万分着急,说明他们很忠义,侧面表达他们的人品还是不错的。接下来,说他们喝酒了,是酒后乱性,减轻他们的错误。话锋一转,把原因推到花非花穿着暴露上。最后,再次强调孙府家规严格,平时两人很规矩,今天实在是一次意外。能不能保住两个管家另说,孙府的形象是被孙伯文挽救回来了。干净利落,滴水不漏, 宋青玉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能多说什么。当然,他可以借着自己的官员的身份强行治罪,但他不愿意那么干。 宋青玉缓缓走到花非花面前,说道:「姑娘,你也注意一下,别穿成这样就出门。」 花非花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凝视着宋青玉:「可是……他们轻薄民女一个弱女子……宋大人您就忍心让民女忍受这般屈辱吗?」 宋青玉似乎没有什么耐性,准备离去:「本官还有要案要查,如果还有冤屈,去溪洞县那鸣冤。」 花非花一愣,她感觉到有一点不可思议。元夕夜上她们见过一面,那之后她就四处打听宋青玉。她听说的传闻是,宋青玉是一个为民做主铁面无私的清官。但是,现在面对调戏妇女的案件,他只是制止了一下,却完全没有审案的想法。 「宋大人!久闻您是包龙图再世般的青天大老爷,今日民女受辱,您就这样不闻不问吗?」花非花对着宋青玉的背影拱手,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地喊道,「如果您今日这样离去,实在愧对百姓口口相传的盛名!」 花非花这是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激将了,她想让宋青玉再插手一下自己一手导演的「非礼事件」。目的也很明显,让宋青玉尽可能地从溪洞的两起案件之中分心,拼尽全力阻碍宋青玉破案。 但是,花非花她不懂,宋青玉一定不会插手这种小案件。甚至说,有地痞当着他的面调戏妇女,他也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制止一下,他绝对不会用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制裁地痞。 第21页 因为,宋青玉是一个称职的官员! 这里不插手,才是称职的官员!这和清官不清官的没关系,和人品好不好也没关系。就是清官到寇天官包龙图这种级别的,也会选择不插手。什么叫铁面无私?只对权贵铁面无私,对平民百姓就事事关心,这不就是一种偏向的私心吗? 正要走的宋青玉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花非花:「溪洞恶鬼杀人死了二十多人,上千百姓联名血书,事情闹得惊动朝野,本官才奉旨前来查案。你可能不太清楚,本官不才,任职大理寺少卿。你的问题,说到底只是调戏妇女,这点小事,不找当地父母官做主,直接来找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本官……姑娘,你知道你这是越过几层衙门上告吗?!就这种案子,你是不是还想直接去临安拦龙架攒御状啊?」 宋青玉所言,一点不错! 溪洞的百姓调戏民女,就该上溪洞县那里告;溪洞县不管,再说往上层衙门越衙上告。宋青玉是大理寺少卿,没听说过这样的案子能直接上告大理寺少卿的。县、州、府,路,这些行政单位全都越过,这相当于四级行政单位了。 「你可以认为本官绝情,也可以说本官不是什么清官,但是,这里要告诉你,你的事不归本官管,本官绝对不会越权处理。万分抱歉,本官不是你们想要的那种清官。」宋青玉整理了一下衣服,拂袖离去,头也不回。 李河洛赶紧赶上,他感觉到了宋青玉有一丝怒意:「宋大哥……花班主只是心中不悦,一时莽撞才口不择言,您不要放在心上。河洛相信您是一个……」 「哼!」宋青玉冷哼一声,「相信我怎么样?清官?也许吧。但是,我希望少一些老百姓口中的清官!恕我直言,少了这些所谓的清官,实乃大宋之幸!」 语不惊人死不休,宋青玉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没这一句有分量:「我希望少一些老百姓口中的清官!」 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围没有多余的声音,猫不叫,犬不吠,虫不鸣,鸟不啼,只有宋青玉说出的那句话,在长廊上迴荡。 宋青玉之前的一番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不会插手花非花的小事。他完全有权力下令制裁周仁周义,但是他不想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了,就属于越级管理了。 望着宋青玉离去,花非花扫了一眼周仁周义,莞尔一笑:「你们捡回一条命,不瞒二位,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打算要了二位的命。」 「你他妈的……」周仁上前一步。 周义赶紧拦下自己的哥哥,对着花非花说道:「哦?如此说来,不杀之恩为大恩,您是我二人的恩人啊。」 「我们走!」花非花轻笑一下,和管事离去。 周仁看着周义:「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就一个小娘皮,你……跟个王八奶奶样似的。」 周义把自己的胳膊举起,上面有两个指尖大小的淤青,那正是花非花两个手指按住的地方。 「她说要我们命,我们可不能当成是玩笑或者气话。」 周仁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女子,居然有这般气力……」 孙伯文站在一边,心中暗道:「一个来歷不明的江湖女子,一个深不可测的朝廷大员。一天之内,溪洞这样的小地方来了两位人物……恶鬼杀人?恶鬼抓人?呵呵……」 第十二章 一些琐事 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綵楼欢门。唯任店入其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閤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檐面上,以待酒客唿唤,望之宛若神仙。——《东京梦华录》 夕阳西下,岁更楼。 李河洛坐在桌子右边,宋青玉坐在桌子左边,桌子上摆着几盘开胃的小菜,这叫看菜。正式开始喝酒的时候,才换细菜。 宋青玉:「河洛贤弟,中午的时候我们还有事情要办,所以在这里简单地吃一点,现在天色不早,也没什么要紧事了,你我二人畅饮一番。」 李河洛不好意思地说道:「又让宋大哥破费了……对了,咱们离开孙府时,孙家的大少爷让我……」 宋青玉打断李河洛说道:「让你邀我过府,打算摆设酒宴请我去吃吧。」 李河洛:「您英明……」 宋青玉伸手去拿茶壶,说:「不必理他,如果碰到他问起你这件事,你就说我公事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 李河洛忙拿起茶壶,替宋青玉斟茶:「知道,我估计他也不会问,您这个级别的官员,没去的话,他心里也明白个七八成了。」 宋青玉:「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个人!他父亲、母亲、弟弟,三个人生死未卜,他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一点都不着急。」 李河洛:「哦,您说这件事啊,被恶鬼抓走的孙夫人不是孙伯文的亲生母亲。孙员外的原配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孙员外之后又续弦取了现在的孙夫人。现任的孙夫人长得很丑,没嫁入孙家以前还是个神婆,我都不明白孙员外为什么娶她。孙伯文是原配夫人所生,孙家小少爷是现任夫人所生。所以,孙夫人和小少爷失踪了,孙伯文不着急倒也正常,毕竟不是亲娘亲弟弟。他的父亲失踪不着急,这个……我确实没法替他争辩了。」 这样孙伯文的反常就不奇怪了,孙家的家产本来应该是孙伯文和小少爷一起分,如果小少爷回不来了,家产早晚是孙伯文一个人的。要是孙半城也回不来了,家产现在就是孙伯文的。把孙半城找回来,他继承家产就得等孙半城去世。把小少爷找回来,孙半城去世之后只能继承一半。把孙夫人找回来,孙半城死了,孙夫人没死,能拿到一半家产还是好的呢。在他这里,他有点不希望失踪的家人回来。所以他才说:找不回来就别找了。 第22页 宋青玉:「孙家小少爷叫什么名字?」 李河洛:「叫孙叔文。」 宋青玉:「孙叔文?」 大家都知道,古代人排行是按着伯仲叔季来排,孙伯文,孙叔文,如果不出意外,中间应该还有一个孙仲文才对。 宋青玉:「孙家一共兄弟几人?」 李河洛:「孙家一共是三兄弟,分别伯文、仲文、叔文。」 宋青玉:「我们去孙家怎么没看到二少爷呢?是不在家吗?」 李河洛:「不,几年前,二少爷陪着孙夫人去杭州灵隐寺还愿,回来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山贼。当时二少爷为了保护孙夫人,一介书生的他,拼死拖住山贼让孙夫人逃跑。孙夫人才得以生还,但二少爷却被山贼打落山崖。」 宋青玉若有所思的样子:「死了?」 李河洛略带惋惜的语气:「是啊,二少爷并不是孙夫人亲生,只是名义上的母亲。但是,他为了保护孙夫人,只身对抗二十多个山贼,这份孝义,实在是让河洛钦佩。」 宋青玉:「看到他的尸首了吗?」 李河洛:「没有,二少爷跌落的是一个万丈深渊,再加上路途遥远,没有寻回二少爷的尸首,孙家在城外为二少爷建了一个衣冠冢。」 宋青玉略带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应该问,孙家的人怎么知道二少爷的义举的?」 「孙夫人回来哭泣着告诉孙员外的。听说,当时孙员外听到儿子死去的消息都昏过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唉。」 宋青玉眉头紧锁:「孙夫人去灵隐寺还愿,随行的都有谁?」 李河洛:「没带多少人,只是带了二少爷、两位管家。对了,还有三四个家丁。不过……」 宋青玉:「不过怎么?」 李河洛:「那几个家丁也被山贼杀死了。」 宋青玉轻蔑地一笑:「也就是说,死无对证。」 李河洛一惊:「宋大哥,你的意思是……」 宋青玉:「哦,没什么,随口说说而已。」 这确实不得不让人怀疑,二少爷死得很是蹊跷。他为保护孙夫人牺牲的理由倒是说得过去,但是,如果细想一下的话,也有一些不合理。一个文弱书生再加上几个干杂活的家丁,真的可以拖住二十多个刀尖上滚过来的山贼吗? 两个人说话间,小二已经把看菜撤下去,换成了细菜。 李河洛岔开话题,拿起酒壶为宋青玉斟酒:「宋大哥,您为溪洞的案子也忙了一下午,也该歇歇了。看,酒菜也都上来了,河洛陪宋大哥饮上几杯。」 宋青玉端起酒杯:「说得极是,他这里的酒还真是不错,这里的蒸酒,比起临安的酒家也不逊色。来,贤弟请。」 「仁兄请。」李河洛满饮一杯:「宋大哥,您是行家。这里的蒸酒确实不错,平时小弟没有这个口福,也就是沾您的光。」 这里所谓的蒸酒,其实就相当于今天的蒸馏酒。宋代以前的酒没有蒸馏这个过程,都是简单的发酵,发酵的技术也不成熟,酿出来的酒大致相当于啤酒的度数。现在的白酒连喝十八碗上山打虎,恐怕连老虎都不愿意吃。 到了南宋初期,有了蒸馏酒的雏形,他们叫蒸酒。这个蒸酒的度数就比原来单纯发酵的酒度数高很多了。但是,宋青玉生活这个时代下,蒸酒街边小贩那里买不到,一般的店家也不一定有,就得是大一点的酒楼里才有。 两个人推杯换盏,喝得很开心,喝着喝着,宋青玉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望了望四周,随口说道:「溪洞这个地方还是太冷清了,这个酒楼在溪洞就不算小了,怎么连个赶趁人都没有啊。」 李河洛不是很明白:「宋大哥,小弟见识浅薄,斗胆问一句,什么是赶趁人?」 这也难怪李河洛会问,他不清楚也正常。首先说溪洞很荒凉,其次他也不经常到酒楼吃饭。宋青玉于是跟李河洛解释,什么是赶趁人。其实说白了,就是古代酒楼吃饭之时,旁边往往会有吹拉弹唱载歌载舞的姑娘们助兴。这类人,宋代酒楼的专业术语就是赶趁。当然,也不全都是姑娘,也有杂耍的小伙,说话本的老先生。内容不限,会个才艺表演就行,过来给客人演一个,赶趁赶趁,让客人吃得高兴。 李河洛一副憧憬的样子:「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到临安看看。」 宋青玉拍了拍李河洛的肩膀:「干嘛有机会,等我解决了溪洞的案子,我就带着你回临安。你在我身边当个……嗯,到时候再说,大哥给你找个合适的职位……」 李河洛受宠若惊,他不知道宋青玉说得是醉话还是当真的:「这怎么使得?宋大哥折煞小弟了。河洛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主簿,恐怕能力不够吧。」 宋青玉:「有什么使不得的,让你在县衙做主簿是大材小用了,看看河洛贤弟写得那一笔好字。俗话说,字如其人。我相信,你足够胜任。」 李河洛苦笑一下,说道:「字如其人,这句话完全是瞎说。」 宋青玉:「何以见得?」 李河洛犹豫了一下:「宋大哥,你在朝里为官,应该见过咱们鼎鼎大名的秦相爷的字……」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秦桧的字,确实了得。」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字如其人,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讽刺啊。」 第23页 人们认为,字能体现一个人的品格。性格刚毅的人,写起字来铁画银钩;性格洒脱的人,写起字来龙飞凤舞。这其实还是有一些道理的,现代的心理学上专门有一个笔迹心理学,就是讲人的性格和笔迹的联繫。 只是……我们可以通过字体判断一个人的个性,却不能通过字体判断一个人的品性。比如秦桧,万古恶名,这算是坏人中的典范了吧。他的字写得非常好,他的字一度成为官方印刷的标准字体,也就是现在的宋体。还有宋徽宗赵佶,北宋基本上因他而亡。但是,这位皇帝其实很有才华,擅画花鸟。写字更是了得,叫瘦金体,书法上的造诣已经自成一派了。时至今日,瘦金体的应用还是很广泛…… 李河洛重新敬酒:「宋大哥,别说这个了。我生在荆北,后来随父亲来到溪洞,远处没去过。您再给我讲讲临安的事情吧。」 宋青玉喝得有点多了,平时他不爱说话,喝多了就敞开话匣子了。从三皇五帝说到夏侯商周,从五霸七雄闹春秋说到秦汉兴亡。 人喜欢了解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李河洛没见过临安什么样,就追着宋青玉问,说宋大哥啊,我不想听这些,这些我都从书里看过,我还是想听听临安的繁华。 宋青玉其实并没有觉得临安有什么好的,但是李河洛问了,也不好不说。他就从临安酒家的赶趁人说到了临安的各家正店……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河洛醉得很厉害,有点想吐的感觉,但还是强忍下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河洛真需要出门涨涨见识了。宋大哥,解决了溪洞恶鬼杀人的案件,您带我一起回临安吧,听您的描述,临安城真是热闹非凡啊。」 宋青玉摇了摇酒壶,里面还有一点,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直接把着酒壶,把剩下的一点喝掉,然后说道:「我之前说的还不是临安最热闹的时候,最热闹的时候,还要数元夕夜。我这种不喜欢热闹的人,元夕夜都想上街逛逛。」 李河洛打开窗户,吹吹夜风,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元夕夜……之前那个花非花,说和您在元夕夜上见过,真有此事吗?」 宋青玉望着窗外,说道:「谁知道呢?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这种小事,有什么紧要的。」 李河洛皱着眉头:「可是,看花非花姑娘当时的神情,不像是说谎。」 宋青玉笑道:「河洛啊,我难道还要记得见过的每个人吗?」 李河洛:「说得也是。」 宋青玉站起来,走向楼梯:「行了,天色不早了,明天一早到客栈找我。」 李河洛紧走几步扶住宋青玉:「我送您吧,宋大哥,您喝了不少。」 宋青玉一摆手:「不用,明天早上到客栈里找我。」 看着宋青玉离去,李河洛自言自语:「真是奇怪的人,性格乖张,喜怒无常。前一秒还和我相见恨晚,后一秒就不欢而散了。」 在李河洛走后,岁更楼的雅间之中,溪洞县的师爷走了出来:「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 花非花下榻的客栈。 此时,花非花还没有睡,她站在窗边,望着临安的方向,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玉佩玉很普通,做工倒是很精细,上面镂空雕刻着一个玄字,代表着她在完颜昌旧部的组织里的地位。天地玄黄,她是组织里的三号人物。 她双手捧着玉佩,放在自己胸口,自嘲地笑了一下:「也难怪他不记得,如果仔细回想一下的话,我和他的那一次偶然的相逢,其实也没什么值得铭记的。」 「唿……」花非花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本来就没什么好铭记的,他不记得也很正常。我也真是的,自己吓唬自己,还以为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呢。」 第十三章 一些回忆 又妇女首饰,至此一新,髻鬓参插,如蛾、蝉、蜂、蝶、雪柳、玉梅、灯毬,裊裊满头,其名件甚多。——南宋·朱弁《曲洧旧闻》 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游手浮浪辈,则以白纸为大蝉,谓之「夜蛾」。——周密·《武林旧事》 心事, 谁人解。 春色难敌, 寂寞三更月。 相逢流水依旧, 烟花唯有元夕夜。 当时几度蓦然回首, 灯火阑珊为东君摇曳。 花非花凝视着手中的玉佩,玉佩渐渐模煳…… 「三个月前,我第一次站在元夕节的舞台上。那一夜,全临安城的百姓都涌入了街道,小家碧玉,富家千金,那些被终日关在闺房里的女孩们,也被允许在这一夜出门。」 玉佩渐渐清晰…… 三个月前,元夕夜,临安。 花非花正站在元夕夜游行的彩车上,周围都是跟随着彩车庆祝元夕的临安百姓。 又是一年元夕夜…… 西城北门阵阵南国东风,左邻右舍家家上和下睦,妇人孺子比比扶老携幼,大街小巷处处前歌后舞。金亭玉阁里觥交筹错,高楼低台内合杯来盏去。无法挽留的,唐诗宋词里的他朝明月;活在当下的,琴歌酒赋中的今日元夕。 元夕夜的烟火被风吹过,就像东风吹散的千树繁花,又像是初春正月里纷纷落下的金色细雨。花非花站在高大宝马雕车上,为临安的百姓表演起难得一见的使唤蜂蝶的幻术。那些蝴蝶一路追随着她,就像她经过的地方留下了满路花香。伴随着那些悠扬婉转曼妙的音乐,花非花还扭动娇弱无骨的身躯,为车下的百姓献上舞蹈。她的体态是那般轻盈,简直可以完成赵飞燕的掌上舞。 第24页 她今晚带了很多很多的头饰,蛾儿雪柳翠珠玉梅,这都是元夕的标准样式。其中,还有一款叫夜蛾的头饰! 白纸剪成大蝉模样,略微勾画后戴着头上当头饰,这种头饰就叫夜蛾,也叫宜男蝉。虽然制作简单,但它的意义非常,怎么说呢,算是风俗吧。姑娘家戴着这个,就表明了自己尚未婚配。元夕夜戴这个上街,等同于告诉街上的公子们,自己正待字闺中,有心择偶而嫁。 花非花却不在乎这个,她只是单纯地认为好看,好看就要戴,谁也拦不住她。也或许,即使是她,也希望通过带上夜蛾,让人知道自己还是单身,能够在这个喧嚣的元夕夜上,遇到一段天赐良缘……所以这夜,她偶尔会有意无意地向那些文生公子抛去一个魅惑的眼神,让他们像丢了魂魄一样,一路追随者她的舞车,加入到蜂蝶的队伍里。 招蜂引蝶……也许说的就是花非花这类人。无论是从他幻术上,还是从她的行为上。 而只有花非花知道,这一路的歌舞,追随着她的蜜蜂蝴蝶,那些安排好的靡靡之音,都是幻术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都是精心策划的,骗过了全城百姓的一个巨大骗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可能是跟着完颜昌的旧部踏入宋土那一刻起——欺骗,就成了花非花的拿手好戏。 「我看过不少文人墨客写的话本小说,里面有一些故事是写才子佳人的。而元夕夜,就是故事里面才子佳人们邂逅,并展开一段佳话的重要场所。有时,我闲下来也会幻想,我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我会在元夕夜里,站在彩车之上,遇到我命中注定的那位才子。我算是佳人吗?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不过,舞车之下那些追随着我的,一身文生公子打扮的庸人,绝对不算是才子。」 花非花压抑着她的烦躁,暂时忘记她是来自金邦秘密组织的成员。不断地提醒自己,她现在就是南宋疆域上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艺人。她配合着这个处处欢歌的夜晚,一路强颜欢笑,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花非花长出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低沉地自语:「是的,元夕夜,就是我和宋青玉相遇的那一个夜晚。我曾一度认为,我会是整个临安城最光彩夺目的一个幻术师。也曾一度欢喜,那个男人,是为我而来……」 …… 溪洞的街道上,宋青玉正步履蹒跚地往住处走。跟随着他的官差住在驿站里,溪洞县为他另外安排了住处。之前说过,溪洞很荒凉,白天街道上都没什么行人,现在是夜晚,就更没有人了。好在,离开岁更楼时,岁更楼的伙计给了宋青玉一个灯笼照明。伙计说这个灯笼就不用还了,这是元夕的彩灯,一年用一次,下一次用还得一年后呢。 刚出岁更楼时还好,虽然有些醉意,但脚步还算利索。谁知道,岁更楼的蒸酒后劲大,走了一段路之后真正的酒劲才上来。宋青玉感觉眼中的灯笼渐渐变得模煳。 「等一下……」宋青玉忽然想起什么,「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见过那个花非花,是在元夕夜上见过……元夕夜,格外的热闹。虽然大宋现在暂时受制,但不可否认,金、西夏、曾经的辽国,都远不如大宋的生活富足。」 宋青玉眼中的灯笼渐渐清晰。脑海中的画面已转换到三个月前,元夕夜的临安。 街道两边三步一个大的彩灯,两步一个小的彩灯,彩灯的种类很多,形形色色,怪怪奇奇,其中以苏灯最为瞩目。这种苏灯得有五丈高,灯内有活动的机关,在外面看就相当于看一个大号的皮影戏。声明一下,虽然听起来像瞎编的,但南宋真有这种灯。再加上山灯、河灯、无骨灯、珠子灯……数十万的彩灯,临安城亮如白昼一般。 街道上有很多节日小吃,琳琅满目,是选择强迫症的福音。周密的《武林旧事》对此有过记载:「节食所尚,则乳糖圆子、科斗粉、豉汤、水晶脍、韭饼,及南北珍果,并皂儿糕、宜利少、澄沙糰子、滴酥鲍螺、酪面、玉消膏、琥珀饧、轻饧、生熟灌藕、诸色龙缠、蜜煎、蜜果、糖瓜蒌、煎七宝姜鼓、十般糖……」 宋青玉虽不喜欢热闹,但在府中也被烟花爆竹吵得睡不着,索性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披风走上了喧闹的大街。一直以来,他除了在大理寺办公,就是在府中看书,元夕夜上街走一走,感觉倒也不错。他比较喜欢的是街道上表演节目的队伍,能排出去十几里远。《武林旧事》如实地记有「诸舞队次第簇拥前后,连亘十余里,锦绣填委,箫鼓振作,耳目不暇给」。 「在诸多的舞队里,有一个表演幻术和戏法的舞队,里面那个表演使唤蜂蝶的女人,应该就是花非花了。」宋青玉在心里自言自语。 说来好笑,想起元夕夜,宋青玉最先想到的是大宋子民生活富足歌舞昇平。至于偶然间碰过花非花这么个人,要不是今日多次被回忆起,他还真是真想不起来…… 他继续摇摇晃晃地前行。 「想起来了,去年秋天很多地方上报当地遭受了虫灾,粮食收成减了大半。虽然朝廷减少了税收,但是百姓的存粮能不能撑到今年的收成很难说,我当时很担心会出现粮荒……」 此时的花非花坐在床上,双手环抱大腿,下巴垫在膝盖上,专注地回想着元夕夜和宋青玉见面的场景。她知道不该再继续回想了,但是她控制不住,每每想起,她就会变得很奇怪。唿吸略微困难,嘴角忍不住挂起微笑。心脏就像被多注入了一半的血液,有一种酸胀的感觉。 第25页 但是,这种感觉却并不坏! 「我清楚地记得,他披着一件白色的貂裘,逆着人群从我身边经过。他偶然之间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在这个所有人都在狂欢的节日里,让他显得那样特殊。这个处处欢歌的夜晚,居然还有和我一样的可怜人,这让我有些欣喜。但是,他很快就像一个大男孩一样,害羞的把目光移开了。」 宋青玉扶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酒劲越发的厉害。 「我一边想着虫灾的事情,一边前行。我走过一个舞队时,偶然间看到了花非花。那天她的穿着实在是……有伤风化。我身为官员,直勾勾盯着一个民女是不合适的,所以扫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元夕夜,应该穿白色的衣物才好,可她却穿了一身大红。这就算了,她居然还戴着夜蛾……真是轻浮……」 花非花把身后向后一仰,靠在墙壁上,望着窗外如霜的月光:「在走过几步路之后,他忽然站住了脚步。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 「哇……」宋青玉剧烈的呕吐起来,在吐过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我当时忽然看到人群里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偷偷拿出了一把小刀,夹在指甲。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靠近花非花,我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去,想看看那个少年准备干什么。」 第十四章 异变 起今后犯窃盗,赃满五贯文足陌,处死。不满五贯文,决嵴杖二十,配役三年。不满三贯文,决嵴杖二十,配役两年。不满二贯文,决嵴杖十八,配役一年。一贯文以下,量罪科决。——《宋刑统》。 花非花脸色微红:「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转身,飞快向我走来,看我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特别……」 宋青玉直起腰,整理了一下衣服:「元夕夜里临安百姓聚集,难免有鸡鸣狗盗之辈混杂其中。舞车上的花非花刚好做一个下蹲的动作,少年眼疾手快,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出手,用指间的刀片割断了繫着玉佩的绳子,手一抖,玉佩便滑进了他的袖子里。呵呵,动作如行云流水,这般手段,干点什么不好。」 花非花双手捂住脸颊,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他贪婪地望着我的腰肢,似乎……似乎是想看透我的衣物一样……」 宋青玉轻笑一下:「当时,所有人都在认真看着她的表演,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居然没有发现。不过,也不能怪她,那个少年年纪不大,但一看就是老手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都差点没看清他的动作。看看被窃的玉佩值多少银两,再看看他有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偷过东西,然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花非花甜蜜地笑着:「他看了我好久,然后隐入人群,我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在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和他的眼睛对视,只是打起全部精神,把招蜂引蝶的蹈跳到完美。在看到他离去的一瞬间,我心里竟然有一丝失望……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地看着我。」 宋青玉终于来到了他下榻的客栈门前。「元夕是普天同庆的日子,我没有打断花非花的表演,扫了百姓的兴致。所以我躲到一边,观察起花非花……」 花非花身体有些颤抖,双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唿吸有些紊乱:「他的目光依旧像之前那样专注、火热、贪婪,我能感觉得到,他想把我从头看到脚,从外面的罗衫,看到里面的肚兜……」 宋青玉:「她的鞋底沾着红褐色的泥土,这是临安城外回龙寺附近的泥土才有的颜色。他们应该先是在寺庙祈福,然后出发进城游行演出。回龙寺附近就有一个永安车行,能租到这种舞车。回龙寺到临安城有不近的距离,他们从临安城内租车的话就是捨近求远。进城,拿车,出城去祈福,再返回来,路程起码是在永安车行租车的两倍。」 「接下来,永安车行在城外,他们应该会选择一个就近的客栈投宿。永安车行附近只有恆春楼这一个客栈供他们选择。」 随时可以画出临安的地图,这大概是宋青玉的独特技能。 花非花苦笑一下:「后来我才注意到,我的玉佩是被人割断绳子偷去的。偷窃是我的老本行,我那时怎么了?居然没注意到自己被人偷了东西……」 宋青玉进入了自己的房间:「这就是全部的事情了,并没什么值得可以回忆的。如果不是花非花那么在意的样子,我一定想不起来。哦,那时我偶然间回眸,看到她站在恆春楼布满彩灯的楼下翩翩起舞,似乎是为我送行,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玉佩,值得那样开心吗?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花非花:「最后,我站在灯火阑珊处,他蓦然回首,我心中有万般滋味,迴转千百度……」 夜风乍起,花非花抱紧肩膀,感觉到一丝凉意,她下地想把窗户关好。 她下榻在太白居客栈,这是溪洞最大的客栈了。事不凑巧,也可能是冥冥中的天意,宋青玉下榻的也是这家客栈。而且两个人,正好还住隔壁。更巧的是,两个人的窗户开得很近,打开窗户站在窗口,两个人就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然而,可能是冥冥中的有缘无分。花非花关好窗户的下一秒,宋青玉正好打开窗户…… 孙家。 孙伯文摆下一桌酒席要请宋青玉,但是宋青玉没去,他和两个管家喝到大醉,然后各自回房睡觉。孙伯文的房间里亮着蜡烛,却空无一人。大管家的房间里灭着灯,大管家周仁正在床上睡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有一种幽静的感觉,可以听到他平稳的唿吸声。 第26页 周仁这个时候像是做了噩梦,表情很恐惧,手攥的很紧,平稳的唿吸也开始混乱。门口那里,一把匕首顺着门缝插入,挑起了门闩。屋门被打开,大管家周仁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在噩梦之中。门口站着一个人,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周仁的床上。 来人缓缓迈入房中,他拎着一把带着缺口的柴刀,随手摇晃着。明明没有下雨,他却穿着一件蓑衣。他带着一个恶鬼面具,和绑架小公子的那个面具人的类似,唯一的不同的是,这个面具是狞笑的表情。 噩梦之中的周仁依旧未醒,他不知道,他现实之中的处境要比噩梦危险的多。噩梦再恐怖,醒来也就没事了。现实的恐怖是,他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带着恶鬼面具的神秘人来到了周仁床边,他盯着周仁的头部,把头歪到一边,高高地举起柴刀,估计是为了避免血液飞溅到面具上。周仁抽搐地唿吸了几下,就像是即将死去时的那种短促的唿吸。看样子,他的噩梦也挺恐怖的,不过对他来说,比起快被杀死的现实,其实躲在恐怖的噩梦里也算是一种幸福。至少不用面对死亡时真正的绝望和恐怖。 柴刀落下,血光乍起。 夜去昼来,天光刚亮的时候,宋青玉扶着额头睁开眼睛。 「宋大哥!宋大哥!」李河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宋青玉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脑袋还有些疼。虽然是他自己让李河洛来找自己,但大清早被喊醒,他还是有些不太高兴:「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 李河洛在门外说道:「宋大哥,你起床了吗?又出现恶鬼抓人的案件了。」 宋青玉一愣,连忙穿好衣服:「怎么回事?!」 李河洛:「我也是刚知道的,今天凌晨孙伯文到县衙报案,孙家的两位管家也被恶鬼抓走了,大管家的床头有被刀噼砍过的痕迹。」 宋青玉打开房门:「走,我们去县衙。」 溪洞县牢房外。 溪洞县狞笑着说道:「看来,恶鬼杀人和恶鬼抓人的兇手,就是你了。怎么样,认罪吗?认罪的话,本官在宋青玉宋大人那里为你求个情,可以从轻发落。宋大人现在很欣赏我,我可以说得上话。不认罪的话,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认罪。」 牢房很暗,看不清犯人的脸,只能看到她正靠墙潇洒地坐着。并且用嘲讽的语气回道:「恶鬼杀人,二十多条人命,恶鬼抓人,五人生死未卜。虽说奴家很想顶下这个罪名,替大人省下些许的麻烦。但是,这么大的罪名,奴家不敢顶啊。从轻发落?说得倒是很好听,什么叫从轻发落,是不是不至于凌迟,能落个杀头?」 没错,被关进牢里的人正是花非花。 花非花站起来走到牢房门前,双手把着栏杆,挑衅地看着溪洞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昨天有人调戏奴家,宋青玉大人让奴家找您鸣冤。顺便说一句,调戏奴家的,正是被恶鬼抓走的孙家两位管家,估计您也知道。」 溪洞县看得出花非花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但还是强压怒火:「不错,这正是我把你抓来的原因。」 「呸!」花非花向溪洞县脚边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嚣张地狂笑道,「那您可得为奴家做主啊,我的老大人,哈哈哈……」 「放肆!」溪洞县大怒,「本官身为溪洞父母官,你居然对本官如此不敬!真真是……」 「老爷!」师爷跑到溪洞县的耳边,耳语道,「宋大人来了……」 溪洞县一甩手:「走!」 第十五章 无题 野草闲花满地愁,龙争虎斗几春秋?抬头吴越齐秦楚,转眼梁唐晋汉周。举世皆从忙里老,几人肯向死前休?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也许,半个月之前,我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的把自己也搭了进来。」牢房中,花非花望着牢房顶,在心里自言自语,「为了干扰宋青玉破案,我把恶鬼杀人的嫌疑往自己身上揽,原本是没有什么风险的事情。之前只有三个人被恶鬼抓走,我只要亮出临安的通关凭证,时间上来看就不可能是我干的。但是现在,居然又被抓走两个人,还因为我和他们有过过节而被怀疑。这样一来,我就算亮出通关凭证也没用了。昨天夜里的那两个人,我还是无法洗清嫌疑。」 「怎么办?秦埙过几天后会到达,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选择袖手旁观。我所在的组织,是完颜昌的旧部而不是他秦家的人。秦桧是迫不得已才用我们的,现在出了岔端,他们一定是和我们撇清关系。毕竟,万一被人知道他们启用金邦的人,会落得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我也不可能用供出他当筹码,来要挟他们把我从这个案子里救出来。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介民女,秦桧的身份是当朝宰相。我说的话,不会有一丁半点的作用,甚至,被灭口的可能反而更大!」 「戏班的兄弟们呢?不,也指望不上他们,让他们跟人厮杀没有问题,但帮我洗清嫌疑的事情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溪洞县的知县明显是一个煳涂官,很可能已经认定就是我了。搞不好他还认为自己多聪明,破了溪洞恶鬼抓人的案件。这个世上不缺这样的人。他以为的,就是他以为的。正是这样的人,世上才这么多冤假错案。我本来不再乎这些,但是很不幸,我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的牺牲品……」 第27页 溪洞县县衙二堂内。 宋青玉高坐在太师椅上,李河洛规矩的站在一边,溪洞县坐在宋青玉的下垂手的位置上,师爷站在他的身边。溪洞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李河洛,再小心翼翼地望望宋青玉。 宋青玉:「溪洞县,孙家又发生了一起恶鬼抓人的案件是吗?」 溪洞县这次没有之前那样诚惶诚恐了:「这……卑职无能,恶鬼杀人的兇手实在是太猖獗了,又犯下一桩罪行。」 宋青玉冷声说道:「确实太猖獗了,居然在本官眼皮底下作案。溪洞县!」 溪洞县站起身来,抱拳拱手:「宋大人,根据卑职的调查,孙府的两位管家年轻时曾是泼皮无赖,后来被孙半城收为管家。那之后,两个人在孙府终日游手好闲,不管孙府的事务,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宋青玉回头看看李河洛,李河洛点头:「知县大人说得属实,他们每天不管府里的事,孙员外也不拿他们怎么样,几乎就像是……白养活着。我在孙府有一段时间了,据我了解,他们虽然曾经是地痞流氓,但消停了好些年了,就昨天对花班主做了那样的事。」 溪洞县:「正是如此,所以下官认为,如果两位管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宋青玉点头:「你的意思是那个叫花非花的戏班班主,是吗?」 溪洞县:「大人英明,据孙公子所言,花非花确实有过要杀死两位管家的恐吓之言。」 「可是,那恐怕只是气话吧。」李河洛开口说道,「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会狠下心来……」 宋青玉轻哼一声,对李河洛冷声说道:「我们也没说一定是她干的,只是说她有嫌疑,她身上存在疑问,就是要对她审问。昨天的事情,她和孙府两位管家存在过节,再加上花非花的来歷不清不楚,论嫌疑,她首当其冲!因为是个弱女子,就不可能是她干的?这是什么道理?!」 李河洛:「这……小人知错了。」 宋青玉回过头:「溪洞县,你放过嫌疑如此之大的人不拿问,等待你的就是本官的质问。如果你不过问,等待你的是本官的就责问。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无论是不是花非花所为,破案后本官自有嘉奖。」 溪洞县狂喜道:「谢大人。」 宋青玉又问道:「被绑的现场有没有什么异样?」 溪洞县小心答道:「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贵重物品也都在……哦,对了,屋子里有淡淡的迷香的味道,估计是犯人趁着两位管家睡着时放入了迷香,为了能方便绑走两位管家。这一点和之前的孙家三人失踪的情况一模一样。花园上的土地上面,倒是留下了犯人的足迹……」 宋青玉心说,就这个有点用。「足迹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他又问。 溪洞县:「一共是四排足迹,从一个狗洞分别延伸向两位管家的房间,从墙边一直延伸到两位管家的房间,估计犯人就是从那里翻墙进入的。去往管家的脚印比较浅,但是从管家房间到墙边的脚印比较深,估计是背着管家离开的缘故。从脚印上看,是同一个人的足迹。这一点和之前孙家三人被绑也一样。」 宋青玉:「孙伯文呢?你问过没有?」 溪洞县一副很自信的表情地说道:「昨晚孙家少爷和两位管家喝酒喝到很晚,孙家少爷回去睡不着,就出去转了一圈,醒醒酒。他说他是昨夜亥时左右出去,今天早上寅时了才回来。然后就来县衙报案,说两位管家被恶鬼抓走了。所以,孙家少爷有不在场的证明。」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心说,这个官一直口称卑职无能,一直以为是官场上的谦虚的客套话。今天看来,他果然是没撒谎…… 「两位管家什么时候失踪的能确定吗?」宋青玉问道。 溪洞县:「这个就无法确定了。」 「有人为他的证词作证吗?」 「也……没有。」 「两个管家可以是孙伯文走之前就失踪了,也可以是孙伯文走之后又回来过一次。三个时辰,他都去哪了?甚至,连证明他证词的人都没有。」宋青玉轻皱眉头,看着溪洞县无奈地说道,「也就是说,这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毫无价值。而且,他对三个亲人的失踪并不着急,甚至希望他们不被找回来。两位管家却对寻找老爷很上心……子时为什么还要出去?回来就发现两位管家不见了,然后立刻跑来报案?这一切不反常吗?」 溪洞县一脸惊恐的表情:「这……卑职没有想到。」 「溪洞县,孙少爷为什么不请来县衙小住几日?」宋青玉听完溪洞县的一番讲述之后,觉得孙家少爷的嫌疑不比花非花小,脸上有一丝不悦,「是真得没注意到孙伯文的嫌疑,还是因为他是溪洞的乡绅,你不敢轻易拿问?」 溪洞县和师爷对视一眼,他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说了:「孙家在溪洞虽然是乡绅,但如果真犯罪的话,下官就是豁出这顶乌纱也会把他捉拿在监。卑职是真得愚钝,没有注意到。况且,我和孙家向来不合,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之前我贸然把孙少爷『请』——来,恐有公报私仇之嫌。这样的话,卑职日后还如何服众,如何让溪洞百姓信任卑职啊?」 宋青玉阴沉着脸:「算了,给你记一次过失,功过相抵,不再嘉奖。」 第28页 赏罚分明,是一个合格官员应有的作为。 「谢大人。」溪洞县低着头谢恩,然后问道,「那……需要卑职把孙伯文带过来吗?」 宋青玉:「没有证据,还是先不要动他了。」 李河洛站出来,欢喜地说道:「既然孙伯文有嫌疑不用被拿问,那花非花姑娘,是不是也可以放出来了?」 宋青玉很不开心的样子,质问李河洛:「河洛贤弟啊,你怎么对花非花的事情这么上心呢?昨天晚上你就盯着我问,问我是否记得她。现在又着急让她出来,你是不是对花非花一见钟情了?」 「这……这是哪里的话。」李河洛脸颊泛起一丝薄红,「我只是觉得她做艺很不容易,昨天被两个管家非礼,也不敢反抗。说了几句气话,又被当成嫌犯抓了起来,怪可怜的。」 宋青玉沉默了片刻,走到李河洛身边,一只手搭在李河洛的肩膀上,凝视着李河洛说道:「我相信花非花姑娘和杀人祭鬼的案件没有关系,但我认为,还是让她在牢里待着比较安全。」 李河洛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青玉拍了拍李河洛的肩膀,嘆了一口气,说道:「让花班主在溪洞县的大牢里,案件查清后,她是清白的,我们自然会放走她。可是,如果放她出来,会怎么样?」 李河洛:「能有什么问题?」 宋青玉:「周仁周义是溪洞有名的混混,虽然这几年比较安生,但是他们过去结交过很多狐朋狗友。这些人得知了花非花曾说出过弄死两位管家的话,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行动?现在把花班主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放出来,等着那些泼皮无赖上门来找她吗?」 李河洛连连点头:「还是宋大哥考虑得周密,是河洛疏忽了。」 「你如果不放心,我去牢里探望一下她,顺便从她那里了解一点线索。也好早日洗清她的冤屈,还她清白。」宋青玉走到门口,背对着李河洛说道,「至于你……」 李河洛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连忙上前一步,向宋青玉拱了拱手说道:「现在恶鬼杀人和恶鬼抓人两案并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您抽身乏术,河洛斗胆请缨,协助调查恶鬼杀人的案件。」 宋青玉转身,点头轻笑:「甚好,去吧。」 溪洞县上前一步,慷慨激昂:「错放过孙伯文是卑职的失误,斗胆请求大人给卑职一次机会。」 他必须这么做,李河洛是一个主簿,他是一个知县,现在主簿都这样表现了,知县躲在后面就有些不像话了。 宋青玉奇道:「什么机会?」 溪洞县自信道:「如大人所言,孙伯文的不在场证明上尚不明确,深夜外出多时,更是可疑。卑职认为,如果从孙府的家丁身上查找,或许会有意外收穫。」 「本官奉旨前来,全权负责溪洞恶鬼的案件,理应由本官去。溪洞县你也有一堆事务要处理。」宋青玉沉吟说道。 溪洞县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心说,坏了…… 「不过,不瞒你说,本官的时间很紧迫,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你既然有这份心,就麻烦你去孙府一趟了。」说完,宋青玉就出门,向溪洞县大牢方向走去。 溪洞县毕恭毕敬:「谢大人!」 目送宋青玉远去,溪洞县看看师爷:「这……这位大人是不是不信任我了?李河洛请缨,他立刻点头称赞,我说帮他查案,看他的态度……反差有点大啊。」 师爷摇摇头:「这位大人年纪不大,城府却深得像个老官油子。我不清楚他是不是不信任您了,但我清楚,他现在似乎是很信任李河洛。」 溪洞县皱眉:「我就是这个意思,这点事情,我还是看得清楚的。李河洛只是一个主簿,站出来说帮着查案……轮得到一个主簿查案吗?他要么是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要么是得到了宋大人的默许。」 师爷皱着眉头:「我们得小心李河洛这个人,以前太轻视他了。现在恶鬼杀人和恶鬼抓人两案并存。老爷,您在孙伯文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刚刚有一点失误,他就立刻请求去查恶鬼杀人的案件。这样,既能在宋大人面前表现一番,又能让老爷您显得……」师爷没敢说最后一词。 溪洞县目露凶光:「我以为他是一只丧家犬,没想到是一只独行狼。」 师爷:「说得是啊,李河洛看上去所谓的一身正气,但是没人比他更会察言观色了,他知道顺着宋大人的意思做事。」 溪洞县:「此话怎讲?」 师爷:「昨天晚上,他们在岁更楼里吃酒,我凑巧也在,在雅间里听到了宋大人要带李河洛回临安,给他安排一个差事。要不然,他一个主簿怎么想起来查案了呢。这就是您说的,他是得到宋大人的默许了。」 溪洞县气急:「失误!不该让他跟着宋大人。两个人就一个晚上而已,李河洛这是把宋大人给伺候舒服了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还有这一手!」 师爷连忙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就是自作聪明。花非花和宋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李河洛今天就一直试探着替花非花说话,还提议放了花非花,他是想讨宋大人的欢心。但是,宋大人不想放花非花,随便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给否决了。」 溪洞县一脸迷惑的样子:「宋大人不想放花非花?!这是为何?」 第29页 师爷面色沉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宋大人绝对是不想放花非花!」 第十六章 花非花的理由 难难难,道德玄,不对知音不可谈。对了知音谈几句,不对知音枉费舌尖。 溪洞县牢房的光线很暗,宋青玉缓缓走在牢房的走廊上,看不清他的脸,每一次落步的脚步声,在牢房里都是振聋发聩的巨响。明明是正派角色,却给人一种反派boss登场的气场。 确实,花非花这个时候如果不较真的话,没必要被关在牢里。宋青玉让溪洞县放了她,溪洞县不敢不放。但宋青玉这么做有自己的考量。 宋青玉行走间心念电转:「花非花和整个杀人祭鬼的案件没什么关系,这倒是有可能。但是她出现在孙家却是莫名其妙。仔细回想一下,所谓的孙员外邀请,无限接近死无对证。她和我凑巧有过一面之缘,这倒是没问题,一面之缘她记得那么清楚,却未免说不过去……」 这里有两点,是宋青玉想不通的。 第一,花非花为何出现,他没站在上帝视角上,他不知道花非花的底细,不可能知道花非花是来干扰他破案的。关于这一点,他因为信息不够,客观上想不通。 第二,一个女孩看到了让她心跳加速的男人,然后把这个男人的脸庞牢牢烙印在脑海里,这种事情,宋青玉是无法理解的。而这一点是,完全不关心儿女私情的宋青玉,主观上的想不通。 「花非花来歷不明形迹可疑,在没弄清她到底什么目的之前,用涉嫌恶鬼抓人为由关在大牢里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是我的错觉吗?如果把她剔除出去,似乎感觉……案件好像没那么复杂了!」宋青玉很快意识到,自己当初怀疑花非花和孙半城一家三口的失踪有关,是一个错误。 宋青玉在拐角处站住,从这里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关押着花非花的牢房。花非花穿着一身囚服,头髮有些凌乱,头髮之间还夹杂一两根稻草。她懒散地靠在墙壁上,望着比两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在的花非花,就像一个刚被人欺负,正躲在角落里伤心发呆的小姑娘一样。最引人瞩目的是她的眼神,没有了初次登场时的那种销魂蚀骨的魅惑,相反,有了一丝类似于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的清澈,以及一丝迷茫。 「花非花姑娘,让你受苦了。」宋青玉拐过墙角,走到花非花的牢房前,对里面的花非花说道。 花非花坐在角落里,听到有人叫自己,她轻轻抬头,看清来人时,花非花连忙站起来,胡乱地整理了一下头髮:「民家这厢有礼了。」 平时花非花都是眼神里是诱惑妩媚的弯勾,嗓子里是娇羞入骨的声线。但是,这都是她为了方便行事,不得不伪装出来的形象。唯独此刻,她恢復了最原始的眼神和声音。 「民家?」宋青玉一愣,一时间诧异花非花为什么自称民家。净色只应撩处士,国香今不落民家。这么看来,花非花还是个读过书的姑娘。不过,都身处牢狱了,还这么讲究干什么?宋青玉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宋青玉想多了,十年寒窗苦读,他本能地往文字诗歌上想。其实,根本没那么复杂。花非花在官员面前一般会选择自称民女,但她已经习惯了在人前自称奴家。她看到宋青玉突然出来,心里激动,大脑短路,民女和奴家一时间不知道到说哪个好,一着急嘴里说秃噜了。 「花班主啊……」宋青玉开口,「又见面了。」 就在对方;略显激动的眼神中,宋青玉面无表情地说道:「请放心,如果你和恶鬼抓人的案件没有关系,本官一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清白。当然,如果真是你,本官也不会留情。」 然而此刻在花非花看来,宋青玉似乎正含情脉脉对自己说:你放心,就算是拼上青玉的性命,青玉也一定把你从牢里就出去!我不相信恶鬼抓人是你干的! 「花班主,花班主!」宋青玉背着手,往前一步,「本官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哦!」花非花如梦初醒,嘴上还是不利索,「民家,奴女……」 「没事,习惯怎么自称就怎么自称,不必害怕。」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本官没有那么大官威。」 宋青玉以为花非花是怯官,一时间言语慌乱,让他不用因为自己是官员而害怕。这就对了。他做官也将近十年了,多错综复杂的案子,他总能分析清楚。但是,勒死他再把他救活了,再把他勒死,他都想不到花非花不是怯官言语慌乱,而是单纯看到自己这个人而言语慌乱。 「花班主,能够和你结识很是有缘,但是,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大人折煞奴家了,这话应该奴家来说。」花非花没等宋青玉说完,就打断了他,「奴家有幸在孙府见过一面,有劳大人挂念了。」 「不,我们在元夕夜上就见过,我后来想起来了。昨天在孙府见面的时候,我也觉得花班主眼熟,但是一时不敢确定,所以才说不认识。」宋青玉也简单地客套了一下,其实他就是忘了,当时也根本没觉得眼熟。然后,宋青玉就赶紧把话往正经事上领,「不过,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 花非花满心欢喜,完全不在意宋青玉想说的正经事:「大人,您当真记得奴家?!」 「记得记得。」宋青玉很无奈的表情,尴尬地笑了一下。 第30页 宋青玉正好比花非花高一个头,花非花的下巴微微抬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靠:「宋大人,那天过后,奴家四处打听,才得知您就是威名远播的大理寺少卿,宋青玉。回想一下,元夕夜上,奴家都未曾对大人说一句谢谢。」 花非花老是打断宋青玉,不断地问宋青玉有关元夕夜的问题。宋青玉不关心和花非花那一夜那次无聊的邂逅,他现只在想问问花非花到底是为什么来溪洞,她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受孙半城之邀请前来的证据。确定了花非花和案件没关系,确定这条线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宋青玉好把精力放在其他的地方。他的时间很紧迫,没有兴趣听花非花跑来问东问西打断自己。 宋青玉从小就没什么耐心,他同窗打扰自己,他出言骂对方是「满堂娇」,对于宋青玉而言,你烦我,我躲你;再烦我,我再躲你;接着烦我,接着躲你。要是再寸进尺追着不放,我就绝对不客气了! 「啪!」一个响亮的声音迴荡在空旷的牢房里,就是那种手掌快速接触到皮肤的声响…… 孙府后门。 孙府的一个家丁打开后门,探出头左右望了望,看周围没有旁人,这才出门。 师爷向他一摆手:「嘿!虎子,这!」 虎子,是孙府的家丁,师爷跟他最熟。 「师爷,您找我?啊哈……」虎子打了一个哈欠,没有一丝精神,朝师爷走过来,「我昨天晚上看夜,大早上的两位管家又被恶鬼抓走,闹了一早上,我这刚要合眼,您又来找我……」 师爷:「我知道,你不看夜我还不找你呢。我就是跟你打听点事,问完你回去睡你的。」 虎子:「那您快点。」 师爷:「孙大少爷,昨天晚上出去过,是吗?」 虎子:「是,亥时出去,今早寅时回来的。我能为大少爷作证。」 师爷:「你要想清楚,你替东家做为证,东家给你多少钱。」 「一文钱没给我,大少爷就是亥时出,寅时归,说一句瞎话我都是这个。」说着,家丁用手比划了一个……药铺抓药的手势。 师爷一笑,伸手一打家丁的手:「你这手势不合适,没带尾巴。」 虎子抖抖手,也笑了:「这不应该啊,没您这样的,净拿我们这些小的寻开心。」 师爷:「行了,别没个正经的。他中途回来过吗?」 虎子一皱眉头:「应该没有吧。」 师爷玩味了一下家丁的话:「什么叫应该?」 虎子:「我后来睡着了。」 师爷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你向来负责,怎么在守夜时睡着了?」 虎子默默脑袋:「我不知道,就感觉当时闻到很香的味道,好像是女人身上的香味,然后,迷迷煳煳就睡着了。再醒来,是寅时大少爷回来,他开门把我惊醒了。」 师爷:「他没骂你啊。」 孙伯文对孙府的家丁很严厉,守夜睡着了,骂一顿那是轻的。 虎子:「没有啊,他看都没看我就直接回房间了。」 师爷:「他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虎子:「有,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点害怕,嗯,还有点着急的样子。」 师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属实吗?我现在可是帮钱大人和宋大人两位老爷查案,你可别晃点我。」 虎子一拍大腿:「您这是怎么了?我的师爷唉。我听说宋大人的事了,昨天还跟李主簿来孙府来着,孙府都传开了。我没读过什么书,可我也不傻。一个溪洞小县的乡绅,一个临安都城的少卿,为了保猫骗老虎,这事我敢干吗?猫是能给我点好处,老虎生气了那就是要我命了。」 师爷:「量你不敢。」 师爷点点头,看来这个孙伯文确实可疑,得顺着他这条线索追查下去。然后,就看钱大人那里有没有收穫了。不管怎样,我和钱大人一定要帮助宋大人查明案件。宋大人的时间紧迫,现在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了…… 第十七章 第二十四具死尸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溪洞县城外的河边。 溪洞县撩起官袍的下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往河边赶。他身边跟着仵作,一手扶着挂在身上的工具箱,一手扶着溪洞县。河边站着四五个衙役,衙役的脚下,放着一个藤子编的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有一个新来的衙役很害怕的样子,时不时对着白布拱手行礼,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很明显不过了,白布下面,是一具死尸,在河里新发现的死尸。 「老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前日,您吩咐我们守在河边,看有没有死尸飘过。真让您猜对了,这不,今天我们果然发现了这具死尸。」 溪洞县满脸的愁容:「我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唉,官运不旺啊!我在京候补三载,刚到溪洞就碰到了……这是多少条人命了!」 算上这具,一共二十四条人命。 溪洞县壮了壮胆子,掀开白布,拧着脸打量了一下死尸。这具死尸四十几岁的摸样,身体五花大绑被捆得像个粽子。身上没有伤痕,浑身没有一丝血色,大睁着双目,表情很是狰狞。 第31页 「唉!」溪洞县嘆了一口气,用手把尸体的眼睛合上,说道,「来个人,回县衙大牢里通知宋大人,孙员外找到了,是作为尸体回来的。其他人把尸体送到义庄里。」 「得令。」 是的,这具死尸就是十几天之前失踪的孙半城。 溪洞县抬头看看太阳,正是正午时分:「孙家前后总共五人失踪,现在已经发现一个被杀了,还有四个人下落不明。我要告诉一下宋大人,没发现他们的死尸,就代表着他们还有活着的可能,但是,如果不能尽快破案,能不能再见到这四个人,就难说了!」 在河边的不远处的芦苇盪里,这个时候没有风,芦苇却有节奏的摇晃了几下。如果细看的话,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脚印,像是什么人在那里站过刚走的样子。 溪洞县大牢。 就在之前,宋青玉隔着栏杆,一把抓住了花非花的手。由于速度非常快,宋青玉抓住花非花的手的一瞬间,才有「啪」的一声。花非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又惊又羞,一时间哑口无言,低着头不敢看宋青玉。 「花班主,你的处境很不妙,你如果不配合,包龙图再世也洗不清你的冤枉。」 趁着花非花不说话,宋青玉赶紧说到正经事上。 「直说吧,本官根本不相信你是受了孙半城之邀,为了平息恶鬼杀人的怒火前来的。你名满江南,究竟为什么到溪洞这种穷困潦倒的地方来?」 花非花蓦然抬头,望着宋青玉:「大人想听吗?」 宋青玉点头,严肃地看着她。 花非花嘴角挂起一丝苦笑,轻声道:「三个月前,奴家有幸在元夕夜上与大人相逢。大人为奴家寻回玉佩,奴家却一时慌乱,忘记对您说一声谢谢。后来,奴家四处打听,得知您在大理寺任职。」 宋青玉一撇嘴,没好气地说道:「说重点,行吗?!」 花非花嘆了一口气:「奴家去大理寺找您,不出意外,被拦在了门外。奴家一介平民,能进得去就怪了。奴家守候在大理寺门外,等您回府时,也许可以见到一面。奴家在大理寺门外守了……一下午,也未见您的踪影。」 事实是,从元夕夜的第二天开始,花非花就像上班一样,一有空闲就去大理寺门前报导。 大理寺门口有一颗桃树,树上每天都有一个侠客模样的男子,躺在树上睡觉。这个男子,他知道花非花曾经来过。 有天气寒冷时,她哈着双手,躲在一个角落里满怀希望地望着大理寺门口;有日落西山时,大理寺的人三三两两回家,她守到守卫关门,然后失望离去;有春雨入夜时,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看大理寺门前灯火独明;有桃花随风纷飞时,她粉色的罗裙飘散,伸双手像小女孩那样追逐花瓣。而直到旬日前,在金邦组织里看到了宋青玉的画像,知道了下一个任务就是阻碍宋青玉破案时,她不禁呆立在原地…… 花非花掠去脑海中那种种念头,苦涩道:「后来,同样在大理寺里当差的一个侠客模样的人告诉奴家,您在元夕夜之后,就去明州公干了,要二月末才能回临安。二月末,您回到临安,奴家却接到了邀请,到钱塘为一个官员贺寿。」 宋青玉点了点头,轻笑道:「哦,你没说慌,大理寺确实有一个喜欢上树的怪人,他叫宋世昆。不过,你还是没说到重点吧。」 苍天为证,花非花说得就是重点,只是在宋青玉眼中,全是无聊的东西。 花非花无奈道:「接下来,奴家贺完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大理寺,那位叫宋世昆的侠士告诉奴家,您又到了溪洞公干……」 宋青玉:「嗯……别说然后你就追到了溪洞,还在暗中查明了我的行踪。你知道我会去孙府,假装受到邀请,到那里安排好一次重逢。」 花非花抿着嘴巴,下巴有一些微微地颤抖,半晌,她勇敢地凝望着宋青玉:「正是如此!」 宋青玉抓住牢房栏杆的手气得抖了抖:「这……这个理由,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常理。」 花非花同样一只手抓住牢房的栏杆,一点一点往上移动,直到触碰到宋青玉的手。然后她轻轻抬头,凝视着宋青玉深情款款地说道:「奴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不符合逻辑和常理的事情……也许——」 宋青玉瞟了一眼花非花抓着自己的玉手,一动不动冷声说道:「姑娘,请你自重。这种时候不要以为美人计能帮你脱案,你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果……」 说到这里,宋青玉愣住了,因为并没有宋花非花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丝一毫说谎的不安……从刚才开始,花非花对他所说的,难道都是肺腑之言? 花非花却是笑了笑,低下头道:「能够遇见你,真好!」 虚伪的阴谋被真实的情感无意间隐藏,宛如……命运的恶作剧。 「什么乱七八糟……不过她好像确实不像在撒谎……」宋青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无言地怔在那儿。 宁静,尴尬,不知所措…… 还好这时一个官差突然冲进来。 「宋大人!我们发现孙员外的尸体了!已经送到义庄了。」 「赶紧带我去!」宋青玉莫名松了口气,高唿一声。他现在只想赶紧从花非花面前消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32页 「啊?」官差没明白!死人了,这个官员怎么看着这么开心啊。 「头前带路!」宋青玉快步疾行,就差没跑起来。 大牢里,只留下呆立在原地的花非花,心中千百般的滋味,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该与何人说。 然而大牢后面那个小窗户上,突然出现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的脑袋,她的头髮像杂草一样散在脸上,头顶上还沾着一两片树叶。她的脑袋微微颤抖,正歪着头盯着花非花咧嘴笑。花非花偶然抬头望了一眼窗户,窗户上的女人的脑袋在花非花抬头的瞬间又消失了…… 义庄里。 宋青玉、溪洞县、师爷、李河洛这些人都在,他们一起站在孙半城的尸体前。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尸体上。 钱大人满面愁容沉默不语。 师爷:「我去孙府查过,孙伯文那里出去时神色慌张,我觉得……」 宋青玉打断他道:「仵作验尸。」 仵作赶紧领命道:「明白。」 「宋大哥的时间很紧迫,只有三天的时间,据我所知,他奉圣旨查案,却只剩下三天不到的时间。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给他这么点的时间,实在想不通。但是,我能想到的是,一定要尽全力让宋大哥查明此案。恶鬼杀人,恶鬼杀人……」 李河洛看着一脸冷色的宋青玉,也不禁替他着急。 「看来被钱大人说对了,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和恶鬼杀人如出一辙。」李河洛开口说道,「这恶鬼杀人和恶鬼抓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此时的义庄外,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义庄门口。来人从身材上看,像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脚下是一双露着脚趾的鞋,仔细看一下,她的脚很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该有的脚。而且,鞋梆上明显是粘了很多的泥。她披头散髮……正是在大牢里偷看花非花的那个人。 「要开始了……」女人有气无力呓语着,「不是第二十四具,而是第一具。」 第十八章 死因 若生前溺水尸首,男僕卧,女仰卧。头面仰,两手、两脚俱向前。口合、眼开闭不定,两手拳握。腹肚胀,拍着响。 死后被人用绳索系扎手脚及项下等处,其人已死,气血不行,虽被系缚,其痕不紫赤,有白痕可验。 ——《洗冤集录》 「和恶鬼杀人的死尸一样吗?」 宋青玉走到了「闻名已久」的孙半城身边,仔细打量着尸体。 孙半城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尸体被河水泡得发胀,他的脸庞非常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而且,临死前的表情非常狰狞,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 根据河水的温度判断,死亡的时间大致是昨天傍晚左右,基本和恶鬼杀人的二十三具死尸相似,不是溺死、不是勒死、不是刀杀也不是毒杀。 周身上下一点伤口没……等一下! 宋青玉忽然发现什么的样子,垫着手帕把孙半城的胳膊抬起,他发现孙半城的胳膊上有绳索捆绑留下的淤青。死者死前被人捆绑过,这一点和恶鬼杀人的尸体不同,那些尸体没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再仔细观察一下,孙半城左手手腕处,有一道很细很细的红色印记,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像是在什么地方蹭到了一样,这个也是死前留下的吗? 「和恶鬼杀人的尸体不一样!」宋青玉紧皱眉头,「可是,这些代表着什么呢?接下来,该从哪里入手?」 溪洞县上前一步:「宋大人!如今孙半城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且尸体和恶鬼杀人的尸体的状况基本一致。卑职认为,顾着死的,也得顾着活的。孙家现在还有四个人下落不明,没看到他们的尸体,就代表着他们还有生还的希望。」 宋青玉转身:「你想说什么?」 溪洞县满面愁容,他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不能再拖了,一定要尽快找到孙家人,晚一步,又是四条人命!宋大人,虽说您此次前来主要负责的是恶鬼杀人案件。但是,卑职认为,现在全力寻找营救孙家人才是当务之急。卑职满心想尽快找到生死未卜的剩下四人,无奈卑职实在愚钝……」 宋青玉:「可以了,本官自有分寸。」 溪洞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神色,撩袍下跪:「宋大人!」 宋青玉扫了一眼溪洞县:「溪洞县,你这是何意?」 溪洞县:「卑职有所耳闻,溪洞恶鬼杀人的案件因为有千人血书,这代表着民意,朝内很是重视。宋大人前来查案,如果查清此案,必然是大功一件。而恶鬼抓人,只是可能和恶鬼抓人有关,即使破案找回剩下的孙家四人,也只是得到孙家一家的感谢……」 宋青玉轻笑一下:「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本官只在乎立功,不重视生死未卜的四条人命?」 溪洞县昂首挺胸,咬牙切齿:「卑职不敢,要怪只能怪卑职无能,满心想寻找救回孙家四人,却无能为力。宋大人,如果查不到恶鬼杀人的案件的真兇,卑职愿顶下这个罪名,大人将卑职抓回去交差便是!但是孙家四条人命……宋大人!」 「咚!」师爷也撩袍跪下,「小人不才,烂命一条,愿意和钱大人一起顶罪,恳请宋大人救回孙家四人。」 宋青玉上前一步,扶起溪洞县和师爷:「起来吧,恶鬼杀人也好,恶鬼抓人也罢。本官一定会全部查明,抓住真兇,救回孙家四人。」 第33页 「河洛。」宋青玉喊了一声李河洛,「我们走。」 溪洞县喜出望外:「大人,您是去查孙家四人的下落吗?」 宋青玉随口说道:「不,又到中午了,本官该吃饭去了。」说着,就和李河洛一起离开了义庄。 溪洞县望着宋青玉远去的背景,不解道:「传闻里,不说这个宋青玉是个清官吗?」 师爷摇着头:「可能就是装个样子,这两天下来,我看着他不太像一个清官。每天都是在岁更楼吃,住也住最好的客栈。」 溪洞县颔首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客栈还真不是我为了拍马屁给他安排的。是他特意吩咐我给他安排的。一个清官,会要求住上好的客栈,一日三餐去上好的酒楼吃吗?」 岁更楼里。 李河洛扭捏道:「宋大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青玉冷冷地看了李河洛一眼,说道:「自己都不知道当不当讲的话,干脆就别讲了。」 李河洛不知道宋青玉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小弟认为,您还是要以恶鬼杀人的案件为主,毕竟,这个案子上面给您限定了时间。如果这个案子没能在限定的时间内解决,事情就麻烦了。」 宋青玉:「怎么麻烦了?」 李河洛:「只是河洛的直觉……这么大的案子,留给您破案的时间只有四天,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不太清楚。河洛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涉及到某种大局?如果是,站在您的位置上思考,尽全力在四天内破案才是正确的选择。」 宋青玉轻蔑地笑了一下,冷声道:「我听你们谁的?你说为了大局查恶鬼杀人,溪洞县说为了避免再添人命查恶鬼抓人。」 李河洛赶紧解释:「河洛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有别的意思,您是大人,您说了算。」 宋青玉这才笑道:「你们说得都对,我自有分寸,别说这些案件了。河洛啊,你想吃点什么,随便点。」 李河洛有点不解,而且从刚才开始,宋青玉的语气明显就不对。李河洛小心翼翼在一边夹菜,身份悬殊,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宋青玉看出了李河洛的异样,说道:「以前我断案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很少有人像你们这么上心地帮我。你说的不错,恶鬼杀人确实牵连很大,我应该以大局为重。但溪洞县那里说的也没错。四条人命,我难道放任不管?溪洞县也不争气,指望着他,替四个人收尸都收不到热乎的。现在时间紧迫,我确实很难选择——去查大局,还是去解救平民百姓?」 李河洛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宋青玉,像个小姑娘一样,认真地听着宋青玉的每一句话。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宋青玉第一次向外人吐露心声。 「不说了这些了。」 宋青玉把头转到一边,指着墙上的半幅对联说道:「河洛啊,这幅对联不像是你的字啊。」 李河洛之前为岁更楼题字,但是今天来却发现被换了。之前是那首《念奴娇》,今天换成了一副对联。 「是这样的。」李河洛立刻解释,「昨天那首《念奴娇》不是被您识破了端倪了吗,今天就不能再挂着了。岁更楼的东家换了一个对联,能对上的还是和那首《念奴娇》一样,有赏钱领取。这个对联是岁更楼的东家自己出的,我没跟着掺和,字也是找别人写的。」 「无山更比巫山好。」 宋青玉念着上联,说道:「河洛贤弟,你来试试?」 李河洛咋舌,很是为难的样子:「怎么出了这么一副对联呢?」 宋青玉:「贤弟饱读诗书,不可能对不上来吧。」 李河洛:「很有难度啊,无字和巫字是谐音,下联也要找一个谐字 。」 宋青玉却是笑道:「你准能对得上来,哥哥这顿饭,就看你的了。」 李河洛踌躇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我的下联是,何叶能如荷叶圆。」 「好!」宋青玉连连鼓掌,「河洛贤弟真是高才啊,只不过……」 李河洛咽了一口吐沫,很紧张的样子:「献丑了,河洛学艺不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宋大哥但讲无妨。」 宋青玉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说道:「一般来说,山都应该是对水的。你下联完全可以这样对,何水能如河水清。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呢?这幅对联难就难在这个谐音上,你既然找到了何字的谐音,怎么不再考虑考虑,用水来对山呢?」 李河洛连忙敬酒:「河洛一时疏忽,没有想到。还是宋大哥技高一筹啊。」 宋青玉轻笑,开玩笑的语气:「我的下联也是根据你找到的谐音对出来的,锦上添花而已。河洛贤弟对上了对联,今天就算是你请客了。」 李河洛:「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再要点什么吧,嗯……来个爆肚怎么样啊?」 宋青玉:「我不太喜欢吃爆肚,那东西总感觉他脏。」 李河洛:「不脏,牲口都是饿一天,肚子里干净了才下的刀。」 宋青玉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他好像抓到了什么的样子。 「老爷……行行好吧!」这个时候,岁更楼的拐角处走上来一个老妇人,「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伙计给老妇人倒了一碗水:「大娘,县衙没发给你们赈灾粮吗?」 第34页 老妇人:「发了,我家人多,不够吃啊。」 岁更楼的老闆走过来,他没让伙计轰老妇人出去。相反,老闆让伙计给了老妇人一点吃的。 伙计贊道:「东家,还是您心善。」 岁更楼的老闆嘆息道:「都是溪洞这里的,这点小事能帮就帮吧。也别说,咱们溪洞自从禁止了杀人祭鬼之后,确实是不顺。上个月灾情刚过去,这个月又出了恶鬼杀人的事情。」 伙计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往宋青玉这边使了一个眼神。告诉岁更楼的老闆,这边坐着官员呢。 岁更楼老闆赶紧说:「好在,朝廷派了官员来查案。我听说,这个官员是个清官,包龙图再世一般啊。」 宋青玉没有理会店主和伙计,眉头一皱,问李河洛:「这是怎么回事?」 李河洛:「去年虫灾,粮食收成大减,有了饥荒。百姓们都说,是禁止了杀人祭鬼,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杀人祭鬼,一是祭鬼,二是祭神。自从禁止了这一恶习之后,溪洞这几年风不调雨不顺,就是神没得到祭品,不让百姓有好收成。出现那些查不出死因的尸体,就是恶鬼得不到祭奠发怒。全是无稽之谈。」 宋青玉知道虫灾的事,元夕夜上他就担心会出现饥荒。但是他不知道溪洞也在虫灾受灾区里。 「难怪我到溪洞这么荒凉呢。溪洞的灾情怎么样,严重吗?」 「朝廷发下了赈灾粮款,情况就算是不错了。饥荒嘛,一般都是在春季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发生。溪洞这里一年两季庄稼,所以赈灾粮款到了,基本上就能撑到第一季庄稼的收成了。像那位老妇人,是特列,家里人多。正常的人家,都能靠赈灾粮撑到收成。所以说,灾民的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李河洛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不过朝廷发下的粮食里,掺了糠麸!」 「糠麸?!」宋青玉差点没站起来,「糠麸是餵牲口用的!把餵牲口用的糠麸混在赈灾粮里……你说真的吗?」 李河洛:「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去问溪洞百姓。」 宋青玉站起来:「救命的赈灾粮都要做手脚!成千上万的百姓飢肠辘辘……」 说到这里,宋青玉忽然愣住了,他转头望望门口还在那里讨饭的老妇人,再看看桌子上的爆肚,联想起李河洛方才的话——「牲口都是饿一天,肚子里干净了才下的刀」…… 宋青玉深吸一口气:「难怪我查遍那二十多具死尸,都查不到伤口……」 李河洛看着宋青玉的神情:「宋大哥,听你的意思,是发现那些死尸的死因了吗?」 宋青玉点头道:「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跟我去义庄。」 宋青玉的确发现了死者的死因,归根结底,还得感谢那个老妇人上楼来乞讨。因为她的到来,李河洛才和宋青玉谈起溪洞的灾情问题。可以说,没有这个老妇人的出现,死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所以,宋青玉扔给了老妇人一点散碎银子,下楼冲着义庄方向赶去。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那老妇人的嘴角却挂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十九章 粮款 如男子,须看顶心,恐有平头钉;粪门,恐有硬物自此入。多是同行人,因丈夫年老、妇人年少之类也。 理有万端,并为疑难,临时审察,切勿轻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洗冤集录》 义庄内。 关于宋青玉的猜想,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些死尸不是刀杀、溺亡、病死……之前虽然排除了诸多死亡方式,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死亡方式——他联繫到了溪洞饥荒的现象,现在怀疑这些死尸,是死于飢饿! 宋青玉和李河洛肩并肩站在门口,望着排列整齐的二十四具死尸。就在刚刚,宋青玉吩咐仵作完成了对这二十四具死尸的开膛破肚。宋青玉大步跨出,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李河洛说:「如果撑不住就出去吧。」 听到了宋青玉的话,李河洛转身冲出门口。 「哇……」在墙角处,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不住的呕吐起来。就像活吞了两只老鼠一般难受。 宋青玉逐一检查起这些尸体,他让仵作把这些尸体的胃部剖开,然后用一只筷子翻看着胃里的东西。因为这些尸体死去的时间很长,尽管仵作使上了全部的手段减缓尸体腐烂,但是尸体腐烂还是很严重。 「假如这些尸体是饿死的,他们的胃里会空无一物吗?还是会保留下来树皮草根之类的东西?死尸胃里的东西在完全密封的前提下会腐烂吗?」宋青玉不是专业的仵作,验尸方面的知识他了解一些基础的,但太复杂的他就无能为力了。至于溪洞县的仵作,指望不上他,看着很有经验的样子,专业技能还不如宋青玉。 「不过……」宋青玉用筷子扒拉几下死尸胃里的东西,自言自语道,「基本上足以断定这些人是饿死的了。」 一群被饿死的人的尸体,他们的胃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宋青玉不清楚。是发酵了变成黑色?还是变成粘稠的液体?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肯定——这些死尸胃里的东西,绝对不是正常死亡的死尸胃里该有的东西。这些死尸的胃里,每一个都有灰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有的还是小块状。这些小块很松软,用筷子一戳就碎,像面粉块一样。 第35页 「仵作,认识这个东西是什么吗?」宋青玉站起来,去检查器其他尸体的胃。 仵作毕竟是在这行干了很多年了,专业技术放在一边,面对死尸的承受程度绝对远远高过正常人。 「回大人,如果小人没有看错,这应该是观音土。」 宋青玉用筷子逐一挑开死尸的胃部,具具如此。他轻轻点头:「不错,正是观音土。 观音土这个东西有很多的用处,做陶瓷就能用到它。它很像面粉,饥荒的时候,有灾民会拿观音土当食物吃,吃下去之后会暂时解除解饿感。观音土再像面粉,但它终归不是面粉。吃它只能做到胃里有东西,暂时感觉不饿,它不能被消化也不能提供卡路里。一直吃这个东西,最后就是活活胀死的结局。当然,不吃也是饿死,吃了还能稍微好受点。 宋青玉走到了孙半城的尸体前,在场的二十四具死尸,只有孙半城的胃里没有观音土。孙半城的胃里有不少的糯米,这些食物还包裹着厚厚的油层,看着让人反胃。 「果然,孙半城的尸体和之前的尸体不是一回事。孙半城失踪了十多天,死前曾经被人用绳索捆绑起来。胃里有正常的食物,说明即使被人囚困起来,这个囚困孙半城的人还是每天给孙半城送饭,保证着孙半城的存活。接下来,昨天的傍晚的时候,杀死了孙半城。但是,还是那个问题,他是怎么死的?孙半城的胃里有食物,连饿死都不可能。食物下毒也不可能,尸体周身上下没有中毒的迹象。」 「孙半城的死因确实是让人疑惑。但是,还有一件事更让我疑惑。那就是……孙半城被杀的时间!孙半城被抓了十多天,要杀的话当时就杀了不好吗?为什么把孙半城抓起来养活着,非得等到昨天傍晚才杀?而且,兇手绑走三人没被发现,他去孙府时当场杀死孙半城不行吗?为什么还要费力把人带走?」 「等一下!难道说……杀人祭鬼!」 宋青玉忽然想到什么样子,转身问仵作:「仵作,杀人祭鬼什么时候举行?!」 仵作一愣:「杀人祭鬼?已经禁止了好几年了,现在溪洞没有这个恶习了。」 宋青玉:「我知道,我问没禁止之前,杀人祭鬼什么时候举行?」 仵作:「没准,一般都是夏天或者春末,主要是三月到六月这几个月,其他月份基本没有,尤其是六月最多。您怀疑,现在有人无视禁令,在暗地里举行杀人祭鬼?」 宋青玉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暗自思量:「很有这个可能!千人血书请求恢復杀人祭鬼这种事他们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起初,见到千人血书我很震惊,这群刁民胆子太大了,朝廷禁止的东西他们也敢上书请求恢復。但是,考虑到饥荒,也就顺理成章了。」 人面对无能为力的绝境的时候,很容易跪下来向鬼神祈求,这是一种近乎于人类本能的行为,就是一个科学家都不会例外。你把一个科学家从悬崖上推下去,你说他在降落的过程中会想什么?是分析计算他作为自由落体的时间,还是哭着向神祷告,神啊,救救我吧! 溪洞的百姓也是这样,他们深处绝境,已经没有那么多理智。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说,溪洞闹饥荒是不是咱们没举行杀人祭鬼,鬼神降难于咱们啊?然后,他们肯定振臂高唿要求恢復杀人祭鬼。破除封建迷信,那个年代没这个词。就是有,人吃得饱穿得暖可以说说,饿急眼了的话,谁还管那个。面对一群飢肠辘辘的灾民,你跟他说封建迷信,他看你像蜂蜜米线。 饥荒一般是在春季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发生,像溪洞这种靠南的地方,庄稼最少都是两季,第一季的庄稼眼看就有收成了。朝廷也发放了赈灾粮款,灾情得以控制,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饥荒基本上就算是过去了。但是,有各别思想偏激的人,还是相信杀人祭鬼,做出什么出格举动。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不会不发生。 至于什么是出格的举动?世间总有些人大义凛然,两肩担道义,一心济苍生。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为了溪洞风调雨顺,他们为了平息鬼神的怒火,找几个无辜者,私自举行杀人祭鬼。 宋青玉有些担心,恶鬼抓人的案子,弄不好就是受灾的灾民一时冲动,绑了孙半城这些不用受饥荒之苦的有钱人,在举行杀人祭鬼。所以,他刚才问仵作,杀人祭鬼这种恶习,有没有时间上的特定的规矩。比如,非得在规定的日子杀活人祭奠,鬼神才能收到。兇手用孙半城举行杀人祭鬼,把孙半城绑起来饲养着,等到了规定日子,也就是昨天才杀死。这样,孙半城被抓十多天之后才被杀死事情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然而仵作的回答让宋青玉很失望,杀人祭鬼并没有特殊的时间要求。也就是说,孙半城被兇手养活了十多天才杀的疑点,还是无法解释。宋青玉任职大理寺多年,经过他手里的案子不少,但像这样的案子,他还真是没见过。 饲养死者十多天才杀死,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要是世昆在这里就好了,他过来验尸,一定能发现一些我发现不了的东西。当时我就应该带他一起来溪洞县查案的,以后无论我走到哪里,看来都要把他带在身边……」 宋青玉虽然有点冷酷无情,也没什么朋友。但是,宋世昆这个人,他到溪洞两天,念叨了两次。这对宋青玉来说,就相当于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了。 第36页 「想一下,宋世昆验尸时都是怎么验尸的。」宋青玉努力回想着类似情况下宋世昆验尸时的场景。 大理寺内,一个侠客打扮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懒散地走到了棺材前,他的后背上背着一把鲜红鲜红的油纸伞,左腿上挂着一只小一号的诸葛连弩。 宋世昆问:「怎么样了?」 宋青玉答道:「尸体是昨天送来的,死前和他的妻子有过争吵,周身上下没有伤口,说是暴病而亡。但是,他们老夫少妻,妻子还在外面有外家。那个外家已经招供,唯独这个妻子,说查不出死因她就不认。」 宋世昆接着问:「他妻子是干什么的?」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开玩笑道:「是个稳婆,同行是冤家啊。」 「周身没有伤口的话,就查查他的头顶心和粪门。多半是用硬物利器什么的,从这两个地方刺了进去。因为这两个地方很隐蔽,仵作验尸最容易忽略。」宋世昆走到尸体前…… 宋青玉的思绪回到现实,他打开孙半城的髮髻,仔细拨动寻找着,在孙半城的头顶心发现了一个细小的圆形的伤口。 记忆里,宋世昆仔细看了一下伤口,里面似乎有东西,于是拿起一个钳子…… 现实里的宋青玉手握钳子,从孙半城头顶的伤口里拽出一根半截的簪子。 记忆里,宋世昆对宋青玉说:「看到了吗,死者就是被人钉穿了头顶心死去的。验尸并不容易,一定要记得……」 现实里的宋青玉盯着从孙半城头顶心取出的兇器:「理有万端,并为疑难,临时审察,切勿轻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这时,李河洛边说边从门外走进来:「宋大哥,我刚才有了一个想法, 有关孙半城的死因,他会不会是……」话说到这里,李河洛止住了话语,因为他望见了宋青玉手里半截的簪子。 宋青玉把簪子轻轻地放在一块白布上,说道:「孙半城的死因已经很清楚了,是被人用簪子刺穿了头顶刺死的。兇手刺入的地方很刁钻,正好是头骨的缝隙,所以很容易刺入。但是,他在往外拔的时候,可能是出于慌乱,簪子卡断了。匆忙之下,他就把尸体抛尸进河里。因为伤口很细,血水不多,被河水一冲就没有了,而伤口隐藏在头髮里不易被发现,我们看着孙半城的死尸,自然查不出伤口。」 仵作站在一旁连连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河洛立刻称赞:「还是宋大哥厉害啊。」 宋青玉紧锁眉头,虽然现在知道了义庄里所有死者的死因,但是,其他的事情还是毫无进展,尤其是关于孙半城被兇手困住十多天才杀死这一点。 不过,宋青玉相信,一切的意料之外,都必然会在情理之中! 李河洛:「宋大哥,那之前那些尸体呢?」 宋青玉:「和我之前想的一样,都是饿死的灾民。」 李河洛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意味着……」 「我清楚,不要多说了。」宋青玉抬头望了望斜照入义庄的残阳,「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不知不觉一天又快结束了。河洛,你是溪洞县的主簿,利用你的职务之便,把朝廷赈灾粮款的帐簿拿给我。」 李河洛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用了,赈灾粮全部被掺了糠麸,我已经找灾民核实过了,每家得到的赈灾粮都是如此。在粮仓里还有一些没发放完的赈灾粮,我查看了,也是掺入了糠麸。」 宋青玉看了李河洛一眼,然后厉声说道:「那赈灾的银两呢?救命的粮食都被做了手脚,白花花的赈灾银能逃过一劫吗?!你藉助主簿的职位之便,偷偷地把赈灾粮款的帐簿拿给我。」 李河洛:「不用吧,和钱大人说一声,咱们直接去县衙看不就行了吗?」 宋青玉重复了一遍:「把赈灾粮款的帐簿偷偷拿给我。」 宋青玉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赈灾粮被动了手脚。什么人最容易对赈灾粮做手脚? 第二十章 死亡的周仁 十二月乙卯朔,振明、越、秀、润、徽、婺、饶、信诸州流民。丙寅,借给被灾农民春耕费。——《宋史·三十卷》 目前的案件可以说有进展,也可说没进展。 下落不明者:孙夫人、孙叔文、周仁、周义。 确认死亡者:孙半城。 恶鬼杀人二十三具死尸身份:饿死的灾民。 赈灾粮:被人掺入糠麸以次充好。 赈灾银两:尚不明确。 深夜,宋青玉还没有睡。他挑起灯烛,把外衣披在身上,核实着溪洞县发放赈灾粮款的帐簿。不知不觉间,只听得桥楼上鼓打三更,传来小心烛火的声音。这代表着,宋青玉到达溪洞已经过去了两天。 宋青玉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心里想道:「去年秋天多地虫灾,粮食收成大减,尤以明、越、润、徽等地为甚。朝廷根据各地灾情,相应地减免税收,发放了大量的赈灾粮,还借给了被灾农民春耕费。溪洞这里也有灾情,但是相对其他地方的灾情,要轻上很多。所以,发放到溪洞赈灾粮款要比其他地方少很多。」 「虽然溪洞的赈灾粮被掺入了少量的糠麸,但应该是完全够用的!灾民们把糠麸筛出去,还是可以食用。为什么会饿死二十三名灾民?他们饿死的时候,赈灾粮应该已经发放到灾民手里了啊。灾情饿死二十三条人命倒也不是什么太让人震惊的事情。可是,赈灾粮已经到了,还饿死了二十三人,这种事情,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第37页 赈灾粮款,粮食是救命的赈灾粮,赈灾的欠款大部分是借给百姓新一年的春耕费。像这种时期的灾情,赈济灾民都是钱和粮食一起发放。光发粮食没有用,不给灾民钱让他们耕种,不解决根本问题。赈灾粮也好,春耕费也好,这两样哪一个都不能少。少了粮食,灾民得饿死,少了春耕费,灾民们没钱耕种,新的一年怎么活?朝廷再发粮食? 宋青玉回到桌边,继续翻动帐簿:「粮食虽然被掺入了糠麸,但数目倒是对得上。问题出在春耕费这里,足足少了一半!」 因为宋青玉就猜到了会是这样,所以才让李河洛偷偷把帐簿拿出来。赈灾粮掺了糠麸,春耕费对不上数,溪洞县和这件事没关系,说出来都没人信。宋青玉现在要查溪洞县,他不想打草惊蛇。 「这个溪洞县隐藏的很深,从我到溪洞见到他开始,他就是一副极度平庸的样子。可是,在我面前他一直装得一副大义凛然,唯一一点小聪明都用在这上面了。」 宋青玉抬头望了望房梁,满面愁容:「春耕费对不上数,赈灾粮掺入糠麸,是他贪污了吗?这件事他的嫌疑最大,但是,又有一点不合理。如果是他,这个帐簿他为什么不销毁?为什么不改帐簿?把这样的帐簿摆在那里,不是等着别人查自己的贪污行为吗?难道说……赈灾粮款到了他手里,就是那个样子,是他上面的人贪污了?」 「算了,天已经很晚了。」宋青玉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样一片黑暗里。 「咔咔!」有人用打火石点燃了油灯,短暂的光明照亮了屋子。油灯前站着一个人,他身穿一件蓑衣,脸上带着一个可怖的恶鬼面具,手里拎着一把柴刀。正是杀人祭鬼传说之中的恶鬼。 这里是一个黑暗的地牢。这个地牢原本是一个地窖,让恶鬼简单改造了一下,用来关押孙家人。恶鬼身后是一个铁门,铁门外是一个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木门。出了这个木门,就能重获新生。 而地牢内部。铁门内,地上铺满了杂草,在一个角落里,是大管家周仁的尸体。他的尸体被绳索绑着双脚倒吊在房樑上,满身都是刀伤,每一处伤口都深到可以看见骨头。但是,这些并不是致命的伤口,致命伤来自他的脖子。他被人倒吊着割断了脖子上的血管,看起来就像杀猪一样。他已经死去了有一段时间,鲜血布满了周仁的面孔,又顺着他的脸流下,把他身下的稻草染红了一大片。 地牢里还有有两个绑人用的木架子,一个是空的,另一个绑着着孙家的小少爷孙叔文。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孙叔文现在的状态极差,之前华丽的服饰已经破烂不堪,满是破碎的口子。顺着这些破碎的口子往里看,是血肉外翻的伤口。很明显,孙叔文在这十几天里受到了残忍的殴打。他的脚边,是十多条纱布,很明显是换下来扔掉的,血液已经把纱布渗透了。这些纱布很长,被人团成一团扔在一边。这么长的纱布如果包裹起伤口来,会包裹得很厚很厚,但是……血液能把纱布渗透,就能想像得到伤口到底多大了。 这些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他的右手,绑着厚厚的纱布。如果再仔细观察一下,纱布的一端包裹得非常平整。一般来说,手腕受了伤用纱布包裹时,因为有手的存在,包裹起来会包成很大一团。可是,孙叔文这里包裹得不是很大一团,纱布包起来更像是一个圆柱的形状。再往上看,孙叔文的胳膊上被用一根绳子狠狠地勒住了,再勒得紧一些,绳子就得陷进肉里了。 绳子勒得这样紧,血液能流得通顺吗?孙叔文的脸色苍白,胳膊上抑制血液流动的绳子,手上圆柱形状的厚厚纱布,尽管用绳子勒住了胳膊还是有足够渗透纱布的出血量……有了这一切,就很容易联想到孙叔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没错,他的右手被人砍掉了。 孙叔文的肚子一上一下的起伏,这才证明着,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还没有死去。 披着蓑衣的恶鬼走到孙叔文的身边,狠狠地给了孙叔文一个耳光,把孙叔文扇醒。 「啊……」孙叔文艰难地张开双眼,眼睛里看东西还有些模煳。 「啊!」孙叔文惊恐地叫着,「你要干什么?」 孙叔文看到恶鬼,心脏停止了三秒钟,然后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心跳的速度,一口气彪到了每分钟一百二十下。恶鬼不说话,高高地举起了柴刀。 孙叔文疯狂地大吼着:「你要杀我了吗?五天前你带走了我父亲,后来又当着我的面杀了管家,把我打昏,现在终于要杀我了吗?!动手啊!你这个杂种!」 恶鬼手里的柴刀狠狠落下,孙叔文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一刻钟后,孙叔文缓缓睁开双眼,他大口喘着粗气,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转过头,看到绑着自己的绳索被恶鬼砍断了。 「你……什么意思?」孙叔文一时间没明白恶鬼的意思。 恶鬼依旧不言不语,从蓑衣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扔到了孙叔文脚边。看样子像是金疮药之类。恶鬼向孙叔文扬了扬头,然后看了看金疮药,示意孙叔文金疮药是给他用的。 「不用你假惺惺的!」孙叔文瞪着恶鬼说道,「是你砍断了我的右手,这个时候又给我金疮药!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第38页 恶鬼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孙叔文弯腰捡起金疮药,看了一眼,又突然把它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站在原地对着铁门大骂恶鬼。 孙叔文骂着骂着忽然停了下来,他忽然发现有一股冷风涌入了地牢。他在这里关了十几天,很清楚这个地牢是完全封闭的,只要关上门屋子里就一点风都不透,一点光都不进。只有恶鬼过来送饭的时候,打开外面的石门,才会有一丝风吹入。 「如果有风,就代表着,石门是开着的。难道……」孙叔文心里想着:「会不会是恶鬼出去,没有关石门。如果是这样的话,是自己逃跑的好机会。但是,万一恶鬼只是出去透气,没有走呢?自己出去不正好撞到他吗?」 孙叔文一咬牙:「我在想什么?!我不清楚他为什么现在没杀我,但他能砍了我的手,就不能砍我的脑袋吗?我看到他行兇的场景了,他不可能再留着我的,杀死我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现在出去碰到他,大不了就是让他当场杀了我。万一,万一他没在呢,我不就能逃出生天了吗?」 孙叔文这样一想,弯腰捡起了一个之前摔碎的药瓶的碎片:「如果碰到恶鬼,我好用这个碎片当武器。我十六岁,还断了一只手,百分之百不可能打得过恶鬼。但是,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临死前划他一道小口子也行啊。」 说出来都没人信,铁门真没锁。復行数十步,木门也大开。冷风吹入新鲜的空气,孙叔文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但是,事情能那么顺利吗? 孙叔文走到了木门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发现自己左手边还有一道铁门。他现在正在逃命,按理来说看到这个铁门,他不应该停下来理会。但是,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孙半城是几天前被恶鬼带走的,孙叔文现在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道铁门,会不会……恶鬼把我爹单独关起来了?」孙叔文这样着,走向了铁门。 「咚!」铁门被人在里面一脚踢开,发出巨响。 「去死吧!」随后,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大吼,转眼间,孙叔文被人扑倒在地。 …… 宋青玉从床上醒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口渴。于是下床到桌上去拿水,一不小心,他把熄灭的油灯碰到了地上。油灯掉在地上的声音吓了宋青玉一跳。 …… 地牢里,孙叔文昏死过去,躺在稻草里,死去的周仁也被恶鬼放下来扔在了稻草里。很明显,就在刚刚,孙叔文不出意外地被恶鬼抓到打昏了。恶鬼看了看躺在稻草里的一人一尸,随手把桌上的油灯扒拉到稻草里。 灯火把稻草点燃…… 第二十一章 生还的孙叔文 宋青玉到达溪洞的第三天,清晨。 「宋大人!」溪洞县在门外高喊着,「孙家小少爷和管家回家了!」 宋青玉立刻起床穿好衣服:「我们走!」 没有太多话语。 孙府,孙家小少爷的房间内,孙叔文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宋青玉看了看昏迷之中孙叔文,问溪洞县:「溪洞县,孙叔文什么时候能接受审问?」 溪洞县:「不好说,您也看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体让人虐待得像一块破布。右手被人砍断了,浑身上下都是伤。大夫过来检查时,说他能活着就算是奇蹟了。」 宋青玉走到孙叔文的身边,撩起被子,目光落在了孙叔文的右手上:「他的手能不能分辨出是什么时候被砍掉的?」 溪洞县:「大夫给他换药时,从伤口的癒合程度上来看,恐怕得有十几天往上的时间了。」 「这样说来……孙叔文被恶鬼抓走后不久,他的右手就被人砍断了吗?」宋青玉说道。 溪洞县:「恐怕是这样的。」 宋青玉的目光向上移动,看到了孙叔文胳膊上有一圈青紫色的伤痕,心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伤痕?是恶鬼为了防止砍手时大量出血导致孙叔文死亡,用绳索了狠狠地勒住了孙叔文的胳膊留下的吗?」 孙家大少爷孙伯文也站在房间里,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孙伯文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其实并不关心孙叔文回不回来。但是,现在他弟弟被人砍掉一只手后侥倖生还,他这个做哥哥都不过来看一眼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他现在的表情很复杂,有惊恐也有疑惑,唯独没有对弟弟关心的急切。 宋青玉转过身,问孙伯文:「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伯文站出来,稳了稳心神,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回大人,应该是凌晨的时候被送回来的。今天早上,我开门出去,就看到舍弟躺在门口了。」 溪洞县:「这是夜里回来的啊!小少爷应该是趁着恶鬼不注意,逃了出来,靠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回到了孙府。可是,他身上的伤痛加上劳累,早就超过了极限。在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之后,昏死了过去。」 宋青玉看看溪洞县,本想说他几句,但嘆了一口气,这个官已经无药可救了。 「不……不是我自己逃回来的……」这个时候,孙叔文一只手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挣扎着坐起来,「如果不出意外,是恶鬼把我送回来的?我这些天一直被困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我之前有机会逃走,但是并没有成功,反而被他打晕了。等我醒来,我就出现在这里了。看你们的样子,并没有抓住恶鬼,所以不是你们把我救出来的。」 第39页 「不是你自己逃回来的,也不是我们把你救回来的,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恶鬼把你送回来的。」宋青玉目睹了孙叔文的醒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没有急切的询问孙叔文被抓的情况,也没有关切地安慰孙叔文,让他先躺下,依旧冷静地分析着案件。 孙伯文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然后立刻冲到孙叔文前,一脸急切的表情,「哎呀!兄弟啊!你快躺下,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可急死我这个当哥哥的了!」 可是,孙叔文看都不看孙伯文一眼,就是冷哼一声。在场的人谁都能看得明白,哥哥孙伯文是假关心弟弟,孙叔文是真反感哥哥。这两兄弟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也就不用赘言了。 溪洞县也连忙上前:「孙少爷,你失踪这些天都去哪了?是谁把你绑走的?被恶鬼绑走的其他人还活着吗?你们被关在什么地方?如果现在让你带我去找,你能找到吗?」 「这……」孙叔文有气无力道,「我……」 「你上来问这么多问题,你让他先回答哪个?」宋青玉看了溪洞县一眼,然后对孙叔文说道,「不用着急,从你被绑走的那一天开始说,任何细节都不要落下。」 孙伯文犹豫了一下:「宋大人,舍弟身体抱恙,刚刚醒来,您看是不是让他先歇息一下啊。」 宋青玉看都不看孙伯文,直勾勾地盯着孙叔文,语气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人心都是肉长的,孙少爷,你刚刚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我就过来询问你,说实话,我也于心不忍。但是,事态紧迫,你的父母、两位管家还在恶鬼的手上,生死未卜。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帮我们找到他们。所以,麻烦您把您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吧。帮助我们救回剩下的孙家四人。」 宋青玉说到这里时,孙叔文的身体很明显地颤抖起来,左手的骨节攥得咯咯直响。但是,脸上却很是很平静的样子。 宋青玉回头看了看溪洞县,溪洞县也看看宋青玉,两个人心照不宣。宋青玉点了一下头,示意溪洞县不要声张。事件前后,恶鬼一共抓走了孙家五人,孙半城已经确认死亡,孙叔文侥倖生还,还剩下三个人在恶鬼手上。宋青玉这里说,救回孙家四人,并不是说错了。第一,宋青玉现在还不知道周仁也死了,第二,他隐瞒下了孙半城已经死亡的事实。孙叔文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了。这个时候如果这么说,你爹也死了!孙叔文怕还得再昏死过去。 孙叔文低着头,呓语着:「四个人?不是四个人了……恶鬼手里现在还有我们孙家的三个人。」 宋青玉轻挑眉毛:「三个人?!还有谁死了?」 孙叔文勐然抬头:「周仁也死了。」 宋青玉:「什么时候?」 孙叔文:「现在是十几了?」 宋青玉:「三月十七。」 孙叔文:「看来我是昏迷了一个晚上……是昨天的中午左右,他当着我的面杀死了周仁,是割喉而死,身上还被砍了很多刀。」 溪洞县看了看宋青玉,说道:「哦,那恶鬼手里就是还剩下三人了。这三个人,我们一定要尽全力,不能再出现牺牲者了。」 溪洞县这是顺着宋青玉之前隐瞒孙半城的死亡的话往下说,再次向孙叔文强调,在他回来之前,没有人死亡。可是,你老这样强调,反而让人起疑心。 孙叔文低下头,语气低沉:「这样啊……我爹也惨遭毒手了吗?」 溪洞县一愣,连忙说道:「小少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员外在恶鬼手里,我们并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还不能放弃,认为他已经死了。说不定,明天他就像你一样回来了呢?」 宋青玉饶有兴致地看着孙叔文,说道:「恶鬼并没有当着你的面杀死你父亲,而是当着你的面把他带走了,是不是?之前你还抱着一丝希望,当你看到我们接连强调你回来之前没有死人,联想到了在这之前,你的父亲很可能已经成为尸体回来了,是吗?」 孙叔文一言不发,机械地点了点头。 宋青玉:「你父亲被恶鬼带走是什么时候?」 孙叔文:「十五天前,我被恶鬼抓到了一个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地牢里,那里有两个木架,分别绑着我和家父。黑暗中,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四天前的早上,恶鬼来到了地牢,点亮蜡烛,当着我的面带走了我爹。」 宋青玉:「那你母亲呢?」 孙叔文:「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我娘,我之前并不知道我娘也被抓走了,听你们说了我才知道。」 宋青玉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李河洛为什么说孙叔文是一个可造之才了。李河洛并不是指孙叔文很聪明,而是指他的心理素质。在询问了孙叔文几句之后,宋青玉发现这个孩子冷静得不像一个正常人。换成其他的同龄人,早就哭得不成人样了。面对这样的人生绝境,他依旧保持着一份冷静,即使是成年人也很难做到。而这个孩子,仅仅才十六岁。 「你的手是什么时候被砍掉的?」宋青玉没有任何顾虑,从孙叔文的冷静程度来看,他绝对承受得住这样简单粗暴的问话。 孙叔文扫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苦笑一下,说道:「在我被抓的当天下午,当时恶鬼走进来点亮了蜡烛,当着我爹的面砍掉的。爹的胆子最小,平时杀鸡他都不敢看。当时他都被吓哭了,他苦苦地哀求着恶鬼,可是恶鬼却一言不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径直挥刀……」 第40页 宋青玉:「你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孙叔文:「我还坐在这里和你对话,就是最反常的事情。」 宋青玉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讶。 这个小鬼!绝对是一个人才! 没错,他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反常!恶鬼没有杀他,把他活着送回来,这到底是为什么?还有他的母亲,虽然被抓走了,但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在孙叔文的视线之中,这又是为什么? 「对了,这十五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宋青玉问道。 孙叔文:「我虽然被恶鬼抓住,但他并没有杀我,而是一日三餐,有汤有菜地维持着我的生存。」 宋青玉想到了孙半城胃里残存的食物:「你的父亲也是这样吗?」 孙叔文:「对,我父亲也是一样。甚至,在最后带走我的父亲的那天早晨,恶鬼还把大量的食物往他的嘴里塞,父亲已经吃不下了,他还是不住地餵食……」 溪洞县在宋青玉身边小声问:「是最后一餐,想让孙员外做个饱死鬼上路吗?」 宋青玉:「并不是,孙员外是前天傍晚被簪子刺入了头顶死亡的,也就是在恶鬼带走他之后的几天了。所以,那并不是最后一餐。不过……簪子……吗?」 第二十二章 嫌疑者 宋青玉又问道:「小少爷,最后一个问题,虽然我不抱着什么希望,但还是要问一下。囚禁你的地牢在什么地方?你能找得到吗?」 孙叔文:「这个我真的无能为力,在我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只要清醒的时候,一定是在地牢里面。」 宋青玉:「很难熬吧,这么多天,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倒也没什么,就是每天恶鬼过来送饭过来我就吃,困了就睡,其他时候在心里背诵先生教我的书。」孙叔文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感觉又困又饿的,有什么吃的吗?我撑不住了,我想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下。」 「兄弟,你在这等着,哥哥这就去叫人给你准备吃的!」孙伯文立刻走出了房门。 宋青玉看了孙叔文憔悴的面庞,说道:「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对了。」孙叔文忽然叫住宋青玉,说道,「有一件事,也许能帮你们找到恶鬼。」 宋青玉站住脚步:「哦?」 「我被砍掉右手之后,恶鬼装模做样地给我包扎上药,一直持续了到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他又来送金疮药……」孙叔文仔细地讲述了他记忆里出逃的过程。「就这样,我有一次逃走的机会。但是当我从地牢里逃出来,走在走廊上时,发现这个地牢里,还有一个铁门。」 宋青玉:「你那时还不能确定你的父亲已经死去,所以,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认为你的父亲被恶鬼囚禁在那扇铁门后面。」 孙叔文:「对。你们之前说我娘也被恶鬼抓走了,可我在地牢时却一直没有看到她。现在想想,她可能就是被关在那扇铁门后面了。当时,我在那扇铁门前只是停留了一瞬间,异变就发生了。」 宋青玉:「发生了什么?」 孙叔文:「有一个中年男人撞破铁门,从里面沖了出来。」 宋青玉:「是恶鬼吗?」 孙叔文:「不,是管家周义,他被囚禁在那扇铁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管家和我们分开关了。」 宋青玉:「这么说,管家周义还活着喽。」 孙叔文:「至少我被恶鬼打昏之前,他还活着。」 宋青玉低头不语,心想:「根据之前孙叔文所讲,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恶鬼是故意放他出来的。但是,周义那里呢?也是恶鬼故意放他出来的吗?」 孙叔文苦笑着:「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们勉强看清了对方的脸,管家周义这才把我扶起来。他当时躲在门后,听到有脚步声经过,以为是恶鬼,所以冲出来想放倒他。但是,他没想到是我。我不知道周义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一直捂着自己的左胳膊,好像是受伤了。说起来可笑,两个逃出来的人,我被砍掉了右手,他被弄伤了左胳膊。这样两个伤病人,能逃得出来就怪了。」 宋青玉:「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孙叔文继续讲述:「那个恶鬼就在木门外,不知道是透气还是干什么?听到有声音,立刻拎着一把柴刀沖了进来。他冲进地牢后,第一件事就是反手把木门关上。地牢里很暗,借着月光我们才能看清周围的人,他把门一关,我们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在黑暗中,恶鬼和周义厮打起来。周义手无寸铁,左胳膊还有伤,他一定不是恶鬼的对手。我当时手里有一个瓷瓶的碎片……」 宋青玉眉头一挑:「你用碎片帮着周义去刺恶鬼了吗?」 孙叔文:「对。我当时是侧身对着木门,木门在我不存在的右手边。恶鬼从木门过来和周义厮打。所以,虽然看不清两个人,但我清楚,右边的是鬼,左边的是人。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刺了上去。」 宋青玉:「结果呢?」 孙叔文:「结果,在我用碎片刺着了右边的鬼之后,却听到了周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大喊着……我的手——混蛋!」 宋青玉:「两个人在黑暗之中厮打的过程中互换了位置,或者是周义把恶鬼推后了一小段距离,自己站在恶鬼原本的位置上。」 第41页 孙叔文:「很可能是这样,如果我再冷静一点,把这样的情况考虑到,就不会误伤周义了。如果周义没被我误伤,或许……」 宋青玉:「你只有十六岁,那种场面下,你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之后呢?恶鬼把周义制服,并把你打昏了,对吗?」 孙叔文点头。 「弟弟!饭菜来了!」孙伯文亲自端着一盘饭菜进来,说道:「有你最喜欢的三鲜馅的馄饨和带着骨头的肘子,从小你就喜欢带着骨头的肘子,你说用肉连在骨头棒子上面,比切下来装在盘子里吃着香。大哥就喜欢看你攥着骨头棒子啃着吃的样子,就像一个小老虎似的。哎呀呀,那个模样!可爱!」 宋青玉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这拙劣的表演。孙叔文被砍掉了右手,这种时候,孙伯文拿着带着骨头的肘子过来,让他攥着骨头棒子啃着吃……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真地很紧张。之前,孙叔文就对哥哥爱搭不理的。孙伯文年纪比孙叔文大很多,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表现的还好一点。现在,连孙伯文自己都不想装下去,完全遵从自己的本心,对着被砍了一只手的弟弟冷嘲热讽。 孙叔文阴沉着脸:「馄饨和带骨头的肘子我在被囚禁的这些天都吃够了,一天三顿全是馄饨和肘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哥不给我换点菜品吗?还是说,现在大哥当家,弟弟想吃点什么,大哥都不让厨子给做了?」 孙伯文皮笑肉不笑:「那怎么可能呢?弟弟你说想吃什么吧?只要不是龙肝凤胆,再麻烦哥哥都给你弄去。要不来盘凤爪吧,怎么样?你被囚禁这些天,吃不好喝不好的,我让厨子多加点辣子,你开开胃。再说了,凤爪你也能……攥!着!吃!」 溪洞县虽然一个称职的官员,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却是老成。立刻走到宋青玉身边,对他小声说道:「宋大人,该问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走了。小少爷刚刚回来,需要休息。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现在这两个兄弟的事,咱们别跟着掺和了。」 宋青玉站在原地,低着头,没有动弹。 他很在意刚才两兄弟的对话,孙叔文说了一句不得了的话。本来,孙叔文能在恶鬼手里活着回来……不,恶鬼把孙叔文放回来,就是一件很让人费解的事情。再结合孙叔文说的那句话,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孙叔文说,他在被恶鬼囚禁的时候,恶鬼一日三餐给孙叔文送他最喜欢的馄饨和肘子。 当然,这可能是孙叔文一时的气话,是和他大哥呛话,随口说出来的,没必要当真。但是,如果是真的,那问题就大了! 「孙叔文……」宋青玉勐然抬头,「你刚才说的恶鬼一日三餐给你送你喜欢吃的馄饨和带骨头的肘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出意外,孙叔文说道:「真的啊。」 孙叔文没有丝毫迟疑地说道。看他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是你被绑的第一天,他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给你带去了馄饨和肘子吗?」宋青玉不想出什么差错,继续往详细里问。 孙叔文奇道:「他问我?您不是开玩笑吧,谁绑架了我,还问我一天吃几顿饭,最喜欢吃什么?哪有这么好的犯人啊?我在被绑这些天里,他一句话都不说,连嗯啊吶哦,唉嗨哟呵这样的语气词我都没听他说过。但是,他确实是每天一日三餐,给我带我最喜欢吃的食物。虽然我被绑着,但恶鬼还是耐心地……餵我吃完……」 说到这里,孙叔文忽然停了下来,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我一直没有注意……」 孙伯文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半晌,他才冷静下来:「不可能吧……」 溪洞县比大家慢了半拍,最后才明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我就说嘛!」 宋青玉轻笑了一下:「嗯,问题严重了。不过,问题也逐渐变得清晰。」 宋代这个时候有一日三餐的,也有一日两餐的。富贵人家有钱,不一定就是一日三餐,前面也说过了,宰相张商英和工部侍郎喻良能家里还一日两餐呢。孙叔文被囚禁的时候,恶鬼为什么直接一日三餐「招待」孙叔文呢?而且,给孙叔文的饭菜,是孙叔文最喜欢吃的。这一点,很奇怪……直观点讲,绑走孙家的恶鬼,会不会是对孙家人很了解的人? 如果是的话,很多问题就得到了解决。比如,接连绑走孙家多人,却没被发现。因为这个恶鬼对孙家人了解,他知道孙家的家丁换班时间,知道孙家人的居住房间,知道潜入孙家潜入孙家后躲避视线的最佳空间。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松地绑走孙家的人。如果武断一点的话,甚至可以解释孙叔文为什么活着回来的问题。因为,恶鬼不想孙叔文死,不忍心杀他。 不不不,不对,砍掉孙叔文一只手,用鞭子鞭打他的时候,可没看出恶鬼不忍心的样子。所以……恶鬼对孙家人很了解,这一点很可能。恶鬼不忍心伤害孙叔文而放掉了他有待商榷! 「等一下……」宋青玉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转瞬即逝,他紧皱眉头,因为他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溪洞县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一拍大腿:「宋大人!我知道了!是李河洛!哈哈哈……」 宋青玉扫了一眼溪洞县,很平静地说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愚钝嘛。」 第42页 「我怎么了?」这个时候,李河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来晚了,一进来就听到钱大人说我的名字。嗯……钱大人,河洛犯了什么错误吗?」 「没什么,溪洞县怀疑是你抓了孙家人的……恶鬼!」宋青玉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只是,他的脸上挂起了灿烂的笑容。来到溪洞第一次,宋青玉有了如此灿烂的笑容。这份笑容,就像是一个得到了喜爱玩具的孩童一般…… 「而且,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宋金困境 诸强盗,不得财徒二年,一尺徒三年,二匹加一等,十匹及伤人者绞,杀人者斩。其持仗者,虽不得财,流三千里,五匹绞,伤人者斩。——《宋刑统》 临安,普安王府花园。 普安王赵瑷站在长廊上,长廊上方挂着几十个鸽笼,只有一个鸽笼里没有鸽子。 赵瑷数着鸽笼里的信鸽:「一、二、三……少了一只。」 史浩走过来:「殿下。」 赵瑷抓了一把谷粒,耐心地餵着鸽子:「史浩老师,你看我养的这些信鸽怎么样?这些鸽子是我找龙虎山的道士开过光的,如果鸽子全在我的手里,摆在我面前的就是康庄大道。少一只,就有出事的危险,如果这几十只鸽子都少了,我指不定遇到什么大事呢。你看,现在就缺了一只!」 史浩:「是去了溪洞的那只没回来吗?」 赵瑷:「两天不到了……两天之后,我可爱的鸽子们如果没有全在的话,老师离朝前往溪洞就会成为定局。宋青玉到底能不能解决溪洞的案件?」 史浩轻松地说道:「殿下放心,我这个学生绝对没有问题。不过……以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把案子解开的。因为他觉得,只有在火烧眉毛的情况下出手逆转局面,才能显示自己力挽狂澜的能力。」 赵瑷被逗笑了:「这么说来,宋青玉还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喽?」 史浩:「谈不上有趣,他只是一个怪人而已。」 赵瑷:「能入老师法眼的人,必定是有过人之处。老师相信他的能力,我就相信他的能力。我这些天打听过他,他的名声着实不错。不畏权贵,执法如山,洗雪了诸多冤案,俨然再世包龙图一般。但是,作为他的老师我的家臣,老师您却从来没有向我举荐过他。这是为什么?」 史浩很平静地说道:「回殿下,宋青玉闲云野鹤不慕名利,懒散惯了,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赵瑷略有不悦:「老师!现在大宋看上去一副太平景象,但实际上只是勉强在靖康之耻后重新立稳脚步。这样的背景之下,小王不会允许朝内的臣子成为闲云野鹤!只要是人才,多少小王都不嫌多。如果宋青玉真能顺利解决溪洞的案件,证明自己的能力,小王自然会重用他,让他和闲云野鹤的生活彻底告别。」 史浩的身形微微一颤:「重用他?」 赵瑷:「对,重用他。我听说宋青玉在做御史时上书参过秦桧,呵呵,御史参宰相,这份胆量我很欣赏。我很早就想找一个信得过的大臣去查秦桧,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不是能力不够就是害怕秦桧。宋青玉,也许能完成这个任务。」 不料史浩立刻说道:「殿下!请三思!」 赵瑷略感奇怪地问道:「宋青玉作为老师的学生,老师不希望看到他为我效力吗?」 史浩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您刚才问老臣,为何不向您举荐宋青玉,老臣说是不想打扰宋青玉闲云野鹤的生活……确实是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宋青玉这个人,性格太过古怪,很难控制,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这样啊,难怪在万般无奈之下,老师才启用他代替您去溪洞查案呢。」赵瑷并没有感到惊讶。他转过身,轻笑一下,很从容地问史浩,「那么……他到底是怎么一个古怪法,又怎么难控制呢?」 「这……」史浩欣慰地笑了一下,心念电转,「呵呵,被自己的学生算计了呢……对于宋青玉的能力,我在普安王面前一直称赞不已,但是,这么多年从没举荐过他,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把宋青玉拉入了我们的阵营,这一点确实奇怪。普安王得知我启用了宋青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他一直没询问过我。」 「殿下,您对宋青玉了解多少了?」史浩反将普安王一军,说道。 赵瑷抬起头,伸手拨弄了一下笼子里的鸽子。鸽子并不怕人,相反,还很调皮的啄着赵瑷的手指。 「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啊!我调查了一下,宋青玉性格孤僻,没有朋友。他任职大理寺,查过案子很多,其中不乏错综复杂的疑难杂案。不过,我对这些案子不是很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一个没有什么难度的小案。我猜测,老师认为宋青玉不能重用,就是因为这个案子。然而,我打算重用宋青玉,也是这个案子。」 史浩低声问道:「是不是两个强盗的案子?」 「正是!」赵瑷的身体没有动,和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鸽笼里的鸽子却像感觉到危险一样,害怕地在鸽笼里扑腾起来…… 「史浩老师,那个案子,小王看的是卷宗,最后的结果是两个犯人互相供出了对方结案。但是,卷宗里却没有记录宋青玉是怎样让两个犯人互相供出对方的。小王很好奇,想从老师您这里了解一下,宋青玉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不好记录在卷宗里吗?」 第43页 史浩严肃地说道:「那个案子很普通,但是……宋青玉审案的过程,却体现出了他性格的缺陷!」 赵瑷找了一个石凳坐下,静静地听着史浩的讲述。 「一年前,宋青玉查一个大户人家被劫的案件,犯人是临安城外的两名赌徒,他们终日游手好闲,输光了全部家产之后就去抢。他们蒙面持刀进入一户人家,抢了钱,抢的钱大致相当于一匹绢布。没有人命,只是被抢者身上有一点擦伤,是被赌徒踢到在地时留下的。」 「整个罪行的过程简单粗暴,没有什么像样的计划。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最棘手的案件就是这种案件。越是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错,越容易留下线索;反之,越简单的计划犯下的错误就越少,留下的线索也就越少。宋青玉抓到了两个赌徒,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两个人的罪行。」 说到这里,史浩缓了一下,说道:「殿下,您觉得宋青玉会採取什么样的手段,来查明这件案件。」 赵瑷想了一下,说道:「第一,继续加派人手查找证据。越是简单的计划,犯人犯下的错误就越少,这话不假。但是,犯下的错误少,不代表不会犯下错误。这个世上,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缺的罪行,只要有人犯下罪行,他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第二,官断十条路,用得最广的一条路就是打。没有证据不要紧,对两个犯人用刑。」赵瑷继续说道,「只不过,这个故事里,宋青玉不可能採用了我说的这两条。如果他走了以上的两条路,这个故事也就没有讲出来的必要了。再者说,审案对犯人用刑什么的很正常。问题是,他让两个犯人互相招供,审案过程的记录却闪烁其词,是用了不被允许的外五刑吗?」 史浩说道:「不,宋青玉没有用刑,只是跟两个犯人分别进行了一次谈话。」 赵瑷愣了一下,说道:「这……未免有点太简单了吧。两个人咬紧牙关就是不招,宋青玉有什么办法。」 史浩:「看似简单,但其实并不简单。宋青玉对两名犯人,施加了极大的压力,两个人的挣扎和痛苦,并不比挨板子轻松多少。」 赵瑷奇道:「他是怎么做的?」 史浩苦笑一下,说道:「宋青玉说……他要给两名犯人世上最宝贵的公平,让他们自己选择。并且,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宋青玉是这样做的,让两名犯人亲眼看一下被抢者的擦伤。告诉犯人,擦伤也是伤,官老爷就照着伤人处理,他们有什么办法?不过,一点擦伤就要他们命有点太过分了,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第一,两个犯人分别关入不同的牢房,不让他们互相交流。 第二,第二,在把他们关入牢房那天,分别告诉他们,如果他们都选择了拒不认罪,宋青玉也没有什么办法,关他们三个月就放他们出去,并给他们每人一百两雪花纹银作为赔礼。 第三,如果一人供出对方,这个人算立功,立即获释,同样奖赏一百两雪花纹银。而拒不合作者,处以死刑。在关押他们的三个月内,随时可以向宋青玉供出自己的同伴。 第四,两个人都供出了对方,都算是立功,但那样的话两个人的罪行就证据确凿了。不过,可以看在两个人认罪伏法的态度上从宽处理,免除死刑,改为流三千里。 赵瑷听完宋青玉的方法,紧皱眉头:「这……这个手段,也没有什么惊艷的地方嘛。」 史浩问赵瑷:「殿下,您觉得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如我之前所说,两个人都拒不认罪,他们只要撑过三个月就可以被释放出去,并且各得一百两雪花纹银。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结果……」赵瑷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宋青玉对两个犯人的政策,忽然……他冷声道:「不,他们被流三千里才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史浩嘆了一口气,算是默认。 确实,看上去两个犯人都不招供,会获得无罪释放和优厚奖励。但事实上,这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不确定自己的同伴会怎么做! 我们暂用甲乙来称唿这两个犯人,首先,站在甲的立场上,他会怎么想? 甲:「我现在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把我供出来了,所以,我要分情况来看。首先,是他供出我的情况。他供出我而我没供出他,结果是我被处死。我也供出他,结果是我们都被流三千里。所以,这种情况下,我必须也供出他,才能把我的死亡减轻到流放,捡回一条命。在他供出我的假设下,是我也供出他才好。下面,是他没有供出我的假设。他没供出我,我也没供出他,三个月后我们会被同时释放。他没供出我,我却供出了他,我自己当场释放。」 同理,乙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这里甲乙两个人,每个人都有供出对方或拒不认罪两种选择,一共出现四种情况。在认为对方供出自己的假设下,只能供出对方才对自己有利。而在认为对方没供出自己的假设下,供出对方还是对自己有利的。因为在这里,供出对方能少蹲三个月的大牢。所以,综合考虑下,供出对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史浩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道:「两个犯人都不考虑友情,单纯计算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选择供出对方。很讽刺对吧,在宋青玉给出的条件之中,绝对的理性,利益的计算,反而成为了走向陷阱的催命符。这是一场两个犯人之间的博弈,而宋青玉则悠闲地座山观虎斗。两个犯人越是考虑得全面,就越是会造成一个『双输』的局面!」 第44页 当然,两个犯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可以成就一个双赢的局面。这种时候,宋青玉就得把两个犯下罪行的犯人无罪释放!而且,双赢的局面和双输的局面的可能性理论上是五五开。那么,他真得会这么做吗?答案是……双赢的局面,几乎不可能发生! 整理一下双赢的局面,你就会发现,宋青玉的条件下,双赢,需要怎样苛刻的条件。想要双赢,需要不顾自己的利益,完全为同伴的利益考虑。即使考虑到同伴会供出自己的情况下,依旧做出不招供的选择。你要清楚,做这个选择,要有为同伴去死的觉悟。同时,还要相信同伴也会够考虑到走向双赢的方法。最后,坚信自己的判断,只要有一丝犹豫,就不可能获得胜利。 为了自己的利益害别人,很容易做到。但是为了别人的利益牺牲自己,太难。两个整天游手好闲,输光了就抢劫的赌徒,让他们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不是不可能,一千次里也许有个一两次。 赵瑷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史浩老师,您之前说,宋青玉的性格上有一些古怪。这哪里是古怪,简直是恶劣啊!他口口声声说给两个犯人公平,但是,那只是两个犯人之间的公平。事实是,在他这边,犯人的招供,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赵瑷缓缓站起,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他所做的事情,是大胆地利用两个犯人人性上的自私。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合适,但是……宋青玉,是比这两个犯人层次高了起码三层的赌徒!」 史浩这时并没有注意到赵瑷的变化:「赌徒……吗?如果仔细想一下的话,这个形容很贴切。以我对宋青玉的了解,在他眼里,所谓的查案,就是一场和犯人的游戏对决。从我在学堂教他的时候,他就有一个近乎病态的习惯。他和同窗下棋,他会多次放弃将死对手的机会,直到因为托大让自己陷入困局,然后,他再兴致满满地险中求胜。我们说的这个案子也是如此,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冒险,案子很简单,继续追查就可以了。这几年,他的这种性格,越发的变本加厉。他离开临安之前,我劝过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这种习惯,问题应该不大。只是,溪洞的案子过后,老臣认为,还是不要再用宋青玉了。」 赵瑷扶着栏杆,背对着史浩,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倒觉得他这种习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猫抓住老鼠之后,也是要耍一会再吃的。他出于自信,是有了一定的把握才做的。如果老师你是担心宋青玉这种喜欢险中求胜的性格会误事,才不敢用宋青玉的话,大可不必。」 这一点出乎了史浩的意料,他连忙说道:「殿下,这个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宋青玉对两个犯人开出那样的条件,让一对朋友互相出卖,太残忍了,两个犯人心中的折磨,比挨几十大板都痛苦。我们和秦桧党羽不一样,做事不能不择手段啊!」 赵瑷却是道:「老师这话说得不对,两个犯人抢了不少钱,也确实伤了人,严厉一点处死也不是不行。大宋的刑法有规定,其持仗者,虽不得财,流三千里,五匹绞,伤人者斩。宋青玉看被伤者只有一点擦伤,没处死他们,把他们流放,这还叫残忍?如果说性格倾向的话,我觉得老师您才应该反思一下,您有时候其实就是太仁慈了!」 史浩:「可是……」 赵瑷一摆手:「小王已经确定了!宋青玉就是小王一直要寻找的那个人。暗中查找秦桧的罪行,协助小王扳倒秦桧这个奸相的重任,非他莫属!」 史浩还是认为不妥:「殿下,您高估宋青玉的能力了。」 赵瑷:「老师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安慰小王,让小王相信宋青玉的能力,现在又说小王高估他的能力了。我知道,老师是无法接受宋青玉利用两名犯人自私自利的心理,让他们互相出卖供出对方的手段。认为这样的手段太残忍,觉得宋青玉不是什么好人。对不对?」 史浩:「倒也没有……」 赵瑷继续说道:「你见过执法如山,不畏权贵,洗雪冤案的坏人吗?他只是一个不喜欢墨守成规的人而已。现在朝中两派互不相让,陷入了一个微妙的僵局,而不走寻常路的宋青玉,是最有可能打破僵局的人!小王我愿意在他身上赌一下。」 史浩站在原地,不再言语,他知道,普安王赵瑷已经认定这件事了。 赵瑷负手而立,极目远眺,望着金邦的方向,喉咙之间,是一种无法压制住的狂热:「老师啊!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宋青玉案子里那两个赌徒的关系,两个赌徒的困境,多像我们和秦桧之间的关系,以及宋金之间的困境。这些年来,我们都只想着如何在双方的博弈之中为自己取得最大的利益,结果恰恰是走向了一个双输的局面!而多年的积怨,让我们无法完成真正的握手言和,走向双赢。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我现在倒是从宋青玉身上得到了启发……」 史浩看着赵瑷的背影,感觉赵瑷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学生,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郡王。 长廊之上的几十只白鸽,躁动起来,不住地扇动翅膀,想要冲出鸽笼一样…… 「普安王,您的意思是……」 赵瑷抬头,语气开始沉稳,充满自信:「这个时代,随时可能陷入暴乱之中!理想中的均衡不会长久,虚假的和平没有意义。在囚徒一般的困境之中,只要还是局中人,就註定看不到希望!」 第45页 他右手缓缓抬起:「我大宋,不需要委曲求全换来的双赢!」那只手紧紧握拳,「也不能目光短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走向双输。」 横挥而出,张开右手,烈风涌入赵瑷的衣袖:「大宋要做的是跳出困境,成为像宋青玉那样设置困境的设局者!」 …… 史浩抬头望着云开雾散的碧空万里,在心里苦笑着:「我这个老师,做得还真是失败啊……不知不觉间,教出了两个怪物……」 「不过……」史浩微笑了一下,「或许,在这个时代,他们才是对的?」 溪洞。 「对不起,老师,虽然我答应过你。但是,溪洞的案件正常的手段可解决不了!」 此时,宋青玉和李河洛并排站在溪洞县衙前,他望着临安的方向,眼神之中没有一丝迷茫,清澈得像一个孩童一般。转身,抬头,迈出坚定地步伐,走向明镜高悬的牌匾。 第二十四章 妖言惑众 诸造袄书及袄言者绞,传用以惑众者亦如之,其不满众者流三千里,言理无害者杖一百。——《宋刑统》 「宋大哥……」李河洛跟在宋青玉身后,说道:「谢谢你替河洛解围。」 宋青玉边走边说:「替你解围?什么时候?」 李河洛:「就是在孙家的时候啊。」 宋青玉:「哦,那也不算是解围,溪洞县考虑不全面,才怀疑到你身上。但是,溪洞的案子,就算溪洞县是兇手,你都不可能是。」 李河洛:「那你还说觉得我可能是兇手……」 宋青玉:「那是和你开玩笑,仔细想想的话,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孙半城死亡的时间,根据验尸,可以大致确定到前一天的傍晚,死因是被人用钗子刺入了头顶,当场死亡。然后,孙半城的尸体被兇手扔进了河里,至于是什么时候就不清楚了,只能确定是在晚上。前天李河洛几乎一整天都和宋青玉在一起。上午,李河洛奉命跟随宋青玉,中午两个人去了岁更楼,下午一起去查案,傍晚又和宋青玉一起喝酒喝到了天黑。他和宋青玉分别的时候,孙半城早就死了。 接下来是大管家周仁的死亡,他的死亡时间根据孙叔文的回忆,是在昨天的中午。可是昨天的一天,李河洛还是几乎和宋青玉在一起,中午两个人去岁更楼吃饭,然后发现了一些线索,回到义庄里检查尸体。李河洛虽然没和宋青玉一起进入义庄,但一直在门外候着,半步没有离开,有十几个衙役可以为他作证。 这样的话,就不可能是李河洛杀死了孙半城和周仁,更何况,他也没有非杀死两个人不可的理由。在孙家时,溪洞县说出了怀疑李河洛的话时,李河洛正好进来,宋青玉就是用这个推理证明了李河洛的清白。 宋青玉继续说道:「溪洞县向来和孙半城不合,因为你在孙家教书,所以他怀疑你也是正常的。不要看溪洞县在正经事上一副平庸的样子,但在损己利人的事情上,很有一套的。他仅存的一点小聪明,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了。自从我到了溪洞之后,他就一副大义凌然的摸样,实际上他是什么人,他以为我心里没数呢,只不过我懒得揭穿他罢了。」 李河洛:「宋大哥说得是。」 宋青玉:「我上午让你去做的事,做好了吗?」 李河洛:「您吩咐的事情我能做不好吗?我一上午把腿都跑断了,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刚才溪洞县也在,我怕打草惊蛇没有说。」 李河洛这些天一直紧随宋青玉,今天上午没在就是宋青玉让他去查了一些事情。溪洞县赈灾粮款的帐簿上春耕费少了一半,粮食被掺入了糠麸,到底是溪洞县贪污了,还是赈灾粮款到他手里就是那样,宋青玉需要一个答案。 「宋大哥,我悄悄调查过了,虽然很让我震惊,但是赈灾粮款到了溪洞县这里,春耕费就是少了一半,粮食就是被掺入了糠麸。溪洞县,还真是没有贪污的行为。」李河洛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 「果然,像他这种办正经事没本事,歪门邪道一门灵的人,是他贪污的,他早就在帐本上做手脚了。」宋青玉紧皱眉头:「如果溪洞县没有对赈灾粮款做手脚的话,那就是他上面的人贪污。这下麻烦了,到底是哪一层官员扣下的?等我解决了溪洞恶鬼杀人的案件,回去就向官家申请彻查赈灾粮款的问题。」 李河洛失落道:「宋大哥,这条线就算是断了。之前,我们怀疑是溪洞县贪污了赈灾粮款,被孙半城无意间知道,然后他痛下杀手。但是,现在却证明不是他贪污的。」 宋青玉:「这么看来,溪洞县是清白的了?」 李河洛犹豫了一下:「也未见得,溪洞县和孙半城积怨已久,两个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恶鬼发怒杀人,请求恢復杀人祭鬼的千人血书,据说就是孙半城利用乡绅的影响力煽动的百姓。」 这着实让宋青玉一惊:「还有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如果是溪洞百姓自己联名上书,这没有问题。但如果是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恶鬼杀人的谣言煽动百姓上书,那问题就大了。这是触犯王法的事情,罪名是「造袄言」,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通过封建迷信牟利或者害人。这样的罪行处罚不轻。 李河洛:「我也是听人说,没有证据证明孙半城真这么做了,但也没证据证明他没这么做。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未必是空穴来往。您想,溪洞百姓千人血书请求恢復杀人祭鬼,没有一个具有影响力的人暗中组织,不太可能。孙半城是溪洞乡绅的领头羊,他完全有这种影响力。假设一下,他如果是知道了溪洞县一些不好的事情,组织千人血书把事情闹大,上面一定派人来查,这样势必就会查到溪洞县身上,也就达到了他陷害溪洞县的目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超出了他的计划,闹到要大理寺亲自来查的地步。孙半城的这个举动,成为了溪洞县杀人的导火索,也是有可能的。」 第46页 确实,恶鬼杀人、千人血书要不是被朝内主和派利用了,还真闹不到这个地步。 宋青玉饶有兴趣地说道:「我觉得不像,如果孙半城真有利用恶鬼杀人言论组织千人血书的行为,他就有造袄言之嫌。造袄言是要严惩的,他真会用这种自杀式的行为陷害溪洞县?但是,你说得也有道理,溪洞的千人血书,没有一个本地富有影响力的人组织,很难做到。如果孙半城真这么做了的话,我觉得……他很可能是真相信是恶鬼杀人,所以才请求恢復杀人祭鬼。恢復杀人祭鬼……吗?」 「嗯……搞不懂。算了,反正我也是听人说的,是真是假还两说呢。不过,我查到了一个很可能成为突破口的事。」李河洛露出神秘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了溪洞的地图,展现在宋青玉面前。 宋青玉疑惑地看着李河洛:「你这是何意?」 吗?一共四排脚印,皆是同一人留下的。夜入人家绑人,还是一个人绑两个人,孙半城、孙夫人、孙叔文被绑时,是一个人绑三个人。以两位管家被绑的事件来看,兇手应该是在用过迷烟之后,先后绑走了两位管家。所以,现场才会留下两深两浅四组同一个人的脚印。据你所说,之前被绑的三人也是如此。两起绑人的事件,为什么只留下一个人的脚印?这么危险的事情,如果有同伙的话,绑人时带着同伙一起去不好吗?结合孙叔文给出的线索,我认为兇手没有同伙独自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况且,花非花并没有非杀死孙家人不可的理由。」 溪洞县:「这……这么说来,确实有点道理,是卑职欠考虑了。那就依大人吩咐,把花非花放出来。」 宋青玉:「你对花非花嫌疑的分析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却说对了一件事。」 溪洞县受宠若惊的模样:「哦?卑职哪件事说对了?孙叔文是故意被恶鬼放回来报信?」 宋青玉:「这种事大家都知道……如果算上这件,你说对了两件。」 第二十五章 严刑逼供 宋青玉到达溪洞的第三天下午,岁更楼前。 「宋大哥,您来了,我们一起去靠山屯吧。」李河洛急切地说道:「离您规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天多了,不能再耽搁了。」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我刚才去给溪洞县布置任务的时候,看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他并没有我们想像之中的那么无能,完全是一个扮猪吃虎的角色。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溪洞县城到靠山屯来回需要四个时辰,到那天都黑了。深山老林的,万一有野兽出没呢?还是先缓一缓,明天再去吧。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明天一天的时间,足够用了。」 李河洛面色凝重:「很接近……真相了吗?确实是接近真相了,但是,也不能太过于乐观。溪洞县这里,他没有贪污赈灾粮款的行为。」 宋青玉:「河洛啊,不用担心,案件已经逐渐的清晰了,我们现在确定了恶鬼杀人的死者是饿死的灾民。而且,灾民的死尸被发现之后不久就出现了孙家的恶鬼抓人,这是巧合吗?不是!虽然粮食被掺入了糠麸,但应该是绝对够用的,为什么还出现了那么多被饿死的灾民?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发放赈灾粮,本地的乡绅有时也会派人给官府帮忙,孙半城有没有可能在发放赈灾粮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对溪洞县不利的事情?溪洞县现在很可疑,孙半城死于前天傍晚,周仁死于昨天中午。我们根本无从得知溪洞县在哪里,干了什么?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李河洛:「溪洞县的嫌疑确实很大。」 宋青玉:「虽说溪洞县没有贪污,但我总觉得在赈灾粮款发放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你是县衙的主簿,关于溪洞县发放赈灾粮的真实情况,你清楚吗?」 李河洛为难地说道:「我这个主簿就是一个摆设,因为和孙家人走得比较近,钱大人那里不是很看重我,我也是尽可能地躲着他,他带着人出去发放赈灾粮的情况,我还真是不清楚。」 宋青玉想了一下:「你去百姓那里查一下,看看赈灾粮具体的发放时间。然后去盘问一下溪洞县的官差。但是,一定不要让溪洞县和师爷知道。」 李河洛:「百姓那里没有问题,但是官差那里不好办,他们会说实话吗?」 宋青玉拍了拍李河洛的脑袋:「笨蛋!你用我的名义去问,就说是我让你问的。我再不济是大理寺少卿,官差们为了保全一个小知县欺瞒奉圣旨亲临的大理寺少卿,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之间差着多少级呢。这种时候不能迂腐。官员的大印,是让县衙的小官差说实话的最简单的方法。」 李河洛摸了摸头髮:「那我去了啊。」 …… 溪洞县大堂。 溪洞县转过屏风入座,喊了一声带人犯,孙伯文就被押了上来。 溪洞县坐在堂上,看了看孙伯文,然后抬头望了望房梁,把玩着桌案上的惊堂木,好不容易把惊堂木放下,又把紫砂的茶壶抄起来咕咚咕咚地一通灌水。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说,完全不像一个要审问案情的官员。 「钱大人!」孙伯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大人唤我前来,所为……」 孙伯文话还没说完呢,溪洞县立刻从签筒里抽出两个签子扔下大堂,大喝道:「好嘴硬的刁民!抄手问事,量尔不招!给我打!」 第47页 这样的官员是真不多见,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了。溪洞县对孙伯文撕破脸皮,一点都不意外。一来是两家向来不睦,平时也是面带三分笑,背后刀出鞘的关系,。二来是事态紧迫,溪洞县现在很慌,他无论如何都要从孙伯文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口供。一句话没问,直接就是打,溪洞县就是想告诉孙伯文,我上堂来就没抱着你会乖乖合作的想法,我直接打你,让你知道知道不合作会是什么下场。老话说,官断十条路,溪洞县就会严刑逼供这一条。他审问犯人的宗旨就是,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如不招供,活活打死。 一转眼,二十大板就打完了,孙伯文被拖上堂来。 溪洞县看都不看孙伯文,用一种和邻居闲谈一般的语气感嘆道:「唉,老爷我任职溪洞一年了,我也不怕你笑话,老爷我不是块当官的料,我根本就不会当官!」 堂下的官差吓了一跳,心说,还得是咱们钱大人,有自知之明,这算是实话实说了。 紧接着,溪洞县昂首挺胸,一身正气地继续说道:「但是,老爷我有一颗为民做主的心,不管多么艰难,老爷我一定会查清案件的来龙去脉。告诉你,老爷考中功名之前家里是开大车店的,大骡子大马拉上堂来,都能让老爷我打得签字画押。孙少爷,你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能挨得了几板?」 孙伯文披散着头髮,高声地喊道:「冤有头,债有主,老大人——」 溪洞县又抽出两根签子,随手一扔:「接着打!」 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打,孙伯文重新被拉上堂来,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他已经快剩半条命了:「老大人,我是说我想招……」 溪洞县:「你早说啊,还非得学唱曲的搞个过场,这挨打不是活该吗?说吧,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孙伯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老大人,您想……问些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老爷我想问什么?!」溪洞县厉声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签筒…… 孙伯文吓得说话都利索了:「您是想问周仁周义被绑走那天,我的行踪的事情吧。」 溪洞县把手收回来,说道:「既然知道,那你就说吧。」 「周仁周义被绑走那天,我们喝酒喝到很晚,在酒席散了之后,我们各自回房。我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字条,就是这张字条把我引出去的。」 一张字条就把孙伯文引出去了,这张字条必然是一个很特别的字条。怎么特别呢?字条的落款,是孙伯文同胞兄弟孙仲文。还记得孙仲文吗?就是几年前陪着孙叔文的母亲一起去灵隐寺还愿,返回时为了保护继母和山贼拼命跌落悬崖的那位。 孙伯文和孙叔文是一个母亲所生,这两个兄弟感情还是很好的,特别是孙仲文死后,孙伯文经常做梦都梦到自己的亲弟弟。他厌恶继母和继母所生的弟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孙半城那里似乎是更偏爱孙叔文一点,因为孙叔文很伶俐。而两位管家,明摆着是向着孙夫人。所以说,在孙家孙伯文是孤独一人,这样的情况下,他难免会想,要是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弟弟还活着该多好。 孙伯文看到字条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弟弟孙仲文死去多年,是有人冒充他的名字吗?可是,看一下字条的字迹的话,那明显是孙仲文的字!这是怎么回事?而字条的内容更是让孙伯文震惊…… 这里用震惊也不是很合适,因为字条的内容孙伯文曾经猜测过——几年前灵隐寺还愿归来时,根本没有遇到山贼,孙夫人连同两位管家把孙仲文推下了山崖。不过孙仲文侥倖没死还被一个姑娘救了起来。但是,孙仲文头部受了重创,失忆了。直到今年三月份初,他才恢復记忆,回到溪洞。 孙仲文很想念自己的哥哥,所以把孙伯文叫出去,到溪洞县外废弃的老宅子那里见一面。孙伯文在老宅子等了很久,也没见孙仲文出现。 …… 宋青玉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把外套披在肩膀上,耐心地听溪洞县的叙述:「这就是你审讯孙伯文得到的线索?他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出去的?你审问了一天,深更半夜跑来找我,就是告诉我这个东西?!」 溪洞县连忙掏出了孙伯文口中的字条和孙仲文很久以前的书法,说道:「大人您看,书信是不久之前写的,字迹和孙仲文的字迹很像。很有可能,是孙仲文没死,回来復仇!这样的话,孙伯文的嫌疑就被洗清了。我是这样想的,当时,孙仲文回来时正好碰上溪洞的恶鬼杀人的事件,于是,他顺水推舟绑走了孙半城、孙夫人和孙叔文。他虽然恢復了原本的记忆,但是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孙仲文了。他现在娶妻生子,过的日子虽然平淡,但却很开心。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自己的大哥,也就是孙伯文。所以,他想帮着孙伯文尽快地继承孙家的家产。然后,作为一个死人消失,任谁也想不到真兇是他。只是,孙仲文杀孙夫人和两个管家倒是没问题,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呢?这点我想不通,所以找宋大人您请教一下。」 宋青玉很无奈,他知道溪洞县在讲述时指定是添油加醋了。不过,看过字条之后,上面的字确实是很像孙仲文的字。 溪洞县:「是真的宋大人,孙伯文签字画押了!」 「孙半城造袄言的事情呢?」宋青玉没报什么希望地问道。 第48页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上溪洞县完成的很出色:「回大人,造袄言的事情是真的!」 宋青玉站起来:「真的?!」 溪洞县:「我也很震惊,但是孙伯文不会也不敢说谎。」 宋青玉看着溪洞县:「很自信嘛,这么确认孙伯文的供词,看样子你把他打得不轻啊。没想到,孙半城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来陷害你。」 溪洞县用不敢相信的语气说道:「是啊,从我到溪洞上任开始,我就和孙半城斗来斗去的,虽然我斗不过他。他这一死,我心里反倒……有点失落了。」 「无法理解!」宋青玉一拍桌子,「孙半城为什么要这么做?」 溪洞县:「您不相信吗?宋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是孙半城的亲生儿子说的。」 宋青玉:「我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如你之前所说,孙半城是个很狡猾的人。他为什么用造袄言这么危险的方式害你,搞不好把自己都搭上。」 溪洞县:「我也很奇怪呀。」 半晌之后,宋青玉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面色凝重地问溪洞县:「小少爷孙叔文知道孙半城造袄言暗地组织千人血书的事情吗?」 溪洞县迟疑道:「这……不清楚,应该不知道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道上,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夜已经很深。 孙府内,孙叔文像诈尸般,勐然从床上坐起。他的双眼没有一丝的生气,眼球像凝固了一样。他低着脑袋下床,像行尸走肉一样光着脚,缓缓地从房间走到了孙府的厨房里。他用一只手在厨房里一通乱翻,找出一盘肘子,然后像饿死鬼一样,用手抓着肘子,大把大把地往嘴巴里塞…… 「当!当!当!」正是三更时分,这意味着,宋青玉到达溪洞的第三天,正式过去。 第二十六章 深山老林 宋青玉到达溪洞的第四天,也就是他破案的最后期限,在今天的三更灯火熄灭之前,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此时,宋青玉已经早早地被溪洞县喊起来,到了孙府。意料之外,孙夫人也被活着送回来了。和孙叔文一样,在清晨被发现在孙府门口。 溪洞县疑惑:「真是让人震惊啊,恶鬼又送回了一个人。」 「确实让人震惊,恶鬼没有杀她,按着我的猜想,她现在应该死了才对。恶鬼已经没有留着她的必要了。这是为什么呢?和孙叔文的理由是一样的吗?」宋青玉暗暗思索着。 宋青玉站在床边,看了看昏迷的孙夫人:「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李河洛站在一边:「这个说不准,孙夫人被囚困十多天来,身体很虚弱。大夫说,得调养一段时间……」 宋青玉有点不耐烦的样子,默默走到房间的一端,端起盛满凉水的脸盆。 李河洛看到宋青玉阴沉的面庞,大惊道:「宋大哥……你要干什么?」 「哗!」宋青玉把一盆凉水直接泼在孙夫人的脸上,孙夫人被凉水一激,惊恐地醒了过来,嘴里喃喃地说着别杀我,求求你之类的话语。 「哼!」宋青玉冷哼一声说道,「我没那个功夫等她,你看,这不就醒了吗?」 「你是什么人?」孙夫人质问宋青玉。 「啪!」宋青玉给了孙夫人一个耳光,厉声问道,「周义还活着吗?」 孙夫人捂着脸:「好大的胆!敢到我孙家里撒野!来人……」 「啪!」宋青玉反手又给了孙夫人一个耳光,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我现在时间很紧迫,问你什么你就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算了,溪洞县!」 溪洞县诚惶诚恐道:「是,宋大人吩咐!」 「你给我问她,周义现在的情况,以及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宋青玉边说边拉过李河洛:「河洛,跟我出去,我看着这个女人心烦。」 …… 孙夫人的房间外。 「对不起,河洛。」宋青玉用略带悲伤的语气说道。 「啊?」李河洛不是明白宋青玉为什么道歉。 「让你看到了刚才那么暴躁的摸样。」 宋青玉转过头,望着李河洛:「我平时不是那个样子,溪洞的案子,事关重大,虽然知道了溪洞县的罪行,却没有证据,现在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李河洛望着宋青玉,安慰宋青玉道:「宋大哥,我理解。明明是只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可是,在河洛心里,宋大哥对我而言就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一般。这世上,再没有比宋大哥更有仁心之人了!」 宋青玉面色赧然:「我有那么好吗?」 李河洛:「真的真的,你只是有些着急,不过不用担心。昨天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溪洞县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他竟然离开溪洞出去游玩。您敢相信吗?都要饿死人了他还跑出去游玩!回来时为了和小妾鬼混推后了赈灾粮款发放,两天之后才发放粮款!换句话说……」 宋青玉接道:「如果按时发放的话,靠山屯的二十三条人命拿到了赈灾粮,也许就不用死了。尽管赈灾粮被掺入了少许的糠麸,但是还是可以起到救命的作用的。赈灾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敢玩忽职守……」 李河洛点头道:「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县衙里有几个官差,在发放完赈灾粮之后就不干了。这几个人平时为人很老实,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但是,溪洞县却鸡蛋里挑骨头,夺去了他们的职务,挨个打发他们回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第49页 「能找到这些官差吗?」 李河洛压低声音道:「我和他们不太熟悉,但是问了很多人,终于是找到了他们的住址。都离得不近,我一双腿跑不遍两家的事。这个宋大哥就得另派人手了。」 宋青玉拍拍他肩,欣慰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几个人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李河洛掏出了一个本子:「还有,这是被询问者提供的证词。宋大哥,用官职压人果然好用,县衙里捕快衙役、岁更楼的店主伙计、溪洞县家里的家丁奴僕,前前后后一共四十二人愿意为溪洞县玩忽职守推延赈灾粮款发放时间的事作证。我们一会去靠山屯查看一下,只要证明那二十三位死者就是靠山屯的村民,恶鬼杀人的案件,他就彻底逃不掉了!接下来,就是再看看孙半城……」 宋青玉立刻接过李河洛的话说道:「孙半城假意作为乡绅协助发放粮款,在这个过程里他唿吁溪洞百姓,促成了千人血书。同时,他也知道了溪洞县推延发放时间的事情,甚至可能以此要挟溪洞县协助他,溪洞县对他起了杀心!」 李河洛:「正是如此,虽然我们证明了他玩忽职守,但不能证明这二十三具尸体他做了手脚。」 宋青玉脸上满是愤怒:「还要什么证据?二十三具死尸明摆着是靠山屯里因为溪洞县玩忽职守丧命的灾民。我上堂就是一顿板子,我看他招不招!腰斩了他我都不解恨!」 李河洛也气愤道:「身为溪洞的父母官,做出这种事情,确是……」 宋青玉严肃道:「但是,先不要惊动他,我不喜欢很多人跟着,所以把大部分人马都留在溪洞县外的驿站了。就连刚到溪洞的仅带着的三个人,也在你跟着我之后打发过去了。现在得派个人过去,把他们叫过来。」 「宋大人!」溪洞县忽然高唿着从里面出来了,「孙夫人这里又有了新的线索。」 宋青玉连忙转身,装作很激动的样子:「哦?辛苦了溪洞县,你慢点说。」 溪洞县一副悲伤的样子:「宋大人,周义现在也死了。」 宋青玉一听,开心得笑起来道:「太好了!立刻把花非花给我抓回来,重新关回大牢!哈哈哈……」 然后,他似是意识到这样的形象作为官员可能不合适,赶紧说道:「是这样的,本官一向执法如山。之前放掉花非花,是因为她确实没可能杀周仁,所以放她出来。但是,现在周义也死了,她还是有嫌疑,还是要把她抓回来。」 听到宋青玉的命令,溪洞县立刻派人去抓花非花。 宋青玉低着头,在心里自言自语:「按理说,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子可能不合适,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知道花非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是,她太奇怪了。这最后关头,还是把她关进牢里比较保险。」 「溪洞县,你继续说。」 「遵命。」 就在刚才,溪洞县告诉了孙夫人的宋青玉的身份,孙夫人很干脆地配合起溪洞县的询问,说出了自己被绑十多天的经歷。她之前一直被单独关押,恶鬼每天早上都带给她带去大量的食物和水,把她餵到实在吃不下去为止,因为恶鬼每天就让她吃这一次饭,勉强维持着她的生命。并且,恶鬼给她吃的饭里,总是有一些少量的糠麸!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天,昨天中午,恶鬼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周义。然后,她就被打晕了,再次醒来时,就出现在孙家了。 这和孙叔文的口述是相符的,孙叔文被囚困的地方,一直没有看到孙夫人,就是她被单独关押了。溪洞县又询问了孙夫人能不能找到她被关押的地方。孙夫人说自己一直被蒙着眼睛,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但是,她被绑走的那天,恶鬼曾经用冷水把她泼醒,然后蒙住了眼睛堵住了嘴巴,用马车把她带到了关押她的地方,之后就一直没换过地方。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她醒来不久之后在大街上听到了鼓打一更,快到地方时鼓打三更。换句话说,这段路程,最起码也得两个时辰。 宋青玉听到这里,紧皱眉头,心想道:「还以为她已经和周义一起被恶鬼杀死,所以看到她时我有一些诧异。但是恶鬼和对待孙叔文一样,也留了她一命。虽然之前的二十三人我已经知道了,但孙府这几个人,还是……」 忽然,宋青玉脑海中灵光一闪,连忙转身到李河洛身边,一手揽住李河洛的脑袋,嘴巴紧贴着李河洛的耳朵,小声问道:「河洛,从靠山屯到溪洞来回往返需要多久来着。李河洛伸出了四根手指。」 「如果回来时顺着河流坐船回来呢?靠山屯在上游,回来走水路,顺流而下应该快一点吧。」 李河洛伸出三根手指。 「孙家管家失踪的那天,孙伯文出去多久?」 李河洛伸出三根手指。 宋青玉点了一下头:「果然!」 这时,溪洞县在一边急切问道:「宋大人,现在孙家被抓走的五人中三人丧命,两人生还,周仁周义的尸体下落不明,该如何是好?没看到尸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宋青玉看着溪洞县又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索性配合他演下去:「溪洞县,你说得很对,没看到两个人的尸体。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立刻全城搜索,溪洞县城内,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一处也不要放过!」 第50页 溪洞县立刻拱手:「得令,卑职这就去办。」 看着溪洞县离开的背景,李河洛轻蔑地笑了一下,小声对宋青玉说:「这个溪洞县,真是平庸得不好评价了,就是在歪门邪道上仅有的一点小聪明,也不过如此。到现在还没发现我们已经查到他身上。」 宋青玉也笑了一下:「河洛,我们也去寻找吧。溪洞县现在会听我的命令四处在溪洞县城内寻找,而对我们而言,是去靠山屯查他的最好时机。」 李河洛:「还是宋大哥考虑得周到,我们这就出发吧。」 宋青玉:「不急,我还有点事要问孙叔文。」 …… 孙叔文的房间。 现在是上午,可是,孙叔文还是在唿唿大睡,睡得很香。宋青玉好不容易才把他叫起来。 「宋大人,李老师……」 「孙叔文,本官问你,你在被绑时,可曾听到过打更的声音。」 孙叔文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说道:「我吃完晚饭后就会很困,直接就睡了。十多天内有时候会中途醒来,会因为自己的处境兇险而睡不着,甚至会一直醒着,直到恶鬼来送早餐。但是,说来奇怪,并没有听到过什么打更声。」 宋青玉:「你醒来的时候,会觉得很饿吗?」 孙叔文:「并不觉得,虽然被关着,但还是正常的一日三餐,晚饭吃过后,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觉得饿,可是那个时候,恶鬼就又送早餐过来了。」 宋青玉:「这样啊。」 孙叔文:「我大哥被你们抓走了是吗?」 宋青玉:「对。」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得对他严刑逼供!」孙叔文说话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家丁经过,「唉!虎子哥,你告诉一下厨子,晚饭多做一点,我半夜醒了好吃!」 宋青玉轻笑一下,还用你说,溪洞县早严刑完了。嗯?等一下……似乎那里不对…… 「宋大哥,时间紧迫,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 …… 赶往靠山屯的路上。 李河洛喜道:「这下,溪洞县算是跑不了了,四十多人的证词,再加上空无一人的村落……」 宋青玉却是面色凝重:「靠山屯并不是空无一人。」 李河洛:「最开始死于飢饿的灾民不是靠山屯的人吗?我后来又查了一下,靠山屯正好是二十三个村民,现在靠山屯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因为所有的村民都在义庄里。」 宋青玉:「靠山屯离溪洞县城很远,本地人不和那里的人来往,现在又是空无一人,不正是作为关押孙家人的最好地点吗?孙叔文曾经在晚饭过后醒过来,一直到天亮都没听到过打更声。仔细想一下的话……」 李河洛惊道:「对啊,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有打更声……」 第二十七章 发现地牢 空无一人的靠山屯。 宋青玉满面怒色:「果然!那二十三具死尸,就是因为溪洞县玩忽职守饿死的灾民!河洛,这个村落很小,我们分头找,一定能找到什么东西。」 李河洛应道:「好的,宋大哥。」 两个人分头寻找后,宋青玉逐次走入村落里的几间茅草房,房屋里的常用的碗筷、被褥、桌椅……看着似乎近期有人在这个小村落生活过。 这些茅草房里无一例外,全都堆着掺入少量糠麸的赈灾粮。赈灾粮整袋整袋放着,只有几个空袋子,被人吃过的样子。走出茅草房,茅草房前开垦出不小的一片土地,土地上种着一些农作物,农田的土地不是很干,农作物生长的还不错。 这就是靠山屯的全部情况。 宋青玉和李河洛之前是这样想的:溪洞地处江南,这里是一年二到三季庄稼。和其他灾民一样,如果这里的二十三位灾民领到了赈灾粮,再撑一段时间,农作物成熟,灾情就过去了。可是,因为溪洞县玩忽职守,本来就晚了两天才发放的赈灾粮,被安排在最后的靠山屯没能等到赈灾粮…… 去年的虫灾导致粮食大减,属于天灾,这个无法控制。今年的赈灾粮,大部分的灾民拿到了粮食,可以撑到第一季的农作物成熟,灾情对溪洞百姓造不成死亡威胁。在有赈灾粮保证灾民生命的情况下,靠山屯还饿死了二十三位灾民,只能说是溪洞县一手造成的人祸。 但现场却说明,靠山屯的人家里有发放的赈灾粮。而且农作物在不久前被浇灌过,要知道靠山屯的灾民们死了可是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村落里种种迹象还表明这里不久前还生活着二十三人。难道说这些村民没有因为灾情死亡,领到了赈灾粮之后,又在这里生存了一段时间?现在空无一人,是因为什么事情自己走了?可是,被抛尸河水中的饿死的灾民尸体就是二十三人,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吗? 「啊——」一声尖叫,是李河洛的声音。 「河洛!」宋青玉愣了一下,大喊道,「怎么了?!河洛!」 追寻着李河洛的声音,宋青玉找到了他。在不远处,有一个地窖,这个地窖被简单地改造了一下,成为了一个关押人的地牢,李河洛现在就站在里面。李河洛告诉宋青玉他没事,但是发现了一些东西。宋青玉走到李河洛身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大叫了。 李河洛指着前方:「刚才我无意间发现了这里,但是这里面很暗,所以找了一个灯笼下来,下来之后就看到这副吓人的场景。」 第51页 宋青玉颔首:「这就是那处地牢?孙伯文回忆说把门关上,里面什么都看不到,现在看看,这话并没有夸张。」 这个地牢已经被烧得乌黑乌黑,地面上是两具被烧焦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是谁。但是,案件之中正好缺两个人的尸体,其实不难猜出死者是谁。 「孙叔文半夜醒来,一直清醒地保持到天亮,却没有听到打更的声音,他所处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其次,孙夫人被囚禁,恶鬼给他送的食物里有少量的糠麸,看来便是外面被吃过的赈灾粮。而孙夫人的回忆中,她被装在马车里,被恶鬼花了大概两个时辰的时间送到了目的地……这个废弃的村落,简直就是藏匿人的最佳地点!」 宋青玉迈步上前,蹲在地上查看着两具尸体:「这两具尸体,就算世昆来了,估计也很难判断他们的死亡时间了。好在以孙叔文这对母子提供的线索,可以大概判断两人死亡的时间。兇手也真是心狠手辣,烧成这样还不算,还要肢解尸体!」 两个尸体不光被烧了,还被恶鬼砍下来一部分。两具尸体的双手双脚都被砍掉,耳朵被割掉,眼睛被挖掉。更惊悚的是,这割掉的手脚眼珠和耳朵,就摆放在两具尸体的脑袋旁。 「这样的肢解方式,不就和杀人祭鬼的仪式一模一样了吗?宋大哥!」李河洛惊唿。 杀人祭鬼的手段很残酷,被杀的死者会被割耳、剜眼、断肢、截足。有时甚至会把死者的尸体扔进大锅里煮熟,完全把人当成了祭祀用的两条腿的牲畜一样。只是,这里没有煮,是烤的。 「这些疯子!」宋青玉满面寒霜,牙齿快咬出血来。 人渴望某种东西或者身处绝境,而自身的能力却不足时,就会近乎本能地去求助鬼神,这都是正常的事情。但是,竟然真有一些疯子会认为光杀猪杀羊鬼神是不会保佑自己的,得杀活人才能显示自己的诚意!这种疯狂和原始,让宋青玉有些不寒而慄。 李河洛痛骂道:「当然是疯子,他们就是一群邪教徒,丧失了理智和人性。为了完成杀人祭鬼,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不知道十几年来这里杀人祭鬼的风俗有多可怕,以现在这种场面,把人数放大到十倍,就是真正的杀人祭鬼了!有钱的人家为了鬼神的恩赐,花钱去请巫婆选人,然后再雇兇手行兇举行仪式;没钱的穷人,为了得到所谓的鬼神的恩赐,有的人甚至把自己的儿女当成杀人祭鬼的祭品!」 宋青玉闭上眼,痛楚道:「那个时代疯掉了吗?果然,仁宗皇帝下令杀人祭鬼者凌迟处死算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李河洛点头,又问道:「那……我们能断定,是周仁周义两兄弟被杀人祭鬼了吗?」 宋青玉睁开眼:「应该是两兄弟没错了,你看这两具尸体……」 两具虽然面貌上分不清楚,尸体被烧得很严重,但是伤口还可以看得到。第一具尸体,可以看到周身上下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但并不是这些伤口要了他的命,致命的是脖子上的割伤。这一点和孙叔文口述中描述的周仁的死状一模一样。第二具尸体,致命伤同样是脖子上的割伤,身上没有别的刀伤了,只在他的右手上,有一个刺伤。在孙叔文的描述之中,他曾经手里拿着一个瓷瓶的碎片,想帮助同恶鬼厮打的周义。当时光线很暗,他看不清两个人,只知道站在右边的是恶鬼。刺出去之后,却听到了周义的叫声,他帮了倒忙。还有,周义的左胳膊在逃出来时就受了伤,第二具的左胳膊也受了伤,左肩膀脱臼得很严重,整个臂骨都快从关节里脱出来了。 李河洛:「这两具尸体之中,第一具是周仁,第二具是周义。」 宋青玉:「嗯,应该错不了。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李河洛:「什么地方?」 宋青玉:「周仁的右手虎口处的骨头骨折了,周义的左手同样位置也有同样情况。」 李河洛:「这……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呢?」 「不知道。」宋青玉站起来,皱着眉头,「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前后一共五个恶鬼被送到这里,他们是怎么关押的?」 宋青玉心里还有另一个问题。 「这地牢原本是一个很大的地窖,临时被改造了一下,当地牢用。现在这间,是孙叔文所在的那个,暂且称它为一号;还有一间地牢,在走廊上,暂且称它为二号。孙叔文一直在一号,周义和孙叔文没见过面,所以是一直在二号。 那么孙夫人呢?孙夫人也没和孙叔文见过面,应该是和周义关在一起的。可周义逃出来时,为什么没带着孙夫人一起呢?先在一号的孙半城是中途被带出了这个地牢,应该也是关入了二号,可孙夫人的供述之中,却没有任何有关孙半城的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孙叔文是明摆着恶鬼故意想放出来的,孙夫人应该也是故意的。可是,周义呢?他是不是恶鬼放出来的?孙叔文年纪小还少了右手,恶鬼能打晕他几乎是必然的。再放出周义……虽然事实上恶鬼同时摆平了两个病号,但是,为什么他要选择一对二?这里有什么非得放出周义不可的理由?放出周义似乎对恶鬼的计划又有什么帮助?还是说,周义出来真地是一个意外?如果是意外,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恶鬼应该会对他五花大绑才对……」 第52页 「宋大哥……你快走啊。」 宋青玉把思绪收回:「哦,这就来。」 二号地牢。 二号地牢里也很简单,在墙边有一把椅子,地牢正中央有一个小木桌,木桌和椅子的高度差不多,墙边的椅子下散落着两团绳子。宋青玉走到近前,发现椅子的一角破碎了,露出里面崭新的木头,看样子是不久之前碎的。一团绳子比较长,散落的很有规则,大致盘成了圆圈,一共七八层的样子,可以看出之前是有人把他盘起来,然后扔在地上才散开的。第二团绳子比较短,比第一团短了将近十倍。宋青玉弯腰捡起绳子…… 「怎么会这样?!」宋青玉展开绳子,却发现绳子的两端是系在一起的。 「难道……」宋青玉低头摸索着,发现了墙壁下面有一些木头的碎片,是椅子上的。 「原来如此,周义的逃走果然是一个意外,是恶鬼疏忽了。恶鬼认为把周义用绳子牢牢地绑在椅子上,他就无法逃脱,所以没有在外面把地牢的门关起来。可是,他没想到,周义居然用自残的方式从绳子的束缚中逃了出来。没错,他先是晃倒椅子,然后狠狠心把自己左手的虎口处的骨头掰断,弄出一点缝隙。让手从绑着自己手腕的绳子里挣脱出来……」 「然后,站起来连人带椅子走到墙边,咬着牙把自己的左肩膀撞脱臼,弄出一点空隙……在这种明知道恶鬼一定会在某个时间杀死自己的情况下,只有这个办法能让自己有一丝逃出生天的希望……可惜,周义很不幸,出门正好撞到了恶鬼正在进行放走孙叔文的计划。如果他能忍一下,或许真能逃走!而周仁……两人不愧是亲兄弟!周仁也想到了同样的办法,掰断了自己右手虎口处的骨头。可惜,他也没能逃走……」 李河洛站在宋青玉身后,一句话不敢说,深怕打断宋青玉的思路。现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针落可闻。 「滴!」这种安静中,宋青玉忽然注意到,在他左上方,有水滴低落。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这样的水滴声很难听到,但是这里很静。如果再门关上,声音在密封的空间里反弹,就显得很大了。 「啊!」李河洛被突如其来的水滴声吓了一跳。 宋青玉开玩笑地说道:「河洛啊,你的胆子怎么还不如一个姑娘呢。」 李河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才不害怕呢。只是,这,这,这么暗的地方,突然听到有水滴声有些……毛骨悚然。」 宋青玉让李河洛把灯笼往高抬了抬,看到了地牢的正上方挂着一个很大的木桶。想来水滴就是从木桶里滴落的了。木桶很高,宋青玉把椅子放在木桌上,想踩着这两个东西把桶拿下来。 李河洛赶紧拉住宋青玉,急道:「不要啊,宋大哥,这么高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来吧。」 宋青玉笑一下:「没事。你提好灯笼了!」 当宋青玉拿下木桶之后,他的微笑消失了:「这个地牢怎么回事,怪事一大堆。」 这个木桶很大,是特制的。内外两层铁皮,一个内桶一个外桶,内筒里空空如也,内壁稍微有点湿润。而内桶和外桶之间,有一圈不小的空隙,空隙之间填满了白色的土,看着很像观音土。 宋青玉用手摸了一下:「这是……熟石灰?这是干什么用的?恶鬼到底是在策划什么……难道是某种刑具?」 李河洛眼睛一亮:「刑具,这个很有可能。」 宋青玉沉吟道:「把生石灰放在内桶和外桶的中间,加入会产生热量……」 李河洛立刻说道:「这个热量把铁桶内部的水加热,让人坐在下面,热水滴下来……」 宋青玉摇了摇头:「这个热量不足以把水加得太热,也就能起到一个保温的作用。」 李河洛惊疑不定地四下打量一下,拽着宋青玉的裤腿:「宋大哥,这里怪渗人的,您身负重任,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宋青玉从桌子上跳下来,点点头:「也好,我们出去,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周仁周义的尸体就在不远处,不出意外孙半城也死在这里。再加上这是二十三具死尸曾经生活的家园……」李河洛紧紧抓着宋青玉的衣袖,「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正偷偷地注视着咱们。」 宋青玉笑了一下,认真地看着李河洛,「河洛,别乱想,你这几天跟着我,大概是太累了。」 …… 从靠山屯找到了一大堆线索,收穫颇丰,宋青玉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揭开最终的谜团了。 不过就在两人离开后,正如李河落预感那般,从他们不远处,有十几个身穿黑衣的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暗箭 时间已是宋青玉到达溪洞的第四天,天色已近中午。在下山的道路上,宋青玉和李河洛一前一后,已到半山腰处。跟着宋青玉和李河洛的黑衣人躲在一颗树后,拉弓引弦,箭头直指李河洛的后背。 忽然,李河洛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脚步,宋青玉勐地转身,把李河洛按倒在地,然后,死死地抱住李河洛。 「咻!」羽箭飞出,黑衣人的身形一颤,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色。如果不是宋青玉把李河洛按倒在地,他的这一箭就能取走李河洛的性命了。他右手攥紧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树干。可以看到那手背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 第53页 「不要动!」宋青玉死死地抱住李河洛,大喊着。 黑衣人见状,从树上跳下,飞快地隐入密林之中。 「唿……唿……」李河洛传出沉重的唿吸声,他看看不远处深深没入树干里的羽箭,再看看压在自己身上死死护住自己的宋青玉。心中知道,是宋青玉救了自己一命。 半晌,李河洛才放平了唿吸,感激道:「宋大哥……起来吧,他们好像走了。」 宋青玉这才站起来,认真地说道:「我早就注意到了,我们下山开始他们就跟着,我一直小心提防着,所以才能在危险的时候救下你。」 李河洛也站起来,拜谢道:「还是宋大哥心思缜密……大恩不言谢,河洛今天记下了。」 宋青玉走到羽箭没入的大树旁边,用力拔出羽箭:「没什么大不了的。嗯?这个样式……是官府用的羽箭!」 「什么!」李河洛惊叫一声,快速跑到宋青玉面前,却更惊道,「宋大哥,你受伤了。」 宋青玉抬起胳膊,有一个很小的伤口,不是很疼,稍微流了点血,不甚在意。 「哦,我知道,刚才把你扑倒时有一块比较尖锐的木头刺进去了,没什么。」 李河洛赶紧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宋青玉包扎伤口,脸上又气又怕:「都是河洛的错……」 宋青玉轻笑一下,看着李河洛:「你也有点太……夸张了吧。这么一点小伤,至于吗?」 忽然,宋青玉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光亮,他心中暗道:「一点小伤……原来如此!」 宋青玉突然一把抓住李河洛的手,认真地看着李河洛的眼睛:「河洛,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李河洛把头扭向一边:「没……没有。」 宋青玉拿着羽箭:「从刚才的位置上看,这根羽箭明摆着是沖你来的。羽箭是官府的样式,我们来调查溪洞县的事情,你就立刻被人射了暗箭,太巧合了吧。」 李河洛低头说道:「我知道溪洞县的一些秘密,可能是他发现了这一点派人来暗杀我吧。之前没跟您说,是因为……」 宋青玉安慰李河洛:「你不说,自有你不说的道理。是什么事情?」 李河洛嘆了一口气:「在你没到达溪洞之前,我发现他隔三差五扔下县衙的公务出去,不知道忙什么事情,一出去就是半天。」 宋青玉欣慰地笑道:「这就难怪了,所以他为了隐瞒这件事想射杀你,在杀手失手之后,他怕暴露身份就跑掉了,毕竟只要我用身体护着你,他就没有任何机会。河洛,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尽快下山。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我量溪洞县没有在背后射杀奉旨出巡的钦差的胆量。」 …… 溪洞县县衙。 溪洞县现在诚惶诚恐,一个小县先后迎来了两位钦差大人。大理寺的少卿和秦相爷的亲孙子秦勛。是的,秦勛终于赶到了。 他向溪洞县询问了这些天宋青玉查案的过程。溪洞县假意在秦勛面前美言,说宋青玉一直在全力以赴地追查孙家人的案件,但是还没有实质的进展。溪洞县虽然平庸,但是他揣摩上司的心理还是有一套的。宋青玉性格乖张,他摸不准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对秦勛这样性格正常一点的,揣摩他的心思就简单多了。溪洞县看出来了,在讲述案件全过程的时候,秦勛很喜欢听宋青玉一点没有进展的话。 秦勛听完溪洞县的全部叙述,沉吟片刻后轻笑一下:「溪洞县啊……」 溪洞县立刻回覆:「卑职在。」 秦勛:「听完你的讲述,我对孙家人的案件多少有了一点兴趣,带我去孙家。」 溪洞县喜道:「您要亲自彻查孙府的案件吗?」 秦勛笑得更开心了,调侃起溪洞县,这一点和宋青玉有点像:「钱大人!」 溪洞县连忙拱手:「大人折煞卑职了,在您面前怎敢称大人。」 秦勛笑道:「不能这么说,孙府和钱大人向来不睦,但钱大人如此为孙府的案件操心。为了仇人洗雪冤屈,这番胸怀,实在是一方父母官的楷模啊!」 溪洞县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谬赞了。」 秦勛看着溪洞县,心中暗道:「这个傢伙啊……」 …… 说来奇怪,黑衣人射完那一箭就没再出现,宋青玉和李河洛平安无事地到了溪洞县城城外。这时候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地上的影子微微偏向东边,宋青玉溪洞之行的最后一天已所剩无几。 「河洛,你看,城外的农田生长地多好啊。」 宋青玉指着身边不远处的一片农田,悠闲地说道。只是,语气种有一丝淡淡的感伤:「再过不久,第一季的庄稼就有收成了。谁能想到,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灾区。」 李河洛应道:「是啊,谁能想到。」 农田边有一头牛,一个小伙子正骑在牛背上一边喝水,一边啃着干粮。 宋青玉心血来潮,走上前去:「老乡!你在这干什么呢?」 小伙子没认出这人来头,随口道:「看着农田啊。」 宋青玉看看牛童手里的干粮:「这干粮是用赈灾粮做的吗?」 小伙子点头:「是啊。」 宋青玉又问:「里面不是被混入糠麸了吗?」 小伙子不以为意:「嗨!掺入的糠麸也不算是很多,把糠麸筛出去餵牛,剩下的粮食自己吃。前段时间闹饥荒,有吃的就不错了,要饭还嫌饭馊?说句不好听的,还得感谢赈灾粮里掺入糠麸呢。」 第54页 宋青玉奇道:「此话怎讲?」 小伙子挑起眉毛:「你想啊,天高皇帝远,正经的粮食发下来,官老爷起了贪心扣下一些转手卖给粮行,你能拦得住?但是,掺入了糠麸的粮食,这些官老爷还扣吗?扣了他也卖不掉!」 宋青玉失声半刻,才又问道:「那赈灾粮够撑到第一季的收成吗?」 小伙子把嘴里的干粮咽下去:「虽然掺入了少量的糠麸,但是实话实说,赈灾粮的数目真是不少,我们家八口人,撑到第一季的收成还能有富余。」 这个时候,宋青玉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嗯……对他而言是奇怪的现象。小伙子骑着的牛很壮,可是拴着牛的木桩却不是很粗,牛要是用力的话能直接把木桩拉倒。 宋青玉好奇心上来:「小伙子,木桩这么细,不怕牛把木桩拉倒吗?」 小伙子笑道:「不可能的!即便它的力气能挣脱,它也不会尝试挣脱,因为它已经完全相信自己不能逃掉的事实了……」 宋青玉勐然抬头,心里想通了一些事情:「即便能挣脱,它也不会挣脱……完全相信,这就是事实……」 「宋大哥……」李河洛突然上前,对宋青玉说道,「今天我就不和你一起去岁更楼吃饭了,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做?」 李河洛认真地说道:「我想去孙家看看孙叔文。」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是应该的,毕竟他是你的学生。再者说,也不能老让你陪着我不是。」 李河洛看了一眼宋青玉:「那我走了啊,宋大哥。」 宋青玉看着走出几步的李河洛,忽然喊道:「唉!河洛!」 李河洛转身:「怎么?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宋大哥。」 宋青玉轻笑一下:「没事,逗你一下。」 李河洛无奈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宋大哥还有心思开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戴着草帽的精壮男子快步走向了宋青玉,他的怀里鼓鼓囊囊,看鼓起的轮廓,像是一把匕首。戴草帽的人和宋青玉擦肩而过,宋青玉看了一眼戴草男,对方也看了一眼宋青玉。然后草帽男越过宋青玉,快步跟上了李河洛。宋青玉停下脚步,远远地望了李河洛一眼,但很快又把头低下,继续前行。 草帽男抬起右手,正了正草帽,他的右手手背上是一道明显的刀疤,正是在山上伏击李河洛的那名杀手。 不知道何时起,乌云已经遮住了太阳,冷风从三人身边吹过,农田里的农作物剧烈地摇晃起来。 风雨欲来…… 第二十九章 解迷之前 宋青玉和李河洛在城外分别之后,就径直去了溪洞县衙,他从官差那里得知了秦埙已经赶到。但是,并没有感到惊慌,也没有立刻去找秦埙寒暄。他让人把溪洞县准备的近二十年的杀人祭鬼的卷宗找给自己,一本一本快速翻看。 过去二十年里,有二十五位可怜人因为丧心病狂的杀人祭鬼死去,即使朝廷禁止了杀人祭鬼之后,竟然还有人顶风作案了一次。只不过,杀人祭鬼的兇手,一直逍遥法外,没被抓到。 「宋大人……」这个时候,师爷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间外,小心翼翼地喊宋青玉。 宋青玉看都不看师爷,继续查阅卷宗:「什么事?要是有关秦大人的事,我已经听其他官差们说了。」 师爷:「不是这事。是花非花,自从您把花非花第二次关进大牢,她就吵着说要见您。」 宋青玉继续翻看卷宗,把杀人祭鬼被害者的名字整理下来:「说她是被冤枉的吗?」 师爷为难地说道:「不是,她没喊冤,就说是想见您。」 宋青玉把整理好的纸条装在身上,依旧不看师爷一眼,问道:「师爷,认识你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师爷满脸堆笑:「小人叫吴俊才。」 宋青玉轻笑一下:「吴俊才,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拿了花非花的钱财,替她传话?」 师爷立刻说道:「这个绝对没有。」 宋青玉笑道:「知道了,你去孙府,给秦大人帮帮忙吧。」 大牢里。 宋青玉想了一下,还是来见了花非花。 「听说你找我,花非花班主?」宋青玉站在了花非花的牢房前。今天是阴天,大牢里的光线很暗。 「宋大人吗?」 「是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就在刚刚,一个自称是秦大人的官员到了溪洞,他在钱大人那里得知了奴家的名字,认为奴家在这个案件里并没有嫌疑,说宋大人你完全是在胡闹,一定会查明真相证明我的清白。」 事情并不像花非花说的那样,秦埙到了之后,确实来看过花非花。但是不出意外,他和花非花划清了界限。同时还嘲讽了一顿,说她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不但没阻碍宋青玉破案,反而被宋青玉关在了大牢里……花非花这么说,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心思在里面。 「我知道这件事,秦埙是溪洞案件另一位钦差,路上耽搁了几天,现在才到。」 「宋大人,在这个案件里,奴家真像秦大人说得那样没有嫌疑吗?」 「实事求是地说,你确实没有嫌疑,我其实不该关着你的。」 「那宋大人为什么还关着奴家?」 「我说是为了保护你不被孙家两位管家的狐朋狗友伤害,你相信吗?」 第55页 「奴家相信。」 「……好吧,确实有点委屈花班主了。」宋青玉忽然感觉自己做得有点对不起花非花。 「确实,度日如年,如果不是每天狱卒早晚送饭,奴家都不知道一天已经过去了。不过,奴家相信宋大人一定会查明真相,洗清奴家的冤枉。」 「度日如年……早晚送饭……不知道一天已经过去了……」 「是吗?」宋青玉心里有了一丝歉意。他并不知道花非花是为秦桧做事,只因为对方来歷不明,干脆就把她关起来,省得碍事……从结果来看,这么做很果断,他做对了。但于情于理,自己未免有点辣手无情…… 「宋大人……听你的声音,心情好像不太好?」花非花小心地岔开话题。 「这种事,你都听得出来?」宋青玉忍不住笑了下。 「奴家从小就跟着师傅闯荡江湖,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花非花低头道。 她像一个顽皮的小女孩一样把着牢房的木栏,点了一下脚,说道:「宋大人,你不要这么低沉,奴家给你表演一个百步吹蜡,你就不会难过了。」 「百步吹蜡?」宋青玉稍微有了一点兴致,她知道花非花是一个戏法师,但是百步吹蜡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她能完成难度这么高的戏法吗?宋青玉让狱卒拿来了一个蜡烛给花非花。 花非花把蜡烛放在牢房的一角落点燃。 「一、二……」花非花一边数着,一边从蜡烛那里后退,「宋大人,我们一起数,记住,一定要一百步哦。」 昏黄的灯光下,那个摸样,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仙子,让宋青玉无法相信,眼前的姑娘不久前还是一身风尘味道的庆生平的妖艷班主。 「三、四……」只要清醒就不断思考的宋青玉,在这一刻的停止了思考,单纯地不经大脑地去做一件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眼前的女子,去做一个不知所谓的百步吹蜡,帮花非花数着步伐。 「五、六……」宋青玉微微低头,望着花非花的红扑扑的脸颊,不知道那是蜡烛余晖下的残红,还是一个普通少女的青涩绯红。 「七、八……」宋青玉有了一种错觉,他觉得眼前的女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情窦初开的少女,自己曾经的提防,或许做得有点过分了…… 「九、十。」宋青玉望着花非花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这个女孩有了点可爱。之前的他,明明是对花非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他看花非花就像看路人一般。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不算意料之外,确实是在情理之中。这一次和花非花在牢里相见,和上一次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因为阴天的缘故,这一次牢里的光线很暗! 宋青玉对花非花的冷漠,起因就是他的戒心。光线很暗的情况下,花非花感官失效后,她感觉不到危险,不需要再安排自己的表情对宋青玉伪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本性来。而宋青玉的感官失效后,她看不清花非花,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因为案件上的困境,他现在稍显脆弱和敏感,不过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更倾向于伸出手去触碰花非花,来寻找一种安慰。 用心理学术语来说,这便是黑暗效应! 宋青玉在这种情况下对花非花产生的好感,就是无意间触发的黑暗效应的结果。之前花非花见过宋青玉一面,然后就喜欢了上了宋青玉,也只不过是另一堆心理效应和化学反应。当烛光亮起,花非花的身影映在宋青玉的视网膜上时,宋青玉感情上的一切变化,都变得顺理成章…… 牢房不是很宽,尽管花非花的步伐迈得不大,但走十步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了。在走到第十步的时候,花非花轻笑一下,转过身往回走:「十一、十二、十三……」 「哈哈……」宋青玉看到这,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并不是那种开怀大笑,更像是会心一笑。 「你在干什么啊?你来回地走,所谓的一百步,根本就没有离开原地啊!」 花非花可爱地一歪头,把蜡烛吹灭:「但是确实是百步吹蜡啊。」 宋青玉站在原地,脸上突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没有离开原地,又确实是一百步,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呢!伪造了三个不在场证明,误导了时间和地点的恶鬼,果然是他!」 「只是,他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花非花小声道:「怎么了?宋大人……」 宋青玉继续思考着,随口说道:「叫我宋青玉,或者青玉就好。」 「青玉?」花非花试探着叫了一声,但是两只小手立刻像摇晃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不行,你是官奴家是民……」 宋青玉转过头盯着花非花:「你刚才叫我什么?」 花非花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宋青玉:「你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啊!之前让我叫你青玉,我叫了你又……」 宋青玉一把抓住花非花的手:「你简直是个神探!」 宋青玉掏出自己抄下的杀人祭鬼的名单,目光落在一个郑青云的名字上,凝眉道:「这就是他杀人的原因!?」 花非花不解:「你怎么了?」 宋青玉望着花非花,坚定地说道:「花非花姑娘,对不起,这些天让你在牢里受苦了。等着我,我会解开案件,会亲自来把你从大牢里放出,还你一个清白!」 第56页 花非花害羞地地下头,柔声细语:「嗯,奴家等着您。」 第三十章 解迷之中 时间已是宋青玉到达溪洞的最后一天的傍晚。 乌云密布,看不到夕阳,空气也变得沉闷,像是要下一场暴雨的样子。但是,天空中还没有任何雨滴落下,就像是在酝酿一般。 宋青玉站在了孙夫人的房间外,李河洛正好要进孙夫人的房间。 「你在干什么?河洛?」宋青玉目光如炬。 李河洛被吓了一跳,三秒钟后才惊讶道:「宋大哥?!」 宋青玉不答,只问:「你在干什么?」 李河洛稳了稳心神:「我之前跟你说来孙府看看孙叔文和孙夫人,但是正好碰到另一位钦差,也就是秦大人。他也在查溪洞的案子,向我询问了很多事情,这才刚脱身过来。」 「就是说,秦埙无意间耽误了你来看孙夫人吗?」 宋青玉望着李河洛,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悲伤。 「适可而止吧,河洛,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李河洛镇定道:「宋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青玉看着他,面无表情。 「溪洞一共两起案子,谣传是恶鬼杀人的二十三位饿死的灾民,和孙家的恶鬼抓人。前者我一开始就怀疑是溪洞县所为,但是我没拆穿,利用他帮我查孙家的案子。他也很愿意,因为他为了保全自己想把我的注意力往孙家的案子上引。孙家案子的兇手,出于同样的理由,想把我的注意力往溪洞县的案子上引。结果,两起案子能同时解开,多亏了互相博弈的两个兇手。」 是的,又是宋青玉最喜欢的猫鼠游戏…… 「孙家的案子中,兇手潜入孙家,却没被发现,因为他了解孙家家丁换班的时间和房间的分布。孙叔文那里一日三餐,送过去的都是孙叔文最喜欢吃的饭菜,因为兇手了解孙家的生活习惯。在抓两个管家时,甚至还伪造了孙家二少爷书信引孙伯文离开,方便自己行事。」 「种种迹象表明,兇手是孙府的熟人,而这个人就是你!」宋青玉缓缓抬手,手指指向了一直陪伴着他的李河洛。 「你一直在孙府教书,所以了解孙府的事情。而且,你的书法一直很好,让你模仿一个人的字体,不是什么难事。你在孙府教书,弄到孙家二少爷留下的墨宝,也很容易。」 李河洛身形明显一顿,故作镇定地说道:「宋大哥,我是孙家案子的兇手?!你之前推理过,孙半城、周仁死亡时,我都跟随在你身边查案,我没有可能杀死这两个人。而周义那里也是一样的,周义死于昨天中午前后,孙夫人于夜晚被恶鬼送回。昨天上午,你派我去调查恶鬼杀人的案件,我确实是有时间杀死周义。但是,不要忘记,周义死在靠山屯上,那里来回往返四个时辰,就算回来走水路也要三个时辰。我为了帮您查案询问过很多人,反过来,他们可以为我作证,看我到底有没有时间杀死周义!」 宋青玉低着头询问:「但是,你敢保证你一直在帮我查案,不会在某一段时间里,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哪里吗?」 李河洛咽了一口吐沫:「不错,午时到未时,我到河边休息了一下,这段时间里,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但是也只有一个时辰而已,还是那句话,往返杀人需要三个时辰!」 宋青玉轻轻抬头:「如果,杀人地点不在靠山屯,又当如何?」 李河洛后退一步:「怎……怎么可能不在那里?孙夫人回忆里被恶鬼用马车拉着走了两个时辰才到目的地,这个时间和到靠山屯的时间完全吻合。况且,我们也在靠山屯的地牢里发现了周义的尸体。这你又如何解释呢?」 宋青玉:「我一直陷入一个误区,那就是恶鬼在同一处杀人。但是仔细想一下的话,在孙叔文的回忆里,他一直没有见到过孙夫人的身影。而孙夫人的回忆里,她一直是被单独关押,除了被当着她面杀死的周义,她没见到过任何孙家的人。如果孙夫人被关押的地点和靠山屯不同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你只需这样去做,就可以完成一个时辰往返三个时辰的路程。在绑走孙夫人的当晚,故意用冷水泼醒她,蒙住她的双眼,不断地绕路,把只要一个时辰就能往返的路程绕成了孙夫人以为单去就需要两个时辰的路程。也就是说,你昨天没有人证明的一个时辰,已经足够杀死周义了。」 「在前天的夜晚,你在送孙叔文回来的时候,连同被你打晕的周义也一起带了回来。先用船,后用马车,带着两昏死的人不是什么难事。你把孙叔文送回孙府,又把周义送到了关押孙夫人的地点囚困。昨天中午,在没有人证的一个时辰内,你赶过去当着孙夫人的面杀死了周义。接下来,昨天晚上,再把周义的尸体送还。你还砍下了周仁周义两兄弟的手,割下了他们的耳朵,挖掉了他们的眼睛,摆在他们各自的脑袋旁边,造成一副举行杀人祭鬼仪式的样子。我之前对你说过,深山野林里,怎么可能有打更声。你那时的表情,不是因为我说出了这一点而惊嘆,而是因为这一点而惊悚!因为你知道,在孙夫人这里,你犯下了错误!万一孙夫人半夜醒来,听到了打更声,她没被囚禁在靠山屯的事情就暴露了。」 李河洛咬紧牙关:「就算这部分解释得过去。但是孙半城那里呢?他是在大前天傍晚被簪子刺死的。大前天的整个下午,我一直跟着你,傍晚到晚上还和你把酒言欢,这你又如何解释?」 第57页 宋青玉嘆气道:「我知道,这是我的大意之处,也是你的大胆之处,你用一个查案的人为你来做不在场证明!孙半城的死亡时间确实是在大前天的傍晚,可是,他的死因却不是簪子刺入了头颅致死。」 李河洛嘶吼道:「那是怎么死的?」 宋青玉平静道:「他是被吓死的!」 」根据孙叔文所说,孙半城向来胆小,你正是利用了他的这个缺陷。在最初绑走了孙半城和孙叔文的时候,你当着孙半城的面,砍掉了孙叔文的右手。右手上的经脉被你砍断,鲜血是喷涌出来的,你就是要让孙半城亲眼看到经脉被割断后,鲜血喷涌的样子,并且让他牢牢烙印在脑海里。之后,孙半城和孙叔文被分开关押之前,你把米饭、油脂和水餵给他,能餵多少你就餵多少,为的是接下来几天之内他不会被饿死或者渴死。这样,你就能开始施行孙半城慢性死亡的计划了!」 「在关押孙半城的二号地牢里的房顶之上有一个特质的木桶,里外两层,你在夹层里放入了生石灰,在内桶里放入温水。然后,在夹层的生石灰里放入水,以此保证水的温度。接下来,你蒙住了孙半城的双眼,用一个比较钝的小刀在他的手腕上用力地拉一刀。所以,在检查孙半城尸体时,他的手腕上才会有一道很浅的红线。这样,不会割断他的经脉,但你却告诉他你已经割断了他的经脉。」 「同时,你把一块很厚的温水浸透的毛巾放在他的手腕上,让他认为是鲜血涌出扩散在的手腕上。然后让特质的木桶里的水低落到毛巾上面,水的温度和他的血液的温度大致相同,又不至于让他感觉到是水滴在自己的手腕上。相信这一点,你已经做过无数次的实验。即使是生石灰完全变成熟石灰不再发热,水凉了也不要紧,孙半城也只是会认为那是自己失血过多,接近死亡而感到的冰冷。」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以为自己的经脉真得被割断,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蔓延,并从他的手腕上滑落。水滴滑落在地的声音迴荡在空旷的地牢里,但对他而言,却滴落的是他的血液。向来胆小的孙半城,听着他认为的血液不停滴落在地的声音,就这样慢慢被吓死了……也许这中间他可能会怀疑是不是真得被割腕了,但是,最终恐惧一定会战胜这个想法。因为人一旦身处绝境,比起希望,更容易接受绝望!」 「你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会被吓死,只能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尽可能多等几天,然后找个机会去查看。所以,在孙半城被杀的案子里,你要的不在场证明不是一个特定时间地点,而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你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一直和你一起,并且理所当然认为你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这个人,你选择了我!」 「在孙半城被吓死之后,你用提前从孙夫人头上拔下来的簪子刺入了孙半城的头颅,然后抛尸河中,以此误导我,让我认为他是被簪子刺死的。这也是你计划最后杀死孙夫人后,让她扛下全部罪名所做的伏笔。估计如果我当时没有发现孙半城头中的簪子,你也会不动声色地提醒我。回想一下,在对孙半城验尸的那一天,你确实曾经进入义庄,想要提示我什么。只是,我那时已经提前发现了簪子,用不着你再费心提示了。孙半城究竟是被吓死还是被刺死也很好确认,我们可以去再查看一下尸体,如果他心脏的血管是破裂开的,那就说明我的推理是正确的——他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李河洛站直身体,苦笑起来:「哈哈,暂且就当大哥的推理是对的。接着说周义被杀,我又怎么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吧。」 宋青玉定定地看着他,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赞赏。 「在整个孙家案子里,一直有一个无法避开的疑点,那就是恶鬼为什么要一直饲养孙叔文,其实便是要让孙淑文为他做不在场证明!孙叔文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关久了,他一定会丧失对时间的概念。如果不是你一日三餐地为他送饭,他肯定无法判断被关押了多少天。甚至,连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清楚。就这样,他在你的饲养之下,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十多天。在你杀周仁的那天,你刚为孙叔文送完午餐,所以,他就认为周仁是在中午前后被杀的……「 」但事实上,你杀周仁的时候其实是在夜晚!」 李河洛身子一震,望向宋青玉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至于怎么做到的?其实从你一日三餐地饲养孙叔文开始,每天都会悄悄地把时间提前一点,最后的一餐里加入安眠的药物,让他吃完之后便睡去。利用十多天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把时间往前移。你的目的是让孙叔文的作息时间渐渐地颠倒过来,白天成为黑夜,黑夜成为白天。当他见证过你杀死周仁后,完成他的使命,你再找机会把他打晕,放他回来。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以为自己昏迷了一个夜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昏迷那么久!不用说失血、安眠药物、打击致昏,孙叔文的身体早就超出极限,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了。就是没有这些,他也很难确定自己昏了多久!」 「孙叔文醒来之后感觉自己很饿,还感觉自己很困,那是正常的。因为我们认为他应该清醒的时间,被你扭转过后,变成了他昏睡的时间。所以,他半夜梦游找东西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的作息时间已经被你强行扭曲了!」 第58页 「这也就解释了周仁的尸体是为什么被焚烧。因为焚烧了尸体,就无法通过验尸确定周仁真正的死亡时间。这样一来,孙叔文的证词之中说周仁是什么时候死的,周仁就是什么时候死的。一切,都是要让夜晚被杀死的周仁,变成中午死亡……」 李河洛深吸了一口气,贊道:「宋大哥啊,你果然厉害,三个人的死亡你都解释圆满了。但是,这也只是你的猜想。只能说,按着你的猜想,也可以完成杀人……但是,证据呢?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切就是我做过的?」 宋青玉冷声道:「你想要证据了?有的!」 「我之前做过推理,周义是掰断了自己虎口处的骨头,撞脱臼了自己肩膀,逃出来的。这一情况是在你计划之外的事情。因为你的大意,周义的逃出引起了一连串的意外,其中,最致命的是孙叔文拿着瓷瓶碎片帮助周义刺伤了恶鬼。」 李河洛连忙打断他道:「你记错了宋大哥,孙叔文他没刺中恶鬼,他刺中的是周义。」 宋青玉反驳道:「不,他刺中的就是恶鬼!看看我胳膊上的伤口,我当时痛得大喊了吗?没有吧。没错,这样的小伤口,并不足够让人大喊大叫。一个瓷瓶的碎片能有多锋利?能刺得多深?也就是相当于刺入我胳膊里的碎片那样。可是,周义却痛得大喊大叫,这是为什么?因为,你的左胳膊被孙叔文刺中,你知道,这样下去,左胳膊的伤口会暴露你的身份。好在,你面对的是一个小鬼,这里还有挽回的余地。所以,你忍下来不叫,那样伤口也没有必要叫。同时,周义因为左胳膊脱臼不能动,只能右手握拳打向你,你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刀狠狠地砍下去!周义痛得大叫,因为你反应地很快,孙叔文误以为无意间刺中了周义。这一急智,让你躲过了一劫。」 李河洛捂住了自己的左胳膊,苦笑一下:「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宋青玉道:「地牢里周仁周义的尸体,两人的两手被砍了下来,各自放在了两个人的身边。但是,两个人的左右手的虎口位置上骨头都是骨折的。我一开始认为是两个人同时为了挣脱绳子,掰断了手骨逃脱。但是,周仁是被倒吊起来杀死,他的手腕上并没有被绑起来,他根本就没有掰断虎口手骨的必要。」 「可是为什么他的一只手的手骨会是断的呢?因为,周义为了逃脱,掰断了两只手的手骨。但是,他的右手上有你砍的刀伤,没有瓷片刺入的刺伤。这样,孙叔文到底刺中了谁,就一目了然了。为了隐藏这一点,你可以直接砍掉周义的右手扔掉,但是那样更让人怀疑,他的右手是不是出于某种目的被扔掉的。所以,你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把两个人的手都砍下来,然后交换一下,有刀伤的周义的右手换给周仁,周仁没有伤的右手换给周义。周仁毫髮无损的右手,你伪造一个瓷片刺伤的伤口,成为了孙叔文刺中周义的证明。而被你砍了一刀的周义的右手,换给周仁之后,也不会很明显。因为曾经被你砍过很多刀,他上下都是刀伤,手上再多一道也不会有人在意。但你还是不放心,所以你后来又焚烧了周义的尸体。可是,周义曾经为了逃脱,掰断自己两个手的手骨,导致了交换后的两个人的左右手各有一处骨折。这一点,让我发现了证明你恶鬼身份的证据……」 「当然,以上这些全是我的猜想。那么掀起你左手的衣袖,让我看看你的左胳膊上,有没有孙叔文用瓷片刺中所留下的伤口……」 「哈哈哈……」李河洛畅快地笑了起来。 「没有那个必要了,宋大哥。我确实就是杀死孙家人的恶鬼,但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非杀这些人不可!」 宋青玉面上流露过一丝不忍,声音低沉下来。 「我多少能猜到一点……还记得你为什么叫我宋大哥吗?一开始,我让你叫我青玉,但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我一再要求下,你才改口叫宋大哥;之后,我看到你誊写的那首杏花雨落的《念奴娇》,你抄错了一个字,原文是手把青梅摘,你抄的是手把酸梅摘。念岳飞的《满江红》时,你也只是念出前句,让我来念后一句。因为后一句是一鞭直渡清河洛;还有岁更楼在对无山更比巫山好的对联时时,你放弃了明显更好的何水能如河水清……」 「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你在尽可能地避免直接读写出『青』这个字!甚至,和青字同音的字也会避过……」 宋青玉痛苦地闭上眼又无奈地睁开,将最后的谜团缓缓揭开。 「你在避讳!因为青字是你的父讳!」 李河洛如遭雷殛,整个人闻言软倒在地。 宋青玉从袖中抽出那张写满名讳的字条来,展开在他面前。 「你曾经说过你来自荆北,我查了近二十年杀人祭鬼案中被害者的名单。其中,有一个被害者的名字叫做郑青云,他也来自荆北。他娶妻李氏,有一个儿子……我在想,如果郑青云是你父亲的话……那么一切,或许就都解释得通了。」 李河洛绝望而笑:「没错!我爹就是很多年前赶考时,被孙家这帮杂种举行杀人祭鬼害死的……」 「哗哗哗……」 一道闪电划过,暴雨终至。 「十几年前……」李河洛不顾瓢泼大雨,缓缓开口。 但宋青玉却从雨中走入屋檐之下,厉声道。 第59页 「不用跟我说这些了……来人,拿下!」 十几个官差从墙后冲出,为首的官差右手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却正是在山上袭击李河洛,在城外和宋青玉擦肩而过,暗中跟着李河洛的那人。 雨幕之中,李河洛望着宋青玉头也不回决然离去的背影,瘫倒在原地,任由官差把他捆绑起来…… 第三十一章 解迷之后 限定结案最后一天的夜晚,华灯初上,雨仍未停。宋青玉打开了窗户,站在窗边,望着窗下的点点涟漪,沉默不语。 「宋大哥……」花非花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唤道。花非花就住在隔壁,因为宋青玉已结案,她现在也被放了出来。 「花班主……」宋青玉颔首致意。 「奴家听说你解决了李河洛的案件之后,就要离开了是吗?」 「溪洞县的案子,我已经……利用李河洛查得差不多了。靠山屯的村民是外来的,不和溪洞本地人来往,地图上没有这个小村落,上面的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这为溪洞县提供了洗脱罪行的大前提。他把赈灾粮留下,把饿死的灾民在中游抛尸,然后用钱封口那些和自己同行的官差,之后又每天去靠山屯耕作农田收拾房屋。妄图制造一种村民收到赈灾粮,并生活了一段时间自己离开的假象。李河洛发现了这一点,也是从那时候,他就决定了用靠山屯作为关押孙家人的地点。」 「溪洞县白天去那里『劳动』,李河洛晚上去那里『探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李河洛知道溪洞县,溪洞县却不知道李河洛。所以,他帮我查溪洞县时才显得那么顺风顺水,我想要什么证据,他就能拿出什么证据。之后,我又从师爷那里得到了证词,前前后后几十人的证词,溪洞县百口莫辩。溪洞县的案子很简单,我不敢相信的是,竟然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差点撬动朝中大局!」 「后面的事情我交给秦埙了,不管怎么样,两个人的案子证据确凿,他已经无法再做手脚,溪洞的案子已经结束了。」 或许是极度需要一个人倾诉,宋青玉丝毫没有一点保密地向花非花讲述了整件案子的经过。 花非花听完沉吟了一下:「奴家快出狱时,李河洛正好进去,和他有过一个简单的交谈。」 宋青玉仰头,望着黑夜中的细雨道:「是他为什么杀人的原因吗?他不说,我也能猜到。」 花非花轻轻点了点头。 十几年前,孙半城一伙就是杀人祭鬼的狂热信徒。那时,李河洛的父亲赶考路过溪洞,在破庙留宿时,被他们当成了杀人祭鬼的祭品。序言中孙夫人讲给孙叔文的故事,就是他们杀害李河洛父亲的过程。 几年前,李河洛长大成人来到溪洞。他改从母姓,在溪洞县谋得了主簿的职位,藉助职务之便,他查到了孙半城一伙杀人祭鬼的真相,锁定了杀害他父亲的兇手。 初春,溪洞饥荒,出现了恶鬼杀人的谣言。溪洞县利用这个谣言来掩盖自己玩忽职守饿死灾民的罪行。李河洛这里,也利用了这个谣言,迅速策划了孙家的恶鬼抓人,开始了自己的復仇计划。 这也是傍晚时分,李河洛想坦白的事情。可是,宋青玉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河洛既然已经查到了他们的罪行,为什么还会亲自復仇呢?是没有证据吗?」花非花望着离自己不远的宋青玉问道。 宋青玉低沉道:「怎么说呢?又是一桩的埋藏在繁华世界下的冤屈,又是一群逃过王法制裁的败类,又是一个必须亲手手刃仇人才能化解悲愤的可怜鬼……我查了十多年的案子,在无数次真相大白之后,那些布下重重陷阱的『恶鬼』,总是曾经被夺走挚爱的『人』。这样的事情见过太多,已经不想再听了。这就像是一种诅咒,我们无法避免新的案件的出现,只能做到让旧案造成的仇杀不再蔓延。李河洛的坦白,也只是让我再重温一次……一个被逼无奈的杀人鬼的成长过程。所以,我……逃走了!」 「怪可怜的。」花非花语气有一丝悲伤,「李河洛或许不是一个坏人,至少对你而言不是。」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也许吧,很多兇手背后都有一段悲天悯人的遭遇。只不过,面对这些兇手,我不会哭丧着脸说,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虽然有一点残忍,但还是要说:一旦触碰法律的底线,所有悲天悯人的遭遇,对我而言,都是他犯下罪行的杀人动机。我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冷静地想一下,杀死一个我认为该杀的人……这种想法,是对的吗?兇手可怜,死者该死,这样的理由,不会颠覆一个兇案的事实。这个世界也许没有对错,但是,一定要有真相!」 花非花望着窗外,深吸一口气:「搞不懂……只是,李河洛最后有话让奴家转达给您,让奴家感觉很心酸。」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他说了什么?」 「当我戴上面具,我便不再是一个人,当我摘下面具,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宋大哥,我已经和杀人祭鬼的四个邪徒没有什么区别了。谢谢你的信任,把调查溪洞县的案子重任交给我这个恶鬼去做。」 花非花把李河洛的原话传达给宋青玉:「尽管你抓住了他,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怨恨你。」 「我的信任吗?」宋青玉苦笑一下,伸手去接窗外的雨滴,「真是惭愧啊……」 第60页 花非花不解:「什么意思?」 宋青玉:「如果让你同时和三个人一起下棋,这三个人的棋力和你大致相同,都是五五开的局面。你是不可能同时对付三个人的,但是,如果只要你赢下两局就可以,你会怎么做?」 花非花没有过多的思考:「很简单啊,集中精力对付一个人,然后用第二个人的棋路对付第三个人。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宋青玉:「对,就是这样。所以,两个案子的兇手,都在拼命帮我查对方的案件。我所做的,只是在李河洛把溪洞县板上钉钉之后,接手溪洞县输给他的棋局,反败为胜而已。」 花非花:「话说的没错,但是,这需要……宋大哥,难道你……」 是的,宋青玉很早以前就怀疑李河洛了,只是没有解开全部疑惑之前,他不能贸然抓人。当然,也有他作为猫,想看两只老鼠互相撕咬的原因。对他而言,和李河洛查案只是一场冒险,一次为了查案不得已地与狼共舞。在山上时,宋青玉不是为了救李河洛,是听到李河洛停下脚步,以为他看自己正在接近真相动了杀意,为了自保而扑倒了他。他们身后射出羽箭的,不是什么杀手,是暗中保护宋青玉,不被李河洛这个疑犯伤害的大理寺官差。也就是说,宋青玉从来没信任过李河洛…… 「这就是全部了……」宋青玉深吸一口气,「难得李河洛,在最后,依然相信着我。」 花非花却道:「不是这样的,宋大哥,在你和李河洛一起进入地牢时,你的手下是无法保护你的。那一刻,你给予李河洛的,不正是你的信任吗?还有,在扑倒他的时候,你立刻大喊了不要动。你那时不是让李河洛不要动,而是让你的手下不要继续射杀李河洛。」 「也许吧。」宋青玉后退一步,准备关上窗户,「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花班主。」 「明天你要回去了吗?宋大哥?」花非花看宋青玉要睡了,连忙问道。 「对,回去了。你呢?」 「奴家就是跟随您来到溪洞的,自然也是跟随您回去。」 「那就结伴而行吧,不过,回去之后用不了多久我就得查下一个案子了。」 花非花有些失望的说道:「这么快?什么案子?」 宋青玉望着临安的方向:「赈灾粮款被人做了手脚,这件事不是溪洞县做的,是他上面的人干的,我要查清这件事。而负责筹集和下发赈灾粮款的人,正是当朝宰相,秦桧!」 花非花苦笑一下:「这样啊。」 …… 《青玉案》 寻寻觅觅丹霞路。锦瑟年华消去。 相思伊人云态度。孤灯独影,月寒门户。好个伤心处。 知非数半心迟暮。偏爱愁肠易安句。 云聚花零风未许。窗边烟雾,一川枯树。冷夜余秋雨。 …… ————————《杀人祭鬼》篇完 第二卷 盂兰诅咒 序幕 湖中魅影 一更天,两个巡夜的兵丁打着灯笼在街道上闲游。说是巡夜,但最近几年荆州城很是太平,夜不闭户谈不上,但夜贼盗窃的事情确实很少发生。 两个兵丁一边走一边闲谈。 兵丁甲:「唉,我说伙计,你说自从咱们王大人上任以来,咱们这荆州城怎么样?」 兵丁乙:「那还用说吗?比前任知州强太多了。前任知州,那是没人查他,要是细查,得够三个斩立决。再看看咱们王大人上任以来,咱们荆州城……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欣欣向荣。」 兵丁甲:「是啊,咱们这些巡夜的兵丁和捕快,都要失业了,多长时间没碰到案子了。」 兵丁乙:「太平是太平,不过最近荆州城的怪事比较多,让人百思不得解。」 兵丁甲:「怪事?你要说怪事的话,首推兰花寺的兰花石。每年夏季,兰花寺都会流血。石头流出殷红的血液,说给荆州城以外的人都没人信。」 兵丁乙:「谁说不是呢,从我记事起,就有兰花石流血的传说,而且我亲眼看到,都不是一次两次了。话说,荆州城土生土长的人,应该都看到过兰花石流血吧!」 兵丁甲:「前两天,我听说兰花石又流血了。你说的怪事就是这个吧。」 兵丁乙:「这种存在了好多年的怪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早就见怪不怪了。我听我住在城外的一个兄弟跟我说,前些天城外有过一次晴天霹雳,不知道老天爷在噼什么东西,可能是荆州城出了什么妖物,或者是出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人。」 兵丁甲:「这几天隔三差五就下雨,打雷不是很正常吗?」 兵丁乙:「不是,要是雨天打雷我还跟你说吗?是晴天霹雳,而且这个雷声就在城外有,城内很少听到,尤其是是兰花寺附近,听得那叫一个清楚。你说奇怪不奇怪?」 兵丁甲:「倒是有点奇怪。」 兵丁乙:「还有更奇怪的呢……」 兵丁甲:「什么事?你说。」 兵丁乙:「据说荆州城里,有人还看到过兰花姑娘的鬼魂。」 兵丁甲:「真的假的?」 兵丁乙:「你看,我能骗你吗?据说有一天晚上,一个早起撑船的船夫,在湖上面看到有一个白衣女子缓缓飘过。她脚下没有船,就凭空漂浮在水面上……」 第61页 兵丁甲:「什么时候的事?」 兵丁乙:「就是上一次兰花石流血之后不久。那之后,那个船夫就一病不起,没几天就死掉了,死得时候,嘴里还叼着一朵兰花。这事现在传得挺邪乎,有好多人都声称见到过漂浮在水面上兰花姑娘的身影。而且现在,你看看月牙湖上,一艘船都没有,船夫们都不出门了。」 兵丁甲:「月牙湖虽然不大,但是很深,人怎么可能从上面飘过去呢?」 兵丁乙:「所以说是兰花姑娘的鬼魂嘛。」 兵丁甲:「伙计,不能再说了,这大半夜的,咱俩在这互相讲鬼故事……」 兵丁乙:「嗨!放宽心,我就跟你念叨念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兵丁甲:「你说是不是盂兰盆节快到了,兰花姑娘从鬼门关里回来了?这兰花石,据说可就是因为沾染了兰花姑娘的血才形成的。」 两个人边说边走,这个时候正好走到了传说中的月牙湖的旁边,兵丁乙忽然拍了拍兵丁甲的肩膀,手臂微微颤抖,指向了月牙湖的方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满脸的惊恐。 兵丁甲缓缓回头,湖面上没有一艘船只。虽然影影绰绰,但是确确实实,有一个白色身影缓缓飘过湖面…… 第一章 密谋 「执政聚议,枢密副使王庶见之,大唿曰:『并后匹嫡,此不可行。』鼎以问桧,不答。……明日,桧留身奏事。后数日,参知政事刘大中参告,亦以此为言。故鼎与大中俱罢。明年,璩卒授保大军节度使,封崇国公。——《宋史·秦桧传》」 「高宗曰:俱是童稚,姑与放行。鼎执奏不已,高宗乃留御笔曰:俟三数月议之。」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 临安,普安王府,普安王赵瑷秘密召见了宋青玉。 赵瑷和宋青玉并肩走在长廊之上,赵瑷开口说道:「辛苦了,宋大人。正是因为你在溪洞查明真相,力挽狂澜,史浩老师才能得以留在朝内。」 「应该的。」宋青玉轻笑一下。 赵瑷试探性地问道:「我听说,溪洞案件其中一个兇手,似乎不是什么坏人啊。」 宋青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您说的那个人叫李河洛,他确实不是什么坏人。我是一个执法者,我不在乎是他是不是坏人,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嫌犯。」 赵瑷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之前和我说过,溪洞的赈灾粮款似乎是出了一点问题,是吗?」 宋青玉立刻回答:「不错,年初多地饥荒,朝廷发放了赈灾粮款,其他的地方都能对得上数目,唯独荆州的数目不对。春耕费少了大半,赈灾粮也被掺入了糠麸。」 赵瑷面色凝重:「这筹集和发放赈灾粮款的事情,可是秦桧负责的啊。」 宋青玉点头:「但是现在还不能声张,因为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不过我会暗中调查的。这件事很可能和秦桧有关系,荆州知州王文元,是秦桧的学生!年初的饥荒,荆州的灾情远没有其他地方那么严重,如果秦桧藉助自己的学生,在荆州这里做一下手脚,不是没有可能。」 赵瑷嘆了一口气:「别查了,查了也没用。秦桧权倾朝野,官家对他十分宠信,这样的人,你是得罪不起的。而且,光凭荆州赈灾粮款贪污这一点,我们是扳不倒秦桧的。」 宋青玉拱手说道:「普安王,我不是为了扳倒秦桧。我只是想查到——是谁从快饿死的灾民的嘴里抢救命的粮食!我是一个执法者,我不在乎秦桧是不是权倾朝野,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嫌犯!」 赵瑷的心情很复杂,史浩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如果是几年前的他,也会和宋青玉的想法一样。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非对错再也不是那样简单明了,他也开始学会了「大局为重」。宋青玉有时会显得不近人情,不对权贵胆怯,不因贫弱怜悯,他比任何人都能分清是非对错。正是因为如此,让赵瑷更加确定,宋青玉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宋大人,你说得很对。」赵瑷转身道,「不管贪污了救命粮款的人是一个芝麻小官,还是一个一品大员,这件事一定要追查到底!宋大人,小王有一个忙,你愿意帮我吗?」 宋青玉躬身:「殿下请讲。」 赵瑷道:「杀人祭鬼一案,宋大人的表现举朝有目共睹。所以小王决定,请求官家让你代表大理寺寻视天下刑狱,洗雪冤屈。宋大人,这个忙你愿意帮我吗?」 宋青玉为难地说道:「这……如此重任……」 赵瑷轻笑一下:「宋大人,天色不早了,你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了,我就去向官家提议。」 恩平王府,恩平王赵璩也找来了秦桧。朝内主和派,便以这两个人为首。两人同气连枝,秦桧一直拼尽全力帮助赵璩。 几年前,赵瑷还是建国公的时候,皇上突然下旨,封赵璩为吴国公,这样一来,两人的地位就一样了。枢密副使王庶见这种情况,很不高兴,两个人虽然都是皇子,但长幼有序,哪有皇弟和皇兄地位一样的?大家一起商议,和秦桧同级别的赵鼎问秦桧,这是怎么回事?明摆着赵鼎怀疑是秦桧促成了赵璩封吴国公的事。秦桧却一句话不说。 事情闹到高宗那里,一番议论,秦桧还是一句话不说。在殿上,赵鼎据理力争,高宗认为赵鼎说得有些道理。他说,当时下诏,只是觉得赵瑷和赵璩都是孩子,没必要非得分个长幼,既然你们不同意,那这件事就先放一放。然后,其他人离开,秦桧自己私下求见高宗,也不知道他和高宗说了什么?这期间,参知政事刘大中也发声,认为皇弟和皇兄地位相同不妥,长幼之序不能乱。 第62页 最后……赵鼎和刘大中就被罢免了,赵璩还是被封为吴国公。 现在,秦桧赵璩又聚在一起,谋划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赵璩没有一丝一毫的稳重,抖着一条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秦桧商量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赵瑷身边的智囊团清理干净。之前溪洞的案子没能把最棘手的史浩支出去,实在是可惜,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史浩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员,现在很难再找到能让他离朝的办法了。」 秦桧点头:「确实是可惜……殿下,老臣之后有想过。我认为,与其与他为敌,不如把他拉拢过来。史浩这人很聪明,不事那么容易对付的。以他的才学和头脑,担任宰相都不为过,比起与他为敌,还是和他做朋友更好。」 赵璩皱着眉头:「秦大人,您说的倒是好听。史浩现在明摆着是心甘情愿地做赵瑷的家臣。我们怎么可能把他拉拢过来?」 「也未见得。」秦桧轻笑一下,「赵瑷很信任史浩,史浩对赵瑷也很忠心。但是,有一个分歧他们无法解决。那就是在史浩的心里,并不是完完全全地贊成对金主战!如果我们要分裂他和赵瑷,这一点,一定要利用起来。」 赵璩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史浩不贊成对金主战?不可能吧。」 秦桧:「也不能说是不贊成,只是他对金的态度,没有赵瑷那样坚定。史浩的想法是,打得赢的话,就夺回失地。打不赢,就放弃,再等时机。因为他亲眼见证了大宋南迁之前和金邦惨烈的战争,他内心深处,是牴触战争的。这也就使得史浩对金主战的想法,远没有赵瑷那样坚定。」 赵璩瞭然:「也就是说,他缺乏赵瑷那样类似赌徒般孤注一掷的胆量。」 秦桧笑道:「不错,史浩的游移不定和赵瑷的盲目自信,早晚有一天会导致他们分裂,他们的关系,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固。」 秦桧这个时候像极了一个预言家。许多年之后,赵瑷当了皇帝,史浩成为了辅佐他的宰相。赵瑷那时三十多岁,他依旧坚持对金邦主战,而史浩却因为种种原因,提议主和。赵瑷一怒之下,革除了史浩的宰相之职。秦桧在歷史上确实名声不好,但就算是佞臣,他也无疑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佞臣。 「拉拢史浩……」赵璩低头沉吟着,「拉拢史浩!这个想法我是真没有想过。如你所说,史浩和赵瑷的关系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么稳固,这一点我大致了解了。可是,我们怎么拉拢史浩呢?史浩这个人就是那种所谓的清流,冥顽不化,不好收买啊。」 「联姻!这是拉拢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了。」秦桧显然早已成竹在胸。 赵璩腿不抖了:「联姻?」 秦桧提醒道:「史浩有一个女儿,生得颇有姿色……」 赵璩却是打断他道:「秦相爷,小王目前还没有婚配的想法。」 秦桧似乎早知道反应,悠然道:「老臣的孙子秦埙尚未婚配,老臣想促成史浩之女史妍和秦埙的联姻。这样的话,拉拢史浩,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赵璩喜道:「如此甚好,如果联姻成功的话,小王可要讨上一辈喜酒喝了。」 「哈哈哈哈……」两人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大笑过后,赵璩很难得地对秦桧敬茶道:「秦相爷,小王能有今天,多亏了您的帮助。否则的话,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宗亲,不可能站在争夺储君的舞台上。」 秦桧连忙说道:「殿下,您这是哪里的话,折煞老臣了。」 赵璩站起来,咽了一口气,却是满面愁容地说道:「秦相爷,昨天……我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秦桧身形一震,能让恩平王赵璩如此发愁的事情,他能猜到个大概,但他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璩望着门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第二章 史妍 十三年九月,秀王殁于秀州。十四年正月庚辰,用廷臣议,听解官行服。——《宋史·孝宗本纪》 绍兴十五年,加检校少保,进封恩平郡王,出就外第。时伯琮己封普安郡王,璩官属礼制相等夷,号东、西府。 ——《宋史·列传五》 赵璩和赵瑷都是赵构的养子,按着血脉讲,赵构是两人的远房叔叔。赵瑷和赵璩都是赵匡胤的七世孙,赵构是赵光义的六世孙,怎么算他们都是出了五服的叔侄。如果是普通人家,赵构死了,赵瑷和赵璩都没有义务去参加他的葬礼。 赵匡胤死后,他弟弟赵光义继承了皇位,之后的一百多年里,皇位一直在赵太宗这一脉传承。但是,靖康之耻,开封被攻陷,皇族的人大部分做了俘虏,赵构没有孩子,不得不才接受了大臣们的建议,在赵匡胤的血脉里选养了赵瑷和赵璩。 赵瑷的父亲是赵子偁,这个时候已经去世有些年了。赵璩的父亲是赵子彦,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 赵璩提到自己生父的身体状况,情绪明显低沉下来。这倒不全是因为他孝顺,更多的原因还是,如果赵子彦在这个时候去世,赵璩就必须回去守孝三年——这一点就算王子宰相也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我爹去世了,我就必须回去守孝三年。看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唉!」赵璩愁眉紧锁,转身对秦桧说道,「这种时候,我不能离开。三年的光景,无论发生多少事,无论赵瑷使出什么手段,我都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无能为力。」 第63页 秦桧也无奈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赵璩想了一下:「如果我爹去世了,我们可不可以用我是官家的养子当做藉口,避免回去守孝?这样的话,是可以说得通的。按理来说,我算是过继给官家,官家才是我的父亲。」 赵璩为了避免回去守孝,替自己找下了藉口,这个藉口虽然有点无情,但是,也勉强说得过去!他说的没错,他是皇上的养子,皇上才是他的父亲,他不能再去为另一个父亲守孝。他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么强词夺理来避免回去守孝。 秦桧却是为难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是……赵瑷的生父去世时,他也回去守孝了。你们同为官家的养子……」 秦桧说得是事实,几年前,赵瑷还很年轻,他的生父去世,他就回去守孝了。而且,秦桧甚至还帮了赵瑷一把。当然,秦桧是骨子里的主和派,他不可能真帮助赵瑷,他也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赵瑷的生父去世,朝内出现了两种观点。第一,赵瑷是赵构的养子,赵构才是他的父亲,他没有必要回去守孝。第二,不管怎么会说,那是他亲生父亲,不让他回去有点太不孝了。围绕着这两个观点,大臣们争执不下,赵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赵瑷的父亲是绍兴十三年九月份去世的,这件事一直拖到了十四年正月。 这个时候,秦桧「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力挺第二种观点。什么百善孝为先,乌鸦尚且反哺。遇到这种事,咱们应该引旧历,看看以前咱们的歷代君王是怎么做的。像赵瑷这种情况,以前有类似的案例。 然后,秦桧就给大家科普了一下宋仁宗当年是怎么做的。宋仁宗,他和赵构差不多,也有儿子,很可惜都夭折了。所以,他在自己的侄子里,收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宋英宗。英宗的生父死了,仁宗仁慈,下令让英宗回去守孝。所以,秦桧说,咱们别争了,学习仁宗为榜样,放赵瑷回去! 总之,秦桧巧舌如簧,成功说服了赵构,让赵瑷得以回去为生父守孝尽孝道。 接下来,就是秦桧真正的目的。秦桧知道,如果赵瑷一枝独秀,成为储君就是必然的结果。这样一个主战的诸君,再集结一堆主战的大臣,他的日子就算是完了。他用守孝这样的藉口把赵瑷支出去,展开了自己的行动。赵瑷离朝守孝的这段时间,赵璩在秦桧帮助下拉拢了自己的党羽,扩张势力。赵瑷守孝回来时,赵璩已经成长到一个不能小觑的地步。之后,便形成了主战主和两派争执不下的局面。 基于自己的发迹史,所以赵璩不想回去守孝。 赵瑷不在,赵璩才能发展到和赵瑷分庭抗礼。反过来也一样,赵璩不在的三年里呢?这就是赵璩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去守孝的原因。 然而,因为赵瑷开了先例,赵璩不回去是不可能的。 赵璩忧心道:「难道我离朝回去守孝,已经成为一个定局了吗?」 秦桧却是想到什么,笑道:「殿下,老臣费尽心机想解决史浩这个麻烦,不正是因为这个定局吗?」 主站也好,主和也罢,两派的斗争的根本是看谁的主子能当上诸君,将来继承皇位。赵璩回去守孝,赵瑷还在朝内活跃表现,对主和派来说就是天大的劣势。如果说赵瑷是主战派的灵魂,史浩就是主战派的头脑,有史浩在,这个劣势是无法挽回的。秦桧不择手段地想让赵瑷失去史浩这个头脑,让赵瑷变成孤家寡人。面对赵瑷这样年轻没有经验的郡王,秦桧还能周旋一下,守住这一波,撑到赵璩回来。 赵璩:「不行啊,所有的缓兵之计,如果没有后手的话,最后都是慢性死亡!」 秦桧勐然抬头:「殿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老臣这里还有一个办法,能让殿下留下来。只不过,实行起来非常困难。」 赵璩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大理寺内。 不出意外,宋青玉为了避免出现冤案,又在一个人查看卷宗。 宋青玉生性孤僻,最喜欢自己一个人审查卷宗。以前,还有几个不开眼的同僚过来和宋青玉寒暄几句。但是现在不同了,杀人祭鬼一案,他就算公开表明和秦桧对着干了,很大一部分同僚害怕得罪秦桧开始疏远他,连跟宋青玉寒暄都不敢了。宋青玉对于这一点倒是无所谓,甚至,还甚为满意。没人打扰自己,简直就是身处天堂一般。 只不过事有例外—— 「宋大哥……」一个甜美的女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哦,是你啊。」宋青玉眼皮也不抬,听声识人,随口说道。 来的姑娘不是外人,她名叫史妍。秦桧谋划着名通过自己的孙子秦埙和史浩女儿的联姻来拉拢史浩。这个史妍,就是史浩的女儿。 史妍今年是二十一岁,尚未婚配。在古代,二十一的姑娘,这就算大龄剩女了。如果说是像花非花这样平时跑江湖的卖艺人,没结婚的话倒是情有可原。但史妍是史浩的女儿,用今天的话来说算是高干子弟,家境摆在那里,按理来说,应该是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才对。 那是史妍是长得丑,家境好也没人愿意娶吗?不是,史妍的摸样其实还很招人喜爱。更难得的是,这个姑娘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父亲是高官而持宠而娇。大家闺秀出得门来应该是穿绸裹缎才对,但她没有,总是一身朴素无华的红色行头。脸上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素颜朝天,还其本来面目。衣着和装扮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给人的感觉是这是个小家碧玉,完全看不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现在,她双手把一个精緻的木盒抱在怀里,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第64页 「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史妍连忙跨步,可是脚下一个不小心,直接被门槛扳倒。 「哎呀!」 在一声可爱的轻唿之后,她的身体几乎是本能一样,双手笔直伸开,身体稳稳地扑倒在地上,精緻的木盒直接滑出去两米多远…… 史妍一出场,就完成了一次职业水准的平地摔。 宋青玉扫了一眼史妍,然后目光又快速回到了卷宗上:「小心点。」 史妍缓缓抬起头,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端正的五官……还有一对调皮的小虎牙,现在正用一只虎牙咬着下嘴唇,爽朗地发出咯咯咯笑声。她一边笑一边站起来,用玉手拍到着身上的尘土。身后一头长髮没有盘成髮髻,随意的披散着,因为她拍土的动作来回摆动。她的头髮稍微有一些散乱,勐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松鼠一样。最招人喜欢的是她的身材,是那种娇小玲珑型的。身高比齐眉棍要稍微矮一些,和宋青玉面对面站在一起,她的额头基本上和宋青玉的嘴平齐。 「你来干什么?」宋青玉终于放下了卷宗问道。 史妍用小碎步跑出几步,捡起木盒看了看:「还好还好,点心没有事。宋大哥,我看你老是在大理寺查阅卷宗,很辛苦。」 宋青玉:「不辛苦。」 史妍走到宋青玉的桌案前,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昨天,我爹的学生送来一些精緻的点心,我想……你……那个……」 宋青玉:「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史妍连忙把点心塞到宋青玉面前:「宋大哥,这是给你的。」 宋青玉认真地问道:「是老师送来的吗?」 史妍低下头,用调皮的虎牙咬住嘴唇,喃喃地说道:「不系我爹,系我……」越到后面声越小,基本上听不到了。 「我猜也是。」宋青玉苦笑一下,「老师怎么可能还惦记着我,给我送点心呢?」 史妍勐然抬头:「宋大哥,你们到底怎么了啊?我记得我小时候,你们不是这样的啊。我小时候,你常常到我家……」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说得是呢。」 史浩和宋青玉是师生关系,但是不幸的是,现在两人的师生关系不是很好。史浩也直接说了,他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找得宋青玉帮忙。宋青玉在临行前,面对史浩的忠告,也差点没明着说,不用你管,我乐意。 很多年前,史浩还没考中功名,在一个学堂里教书。那个时候,他发现了宋青玉这块还没被雕琢的玉石。史浩很欣赏宋青玉,时常把他叫到自己家里教他。有时天色太晚,宋青玉就直接住在史浩家。史妍说得以前,就是指的这个时候。 这段时间里,师徒二人的感情很好,用情同父子来说也不过分。后来师生二人先后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两个人开始渐渐疏远,用形同陌路来形容也不过分。 史浩这个人,具有能够担任宰相的才学和胸怀,仁慈,正派,朝内很多大臣都钦佩他的为人。不知不觉间,史浩周围就有了一大堆追随史浩的人。宋青玉头脑聪明,在大是大非前绝不动摇。只是,他性格不仅孤僻,还很乖张,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所以,没有什么大臣愿意和宋青玉来往。两个人的性格,几乎是走向了两个极端,水火不相容。 宋青玉还是学生的时候,史浩也没在意这些,认为宋青玉是个孩子,长大成人就好了。但是,宋青玉当了官之后,性格还是老样子。史浩不止一次告诫过宋青玉,你现在是官员了,应该注意一些,性格上收敛一点。宋青玉虽然很敬重自己的老师,但是不喜欢老师老对自己指手画脚的。时间久了,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僵了。 「好不了了。」宋青玉站起来,背着手走到门口,竟然颇有些自豪地说道,「不怕你笑话,破案什么都是我的兴趣爱好,讨人厌才是我的老本行。而且,我还不打算改!」 史妍嗔道:「宋大哥……我是觉得,你的性格偶尔确实是,还是应该多和人……」 「行了,你爹的口才在朝中仅次于秦桧,他都没能说服我,你就不要再费心了。」 宋青玉下起逐客令:「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姑娘家家的,好好待在家里,别来出来疯。」 史妍:「可是,宋大哥……」 宋青玉突然抄起门口的一个扫把,作势轰赶史妍:「走!你给我出去听见没!」 史妍吓得赶紧往出跑,看着史妍离去,宋青玉宠溺地一笑:「唉,这个丫头啊……」 第三章 宋世昆 「二十年春正月丁亥,秦桧入朝,殿前司军士施全道刺之,不中。壬辰,磔全于市。」——《宋史·高宗本纪》 史妍嘟着嘴,气唿唿地走在大理寺的石板路上。她好心好意地给宋青玉带些点心,一言不合,就被宋青玉轰了出来……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宋青玉就是这么喜怒无常的人。不过,史妍从小就认识宋青玉,她也习惯了。 「唉?」史妍忽然望着大理寺的石板路,停下了脚步。 大理寺的石板路是由规则的石板铺成的,一块长方形的石板接两块正方形的石板,然后再接一块长方形的石板,以此类推。样式非常简单,但是石料选得都是上好的石料。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史妍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 第65页 她歪着脑袋向周围望了望,看没有人,单脚蹦到长方形的石板上。然后,双脚蹦到两块正方形的石板上,接下来再单脚蹦到长方形的石板上,以此类推……她一边跳,一边用小虎牙咬着嘴唇咧嘴微笑,玩得相当开心。 「你再小点……」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史妍吓了一跳,连忙向四周张望,但是,却没看到任何人。 「啪!」一个瓜子从不远处的树上飞了过来,直中史妍的脑门。 「哎呀!」史妍很可爱地叫了一声,看看地上的瓜子,她立刻明白是谁袭击了她。 「宋世昆!!!」 不远处的树上,一个男子扶着树干,稳稳地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之上。他穿着一件特大号的黑袍,黑炮很长,可以延伸到他的脚腕,只露出他黑色的官靴。往上看,黑炮的袖子也不短,双手笔直垂放,可还是隐藏在袖子里。往前看,黑炮的胸口上用红色的线绣出了一个宋字。往后看,身后用白色的线绣出了一个仙鹤。同时,他还背着一把特大号的血红色的油纸伞,得有三尺半那么长,左腿上挂着一个特制的小号的诸葛连弩。再往上看,黑袍的领子很高,可以遮住他的嘴巴。最后,是他的脸。看不清左边相貌,因为他把头髮斜梳下来,正好遮住左半边的脸,但如果只看右半边,还是很清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宋世昆,二十二岁,曾经是禁军中的一员,具体官职不明。据传说他和施全是师兄弟。 施全也是出身军伍,曾经刺杀过秦桧,但是失败了。宋世昆和施全出师之后,就没什么联繫了,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宋世昆还是被秦桧迁怒,被清出了禁军。现在,他在大理寺的职务是总捕头,有名无实,就是一个空职。由于得罪了秦桧,大理寺里的人也不太和他来往。因为宋青玉不把秦桧当回事,宋世昆和宋青玉的关系很好。同时,宋世昆还很精通验尸的手段,经常跟在宋青玉身边帮忙查案。两个人都姓宋,宋世昆平时直唿宋青玉为大哥,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其实不是。 「你是属猫的吗?你天天住在树上啊?!」史妍掐着腰,装作很生气地向宋世昆大喊。前面说过,宋世昆有事没事就喜欢爬到树上去待着,花非花来找宋青玉的时候,就碰到过。 宋世昆从树上跳下来,一边从怀里掏瓜子,一边问史妍:「你又来干什么?」 史妍伸手:「我来找宋大哥。」 宋世昆递给史妍一把瓜子:「如果不出意外,大哥又是没搭理你吧。」 史妍略显尴尬:「额……」 宋世昆安慰史妍:「大哥他就是这样,他是看着你长大的,拿你不当外人。来,到这边坐会。」 两个人走到长廊边坐下,闲聊一会。 史妍隔三差五就来找宋青玉,时间长了,宋青玉还是老样子,宋世昆倒是成了史妍无话不谈的蓝颜知己。宋世昆坐在长廊下面,他即使是坐着,上半身也挺的像一块钢板。史妍坐在长廊的横栏上,靠着柱子,把瓜子放在自己的衣服上面。 宋世昆手里拿着一支树枝,随手摇晃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喂,你隔三差五就来找宋大哥,到底是为什么啊。」 史妍低着头:「不为什么,想来就来喽。」 宋世昆轻笑一下:「哦,这样啊。」 「对了!」史妍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跳下栏杆,蹲到了宋世昆面前,水灵灵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世昆。但是,她只是这样盯着,却一句话不说。 宋世昆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也是随口问问,没话搭个话,你别多想。」 史妍用小虎牙咬住下嘴唇,露出招牌式的微笑,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样对宋世昆发出了提问:「不说这个,为什么我一个姑娘找宋大哥,又送吃的又送衣服的,宋大哥对我的态度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你平时也不和他交谈,但他对你的态度明显就好很多。这是为什么?有什么窍门吗?」 宋世昆轻笑一下:「你这个样子,大哥那里能喜欢你就怪了。你……你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方便说吗?」 史妍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方便方便,你说。」 宋世昆坏笑一下,摸了摸了史妍的脑瓜,装作很认真的语气说道:「你啊,可爱得有点过分!」 史妍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扔向宋世昆:「去你的!我认识宋大哥多少年了,你才认识他也就是,两年?说正经的,你到底为什么能和宋大哥走那么近?」 宋世昆:「你说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到底是多少年啊。」 史妍掰着手指:「你看啊,我今年是二十一岁,宋大哥是三十三岁,他大我十岁。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是十八岁,我是……」 宋世昆:「嗯,所以呢?」 史妍张开双手,在半空旋转一圈:「反正好多好多年了!」 …… 宋世昆笑道:「对,好多好多年!但说句不好听的,他是看着你长大的。」 史妍奇怪道:「对啊,他就是看着我长大的,这有什么不好听的。」 宋世昆扶额:「史妍啊,你们差了十岁,他要是结婚早点,他孩子比你小点有限,你知道吗?」 史妍低着头:「知道。」 第66页 「所以,你就别老来找他了。」宋世昆站起来,「你六岁的时候他救了你一命,这种事情不是喜欢上一个人的理由。如果当初救你的人不是你宋大哥,是别人呢?你现在是不是也去追着那个人啊?」 「不是这样的,即使没有那件事,我也是真心……」史妍顿了一下,也跟着宋世昆站起来,用手拧着宋世昆的大腿,红着脸,「你就整天瞎说吧,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宋大哥了。我就是想和他关系走得近一些,和他做一个朋友就可以。」 宋世昆咧着嘴:「那我是真地没有办法。」 史妍嘟着嘴,假装生气地说道:「哼!一用到你的时候,你就打退堂鼓。算了,我今天晚上还有事呢,得回去了。」 宋世昆多嘴问道:「什么事啊。」 史妍:「不清楚,我爹搞得神神秘秘的,说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让我今天晚上必须在家,哪都不许去。好像是……要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过来。他说话的时候……挺正式,还挺严肃。」 宋世昆顿时笑了:「你相亲啊,还很正式很严肃,哈哈哈哈!」 史妍白了他一眼:「去你的吧,我走了啊。」 宋世昆沖她挥手:「快走快走,没人留你!」 目送史妍远去,宋世昆转身,望向宋青玉所在的房间。 「如何跟大哥走得很近?这是什么鬼问题。我都想斩钉截铁地地告诉她,和大哥走得很近,那是不可能的!大哥他是不可能有朋友的!虽然在她看来,我和大哥的关系不错。但事实上,我从来不关心他的生活怎么样,更不关心他和我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我出身于军伍,早就习惯了危险,大理寺朝九晚五的平静生活对我而言就是无聊。只有和大哥一起查案,面对那些丧心病狂,没有理智的危险兇手,我才有一丝重回战场的感觉。当然,大哥对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也不关心我的生活,他只是关心我能不能保护他的安全,能不能给他一个准确的验尸结果。准确地说,这就是我和大哥的关系——两个单纯喜欢在修罗场里穿行而过的异类……的合作。」 「史妍啊,一个女人,最好不要跟在宋青玉的身边。他这样的人,看上去是闲云野鹤,但是,那只是为了下一次独闯龙潭虎穴而养精蓄锐。他就像是一团燃烧不完全的石炭,在他身边,随时有会被火星迸溅到的危险。也许……他的身边,压根就不需要女人。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真得会有哪个女人,会疯狂到与大哥为伍吗?」 临安城外,金邦神秘组织的秘密分舵。 花非花缓缓走进分舵,看向上首道:「师傅,您找我吗?」 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徒儿,想再到宋青玉身边一次吗?」 花非花奇道:「再一次,让我为了南斗司,与狼共舞吗?」 「怎么,你不愿意吗?」 花非花的脸上绽放出笑容:「非常愿意!」 第四章 地母 神秘组织分舵。 这里光线很暗,但是,还是可以看清分舵的景象。老妪和花非花正站在一个桌子前,桌子上是一个小笼子,笼子里面养着两只螳螂。老妪正饶有兴致地用筷子夹起死去的苍蝇的尸体,一只一只往里扔,餵食螳螂。 「虽然,我很愿意为组织效力。」花非花看着老妪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但是,组织还愿意相信我吗?」 老妪转过身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身破旧的衣服,头髮披散开来。长着一双大脚,这双脚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小巧玲珑的脚。这个女人曾经在溪洞出现过,她曾经暗中观察宋青玉破案,也曾经去过溪洞县的牢房看花非花。做事给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她也是神秘组织南斗司的一员,代号是地母,也是花非花的师傅。 地母笑道:「你指什么?你做了什么事,组织会不相信你。」 花非花跪下道:「溪洞一行,我奉命干扰宋青玉破案,让史浩不得不前往溪洞。但是,我办事不利,宋青玉还是顺利解开了溪洞的案件……」 地母笑起来:「嗨!吓我这一跳,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对宋青玉产生了奇怪的情感的事情呢。」 地母说她被吓了一跳,那是开玩笑。花非花现在却是真得被吓了一跳:「师傅,这……从何说起啊?」 地母继续笑着:「溪洞之行,我放心不下,跟着你去了。你在溪洞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 花非花跪在原地,没有动作:「所以呢?」 地母拉她起来:「你是我教出来的,你的心思我太了解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你对宋青玉的情感……」 花非花听到这里,顿时花容失色。 地母却貌似没有任何想责怪花非花的意思,反倒是像母亲对女儿一样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还没有个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 地母和花非花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上下级的关系,两个人有点类似于母女的关系。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地母微笑着问花非花。 花非花抬头,激动道:「怎么可能不记得。」 忆往昔,那是九年前…… 探春楼,夜色正浓,十五岁的花非花千辛万苦地逃了出来。她等了一年,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那位姓宋的公子来为她赎身。她饿着肚子,在城中躲避探春楼龟奴们的追捕。 第67页 南宋偏安一隅,却依旧有着成百上千的州县,在这些州县里有成千上万的街道,只不过……无论花非花出现在哪里,她都是走在一个不属于她的街道上。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迈动步伐。 「真是讨厌……」花非花昂起头,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冰冷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雨幕之中,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家的方向赶。画面在这个时候变成黑白色,街道、房屋、人群、车马,都是黑白二色。只有花非花穿着一身鲜红鲜红的衣服,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显得那样特别,也显得那样孤独。 是的,她和人潮之中的人不一样,雨幕之下,她没有能回去的家。 她站在江南小镇的二分之一路口,身体冷得瑟瑟发抖。一路前行中,也许会有几个路人蓦然回首。但是,那又怎样?不可能有人向她伸出一只手。她偶然抬头望一眼路边的野狗,兜兜转转后,不觉之间,再次回到了原先那个路口…… 思绪回到现实。 地母爱怜道:「天知道,在你遇到我之前,你都经歷了一些什么事情。第一次见到为师的时候,你手里颤颤巍巍地握着一把匕首,那时你才……十六岁?我记得,你那时饿了好几天,身体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可是,你的眼睛却依旧那样精神。」 花非花苦笑一下:「是啊。」 …… 烟雨之中。 花非花躲在城外的破庙里,身上又没有钱,她饿了好几天。 「打劫!」花非花认真地对地母说道。 「打劫……吗?」地母饶有兴致地看着花非花,说道,「你才多大?就出来打劫?还是一个女人,不用刀子做菜,用刀子打劫?」 花非花:「你不也是女人吗?」 「哈哈哈哈……」地母爽朗地笑起来,「说得是啊。」 和现今一身破衣烂衫的地母不同,这个时候的地母虽然年纪也不小,但风韵犹存。她站在破庙的门口,背对着艷阳,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菩萨一般。她相貌平平,素颜朝天,衣着朴素,却掩藏不住那种优雅高贵的气质。 地母走到花非花身边,用手摸了摸花非花的头:「小姑娘,别害怕,把刀子拿稳。」 花非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地母:「你叫什么名字啊?」 花非花:「兰花……」 地母:「哦,姓兰。」 花非花:「不是,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是叫兰花。」 地母:「你为什么要打劫啊?」 花非花:「钱,我要钱。」 地母:「要钱干什么?」 花非花:「吃饭。」 地母:「小姑娘,当一个女人拿起武器的时候,要么是为了保护自己,要么是为了保护自己珍爱的东西。你是为了什么?」 花非花:「不要说这些东西,我只是想吃饭。」 地母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点干粮:「吶,吃吧。」 花非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但是,在吃的过程里,她手里的刀子却始终没有放下,时刻戒备着地母。 「喂,喝点水。」地母递给花非花一个水壶,「你家里人呢?」 「全死了。」花非花吃了一口干粮,三秒钟后回答道。 「哦,这样啊,也怪可怜的。」地母说道,「那你的朋友们呢?」 花非花放下手中的干粮:「朋友……朋友是什么?」 「朋友啊……」地母抬起头,沉吟了片刻。 「朋友就是……嗯……没有血缘的关系的人之前,产生了什么感情,能为彼此牺牲自己的……算了,我也不太清楚。」 花非花听得懵懵懂懂:「朋友很重要吗?」 地母笑道:「当然重要,人或许生来就没有亲人,但是一定会有朋友。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法永远地去承受一份孤独。」 花非花站了起来:「假如,一个青楼女子,认识了一个客人,她愿意把自己全部的私房钱借给这个客人去做生意。这算是朋友吗?」 地母笑着说道:「当然算,不不不,这都算是恋人了。」 花非花:「那个客人说要为那个青楼女子赎身,但是却始终没有出现,这算是朋友吗?」 地母没了笑:「当然不算了,你说的这种情况,只是那个女孩单方面的把对方当朋友。」 花非花:「原来我没有朋友啊。」 地母:「……」 花非花流出了眼泪:「没什么。」 地母掏出一点散碎的银两:「拿着花去吧,够你活一段时间的了。」 …… 画面切换回现实。 地母用手指点着花非花,就像是母亲数落自己的孩子一样:「你个小没良心的,那天吃了我的喝了我的,连句谢谢都没有,直接就走了。这也就算了,我给你吃的,结果出去疯了一圈,回来又来抢我!」 花非花脸上挂起了甜甜的笑容。 …… 「你怎么又回来了?!」 地母有点不高兴了:「我们萍水相逢,我看你怪可怜的,给你吃的,还给你钱。我也不指望你感恩,哪天回来报答我。但是……我不太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一下花非花,她手里依旧拿着那把刀子,这次的眼神很狂热,手里的刀子攥得非常稳,完全没有因为手里握着兇器而胆怯。地母在这一刻明白,她第一次看到花非花时,花非花的手颤抖,可能不是因为害怕,那只是单纯饿得没了力气。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在内心的深处,似乎认为饿了抢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68页 花非花深吸了一口气:「当然还是打劫了。」 地母倒也没把花非花当作一个威胁,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即便是她有使用暴力的想法,也没有造成可观的暴力的能力。所以,地母轻松道:「好啊,慈心生祸害,你算是吃上我了。这位姑娘,这次你打算打劫点什么啊?」 花非花低着头,非常认真地小声说道:「朋友……」 地母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明白:「什么?你说什么?」 花非花勐然抬起头:「朋友!我说我要朋友!」 地母:「呃……」 花非花把手里的刀子抬起来,大吼着:「打劫!把朋友这种东西交出来!」 …… 画面再度切换回现实。 花非花深吸了一口气,问地母:「师傅,你记得我说我要打劫,要你交出朋友时,你说了什么吗?」 地母轻笑一下,撩起头髮,露出自己的脸庞。她现在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但脸上却没有多少苍老的样子,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岁左右。 过去和现在的画面重合在一起,地母把花非花抱在怀里,两道声音似乎也重合在一起。 「可怜的孩子……你看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吗?」地母的声音很温柔,略略有一些颤抖,让人感觉很温暖…… 第五章 出发 普安王府前。 宋青玉接到了传信,再次来到了这里。虽然还没见到赵瑷,但是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八成。之前,赵瑷曾经对宋青玉说过,他要去官家那里替宋青玉谋一个代表大理寺巡查天下刑狱的差事。恐怕,这次赵瑷的传唤,就是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普安王赵瑷降阶相迎:「宋大人,你可算是来了,等苦了小王了。」 宋青玉肃然道:「因为一些公事耽搁,还望普安王恕罪。」 两个人客套几句,然后携手揽腕一起进了王府。 赵瑷屏蔽左右,一边和宋青玉在王府里闲庭信步,一边对宋青玉说道:「宋大人,就在不久前,小王接到了一个消息……」 宋青玉:「哦?是什么消息?」 赵瑷背着手:「恩平王赵璩的生父赵子彦病重,赵璩已经动身回去看望了。」 宋青玉着实一惊,这对主战派的大臣来说,可谓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哈哈哈……」赵瑷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几年前,赵瑷还很年轻,生父去世,秦桧作梗上书假意恳求赵瑷回去守孝三年以尽孝道,并解除了他所有职务。赵瑷当时地位已然不低,虽名义上只是赵构的养子,但赵构没有自己的孩子,赵瑷完全是皇子的身份。但即使如此,秦桧当年还是把身为皇子的赵瑷几乎逼到了绝境上……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赵璩必须仿效赵瑷,在赵子彦去世后同样回去守孝。 「大理寺少卿——宋青玉!」赵瑷平静地喊出宋青玉的职称。 宋青玉立刻正式见礼道:「下官在!」 赵瑷肃然道:「小王已经在官家那里,举荐你为大理寺巡视天下刑狱一职。明日在朝堂之上,这任命就会正式宣布。宋大人,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宋青玉毫不意外,应道:「巡视天下刑狱之行的第一站,便是荆州,下官一定会彻查荆州赈灾粮款贪污的案件。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从快被饿死的灾民嘴里抢了口粮!」 赵瑷欣慰地点头:「正是如此!即便是权倾朝野的一品大员从中贪污,你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这个时代下,冤案丛生,巡视天下刑狱,不管因为什么目的,宋青玉都很想去做。不过赵瑷这里,虽然确实有让宋青玉洗雪冤案的想法,但更多的还是想为自己铺路。赵瑷很早就有意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替自己去收集秦桧的污点,以便最终扳倒秦桧! 现在,赵子彦身体状况不是很乐观,这个想法便可以实施了。赵子彦去世之后,赵璩会出现三年无法作为的空期,利用这三年,清除秦桧及其党羽,就再也没人能阻挡他登上皇位了。之前,赵瑷还说让宋青玉考虑一下,但是现在,他根本没给宋青玉考虑的机会,而是直接替他谋下了这个差事。 南斗司分舵。 地母再次把花非花叫来:「徒儿,就在刚刚,秦相爷那里发来消息。宋青玉可能又要出发去查案了。这次,他要去荆州查赈灾粮款贪污的案件。荆州知州王文元,今年二十八岁——」 花非花略感惊奇:「二十八岁担任知州?」 前文说过,三十岁中举不算晚,四十岁当个知县正常。二十八岁出任知州,明摆着是第一次参加科举就一路通行,一口气考下了功名,这一点和宋青玉一样。但是…… 地母解释道:「嗯,我打听过,这个王文元确实很有才学。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是秦相爷很器重的学生。」 「这就难怪了。」花非花释然,旋即问道,「荆州赈灾粮款贪污,荆州知州还是秦桧的学生。怎么?这里面,咱们秦相爷难道……」 地母站起来:「谁知道呢?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但是,秦相爷的意思是,在宋青玉查粮款贪污的案件时,我们要尽可能地保下他的学生。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花非花点头:「嗯,那……派谁去呢?让黄鬼那个新人去吧。」 第69页 地母面露不悦:「胡闹!黄鬼是我们从禁军里挖过来的人,他是数一数二的刺客。整天舞刀弄枪,动不动就想着靠杀人解决问题。宋青玉这个人,谨慎地有点过分。你记得溪洞的案件吧,他并不知道你是替秦相爷干扰他破案的。但是,他觉得你可疑,就想方设法把你关在大牢里,这样一来,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无法完成。像你这样心思缜密的人,都在宋青玉手上吃了亏,派黄鬼这种只会厮杀的莽夫过去,能行吗?所以,这件事,还是得你去办。」 花非花很为难:「可是,大师兄那里……」 地母走到花非花身边,拍了拍花非花的肩膀:「放心吧,你和宋青玉的事情,我替你瞒下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你一定要将功补过。」 九年前,地母结识了花非花,把她收为徒弟,带她回到了金邦并训练她。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读书写字,处处照顾着花非花。可以说,地母对花非花来说,就是母亲一样的角色。 花非花低着头,愁眉紧锁:「知道了。」 地母看她表情,问道:「你还有什么心事吗?」 花非花抬头,眼神之中略带悲伤:「师傅,徒儿在第一次见过宋青玉之后,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多年之前,见到另一位姓宋的人。」 地母轻蔑地说道:「你是说,骗走你全部私房钱的那个负心人吗?」 花非花轻轻点头:「为什么会这样?那个宋公子,这个宋公子……为什么,明明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却只是因为多看了他们一眼……」 「唉!」地母嘆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了自己养的螳螂旁边,头也不回地问道,「花非花啊,我问你,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 花非花不是很明白地母是什么意思:「啊?」 地母苦笑了一下:「答案是,人是动物,而动物不一定是人。那么,螳螂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答案是,螳螂是动物,而动物不一定是螳螂。人,也只不过是动物中的一种而已。」 花非花点头:「徒儿大概了解了,只是,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地母继续问道:「你觉得一个女人因为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一个男人很不可思议吗?」 花非花立刻回答:「确实是匪夷所思。」 地母轻笑:「那换一种问法,你觉得一个雌性遇到一个漂亮的雄性,想要和对方交配繁衍后代,这种事情,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花非花有点懵:「这……」 地母在一个笼子抓出一直公螳螂,放进了母螳螂的笼子里。笼子里,公螳螂扑向了母螳螂……花非花的脸上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还是把头转向了一边。 「人首先是一种动物,然后才是人。」地母轻蔑地瞟了一眼正在交配的螳螂,继续说道,「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所谓的爱情,本质就是雌性和雄性制造后代的过程。至于爱情的美好和高尚,那都是后来文人墨客的美化。你遇到了宋青玉,因为一眼,对他产生了好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就像笼子里的这对螳螂,它们之前认识吗?不认识吧。只是……」 花非花咽了一口唾沫:「只是如何?」 地母转身,望着花非花:「只是,你要明白,你和他始终是敌对的关系。必要时,你得狠下心来。」 花非花愣住了:「可是,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害他呢?」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地母冷笑起来,把头向螳螂的笼子那边轻轻一歪,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花非花往笼子里面看。 而此刻的螳螂笼子里面,公螳螂已经只剩下几只腿和一对翅膀。 花非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明白了地母的意思。 地母轻松地说道:「看见了吗?」 对于花非花而言,地母就像是她的母亲一样。只是,这个母亲,不太像是一个好母亲。 「徒儿明白了。」花非花低着头认真说道。 地母走到花非花面前,伸出纤细修长的食指,用手指托起花非花的下巴。深情的凝视着花非花。 「非花。」地母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们南斗司有多恐怖,它是不会允许我们背叛它的。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花非花的脸颊微微泛起薄红,眼睛不敢去看地母:「徒儿知道。」 地母把手从花非花的下巴拿开,然后顺势把花非花的脑袋搂过来,让花非花的耳朵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地母就这样抱着花非花:「在这个组织里,你是我唯一在意的人,尽管让你去对付宋青玉有些残忍……但是,就算你恨我,我也要保证你的安全。」 花非花沉默不语。 地母低下头,轻吻花非花的额头,低声说道:「去吧,我的孩子!」 …… 一转眼,又到了宋青玉出发的时候。这一次,宋青玉带上了禁军出身又擅长验尸的宋世昆,以及一大票大理寺的好手。做足了准备,势必要查清荆州赈灾粮款贪污的真相。 临行前,花非花找到宋青玉,想和他一起上路。她接到的任务是追踪宋青玉动向。但是用什么理由才能跟在宋青玉身边?总不能又凑巧去荆州演出吧…… 花非花没有办法,像话本小说里那样硬着头皮说:「不久前奴家在溪洞含冤入狱,是您帮我洗雪冤情,奴家愿以身相许。若实在不行,也请让奴家在您身边照顾您的起居!」 第70页 花非花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也没抱着什么希望。 但出乎花非花意料的是,宋青玉不知道怎么想的,玩味地看着她道:「可以,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花非花手一抖。 这个……他是什么意思!? 第六章 抵达 「丧父,归临川,夺服起之,从祀太清宫。」 「丧母,终求服,不许。」 ——《宋史·晏殊传》 路上行程不觉长,转眼之间,宋青玉一行已到荆州。 宋青玉和往常一样,低调进入荆州城。身边只带了宋世昆、花非花和几个官差。剩下的其他人,一半留在驿站待命,另一半乔装打扮穿上便衣,混入荆州城。 「世昆。」宋青玉走在荆州的街道上,问道:「现在是什么时日了?」 宋世昆想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这些天赶路赶得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可能是七月十五了吧。」 花非花搭茬:「哪啊,七月十三。」 宋世昆略感诧异:「都七月了?」 宋世昆:「呵!我的哥哥唉!你比我还迷煳呢。我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你连月份都不知道了。」 这也难怪,赈灾粮款被贪,这件事不小。杀人祭鬼案结束之后,宋青玉回到临安就是四月初了。那个年代又没有飞机火车,溪洞到临安,稍微慢点就得半个月。正式接到巡查天下刑狱的任务,从临安来荆州时,就已经是七月初了。 年初的灾区可不止是荆州,还有明、越、秀、润、徽、婺、饶、信这八个州。而且,荆州的灾情相对没那么严重,那八个州就差没人吃人了。所以,发给荆州的赈灾粮款远远没有其他八州的那么多。那么,荆州的赈灾粮款有人贪污,其他八州呢?查案是没有什么捷径的,怎么办?这些州的帐簿,挨个去核对! 因为并没有接到圣旨彻查此案,他只能暗中调查。宋青玉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派人来回往返八个州,翻阅了成百上千的帐簿。总算是查清,其他八个州的赈灾粮款,没有问题。上面发了多少,到老百姓手里的就是多少。中间可能因为运输途中缺失少上几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就意味着,秦桧筹集发放其他八州的粮款时,还真没有做手脚。 但是荆州这里的赈灾粮款,却明摆着是让人贪了。而且负责治理荆州的知州王文元,还是秦桧的学生,这就要好好查一下了。其他八州的粮款没事,很可能只是因为,那八个州的知州不是秦桧的人。他们也没贪婪到连灾民的救命粮款都想中饱私囊。这里宋青玉很感谢赵瑷,正是他举荐宋青玉为巡查刑狱,他才可以光明正大放开手脚地去查。 三人带着几个官差,一路来到了荆州知州的衙门。 衙门里的师爷冯三刀、总捕头陈大宝对宋青玉待如上宾,热情迎接宋青玉的到来。就是一堆官场上的客套话,然后走一个形式。宋青玉其实很烦这些,但是,还必须要做。在宋青玉到了衙门之后,却没见到知州王文元出来见面。 宋青玉对师爷和捕头问道:「二位,怎么不见你们知州大人啊?是职务太繁忙吗?」 宋青玉心里稍微有点不高兴,他没什么官架子,不需要王文元弄得大张旗鼓,搞个数百人的大场面来夹道欢迎他。但是,宋青玉好歹也是奉旨出巡的大理寺少卿,一个知州说不来见他,就不来见他。这个事,说不过去。 师爷冯三刀说道:「老爷的母亲去世,有事才会回来处理事件。而且,不怕您笑话,王大人天生孤傲,就是秦相爷来了他不想来也不来。」 宋世昆冷笑一下,在宋青玉耳边小声说:「秦桧来了他都看心情来,骗谁啊,别不是为了避免你怀疑他装样子吧。」 宋青玉摆手,示意宋世昆不要说话,然后问道:「你们知州他母亲……」 捕头陈大宝说道:「老太太挺不容易的,老老爷没的早,老太太一个人把知州拉扯大。知州当上了官,把老太太接到这里,说是享几天清福。老太太清净惯了,知州就在城边上给她盖了一个竹屋。现在,知州一直在山里守孝,但有事的话,就立刻回来处理。」 宋青玉点头:「嗯,虽不知道他人品如何,但这么看来,他应该是个能办事的官员。」 宋世昆在小声问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您还没见到他呢。」 宋青玉简单地回復了两个字:「夺情。」 夺情,也叫夺服。这两个字,可以解释宋青玉为什么说王文元是一个办事的官员。父母去世,必须回去守孝。比如赵瑷和之前的宋英宗,都是皇子的身份,不一样回去守孝了。身份高到这个地步都没能例外,就别说普通的官员了。 当然,也有能不回去守孝的特殊情况。第一种,位高权重,你这个官太重要太有能力,你回去了,找不出能顶替他的位置的人。或者,你是边关的守将,敌国虎视眈眈,你回去守孝了,敌国直接打过来了。这样的情况,朝廷就站出来夺情,夺走回去为父母守孝的悲伤之情。总之,就是朝廷离不开你,你不能走。 第二种情况,这个官位置不是多高,但是,在地方上的政绩很好,爱民如子,老百姓们很爱戴这个官,他们不想让这个官走,然后百姓联名上书,请求上面让这个官留下来。 王文元的母亲去世,按理说应该是解官回去守孝。但是,捕头说他还回来处理事务,说明这个人的官职根本就没解除。 第71页 冯三刀继续说道:「宋大人,我们知州不在这里,我夸他他也听不到。所以我没有阿谀奉承的嫌疑,我是发自肺腑地认为我们知州是个好官。」 陈大宝接过师爷的话:「是的,百姓联名上书,恳求上面让老爷留下来。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上面也觉得,知州的母亲既然在荆州,那守孝和担任知州之职没有冲突,就让老爷留下来了。」 宋青玉站起来:「嗯,既然他一边处理事务,一边还要为母亲守孝,确实是抽身乏术,我也就不追究他怠慢上司的罪责了。见到你们知州,替我带句话,等我办理完手上的案子,我去看望他。有这样的官员,实在是荆州百姓之福。」 冯三刀和陈大宝毕恭毕敬:「一定带到。」 「我们走吧。」宋青玉招唿宋世昆,大步离去。 「这个荆州知州和我之前见到那个溪洞知县,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啊。」宋青玉边走边和宋世昆说。 宋世昆连连点头:「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装样子,但是,听此前一说,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好人?!」宋青玉轻蔑地一笑。 宋世昆很奇怪:「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宋青玉认真地说道:「好人不好人的,下结论还太早了。」 「大哥!那是百姓联名上书请求他留下啊,就是你都未必有这份殊荣!」 宋世昆和宋青玉有区别,宋青玉是不爱说话,宋世昆是不会说话,这两个人算是对付了。 宋青玉瞪了宋世昆一眼:「就你话多!」 临安,恩平王王府。 赵璩再一次邀秦桧过府,问道:「秦相爷,你上次和我说,能有办法让我过守孝的命运。我问你你卖关子不说,让你赶紧去办,你又不办……」 秦桧连忙说道:「殿下,并不是老臣不想去办。这件事,实在是不好办啊。」 赵璩:「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让我知道知道吗?」 秦桧:「我有一个学生,担任荆州知州。他母亲去世,然后百姓联名上书,请求他留下来!」 赵璩恍然大悟:「哦!秦相爷果然高明,您是说夺情!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啊!前朝的晏殊,就曾经两次被夺情。同样身居高位的我,夺情,也不是不可以……」 赵璩说得没错,晏殊就曾经被夺情,还是两次。晏殊的父亲去世,他回去守孝。但是,中途朝廷突然把他叫回来;之后,他母亲去世,晏殊恳求回去守孝,这回朝廷更绝,干脆就不让回去了……晏殊最高官至宰相,赵璩现在是皇子,地位上可以说差不太多,赵璩还隐隐比晏殊要高,因为他有可能成为皇帝。但是,赵璩这里以晏殊和自己作比较。有点…… 确实,这里赵璩如果夺情的话,就可以避免回去守孝。不让赵瑷有三年的空档可寻。他是皇子没错,但皇子不是皇上,本质上他依旧是大臣一个,完全可以被夺情。但是,歷史上几乎没有皇子被夺情的例子。因为前任皇上死了,太子直接就即位了。其他的皇子不想守孝,现任皇上也得逼着他守孝。所以秦桧之前说,这个办法很难实现。皇子被夺情,真实现了的话,这两个人就创造歷史了。 秦桧嘆了一口气,双手揉着太阳穴:「说起来简单,可您的夺情……不好实现啊。」 皇子夺情,本身就是一个难题。之前也说了,得说是朝廷离不开你,朝廷才会破不得以夺情。赵瑷这样的人,有匡扶社稷的雄心壮志,能力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目前都没达到朝廷没他不行的地步呢,就别说赵璩这样的货色了。这么说吧,南宋的朝廷,多赵璩一个不多,少赵璩一个……正好! 综上所述,赵璩想靠夺情来躲避守孝,难于上青天。 …… 荆州,知州衙门外。 花非花一直守在门口,她刚才没和宋青玉一起进去,她也不是官差,没有理由进去。看到宋青玉和宋世昆出来,花非花立刻迎上去:「怎么样了?有什么线索吗?」 宋青玉:「我没问他们,这群官差问他也是白搭。」 宋世昆:「不过,我们了解到,知州大人似乎是个不错的官。」 宋青玉:「去百姓那里微服私访一下吧,如果知州王文元真如师爷和捕头所说,是一个情似水明如镜的官员,那荆州粮款贪污的案件,就麻烦了。」 宋世昆:「是啊,如果不是他这个父母官干的,难道是下面的官差吗?」 宋青玉:「不管怎么样,赈灾粮款,一定是在这里出得问题。」 第七章 民心 「大街有三五家开茶肆,楼上专安着妓女,名曰「花茶坊」,如市西坊南潘节干、俞七郎茶坊……非君子驻足之地也。」 「大凡茶楼多有富室子弟、诸司下直等人会聚,习学乐器、上教曲赚之类,谓之『挂牌儿』。」 ——南宋·吴自牧《梦梁录·卷十六》 荆州大街上。 之前,宋青玉着急往知州衙门赶,没有在意荆州的大街。现在仔细看一下,荆州的大街很是繁荣。这里面,说没有荆州知州王文元的功劳,那是瞎话。 「大哥。」宋世昆忽然叫宋青玉:「咱们转了也有一会了,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宋青玉停下脚步:「那……吃茶去?」 宋世昆:「好,吃茶去。」 第72页 花非花很感兴趣的样子:「吃茶?奴家还没怎么去过茶肆呢。」 宋青玉看了看花非花:「茶你都没吃过?你知道我朝一年茶叶的产量有多少吗?老说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叶现在是百姓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我是大理寺的,不管税收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在大宋没有南迁之前,光建州一年的产差就不下三百万斤!」 「奴家当然也吃茶,但是不怎么去茶肆。」花非花尴尬地笑了一下,指着路边的挂着茶酒楼牌匾的店铺说道:「就去那里吃吧。」 宋青玉笑了,拍了拍花非花的肩膀:「看来你平时是真不怎么到茶肆吃茶啊。」 宋青玉连忙跟花非花解释:茶酒楼,宋代的茶酒楼本质上还是一个酒楼,主要卖酒,连带饭菜,其实并不卖茶。之所以用一个「茶」字,是因为,茶肆在宋代是和酒楼平分秋色的另一大餐饮业巨头。其实,就是做一个宣传的噱头。 「这个地方听繁华的,虽然比不上临安,但茶肆也不少啊。」宋世昆转头跟宋青玉说道。 花非花忽然又看到一个茶肆,高兴地说道:「吶,那个怎么样?」 宋青玉:「那个是『花茶坊』,我不建议你去。」 花非花:「是卖花茶的茶坊吗?没事的,奴家挺喜欢喝花茶的。」 「呃……」宋青玉沉吟一下,默不作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宋世昆坏笑一下,快走几步跟上来,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跟花非花解释:「花非花姑娘,大哥不好意思跟你明说。我跟你说一下,所谓的花茶坊,就是指楼上住着妓女,也卖茶叶也卖肉。在临安城,这样的花茶坊多了,你像保佑坊北的朱骷髅茶坊,还有太平坊郭四郎茶坊,以及太平坊北的……」 「这样啊。」花非花低下头,眼神略带悲伤,不再说话。 宋青玉回头瞪了一眼宋世昆:「你知道怎么这么清楚,你去过啊。」 宋世昆嬉皮笑脸:「我没去过,我是听人说,我听大哥你说的。」 宋青玉怒斥宋世昆:「行了,快闭嘴吧。」 宋世昆像个犯错小孩子一样,抓了抓头髮:「好吧。」 这时候,宋世昆才注意到自己这么胡说八道的不合适,毕竟身边跟着一个姑娘呢。所以,宋青玉才呵斥他住口,他这个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最后,宋青玉选了一个「大街车儿茶肆」坐了下来。因为在临安也有这样一个茶肆,凑巧重名了。 茶肆一般都是比较典雅的,这件也是如此。房间内,摆放着精緻的花瓶,看那个意思吧,像是官窑烧出来的。花瓶里,插着漂亮的兰花,花香扑鼻。墙壁上,则挂着一些字画,都出自当地有名的青年才俊。宋青玉打量了一下这些字画,有几幅的功底还确实不错。房间门口,还有一位风姿绰约的佳人,弹动琵琶,演奏《梅花引》。在家里喝茶,喝的是个味道,在这里喝茶,喝的是一个氛围。 「客官。」店小二殷勤招待:「看您三位这个架势,是来『挂牌儿』的吧。」 因为有的茶肆的环境比较典雅,所以一些有身份的公子哥回来这里,学习一些乐曲或者唱叫之类的东西。逛茶肆的专业术语,管这个叫「挂牌儿」。这类人,他不是单纯地去喝茶。当然,要是去花茶坊挂牌儿,那就更不是为了喝茶了。 宋青玉问花非花:「花非花,你要吃点什么?」 宋世昆:「来个葱茶,或者七宝擂。」 「别丢人现眼了,你说得这俩冬天才卖呢。」宋青玉看着墙上的茶名牌,说道:「现在七月份,天也挺热的,来两盏雪泡梅花酒。然后再给这位姑娘拿一盏……」 花非花也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茶名牌,说道:「奴家要一碗小醋茶吧。」 「这位姑娘,还是您会喝。」店小二捧花非花,说道:「两盏雪泡梅花酒,一碗小醋茶,是吗?」 宋青玉:「再来一点汤面和煎肉。」 店小二:「您稍等,马上就到。」 宋青玉向宋世昆使了一个眼色,宋世昆立刻心领神会。 「等一下。」宋世昆扔到桌子上一点钱币,对小二说道:「你的赏钱。」 店小二赶紧把钱收起来:「哎呀,这个……不合适了。」 宋世昆:「没事,拿着吧,问你几个问题。」 店小二:「您问您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世昆随口说道:「看荆州城里,倒是挺繁华的。不过,我听说,前段时间,这里还是闹饥荒的灾区呢。」 店小二立刻滔滔不绝起来,跟表演相声贯口一样的语速:「您刚才说荆州城繁华是吧,这不算繁华,这算什么繁华啊。现在是七月十三,明天七月十四,后天七月十五。七月十五就是盂兰盆节了!您等盂兰盆节您再看看,呵!那才叫热闹呢。等盂兰盆节那天,街道上,什么叫五行八作,什么叫五花八门?什么叫三教九流,什么叫三亲四故?这边土农工商、那边佛道两教、前面诸子百家、后面三百六十行。左看是云台二十八将,右看是孔门七十二贤。街市上走的人,做官的、为宦的、背弓的、挎箭的、推车的、挑担的,卖煤的、卖炭的、卖米的、卖面的、卖葱的、卖蒜的、卖烧饼油条的、卖茶叶鸡蛋的……卖倒齿勾儿,卖峨眉刺儿的,全有。唉?您刚才问什么来着?」 第73页 宋世昆阴沉着脸:「荆州灾区的问题。」 「哈哈哈……」店小二大笑着:「我是钱塘刚过来的,不知道!」 宋世昆:「滚!」 一句正经话没有啊!还把问题给忘了。 旁边邻座的人转过身:「几位,是想问灾情的事情吗?」 宋青玉打量了一下说话的人,看模样是个文生公子,说道:「对。」 文生公子说道:「小生我是本地人士,对灾情的事情至今还歷歷在目。」 宋青玉:「哦?请讲。」 「年初。」文生公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荆州出现了灾情,朝廷及时发放了赈灾粮款,因为有这些粮款,荆州的百姓才得以渡过难关。但赈灾粮被掺入了糠麸,春耕费足足少了一大半。」 宋青玉点头,看来,这里的情况和溪洞一样。 「你们说赈灾银两被贪污的事吧。」旁边的一位老汉也搭腔说道:「太不是东西了,那是给老百姓的救命用的。这种钱这群当官的都要贪,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呢。」 「说的是呢?也不知道这群人贪了这钱要干嘛?许不是准备买棺材用吧?」一个嘴损的小哥说道。 赈灾粮款贪污的事情,全荆州城的人都知道且都义愤填膺。只是,这些人人微言轻,他们再气愤,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快了,贪污的人早晚遭报应。兰花姑娘会惩罚他们的!」角落里,一个老妇人抱着一个小孩,大声说道。 花非花一愣:「兰花?兰花……」 文生公子立刻解释:「看你们的样子是外地来的,你们不知道,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兰花姑娘的传说,她是在盂兰盆节的早上嘴里叼着一支兰花死掉的。」 宋青玉饶有兴致地说道:「今天是七月十三,后天不就是盂兰盆节了吗?盂兰盆节还被称为鬼节,你们口中的兰花姑娘,也许会从鬼门关里出来……」 宋世昆不厚道地笑起来:「大哥,你这个……」 文生公子说道:「不,这位相公猜得很准,我们关于兰花姑娘的传闻,就是这样的。据传说,兰花姑娘平生最痛恨贪官污吏。她每年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都会从阴间回来。只要是被她发现有官员贪污,她就砍掉这些贪官的头颅,而起在这些头颅的嘴巴里,放上一只兰花作为标记,表示是她做的。」 宋青玉身体向前一曲,他查过很多案件,其中,难免有些案件的兇手会利用当地的传说掩人耳目。所以,这种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他觉得说不过去。于是,他问道:「兰花姑娘会惩罚贪官,这是为什么?」 宋世昆呵呵一笑,不经大脑地说道:「哎呀,大哥,你别管她为什么要惩罚贪官。假如这个传说是真的,那知州王文元他危险了。」 宋世昆这话刚出口,在场的荆州百姓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全部站起来走向了宋世昆。 「喂!这位小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对啊对啊!什么意思?什么叫王大人危险了?!」 …… 这群荆州百姓各个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他们都觉得很诧异。 宋世昆说道:「赈灾粮款贪污,必然在经过某个官员之手时被剋扣了。王文元是荆州知州,他的嫌疑很大,你们不怀疑他吗?」 「贪污也是上面贪污,知州绝不可能。」 「知州一边守孝还要一边处理荆州的事物,你见过这样的贪官啊?!」 宋青玉轻笑一下,果然,王文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否则,也不可能会被百姓联名请求留下来。这个王文元居然能有这样的民心!不过想来也正常,看看荆州状况就明白了。明明年初经歷了饥荒,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荆州被王文元治理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们爱戴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宋世昆虽然说话不经大脑,但是也并不傻。在场的百姓,就是再来十倍,他也能一直手全部打倒在地。但是,他不能那么做:「哦,抱歉抱歉,我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咱们知州大人是什么样的官员。听你们这么一说,这简直是寇准再世啊!」 百姓们自豪地说道:「那当然!算了算了,你也不知道我们知州的为人,不知者不怪。」 就在这时,花非花悄悄起身,走出了门口。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喃喃呓语着:「兰花?兰花……」 第八章 传说 茶肆里。 宋青玉饶有兴致地问道:「好了,我兄弟的误会已经解除了,那么,回答一下我之前的问题。这个兰花姑娘,为什么会疼恨贪官,还要惩罚他们呢?」 「哦?」文生公子:「你真想听吗?」 宋青玉打了一个响指,店小二立刻赶了过来。 「小二哥,给这位公子送一盏茶过来。」宋青玉说道。 「不用不用,您这太客气了。咳咳!」文生公子说着咳嗽了几声,然后小二识相地把茶递了过来。文生公子抻抻袖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芙蓉憔悴年年苦,又是鸳鸯谱。闲栽红豆种相思,今夜冷风残月作新诗。昙花寂寞无人问,回首空余恨。为何年少酒凝喉,当怨满园春色——啪!」公子一摔惊堂木:「不停留!」 「好——」一片叫好声。这个文生公子还是个说书的。 第74页 宋青玉轻笑一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文生公子开始讲。 这时,宋世昆忽然站起来,问宋青玉,大哥,花非花哪里去了?刚才还在这里来着。宋青玉四下看了看,紧皱眉头说,你有病啊!这念完定场诗拍了惊堂木,这就要开书了!你自己出去找找去! 「话说在仁宗年间,荆州的一家勾栏瓦舍里,迎来了一位新的姑娘,姑娘的名字叫做兰花,这是她的艺名,没人知道她叫真名什么。她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这位姑娘芳龄十五,正是一个好年华……」 …… 茶肆外,华灯初上,夜风正紧。 花非花伸了一个懒腰,刚刚听到了兰花的名字,她的心里不是很舒服。她经歷了很多,现在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不会太放在心上。只要她调整了一下心态,就没什么事了。不知道是她心胸宽广,还是单纯的已经接近麻木了。 「算了,不想这些事情了,想点开心的事情吧。这次留在宋青玉身边,还真是幸运啊。他听到我想跟随在他身边时,想都没想就立刻同意了,一副生怕我反悔的样子。他是什么意思呢……」花非花这样想着:「要不然,我干脆就去问问他吧。」 「嗨!」宋世昆突然出现在花非花的身后,喊了他一声:「你干什么呢?笑得这么……」 「哦,没什么。」花非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在胡思乱像地猜测宋青玉的心思时,完全没注意自己有笑。 花非花仔细打量了一下宋世昆,惊讶地说道:「唉?我以前见过你!你是那个……」 「十多天了!大姐!你现在才想起来啊?」宋世昆爽朗地一笑:「那指定见过呗,你去大理寺找大哥的时候,不就是我告诉你他到溪洞办案的吗?」 花非花微微弯膝:「谢谢这位……壮士了。」 宋世昆客套了一下,说道:「不用跟我见外,你就叫我的名字就行,在下宋世昆。」 「宋……大哥……」花非花惊讶地说道:「你和宋大人是兄弟啊。」 宋世昆解释道:「不是,只是凑巧姓氏一样。不光是你,好多人都这么以为。」 花非花尴尬地笑一下:「哦,这样啊。」 两个人其实没有交集,没什么可聊的,就是没话搭个话。 宋世昆想了一下,说道:「花非花姑娘,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我们快出发时……你和大哥说得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说到这里,宋世昆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话?」花非花想了一下:「哦……你说奴家要跟随在他身边的事啊,当然是真的。奴家身陷牢狱,是宋大人把我救出来的。」 这是花非花留在宋青玉身边唯一合理的理由,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为了完成她的任务,她必须死死地守住这个理由。 宋世昆:「不,是前一句。」 花非花:「前一句啊……」 「奴家愿以身相许。」宋世昆提醒花非花。 花非花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看来是真的喽。」宋世昆说道。 花非花冷静了一下,并没有像电视剧女主角那样,脸上泛起红晕云云。她转过身,认真地望着宋世昆,镇定地说道:「是的!」 还是那句话,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完成任务。这里,她必须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是她唯一留在宋青玉身边的理由! 「哈哈哈……」宋世昆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再次展现了教科书版本的说话不经大脑的艺术:「那你就是我的嫂嫂喽。」 「呃……」花非花愣了三秒钟,然后向宋世昆魅惑一笑,微微屈膝,娇柔地轻声说道:「叔叔取笑奴家了。」 宋世昆觉得眼前的女子很有意思,和之前看到女孩完全不一样,心里想着,也许这个女人,可以与我们为伍。 「嫂嫂,虽然现在正是夏季,但晚上风紧,当心着凉。」宋世昆继续打趣地说道。 花非花礼尚往来:「还是叔叔知道心疼人。」 「嫂嫂请。」 「叔叔请。」 「嫂嫂再请。」 「叔叔再请。」 两个人叫得跟真得似的,越叫越开心。花非花心里觉得,宋世昆管宋青玉叫大哥,别管是不是亲兄弟,自己这里先叫声叔叔,痛快痛快嘴。 …… 茶肆里。兰花姑娘的故事,依旧在继续。 兰花姑娘是一名妓女,十五岁第一次接客。她长得很漂亮,又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很多公子愿意花大价钱买她的初夜。兰花姑娘有一次,打开窗户,在窗口整理自己的养得兰花,一个公子无意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看上她了。兰花的姑娘的初夜就是被这位公子买了下来。 中途有一段时间,这位公子一直没再来找兰花。兰花心里也挺挂念这位公子的。终于有一天,这位公子再次出现,这一次,公子穿得很破旧,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原来,他家道中落,变卖了全部家产。来找兰花的银子,还是厚着脸皮,跟朋友们借的。兰花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借给这位公子,让他上京赶考或者做点什么声音。如果,有朝一日这位公子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再来为自己赎身。公子千恩万谢,带着银子上路了。 后来,公子回到荆州做官,并为兰花姑娘赎身。公子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兰花姑娘善良贤惠,勤劳仁义。两个人举案齐眉,日子过得很幸福。 第75页 文生公子讲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宋青玉站了起来:「这就完事了?!」 文生公子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道:「我歇一歇,喝口茶。」 不久之后,这里发了大洪水,遍地是灾民。朝廷好不容易发下了赈灾粮款,但是却比正常的数目少了大半。百姓们传言,赈灾粮款时被人贪了。之前说了,知州是一个清廉的官员,百姓们不相信是他贪了粮款。但是,知府下来查案,将知州绑起来,把贪污的罪行强加在知州身上,当即斩首示众。 丈夫死去,兰花心中悲愤不已,要越衙上告为丈夫伸冤。但是,却没有官员愿意帮她,她走进深山,一头撞死在一块石头上。 临死前,她曾经立下过两个誓言,或者说是诅咒。如果,她的丈夫没有贪污,那么……第一,她撞死的石头,每年夏季都会流出鲜血。第二,真正贪污的官员会身首异处。 神奇的事情就在这里发生了,石头上有块裂缝,鲜血渗入石头,这块石头便有了灵气。即便是过了近百年,兰花撞死的那块石头,还是会时不时地流血。如果流血量少,就代表着今年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如果流血多,代表着今年是一个大凶年。百姓都说,这是兰花姑娘的鲜血在为荆州的百姓报警。于是,百姓便称这块石头为兰花石。 后来,仁宗年间,包青天包拯包龙图偶然间经过这里,看到了兰花石流血,心中着实一惊。他说,这个兰花姑娘死后,还不忘记用自己渗入石头的鲜血来提醒荆州百姓,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伙同丈夫贪污赈灾粮款。包拯在传说之中是一个神人,日断阳间,夜断阴间。他九渡阴山,找回兰花的魂魄,查明了真相,将真正贪污的官员斩首。至此,兰花姑娘死前的两个誓言都应验了。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吧。」宋青玉问道。 文生公子:「嗯,这就是兰花姑娘传说的全部了。」 宋青玉轻笑一下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不置可否,他暗暗思量:「传说果然不可信。第一,传说中的公子考中科举,直接成为知州?这种事情不好发生。我是言官出身并有一定的后台,才升官升得这么快。王文元这么年轻的知州……因为他的后台是秦桧!第二,异地为官,朝廷是不可能让他回到自己老家做官的。第三,即便是知府,也没有不上报大理寺,当场杀人的权利。当然,无视王法杀人灭口另当别论。第四,包拯包龙图,他确实一个清官,但是,他几乎没有查过什么案子。我们听说的大部分他断案如神的破案故事,都是虚构出来的。最后,石头流血!最离谱的就是这个,石头没有生命,怎么可能流血呢?」 「怎么,这位相公不信吗?」文生公子问道。 宋青玉在思索时,脸上的表情让大家猜到了他的心思。 「石头流血……」宋青玉也不隐瞒,如实地说道:「石头没有生命,怎么可能流血呢?即便是兰花姑娘的鲜血渗入了石缝里,可能会残留在里面一些,下雨的时候沖刷出一些倒是有可能。但是,仁宗年间到现在,中间过了这么长时间……」 「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这位相公,我们还真没骗你。」 「即使是不下雨,大晴天的,兰花石也会流血。」 「别说仁宗年间,就是到了现在……」 「兰花石依旧还时不时流血呢!」 「就在荆州城外深山里的兰花寺,您不信可以去看看!」 「兰花石依旧流血,就代表着兰花姑娘的诅咒没有消除……」 宋青玉深吸一口气:「看这群人的样子,不像是说谎……难道,荆州真有可以流血的石头吗?!」 第九章 离家出走 临安,史浩的府邸。 秦埙过府,他只是说来拜访史浩,没有直说和亲的事情。但是,大家都是明白人,心里清楚。这是秦埙第三次过府了,之前秦埙就和史妍见过一面,在史府吃过一顿饭。第二次过府,史浩不在家,史妍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他也不能强行要求见面。这次,他看准史浩在,又来了!他三番五次地往史府赶,他心里是什么想法,也就不用赘言了。 史浩:「秦少爷,你怎么有空闲过府啊?」 秦埙:「史浩大人,实不相瞒,我是有事相求。」 史浩:「哦?不知道老朽有什么能帮上秦少爷的。」 秦埙站起来,做出一份很严肃的表情,说道:「马上就到盂兰盆节了,鬼节啊……」 史浩一愣:「这盂兰盆节,又怎么了?」 秦埙走到门口,望着北方,又作出一副悲伤状态,说道:「盂兰盆节,祭奠逝者先人。二十多年前,金宋交战,长江以北的土地之上,有多少百姓士兵丧命在战乱之中?他们由谁来祭奠?所以,七月十五日,我想到长江边上,隔着长江,为那些埋葬在北方的逝者烧一些纸钱。」 「唉!」史浩嘆了一口气,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还是秦相爷想的周到啊。」 靖康之耻之后,朝廷一再南迁,隔着长江和金邦对峙。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民间有很多自主组织的抗金队伍,要渡过长江,夺回失地。史浩有很多朋友,都义愤填膺地弃笔从戎,加入了民间抗金队伍,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秦埙没有回头,轻笑一下,心中暗道:「爷爷说得果然没错,史浩厌恶战争。」 第76页 「史浩大人。」秦埙继续说道:「战争是可怕的,战争带来的,只能是尸横遍野。战争留下的,只能是丧失亲友的悲伤。澶渊之盟,辽宋两国才能有将近百年的和平。国家的根本是百姓,大宋现在的土地足够百姓安居乐业,为了再争几块土地把百姓捲入战争,又要死去多少人?宋金之间,不能再有战争了……」 不得不承认,秦桧这一家人都是诡辩的高手。这样丧权辱国的勾当,能让他们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史浩这样的人虽然知道秦埙是在诡辩,但他现在有一些犹豫。因为不到万不得已,他确实不想看到战争。可是,普安王那里,他年轻气盛,完全是一副要渡江夺回失地的雄心壮志。如果赵瑷当了皇帝,必然是召回抗金名将岳飞的旧部,养精蓄锐,准备渡江。哀鸿遍野的战争,再也无法避免…… 秦埙就是想让史浩了解到这一点,藉助他厌恶战争的心理,动摇他对赵瑷的忠心。他准备继续加码,再敲打敲打史浩,不料,史浩说道:「秦相爷仁慈!想必,秦少爷此次前来,是受了秦相爷之命,来商讨一下去长江边际祭奠战争之中逝去军民的事情吧。」 秦埙轻笑,果然,史浩不是这么简单就被说服的,立刻说道:「史浩大人英明,正是如此。爷爷因为公务繁忙,脱身乏术,所以让我在盂兰盆节之际代他前去祭奠逝去军民。想到史浩大人有很多故友也曾渡江,牺牲在大宋故地上,所以想邀请您一同前往。」 这个时候,秦埙还是想让史浩离朝。 史浩:「我又何尝不想去祭奠故友和千万逝去的军民,只是,我也有一堆公务……」 「史浩大人确实也是无法离朝,这样的话……」秦埙假装为难地说道:「史浩大人,听说您有一个千金,让她代替您和我一同前往。这样一来,既不会影响您的公务,也能了却您祭奠逝去军民的心愿。」 史浩轻笑一下,哦,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啊。不过,话说到这个分上,我也没办法说不行了。 「如此甚好!」史浩说道:「那就让史妍和你一同前往吧。你们年轻人,多走动走动。前段时间,秦相爷还和我开玩笑,说让史妍和你做个小夫妻。他是跟我开个玩笑,我倒是觉得……这事不错,哈哈哈。」 秦埙也笑起来:「史浩大人,取笑晚辈了,哈哈哈。」 「我带你和史妍见一面吧。」 「这……麻烦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 荆州城里,天然居客栈。 天然居是荆州城里最大的客栈,宋青玉昨天晚上没有会驿站,而是在这里入住。 现在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人先下来的,没有在大堂里,找了一个单独的包间坐下的。花非花还在梳妆打扮,她下来就得做好菜才下来。宋青玉要得都是天然居的招牌菜,然后又要了一些好酒。 菜还没上来,宋世昆跟宋青玉开玩笑:「大哥,你住荆州最大的客栈,专捡招牌菜点,当心别人说你不像一个清官啊。」 清官,什么是清官?一提清官,特别是百姓口中的清官,都穷得不像样子。他们穿衣是粗衣,喝茶是粗茶,吃饭是淡饭,家徒四壁,生活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他老婆做点针线活才能补贴家用。这还不算,有时候这个官员的老婆还得回娘家借点钱才能生活下去。甚至,妻子死了得卖房子卖地才能办葬礼。就像是……你要是不穷,你就没资格叫清官一样。仿佛,这个世界评价一个官员得好坏,不是看他的能力,也不是看他为国家做了什么贡献,是看他穷不穷。他要是和老百姓一样穷,嗯,这是清官!这个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穷才算是清官呢?是这些清官真的很穷,还是刻意美化?如果是美化的话,这个没有必要的。 宋青玉大笑起来:「说得是呢,哈哈。清官?这个『清』是清明和清廉,而不是清贫。所以我才说,我大宋最好少一点清官。这个时代下,清官,就是用来维稳的。虽然我说得可能有点黑暗,但是,用来维稳的清官越少,就证明这个时代越是昌盛!」 宋世昆不太明白宋青玉的话,自言自语地琢磨:「清官维稳?」 宋青玉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对,包拯包龙图,他就是仁宗用来维稳的清官!」 宋青玉没把宋世昆当做朋友,但是,却把他当做了一个能够信任的下属,这么反动的话都跟宋世昆说。 「你们点好菜了吗?」花非花这才下楼。 「哦,都点完了。」宋青玉咳嗽了一下,说道:「吃完了下午我们去一趟兰花寺,我要亲眼看看那块会流血的兰花石。」 花非花回想了一下的样子,说道:「奴家路过大堂时,看到墙上挂着的菜牌里有一个……」 宋青玉面无表情地说道:「都说点完了,做那和我们一起等。」 花非花有一些尴尬,但转瞬便莞尔一笑:「好,好。」 一般来说,男主角一定会问问女主角,你喜欢吃什么,再点一些?但宋青玉这里没有问,甚至花非花主动提出来要点一道自己喜欢的菜时,他直接让花非花赶紧坐那,等着上菜。这是什么意思,花非花这样世故的女人,不可能不明白。宋青玉这个举动,就是告诉花非花,你点什么点?哪有你点菜的份?我管你爱吃什么呢?!女人的想法和意见对我来说不重要,跟在我身边,我点什么你就吃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干什么,能让你上桌算我疼爱你了! 第77页 宋青玉想了一下,又对花非花说道:「不,我和宋世昆去兰花死看一眼那个流血的兰花石。你去和这家店的掌柜打个招唿。」 花非花不解:「这家店的掌柜?」 宋世昆:「这家店的掌柜叫褚一白,是荆州有头有脸的富商,客栈只是他的副业,他主业是做粮行的。荆州最大的粮行,就是他开的。有传言,灾情出现,他的粮行比官府粮仓都要坚挺。」 宋青玉:「荆州赈灾粮款被做了手脚,数目对不上,春耕费少了大半,赈灾粮以次充好,明显被扣下了不少。如果有人贪污了赈灾粮,在褚一白这里很可能会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宋世昆:「赈灾粮被贪污的话,一贪就不是小数目,这么多的粮食,想要在荆州出手,很有可能会经过褚一白这里。不管是什么人贪污了赈灾粮,他必须有一个民间的帮手来替他销赃。」 宋青玉:「在荆州所有的富商里,只有褚一白这个最大的粮商,才有能力收下这笔『脏』粮,在他庞大的粮行买卖里转一圈,洗白成合法的个人手里的粮食。所以,我们昨晚才下榻在褚一白的客栈里,就是想从他这里查上一查。」 宋青玉和宋世昆你一句我一句,非常的默契,简直跟夫唱妇随似的。他和宋世昆算是对付了,他不喜欢说话,宋世昆不会说话。这两个人都不是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主。所以,宋青玉在让花非花有意地去搭讪褚一白,希望通过花非花的交际能力打开局面。花非花走江湖这么多年,在为人处世上很有心得。 说话之间,菜已经上来了。 宋青玉把一个酸甜口的熘肉段推到花非花面前,说道:「吃完饭,你就找机会去勾搭一下那个褚一白,来,吃点熘肉段,你喜欢的。」 花非花很惊喜,她刚才想要点的就是这个菜,原来宋青玉早早就替自己点了:「你怎么知道……」 宋青玉看着花非花:「怎么?你还想看我的推理过程吗?」 「等一下……」宋世昆忽然压低声音:「门外有人偷听。」 临安,史浩府邸。 史浩和秦埙在管家的引领下,往史妍的房间走去。 史浩问管家:「小姐这两天都在干些什么?」 管家:「自从那天你和小姐说了秦公子要来,这些天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房间里画画,连送饭菜的下人都不让进。」 打开房间,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映入史浩和秦埙的眼帘。史浩和秦埙都呆住了…… 秦埙转头看看史浩:「史浩大人,这……」 管家大喊:「秋红,你在这干什么?」 史浩:「小姐呢?!」 丫鬟秋红瑟瑟发抖:「不知道,那天小姐让我躲在这个房子里,安排好了一切,谁都不让进,然后就跑出去了。」 史浩很尴尬,对秦埙说道:「我这个女儿,被我宠得不像样子,让您见笑了。」 …… 荆州,天然居客栈,包房里。 花非花轻轻走到门口,勐然把门拉开,宋世昆把筷子飞出去,稳稳打在偷听人的脑袋上。 「哎呀!」 不出意外,史妍捂住脑袋,蹲在地上,然后歪过头,一颗虎牙咬着嘴唇,笑起来:「真巧,你们也在这里啊……」 第十章 流血的兰花石 时间,七月十四日,下午。 宋青玉和宋世昆把史妍关在房间。 宋世昆:「来,史妍,我简单地问一下,你为什么出现在荆州?」 「你管她为什么在这里呢?」宋青玉很生气的样子,在屋子里来回渡步,然后,指着史妍说道:「我就说这一次啊,你怎么来的,怎么给我回去!」 史妍坐在床边,堵着嘴,把脸扭向一边:「我不回去!秦埙现在堵着我家门口,等着我回去结婚,我不能回去。宋大哥,我就跟着你们一起查案吧。」 「不像话!」宋青玉很霸道地说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回去不回去?!」 大家都知道,宋青玉就这个样子,喜怒无常且不近人情。他很严厉地训斥了史妍,要赶她回去。但是,画面切换一下,宋青玉房间门口,史妍还是被关在里面,宋青玉铁青着脸,和宋世昆并排站在门口。 宋世昆坏笑着望着宋青玉:「大哥,现在怎么办?」 宋青玉面无表情,很严肃地说道:「按着史妍的意思,秦家似乎是想促成这份联姻,以此拉拢史浩老师。所以,我们必须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宋世昆:「你别说那些没有用的,我问史妍怎么办?」 宋青玉很无奈地说道:「算了,那就让她跟着吧。」 宋世昆:「大哥啊,你也就吓唬吓唬我有本事,史妍你是吓唬不住啊。」 宋青玉:「这叫什么话。」 宋世昆:「你自己看啊?咱们在大理寺的时候,史妍每次去找你,你都要凶她一顿,往回赶她。可是结果呢?管用吗?过两天她不还是照样找你?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虽然在他面前表现得她很兇,但实际上是对她一点办法没有。」 宋青玉争辩道:「谁说的?」 就在这时,史妍在屋子里面喊道:「宋大哥,我要住你这个房间。」 宋青玉立刻大喊,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不行!你留下来可以,自己开一个!」 第78页 然后……然后史妍还是在宋青玉的房间住了下来,宋青玉不得不新开了一个房间。 宋世昆立刻鼓掌:「厉害啊,大哥。」 宋青玉看看宋世昆,想说一些什么,但是终归是没有说。 …… 花非花自己走在天然居的走廊上,她很识趣,知道刚刚那位叫作史妍的姑娘和宋青玉有一些关系,所以自己离开了。现在,宋青玉正在房间里「审问」史妍,花非花没有跟着一起进去。 「刚才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谈话,那个姑娘叫作史妍……史妍,宋青玉的老师是史浩,那个姑娘虽然衣着朴素,但隐隐的气质却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再看看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人的反应,如果不出意外,恐怖这个史妍就是史浩的女儿。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很关心,我关心的是,她会不会对我造成威胁?」 花非花转过走廊的拐角。 「每一个出现在宋青玉身边的女人,对我而言都是威胁!谁也无法阻碍在我和宋青玉身边,让我无法俘获宋青玉的绝对信赖。虽然宋青玉看到史妍的时候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是,并不安全……我阅人无数,宋青玉这样的男人,是那种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类型,比起对别人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他会习惯性地选择用冷酷隐藏自己。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他从儿时开始,就在自己心房周围,设下了层层防卫……为了自己不受伤害。如果……宋青玉把史妍当成一个妹妹的话,对我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嗯,再观望一下,看看要不要对史妍动手。」 花非花继续前行。 「我是用报恩当成藉口留在宋青玉身边照顾他的起居,我没有过问宋青玉生活的权利。更何况,宋青玉这种人,不会喜欢一个女人老掺和他的事情。这一点,从餐桌上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现在,他对我多少是有一点好感的,只是,天性谨慎的他,还没有给我足够的信任。在餐桌上,他和宋世昆说了一些比较激进的话,但是我进去之后,他就立刻转开了话题。这一点,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想让他信任甚至是喜欢我,顺着他来才是最正确的方法。所以,逆来顺受,做到他吩咐的每一件事。」 花非花停下脚步。 「宋青玉的城府极深,在他的心房周围是固若金汤地防备,我所能做的,只能是花费时间去一点一点接近。虽然这个过程会很困难,但是,一旦我瓦解这些防备,花非花这三个字,就会牢牢地烙印在他的心脏上!」 我们不得不承认,花非花是一个在交际上一个人才,就在刚刚,她冷静地分析了自己撬开宋青玉心理防线的作战。她现在已经把宋青玉琢磨透了,照这样下去,宋青玉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花非花抬头,她来到了一个包间前。她刚才问过伙计了,褚一白平时很忙,很少来天然居。今天是他要请一个重要的客人,凑巧在天然居。但是,至于请什么客人,伙计们就不清楚了。不过,看那个意思,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客人。现在,褚一白和他的客人,就在花非花驻步的这个包间里。 按着常理来说,花非花和褚一白不认识,和他的客人也不认识,在人家吃饭的时候推门就进,这不像话。花非花是想结识一下褚一白,这样贸贸然地闯进去,一定是给对方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如果这样,别说接近褚一白调查他,就连再跟接话都不可能。人的第一印象是根深蒂固的,并且在很长时间里占一个主导地位,如果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好,再想挽回就只能耐心地用时间去改变。这就是所谓的第一印象效应,花非花所在的时代,她不知道这个名词,但她以多年的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她懂得这个道理。 …… 荆州城外,兰花寺。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宋青玉拿史妍没办法,那就干脆离她远远的,和宋世昆一起到兰花寺来,看看那块传说中会流血的石头。反正有花非花在荆州城里替自己办事。 这里供奉着那块据说因为沾染了兰花姑娘鲜血的奇石,因此得名。这个兰花寺不是很大,不超过十个和尚,寺庙的建筑也很简陋,甚至有几间房屋的屋顶都是破的。每年盂兰盆节的时候,有些相信兰花姑娘传说的人回来祭拜一下兰花,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香客。 一个小和尚带着宋青玉前行,简单地介绍了兰花寺的由来和现状。 宋世昆说话从来不看场合:「你们没有什么香客,捐赠的香火钱自然是少得可怜,你们靠什么吃?喝风啊?」 小和尚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们主持说,心中有佛,不用上山来拜,心中没佛,上山来拜了也没有用。所以,寺庙没有什么香客,我们也不是很在意。我们在寺庙后面开垦了一小块土地,种植一些粮食蔬菜,又做了水车引来山中的泉水浇灌,餬口倒也不是问题。」 宋青玉点头:「嗯,这个寺庙倒是很清净,每天早上起来念念经文,扫扫寺庙,落得个清闲自在。」 小和尚说道:「这位施主,说来惭愧,我们每天早上不念经文。」 宋青玉轻挑眉毛:「哦?」 小和尚很认真地说道:「主持说,我们不用早早起床来做早课,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宋青玉随口说道:「心中有佛,不用早起来拜。心中没佛,早起拜了也没有。」 第79页 说完,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然后都笑起来。 小和尚:「正是如此。」 宋青玉收起笑容,长出了一口气:「真是羡慕你们啊。」 小和尚:「施主何出此言呢?」 宋青玉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大殿,心中略有感慨。想像那些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为了行军,要连夜渡过边关。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要早早起床,等候于朝堂外的五更严寒。而在这方小小的寺庙之中,日上三竿,僧人们安眠。算起来,功名利禄,也不如落得清闲。 「没什么。」宋青玉回过神,说道。 小和尚:「哦,对了。两位施主,你们要在这里留宿吗?」 宋世昆:「我们在城里的天然居下榻,不需要,只是到这里看看传说中那块会流血的兰花石。天色晚了,我们还要回去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要在这里住宿呢。」小和尚摸了摸脑袋,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如果二位要是来不及回去,就到寺庙左边的房间里去住。右边的房间的屋顶都是漏的,我们也没钱休整。如果需要的话,我这去给二位换一下被褥,打扫一下房间好让二位施主住得舒适一些。」 宋青玉感觉很奇怪,已经说了不在在这里住的,这个小和尚怎么……他立刻说道:「不用麻烦了,小师傅,我们不在这里住。」 小和尚还是没有放弃:「万一需要在我们寺庙借宿呢?我们这里有人借宿。他们没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荒郊野外的,只好到兰花死这里投宿。所以,兰花寺晚上干脆就不关寺门,向来往的路人敞开。您二位如果赶不会去的话,尽管回来。如果要是饿了的话,就在到寺庙后面的左手起第三间,那是我们的厨房,我会告诉负责厨房的大师兄一声,让他给二位留一点饭菜。」 宋青玉:「看这个寺庙不大,但是各位师傅的胸怀,着实不简单啊。地处城外,还能给以夜宿的陌生人夜不闭户的信任。」 宋世昆面对小和尚就没有宋青玉那样的耐心了,随口说道:「也未见得,这兰花寺穷得远近驰名,敞开门让你偷,你都找不到可偷的东西。说正经的,那就是你们所说的会流血的兰花石吧?」 镜头转过去,在院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大块石头,得有一人多高,石头上有一块很深的裂缝。石头的颜色就是正常的石头颜色,那种灰褐色,不是红色。周围,有一些燃尽的烧纸和香烛。看样子,确实偶尔有人来这里祭拜兰花石。 小和尚:「嗯,这便是荆州会流血的兰花石。」 宋世昆:「看上去很普通嘛,石头又没有生命,怎么可能会流血呢?」 宋青玉转头问小和尚:「它怎么没流血啊?」 小和尚:「这个石头很神奇,它流血的时候不确定。比如冬季的时候绝对不流血,夏季的时候流血会很频繁一点。而且,如果夏季的时候,流血频繁但每次的流血量少,这一年便是风调雨顺的太平年。如果流血量很大,这一年便是大凶之年。」 宋青玉略感惋惜地说道:「那就是说,我看不到这块兰花石流血了吗?」 小和尚轻笑一下:「这也没办法。」 宋世昆转身:「走吧,大哥。兰花石我们也看到了,根本没什么神奇的地方。」 「等一下!」在宋世昆转身的时候,宋青玉忽然大喊起来。 宋世昆停下脚步,微微回头,诧异地望着那块兰花石,在兰花石的缝隙里,涓涓流出了暗红暗红的液体,和血液一般无二。 宋青玉饶有兴致:「哎呀呀,这块石头,还真会流血啊。」 小和尚缓缓抬头,脸上露出了很灿烂的笑容:「吶!二位真是好运气,第一次兰花寺,就碰到了兰花石流血。看看这个兰花石的流血量不少,我劝二位一句,最好是在我们寺里留宿一晚,明早再赶回荆州城……」 第十一章 奇怪的客人 荆州城内,天然居。 花非花站在包间外,做了一个深唿吸,给自己打打气,告诉自己,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之前说了,花非花跟伙计打听了一下,掌柜褚一白正在这个包间接见贵客,谁都不能打扰。这个时候,花非花贸然进去,那必然会造成一个对自己不利的第一印象效应。但是,花非花艺高人胆大,她有信心走着一波钢丝。 「啪!」屋子里忽然传来了酒杯摔碎的声音。 「哈哈哈……」一个浑厚的声音想起:「我店里的酒水不好,不合您的口味,但您也不能这么大脾气吧。」 很明显,说这话的人就是这家店的主人,褚一白。 「这是……」花非花楞了一下,心中暗道:「我知道褚一白在这里请客,但是,看这个架势,是酒席之上一言不合吵起来来了吗?」 想到这里,花非花轻轻迈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转到了墙角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包房门口的情况。同时,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房间里的声音。」 「您可以考虑一下,对您对我都有好处,算我求您。」褚一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从他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有一丝一毫恳求对方的意思。 「再者说,您有把柄在我的手里,我也不是要挟您。」虽然这么说,但褚一白的语气,客观地说,就是要挟。 「吱——」 第80页 包房的门发出刺耳的响声,花非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屏住唿吸地观望着包房里的场景。花非花很幸运,她所在的这个墙角,因为角度的问题,她微微探头,可以看到包房,但站在包房门口,却看不到他这里。她有些好奇,褚一白和他的客人在讨论什么事情,是什么生意吗?那位客人又为什么突然生气,摔了酒杯离去?还有,这个客人是什么人?褚一白是荆州的首富,能让他请来吃饭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屋子里是两个人,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前者是富商大贾,后者身份不明。前者穿绸裹缎,衣着十分华丽。后者是白色素衣斗篷,而且,他还把斗篷的帽子盖在头上,尽可能地把头压低,完全看不到他的样子。花非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前者就是褚一白,目测是五十多岁。至于后者,如果不是能看到他脖子上的喉结,连确定他的性别都做不到。 「太奇怪了,褚一白怎么会请这样一个客人?摆明着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面容。」 褚一白站起来,微笑起来,对着自己的客人说道:「您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这位神秘的客人依旧没有说话,转身便走。在走了几步之后,这位客人……忽然站住脚步,轻轻地歪了一下头。花非花站得这个墙角,因为角度的缘故,那个客人即使回头往这边看,也是看不到她的。但像这样的偷窥,心理上是处于一种不安全的状态,花非花理所当然地躲了回来,紧紧地靠在墙壁上。 「等一下!这不对!」花非花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位客人摔掉杯子,是在自己站在门口的时候。然后,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就只能听到褚一白一个人的独白,这是不正常的。一般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才是正常的对话吧。而且,那位客人如果是带着帽子并压低脑袋,是不想被人看到,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可屋子里只有褚一白一个人,他没有必要对褚一白也这样做。除非,这个客人知道,在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在屋子带上帽子压低脑袋;无论褚一白说出什么样的话他都不做回答,不发出自己的声音;之前摔碎酒杯,然后藉机不欢而散……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客人,是发现了门外存在第三者——花非花。 花非花倒吸一口凉气:「心思缜密到这个程度,褚一白的这位客人,我倒是稍微感点兴趣了呢。」 就在花非花胡思乱想的时候,褚一白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出来了。而且,褚一白是往自己这边走的。这个走廊有两个出口,走哪个都能出去。但是,往花非花这个方向走,要近很多。而那位客人,捨近求远,避开了花非花这边的道路。这更让花非花坚信,那位客人发现自己。 「行了,先不管那个客人是什么人了。我的任务是找机会接近褚一白……」 花非花勐然从拐角里出来,然后意料之外之中地和褚一白撞了一个满怀。花非花顺势直接扑进褚一白的怀里,两只手臂假装为了防止跌倒,搂住褚一白。一对硕大的(。)人(。)紧紧地贴在褚一白的胸口上。 「啊!」花非花娇嗔一声:「不好意思,这家店的酒水很好,奴家一时没忍住,多吃了一点。」 褚一白立刻说道:「这位娘子,你的房间在哪,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那有劳您了。」 花非花做出醉眼朦胧状,魅惑地望着褚一白,褚一白都有一种花非花的眼睛在闪光的错觉。这个架势已经很明显了,花非花打算一步到位…… …… 兰花寺所在的山脚下。 宋青玉和宋世昆两兄弟肩并肩地往回走,不知不觉,就已经日落西山,天近黄昏了。 老话说,望山跑死马,这一点就体现在两兄弟身上了。他们从荆州城里出来的时候,看兰花寺所在的山并不是多远,就没有骑马,觉得路边的风景很好,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闲庭信步地往过赶,也挺不错的。可是,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发现,这个路着实不近了。但是,都走出这么远了,再回去换马也来不及了。 两个人倒也不是很着急,一边闲聊,一边慢慢往回走。因为他们不用担心回去得晚了,城门会关起来。宋代这个时候,经济发展得很迅速,为了方便商贾往来,是不关城门的。 宋青玉:「世昆,你也看到那块兰花石了吧。」 宋世昆:「很神奇,那块石头真会流血。」 宋青玉紧锁眉头:「但是……为什么?」 宋世昆随后说道:「按着你从荆州居民那里听来的传说,这个兰花姑娘每到盂兰盆节就会回来,他的血曾经渗入过那块石头的缝隙里。明天就是盂兰盆节了,兰花石这个时候流血,那准是兰花姑娘回来了呗。」 「别胡说八道的了。」宋青玉停下脚步,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说道:「我们歇一歇,真后悔没骑马过来。」 宋世昆:「行。」 宋世昆出身军伍,身体素质很好,他没感觉多累。但宋青玉不行,他每天坐在桌案里,和卷宗为伍,几乎没有什么锻鍊,身体素质自然就差。老说文弱书生文弱书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宋世昆看着满天大汉的宋青玉说:「大哥,我终于明白小和尚为什么老是想让咱哥俩在那个破寺庙留宿了。」 宋青玉看看宋世昆:「你也发现那个小和尚很希望我们在兰花寺留宿了吗?」 第81页 宋世昆:「太明显了,我估计他看咱们没骑马,考虑了一下回荆州城路程,所以好心想让咱们在那里留宿。按着这个路程,走得慢点,回去天都黑了。」 宋青玉点头:「嗯,你说得……」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忽然瞬间暗了下来。抬头看一下,墨染一般的乌云遮住了天边的残阳。如果注意一下,空气也变得有一些稀薄。 宋世昆:「唉?这里天的怎么说变就变啊!大哥,不能再歇立刻,咱们得快点走,这是要下雨了。」 宋青玉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说得不对!」 宋世昆:「怎么不对?这明显是要下雨的。」 宋青玉:「不,我是指……小和尚怕咱们回去天太晚的事。」 宋世昆:「不是这样吗?」 宋青玉:「回想一下,他似乎很确定咱们一定会在兰花寺留宿,都准备为我们整理房间,安排伙食了。而且,告诉我们不要住右边的房子,右边的房子屋顶是破的。」 宋世昆也意识到了这个小和尚的神奇之处:「这是为什么?」 宋青玉认真地回答:「因为右边的房子……会漏雨!」 宋世昆:「那这么说来,这个小和尚老早就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下雨喽?」 宋青玉看了看天上的乌云:「我们赶回兰花寺和赶回荆州城相比,去哪花费的时间少一点?」 宋世昆:「那必然是赶回兰花寺快一点。」 宋青玉:「世昆,回兰花寺。」 …… 荆州城内,用现在的时间说,晚上七点多,花非花的房间门口。 「慢走哦,褚掌柜的。」花非花扶住门框,掏出一个手绢,在手里抖了抖,送褚一白出门。 褚一白点头:「嗯,我回去了,你早休息啊。」 花非花把胸前的衣服往上提了提:「西城十字街离这不近,您也早回去。我看着天色,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褚一白:「哦,我去整理一下今天的帐簿,本来下午就应该整理完的,可是光顾着跟你聊天了。要是真下雨了,我就不回去了,反正这里的客房还余下很多。」 花非花用老朋友之间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什么帐簿那么重要,不会是偷税漏税的黑帐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褚一白一脸正气,然后停顿了一下,瞬间变成一脸坏笑:「就算我有偷税这类见不得光的帐本,也不可能放在店里啊。」 花非花仔细观察着褚一白的表情,他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看来,他说得是真的,他不可能把这种帐本放在店里。」 花非花继续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着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放在家里了?」 褚一白摸了摸鼻子,连忙说道:「没有……我做得都是正经的买卖,哪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帐本啊。」 花非花娇笑:「奴家和您开玩笑的,慢走。」 花非花确实是一个交际上的人才。从下午的时候假装碰到褚一白,把褚一白领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褚一白就没能从花非花的房间里出来!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反正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在褚一白的眼里,花非花就是他多年的好友一般。现在,花非花知道褚一白家住哪,家里几个老婆,有多少家丁,养了什么宠物,他一般什么时候去粮行,几天来一次客栈,他喜欢吃什么,爱看什么书,帐本平时都放在哪里。就算把褚一白拉到大堂上,赏给他三十大板,他都未必能交代这么多。 最重要的是,褚一白最后的那句话,明显很不安。很多男性在说谎时,会不自居地摸一下鼻子,这是男性说谎时常见的肢体语言。花非花不可能懂这些,当她常年和人打交道总结了这种经验。她确定,褚一白的帐本,很可能就藏在他家里。 …… 兰花寺,宋青玉和宋世昆冒着瓢泼大雨冲进兰花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果然,如小和尚所说,兰花寺不关寺门。 「二位,你们果然回来了。」 小和尚一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一手提着一个灯笼,就站在宋青玉两兄弟的面前。脸上,还带着他招牌式的微笑。 宋青玉:「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回来……不,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定会下雨吗?」 第十二章 被斩首的死者 荆州城,天然居,花非花的房间。 花非花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画面切换到窗外,窗户上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花非花的影子。窗户上的影子,让人觉得花非花有一种朦胧的美感。花非花轻轻抽开自己的衣带,衣衫缓缓从她白洁光滑的洁肤上滑落在地。然后,她又背过手,解开自己的肚兜。胸前的一对坚挺肥硕的(。)(。)立刻弹了出来。接下来,她拿起抹胸,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绑在身上,让自己傲人的胸口变得平整一些。画面切换回屋子里,镜头紧跟着花非花白皙修长的双腿,但是绝对不往上移动。她迈过自己丢在地板上的衣物,走到床前。 花非花的床上面放着一套夜行衣,夜行衣旁边,也都是一些很正常的东西——匕首,诸葛连弩,迷魂香,打火石,绳索。不知道她打算去干什么。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大晚上穿着夜行衣,带着一堆明摆着是作案工具的东西,她绝不可能是学雷锋做好事去。 第82页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 花非花立刻把夜行服和一堆东西收起来,一边收一边问:「哪位?」 「额……是我。」外面是史妍的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唿花非花。她不知道怎么半个多月没见,宋青玉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娇美的小娘子。这个小姐姐是谁啊?她怎么跟在宋大哥身边?是什么关系呢?所以,她沉吟了一下。 花非花连忙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穿好,然后给史妍开门:「史妍小姐,老听宋大人说起您,您找奴家有什么事吗?」 史妍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我看到你和宋大哥他们在一个包间里……我想你可能……额……」 花非花直接说道:「是这样的,宋大人为奴家伸冤救了奴家,奴家为了报恩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起居。他去兰花寺要看一下兰花石,现在还没有回来,估计是下雨被阻,留在兰花寺过夜了。天色不早了,史妍小姐不要熬夜,当心身体。」 花非花有点着急,心说我这忙着去偷东西呢,哪有闲工夫给你这闲聊啊。你想问的应该就是这些吧,我全告诉你,您老赶紧回去歇着吧。 刚开门的时候,史妍还有点小纠结的样子,但听完花非花的话之后显得很开心,非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走了进来:「哦,宋大哥他们不在也不要紧,我找你。」 花非花:「史妍小姐,所以说……您找我什么事?」 「我啊……」史妍看了看花非花,忽然想到什么样子,很平易近人地说道:「你也别老您您的,我比你还小几岁。你就叫我妹妹,或者直接叫我史妍就可以。」 花非花客套一下:「那怎么使得?奴家身份卑微,您是史浩大人的千金。」 「这有什么啊?!」史妍很礼貌地摊开手掌:「这位姐姐……」 花非花:「奴家名叫花非花。」 史妍:「花非花姐姐,这夜长着呢,咱们姐妹初次见面,叫一点吃的,好好聊一下。」 花非花一抖手,干了!我还有事呢!但是,脸上不能露出来:「这不好吧……」 史妍不由分说,直接喊了小二,简单地要了一些酒菜,让小二送到花非花的房间里。花非花这个急哟,心说,这个小浪蹄子,坏我好事。没有别的办法了,盼着小二早点上上菜,我们早点吃,让她早点滚回去。我还有事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二没来,褚一白来了!因为下雨的缘故,褚一白没有回去,就住在天然居了。他刚才肚子饿,去厨房让厨子给自己做点菜,正好看到小二要往花非花的房间送菜。褚一白直接把酒菜从小而手里抢过来,伙计,你忙一天了,歇会去,以后花姑娘房间的吩咐全由我来做。 当褚一白端着酒菜进来的时候,花非花心凉了半截,本来史妍在这就够麻烦的了,这位爷一来,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呢。 史妍还挺好客,说多个人更热闹,今天咱们喝到天亮。花非花心说,我想弄死你。就这样,花非花强颜欢笑,给这两人一起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史妍喝多了,吵着要吃冰镇西瓜。花非花这个气,什么您吶?冰镇西瓜?现在七月份你知道不知道啊?你当这是临安城啊?不料,褚一白说,不怕您笑话,咱家虽然还真有冰窖。 整个酒席,用现在的时间来说,将近一个小时才散。 花非花送走了褚一白,发现史妍也醉得起不来了,怎么喊都不醒。没有办法,花非花只好把史妍抱到自己床上让她睡。她长出了一口气:「好了,我终于可以行动了。」 …… 兰花寺,宋青玉和宋世昆总算是赶在下雨之前,返回了这里。小和尚把两兄弟带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房间里。整个兰花寺,除了这间屋子外,其余的屋子几乎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其他的师兄都已经睡了,我担心二位会返回来,所以特意晚睡一会,等着两位。」小和尚说道。 宋青玉:「麻烦您了,小师傅。」 小和尚依旧是微笑着:「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怀,应该的。」 屋外是瓢泼大雨,宋世昆站在窗边,望着屋外的雨幕,说道:「大哥,多亏咱们返回来了,要是当时还执意往荆州城内赶,这会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咱们下午就应该听小师傅的,不回去,直接在这里留宿就对了。」 「下午的时候,属你最不拿这位小师傅的话当回事。」 宋青玉的目光扫过这间屋子,屋子一沉不染,地上隐约还能看到一点水迹。很明显,是那个小和尚特意打扫过,为了避免起尘土,在地上撒了一点水。被褥都是新换过的,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饭菜,为了避免饭菜变凉,还特意用碗扣起来。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小和尚已经准备好一切,在兰花寺里等候他们多时了。 「二位施主,山野小寺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如果不嫌弃,就吃点素斋吧。」小和尚很客气地跟宋青玉说道:「哦,对了,饭菜可能有些凉了。要不,我给二位再热热?」 宋青玉连忙说道:「我们过来打扰,已经很麻烦您了。」 小和尚:「不麻烦的。」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说道:「比起饭菜的事情,我有一个问题想向小师傅请教。」 小和尚福至心灵:「施主,您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雨水降至吧。」 第83页 宋世昆也站出来:「对啊对啊,小师傅,你们出家之人,都精通占卜之术。你是不是掐指算出来的。我记得唐朝的李淳风就能靠八卦占卜来预测天气。」 宋青玉瞪了宋世昆一眼,意思是,你别说话,听小师傅怎么说。宋世昆只好悻悻地站在一边,像个小媳妇似的。 小和尚爽朗地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兰花石流血之后,一般都会下雨的。我们寺庙的人,就是靠着兰花石来预测天气。」 宋青玉:「那兰花石能预测这一年是不是大凶之年……」 小和尚:「你想这个道理啊,每当要下雨的时候,兰花石就会流血。而且,流血越多,雨水就会越大。如果这一年之中,兰花石流血又多又频繁……」 宋青玉瞭然:「荆州河道本来就隐患,如果再碰到雨水过多的情况,很容易造成洪水。反之,如果兰花石流血量少,次数也不多,就说明这一年的雨水少,是一个干旱的年头。」 小和尚:「正是如此,我们这里都传说,这是兰花姑娘的英灵附在了石头上。有时候,荆州太干旱,百姓们还会来兰花石这里上供求雨。」 宋青玉点头:「这么说,这兰花石还是荆州的福石喽。」 宋世昆这会正坐在桌子上,一边吃着桌上的斋菜,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道:「也未见得,盂兰盆节鬼门关大开,兰花姑娘也该回来了。荆州不是有传说吗?兰花姑娘最喜欢诅咒那些犯下贪污罪行的官员。荆州的赈灾粮款现在让人贪了,兰花石又在今天——盂兰盆节的前一天流血,说不定就是兰花姑娘回来了。大哥,咱明天回荆州城看看,嘿嘿,没准就有人死于兰花诅咒了。」 「阿弥陀佛。」小和尚低下头,正经的出家人听不了宋世昆这个话。 宋青玉也很无奈,他知道,宋世昆说话不分场合不分人的毛病已经没救了。 「你怎么就知道得有人死呢?」宋青玉看着宋世昆说道。 「我的哥哥唉……」宋世昆放下筷子:「你就认命吧,你就是个灾星,走到哪哪死人。」 「呵呵。」宋青玉笑着摇摇头,然后咋了咋舌:「你说得倒是也对。」 这是一个推理小说亘古不变的守则,所有负责侦破案件的探案人员都自带死亡buff,只要他们到达一个地方,出现死者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碰到深山、孤岛、传说、宝藏,这个死亡buff还会翻倍。否则的话,东京双煞是怎么来的?宋青玉也是探案人员,他的这种死亡buff也很明显。因为,他被大雨困在兰花寺的时候,荆州城里,就要开始死人了。 荆州城,天然居客栈,花非花的房间里。 黑暗之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正躺在桌子旁边,看身形是一个男人。只是,这个人没有脑袋,准确地说,是他的脑袋被他捧在自己的手里。一道闪电亮起,借着闪电的光亮,我们可以看到,这位捧着自己脑袋的人,正是褚一白。最点题的事情是,褚一白的嘴角,叼着一支兰花…… 第十三章 史妍是兇手 七月十五,清晨,天快亮还没亮的时候。 花非花穿着夜行衣,悄悄推了推自己房间的屋门,可是,屋门推不开,是在里面反锁了。花非花记得这里的门很简单,是那种木头长板的门闩,只要落下来,门就在里面反锁了。她敲了敲门,但是只轻轻敲了敲,她不敢大声敲,吵醒了别人怎么办?万一有什么值班的伙计听到敲门声出来问,大姐,你有什么事您吩咐。花非花怎么办?她穿着一身夜行衣,怎么跟人家解释?大半夜睡不着,所以穿着夜行衣,出去遛个弯。现在回来,史妍在里面睡觉,把门反锁,我进不去了。这不像人话啊! 花非花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声响,史妍明显还是在安稳的睡眠之中。好在,宋青玉后来开的房间还在,他也没回来,房间还没有锁,花非花就到宋青玉的房间去睡了。她忙了一夜,沾枕头就睡着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 宋青玉和宋世昆老早起床,准备回荆州城。出门时,看到几个和尚带着一些法器出门,问了一下,他们要去知州王文元家里做法事。这一天正好是王文元母亲去世的百天。 …… 时间大概是巳时初,用现在话来说是上午九点多,花非花一直睡到现在才醒。不是她自己醒的,是被伙计吵醒的。她睡得正香,就听到屋子外面有人喊叫,什么杀人了,兰花诅咒,报官啊,这一类的话。 死得是谁,大家都清楚,自然就是褚一白,他的死尸刚刚被发现。只不过,死尸出现的房间,有点出现得不是地方。褚一白被人斩首的尸体,是在花非花的房间里被发现的。而且,尸体僵硬的很严重,明摆着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就是昨天晚上死掉的,如果是清晨死掉的,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僵硬。也就是说,花非花推门的时候,褚一白的尸体,其实就已经在花非花的房间里了。 花非花表现得很镇定,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死尸的事情之后,她立刻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宋青玉的房间。为什么?因为她清晨回来的时候在宋青玉房间睡的,夜行服和一堆有待商榷用途的工具,都在宋青玉的房间里。这一吵嚷,官差很快就会过来,让官差盘查到花非花手里的这些东西,她就说不清了。所以,她第一时间回去,把这些东西处理掉。褚一白的尸体已经被发现,毁尸不可能,但灭迹还是可以的。 第84页 比起花非花,史妍这边就没这么冷静了。她昨天晚上喝醉,是在花非花的房间住下的。她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死尸呆了一夜啊?几个伙计还堵着门口,不让史妍出来。她怎么哭,不用细表。 「都让一让!」荆州府衙的师爷冯三刀大喊着。 「知州大人来了,都让一让!」捕头陈大宝也喊着。 荆州知州,王文元,是一个很有民心的官员。从现在看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对得起百姓给他的民心。前面说了,他正在守孝期间,因为百姓们的请求,上面才破例让他留下来的。他正在为母亲守孝,就是不来,谁能说出一个不是。可是,听说出了兇杀案,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一身粗布衣服,直接赶来了。所以说,这样的官员,没有民心那就不对了。 花非花原本的房间。 王文元迈步进屋,我们第一次看到王文元的庐山真面目,长得很清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是谁发现了死尸?」王文元问道。 一个伙计立刻站出来:「是我,大人。」 王文元:「具体说一下。」 伙计:「是这样的,这个房间的客人,是一个叫花非花的姑娘。她和另外两位公子是前天晚上过来的,那两位公子昨天晚上没回来。他们给的房钱,就到今天中午,我过来想问问这位姑娘,看看他们是接着住啊,还是中午之前走。但是,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这位姑娘睡得太死了。我推了推门,发现里面把门闩给落下来了。我只好大声喊她,把她喊醒,就听到她在里面大喊大叫,我只好和其他的伙计一起撞开门。就发现我们掌柜的被人斩首在这个房间里了。」 王文元转过身,看着还在啜泣的史妍,问道:「你就是花非花吗?」 史妍:「我叫史妍,我是来找宋青玉大哥的。」 王文元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大步,扶住了师爷,双手微微颤抖。 师爷赶紧扶住王文元:「大人,您怎么了?」 王文元稳了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问:「宋青玉,就是那个铁面的大理寺少卿吗?」 史妍微微点头。 王文元继续问道:「你叫史妍是吧。嗯……你管宋青玉叫大哥,据我所知,传闻之中宋青玉一向孤僻,从来没有朋友。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不,你父亲和他是什么关系。」 史妍:「他是我父亲的学生。」 王文元:「你怎么会在这里?」 史妍:「家里给我安排了亲事,我不愿意,就逃了出来。」 王文元:「对方姓什么?」 史妍:「姓秦。」 王文元低着头,在房间里来回地渡步,还时不时地抓一下自己的头髮。 师爷和捕头对视一眼,他们感觉很诧异。自从王文元到任以来,这两个人就在王文元身边伺候着。他们从来没看到过王文元这幅样子,不管是什么危险紧急的情况,王文元都能表现的从容淡定,今天这是怎么了? 捕头走上来,不解地问道:「大人?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王文元立刻小声地跟捕头和师爷说道:「这个女孩,是史浩家的千金。」 捕头和师爷释然,他们跟着秦桧自喜欢的学生,多少知道一点内幕。这种时候,史妍出现在杀人现场,不好办了。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他不光是史浩的女儿,还有可能会成为秦桧的孙媳妇。 「哦,对了。」伙计忽然开口:「昨天晚上,我们掌柜的,曾经在这个房间和花非花以及这位姑娘一起吃过饭。吃完饭之后,我们掌柜的就回房睡觉了。」 师爷听到这个信息,满脸的喜悦,立刻说道:「那之后,还有人曾经看到过你们掌柜的吗?」 伙计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没有看到过。」 再问其他伙计,也没有看到过。 师爷想了一下,对史妍说道:「按着伙计的说法,这个房间登记的客人是一位叫花非花的姑娘,这个房间的客人叫花非花。史妍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史妍:「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就在这里睡了。」 捕头立刻明白了师爷的意思,说道:「我明白了,酒席之上,花非花同褚一白髮生了口角,一怒之下,杀死了褚一白。然后,又趁着史妍小姐酒醉,把尸体运送到这个房间。目的,自然就是栽赃陷害,让史妍小姐当替罪羊。」 捕头和师爷的嘴角上都挂起了微笑,把事情全推给花非花,用史妍是被冤枉的当藉口。这样就理所当然地不用抓史妍了。 可是,史妍没有配合这两个人:「不是的,花非花姐姐昨天晚上,和我们把酒言欢。褚一白和花非花姐姐聊得很开心,完全没有口角。再者说,褚一白和花非花姐姐是刚刚认识,刚刚认识的两个人因为一点口角就动了杀意,太说不过去了。」 这个时候,花非花就在门口,看到史妍为自己说话,苦笑了一下。 屋子里,师爷有点不开心,他继续说道:「史妍小姐,你没醉之前他们可能没发生口角,也可能是你醉了之后发生的。」 史妍继续争辩:「花非花姐姐人很好的,受人滴水之恩,她都涌泉相报。褚一白和花非花姐姐是刚刚认识,刚刚认识的两个人因为一点口角,她就动了杀意,这种理由太说不过去了。」 第85页 捕头:「对啊,可说的是呢。哎呀呀……哦,我懂了!是褚一白人面兽心,借着酒劲对花非花姑娘强行无理。花非花姑娘奋起反抗,失手杀死了褚一白。各位,这个编的……这个推理得怎么样?」 师爷立刻鼓掌:「那个花非花现在在哪里?她不在,对不对?她肯定是畏罪潜逃了。她这个名字就不像个正经人的名字。就是她!跑不了?」 「咳咳!」花非花站在门口,咳嗽了两声,说道:「人不是奴家杀的,奴家为什么要跑呢?」 「来人!」师爷立刻下令:「给我拿下!」 差人们如狼似虎,就要扑向花非花。 「放肆!」就在这时,王文元忽然大喊一声,所以差人瞬间僵在原地。王文元平时没有什么官架子,很少看到他生气。 王文元用手指点:「师爷冯三刀,你好大的胆子啊!本官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发令!」 师爷诚惶诚恐:「是,大人,小的知错了。」 这样的情况官老爷不生气就怪了。其实,师爷越俎代庖发号施令王文元没往心里去。师爷和捕头这两个人明摆着一味地袒护史妍,想替史妍脱罪。因为不敢得罪史妍背后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是真兇。王文元真正生气的是这个。 花非花轻笑一下,缓缓抬手指向史妍:「如果要我看,褚一白这个人,一定就是史妍小姐杀的!」 第十四章 怀疑!花非花的行踪 「奴家先来解释一下,奴家为什么不在这个房间里。」花非花和能从容地走到王文元身边,看着王文元的眼睛说道:「昨天晚上,奴家和他们二人确实在这里吃过饭。送走了褚一白掌柜,史妍小姐也醉得不省人事,无论怎么喊都不醒。没有办法,奴家就把她抱到床上,让她休息一下。然后,奴家到外面吹吹风,看看夜雨。可是,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门被锁上了!」 王文元也盯着花非花的眼睛:「所以呢?」 花非花的目光依旧没有错开:「起初,奴家是这样认为的。史妍小姐中途醒来过一次,她以为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把门栓插好,上床便睡了。这个客栈每个房间的摆设几乎一模一样,史妍小姐又醉得很厉害,把奴家的房间当成自己的房间也很正常。奴家敲了几下门,却没能叫醒史妍小姐。当时天色很晚,再大声叫的话,恐怕会惊扰其他的客人。所以,奴家就到我同伴的房间去睡了。对了,就是宋青玉,他去兰花寺了。可能是因为被大雨所阻,没能回来。」 王文元轻笑:「合情合理,继续说下去。」 如果论说谎或者识破谎话的本领,女人要比男人厉害。心理学家们做过研究,在这方面,确实是女人更胜一筹。因为女人在说谎时,总是用看着对方的眼睛,而男人说谎时,总是会无意识地迴避对方的眼睛。当然,这个不绝对,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的。宋代应该是没有这种理论的,但是,花非花多年和人打交道,她总结出了这种经验。你要记住一句话,实践出真知! 花非花回以微笑,目视王文元后退几步,然后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说道:「窗户紧闭,在里面用铁销插好,无法在外面打开。屋门也是的门闩更是反锁。这个房间,就成为了一个所谓的密室。兇手杀人之后,是无法从房间里逃走的。也就是说,留在屋子里的两个人,被斩首的褚一白——死者。而活着坐在那边的史妍小姐……」 「便是兇手!」花非花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你们可以尽情地怀疑奴家,尽情地认为奴家是兇手。但是,奴家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是奴家杀人,奴家如何逃出这件密室呢?」 说完,花非花环顾四周,没有人来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就目前看来,花非花确实没有可能完成杀害褚一白的罪行。 半晌,师爷才咬了咬牙,说道:「也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花非花很无奈的表情,指了指史妍说道:「密室之中,没有其他人能够出入,一个死者,剩下就是兇手!你还要奴家说几遍?」 捕头一脸正气地说道:「不,这个时候断定史妍小姐是兇手,为时过早。人命关天,我们不能妄下断言!目前看来,除了史妍小姐,确实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但是……这件事肯定不是史妍小姐干的!」 花非花讽刺的语气:「如果这种情况下,你们依旧认为史妍小姐没杀人。奴家倒是有两个想法来帮你们。第一,你们说褚一白是自杀,他自己来到只见过一面的史妍小姐房中,反锁好房门,然后自己把自己斩首,接着又自己捡起了自己脑袋,抱在怀里吓唬人。第二,褚一白嘴里不时叼着一支兰花吗?现在又是盂兰盆节,干脆就往兰花姑娘的诅咒身上推。你们说褚一白有行贿之嫌,让兰花姑娘弄死了。」 这就快不是人话了啊!花非花是诚心想挤兑这群官差,其实仔细琢磨一下,花非花这话说得挺损的。但是,这还不算完。 「奴家算看出来了,史妍小姐出身不凡,你们不敢抓她。「而奴家就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家的女子,你们想抓就抓。既然你们不愿意相信是史妍小姐杀人,那就把奴家抓起来吧。」说着,花非花挑衅地把双手伸出来,意思是,有种你给我上枷锁啊。 花非花和这群人唇枪舌战,说得很是激烈。一般来说,史妍被人这么冤枉,她应该站出来反驳几句的,可史妍一句话没说!看看史妍这边,她伸手点指花非花,身体剧烈的颤抖,嘴巴卫伟开合,气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就在刚刚,师爷和捕头因为不敢得罪史妍,想找花非花当替罪羊时,史妍还拼尽全力地为花非花辩解。可现在……史妍没法不生气。 第86页 王文元看看史妍,思量再三,嘆了一口气,说道:「来人,拿下!」 师爷和捕头:「大人!」 王文元斩钉截铁地说道:「史浩的女儿,秦府的媳妇,那有怎么样?现在她的嫌疑最大,出什么事我担着,拿下!」 不得了,各位,老说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不是那么好做到的。史浩是普安王的最信任的人,普安王做了皇帝,史浩就得是个宰相。抓他女儿!秦桧,当朝的二号皇帝,还是王文元的授业恩师。抓他孙媳妇!能做到这两点,不容易了。 看到王文元让人把史妍抓起来,花非花长舒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就像是……心中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般。 画面变成黑白二色,差人们押送着史妍离开房间,路过花非花的身边的时候,史妍狠狠地瞪着花非花。可是,花非花却根本不以为然。花非花伸胳膊,把史妍的脑袋揽过来,用只有史妍能听到的幅度,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画面恢復,史妍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被差人们带走。而花非花,背对着被带走的史妍,嘴角露出了一抹邪邪的微笑。 「哦,对了。」王文元忽然站住脚步,对花非花说道:「你刚才说的宋青玉,自从他替史浩到溪洞解决杀人祭鬼的案子之后,我的耳朵里都灌满了。而且,也听说了他回到荆州来查贪污的案子。」 王文元主动提起宋青玉,这让花非花没有意料到。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是奉命来保这个人的。可是,从这几天的传闻,以及今天王文元的所在所为,她觉得这个人……完全不像能干出贪污救命粮这种事的人。其实,花非花这里应该跟王文元坦白身份,告诉他,自己是他这边的人。但是,花非花心思很缜密,很谨慎,她绝对不会说的。 「大人,请恕奴家愚钝,您的意思到底是……」 王文元轻笑一下:「今天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晚上会有篝火大会。每年这个时候,官府都会于民同乐,今年我需要为母亲守孝,连这次的兇案,都是破例抽时间出来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宋大人替我去组织今年的篝火大会。荆州的篝火大会的人很多,没有官府在场组织秩序,就乱套了。」 花非花点头:「一定带到。」 …… 宋青玉的房间。 桌子上有一根蜡烛,蜡烛是点燃的。现在是白天,但是宋青玉还是点燃了蜡烛,像一个顽童一样,把手一次次略过烛焰,仿佛外面什么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一样。注意一下,仿佛外面什么事和他没关一样。也就是说,他知道史妍在离自己不远的房间里,被卷进一场谋杀案的事情。 就在之前的不久,宋青玉和宋世昆已经回到了天然居。在天然居外,他们正好碰到了花非花,花非花简单把宋青玉不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宋世昆想冲出去为史妍辩解,但是,却被宋青玉拦下来了。宋青玉说,咱们现在该做的是避嫌!一个官员的亲支近派人涉嫌犯罪,这个官员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怕的就是这个官员从中徇私,不能公正的审案。史妍是宋青玉老师的女儿,他进去掺和破案的事,多少有点不合适。花非花说,不要紧,我有办法。 「宋大哥,我回来了。」花非花推开门,看看外面没有人,对宋青玉说道。 宋青玉:「事情办得怎么样?」 花非花开心地笑着:「奴家成功地把史妍变成了嫌疑最大的人,然后,王文元成功地把她送进了牢房。」 宋世昆站起来:「你不说你有办法吗?这就是你的办法?」 宋青玉点头,对花非花说道:「嗯,就像是杀人祭鬼案中,我把你送进去一样。史妍的身份特殊,在牢里不会吃什么苦头,相反,她在牢里还是安全的。毕竟,外面有一个躲在暗处,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动手的杀人鬼。只不过,一旦使用了这种方法,留给我们的时间……我们必须尽快破案。」 花非花:「恐怕没那简单,案发现场窗户紧闭,房门反锁。兇手杀人之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担心的是,兇手想陷害的恐怕不是史妍。」说道这里,宋青玉把目光投向了花非花。 花非花瞭然:「嗯,我也怀疑,史妍其实是做了奴家的替死鬼。」 的确,如果不是出现意外,史妍喝醉酒谁在花非花的房间里,那今天被抓走的,一定就是睡在自己房间的花非花。所以说,兇手可能是冲着花非花去的,史妍凑巧酒醉,无意间救下了花非花。 宋世昆问道:「假设花非花真得被人盯上了,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盯上?就是……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这么一个稀松平常的女人,谁会把她当做目标啊?」 「咳咳。」宋青玉咳嗽了一下:「你的意思我理解,但是,注意一下措辞。」 花非花莞尔一笑:「不碍事,奴家在想,杀害褚一白的会不会是那个和他在酒桌上闹翻的人?因为奴家在外面偷听时,种种迹象表明,那个神秘客人很可能发现了我。然后,他杀了褚一白,顺手把奴家也处理一下……」 宋世昆:「可是根据你之前所说的内容,你并没有听到什么对他有威胁的话。」 花非花:「但是他不确定。」 宋青玉站起来,很严肃的表情,冷声说道:「说道这里,我想起来了。花非花,你大晚上的不在自己的房里,以至于兇手误把史妍当成了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第87页 第十五章 反常的宋世昆 「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宋刑统》 「看你这么认真的架势,奴家还以为你要问什么重要的问题呢。」花非花看着宋青玉的眼睛:「史妍酒醉,在我屋子里睡着,我出去转了一圈,醒醒酒。」 「看你的样子,倒是不像说谎。王文元那里,你也是这么说得吧……你根本就是整晚都不在,天快亮了才回来的!」宋青玉轻蔑的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多亏王文元没来这个房间检查,如果来的话,你当场就交代在这里了。」 说着,宋青玉把桌子上的蜡烛吹灭,盯着花非花问道:「你有没有和王文元说你什么时候睡的?」 花非花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疏忽了!这个房间蜡烛是整根的,一点没有用。因为花非花回来的时候,天就快亮了,她忙了一个晚上,直接就睡了,她没有必要去点蜡烛。因为当时很困,所以蜡烛这个细节她就没有顾及到。由于自己说谎时表现的很好,在短时间内骗过了王文元,但是,难保后面不会被怀疑。 宋青玉看了看花非花:「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回来时为了以防万把蜡烛点燃,看看烧掉的这段距离有小半指。如果王文元没想起来,也就算了。如果问起来,你就说看史妍的屋门反锁,直接就来这个房间,没一会就睡了。」 花非花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宋青玉:「所以,你去干什么了?」 花非花沉吟了一下:「我去偷东西了。」 宋世昆差点没蹦起来:「什么您吶?」 这回花非花真没有说谎,她就是去偷东西去了。 宋青玉怀疑他参与了洗白贪污粮款的事情,让花非花接近调查一下。花非花利用自己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很快就从褚一白嘴里知道了一些线索。她又通过观察褚一白的微表情,根据自己多年来总结的人说谎时的动作表情,知道褚一白确实是有一些见不到光的帐本。但这些帐本他没放在店铺里,很可能是藏在自己的家里。所以,褚一白到底参与没参与洗白贪污的赈灾粮款,其实看看褚一白藏起来的帐本就可以确定。 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这么短的时间,花非花虽然尽可能地拉近了和褚一白的关系,但这份关系绝对亲近不到他把帐本给花非花看的程度。第二,花非花不是查案的官员或者捕快,她不喜欢也不擅长查案……你要知道,花非花的老本行是盗窃,她是金邦组织的第一神偷。怎么办呢,花非花把问题简单化了一下,直接去褚一白家里,把帐本偷出来。 昨天晚上是下了大雨的,那么说,下这么大雨,花非花还敢出去偷东西去吗?其实,越是下雨才越适合偷东西呢。 盗贼这个行业有自己的规矩——「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点灯人未睡,咳嗽心必虚。」风天适合盗贼出没,因为万一不小心有点声响,别人会以为是风颳的。月天不适合盗窃,皓月当空,太显眼。雨天也适合盗窃,街上没有什么行人,雨水会沖刷掉盗贼的足迹。雪天,盗贼就不能出没了,因为第二天顺着脚印能直接追到盗贼老窝去。点灯人未睡,不能偷。咳嗽心必虚,盗贼潜入一户人家,听到这家主人咳嗽,盗贼的心就踏实了,因为这家主人心虚。这种情况是这家主人很可能知道是进贼了,但是不敢起来,所以咳嗽两声,让贼知道自己没睡,想把贼吓走。但是,你不敢起来,贼还怕什么,更可以放心大胆地偷了。所以说,不要以为下雨了盗贼不会行动,越是下雨,盗贼们越加班加点。 在风雨的掩护下,在苦练多年的技术下,昨晚的盗窃很成功,花非花到了褚一白的家里,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宋青玉说道:「嗯,这个帐簿很重要,如果在我们手里,对我们查清案子很有帮助。」 花非花很开心,抿着嘴,乖巧地站在一边。 「但是!」宋青玉突然站起来:「偷盗的东西的价值如果超过五贯,花非花……」 前面介绍过,偷盗的价值超过五贯钱,就够判死刑的。 「宋大人。」花非花一般都是叫宋大哥,这时突然一本正经地叫起宋大人了。 「奴家确实夜入人家,但是我除了帐本什么都没偷。而且,帐本我也放在原处,没有拿回来。」 宋青玉:「哦?」 花非花脸上露出一个大反派一样的笑容:「奴家把它,背下来了!」 宋青玉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没在开玩笑吧。」 花非花:「并没有,请您给奴家一点时间,奴家把帐簿默写给您。虽然奴家只背下了其中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就是荆州灾情之后的部分。」 宋青玉大笑:「我要得就是这部分!」 花非花魅惑地一笑,问道:「这样的话,宋大人,奴家并没有偷回帐簿,更没有偷盗任何财物。奴家所做的,只是到褚一白家里看了一眼帐簿,这个应该怎么算呢?」 宋青玉被花非花将了一军,这个真得很为难,她没有偷到什么可以客观计算价值的东西,算是钻了宋代法律不完善的空子。 「哎呀,这个啊……」宋青玉咋了咋舌:「先给你记下吧,如果以后再犯事,两罪并罚。」 宋世昆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也不是很在意花非花在不在场,直接说道:「大哥,夜入民宅,这也是在册的啊。」 第88页 宋青玉情挑眉毛:「所以呢?」 宋世昆:「咱们做事,可不能不择手段啊。您是大理寺少卿……您应该知道。」 花非花低着,冷声说道:「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宋世昆不可思议地看着花非花,因为,花非花口中所念的是《宋刑统》中有关夜入人家的规定。这个花非花,居然还看过《宋刑统》。 因为宋青玉是大理寺少卿的缘故,为了能和宋青玉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花非花抽时间恶补了所有有关刑法的书籍,她要是一个男的,现在去大理寺任职已经不成问题了。 宋代,夜入人家是指在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进入了这户人家。如果是醉酒误闯,或者迷路勿入,这个没什么大事。大家解释清楚,以后当朋友走,不可能说因为你无心之过,就狠狠收拾你一顿吧。但是,如果你是清醒状态,夜入人家,就需要被处罚了,一般是鞭笞四十。重点是后面的那句,主人登时杀者勿论。就是说,一个人私自夜入人家,这家主人把他当强盗或者小偷当场打死,活该!法律允许这么做,这算是合法保护自己私有财产。 大半夜的,你没有这家主人的邀请,凭什么到人家里去?你有急事你敲门喊他,为什么不打招唿直接自己进去?这种情况,不是想偷东西就是想偷人。远了不知道,至少唐代的时候法律就这么规定。甚至到了清朝,夜入民宅,还是打死不论。乍一看上去,这条法律很有道理,对那些夜入民宅的小偷很具有震慑力,某种程度上,这种简单粗暴的规定,确实一定程度上减少偷盗案件的发生。 「世昆啊。」宋青玉忽然一本正经地问宋世昆:「你觉得,大宋刑法里,关于夜入人家的规定,是对的吗?」 宋世昆不知道宋青玉为什么这么说:「这……」 宋青玉走到窗边,望了望窗外说道:「笞四十,算不上什么错,还可以接受。错就错在,主人登时杀着勿论!虽然我是大理寺少卿,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我认为,这样规定太过野蛮,利用高压的震慑来维持天下的稳定……这种高压下的稳定,必然不会长久。」 宋代的法律确实是处处高压,这种情况从赵匡胤建国的时候就开始了。前面的一些情节也介绍过,很多罪动不动就是死刑,而且死刑的门槛很低。就像前面说的,偷盗五贯钱就是死。 不仅如此,除了死刑门槛低,还启用了一些惨无人道的酷刑。比如烙筋、腰斩甚至凌迟。四个字的评语,法密刑重。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这种高压的威慑力来管理百姓,保证国家的安稳。 宋青玉是一个执法者,他对宋代这样的高压的法律,很有感触,这里说的是心里话。可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宋世昆假装回忆的样子,说道:「哦,对了,顾左右而言他。大哥,我说得是花非花现在夜入人家的事情,你跟说什么高压维稳啊?!」 宋世昆现在很反常,平时他是很尊重宋青玉的。宋青玉第一次看到宋世昆这个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在人际关系上的能力,不如一个孩童。 宋世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针对花非花,很明显的事情。但是,花非花这里,却并不生气,她冷静地说道:「如果是夜入人家的话,鞭笞四十,奴家愿意领这个刑罚!」 宋世昆:「领?你打算怎么领?」 花非花解开自己的衣带,转过身,衣服自香肩滑落,露出她雪白且光滑的后背对准宋世昆。 花非花:「这样领!」 第十六章 查案 前文书说到,宋世昆突然之间很反常,本来他和花非花不错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非要找花非花的麻烦。一再要求宋青玉秉公执法,治花非花一个夜入人家的罪名。花非花很大气,说夜入人家鞭笞四十,当即解开衣带露出后背,奴家愿意当成领下这个刑法……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宋青玉看看忿忿不平的宋世昆,再看看针锋相对的花非花,不由嘆了一口气:「唉!花非花,把衣服穿好,你这样成何体统。」 宋世昆也说道:「不守妇道,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宋青玉立刻呵斥宋世昆:「住嘴!轮不到你来说,你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你今天很反常你知道吗?!」 花非花最擅长察言观色,宋世昆今天不对劲,她能看不出来吗?前天晚上,他们在茶馆门口,俩人叔叔嫂嫂的,叫得可开心了。今天从俩人一见面,宋世昆的语气就不对。 「宋大哥,可能我们处理史妍这件事的方式有些极端,让世昆接受不了,他才有些不高兴,你也不要责怪他。」花非花整理好衣服说道。 宋世昆意料之中地说一句不用你假惺惺之类的话。 宋青玉轻蔑地一笑:「史妍这件事,我们处理得不对吗?我是大理寺少卿,我不能徇私舞弊。密室之中,只有史妍和死者,她是最大的嫌疑人,这要是还不抓她大宋的王法就是个摆设。不要说史妍,就是我老师史浩涉嫌杀人,我也是这个态度。不是我们想让王文元把她抓起来,是她必须被抓起来。再者说,我们不是定好了吗?趁着这几天尽快查明真相,救史妍出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花非花说得也没错。因为宋世昆是对史妍有好感,甚至是暗恋史妍的,这样的处理方式他确实有点接受不了。 第89页 按宋青玉之前的分析,兇手的目的是本来是让花非花成为替罪羊,史妍是因为偶然间住在花非花的房间,成了替罪羊的替罪羊。这样的话,宋世昆心里很可能会因为这一点迁怒花非花。宋世昆认为,要是没有花非花,史妍小天使就不会卷进谋杀案里,所以,花非花是绿茶婊!是万恶之源! 宋青玉呢?宋青玉铁面无私,亲眼看着作为嫌疑人的史妍被抓,而不去阻止。在宋世昆眼里,宋青玉铁石心肠不是人,连从小看着长大的史妍被抓都无动于衷!他甚至觉得宋青玉是为了明哲保身和史妍划清界限。所以,原本很敬重宋青玉的宋世昆,后来会和宋青玉翻脸。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是,宋世昆当时确实有这种想法。正是这种宋青玉无法理解的想法,让宋世昆变得反常起来。 宋青玉虽然在情感纠葛上很迟钝,但是刚才花非花话他也反应过来了。他一拍桌子,指着宋世昆呵斥道:「不像话!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最反感的就是脑袋里除了谈情说爱什么都没有的傢伙。你要一直这样,趁早收拾收拾行囊,给我滚回大理寺。」 宋世昆站在原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场面就像是大哥训斥自己的弟弟。 宋青玉轻蔑地一笑:「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史妍的嫌疑现在就是最大的。我眼睁睁看着史妍被抓不管你就觉得绝情了?实话告诉你,假设王文元因为史妍的背景不敢抓她,我还要质问他一个执法不公的罪名呢!你如果真是想帮她,现在去荆州衙门,检查一下褚一白的尸体,天黑之前给我一个准确的验尸报告。」 「知道了。」宋世昆沉吟了片刻,转身离去。 「等一下,你去验尸怎么和王文元说?是我让你去的吗?」宋青玉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宋世昆,问道。 宋世昆头也不回:「我是大理寺的人,自愿协助荆州知州办案,不是你让我去的。」 宋青玉点了点头:「对,就像这样,别让那些婆婆妈妈的情感干扰你的判断。我们是负责查案的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理智。」 宋世昆推开屋门:「知道了。」 花非花看到宋世昆离去,小心翼翼地对宋青玉说道:「宋大哥,这样做……」 宋青玉走到窗边,背对着花非花:「这样做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对宋世昆说的话,对你也是一样!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我没有心情搭理你们谁喜欢谁,谁爱慕谁的。明白吗?」 花非花低下头:「懂了,我回去把帐簿默写下来。」 宋青玉转身,很满意地望着花非花:「世昆要是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花非花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王文元说他要为母亲守孝,希望你能替他去参加今晚的篝火晚会。咱们去吗?」 宋青玉想了一下:「去啊,这种请求不好拒绝。」 …… 宋世昆去查看褚一白的尸体,宋青玉把花非花留在房中默写帐簿,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案发现场,就是花非花原本的房间。王文元早就押走了史妍,留下了捕头陈大宝和几个官差继续勘查现场。 「宋大人。」陈大宝看到宋青玉,立刻走过来。 宋青玉:「哦,我过来看看,你们继续。」 陈大宝:「宋大人,我觉得史妍小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案情尚不明了,现在就断定史妍是不是被人陷害,为时尚早。」宋青玉知道陈大宝准会这么说,他认为史妍是被陷害的理由是……史妍,名臣史浩的女儿,权相秦桧的孙媳妇,所以,兇手不能是史妍。 宋青玉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心中暗道:「这个房间,简直是为了栽赃陷害量身定做的啊。」 案发时,门闩横放在门内,大家一起用力才把门给撞开。窗户也是紧锁,兇手杀人之后,不可能翻窗逃走,这个房间是二楼。打开窗,往下望,见一湖。这是天然居客栈的特色,依湖水而建,风景秀丽,自然能招揽不少客户。 宋青玉指着窗外的湖问道:「陈捕头,这个湖上面怎么船啊?」 陈大宝:「大人,这片湖叫月牙湖。您也看到了,月牙湖并不是很大,里面的鱼虾也很少,所以没什么渔船。湖上有桥,也不需要摆渡过人。这是湖上没有船的原因之一。」 宋青玉:「之一?那之二呢?」 陈大宝犹豫了一下,说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湖面上……不干净!」 宋青玉:「不干净,那派人清理一下不就得了吗?」 陈大宝:「不是那个不干净啊,是湖面上有鬼。」 宋青玉:「哦?说来听听。」 陈大宝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荆州的诡异事件,兰花石流血、柴夫上山遇鬼和月牙湖上的魅影。就是序幕两个兵丁讲述的那一套,因为那两个兵丁就是他的手下。 宋青玉:「此时当真?」 陈大宝:「句句是真!您说,褚一白掌柜的,是不是就死于兰花姑娘的诅咒了?」 宋青玉点头:「嗯,我想想啊,根据荆州的传说,兰花姑娘临死前许下过两个誓言,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诅咒。第一,她撞死的兰花石会年年流血。就在昨天,我亲眼见过兰花石流血了。第二,荆州犯下贪污的官员会身首异处。」 第90页 陈大宝:「对啊,对啊。褚一白嘴里叼着一朵兰花,还不是……」 「陈捕头!」宋青玉轻笑一下:「如果兰花诅咒是真的,也真是兰花诅咒杀死了褚一白,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兰花姑娘的诅咒专门针对犯下贪污罪行的人,据我所知,荆州年初的赈灾粮款可是对不上数啊。」 陈大宝:「这……」 宋青玉:「你说褚一白死于兰花诅咒,是想告诉我,褚一白参与了赈灾粮款贪污的案件吗?」 陈大宝:「啊呀呀,老大人,赈灾粮款发到我们手里就是那个样子,我们没贪污啊。贪污也是上面贪污的。」 宋青玉:「行了,粮款贪污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们先解决褚一白被杀的案子。杀死褚一白的兇手,很可能就是昨晚住在这家客栈里的人。」 陈大宝大惊:「这家客栈里的人?这从何说起?」 宋青玉:「我听说,褚一白的尸体有不小的僵硬程度,说明他死去的时间不短,应该是在昨晚死掉的。昨晚下了很大的雨,到子时左右停止。首先,假设褚一白死亡的时间是暴雨之中,兇手杀死褚一白,然后逃离天然居,雨水有机会把他的足迹沖刷掉。但是,如果褚一白的死亡时间是停雨之后。天然居客栈周围都是土地,路面变得很是泥泞。走在上面是不可能不留下足迹的。我是今天凌晨回来的,天然居周围的泥地之上,只有人进入天然居的足迹,却根本没有从天然居离开的足迹。」 陈大宝:「哦,那就是兇手暴雨之中杀人,然后逃离天然居,雨水把兇手的足迹沖刷掉了。未必就是客栈里的人杀人。」 这个时候,宋世昆急匆匆地回来了。荆州府衙离天然居很近,他验尸完毕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大哥!我回来了!」宋世昆对宋青玉有一些了解,回来之后,直接就来到了案发现场:「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褚一白死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宋青玉也不废话。 宋世昆:「是丑时左右,在他的后脑有被人用钝器重击过的伤痕,脖子上切开的伤口,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原本是一个勒痕,这个褚一白是被人勒死的。所谓的斩首,是顺着勒痕小心地切开的。」 宋青玉看了陈大宝:「丑时!那时暴雨已经停止,也就是说,兇手杀死褚一白之后,无法逃出天然居!除非真的是兰花诅咒,她可以不留足迹,飘过泥泞的土地……」 第十七章 杀人十字 宋青玉背着手走到门口:「首先,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密室了。窗户那边,窗户紧闭,不能再外面打开,而外面更有湖水拦路。门这边,屋门反锁,天然居外的泥地之上还没有脚印。也就是说,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之外,整个天然居变成了第二个密室。如果不是史妍杀人的话,兇手就是一个飘过了双重密室的幽灵!」 陈大宝:「大人,您说得有道理。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史妍小姐杀人的罪行,就几乎无法挽回了。」 「哈哈哈……」宋青玉出人意料地大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神色,笑得完全不像一个正派角色。 陈大宝一脸诧异的表情,他无法理解宋青玉为什么会是这幅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青玉收住笑声,表情已经开始有一些扭曲,说是狰狞也不为过。他的声音依旧狂热:「我们又不是为了拯救史妍来查案的!我们所做的,只是公正的分析这个案情,尽可能找出杀人的兇手。如果史妍的嫌疑最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一点,我很欣赏王文元,面对史妍的特殊背景,他依旧毅然决然地把史妍收押!这才是一个像样的地方官!」 站在一边的宋世昆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天花板,苦笑一下:「终于开始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大哥这幅样子了。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谁也无法阻止了。现在的史妍,不是他老师的女儿,不是秦相爷未过门的孙媳妇,也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史妍对他而言……仅仅是一个有杀人嫌疑的普通女人!看上去,有一点过于无情,不过……也正是因为大哥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才能不被个人的情感干扰理性的判断,一次次查明真相。如果想还史妍一个清白,或许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心境。而这一点,是我所做不到的,不知道,这是大哥的性格缺陷,还是他的独有的天赋。」 宋青玉忽然发现了一些线索,说道:「这个划痕……」 「划痕?!」宋世昆顺着宋青玉的目光看去,发现在房子正中央的桌子的桌子腿上,有一个划痕,一横一竖,组成一个十字。 「这就对了!」宋世昆忽然大喊一声。 宋青玉:「怎么了?」 宋世昆说道:「我刚才去检验褚一白的尸体时,发现在的指甲里有一些木屑,现在配合着这个桌腿上的划痕……您说?」 宋青玉点头,他明白宋世昆的意思:「嗯,这个十字形状的划痕,很可能是褚一白临死前留下的死亡信息,是用来指出兇手身份的。」 「只是……」宋世昆沉吟着:「这个十字,意味着什么呢?是兇手名字的起笔?」 宋青玉:「不清楚,我们去看看昨晚留宿在天然居里的客人,看看客人的名字里,能不能对应这个……『杀人十字』!」 说着,两人便走出房间,在走过房间门口时,宋青玉的目光掠过了门闩,他忽然停下脚步,然后抬头看了看屋顶,接着又把目光落回到门闩上:「好奇怪啊。」 第91页 宋世昆:「怎么了?大哥。」 这种门闩是一整块木板,门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槽,小槽大概一指长,一指尖深。把门闩放进小槽里,门在外面就打不开了。宋青玉轻轻抬起门闩,两个小槽底部都是湿润的。而且,这个门闩很新,像是新换的。 「没什么,我们去查一下昨晚在这里的客人。」 …… 天然居的吧檯前,宋青玉仔细查看着登记入住的帐簿,问道柜檯里的伙计:「小兄弟,你们这里的生意很好嘛,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入住。」 伙计说道:「那是当然,我们这里依湖而建,风景宜人,价格公道,客人多是理所当然的。」 宋青玉指着帐簿,上面登记的是昨天的入住客人:「可是,为什么昨天没有人入住呢?」 宋青玉说得不假,这个天然居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入住,但唯独昨天,一个新入住的客人都没有。也就是说,现在在天然居里的客人,都是前天以前入住,但是没走的客人。 伙计说道:「哦,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们掌柜的吩咐的,昨天早上,他来告诉我昨天暂时不让人入住了。」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就对了,根据花非花所说的,褚一白死前曾经和一个人见过面。他为了避免人多耳杂,所以就干脆不接客了。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花非花无意间从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昨天的见面,根本就是人不知鬼不觉。」 宋世昆:「大哥,帐簿上入住的客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宋青玉说道:「你看,昨天一整天没有新的客人入住,前天入住的客人已经离开,留在这个客栈里的人,除了我们之外,就只剩下两个人。」 宋世昆:「那我们从他们身上入手吗?」 宋青玉:「对的,其中一个叫卫合,这个倒是没什么,有意思的是另外一个。」 宋世昆:「另外一个?」 宋青玉指着帐簿,让宋世昆看,只见帐簿上赫然写着:陈大宝,也就是正在查案的那位捕头。而且,这个捕头入住进这里的时间,和宋青玉他们入住时间,几乎是脚前脚后。 宋世昆倒吸一口凉气:「他是跟着我们过来的吗?」 宋青玉回忆了一下天然居的客栈的房间分布,一楼是大厅和玄字号的房间十间,这十个房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月牙湖。然后,是二楼的房间,一共二十个房间,左手边是天字号的十间,右手边是地字号的十间。天字1、2、3号是宋青玉、宋世昆、花非花开的。后来,史妍过来,非要住宋青玉的房间,宋青玉只好把自己原本的天字一号让给史妍,自己又开了天字五号。中间的天字四号,就是陈大宝开的房间。案发现场是花非花原本的房间,天字三号。 「伙计。」宋青玉问道:「昨晚天字四号的客人,有没有离开?」 伙计立刻说道:「天字四号的客人,您是说陈捕头吧。他是前天过来入住的,一直没有离开。还特意吩咐过我们,饭菜送到他房间里,昨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他出来过。」 宋世昆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捕头绝对有问题,明摆着是跟着我们过来的,至于为什么……」 宋青玉抬手,示意宋世昆打住,不要再说下去了:「还不一定。」 伙计跟宋青玉说道:「多亏陈捕头在,要不然今天早上我们掌柜的死的事,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发生这种兇案,有个捕头在场,我们心里还稍微踏实一点。」 宋世昆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啊,你们发现褚掌柜死亡时的场景,能不能再详细的跟我说一下。」 伙计说道:「哦,没问题。今天早上,我去天字三号,想问问那位花非花姑娘还续不续房费。然后怎么喊人,屋子里的人都不回应。然后,和我一起的一个伙计跟我撞门而入,撞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我们掌柜的尸体。」 宋世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个陈捕头,是不是也在现场?」 伙计立刻说道:「那当然了。」 宋世昆追问:「那他是什么时候到现场的?」 伙计:「我们看到掌柜的尸体,我旁边的伙计吓得大叫了起来,捕头就在旁边的房间,听到叫声就过来了。」 宋世昆:「你亲眼看到了捕头从他的天字四号出来的吗?想好了再回答!」 「这……」伙计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没有,我们回过神来时,陈捕头就在我们后面了。我觉得……应该是从天字四号出来的。」 宋世昆:「也就是说,你不能确定他一定是从天字四号出来的喽?」 伙计为难地说道:「我虽然比我的同伴强一点,没吓得坐到地上,但也强不到哪里去。不怕您笑话,我当时也是愣在原地,手都哆嗦了,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您想啊,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平时哪见过死人?而且,我们掌柜的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怕,他坐在那里,手里抱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叼着一朵兰花。我们回过神的第一想法,就是兰花诅咒……」 宋世昆低下头,紧锁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青玉看看宋世昆,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宋世昆伸出手,做出一副在空中摸索着什么东西样子,说道:「没有,但是,我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亮光,但是,我却抓不到它。感觉就是……如果我抓到了,就能解开史妍密室杀人之谜。」 第92页 「那就慢慢想,这种东西,说不定哪会就会灵光一闪,解开谜团的。」宋青玉拍了拍宋世昆的肩膀:「前者,你为了史妍冲冠一怒,拿我和花非花出气。现在,你努力思考案情,尽自己全力查明真相。相比较之下,还是你现在所做的更有意义一点。」 宋世昆点头:「大哥,我知道了。」 宋青玉对伙计说道:「小二哥,方便的话,能带我们去玄字一号看看吗?」 伙计:「哦,您二位这边走。」 「宋大人!宋少侠!」捕头陈大宝的声音忽然响起,对二人说道:「现场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带着兄弟们先撤了啊。」 宋青玉说道:「辛苦了。」 捕头陈大宝带着官差们离去,和宋青玉擦肩而过,这个时候,需要注意一下,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包括捕头在内,荆州府的官差的制服都是一样的,在他们腰间,都用白线绣着一个四角星的图案。 如果勐地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十字! 第十九章 史妍失踪 七月十五日,下午,荆州北城。 一个客人很少的酒楼的包间里,师爷冯三刀和捕头陈大宝在一起喝酒,入座时,师爷还特意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人路过才入座。就是那种电视剧反派们密谋某件事时的样子。 捕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伙计,你突然请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师爷轻笑一下:「我开门见山地说吧,兰花诅咒的事,现在闹得挺凶啊。」 捕头一愣,问道:「那……又怎么了?」 师爷说道:「为什么死得不是别人,偏偏死掉的是褚一白。」 捕头一抖手:「我哪知道啊?」 师爷压低声音,一副很神秘的表情:「你说……年初的赈灾粮款,是不是真的在咱们荆州这里被人贪污了?褚一白是粮行的龙头,想出手这笔庞大的脏粮,势必会经过他这里。我听天然居的伙计说,褚一白在昨天生意都不做,在天然居里和一个很神秘的人见过面。你说……这个人是谁?」 捕头咽了一口吐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说,是谁?」 师爷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直说吧,明摆着就是咱们王大人!整个荆州就他有能力对赈灾粮款做手脚。现在宋青玉过来查贪污案,王大人担心褚一白会暴露贪污的事情,干脆就杀了灭口。」 捕头长出一口气,眼神里面充满狂热的神情,但是转瞬即逝:「但是,咱们王大人一直是一个好官,你说他真能贪污吗?」 师爷一摆手:「你这话说得不对,好官是好官,清官是清官。光清廉没有才学和能力治理一方百姓,那这个清官有个屁用?我觉得,咱们的王大人是那种能贪,但是也能做事的官。」 捕头轻笑一下:「说得不错!有时候我都替那些贪官鸣不平,不管是戏曲还是话本,这些文艺作品,只要是贪官,他就丑化成一个二百五的智障形象。」 师爷站起来:「不说这些没有用的,假如真是王大人贪了赈灾粮款,咱们可以狠狠地敲诈他一笔。」 捕头点头:「我看可以。」 师爷离座:「这件事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捕头冷笑一下:「您先走,我走您后面。」 …… 荆州北城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就是一个类似于现在广场的地方,每年荆州的人民都要在这里举行篝火大会。之前,宋青玉说过要替王文元来组织这次篝火大会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会场上,宋青玉还在想着案情,之前,他们发现七月十四的那天,天然居留下来住宿的客人里,除了他们就只有陈大宝和一个叫卫合的人。陈大宝的家就在荆州城,他为什么特意去天然居入住,入住的时间和宋青玉他们脚前脚,他到底什么目的,实在有待商榷。而且,是他自己入住,还是奉命入住? 除了陈大宝,那个叫卫合的,也很奇怪。上午时,宋青玉和宋世昆在伙计的带领下去查看了卫合的房间,发现这个卫合根本不在房间里,而房门居然还是反锁的。他们撞开房门,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只不过,这个房间不是完全的密室,窗户是打开的。越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月牙湖。而且,这扇窗户的门闩是坏的,没有人修理。除此之外,宋青玉还在房间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些榆木木屑,搞不清是干什么用的。 「宋大人。」王文元忽然发声,打断了宋青玉的思考。 宋青玉:「您说,王大人。」 王文元:「实在是抱歉,给您填麻烦了,宋大人。」 宋青玉:「这是哪里的话,王大人。」 王文元:「之前,我让花非花给您带话,请求您来替我组织篝火大会……」 宋青玉:「这有什么麻烦的,举手之劳嘛。」 王文元:「我后来想了一下,您奉旨巡视天下悬案,有重任在身。我这么做恐怕有些不合适。所以,最终决定还是我自己亲自来组织,结果,忘了通知您一声……」 宋青玉:「无妨,无妨。能与民同乐,是我的庆幸。」 两个人客套一番,宋青玉问道:「这盂兰盆节是鬼节,荆州百姓怎么还有这样类似于庆祝的篝火大会啊?」 王文元连忙解释道:「这不是荆州的习俗,是一群迁徙到荆州的外地人带来的。」 第93页 宋青玉:「哦?您详细地说一下。」 根据王文元的解释,十几年前,荆州来了一群外地人,不清楚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穿的衣服样式很奇怪,有点像大理国的样式。说话上,虽然能和荆州的百姓正常交流,但是,有很大的口音。他们也过鬼节,也是七月十五这天。不过,他们过节的方式和荆州习俗有很大的出入。他们鬼节祭奠祖先的灵魂的方式,是在七月十五的晚上点燃篝火,带上他们特有的面具,在篝火旁载歌载舞。 宋青玉:「真是闻所未闻,居然还有这样的祭奠方式。那怎么现在荆州的百姓也跟着他们一起祭奠了?」 王文元继续解释:「荆州的百姓都很包容,再加上这个族群的人性格开放爽朗,很快就融入了荆州这个大的群体。盂兰盆节的时候,荆州地百姓会送去一些荆州本地的食物,这个族群的人会邀请荆州百姓参加篝火晚会。」 宋青玉难得地恭维道:「什么叫民风淳朴,这便是民风淳朴,王大人,您功不可没啊。」 王文元:「您过奖了。」 然后,两个人便一起陷入了沉默,不再言语。 「宋大人,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我明天把史妍的案件上报了。」在半晌的沉默过后,王文元压低了声音,突然说道。 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可聊的,如果非要找一下两个人能聊的共同语言,那就是史妍捲入的兇案。两个人都不想先提起,都装作很从容的样子,胡乱地聊几句。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再三,还是开口说道:「王大人,史妍的案子,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查明,不能贸然就结案上报。这样吧,王大人,您容我两天的时间,我一定查明这件个案件。」 王文元很爽快地说道:「可以,人命关天的案件,确实不能妄下定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调查的,尽管开口。」 宋青玉看了看王文元,很从容地问道:「王大人,根据验尸的结果,褚一白死亡的时间在十四日的丑时左右。冒昧问一下,这个时间里,您在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有没有人能给您做一个证明?」 「哈哈哈……」王文元爽朗地笑了起来:「宋大人,您是大理寺少卿,我是荆州知州,我说配合您,指的是我作为地方官员配合您,不是作为嫌犯配合您调查啊。」 宋青玉还以爽朗的笑容:「哈哈哈,我跟您开个玩笑。」 然后,宋青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一脸阴沉之气,冷声问道:「不过,说真的,昨晚丑时你到底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我这次来荆州,是来查赈灾粮款贪污案的。这些天来,王大人为人为官,都让宋青玉敬佩万分,我不太相信您会做出贪污的事情。但是,如果抛开我个人情感,公正地说,您其实很有嫌疑。无论是荆州赈灾粮款贪污,还是褚一白被杀。因为这两个案子,很可能是一回事。」 王文元轻笑一下:「那是当然的,我确实有嫌疑,而且还不小呢。」 宋青玉:「所以,我要你告诉我,褚一白死亡的时间,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王文元:「昨天是我母亲的百日,我请了兰花寺的和尚到我家里做了一整天法事,最近几天,这些师傅都会在我家。」 宋青玉点头:「也就是说,兰花寺的和尚们,可以为你做证明。」 王文元:「嗯,有六七位师傅都可以做不在场证明呢。」 说话之间,宋世昆从远处来到了宋青玉身边。上午在天然居查看完现场之后,宋青玉就让他去一趟王文元的家。宋青玉他们知道兰花寺的和尚要到王文元家里做法事,早上他们离开兰花寺时,正好碰到去王文元家里做法事的和尚们。宋青玉本能地想确定一下王文元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让宋世昆去王文元家里,询问一下兰花寺的和尚。 宋世昆想在宋青玉耳边小声告诉他询问来的结果,但是宋青玉一摆手,示意宋世昆,当着王文元的面说出来就可以。 宋世昆看了看王文元:「大哥,我询问过兰花寺的各位师傅们,昨天整晚,王大人都在家里为母亲守孝。只在子时末身体有些不舒服,回房间歇息了一下。不到两刻的时间,就又回来了。」 宋青玉情挑眉毛:「哦?您一直在房间里吗?」 王文元立刻说道:「宋大人,我家住在城外,要去天然居的路很绕,就算骑马也来回往返也需要半个时辰。」 宋青玉看看宋世昆,宋世昆点了一下头,表示王文元说得对。无论是路程还是时间,王文元都不足以完成往返杀人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来得及,他也是无法从褚一白死去的房间里逃出来的。 「王大人,你不要见怪。」宋青玉对王文元说道:「我并不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王文元:「我知道,所有和这个案件有关的人员,都需要调查一下不在场的证明。就是换我来查案,我也会这么做。」 「大人!」一个尖锐的叫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宋青玉和王文元的对话。 宋青玉和王文元一起回头,刚才的叫声来自荆州衙门的一个官差。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说!」王文元说道。 「大人,史妍小姐越狱了!」官差诚惶诚恐地说道。 宋青玉站起来,怒吼道:「不像话!给我抓回来!」 第94页 第二十章 密室之谜(笑) 荆州的牢房。 宋青玉、宋世昆、王文元站在牢房的走廊上,望着空荡荡的牢房,表情各不相同。 「给你们三十个字的篇幅,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宋青玉冷声说道。 王文元看着牢头:「想好了再说,你只要一次的机会。」 牢头:「今天我们看守牢房的狱卒算上我也只有三个人,没人和我们换班。大概是傍晚的时候,我和几个兄弟在这里盯着,大概是吃完晚饭后不久,我们都感觉很困,不知不觉间就都睡着了。等我们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史妍小姐被人不见了。然后,我们就赶紧去找两位大人了。我估计是我们的晚饭里,被人下了蒙汗药。恐怕这是一次策划好的……」 这哪是越狱?这叫被劫! 宋青玉阴沉着脸:「一百多字了。」 王文元看了看牢头,咬牙说道:「不争气的东西,来人,拖出去给我打!」 这一幕,看上去两个人有点神经病,多说了七十个字就要打牢头?但是,你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确实是出色的官员。刑房大牢,关押的嫌犯说让人劫走就让人劫走了,看牢房的狱卒是干什么吃的? 「我等失职,让关押的嫌犯逃脱,请大人降罪。」 像这样说,根本不用三十字,发生这种事情,牢头就该主动承认的自己错误。宋青玉让牢头简单地讲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就是给他一个机会。可牢头一口气说了一百多字,脑子里想得全是怎么为自己的失职辩解。所以,该打。 「王大人,你的人到底信不信得过啊?」宋青玉低头厉声问道。 虽然刚才牢头是为自己辩解,但说得也确实是事——人手不足,饭菜被人做了手。这里是荆州的牢房,不是城里的大车店,来劫走史妍的人很清楚这里的人员安排,牢房分布,甚至还能有机会在牢房的饭菜里做手脚。这不怪宋青玉多想,劫走史妍的人,怎么对荆州大牢了解得这么清楚的? 王文元也知道宋青玉的意思,他环顾自己身边的官差和狱卒,高声说道:「你们即食皇家俸禄,就该尽忠职守,如果再发生这样逆事,本官定不轻饶。」 官差和狱卒低着头,诚惶诚恐,低着头不敢言语,很自觉地站成一排,让王文元训斥。 王文元走到一个捕快前,拽着他身上的制服,说道:「你们身上穿得是我荆州府衙的差服,你们要对得起这身衣服!」 一句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说着无心,听着有意,王文元的这一句话,官差们没有什么反应,宋世昆却着实一惊。 「我知道了!」宋世昆高唿一声,然后转身对宋青玉兴奋地说道:「大哥,我们能为史妍翻案了!史妍是被兇手陷害的,真兇另有其人……」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沉吟了一下,脸上有一些不开心,但还是问道:「哦?是怎么回事?」 「多亏我没有急着上报案件,否则就冤枉好人了。」王文元也走过来,急切地问道:「宋少侠,您说,真兇是谁?」 「嗯。」宋世昆点了一下头,说道:「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兇案,案发现场是一件密室,密室之中只有史妍和被杀的褚一白,所以,现场被人发现之后,史妍必然会成为兇手的替罪羊。」 王文元:「宋少侠,就是这个原因,我才把史妍抓起来的。你说史妍是被人陷害的,杀害褚一白的真兇另有其人,那他是如何逃出一个完全密封房间呢?」 宋世昆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既然逃不出房间,那就干脆不逃。」 王文元:「不……逃?」 宋世昆确信地说道:「对,不逃,兇手没有逃出房间。昨天晚上,史妍酒醉在花非花的房间里,也就是天字三号。花非花中途离开,原本想让花非花当替罪羊的兇手把褚一白打昏,运送到天子三号,在天子三号杀死昏迷之中的褚一白,小心地并割下他的头颅。那时已经是丑时,伙计们都已经睡去,留下的房客,只有一楼的一个叫卫合的男人,和二楼天字四号的捕头陈大宝。」 听到这里,王文元高唿:「陈大宝当晚也在天然居?!」 宋世昆点头:「是的,王大人。」 宋青玉说道:「王大人,不要打断世昆的推理,让他继续说下去。」 宋世昆继续说道:「所以,兇手只要动作小心,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而史妍酒醉,让他的计划执行起来更如鱼得水。即便史妍没有酒醉,他也会用迷香之类的东西迷晕史妍再动手。」 王文元:「宋少侠,你说到这里我都明白。但是,还是那句话,我都有点不想再提了。兇手怎么逃出房间呢?你刚才说不逃……我不是很明白。」 宋世昆:「我接下来就要说到了,说完之后,你们就明白了。兇手杀死褚一白之后,把窗户关紧,又把屋门反锁,让房间呈现出一个完全密封的状态。然后,就是他最大胆的地方,在屋子里等到天亮!」 宋青玉轻笑一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不算是兇手大胆。我们昨晚留宿在兰花寺,花非花中途离开,伙计们和剩下的唯一房客都在一楼,二楼的房客就只有天字四号的捕头陈大宝。案发时是丑时,大家都在睡梦之中,他躲在房间里也不必担心会被什么人发现。」 第95页 宋世昆:「不,应该说,正是因为二楼只剩下被杀的褚一白、昏睡的史妍和陈大宝,兇手才敢如此大胆地躲在案发现场里。」 王文元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就算兇手躲在房间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啊,第二天伙计去查房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在现场了?」 宋世昆:「王大人,伙计去查房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他躲在了门的旁边,在伙计撞开门之后,门正好遮住了他的身影。同时,褚一白抱着自己脑袋的模样有些可怖,伙计的目光全在死去的褚一白身上。因为看到死尸,伙计们的一时之间呆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兇手从门后出来,站在两个伙计的身后,假装刚刚听到动静,过来看看。兇手就是用这个办法,完成了一次这次他不可能完成的谋杀。」 王文元大惊:「那,兇手岂不就是……」 宋世昆:「不错!兇手正是天字四号的捕头陈大宝!我问过伙计……」 宋青玉:「伙计们说,他们撞开屋门,看到死尸,然后因为惊吓而大喊。喊得是杀人了之类的话,住在隔壁的陈大宝很快就出现在他们身后。」 宋世昆:「事实上,他根本就是从门后出来的兇手。」 王文元:「真的是他吗?还有什么证据吗?」 宋世昆:「有!褚一白在临死前曾经醒过来,但是他还没来及喊,就被兇手用绳子勒住了脖子,活活地勒死了。之后,兇手用刀子顺着勒痕切割,装出是斩首的摸样。兇手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用力地勒死褚一白的时候,褚一白拼着最后的力气,在桌子腿上用指甲刻下了一个十字。」 王文元:「这个十字又代表着什么?陈大宝的名字里笔画吗?」 宋世昆:「起初,我也以为是兇手名字里的笔画。但是,刚才王大人一个举动,让我恍然大悟。荆州捕快的制服的腰带上,都绣着一耳光四角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字。褚一白刻下这个十字,想告诉我们,兇手是一个穿着捕快制服的人,也就是住在天字四号的捕头陈大宝!」 王文元:「嗯,这倒是说得通,可是……陈大宝为什么要杀褚一白呢?」 宋世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大胆地猜测一下,是赈灾粮款!两个人合伙贪污了赈灾粮款,然后因为分赃不均,导致陈大宝起了杀心。」 王文元:「哦,这倒是可能。年初赈灾,运送赈灾粮款时就是陈大宝负责的。我很信任他,但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宋世昆:「花非花曾经在客栈里看到了褚一白增加和一个神秘人密谈。不过,那个神秘人很谨慎,发现了花非花。他杀褚一白时,才特意把褚一白打昏,然后送到花非花的房间里杀死。他原本的目的是,杀死褚一白在顺便让花非花成为兇手,一石二鸟。但是,阴差阳错,史妍醉酒睡在花非花的房间里。」 王文元嘆了一口气:「所以,陈大宝就是那个神秘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史妍姑娘也是倒霉,被兇手栽赃错了人……」 宋青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时陈大宝只是发现有人偷听,后来悄悄查找,发现了花非花住在天字三号。他不敢走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他并不确定花非花长得什么摸样。所以,当晚花非花离开,史妍谁在花非花房间里,兇手也就把她当成花非花了。」 王文元深吸一口气:「精彩的推理,若不是有二位,我真是险些错怪了史妍姑娘。这样的话,陈大宝确实值得怀疑,而且,他瞒着我紧跟你们入住在天然居,其目的也有待询问。」 宋世昆:「王大人,那就把他叫过来,询问一下吧。」 王文元:「我也是这个意思,来人,去把陈大宝给我叫来!」 「大人!」一个捕快说道:「我们上午离开天然居之后,陈捕头就说他还有点别的事,让我们先回来。」 宋世昆着实一惊:「那他后来回来过吗?」 捕快说道:「再也没回来过?」 宋青玉:「王大人,请您下令立刻追捕陈大宝,恐怕他已经逃走了。」 宋世昆:「不,比起陈大宝,史妍还下落不明。」 第二十一章 赔钱的贪污 深夜,天然居。 宋青玉独自回到了天字五号,上午宋世昆和宋青玉先后离开,花非花留在这个房间默写帐簿。房屋正中间的桌子前,花非花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额头上沁出层层汗珠。 「哦,是您回来了。」花非花听到门被打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默写帐簿之上。 宋青玉走到花非花身边:「你忙了一天了,歇一歇吧。」 花非花心里有一些开心:「您怎么知道奴家忙了一天了?」 「怎么?你还想看我的推理过程吗?」宋青玉轻笑:「帐簿默写得怎么样了?」 花非花说道:「还差一点就写完了。对了,世昆回来了吗?他还生奴家的气吗?」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史妍在大牢里被人劫走了,官差们正在连夜寻找。我回来想看看你把帐簿写完了没有,世昆留在衙门等消息。」 「史……史妍?」花非花轻唿史妍的名字,她此时是拿着毛笔,背对着宋青玉,脸上是一脸的漠然。对于史妍的安危,花非花并不关心,她心说,史妍?爱死不死啊!但是,她转念一想,既然是跟在宋青玉身边,这里要假装表现一下。两秒钟后,花非花的手停在空中,身体微微一颤,站起来缓缓转身,脸上瞬间从漠然变成了万分急切。简直就像是在说,哦,上帝啊,太可怕了! 第96页 花非花望着宋青玉,用一种不敢相信,希望是宋青玉在骗她的语气说道:「您说……史妍她……怎么了?」 宋青玉又重复一遍:「她在大牢里被人劫走了。」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史妍对奴家而言,就像是亲妹妹一样。」花非花的精神上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宋青玉看了看花非花:「你也别着急,世昆和荆州的官差们已经在四处寻找了。」 花非花径直扑向宋青玉,脑袋扎进宋青玉的怀里,嗓子里传出痛心疾首地哭诉声:「宋大哥!您一定要把史妍救回来啊!」 宋青玉重重地点头:「我尽力,你也不要太着急了。」 「嗯。」花非花轻轻答应,嘴角上却爬上了一丝略带邪恶的微笑。 「好了,好了,起来吧。」宋青玉双手扶住花非花的肩膀,把花非花从自己怀里扶起。 花非花被宋青玉扶起,她缓缓抬头,脸上坏笑在和宋青玉四目相对之前,已经早早变回到悲伤,那副梨花带雨的小摸样,我见犹怜。 「宋大哥,被兇手盯上的是奴家,史妍妹妹是替奴家受此大难……都是……奴家的错!」说着,再次扑入宋青玉的怀里,表情重新从悲伤切换为坏笑。 宋青玉一点办法没有,按着常理来说,这个时候该哄一下花非花,这是宋青玉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非要说错的话,也是我。」宋青玉一手搂住花非花,认真地说道:「我不该把史妍送进去的。」 花非花勐然从宋青玉怀里挣脱出来,脸上的坏笑切换成严肃,面对着宋青玉:「不,宋大哥,你是一个执法者,抓起嫌犯是你必须遵守的职责。奴家知道,眼睁睁地看着史妍妹妹被抓走,你也和世昆一样心如刀割。」 宋青玉抬起头,望着房梁,嗓音低沉:「我是看着史妍长大的,看着她深陷大牢,如果说我心里一点感觉没有,那是自欺欺人。但是,没有办法,史妍那时嫌疑最大,必须被收押……情和法,我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花非花切换出一种心疼宋青玉的表情,脸颊上还有一粒泪珠缓缓滑过,她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宋青玉:「宋大哥,真得是难为你了。」 「没什么的,习惯就好了。」宋青玉用手指轻轻颳走花非花脸颊上的泪珠,破天荒地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你也不许再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花非花破涕为笑:「宋大哥,原来你也有这么一面啊,哈哈哈……」 宋青玉很诧异:「你笑什么?」 花非花抿着嘴,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宋大哥,你不怎么擅长做这种事吧。」 宋青玉不太懂花非花意思:「什么事?」 花非花:「就是伸手为一个女孩拭去泪水的事情。」 「不是不擅长,是第一次。」宋青玉轻笑一下,宋青玉走到桌前,背对着花非花说道:「行了,帐簿差多少没整理,我看看。」 「赈灾粮款时期的帐簿已经都整理完了,后面还有一些内容。」花非花如实地回答。 宋青玉很欣赏花非花的样子:「后面的我们用不到,有赈灾时期的帐簿就足够了,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你要是一个男的,我都想把你招到我手下做事。」 花非花低下头,暗自欣喜,刚才完成一波教科书般的操作…… 花非花在得知史妍被劫走的事情时,她是完完全全的冷漠。为了拉近她和宋青玉的关系,她一瞬间表现出很在意史妍,为史妍被劫而痛心疾首。让宋青玉觉得,此时花非花很自责,心理很脆弱,需要有人来安慰,给一个肩膀靠一靠。花非花在没有眼药水的情况哭得梨花带雨,以此唤起了宋青玉心中的保护欲,顺理成章地藉机抱住宋青玉。 值得一提的是,中途花非花还有一段高难度的连环变脸。悲伤的哭泣和得意的坏笑,这两种表情,完全走向了两个极端,我们的花非花却几乎零误差地光速切换。花非花表演上的素质,非常可以。 宋青玉安慰花非花不要自责,说史妍的事情他也有错。最致命的就是这一点!宋青玉是一个内心封闭的人,他表达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时候不多。但花非花抓住了机会,反客为主,直接反向安慰回去,把成熟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印象高高地竖立起来。 最后,在宋青玉为她拭去泪水时,还不忘记娇羞一笑,纯真可爱地完美收尾。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宋青玉确实对花非花敞开过心扉。 「唉?」宋青玉忽然轻哼一声,露出一副我是不是看错了的表情。 他立刻翻回去查看,越查脸色越难看,嘴里还不住地叨念着:「怎么会这样,太奇怪了,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帐簿……」 花非花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大哥,怎么样了?褚一白私藏的帐簿,难道和赈灾粮被贪污的事情无关吗?」 「不,恰恰相反,这可以作为证明荆州贪污的铁证。」宋青玉把帐簿轻轻放在桌子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这种贪污的方式……他们的脑子坏掉了吗?」 花非花:「什么意思?」 宋青玉:「从帐簿上的数目来看,这场贪污……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不仅一文钱落不下,甚至还得往里面搭钱!」 第97页 花非花不是很明白:「还得往里搭钱?怎么会这样?」 宋青玉解释道:「不清楚,但事实就是这样。在发放赈灾粮的那段时间里,褚一白的粮行每天都要从仓库里提出了大量的粮食和糠麸。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发放到灾民手里的混着糠麸的赈灾粮。但是奇怪的事情是,这些混入糠麸的赈灾粮的数目很惊人,比原本的赈灾粮多出三倍!而不对帐的银两,就算是都用来买糠和粮食,也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才会说,他们这么做,不仅一文钱落不下,甚至还得往里搭钱……一次让人无法理解的贪污。」 花非花咬着嘴唇:「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宋青玉陷入沉思:「所有的意料之外,都必然会在情理之中。所有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都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花非花继续问道:「那,这场需要往里搭钱的贪污,怎么解释呢?」 宋青玉剑眉紧蹙:「我目前倒是想到了一个可以解释这一奇怪贪污的理由,但是……如果这场贪污真像我想像的那样,就麻烦了。」 花非花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已经猜出了一二,但是,还是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宋大哥,奴家还是不懂,你仔细说一下。」 「如果的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褚一白的死亡,很可能就是起源于这次奇怪的贪污。你之前偶然间碰到褚一白和一个神秘人秘密见面……」说道这里,宋青玉忽然停了下来,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凌厉,扫了花非花一眼。 「哦,奴家明白了。」花非花见宋青玉的样子不对,立刻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奴家大胆猜测一下,褚一白并没有直接参与这次贪污,真正的贪污者在他的粮行购买粮食和糠麸时,褚一白髮现了贪污者的罪行。褚一白会可以记录下这个帐簿,就是为了敲诈贪污者。仔细想想,那天奴家偷听到的残缺的内容,明摆着就是褚一白正在进行敲诈。褚一白玩火自焚,对方动了杀意。杀死褚一白的兇手虽然贪污了赈灾粮款,但是被褚一白连番敲诈,所以他入不敷出,导致了辛辛苦苦贪污一次,却还要往里搭钱的奇怪现象。」 宋青玉顺势欣慰地一笑:「嗯,就是这样。」 花非花稳定了一下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贪污了赈灾粮款的贪污者,也就是杀死褚一白的兇手是……」 第二十二章 风雨欲来 「每日天晓日将出时,将一小盂浮于大盂水面上,至日入时自然水满,小盂沈于水底为度。却取出小盂,去其水,再浮于水面上,至来日天晓,仍旧沈于水底。昏晓二时,俱以水满为度,定其昼夜。」——《漏刻经·下漏法》 宋青玉面无表情,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髮,说道:「世昆已经把案子解决了,兇手是陈大宝。那个密室就是陈大宝杀人后躲在房间里,然后在伙计们撞开门时,趁机混入伙计。褚一白临死前曾经用指甲在桌腿上刻下过一个十字,用来告诉我们谁是兇手,那个十字代表着荆州捕头制服上的四角星星。所以说,荆州之行,无论是贪污还是褚一白死亡,都是陈大宝做的。」 宋青玉站起来:「行了,你整理了一天的帐簿,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花非花苦笑一下:「好,奴家回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后,花非花的额头上不禁身出层层冷汗,她觉得宋青玉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之前,在天字五号时,他明明已经有那么一瞬间对自己敞开心扉。但是,转眼之间,他就又重新开始提防花非花了! 这并不是花非花多虑,宋青玉确实是在对花非花展现了一部分内心想法之后,立刻切换回防御状态了。 原本,宋青玉正准备告诉花非花自己对奇怪贪污现象的猜测,但是,他忽然之间意识到——花非花在贪污这件事上怎么这么上心,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盯着我问?所以,他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之后,花非花赶紧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因为贪污者被敲诈的缘故,所以才会产生贪污入不敷出的古怪现象。但是,敲诈是发生在贪污之后,贪污的时候就已经入不敷出了,所以花非花的观点并不能解释这一古怪现象。这是花非花故意卖的一个破绽,让宋青玉觉得自己想法简单,不够谨慎,不像是那种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女人。万幸,花非花好在是煳弄过去了。 接下来,宋青玉对于兇手的回答的,完全引用了宋世昆的推理。陈大宝躲在房间门后,在大家沖入现场的一瞬间,趁乱混入人群,造成一个密室。但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这个手法可以实现,但是……花非花用自己的指甲在桌子上用力地划刻,指甲都快磨平了,桌子的表面依旧平整光滑。天然居的桌子不便宜,都是上好的竹子做的。一分钱一分货,人的指甲是不可能在桌子上刻下一个十字的!所以,陈大宝杀死褚一白的事还有待商榷。 如果说宋世昆忽略了这一点,那倒是可能。宋世昆因为史妍的缘故,失去冷静,找到一个能证明兇手另有其人的线索,他会不管这个线索是不是兇手故意伪造的,直接选择相信。那么宋青玉呢?他查案多年,随时随地都保持一分近乎冷酷的冷静,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不可能没发现。宋青玉,他根本是不打算对花非花透露自己查到了哪一步。 第98页 想着想着,花非花忽然感觉很困,就这样睡着了。 荆州城外,王文元的住处。 王文元的家在城边,依湖而建,是那种隐士最喜欢的住处,环境和风景都让人心旷神怡。有贊为证: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一头耕牛半倾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宋世昆本来想住在荆州衙门里等消息,王文元说府衙那里住着不舒服,邀请宋世昆到自己家住。宋世昆觉得王文元正在守孝,不好打扰,但王文元一再邀请,盛情难却,宋世昆只好跟着王文元一起来了。王文元替宋世昆安排了房间,可宋世昆忧心忡忡,根本无法入睡。他站在屋外,吹一吹冷风,望着平静的湖面,心中……还是平静不下来。 「宋少侠,你看我这住处这怎么样?」王文元站在宋世昆身边,对他说道。 「很好,我下午过来时,就觉得很好。」宋世昆的心思全都在史妍的下落上,随口附和一句。 宋世昆想了想,说道:「王大人,我还是回府衙去住吧,官差们找到史妍,我好第一时间知道。」 王文元安慰道:「宋少侠,吉人自有天相,史妍小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你放心,官差们找到史妍小姐,会立刻过来告诉我,你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嗯。」宋世昆点了一下头,他和王文元萍水相逢,人家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他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唉?」宋世昆忽然注意到什么事情的样子,转过头,问王文元:「王大人,我们面前的这个湖……」 王文元说道:「你说这个湖啊,叫做月牙湖。」 宋世昆立刻警觉起来:「湖对面是……」 王文元也不瞒着宋世昆:「湖对面就是天然居,褚一白兇案的现场。」 宋世昆还想继续问下去,但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 王文元看出了宋世昆的心思,说道:「如果有船的话,我划着名小船过去,来回往返大概也就需要两刻钟。」 这句话一出口,宋世昆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文元,说道:「那就是说,如果有船的话,您的不在场证明,可就不成了!」 王文元并没有任何惊慌的样子,说道:「您们没来之前,兰花诅咒的事情就闹得挺凶的了,据说不止一个人曾经看到湖面上有白衣女子的身影凭空飘过。所以,原本就没什么船的月牙湖,到了晚上就更没有船了。」 宋世昆轻笑一下:「这……」 王文元看了看宋世昆,直接打断宋世昆:「宋少侠,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可以在自己这边藏下一条船,然后趁着夜色往返杀人。但是,你仔细看一下,这个月牙湖的堤岸一览无余,哪里有可以藏船的地方。我的家里,你也可以去搜。更何况,在我家里还有兰花寺的师傅们,无论是今天还是昨天,我家附近方圆十里内,都找不到一艘船。」 宋世昆尴尬的笑了一下:「不必了,我也是随便问问。」 王文元也不在意:「没事的,你和宋少卿是来荆州查赈灾粮款被贪的案子的,我是荆州知州,怀疑我是理所应当的。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也得怀疑。」 宋世昆:「那这个月牙湖可以游过去吗?」 王文元:「当然可以游过去,月牙湖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小湖,水性好的完全可以游过去。但是我不会水,而且,游过去的话……你摸一下这个湖水。」 宋世昆弯腰摸了一下湖水,不由地说了一句:「哇,这么凉啊。」 王文元:「没有办法,我们这的晚上还是很冷的。」 宋世昆:「这么冷的湖水,游过去……」 王文元:「花费的时间绝对不止两刻钟。」 宋世昆:「说得对,这么冷的湖水,甚至还会有抽筋的危险。」 「二位,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两个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刚才看了看盂漏,现在已经快亥时了。」 盂漏是古代计时的工具,和日晷一样,是比较早的计时工具。日晷只能白天用,漏刻晚上也能计时。但是,漏刻每天早上需要校准,校准的过程就叫下漏。 王文元惊唿:「亥时?!都这么晚了吗?这个盂漏准吗?」 「准,今天早上我亲自才下漏的。」来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宋世昆转身看去,发现这个人他认识:「是你?」 王文元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宋世昆:「我之前在兰花寺留宿过,就是这位小师傅接待的我们。」 小和尚双手合实:「阿弥陀佛,想不到宋施主还记得小僧。」 王文元:「小师傅,你怎么出来了。」 小和尚:「我快要和师兄换班了,所以提前起来,出来清醒一下。」 王文元:「这样啊。」 小和尚神秘地说道:「二位施主,还是早点回屋子吧,今晚可能还会有一场大雨。」 王文元很震惊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宋世昆立刻意识到,说道:「难不成,兰花石又流血了吗?」 小和尚点头:「我今天傍晚回寺里取一点法器,正好看到兰花石流血。我从小在兰花寺里长大,只要是兰花石流血,必然会有雨水到来。上次兰花石流血之后,城中有一位富商去世了,死于斩首,就像是传说中的兰花诅咒。现在兰花石又流血……」 第99页 宋世昆心中暗道:「应该不会再出现被斩首的人了,就算是兰花诅咒,也不至于这么邪门吧。」 王文元说道:「既然今晚有雨水,咱们就各自回房歇息吧。」 兰花石还是很灵验的,只要它流血,一般都会下雨。果不其然,子时初,就下起了大雨。 天然居的天字五号,花非花就住在这个房间里,现在,天字五号的房间房门反锁,花非花昏睡不醒。房屋正中央的桌子前,师爷抱着自己的脑袋堂在桌子前,自然,嘴巴里叼着一朵兰花。兰花诅咒的第二位死者,出现了。 第二十三章 二度杀人 天然居。 「哒哒哒!」 天色已是大亮,宋青玉昨晚睡的很熟,早上起来,头却很疼。他早早来到花非花的房前,轻轻敲门,想喊花非花起来。 说实话,直到现在,宋青玉依旧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这个女人。作为大理寺的少卿,一直以来,他总会揣测人们一言一行背后的目的是什么,理智而冷静且不包含一丝情感。这种完美契合查案的思想方式已经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 但是现在,他却开始对这种理智的思想方式产生了动摇。而这个动摇的根源,便是来自眼前这个房间里的女人——花非花。这个金邦组织的第一神偷,完全站在自己职业对立面的女人。 花非花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总是充满谜团,让人忍不住想去了解,而一旦产生这种想法,就意味着已经落入了她的陷阱。宋青玉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在天字五号时,甚至都对这个难以捉摸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敞开心扉。 总结来说,花非花就像是一朵盛开在墓地里的罂粟花,跟在她身边久了,难免会经不住她的诱惑,然后对她上瘾。 「花非花,起床了没有!」宋青玉继续敲门,可房间里并没有传来来回应。 …… 「起床吃饭了,我给买了小醋茶和熘肉段,快点起来!」宋青玉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并高声喊道。 …… 「花非花!不要装睡哦,你不起来我可就把你的小醋茶和熘肉段全吃了哦。」宋青玉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这样说话的宋青玉,可是不好见到的。然而,屋内依旧没有声音。 「这个花非花到底在干什么?这么敲门都不醒?」宋青玉心里感到一丝奇怪,转念一想:「算了,她昨天整理了一整天的帐簿,很累的。我也是,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不该这么早就来叫她,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儿懒觉吧。给她留下早点,等她睡醒了我让伙计热一下给她送过来。」 小说跨过了十几万字之后,宋青玉难得地对花非花温柔了一次。你要睡懒觉,你的另一半不忍心叫醒你,并给你准备好早点,你什么时候睡够了,他什么时候给你送过来。什么叫温柔?这,便是温柔。 「啊——」就在宋青玉准备转身离开,让花非花睡一会懒觉时,一声尖叫从花非花的房间里传出,响彻整个厢廊…… 「怎么了?花非花?!」宋青玉急切地返回房门前。 这是宋青玉这边的情况,那么花非花这边的情况呢?花非花和宋青玉,屋子里和屋子外,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情形。 「哒哒哒!」宋青玉第一次轻轻敲门。 原本躺在床上睡觉的花非花被宋青玉的敲门声惊醒,她艰难的睁开双眼,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啊……」花非花轻吟一声,心中暗道:「我这是怎么了?头怎么这么痛啊。」 花非花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刚想回復门外的宋青玉,便看到了师爷冯三刀的尸体。花非花立刻用力地捂住了嘴巴,压制住自己的本能,不让自己发出喊叫。她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花非花的闺房里,一个大汉正安静地躺在桌子前,而他怀里抱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自己的项上人头!而口中含着的,赫然是一朵妖艷的兰花!和褚一白不同,冯三刀的死像要难看得多,冯三刀是咬紧牙关,睁大双眼,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荆州师爷,冯三刀! 花非花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中思索着:「果然还是没能逃掉!看看眼前冯三刀的尸体,这便是所谓的兰花诅咒,和史妍房间里的褚一白死亡的方式一模一样。」 花非花的眼睛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门,然后由快速转头,望了一眼窗户,心中暗自惊唿:「完了!我要步史妍的后尘了!窗户紧闭,房门反锁,在这个密封的房间里,只有我和死者……这个兇手还真是厉害啊,被他算计了!」 「花非花,起床了没有!」这是宋青玉第二次敲门时的唿喊。 花非花在屋子里,听到宋青玉的声音,心里更慌乱了:「真是要命啊!在史妍被陷害的案子里,宋青玉狠下心里,看着史妍被抓。之后,更是表态,如果王文元没有抓走史妍,他还要质问一个执法不公之罪。他看着长大的史妍都这样对待,更不要说才和他认识几个月的我了!史妍因为什么理由被抓,他也会用同样的理由把我抓起来。如果是别人,我还能直接逃走,偏偏这个时候堵在门外的是宋青玉!」 「一切都是起源于我无意间撞到了那个神秘人和褚一白的秘密会面。虽然我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那个神秘人可不这么想,他现在铁了心想把我送进牢里。杀死褚一白,因为史妍这个小妮子阴差阳错当了我的替死鬼。现在,我该怎么办?宋青玉进来,我百口莫辩,一定会被他当成嫌犯抓起来……」 第100页 想到这里,花非花看了一眼窗户,立刻穿上衣服:「宋青玉虽然说过,把史妍送进去是为了保护她,然后自己会拼尽全力查明真相为史妍伸冤。呵呵!结果呢?!史妍被人劫走,案子他也没查清楚。这种时候,我再被他关进去……从我跟在他身边开始,他就从来没给过我信任!连昨天晚上,案子查到了哪一步他都想对我保密。任务失败!到此为止!窗外就是一片湖水,我直接跳湖逃走。万幸,宋世昆这样的高手不在,如果他在的话,我就插翅难逃了。」 花非花快速来到窗边:「我的轻功一流,跳湖离开,等宋青玉找来官兵,我已经老早逃出城了。」 正当花非花准备打开窗户逃走时,宋青玉的第三次敲门唿喊声传来:「起床吃饭了,我给买了小醋茶和熘肉段,快点起来!」 听到了宋青玉这一次唿喊,花非花把伸出去开窗的手停了下来。在这一刻,她的感觉里,时间都变得缓慢,周围的换面都变成了黑白二色。小醋茶和熘肉段,是她喜欢的食物,她都只点过一次,可是,宋青玉记住了。 「呵呵。」原本慌乱的花非花,嘴角上居然在这种时候挂起了一丝微笑。她开始解开自己的衣带,快速把衣服脱了下来。脱衣服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因为看到尸体,知道自己被兇手陷害,变得惊恐慌乱,居然把衣服的衣带系错了。 「真是难看啊,因为这点小事就慌乱得不像样子。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得不到宋青玉的信任了?信任是相互的,比起我耍手段来博取他的好感,我无条件地信任他,才能换取他无条件的信任我。」 「至于我被喊了那么久却没有回覆,也可以用兇手对我用了迷魂香之类的东西。这可其实也不算说谎,我刚醒来时头痛的厉害,兇手把尸体搬进我的房间并制造了一间密室我也毫无察觉。加上昨天晚上明明还很精神,突然就感觉很困。明摆着是兇手使用了迷魂香之类的东西。」花非花把衣服扔回到床上,上半身只穿着一个抹胸,下半身是一条底裤。现在,她终于恢復了冷静:「仔细想一下,我昨晚脱了衣服睡觉,然后,刚刚被宋青玉不断的敲门喊醒。这种时候,我是不可能穿好衣服的。」 宋青玉的第四次敲门和唿喊:「花非花!不要装睡哦,你不起来我可就把你的小醋茶和熘肉段全吃了哦。」 「噗……」尽管身陷险境,花非花的心里还是开心地笑了出来:「他记得我喜欢吃的食物,还得意喊我起来吃……一向不苟言笑的冷面少卿,为了喊我起来,居然能用这样语气。」 花非花整顿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大声高唿起来:「啊——」 喊完这一生尖叫,花非花的心里竟然舒服了很多,然后,径直冲过去为宋青玉开门。 …… 房门打开,映入宋青玉眼帘的,是一脸惊恐的花非花。她一只手环住捂自己只穿了抹胸的一堆饱满坚挺的(。)(。),最让人心疼的是,她那充满无助和脆弱的含泪目光。花非花的演技,便是如斯恐怖! 「宋大哥!」花非花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径直扑到了宋青玉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宋青玉。 宋青玉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理会春光乍泄的花非花,而是越过怀中的花非花,将凝重的目光放到了眼前这个和花非花共处一夜的男人身上……因为这两个人明白,第二位死于兰花诅咒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花非花抱着宋青玉,点起脚尖,把下巴搭在宋青玉的肩膀上,两只白皙的胳膊环保这宋青玉的脖子。她的脸上,有一丝忧伤的神情,在抱住宋青玉的一瞬间,她的心里还有一丝幻想:「现在这个房间只有我和宋青玉两个活人,如果宋青玉能为了我……算了吧,不可能的。」 「花非花,看来我不得不叫王文元把你收押起来了。」宋青玉静静地说道。 花非花的心声:「果然,就像我了解的那样,黑就是黑,宋青玉不可能放过任何嫌疑者。」 宋青玉的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仅仅抱住了花非花的腰肢:「不过,我一定会查明真相,救你出来。」 花非花的心声:「果然,就像我了解的那样,白就是白,宋青玉不可能冤枉任何无辜人。」 花非花闭上眼睛,把双手往下移了移,双手的指甲划过宋青玉坚实的后背,仅仅攥住宋青玉的衣服。脸上露出了一个销魂的表情,唿吸变得沉重:「啊……宋大哥,奴家等着您……」」 第二十四章 我!明白! 「花非花,把衣服穿好。」宋青玉把花非花推开,平静地说道:「我送你去荆州府衙。」 花非花放开宋青玉:「全听宋大哥的,奴家相信您一定能像在溪洞县那样,查明真相,还奴家一个清白。」 花非花这里,贯彻了她之前作出的绝对,表现的是对宋青玉的绝对信任。但是,宋青玉听了花非花的话,心里倒是有一些不舒服了。溪洞县杀人祭鬼一案,宋青玉并不是查明真相为花非花洗雪冤屈。他只是出于谨慎,在有确信把握的情况下,把来歷不明的花非花关进大牢,防止她碍事。 宋青玉一句话不说,走到冯三刀面前,仔细查看起冯三刀的尸体。验尸方面上,他虽然没有宋世昆那样在行,但是,检验个死亡时间还是不成问题的。冯三刀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丑时左右。身体上有明显的绳子勒过的痕迹,他应该曾经被人捆绑囚禁过。和褚一白一样,也是先被勒死,然后用才斩首的。和褚一白的案子不同的是,这次现场没有杀人十字。而且,这一次和史妍捲入的兇案也不同,花非花所在的天字五号的门闩,没有湿润的痕迹,史妍的那个兇案里,门闩是湿润的。初次之外,就是冯三刀的全身上下,都是湿的,就像是在水里泡过了一样,衣角上还沾着一些湖水里才有的水藻。除此之外,就是冯三刀头颅上诡异的微笑了。 第101页 「等一下!」走到窗户前,看了一眼,忽然欣喜地高唿道:「事情简单了许多!」 花非花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看到宋青玉这一举动,立刻走过来:「发现什么了吗?宋大哥?」 宋青玉指着窗户说道:「你看这扇窗户,窗户上有一个两指并起来宽的小门闩。可是这个窗户上的小门闩被折断了。从折损的状态上来看,是有人从外面把用暴力破坏的。这个小门闩不粗,在外面稍微用力就能撞开。这一点和天字三号时是不一样的,天字三号的窗户没被破坏。」 花非花看了看窗户,果然如宋青玉所说的一样。之前,她醒来就看到看到自己房间有一具死尸,很是慌乱,想翻窗逃走时没有在意。这扇窗户现在仅仅是在外面扒着窗子关严了而已。 「也就是说,史妍的案子里,她所在的天字三号,也就是奴家原本的房间,是一个完整的密封房间。而现在奴家所在的天字五号,并不是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 「嗯,果然如此。」宋青玉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向周围望了望,天然居二楼的窗户外都有一个类似于阳台的栏杆。每个房间的栏杆之间相隔得不是很远,可以从这个房间的栏杆,跳到隔壁房间的栏杆内。 花非花:「什么果然如此。」 宋青玉说道:「昨天晚上又下了一场雨,你知道吗?」 花非花:「又下雨了?奴家不知道,奴家戌时回的房间,没多久睡着了。哦,不,也可能是被迷烟之类的东西迷昏的。」 「迷烟?!」宋青玉回想起自己昨晚的情况,他因为不住地思考案情,大脑变得很兴奋,越想越睡不着。可是,突然之间,他却变得很困,不一会就睡着了。难道说…… 花非花:「宋大哥……」 宋青玉回过神来:「嗯,我继续说。昨晚下了很大的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因为我也和你一样,中途突然之间睡着了。不过,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我出去给你买小醋茶的时候,因为暴雨沖刷的缘故,天然居周围的土地上,没有一个脚印。我问过伙计,他们暴雨停止的时间在子时三刻。冯三刀的死亡的时间和褚一白一样,丑时左右。这样一来,你的问题就没史妍那么麻烦了。」 宋青玉:「冯三刀是暴雨停止之后死亡,所以,兇手丧失了雨水沖刷掉他足迹的机会,他无法不留足迹走出天然居,除非他能凭空飘过泥地。因为暴雨的缘故,导致了兇手暴露了他赶来杀人和逃跑时的路径。兇手既然无法从天然居周围的泥地上离开。那么,他想离开,就只能从湖面上走了。无论是褚一白被杀还是冯三刀被杀,兇手都是从湖面上划船往返杀人的。」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相信大家早就想到了(笑)。 宋青玉:「之前我发现楼下有一间很奇怪的房间,是玄字一号,这个房间住过一个叫卫合的人。玄字一号的房门反锁,窗户确实打开的,不光是打开,还把窗户上的小门闩给折断了。因为发生了命案,掌柜褚一白死亡,伙计们也没人去修。」 花非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奴家明白了……」 其实大家早就想到了,大家远远比我们的主角聪明。之前说过,一楼的玄字一号正好面对月牙湖,而且的窗户是坏的。兇手可以划船经过湖面,从玄字一号翻窗进入天然居。然后,他在从一楼上二楼,在二楼杀人。最后,再返回玄字一号,从湖面离开。因为一楼跳下去,就是湖面。所以,这样看来,天然居外的泥地没有足迹的问题就解决了。如果不是史妍和花非花杀人,那兇手只有划船经过湖面逃走这一条路。 史妍所在的天字三号时密封的房间,光知道兇手划船逃走也无济于事。天字五号不是完全密封的房间,他的窗户被破坏了。兇手可以划船经过湖面,然后上到二楼,进入天字四号,然后跳到天字五号的栏杆内,一脚踢开天字五号的窗户,把冯三刀的尸体运送到天字五号。所以宋青玉才说,花非花的状况没有史妍那么麻烦。 之后,宋青玉又在天字四号和天字五号的栏杆上发现了掉漆的线索,而且明显是新掉的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兇手担心尸体太重,他背着尸体无法跳过去,用一个木板在两个栏杆之间搭了一个「小桥」。这也就证实了,存在天然居外的人杀死冯三刀,并栽赃嫁祸给花非花的可能。而冯三刀周身都是水,衣角还沾着水藻,则是因为兇手撑船载着冯三刀的尸体到天然居时,无意间激起湖水打湿的。 宋青玉说道:「看到了吗,花非花?关于史妍,我目前虽然还无法证明史妍的清白,但是,证明你的清白,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我们已经证明了存在外来人撑船划过湖面来杀人的可能,如果我利用自己少卿的身份替你说话,你其实没有必要非得被抓起来。」 花非花看着宋青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必了,宋大哥!你现在只是证明了还有别人杀人的可能,并没有办法证明奴家没有杀人。如果让你为奴家说话,就违背你公正执法的信念。所以,你还是通知荆州府衙,让官差把奴家抓起来吧。」 宋青玉欣慰地望着花非花:「谢谢你。」关于这句感谢,宋青玉是发自内心的。 花非花一愣,她不是很理解宋青玉为什么要感谢自己:「谢谢……奴家?为什么啊?」 第102页 执法如山,似乎是一个褒义词,铁石心肠,似乎是一个贬义词。但是,有时候这两个词……似乎有点难分得清。 宋青玉背起双手,望着外面的湖水,做出独白:「当一个人的权利受到侵犯时,第一时间会想到诉诸于王法,用王法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对于百姓来说,王法便是他们的尊严的最后保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王法捍卫了百姓的尊严,那谁来捍卫王法的尊严呢?」 花非花:「王法的……尊严?」 是的,王法也有自己的尊严。嗯……比起尊严,其实用威严来形容更合适,他存在的价值就是简单的威慑力。只要违背了王法,就一定会受到惩罚,这便是王法的威慑力。网开一面,这种事情最要不得!你开过一面之后,第二面、第三面……就会接踵而来。时间久了,法律的威严就会荡然无存。因为……大家都觉得,犯了王法不要紧,别害怕,别慌张,咱们找关系,咱们装可怜,咱们组织舆论!钻王法空子,博王法同情,给王法压力。试问,这样的王法谁还会当回事? 宋青玉(低沉的嗓音):「所以,作为大理寺少卿,在执法之上,我寸步不会让。虽然可能有点偏激,但是,王法不讲感情,他不需要你的理解,只需要你的害怕!如果执法者因为一两个人让王法没了威严……呵呵,没了威压的王法,如何去捍卫百姓的尊严呢?我以前说过,我不喜欢王法用高压威慑的方式来减少罪行的发生!但是,这种时代之下,我们又不得不依仗这种威慑力……」 花非花望着宋青玉:「宋大哥……」 宋青玉(对花非花神情的凝视):「所以,面对李河洛那样悲天悯人的遭遇,我可以给他同情,但我不能代表王法给他同情。史妍,我看着她长大,和她属于兄妹的关系,但王法和她没有关系。面对你,我对你的感觉……但这样的感觉,王法不可能会有。」 花非花(低下头,认真的语气):「我明白,我!明白!」 除了花非花在内心的自言自语,和作者无意间的笔误,花非花难得一见地在他人面前自称——「我」。 之前,宋青玉说,他可以藉助自己少卿的身为为花非花说话,其实只是想试一下花非花。可是,花非花当场就说出让宋青玉秉公执法的话语。不知道她是看出了宋青玉的心思,还是单纯地为了成全宋青玉的信念。 宋青玉扶住花非花的肩膀:「不用担心,我已经锁定兇手的身份了,把你送到荆州府衙之后,我就去找他,他就在月牙湖的对面!」 第二十五章 陷入僵局 荆州大牢里。 宋青玉亲自把花非花送进了大牢,并信誓旦旦地告诉花非花,荆州赈灾粮款贪污、褚一白和冯三刀被杀,全都是王文元干的……千万别被他一副绝世好官的摸样所迷惑。 在史妍的案子发生之后,宋青玉就注意到了雨地无足迹的现象,并做出了兇手是划船过来杀人的猜想。他是荆州知州,贪污了赈灾粮款,他就是受到褚一白勒索的那个神秘人。因为宋青玉来查贪污案,他觉得很危险,所以杀了褚一白灭口。好了,王文元的杀人动机有了。 关于天然居和王文元的家隔湖相望的事情,宋青玉早早就知道。他做出了兇手划船过来杀人的猜想之后,必然会怀疑湖对面住的人。所以,他悄悄询问过伙计,得知了王文元的住处就在月牙湖的对面。然后,他那天下午就派了宋世昆去王文元的家调查王文元的不在场证明。 结果,王文元解释,自己的住处到天然居的道路很绕,骑马往返最少半个时辰。他那天在为去世的母亲办法事,中途只离开过两刻钟的时间。所以,他是来不及往返杀人的。然而,这正是宋青玉希望听到的!宋青玉简单地计算了一下,要是划船往返杀人,可不就是需要两刻钟呗!好了,王文元的不在场证明已经不復存在了。 本来,宋青玉很谨慎,他没有着急对付王文元。虽然他可以划船往返杀人,但是,史妍密封的房间怎么解释?在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宋世昆不想贸然出手。 但是,现在宋青玉不出手不行了。十五日早上,王文元杀了褚一白灭口,并陷害了史妍,替他背黑锅。今天早上,王文元又杀了师爷冯三刀,并陷害花非花背黑锅。而且,捕头陈大宝至今下落不明,估计也快遭毒手了。这两个人估计是在褚一白被杀之后,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王文元下了对这两个人灭口的打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宋青玉不得不出手了,再晚一步,荆州府衙就让知州大人杀光了。 在听完宋青玉的解释之后,花非花这个时候智商依旧在线。 花非花对宋青玉说道:「宋大哥,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史妍密封的房间咱们暂时放在一边,不要去管。王文元划船往返杀人,切实可行。被杀的两个人知道他贪污的事情,所以他要灭口,说得过去。但是,赈灾粮款贪污入不敷出怎么解释啊?王文元这个人可不是笨蛋,这种赔钱的买卖他真会干吗?」 昨天晚上,宋青玉回到天然居,查看了花非花自褚一白家里得来的帐簿。刚开始查时,宋青玉欣喜万分,实话实说,这个帐簿确实是记录贪污粮款的帐簿。但是看到后来,宋青玉又迷惑不解,因为按着帐簿上的数目,不管是谁贪污了粮款,非但一份落不下,还得往里搭钱! 第103页 可是,宋青玉轻蔑地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认为,王文元还真可能会干这种赔钱买卖。」 花非花很无奈,劝宋青玉:「宋大哥,不管是不是他,你总得收集一下证据吧。」 宋青玉说道:「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去,只要搜到船只,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就可以。」 花非花还是觉得宋青玉不该贸然前往:「宋大哥,奴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是在哪里。」 「那就不用说了。」宋青玉已经铁了心地要去指认王文元,花非花的话他一点也听不进去,他故作平静地说道:「放心吧,没有问题的。如果他没狂妄到在我眼皮底下杀人,我或许一时之间还拿他没办法。但是,只要我到他家里搜到船只,在核对一下他的不在场证明,哼!」 「好吧。」花非花把着大牢的栏杆,把头歪靠在一边,无奈地说道。 宋青玉望着花非花,认真地说道:「花非花啊,我不会在没有查明真相的把握下,贸然把我在意的人送进大牢的。史妍或者是你,荆州或者溪洞,都是如此。」 花非花脸色微微发红,抿嘴轻笑,调侃地说道:「宋大哥,自从奴家正式认识你以来,你经手两件大案,你也亲手把奴家两次送入了大牢。奴家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在奴家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没有动力啊。」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女主没有危险,男主不会玩的系列。 宋青玉不好意思地一笑,用手抓了抓头髮:「哪有啊。」 …… 荆州城边,王文元的家里。 此时,王文元和宋世昆正坐在一起吃早餐。 一个捕快突然之间跑进王文元的家里:「王大人!我们发现史妍小姐的踪迹了!」 王文元和宋世昆同时站了起来:「在哪里?!」 捕快回答:「是在兰花寺的一个空房间里,但是史妍小姐的正处于昏迷之中,我们自作主张,先把她送到医馆医治了!」 王文元点头:「嗯,做得好。史妍小姐的身体很严重吗?」 捕快:「回大人,大夫说了,只是暂时昏迷,没有大碍。」 宋世昆急切地说道:「是哪个医馆?快带我去!」 「原来如此!兇手果然聪明!」没等捕快带路,宋青玉迈步入屋,高声说道:「因为兰花寺的师傅们都被请到这里做法事,所以兰花寺就成了一个空寺,简直是藏人的最佳地带。」 宋青玉在荆州大牢里和花非花告别之后,就立刻赶到了这里。他现在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开始指认王文元了。可是,他刚进屋,就听到了史妍被发现的消息,还且虽然是身体抱恙,但生命没有 王文元见到宋青玉立刻抱拳拱手:「是宋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宋大人光临寒舍,有何事指教啊?」 宋青玉也不忙,故作悠闲地说道:「哦,没什么太大的事情,今天早上,我又发现了一起兰花诅咒杀人的案件。」 王文元惊唿:「啊呀呀!还有此等逆事!都是我治理无方,实在是惭愧啊!」 宋青玉轻蔑地一笑:「王大人也不必自责,因为……本官很快就会查明此案。」 王文元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全仰仗宋大人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宋大人尽管开口。」 宋青玉摆出架子:「王大人,本官来问你,你这房子依湖而建,你可知湖对面是什么地方吗?」 宋世昆听到宋青玉问了这个问题,心里陡然一颤,他知道宋青玉这次来是核对王文元的不在场证明的。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宋青玉不要再往下问了。但是,此时的宋青玉完全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根本就没在意宋世昆的举动。 王文元也是聪明人,他如实地回答道:「宋大人,我房前的湖唤作月牙湖,湖水的对面就是天然居。我如果撑船来回往返,大概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镜头切换到宋青玉,他脸上原本自信的神情瞬间消去,王文元是聪明人,宋青玉也不笨。但是,话已经问出来了,就没有在收回的可能了。宋青玉这时多少开始有些后悔,他在大牢里应该听花非花的一句劝,不该贸然就确定王文元就是兇手。他把头转向宋世昆,和宋世昆对视一眼,意思是,你在这住了一晚,查到什么了吗?宋世昆不敢看宋青玉,只是暗自地嘆了一口气。这一幕,让宋青玉明白,他之前所构思的一切,可能已经成为了泡影。 宋青玉呆立在原地,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对王文元说道:「王大人,您对面的天然居,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您的师爷冯三刀,嫌犯是跟在我身边照顾我起居的花非花。作为一个执法者,我已经把嫌犯花非花送到了荆州的大牢里,现在是过来通知您一声。荆州是您治理的境界,没有您的许可,我贸然抓捕嫌犯,还请王大人不要见怪。」 王文元嘆了一口气:「宋大人,我见过不少负责刑法的官员,您是最执法如山的一位了。我王文元就觉得自己够兵工执法的了,可是跟您一比,真是自惭形秽啊。」 能不自惭形秽吗?短短两天,他先后把自己把自己的两位身边人送进了荆州大牢。一个如同他妹妹的史妍,一个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花非花。 宋青玉低着头,阴沉着脸:「王大人过奖了。」 第104页 宋世昆再度嘆了一口气,他知道,宋青玉这时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平时的宋青玉,在没证据确凿之前,不会贸然地断定兇手。现在,就因为一点凭空的猜想,就开始过来指认兇手了! 「大哥,史妍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宋世昆站出来,打了一下圆场。 宋青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没有听到宋世昆的话。 「大哥,你已经把新案子的事告诉王大人了,咱们先去看一下史妍吧。」宋世昆提高声音,再次对宋青玉说道。 这时,宋青玉才如梦初醒:「哦,我们走。」 …… 两个人离开王文元的家,走在路上,宋青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哥,又发生兰花诅咒的案子了吗?」 「嗯。」 「大哥,你之前怀疑过王文元可能通过船只往返杀人,还让我查他的不在场证明。可是,昨天晚上我受邀在他家住的。我特意留搜查了一下,他家周围我就差挖地三尺了,根本没有船的踪迹!」 「哦。」 「死者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丑时左右。」 「丑时左右?包括我在内,有一堆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从亥时之后,他一步没有离开过。」 宋青玉抬起头,望着雨过天晴的天空,心中阴云密布:「也就是说,我完全追差错方向了……」 第二十六章 失踪的花非花 宋青玉和宋世昆一起去医馆看望了昏迷之中的史妍,前面说过了,史妍只是暂时昏迷,并没有生命危险。 宋青玉:「世昆,你留在这里守着史妍,我回去再查看一下现场,看看有没有被我遗漏的线索。」 宋世昆:「嗯。」 在宋青玉走到医馆门口时,宋世昆忽然开口:「大哥,我可以失去冷静,但是你不能失去冷静。」 宋青玉并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知道了。」 「你不知道!」宋世昆高声说道:「大哥,我之前作出个推理,说杀人十字说是陈大宝杀人,躲在门后,且有杀人十字表明他是兇手。关于这个猜想……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擅长推理,但是这一点我清楚。」 宋青玉听到这话,回过头,看着宋世昆,一句话不说。 宋世昆:「大哥,你应该记得,我验尸时发现褚一白的指甲里有木屑。我对比过各种各样的木屑,如果不出意外,那个木屑应该是榆木的木屑。可是,天然居天字三号桌子,那是上好的竹子!我清楚,那个杀人十字,根本就不是褚一白留下来的!但是,为了让史妍尽早解脱嫌疑,我忽略了。」 宋青玉厉声说道:「你是执法者,再你身上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是你确实忽略了,还是有意把案件引向杀人十字,为史妍洗脱嫌疑?」 宋世昆不敢回头:「我确实当时忽略了,不是有把案子引向歧途。」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青玉话出口之后,便愣在了原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比宋世昆强到哪里去。平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断然指认一个兇手的。史妍和花非花先后成为嫌犯,宋青玉虽然表面看上去依旧是冷酷无情,但是,他也和宋世昆一样,他急切地想要破案,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跑去指认王文元是兇手。 「对了,大哥,有一件事,可能会对案子有帮助。」宋世昆平静地说道。 宋青玉:「什么事?」 宋世昆:「我昨晚住在王文元的家里,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今天早上,我起床到他家门前的湖边透透气,结果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宋青玉:「什么现象?」 宋世昆:「他家湖边的附近,有一些木屑,和褚一白指甲里的木屑一模一样,都是榆木的木屑!我偷偷询问了兰花寺的和尚们,他们也说过,史妍入狱的那天的清晨,河面上也是有很多的木屑。」 宋青玉:「哦?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 …… 「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这么紧迫,我居然追查错了方向。」 宋青玉回到了天然居,重新查看了案发现场,他平静下来,把案子从头开始捋一遍。 首先,天字三号里褚一白被杀的案子。 如宋世昆自己所说,褚一白被杀的案子之前的推理,并不是正确的。 第一,天然居的桌子都是质地上好的竹子做的,很是坚硬,就算把指甲磨平了也不可能在上面留下划痕。第二,你用刀子在桌上刻一个十字,这个十字露出来的桌子里面的木头应该是崭新的,但天字三号的杀人十字露出的木头,已经快黑了。这表明,这个十字,刻上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第三,就是宋世昆承认的错误,褚一白指甲里的木屑是榆木的木屑!基本可以断定,所谓的杀人十字,其实并不是褚一白被杀时留下的。 宋青玉询问了伙计,终于弄明白了这个杀人十字的来歷。客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会接待。几个月前,一个客人带着自己孩子入住在天字三号。熊孩子!他拿刀子在桌子上刻了一个十字。这样,宋青玉总算是把杀人十字的谜团解开了:这就是作者故意致敬《少年包青天》,让人以为他是准备抄袭少包杀人十字的案子,用来误导读者的坏心眼。 既然杀人十字不是褚一白临死前留下来的,那褚一白指甲里的木屑是怎么来的?宋青玉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有就是,门闩上有两个湿润的痕迹,这代表着什么? 第105页 接下来,是天字五号里,冯三刀被杀的案子。 宋青玉来到天字五号,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 师爷冯三刀被杀的案子里,花非花所在的天字五号,兇手是用迷烟迷昏了花非花,然后破窗而入。兇手布置好一切之后,又从窗户离开。天字五号并不是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 那么这里有一个最大问题,既然兇手把天字三号制造成一间密封房间。那为什么他不故技重施,把天字五号也制造成一间密封房间呢?这样的话,不是能更好的让花非花来当他的替罪羊吗? 难道说,天字三号和天字五号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由于这个不一样的地方,导致兇手在天字三号的方法不能使用在天字五号吗?两个房间都装潢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差别就是……一个上锁,一个没上锁。 褚一白被杀的案子,醉酒的史妍留在天字三号,花非花没有办法在外面把门反锁,她只是把门关严,然后就去偷帐本了。兇手应该是在花非花走后,把褚一白的尸体运送进去,然后在外面把门里的门闩上好反锁。 冯三刀被杀的案子,花非花住在天字五号,她睡觉前是上好了门闩的。兇手杀了冯三刀,想把尸体送进天字五号,但是门打不开。所以他到天字四号,通过阳台,踢开天字五号的窗户,把尸体送进天字五号。 也就是说,兇手制造密封房间的方法的大前提就是,门事先必须是开着的。 「密封房间的问题先放一下,两个死者被杀时,雨地无足迹,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宋青玉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湖水,再次陷入沉思。 前面已经解释过,兇手除非能像鬼魂一样,凭空飞过去,否则他没办法经过天然居门前的泥地。那么,这样一来,兇手杀人和逃走的路径,就只剩下月牙湖了。这也是之前宋青玉为什么认定王文元是兇手的原因,毕竟兇手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但是,宋世昆去查过了,王文元的家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船只,他本人也不会游泳,除非他也能飘过湖面。而且,冯三刀的死亡时间是丑时左右,几乎是同一时间,有包括宋世昆在内的七八双眼睛亲眼看着王文元在自己的家里。 这个时候,宋青玉想起了之前从捕头那里听来的一段话。捕头跟他讲过荆州最近的奇怪事——城外的晴天霹雳和月牙湖上的魅影。还记得吗?就是小说开头的那一段。算上会流血,能预报天气的兰花石,荆州城的三大怪事就全了。其中,月牙湖上的魅影,对宋青玉有很大的启发。荆州的传闻里,说一个酷似兰花姑娘的身影没有划船,凭空在湖面上飘过。就算隔得再远,天色再暗,那么大的船总不至于看不到吧,这件事确实值得思考一下。而且,两起兇案的早晨,王文元家所在的湖面上漂浮着不少的木屑,这又意味着什么? 「唉?冯三刀的尸体是湿的!就算是用船把他运送过来,也不至于湿得那么厉害吧……」 宋青玉把两起案子整理了一下,因为再不整理,他怕读者忘了。 「两起案子的犯罪过程,我心中倒是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但是,有一点想不通,现在……是夏天啊!重新验一下尸体,也许能发现什么……」 荆州府衙。 宋青玉一到府衙,就看到了王文元怒气冲天地大骂自己两个狱卒穿着的手下。往下看一下,这两个人的脚上都是泥。他赶紧上前:「王大人……」 王文元看到宋青玉,身体明显微微一颤:「哦,宋大人。」 宋青玉直接说道:「王大人,我想重新查看一下两位死者的尸体。」 王文元很为难地说道:「宋大人,两位死者的尸体,我已经把他们送到兰花寺里去了。」 宋青玉很是不解:「兰花寺,你把尸体送到兰花寺里干什么?」 王文元低着头,表情略显尴尬地说道:「两位死者都是横死的,他们的怨气很重,只有放在寺庙里,有佛祖在,才能震住他们的怨气。」 宋青玉笑道:「王大人,您怎么还能信这个呢?」 王文元连忙解释,他也没有办法。最近兰花诅咒的事弄得挺热闹,怎么门窗紧锁,屋子里的人脑袋就掉了?而且每次死人都是兰花石流血之后?这件事经过民间老百姓的口口相传,越发地变本加厉。王文元的手下都没读过什么书,愿意相信个神啊鬼啊的。他为了稳定军心,就把两个尸体送到兰花寺里去了。 宋青玉倒也很理解这种事情,也没多说什么。 传闻是很可怕的,本来就是两个普通的案子,让人民群众一传,那就不得了。因为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之中,为了吊起对方的兴趣,传谣言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兰花诅咒进行文学加工和修改。经过上百人的加工之后,兰花诅咒的事越传越邪乎,越传越真实,越传越细緻。好傢伙,到最后,兰花姑娘身上有几颗痣,杀人之前墙上怎么出现血写的冤字,有几个目击者,这几个目击者叫什么名字,他们家里有几口人,都编得一清二楚。 宋青玉:「王大人,如你所说,谣言这个东西是无法避免的,你也是没有办法。我多走几步路,去兰花寺查看尸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文元:「让您见笑了。」 宋青玉:「哦,对了。我看你刚才那么生气地训斥你的狱卒,发生什么事了?」 第106页 「唉!」王文元嘆了一口气,说道:「这种事瞒也瞒不住,花非花在牢里消失了……」 第二十七章 越狱的疑点 荆州大牢,站在大牢前,还没进去,宋青玉便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宋青玉有一点生气,对王文元说道:「花非花现在只是嫌犯,并没有给她定罪。你这个大牢简直形同虚设,让人潜入大牢劫人两次!」 王文元站在一边:「宋大人,是我看管不利。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荆州府衙的官差大部分在外面搜索陈大宝,留在大牢里的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这才被兇手占了先机。而且……」 宋青玉背着手,冷声问道:「而且……怎样?」 王文元犹豫了一下,说道:宋青玉高唿:「宋大人,这花非花……恐怕是自己越狱逃走的,我不是专职查案的官员,我都看得出来,您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王文元把自己刚才训斥的两个狱卒叫过来:「来,你们把事情详细地跟宋大人说一下。」 两个狱卒诚惶诚恐:「是,大人。」 简单地说一下狱卒提供的信息。 荆州城在王文元的治理下,这两年一直太平无事,官府没有养活那么多官差。现在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人手自然就不够用了。所以,王文元就把狱卒抽出来参与搜查下落不明的陈大宝,现在牢里就留下了这两个狱卒。 之前,史妍被人劫走时,犯人在狱卒的饭菜里做了手脚。吃一堑长一智,这两个狱卒势必会小心地检查过后才吃。但是,中途他们被迷烟迷晕,醒过来,花非花就不见了。 王文元往前走了几步,望着荆州大牢门前的土地,说道:「您看这片泥地,是昨天晚上下雨弄湿的,现在还没干。您看看上面的脚印……」 荆州大牢门前的泥地上,一共是三排脚印。两排脚印是狱卒醒来,跑出来报信时留下的。一排脚印,脚印比那两排脚印小一圈。这三排脚印全都是从荆州大牢往外来,没有一排是从外面往里面去的。也就是说,花非花从大牢消失之前,没有人从外面进入过荆州大牢。现在,三排脚印,三个从大牢里走出来的人,两个狱卒,一个便是花非花。她,是自己走出来的! 「从目前来看,花非花确实是像自己越狱逃走的。不过……」 荆州大牢门口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石头铺石板路路。石板路到荆州大牢这里,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三排脚印,都是从大牢门口延伸到石板路前。 三排脚印,两排脚印明显是狱卒留下的,第三排的脚印,从大小和鞋底花纹来看,确实很像花非花留下的。但是,这一排脚印很深,至少要比另外两排深一些。花非花身体纤细,她的脚印不可能比正常的男人还重。而且,深得程度还不一样。从大牢门口开始,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是一个脚印比一个脚印深。 面对这样的情况,最先想到的应该就是,兇手倒退着走进大牢,然后再穿上花非花的鞋把她背出来,走到石板路之后再换鞋。 如果是这样的话,泥地上事先就留下了一排脚印,两个狱卒醒过来,出来报信,泥地上总共应该会有四排脚印才对。可是,泥地上只有三排脚印,也就是说,没有兇手倒退着走进大牢的脚印!更何况,兇手背着花非花出来,脚印确实会变深,但这个深度应该是平均的,不应该会出现从门口到石板路逐渐加大深度的现象。 王文元说道:「宋大人……」 宋青玉回过神,对王文元说道:「不错,从现场看来,花非花确实有一些越狱逃跑的嫌疑。」 王文元点头:「史妍小姐被劫走的案子里,犯人是在饭菜里下蒙汗药。而这个案子里,犯人用的是迷烟。有两只可能,第一,吃一堑长一智,狱卒吃过亏之后,一定会提防饭菜,犯人干脆放弃了使用蒙汗药。第二,那就是犯人就是花非花,她被关在大牢里,根本无法在饭菜里做手脚,只能使用迷烟了。」 宋青玉替花非花辩解:「我把花非花送过来时,你们的狱卒搜过她的身,她身上没有迷烟之类的东西。」 王文元:「这就没有意思了,宋大人。」 「大哥!」宋世昆的声音忽然想起:「可算找到你了……」 宋青玉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世昆,问道:「你不在医馆守着史妍,跑来找我干什么?」 宋世昆欣喜地说道:「史妍醒了!」 越过宋世昆的身体,不远处,史妍正扶着墙站在那里,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宋大哥,花非花姐姐怎么样了?我听宋世昆说,她步了我的后尘,被抓起来了。」史妍的声音有些虚弱。 史妍是刚刚醒过来,她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大牢里,立刻问宋世昆花非花在哪里。宋世昆简单地告诉了她花非花已经被抓起来的事情。史妍听到花非花的事情,立刻坐起来,让宋世昆带她去看望花非花。宋世昆很不理解,史妍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奇怪的举动。史妍入狱时,是花非花亲手把她送进去的啊。 史妍解释,花非花并不是一个坏女人。史妍陷入回忆,画面也切换到她被捉的那天。 史妍被王文元的人妍抓了起来,她分明看到花非花长舒一口气,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就像是……心中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般。 第107页 「这个女人!这原本是她的房间,我是酒醉才睡在这里。如果不出意外,兇手本应该是陷害她的,我是做了她的替死鬼。这样情况只能算我倒霉,没有办法。但是,她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这么拼命地证明我是兇手……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自私的人!好后悔,我不该从家里跑出来……」 画面变成黑白二色,差人们押送着史妍离开房间,路过花非花的身边的时候,史妍狠狠地瞪着花非花。可是,花非花却根本不以为然。花非花伸胳膊,把史妍的脑袋揽过来,用只有史妍能听到的幅度,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不要担心,是宋大哥的主意。」 史妍一愣(心声):「哦,对,这就对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我再不济,也是一个高官的女儿。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她跟我无冤无仇,没有道理害我。如果是执行宋大哥的命令,这一切就说得通了。花非花说得没有错,目前看来,我的嫌疑确实最大。宋大哥向来执法如山,他咬着牙把我关起来,确实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他是大理寺少卿,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职责。同时,他一定会拼命查清案情,他能做得到的,他不会对我置之不理的。」 「放心,如果他破不了案……」花非花继续史妍耳边耳语后面的内容。 史妍心里一喜(心声):「哈哈!看吧,我就知道。我太了解宋大哥了!等一等……如果他破不了案……花非花后面还有话!她想说什么?」 「他破不了案,姐姐劫狱也救你出来,史妍妹妹。」这是花非花后面的话。 史妍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呵呵……这个大姐姐啊!她只是宋大哥身边的随从,她不能违背宋大哥的命令。宋大哥这样铁面无私的人,有时会显得不近人情,她现在一定是无法理解宋大哥要把我送进大牢的举动。她也不了解宋大哥的能力,担心宋大哥破不了案。这也难怪,她只是跟在宋大哥身边几个月,而我认识宋大哥十多年了!宋大哥一定会解开谜团的!即便是劫狱,也会救出我……这话要是从宋大哥嘴里说出来该多好啊。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然后,史妍被差人们带走,她没能看到花非花回头邪笑的画面。 …… 史妍的回忆回到现实,她问宋青玉:「花非花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宋青玉低着头,没有说话。 王文元上前一步:「你为什么这么问?」 史妍说道:「在我被抓那天,花非花姐姐在我耳边说,如果宋大哥不能查明真相,就算是劫狱,她也会救我出来。之后,我确实在大牢里被人劫走了。起初,我以为那只是她一时冲动说的话……」 听到史妍这么一说,宋青玉不禁砸舌,干了,花非花这次跑不了了! 王文元听到了史妍提供的线索,开心地大叫道:「案件终于有转机了!我之前就奇怪是什么人劫走了史妍小姐。宋大人,现在花非花的嫌疑很大!」 宋青玉继续为花非花辩解:「不太可能吧。」 王文元把头一歪:「宋大人,劫狱来救史妍不是我说的,那是花非花自己说的。」 宋青玉也把头一歪:「那她为什么先陷害史妍,又跑过来劫狱救走史妍呢?」 王文元转身,来回渡步:「重新验尸!」 宋青玉站在原地:「什么?」 王文元停下脚步:「宋大人,您之前过来找我,就是要请求重新验尸的。我认为花非花有很大的嫌疑,到底是不是她,我们到兰花寺重新验一下尸,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宋青玉点头:「对,正合我意。」 王文元命令两个衙役把那排疑似花非花的脚印画下来,日后好作为证据使用。他现在认定花非花了。 宋青玉想了一下,对宋世昆说道:「世昆,你和我一起去兰花寺验尸,这个你比我擅长。」 宋世昆看了看还有些虚弱的史妍:「那……史妍怎么办?」 王文元把花非花脚印的图像收好,问道:「什么意思?」 宋青玉面无表情地说道:「世昆的意思是,史妍已经脱离了危险,没有呆在医馆的必要了。现在,是不是重新把她送回大牢……」 第二十八章 二次验尸 宋青玉和宋世昆都知道,褚一白死亡的案件,绝对不是像之前推理的那样,现在史妍还是有杀人的嫌疑。他们都在大理寺任职,他们是执法者,现在该怎么办?史妍刚刚脱离危险,身体还很虚弱,刚醒过来就把她踢回监狱,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大哥……」宋世昆看了看宋青玉,他知道,按理来说,史妍现在应该是被重新送回大牢的。因为,归根结底,她的案子还没破,她还是一个嫌疑人。以他对宋青玉的了解,他知道宋青玉百分之八十会把史妍重新收押起来。可是,他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宋青玉能网开一面。 在宋世昆殷切地期望下,宋青玉沉吟了片刻,咬了咬牙:「把嫌犯史妍关回去!」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宋青玉。 王文元的脸上是震惊的表情(心声):「我和宋青玉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快三天了。这三天来,宋青玉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执法者,时刻都保持着一份绝对的理性。我觉得我在铁面无私这方面做得就可以了……」 第108页 有什么说什么,王文元也不是那种徇私枉法畏惧权贵的官员。史妍的父亲是名臣史浩,还是秦勛为过门的妻子,当朝两名大员都和史妍有关系。面对这种教科书版的高干子弟,王文元当初还是把史妍收押,一个知州做到这步不容易了。可是再看看宋青玉,铁面无私这方面,王文元稍微有点甘拜下风的意思。 宋世昆的脸上是意料之中的失落(心声):「果然,我就知道,大哥他一定会做出这种选择。对,我们是执法者,不能因为史妍和我们有关系就为她打开方便之门。史妍刚刚醒来,就要把她送回大牢……没有办法!我们必须这么做!」 尽管心痛不已,宋世昆最终还是和宋青玉做出了一样选择。这一刻,宋世昆也许不明白,他和宋青玉其实是一类人。他现在还很年轻,偶尔也会感情用事,如果他到了宋青玉这样的年纪,他就是另外一个宋青玉。 「你的心就那么狠吗?你的心是铁打的吗?」站在一边的史妍终于高唿起来,她的脸上是委屈和气愤的表情,眼泪随即涌出。 她刚刚从昏迷之中醒来,除了身体上的虚弱,还有心理上的脆弱。史浩的学生送来糕点,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宋青玉送一点尝尝。她还想尽办法缓解宋青玉和史浩的之间的关系。 嗯……怎么说呢?无私奉献的极限在哪里?好感的终点在哪里?在亲耳听到了宋青玉要把虚弱且脆弱的自己重新送回大牢,史妍会这样的很正常。感觉,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史妍这样的女孩,不是花非花那样的异类。 听到了史妍的吶喊,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还是没能逃过去啊,果然,史妍她……没有花非花那样的坚强。」 「那个……」王文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宋大人,我觉得没有非得把史妍小姐重新收押起来的必要。根据宋少侠之前的推理……」 不等王文元说完,宋青玉便立刻说道:「我们之前作出的推理是错误的,那个杀人十字是以前入住的一个小孩刻的。褚一白指甲里的木屑也和现场桌子不符。褚一白被杀案的真相另有其人。」 王文元:「那冯三刀被杀案呢?史妍小姐被绑在兰花寺里,她没有杀人的可能。我是这样想的,史妍小姐毕竟身体虚弱,需要住在医馆,大不了我派点人看着她就是了。」 「那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去兰花寺验尸呢。」宋青玉转身离去,路过宋世昆身边时,他明显是长了出一口气。 宋世昆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宋青玉,原来,宋青玉就是在等王文元这样说。从史妍刚才露面开始,王文元就没有提起重新把史妍收押的事。他是荆州的地方官,最开始抓起史妍也是他抓的,重新收押史妍的命令按理来说应该是由他来下。但是他始终不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就不难看出了。 宋青玉是大理寺少卿,王文元是荆州知州,这个案子是两个人一起负责。宋青玉不可能破坏自己的原则,王文元有意想放史妍一马。宋青玉看准了王文元的心思,所以主动提起重新收押史妍,然后水到渠成,促成了把史妍由差人看管不再入狱的结果。这已经是宋青玉在执行王法面前,做得最大限度地让步了。 兰花寺,傍晚。 宋青玉、宋世昆、王文元三个人到兰花寺时,就已经是午后了。 三个人一进入兰花寺,就看到了摆放在兰花寺正中央的兰花石。前面介绍过兰花石的神奇,它是兰花姑娘鲜血沁入产生的灵石,会时不时地流血,每次流血不久就会下雨,每次流血就会出现一位死于兰花诅咒的死者。 为什么要再提一次兰花石呢?因为,今天兰花石又流血了! 宋世昆看着宋青玉:「大哥……」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啊,我看到了。」 王文元:「兰花石三度流血了……难道说……」 宋世昆:「这兰花诅咒不会这么邪门吧,前两次兰花石流血,都是天降暴雨,褚一白和冯三刀先后被杀。这一次……花非花在大牢之中失踪,陈大宝至今下落不明……」 宋世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顾虑已经很明显了。他的意思是,花非花和陈大宝,这两个人谁会成为第三个死于兰花诅咒的人? 宋青玉:「不要担心了,兰花诅咒会不会第三度变成现实,那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我们现在能做的事,只能是尽可能地去查明真相。」 …… 验尸验了一下午,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太大的线索。 褚一白和冯三刀的尸体,就放在一个闲置的房间里。现在是农历七月份,还在夏季,天气比较炎热,屋外的泥泞土地经过一天暴晒,已经快干了。但是,守在屋子里,看着两具死得万分蹊跷的尸体,三个人心中难免感觉有一丝冷意。 三个人验尸验了一下午,都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人一贯的工作状态。他们两个在大理寺一起验尸时,也是这样。只要开始验尸,两个都是一句话不说。一个人伸出手,另一个人就直接把对方需要用到的工具递过去。互相交流,那是验尸完事之后的事情。 王文元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说道:「二位,这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世昆?怎么样?」宋青玉看着王文元走出房间,压低声音问道。 第109页 「不行啊,这两个人单从死法上来看,并没什么神奇的地方。冯三刀可能是也是被人勒死的。」宋世昆看了一下冯三刀的尸体,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回答道。 「可能?」宋青玉奇怪的望着宋世昆。 宋世昆明显有些犹豫:「嗯。」 宋青玉点头:「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宋世昆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他们两个人身上,除了脖子上被类似的伤痕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伤痕。不过……」 宋世昆把冯三刀衣领往下拉了拉,只见他的脖子上,沾附着一些白色的结晶状的东西,有点像盐粒。 「大哥你看,这个东西很奇怪,我也检验过不少尸体了,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现象。」 宋青玉也不禁皱眉:「这是什么东西?有点奇怪啊。」 宋世昆:「不仅如此,还有更奇怪的地方,褚一白的身体上也要这种东西。」 宋青玉走到冯三刀的尸体前:「冯三刀的尸体从早上到现在,中间隔着大概三个时辰。我早上进行了初步的验尸,他身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宋青玉咋了咋舌:「我刚才想,会不会是某种毒药?兇手下毒毒死了冯三刀,现在这种毒渗出了冯三刀的身体。世昆,你对这方面最在行,你知道有这样的毒药吗?」 宋世昆解释道:「很多毒药都可以形成这种颗粒状的结晶,我以前查案时,甚至见过指甲那么大的毒药的结晶。人被毒药毒死后,毒药并不会消失,而是继续残留在人的血液或内脏里。但这需要尸体下葬很多年后,尸体白骨化,环境也正好合适,这些残留的毒药才会形成结晶。」 宋青玉看了看尸体上的白色颗粒:「那这个……」 宋世昆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不是毒药。」 宋青玉点头,挽起袖子,把尸体上的白色颗粒刮下来一些,小心收好:「不管怎么样,我们把这个东西刮下来,看看会是什么东西。」 「大哥,我想了一下,还是得告诉你……」宋世昆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 宋青玉问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你就说!」 宋世昆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检验了冯三刀的尸体,我刚才就想说,但是没敢。我怀疑我检验错了,但是检验了好几次,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宋青玉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我刚才看你说冯三刀死亡原因时你就不对劲,说吧,到底怎么了」 宋世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冯三刀,是被活活冻死的!」 这句话一出口,连断案多年的宋青玉都愣在了原地:「冻死……的?」 这时,王文元走进来:「二位,兰花石的预言还没出现过失误,我担心今天晚上又有雨水,现在都快傍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宋青玉:「嗯,今天就这样吧。很可惜,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王文元走在前面,宋青玉和宋世昆走在后面,宋青玉压低声音对宋世昆说道:「世昆,你去替我办点事。」 第二十九章 无题 医馆。 宋世昆办完了宋青玉交代的事,来看史妍,想和她聊一聊天。 「史妍现在是很脆弱的时候,她这一次离家出走,吃了不少的苦。今天下午,大哥铁面无私,说出把她重新收押的话,她心里一定很难过。换位思考,我大病初癒,自己所仰慕的人想要把我重新收押,我的世界一定是当场崩塌。所以,这个时候的史妍是最脆弱的时候,我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安慰一下她,让她感觉我很温柔,很体贴,很温暖。」想到这里,宋世昆的嘴角忍不住嚣张,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史妍房间的门口。 宋世昆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心中暗想:「我一进门,就要用一种深情款款,并略带忧伤的眼神望向史妍。表现出我因为她身体抱恙心里很难过。同时,我还要故意做出一种强颜欢笑的微笑,表明我心里有她,但是因为我们身世悬殊,我不敢对她说出我的心中的爱慕。」 「史妍……」宋世昆推门而入,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史妍,凝视了史妍五秒钟,然后故作害羞一般把目光移开:「我来看看你……身体还难受吗?」 「不那么难受了。」原本躺着的史妍坐起来,看了看宋世昆,莞尔一笑:「你之前不是就来看过我吗?怎么又来了?」 宋世昆脸色微红,把头歪倒一边:「我就是替大哥办完事,偶然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又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史妍问道:「宋大哥让你去哪里办事了?」 「就是在下午的时候,让我去看一下荆州大牢门口的泥地,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宋世昆说话时,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手往后背一下,做出一副在藏东西的摸样,实际是故意想让史妍注意到。 果不其然,被宋世昆算中了,史妍注意到了宋世昆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立刻问道:「你背后藏的什么东西?」 宋世昆做出一副「既然被你发现,那就没办法了」的表情,把身后的东西拿出:「哦,没什么,我正好顺道路过荆州最有名的三庆轩,想到那里的桂花糕最好,就买了一点。我记得,你最喜欢桂花糕了。」 史妍听到了宋世昆话,心中一暖,开心地笑了起来:「顺道……呵呵。真是笨的可爱的男人啊……」 第110页 医馆、三庆轩、荆州大牢,这三个地方在一条线上。史妍所在的医馆在中央,卖桂花糕的三庆轩在医馆以南,荆州大牢在医馆以北。这三个地方是怎么走得正好顺道的?!明摆着是宋世昆办完事之后,从荆州大牢走到三庆轩买好桂花糕当礼物,然后再返回来医馆看史妍。宋世昆是故意说一个这么拙劣的谎言,侧面告诉史妍:「我就是特意为你买的桂花糕,我就是特意来看你的。」努力塑造出他是一个连说谎的都不会的好男人的形象,从侧面让史妍明白,他正在不计报酬地为史妍默默付出。在兵法上,这一招就是以退为进。 还别说,宋世昆还真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相反,他的心思很缜密,但是这种缜密,只体现在他讨女孩欢心上。查案,他能粗心到忽略了褚一白指甲里的木屑和天然居的桌子不符,而对待史妍,他是稳扎稳打滴水不漏。就宋青玉带着的这帮人,一个老实人没有啊! 「你今天下午时……」宋世昆小心翼翼地问起下午史妍对宋青玉大吼的事情。 史妍神情忧伤地说道:「啊,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有些生气。」 宋世昆替宋青玉辩解了一下:「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在执法上面,一直是铁面无私。事实上,不知道王文元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有放你一马的意思,大哥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主动提起把你重新收押,他的真正目的,是想促成把你留在外面的结果。对于大哥这样从不讲清的官员来说,这已经是在王法面前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史妍坐在床上,双手抱住膝盖,低着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刚正不阿?正是他的这种品格,才让人对他敬佩。在我被王文元收押的时候,他没有出面,他只是派了花非花,来当他铁面无私的代言人。那时,我并没有直接面对他的冷酷,所以脑海里还抱着一丝幻想,认为我对他而言依旧是特别的一位。同时,脑海里还有一丝自我欺骗,我觉得我可以接受得了他这种近乎大义灭亲的执法。可是,当我正面他的冷酷时……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为我做出让步……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我是说……我那时刚刚从昏迷之中醒过来啊!他没有一句关心的话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把我重新关起来!我到底拿一点对不起他了?!」 人能被自己的感觉欺骗多久?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尤其是在生病或者受到打击时的时候。早在第三十多章的时候宋世昆就说过了,哪个女人会疯狂到与宋青玉为伍? 于此同时,天然居。 宋青玉的房间没有灯光,也没有关门,一个身着夜行衣,带着面罩的神秘人蹑足潜踪潜入了宋青玉的房间。屋子里很暗,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只见他手持一把短刀,小心翼翼地走向宋青玉的床边,然后,他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短刀。 …… 画面切换到医馆。 此时,宋世昆已经从花非花的房间里出来,来到了医馆大厅。史妍对他说了很多心里话,对他的好感度自然也上升了不少。 「哎呦,又来看老婆啊。你们这小两口的感情,真是好。」医馆也是买卖,大夫正好看到宋世昆出来,本能地跟宋世昆寒暄两句。 这两句让宋世昆很受用,他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嗯,又来看她,她的恢復的怎么样?」 大夫一边仔细地磨着一种黄色的药物:「已经没有大碍了,就是稍微有点头痛,我给他配点药。」 宋世昆走上前:「你现在配的就是给她的吗?」 大夫点头:「对,这个是硫磺丸,专门治头痛的。」 宋世昆问道一股难闻的味道,有一些刺鼻,忍不住问道:「大夫,这个是什么东西,这么难闻,能入药吗?」 「这个东西叫硫磺,是硫磺丸的主要原料。还有另外一种叫玉真丸的药丸,治疗肾气不足,也需要硫磺。」 大夫正好把硫磺磨好,又拿出一份新的药物。这一份药物,普通人看了也许没什么,但宋世昆一看,眼睛差点掉出来。这一份药物,是白色的颗粒,和褚一白冯三刀身上的白色物体几乎一模一样。 「大夫!」宋世昆当即问答:「这个也是药物吗?这是什么东西?!」 大夫咧嘴一笑,跟宋世昆开玩笑:「小哥,看不出你还挺勤学好问的,你得给我交学费。」 宋世昆眉毛一横:「别废话!这东西是什么?!」 …… 画面切换回天然居,宋青玉的房间。 「嗤……」 蜡烛被点燃,宋青玉潇洒地坐在桌子前,望着站在床边的黑衣人,嘴角轻蔑地一笑:「你还真敢过来啊!」 「唿啦!」 十几个官差沖入房间,手持弓弩,把弓弩对准了黑衣人。这十几个官差是宋青玉从大理寺带出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捕快。 宋青玉的脸色有些不悦,心中暗道:「我就知道,宋世昆替我办完事,他一定会去医馆找史妍!好在,我下午时把我散入荆州城的官差召集回来了!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就交代在这里了。」 黑衣人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明显是有些惊恐,他来杀宋青玉,没料到宋青玉已经做好了防范,他现在是自投罗网了! 宋青玉站起来:「来,转过身来,拉下面罩,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如果不出意外,两起兰花诅咒的死者,都是你杀的吧。看我正在接近真相,所以对我这个查案人员动了杀意。」 第111页 黑衣人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青玉的目光扫过黑衣人袖子,发现他的袖子上有一丝血迹,不禁眉头紧锁:「我的天!你又杀了一个人?!这次是谁?是今天下午越狱的花非花,还是早早失踪的陈大宝?」 黑衣人依旧不说话,手里的短刀攥得更紧了。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声音很悲愤:「不要把我们当傻子,你到底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你就放弃抵抗吧!」 站在周围的官差活动了一下手指,手指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所有的官差都把食指放在了弓弩的扳机上。 黑衣人的身形一顿,然后勐地沖向窗边…… 宋青玉连忙拦下自己的手下:「不要伤害他!」 黑衣人跳窗而逃,扑通一声跳进湖水里。 官差们刚想追击,宋青玉却又拦了下来:「不用追了!」 官差:「可是……」 宋青玉一挥手:「不用担心,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失去了冷静,从他来行刺我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不!从我发现两名死者身上的白色颗粒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官差:「为什么不追他了?」 「他想杀的人已经杀完了,我想看看明天他怎么来完成自己的垂死挣扎!」宋青玉长出一口气,露出了狂热的神情:「哈哈,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宋青玉的性格弊端,再次暴露了,他再一次放过了老鼠,玩起了自己喜欢的猫鼠游戏。 第三十章 第三位死者 「硫黄丸:治头痛。(沈存中方)硫黄二两,研细。 硝石一两。上水丸如指头大。空心腊茶嚼下。」 「玉真丸:治肾气不足,气逆上行,头痛不可忍,谓之肾厥,其脉举之则弦,按之石坚。硫黄二两。石膏硬者不 ,研。半夏汤浸洗七次,各一两。硝石一分,研。」 ——南宋·许叔微《普济本事方·卷二》 天然居。荆州的兰花石真得很邪门,三次流血,三场大雨。是的,昨天晚上又下雨了,子时下雨,丑时停止。夏季一连三天都下雨,这个很正常。人根据一些经验和知识,能预测雨水,也很正常。一块石头,会流血,还会预测雨水,不正常,太不正常。 某种意义上,这块石头比案件要神奇多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块石头才是宋青玉荆州之行最大的谜团。宋青玉是一个思考强迫症,他的大脑一分钟都不能停,他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谜团。如果不是碰到案子,宋青玉就去破解兰花石流血的谜团了。事实上,在听到兰花石的传说之后,他在查案的过程中都硬抽了空去查看兰花石了。 「宋大哥!」宋世昆推开房门:「我回来了。」 「来,世昆,坐!」宋青玉伸手示意宋世昆坐下,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你昨晚怎么没回来?」 宋世昆坐下来:「我昨天下午看望了一下史妍,天色太晚,我就在医馆住下了。她现在的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了。」 宋青玉认真地说道:「如果我们查清冯三刀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也许会对案情有很大的帮助。」 宋世昆同样认真地说道:「史妍还是生你的气,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她刚醒来你就要把她重新送回去,你又不跟她解释,光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做出了让步有什么用?」 宋青玉严肃地说道:「现在的情况很难办,这个白色的粉末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如果断了,这个案子就彻底陷入僵局了。」 宋世昆同样严肃地说道:「现在的情况很难办,也不知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能不能把史妍哄好。」 宋青玉想了一下:「这个案子,我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宋世昆同样想了一下:「这个史妍,我总感觉她心里藏着什么东西不肯说。」 宋青玉扶着额头:「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宋世昆同样扶着额头:「不管怎么样,我们查案,不能伤害到史妍。」 难得啊!这两个人说得完全不是一回事,还能聊得这么起劲!宋青玉指着宋世昆,像大哥吓唬弟弟一样:「你别没个正经的,说正事,我让你办没办?我吩咐的事你一点都不上心,整天就知道跟着史妍屁股后面跑。」 宋世昆端正态度:「大哥,我是办完了你吩咐的事情,才去医馆看史妍的。」 宋青玉:「所以说,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宋世昆很神秘地说道:「按着你的吩咐,咱们昨天回来之后,我又悄悄去了一趟荆州大牢。大哥,你绝对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宋青玉很感兴趣:「你发现了什么?」 宋世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之间里面是白色颗粒:「大哥,你看!」 宋青玉瞄了一眼,随口说道:「这不是冯三刀身上发现的白色颗粒吗?」 宋世昆解释道:「不是!这个白色的颗粒是在荆州大牢门前发现的!而且,这白色颗粒的分布也很奇怪。他是很规则的两行,两行之间间距大概是两掌宽。从大牢门口一直延伸到石板路,有十几步长。」 「怎么会这样?」宋青玉并没有感到吃惊,惯性地问了一句:「那花非花的那排脚印呢?距离这两派白色颗粒有多远?」 宋世昆:「大概是一臂远。」 宋青玉眉毛轻挑,露出了一幅饶有兴致的样子:「哦?这就有意思了。花非花越狱之后,我就到过现场,可我本根就没在大牢门前的泥地上看到这种东西,而下午你去看,这种东西就凭空出现了。冯三刀褚一白身上也是同样的现象,我发现他尸体时,他身上没有这种东西。而我们重新去验尸,他们的身上又凭空出现了这种东西。」 第112页 宋世昆轻笑一下:「对啊,很神奇吧。非要过一段时间,这种东西才会自动出现。」 宋青玉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样子,说道:「世昆,我来确认一下,冯三刀褚一白身上的白色颗粒和荆州大牢门口的白色颗粒,是同一种东西吗?」 宋世昆点头:「是!而且,我在医馆也看到了这种东西,知道了这种东西的名字,这种东西是制作硫黄丸和玉真丸的原料之一。」 宋青玉站起来:「别卖关子了,你跟我学点好。我每次解说案情就喜欢卖关子,这是我这些年培养出来的恶习,改不了了。你说的……不就是硝石吗?」 宋世昆看着宋青玉:「你早就知道了?」 宋青玉:「在验尸时,第一眼看到我就认出来了。只是当时王文元在场,我没说。」 宋世昆:「那咱们从兰花寺出来之后,王文元不在场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哼!」宋青玉冷哼一声,说道:「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现在还有心思破案吗?一天天的,脑袋里面就知道史妍!这一次出来,你就一直不在状态,有时候我都想把你赶回大理寺!」 宋世昆委屈地说道:「我哪有啊?」 宋青玉数落起宋世昆:「怎么没有?第一,你是查案的人员,你忽略了褚一白指甲里木屑和天然居的桌子不同,错误地做出了杀人十字的推理。第二,这硝石不但能入药,还是制作火药的主要原料!你出身军伍,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硝石!你在军队之中,没接触过火药吗?」 宋世昆也觉得自己犯下这种失误,确实说不过去。 宋青玉继续说道:「第三,你是我的人,你不跟在我身边保护我,一有空就去找史妍!还一晚上没回来!一晚上你在医馆干什么了?」 宋世昆脸色微红:「没干什么?」 宋青玉:「这个案子虽然看上去有点乱,但是发现了硝石之后,一切看似无关的线索,就全都联繫在一起了。看到硝石之后,这个案子我心中已然就有了个七八分。在查案人员接近真相的时候,如果你是兇手,你会怎么做?」 宋世昆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是兇手,看到你接近真相,我干脆就杀了你,我让你查!」 「你还知道呢!」宋青玉一拍桌子,指着宋世昆:「你能想到,兇手就想不到?!你昨天晚上没回来,兇手就已经过来暗杀我了!」 宋世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去谈情说爱,却把宋青玉都在了险境里。 宋青玉拍了拍宋世昆的肩膀:「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行吗?你武功高,有你保护我,我也能更放心的查案。」 宋世昆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一步也不离开你了,誓死保护大哥。」 宋青玉轻笑一下:「这还像话。」 「哒哒哒!」房门忽然响起荆州府衙捕快的声音:「宋大人,又发生命案了!王大人让我来请您过去!」 「又死人了?!」宋世昆一愣:「这兰花石真邪门!」 「走。」宋青玉整理了一下衣服:「兇手暗杀查案人员,这是作为兇手的最后手段,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 荆州府衙门外。 宋青玉和王文元并排站在最前,后退半步,宋世昆站在宋青玉的左边,再往回后,是荆州府衙的官差。官差们押着一个面容姣好,头髮凌乱的女子,自然便是花非花。 宋青玉面无表情,冷声说道:「王大人,三十个字内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文元是很聪明的人,他察觉到了宋青玉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他沉吟了片刻:「刚刚发现了第三次的兰花诅咒,花非花是兇手!」 宋青玉厉声问道:「所以,我才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认定她是兇手?」 「好吧。」王文元尴尬地一笑,说道:「那我就简单地介绍一下。」 荆州府衙的门外,是失踪许久的捕头陈大宝。继褚一白和冯三刀之后,他成为了第三位丧命在兰花诅咒之下的死者,尸首分离,嘴巴里叼着一朵兰花。尸体的旁边,是昏迷不醒的花非花。一人一尸被人发现之后,自然是引起了骚动。好在,王文元昨晚没有回家,而是在府衙留宿的,他让人通知宋青玉,然后就立刻仔细勘察了现场,并把花非花抓捕归案。和史妍不一样,花非花身体素质要好很多,喊了几下就自己醒来了。 宋世昆突然开口说道:「花非花只是和尸体一起出现在现场,并不能证明是她杀了人。还是有可能是其他人杀的,把花非花弄昏,让她来当替罪羊的可能。我认为,第一个发现花非花和陈大宝死尸的人,杀人的嫌疑更大。」 「咳咳!」王文元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我。」 宋世昆轻笑一下:「不好意思,得罪了。您是荆州知州,在荆州百姓心中宛如再世寇天官一般。我跟随大哥也见过不少官员了,您在我见过的官员里,绝对是最优秀的官员之一。我和大哥,都对您表示一万分的钦佩。我是觉得吧……」 宋世昆停顿一下,瞬间变脸,从满脸微笑变为面无表情:「这并不能作为你不是兇手的证明!」 宋青玉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但是,他看了宋世昆一眼,露出了满意且狂热的的笑容。 第113页 第三十一章 解密之前 宋青玉扫了一眼王文元的衣袖,轻笑一下。 现在是七月中旬,天气还很炎热。可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天气这般炎热,王文元却穿了一件春秋时才穿的官服,而且袖子很长,把他的两只手完美地遮住。此时,面对宋世昆的发言,王文元一时间该如何回答。宋世昆发挥了自己不会说话的看家本事——你是好官人就不是你杀的了? 王文元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摸样,说道:「现在泥地上的脚印大部分是我们的官差运走尸体时留下来的,在发现尸体时,泥地上只有一排脚印。我对比过脚印,和荆州大牢门前的脚印一模一样。再对照一下脚印花纹,和花非花鞋底的花纹完全一致。」 宋青玉的目光扫过荆州府衙的门口,心中暗道:「确实,从目前的现场来看,兇手只可能是花非花……不过,这更让我确信,花非花不是逃狱,是被人劫走的!兇手用了某种手法,把花非花劫走,却不在泥地上留下足迹。然后,又用了同样的手法,把花非花陷害成兇手,替他背下黑锅。」 王文元继续阐述自己不可能杀人的理由:「荆州府衙门外是土地,因为暴雨的缘故,已经变得泥泞不堪,人走过去一定会留下脚印。这一片泥地很大,尸体和花非花距离衙门门口有大概十几步远。尸体被发现时,泥地上只有花非花的一排脚印,脚印是从衙门门口走向泥地中央。脚印很深,以花非花的身形不可能留下那么深的脚印,她应该是背着陈大宝的尸体走过泥地留下的。泥地中央花非花的脚边上有一块痕迹,就是那种人滑到后留下痕迹。」 宋世昆点头:「嗯,王大人,目前为止,您说得句句在理。」 王文元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整个现场都在诉说,花非花就是兇手。她杀人运尸,但是有点倒霉,中途无意间滑到,把自己摔晕了。」 「哦?」宋世昆把头一歪,看着怀疑的目光盯着王文元说道:「这也太凑了吧。」 王文元故作镇定,说道:「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凑巧的事太多了。如果兇手不是花非花,那兇手还有什么人?花非花和陈大宝的衣服都是干松的,也就是说,他们到泥地中央是在雨停之后。昨晚雨停是在丑时左右,荆州衙门的仵作简单地验了一下尸体,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他确实是死于丑时之后。如果兇手另有其人,杀死他的兇手怎么可能在雨后的泥地上不留自己脚印把花非花送到泥地中央?除非陈大宝真是死于兰花诅咒,兇手能飘过泥地。」 「哼!」宋世昆冷哼一声后便沉默不语,做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王文元心中略有不悦:「宋少侠,您是验尸的行家,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您可以重新验尸。」 宋世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口说道:「哦,我相信荆州衙门仵作的能力,没那个必要了。」 王文元走到宋青玉面前:「宋大人,虽然之前你让我压一压这个案子,但是,昨天我已经把案子上报给府里了。」 「好啊!你还能使出这招来!」宋青玉心中燃起怒火,他缓缓抬起头。 宋世昆连忙走到宋青玉身边,拉住宋青玉,用眼神示意宋青玉要淡定。宋青玉努力克制了一下子的情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不是说压一压这个案子吗?」 「我说谎了。」王文元同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在昨天就上报了到府里了,算一下路程,府里的人今天中午就能到。」 宋青玉问道:「你怎么上报的?」 王文元并没有对宋青玉隐瞒:「我上报了褚一白被杀的案子,兇手是史妍小姐。她身份特殊,我一个小知州,当然要像上面请示一下怎么办。」 宋青玉略感疑惑:「上报的史妍是兇手?你不是老早就知道史妍不是兇手的吗?」 王文元点了一下头:「我当然知道,褚一白被杀的密室我已经解开了。府里来人,我就当着他们的面解开密室,证明史妍小姐是被冤枉的。再加上冯三刀和陈大宝的死亡她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嫌疑就会被彻底洗清。至于兇手,自然就是花非花,只有她才能完成陷害史妍小姐的把戏。」 宋青玉义愤填膺:「你也知道,花非花不是兇手的吧!」 「谁会在乎!」王文元露出反派奸计得逞一般的笑容:「史妍的身份特殊,你要知道,不是每个官员都像你,我上面的知府一定不敢对史妍怎么样,他会想方设法地为史妍脱罪!这个时候,我站出来洗雪史妍的冤屈,知府一定会匆匆结案,并对我大加赞赏!因为对他而言,只要史妍不被卷进来,兇手是谁都行!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救下了史浩的女儿,秦桧的孙媳,我卖给了两名高官一份天大的人情。同时,荆州的百姓还会对我守孝期间还不忘洗雪冤屈的壮举歌功颂德。这就是我的为官之道!」 王文元低着头,表情开始变得扭曲:「还不止哦,宋大人!你和你的老师一样,是主战派的人。我和我的老师一样,是主和派的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巡视天下冤狱是假,收集我老师污点才是真……」 站在一边宋世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这个王文元的心思果然缜密!在查案过程之中,大哥曾经让王文元压一下,暂时不要上报。这一举动,让大哥现在很被动。如果是大哥解开案件,那算是他查案谨慎,明镜高悬。但是,王文元背着上报案件,然后他再自己解开。这么一来,让他压下史妍这个案子的举动,就成为了大哥的催命符,作为史浩学生的大哥就有了徇私枉法之嫌!王文元破案的消息前脚传回临安,后脚秦桧党羽的人就会联名上书!上书内容显而易见——一个对老师女儿徇私枉法的官员,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巡视天下刑狱?!自然,收集秦桧污点的计划,也就付诸东流了!」 第114页 宋世昆听到王文元刚才的言论,弄明白了王文元耍的手段,心中不免有些气愤。虽然他是秦桧的学生,但宋世昆对王文元很敬佩,觉得王文元和他的奸相老师完全不一样。仔细想一下,在查案过程中,自己说了两句王文元的坏话,荆州的百姓差点没群殴他。这样的官员,这样的民心,居然是一个伪君子。他绝世好官的形象,全是伪造的假象! 「亏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好官!你的民心全都是欺骗而来的!」宋世昆指着王文元大喝道。 「不!」王文元很自豪地说道:「不用你以为,我就是好官!第一,我从没欺骗百姓,上任以来,荆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给了荆州百姓一个繁荣富饶城池,这是事实。我知道你们现在怎么看我,认为我是一个隐藏很深的坏人。但是,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好人,他不一定是一个好官!」 王文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如恶魔呓语一般蛊惑着宋青玉:「宋大人,你是聪明人,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在象棋里,如果被将军的话,就要拿一个棋子垫一下。花非花就是那个垫在你前面的棋子。你和我统一口径,指认花非花是兇手,这样,我们就算是一起破了荆州的案子。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被扣上一个徇私枉法的帽子,还能继续去巡视天下刑狱。宋大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说完,王文元耐心等待着宋青玉的回覆。 半晌,宋青玉抬起头,很平静地说道:「可是……人一旦低头,就离跪下不远了。我没你想得那么聪明,相反,我的目光短浅,考虑不到那么远,巡视天下刑狱,收集秦桧的污点,主战主和两派的争斗,这些东西都无所谓。我只在乎眼前的事,这个案子之中,花非花不是兇手。」 宋青玉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变得狂热:「王大人……我这样说了哦,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王文元倒退几步:「你……什么意思?」 宋青玉往前走了几步:「很简单,我的意思就是,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放你一马吗?」 王文元双手微微有一些颤抖:「昨天晚上放我一马?我怎么不知道」 宋青玉:「哎呀呀!王大人,您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啊?昨天你看我逐渐地接近真相,动了杀意,想杀了我来组织我继续查案吗?」 王文元:「宋青玉,我警告你,你这是诬告朝廷命官!」 宋青玉对王文元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继续自己之前的话语:「虽然你刺杀了我,但是我早有准备,本来,我是可以当成把你擒获。但是,我放弃了,我把你放走,想看看你为了逃离王法的制裁,会做出怎样的最后一搏。老实说,你只是加快了你的死亡时间。你背着我上报案件,然后背着我自己解开,先一步诬告我徇私枉法……你不觉得你耍这样的手段很卑鄙吗?」 王文元:「但是很有效,不是吗?」 宋青玉:「确实是有效,但是,你说错了一点。」 王文元:「哪一点?」 「不应该是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继续巡视天下刑狱。而是……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自首吧。」 宋青玉抬头四十五度角,像一个大反派一样的狂热表情,如是说道…… 第三十二章 解密之中 一阵寂静之后。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好吧,开始吧。」 王文元苦笑一下:「好吧,开始吧。」 宋青玉:「首先,先给史妍辩解一下。褚一白被杀的案子,现场完全封闭,房门的门闩落下,窗户反锁,兇手杀人之后无法逃出房间,留在房间里的史妍自然就成为了第一嫌疑人。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不得不看着你把史妍送进大牢。事实上,史妍成为嫌疑人,完全不在你的计划之内。那天下午,花非花无意间听到了你和褚一白秘密会面,被你发现。出于谨慎,你杀死了褚一白之后,便想到了嫁祸到花非花的身上。可是,你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史妍竟然因为醉酒,躺在花非花的床上睡着了。你伪造的天字三号的密封房间,陷害了一个你没打算陷害的人。所以,当你看到史妍时的惊愕,并不是因为史妍的身份,而是因为你知道你陷害错了人。」 王文元后退了一步:「假设你说得是对的,那我怎么陷害史妍的呢?」 宋青玉往前一步:「其实这个很简单,看一眼现场,大家就想到了。褚一白被杀的天字三号是密封的房间,冯三刀被杀的天字五号却不是密封的房间。你制造密封房间的前提,必须是房门原本是开着的。天然居是一个很不错的客栈,建筑完全没有偷工减料的行为,房门几乎没有缝隙,所以用线绳之类的东西吊起门闩反锁的手法不可能实现。只有用刀子挑起门闩,就更不可能了。」 王文元镇定了一下:「所以说,我不可能陷害史妍,但是,那个房间原本是花非花入住的房间,她想陷害史妍就容易多了。我们还是应该让花非花来当这个案子的真兇。」 宋青玉摆了摆手:「不要着急,我正要继续往下说呢。褚一白被杀当晚,你杀了褚一白之后,发现天字三号的们没有繁琐,就立刻想到了一个办法,把所有嫌疑推到花非花身上。你先用迷烟之类的东西让史妍陷入深度昏迷,然后把褚一白运送到天字三号。据我所知,天然居有一个冰窖!」 第115页 天然居的门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槽,小槽大概一指长半指深。还有一块一整条的木板作为门闩,把门闩放进小槽里,门在外面就打不开了。 「据我所知,天然居有一个冰窖。你下午离开时,在冰窖里用浇水结冰的方式,在门闩的右边连接上一块冰块,再准备单独的一块冰块备用。无论是连接着门闩的冰块还是单独的冰块,都和门上凹槽大小差不多,但是放在凹槽里能完美地卡住。你拿着你准备好的门闩回到天子三号,把单独的冰块放在左边的凹槽里,把连接着冰块的门闩卡在右边的凹槽里,这样,门闩就落不下来,且刚好和凹槽面平行。接下来,走出房间,把门关严。你杀人的时候是深夜,大家都在沉睡之中,只要等冰块化了,门闩自己落下来,反锁屋门。」 王文元轻笑:「就这么简单吗?」 宋青玉说道:「就这么简单,嫁祸花非花原本不在你的计划。这是你临时想起来的犯罪计划。我在查看现场时,门闩是新的,凹槽里是湿润的,就是你用冰反锁房门时留下的痕迹。」 王文元为自己争辩一下:「虽说用冰块卡住门闩这样的办法行得通,但是,你忘记了吗?褚一白和冯三刀死在天然居,我家到天然居,就算是骑马,往返杀人也是来不及的。两个人都死于丑时左右,这个时间段里,我有一大堆人可以为我做不在场证明,甚至,你身边的宋世昆都是我不在场的证明的证人。」 宋青玉反驳回去:「但是,你家住在天然居的对面,你可以用船划过湖面,这样的话,时间就会大大缩短。你的不在场证明就不復存在了。而且,你非常谨慎,即使用船只减少了自己的往返杀人的是时间,你还是不放心。你又用了另外一个障眼法,为子自己做了不在场证明。」 「我先来说你第二个障眼法,以冯三刀举例,因为你为自己做得第二个障眼法,在他身上暴露的最严重。我们第二次验尸时,我们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现象,这个冯三刀,他不是被人勒死的,而是被冻死的!现在是炎炎七月,你敢相信吗?冯三刀是被活活冻死的!冯三刀死时诡异的微笑,那并不是微笑,被冻死的人都会有那种类似于微笑的尸体僵硬。我并不是很精通验尸,多亏宋世昆在场。」 宋世昆洋洋得意地站在一边,宋青玉看了他一眼,为自己辩解道:「不过,我不是职业的仵作,看到死者被切割的脖子上原本有勒痕,判断他是死亡也算不上我的失误!我第二次验尸时,在褚一白和冯三刀身上发现了一种白色颗粒。第一次验尸时,我没有发现这种东西,第二次验尸,这种东西却突然出现了。这种白色的颗粒,就是硝石,能用来制药,也能用来制作火药。同时,硝石还有一种神奇的作用,那就是……制冰!」 「硝石遇水,周围的温度就会降低,可以低到让水结冰。你杀死褚一白和冯三刀,把他们尸体扔进硝石水里。想像一下,尸体浸泡在有冰块的水里,会发生什么样的效果?因为现在是夏天,我们验尸自然会用夏天的标准去验,但是,事实上,尸体变化的程度,应该大致相当于冬季。所以,两个死者死亡的时间可不是丑时,真正的死亡时间要往前不少。宋世昆和兰花寺的人为你做的不在场证明,完全没有作用。你真正的杀人事件,要在那之前。」 「起初,我以为你是把他放在了天然居的冰窖里,但是,一直在冰窖里的冯三刀,衣角上不可能会发现了湖中才有的水藻。我想你是把他捆绑起在湖内的某个地方,比如绑在月牙湖中央的桥洞下面。你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冯三刀送过去绑好的,因为你不可能在你家里面对着七八双眼睛杀人。你用油布之类的东西隔出一小块区域,在这块区域里撒入硝石,以此降低这片区域里的温度,延迟冯三刀的死亡时间。但是,你无意间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你用绳子勒杀冯三刀时,你没有把他勒死,只是把他勒晕了。可是,慌乱的你没有仔细检查冯三刀是不是真的死了,直接把他扔进了硝石水里。这样才出现了冯三刀炎炎夏日却被活活冻死的离奇现象。可以说,我要感谢你的这一次失误,正是你的失误,才让我联想到硝石制冰,进而,才能把整个案件串联起来。」 「我第二次才发现尸体上有硝石,是因为开始时,冯三刀尸体是湿的,干了之后我才能发现硝石。而褚一白那里,因为宋世昆这些天为情所困,心思根本没在查案上,初次检验褚一白尸体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作为职业的仵作,就说不过去了!」 宋世昆站在一边很尴尬,心说,你破你的案子,老损我干什么? 王文元轻笑一下:「好吧,就算你说得都对,我用硝石来延缓死者的死亡时间,用冰块反锁房门,但是,还是那句话。我怎么渡过湖水?宋世昆可以为我证明,我家根本没有船只。」 宋青玉同样轻笑一下:「这个很好解释,你在丑时之后才杀的人,你的犯罪时间就没那么紧凑了。你可以现场做啊,你做好了船只,杀人,运尸,返航,最后再把船拆了!这样,宋世昆就算住在你家,也照样发现不了你的船只。」 「哈哈哈……」王文元大笑起来:「宋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吗?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我丑时之后才杀的人,我一个人在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做出一艘船?!」 第116页 宋青玉没有着急给出可能的答覆:「我在查案的过程之中,听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据说,两个巡夜的兵丁,在月牙湖上看到了兰花姑娘凭空飘过湖面,但是脚下却没有船!挺起来像是看到鬼魂了,呵呵。本来,我没在意这个事情。但是,恰恰是这个我原本没注意的事情,让我想到了你採用了什么样子的船只!」 王文元楞在原地,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哦,我明白了,你该不会是认为我会编造竹筏吧。确实,竹筏编造起来要容易一点,但我家附近根本没有竹子这种原材料,宋世昆也可以做证明,他在搜查我是否藏于船只时,恐怕就已经想到我了会不会偷着制造竹筏了。怎么样?这样一来,我还是清白的,我还是没办法杀人。」 宋青玉背起手:「王大人,你的求生欲还是强烈啊!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想着来干扰我,我可从来没说过你用的是竹筏。」 王文元现在就想是在地狱之中抓到了一根纤弱的蜘蛛丝,他出现了幻觉,看到了虚假的希望:「好啊,我没有用竹筏,那我就不能通过湖面往返杀人。走旱路更不可能,天然居周围泥地上没有足迹,我不可能飘过去杀人。不管兇手是不是用了硝石来延后死者死亡时间,我都没有杀人的可能。」 宋青玉坏笑一下,说道:「不不不,硝石可以延迟死者的死亡时间,也可以让你横渡湖水。」 王文元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宋青玉看穿了他的到底是怎么横渡湖水运送尸体的了。 「说出来有点不可思议,你制造了……一艘……冰船!」 第三十三章 狗急跳墙 「冰船?」花非花和宋世昆同时抬头,解密以来,他们都一句话不说,把风头都让给宋青玉。 花非花陷入了沉思:「王文元先是用天然居冰窖的冰块反锁天字三号,后来又用硝石制冰产出的大度降温延缓死者死亡时间。他所施展的诡计的核心,全部来自于冰。在这个时代下,科技没有那么发达,案件发生的时候是夏季,宋代的夏季,王文元突然用冰块来完成犯罪,宋青玉如果不是发现了残存的硝石,他一时半会拆穿不了王文元的手段。事实上,在没发现残存的硝石之前,宋青玉猜到兇手是王文元上门对峙,却拿王文元一点办法没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文元才大胆地把硝石运用到底。」 「冰船?!乍一提起这个冰船,我也被吓了一跳。但是,我在一本书里看过,有一个国家在打仗的时候,真真正正的建造过一艘冰船。可是,宋青玉和王文元怎么会想到这种用冰制船的方法?难道,他们也看过那本书吗?不,他们不可能看过那本书!难道……这两个人,是靠着脑袋硬想出来的?!」 「不错,就是冰船!」宋青玉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完,他看了一眼花非花,他忽然觉得,今天花非花有点反常。之前,自己把宋世昆数落了一顿,宋世昆一言不发倒是正常。可是花非花为什么也这么一言不发呢?仔细想一下,花非花在府衙门口被发现,如果宋青玉不解密的话,她随时都会被当成真相收押。可是,她一不喊冤,二不争辩,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这到底是为什么? 「算了,现在不是管花非花的时候,还是继续先解决王文元吧。」宋青玉把心绪收回来。 花非花看到宋青玉正在看自己,重新低下头,恢復到一言不发的状态。 王文元连退几大步:「哈哈……冰,冰船。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当然做得到……」宋青玉微笑着说道:「这个冰船并不是你制造的,而是褚一白制造的。你之前曾经在天然居和褚一白秘密会面,你们之间在谋划着名什么秘密事项。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可能就是赈灾粮款被贪污的事情,是的,你们就是贪污赈灾粮款的真兇。你可能是用分赃之类的理由当成藉口,让他晚上到你家里秘密会面。你把制造冰船的方法告诉了他,让他晚上划船经过月牙湖去找你。」 「制造冰船的方法很简单,在天然居的冰窖里,用一定比例的木屑和水结成冰块。光用冰块做不出船只,因为想让冰块浮起人,需要的冰块太大,所以必须混入一定比例的木屑。有了这样的原材料,就能制作冰船了。他把冰块大致剷出一个船型,然后用这个简单的冰船划过月牙湖去找你了。在制造冰船时,他把木屑和水混合在一起的时候,指甲里残留下少量的木屑。他应该是制作了两艘小冰船,一艘他自己使用,另一艘留给第二天的冯三刀使用。」 「他用冰船去找你,以为你会分给他一部分赃款。但是,他没想到,你已经对他动了杀心。你杀死了他。然后,你用冰船往返,夜晚的水温和气纹都很低,不要低估这个冰船能够使用的时间,比想像中的要长。我让宋世昆查过,褚一白和冯三刀死后,你家门前的湖水里有不少的木屑。那是因为,你乘冰船回家之后,就立刻把冰船砸碎,扔进河水里,等着温度逐渐上升后,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混在冰块里的木屑,却留了下来。这就是你不用包含竹筏在内的所有船只也能往返月牙湖两岸的方法,你用了两艘一次性的船只,来完成你两次谋杀。」 「哦,对了。荆州传闻中的兰花姑娘凭空飘过湖面的传闻,也和你有关。恐怕是你之前就在演习,看一看来回杀人的时间,熟悉一下杀人的过程。被人看到后,冰船透明,再加上隔得远,所以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飘过湖面。」 第117页 此时,王文元已经出现了幻觉,在他的感觉之中,宋青玉就像一个身高比两层楼还高的巨人。再回头望一下自己的四周,自己的四肢绑满了丝线。顺着这些丝线望过去,所有的丝线都被宋青玉攥在手里,高大的宋青玉玩弄着手里丝线,把自己当成一个木偶一样玩耍。 宋青玉转过头,望向王文元:「是这样吗?王大人……」 王文元缓缓抬头,看到了宋青玉的目光,他的心中开始剧烈地跳动,他莫名感觉到了宋青玉身上的可怕。 「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因为我是一个连杀三条人命罪恶滔天的犯人而憎恶,也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原本前程似锦却误入歧途的官员而惋惜,甚至,都没有他伸张正义破解冤案之后,作为一个正面人物的自豪!我看到是什么……他的目光,就像是一个埋头认真思考谜语的孩童……」 「他曾经说过,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也罢,他都不关心,他只关心眼前的事情……我以为那他只是的虚张声势。但是现在看来,他说得是真的。朝廷的争斗,他完全不关心,他只是关心,他面对的对手能否给他一个让他全身心投入的斗智游戏!多么可怕的一个男人,这样的男人,果然不能留下他!比起杀掉我身边的知情者,他踏上荆州的那天我就应该先杀掉他才对!」 「没有办法了,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他都知道了!不久之后,我就会被收押,送上断头台……不,还有机会,如果……如果他死在这里呢?宋世昆、花非花、史妍,全部死在这里!我的手下,我的手下……花钱堵住他们的嘴!今天他查到的所有事情就会被掩盖!不,不,他是奉旨出巡的钦差,他这条命的分量和我之前杀的那几个人可不一样!能杀的话,我早就杀了他了!他来查赈灾粮款,突然被杀死在这里,明摆着就是我这个知州干的。不,不,不!杀死他已经是最后的手段了,必须要杀!」 王文元伸手抽出自己身边一个官差的佩刀,疯狂地沖向了宋青玉:「是的,没有人规定,当一个查案人员在解密的过程中,兇手不可以杀死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杀了他再想办法怎么对付朝廷追问钦差之死!」 王文元手持钢刀,砍向了宋青玉。刀面的反光上,我们看到了宋青玉的面庞,嘴角挂起一抹轻蔑的冷笑,没有一丝一毫地惊讶和惶恐。没有惊讶是因为他知道,王文元一定会对自己动杀心;没有惶恐是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不是死在这里的命。宋青玉站在原地,不避不闪,横眉冷对即将来到自己面前的刀刃。 一组慢镜头。 一阵夏风吹过,风中还夹杂着几片绿叶。刀尖划过燥热的夏风,刺着风中的绿叶,一瞬间之后,来到了宋青玉的胸膛前。挑着绿叶的刀尖,再有三寸,刺入一颗心。在这一刻,三寸的距离,就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王大人……」侧耳听,宋世昆的阴森的声音迴荡在王文元的耳膜间。 「适可而止吧……」勐回头,宋世昆狰狞的笑容烙印在王文元的瞳孔里。 镜头拉远。 王文元左脚是一个弓步,右手紧握钢刀,右臂伸得笔直。手臂已近伸直,可刀尖距离宋青玉的心脏还是有三寸的距离,如果想让刀尖刺入宋青玉的心脏,就只能加大自己的弓步,来延长自己手中钢刀的攻击距离。 宋世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王文元的背后,他欺霜傲雪地站在那里,背对着王文元。他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腰间,另一手倒持着一把特大号的血红色油纸伞,就是他一直背着的那把。油纸伞是倒持的,伞尖正好抵在王文元的腘窝上。腘窝在膝盖的背面,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腿弯,大腿运动所需的主要肌肉的末端都在这里。宋世昆把伞尖抵在腘窝上,就相当于夺取了王文元使用这条腿的权利。只要王文元想动,宋世昆就会重重地把伞尖刺在王文元的腘窝上,卸去王文元腿上的所有力气。 「将军了哦,王大人!」 宋世昆站在原地,反持的纸伞一用力,重重地刺在了王文元的腘窝上。 「咚!」一声闷响,那是肉和土地撞击的声音。王文元的身体理所当然地斜着栽进了旁边的泥土里。手里的刀也在摔倒时脱手滑了出去。 「咔!」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是关节错位的声音。王文元脸部的表情开始扭曲,并渗出层层汗珠。 镜头切换一下,宋世昆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在王文元刚才倒地时,他再一次倒持纸伞,用伞尖重重的刺在了王文元的腘窝上,让他膝盖处的关节错位。 燥热的夏风吹过,宋世昆黑色的长袍随风舞动,他缓缓转身,像耍杂技一样把纸伞在手中旋转几圈,然后像攥棒球棒一样双手紧紧攥住伞柄。 「啊……」王文元的一只腿已经瘦了重伤,他艰难地爬起来,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荆州府衙的官差:「来人!宋青玉污衊朝廷命官给我拿下!」 可是,荆州府衙的官差们即使听到了王文元的命令,却依然纹丝不动。王文元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对着自己的手下大喊:「你们在干什么?听不到我的话吗?」 宋青玉走上前一步:「王大人,在他们心中,你已经是一个嫌犯了,他们没有动手抓你,已经是对你的爱戴了。来人——」 二十几个大理寺的官差手持弓弩从高墙上跳下,把弓弩对准王文元。 第118页 「拿下!」 第三十四章 贪污的理由 王文元一介书生,尽管他想当场杀掉宋青玉,但是,有宋世昆在,他是做不到的。最后,他只能是提前被收押起来。 「哈哈哈哈……」被三大件铐齐的王文元冷眼望着宋青玉:「宋青玉,你抓住我又能怎么样?你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宋青玉:「哦,此话怎讲?」 王文元:「还记得花非花吗?她是自己越狱,并且她杀了陈大宝,有这样一个美人陪着我一起上刑场。呵呵,也不错。更何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一定使用你说得那一堆硝石的手法?」 宋青玉:「哦,你说这件事啊,花非花是被你陷害的。刚才你突然袭击我,我都忘了说了。」 「嗯……我想一下,从哪里开始说呢?先从花非花越狱开始说吧。虽然,荆州大牢门前的泥地之上的脚印来看,除了两名狱卒,就只有花非花从里面出来过。但事实上,花非花的那排脚印很蹊跷。她那一排脚印很深,至少要比另外狱卒的脚印要深一些。花非花身体纤细,她的脚印不可能比正常的男人还重。而且,深得程度还不一样。从大牢门口到石板路,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是脚印逐渐的加深。这不是很奇怪吗?」 「后来,我让宋世昆沖洗查看了现场,在现场里发现了硝石。这些硝石分布的很规律地分布成两行,两行之间间距大概是两掌宽。从大牢门口一直延伸到石板路,有十几步长。根据这些线索,我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猜测到了你是如何潜入大牢劫走花非花,却只在泥地上留下一排足迹。」 「这里还是要用到硝石。首先,你用寻找当时下落不明的陈大宝当成藉口,抽调走大量的狱卒,方便你实行计划。然后,你背上一个水桶,抱着一大把硝石,穿上一个和花非花脚形相仿的鞋子,倒退着走到大牢的门口。这就是为什么花非花那排脚印为什么会那么深的缘故。在倒退走往大牢的过程之中,你把硝石均需地撒成留有一定间距的两排,并往上面浇水。随着你不断的撒硝石和倒水,你身上的重量逐渐地减轻,留下的脚印自然也就变浅了。对,不是脚印从大牢门口到石板路逐渐加深,而是脚印从石板路到大牢门口逐渐变浅了!」 「还记得秋末冬出的时候,泥地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吗?正午天气很暖,泥地走上去会留下脚印。而到了晚上,温度遍地,泥里的一点水分结冰,这一块泥地就会变得很硬,走在上面就不会留下脚印了。你厉害的地方就在于,现在是夏天,你却完全用着冬天的手段杀人犯罪。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就是等待,等硝石雨遇水吸收热量,让水结冰。你留下的那两排硝石之间的位置,就会被冻出一条小道,就像冬天晚上的泥地一样。因为这有一段时间,所以你用迷烟把大牢里的人迷晕,方便你行事。你把你穿得鞋子换给花非花,然后再穿上自己备用的鞋子,背着花非花从那条特制的小道上走出来。这个时候的小道已经很坚硬,不会留下您的足迹。最后,你再训斥醒来的狱卒,拖延一下时间,让硝石制出的冰融化。这就是你往返大牢,带走花非花,却只留下一排足迹的真相。」 「至于陈大宝被杀,花非花和他同样出现在雨地里,而雨地周围只有花非花自己的足迹,也是和大牢门前的足迹一样办法。兰花石能够预报雨水,你提前就在荆州府衙门前的泥地里埋下硝石,然后,等待雨水降临。同样,硝石雨水降温,为你冻出一条小路。你先换上花非花的鞋子,背着陈大宝从你特制的小路上走到雨地中央。然后,你再倒退着走出雨地,把鞋子还给花非花。接着,背着花非花走特制小路把花非花送到雨地中央,并伪造出花非花杀人不小心滑到摔晕的假象。最后,从雨地中央走小路出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等待第二天来见证花非花杀人的现场。」 宋青玉说完,走到王文元的身边。现在是七月中旬,天气还很炎热。可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天气这般炎热,王文元却穿了一件春秋时才穿的官服,而且袖子很长,把他的两只手完美地遮住。宋青玉撩起王文元的衣袖,对着王文元说道:「虽然在我没有亮出证据之前,你就已经跳出来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手上的这个东西,你怎么跟我解释一下?」 只见,王文元的虎口附近,有不少的红斑,还有轻微的肿胀。 宋青玉:「这种东西叫做冻疮,一般发生在冬季,可是,现在是七月份,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七月份你怎么会得冻疮呢?!很简单,你这些天为了你的杀人大业,不断地摆弄水和冰。如果你是一个皮糙肉厚的农夫,或许不出现这样的结果,但是,谁让你偏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官老爷呢?你的身娇肉贵,皮肤很细腻,因此得了冻疮。」 王文元深吸了一口气:「是我输了,别废话了,把我受压起来吧。」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来人,送王大人入狱。」 …… 天然居。 宋世昆站出来:「案子的过程我基本上明白了,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那就是王文元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宋青玉说道:「多简单啊,他贪污了赈灾粮款,褚一白敲诈他。正好在这个时候,我们过来查这件事,他一狠心,就杀人灭口了。至于冯三刀和陈大宝,恐怕是在褚一白死后察觉到了什么,也发现了他贪污的事情,所以,他顺手把那两个人也给灭口了。」 第119页 宋世昆不解的说道:「我知道,可是,根据花非花从褚一白那里得到的帐簿来看,这一次的贪污入不敷出,不仅落不下钱,还得往里搭钱啊。」 宋青玉也站起来,走到窗边:「既然提起这一点,我不得不说一句,王大人虽然杀了三条人命,但是,他其实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官员。就像王大人自己所说的,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一个好官。」 宋世昆更不解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宋青玉说道:「一开始,我对粮款贪污入不敷出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知道后来,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还记的我在溪洞时,遇到了一个放牛的小孩,我跟他询问过赈灾粮款被混入糠麸的事情。他作为一个普通的灾民,非但不觉得粮食混入糠麸不好,相反,他还要感谢那个把糠麸混入赈灾粮的人。」 「年初,灾情严重,赈灾粮款远远不够。王文元无奈之下,一口气扣下了一半的春耕费,买了大量的粮食和糠麸,粮食掺入糠麸,所以发放的粮食是正常的数倍,这才勉强就下了大部分灾民。为什么掺入糠麸?正常粮食再往下发,知县们那里一定会贪污,但掺入糠麸的粮食他们不会贪,因为贪了卖不掉。而对于灾民而言,他们不在乎,只要能活命就好了。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保证粮食真到灾民嘴里。现在想想,因为糠麸和粮食是在褚一白的粮行购买的,王文元这才被褚一白抓住把柄的。」 宋世昆惊愕地说道:「居然还有这种事!」 宋青玉:「老实说,我很欣赏王文元贪下春耕费,购买糠麸混入赈灾粮,救下大量灾民的义举。设想一下,如果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像一个大清官那样,发下多少春耕费和赈灾粮,他一分不动,分毫不差地往下发。结果会是怎样?很明显,赈灾粮不够!下面的知县也会贪污!灾民会饿死一大片!他这个『贪官』,可比那些『清官』有用。」 听到了王文元有过那样的举动,宋世昆看向荆州大牢的方向:「王大人,是我错怪你了,你确实是一个好人。」 宋青玉若有所思的摸样:「好人吗?」 宋世昆点头:「是啊,现在回忆,史妍为什么会被劫走?仔细想想,劫走史妍对他的杀人计划并没有什么帮助。他本来是想陷害花非花的,但是,阴差阳错的,史妍成了替罪羊。他当时看到史妍时被吓了一跳,那不是因为褚一白的死相难看,也不是因为史妍的身份特殊,而是他知道自己无意间害了一个无辜人。后来,他想办法劫走史妍,并想办法还史妍一个清白。大哥,实话实说,如果他能在史妍这里狠心一点,你未必这么好破案。」 宋青玉:「嗯,还记得他特意把褚一白的尸体运送到兰花寺的事吗?为什么要把尸体送到兰花寺?因为他把迷昏的史妍藏在褚一白的棺材里,用运送尸体当成藉口,把史妍送到了兰花寺。然后屏蔽左右,把史妍藏在了兰花寺里。」 宋世昆的目光有些忧伤:「那我们刚才把王文元逼到绝境,究竟算是对的,还是错的?」 宋青玉低沉嗓音:「谁知道呢?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人是一种最善变的动物,人所能犯下的所有过错,总能找到一个合适藉口去为其辩解。比如,你杀了一个人,你可以替自己辩解是替天行道,一个罪行瞬间就被美化了。然而法律的存在,便降低了罪行美化的干扰,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寸步不能让。」 第三十五章 解密之后 清晨。 「世昆。」宋青玉喊宋世昆:「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准备上路了。」 宋世昆:「嗯,我早准备好了。史妍……咱们还带着她吗?」 宋青玉沉吟了一下:「带着她吧,临安那边,秦勛正在想方设法的和史妍联姻。虽然我相信我的老师史浩,但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把史妍留在我们身边,看秦勛还找谁促成联姻去!」 宋世昆呵呵一笑:「大哥,那史浩大人找你问罪怎么办?」 宋青玉:「我就说我不知道秦勛想和史妍联姻的事。」 宋世昆:「我觉得还有一个办法能阻止秦勛和史妍联姻。」 宋青玉:「什么办法?」 宋世昆:「让史妍嫁给我,为了朝纲不掌握在只会对外邦屈辱求和的秦桧手里,我觉得我有必要献身一下。」 宋青玉:「滚!」 宋世昆:「哦,对了!昨天王文元已经被押送前往临安了,临行前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宋青玉:「什么话?」 宋世昆:「他是,关于天字三号那里,他无意间陷害了史妍的事情,你没有完全说对。」 宋青玉:「没有完全说对?什么意思?」 宋世昆:「你都想不明白,我怎么可能想得明白?你慢慢想,我去叫史妍和花非花了啊。她刚才出去买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 月牙湖畔有一个卖摺扇的小摊,花非花往周围望了望,看没有人跟着,便走了过来。 「师傅,我看到了你给我留下的暗号,你找我?」花非花压低声音,一边假装挑扇子,一边说道。 站在花非花对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便是乔装打扮的地母,花非花的师傅。地母是一个三四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标志女人。但是,她精通易容术,这一打扮,任谁看都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老妇人。 第120页 地母阴沉着脸:「你跟着宋青玉来荆州,任务是如果能救一下王文元,就伸手救他一把。可是,我听说,你无意间听到了王文元和褚一白的对话,这个王文元差点就让你当了他的替罪羊,是吗?」 花非花委屈地说道:「是,这个王文元,我不救他就算对了。」 地母看着花非花:「嗯,那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你找机会暗中示意一下王文元,让他知道你目前为秦桧做事,你和他是自己人,他还会这么对你吗?」 花非花有些为难:「这个……」 地母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不要把我当成傻子,你来到荆州之后,非但没向王文元表明身份,还一直在拼尽全力帮宋青玉的忙。」 花非花替自己辩解:「这……这是为了尽快博取宋青玉对我的信任。」 地母一摆手:「算了,我们的计划有变。少主马上就要从金邦赶过来,我们和秦桧互相利用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花非花大吃一惊:「少主?!那个怪胎要到南宋来了?」 地母坏笑着说道:「放心,你这一次的失误,我不会声张。而且,就算声张了也不要紧,他小时候,不都是你抱着他上床睡觉的吗?你要知道,少主对你,呵呵呵……还是很宠爱滴哩。」 花非花也轻笑一下:「是啊,我和他从小长大,他对我还算不错。要是算起来的话,自从我们为了避难逃到南宋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不过,师傅,你这个滴哩用的好啊。」 地母白了花非花一眼:「你这个丫头!别没个正经的!」 地母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包裹:「吶,你的装备前几天都扔了,这是新的。蒙汗药、绳索、匕首,一应俱全。回到宋青玉身边,继续监视他的动作。」 花非花点头:「知道了。」 地母又掏出一包药粉,和一个药方:「吶,这是我新找名医给你开的药,你心脏难受的时候就吃一些。傻孩子,照顾好自己。」 花非花抱住地母:「知道了,师傅。」 …… 花非花走出不远后,正好碰到了史妍,她们刚才出来一起买东西,结果花非花三转两转就把史妍给甩丢了。 史妍立刻扑上来,抱住花非花:「哎呀,花非花姐姐!」 花非花看到史妍抱住自己,很不高兴,但是还是得做足样子。她立刻用一副焦急的语气说道:「史妍妹妹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可急死姐姐了。这要是把你丢了,奴家怎么跟宋大哥和宋少侠交代哟!」 史妍松开花非花:「花非花姐姐,这个哟字用的好啊。」 花非花一愣,心说,你刚才跟着我来吗? 史妍看到了花非花手里的包裹,也不拿花非花当外人,一把抢过来:「我看看!」 花非花冷汗都出来了,包裹里面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这让史妍看着,这还得了。 史妍看到了包裹里的匕首,迷药之类,顿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了花非花。 花非花假装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髮簪上。 史妍忽然噗嗤一笑,再次扑上来抱住了花非花:「花非花姐姐,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碰到你这么好的姐姐。」 「嗯?!!」花非花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史妍把头扎进花非花(。)(。):「前几天我被捕时,你在我耳边说,就算劫狱也要把我救出来。我以为你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 史妍松开花非花,拿着手里装着匕首迷药的包裹:「你真的打算这么干!」 花非花长出一口气:「唉,奴家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像奴家的亲妹妹一样。看到你被捕,一时想不开,就准备了这些东西。」 史妍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花非花:「现在你看到我没事了,这些东西可不能再留着了,咱们得把它们扔了。让人看着,可就不得了了!」 花非花面部的肌肉一阵抽搐,强挤出一丝微笑:「是,妹妹说得对。」 史妍拿着包裹,连蹦带跳地跑在前面:「花非花姐姐,就算是为了救我,劫狱也是不对的,以后可不准你这么干了。哦,你说出来买东西,可什么都没买,就是想找个地方把这包东西扔了吧。」 花非花机械地跟在后面,看着史妍的背影苦笑一下:「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啊。」 …… 天然居里。 宋青玉缓缓站起来,嘴里默默念着:「花非花……问题出在她的身上……这就是我忽略的问题。我发现天字三号的门闩是崭新的,明显被人被换过,因为这一点,我才发现了天字三号反锁的原因。这个错误,假如不是王文元犯下的呢?如果这个错误不是王文元犯下的,那可就是……花非花回过案发现场!」 …… 大街上,花非花满面愁容,那天宋青玉开始解密的时候,她就一直一言不发。因为她心里有事情,他担心破解案件之后,发现她的秘密。 花非花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应该怎么回去面对宋青玉。 「那天,我要去褚一白家里搜帐簿,史妍在我的房间里睡觉,我在外面只能把门关严。可是,我没想到王文元会想出办法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万幸,也可能是不幸,他阴差阳错地把史妍当成了我。中途,我确实回去过一次。那个时候,冰块已经化了一部分,门闩落入了凹槽一部分,房门已经没办法从外面打开了。」 第121页 「我感觉很奇怪,所以把门撞开,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我看到了褚一白的尸体和昏迷的史妍,以及房门上还没有完全化掉的冰块机关。我清楚,这是兇手设下的陷阱,他用冰块和门闩做了一个简易的装置,等冰块融化之后,门闩就会自己落下来,把房门反锁。这样一来,躺在房间里睡觉的人就是兇手。原本应该是我,现在成了史妍。」 「我应该怎么办?喊醒史妍,让她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了,然后报官,我来为她做证明,还给她一个清白。但是……我怎么办?目前现场就只有我和史妍,以及地上这具尸体。史妍会不会反咬我一口,说她醒来时就看到了尸体和我。我并不了解这个女孩,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做出这种事。仔细想一下的话,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安全,把别人推进油锅里,不是不可能的。就算我运气好,史妍的人品说得过去,不会陷害我。但是,那些捕快呢?史妍身份特殊,他们不敢动,一定会把我当做犯人草草结案!」 「我站在原地狠了狠心,觉得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吧。原本的门闩已经被撞断了,我立刻跑到其他的空房间拿来一个新的木栓,然后又跑到冰窖,用同样的办法反锁房门。然后,我就躲出去,假装天快亮的时候再回来。等着宋青玉解开案件,还史妍一个清白。就算他解不开,我也已经亲眼见过了兇手的把戏,大不了我不动声色地提示他一下。既然兇手把史妍错当成我陷害了,那不妨就将错就错吧。明哲保身,我做得其实也不算是错的吧!」 花非花停下脚步,望望史妍的背影,再望望着天然居的方向:「我……是不是变得心软了?怎么才做了这么一点事,就放不下呢?」 …… 天然居。 宋青玉的身体像失去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这是真的吗?是王文元临死前故意给我一个噁心的恶作剧,还是花非花确实回到过现场却选择了助纣为虐……」 这个时候,宋世昆敲了敲宋青玉的房门:「大哥,花非花和史妍她们买东西回来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哦,出发。」 第三十六章 尾声和彩蛋 宋青玉一行人继续往下一站进发,一路上,宋世昆和史妍有说有笑,只有宋青玉和花非花则各自在一边,谁也不和谁说话。现在,史妍没什么事情了,宋青玉也没有证据证明花非花确实那么做了,所以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宋世昆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凑到宋青玉身边:「大哥,荆州的案子咱们算解决了,但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咱们还是没弄明白。」 听到这句话,宋青玉和花非花同时一愣,他们两个人以为宋世昆说得是花非花回过天字三号的案发现场的事情。 半晌,宋青玉问道:「还有什么事没被解决?」 「那就是……」宋世昆神秘地说道:「兰花石流血之谜。」 「嘶……」宋青玉不禁咋舌,宋世昆说得对,关于兰花石流血之谜,确实还是一个未解的谜团。 「想一下,这个兰花石多神奇。每次流血,晚上都会下雨,每次下雨就会死人。」宋世昆看着宋青玉。 宋青玉装作不在意地说道:「也不是很神奇,每次下雨之后就死人,那是王文元有意想利用兰花诅咒的传说,特意选择好时间才杀人的。」 宋世昆:「但是,那必须是在兰花石能够预测雨水的前提之下。也就是说,兰花石流血就会下雨的神奇现场,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史妍似乎也感兴趣了:「这么神奇的石头,真后悔没去看看。」 宋青玉不以为然地说道:「算了吧,夏天连着三天都下雨,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你没碰到过连着三天都下雨的状况吗?」 史妍点着头:「嗯,我在临安碰到过一连下了七天的状况。」 宋青玉一抖手:「这不就结了吗?」 宋世昆不依不饶地追问:「可是,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兰花石流血之后,准下雨呢?」 宋青玉瞪了一眼宋世昆,不再说话。 史妍忽然想明白什么的样子:「哇,我知道了,宋大哥,你解决不了这个兰花石流血之谜,是不是?」 再看宋青玉,脸色很难看,史妍说得对,兰花石流血之谜,他想了很多天,始终是束手无策。 史妍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哦,还有宋大哥解决不了的难题。」 宋世昆也幸灾乐祸地说道:「大哥,我也是好奇,你要是不知道,我就不问了。」 宋青玉嘴硬的很:「谁说我不知道,我已经基本把兰花石流血的秘密解开了。」 史妍有所怀疑的望着宋青玉:「基本?」 宋青玉装作很从容的样子:「夏季快要下雨的时候,空气比较潮湿,家里的水缸的缸壁就会往下淌水,这个现象你们都看过吧。兰花石流血的道理,就和这个差不多是一样的。」 史妍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对,不对,那兰花石流出的应该是水啊,怎么可能是红色的血呢?」 宋青玉继续解释:「这个很简单,那是兰花寺的和尚们搞出的一个噱头,他们事先在兰花石的缝隙里放入少量的硃砂之类的红色颜料。这样,等兰花石流水的时候,就会混合着那些红色的颜料出来,看上去就像是血了。仔细回想一下,那些血水的颜色,确实不是很新鲜。」 第122页 宋世昆:「我问过兰花寺的和尚们,他们没那么做过。」 宋青玉:「废话,你搞出来的噱头,你会承认吗?」 三个人说得很热闹,花非花在一边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花非花姐姐,难道你知道兰花石流血之谜的真相吗?」史妍人小眼尖,正好看到了花非花偷笑的一幕。 「额……」花非花有些为难:「奴家在一本书里看到过类似的现象。」 「哦?」宋青玉眉毛轻挑,看着花非花:「说一下,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花非花已经没有时间组织语言了:「是这样的,那块兰花石不是普通的石头,它和冶炼铁的那种石头是一样的。它里面藏着很丰富的……铁!嗯……这个,怎么说呢?铁和铁也不一样,比如正常的铁是黑色的,生锈的铁是红色的,那块兰花石里的铁就是类似于生锈的铁。铁锈,红色,被水从缝隙里冲出来,红色!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宋世昆和史妍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花非花在说什么。 宋青玉听完,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看的是什么书啊,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也想看看。」 花非花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一本不出名的书,都是胡说八道的,别看了。再说,那还是在奴家的故乡时看的呢,现在早就找不到了。」 「你的故乡在哪?有机会去取来看看。」 「不要去了,离得很远……」 「有多远?」 「远到能走一千年……」 「胡说!」 「是实话……」 第三卷 血字试卷 序幕 坠马崖 序幕 鼎州。 一个住在鼎州城边的穷书生快到中午才起床,他立刻把自己的马套好,然后准备赶往书院。他在鼎州最有名的天虹书院学习,而且,他和三个朋友约好了要在中午见面的。 「蒋忠?!」书生邻居的老大娘看到书生很惊讶:「你今天没去书院啊?放假了?」 「没有……」蒋忠一边套马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我起晚了。」 老大娘略感诧异:「你平时从来不迟到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名叫蒋忠的书生着急往书院赶,简单地答覆了一下:「昨天晚上和几个同窗吃酒,吃得有点多,所以起晚了。」 老大娘看了一眼蒋忠的马,开玩笑地说道:「哎呀呀,你个子本来就不高,你倒是弄匹大马骑骑啊,你看看,弄得这匹马也这么矮?这马怎么来的?」 蒋忠翻身上马:「哦,是我几个朋友送给我的。」 老大娘一副释然的样子:「明白了明白了,你在书院的成绩数一数二,这马上就要解试了,他们准是想巴结你。」 蒋忠说道:「没有,他们不是那种人。」 老大娘很亲切地说道:「你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现在就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有什么要大娘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蒋忠也不跟老大娘客气:「我看这两天得下雨,我房顶漏了一块。这两天我住书院回不来……」 老大娘直接说道:「放心,交给大娘吧,大娘晚上给你修一下。」 「那就麻烦您了。」蒋忠拉了拉缰绳,说道:「大娘,我得走了,我和朋友约好了。」 老大娘:「行,那你快去书院吧,你从哪走啊?」 蒋忠说道:「我从坠马崖那边走,走那边到书院最近。」 老大娘:「坠马崖,你听这个名字就不吉利,那条路都荒废了,白天都没人走。你多绕几步怕什么的?信大娘的,那条路不干净。」 蒋忠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什么的,昨天下午我就从那条路回来的。」 老大娘还是有点不放心:「还是……」 蒋忠直接扬鞭打马,径直离去:「不和你说了,大娘,我真的走了。」 老大娘站起原地,轻笑一下:「唉,这个孩子……」 就在蒋忠走后不久,老大娘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皮一阵跳。 …… 蒋忠还是走了坠马崖的道路,他着急往赶去书院,所以骑马骑得很快。他一边前行,一边想着老大娘的话:「这个大娘,也真是的,这路哪有那么可怕,走着多舒坦啊。」 经过坠马崖的路是一条山路,什么年代开凿出来的不清楚。清楚的事情是,路面很宽,两辆马车并排经过也很轻松,路面很平整,山体也不松散。但是,这条路却经常出事。这条路上有一个叫坠马崖的断崖,过去的几年里,经常有人会在这个断崖坠落下去。过去的十几年里,在坠马崖坠崖身亡的赶路人有好几十位。神奇的地方是,这些坠崖身亡的人里,全都是骑马在山路上行进的。坠马崖,也因此得名。 蒋忠骑马在山路上飞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终于,他跑到了坠马崖前。 他离坠马崖有五十米的距离,他继续前行,没有什么动作。很正常,五十米的距离,再跑几步拉马也来得及。 他离坠马崖有三十米的距离,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离坠马崖有二十迷得距离,出于安全起见,这个时候应该拉住马的缰绳了。 他离坠马崖还有十米的距离,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继续鞭鞭打马。 他离坠马崖还有十米的距离,他的眼神里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第123页 他离坠马崖还有五米!他面无表情,没有分心,双眼炯炯有神地望向前方。 四、三、二、一! 他径直冲下了坠马崖…… 第一章 目标鼎州 「绍兴二年,亲策进士……四川类试正奏名第一人,依殿试第五人恩例。」——宋元·马端临《文献通考·选举五》 「四川类省试第一,恩数视殿试第三人 ,盖绍兴五年以军兴道梗,十一月戊子有旨:川、陕类省试赐进士及第,与依行在第三人恩例,余并赐同进士出身。」——南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 驿站之中。 宋青玉一行人离开了荆州之后,一路南下,兜兜转转,经过数个州县之后,时间上也已经到了八月份。宋青玉出来,是奉旨巡视天下刑狱,这期间,他在其他州解决了一些冤狱,伸张了正义。但是,没有查到任何有关秦桧的污点。 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鼎州,现在距离鼎州已经很近了,奈何天近黄昏,不能再赶路了,他们就在离鼎州最近的一个驿站住下。 史妍最近和花非花相处得不错,宋世昆看着史妍喜欢花非花,他也对花非花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史妍喜欢的,他就喜欢,他就这么单纯……或者谄媚。史妍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姑娘,干了一天的路,还是活蹦乱跳的。到了驿站也没有歇歇脚,强拉着花非花一起到驿站外不远处的小溪边去採花去了。现在,驿站里就只有宋青玉和宋世昆这两兄弟。 宋世昆打开窗户,坐在窗台上:「大哥,我们为什么来鼎州啊?」 宋青玉坐在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秦桧老奸巨猾,我们想查到他的污点不容易。任何有可能的线索,我们都不能放过。」 宋世昆不解:「鼎州这里,有秦桧的污点吗?」 宋青玉喝了一口茶:「我也只是猜测,想过来看看……对了,你还记的王文元吗?」 宋世昆立刻说道:「当然记得。」 宋青玉点头,继续说道:「王文元,他的老家是汉州的,你知道吗?」 宋世昆还是不解:「这我也知道啊,可是,这和我们来鼎州有什么关系?」 宋青玉若有所思的样子,站起来背着手说道:「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科举,便一路过关斩将,一口气考中进士,这你也是知道的吧。」 宋世昆不以为然:「大哥,你不也是第一次参加科举就过关斩将考中进士的吗?我觉得王文元的才学比起你,差不了多少,他能做到也可以理解的吧。」 宋青玉摇头:「不!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王文元当年参加的秋闱有些可疑。我调查过,王文元的老家在汉州,他家在汉州是一个颇有家产的富户。突然有一年,他父亲把汉州的房产尽数典卖,突然把户籍迁到鼎州,在鼎州安家落户。第二年,王文元在鼎州这里参加了秋闱,然后,以当年鼎州榜首的身份,进入了省试。我当年参加秋闱,在州里才是一个第二名。」 宋世昆不怀好意地坏笑一下,说道:「大哥,你这个不应该,你可不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王文元考了鼎州的第一名,你考了州里的第二名,你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能因为这个就说王文元参加秋闱的事可疑吧。」 宋青玉瞪了宋世昆一眼:「就你废话多!你把当什么人了?我查了当年参加鼎州秋闱的考生,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当年,包括王文元在内,有十个考生,不是鼎州本地的人士,他们的故乡都是成都府的,还都是在那场秋闱的前一两年,把户籍搬到鼎州的。」 宋世昆听到了这个信息,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科举移民?!难道说,鼎州这里的考题比成都府的考题简单吗?」 宋青玉轻笑一下:「不,恰恰相反,汉州属于成都府,位于四川。王文元在四川的话,他通过汉州的秋闱之后,参加的就是四川的类省试,朝廷对四川类省试的士子,一直有特殊待遇。他放弃了那么丰厚的待遇,改了户籍到鼎州来参加考试,很不合理。」 宋世昆听得一头雾水:「我对科举的事情不是很了解,这个四川的类省试还不一样吗?」 宋青玉不禁咋舌,他赶紧向宋世昆(读者们)解释了一下。 在南宋考中进士,要闯过三关,解试,省试,以及最后的殿试。简单地说,就是州级别,省级别,全国级别。这个和大家了解的差不多,这里主要说一下南宋省级别的。 靖康之难之后,高宗赵构虽然力挽狂澜保证了宋朝没有灭亡,但是他一再南迁,最后一路逃到了临安。这期间,有一年科举没有正常举行,就是宋朝的首都开封被破那一年,因为实在顾不过来了。赵构再举行的时候,科举的日期早就过了。除此之外,就算是金兵打到长江边上,科举还是会正常举行。因为开科取士,这是一种软实力的象徵。赵构重开科举,表明自己的新朝廷是正统,告诉老百姓自己还握着大权。这很重要,它能稳定民心,特别是知识分子的民心。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北宋的都城是开封,南宋的都城是哪? 南宋一开始定都扬州,后来金兵连夜奔袭,赵构从贵妃的肚皮上爬起来,提上裤子跑到了临安。然后,临安成了南宋的都城,一直到南宋灭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临安就是南宋的都城。可是,有意思的是,赵构初期根本不承认临安是自己的都城,无论是扬州还是临安,他都称为「行在所」,意为天子行在之处。 第124页 这就是死要面子,他的意思是,大宋没有南北之分,世界上就一个赵宋江山,我不是南宋的开国皇帝,而是大宋的第十位皇帝。我只是暂时行在临安,大宋的都城还是开封,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打回去。 事实上,赵构打回去了吗?没有。无非是新朝廷刚成立,喊喊口号,做做样子。他这一做样子不要紧,士子们很为难。省试是由各州或转运司所解送的贡士到京城参加尚书省礼部试的称谓,所以省试也叫礼部试,和殿试一样,都在宋代的京城举行。总说进京赶考,进京赶考,现在好了,士子们进哪赶考?进临安吗?不对吧,赵构不承认,咬紧牙关说开封才是大宋的都城。那怎么办?难道让士子们渡过长江,跑到已经被敌人控制的开封去考试去? 省试的组织权都在朝廷手里,地方没有组织省试的权力。靖康之难,大宋差点没亡了国,因为处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期,科举也就做出特殊的处理方法。赵构把组织省试的权力下放到了地方,由各地自己组织,硬生生地这么举行了两科。后来,南宋的政权稍微稳定下来,赵构才把这种权力回收。这种地方自己组织的省试,就叫做类省试。 地方自己组织省试的权力被回收,士子们再参加省试,就要跋山涉水到赵构的「行在所」去了。但是,有一个例外,四川一带自己组织省试的权力没有回收。一直到南宋灭亡,四川一带试都是自己组织的类省试。赵构的说法是,四川离得太远,士子们来我的「行在所」来考试不方便,所以还是让你们自己举行吧。 但是,事实上,赵构让四川举行类省试,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赋予四川一带举行类省试的权力的同时,还给了四川类省试的士子特殊的照顾。四川类省试的第一名,赐予同进士及第,并享受同殿试第三一样的待遇。这是什么样的优惠政策了?!赵构为什么这么做?四川一带紧挨着西夏,是南宋的西部边陲。南宋政权这个时候刚刚起步,自己的边陲,他要是稍微谨慎一点的话,就应该给自己的边陲一点甜头。 听完宋青玉的解释,宋世昆感嘆道:「这么说来,四川类省试的士子,不是占了大便宜了?」 宋青玉欣慰地一笑:「可以这么说,朝廷对四川类省试的政策变化过几次,但是大同小异。无非是类省试第一破格享受殿试第三还是第五的待遇,类省试的前三名,赐予进士出身,还是赐予进士及第。而且,这个朝廷对于四川取用的名额,也高于正常省试。总的来说,朝廷对于四川的类省试,很『偏心』。」 宋世昆更不理解了:「王文元在他老家参加科举多好啊?以他的能力,说不定可以争一下类省试的第一人。」 宋青玉:「对啊,他放弃了朝廷对四川类省试的照顾,跑来没有任何照顾的鼎州来参加正常的考试,不是很奇怪吗?我说他可疑的地方,就是这一点。」 宋世昆:「嗯,要是把鼎州的户籍改到四川,倒是可以理解,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 宋青玉:「我说过,包括王文元在内,有十个成都府的人都来到了鼎州。无一例外,他们都轻松通过秋闱,有五个人后来一路过关,考取功名,当了官,成为了秦桧的党羽。我在想,这个是……巧合吗?」 宋世昆:「大哥,您的意思是,秦桧藉助自己的势力,操控了鼎州的秋闱,让自己的亲支近派来鼎州这里参加秋闱?或许……王文元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宋青玉:「这只是一个猜想,所以,我才决定到鼎州这里来一趟。现在已经是八月份,正好又到了秋闱的时候。」 宋世昆:「嗯,我觉得这种猜想很有可能。否则的话,实在不好解释王文元以及其他士子为什么非要放弃四川的类省试。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宋青玉:「说。」 宋世昆:「你来鼎州的目的,我已经大概清楚了。但是,你为什么声东击西,明明要到鼎州来,为什么你一直谎称要去明州?」 宋青玉神秘一笑:「我中途该主意了呗。」 第二章 偶遇 宋青玉一行人一路南下,不远处就是鼎州的城门。 宋青玉勒了马僵眺望一眼后道:「前方便是鼎州,我们乔装进城!」 花非花、史妍和宋世昆自然没有意见,毕竟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宋青玉性格极度孤僻,不愿意带着一大群人招摇过市耍官威。几人进得城来,边走边看,纷纷感嘆这鼎州果然不愧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果然繁华。 一行人快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从他们右边走过来一个男子。他低着头,步履匆匆,看样子也是想进入客栈。本来,这种事情没人会在意,只要你不是住在穷乡僻壤,你走在大路上,碰到的人多了去了,每个你都在意一下? 「咦……」当这个男子走到一行人身边时,史妍忽然惊疑出声,众人转头看她,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刚才那个男子的背影。她两弯秀眉微微蹙着,仿佛遇到什么不解的问题一般。 宋青玉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下子乐了,这个人史妍和宋青玉认识。 「陆务观?!」宋青玉脱口而出。 陆务观愣了一下,缓缓抬头,片刻过后,脸上扬起和煦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抬手行礼道:「宋大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刚才看错了呢!」 第125页 史妍高兴地喊着:「陆哥哥,太巧了,你居然也在鼎州。这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了——踏破铁鞋找不着,找到其实很简单。」 宋世昆坏笑了一下:「你这俗话跟谁学的?」 史妍白了宋世昆一眼:「要你管。」 这个陆务观自由聪慧,十二岁便能为诗作文。因为他有祖荫在身,被恩封登仕郎之职。据说,他明年要去临安参加锁厅试。 宋青玉眉头一挑,心道这么久没见,这人怎的变得如此托大了?明年就参加锁厅试了,怎么还在不好好在家温习一下,跑这儿来干什么? 宋青玉看着陆务观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年不是要去参加锁厅试吗?」 陆务观眨眨眼睛想了一会儿,诚恳道:「我来散散心!」 宋青玉…… 「锁厅试?!」花非花从宋青玉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多看了陆务观一眼,心中暗道:「看这个男子这般年轻,有资格参加锁厅试,恐怕和秦埙一样,也是出身于名门望族吧。」 之前说过,想在宋朝考中进士,总共分几步,答案是三步,解试、省试、殿试。锁厅试,是另一种考进士的途径,是科举中一种比较特殊的考试。它特殊的地方在于,参加锁厅试的都不是普通的士子。这些人大部分是有祖荫在身的爵禄者,或者是没有进士功名想考一个进士的现任官员。 宋青玉摇摇头,对宋世昆等人道:「走吧!」旋即带头走进了客栈。 陆务观落在后边和史妍说话:「哎,宋青玉一直这么没趣吗,真真是,对了,那两位是谁呀,以前怎么没见过?」 史妍道:「这位是宋世昆,这位是花非花。」 陆务观便凑上去跟二人打招唿,宋世昆点了点头没说话。 花非花则大方的作礼:「陆公子万福,奴家这厢有礼了。」 …… 众人进了屋,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下,宋青玉才看着陆务观道:「说吧,出了什么事?」语气清淡,虽是问句,出口确是肯定。 陆务观眸光闪了闪,旋即快速恢復一片平静笑道:「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我真的是来散散心的。哎,咱都多久没见了,你可得留点儿时间咱叙叙旧啊!」 宋青玉和这人相交多时,哪儿会不知道这人一撒谎就顾左右而言他的习性,当下也不废话,目光直视着陆务观,缓慢的一字一句的道:「叙旧的事儿先不谈,你还是说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陆务观哪里还敢跟宋青玉对视,转开目光支支吾吾道:「没事,一点小事,你不用管,免得耽误了你的行程。我听说你现在奉旨巡视天下冤狱,有重任在身啊。」 宋青玉心道:「果然有事!」 于是道:「耽不耽搁行程的你说了不算,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你的老家在越州,这里是鼎州,散心散得这么远?跟我说说吧,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陆务观还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几下还是没能说出口,宋青玉也不逼他,自顾悠悠端起茶杯,等着他自己开口。 花非花和宋世昆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史妍看看宋青玉,再看看陆务观,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陆务观肩膀上笑道:「陆哥哥说呗,婆婆妈妈的!」 陆务观被拍的一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瞒你说,我在鼎城已经停留了有段时间了,我一个朋友前段时间意外坠崖身亡,我来弔唁一下。」 宋青玉挑眉道:「弔唁完了你还没走,难道说,他坠崖身亡的事情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陆务观点点头:「是,我来弔唁的时候都说他是自己骑着马冲到悬崖下去的,我觉得有些奇怪,便去出事的那边看了看,那边悬崖虽说陡峭,但不是那种容易出事的地段,所以我便把他的尸体留了下来。他就我这一个朋友,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宋青玉点了点头道:「你朋友的尸体呢,带我去看看。」 陆务观起身道:「好,尸体就在城外水月庵,我这就带你去。」 正是下午时分,一行人到达了陆务观说的水月庵。 水月庵常年人迹罕至,所以陆务观才会把他朋友的尸体放在这里。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天,尸体腐烂得有些严重。尸体放在水月庵的一个闲置的房间里,棺材是陆务观掏钱买的。 走进房间,还没打开棺盖,宋青玉一行人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史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这是陆务观的朋友,便忍了忍什么都没说。 再看看看到宋青玉旁边的花非花,史妍心下忍不住佩服起来,面对如此恶臭,花非花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闻不到似的,这份从容和淡定不是一个柔弱女子该有的。 史妍皱了皱鼻子,旁边宋世昆默默递上来一方白巾道:「这味道大了些,你肯定不习惯,带上吧。」 史妍一顿,接过那方白巾道:「那你呢?」 宋世昆无所谓的一笑道:「我习惯了,没事。」 而走在他们前面的宋青玉见宋世昆将白巾递给了史妍,也抬头看了看花非花,却没在花非花面上发现一丝不适之色,心下顿时郁结起来,哎,这位如此强悍,他这殷勤都不知道怎么献了,真是。 花非花发现宋青玉在看她,回眸道:「怎么了?」 第126页 宋青玉轻咳一声掩饰道:「没事儿,没事儿。」 陆务观表情严肃:「这个棺材里的就是我的朋友。」 宋青玉低声说道:「开棺。」 宋世昆上前,轻轻推开棺盖,顿时,一股沖天恶臭迎面袭来,比外面浓郁了十倍有余,绕是宋青玉,都有点儿招架不住。 宋青玉停了好一会儿,才道:「花非花和史妍你们留在外面,我和宋世昆还有陆务观留在这就行了。」 史妍被这恶臭熏得眼冒金星,早就招架不住了,闻言连忙拉了花非花去了外面,这里她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宋青玉轻轻掩了口鼻对陆务观道:「这就是你朋友?」 陆务观看着那尸体,眸中深色一闪而过,道:「是。」 宋青玉点了点头,对宋世昆道:「世昆,仔细检查一下。」 宋世昆一点头,同样掩住口鼻开始查探。 陆务观一愣,道:「宋大哥,你不去看看么?」 宋青玉拉着他边往外走边道:「验尸我可比不上世昆,交给他没问题的,放心吧。」 二人在屋外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内宋世昆就出来了,陆务观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可发现什么异常?」 宋世昆拿了块布慢慢的擦些手,看着陆务观的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从尸体上看,他死了大概是四天左右。没有中毒现象,也没有刀伤,骨头断裂多处。」 宋世昆:「我扒开尸体的下眼皮,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的脖子和肚腹,他眼睑出血,嘴唇发绀,应该窒息而死的。如果剖开尸体的话,他的内脏上应该会点状的出血。」 陆务观立刻说道:「窒息?!难道说,有人杀了他,然后把他抛尸到悬崖之下的?!」 宋世昆摇头:「恐怕不是,他的脖子上没有任何伤痕,肚腹没有干胀,更没有和人厮打过的迹象。他的这种窒息,很可能是来自他自身,比如他唤了什么病症。」 陆务观不同意的宋世昆的说法:「我这位朋友很健康,没有什么病。再说,即便是他有什么病症,导致了他突然窒息,唿吸困难。然后,他的马就……冲下悬崖了?」 宋世昆的左手按在了尸体的胸口上,严肃地说道:「他身上的骨头有多处断裂,但都不是导致他死亡的伤害。在他胸口这个位置,也断了一根肋骨。摸一下,这根肋骨不是我们常说的骨折那种断裂,是从肋骨的中间断掉了。然后,骨头刺入了他的肺……也就是,虽然他死于窒息,但是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坠崖。」 陆务观一时间楞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朋友确实是坠崖身亡,那么他的怀疑确实是错的么?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陆务观失魂落魄一样地说道:「他叫蒋忠。」 第三章 查案 宋世昆收拾了一下:「很抱歉,陆少爷,他确实是死于意外坠崖。」 陆务观争辩道:「不可能,你们没有看到那个悬崖,看到过之后你们就不会认为这是一次意外了!」 看他这个状态,宋青玉心知他怕是没那么容易接受这个结果,但是陆务观作为他的朋友,他又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便点头道:「行行行,那我们再去那处悬崖上看看,兴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陆务观立刻说道:「好,我去牵马。」 看着陆务观离去,宋世昆小声问宋青玉:「大哥,我觉得这事没有必要再查了,陆公子的朋友蒋忠的尸体我已经看过了,无论怎么看,他就是坠崖身亡,就是一次单纯的意外。」 宋青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一定要查,这里面有一个疑点。」 宋世昆轻唿:「我的大哥唉,你不会真相信蒋忠死得蹊跷了吧。」 宋青玉没有回答宋世昆,反问道:「你查验仔细了吗?」 宋世昆无奈地说道:「大哥,你要不信你自己查一下,我都快说得不耐烦了,他就是坠崖……」 宋青玉一摆手:「我的意思是,你确定蒋忠是死了四天吗?」 「正确的说法是四天半,陆公子他……」宋世昆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在跟我们说谎!」 确实,越州到鼎州的路程不近,就算他第一时间接到蒋忠死亡的消息,过来弔唁,四天来得及吗?绝对来不及。越州到鼎州的路程,比起临安到荆州,短点有限。陆务观自己说过,他已经在鼎州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了……可蒋忠总共才死了四天。换句话说,陆务观是老早就到了鼎州,而蒋忠是在陆务观待在鼎州期间死亡的! 宋青玉冷哼一声:「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宋世昆:「那我们……」 宋青玉:「先不要声张,再观望一下。他要带我去悬崖,我们就去,我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宋大哥,你们干什么呢?」屋外,陆务观已经把马牵了过来,见这两个兄弟还没出来,便高声唿喊他们。 「哦,我收拾一下验尸的工具,这就来。」宋世昆立刻回答。 …… 宋青玉让花非花和史妍先回客栈,自己连同宋世昆陆务观出了水月庵,骑着马往蒋忠坠崖的那处悬崖而飞奔去。那处悬崖,就是坠马崖。 这个坠马崖在什么地方?鼎州的城边,有一座高山,山上修了一条山路,这个坠马崖,就在山路的中央。不过,坠马崖所在的这条山路因为种种原因,已经荒废了,基本上没人走。 第127页 陆务观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带路,宋青玉和宋世昆跟在后面,三个人骑得都非常快。他们在的这个山是一座黄土山,山路依山开路,自然也是黄土路。别看这条路是一条山路,但是并不窄小,两辆马车并排通过都很轻松,还能再余出一匹马通过的空间。不仅如此,这条路还非常的平整,马车通过这里,都不会有太大的颠簸。所以,虽然三个人骑得很快,但是却很安全。 路上,宋青玉问陆务观:「蒋忠会骑马么?」 陆务观道:「会,还是我教他的。」 宋世昆忽然道:「那会不会是他马速过快,来不及勒马所以冲下了山崖?」 陆务观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你们到了那边就会知道,不会有人蠢到不拉马僵!」 听他这么说,宋世昆也就不再说了,反正离那处山崖也不远了,到了之后他自然也就知道了。 几人又赶了一会儿路,路边风景渐渐荒凉起来,等上了一处山路之后,陆务观忽然道:「前方便是那处山崖了!」 宋青玉宋世昆精神一振,在马上眺望前方,只见远处有一处断崖,那便是蒋忠坠马身亡的地方。三个人看到那个断崖的时候,距离那个断崖还有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三个人立刻勒住缰绳,慢慢接近那处山崖。 再走进步,便看见那处悬崖边上前竖着一排粗壮的木栏,醒目之极,这就是为了提醒过往行人才树立的。 陆务观道:「宋大哥,我们骑得这么快,都来得及悬崖勒马。再加上悬崖边上还有木栏提醒,我相信只要蒋忠没瞎,就能看见!」 宋青玉沉默地点了点头,很是贊同。 几人下马,慢慢往前走去,山路依山而建,这里的山体凹进去一块,所以没有办法,只能修一个半圆形的弯道。通过这个半圆形的弯道,又是一条笔直而宽阔的直道。在半圆形的弯道的下面,就是那要了蒋忠性命的深渊。 宋青玉这时多多少少能理解陆务观的怀疑了。这条山路且不说弯道前的醒目木栏,就是他们脚下这一段路笔直,一眼就能望见弯道和弯道对面那条笔直的山路,只要是个正常人,便不会不减马非得往悬崖下沖了。 宋青玉蹲下,看了看栏杆下的土地,非常的平整,没有任何勒马留下的马蹄印。他开口问陆务观:「你来到鼎州之后,有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过这里。」 陆务观点头道:「查看过,我得知了蒋忠坠崖身亡后来查看过,一丁半点勒马的迹象都没有,他仿佛没有看到这处悬崖一样,直接沖了下去。」 宋青玉看了看山崖底下,着实不低,从这里摔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走吧,等下带我们下去看看。」 陆务观道:「行!」 三人找了一棵树下坐着,陆务观道:「怎么样,宋大哥,蒋忠的死亡,是不是有蹊跷?」 宋青玉点了点头,忽然道:「世昆,你有什么想法?」 宋世昆仿佛知道宋青玉会考他似的,也不意外,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后道:「我同意陆公子的话,这蒋忠,不太像是意外坠崖。」 说着,宋世昆站起身指着那处木牌道:「你们看,那一排木栏如此显眼,隔得老远就能看见,而且那处山崖地形也很清楚,更何况蒋忠是本地人,断然没有不熟悉此地地形的。蒋忠意外坠崖的可能性,有点低。」 陆务观无比感谢宋世昆能贊同他的话,心里对宋世昆的好感度蹭蹭蹭的上涨,几乎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宋世昆。 宋青玉听完宋世昆的话后,朗声笑道:「确实,我也觉得蒋忠不太像是意外坠崖身亡,走吧,去崖底!」 原本,宋青玉和宋世昆都觉得蒋忠的死亡是普通的意外事件,可是看到过这处坠马崖之后,他们改变了想法,蒋忠的死亡确实有些古怪。仔细想一下啊,他们三个刚才骑得那么快,都来得及勒住缰绳,为什么蒋忠没能来得及?崖边上那排用来提醒的木栏着实醒目,为什么蒋忠视而不见? 三人把马儿拴在一处地方,自己下了山崖。 这山崖底下是一处蜿蜒大河,河岸上大石遍布,几乎站不住脚。 宋青玉道:「蒋忠当初掉在哪里了,带我们过去看看。」 在这山崖底下,陆务观情绪怎么也好不起来,他忘不掉当初他在这底下看到的那匹马儿的惨样,他忍不住就想,当初蒋忠,是不是也是那样血肉模煳的躺在这里的石头上。 他当时在马儿周围看了看,那边一块大石上血迹犹然,不难猜到,这便是蒋忠殒命的那块石头了。 陆务观默默的带他们走了一段儿,才停在一处河道弯曲的地方。 陆务观指了指河道一边的一块大石道:「当时,他就是掉在哪里的,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去看看吧!」 宋青玉也知道陆务观心里难受,也不强求,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和宋世昆往那块石头那儿去了。 那块石头周围河流湍急,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宋青玉立在石头上抬头看了看山崖上方,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过了这么久,就算有线索,估计也不会留下了。 宋青玉不死心的再在那匹马葬身的石头那边转了转,也没发展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心下忍不住嘆了口气,这个案子,怕是不好破啊。 宋青玉摇了摇头,问宋世昆道:「世昆,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第128页 宋世昆同样摇了摇头道:「没有,这河水这么急,怕是有线索也留存不下来!」 宋青玉道:「是啊,今天先到这吧,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宋世昆点点头,二人又回到岸上,陆务观迎上来有些期待的问道:「怎么样了,发现什么没有?」 宋青玉摇了摇头,道:「时间太久了,这里又有河,线索很难保存下来,我们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先回去吧,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嘶……」宋世昆吸了一口冷气,犹豫了一下说道:「是这样的,我在想,会不会是蒋忠公子自杀啊?」 「自杀吗?」宋青玉沉吟了一下:「我们刚才看到了那个悬崖,通向那个悬崖的道路很平整,视野也很宽阔,不太像是意外。但是,如果是自杀的话,就说得通了。」 可是,陆务观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可能,蒋忠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他不会是那种想不开要自杀的人。同时,蒋忠还是一个很勤奋的人,他在书院里一直是第一名,现在马上就要举行解试了,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杀吧。最主要的是,我去他住处查看过,也询问了他的邻居。他走上这条死亡之路之前,他还让自己邻居帮忙修一下屋顶。一个已经决定与世长辞的人,为什么还要修屋顶呢?他用不上了吧?」 宋世昆不禁咋舌:「不像是意外死亡,也不像是自杀,那还能是什么呢?」 陆务观低着头:「事实上,我还查到了一些线索。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悬崖,叫做坠马崖,鼎州的居民说那里不干净。我也去鼎州的府衙求证过,这处看上去很安全的坠马崖,曾经出现过二十多位在那里坠崖身亡的人。无一例外,他们都是骑马经过,都不像是会自杀的人,然而,他们都在那里坠崖身亡了。且,二十多位死者真正的死因,至今未明。」 第四章 蒋忠的同窗 宋青玉一行人重新验尸及查看现场,除了让蒋忠的死亡变得有些离奇之外,并没有什么收穫。 陆务观心下忍不住一阵失望,他在宋青玉面前责怪自己:「宋大哥,我明明知道巡视天下刑狱的事情,还把你拖进来这件事中。你是大理寺少卿,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你来断案,我这已经算越衙上告了。但是没办法,我上报过鼎州知州衙门,可他们给出的结论是蒋忠属于自杀。」 宋青玉说道:「没什么,如果我还在大理寺内,这个案子确实不归我管。但是,我现在的任务是巡视天下刑狱,任务就是洗雪那些被掩盖的冤假错案。蒋忠的死亡明显还有诸多疑点,鼎州知州贸然就草草结案——典型的错案,这就是我巡视天下刑狱需要纠正的案件。」 宋世昆也说道:「就是啊,再说了,这也不是你把大哥拉下水的,是大哥自己主动要往里跳的。一开始你没打算告诉我们这件事,不是大哥硬让你说的吗?」 几人牵了杨,慢慢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聊着。 走到一个挂角处,陆务观停下来说道:「二位哥哥,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要到水月庵里去住,不回客栈了。」 宋青玉:「不回客栈了?什么意思?」 陆务观:「哦,是这样的,我今天和你们在客栈碰到,就是去把客栈的帐单结一下,今天我就到水月庵去守着蒋忠了。作为朋友,我应当替他守灵。」 宋世昆:「陆少爷,没有这个必要吧。」 陆务观:「有必要。」 宋世昆:「呵!罢了!您是真君子,交朋友得找您这样的。」 宋青玉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今夜我们和你一起留宿在水月庵吧,回城毕竟没有在水月庵方便。」 宋世昆自然没有意见,于是,几人翻身上马。不多时,一行人便回到了水月庵留宿。用罢斋饭后已经天近黄昏。三个人坐在一起,商讨一下蒋忠的案子。 宋青玉揉了揉眉心,幽幽开口道:「我们今天在坠马崖转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唯一能确定的是,如陆务观所说,蒋忠的死绝对不是简单的意外。」 宋世昆:「是啊,那个坠杨崖现在都像在我眼前一样,那么明显的悬崖都能掉下去……说是意外,实在是有点……」 宋青玉接过话语:「也不像自杀,根据小陆提供的线索,蒋忠之前还要修整屋顶,自杀的人会做这样的事吗?况且,这不是一般的案子……」说完,宋青玉看了宋世昆一眼。 宋世昆联手破了这么多案子,默契自然不用说,一听宋青玉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果断说道:「它不仅仅是蒋忠一个人的案子了。之前还有二十多个和蒋忠一样骑着杨冲下悬崖的人。」 宋青玉再翻一下:「查明蒋忠的死因的同时,我们也会还给那二十多位死者的家属一个真相。所以,这个谜团,我们一定要解开。」 宋世昆几乎本能地和宋青玉一唱一和:「但是,我们要查明这件案子,陆公子,得需要你的配合。」 陆务观终于开口:「要我怎么配合?」 宋青玉掷地有声地问道:「老实的回答,第一,关于蒋忠的死亡,你都查到了什么?第二,蒋忠死了总共四天。你从越州赶不过来,你一定是早就在这里了。他是在你逗留在鼎州的这段时间里死掉的。你到底来鼎州多久了?第三,你来鼎州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29页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务观苦笑了一下:「宋大哥,果然瞒不过你。好吧,先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来鼎州已经有半个月了。然后是第三个问题,我来鼎州是查一个案子,这个案子我相信你会非常感兴趣,嫌犯之一叫做秦桧。」 「哦?」宋青玉的身子微微向前靠了靠。 宋世昆也严肃起来:「说下去,陆公子。」 陆务观继续说道:「你们帮我查清我朋友的死因之后,我就把有关秦桧的案子告诉你们。」 宋青玉低下头,冷声说道:「如果我不帮呢?」 陆务观看着宋青玉:「我还是会把秦桧的案子告诉你。」 「等我们查明蒋忠的死因之后,你再告诉我们即可,所以……」宋青玉勐然抬头:「回答第一个问题吧。」 「蒋忠这个人啊,木讷的很,寡言少语不善交际,但却非常勤奋。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之中,他都是最勤奋的一个。我本以为他参加此次解试必能折桂,哪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唉……」陆务观嘆了一口气:「他这人其实很不容易,我才认识他的时候,他几乎都活不下去了,差点冻死在街上,他父母双亲早就去了,听他偶尔提起,他还有一个叔叔,他叔叔倒是挺疼爱他的,可是叔叔很忙,叔侄两个半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朋友嘛,除了我好像就没别人了。但是他这个人呢,又很坚强,无论多么困难,都能认真读书,就盼着能考个功名……」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了一眼:「他还有个叔叔?你知道他叔叔在什么地方吗?你见过吗?」 陆务观如实地回答:「我没见过,据说就在鼎州。蒋忠原本和我是同乡,他是后来才来到鼎州的,我估计就是来投奔他叔叔的。」 宋青玉:「蒋忠死了,他叔叔有没有出现过?」 陆务观:「没有。」 宋青玉听到没有,心顿时凉了半截,喃喃自语:「怎么没出现呢?自己的侄子去世,当叔叔的怎么没出现呢?」 宋世昆:「可能他已经不在鼎州了,或者干脆就是已经去世了。这个不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宋青玉:「但愿如此吧。」 宋世昆:「陆公子,你继续。」 陆务观:「嗯。他在天虹书院,师从好像是沈老先生,他课业很好,几乎回回考试都是第一,所以我才说他去参加解试必能折桂。至于书院中还有谁和他熟识,这我特意去打听过,因为蒋忠课业好,但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书院里看不惯他的人很多,但是其中有三人,总是欺负他针对他。」 宋青玉一挑眉,心道这小子果然打听出不少东西。旋即道:「这三人分别叫什么,家住哪里?」 陆务观道:「一个叫韩廉,一个叫杨茂才,一个叫朱庆,都是鼎州人氏,韩廉和朱庆住在城东的华容坊,离天虹书院有些远,而剩下的杨茂才好像住在城南的一处破旧庄子里的,离书院近些。韩廉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朱庆家中父母双全,但是自己却是个不争气的,杨茂才母亲亡故,父亲嗜赌成性,只还有些地收租子过活。」 宋青玉点点头,道:「你怀疑他们?」 陆务观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看着宋青玉和宋世昆道:「是,我怀疑他们,按照书院其他人所言,他们平日里最是看不起蒋忠,可蒋忠出事前的一段时间,他们对蒋忠确实百般殷情,甚至还送了蒋忠一匹马!」 宋青玉道:「蒋忠出事时骑得那匹?!」 陆务观点点头:「对,我查过了,他们三人家中也不富裕,如何会有闲钱买马送给一个平日里自己看不起的人,而蒋忠又是骑那匹马摔下的悬崖,所以我怀疑,这匹马上被做了手脚……」 陆务观的话还没有说完,水月庵外忽然吵闹起来,隐约中,似乎还能听到陆务观的名字,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又看向陆务观道:「你认识他们?」 陆务观面色不虞,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们,他们已经来好几次了,次次都是催我将蒋忠下葬了。我说来水月庵守着蒋忠,指的就是这件事。我在想,如果蒋忠的死亡和他们有关系,他们催着把蒋忠下葬,不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吗?」 宋青玉沉了脸色,起身道:「走吧,我们出去会会他们!」 几人往外走去,宋世昆见陆务观面上依旧走不快之色,便道:「放心吧,有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陆务观心下一暖,咧着嘴笑了笑道:「我没事,看他们怎么说吧!」 水月庵外,三名书生模样的人怒气沖沖的冲着拦着他们的道姑们嚷嚷道:「你们凭什么拦着我们,陆务观呢,叫他出来,躲在一群女人身后算什么?」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位中年模样的人,一身的书卷气,身着雪白的长袍,长须飘飘面色沉肃,冷冷的盯着刚出屋子的陆务观等人,眼神中似乎含了无尽怒火。 那些道姑被这几个书生说的也上了火气,闻言冷冷道:「哼,都说孔圣人门下都是君子,今日却让我们长了大见识了,这般蛮不讲理上来堵门,扰我清净之地,真真是也不怕丢了你们孔圣人的脸面!」 这一番话说的那几个书生面上顿时一片涨红,他们学问都不高,人品也不好,但是那脆弱的内心深处,却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脆弱自尊,这几个道姑这样一番冷言冷语的讽刺,顿时让他们恼羞成怒起来! 第130页 杨茂才气的举手指着最前面的一个道姑,手指颤颤巍巍的,怒道:「真真是有辱斯文,你这道姑真是好不讲理,竟出口辱我先人,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错,你们……你们……」 正吵的不可开交之际,他们身后那中年人目光直视着刚出来的陆务观道:「陆公子,既然出来了,何妨一叙?」 他一开口,前面吵嚷不休的那三个书生便纷纷住了口,似乎是有点惧怕他的模样,见状,陆务观心下一沉,心道这人怕是难缠得很! 第五章 血字试卷 陆务观上前一步行礼问道:「敢问先生是……」 那中年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挥了挥大袖,看也不看陆务观,仿佛多看他一眼就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一般,傲然道:「老夫是天虹书院的先生,姓沈,听闻你借着水月庵坐着掩护,谎称我门下学生的朋友,竟霸着他的尸体阻拦下葬,让他身后不得安宁,今日我倒要问一问,是不是?」 宋青玉眉头一动,心道这天虹书院的先生是不是都这么煳涂,偏听偏信的,看起来脾气还不小,也不知道陆务观能不能应付他! 陆务观这才知道这人竟是天虹书院的先生,听他口气,蒋忠也曾在他手下做过学生。想来来,他就是那位沈先生了,当下恭敬道:「原来是蒋忠的先生,先生好,我确实是蒋忠的朋友,千真万确!」 沈先生道:「即是蒋忠的朋友,阻拦他下葬却是为何?」 陆务观道:「蒋忠的死还有疑点,我认为不能草草下葬,以免蒋忠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此话一出,沈先生还没做声,韩廉,朱庆,杨茂才三人就已经炸了,朱庆跳出来指着陆务观的鼻子道:「分明是你不肯下葬,还说什么疑点,城中仵作都已经验过尸了,确实是坠崖身亡,你还想怎样?那坠马崖本身就邪门,这些年在那坠崖身亡的人多了去了!蒋忠兄弟倒霉,我们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但是,人死万事空,你作为蒋忠的朋友,难道忍心眼看着他的尸身腐烂在在,让他死后不得安宁吗?」 这一番指控声泪俱下,完全是一个为同窗着想的好学生,但是如果不知道他们三个曾经热衷欺负蒋忠,还真会被他们矇骗过去! 陆务观一听他这些话,顿时生气了,他冷冷道:「我说了蒋忠的死因存疑,在查清楚真相之前,确实不能下葬。」 宋世昆看不下去:「蒋忠的死亡尚有疑点,你们这样着急要让他下葬,可是想要掩饰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此话一出,韩廉三人不由得一顿,旋即愈发怒不可遏的吼道:「我们要掩饰什么,不过是怕同窗死后不得安葬,身后不宁罢了,怎让你说出来,便是这般难听,沈先生,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好好的一片真心,竟让人当做驴肝肺吃了!」 沈先生冷哼道:「这位陆公子,还请吧蒋忠的尸身交出来给我们去安葬吧,你虽是他的朋友,但这样做,也是于理不合,我们天虹书院,也是不会答应的!」 陆务观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拱手沉声道:「请恕我不能从命!」 沈先生脸色一变,心下也升起一股怒气,喝到:「你这小子,好生不识好歹!」 那杨茂才韩廉三人对视一眼,心下顿时一喜,伸手抓住陆务观的衣领就往外拖,边拖边道:「真是不识好歹,我们好说歹说你不听,我们便去衙门里,请各位大人来分辨!」 宋世昆见识到了杨茂才韩廉等人的嘴脸,哪里能真让杨茂才等人将陆务观给带走,见他们拖了陆务观,想上前帮陆务观。可是,宋青玉一伸手,拦下了宋世昆,面无表情地说道:「冷静一下,他们厮打,撑死有个磕磕绊绊的,你出手的话,可就说不准了,我亲眼见过你三拳打死过一个壮汉。」 宋世昆攥了攥拳头,忍了下来。 几人扭成一团,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到处都是吼叫和吶喊,还有被这些声音掩在底下的劝架声! 那些道姑自然知道陆务观坚持把蒋忠尸体留下来的原因,心下也敬佩陆务观的行为,此时哪里能让杨茂才他们将陆务观给带走了,连忙上前拉人! 不大的院子中一时鸡飞狗跳,交杂着各种声音。毕竟是在水月庵,道姑还是不少的,尽管宋青玉和宋世昆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倒是不难将几人给分了开来! 杨茂才被人拉开,气喘吁吁的瘫在地上朝陆务观吼道:「你不敢随我去见官,你心里有鬼,看你也是个读书人,竟如此德行!」 「适可而止吧!这位公子……」一声娇嗔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让人隐隐觉得有一种特殊的威严。 寻声望去,大殿里缓缓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姑,她一身白色的道袍,手持拂尘,正是水月庵中的住持,紫月真人。 「各位都是知书明理的读书人,为何在我这道观里……」这紫月真人在鼎州这里很有名,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很有声望。她出来说一句话,鼎州这里的人多少会给她一点面子。 沈先生皱着眉头上前一步,看着院子中的一地狼藉,忍不住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也觉得事情闹到这样有些不合适。冷喝道:「都起来,成何体统?」 说完目光冷冷的转向陆务观:「陆公子,你既不愿意交出蒋忠的尸体,我们也不强迫你,你就等着官差上门与你说理吧!我们走!」 第131页 也不等杨茂才和韩廉他们了,竟是自己一转身,自顾自的出了水月庵的大门! 杨茂才他们见沈先生要走,连忙叫道:「先生,先生……」沈先生却并没有理他们,甚至脚下的步子都没顿一下,径直走了出去。 见沈先生走了,杨茂才他们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狠狠的瞪了一眼被扶住的陆务观一眼,起身灰熘熘的追着沈先生的背影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往陆务观那边吐了口恶痰,态度恶劣至极,不见丝毫读书人的斯文之气! 等他们都走了,院子中也终于没了外人,紫月道姑立刻上前问道:「陆公子怎么样,可有伤着?」 陆务观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多谢真人,给您惹麻烦了,对不住!」 「哎,什么麻烦不麻烦,蒋公子也是可怜,若能查出真兇还他清白,才是正事!」紫月真人嘆了口气,旋即转身招唿剩下的几个道姑将院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去,她看的出来,陆务观和赵公子他们,还有话说,她们在这里也不方便! 陆务观等人送走妙法真人等人之后,宋青玉扶着陆务观进屋坐下道:「他们天虹书院的人都这样煳涂吗?那沈先生竟是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问你要蒋忠的尸体!」 陆务观伸手揉着刚才撕扯间磕在了地上的手肘,笑笑道:「我毕竟不是天虹书院的人,他们不信我信自己书院的学生也很正常,没什么,只是这次他们竟弄来了沈先生,我怕下次他们真把官差找来,我们就没有藉口留着蒋忠的尸身了!」 宋青玉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官差我来打发。这种时候该用官阶压人就得用官阶压人,我可不会像所谓的清官那么迂腐。他们找来官差也不用担心,就算鼎州知州过来,我亮出奉旨巡视天下刑狱的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你猜他会怎么样?」 陆务观觉得有点不合适:「这……用官阶压人,我总觉的……」 宋青玉拍了拍陆务观的肩膀:「小陆啊,你和我的老师史浩一个毛病,就是太正派,仁慈得有点过分!」 陆务观出身于江南的名门望族。他祖父是王安石的学生,官至尚书右丞,他父亲是满腹才学,年纪轻轻便入朝为官,但因主张抗金受主和派排挤,遂居家不仕。他母亲是北宋宰相唐介的孙女。因为长辈有功,他没有功名就被朝廷封了登仕郎之职。这个时候,陆务观有官职在身。登仕郎这个官职是一个闲职,官位也不大,但是亮出这个官职,朱先生和那三个学生,绝对不敢那么放肆。可是,面对朱先生的挑衅,他却完全没有用自己的官职压人的想法,他的为人如何,可窥一斑。 …… 杨茂才等人送朱先生回了天虹书院之后,计划着第二日去衙门里看看,能不能找找官差跟他们走一趟,这蒋忠的尸身一日不下葬,他们便一日不能安心。 三人进城各自回家,杨茂才住在城南,进城不远就到了,只剩下韩廉和朱庆二人一起往华容坊而去。 韩廉和朱庆走到华容坊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韩廉看着阴阴森森的四周,勐然打了个寒战,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来,缩着脖子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朱庆和他并排走着,看他这个样子,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韩廉汗毛都有些起立道:「就,就觉得有些不安,哎,可能冷的吧,没事没事!」 不多久,二人便走到了韩廉家,朱庆道:「你早些睡,明日我们还要去衙门呢,没精神可不行!」 韩廉点了点头,推门进了家门。 …… 翌日天明,城中各处忽然传出阵阵惊叫之声,之后便是各种狼狈破门而出的身影,惊慌失措的大喊:「救命,救命……」 人们大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把人扶起来,却只见被扶起来的人面色惨白,万分恐惧的颤抖着手指向屋里,抖抖索索却是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人们忍不住猜想这屋里到底有什么,能让他们害怕成这般模样,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敢做那个吃螃蟹的人,进屋去查看一番。 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衙门里的官差怎么的也知道了,于是急匆匆的赶到了现场! 到了现场,一个捕头模样的人问道:「刚才怎么回事,给我细细说来!」 那书生被吓破了胆子,一见到官差来,连忙揪住人衣裳就不放了,那捕头模样的官差使劲儿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没拉动,随即放弃,问了周围人! 周围人连忙七嘴八舌的把刚才的情形给说了,那捕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示意一个随行之人将那书生拉起来,自己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准备进屋。 他身后的属下忍不住喊道:「头儿,让我们进去吧!」 他摇了摇头,抬腿跨过门槛进了屋子! 他进了屋后四处环顾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正准备移步之时,蓦然看到桌子底下似乎有一方白布,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红色的痕迹! 直觉告诉他,这方白布肯定有问题! 他再看了一眼这间屋子,慢慢的伸出刀尖到桌子底下,挑起了那方白布! 他展开那方白布,入目第一眼,就让他心神巨震! 那方白布上用鲜血写着触目惊心的几行字。 第一行,可否问心有愧? 第132页 第二行,可曾欺凌蒋忠? 第三行,为吾侄偿命,自杀谢罪或假手于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写这种东西呢?这种威胁恐吓的语气,倒像是真的要杀人一般! 第六章 衢州版乱 捕头的面色沉重,他捏了捏手中的白布,转身出了屋子。 屋外那书生还是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畏畏缩缩的喊着:「救命,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那捕头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白布,眸中一闪而过凝重神色,抬头对其余捕快道:「带他回去,向大人禀报此事!」 其余捕快道:「是!」便准备收队回衙门,谁承想他们还没走出几步,迎面飞奔过来一个人,见到他立杨大声叫道:「秦捕头,秦捕头不好了,大人接到报案,城中的读书人几乎大半都接到了一封威胁信,上面说……」 还没等他说完,秦捕头便扬起了手中的白布道:「是不是这个?」 那人连忙点头道:「对,没错就是这个,大人让您赶紧回去商量对策!」 秦捕头道:「好!」 那报信的人来的时候众人还未散去,他也没压低声音,等他说完围观的百姓一瞬间就炸开了锅,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城中大半的读书人都收到了这封威胁信,这些读书人都招惹了谁呀! 而且这解试在即,这种关头这些书生收到了这样的信,他们还能定下心来好好考试么,就照刚才那书生那个熊样,怕是站起来都不能啊! 鼎州城一向太平,这样的事情可是十年也不遇一次的,当天就以风的速度传遍的整座城市,成为人们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连街边的乞丐都知道了。要是平时有这种恐吓信,倒是也不至于传得这么热闹,要是被恐吓的普通人,也不至于传得这么热闹。现在,是正要参加解试的士子们被恐吓了,那还得了?!举下例子:高考的时候,考场附近封路,不许汽车经过,有的家长们还嫌封得范围太小,自发组织去拦车。为了考试能安心考试,甚至会对考生隐瞒亲人去世的消息。而古代的科举,不负责任地说,有过之无不及。在解试的时候,参加科举的士子们被人威胁了,能不受到民间官方的双重重视吗? 一时间,各种猜测也是尘嚣直上,说什么的都有! 鼎州城的巷口,一个推车的车夫:「好傢伙,听说了吗?要出人命咧!据说收到血字试卷的士子,都会被人用刀杀死啊!」 水月庵的厨房,一个道姑拿着菜刀一边切黄瓜一边喊道:「师弟,你把那捆芹菜帮我摘一下,待会我切。」 鼎州城的书院,院士拍着桌子,激动万分:「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事?!这么多封血字试卷,全都是咱们天虹书院的人接到的,其他书院的学生一个没有!你说这帮杀千刀的,怎么就不出点事呢?」 水月庵的大殿,紫霞真人拿着笔,打了一个哈欠:「徒儿们快点抄,这些道经是帮五庄观里道兄们抄的。咱们争取在吃饭之前抄完,等吃完饭,咱们还得把这些经文送到五庄观里去呢。」 鼎州城的大街上,天虹书院的一群学生和六艺书院的一群学生撞到了一起,天虹书院的学生大吼着:「说,血字试卷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六艺书院的人一直比不过我们,所以你们搞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泄愤!」六艺书院的人:「滚一边去!」「兄弟们,上!」 水月庵的小路上,两个道姑一边笑着一边追逐打闹。跑在最前面的道姑:「哦,我要告诉师傅去,你看上那个陆公子了,还要还俗跟他过日子去!」后面的道姑「你别跑,我今天打死你,看你还敢胡说八道。」「什么,你还看上了那两个宋公子?!」 …… 城中换天地,寺内谈古今。 古代人觉得活得太累,就跑到寺庙里出家,他不是没有道理的。鼎州城里血字试卷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恨事情没发生在同行身上的,有把屎盆子扣在竞争对手身上的。但是城外的水月庵中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摸样,这些可爱的道姑们,该做饭做饭,该抄经的抄经,年轻调皮一点的在打扫院子时偶尔会追逐打闹。 实在没有事的,就到大殿门前料理一下寺内的多肉植物。是的,这个水月庵养了一百多盆多肉。这些多肉的品种各异,颜色也不近相同。在道姑们的悉心照料下,她们成长为一个个标緻的美人。有的是具有书卷气的才女,有的是具有风尘气的花魁,有的是古灵精怪的小家碧玉,有的是泼辣风骚的女中豪杰。但是,无一例外,她们都看起来胖胖的,摸起来肉肉的,透着那么一种讨人喜欢的劲。让人不禁担心,如果摸得太用力,她们会流出水来。 在这一大排多肉植物前,宋青玉和陆务观席地而坐。在明媚的阳光下,闲聊几句。 陆务观注意到宋世昆没在,便问道:「宋少侠呢?怎么没看到他,平时你们都是形影不离的啊。」 「哦,他下山去买一些硃砂,硝石之类的东西。」宋青玉简单地回答一下。 陆务观不是很理解:「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宋青玉:「这个啊,硃砂能够防腐,硝石可以制冰,蒋忠已经去世很多天了,有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延缓一下他尸体的腐烂程度。」 第133页 陆务观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宋青玉看了陆务观一眼:「你刚才说我们形影不离,我们怎么就形影不离了?」 陆务观立刻说道:「本来就是,刚看到宋世昆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堂弟之类的呢。你们都行宋,连名字听着都像兄弟。」 宋青玉身体往后一仰:「怎么听着就像了?」 「你叫宋青玉,他叫宋世昆,你难道不记得千字文里有这么一句吗?」陆务观摇着头:「金生丽水,玉出崑冈,这说得就是你们俩啊。」 这要是说相声,宋青玉就得来一句,照这么说,那我应该是他爸爸。 宋青玉不想在听陆务观胡说八道:「别说这些了,你最近见过史浩老师吗?」 说起这个,陆务观有了兴致,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上,难得地多了一点笑摸样:「我这次出来,就是想到临安去拜访史浩老师。说起来你们真大胆,竟然敢带着史妍一起上路。我听我爹说,史老师知道史妍跟你们走了之后,脸都气青了,扬言等你们回去,要好好教训你们呢。」 宋青玉无语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史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又不是我拐出来的,他没理由教训我吧。」 陆务观笑:「那可说不定……你老师那么疼爱史妍,一巴掌都捨不得打,他生气了,指定是把气撒到你身上啊。」 宋青玉很难得开了一次玩笑:「找我撒气?我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史妍身上,我说她要挟我的!」 二人许久未见,在鼎州相遇之后,一直忙着查案,没顾上叙旧。现在好不容易坐下来,自然免不了有许多话要说。 鼎州城内的王春楼客栈里,史妍却忽然打了个喷嚏,她皱着眉头揉揉鼻子,有点儿疑惑的小声道:「谁在背后说我,哼,别让我逮到,让我逮到我就……」 「你就怎样?」花非花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我……」史妍我了半晌,啥也没说出来,其实她只是那么一说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怎样,然而被这花非花这么一堵,顿时让史妍心里不舒服起来。 史妍涨红了小脸儿,憋了半天嚷嚷道:「我怎么样,要你管,哼!」 花非花悠然躺在床上撑着下巴看着坐在桌前的史妍妖娆笑道:「奴家不管你谁管你呢,你的宋世昆哥哥么,哦,可真不巧,他现在正在和宋青玉他们查案呢,昨天我们回来时,他还特意把我拉到一边,摆脱我看着你呢!」 昨天,宋青玉他们三个去坠马崖查看,让花非花和史妍返回客栈。宋青玉吩咐过花非花,说史妍人来疯,让花非花好好看着史妍让她别乱跑的话。之后宋世昆不放心,也过来嘱咐了一遍,完全把史妍当做一个没有长大,任性贪玩儿的小妹妹一般。 史妍被花非花气的小脸儿通红,却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偏过头去生闷气,看的花非花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这小妹妹,可真好玩儿! 半晌,史妍才转过头:「他们三个昨晚怎么没回来啊?」 花非花想了一下:「估计是留宿在水月庵了。」 史妍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的?」 花非花想了一下,学着宋青玉的口气说道:「怎么?你还想看我的推理过程吗?」 …… 水月庵中。 「阿嚏!」宋青玉打了一个喷嚏。 陆务观立刻说道:「这风大,咱们回屋吧,」 宋青玉一摆手:「不用,说正经的,刚才你说要去临安摆放史浩老师。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去拜访史浩老师?」 陆务观压低了声音:「就是我昨天跟你说得秦桧的事情。」 宋青玉轻挑眉毛:「哦?」 陆务观神秘地说道:「去年,衢州发生了叛乱……」 宋青玉着实一惊:「叛乱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陆务观站起来,望着临安的方向:「不仅你不知道,我估计现在朝内也没多少人知道。我的老家在越州,离衢州算比较近的了,我当时是去衢州办一点事情,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叛乱倒是不大,朝廷当时就派了禁卫军镇压了。注意,不是衢州的兵马,是朝廷的禁卫军。」 宋青玉眯起眼睛:「髮禁卫军镇压?!出动了禁卫军,我在朝中却一点都没听说过,这种事秦桧都能压下来?」 「哼!」陆务观冷哼一声:「秦桧现在只手遮天,只要他有这个打算,就算是孔子復活的消息他都能压得住!」 宋青玉缓缓站起:「我在意的是动用禁卫军这件事,朝内没有听说过这件事,那是谁下令动用的禁卫军?」 第七章 无题 冷风吹过,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让人失去了温暖的感觉。 「禁卫军是官家的贴身护卫,只有官家能够指挥。虽然衢州的叛乱不大,但是那毕竟是叛乱!我们总说十恶不赦,叛乱,便是十恶之一。」陆务观双眼中闪过一丝很难见到的凌厉。 宋青玉也注意到了陆务观的变化:「但是,如果是正常镇压叛乱,没有必要封锁消息。朝堂之上,官家怒令禁军出发镇压叛乱,这才是正常的步骤。」 陆务观点头:「所以说,用禁卫军镇压叛乱这件事不像是官家做的。」 宋青玉已经激动的来回渡步:「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朝中有一个势力滔天的人,私自动用了禁卫军镇压叛乱。这件事,甚至连官家都不知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很明显这个就是……秦桧,咱们的秦相爷!这就是昨晚你迴避的第三个问题。」 第134页 在宋代,皇帝如果信任一个宰相,会把赐给他很多权力。但是,这些权力里,绝对不会包括兵权!宰相是没有资格指挥军队的,更何况是禁军。这件事,给秦桧一个私自动用军队,意图谋反的罪名都可以。 陆务观低着头:「对,如果我们能证明秦桧确实私自动用禁卫军镇压叛乱,我们就能扳倒秦桧。你也就不用再替普安王巡视天下刑狱了。」 宋青玉看着陆务观,沉吟了片刻:「你怎么知道我是再为普安王做事?」 陆务观也不做任何隐瞒,抬起头:「因为我在替史浩老师做事……普安王宅心仁厚,胸怀大志,如果他能成为储君,是大宋之福。但是,他现在还太年轻,没有听史浩老师的劝阻,走了一步错棋——就是让你藉助巡视天下刑狱来收集秦桧的污点。」 宋青玉面无表情:「哦?错在哪里?」 陆务观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看着宋青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是一个聪明人,能够破解众多疑难杂案,但是,在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上,你几乎是一个白痴。」 宋青玉并没有生气:「此话怎讲?」 陆务观:「你觉得秦桧能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中饱私囊,他靠得是什么?」 宋青玉:「秦桧为人狡猾奸诈,同时又非常谨慎。再加上他手下有众多党羽,所以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 陆务观:「不是啊,我的哥哥唉。他屹立不倒的原因是官家!」 当陆务观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齐陷入了沉默之中。这句话如果被人听到,就是大不敬的罪过。但是,陆务观说得没有错。秦桧的势力,是赵构放任他培养起来的。 秦桧利用自己的势力,让临安府替他寻找狮猫的事情,宋青玉还歷歷在目。当年,就是他上本参的秦桧,可是,赵构当时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没有下文了。这是为什么?因为赵构宠信秦桧!在赵构眼里,自己宠信的人滥用一点职权,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务观深吸了一口气:「你奉旨出巡巡视天下刑狱的事情,大家都看得出来是什么目的,无非是普安王想让你在巡视刑狱的途中收集秦桧的污点。但是,你出来巡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秦桧那边有什么大动作吗?没有!溪洞恶鬼杀人,秦桧想藉助恶鬼杀人的案件把史浩老师支走,为了这个目的,甚至派出了自己孙子。之后,是荆州赈灾粮款贪污案,秦桧派人干扰你了吗?没有!你是聪明人,不会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吧。」 宋青玉一言不发,他不是不清楚,只是没有说出来。 陆务观:「荆州那里,你扳倒了秦桧的一个学生,好像叫……哦对,王文元。但是……秦桧的党羽众多,损失个一俩个党羽,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就算你一个月扳倒秦桧一个党羽,对秦桧的根基也动摇不了分毫。再说你收集他污点的事情,你觉得有用吗?刚才已经说了,官家宠信秦桧,你收集的污点再多,也只不过是多重复几次狮猫的事情。你这次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是想查秦桧操控鼎州解试的事情吧,没有用的……」 宋青玉声音低沉:「你怎么知道没有用?」 陆务观:「因为,鼎州解试的事情,史浩老师早就调查清楚了,确实是秦桧操控了鼎州解试。并且,他也在官家那里参了秦桧,但是,当年的鼎州知州自己揽下了全部罪名,当了秦桧的替罪羊。」 宋青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意识到了秦桧的恐怖,也见识到了史浩老师的手段。 陆务观:「这些年,史浩老师一直在和秦桧明争暗斗,你以为他会想不到收集秦桧的污点吗?他尝试过,根本扳不倒秦桧,他也经歷过狮猫的事情。明明已经把秦桧的污点摆在官家面前,官家却不想惩治秦桧……」 宋青玉长出一口气:「我明白,所以我们需要衢州的案子!」 陆务观和宋青玉的意思很明显。赵构宠信秦桧,再多的污点,赵构都不在乎,因为他认为留着秦桧对他有用。比如顶顶大名的岳飞案,那是赵构想弄死岳飞,秦桧只是出来给赵构做事。说得再明白一点,秦桧的这些污点,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替赵构干「脏活」,赵构默许给他的「工钱」! 但是,如果有了衢州这个案子,事情就不一样了。没有兵权的宰相私自动用皇帝的禁卫军,严格一点,这可以按谋反论处。秦桧这一次的作为,已经触及到赵构的利益了。 陆务观的表情有些落寞:「我都说完了,宋大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宋青玉:「第二个问题,你刚才那一段成篇大套的说辞,以及让我放弃巡视天下刑狱的中心思想……是你说给我听的,还是史浩老师让你说给我听的。」 陆务观苦笑一下:「哈哈,我跟史浩老师说过,你一定会听出来的……没错,是史浩老师对你说的。」 宋青玉闭上眼睛,仰起头:「我就知道!史浩老师啊……」 陆务观低下头,声音很低沉:「宋大哥,你之前说,我和史浩老师一样正派,着实是谬赞了。史浩老师,这么多年混迹官场,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毫无心机,和蔼可亲的教书先生。他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工于心计,擅长计算得失的官员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还年轻的普安王,站在我面前的宋大哥你,以及未来的我,或许都会走上史浩老师的老路,失去年轻时的热血,变成一个老官油子……」 第135页 宋青玉:「那你的想法呢?」 陆务观:「我的想法很重要吗?」 宋青玉:「很重要。」 陆务观:「我的想法是,你是大理寺少卿,查案是你的本职。巡视天下刑狱,是你最高的荣誉。和普安王没有关系,和主战主和的明争暗斗没有关系。」 宋青玉:「那和什么有关系?」 陆务观:「和一个『理』字有关系,有冤案,就必须有真相!」 两个人一起抬头,乌云散去,露出了暖洋洋的太阳。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姜还是老的辣啊,想不到巡视天下刑狱这么久,都没有查到秦桧任何污点。而你和史浩老师一出手,就走出了秦桧私自动用禁卫军这样决胜的好棋。」 陆务观摇了摇头:「这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跑个腿,这个案子不是我查出来的。当然……也不是史浩老师查出来的!」 宋青玉愣在了原地:「那是谁查出来的?!」 陆务观:「史浩老师又不是只有你和我这两个学生,据说是他另一个学生查出来的。」 宋青玉:「是谁?」 陆务观:「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宋青玉感到了一丝失落,苦笑一下:「看样子,我并不是史浩老师最出色的学生……那我这些日子巡视天下刑狱所做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这也难怪宋青玉会失落,一直以来,查案就是宋青玉最擅长的事情。连普安王赵瑷,都把宝压在了宋青玉查案的本领上。但是,就在自己巡视天下刑狱的过程中,突然听到有人已经把他一筹莫展的事情解决了。如果在你原本就不擅长的事情上,你输给别人,那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在你最擅长的领域,你输给别人,那是一种莫大的挫败感。 陆务观轻蔑的一笑:「宋大哥,想不到你也会有这样的好胜心。我来问你,查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比谁更擅长推理吗?并不是。查案这种事情没有谁输谁赢,甚至说,把查案当成一种胜负的人,他的心中没有是和非。从你巡视天下刑狱开始,我就一直关注着你的行程。你没到一处,都会在当地洗雪冤屈。溪洞的杀人祭鬼,荆州的兰花诅咒,衢州你抓住了流窜多年的採花大盗,永州你救下被冤险些斩首的卖油郎……这些都是你做的。你是大理寺少卿,你追求的,是真相!」 宋青玉露出了欣慰且自豪的微笑:「嗯……再加一件,鼎州,大理寺少卿宋青玉查明真相,还给一名叫蒋忠的学生一个公道!」 陆务观:「这才是我认识的宋大哥!」 宋青玉一摆手:「别说这种话,怪肉麻的,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陆务观:「好吧。哦,对了,我再说一句。现在秦桧的案子和蒋忠的案子,是联繫在一起的!」 宋青玉:「我的天,你真是会给我惊喜啊!这么一小会,你说出了多少让我吃惊的话了?到底怎么回事?」 「陆公子!」一个漂亮的小道姑挎着菜篮子,边跑边喊:「出大事了!」 第八章 愈演愈烈 血字试卷轰动了整个鼎州城,大街小巷议论纷纷,就连街边的乞丐都知道城中那些书生收到血字试卷的事了,城中一时人心惶惶,纷纷猜测写这血字试卷的人是谁。 水月庵里的小道姑去城中买菜,顺便帮宋青玉等人带了信给客栈中的花非花和史妍,让她们别惦记着。买菜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了血字试卷的事情。注意啊,买菜的时候听见的,可以想像得到,现在鼎州城内传成什么样了。 宋青玉和个陆务观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事儿不会是蒋忠那叔叔干的吧?第二段反应就是,这事儿可能也不是蒋忠的叔叔做的,是有谁栽赃他叔叔,而那栽赃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背后的兇手! 两种可能都有,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好妄下定论! 宋青玉问那个买菜的姑子:「可听到有谁伤亡么?」 那姑子摇摇头道:「暂时没听到有谁死了,现下那些书生都在聚集在书院里躲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陆务观有些坐立不安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变得棘手了!」 站在一边道姑,扭了扭身子,凑到陆务观身边:「陆公子,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就是蒋忠他叔叔做的啊,他怎么这么傻啊,这样只能让真正的兇手逍遥法外,还会把他自己搭进去。」 宋青玉看了一眼大姑,说道:「这位小师傅,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陆务观站起来:「宋大哥,我们下山去看看吧,这件事闹得可是不小。解试在即,天虹书院的士子们几乎人手一份血字试卷,再联繫一下蒋忠的死亡……我前些天跟鼎州的知州打过一次照面,那个官是四川类省试出身的进士,平庸得打紧,我估计他现在已经不知所措了。」 宋青玉:「确实,大家都对科举很重视,在这种关头发生此等逆事,我们走。」 …… 天虹书院之中,那些面无菜色,瑟瑟发抖的书生一个个的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大部分的书生都聚集到一起,觉得大家在一起心里能安稳一点。也有一些书生没有到书院来,躲在家里不敢出屋。 书院的书生里,还有几个脸上挂着彩。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书生已经慌了,看着谁都像是写血字试卷的人。不久前,他们还怀疑是六艺书院的书生们干的。天虹书院和六艺书院一直是竞争关系,从两个书院的院长到书生再到书院看门的旺财,都互视对方为眼中刺。在解试这么个关头,对方写血字试卷恐吓自己,这种无理取闹的相法,在已经失去方寸的天虹书院书生眼里,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为此,他们还在街上拦住了六艺书院的书生,和对方产生了摩擦。 第136页 所以说,这个人啊,平时你看不出他是什么样,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一片噤若寒蝉中,一个身形单薄,面黄肌瘦的书生哆嗦着开口道:「那信……那信上……」话还没说完,就听另一人喝到:「许之谦,别说了!」 那封血字试卷几乎是所有书生心中的梦魇,此时此刻害怕还来不及,哪里能听得人再提起! 那许之谦顿时被吓得身子一抖,连忙埋下头去不敢再说。 这些书生里却也不止这种胆小怕事的,还有一些自持心中坦荡,不惧兇手的人。嗯……或者说装出不畏惧兇手的人。当下看许之谦害怕成那个样子,便开口道:「许兄,你想说什么?」 众人忍不住惊讶的看过去,却见一位一身湖蓝广袖长袍的年轻人面容平和的立在一旁,眼眸含笑的看着众人。 众人不由纷纷招唿道:「何师兄!」 这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虹书院院长的得意门生,何载道!前面说过,蒋忠一直是天虹书院翘楚,而这个何载道,成绩仅次于蒋忠。不过,何载道比起蒋忠,家里富裕,为人圆滑事故,所以在天虹书院很受同窗们的尊敬。怎么说呢?俨然就是天虹书院的书生们的领头羊一样的存在。 有何载道这样的领头羊出口帮了许之谦,其余人也没在让许之谦闭嘴,许之谦感激的看了眼何载道,道:「多谢何兄,我……我刚才是想说……咳咳!」 许之谦清了清嗓子,稳了稳心神,收了收胆怯:「各位同窗,我的意思……那封信上的侄子是谁?嗯?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出事的蒋忠兄弟?啊?如果是蒋忠的话我们去祭拜一下他吧,他的死和我们没关系,去祭拜一下也为求一个心安,那兇手知道我们去祭拜了他,也许就不会来找我们了呢?」 话音落下,满堂学子一时间鸦雀无声,许之谦见状连忙缩了缩脖子,他惯来胆小怕事,如今提出这个主意,也只是自己不敢一个人去罢了! 静默中,何载道忽然笑了,笑声清朗,与这满屋子瑟瑟发抖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撩起衣襟,像唱戏一样浪逼地跨出一步,然后甩了甩袍袖,努力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摸样:「哎呀呀,这个这个……人心有公义,浩然存正气!各位同窗,各位故友,三老四少,各位老大……」 旁边的两个书生小声嘀咕,心说今天何载道这是怎么了?平时他说话都是出口成章,今天一出来,怎么这一嘴的江湖口,跟大街上卖艺的似的。另一个书生说,嗨,你以为他没收着血字试卷啊,他也吓蒙逼了,现在搁这硬装着呢。 何载道:「许兄说的不错,我虽说不信那些鬼神之说,但是蒋忠那里,也确实要去祭拜祭拜,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同窗不是么?咱们又不是害怕他叔叔晚上过来拿刀子捅了咱们,咱们是去祭拜一下同窗,这……冠冕堂皇!说到阎王爷那咱也有理!」 这个时候角落里一个不开眼的书生站起来:「那咱们前几天怎么没去呢?蒋忠死了几天了?眼见过了头七了!」 何载道一下被问住了:「这个这个……可说的是呢……哦!对!我不知道你们,我是今天才刚知道我们可爱的蒋忠兄弟去世了!」 大家恨不得跳起来鼓掌,心说,还得是咱们何载道!这么简单的藉口……那个原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众人立刻附和:「对对对!我们也是刚知道蒋忠去世的消息!」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都是同窗,一个教室里上课,低头不见抬头见,少个人会不知道? 何载道见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心里放心了不少,捂着脸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的蒋忠兄弟哟!多好的人唉!他怎么就死了呢?苍天无眼啊!你要收就把我……呜呜呜……天妒英才啊!」 许之谦心里感动的都要流下累来了,在所有人都没出声的时候,何师兄竟然公开支持自己,让他不那么尴尬,真好! 有了何载道和许之谦带头,那些书生也不敢耽搁,连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往水月庵而去,就像许之谦说的,求个心安罢了! 就在众多学子奔赴水月庵时,原本住在水月庵的宋青玉等人却是进了城,城里此事都传开了,他们在城中探听消息毕竟比水月庵听人转述好。宋青玉和陆务观下山时,正好看到这大群书生浩浩荡荡地往山上去。宋青玉和陆务观这两个人眼睫毛都是空的,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吗?也没有阻拦他们,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 鼎州知州衙门。 宋青玉亮出身份,官差毕恭毕敬地把这位大理寺少卿迎进了府中。这段时间他们耳朵里都灌满了,说是有一位奉旨出巡的大理寺少卿,跟再世包龙图一样。 宋青玉坐在大堂上问道:「你们知州大人呢?」 一个官差回答:「回答人,我们知州大人出去办事了。」 宋青玉有些不高兴,继续问道:「众多参加解试的士子被人用血字试卷威胁,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知州大人不在这里坐镇,跑出去干什么了?」 官差立刻替自己的上司辩解:「老大人,我家大人还真没有玩忽职守,他出去就是为了血字试卷的事情忙活去了。」 宋青玉不耐烦地问道:「所以我说,他,干,什,么,去,了?」 第137页 官差咽了一口吐沫:「前段时间有一个天虹书院的书生在坠马崖坠马身亡,当时,我们大人以为是一个普通的意外。您有所不知,坠马崖每个一两年就会有一个骑马经过的人在那里掉下悬崖。那个摔死的书生是天虹书院的,收到血字试卷的学生也是天虹书院的。我们老大人一推理,立刻知道了的真相。」 陆务观听到差点没笑出来:「来,你跟我说说,是什么真相?」 官差看了一眼陆务观:「唉?这位公子眼熟啊?」 宋青玉:「废话!前端时间那个坠崖身亡的公子的案件,就是他来报官的。蒋忠的案子尚有疑点,你们就草草结案了。说吧,我听听你们大人又做出了什么马后炮的推理。」 官差诚惶诚恐简单地说了一下鼎州知州的想法。鼎州知州说了,这个蒋忠很有可能是血字试卷里面提到那个侄子,他坠崖身亡,在阴曹地府遇到了他死去的叔叔。他叔叔问他,忠啊,过得怎么样啊?蒋忠说,不行啊,我的同窗净欺负我!他叔叔说,别怕,叔叔替你灭他们去。然后,就有了这个血字试卷…… 陆务观无奈向宋青玉一摊手。 宋青玉愣了足足五秒钟,才缓缓对陆务观开口:「你骗我,你不说鼎州知州平庸的打紧吗?」 陆务观:「你的意思是……」 宋青玉的意思是,你太客气了,这哪是平庸,这叫脑残! 第九章 死者出现 加一个小倒叙。 天虹书院的人到的水月庵去祭拜蒋忠,准备出城的时候。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在去水月庵的路上,庞大的书生队伍中,偷偷掉下来一个身影,他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悄悄退出队伍,快步疾走一阵,将大部队遥遥的甩在身后,边走嘴里还边在念叨着什么。 他快速的穿街过巷,气喘吁吁仍不肯停下,一盏茶后,他终于停在了城南一处破旧的庄子处! 他停下后忍不住弯下身子,用双手撑着膝盖,埋头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三位书生中的一位,名唤朱庆的。 朱庆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发现了置于他枕头边上的血字试卷,登时也吓得六神无主,连滚带爬的跑出院子之后,竟然遇到了另一个害怕的跑出来的书生,二人都是天虹书院的书生,相见之下将自己方才所遇到的事情给说了,这才发现二人遇到的都是一件事情,一番合计,二人连忙相携着来到衙门报案! 朱庆在衙门里坐着喝茶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太过惊慌,竟没有去同在华容坊的韩廉家看看,转念一想,韩廉发现了那封血字试卷,兴许过不了多久,也会来衙门呢。他在这等着就是了,这会儿出去,可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呢! 可是几乎所有收到血字试卷的书生都到了衙门报过案,韩廉和杨茂才竟然还没出现。大家后来聚集到天虹书院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是没有出现,他心下一个「咯噔」,涌起一阵深深的不安起来。 但是他又不敢说韩廉和杨茂才没来,正想找个机会熘出去找着韩廉和杨茂才的时候,许之谦正好提出那个出去祭拜蒋忠的建议,他故意跟在所有人的后边,找了个机会就熘了,这边离杨茂才的家比较近,所以朱庆便先来到了杨茂才的家里。 朱庆深深吸了两口气缓过来,喘的不那么厉害了,才上前叫门,可是一连拍了好久的门里面都没人应声,朱庆微微皱着眉头想,这么大的声音,就算是睡得再熟,也应该听到了呀。 正奇怪着,杨茂才对面的人家走出来一个大婶,对正在敲门的朱庆道:「小伙子,你是杨茂才的朋友吗,他今天早上就没看见出来。」 朱庆连忙笑道:「是的,婶子,他今天早上没出来吗,那他的院子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那大婶摇摇头道:「没听见什么动静,你们是朋友你推门进去看看呗。」 朱庆想了想,也是,便手下一用力,将杨茂才家那本就不怎么结实的两扇大门给推了开来。 可是大门一推开,朱庆便被吓得大叫一声,一下瘫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路过的一个大婶见他这样,便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小伙子?」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待看清楚门里面的情形之后,那大婶也被吓得倒退两步,腿一软跌在地上,抖抖索索大喊一声:「他爹啊……」 她屋里的男人应声出来,边走边道:「怎么了?」一出门,便见自己婆娘和一个小伙子都瘫在地上,万分恐惧的看着对面那书生家。 那男人皱眉道:「对面那书生家怎么了,你们这样,快起来快起来!」说罢就来拉那大婶,那大婶颤巍巍的伸手指着屋里,嘴里爆发出更加尖利的声音:「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那男人是个本本分分的庄家汉子,哪里经歷过如此阵仗,看着屋里的情形一时也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 杨茂才的屋里,那本该睡在床上的人此时穿着一身洁白的学院衣衫,飘飘荡荡的悬挂在房樑上,两只眼睛瞪得铜铃大小,面上一片乌紫,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朱庆吓得涕泗横流,他本来只是想过来找杨茂才商量商量那血字试卷的事情,顺便再商量商量会不会是有人在威胁恐吓他们的,可没想到,再见到杨茂才的时候,竟是这般情形! 第138页 杨茂才家门口很快就聚集了一堆人,那大婶号那两嗓子声音不小,不少乡里乡亲都听到了,连忙过来看看情况,顺便在去报个官。 再见到杨茂才死后的惨样之后,都不忍心再看第二眼,纷纷别过眼去,扶起朱庆等人立在一边,等待着官差前来。 朱庆哭的不成人形,一半是因为杨茂才的死,另一半确是怕的,他忽然想起来那封血字试卷上的内容,怕下一个被杀的人会轮到自己。旁边的人只道是朱庆害怕,连忙温声安慰着。 不多时几个官差飞马赶到,确实昨日那秦捕头。 那秦捕头下马听大家七嘴八舌的把刚才的情形说了大概后,也不废话,直接带人进屋,解下了还挂在房樑上的杨茂才。 当下杨茂才的尸体时,秦捕头忽然在他手中看见一个漏出来的小小布角,秦捕头皱着眉头,伸手去扯那块布角,却被杨茂才握的死紧,怎么都扯不出来。 秦捕头道:「给我将他的手掰开!」 旁边立时有捕快上前帮忙,两人废了一番功夫,才抽出那方白布。 果然不出秦捕头所料,这方白布,正是他见过的那封血字试卷,只是却又不同,在那三个问题底下,竟然还有一行字。 第一,可否问心无愧?答:问心有愧! 第二,可曾欺凌蒋忠?答:却曾欺凌! 第三,为吾侄偿命,自杀谢罪或假手于人。答:自杀谢罪! 秦捕头看完之后,眉头忍不住深深的皱了起来,难道,他已经开始报復了么? 看了一眼被平放在面前的杨茂才的尸体,他脖子上的有一条青紫色的勒痕,还有一条白色的细长形状的痕迹。再看看整间屋子,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挽起杨茂才的袖子,看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东西,他的手肘上,有一个被人咬过的齿痕! 秦捕头的副手走过来:「头,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秦捕头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说道:「我认为是——自杀!」 什么样的上司,什么的下属。 「我弄死你你信吗?!这明摆着是他杀。」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定睛一看,赫然便是宋世昆。他本来是下山买防腐的药剂,听到了这里发生命案,出于职业本能,过来看一眼。就撞到了秦捕头的断案过程。 秦捕头很不高兴,指着宋世昆:「你……」 宋世昆一句话不说,径直走向死尸,路过秦捕头身边时亮了一下大理寺的牌子。 秦捕头忽然顿住,他的副手看他这样,连忙问道:「头儿,怎么了?」 秦捕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宋世昆的背影,喃喃地说道:「大理寺……原来是上面派来的老前辈。」 这个秦捕头比宋世昆大十岁。 宋世昆蹲下来,看着杨茂才衣服手肘的位置,有一点红色的印记,不大,但是很显眼。他暗暗思量,这是血迹吗? 秦捕头:「宋前辈,你如何断定这人不是自杀的?」 宋世昆指着杨茂才脖子上的那条勒痕道:「你看,这条勒痕,然后,这条白色的痕迹。这是让人先勒死了,才吊上房梁的。而且,死者死前明显和人打斗过。你们刚才也看了,他手肘上有被人咬过的伤口。」 秦捕头:「可能是他自己咬的啊。」 宋世昆想站起来给秦捕头两个耳光:「人怎么可能咬到自己的手肘,你给我咬一个看看。来!咬一个。」 秦捕头真听话,真去咬自己的手肘了…… 宋世昆很无语,不做评价。 副手问道:「那这个是血字试卷里的那个叔叔,过来復仇。」 秦捕头把衣袖落下来,装模作样道:「不一定,这边人烟稀少,地势空阔,谁都有可能进来勒死他然后挂上去,不能单凭一封血字试卷便断定是谁!」 宋世昆很欣慰:「你可算说了一句人话。」 秦捕头:「嘿嘿,多些前辈夸赞。」 宋世昆道:「看来,这背后的兇手,不好对付!你让人将死者弄回衙门,我再出去问问情况!」 秦捕头拿着那方白布出来,众人看见,不禁譁然! 宋世昆走到朱庆身边问道:「你叫什么?」 朱庆一抖,哆哆嗦嗦回道:「我……我叫朱庆,和……和杨茂才是朋友,我今天早上接到血字试卷便去了衙门,他没去,我趁着去水月庵祭拜蒋忠的机会跑过来叫他,没想到……没想到就看见了这个……」 说到此处,朱庆忍不住抖得更厉害了,他颤抖着声音道:「大人,大人……那兇手是不是谁都杀啊,我也接到了血字试卷,他会不会来杀我啊,大人,大人救命啊,救命啊!」 宋世昆连忙安抚了两句,待朱庆平静了一点儿,才开口问道:「他平时为人如何,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朱庆道:「他平时和我还有韩廉关系比较好,他极喜欢画画,花鸟画画的极好,先生都夸赞呢。」 「确实不错……」这一次,门外又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自然便是宋青玉。朱庆的这番话也正好让人群中的宋青玉等人听到了,宋青玉一挑眉,心道这杨茂才看不出来啊,竟画的一手好画。可惜,他没生在宋徽宗的年代,因为宋徽宗时期,科举考画技。 宋世昆:「大哥?你怎么在这?」 宋青玉:「和你一样,我下山去了鼎州府衙,鼎州知州不在,有人报案说这里死人了。没办法,我只能替他过来看一下。」 第139页 宋世昆:「那相比血字试卷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宋青玉点头。 宋世昆:「现场就是这样,你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就不废话了。」 宋青玉:「勒死伪造自杀,死前有过打斗。」 …… 屋内捕快们也收拾好了,将杨茂才放在一块木板上,用一块白布盖了抬了出来,在经过大门的时候颠簸了一下,杨茂才的右手便从白布中掉了出来。 宋青玉看去,竟忽然发现杨茂才右手的两根手指竟有不同的颜色,食指上是红色,中指上是蓝色。 宋青玉一皱眉,转头和宋世昆对视一眼,果然在宋世昆的眼中,也看到了那抹颜色。 宋青玉当下也不耽搁,拨开挡着的人,再屋里仔细寻找。果然,在屋中书案的后面,一个昏暗角落里,滚落着一个颜色板,颜色板上有多种颜色。 宋青玉蹲下来拿起那个颜色板看着书案,这应该是挣扎过程中不小心给打落在地上的。 宋青玉勐回头,看了一下画上的落款,按着落款的位置来看,杨茂才应该是一个左撇子。右手上沾上了颜料…… 不等宋青玉把问题相同,现场又来了一人。 此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肥头大耳,捅死他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油水。看他一眼,这辈子不想再吃五花肉。 他一进屋,便朝宋青玉这边喝道:「你们是谁,怎么轻易进入案发地破坏现场?若有关键证据被你们破坏了,你们担待的起这个责任吗?」 宋青玉没理他,自顾自的在屋中逡巡着,仔仔细细的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以期能发现更多线索。 这个男人也是见过一些风浪的人,眼界自然要比那些捕快要高一些。仔细打量了一下宋青玉之后,只见面前这个年轻人虽说一身布衣长衫,但是周身隐隐的气度却是不凡,看着便不是寻常人。于是,他立刻表演了川剧的变脸,上前一步抬手行礼道:「在下鼎州知州尤二明,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宋青玉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倒是个明白人,笑道:「宋青玉。」 宋青玉也懒得和他寒暄,那些官场上的客套话直接略过,他就是这么注重效率的人。这是真的,少了这些客套话,工作效率得翻一倍。 「宋青玉,宋青玉!」尤二明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念了两边,忽然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宋青玉,不就是奉旨出巡,巡查天下冤狱的大理寺少卿吗! 尤知州立刻抱拳拱手道:「不知钦差大人驾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他身后的捕快们都懵了,他们在鼎州这么多年,哪个大人不认识,这个大人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宋青玉笑笑,说道:「尤大人不必拘礼,我们都是……幸会!」 宋青玉看尤二明这么客气,觉得自己再不寒暄几句,显得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但是,一看尤二明,就想起了他作为一个地方官的无能,又觉得还是不寒暄了吧。 他的师爷眼睛一瞬间睁大,不敢相信的看着宋青玉,道:「这位,就是……宋大人?」 尤二明也不搭理自己的师爷,看了眼还放在门外面的杨茂才的尸体,鼎州知州嘆了口气道:「宋大人啊,这处理州务老哥哥还成,只是破这奇异案件,老哥哥我是真的不行啊,这鼎州数十年不曾发生如此大的案件,老哥哥这两天真忙的是焦头烂额啊,幸好老弟你来了,你可一定要帮我破了这个案子啊,让这桩案子给扰的,现在是人心惶惶啊!」 立在他旁边的是负责此次解试的取解官,这时也连忙帮腔道:「是啊,宋大人,此次考生们都受了惊吓,这案子拖下去他们心中惶恐,也没办法集中精力考试,此次解试就算是完了啊,恳请大人施以援手啊大人!」 说着就要拜下去,宋青玉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对那位大人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我即是大理寺少卿,破案本就是分内之事,各位大人且放心,这桩案子我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必然不会不管的!」 有了他这句话,这鼎州的众人算是吃了定心丸,就算这桩案子最后破不了,由宋青玉上报,皇上想必也不会降罪于他们了! 皇上会因为这件事降罪于他们,这是他们最担心的。那么他的担心是不是杞人忧天呢?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得再提一句,这是解试,科举的第一关。 看看这个阵容啊,当地知州、负责解试的取解官、大理寺少卿,为了这个血字试卷,士子被杀的案子聚在了一起。什么意思?当地政府、公安局、教育局、最高人民法院,都派了领导过来。中国从有了科举一来,就对考试和考试的学生过分得重视!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过去叫做科举,现在叫做高考。没有诋毁这两者的意思,这两者存在的价值都是利大于弊。 一行人往外走,走到门边的时候,宋青玉余光忽然看见了还被放在一旁的杨茂才的尸体和正被人扶着站在一旁的朱庆,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什么,脸色瞬间变了! 他身边的鼎州知州一直关注着他,见他脸色勐然改变,连忙问道:「宋大人,出什么事了?」 宋青玉面色凝重道:「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如果真是那写血字试卷的人来寻仇的话,那么最危险的就是杨茂才,韩廉和朱庆三人,杨茂才和朱庆都在这里,那么韩廉呢?」 第140页 尤二明不是很理解宋青玉的意思,因为他不清楚这三个人和蒋忠以及血字试卷的关系。 宋世昆也心下一动,面色也忍不住凝重起来! 宋青玉看向鼎州知州等人道:「对不住,我们先去韩廉家,稍后再去拜访各位大人,我才来鼎州人生地不熟的,还请把秦捕头借我几天!」 事关这桩案子,知州哪里有不从的,赶忙道:「无事,你去就是,我们在衙门等你!」 宋青玉等人一路风驰电掣赶到韩廉家,却不见韩廉的身影,问了韩廉的老母亲,才知道,韩廉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回家! 宋青玉面色陡然一沉,心下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宋青玉朗声道:「赶紧将韩廉找出来,他有危险!」 为了配合宋青玉的行动,鼎州知州又为宋青玉派了一队人马,带着那一队人马几乎将所有跟韩廉有关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韩廉的影子。 宋青玉皱着眉头思索韩廉还能去哪里,陆务观忽然凑上来轻声道:「宋大哥,还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去看看!」 陆务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和宋青玉在一起,只不过,因为有尤二明在场,陆务观不是很喜欢这个官员。所以他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宋青玉道:「哪里?」 陆务观道:「蒋忠家!」 宋青玉想了想,点头道:「对啊,我怎么把蒋忠的家给忘了,就去那看看!」 一行人快马赶到蒋忠家,蒋忠家果然门窗紧闭,宋青玉道:「开门!」 秦捕头领命上前,伸手推开了门,屋内景象入目的剎那,宋青玉就知道自己晚了一步! 屋内景象和杨茂才家一模一样,房樑上悬着一具尸体,正是韩廉,只是韩廉的情况却比杨茂才更加狼狈,一身衣衫破碎不堪,头髮也凌乱不已,而他脚下,那填好的血字试卷,醒目至极,仿佛在向来人昭示着什么! 第十章 诡异的自杀 「自缢、被人勒杀或算杀假作自缢,甚易辨。真自缢者,用绳索、帛之类系缚处,交至左右耳后,深紫色,眼合、唇开、手握、齿露,缢在喉上则舌抵齿,喉下则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臀后有粪出。若被人打勒杀假作自缢,则口、眼开,手散,发慢,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亦不抵齿,项上肉有指爪痕,身上别有致命伤损去处。」 『「又有死后被人用绳索系扎手脚及项下等处,其人已死气血不行,虽被系缚,其痕不紫赤,有白痕可验。死后系缚者无血荫,系缚痕虽深入皮,即无青紫赤色,但只是白痕。」 ——《洗冤集录》 「大哥,你果真是和阎王爷打过交道。」宋世昆看了看悬挂在蒋忠房子里的死尸,面色凝重地说道。是的第二位死者出现,韩廉紧随杨茂才的后尘,在蒋忠的房屋里上吊自杀了。 根据陆务观所言,杨茂才,韩廉,朱庆,这三个人是蒋忠的同学,经常在学院里欺负蒋忠。但是,在蒋忠坠马崖身亡之前,突然和蒋忠变得关系密切,就连蒋忠骑得那匹马,都是三个人凑钱买的。之后,解试在即,天虹书院的人人手一份血字试卷。血字试卷自称是蒋忠的叔父回来替蒋忠復仇,所以欺负过蒋忠的人,都要自杀谢罪。不知道是有人假借蒋忠叔父的名号浑水摸鱼,还是真的是蒋忠叔父回来替自己的侄子復仇。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真的是蒋忠的叔父回来报仇。很显然,杨茂才,韩廉,朱庆这三个人,谁也逃不掉! 宋青玉不禁咋舌:「还是晚了一步!看到杨茂才死了,我准知道韩廉也好不了……世昆,验尸吧!」 这个时候,鼎州知州尤二明带着秦捕头也赶到了。两个人努力做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火急火燎地往屋子这边跑。跑到门口时,头还撞在了上门框上,因为蒋忠的这件房子的门有点矮。 宋青玉也不搭理两个人,问陆务观:「小陆,你怎么看?」 陆务观看到韩廉的悬挂着的尸体,脸色变得意外的凝重:「宋大哥,你看这个韩廉的死法,死得有些蹊跷啊。」 宋青玉看了看陆务观:「果然,你也注意到了……韩廉的这种死法,按理是不可能出现的!」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韩廉。仔细看了一下韩廉的死法之后,所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陷入了迷惑。 蒋忠的房子不是什么太好的房子,屋子又小又矮,从地面到房梁,只有一丈多一点。因为这么建造省钱,反正蒋忠个子不高,又是自己一个人住,这个房子也够用。吊死韩廉的这根绳子绕在房樑上,垂下来大概四尺,然后,绳子打一个环形,韩廉的下巴搭在绳套里。这样,韩廉就能被吊死了。 细心的人看到这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房子高一丈,房梁到绳子套有四尺,也就是说,绳子套到地面大概是六尺。神奇的地方在于,韩廉的个子很高,身高接近七尺!换句话说,韩廉站在那里,下巴远远高过绳子套,绳子套也就大概到他胸口的位置上。这样的情况,韩廉怎么能够被吊死呢?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能看得明白,都能理解。不至于,倒吸一口凉气,陷入迷惑。那么,让他们迷煳的地方在哪里? 韩廉的身高,房屋的高度,绳子套的高度,无论怎么看,韩廉都是不可能被吊死的。但是,给韩廉的尸体一个特写镜头,绳子稳稳地勒绕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他把小腿蜷起来,在半空中作出一个类似于下跪的动作……明白吗?把小腿蜷起来……上吊了…… 第141页 宋青玉,陆务观和宋世昆三个人都面色凝重,对韩廉的这种死法很是不解,都在暗暗地思索。尤知州忽然一拍脑袋,大唿一声:「我知道了!我知道这个韩廉是怎么上吊自杀的了?」 秦捕头立刻符合:「大人果然厉害,属下愚钝,请大人赐教。」 尤知州轻笑一下:「绳子套到地面有六尺高,韩廉身高接近七尺,他把脖子套进绳子里,脚还在地面上,这样他是吊不死的。但是,死者有办法啊,把腿蜷起来,让自己的脚离地,没把自己吊死前绝不把脚放下来,这样就能吊死了。他把自己吊死之后,因为尸体僵硬,所以就形成了这种下跪式的上吊自杀的情况。」 秦捕头:「哎呀呀!老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啊!」 宋青玉回头看了看尤知州,用手点指,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狠狠地一挥袖,强压怒火,转身背手对宋世昆说道:「世昆,你把我想对这位尤知州说的话说一遍,我好歹是两榜进士的弟子,又是大理寺少卿,我这个身份实在不好说出口。」 宋世昆把韩廉的尸体放下来,白了一眼尤知州,一边挽袖子准备验尸,一边轻蔑地对尤知州说道:「不像人话了!你别不是个傻子吧!」 把自己的腿蜷起来,这样把自己吊死,人的意志力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憋气,一直把自己憋到窒息,可以做的到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蜷腿离地把自己吊死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尤知州只能讪讪地笑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 宋世昆在大理寺的职务是一个总捕头,其实就是一个空职。尤二明是货真价实的知州。一个捕头呵斥知州,这种事情不容易见到。但是,尤二明就算是生气,也不敢发作。因为宋世昆是代替宋青玉说的。 宋青玉长出了一口气:「世昆,验尸吧。」 宋世昆仔细查看了尸体:「尸体两眼闭合,唇口发黑,脸色苍白。」 看一眼死者咽喉上勒痕,掰开死者的嘴:「咽喉下有勒痕,舌头微出。」 扫过死者的胸口,伸手捻了捻死者胸口的衣服:「虽然已经干了,但是还是能看出,死者死前曾经从嘴里流下过滴沫。」 「如果我们忽略掉他是蜷着腿上吊这个古怪现象,但看他的死状,还真有点的像是自杀。」 宋青玉:「和杨茂才一样,也是被勒死然后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吗?」 宋世昆摇了摇头:「韩廉的死亡似乎比杨茂才要麻烦一些。」 宋青玉轻挑眉毛:「哦?麻烦在哪里?」 「我们以前遇到过很多勒杀死者,然后伪装成死者自缢的案子,其实很容易分辨出来。比如绳索留下的勒痕,是交叉的还是没交叉,勒痕有没有出现在颈后,绳索是不是交至左右耳后。最主要的是,有没有白色的勒痕!」 无论是上吊自杀还是被勒死,尸体被绳子勒住的地方都会留下淤青,那是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但是人死之后,血液很快就会凝固,毛细血管不会再破裂。所以,勒死死者再吊起来,被绳子吊住的地方,只能留下一道白色的勒痕。受到经久不衰的推理的文艺作品的影响,这些已经成为常识一般的存在。 宋青玉看了看宋世昆的表情,心中明白了个大概,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那这个韩廉,颈上可有白痕?!」 宋世昆斩钉截铁地说道:「除了致命他死亡的绳索留下的勒痕外,颈上再无其他痕迹!没有白痕,也没有指爪痕!」 这里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被勒死的人的颈部上会有指爪痕。假如兇手站在韩廉身后,在后面用绳索狠狠地勒住死者的脖子。这个时候,韩廉会做什么?两只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取下脖子上的绳索套,在试图取下绳子套的时候,他的指甲会很容易抓到自己的肉,留下抓痕。 日本管这个东西叫吉川线,是二十世纪初一个叫吉川的日本警察发现的,所以就有了吉川线这种专业术语。日本的一些推理作品也常常用到这个东西。咱们中国这方面就不行了,根本没有吉川线这个专业术语,因为宋朝的仵作们发现这个经验时,没觉得这个发现多了不起,也就没给它起专业术语。 尤二明抓了抓头髮,还是不理解没有抓痕和死者被勒死有什么联繫:「什么意思啊?」 宋青玉一挥手:「意思就是,你只要知道韩廉不是被人勒死,然后吊起来伪装成自缢的就可以了!」 秦捕头一副细思极恐的样子:「那……难道真像我们知州大人说得那样,这韩廉是自己蜷起腿,一直蜷到自己把自己吊死?」 宋青玉无奈地说道:「不是说了吗?人的意志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尤二明:「那韩廉的死亡,到底……」 宋世昆面色凝重地说道:「韩廉蜷着腿自己把自己吊死,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之前做了一个猜想,假设他死前是跪在地上的被人勒死的,然后,直到尸体僵硬之后,兇手再把它吊起来伪装成自缢。这样,韩廉蜷着腿把自己吊死这种诡异的死亡方式就能解释了。但是……」 宋青玉背着手:「但是,经过刚才的验尸,勒痕形状和位置,舌头在口中微吐,胸前留下的滴沫,颈上没有白痕和抓痕,都证明了他不是被人勒死的。」 宋世昆:「就是这样。」 第142页 宋青玉一时陷入了迷惑:「蜷着腿上吊自杀,这个古怪的死法到底该怎么解释呢?」 第十一章 紧张的关系 「世昆,韩廉的死了多久?」宋青玉问道。 宋世昆:「说起来奇怪,韩廉死亡的时间,昨天的戌时左右。」 宋青玉:「死了这么长时间?那岂不是比杨茂才死去的时间还长吗?」 宋世昆:「是的,杨茂才死去的时间,应该是今天丑时末。」 宋青玉:「确定不会出错吗?」 宋世昆:「绝对错不了。」 韩廉,死在杨茂才前面。 宋青玉拿起韩廉的血字试卷,不禁皱起眉头。这封血字试卷和杨茂才的一样,也是三个问题。可否问心无愧?第二,可曾欺凌蒋忠?第三,为吾侄偿命!自杀谢罪或假手于人?这封血字试卷,也给出了和杨茂才一样的答案:问心有愧,确曾欺凌,自杀谢罪。 「好了,有用的线索就这些,把韩廉的尸体收敛一下,我们走吧。」说着,宋青玉便和宋世昆陆务观一起走出了房屋。 站在房屋外,趁尤二明他们还没出来,宋青玉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世昆,把这封试卷收好,然后把天虹书院所以书生的笔墨给我找来,我们挨个对比一下,看看写出这封血字试卷的人,在不在天虹书院啊里。」 宋世昆点头:「知道。」 陆务观也同样压低声音:「天虹书院的学生人数不少,我们挨个对比,这个工作量……」 宋青玉紧皱眉头:「没有别的办法……」 这个世界上所有行业都一个相同点,没有捷径可走! 陆务观沉吟了一下:「宋大哥,这件事为什么不吩咐尤二明去做啊。他毕竟是鼎州知州,让他协助我们多少会方便一些。」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看了看宋世昆,说道:「世昆啊,你把我要说的话说一遍,我这个身份,实在不好说出口。」 「咳咳!」宋世昆清了清嗓子:「陆公子,原因很简单,尤二明这个官是个笨蛋。你忘了你去鼎州府衙报案的事了?」 宋青玉:「说得不错!尤二明但凡有点能力,血字试卷的事件不会弄成现在满城风雨的地步。出现血字试卷,他作为鼎州的父母官,一没有出来闢谣,二没有出来安抚考生。就算採用封锁消息这种极端的方式,我都不算他不对。可是他做了什么?跑到坠马崖去祭奠死者。这简直是在帮着犯人散播恐慌!不愧是四川类省试出身!」 从见到尤二明开始,宋青玉就很看不上尤二明。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官员平庸的打紧,明显还有诸多疑点的案件,他草草结案。鼎州出现问题,他不知道随机应变,而返雪上加霜。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算是宋青玉不愿意承认,这个原因也确实存在。那就是,尤二明的出身,尤二明是四川类省试的出来的! 前面说过,南宋有四川类省试这样的特殊的省试。朝廷给了类省试的考生很多的照顾,他们考中类省试的第一,就能得到殿试前五的待遇。这样的话,那些参加正常省试没有任何照顾的考生们怎么想?他们心里一定会不平衡。这就像,为什么不让我们做全国卷?!凭什么有的人上北大要六百分,有的人四百分就行了?! …… 参加正常省试的考生们虽然都饱读诗书,知道做人的道理,但是,他们也不是圣人,做不到心容苍宇。他们对四川类省试的同仁有偏见这种事,不想为他们洗白,但是也可以理解。换位思考,我们的竞争者起跑点比我们靠前,我们心里也会不舒服。 总的来说,四川类省试的考试虽然有朝廷的照顾,他们的文凭也和正常省试具有相同效力,但是,他们的地位并不高。不是说他们做不到大官,是他们被参加正常省试考取功名的官员看不起,甚至,是被这些官员所排挤。 「宋大人!韩廉的尸首我已经安排好了,之前蒋忠的死亡您说尚有疑点,是不是也……」尤二明这时已经出来:「宋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说,我一定全力协助您侦破此案。」 不出所料,宋青玉望向宋世昆:「世昆……你……」 宋世昆心领神会,不等宋青玉说完,立刻呛尤二明:「不用了,蒋忠的尸体还是留在水月庵的好。」 尤二明毕竟是知州,之前他好在是忍下来了,但老被人这么呛火,谁能一直忍下去:「这位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宋世昆轻蔑地笑一下:「韩廉的尸体随你们怎么处置,因为韩廉身上有用的线索已经没有了。但是蒋忠的尸体不行,我们至今没弄清他为何无故坠崖,还要保存一段时间。把蒋忠放在你们那里,我们不放心。」 尤二明指着宋世昆:「小兄弟!我们鼎州衙门在你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难道说我们无能到连看个尸体都能看丢吗?」 宋世昆言简意赅地说道:「是的。」 尤二明一摔袍袖:「你……一个小小的捕头,这般放肆……」 宋青玉缓缓转身,背着手对尤二明说道:「尤知州!你与其在这个和我的人斗气,不如为这个案子办一点实事。现在韩廉和杨茂才都死了,很明显是和蒋忠的死亡有关。算是蒋忠,三个死者均是天虹书院的学生,再有,收到血字试卷的也都是天虹书院的学生。调查一个案件的标准程序,自然是先调查一下被害者身边的熟识的人。」 第143页 尤二明终于看出来了,这哪里是宋世昆看不惯自己,这是宋青玉看不惯自己。他明白,自己眼前这个大理寺少卿,和那些参加正常省试的官员一样,看不起四川类省试出身的官员。他不耐烦地说道:「宋大人有什么吩咐的就说吧,我们这鼎州衙门太无能,我们这些四川类省试出身的官员都太平庸,你什么意思我们根本听不懂。」 宋青玉轻笑一下:「韩廉死于昨天戌时前后,杨茂才死于今天丑时末。你有时间的话,去核对一下天虹书院的人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样,这点小事能办得到吧。」 尤二明不做回答,对自己的手下说了一声:「我们走!」 望着尤二明离去,宋青玉坏笑一下,歪过头对陆务观说道:「看看,看看,这群类省试出身的官员,一个像样的没有。」 陆务观一直是一个谦谦君子,但是听了宋青玉这句话,也不禁点了一下头。他心里对类省试的出身的官员也稍微……但是,他不会像宋青玉那样当面让人家下不来台。 宋世昆走上前来:「宋大哥,我们怎么办?」 宋青玉:「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你去把天虹书院的人的笔迹都给我找来,要尽可能全。然后,我们回挨个核对!」 宋世昆:「我这就去办。」 宋青玉:「嗯,那我们先回一趟客栈,安顿一下花非花和史妍。你拿到笔迹之后到客栈找我们。」 陆务观:「今天我们去客栈住,不回水月庵了吗?」 宋青玉:「哦,客栈那里我们就交了一天的房费,我得回去给他们交一下房费。至于回不回水月庵,再说吧。」 陆务观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对了,我去天虹书院拿他们的笔迹。让宋少侠去找一下朱庆吧。」 宋青玉咋了一下舌:「对!差点把他给忘了,韩廉和杨茂才先后填好血字试卷死去,按着你了解到的线索。兇手是在挨个诛杀欺负过蒋忠的人,不把他保护起来,弄不好下一个死亡的就是他。」 宋世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朱庆。」 …… 客栈。史妍和花非花住在二楼。 此时,花非花单手托腮,身倚西窗。 俯视着那些进进出出的成双做对的男男女女,猜测那些形形色色的流言蜚语的真真假假,鄙夷那些来来往往的行尸走肉的浑浑噩噩。等待着在这个纷纷扰扰的灯红酒绿的世界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偶尔回想起:也许,不久之后,她的孤独终老就会成为一个定局。 她不经意的一次一瞥,不经意地望见了宋青玉回来。她像一个等待丈夫回来的新婚妻子一起,立刻冲到了房间门口,仔细地聆听这走廊上的动静。 宋青玉刚回到客栈二楼的房间前,听到脚步声的花非花就开门迎了出来。装作自己是偶然间想出来走一走,推门正好和宋青玉四目相对。 花非花依门而立,微微抬头凝视着宋青玉双眼:「唉?好巧。宋大哥,你回来了……」 「嗯。」宋青玉推开房门:「我刚才把住店的费用续了一下,想吃什么直接向客栈要,我在帐房那里留下押金了。对了,史妍呢?」 花非花如实地回答:「哦,史妍出去玩了。」 宋青玉没有看花非花:「你看着点她,别让她出去瞎疯。」 花非花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锁骨,一边说道:「嗯……宋大哥,奴家今天上午在街上选了一匹好看的布料。现在马上就入秋了,奴家想给你做一件秋衣。如果您方便的话,今晚我想到您房中,给量一下您的身段……」 宋青玉随口回答:「鼎州的案子现在有点失控,我这几天要忙这件事。而且,今天晚上我也不在客栈里住,我和陆务观一起去水月庵住。」 花非花低下头:「这样啊……」 两个人的谈话有些尴尬,一个想接近对方,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近,一个面对对方的接近,想径直推开。 花非花知道,宋青玉意识到了荆州自己曾经回到过现场的事情,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宋青玉迈步进屋,面无表情地说道:「等会陆务观我俩会在房间里整理线索,如果没事的话,你别过来打扰我们。」 「奴家知道……」花非花懂事地回答,嘴角挂起一丝落寞的苦笑。 「吱呀呀——」宋青玉在房间里把房门关好。 第十二章 失踪的朱庆 蒋忠的死亡,坠马崖的道路很安全,蒋忠却坠崖身亡。不像是自杀,也不像是意外。 韩廉的死亡,用一种蜷腿上吊自杀的方式死亡。这么奇怪的死亡方式,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杨茂才的死亡,他住的偏僻,兇手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冲进去,杀人,逃跑。越是简单的计划,犯下的错误就会越少。某种意义上来说,杨茂才的死亡,也相当棘手。 案件看上去扑朔迷离,但是……让宋青玉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傍晚时分,他就发现了一个很让人意外的线索。 客栈里。 陆务观早已把天虹书院里的人员的笔迹带了回来。天虹书院最近举行过一次考试,陆务观从院长那里找来了这些试卷。两个人一起对比血字试卷上的笔迹,看看写下血字试卷的人是否在天虹书院里。两个人集中精神,一直对比到傍晚,巧了……天虹书院的学生的试卷上的笔迹,没有一个和血字试卷相符。 第144页 陆务观长出一口气:「宋大哥,看来,写下血字试卷的人,不在天虹书院里啊。」 宋青玉本来也这样认为,但是,他忽然盯住试卷的一角,眼前一亮:「也未见得!」 陆务观不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只是排除了天虹书院的学生写下血字试卷的嫌疑。」 宋青玉拿起一个试卷,目光落在了试卷的最下角。这张试卷的学生在答题时跑题了,所以,阅卷的老师在批卷子时顺手写下了「所答非所问」这样一句批语。宋青玉把这张卷子上的「问」字和血字试卷上的「可否问心无愧」的「问」字叠在一起,然后,把两张试卷对着太阳高高举起…… 陆务观缓缓走到宋青玉身后,望向试卷。夕阳的余晖照在试卷上,取自天虹书院的试卷上的「问」字,和来自案发现场的血字试卷上的「问」字,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这……」陆务观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宋青玉放下试卷,冷冷地说道:「负责阅卷的老师是哪一位?!」 陆务观说道:「这写试卷是我从天虹书院那里拿来的,给我这些试卷的老师,你还见过。」 宋青玉:「我见过?天虹书院的老师,我就见过一个。就是之前带着杨茂才他们去水月庵讨要蒋忠尸体的那个沈老师。」 陆务观点头:「没错,就是他给我的。」 宋青玉轻挑眉毛:「哦?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务观:「韩廉和杨茂才相继死去,以前天天欺负蒋忠的三个人,现在死了两个。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有人为了蒋忠回来报復三人。虽然不一定像血字试卷里说得那样,是蒋忠的叔父所为。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是蒋忠的近亲之人。蒋忠为人孤僻,他接触到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天虹书院的人……我向他说明这一点之后,他立刻把试卷给了我,并恳请我尽快查明案件的真相。而且,他还对之前的事情向我道了歉,说那一次只是着急想安葬蒋忠而已。」 宋青玉:「嗯……你说这些想说什么?」 陆务观:「宋大哥,也许这个沈先生不是我们想得那样,他之前去水月庵讨要蒋忠的尸体。可能真的只是作为一个老师,想让自己的学生入土为安而已。他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宋青玉背着手,轻蔑地笑一下:「你对他的改观很大嘛。很抱歉,沈老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查案从不关心兇手是好人坏人,我只关心他是兇手,或者不是。我查了这么多年案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见过不少为人正派或者装出为人正派的兇手……我现在想知道的事情是,他是不是阅卷的老师。换句话说,血字试卷这个问字,是不是出自他的笔下!」 陆务观摇头:「这个我真不清楚,天虹书院的老师不少,写下这个问字的也许另有其人。」 「宋大人!」门外忽然响起秦捕头的声音。 宋青玉:「进来。」 秦捕头推开门,毕恭毕敬地说道:「宋大人,我们这边有一些发现,知州大人让我向您汇报一下。」 宋青玉:「说!三十个字简单地陈述一下你们的发现。」 秦捕头:「我核实了所有和蒋忠熟识之人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堂下的四个人。」 宋青玉阴沉着脸:「超出五个字。」 秦捕头:「呃……」 陆务观轻笑一下:「不要在意,秦捕头,宋大人和你开完笑呢,你继续。」 秦捕头继续向宋青玉讲述。 经过鼎州衙门的官差一下午的核实,在蒋忠熟识的人之中,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一共四个人。 第一人,施春花,施大娘,本地人。蒋忠的邻居,平时很照顾蒋忠。在蒋忠坠马崖身亡的前一天曾经和蒋忠有过一次对话,并劝阻过蒋忠不要走坠马崖。 第二人,许之谦,本地人,天虹书院的学生,就是下午提议去祭奠蒋忠的那一位。虽然和蒋忠是同窗,但是他和蒋忠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不是说他也想杨茂才他们三人一样欺凌蒋忠,而是他根本不和蒋忠来往。 第三人,何载道,本地人,天虹书院的学生。在天虹书院的成绩仅次于蒋忠,是天虹书院的第二名。 第四个,渖阳,沈先生。就是之前去水月讨要蒋忠尸体的那位。他不是本地人,是十年前从越州搬到鼎州来的。 这就是鼎州知州衙门全部的发现了。前三个人先放一放,单说沈先生,四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里,只有他一个人不是鼎州本地人士,他是越州过来的! 宋青玉轻轻皱眉:「陆务观,天虹书院的沈先生,原来是你的老乡啊。」 秦捕头套近乎一般地说道:「哎呀!想不到陆公子也是越州来的啊。」 陆务观简单地回復一下:「嗯,我也是越州的。」 宋青玉深吸一口气:「那……蒋忠呢?」 陆务观知道宋青玉的意思:「蒋忠和我是儿时的好友,自然,他也是越州人士。」 宋青玉看了看桌子上的血字试卷和从天虹书院拿来的试卷,再次对比了一下两张试卷上的「问」字。 「秦捕头。」宋青玉缓缓开口:「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秦捕头做出一副……嗯……受宠若惊的样子:「哎呀!老大人!您真是折煞小人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能为您效力是小人的荣耀。」 第145页 宋青玉也不客套,把天虹书院拿来的试卷递给秦捕头:「你去天虹书院一趟,给我查一下,这些试卷是哪位先生阅判的。」 秦捕头双手礼仪性地接过试卷,看到没看就斩钉截铁地说道:「就这事啊,这不用去天虹书院,我知道是谁判的。」 宋青玉:「哦?」 秦捕头:「我邻居的儿子就在天虹书院读书,我听他儿子说过,整个天虹书院里,渖阳沈先生是最公正严格的一位。所以,院长规定天虹书院的试卷,全部由沈先生来判。」 宋青玉皱起眉头:「还有这种事?!」 陆务观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宋大哥……这个问字出自沈先生的笔下?」 秦捕头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宋大人。小人愚钝,怎么听不明白呢?」 宋青玉:「没什么,你手上的试卷是我们从天虹书院那里取来的。有一张试卷上有判卷老师的批语,这批语里有一个『问』字。巧合的事情是,杨茂才和韩廉死亡现场的血字试卷上的『问』字……」 秦捕头若有所思的摸样:「这两个『问』字是出自同一个人的笔下吗?」 「看着很像。」宋青玉看了看秦捕头:「为了保险起见,你去天虹书院核实一下,到底是不是沈先生判的试卷。万一这一次是别人帮他判的卷子呢。」 秦捕头立刻说道:「宋大人,我这就去。但是……如果确定是他判的卷子……」 宋青玉平静地说道:「如果是他判的试卷,那就暂时把他先收押起来吧。」 …… 送走了秦捕头,宋青玉总觉得有一些不安。在房间里来回地渡步。 陆务观看到宋青玉的状态,问道:「宋大哥,怎么了?」 宋青玉咋了一下舌,闭上眼,微微仰头,嘆了一口气:「世昆到现在还没回来,感觉要出事啊。」 陆务观轻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还至于这么担心宋世昆?他武艺高超,就是简单地找一下朱庆,能出什么事啊?」 宋青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上午在杨茂才的家里遇到的朱庆,之后,我们意识到兇手可能是回来报復,目的是杀掉欺凌过蒋忠的人。杨茂才、韩廉、朱庆三个人首当其中。我们看到朱庆没有事,立刻想到没有出现的韩廉到底怎么样了…所以,我们立刻去寻找韩廉的下落,结果发现他死得比杨茂才还早。」 宋青玉:「我们忽略了一件事,因为看到朱庆没有事,所以我们就放松了警惕。我们当时应该先把朱庆保护起来,再去找韩廉!」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陆务观这时也明白了宋青玉的意思。中午的时候,宋世昆就去找朱庆,现在已经是傍晚,他还没有找到朱庆回来报导。朱庆的家虽然有些偏僻,但是,半个时辰足够往返了。现在的情况是,一下午都没找到朱庆,朱庆到底去哪了?! 陆务观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在明,兇手在暗。事情弄得这么大,三条人命,几十封血字试卷,参加解试的学生人心惶惶。这么多的事情,我们实在顾不过来了……」 「大哥!」宋世昆的声音忽然响起,急匆匆地冲进屋子。 宋青玉看到宋世昆摸样,心里凉了半截,习惯性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不出所料,宋世昆说道:「还是晚了……」 第十三章 确定兇手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朱庆找不到了吗?」 宋世昆没有说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陆务观紧皱眉头:「宋大哥,我们去找一下鼎州知州,让他帮一下忙吧。他虽然平庸,但是手下至少有一些官差。让他些官差一起寻找,总比我们几个要好一些。」 「不用!」宋青玉对宋世昆说道:「我们还留了一些大理寺的兄弟在驿站,你去把这些兄弟们叫过来……」 宋世昆拱了拱手:「大哥,我去朱庆家里,寻他不见,我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我先斩后奏,没有询问你,就让驿站里的兄弟们进城了。没有朱庆的下落,就是我们的人寻找了一下午的结果。」 宋青玉看了宋世昆一眼,说道:「你做得不算错,但是下次无论情况多紧急,也要先问一声在动用我的手下。」 宋世昆:「知道了……」 陆务观:「宋大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让尤二明帮忙。你从大理寺里带出的捕快虽然各个都是办案的好手,但是鼎州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在找人这方面还是尤二明手下的人……」 宋青玉想了想,不情愿地说道:「好吧,我们去一趟鼎州知州衙门,找一下这个类省试出身的官员……虽然我对他不抱着什么希望。」 陆务观:「额……宋大哥,你这个不应该。类省试出身的官员,也是正经科举出身啊。朝廷给他们种种优惠,我实话实说,我也觉他们考科举太轻松。但是,也不能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赌气不用他们啊。」 宋青玉:「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喜欢类省试出身的官员。」 宋青玉偶尔会消除理解,传播偏见。 …… 鼎州衙门。 鼎州知州尤二明转屏风入座,大喊一声:「来人,带人犯。本官今日就要将这血字试卷的案子,审个清楚!」 话音刚落,天虹书院的沈先生便被带上堂来。平时,沈先生都是一身青衣,手持纸扇,虽然四十多岁,但也算得上精神奕奕。但是现在,手铐脚镣夹板三大件齐全,一身脏兮兮的白色囚服,披头散髮,发间还夹杂着一两个稻草。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脸上还有明显的伤痕。 第146页 尤二明一拍惊堂木,大声质问道:「渖阳老儿,本官来问你,你可知罪。」 沈先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程序化的东西:「小人知罪,但不知道罪犯哪条?」 尤二明点头,用很随意的语气说道:「好,来人!给沈先生笔墨伺候着。沈先生,本官听闻你写得一手好字,今天本官就厚着脸皮向你讨要一封墨宝。如果你写的好,我就放了你,如果你写的不好……」说着,尤二明从签筒里抽出签子,一口气抽了五根,代表着五十大板。 沈先生看到了尤二明的动作,虽然心里充满怨念,但他还是从差人的手中接过纸笔墨砚。宣纸铺在地上,一共是二十几张。沈先生手持狼毫笔,胡乱蘸了几下墨,心中越想越悲愤。他拿着笔的手在半空微微颤抖,像是在下什么决心的样子。终于,他勐然抬头,代表着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我写!不知道大人想让我写些什么内容?绝是清官?!明镜高悬?!爱民如子?!」 到底是读书人,最后文人的骨气,还是战胜了害怕酷刑的恐惧。 尤二明面对沈先生的嘲讽,倒是也没有生气,或者是很生气,但为了保持一个官员的姿态,装作满不在乎。他轻轻挥手:「不用,本官让你写的很简单。本官最喜欢李易安的词,我说一些她填的词的题目,看你知不知道。首先,你给本官写一首李易安的《如梦令》。」 沈先生轻蔑地一笑:「李易安可不是就填过一首《如梦令》,你要我写哪一首?」 尤二明:「昨夜雨疏风聚的那首。」 沈先生笔走龙蛇,很快便把这首《如梦令》写在了宣纸上: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捲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沈先生挑衅地说道:「写完了,大人,你可要过目一番?」 尤二明:「不着急,你再给我写一首《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的那首。」 很快,宣纸上出现了李易安的《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见到沈先生这么轻松就写出自己出的题目,尤二明喜出望外地继续说道:「很好,再给我来一首《南歌子》。」 沈先生忽然轻轻抬头:「尤大人,要我说……」 尤二明以为沈先生又要问是那首《南歌子》,所以不耐烦地说道:「天上星河转的那首。」 「哈哈哈……」沈先生忽然大笑起来,不住地笑,放肆地笑,大胆的笑,最后竟然趴在地上,笑得捂住了肚子。 这一幕让尤二明很是费解,为什么自己让沈先生写一首《南歌子》,他就笑成这样啊? 尤二明生气地说道:「混帐!不要再笑了,赶快给我起来把这首《南歌子》写完。」 沈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强忍住笑意:「好,我把这首《南歌子》写完,但是,要是有人问起来的话……这可是你逼着我写的。」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 写到这里,沈先生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他挥袖手笔,最后三个字也落在宣纸上:旧家时!沈先生长出一口气,瞟了尤二明一眼:「好了,还有什么要写的吗?」 尤二明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当然有,我还要你签字画押,在卷宗上写下你自己的名字。」 沈先生昂首挺胸:「我再问一遍,我罪犯哪条?」 尤二明:「大胆!你这是真不要命了吗?好,本官成全你!你犯下的罪行,本官就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说给你听。」 「呵!洗耳恭听!」 尤二明站起来,走下大堂:「首先,是你的不在场证明。杨茂才和韩廉二人死去的时候,包含你在内,一共有四个人有不在场证明。早早死去的蒋忠的邻居施大娘,天虹书院的两个学生何载道和许之谦,最后,就是你。也就是说,你们四个人的嫌疑目前最大。」 沈先生:「这话倒是不假,我承认杨茂才和韩廉两个人死去的时候,我没法证明自己没有时间去杀人。但是,你也说了,包括我在内有四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杀人的不一定就是我。还有,杨茂才和韩廉都是我的学生,我没有理由杀死他们。」 尤二明冷哼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教书匠!杀人动机是吗?我就给你一个杀人动机!还记的前段时间坠崖身亡的蒋忠吗?据我所知,蒋忠是你的学生,你平时很照顾他,是与不是?」 听到这里,沈先生的脸色有了变化,他低下头:「我确实对蒋忠有所照顾,他无父无母,自己一个人生活。我是他的老师,对他照顾一下,这没什么不对吧。除非是换成老大人您这样的人,能铁石心肠,冷眼旁观!」 尤二明:「你就尽管逞口舌之快吧。蒋忠不是鼎州本地人士,是几年前从越州搬到这里来,投靠自己的叔父的。你也不是鼎州本地人士,你是在蒋忠之前很多年搬到鼎州来的。猜猜巧合的地方在哪里?你的老家也在越州!更巧合的是,蒋忠还在你所在的书院读书。蒋忠死后不久,天虹书院的学生人手一封血字试卷,上面表明是蒋忠的叔父回来为侄儿报仇,凡是欺凌过蒋忠的人,都会被杀死。死掉的杨茂才和韩廉,都是曾经欺凌过蒋忠的人。结合这些线索,我有理由怀疑,你就是蒋忠的叔父,你来到鼎州之后改名换姓,在天虹书院教书。后来蒋忠来投靠你,你让他不要对人声张,并暗中对他照顾。」 第147页 沈先生:「这个有些离谱了,我在年轻游学时路过鼎州,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这才搬到鼎州居住。我在越州时一直奉公守法,没有必要改名换姓。我照顾蒋忠只是单纯的老师对待自己学生的那种照顾,不仅仅是蒋忠,其他学生我也是一样的照顾。」 「嗯,狡辩的不错,但是,血字试卷你怎么解释呢?」尤二明拿出血字试卷的样本,然后又拿起沈先生刚才写的李易安的诗词:「你来看,我刚才让你写下的诗词里,包含着『可』、『否』、『问』、『有』四个字。没错,我是故意让你写下的这些诗词。因为血字试卷里,也包含这四个字。粗略地对照一下,你写下的这四个字,和血字试卷里的这四个字非常相似。一个字相似,那是巧合,四个字都相似,你怎么解释?」 沈先生:「这……这也许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呢?」 「沈先生,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必须得说,你的字写得真得很好。」尤二明指了指地面,如是说道:「我给你的这叠宣纸,一共有二十三张。你刚才在这二十三张宣纸上写字,再我拿走这些宣纸之后才发现……」 给地面一个镜头,地面是青砖漫地,青砖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墨迹。也就是说,沈先生的笔力,让墨水透过了二十三层宣纸,印在了青砖之上。 「我一直以为王羲之入木三分的典故是一个传说,但是我今天亲眼看到了,书法高超的人,真得可以做到这一点。喂,沈先生,能够透过二十三张宣纸的字,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模仿的了的!」 「很讽刺吧,沈先生,证明你罪行的证据,居然是你的字写得太好了!」 第十四章 冤假错案 沈先生激动地站起来,却又被官差们按了回去,他大声地餵自己辩解:「不是我!我不知道真兇是怎么模仿出了我的字,但是,兇手不是我,我不是蒋忠的叔叔!」 尤二明:「沈先生,你就不要狡辩了。就算你不是蒋忠的叔叔,对本官的推理,也无伤大雅。整个血字试卷的案子,起因是蒋忠,这是无可辩驳的。杨茂才和韩廉被杀,明摆着是有人为蒋忠报復二人所下的毒手。血字试卷上面的内容虽然是蒋忠的叔叔回来復仇,但那也可能是兇手为了混淆视听。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兇手必然是蒋忠的近亲之人,而且,写下这个血字试卷的人就是兇手。」 白纸红字摆在那里,血字试卷上的字和沈先生的字太过相似。而且,讽刺的地方是,沈先生很有才学,他的书法造诣成了他的催命符。二十三张白纸都能力透,这个水平已经初窥王羲之的境界了。他这书法一般人短时间内还真是模仿不了,想模仿的话,最起码得有个一两年的苦练。 尤二明:「好了,来人!让沈先生签字画押!」 「慢着!」宋青玉的声音忽然响起。 镜头旋转过一百八十度,定格在宋青玉身上,陆务观和宋世昆一左一右站在宋青玉身边,宋青玉则拿着一把纸扇,缓缓走近大堂。 「我有异议!」 「咔!」摺扇打开。 尤二明拱了拱手,讽刺的语气:「哦,这不是名扬天下的大理寺少卿,宋大人吗?失敬失敬。」 宋青玉直奔主题:「尤大人,沈先生的事上有疑点,还不能贸然定案。」 沈先生听到宋青玉为自己出头,万分的感激:「宋青天!」 尤二明嘲讽的一笑:「渖阳!你也不用谢他,下令把你抓起来的就是他!」 沈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宋青玉:「宋大人……这是真的吗?」 宋青玉不做任何隐瞒:「没错,是我下令把你收押的。」 尤二明仰起头:「宋大人,传闻中你铁面无私,不是一个世故的人。但是今天看来传闻可不能信啊。你让秦捕头给我传话,让我把这个渖阳抓起来,等我要定案的时候,你跑出来又假扮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得罪人的事情都让我来做,民心你来赚,你真是太精明了。」 宋青玉阴沉着脸说道:「我不会什么人情世故,我只是例行公事。渖阳的嫌疑确实大,把他收押是理所当然的。人命关天,任何案件在没有十足把握前,都不能贸然定案,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让你暂时把他收押,可没让你草草结案,拿他当替死鬼。」 尤二明不屑地说道:「草草结案?你刚才没听到我的推理吗?不要不承认,我刚才推理案情的时候,你就站在门外,我都看到了。」 没错,宋青玉早就到了,一直在听尤二明对案件的推理。他来是想让尤二明帮忙寻找一下下落不明的朱庆。毕竟是求尤二明帮忙,宋青玉不能让尤二明这里下不来台。所以,宋青玉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管,直到看到尤二明准备结案的时候,才站出来。因为再不拦下尤二明,这个还有诸多疑点的案件就结案了! 宋青玉很不高兴:「蒋忠的死因尚未明确,韩廉蜷腿上吊的死亡方式也还没有解开……」 尤二明不听宋青玉说完,就打断宋青玉:「宋大人,那两个人的死法确实诡异,但是,只要证明渖阳是兇手,那些弄不明白也无所谓。他的字和血字试卷上的字一模一样,不就是你发现的吗?」 宋青玉不否认:「确实是我发现的,但是,如我所说,他只是有嫌疑。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疑点。疑点就在于,一模一样!我发现天虹书院试卷上的问字,和血字试卷上的问字,一模一样。而你用让沈先生写李易安诗词的方式,让他放松警惕,写下血字试卷中的字。你看一看,是和血字上的字一模一样吗?」 第148页 尤二明无法辩解:「不是一模一样,但是很相似。」 宋青玉继续说道:「没错,很相似,但不是一模一样。这么说吧,如果是你写字,同一个字你写两次,会完全一模一样吗?多少会有一些不同的吧。所以,刚才沈先生写出的字只是相似。而我在天虹书卷上发现的『问』字,则和血字试卷上的『问』一模一样。这是因为,血字试卷上的字,很可能是拓写下来的!也就是说,即使功力不够,兇手写不出沈先生的字。他还可以用白纸铺在沈先生的字上描摹。我们看一下血字试卷的纸张,确实比一般的纸张要薄,这是为了方便描摹。」 尤二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的意思是……」 宋青玉斩钉截铁地说道:「沈先生,还是存在被陷害的可能。」 尤二明自信地说道:「不愧是大理寺的少卿,心思果然缜密。但是,我还有另一个证据证明沈先生是兇手。至少,他是杀害杨茂才的兇手!」 宋青玉做出一副饶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哦?尤大人请讲。」 尤二明:「宋大人,想必你还记得在杨茂才被杀的案发现场,发现过一个调色板,是吧。」 杨茂才擅长画画,画技还不错。他被杀时曾经和兇手有过一次撕扯打斗,那时,调色板被打翻在地,掉在了一个角落里。然后,在杨茂才的手指上发现了一些颜料。这是为什么?很可能是,杨茂才在和兇手厮打过程中,用手抓起调色板去打击兇手。因为这个原因,手指在抓调色板的时候,手指沾上了颜料。这个想法是非常有可能的。 尤二明的意思是,如果杨茂才曾经用调色板打过兇手,这样的话,兇手的身上会不会留下什么伤痕? 尤二明看着宋青玉问道:「宋大人,我来问你,这个可能有没有?」 宋青玉没有驳尤二明的面子,轻轻点头,因为他这次说的内容很有道理。 尤二明得到了宋青玉的肯定,继续说道:「是的,杨茂才很有可能用调色板攻击过兇手。这样的话,兇手身上……」 说着,尤二明突然走到沈先生身边,一把把沈先生的囚服扒了下来。沈先生赤裸着上本身,跪在地上。 尤二明:「请上眼吧,宋大人……」 宋青玉轻轻回头,看到了在沈先生右肩膀上,有一道淤青,很窄,大概是一捺长。宋青玉看到这个伤痕,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尤二明解释道:「沈先生是一个先生,平时都是坐在书桌里读书写字。他的肩膀上,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淤青。如果是他杀害了杨茂才,在和杨茂才厮打的过程中被杨茂才用调色板打到……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宋青玉看了看尤二明,从容地说道:「说完了吗?」 尤二明看到宋青玉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由心里打起了鼓,难道是我说错了吗?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尤大人啊,这个淤痕,可不是杨茂才留下来的。」 尤二明反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宋青玉:「首先,我看过杨茂才的画,他年纪轻轻,画功却着实不错。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杨茂才的画无论是布局还是落款位置。以及他房间其他的细枝末节,都证明了杨茂才的惯用手是右手。我来问一下沈先生……」 沈先生立刻回答:「是,宋大人,杨茂才确实是右撇子。」 宋青玉继续说道:「沈先生的淤痕是在有肩膀上,两个人面对面,杨茂才用调色板打击沈先生,淤痕应该是留在左肩膀上才对。」 尤二明无法反驳:「这……」 宋青玉指着沈先生的淤痕说道:「你看,沈先生肩膀上的淤痕,非常窄。我们见过杨茂才的调色板,厚度大概是一个指甲盖那么厚。这么厚的调色板,怎么会留下沈先生肩膀上这么窄的淤痕?」 尤二明知道,自己又弄错了:「那……那你说他肩膀上的淤痕是怎么来的?」 宋青玉走到了一个鼎州衙门的官差身边,说道:「小兄弟,把你腰间的佩刀借给我一下。」 这名官差立刻解下腰刀:「大人请用。」 尤二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禁倒退了一大步,然后恶狠狠地看向了当天把沈先生抓回来的秦捕头。尤二明咬牙切齿,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再看秦捕头,额头上冒出了层层汗珠。 这时,宋青玉已经拔出了官差的佩刀,把刀背放在了沈先生的肩膀上。刀背的厚度,和沈先生肩膀上的淤痕,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宋青玉缓缓回头,厉声地对尤二明说道:「看到了吗?尤大人?」 杨茂才和兇手的厮打是生死搏斗,就算是没有什么效果,也会拼尽全力攻击致命的地方。比如太阳穴,后脑的脑干。只有这样,才能治对手于死地,才能活下来。好不容易能攻击到对手,却选择了不痛不痒的肩膀打? 沈先生肩膀上伤痕,应该是这样来的。秦捕头去抓捕沈先生,为了吓唬沈先生,拔出了佩刀。秦捕头只是抓捕沈先生,他不敢用刀刃砍,也不敢砍脑袋。他只能用刀背去砍一个不会造成太大伤害的地方。 宋青玉把刀随手扔在了地上,上前一步:「你们平时抓人,都要先对嫌犯进行一次暴力恐吓吗?」 尤二明和秦捕头都站在原地,一句话不敢说。 第149页 宋青玉说道:「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你们。沈先生确实有嫌疑,还是要暂时收押,但是不许你们再对沈先生使用暴力。」 第十五章 恋爱关系 「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糰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窭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宋·吴自牧《梦梁录》 「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是时螯蟹新出。石榴,榲勃,梨,枣,栗,孛萄,弄色枨橘,皆新上市。」——宋·《东京梦华录》 尤二明已经一句话说不出,他本来是想赶在宋青玉之前破案,看到有嫌疑的沈先生,就想立刻定罪。以至于忽略了血字试卷可能是拓写出来的可能,同时还错误地认为秦捕头留下的刀伤是杨茂才打的。 「尤大人,如今解试在即,如果不在解试之前解决血字试卷的案件,今年的考生们,怎么可能有安心应试。」宋青玉对已经一眼陷入沉默的尤二明,说道:「你一直忙着给沈先生定罪,可能还不知道,朱庆不久前失踪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到朱庆失踪,尤二明也着实一惊。抬起头,望向了宋青玉。 宋青玉继续说道:「杨茂才、韩廉、朱庆,这三个人是欺凌蒋忠的主要人员,也是血字试卷背后真相的首要目标。朱庆下落不明,意味着什么,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了。尤大人,我的人不熟悉鼎州,找起人来一定不如土生土长的本地官差。如果之前因为我性格乖张得罪了您,希望你能不计前嫌,派人帮我寻找一下下落不明的朱庆。」 宋青玉一直是一个很高冷,很高傲的人。更何况,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类省试出身的官员,他对尤二明这个平庸的官员说出这番话,就算是把姿态放低到一定程度了。因为他想尽快破案,尽快抓到兇手,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我尽力!」尤二明深吸了一口气:「下官……下官确实平庸,但是,我和您一样,也想尽快破案……」 是的,即便是尤二明再平庸,也能看得出来。宋青玉为了查案能放下架子,让自己帮忙。自己毕竟是鼎州的父母官,一个暂时路过鼎州的官员能做到这种地步,自己呢…… 「来人!」尤二明一甩袍袖,跨出一步,竟然有点小帅的样子。 「在!大人!」鼎州的官差一字排开,异口同声地回道。 「除了鼎州大牢留下几个狱卒,其他人随本官出发,就算把鼎州翻过来,也要赶在朱庆出事之前找到他!」 目睹着尤二明和鼎州的官差们浩浩荡荡地出发的背景,宋世昆走到宋青玉身边:「宋大哥,我们呢?」 宋青玉想了一下,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鼎州的地界我们不熟,我们和他们一起去找,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把时间个精力用在继续思考案情上。」 宋世昆点头:「嗯,说得也是,那我们回客栈?」 宋青玉要了摇头:「不,我已经跟花非花说过了,今天不回客栈,去水月庵住。」 宋世昆很疑惑:「这是为什么?我们思考案情明明在哪里都行,在城内的客栈住还方便一点,为什么非得绕远去水月庵住啊?」 宋青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跟宋世昆说实话,但是终归没有,只说了一句:「我自有理由,你就不要问了。」 …… 鼎州的大街上。 史妍和花非花并排走在大街上,史妍在深宅大院里「关押」惯了,跑出来看到什么都感觉新鲜,连蹦带跳地在各个货摊店铺见穿梭,就像个刚会走路的小兔子。花非花则是满面愁容,机械地一步一步向前走。 之前,她和宋青玉搭话,宋青玉对她有些冷淡。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事情。宋青玉不是突然对花非花冷淡的。之前,在荆州的时候,花非花被捲入了案件之中,宋青玉的所作所为,明摆了他其实很在意花非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破案之后,宋青玉就对花非花爱答不理的了。 至于因为什么,花非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能猜到个大概。她知道,荆州时她为了自保,面对史妍被陷害,她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某种程度上,她还「帮助」了兇手陷害史妍。 史妍左手拿着一个风车,右手拿着一个糖人,怀里揣着一串剪纸,脑袋上歪挂着一个面具。像个小孩一样跑到花非花身边:「花非花姐姐,你看鼎州这里多热闹,你怎么就不喜欢出来玩玩呢?要不是我刚才把你拉出来,你还一个人在客栈里猫着呢,多没有意思啊。」 花非花随口答应:「啊。」 史妍轻轻皱眉,嘟着嘴:「花非花姐姐,你这几天似乎有点不开心啊。」 花非花摸了摸史妍的小脑瓜,强颜欢笑,挤出一丝笑容:「哪有啊?你想多了。」 史妍忽然指着路边的店铺,好奇地问道:「花非花姐姐,你看你看,那些酒家在换酒旗呢?哇!人好多啊!」 花非花一眼扫过去,那家换酒旗的酒家门前要买酒的人都挤满了:「嗯,还真是呢。」 史妍一拍脑瓜:「哦,对了,马上就是中秋了,所以他们要换酒旗。」 宋朝每年的中秋节前,各个商铺都会重新修整一番,有钱的商铺甚至会重新装修,没钱的也会进自己的能力做出调整,反正一定要店里店外都弄得焕然一新才行。每到了中秋的时候,各个酒家都会卖新酒,市民们也都蜂拥而至,进行抢购,不管有钱没钱。陋巷贫窭的人,把衣服卖了都得去买酒。酒家的声音在中秋节的时候都会非常好。等到把酒卖光了,他们也把酒旗摘下来,回家庆祝中秋节。 第150页 史妍看到街边有一个卖苹果的小摊,便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花非花:「花非花姐姐,咱们买点苹果回去吧。中秋节前商户小贩们都会卖新採摘下来的水果。平时不一定能买到这么新鲜的。等中秋节的时候,咱们和宋大哥他们一起过节!」 「宋大哥?」花非花轻声念道,然后坏笑一下:「和宋大哥一起过节吗?」 史妍把头转到一边:「那……那怎么了?」 花非花假装不经意地说道:「你可俩宋大哥呢,你到底是想和谁一起过节啊?」 「咦——」史妍一跺脚,较快脚步,一扭一扭地想把花非花甩开,一边走还一边说:「你今天早怎么了?一会愁眉不展,一会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我不跟你说话了。」 花非花哪里肯饶过史妍,也加快脚步,追上史妍。她的个子比史妍要高一些,直接在身后抓住了史妍,用胳膊轻轻锁喉:「说,不说我可不放你。」 「啊……不要……轻一点……啊……」虽然花非花没有用力,但是史妍身娇肉贵,还是有些吃痛。 「说不说!」花非花继续坏笑着。 史妍:「姐姐,我说,我说。」 听到史妍「求饶」,花非花这才放开史妍。 史妍堵着嘴,假装生气的样子,双手攥紧。两只粉拳不住地敲打花非花的胸口:「你坏,你坏!」 花非花一边躲闪,一边假装很疼的样子:「哎呀,不要打了,好痛的!」 「哼!」史妍一歪头:「看你还敢欺负我。」 花非花:「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到底是想和哪个宋大哥一起过中秋啊。」 史妍低下头,认真地说道:「如果是以前,我是像个宋青玉大哥一起过中秋。但是在荆州的时候,我刚刚从昏迷里醒过来,可他却……」 花非花伸手把史妍揽过来,一只手抱住史妍,一只手摸着史妍的粉扑扑的小脸蛋:「史妍妹妹,你宋青玉大哥不是不在意你。他那么着急的破案,就是为了能还你清白。而且,你冰雪聪明,怎么看不出他那是在和王文元做『交易』呢?他变换了一下方式,找藉口让你得以留在医馆。你也知道,他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能为了你睁一眼闭一只眼,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可不容易。你看看姐姐,他当时直接把姐姐『送进』大牢了!」 史妍听到花非花的话,噗嗤一笑,开玩笑的说道:「那是你活该!」 花非花松开史妍,假装生气地把她往旁边轻轻一推:「去,小妮子,净气奴家!」 史妍把脑袋歪到一边:「我也知道这些,只是……哎呀呀……他就像我的大哥哥一样,看着我长大,虽然不善表达,但却悄悄地照顾我。虽然嘴上对我很严厉,但是其实并不会真的讨厌我。所以说,他算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但是,不能让他做我的心上人。」 尽管史妍现在有点语无伦次,但花非花还是能听懂她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宋青玉大哥他……感觉就像是一个没有完全燃烧的木炭。跟在他身边,会感觉很安全很温暖,但是,随时有被火星迸溅到的危险。怎么说呢?」 史妍无意间,说出了宋世昆曾经说出的话语。 花非花:「那……果然还是宋世昆大哥喽。」 史妍低下头,脸色微红:「对啊,宋世昆大哥他虽然是练武出身,但是,在荆州时他守在医馆照顾我,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花非花:「咳咳!注意点啊,我要吐。」 史妍:「去你的!」 一番谈话,花非花感觉很开心,因为史妍的内心喜欢的是宋世昆,不是宋青玉。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卖纸张颜料的地方,花非花突然间说道:「史妍,咱们去选一些颜料吧,咱们在客栈闲着没事的时候,奴家好画几个扇面消磨一下时间。」 史妍惊讶地说道:「史妍姐姐,你还会画扇面?」 花非花:「当然了,奴家从小学的。」 史妍拉住花非花的手,两个女孩的手攥成情侣一样的十指扣,一起往前面的店铺跑去…… 第十六章 风雨已来 水月庵。 傍晚,朱庆下落不明,三个人虽然很担心朱庆的处境,但是却毫无办法。可能是朱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也可能是兇手把他抓走,还可能是此时朱庆已经被杀,尸体被抛尸。无论是哪一种,一时半会之间,都不可能轻松找朱庆。宋世昆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成果。天色已晚,三个人决定第二天再从长计议。于是,一起去了水月庵住宿。 陆务观要守着自己朋友的尸体,所以他是一定要回水月庵住的。宋青玉傍晚时宋青玉就和花非花说过,他也要到水月庵住。宋青玉到哪里,宋世昆就要跟到哪里。自然而然,他也来了到水月庵。 这个时候,天色又暗下来不少,宋青玉一个坐在水月庵大殿前的台阶上,整理着案件的梗概。因为他怕读者忘了。 首先,蒋忠的死亡。 坠马崖是一个很诡异的山崖,山路宽阔平坦,坠马崖那里虽然是一个半圆形的急转弯,但是崖边却有一排醒目的木栏示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出意外的地段。自杀,也不像。蒋忠颇有才学,在解试之中摘得头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么一个学霸,怎么会在解试即将来临之际自杀?而且,他骑马走上坠马崖之前还让自己的邻居施大娘帮自己修整一下屋顶。 第151页 「嗯……等一下……哪里不对啊?」 接下来,是杨茂才,韩廉,朱庆三个人的举动。这三个人,平时总是欺凌蒋忠。但是突然直接,三个人对蒋忠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三个人家境也不好,却凑钱给蒋忠买了一匹马。蒋忠死后,三个人还伙同沈先生一起到水月庵闹事,义正言辞地要求把蒋忠下葬。还有沈先生也很奇怪,在水月庵时,他对陆务观的态度不是很友好。但是,陆务观到天虹书院取试卷时,他却非常得配合。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论死亡的诡异程度,比起蒋忠的死亡,韩廉的死亡有过之而无不及。蒋忠死亡的诡异在于,这个人是怎么死掉的?杨茂才死亡的诡异在于,这个人不可能完成这种方式的死亡!他死在蒋忠的房子里。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脚能稳稳地现在地面上,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吊死。然后,他为了吧自己吊死,把腿蜷起来上吊自杀了…… 「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死法?」 杨茂才的死亡,有一种违和感。蒋忠和韩廉的死亡都充满疑点。但杨茂才的死亡方式,简单明了。兇手到他家勒死他,然后把他伪装成上吊自杀。之间似乎是有过一场打斗,杨茂才的手在发抖过程中曾经碰到过画板。 「这里不对!画板离杨茂才的位置有点远。他的手指上有颜料,说明他曾经抓起过画板。难道是他在打斗过程中抓起画板攻击过兇手……如果是的话,兇手会不会留下伤痕呢?如果能留下,就太好了。」 血字试卷的字,明摆着是沈先生的字,杨茂才和韩廉死亡时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沈先生来自越州,和蒋忠是同乡,比蒋忠早一些年搬到鼎州来的。兇手在血字试卷里自称是蒋忠的叔父,从年纪上看,蒋忠二十多岁,沈先生四十出头,倒是符合。蒋忠也说了是来鼎州投靠叔父,然后他就进入了沈先生所在的天虹书院。沈先生对待学生出了名的公正严格,为了避嫌,会不会不让蒋忠告诉别人两个人的关系?至于两个人一个人姓沈,一个人姓蒋,一个问题不大,改名换姓呗。 「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沈先生是没理由把那张自己写了批语的试卷交出来的。这么做几乎相当于自首。所以……不是他?他的嫌疑目前最大……」 「最后是朱庆,他现在到底死是活?」 「宋大人!」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宋青玉身后响起,打断了宋青玉的思考。 宋青玉较忙回头观望,来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款式很常见的道袍,梳着样式很常见的髮髻,别着程式很常见的木头簪子。身材略显福态,皮肤细腻红润有光泽,脸上有点婴儿肥,看起来肉肉的,但不觉得很胖。怎么形容呢?宋青玉看了看台阶下摆放的一大排多肉植物,不由自主地轻笑一下。是的,这个女人是一个多肉植物一样的女人。不一定能像罂粟花那样让人沉迷,却能让任何人都讨厌不起来。虽然看着有三十多岁了,但却让人想像捏孩子的脸蛋一样捏捏她。 「哦,道长,有礼了。」宋青玉较忙站起来。 来人正是水月庵的住持,紫月真人。 「啊呀呀,宋大人,不必起来,真是折煞贫道了。」住持连忙说道。「宋大人,你在这干什么?」 宋青玉:「哦,没什么,在这里呆待一会儿,顺便思考一下案情。你也知道,血字试卷的案子最近弄得满城风雨。」 住持望着宋青玉莞尔一笑,然后便把头转到一边,假装去看台阶下的那些多肉。 宋青玉难得地主动问起女性问题:「您笑什么?」 住持:「没什么,只是觉得,宋大人一种想着案件的事情,能有您这样的官员,是百姓的服气。」 被宋青玉这么一夸,宋青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不能这么说,您这是谬赞了。哦,对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还没有休息吗?」 住持说道:「正要准备休息,这两天为了蒋忠公子念经做法,稍微有点辛苦。就拿昨天来说,我带着几个徒弟,从昨天晚上一直念到很晚。今天就不用了,因为蒋忠公子的头七已经过了。」 宋青玉:「道长辛苦了,我替陆务观向您道一声谢。蒋忠的死因尚有疑点,不能草草下葬,多亏您愿意保留蒋忠的尸体。」 住持:「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两个人说话间,几个小道姑突然走过来,在住持身边说道:「师傅,这些多肉……」 住持一拍自己的脑袋:「嗨!光顾着和宋大人说话,连出来干什么的都给忘了。来,徒儿们,把这些多肉都搬到大殿里面去。这年纪一大,记性也就差喽。」 宋青玉往边上靠了靠,给搬花的道姑们让个道,然后对住持说道:「道长,你看着比我年长几岁而已,这可是说笑了。」 住持轻笑:「比你年长几岁?宋大人,你看贫道多大年纪啊?」 宋青玉如实地回答:「道长,我看您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比我大个两三岁。」 住持摆了摆手:「唉——宋大人这才是说笑呢,三十多岁贫道可没有喽。」 宋青玉:「哦?那……敢问您……」 住持大方地说道:「贫道今年已经空活四十二个春秋了。宋大人,这山上风大,您随我到大殿里喝杯清茶吧。都是徒儿们在山上採摘来的野花茶,虽然不值什么钱,但香得很哩。」 第152页 宋青玉拱了拱手,一边随着住持走进大殿一边说道:「却之不恭了。」 大殿里,宋青玉和住持一边说一边聊。大殿外,道姑们人多,很快外面的多肉就不剩几盆了。 宋青玉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问道:「道长,这水月庵虽然在山上,可毕竟还是八月份。天气不至于那么高冷,没有必要把这些多肉都搬进大殿里吧。」 住持喝了一口茶水:「宋大人有所不知,这多肉的生命力都很顽强。你看她们那肥嘟嘟的枝叶,里面储存得都是水。这些多肉,干一点不要紧,就怕水浇得太多。今天晚上,免不得一场倾盆大雨,所以,我让大家把多肉都搬回来。」 宋青玉将信将疑:「这……我看这天气干燥,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一个道姑把最后最后一盆多肉放在地上,伸手擦了擦额头的香汗。对宋青玉说道:「宋大人,您不知道,我们的师傅可厉害了。她知阴阳,懂八卦,晓奇门之遁甲。她一直看着八卦占卜天气,可灵可灵的呢。」 宋青玉饶有兴趣地说道:「哦,道长,这是真的吗?我对易经之术,不是很了解。」 住持:「嗨,孩子们瞎说而已。」 听到住持这么说,宋青玉也就不再问了。在他的心里,其实不是很相信易经之类的东西。他觉得歷史歷史上记载的诸葛亮,徐茂公之类的高人,都是神话过的。 「咔嚓!」大殿之外,一声惊雷响起,紧随着,便是如大豆一般大小的雨珠。 宋青玉走到大殿门口,望了望门外的雨幕,再转身看看稳坐在椅子上风轻云淡喝着茶的住持。用不可思议地语气说道:「道长……你真的说对了。」 住持站起来:「侥倖而已,易经博大精深,我只是略懂皮毛罢了。徒儿,天色不早了,送宋大人回房休息吧。」 「宋大人,快走啊,一会雨下大了!」小道姑拉着宋青玉跑出了大殿。 「唉,慢点慢点。」 宋青玉被小道姑拽着一路前行,头一歪,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架水车,因为雨水的缘故,水流增加,水车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一些。这个水车旁边是一个破旧的房子,房子里面隐隐约约有烛火的亮光。这个旧房子,就是停放蒋忠尸体的那间。 镜头切换到房子内,这间房子有点漏雨,外面是大雨,里面是小雨。蒋忠的棺材放在房子的正中央,距离门口有大概五步的距离。对,距离门口有五步远的距离。棺材是厚重的楠木,刷红油漆。陆务观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这不算什么。棺材前是一盏祭奠死者专用的有灯,给有灯一个特写镜头。特写灯芯三秒钟,然后,漏雨的房顶低落一滴水滴,正好低在灯芯上,屋子瞬间陷入黑暗…… 第十七章 恋爱关系2 鼎州城内的客栈。 「哗哗哗——」倾盆大雨。 花非花推开窗户,望着屋外,手托腮,失神地观望着楼下的点点涟漪,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她身后的桌子上,是摊开的扇面和一堆燃料。 「花非花姐姐!」史妍从屋外端着一个盛满水果的盘子走进来,说道:「这是咱们下午时买回来的新鲜水果。我让店里的伙计先洗了一点,你也过来吃一点吧。」 花非花回过神来:「哦,这就来。」 史妍把水果盘放在桌子上,一眼就看到了桌子摊开的未完成的扇面:「唉?花非花姐姐,你画的很好嘛。」 花非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哪有啊,随便画画的,就是没什么事情干,准备拿它消磨一下时间。」 史妍仔细打量起扇面上的话,画面的最左面,画的是一个天姿国色倾国倾城的女子,她站在江水上,伸手去捡掉在江水中的玉佩。这名女子,柳般身,玉般骨,花般容貌,月般神韵,冰雪般肌肤,秋水般姿态。非要说她的美丽的话,应该是一种得天独厚的美质。她身披着淡紫色的华丽衣裙,就像是临凡的仙子一般。毛嫱见了她举袖遮面,自知无法比量;西施与她照面双手捂脸,不敢和她争艷。 往中间看,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内容,那就是未完成的部分。但是,奇怪的是最左边,明明还没有完成这幅画面,花非花却着急一般,已经把诗先题好了。而且,诗的墨迹尚未干,明显是花非花画不下去,顺手把诗提好,然后就放在了一边。 诗歌并不是花非花自己写的,而是来自唐朝的一个名叫鱼玄机的女道人。因为,花非花觉得自己和鱼玄机很像。既然提到了鱼玄机,相信很多人都能猜到花非花到底引用了这个女道人的哪首诗。 没错!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看到这里,史妍终于看明白了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哦……我明白了……」史妍不可思议地看着花非花,如是说道。 花非花不解:「你说什么啊?」 史妍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轻轻地吟诵道:「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 花非花明显一愣,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道:「你背诵的是什么啊?」 史妍认真地说道:「花非花姐姐,不要装了,这是《神女赋》讲的是巫山神女和楚襄王的故事,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在后面题的诗上也引用到了这个典故。」 第153页 花非花:「什么意思啊?」 史妍:「《神女赋》的作者,就是战国时期一个叫宋玉的诗人。我本以为你是画楚襄王和巫山神女的故事。但是,《神女赋》中的巫山神女是一身青衣,而你画的是一个紫色衣裙的女子。往后面看,是唐代鱼玄机的一首五律,最后一句是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宋玉,便是《神女赋》的作者!」 花非花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史妍说道:「虽然我不知道,神女去捡那块玉佩是什么意思……」 花非花苦笑一下,她自己知道,那块玉佩就是元夕夜上宋青玉送回那块。 史妍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神女是一身紫色罗裙,而不是《神女赋》中的青色罗裙。这位神女想要的不是自能窥宋玉,而是自当能窥宋青玉!」 屋内陷入沉默,屋外依旧是恼人的雨声…… 半晌,花非花看着低着头一句不发的史妍说道:「抱歉,是我一厢情愿,比起神女赋中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我应该算是……呵呵,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吧。」 花非花没有自称奴家…… 谁料到,史妍却勐然抬起头,开心地指着花非花:「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喜欢宋青玉大哥。」 「嗯?」花非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史妍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史妍冲上来,扑到花非花的怀里:「如果别的女人的话,打死我都不会同意,但是如果是花非花姐姐的话,我……我要拼尽全力帮姐姐拿下宋青玉大哥!」 「啊?」花非花愣住了,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史妍放开花非花,看着花非花认真地说道:「你看,我发现了自己是错把兄妹之情当成了爱情,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宋世昆。他们两个人以兄弟相称,我们以姐妹相称。如果你能和宋青玉大哥走到一起……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花非花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同意吗?」 「我不都说了吗?虽然我自己也误会过,但是,我和宋青玉大哥只是兄妹之情。」史妍坐到一边,说道:「来,我帮你把这幅扇面完成,等到中秋节,我们就把礼物一起送给宋青玉大哥和宋世昆大哥。」 「你也准备了礼物吗?」 「当然,不过我是为宋世昆准备的。」 「你准备的什么啊?」 「保密。」 「哈哈。」 「唉?我想起来了,那这么说你喜欢宋青玉大哥是因为他在溪洞救下了你吗?」 「并不是,是在元夕夜上,他为我找回了玉佩。」 「哦!我就说我弄不明白画上的玉佩是什么意思呢。」 雨夜,花非花第一次真正地对史妍敞开心扉…… 雨下了一夜,次日天明,雨过天晴。 花非花这个时候还没有起床呢,而史妍精力旺盛,老早起来,跳到花非花的床上,把只穿着一个肚兜的花非花弄醒。 花非花娇嗔道:「哎呀!你这个小妮子,怎么回事啊?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然后,花非花掀开被子,莞尔一笑,开玩笑地说道:「来,进来,天还早呢。」 史妍一副着急的样子,说道:「不得了了,花非花姐姐,我记错日子了,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啊!」 花非花把被子提起来盖在自己的胸口,只把一双香肩漏在外面,不是很理解地问道:「那又怎么样啊?」 史妍隔着被子,轻轻地拍在花非花的(。)人(。):「你怎么不明白呢?两位宋大哥连同陆务观哥哥,这三个人凑到一起,那一定是追着鼎州的案子查到底,他们不会想起今天是中秋节的,更不要指望着他们会客栈找咱们过中秋了?咱们昨天晚上干全白费了!」 花非花抬头看着史妍,问道:「那……你什么意思啊?」 史妍掐着腰板,一副全听我指挥的样子,说道:「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了,他们现在在哪?」 花非花想了想,回答道:「昨天下午的时候,宋青玉跟奴家说,他们三个要到水月庵去住,我想应该是在水月庵吧。」 史妍手托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嗯,能确定吗?」 花非花点头:「确定!」 史妍一拍床沿,坐在花非花身边:「好!现在全听我的,咱们骑上马直接去兰花寺找他们去!」 花非花连忙摇头:「这……这个不好吧。姑娘家家的,上赶着找人家,有失体统啊。」 你听这都是人话吗?花非花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前面的种种表现,大胆,性感,妩媚……这种时候,她突然来一句,这么干有失体统。这跟本就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如果是看电视剧,观众甚至会有一种,是不是编剧没把握好花非花人设的错觉。有点意料之外,但是,我们常说一句话。一切的意料之外,都必然在情理之中。仔细想一下,为什么我们面对不喜欢的姑娘可以油嘴滑舌侃侃而谈,但是,遇到喜欢的姑娘,却紧张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呢?花非花异常的表现,就是这个原因。 史妍伸手要把花非花拉起来:「不要再犹豫了,花非花姐姐,该出手时就出手,千万不能犹豫。」 花非花扒着床头的栏杆,很难为情地说道:「不行,我做不到。」 史妍松开手,坏笑一下:「嘿嘿嘿……那可就不要怪妹妹不客气了。」 第154页 花非花做出了一副……嗯……良家少女被闲散流氓逼到了角落里才有的表情:「你……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 现在已经进入秋天,温度也低了下来,史妍刚才开窗吹了一阵风,手有些凉。史妍一边坏笑,一边把手伸进了花非花的被子里,一双凉凉的玉手径直探进了花非花坚挺傲人的(。)人(。)…… 「啊……啊……不要……」 画面切换。 在史妍的「威逼利诱」,两个人一起翻身上马,往水月庵的方向赶去。 花非花骑在马背上,感觉走的路程有点不对:「史妍妹妹,我们之前去过水月庵,不是这条路吧。」 史妍立刻回答道:「哦,现在已经不早了,咱们得赶在正午之前到水月庵。咱们之前去水月庵的那条路太远,我刚才特意问了一下客栈里的伙计,有哪条路近。他们告诉我,说走坠马崖那里比较近。」 花非花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坠马崖,那是蒋忠坠崖身亡的地方。 「史妍妹妹,坠马崖不就是……」 史妍倒不是很在乎:「你说坠马崖不干净啊,嗨,客栈的伙计也是这么说的,还劝我不要走那呢。但是,你忘了在荆州的事情了吗?最开始也说有兰花的鬼魂诅咒,结果不还是人干的吗?花非花姐姐,你就放宽了心吧。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咱们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就是那真不干净,真有亡魂作祟,它们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怕什么了?」 花非花暗自神伤:「也许你是没干过什么亏心事,可是我……」 「算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想到这里,花非花深吸一口气,跟在史妍后面,挥鞭打马,往水月庵的方向赶过去。 不,应该说,这两个倒霉的姑娘,往坠马崖的方向赶了过去…… 第十八章 朱庆死亡,史妍中邪 水月庵。 宋青玉三个人起得有些晚,因为这几天他们都全身心投入血字试卷案件,太过身心疲惫。他们起床时,都已经快到中午了。看到已经这么晚,他们准备立刻回到鼎州城中,继续寻找下落不明的朱庆。他们刚走到道观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住持。 「三位大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住持打了一声招唿。 宋世昆歪着头,数了一下人数:「一、二、三……把我也算进去了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管我叫大人呢。」 宋青玉轻笑,拍了拍宋世昆的肩膀:「恭喜。」 陆务观:「道长,我们这要下山去办点事。」 住持说道:「三位,你们真是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查案上了。你们都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宋青玉不解:「什么日子啊?」 住持:「今天是中秋了!」 「都中秋了啊……」宋青玉如呓语一般念叨着:「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大理寺内,他本是埋首案间独来独往的冷面少卿。除去特立独行的总捕宋世昆外,唯有诗词卷宗与之为伴。然而荆湖杀人祭鬼彻底引爆东西两府的夺嫡之争,面对咄咄逼人的恩平郡王及权相秦桧,普安郡王赵瑷一党领袖史浩不得已启用一枚暗藏多年的伏子—— 于是,他整理行装,代师启程,在漫天星辉中踏上了查案的路途。 前方,夜色笼罩,无数的阴谋和真相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身后,寒光闪烁,掩藏在临安盛世下的是一片森然杀机。 杀人祭鬼、盂兰诅咒…… 每当一件奇案在他手中真相大白之后,他都会更加谨慎小心。因为他知道——在他手中的已经不再是一份份卷宗,而是关系到东西府的夺嫡之争,也关系到整个南宋的未来! 住持见宋青玉神情恍惚,轻唤一句:「宋大人……」 宋青玉如梦方醒:「哦,怎么了?」 住持说道:「宋大人,中秋是传统的节日,你们巡视天下刑狱,不能回家过节。如果不嫌弃,让贫道略尽地主之谊。」 宋青玉:「道长的美意,青玉在这里先行谢过了。不过,我们要调查血字试卷的案件,不一定时间过来。」 「师傅!」「师傅!!」「师傅!!!」两个小道姑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急切地唿喊着住持。 宋青玉看两个小道姑神色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什么事情:「怎么了?两位小道长,不着急慢慢说。」 两个小道姑喘匀了气:「师傅,三位大人,那个房子的门打不开了!」 宋世昆:「什么门……打不开了?钥匙丢了啊?」 「不是,是安置着蒋忠公子的那个房子的门打不开了!里面好像……好像……」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推着门,不让我们打开。」 住持听到这话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胡说八道!这里是供奉着三清的道场,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能有什么东西在放置棺材的灵堂里推着门不让你们进!」 宋青玉意识到事情不对,说道:「我们去看看。」 放置着蒋忠尸体的房子前。 这个房子很旧,平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暂时用作停放蒋忠尸体的灵堂。因为房子很破旧,门闩和把手都已经坏掉了,这样的话,这个房子就没有办法上锁了。房子的门是从外往里推的,如果里面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堵着门口,是打不开门的。 第155页 陆务观:「好奇怪啊……这门怎么好生生的打不开了呢?」 宋青玉咋了一下舌,回头问两个道姑:「这个门打不开是什么开始的?」 一个道姑说道:「就在刚刚,我们想过来给蒋忠公子再烧点纸钱,念念道经。但是,一推门就发现门已经打不开了,里面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门。」 宋青玉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形:「那昨天晚上呢?这个门能打开吗?」 另一个道姑说道:「昨天晚上我最后离开的,那个时候还是正常的。」 这个房子是坐西朝东的厢房,在房子的南侧,有一个小窗户。这个小窗户比两个手掌加在一起大点有限。有四根木栏阻隔,木栏和木栏之间的间距也就并起两指的宽度。昨天晚上,宋青玉就是透过这个窗户看到的房子看到的灯光。窗户不远处,就是那个水车。 宋青玉走到窗户前,往里面瞄了一眼,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丝诡异。他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一幕。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你一定会相信。和一些鬼故事一样,是蒋忠的棺材,把门堵上了!再往上面看,昨天失踪的朱庆的尸体吊在棺材的正上方。如果不出意外,搜一下他的尸体,他身上应该也有一封填好了答案的血字试卷。 宋青玉再次确认了一下窗户,非常窄小,恐怕只能允许一只老鼠通过。这样普通的房子,不可能有暗道或者活动门之类的东西。唯一的门又被史妍的棺材顶住……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密室里的自杀。 于此同时,在坠马崖的那条山路上,花非花和史妍正骑着马一起往水月庵的方向赶。这条山路很宽阔,也很平整,两个人的马不知不觉就骑得快了起来。两个人一边骑一边聊,倒也不觉得乏味。 史妍歪过头,对花非花说道:「花非花姐姐,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过中秋节。」 花非花笑了一下:「哦?是吗?」 史妍继续问道:「花非花姐姐,你呢?你每年的中秋节是怎么渡过的?」 花非花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我从记事开始,就没见过我的父母,一直是孤身一人。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师傅,跟随她学艺。长大成人之后,我就自己组建了一个叫庆生平班社,带着一群兄弟们到处演出。有了这些兄弟,我倒是也不觉得孤单,平时有什么节日,都是和他们一起庆祝。至于中秋节中秋节嘛……我倒是几乎没有庆祝过。因为中秋节很多有钱人会请班社到自己家里演出,是我们最赚钱的时候。等我们演出完成,中秋节也就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半个小时左右。而且,我们已经累得不行了,还哪有闲心在去过中秋了。」 花非花的这套说辞,基本上是实话实说,只是隐瞒了她的师傅是金邦间谍性组织的部分事实。因为这个实在没有办法对史妍说。 史妍很惋惜地说道:「啊?好可怜啊。不过,今年就不一样了,你虽然离开了庆生平班社,离开了你的那些兄弟。但是,你有了我这个妹妹啊。而且,也遇到了……嗯,难得情郎。今年,你就能和我们一起过一次真正的中秋了。」 「是啊。」花非花抿起嘴,轻笑起来,忘记了自己是作为眼线,被安排在宋青玉身边的。 两个越骑越快,不一会便来到了离坠马崖前。两个人这时距离坠马崖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花非花比较谨慎,她之前和人打听过坠马崖,知道这坠马崖的诡异,知道曾经有很多人骑马经过的人掉下悬崖。所以,她时刻盯着远方,看到坠马崖之后,她就立刻悬崖勒马,勒住缰绳。 「唉?这是怎么回事?」花非花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在心中自言自语:「按着我之前从人那里打听到的坠马崖的路程,算一下时间,我们现在已经快到坠马崖了啊。可是,怎么还看不到坠马崖呢?」 花非花一眼望过去,眼前只有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宽广,且平整。 「难道是他们告诉我的路程是错误的?或者是……我一路上光顾着和史妍聊天,导致我估算时间有误,所以坠马崖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路程?」 镜头给到侧面,两个人骑马继续在山路上飞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终于,她们跑到了坠马崖前。 她们离坠马崖有五十米的距离,她们继续前行,没有什么动作。很正常,五十米的距离,再跑几步拉马也来得及。 她们离坠马崖有三十米的距离,她们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她们继续离坠马崖有二十米的距离,出于安全起见,这个时候应该拉住马的缰绳了。 她们离坠马崖还有十米的距离,坠马崖就在她们的眼前,可是她们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继续鞭鞭打马!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两个女孩的状态,和蒋忠坠马是一模一样。在离坠马崖还有十米的地方,她们的眼神里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镜头切换到花非花的视角中,更加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根本看不到那个曾经吞噬掉蒋忠生命的断崖,在她眼中,自己面前的道路,依旧是一条笔直而宽广的康庄大道! 镜头快速地在花非花的视角和上帝视角见切换几次,画面变成灰色。在距离坠马崖还有八米的地方,诡异的坠马崖终于出现在花非花的眼中。花非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坠马崖是突然出现的吗?!为什么我刚才没有看到……离坠马崖只有这么短的距离了才能看到……这倒是怎么回事?!」 第156页 在花非花准备勒住马缰绳时,她下意识地往史妍那边看了一下。和自己不一样,此时的史妍,和当初的蒋忠一样,她离坠马崖还有五米!她面无表情,没有分心,双眼炯炯有神地望向前方,没有任何想勒住缰绳的想法。 「史妍中邪了吗?这么大个断崖她为什么看不到?!」 第十九章 密室杀人 水月庵。 宋青玉他们发现了朱庆的尸体,来到鼎州之后的第四具尸体,终归还是来了。宋青玉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这一次,他们不必再着急下山了去寻找朱庆的下落了。朱庆找到了……作为尸体被找到的。 今天是八月十五,鼎州的解试明天就要正式开始了。也就是说,宋青玉他们似乎快失败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鼎州解试的之前解开案件,让鼎州诸多考试能够放下心来,安心考试。但是,考试已经快要开始了,案件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又增加了一个死者。 宋青玉感到了一丝挫败感和无力感。自己巡视天下刑狱的同时收集秦桧的污点,结果,自己老师的一个学生抢在自己面前完成了这个任务。自己在鼎州为了安抚诸多考试,调查血字试卷案,结果…… 「大哥,不要想那么多了,之前我们已经尽力了。之后,我们还得更尽力才行。」宋世昆上前安慰一下宋青玉。 宋青玉稳定了一下心神:「查看现场!」 这个房子很破旧,门也不是很结实。宋世昆如果使用全力,一脚就能把门给踢开。但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堵住门,让门打不开的是蒋忠的棺材,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们在外面用工具把门拆了下来,才进入的案发现场。 宋青玉走了几步,发现这个房间是青砖漫地,砖上有很多的积水。抬头看看,发现这个屋顶果然有好几处破漏的地方。和外面看到的情形一样。 宋世昆这边已经把朱庆的尸体放了下来,他没着急验尸,而是在尸体上先搜索了一番。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那个东西?」 宋世昆把手伸进了朱庆的怀里,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气,然后整顿了一下状态,把一封血字试卷从朱庆的怀里掏了出来。 第一行,可否问心有愧?答:问心有愧。 第二行,可曾欺凌蒋忠?答:确曾欺凌。 第三行,为吾侄偿命,自杀谢罪或假手于人。答:自杀谢罪。 算上蒋忠,鲜红的字体,背后隐藏的是四条人命。四条人命的代价,让这封简单白纸红字显得触目惊心。 陆务观皱起眉头:「果然!第三封血字试卷!」 宋青玉脸色万分严肃地对宋世昆说道:「世昆,验尸吧。」 宋世昆只是打眼扫了一下,便说道:「和韩廉的尸体不一样,朱庆的死法和杨茂才一样,脖子上有两处痕迹。一处是青紫色的被人勒死留下的痕迹,一处是被吊起来留下的白色痕迹。也就是说,朱庆不是填好血字试卷上吊自杀。他是被人杀死的。」 陆务观一针见血地说道:「被人杀人的?!我们也看到了,房门被蒋忠的棺材堵住,那边的那个小窗户只能允许一只老鼠经过,这个房子成了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这种情况下,兇手杀死朱庆,是怎么逃离这个房间的?」 宋世昆点头:「没错,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密室谋杀。」 宋青玉叫过刚才的那两个小道姑:「两位小道长,我来问你们,昨天是你们最后离开的这个房子吗?」 两个小道姑看到了朱庆的尸体,有听到了几个人谈话,被吓得不轻。她们听明白了,兇手杀死朱庆之后,是无法离开这个密封房间的,这是一次不可能的犯罪。她们很容易联想到的是,蒋忠的鬼魂作祟。 宋青玉看了看两个道姑的摸样:「不要害怕,这个案子最后一定会被解开,你们如实地回答我就可以。」 一个道姑说道:「是我,我……最后离开的。」 宋青玉点了一下头:「你离开的时候,蒋忠的棺材在什么位置上?」 道姑立刻回答:「在房子的正中央。」 宋青玉看了看门口,不禁咋舌:「也就是说,在你离开之后,蒋忠的棺材飘到了门口,把门给堵起来了……吗?」 另一道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宋……宋大人,不要说这话了,听着怪渗人的。棺材,怎么可能会自己飘过去呢?」 宋青玉扫了一眼棺材,这个棺材是厚着的楠木,整个棺材加上蒋忠的尸体,大概是两三多斤。正常的下葬,都是四个成年男子一起抬着棺材去下葬的。如果是一个人,除非他是天生神力,否则断无一个人抬起棺材的可能。 这时,宋世昆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说道:「大哥,我忽然想起我以前翻阅大理寺卷宗是看到的过的一个案子。也许对这个案子能有一些启发。」 宋青玉看着宋青玉:「说,什么样的案子。」 宋世昆说道:「是包拯年青的时候办的一个案子,我有幸查看到了这个案子的卷宗。」 (宋世昆简单地说了一下少年包青天办的这个案子。当时包拯很年轻,去寻找一些东西,路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一个很恐怖的面具,谁带上这个面具,谁就会被面具里的灵魂附体,然后自杀。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有一个人,带上了这个面具,躲进一个屋子,推动了一个大石臼,把门堵死,制造了一个密室,在密室里面自杀了。这个石臼也是好几百斤,一个人断然无法搬动。所以,这个案子就成了一个悬案。但是,包拯查案过后,发现这个石臼是空心的,兇手把这个石臼用绳子在外面拖动到门口,然后再里面注水。这样,就完成了一个密室谋杀。 第157页 宋青玉说,哦,这个案子我知道,东瀛那边也有一个类似的案子。是一个叫金田一的侦探……捕快破的案。 陆务观说,你们别惹事了,咱们还是说咱们的案子吧。) 宋青玉清了清嗓子,说道:「世昆,你说的这个案子的手法,在咱们这个案子里面是不可能的。首先,棺材本身就很重,就算是用绳子在面拖,也是很难拖动的。其次,我查看了棺材,没有地方繫绳子。而且,就算是繫上了绳子,兇手也天生神力,能拖动棺材。但是,棺材上的绳子他怎么解决?那一定会有一段绳子头留在棺材上的。」 宋世昆:「那……兇手到底是怎么杀人之后,又逃出这间密室的?」 宋青玉抬头看了看房顶上破漏的窟窿,说道:「也许,这些窟窿能成为破案的突破口。」 宋世昆和宋青玉一起上了房顶,果然有了一些发现。 宋青玉说道:「世昆,你看,房顶上少了很多块瓦片,瓦片下的泥土还被刨开了一部分,明显是新刨开的。」 宋世昆点头:「这样的话,外面大雨,里面就是中雨。这也就解释了地面上为什么有那些积水。」 宋青玉继续说道:「而且,你看一下这些瓦片缺少的数目,和屋子房顶上的窟窿的数目是一样的!」 宋世昆明白了:「这也就是说,屋子房顶原本是好好的,是在案发前不久,被人凿出了一些窟窿。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凿出这些窟窿,一定是对他作案杀人有帮助。」 (这时,宋世昆有想起一个包拯年青时办的案子。那个案子里,兇手把人迷晕,在被害人的胸口放上一些书本。在旁边的柜子上放一把瑶琴,瑶琴上放一个花瓶。接下来,他上房顶,那有他事先凿开的一个窟窿。他用绳索把锋利的匕首顺着窟窿放下去,让匕首插在书本上。最后,他跑到另一个房间弹琴。通过声音的共振,让花瓶从瑶琴上掉下去,花瓶砸在匕首上,把匕首敲进被害人的心脏里。 宋青玉说,嗨,巧了!我听说东瀛也有一个类似的案子。手法和这个差不多,那个案子最后被一个叫q的侦探……那个捕快给解开了! 陆务观听了赶紧爬上房顶,说,我说不听你们两个了,是不是?都说了!别给咱们惹事!咱们就管咱们的案子就行。) 从房顶上下来,宋青玉眉头紧锁,这个密室他一筹莫展,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思考起来。 宋世昆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怎么样,有一些头绪吗?」 宋青玉摇了摇头,如实地说道:「一点头绪没有。」 当两个人走过房子旁边的水车时,宋青玉忽然感觉脑海之中闪过一丝光亮,但是,他伸手去抓,却又抓不到什么。棺材,绳索,房顶的窟窿,水车……棺材从房子正中央,自己移动到房子门口……昨晚的暴雨……这一切,能够联繫到一起吗? 宋世昆最了解宋青玉,他看到宋青玉这个样子,知道宋青玉正在努力地思考案件手法。很识趣的躲在一边,不去打扰宋青玉。 陆务观走过来,小声的对宋世昆说道:「宋少侠,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鼎州知州尤二明。」 宋世昆一拍大腿:「哎呀!我把这件事给忘了!案子发生在鼎州,他作为鼎州有权力也有义务配合我们办案。这样吧,陆公子,你在这里帮着大哥再勘察一遍现场,我去通知一下尤二明这里的事情。」 陆务观说道:「我去吧,你和宋大哥最有默契,你们留在这里最好。」 宋世昆摇了摇头:「不!我下山不仅仅是要通知尤二明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好想再去查看一下韩廉的尸体,说不定有我之前忽略的线索。」 陆务观点头:「嗯,韩廉的死法的诡异程度,比起蒋忠有过之无不及。验尸这方面,还是得宋世昆亲自操刀。」 (大部分的线索已经齐全了,还有一些细枝末节,不过,我相信聪明的读者,已经可以抢在主角之前破案了。我下个月来更新前,推理出真相的读者……憋着,别说来。) 第二十章 接近真相1 坠马崖。 镜头旋转过坠马崖上方的天空,两匹马发出悲壮的嘶鸣后,在没有了声响。镜头给到坠马崖边,几块石头滚落悬崖,过了许久也没有回声穿上来。 花非花压在史妍的身上,史妍则紧紧地抱住花非花娇柔的身躯,两个女人发出沉重的唿吸声。花非花回头看了一下,两个人里坠马崖的断崖边,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再慢一点,两个人都不可能活下来。 「史妍妹妹,没事了,不要怕。」花非花用温柔的语气安慰一下史妍。 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史妍,到底是名门出身,几个深唿吸之后,便稳定了心神。 「谢谢你,花非花姐姐。」 「不用谢……」花非花伸手把史妍拉起来:「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拉住马缰绳。」 史妍一副细思极恐的表情:「花非花姐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你喊我之前,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前面就是坠马崖。甚至,你喊了我之后,我的马又冲出去几步,我才看到。」 花非花若有所思的样子:「奴家看到了,你却没有看到……」 史妍继续说道:「在我看到坠马崖近在咫尺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虽然本能地拉住了缰绳,但是……」 第158页 那时史妍到坠马崖的距离,即使她拉住了缰绳,马也还是会因为惯性再冲出去一段。因为她的马跑得速度很快。所以,那一段距离根本不保险,这个时候她应该从马上面跳下来。但是…… 史妍的手还隐隐有一些颤抖:「其实我当时应该直接跳马,但是……不怕你取笑,花非花姐姐,我那时已经吓慌了,整个人呆在马上,脑子一片空白。」 花非花说道:「这没什么可取笑的,很正常的。」 史妍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花非花姐姐,你为什么那么冷静,那种危险的状况下,你是怎么立刻做出反应的?」 花非花犹豫了一下,说道:「没什么了不起,可能是奴家天生胆子比较大吧。」 史妍点头:「说得是啊。」 花非花只能这么说,难道实话实说吗?我从小接受过专业的训练,隔三差五就在鬼门关走一遭,我已经习惯了危险了。所以,我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且,我的组织把我训练成一流的轻功高手。所以,我才能有能力救下你。 史妍忽然发现了什么样子,走到花非花身边,拉住花非花的手,心疼地说道:「花非花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花非花抬起手,刚才在抱住史妍跳马时,跳下马之后,她们还是因为惯性的缘故,往坠马崖的方向翻滚。花非花抓住了山壁上的一从荆棘,这才让两个人捡回了命。但是,荆棘上都是倒刺,花非花的手心现在是什么样子,可以想像的到。 史妍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掏出自己的手绢给花非花的包扎:「都怪我,没听你的话,非要走着坠马崖。这里还真是邪门,我们走这里,还真差点出事。」 花非花伸手把史妍揽入怀中,抚摸着史妍的髮髻,莞尔一笑,几乎是用一种男孩哄女朋友的语气说道:「没事的,这点小伤不要紧。史妍妹妹,这里离水月庵也没多远了,咱们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你不要哭,哭花了小脸,你的宋世昆哥哥可不喜欢你了哦。」 「嗯。」史妍把头扎进花非花的胸口,两只手紧紧抱住花非花的腰:「我知道了,花非花姐姐。」 花非花的笑容缓缓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落寞的神情。 「我到底在做什么?以前说说谎的时候,总是张开就来,为什么对着这个小妮子,连我擅长的骗人都会犹豫呢?为什么看到她为我包扎伤口,我心里会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刚才那种险境之下,我去救她,甚至会有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危险。可是,为什么我会本能地冲过去……明明我也感到了害怕,可是,身体却不用自主地动了起来……自从遇到他们这群人之后,我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史妍松开花非花,拉住花非花没伤的那只手,擦了擦眼睛,扬起阳光的笑容:「我们走吧,花非花姐姐!」 花非花望着史妍天真的笑脸,心里刚刚的阴霾也被扫去了几分,她轻轻点头:「嗯,我们走。」 两个女孩,十指相扣,踏在山路上,往水月庵走去。 …… 话分两头,鼎州知州衙门。 宋世昆走大路离开的水月庵,所以没有碰到花非花和史妍她们。下山之后,宋世昆便来到了鼎州知州衙门。因为韩廉和杨茂才的尸体,就保存在这里。 鼎州知州不在知州衙门,衙门里只留了秦捕头和几个捕快看家,其他人都出去了。 宋世昆:「秦捕头。」 秦捕头:「宋前辈。」 宋世昆不是很喜欢这个略显势利的捕头,质问道:「秦捕头,血字试卷上的字和沈先生的字相仿,这件事是你向尤知州通风报信的吧。」 秦捕头后退了一步:「这,这,小人也是想尽快……」 宋世昆一摆手:「罢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也没有打算对你怎么样。我这次来是有事,你们尤知州呢?」 秦捕头长出一口气:「宋前辈,您说尤知州啊,尤知州一早就带着人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尤二明是带着人去寻找「下落不明」的朱庆去了,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朱庆已经被杀。从这方面看,其实尤二明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官员。自从宋青玉离开大理寺查案开始,遇到过的官员各不相同。荆州知州王文元,有才华有头脑。为了自保连杀三人封口,是不是好人不好说,但确实是个好官。溪洞县,钱碧,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好官,无能,只在损人利己上有点头脑。尤二明,是第三类官员,他其实是有心做个好官,但是能力不够。 宋世昆:「哎呀,我想再查看一下杨茂才和蒋忠的尸体,他不在啊。」 秦捕头立刻说道:「宋前辈,尤大人吩咐过,杨茂才和蒋忠的尸体,如果您和宋大人想重新检验,随时都可以。他说了,只要你们能破案,他会拼尽全力协助你们。」 宋世昆点头:「替我谢谢尤知州。」 秦捕头:「宋前辈,您这边请……」 放置着杨茂才和蒋忠尸体的停尸房。 宋世昆这一次检查的特别仔细。 首先,是杨茂才的尸体,还是维持原本结论,先是被类似,然后被吊起来伪装成自杀的。杨茂才和兇手曾经有过一次打斗,手肘被人咬了一口,有明显的淤青。人是不可能咬到自己的手肘的,所以必然是兇手在打斗过程中咬的。除此之外,杨茂才的尸体上,似乎没有什么太有用的线索了。 第159页 宋世昆暗自思量着:「我大胆的猜测一下,兇手杀杨茂才,很有可能是一次冲动之下的暴行,并没有经过精心的策划。」 「嗯?等一下!」 宋世昆再看了一眼杨茂才手肘上的伤痕,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个伤痕只是单纯的淤青,没有破裂。也就是说,不可能会有血出来。但是,那天去现场,杨茂才衣服的手肘位置上,却有一点血迹……没有破裂的伤痕,那这血迹是……兇手的?!他在咬韩廉时,嘴吧上有伤,所以…… 「都怪这个捕头,那天我正要检查一下咬痕时,他上来和我搭话,打断了我检查伤口。」 接下来,是韩廉的尸体。 一想到韩廉的尸体,宋世昆就不觉头大。他的死亡方式太诡异,一眼看上去,他像是自己把腿蜷起来,上吊自杀的。这种自杀的方式,是不可能事先的。但是,他的脖子上没有白色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从「上吊」到死亡再到被人发现,这段时间里,他的尸体没有被人动过。 「韩廉的尸体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伪装成这种诡异的『自杀』的?」 宋世昆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单,仔细打量着尸体:韩廉的左右上臂各有一道青紫色的淤青;两条大腿上,各有一道淤青;两条小腿上,也各有一道淤青。 「韩廉『上吊自杀』之前,曾经被人用绳索捆绑过。」 这一点之前验尸宋世昆就看到了,只是他当时没在意。毕竟,韩廉死的地方是蒋忠原本的房子。兇手是要将韩廉运送到那里,把他捆绑起来也是正常的。 「秦捕头,帮我把韩廉的尸体抬到一边吧,你们选择这个地方太湿润,保存尸体还是应该放在干燥的地方才对。」 秦捕头得令,立刻动手:「宋前辈,还是您有经验。」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似乎没什么发现啊……」 这个时候,秦捕头和一个小捕快抬尸体的时候,手一滑,担架翻了。韩廉的尸体也翻过来掉在了地上。宋世昆不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 「唉?!」宋世昆忽然做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站在一边的秦捕头问道:「怎么了?宋前辈?有什么发现吗?」 宋世昆长出一口气,看了看秦捕头说道:「秦捕头,你比我年长得一旬都多,别老叫我宋前辈宋前辈的。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认。」 秦捕头:「那……我管你您叫什么?宋大人?」 宋世昆:「随便。」 秦捕头:「额……」 宋世昆不再搭理秦捕头,他确实发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那就是在宋世昆把韩廉的尸体翻过来后。他发现在韩廉小腿和大腿的后侧,没有淤青…… 「这……」 宋世昆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韩廉的脖子上,韩廉脖子上的勒痕是一整圈。是那种绕了一圈的自杀的绕颈式伤痕。 「原来如此!」宋世昆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学着宋青玉的口头禅:「一切的意料之外,果然全在情理之中!韩廉诡异的自杀背后,居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第二十一章 心病 水月庵。 宋青玉站在停放蒋忠尸体以及朱庆死亡的房子前,愁眉紧锁,来回渡步。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兇手到底是怎么杀死蒋忠之后,又逃出这个密封房间的。眼看明天解试就要正式开始,很多考生忌惮于血字试卷,已经做出了打退堂鼓的想法。这个不是小题大做,不是,这是中国一千多年的传统了。放在今天也是一样,一切工作都得给科(高)举(考)让路。如果不解决这个案子…… 「宋大哥……」史妍的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宋青玉的思考。宋青玉虽然很不高兴,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虽然他对史妍表现得很冷淡,但实际上还是很宠着史妍的……作为哥哥。 「今天是中秋,你猜我们干什么来了?猜出来我就告诉你。」史妍咬着小虎牙,调皮地说道。 宋青玉无奈地笑了一下,缓缓转身。他对史妍一点办法没有。可是,当他转过身看到花非花也在的时候,脸上的微笑瞬间僵硬,冷冷地说道:「你们过来干什么?」 史妍拽了拽花非花的衣袖,示意她按着约定好的行事,把准备的礼物和在肚子里练习了很多遍的话都拿出来。 花非花低着头:「宋大哥,今天是中秋节,大家都是漂泊在外……所以,奴家……」 宋青玉看着花非花:「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非花看出了宋青玉的态度明显不对,一时间不知所措:「我——」 宋青玉不耐烦地说道:「算了!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你本来就是名满江南的做艺人,你的收入比我起我的俸禄来说,只多不少。杀人祭鬼,盂兰诅咒,两起案件我也对你没有什么太大的恩情,你不欠我什么……鼎州的案子解决之后,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花非花愣在原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一眼不发。宋青玉她下了逐客令。花非花很突然,但是,她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史妍走上来:「宋大哥,你在说些什么啊?你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花非花姐姐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要赶她走啊。」 宋青玉冷哼了一声:「那你自己问问你的花非花姐姐吧。」 花非花后退了几步,意料之外,她并没因为宋青玉的冷漠而哭得梨花带雨。情理之中,尽管努力克制,她的眼角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第160页 「史妍妹妹,宋大哥说得不错,奴家……我……确实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对不起,明天我就离开了……」说完,花非花转身离去。 史妍看看花非花,又看看宋青玉,虎牙紧咬,一边跺脚一边用一种万分焦急的语气:「宋大哥,你跟花非花姐姐解释一下,说你是因为案子没有进展,心情不好才说出了那种话。」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下,跨出一步:「等一下,花非花。」 史妍露出一个欣慰笑容,心中长出一口气:「只要宋大哥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就好办了。」 花非花也听到宋青玉的挽留,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宋青玉接下来的话语。 但是,宋青玉让两个女人失望了,他依旧是冷冷地说道:「离开鼎州到下一个城镇最少一得大半天,现在天色已经过了中午。你现在离开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之前我在鼎州的客栈预付的房钱应该还够,你下山之后就回客栈,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再上路吧。」 花非花没有回头,尽力用平静地语气说道:「谢谢宋大人,我……奴家就依宋大人所言,这就回客栈。」 史妍想去追花非花,却被宋青玉拦了下来。 史妍罕见地跟宋青玉生气了:「宋大哥,你不留下花非花姐姐我管不了你,但是我去追,你还拦着,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宋青玉低着头:「你不知道花非花是什么样的人,在荆州之时,你以为你被捲入案件之中,是巧合吗。」 史妍不明白宋青玉的意思:「难道……不是吗?」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的时候是,但是后来,花非花回到房间里一次!但是她选择了让你当她的替死鬼。」 宋青玉简单地向史妍解释了荆州时还没解决的疑点,就是那个门闩。种种迹象表明,在王文元反锁房间之后,门闩又被人换过一次。而花非花,她的嫌疑首当其中。 听到宋青玉的解释之后,史妍也不禁轻轻皱眉。她不愿意相信,这几天和自己无话不谈的花非花姐姐,会让自己当替死鬼。 宋青玉看着史妍,幽幽地问道:「史妍,我说得你都听明白了吗?花非花这个人,并不是我们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史妍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样子,半晌之后,反问宋青玉:「宋大哥,你有证据证明那晚真得回去过吗?」 宋青玉摇了摇头:「并没有,她做这件事时,没有人看到,又做得干净利落。所以,我没有办法证明她真得回去过。」 史妍继续说道:「疑罪从无!宋大哥,你是大理寺的少卿。没有证据,就不能妄自断定一个有罪。这不是你一直信奉的原则吗?」 宋青玉白了史妍一眼:「史妍啊!她可是差点害了你,你怎么还为她说话呢?」 尽管宋青玉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史妍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史妍认真地对宋青玉说道:「宋大哥,你做出的推理一直很准,但是,花非花姐姐不能留这个观点,我不敢苟同。不错,按着你的说法,花非花姐姐确实有可能回到过房间,但是,我相信,她绝对不会有加害我的想法。至于理由,很简单,我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宋青玉抬起手,按住史妍的肩膀:「史妍!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查明了真相,抓到兇手,还给了你一个清白。这种情况,只能说是花非花谋害你未遂。」 史妍摇了摇头,说道:「我说是我来的路上……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了抄近路早点过来,我和花非花姐姐是从坠马崖那条路来的。」 宋青玉听到这里时,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关切地问道:「你在坠马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史妍苦笑一下:「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宋大哥……在来时的路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坠马崖就在不远处,我却根本『没有看到』。如果不是花非花姐姐及时出手,我恐怕已经坠崖身亡了。我们当时离坠马崖已经近在咫尺,花非花姐姐如果自己跳马不管我,她会很安全地停下来。相反,如果她出手过来救我,那么短的距离,她也会陷入危险。事实上,如果不是山壁上有一从荆棘,花非花姐姐也会和我一起掉下坠马崖。」 宋青玉愣住了,不敢相信地说道:「还有这种事?!」 史妍点头:「千真万确!一个能赌上自己性命来救我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你为什么信不过?」 宋青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 史妍:「宋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坚信,花非花姐姐,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宋青玉陷入沉思:「那……她曾经回去,却把你推入火坑保全自己的做法又是怎么回事?」 史妍:「可能当时,花非花姐姐只是单纯的害怕而已。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在那种情况下,因为害怕而明哲保身……虽然她做出了这种事险些害了我,但是也可以理解。而且,我不是也没事吗?」 …… 就算宋青玉能算清案件真相,但他不可能算准人心。无论是陷害史妍,还是救下史妍,都是我发自内心的举动。不要说是宋青玉,连花非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走向两个极端的两种事。 水月庵外,花非花一步一步机械地前行,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些疼痛: 第161页 「没有办法了,宋青玉虽然没能察觉到我是被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但是,他真是心细啊。这一次我终于确定了,他果然是发现了我在荆州让史妍当我替死鬼的事情。他会不会对史妍说出这种事啊?史妍会不会认为我一直在欺骗她?宋青玉、宋世昆、史妍,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坏女人……」 花非花蹙眉,脸色有一些苍白。 「等一下!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任务已经失败了,我现在该想的事情应该是回去之后,师傅和大师兄会怎么处罚我?可是……我居然还在在意他们对我的看法?我到底是怎么了?!」 花非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走到墙边,扶住墙壁,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自从在溪洞县和宋青玉相遇,自从跟着这群人一起上路,我就变得很奇怪。我作为金邦探子的本事……呵呵,越来越差劲了呢。编造谎话,变得越来越犹豫不决;为了自保把别人推入火坑之后,开始变得心神不宁;甚至……就在刚刚,我甚至做出了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举动,这是我以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花非花的心脏越来越疼痛。 「为什么在听到宋青玉让我离开的话时,我会感到……我承认,我对宋青玉有一些喜欢。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份情感会这么重。更没想到,除了宋青玉以外,我对史妍似乎也有些不舍。哦,对了,宋世昆,其实他这个人也不错……」 花非花靠着墙壁做了下来,抬头望着天空,嘴角挂起一丝苦笑。 「是我的错觉吗?比起我作为探子的生活……和他们巡视刑狱,洗雪冤屈的生活,似乎我更开心。可是,这种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吗?」 花非花的眼角划过一丝泪痕,跨越过三十万字之后,花非花的第一次如此脆弱。 「咚咚咚……」 急切地心跳声,花非花的心脏飙到了每分钟一百四十下……是的,一百四十下。 「该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明明已经大半年没有发作过了……」 第二十二章 接近真相2 水月庵中。 宋青玉紧锁眉头,看着史妍说道:「史妍,你再把你和花非花在坠马前遇到的事情说一遍。」 史妍很生气地说道:「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我险些丧命,花非花姐姐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我。还要我说几遍啊?」 宋青玉若有所思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当时是怎么回事?你没有看到坠马崖,花非花却看到坠马崖,是这样吗?」 史妍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也很奇怪的自言自语:「对啊,为什么我能即使地看到看到坠马崖呢?好奇怪啊。」 宋青玉抬起头,望向坠马崖的方向:「不止如此,有一些事情我再确定一下,你们骑马赶来时,速度如何?」 史妍如实地回答:「因为山路很宽很平整,所以马速很快。」 宋青玉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是你们有意骑得那么快,还是不知不觉之间,马的速度就提上来了?」 史妍不是明白宋青玉的意思:「这个……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花非花姐姐的情况我不清楚,至少我的情况是这样。我最开始并没有准备骑得那么快,但是,好像……马好像着了魔一样,不知不觉间速度就提得很快了。而且……」 宋青玉立刻追问:「而且怎么样?」 史妍一副细思极恐的摸样,说道:「马跑得速度,提升得很均匀,是一点一点慢慢提升上来的。以至于行路的过程中,我并没有太在意到这一点。」 宋青玉点头:「之前,我、宋世昆和陆务观,我们三个人去坠马崖时,也是这样的情况。我们没有刻意地挥鞭打马,可是,马的速度不知不觉之间,就提了上来。」 史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坠马崖果然邪门,马儿会自己跑得快起来。」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不仅是我们,现在想想,蒋忠当时可能也遇到了和我们一样的情况。」 坠马崖的山路上,马匹会不自居的自己加速,原本尽在咫尺的坠马崖突然间看不到,过去有二十多人曾在坠马崖丧命……坠马崖坠马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那条路上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临安,金邦神秘组织的分部。 花非花的师傅地母,匆匆忙忙走进阴暗大殿,抱拳拱手,身体微微前倾,毕恭毕敬地说道:「不知道少主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给大殿的墙壁一个镜头,我们看不到来人的正面,只能看到他被灯光映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从影子上面看,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个斗篷,还有斗篷的帽子盖住的脑袋。一种很神秘很牛逼的样子,就像是动漫之中的大boss。 「无妨,您是我和花非花的老师,虽说这南斗司名义上由我掌管,但是,事实上,为南斗司鞠躬尽瘁的,是老师您啊。」从声音上来听,黑袍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从语气上来扣篮,透露出的信息是,他很敬重地母。 「少主谬赞了。」地母直起腰,抬头望向大殿的顶部,做出了一副很悲伤的语气:「南斗司,南斗司……这个名字以及很久没有听到了。」 是的,老说金邦神秘组织,今天终于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真名了。 第162页 少主这边也是同意的伤感:「我们是老主公培养出来的探子,老主公捲入内斗被杀,我们也沦为了丧家之犬。我好好一些,毕竟我姓完颜,是大金的皇室宗亲,我父亲是拥护现任金主登基的功臣,所以我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苦了你们啊……」 地母低下头:「是啊,我们不得不逃到宋土,投靠老主公的旧时秦桧。好在秦桧这个人念一点旧情,我们才在宋土有一寸立足之地。」 少主的影子一挥袍袖:「老师,时候到了,你们不必在秦桧的手下忍辱偷生了。金主已经准备渡江吞併南宋,我们将重新回归南斗司。」 地母露出惊喜的神情:「您是说,我们可以返回故土了吗?!」 少主:「不,我们是吞併南宋大业的先锋……准备一下,我们要在宋皇的眼皮底下,实施一个天大的骗局!」 地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实施天大骗局的目的是……」 「哈哈哈……」少主冷笑了几声:「我要长江边上,南宋守军的全部情报!有多少守军,多少船只,守将的能力如何,援军最快多久到达,阵法的分布,士兵的素质……」 地母深吸了一口气:「少主英明,要能渡过长江,南宋再无天险可守。」 少主的声音开始变得狂热:「当今的战争之中,骑兵的作用举足轻重。谁的机动力好,谁在战争之中就占了先机。行军,奇袭,诱敌,埋伏,冲锋陷阵,围点打援,骑兵都要比步兵要好用的多。」 少主背手来回渡步:「南宋和我大金,各自的骑兵怎么样?答案是,南宋被完全压制。无论是南宋和北宋,都没有足够支撑战马培养的军马场。大部分的适合当军马场的草场,都在北方,集中在燕云十六州。这片土地,自始至终都不再赵宋的手中!由于南宋并没有组织处一支能和我军分庭抗礼的骑兵队伍,所以南宋在只能用步兵守城,不敢主动进攻。直到岳飞的出现,带着自己的岳家军,反扑了我军一波。这里面有岳飞用兵如神的原因,也有岳家军整体的单兵素质高的原因。还有就是……岳家军,也是以骑兵为主。」 少主停下脚步,像一尊雕像一样昂首而立:「岳家军现在已经没了,南宋看出来自己在骑兵上打不过我军,于是,就发展水军。隔着长江和我军对持。长江就是南宋最后的战略防御线,长江被破,我们就能源源不断地往宋土派出我们的铁骑。南宋的步兵只能拼死守城,城破了再进行巷战。但是,这只是拖延南宋的灭亡时间而已……」 地母随声符合:「所以,我们重新回归南斗司,搞清楚长江南宋守军的情报,我军找个机会突袭……长江还能不能守得住?守不住了,那可就……」 「我大金铁骑南下,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少主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对了,老师,我怎么没看到花非花啊?她哪里去了?」 地母莞尔一笑,调戏般的问少主:「少主啊,之前我还再想,你打算什么时候问花非花呢?」 少主的声音变得像一个害羞的男孩:「嗯……我也不瞒着老师,我其实……很喜欢花非花。」 地母嘆了一口气:「她啊……因为我们和秦桧是合作关系,秦桧保护了我们的安全,礼尚往来,我们得替秦桧做点事。所以,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帮秦桧做事,跟在一个宋青玉的宋朝官员的身边。」 「哦,这样啊……」少主犹豫了一下,说道:「让她回来吧……」 水月庵中。 宋青玉还在继续思考着坠马崖以及蒋忠死亡的事情。本来,蒋忠在坠马崖坠崖身亡的事情很离奇,宋青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他得知了史妍险些在坠马崖出事的情况之后,他意识到了……或许坠马崖离奇的坠崖事件,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复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了史妍在坠马崖上遇到的事情,我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光亮,但是,我却抓不住它。难道说,史妍和蒋忠,这两个人身上有什么共同点,以至于出现了两个人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坠马崖?一定是这样,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花非花能看到,史妍却看不到。」 史妍有些不高兴:「宋大哥,据我所知,坠马崖十年之内有二十多人在那里遇难。这种离奇的事情,十年来一直是一个谜团,一时半会不可能想得明白。我之前险些在那里丧命的事情的全部细节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我觉得……坠马崖的事情先放一放吧!你现在应该去把花非花姐姐追回来。」 宋青玉不理会史妍,随口答应:「嗯,我知道,再说吧。」 史妍嘟着嘴:「你怎么这样啊?花非花姐姐救了我一命,你还说出她信不过的话。你要给给她道个歉才对!」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我说那些话时,我也不知道她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救过你啊。」 史妍不肯放过宋青玉:「你现在知道了啊?怎么?对你而言,承认自己错了就这么难吗?」 宋青玉挥了挥手,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一边逃离史妍,一边往山门台阶的方向走去:「再说,再说,我正忙着思考案情呢。」 「嗯?怎么会这样。」 当宋青玉走山门台阶时,他忽然顿住了,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似的。但事实上,他眼前的这个台阶是很常见的那种台阶,左右两边各有一列台阶,九层。往下,是一个半尺的小平台。小平台下,又是两列台阶。两列台阶之间,是花岗岩雕刻出的斜面。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 第163页 「哦……我明白了,坠马崖……原来是这样啊。」 此时,宋青玉的时候,史妍已经追了上来。小姑娘哪里肯依,一颗小虎牙咬着嘴唇,气得跳起来,做出一副要打宋青玉样子:「不行不行,我命令你,你现在立刻去把花非花姐姐找回来,和她好好道个歉!」 「等一下!」宋青玉看到史妍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什么样子,大声唿喊起来。 史妍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宋青玉一脸严肃的表情,走到史妍身边,把史妍拉到自己身边,低下头看着史妍的头顶。转瞬,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原来如此,这才是蒋忠和史妍身上的共同点,而且,也是导致蒋忠坠马身亡的关键。」 史妍完全不在乎宋青玉思考的案情,一定要让宋青玉给花非花道歉:「宋大哥,现在已经快过了正午了,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给花非花姐姐道歉。」 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哒哒哒哒哒哒…… 「正午,傍晚,对啊!时间,时间不对!蒋忠选错了时间……」 坠马崖的谜团,解开了…… 第二十三章 心病2 鼎州知府衙门。 宋世昆藉助自己验尸的本领,解开了韩廉离奇死亡之谜。准备回去告诉一下宋青玉,好在大哥面前露次脸。 「秦捕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宋世昆喊过来秦捕头,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秦捕头拱手说道:「宋前辈,您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宋世昆说道:「这个韩廉的死亡,我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但是,杨茂才的死亡,我暂时还没有弄清。关于杨茂才身上的衣物,以及在案发现场发现的一些东西,我想带回水月庵,让大哥看一下。不知道……」 秦捕头布袋宋世昆说完,立刻说道:「没有问题,您请便。尤知州吩咐过,全力配合宋大人和您破案,这个案件非同小可,一定要尽快破案。」 宋世昆咋舌:「人命大如天,只要是人命案,全都非同小可。」 「这个案件,比想像中的严重!」这时,尤二明突然带着人走了进来,一副风尘僕僕的样子,显然是带着人四处寻找朱庆的下落,累得。 宋世昆客气地说道:「尤大人,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怕,只是……我们差点把鼎州翻过来了,可就是没能找到下落不明的朱庆……这点事我都办不好。想那朱庆生死未卜……」尤二明抬起头,望着房顶,给自己打了打气:「不要紧!我休息一下吃口东西,下午接着带人去找!」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尤大人,我们晚了一步,朱庆已经惨遭毒手了。」 尤二明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然后又做出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大喊起来:「怎么会这样?!苍天啊!你要带就带走我吧!为什么要这般对待我鼎州的学子啊!我无能!」 宋世昆走上前,安慰一下尤二明,说道:「尤大人也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力了。我们在明,兇手在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你说这个案子比想像中的更严重,是什么意思啊?」 尤二明面色沉重:「宋少侠,你可能不知道,之前,天虹书院的学生们,曾经一起去祭奠过最早死去的蒋忠。」 宋世昆点头:「哦,这个我知道,我听水月庵的道姑们闲谈时说起过。不过这种小事,我没在意。嗯……对,我听大哥说起过,大哥他们下山的时候,还正好碰到过天虹书院的学生。」 尤二明继续说道:「对,宋少侠,你说这些学生为什么去祭奠蒋忠呢?」 宋世昆如实的回答:「原因有二,第一,蒋忠是他们的同窗,他们去祭奠一下自己的同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第二,血字试卷弄得满城风雨,他们又是接到了血字试卷的当事人,因为害怕血字试卷里面的提到的蒋忠叔父的报復,所以……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我觉得第二个可能性更大。你想啊,蒋忠死了这么长时间,头七都已经过了,他们才想起去祭奠……呵呵。」 尤二明点头:「是的,我也认为天虹书院的学生是为求心安,才去祭奠的蒋忠。但是,他们这个举动,并没有让他们得到安全!」 宋世昆立刻意识到了尤二明话里有话,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杨茂才、韩廉、朱庆,死了三个人还不够,现在又出现被害者了吗?!」 尤二明长出一口气:「在天虹书院的学生里,有一个叫何载道的学生。他的成绩一直很优秀,在天虹书院里仅次于蒋忠。那天天虹书院的学生们去祭奠蒋忠,就是何载道提议的。」 宋世昆:「我知道,那天在公堂之上,我见过他一面。」 尤二明尴尬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对,就是他。」 宋世昆认真地问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尤二明同样认真的回答:「就在刚刚,他也被人袭击了。不过,比起杨茂才、韩廉、朱庆这三人,他算是比较幸运了。被人连通了三刀,经过抢救,好在是没有生命的危险。」 宋世昆大怒:「还有这种事?」 尤二明看着宋世昆:「宋少侠,你一直跟着宋大人办事,你说,这兇手到底是为了什么?专门挑天虹书院的学生下手,我都有点相信血字试卷里的内容了。搞不好,真是蒋忠的叔父回来报復。所有可能伤害蒋忠的学生,都会被报復。」 第164页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像,根据我们多年查案的经验,像这种连环杀人的案件,兇手大多都具有一个习惯性。杨茂才、韩廉、朱庆,都是被人杀死然后伪装出自杀的摸样。为什么突然到了何载道这里,兇手没有这么做呢?我认为,存在着有人借着血字试卷的东风趁机作案的可能。」 尤二明点头:「宋少侠考虑的周到。」 宋世昆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尤大人,这解试一直是在中秋前后举行,所以也称秋闱。这鼎州的解试,明天就要开始了吧。」 尤二明听到的解试这两个字,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少侠,你来看……」尤二明苦大仇深地让师爷拿出了一份鼎州诸多士子的联名上书。 宋世昆:「这是……」 尤二明如实地说道:「这就是今年参加解试的学生们的联名上书,因为血字试卷的缘故,他们请求把解试推迟举行。并且表明,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他们绝不参加解试。」 宋世昆愤愤地说道:「一个血字试卷,他们就打退堂鼓了?真不像话。」 尤二明为难地说道:「宋少侠,话也不能这么说。血字试卷出现以来,三条人命,一个重伤。再算上轻伤……几乎所有接到血字试卷的人,都受到了袭击。」 「什么?」宋世昆着实一惊:「轻伤……除了何载道还有其他人也被袭击了?」 尤二明点头:「是的,我们去查找朱庆的下落,无可避免的要去询问一下天虹书院的学生。结果,他们清一色的被人袭击,好在大部分是被人毒打了一顿,只有何载道受的伤比较重。这天虹书院的学生有很多腹有才学的学生,说他们是鼎州的学生的中坚力量也不为过。他们忌惮于血字试卷,不敢参加解试的话……」 宋世昆说道:「实在不行,你就像他们请求的那样,把解试推延一下。」 尤二明:「宋少侠,我没那么大的权力,我一个小知州,哪有操控科举举行的时间?本来解试是今天就搞举行的,我和上面打过招唿,他们多给了一天的时间,允许明天举行。」 宋世昆学着宋青玉的样子,一摆手,说道:「明白了,也就是说,一天之内解决案件,现在已经过了正午,我们还有大概五个时辰的时间。」 尤二明感到了一丝绝望,低下头,有气无力地呓语着:「到底该怎么办啊?」 宋世昆轻笑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狂热的神情:「尤大人,不必担心,我大哥的习惯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解开谜团。你没看过那些文人墨客的话本吗?主人公,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出来力挽狂澜的。」 临安,金邦神秘组织的分部。 听到少主想把花非花叫回来,地母有一些犹豫:「少主,花非花还是留在宋青玉的身边吧。秦桧这个人在南宋的影响力很大,我们以后也许需要利用到他。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扔下帮他监视宋青玉的任务不管,我们的合作就断掉了。」 「哼!」少主像霸道总裁那样冷哼了一声:「秦桧想监视那个宋青玉,无非是南宋内部主战主和两派的争斗,普安王和恩平王两派的夺嫡。南宋内部的争斗,我不感兴趣,我关心的事情是……花非花的病,如果在执行任务之间犯了该怎么办?!」 提起花非花的病,地母满面愁容,心情瞬间低沉到了极点:「是啊,虽然已经大半年没有发作过了。但是,她这种病很奇怪,不发作时,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做……而且一旦发作。我这些年寻遍了宋土的名医,却没有任何收穫。只有一个叫许叔微的名医,开出过一个能在发病时缓解病症的药方。但是……那也只是治标而已。若是治根,他也没有办法。」 少主轻笑一下,安慰地母:「老师,不必担心了。我问遍了宫中的御医,终于找到了医治花非花的药方。」 地母喜出望外:「真的吗?少主。」 少主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真的。」 水月庵的山门口。 宋青玉正在为解开蒋忠之死的谜团而开心。 水月庵的围墙下。 花非花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已经飙到了每分钟一百四十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心脏……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快?」 花非花捂住胸口,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现在正瘫坐在一个墙角,宋青玉则站在门口。因为有墙角的存在,再加上角度的关系,花非花能看到宋青玉,而宋青玉却看不到花非花。 花非花的嘴巴一张一合,她想喊一下宋青玉,却发不出声音。 「冷静,之前离开荆州时,师傅给我送来的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尽管花非花努力地控制,但她的手还是不听使唤,颤颤巍巍地把药从怀里掏出来。这份药是粉末状的,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能暂时缓解病痛。 花非花急切地把这包救命的药打开,然而,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粉末随风飞舞,然后散落在花非花身边…… 「呵呵……」花非花苦笑一下,闭上了眼睛。 「到此为止了吗?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第二十四章 孤独死去的猫 大概是八年前吧,地母带着花非花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在那里教花非花轻功,和作为探子的本领。 第165页 那个时候的花非花还是一个小姑娘,地母也还算年轻。小村落的天空不够大,不足以让鸟儿们自由飞行。阳光正好,不足以让人心情大好。温度嘛,微微凉,空气自由清新,最讨人喜欢的天气。 花非花坐在河边,悄悄地哭泣着。 地母走到花非花身边,关切地问:「又怎么了?躲在这里哭什么啊?」 花非花抬起哭画的小脸,对地母如实地说:「我养的猫不见了,它是不是讨厌我,逃走了。」 地母:「你说你养的那只雪猫吗?」 花非花轻轻点头。 地母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下说道:「那只猫已经很老了。」 花非花摇了摇头:「我才养了它没几年。」 地母低下头,随手拔起一根草,一边折着草,一边对花非花说道:「猫和人不一样,没有人的寿命那么长,你在街边捡到它时,它就已经不年轻了。」 花非花不懂:「那它为什么要跑啊?」 地母摸了摸花非花的小脑袋:「猫对人呢,是有感情的。它们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都不会死在主人的面前。因为,它们害怕主人伤心,不想让主人看到自己死去的摸样,所以会偷偷逃走,躲进深山里,孤独的死去。」 花非花低下头:「死亡很可怕吗?」 地母:「当然可怕。」 花非花:「那死亡可以避开吗?」 地母:「避不开的。」 花非花:「害怕我伤心,所以要躲起来,孤独的死去……那……师傅也会死去吗?」 地母假装生气,轻轻地拍打花非花的小脑袋:「揍死你,你个不会说话的小浪蹄子。」 花非花破涕为笑,但转瞬又认真地问道:「师傅也会死去吗?」 地母也认真的回答:「当然,我也会死去。」 花非花:「那,师傅也会害怕我伤心,躲起来孤独的死去吗?」 地母把手里折碎的野草扔进河里,看着野草随水流飘远,苦笑一下:「嗯,也许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花非花:「那我也要成为一只孤独死去的猫。」 …… 傍晚,水月庵的一个房间里。 花非花缓缓睁开双眼,然后,有气无力的自言自语……你认为她会说什么?对着身边的人说——「我……这是在哪里啊?」不是的。以花非花的性格,万事不求人!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在心中暗暗思量:「我还……活着?哈哈,我这种人,不应该叫还活着,应该叫暂时还没死。我之前最后的一点记忆是在水月庵前弄掉了手中的救命药,然后昏死过去。现在又在一耳光房间中醒过来,看摆设不是医馆,也不是鼎州客栈的房间。房角的八卦镜、墙上道法自然的书法,原来如此,我是被道观中的人救下来了……」 「花非花……你醒了。」 坐在床边的是宋青玉,这让花非花感到一些意外,宋青玉居然会坐在自己身边。而宋青玉旁边的不是史妍,而是水月庵的住持。 「史妍妹妹呢?」花非花想爬起来。 但是,宋青玉却难得暖男一次,不由分说地把花非花按了回去:「不要动,你只管躺着,你需要什么就说,我来做。」 花非花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冷声说道:「宋大人,你没听明白我的话,我是想问,史妍妹妹呢。」 宋青玉:「史妍在柴房帮忙给你煎药呢。」 听到史妍在为自己煎药,花非花暖心的一笑。因为她知道,看来,史妍还是很在乎自己的。 「是你发现我昏倒了吗?」花非花努力地做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向宋青玉问道。 宋青玉低下头,略显惭愧地说道:「不,是水月庵的住持,紫月道长回来时发现了昏倒在墙边的你。」 花非花看了一眼斜射入窗户的夕阳余晖,再看看桌子上割成半月形准备用来祭月的西瓜:「这样啊,看来我昏迷了一下午。」 宋青玉把目光转到一边,不敢去看花非花:「嗯,是的,一下午。」 花非花往自己的怀里一掏,发现自己一直保存在身上的药方不见了。她轻笑一下:「原来如此,紫月大师很聪明,看到我昏迷在墙边,手里有一张包药的纸片,身体周围是被吹散的药粉。她立刻明白,我一定是犯病,想吃药但药被风吹散了。她在我身上搜了一下,想看看还有没备用的药粉。但是,她没有搜到,只搜到了一直保存在身上的药方。她立刻跑到药方,按方抓药,这才救下了我一条命。」 宋青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随声附和一句:「对,你推理的很正确。也多亏你心细,把药方带在身上,否则,即使是我们发现了你,也没有机会救下你。」 花非花面无表情,不看宋青玉:「不是你们,是那位紫月大师。」 宋青玉沉吟了片刻,略显尴尬的说道:「哈哈,好吧。」 「花非花,你……」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突然昏倒呢?你跟在我身边有半年了,怎么没对我说过呢?」 嗯……对于宋青玉这样的人来说,能说出上面这段话,这就算是难得的温柔了。 花非花几乎是在宋青玉话毕的同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回答:「普通的伤寒感冒,最近比较累,昨晚睡得又晚,所以才昏倒的。」 第166页 「这样啊。」宋青玉像是长出一口气的样子,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只要不是什么重病,就是最好的消息。」 花非花望了一眼宋青玉,心里有万般滋味,迴转千百度。 「是的,我几乎是本能的再次说谎了。对宋青玉隐瞒了我的病症,骗他说没有什么太大的病症。然而,这一次的说谎,我并不是为了欺骗而欺骗。事实上,我这一次说谎,也许是最开心的一次说谎。尽管从我醒来开始,就摆出一副冷态的态度,但是,这也是谎言之中的一部分。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察觉到了宋青玉极力隐藏却还是无意流露出的对我的关心和温柔。然而,我的病症……我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就像是我小时候在那个河边说出的那句话一样——我要成为一直孤独死去的猫。」 「宋大人。」一直站在一边的紫月住持忽然开口:「花非花姑娘刚刚醒来,身体有些虚弱,需要静养休息……如果看望的话,还是晚一点过来好一些。贫道略同医理,这里就由我来照顾吧。」 宋青玉识趣的站起来:「哦,那有劳道长了。」 望着宋青玉离去的背影,花非花转头对道长说道:「道长,你精通医理,又看过我的药方,想必你也看出一些端倪了。」 紫月道长说道:「是啊,这副药方用药的搭配非常罕见,药物之间的相生相剋,没分药物的药量把握,显然是出自大家的手笔。但是,其中有几分药物,让我猜到了这副药的真正用途。丹参,冰片,三七,药方中有这三种药,其作用是活血化瘀,理气止痛,多用于治疗胸闷心痛。姑娘,你……」 花非花点头:「是的,我的心脏出了一些问题。」 紫月道长上前搭脉,在摸到花非花的脉搏之后,不由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嘶——」 花非花苦笑一下:「道长,你觉得我的脉搏很奇怪吗?」 紫月道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花非花:「姑娘,你的脉搏,现在和正常人的脉搏几乎一模一样。我之前在墙角那里发现你时,摸过你的脉搏,那个时候……」 花非花嘆了一口气:「嗯,我一直有这种怪病,看过很多名医,都没有办法解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作一次,而且,发病的间隔越来越短。只有一位叫许叔微的医生,给我开了这副药,能够延缓一下病痛。」 紫月道长面色沉重:「在大宋的境地之内,但凡是知晓一些医理的人,都知道许叔微的大名。他可是一个名医啊,他都不能根治吗。」 花非花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默认。 紫月道长站起来:「姑娘,你的病既然如此严重,为什么不告诉宋大人呢?反而,要骗他是普通的伤寒,没有大碍呢?」 花非花轻笑一下:「道长,我骗他,你就站在一边,不是也没有揭穿吗?」 紫月道长莞尔一笑,不做回答。 花非花继续说道:「许叔微医生说过,我的这个病,会毫无徵兆的发作。也许可以活到九十九,也许下一次发作就一命归西。我的寿命,只是暂时存放在我这里。我是在想,如果,万一,宋青玉他……喜欢我的话……我要做一只孤独死去的猫。在他发现我要死去的时候,离开他。」 紫月道长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我是一个出家人,但是姑娘……宋大人他确实是喜欢你,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花非花苦笑一下:「这样啊。」 紫月道长:「看吧!我就说他喜欢你。」 花非花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 紫月道长说:「不知道你注意没注意到,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会不自觉地去模范对方的习惯动作或者话语。这样啊……这三个字,宋大人在模仿你……」 花非花回想起了在鼎州客栈时,她也曾对着史妍模仿过宋青玉的话语。 「怎么?你还想看我的推理过程吗?」 推理过程就是……爱情真得无法推理,我就是喜欢你,你怎么样我?! 第二十五章 哎呀,真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大哥!」宋世昆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风尘僕僕地赶了回来。他一屁股坐在石桌旁,端起茶水灌了一通,对宋青玉说道:「韩廉的死亡,我有了一些眉目了。」 宋青玉看了一眼宋世昆,欣慰地点了一下头:「干得好。」 宋世昆很开心,就像是被家长夸奖了的小孩一样,兴奋地说道:「大哥,不要看韩廉的死亡方式很诡异,但是,他背后的道理其实非常简单。是我们之前忽略了,我说一下,你看看符不符合真相。」 宋青玉一摆手:「不用了,我相信你。在验尸这方面你是专业的。那杨茂才的的死亡呢?弄清楚了没有。」 宋世昆略显为难,继续说道:「杨茂才的死亡,我还是毫无头绪。但也不是全无收穫。」 说着,宋世昆把身上的包裹解下来,在石桌上摊开:「你看,大哥,这是杨茂才身上的衣服,和一些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物件。」 宋青玉扫了一眼,随口说道:「这些都是可能成为证物的东西,理应由鼎州的知州衙门保管,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回来,和尤二明打过招唿了吗?」 宋世昆点头:「打过招唿了,他说会全力配合我们。而且,大哥……事情雪上加霜了……」 第167页 于是,宋世昆简单地把山下发生的事情向宋青玉说了一遍。就是多名血字试卷的「持有者」被袭击,在书院成绩仅次于蒋忠的何载道身受重伤,考生们因为忌惮血字试卷产出罢考的心理。 宋青玉不禁皱起眉头:「这还不算个完吗……」 宋世昆认真地说道:「明天就要举行解试了,如果我们不能在考试举行之前给考生们一个解释,今年的鼎州秋闱恐怕……」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要紧,我知道该怎么做。蒋忠的离奇死亡,我这边也多少有些眉目了。现在就差朱庆的密室谋杀,和谁是真兇了。」 听到宋青玉这边解开了蒋忠死亡之谜,宋世昆心里宽敞了不少,他说道:「还好,我已经替你在尤知州那里夸下海口了,说一定在解试之前破案。大哥,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咱们可不能把人都在这啊。我觉得杨茂才这里也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宋青玉看了看宋世昆,轻挑眉毛:「哦?说说你的看法。」 宋世昆立刻解释道:「我重新查验杨茂才的尸体,发现了之前忽略的一些线索。杨茂才必然不是自杀,这一点是之前就确定的。他的手肘上,有一个齿痕,很有可能是兇手在和他打斗过程中咬的。然后,在杨茂才衣服的手肘的部位,有红色的血迹。但是!杨茂才的手肘只是留下了淤青,没有破碎的地方,不可能会有血迹沾染在衣服的手肘部位上。也就是说……」 宋青玉接过话语:「衣服上的血迹,是兇手的?」 宋世昆仿佛看到希望一样的表情,说道:「很有可能。」 宋青玉饶有兴致的样子:「接着说,你一下午没回来,不可能就发现了这些东西吧……」 宋世昆轻笑一下,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大哥。这一下午,我把天虹书院的学生调查了一个遍,结果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还记得那位成绩仅次于蒋忠的何载道吗?我假装去探望他,他现在昏迷不醒,我经过医生的同意,检查了他的伤口。他身上有三处伤口,右边大腿上一处,左手手臂上一处,以及左肩膀上一处。」 宋青玉轻挑眉毛:「除了大腿上的伤口是在右边,另外两处都在左边啊……」 宋世昆一拍桌子:「罢了,您是内行,这么快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是的,除了大腿的伤口在右边,其他都在左边。他大腿上的伤口,是笔直刺入的,而另外两个出伤口,左肩和左臂……都是从右到左斜着刺入的!一般来说,这种伤口,代表着刺他的人,可能是一个左撇子。」 宋青玉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嗯,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呢?」 宋世昆身子往后一仰,说道:「你考我,大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刺伤的自己!右边的手臂上没有伤口,右边大腿上有伤口,左肩左臂伤口自右向左斜着刺入,都是因为他的惯用手是右手……」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那这个何载道是属于那种可能呢?」 宋世昆咋了一下舌:「我个人倾向于后者,他是自己刺伤的自己。」 宋青玉站起来,手背在身后:「此话怎讲?」 宋世昆拿起杨茂才的衣服,指着衣服手肘处的血迹说道:「我在何载道身上还发现了一个小伤口,不大,凑巧的是在嘴角上……」 宋青玉点头:「原来如此,这个何载道的嫌疑很大嘛。」 宋世昆也站起来:「对。」 宋青玉来回地渡步,宋世昆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宋青玉的目光落在了包裹里的画板上面。 「唉?」宋青玉轻咦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这个画板就是在杨茂才被杀的案发现场发现的,上面的颜料已经干了。 宋世昆最了解宋青玉,每当宋青玉做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于是,宋世昆立刻问道:「大哥,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宋青玉也不做隐瞒:「之前,我们发现过杨茂才的手指上占有颜料。我们当时是认为,他用画板当做武器,打击兇手。但是,现在看一下这个画板……感觉又不太可能。」 宋世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宋青玉指着画板:「你看,这个画板红色的颜料在最左边,蓝色的颜料在最右边,两个颜料之间隔着的距离差不多有两个手掌那么长。如果杨茂才拿起画板打兇手,他的手指上的颜料……就算是他把食指和中指掰开也不可能同时够到这两个颜料!而且,颜料离着画板的边缘很近,他拿起画板,怎么没有沾到别的颜料呢?」 宋世昆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很奇怪:「那他手指上的颜料,就不是因为拿画板打兇手时沾到的……那是怎么来的?」 两个人正在商讨案情,这个时候,史妍正好把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过来。 宋世昆看到史妍端着药,心生疑惑:「嗯?史妍?你怎么在这里?端着药干什么?」 史妍低着头,简单地说了一下花非花的事情。 宋世昆急切地说道:「花非花姑娘生病了,就在这个房间里休息吗?我和你一起进去,看看她。」 虽然之前闹过矛盾,但是一路的相处,宋世昆对花非花也产生了朋友之间的情谊。听到花非花生病了,他也想去看一下。关心,这个词语很简单,宋世昆和史妍都能直接的表达出来,但是宋青玉却做不到。 第168页 此时的房间里,紫月道长经过一番检查,确定了花非花并无大碍,准备离开。 花非花想起床送一下,但是被紫月道长拦下了。 紫月道长对花非花说道:「就目前来看,至少在短时间内,你的病并无大碍。但是……还是要注意休息。」 花非花客气地说道:「有劳道长了。」 紫月道长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娘,我是出家人,这话本不该说。但是……你确实是有心病啊。」 花非花抬头望着房顶,轻声说道:「没有心病的话,我干嘛要随身带着药啊。」 紫月道长笑一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说道:「姑娘,此心病非彼心病……」 花非花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紫月道长:「哦?道长,那您口中的心病,有办法治疗吗?」 紫月道长挥了挥拂尘,背着手走到门口:「你身体上的病,贫道学艺不精,是没有办法根治的。但是,你心中的病,贫道倒是确有药方可以医治。」 花非花立即说道:「道长请讲,这心病也能治吗?」 紫月道长就站在门口,此时的宋青玉三人也在门外,她刻意地提高嗓音,让自己接下来的话语能够同时送到宋青玉和花非花的耳朵里。 「你患的心病很常见,病名换做相思。能治你病的人不是医生,而是你的心上人。治疗的药方也很简单,一钱耐心,一钱关心,一钱决心,一钱爱心。温火慢慢煎熬,最后配以真心送服,方可药到病除。」 镜头切换到屋外。 因为紫月道长的声音很大,所以史妍和宋青玉也听到了她的「药方」。 史妍端着药,小虎牙咬着嘴唇,坏笑着对宋青玉说道:「听到了吗?宋大哥,之前花非花姐姐说过,她身体上的病还好说,就是普通的伤寒,并无大碍。但是她的心病,医生治不了……只能……」 宋青玉没好气地呵斥史妍:「闭嘴,别废话,把药送进去。」 史妍把小脑袋一歪:「哼!药方都给你了唉……」 宋世昆看出这里面有事,没个正形地凑到史妍身边,指了指屋子,又撇了撇宋青玉,问史妍:「唉,怎么回事?我就一下午不在,这怎么……」 宋青玉:「滚!」 史妍一手端着药,一手轻轻敲门:「花非花姐姐,我把药煎好了,送进来你趁热喝了吧。」 宋青玉目光扫过屋子,想迈步往里走,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宋世昆立刻跟上:「大哥,这个不是老弟说你!女人得哄得你知道吗?我早就看出你俩有事。你听我的,你得进去和她说点好听的。」 宋青玉停下脚步,怒视宋世昆,高声说道:「我宋青玉就是让秦桧害死,就是从坠马崖上跳下去,也不会放下身段跟一个女人腻腻歪歪的!」 说完,一甩袍袖,潇洒地离去。 宋世昆站在原地:「额……」 夜色降临,大家都睡去了,花非花静养的房间前。 「哒哒哒!」几声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宋青玉略显害羞的声线:「花非花,你睡了吗?」 第二十六章 骯脏而甜蜜 水月庵,花非花休息的房间里,桌上的烛火即将燃尽,可花非花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此时,花非花的身体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再休息一晚,明天就能恢復正常了。让她睡不着的,是紫月道长口中的所谓的心病。 她跟随在宋青玉身边之前,是名满江南的庆生平班社的班主。更之前呢?庆生平的班社有三不演。第一,非重金想请不演;第二,非身具功名者来请不演;第三——姓宋的来请不演。 「唿——」 花非花长出一口气,她再次想起了那位宋公子。 「那时的江南小镇,总是阴雨绵绵……」 十年前。 江南的一个小镇,名字叫做……无所谓了。这个小镇上,有一个叫做探春楼的买卖。这个买卖类似于怡红楼或者丽春院。说句文言文,就是勾栏瓦舍,烟花柳巷。说的通俗一点,就是窑子,妓院。 探春楼里,有一位姑娘,艺名叫做兰花。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更不知道她是来自何方。唯一知道的,是她今年只有十五岁,正是一个好年华。 这一天,是兰花姑娘的初夜,被重金卖给一个……姓宋的文生公子。 她对着黄铜镜子轻轻泯红纸,静静地等待着,那位买下她初夜的宋公子。窗外,是雨丝敲打在窗户上发出的沙沙的响声,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悦耳。轻推西窗,看到街道上,已经盛开起丛丛伞花。 「哒哒哒……」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这代表着那位宋公子已经来了。 兰花姑娘做了一个深唿吸,当她想要对着门外娇羞地喊一句欢迎光临的时,紧随这敲门声,又传来了一个略显害羞的声音:「花非花,你睡了吗?」 花非花的回忆被打断,思绪勐然间回到现实之中。 「哦,还没睡。」花非花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是宋大哥吗?门没锁,进来吧。」 宋青玉推门进入,然后立刻把门关好。再他关好门回头时,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他想就此回去,他有些后悔就这么进来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花非花正以一个魅惑的姿势躺在床上,并没有盖被子。花非花的身上,并没有穿太多的衣物。上半身是一个红色的抹胸,下半身是一个红色的刚刚盖住私密部位的底裤。整个身体上,披着一个薄如蝉翼的纱衣,洁白光滑的肌肤若隐若现…… 第169页 花非花从床上坐起来,但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因为起来的太勐,所以头有点晕。 宋青玉连忙上前双手搀扶住花非花:「不要起来,我来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你躺在床上就好。」 花非花扶着宋青玉的胳膊,微微抬头,楚楚可怜地望向宋青玉:「我没有大碍了,只是刚才稍微起勐了。」 尽管事先打好了草稿,并演练过数次,但此时此刻,宋青玉还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那就好,那就好……」 花非花低下头:「宋大哥,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宋青玉总算是回想起自己做好的草稿:「哦,对,想起来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说了一些比较严厉的话。是我……不好。后来我听史妍说了,你在坠马崖上……总之啊……就是……」 「对不起。」 「我应该做的。」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 「哈哈……」宋青玉抓了抓头髮:「这样啊……有些尴尬了。」 花非花犹豫了一下,勐然抬头:「宋大哥,在荆州时,史妍的房间,我曾经回去过!」 是的,这是宋青玉一直介怀的事情。他一直没有主动问起过花非花,也许是他害怕证实这一件事,也许是别的原因。但是,突然花非花主动承认,他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能解释一下吗?」 花非花重新低下头:「我没办法解释,我只是害怕……我知道当时王文元是想拿我当替罪羊,我慌了手脚……」 宋青玉伸手,然后又把手收回:「过去的事了,最后史妍不也没有事情吗?只要有我在,你和史妍就不会陷入任何危险。」 花非花轻笑一下:「是啊,哈哈。」 宋青玉知道,应该再找一些能够继续下去的话题:「哦,对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老是自称『我』了?其实我挺喜欢听你自称『奴家』的,嗯……显得特别俏皮!哈哈!」 花非花娇羞地说道:「嗯,如果宋大哥喜欢的话,我……奴家就一直说给你听。」 然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默。鬼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出现这样的情况,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最合理的事情。 宋青玉无论怎么站都觉得不舒服:「嗯……我就是想说这些,好了,我也没什么事情了,我回去了。」 一组慢镜头,宋青玉毅然决然地缓缓转身,花非花纤纤玉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抬起。她的指尖滑过宋青玉的衣摆,再往前一寸,便能抓住宋青玉,把他留下,可是,花非花的手却停了下来。 屋外是瑟瑟的夜风,屋门随夜风来回开合。宋青玉这时不知道为什么会停下脚步。忽然,夜风陡然间大了起来,风就想长了手一样,把门替宋青玉关上了。 宋青玉勐然转身,来到了花非花身边。 花非花轻轻抬头,望着宋青玉,对宋青玉转身回来有些喜出望外。 「宋大哥……」 宋青玉一言不发,径直抱住了花非花。花非花双手也颤抖着抚摸着宋青玉的后背…… 画面切换回十年前的探春楼。 兰花姑娘打开房门:「您是……宋公子吗?」 宋公子:「啊,正是小生。」 兰花姑娘:「那……公子请进。」 宋公子:「姑娘,早就听闻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真箇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啊。」 兰花姑娘强颜欢笑:「宋公子过奖了。」 宋公子醉醺醺,上前就要搂抱兰花姑娘。 兰花姑娘也没有反抗,只是机械地站在原地,任由宋公子鼻息里的酒气喷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场由八百两银子促成的爱恋,充满了虚情假意,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拥抱我吗?我想遇到一个,可以让我发抖的男人……可是,存在的只有,窗外冷到让人瑟瑟发抖的恼人烟雨……」 兰花姑娘娇羞的低下头:「宋公子……」 画面切换回花非花的房间中。 花非花这时已经抱住宋青玉的脖子,双腿像章鱼一样紧紧地盘在宋青玉的腰上,她的唿吸变得急促:「宋大哥……如果不嫌弃,请和奴家共赴这仅有的一夜春宵吧。」 说着,花非花松开宋青玉,娇若无骨身体像赤练蛇一样往后扭动几下,一边魅惑的凝视着宋青玉,一边被手背到后面,去解自己的抹胸。 …… 画面切换回十年前探春楼。 兰花姑娘被宋公子按在床上,象徵性地反抗了几下,把头歪到一边,任由宋公子解开自己的衣衫。 宋公子把兰花姑娘的抹胸托在手里,做出一副沉浸的表情,用鼻子勐吸了几下。然后,解开自己的衣带,扑向了兰花姑娘,亲吻起来。 兰花姑娘的唿吸变得沉重:「宋……宋公子,请对我……温柔一点。」 画面切换到花非花的房间里。 宋青玉站在墙边,正好遮挡住花非花的身体。花非花跪在床上,把抹胸扔在了地板上。然后弯下柔软的身子,双手搭在宋青玉宽厚的肩膀上,用嘴巴咬住宋青玉衣领的衣扣,一边媚笑地望着宋青玉,一边把头外向一边,灵活地把衣扣解开。 画面切换回十年前的探春楼。 兰花姑娘赤裸着身体被宋公子的身体挡住,她面无表情,抚摸着宋公子的后背,越过趴在自己深深卖力活动的宋公子,望向床顶的蜘蛛网。 第170页 「我的心愿只有一个,希望……有朝一日宋公子能将我带出这个名为命运的罗网。但这……其实……我早就已经无处可归,越过身上的客人,官差床顶上的罗网,或许会成为我仅有的慰藉……」 画面切换回花非花的房间。 床幔落下,透过床幔的花非花的影子,把身上仅剩的薄如蝉翼的纱衣褪去……然后,宋青玉的影子把花非花的影子压了下去。在这个扮演情侣的夜晚里,发出愉悦的啊啊啊啊的声音。 画面切换到十年前的探春楼。 宋公子坐在床边一边穿衣服,一边和兰花姑娘谈话:「昨晚辛苦你了,兰花姑娘。」 兰花姑娘用被子挡住胸口,只把香肩和半截玉腿露在外面。一副楚楚可怜的摸样:「宋公子……这位公子,虽然有些冒昧,您出钱把我买下来吧。」 宋公子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兰花姑娘,露出一个坏笑:「好啊,但是我的钱不够,我想去别的地方做生意赚点钱,只是缺少本钱。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就能回来替你赎身了。」 兰花姑娘还不犹豫:「需要多少……」 宋公子想了一下:「一千两……」 兰花姑娘:「可是,昨天我初夜只有八百两,我还要和妈妈分,我只能分到……」 宋公子站起来,抚摸着兰花的小脸:「你以后又不是赚不到了。」 兰花姑娘低下头,然后又勐然抬起头:「那我攒够一千两的话,你愿意……」 宋公子亲吻了一下兰花姑娘:「小傻瓜,当然愿意了。」 画面切换回花非花的房间。 花非花躺在宋青玉的臂膀里,用手指滑过宋青玉的锁骨。 宋青玉弯下头望向花非花,主动地说道:「花非花,等我们办完巡视天下刑狱的事情之后,我把你买下来吧。」 花非花开心的娇嗔道:「我说不定比你还有钱呢……」 宋青玉:「哦,对了,你曾是名满江南的艺人……对了,你那个班社好像有个三不演,第三条是姓宋的不演。这是为什么啊?」 花非花原本的笑容瞬间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落寞和被伤。 宋青玉:「还有,你为什么叫花非花啊?」 花非花:「这两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 第二十七章 解密之前 八月十六日的清晨。 宋青玉终于从睡梦之中醒来,一翻身,就看到了坐在桌子前,梳妆打扮的花非花。今天的花非花,分外的美丽。花非花其实一直是一个美人胚子,但是,之前是美艷不可方物,今天的花非花妆容则是清纯大方。非要说的话,说是隔壁刚刚许配人家的小娘子都有人信。 花非花在打扮自己时偶然回头,看到醒来的宋青玉,露出罕见的灿烂笑容:「你醒了啊,宋大哥。」 宋青玉打了一个哈欠:「嗯,现在什么时候了。」 花非花一边打扮,一边对宋青玉说:「哦,现在天还早,也就是刚刚到卯时,你再睡会。一会道观开饭,奴家再叫你起来。」 两个人就像是夫妻一样,随便地对话。 宋青玉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花非花的背影说道:「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啊。你的身体还难受吗?要多注意休息。」 花非花依旧没有停下手下的工作,女人一旦画起妆,除非是地震,否则谁也不能拦下她们。这一点,适用于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文化背景下的女人。 「起这么早,当然是化妆咯,哪个女孩不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至于身体,基本没什么大碍了。」花非花回眸一笑,用挑逗地语气对宋青玉说道:「说道休息的话,昨晚你的那个架势,可是完全没有让奴家好好休息的打算啊。」 宋青玉略显羞涩,穿好衣服下床,岔开话题:「对了,你和史妍怎么突然想起要到水月庵来啊?」 花非花嘟起嘴:「你才想起来啊,你只顾着忙案子。昨天是中秋节你都不知道吗?奴家和史妍妹妹想到水月庵跟你们一起过中秋,结果……」 宋青玉想起自己昨天中午的事:「抱歉……」 「没事的,奴家没放在心上。对了……」花非花找出自己画的扇面,交给宋青玉:「这是奴家画的扇面,是准备给你做中秋的礼物的。」 宋青玉打开扇面,看到了以紫衣洛神赋的图,自然,他也看出了花非花的用意。轻笑一下,惭愧地说道:「可惜,我没有为你准备礼物。」 花非花说道:「你为我准备了礼物。」 宋青玉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啊?」 花非花转身拿起铜镜,照向宋青玉,让宋青玉看到镜子里的倒影:「看,奴家最好的礼物就在这里面。」 这时,宋青玉正盯着画面上的紫衣女子,然后抬起头,出神地望着花非花:「你也给了我最好的礼物。」 花非花以为宋青玉说得是扇面上自己的画像,低下头:「奴家一直以为您是一个木讷的人,没想到小嘴也这么甜。奴家接着化妆了……」 「这……」宋青玉望着花非花的背景继续出神。因为在他的眼中,花非花现在正在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给宋青玉的双眸一个特写镜头,他的眼眸之中,只有花非花背对着自己梳妆打扮的背影。画面放大,眼眸中的花非花正拿起一张唇纸,用性感的双唇轻轻地泯在了上面。 第171页 画面恢復正常,宋青玉大唿着:「错了!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花非花被吓了一跳:「什么……弄错了!」 宋青玉匆匆冲出房门:「非花,你好好在屋子里休息,我去确定一点事情。」 花非花跟在宋青玉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她知道宋青玉这幅摸样,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在花非花眼中,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非花?非花……哈哈。」花非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挂起一丝甜甜的笑容,继续对着铜镜,开开心心地梳妆打扮。 …… 停放蒋忠尸体的那个房子。 陆务观早早起床,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负手而立站在房屋正中央。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房顶,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 「陆务观……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宋青玉的声音在陆务观身后响起。 陆务观阴沉着脸:「哦,是你啊,宋大哥。」 宋青玉站在门口,并没有迈步进屋:「嗯。」 陆务观转身望向宋青玉:「怎么样了,宋大哥?今天鼎州的解试就要正式开始了,你可找到兇手了?」 宋青玉轻笑一下:「兇手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务观做出一副不是很明白的样子,问道:「宋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啊。」 宋青玉迈步进屋,而陆务观对持而立:「其实,真正的兇手已经唿之欲出了。兇手是蒋忠最亲近的人,而且,兇手很大胆,一直隐藏在我的身边。」 陆务观的脸上先是一愣,但转瞬就变成很开心的摸样:「看宋大哥这般自信,我心里就放心了。只是……我想问一下,您可有证据指证兇手呢?」 宋青玉故作遗憾的样子:「惭愧啊,虽然我确定了兇手,但是,这最后死去的朱庆……」 陆务观仰起头:「宋大哥指得是这间密室吗?我也注意到这是血字试卷最麻烦的地方,所以早早起床过来看一下。」 宋青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如此!」 …… 天虹书院。 天虹书院接到了血字试卷的学生都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一些伤痕。他们在昨天一天之内,无一例外的,都被人袭击了。 之前提议祭奠蒋忠的许之谦,忽然站起来,很霸气大喊道:「各位同窗,我直说吧,血字试卷的事情,归根结底,是蒋忠同学的意外身亡。我最近听说了一个消息……」 许之谦之前是一副很胆小怕事的形象,但是今天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是一副很霸气的样子。知道这叫什么吗?恐惧到极限就是愤怒。 一个学生站起来,接过许之谦的话语:「你是说,蒋忠并非意外死亡,而是何载道僱佣了杨茂才三人杀害蒋忠,之后又杀人灭口的事情?」 许之谦点头:「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吗?」 「嗯!」 「我也听说了!」 「现在满城都这么传!」 许之谦爬上书桌,振臂高唿:「各位同窗!解试在即,如果不抓住血字试卷的兇手,我们谁都别想安心考试!我问各位一句,你们真的想罢考吗?」 「谁想罢考啊?我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吗?」 「是啊,是啊。」 「我们不就是担心血字试卷的兇手吗?」 许之谦:「很好!我有一个建议,现在何载道的嫌疑最大,我们带他去水月庵血祭蒋忠!」 「好!我们走!」 「我知道何载道现在哪?他就在顶天药方医治!」 「不在了!我是他邻居!他别看让捅了三刀,但只是失血过多而昏迷,昨天医生给他一番调理,今天已经甦醒,回家休养了!」 「去他家抓他!弄死他!把他切碎了!」 「妈的!挡我参加解试者,死!」 一群饱读圣贤书的人,就这么疯了,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但是……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不信的话,六月六号自己去看。 …… 水月庵。 宋青玉和陆务观已经走出停放蒋忠尸体的房间,宋青玉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解开这个密封房间的线索。宋青玉一行人一起坐在房间里,每个人都面色凝重,离解试开场,只有一个时辰了! 陆务观跟在宋青玉身边,问道:「怎么样?宋大哥,你可有眉目?」 宋青玉摇了摇头,镇定地说道:「还没有,不过,我坚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杀人罪行。」 陆务观嘆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宋世昆在屋子里来回渡步:「不存在完美的杀人罪行,这话不假,但是我们没那么多时间了。解试眼见就要开始了!这么下去,那群学生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他们真犯浑的话,我们总不能挨个抓起来吧。」 宋青玉用嘲讽地语气自言自语:「人命大如天,科举比天还大啊……」 「都让一让!」水月庵的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群天虹书院的学生气各个都是长衣摺扇,一群人就这么气势如虹地冲上了水月庵。如果不说他们是读书人,说他们是哪个帮派的江湖打手都有人信。 再往后看,鼎州知州尤二明慌得一逼,不住地劝说天虹书院的学生,让他们冷静一下,政府一定会给民众一个满意的答覆的。但是,这群学生完全没把尤二明放在眼里。 第172页 宋青玉在屋子里听到了一些动静,心里一凉:「果然!」 宋世昆:「担心的还真发生了,这帮小子!」 宋青玉站起来,跟陆务观说:「看看现在的这些学生,一届不如一届!稍微有点事就坐不住了。」 一旁的花非花拿过茶壶,一边给宋青玉的茶碗里倒水,一边说道:「宋大哥,你也不要着急。」 宋青玉微微转头,一组慢镜头,茶碗里残留的茶叶随着水流的注入而飘了起来,并被冲到茶碗的一边…… 「这……」宋青玉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后,嘴角上挂起了恍然大悟之后才有的微笑:「哈哈哈……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花非花立刻释然:「宋大哥,你想通了吗?」 宋青玉抱住花非花:「谢谢你,非花。」 「咦——」史妍假装把眼睛捂起来,透过手指缝看着两人,调皮地说道:「羞死个人了。」 花非花也满脸通红,娇嗔道:「宋大哥,还有人呢。」 宋青玉招唿宋世昆:「世昆,我们走,鼎州血字试卷的事情,我们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宋世昆眼神中闪过一丝狂热的神情:「这样啊,也就是说,整个案情……」 宋青玉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大家等待了许久的话语:「啊!一切的意料之外,都在情理之中!」 第二十八章 解密开始 水月庵山门前,天虹书院的学生们闹得正凶。 尤二明带着一些官差,水月庵住持也呆着一群道姑,才勉强把他们拦下来! 「住手!」宋青玉大喝一声,希望能够震住这些不知死活的书生。但是,似乎并没什么效果。 宋青玉歪过头,对宋世昆说道:「世昆!」 「明白!」 「轰隆隆!」宋世昆像踢到一个小孩一样,一脸轻松的样子,随便一脚把几百斤重的石狮子当成踢倒:「都给我住手!」 然后,书生理所当然地被这种压倒性的暴力震慑了下来。 宋青玉扫过面色惨白,刚刚甦醒就被抬在担架上的绑架到水月的何载道,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之谦大言不惭地说道:「目前,何载道有陷害蒋忠致死的嫌疑,我们绑了他来给蒋忠兄弟谢罪。」 宋青玉:「放肆!查案有专门的官员,何时轮到你们了!」 看到宋青玉发怒,许之谦立刻不敢言语了。旁边的尤二明羡慕得不行,他不明白,为什么人家就有官威,自己怎么就没人害怕呢? 宋青玉:「本官也不是不讲理,只会用官威压人的官员。我来问你们,解试在即,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去参加解试,来这里闹什么?你们寒窗苦读多年,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场考试吗?你们不打算要自己的前途了吗?」 许之谦犹豫了一下:「这位大人相比就是传闻中的宋青玉宋青天了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血字试卷……」 宋青玉直接打断许之谦的话语:「好了,你要说什么我清楚,我现在就解开血字试卷的真相……」 天虹书院的学生顿时折服,被宋青玉圈粉。每个人都暗挑大拇指,罢了!这是正经的官员,没有废话套话,直接办实事。 尤二明上前:「宋大人,难道你真得解开血字试卷的案情了吗?」 宋青玉点头:「是的。哦,对了,我找到了真兇,之前我让你暂时官员的沈先生的嫌疑就洗清了,你派人过去把他放了吧。」 尤二明不解:「这是为什么?」 宋青玉认真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真相另有其人!」 尤二明召唤过自己的手下:「来人,照宋大人说得去做!」 …… 宋青玉跨出一步,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在场的三拨人,天虹书院的书生,水月庵的道姑们,以及,鼎州知州衙门这群吃干饭的公务员……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呢?」宋青玉的语气有些低沉自言自语着。 尤二明不识相地说道:「从韩廉的死亡开始吧,到现在我都搞不清楚,一个人,是怎么蜷起腿来自杀的。」 宋青玉转过身,看了看宋世昆:「世昆,上吧。」 宋世昆清了清嗓子,对着在场的人抱拳拱手:「见笑了,各位。」 尤二明继续不识相的询问:「宋少侠,虽然我很相信你和宋大人,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是怎么确定韩廉的死亡方式,和沈先生的清白的?」 宋世昆说道:「尤大人,您听我说完就明白了。」 「首先,血字试卷里自称是蒋忠的叔父,血字试卷的三位死者,都是曾经涉嫌欺凌蒋忠的人。而真正的兇手——」说到这里,宋世昆看了一眼宋青玉。 宋青玉立刻接过宋世昆的话:「真正的兇手就是蒋忠的亲生叔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宋世昆继续说道:「虽然韩廉是第二个被发现的死者,但是根据我的验尸,韩廉的死亡时间却是最早的,他死在杨茂才之前。杨茂才死于前天的清晨,而韩廉死在大前天的夜晚。我们暂时把沈先生收押在监,最初的理由便是,在韩廉死亡的时候,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而神奇的事情是,真正的兇手,却有不在场证明。但是,当我解释了韩廉的死因之后。这个不在场证明,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173页 「我在检查韩廉的尸体时,发现了两个奇怪的现象。第一,他手臂和腿部的淤青。韩廉的左右上臂各有一道青紫色的淤青;两条大腿上,各有一道淤青;两条小腿上,也各有一道淤青。但是,在他大腿小腿的后面,却没有淤青。这意味着,韩廉被吊死之前,曾经被人捆绑过。第二,就是脖子上的痕迹,他脖子上的勒痕是绕颈式的勒痕。是那种绳子饶了整整在一圈,才留下的痕迹。」 「我想过程应该是这样子的——兇手最开始没想杀韩廉,他把韩廉约到了自己侄子的住处,然后袭击并把他打晕吊了起来。由于蒋忠的房子很矮,所以兇手把韩廉的腿蜷回去,绑起来,这样就形成了韩廉大小腿只有正面有勒痕,而后面没有勒痕的奇怪现象。然后,兇手对着韩廉一顿逼问,可能是没有结果,兇手没了耐心,扔下韩廉让他思考一晚。结果,韩廉挣扎的过程中,绳子脱扣了,最上面的一圈勒到了他的脖子上,所以半夜的时候,韩廉就这样被勒死了。」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兇手过来,发现人死了,他解开绑着韩廉大腿和身体的绳子。但是尸体已经僵硬,韩廉的小腿放不下了。等我们发现韩廉的尸体时,尸体僵硬的现象有所减缓,小腿放下来了一部分,所以才会出现那种诡异的收起腿上吊自杀的现象。」 「换句话说,韩廉的死亡是一次意外。但是,正是因为这个意外,让兇手无意间有了不在场证明。这一切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哈哈……我们查案最基本的方式是,站在兇手的立场上,思考兇手是怎么想的。然而韩廉的死亡,兇手根本没有想!以至于我们走了弯路……」 尤二明恍然大悟:「原来韩廉蜷腿自杀的诡异死法,背后的原因这么简单。如宋少侠所言,韩廉的死亡是一个意外,并不是兇手亲手把他勒死的。那岂不是说……之前所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不一定是清白的了?」 宋世昆点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宋青玉展出,接着说下去:「兇手原本是想通过审问韩廉,查明自己侄子蒋忠死亡的真相。结果,因为他的失误,导致了韩廉意外死亡。本来,他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就此收手,到衙门自首。可是,他失去了冷静,就像是在坠马崖上疾驰的蒋忠一样,虽然害怕,虽然恐惧,但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悬崖勒马,哪那么容易勒住?!他失去了冷静,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于是,他立刻赶往杨茂才的家里,杀死了杨茂才。并且通过拓写的方式模仿了沈先生的字体,写下了诸多血字试卷,然后四处分发,混淆视听。」 宋世昆配合着宋青玉:「也就是说,杀杨茂才完全是兇手冲动之下所为,所以,在杨茂才被杀的案子里,兇手没有经过精密的计划,暴露出来的东西也就更多了。」 说道这里,一直在仔细聆听的许之谦站出来:「那……果然还是我们绑来的何载道所为喽。」 尤二明虽然平庸,但是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是清楚的,他不禁皱眉:「宋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兇手是蒋忠的叔父,这何载道跟蒋忠年纪相仿,又自始至终是本地人士,怎么可能是蒋忠的叔父呢?你要说沈先生是蒋忠的叔父,我差不多还信。」 宋世昆想了一下,问许之谦:「你是怎么确定何载道是兇手的?」 许之谦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的,我怀疑何载道,也不是完全的胡猜。据我所知,杨茂才死亡之前,曾经和兇手有过打斗,被兇手制服之后才惨遭毒手的。在打斗过程中,兇手曾经咬了杨茂才的手肘。杨茂才的手肘上有兇手留下的牙印,衣服手肘的位置上有血迹。但是,兇手只是把杨茂才的手肘咬到留下淤青,并没有咬破血管。那么,杨茂才衣服手肘位置的血迹是哪里来的?很有可能是兇手的嘴上有伤口……那个血迹,是兇手的血迹。」 说完,许之谦指着何载道说道:「你们看,何载道的嘴角上,不正是留有伤口吗?!」 宋世昆看了一眼秦捕头,阴沉着脸说道:「秦捕头,我调查何载道时,你一直跟在身边,这些消息,又是你泄露出去的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秦捕头尴尬的笑笑,不说话,算是默认。 宋青玉说道:「我们之前见过一次何载道,就是在公堂上,那时何载道的嘴角没有伤口。现在他嘴角的伤口,是昨天才被人『送』给他的。昨天的伤口,怎么可能在大前天死去的人的身上留下血迹呢?所以,何载道只是兇手『培养』出来的失败的替罪羊。」 尤二明深吸一口气:「宋大人,我插一句,既然你一直说兇手是蒋忠的叔父。又解除了何载道的嫌疑。那这么看来话……兇手……还是沈先生的嫌疑最大吧。」 「不,兇手不是沈先生,我现在就把真相——蒋忠的叔父只给你看。」宋青玉走到水月庵山门台阶的最高处,目光扫过站在台阶上的所有人。一组慢镜头,宋青玉的手臂挥出,微风乍起,夹在树叶在宋青玉身边吹过。 「兇手就是你!」宋青玉低着头,声音很小,但在大家的耳朵里,却声如洪钟。 风止,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顺着宋青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宋青玉所指的方向,确实站立着一个人,这个不是别人,正是蒋忠最后的朋友——「陆务观」! 第174页 陆务观深吸一口气,嘴角挂起一丝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望向宋青玉,静静地说道:「宋大哥,你说得是认真的吗?」 宋青玉悲伤的点点头:「是认真的!」 第二十九章 解密之中 陆务观:「你是怎么确定兇手的?」 宋青玉:「是杨茂才告诉我的。」 陆务观:「杨茂才告诉你的?」 宋青玉:「是的。杨茂才是一个喜欢画画的人,他的家里随时准备这画板和颜料。我们第一次验尸时,发现杨茂才的中指和食指上各沾染着一种颜料。起初,我们是以为他在和兇手的打斗之中抄起画板打击兇手时沾到的。但是,后来我查看画板,发现他手指上那两张颜料,在画板上的位置相隔的很远,抓着画板打兇手……不是这样留下来的。应该是杨茂才在被兇手制服之后,快被勒死的时候,凑巧看到画板,然后在临死之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蘸上的颜料。换句话说,也就是死亡信息,死者留下来指认兇手的线索……」 陆务观:「如果直接留下线索,可能会被兇手发现并销毁,所以,杨茂才做了一个简单的谜题,把兇手的身份隐藏在了自己的两根手指蘸上的颜料里。他蘸的颜料分别是红色和蓝色,并把两根手指紧紧攥住。事先告诉我们,兇手的名字里包含着这两种颜色。」 尤二明抓了抓脑袋:「什么人会叫这种鬼名字?赵红蓝?」 陆务观:「杨茂才两根手指的颜色,红和蓝可以组成一个紫色。也就是说,兇手的名字里面带着紫色……」 宋青玉点头:「所以,兇手必然是我刚才所指之人!」 陆务观面无表情,缓缓往前跨出几步。只见,他的身后站着水月庵的住持,紫月道长。 宋青玉继续说道:「是的,兇手就是你,紫月道长!水月庵中,唯一的紫字辈的道姑。」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这这这……」尤二明陷入了凌乱:「宋大人,您之前不是一再强调,兇手是蒋忠的叔父吗?你……你这怎么有指认紫月道长是兇手了呢?先不说这紫月道长在鼎州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单说……」 宋青玉说道:「单说什么?!紫月道长是一个女人?!」 尤二明有些没有底气:「是……是啊。」 宋青玉:「兇手本来就是女的,还记得杨茂才衣服手肘位置上的红色印记吗?血液离开人体时间长就会变成黑色。但是,杨茂才衣服上的红色印记始终是鲜艷的红色。那不是兇手嘴角破了粘上的血液,而是女人化妆时泯在嘴上的唇红!哈哈……从兇手咬过杨茂才,我就该猜到兇手是个女人。」 尤二明:「宋大人,你还是没解释蒋忠叔父和女性兇手的问题啊。」 宋青玉:「血字试卷里兇手自称是蒋忠的叔父。一般来说,这里有两只可能,第一,兇手自报家门,他就是蒋忠的叔父。第二,兇手混淆视听,说谎假装是蒋忠的叔父。但是,我们陷入了一个简单的误区,兇手实话实说,他就是蒋忠的叔父,但是,他同样达到了混淆视听的效果。提到叔父,我们自然而然会认为兇手是一个男的,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特殊的群体!那就是……道姑!」 「紫月道长就是蒋忠的叔叔,水月庵的住持。她是女的,但是,道姑是个列外,她们出家之后就算男的了,在水月庵里,她们都是以师兄弟互称,而不是师姐妹。家里有道姑的亲戚,如果是姑姑,就要管她叫叔父或者伯父。紫月道长很疼爱自己的侄儿,但是碍于出家人的身份,不方便公开这层关系,一直是暗地里照顾蒋忠。我冒昧问一句,紫月道长——你仙乡何处,俗家贵姓!」 紫月道长轻笑一下,故作镇定的样子:「嗯……这个问题问得很尖锐啊。即使我说谎,你只要去鼎州的户籍那里查一下,就能查到我的底细。所以,我说谎也没有用。好吧,我的老家确实是在越州,我俗家确实姓蒋。」 众譁然。 「但是,每一个来自越州并且姓蒋的人,都是蒋忠的叔父吗?越州的姓蒋的人,指不定有多少呢。」紫月道长强行为自己争辩了一下,但是,这样争辩,明显是强词夺理。 宋青玉看着紫月道长:「但是,你俗家姓蒋,多年前从越州搬到鼎州。蒋忠又是从越州到鼎州投奔自己的叔父。这巧合得有点过分了吧。」 陆务观低下头:「原来如此……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尤二明继续发挥自己不识相的本领,上来问:「陆公子,怎么回事?什么事情你之前没有注意到。」 陆务观嘆了一口气,说道:「蒋忠死亡之后,我见他死得蹊跷,作为朋友我不能让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但是,他的尸首,该让在哪里保存,这是一个难题。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紫月道长突然之间找到了我,说是偶然间听说了蒋忠的死讯,愿意把蒋忠的尸首保存在水月庵中。我当时正处于丧友之痛中,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只剩下万分的感激。以至于忽略了……」、 尤二明的声音难得地沉重起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蒋忠的尸首不是凑巧被安放在水月庵的。是紫月道长主动找到陆务观,主动要求安放蒋忠的尸首的。侄儿枉死,叔叔想收敛侄儿的尸骨,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是,紫月道长平时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她以前很多次无私地帮助那些客死他乡的人收尸。这一次她收容枉死的蒋忠的尸首,没有人能怀疑到她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第175页 紫月道长的声音突然响起:「适可而止吧!各位!你们当真认为是我先后杀死韩廉、杨茂才以及朱庆三人的吗?前面两个人我们先放一放,单说朱庆的死亡。怎么可能是我杀死的!不!应该说……他怎么可能是被杀死的!陆公子,朱庆死亡的案发现场,你也看到了,你说……」 陆务观抬起头:「朱庆的死亡最为棘手,前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根据宋少侠的验尸,他是死在前天暴雨前后。次日,我们在存放蒋忠尸首的房子里发现朱庆的尸首。那个房子的窗户很小,栏杆和栏杆之间连老鼠都通不过。整个房子虽然破旧,但是却没有任何大到让人通过缺口。最后,是唯一能够进出房子的房门,也被装着蒋忠尸首的棺材从里面堵死。这样的话,整个房间就成了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兇手杀死朱庆并把他的尸体吊起来伪装自杀之后,是没有办法逃出房子的……」 紫月大师欣慰的笑了一下:「是啊,所以,不可能是我杀的人啊。」 宋世昆站在一边:「验尸是我验的,绝对不错不了,朱庆脖子上的留下的痕迹,摆明了是先勒死,后吊起的。你是用了某种方法,在杀人之后,逃出了案发现场。」 紫月大师嘲讽道:「我怎么出去?土遁出去的吗?还是在外面施法,让棺材自己飘过去堵住门口?!」 在旁沉默的宋青玉终于开口:「是的!你就是让棺材自己飘过去的!不,应该说是漂过去!」 「提示一,房顶上是漏雨的,但不是年久失修,而是不久前被人凿开过。提示二,房子的墙壁上有湿润的痕迹,这个高度是大概半个小腿的高度。提示三,茶杯中被冲起飘动的茶叶。」 「你精通占星之术,知晓案发当晚会下一场暴雨。所以,你在当天的下午袭击并掳走朱庆,悄悄带到了水月庵中藏起来。暴雨中,你把朱庆带到案发现场勒索并吊起来。然后,开始准备让棺材自己堵住房门的计划。」 「你是这样做得,首先,你走出房间把关上门,然后用泥土之类的东西把门封住。封门的泥土的高低大约半个小腿高的高度。封住的门口的泥土堆大致相当于一个水坝,能够阻挡住屋子里的水流出来。」 尤二明不解地问道:「屋子里的水?屋子里面哪有水啊?你之前虽然说过房顶漏雨,但是,就算雨再大,也不至于……」 宋青玉继续说道:「雨水不够,还可以往屋子里注水啊!因为门口被厚厚的泥土封住,这样一来,整个房间就变成一个大的蓄水池。房子外紧挨着就是一个水车,紫月道长利用竹竿和水车,顺着那个窄小的窗户往房子里注水。水蓄到一定程度,棺材就会飘起来。然后,停止注水,跑到门口开始小股的放水,让水流往门口这边流动,这样的话,棺材像船一样顺着水流的流动自己漂到门口,把门堵住!最后,就把水全部放掉。这样就形成了棺材堵住门口的密室。」 「为什么要凿开房顶,让房子变成一个漏雨的房子呢?因为紫月道长很聪明,她知道房子的地面是青砖漫地,水迹不好干,第二天被发现整个地面的水迹太重的话,很容易被人想到是不是有人曾经往房子里面注入了大量的水。为了消除这一违和感,她事先就把房顶凿开,这样,地面上的水迹就会被顺理成章的想成是房子漏雨所致。」 「但是,她忽略了致命的一点,那就是墙壁上的水迹。因为注水让棺材漂起来,房子里的水就不能太少,当时房子里的水大概是大概是半个小腿那么高。虽然清理掉堵住房门的泥土之后,房间里积水这个『帮凶』会消失……但是,因为积水的缘故,在房间的墙壁上,留下了半个小腿高的湿润的痕迹。正常的漏雨,是不可能漏到墙壁上有那种痕迹的。」 「这就是密室之中杀死朱庆的全部。」 紫月道长深吸了一口气:「宋大人,虽然不抱着什么希望,但是……证据呢?」 宋青玉像失去了力气:「你咬过杨茂才,留一下你的齿痕吧……如果和杨茂才身上不符,你就是清白的。紫月道长,你这会方便吗?」 紫月大师回退几步,扶住山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用了,我是蒋忠的叔父,他们三个是我杀的。」 第三十章 解密之后 「他们三个难道不该死吗?」紫月道长的眼神已经不像那个温柔善良,道行高深的道长,更像是一个邪魔。 宋青玉看到这样的一幕,心中的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他是执法者,必须把自己职责完成。 「紫月道长,虽然我能猜到个大概,但是最后一点内容,你自己坦白吧。何载道被人捅了三刀,嘴角被伪造出一个伤口,以及天虹书院被殴打的学生们。这些事……」 事已至此,紫月道长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杀人的罪行已经被板上钉钉,三条人命,她已经註定要杀人偿命了。相比之下,恶意伤人这些小的罪状……对她来说无所谓了。 「对,何载道那里是我想拿他当替罪羊,没想到被你一眼识破了。那些学生,是我僱佣了一些市井流氓,殴打的他们。我的侄儿死去了七天之久,他们才想起来祭奠,我发给他们血字试卷,他们才想起来过来祭奠。我来问你,你觉得此时他们来祭奠,是出于同窗之情,还是问心有愧?这么说吧,所有接到血字试卷过来祭奠蒋忠的,都是心里有鬼的人,我发血字试卷,就是想一次性找到这些人,然后挨个给他们一点小惩罚。」 第176页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们眼前的这个道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蒋忠从小父母双亡,是一个内向朴实的好孩子。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他容易被身边的人欺负。每当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悄悄过来找我。我以前总是开导他,让他要有一颗宽容的心。如果别人对你好,要把这件事可在木头上,如果别人欺负了你,就把这件事写在沙子上。可是,最后的最后,不能宽容别人,居然是对人说教的我自己……」紫月道长的语气变得悲伤。 「蒋忠死前,他过来找过我,我看到了,他的手臂上又多添加了三四道伤痕。杨茂才、韩廉、朱庆,这三个人总是欺负蒋忠。我查过了,蒋忠之前和他们去过河边,那些伤痕是怎么来的?也就很容易想像的到了吧。但是,近便如此,我还是选择了沉默,我觉得那三个人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说不定哪天会浪子回头!结果呢……」 「他们非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假装给蒋忠送马,在马身上做了手脚,害死了蒋忠。蒋忠在天虹书院的成绩优秀,他们担心有一天蒋忠会金榜题名,会回来报復他们……所以他们才痛下杀手!之后,他们和书院的沈先生不住前来讨要蒋忠的尸首,不正是做贼心虚,想要毁尸灭迹吗?!」 「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越过人群,天虹书院的沈先生缓缓走上台阶。 之前,宋青玉让尤二明派人把沈先生放了,沈先生出来立刻赶到了这里。 紫月道长凝视着沈先生,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沈先生把头歪倒一边:「关于蒋忠手臂上添加的伤痕,那天我也在场……那天我带着他们四个出去河边採风,想让他们四个多接触一下,成为好朋友,也劝说了杨韩朱三人不要老欺负蒋忠。中途,杨茂才在河边画画,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河水湍急,杨茂才的生命危在旦夕。我们三个人都不会水,蒋忠不顾自己的安危,跳进河水把杨茂才救了上来。他手臂上的伤,是撞在河中石头上留下来的。」 「蒋忠以德报怨勇救杨茂才的大德行,让我这个做老师的都自愧不如。现在想想,蒋忠能有这样的品行,和你这个全鼎州都敬佩的大善人的教导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总之,那次事情之后,三人请蒋忠吃饭,看他住的远,还凑钱给他买了马。四个人已经成为好朋友,我们后来要去水月庵要人,不是为了毁尸灭迹……虽然做法有些激进,但包括我在内,我们四个人都是真心地想让蒋忠入土为安。」 紫月道长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不可能!蒋忠死得那么蹊跷,你敢说和你那三个好学生没有关系?!」 宋青玉缓缓走到紫月道长身边:「确实和他们三个人没有关系……蒋忠的死,是一个意外。」 「不仅仅是,蒋忠,过去十年之内,在坠马崖离奇坠崖身亡的人大多都是死于意外。问题,出在坠马崖前那段山路上,虽然看似平整宽阔,但是事实上却暗藏杀机。」 「我也在那条山路上走过,因为山路平整宽阔,就没有那么小心谨慎了。但是,在赶路的过程中,我明明没有挥鞭打马,马竟然不知不觉之间自己提速了。我一个叫史妍的朋友,她走在山路上,居然在走到坠马崖近在咫尺的地方,才看到坠马崖的存在。如果不是当时还有另一位朋友在她身边,她也险些步了蒋忠的后尘。这里想说的是,坠马崖目前存在两个奇怪的地方,第一,马匹会不由自主地加速。第二,有的人看不到坠马崖以及崖边示警的木桩!」 尤二明配合着问了一句:「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宋青玉想了一下说道:「在这里说,不是很形象,如果方便的话,大家请跟我到坠马崖一趟。」 坠马崖。 坠马崖附近的那条山路很奇怪,从上面俯视弯道那里是一个半月形。山路这边,是一条康庄大道。中间,就是名为坠马崖的那个半月形的急转弯,如果马跑得太快,很容易因为来不及悬崖勒马,从这个这个急转弯掉下去。但是,如果小心的话,没什么太大问题,转过这个急转弯,那边就又是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了。 宋青玉站在坠马崖前,想崖底望了望,这个坠马崖曾经夺走了包括蒋忠在内的二十多条人命。 「坠马崖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条笔直的山路,先说一下我们现在所站立的西面这条山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条山路看上去平整宽广,但事实上,它是倾斜的!」 「倾斜的?」尤二明踩了踩脚下的山路,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这……这看不出来是倾斜的啊?」 宋青玉解释:「是的,看不出来。其实这断路的倾斜程度不大,又被分散在这么长的道路上,再加上山体这么大的参照物上,这一点倾斜也就很难被注意到了。但是……世昆。」 宋世昆掏出一枚铜钱,随手扔在地上,只见铜钱就像有生命一样,在看似非常平整的山路上滚动起来,一直滚到坠马崖边掉落下去。 宋青玉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吧,坠马崖西边的山路,确实是存在一定程度的倾斜。」 陆务观:「可是,这一点倾斜,会有什么影响吗?」 宋青玉:「有影响,但只是一部分。坠马崖东面的那段山路,也是同样的情况,也是有一定程度的倾斜。而且,要命的地方是,可能是施工开凿山路时出现了失误,东面的山路比西面的山路,矮了不少。也就是说,东西两面的山路,存在着一定程度的高度差。」 第177页 「由于高度差的存在,就有了坠马崖的安全隐患。如果是自西向东走的话,因为高度差的缘故,视线之中,东边的道路会被西边的道路所遮盖。半月形急转弯两旁的山路,会重合在一起,一眼望过去,看在眼里的是一条笔直的道路。」 宋青玉带着大家不断的后退,当他们回退的一定的位置之后,果不其然,两条山路在他们视线之中,变成了一条。 「我之前说过了,西边的道路有一定程度倾斜,所以马匹跑在这条倾斜的山路上时,会不由之主的把速度提上来。当跑到坠马崖附近时,马的速度就会变得很快。试想一下,跑到我们所占的这个位置上,还能来得及悬崖勒马。但是蒋忠呢,蒋忠的个子很矮,导致他比正常身高的人发现得要晚。所以,当他看到坠马崖的时候,他已然来不及悬崖勒马……」 尤二明点头,但是又忽然摇头:「不对吧,我们为了避免发生坠崖的事故,在悬崖边立了一整排木桩做警示。就算是在蒋忠的视线里,出现了两条山路重合在一起的错觉。那么醒目的一整排木桩,他总不至于看不到吧。」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不错,你们立的木桩确实有一定程度的警示作用。但是,蒋忠走错了时间!如果是清晨、上午、下午、傍晚,除了正午什么时候走,他都不会出事。偏偏,他是正午时分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当时是自西向东走,正午时分,他正对着炎炎烈日,木桩是没有上色杨木桩,本就和山路黄土的颜色非常接近,在阳光的照射下,木桩和地面的黄土重合在一起,很难分辨得出来,又一次形成了视觉上的错误。所以,当他发现的时候,马速过快,一切为时已晚,只能坠入深渊。」 紫月道长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山路,喃喃呓语着:「也就是说,我的侄儿是死于……意外……」 宋青玉不敢看向紫月道长:「是的,是一次意外。」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嗯……这句话用在道长身上可能不合适,但是,意义是一样的。原本是众人景仰的大善人,因为一连串的误会,成为了一个夺走三人性命的兇手。这个曾经开导无数浪子回头,有大智慧的道长,最终没能开导自己。 紫月道长看着自己葬送了三条人命的双手:「那我……那我所在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山间特有的山风吹过,没有人能回答紫月道长的问题。尤二明例行公事,把紫月道长押送回衙门,关进了大牢。等待紫月道长的,将是来自法律的惩罚。 走在回鼎州的山路上,宋世昆问宋青玉:「宋大哥,你说……杨、韩、朱,这三个人到底算不算该死呢?」 宋青玉:「谁知道呢?我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但是我坚信,福缘善庆,祸因恶积。」 第三十一章 尾声 鼎州的客栈里。 鼎州血字试卷的案子告一段落,宋青玉和宋世昆整理一下一路上的案卷,然后收拾了一下行囊,就要准备上路,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宋世昆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问宋青玉:「大哥,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宋青玉说道:「什么问题啊?」 宋世昆如实地说道:「就是……你说这些道姑,她们会化妆吗?」 宋青玉很无语:「额……你怎么问出这种问题啊,没有意义嘛。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倒是也可以解答一下。按着常理来说,道姑们也是出家人,清心寡欲,是不会在意自己的外貌,每天都化妆的。但是,分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真得可以做到清心寡欲呢?甚至,还有很多明道暗娼的道姑,表面上是出家的道姑,实际上从事的却是卖肉的生意。」 宋世昆坏笑着说道:「哦,我懂了,因为一些有钱人认为,玩出家人,比玩良家妇女刺激。」 宋青玉白了宋世昆一眼:「你说得这叫什么话?注意点影响,我们是正面角色。不过,你说得倒是也不算错。比如唐朝有一个很有名的道姑,叫鱼玄机。这个女道姑非常有才华,就是写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侣的那位。她就是我说的,那种明道暗娼的女道姑。」 宋世昆咋舌:「那……紫月道长,她可不应该是这种女道姑吧。」 宋青玉点头:「千年道行一朝丧,她本是一个品行高尚的道人,但是因为侄儿的死亡出现了心魔。她杀人了吗?确实是杀人了。她以前是一个好人吗?是的。两者并不矛盾。世昆啊……我们遇到过多少这样的案子了,我们……又把多少悲天悯人的犯人送进死牢了。」 宋世昆摇了摇头:「大哥,这可不像你……」 宋青玉轻笑一下,问道:「怎么不像我了?哪里不像了?」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你变得心软了,回想一下,李河洛,王文元,你抓住这两个人之后的反应,再看看你现在的反应,难道不是心软了吗?」 宋青玉走到窗边:「是啊……不能像以前那样,保持绝对的理智了呢。不过,你倒是越来越像一个执法者了。」 宋世昆轻笑:「都是你调教的好呗。」 宋青玉:「哈哈。」 宋世昆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说道:「大哥,你确定兇手是一个女人,并渐渐锁定到紫月道长身上,这一段的推理的基石,是杨茂才衣服上的红色印记是不是血迹,而是来自女人嘴上的唇红。是这样吧。」 第178页 宋青玉:「对啊。」 宋世昆点头:「嗯,虽然我相信你不会犯错,但毕竟人命关天,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想再确定一下。紫月道长是阴差阳错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原本是一个品行不错的道姑,这大家有目共睹。她这样的道姑,真得会涂抹唇红吗?」 「额……」宋青玉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正如我刚才说得,你越来越像一个执法者了,即使在嫌犯认罪伏法之后,还保持这份谨慎,真的很好。我要说的是,这个案子绝对没有冤枉紫月道长。只不过,说起来惭愧……有点难说出口,呵呵。」 宋世昆不是很理解:「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大哥。」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说道:「好,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宋世昆坏笑一下点头:「嗯。」 宋青玉很为难地说道:「是这样的,我确认紫月大师是兇手,多亏了花非花。花非花给我准备了一个中秋节的礼物,上面有一个紫衣女子,画画时调紫色,就是用红色和蓝色。杨茂才精通丹青,所以我想到他会不会也是这样暗示我们兇手的名字。然后,花非花当时是在化妆,正在涂抹唇红,她还说了女孩都爱梳妆打扮的话。我在想,这水月庵的道姑,尽管出家,会不会有梳妆打扮的习惯呢?」 宋世昆轻轻皱眉:「这……」 宋青玉认真的说道:「这没什么值得吃惊的,你记得灵隐寺吗?灵隐寺有一个叫道济的和尚,他也是一个大德高僧,但他喝酒吃肉。所以,一个梳妆打扮的道姑,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 宋世昆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你刚刚说的倒是有道理,但是我有一事不明啊,大哥。你……你怎么确定她一定有梳妆打扮的呢?」 「唉!」宋青玉嘆了一口气,说道:「我悄悄潜入过她房间,搜查了一下,发现紫月道长,确实有梳妆打扮的习惯。」 「哈哈哈……」宋世昆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啊?!大哥你……」 宋青玉的脸色有些难看:「所以我说,你要保密。」 宋世昆坏笑着倒退走到门口,然后勐地冲出去,边沖边喊:「史妍!花非花!你们知道大哥怎么找到兇手的吗?!」 宋青玉脸色铁青,挽起袖子,想出去追宋世昆。 可是,刚到门口,就被不知道何时就站在门口的陆务观拦了下来。陆务观的表情很严肃。 宋青玉看着陆务观问道:「怎么了?」 陆务观把宋青玉拉进房间,让宋青玉坐下,认真地说道:「这些天一直在追查血字试卷的案子,有一次想和你说我来鼎州的目的,也被案子打断了。」 宋青玉想起来,立刻说道:「对!想起来了。」 陆务观小声说道:「我是替史浩老师办事,现在,衢州总兵施万剑,把他抓回临安指认秦桧私自动用禁军镇压叛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宋青玉点头:「对,你之前说过,你之前说是史浩老师的另一个学生,一手操办了整件事。但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呢?」 陆务观沉吟了一下:「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光彩,但是……这个人在秦桧身边,不方便透露。」 宋青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能这么容易挖到秦桧的污点呢。」 陆务观一摆手:「宋大哥,我们现在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伪造了一封秦桧的书信,然后,用这封书信当幌子,让施万剑认为我们是秦桧的人。我们骗过他,把他带回临安。如果逼急眼了,秦桧搞不好会杀他灭口,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快。因为蒋忠的缘故,我在这里耽搁了很久,本来我是要把伪造的书信带回临安,交给史浩老师,由史浩老师派人去做这件事。但是,来不及了,只能由你来完成这件事了。」 宋青玉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鼎州了?秦桧的字可是不好模仿,还有,秦桧的官印你们怎么仿造?如果想以假乱真,就必须有一个特别擅长这种事的行家。你之前说过,蒋忠的案子和秦桧私自动用禁军镇压衢州叛乱的案子有关。我大胆地猜测一下,蒋忠就是这个为你们伪造秦桧信件的行家,是吗?!」 陆务观轻笑一下,说道:「宋大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正是如此。我这个朋友,特别擅长这种事,他从小就喜欢模仿别人的字迹。这是他唯一的爱好,我亲眼见过他模仿的王羲之的字体,几乎以假乱真。毫不夸张的说,随便一个人的字体,只要他看过一眼,他只要练习一天,就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可是,他这个人很正派,从没有通过伪造名人书法赚钱。我到鼎州,就是让他帮我伪造秦桧的书信,他也答应了帮我。」 宋青玉点头,自言自语:「这就对了,我说得嘛。蒋忠的叔父为什么能找到沈先生的笔迹。想来,是蒋忠的房子里有他模仿的沈先生的字。蒋忠的叔父,就是用这些字,临摹了血字试卷。」 「但是,他完成了想给我送过来的时候,在坠马崖遭遇了不幸。」 宋青玉立刻问道:「那你收敛蒋忠尸体时,他身上可以伪造的书信。」 陆务观如实回答:「当时并没有,所以,我才着急查明蒋忠的死因。一来是为他鸣冤,二来,是寻找伪造书信的下落。」 宋青玉:「那书信呢?为什么不在蒋忠的身上?」 第179页 陆务观:「我刚刚去了一趟鼎州大牢,终于找到了这份伪造的书信。原来,紫月道长,也就是蒋忠的叔父,她要比我更早地发现了蒋忠的死亡。那天,她比我早一步到了悬崖下,找到了蒋忠的尸首,在查找蒋忠尸体时,拿走了他身上的书信。然后,我也赶到了,她躲起来,看着我收敛了蒋忠的尸首。之后,才假装和蒋忠没有关系,找到我,并说让我把蒋忠的尸首带到水月庵保存。」 宋青玉:「哦,这样的话,就全部对上了。那书信,现在在紫月道长身上吗?」 陆务观把伪造的书信交给宋青玉,说道:「不,他把书信交给我了。」 宋青玉:「为什么她这么爽快的交给你了。」 「大概是看到了我这些天为蒋忠的事情奋力奔走吧……」陆务观站起来:「宋大哥,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你们就前往衢州去办这件事吧。」 宋青玉也站起来:「那你呢?你和我们一起去衢州吗?」 陆务观说道:「不,我要回到临安,和史浩老师尽可能的周旋拖延一下秦桧,让他晚一点发现这件事。宋大哥,我们现在在和时间赛跑,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 次日清晨。 一个岔路口,陆务观和宋青玉互相拱了拱手,没有互道分别。君子之交,淡如水,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宋青玉满怀希望,在经过半年的辛苦旅途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有机会扳倒秦桧的污点。 而花非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在昨晚,她接到了地母的飞鸽传书,说少主已经来到南宋,并带来了根治她病症的药方,现在要她返回组织。是这样离开,还是继续跟着宋青玉洗雪冤屈? 「干什么呢?非花,快点跟上,不要你了啊!」宋青玉用开玩笑的语气,招唿着正在发呆的花非花。 花非花轻笑一下,这是多简单的选择题啊! 她把信件撕碎抛空,任碎片随风飘散。开心地跟上:「唉!」 「奴家来了……」 血字试卷篇·完 第四卷 死亡之路 序幕 飞鸟投火 衢州,八月十五日,中秋节。 衢州有一个山,叫做涅槃山,传说,有凤凰在这里涅槃生天,因此得名。 当然,这只是传说,这里十分荒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完完全全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鸟都没有,更别说是凤凰了。 夜幕降临,中秋节的篝火晚会正式开始。篝火周围,便是载歌载舞的涅槃山村民。 领头的都带着一个可怖的恶鬼面具,身上都只穿着一个草裙,赤着脚,手里拿着一个特大号的长矛。他们嘴里念诵着乱七八糟的咒语,别说人听不懂,连鬼都听不懂。他一边不念其烦念葬经,一边拿着长矛在周围冷不丁的捅一下,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躲在周围,他需要把它们刺死一样。 再往外,是围成一整圈的人。这些人穿着的统一的服饰,男的穿着干草裙,女的除了干草裙胸前还多带着两个贝壳。而他们的脸上,则用涂着不明深意的线条。 「唿……」 一阵阴风颳过。 「扑稜稜……」 不远处传来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鸟儿们从四面八方飞来,不住地往篝火边聚集。开始只是一只两只,到后来,一口气聚集了将近一千多只。它们飞得高一点,都能把月亮遮住了。 再接下来,鸟儿们就像约好了一起送葬一样,争先恐后地,如离弦之箭一般沖向了篝火里。篝火里立刻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几声悽厉的惨叫声过后,率先冲进篝火里的鸟,无一例外地都被烧死了。随后,火堆里便散发出羽毛和鸟肉烧焦的气味。 可是,事情没有就此完结,前面的鸟刚刚殒命,后面的鸟儿呢?它们怎么样了?它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视死如归一般,继续跟随着前辈的脚步,沖向篝火。一波接着一波,直到所有的鸟全部丧生在篝火堆中,世界才变得安静下来。 此时的篝火已经奄奄一息,因为鸟儿们的尸体实在太多,几乎把篝火整个覆盖。 这可把围在篝火堆旁边载歌载舞的村民们吓坏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这时,一个上年纪的村民站了出来,惊恐地说道:「这是……这是,我想起来了。」 一个年轻的村民连忙问:「大爷,怎么了?你想起什么来了?」 年长的村民咽了一口吐沫说道:「咱们这里叫涅槃山,对不对?」 年轻的村民说:「对啊。」 年长的村民说:「但这个涅槃山是后来改名的,我小时候,这里叫一个很不吉利的名字……」 年轻的村民说:「那……您小时候,这里叫什么?」 年长的村民说:「我小时候,这里的名字叫,鸟吊山……」 年轻的村民说:「这是什么鬼名字啊?真难听,改了就算对了。」 年长的村民说:「混帐!这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鸟儿们来这里弔唁死者的山脉!」 另一个年轻的村民不屑一顾的说道:「什么啊……一派胡言,妖言惑众!」 说着,就要挑开篝火,重新点燃,让大家继续载歌载舞。 可是,当他挑开篝火时,他身后年长的村民突然口吐鲜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笔直地倒了下去。大家上前一搭脉,年长的村民已经没有脉搏,成为了一具死尸,猝死了。 第180页 顾名思义,这里原来的名字,叫鸟吊山。 …… 画面切换到一个村落前,宋青玉一行人站在村口,一个老人一边嚼着槟榔一边问宋青玉:「这位官人, 老朽刚才给你讲的,就是八月十五发生在我们这里的故事。上千只鸟争先恐后地飞入了篝火里,至今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离奇的事情。如果你不信,目睹这一怪事的还有几十个人。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打算在这个村落入住吗?」 宋青玉轻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人:「喂,你们说呢。」 宋世昆:「上千飞鸟投火?!」 花非花:「这么诡异的事情?!」 史妍:「哇,好有意思的样子唉。」 镜头给到宋青玉,其他人分主次角色站在宋青玉,宋青玉露出罕见的灿烂笑容:「就这里了!住下!」 第一章 叛变的花非花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花非花站在船头,衢州城已经近在眼前。为了尽快赶到衢州,宋青玉花大价钱租了一艘大船,是那种富人们专门游览游玩用的船只,船只上自带客舱供人居住,还有厨师负责一日三餐。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如果有风浪,小船只是不能出航的,而且船速还慢。这种大船吃水多,航速快,宋青玉在和时间赛跑,如果花个几百两能缩短到衢州的时间,那这个钱就该花。 中秋刚过,尽管地处江南,天气还是渐渐冷了下来。 举首,蓝天碧云;远眺,满山红叶。低头,一艘豪华的中型船只划破粼粼江水,传出让人愉悦的哗哗响声;环顾,江面上瀰漫着飘渺略带寒意的晨雾,让人清爽。 清晨特有的冷风吹过,花非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是,她却不想回到船舱里。微风之中,夹杂着几株残缺芳草,漫无目的一般,随风飘向朝阳之外的天际。显然,秋意已浓。 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花非花的故乡已经泯灭在歷史的长河里。所以,在正浓的秋色里,她并没因思念故乡而黯然神伤。她有的只是,一种很难得的宁静恬适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重新上路,路上花非花睡得很安稳,醒来时,观赏一下初秋的晨光,聊做消遣。 晨风乍起,吹皱一尺秋水,晓雾渐消,露出两岸青山。朝阳的光辉笼罩船只,花非花斜倚栏干,偶尔自酌一杯甜酒,让甜酒化作脸颊两侧的微微红晕。 「喂!」宋青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花非花的身后:「怎么一早起来就喝酒啊?」 花非花的脸上渐显红晕,倒是有了一种别样的美感:「哦,奴家心情好,就忍不住小酌了几杯,让宋大哥见笑了。」 宋青玉会心一笑,竟然有了几分阳光的感觉,这样的宋青玉,是很难见到的。因为,他的脸上很难看到笑容,即便是看到,也是解开谜团时开心的微笑,或者是抓住兇手马脚时嘲讽的坏笑。 宋青玉的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背在后面,他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你很喜欢秋天吗?」 这就是典型的没话找话,宋青玉不是那种特别会和女孩交谈的人,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嗯——」花非花倒是已经习惯了宋青玉神乎其技的尬聊水平,认真地回復宋青玉:「秋天嘛……奴家倒不是很在意,或者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你看……」 宋青玉和花非花一起望向东方的朝阳,宋青玉站在花非花身后一个身位,充当一个聆听者。 「你看,阳光正好,又不足以让人心情大好,略有清风,微微凉,奴家最喜欢的天气。这样的天气,好美啊。」花非花则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出神地说道。说着,她一边低下头,一边把手向后伸。她想像情侣那样,等待宋青玉也伸过来,两个人手好链成一个十指扣。 但是,宋青玉似乎没有什么动作。 「他在干什么?我们……明明已经做过了那种事,为什么我向他伸出手,他却没没有反应呢?」花非花的心里打起了鼓:「我知道他在这种事情上有些木讷,但是,我这么明显的『邀请』,他总不至于看不出来吧。哎呀,这个男人……真是一个木头!」 「咳咳!」花非花像小女孩一样轻轻可爱地咳嗽了几下,同时,又抖了抖自己的手,示意宋青玉,喂!你不要再犹豫了,把手牵上来啊! 可是……宋青玉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看错他了吗?他那天晚上也只是一时……性起?事实上,他其实对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不……可能的吧。」花非花的心跳加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如果我没伸出手,就不至于这样尴尬了。」 花非花忍不住轻轻回头,想看看宋青玉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宋青玉把一件白色的披风披在了花非花的肩膀上。 「那个……你再喜欢这种微微凉的天气,也该披上一件披风的。」宋青玉把头转到一边,努力装出平时那种冷酷的语气说道。 「哈哈。」花非花开心地笑起来。 「唿……」花非花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原来,他也早早就起床了,看到我在船头,所以他回到房间里拿了披风。看不出,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很贴心的嘛。等一下……从刚才他出来,他的手就一直背在后面,犹豫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为我披上的?哈哈,什么嘛,明明比我大很多岁,居然还这么腼腆害羞。不过……也蛮可爱的。」 第181页 宋青玉尴尬地说道:「那个什么……这里风大,我们回船舱吧。」 花非花坏笑了一下,看了看宋青玉。 宋青玉不知道花非花在想什么:「额……怎,怎么了?」 「唉!看来,只好奴家霸王硬上钩了!」花非花暗想着,然后,直接抓住宋青玉的手,不等宋青玉反应过来,就拉着宋青玉冲进了船舱。 …… 金邦神秘组织,南斗院的秘密分舵。 南斗院的二号头目,地母正在摆弄自己养的螳螂。桌子上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笼子,里面装着两只螳螂,一雌一雄。尽管是被养在室内,但它们还是换好了秋装,两只螳螂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接近枯叶的颜色。因为这样,它们才能躲在枯叶里,避免被发现。 「唉!」地母嘲讽地一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自言自语:「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连虫子都知道用隐藏伪装来保护自己。」 地母像心血来潮一般,对着笼子里的螳螂吹了一口气,两只螳螂立刻如临大敌一般,做出了反应。它们三角脸上的像小米粒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地母,同时抬起细小的枯树枝一样的前爪,在空中胡乱挥舞,妄想着保护自己,摸样很是滑稽。为什么这么说呢?老说螳臂当车,不是没有道理的。 地母也不在意,很耐心地给螳螂餵食。看上去,她现在很怡然自得,但事实上,她现在心里很乱……因为花非花的缘故。 「老师——」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地母一跳,连手里给螳螂的食物都掉在了地上。 「啊,是……是少主啊。」地母听到少主的声音,心里更慌乱了:「少主,我之前已经飞鸽传书联繫过花非花了,可是,她暂时有点事情,要晚一些才能回来。所以……」 显然,地母为了保全花非花,对少主隐瞒了事情真相。 少主装作不在乎的说道:「不要紧,她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吧。」 这一次,我们依旧看不到少主的真身,如果是拍电视剧的话,还是只能看到朝阳斜射入屋内,以及因为倾斜的阳光而映在墙壁上少主的影子。 「呵呵。」少主轻笑,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老师,你还保持着养螳螂的习惯啊?回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秋天,你当时也是在摆弄一只变成枯叶一样的螳螂。」 地母稳定了一下心神,轻笑一下:「你还记得啊。」 墙壁上,少主的影子点了一下头,旋即反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哪里吗?」 地母没有一丝犹豫:「开封。」 「对,开封。」少主的声音好像很怀念的样子,愈发的温柔,愈发的富有磁性。那个声音,好听得可以让耳朵怀孕:「当时,我和爹一起去一个尼姑庵上香,老师恰好是那个庵里的尼姑。我们上完香,准备离开时,我不经意的回头,看到了老师。那时的老师还很年轻,很漂亮……哈哈,当然,老师现在依旧很漂亮。老师当时坐在台阶上,失神地望着手里捧着的螳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阳光照在老师的身上,感觉暖洋洋的,就像是一尊菩萨一样。只是……」 地母试探性地问道:「只是……什么?」 少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许是我的错觉,感觉那时老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那种让人看了感觉心疼的忧伤。但是奇怪的事情是,那种眼神,就像是罂粟花一样,让人感觉着迷,让人的目光无法从老师的眼神上离开。我几乎是用一种小孩看到糖果状态,望着老师的双眸……以至于,我竟一时间失神,脚下采空一个台阶摔倒,滚下台阶。我的手在滚落时被划破,血那么无伤大雅地留着。」 地母莞尔一笑:「哈哈,想起来了。」 墙上少主的影子往前靠了几步:「面对初次见面的陌生的小孩,您竟然焦急地冲过来把我扶起,还拿出自己贴身的手帕为我包扎。我抬起头,看到老师为包扎伤口时认真的样子,我忘记了疼痛,竟然产生了如果老师能每天来替我包扎伤口该多好。」 地母也往前靠了几步,正好来到少主的身边。墙壁上,镜头只能看到两个人的上半身。从影子上可以看到,地母伸手温柔地爱抚着少主的脸颊,温柔地「数落」起少主:「傻孩子,不盼自己点好,以后不许这么想了。」 「哈哈。」少主轻笑:「您替我包扎完伤口之后,不经意抬头,我爹也看到了您的面孔,当时,他也被老师的面孔惊呆了,像一尊雕像一样,呆呆地立在原地。之后,他就把您带回了王府……因为有您,我儿时的光景才多了几分光彩。您对我而言,是我信任的人。」 「所以!」少主的声音陡然间凌厉起来,对地母大吼道:「花非花到底为什么没回来!这次可不要再骗我了!」 第二章 致命的失误 「抱歉。」少主瞬间把自己的戾气收敛起来,轻声地对地母说道:「之前我听到花非花还没回来,心里略感不悦。同时,花非花一直是一个忠于组织的探子,她从来都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尤其是你的命令。为什么这一次她突然不听话了?我很是怀疑!碍于是教我琴棋书画的老师,我不能对您的话有所怀疑。我本来打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所以,老师,请你实话实说吧。」 第182页 说这番话的时候,少主的语气明显比刚才大吼地母时温和了许多,措辞也很客气。但是,地母知道,这都是假象,类似于暴风雨前的平静。她深谙少主的脾气,这个状态的少主,才是最危险的。好在,这个少主还念一些旧情。他刚才之前不嫌麻烦,耐心地给地母回顾一遍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之后,又说出了地母为他的年少时光增加了一些光彩这种肉麻的话。 地母知道,这些可不是废话,眼前的少主非常知道用人之道。总结起少主之前全部的说辞,委婉地对地母表达出了两个要素。第一,你对我有多少恩情我都记得,我也很敬重你,这一点不会变。第二,如果变了,那是你不跟我说实话。 地母深吸了一口气:「少主,事情是这样的。是我骗了你……」 少主装出一副倍感震惊的语气:「哦?还有这种事情?!」 地母继续说道:「您还记得秦桧吧,他和我们一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虽然说出来不是很光彩,但是,我们在宋土的这段时间里,多亏秦桧念旧情,我们才得以苟延残喘,等到您来把我们带回南斗院。理所当然的,我们要为秦桧做一些事情。」 少主不耐烦地说道:「这些你之前说过了,不就是宋朝主战主和两派内斗,花非花替主和派的秦桧做事,去监视一个正在收集他污点的大理寺少卿吗?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地母立刻回答:「回少主,是宋青玉。」 少主:「嗯,然后呢?我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没有回来。」 地母只能继续说谎:「回少主,是我再三思考,没让她回来,让她继续追寻替秦桧监视宋青玉的。」 少主:「请说出你的理由。」 地母:「其实理由很简单,如果我们之前制定的计划成功了,我们就能收集到长江守军的全部情报。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即便如此,南宋的军民如果做困兽之斗,誓死守卫长江,我军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攻下来。」 地母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在靖康之耻之后,南宋的军民,曾经自发组织过起义军渡江要和金兵决一死战。在朝廷没有用兵的想法下,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活动,罪名相当于造反。即便如此,这样的活动,在赵构在位期间,不下十几次。这还是有史料记载的,没记载下来——不负责任地说,指不定多少次呢。那么这些自发抗金的军民,最后怎么样了?有一部分被金兵打败,有一部分……被赵构下令镇压了! 地母对少主说道:「少主,这就是我认为我们还得协助秦桧的理由。」 少主思量再三:「一个为了自保,镇压反抗敌人的军民的皇帝?!呵呵,我都有点替南宋的军民感觉到心寒啊。说实话,虽然那些军民想要渡江与我们为敌。但是,我很敬重他们!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只是可惜,他们的朝廷……你说的不错,我们要保下秦桧!让秦桧辅佐主和派的……那个废物恩平王叫什么名字?」 地母说道:「回少主,主和派拥护的恩平王叫赵璩。」 少主的声音变得狂热:「长江守军听命于什么样的朝廷,真的很重要。我们一定要让赵璩坐上皇位。」 地母长舒一口气,看来好像是煳弄过去了,立即说道:「少主英明。」 少主:「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地母:「根据花非花上一次给我飞鸽传书,宋青玉一行好像是要去衢州,至于到衢州是做什么,花非花还没有弄清楚。」 少主:「好,我去找一下黄鬼,派他去衢州一趟。不管宋青玉一行是到衢州做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 于此同时,衢州总兵府。 总兵施万剑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厅堂中央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美丽端庄的唱小曲的姑娘,眼神空灵,嗓音甜美。姑娘旁边,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汉,正抱着一个弦,为姑娘伴奏。 总兵施万剑一副很悠闲的摸样,一边用收拾敲打桌子打节奏,一边色咪咪地望着站在中堂吟唱小曲的姑娘。姑娘唱的是李清照的一首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故作镇定装出来的,事实上,他的内心已经慌得不行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信,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气。这封书信,就是宋青玉派人送来的。是的,这时,宋青玉已经到达了衢州。一下船就把书信送到了总兵府上。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蒋忠伪造的秦桧的书信。不得不说,蒋忠「造假」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他模仿的秦桧的笔迹,可能秦桧本人都分辨不出来。 可是,当施万剑阅读完整封书信之后,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立刻大喊道:「张诚!张诚!」 管家张诚立刻走进来:「老爷,您找我。」 施万剑是了一个眼色,示意有外人在场,管家张诚立刻福至心灵,掏出一点散碎银子,塞到唱歌的姑娘手里说道:「姑娘,这是一点意思,辛苦你们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改天再请二位过来。」 姑娘点头:「谢谢管家,那我们走了。」 说完,弹弦的老汉便搀扶着姑娘走出了大厅,原来,这个姑娘还是一个盲人,眼睛是看不到东西的。 第183页 施万剑:「张诚,你去把孔、曹、严、华四位副将给我找过来,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有些事情要交代。」 张诚:「知道了,老爷,我这就去做。」 衢州城,听风轩客栈。 宋世昆来回渡步:「大哥,我们把书信送到总兵府上已经一个时辰了,一封信总共多少字,数五个数看一个字,他也该看完了吧!我们把伪造的书信送到衢州总兵府,现在天都要到正午了,衢州总兵施万剑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啊?」 宋青玉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我担心那封书信伪造的不够真,事先检查过很多遍了。可是,无论是字迹还是印章,伪造的都惟妙惟肖,应该看不出的吧……」 史妍忽然开口:「也不是很保险,我刚才出去吃饭,跟店小二闲聊几句。假装无意地提起施万剑,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施万剑是秦桧的义子,恐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宋世昆嘲讽的语气:「难怪,秦相爷的义子,做到总兵的位置,这就合情合理了,哈哈。」 和宋世昆不同,花非花和宋青玉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们听到了施万剑是秦桧的义子这件事之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嘭!」宋青玉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咬了咬牙:「可恶!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在这种地方翻船了?!」 宋世昆没明白宋青玉的意思,问道:「大哥,怎么了?哪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宋青玉低下头:「百密一疏啊,我们之前不知道施万剑和秦桧有这层特殊的关系,就是因为这个疏忽……如果施万剑足够细心,他避而不见,恐怕就是发现了我们的疏忽。」 史妍也意识到了他们犯下了大错:「难道是……蒋忠伪造书信时……」 宋青玉无奈地点了一下头:「恐怕陆务观和蒋忠也不知道施万剑是秦桧义子的这件事。」 宋世昆还是不明白:「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花非花解释道:「蒋忠的字体没有问题,他刻的章也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他刻的章不对。」 印章和印章不同,不同的印章有不同用途。蒋忠不知道秦桧和施万剑是干父子的关系,所以蒋忠伪造了一个官讳印,也就是宰相的大印。上级对下级书信才应该用官讳印。父亲给儿子写信,怎么会用官讳印呢?现在送到施万剑手里的这封伪造的书信,应该是伪造一个秦桧私人的印章才对。但是,一切都晚了,蒋忠他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 宋世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样子:「这……也很难说吧,施万剑或许并没注意到呢?秦桧一时间没找到自己的私人印章,就顺手拿官讳印用了……他也许会这么想……的吧。」 说着说着,宋世昆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了。 衢州出现了叛乱,这对当地官员是一个噩耗,官员办事不利,老百姓活得不好,才会出现叛乱,皇帝的第一想法一定是这样。然后,施万剑没有上报,帮着权臣粉饰太平,私自镇压。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施万剑和秦桧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不谨慎?印章不对,这一丁点不对劲,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唉,恐怕他已经发现了信件是伪造的了。我们大意了,就算是印章没有弄错,我们伪造的书信也很可能会被发现,秦桧给自己的义子写信,多少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行文习惯……仿冒秦桧书信的计策,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宋世昆:「如果我们事先知道两个人是干父子的关系就好了。」 史妍:「没有办法,我也是到了衢州之后才知道的。」 这个时候,花非花一言不发,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犯下的一个重大的错误,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糟了,我和师傅写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第三章 安排 花非花不禁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之前,我下定决心不再回组织,并写了信和师傅告别。那时,我还不知道宋青玉来衢州,居然是查秦桧私自用兵镇压叛乱的事情。我以为这次来衢州,还是像之前那样,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秦桧的罪行。没想到,这一次他是有十足把握才来衢州的。相必是在鼎州时,陆务观指引了道路。唉,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对师傅提起我们要来衢州的事情。师傅那里没什么问题,只是,少主那里呢?他见我迟迟不归,一定会质问师傅,顺藤摸瓜一定会知晓我们来衢州的事情。秦桧是骨子里的主和派,考虑到金宋未来交兵的状况,少主很可能会不择手段保下主和派的核心人物秦桧。嗯?好像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这个时候,宋青玉注意到了花非花的变化,用关切的语气问道:「怎么了?花非花?」 花非花立刻回答道:「哦,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该怎么继续追查这件事。」 花非花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料的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出入。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出在她所在的组织上,而是出在宋青玉身上。 「唉!」宋世昆嘆了一口气,说道:「从鼎州出发时,我觉得咱们到了衢州,就能靠着把那封伪造的书信骗出施万剑,没想到这个老狐狸这么狡猾!我们巡视天下刑狱的计划,到此为止了吗?」 第184页 史妍摇了摇头:「不一定,还有机会。信是我送去总兵府的,到了衢州,一下船我就过去了。我本来是想直接交到施万剑的手中,但是没能见到他本尊。总兵府的管家是一个叫张诚的人,他当时给我说,他是总兵府二号当家的,把信给他就行。」 宋世昆撇了一下嘴:「你听他的呢,他吹牛呢!」 史妍摆了摆小手:「不不不,我打听过,这个张诚确实很受施万剑的信任。听人说,衢州守军的一些军官,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所以说,他并不是吹牛……」 宋世昆点头:「你的意思是……」 史妍认真地说道:「应该有这种可能的吧——张诚作为施万剑的心腹,他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东西?如果我们从他身上问出一些东西的。」 宋世昆说道:「你当时应该跟他凑凑近乎,然后找个机会,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一点线索。」 史妍嘟着嘴:「不行!那个张诚不是个好东西,直觉告诉我,他绝对是个大色鬼。我把信送到他手里时,他还趁机摸了我一下手呢。」 宋世昆阴沉着脸:「还有这种事?」 史妍和宋世昆两个人一唱一和,一问一答,讨论得很热闹。宋青玉也偶尔点一下头,表示把张诚作为突破口的想法是正确的。花非花听到了两个人交谈,心里不禁一颤:「这……难怪我总觉哪里不对劲,却一直想不起来,问题出在这里。回想一下宋世昆和史妍交谈的内容:宋世昆说自己从鼎州出发时,觉得调查衢州总兵的事情十拿九稳。史妍说自己到了衢州,立刻带着信去了总兵府。两个人说话的内容,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宋青玉来衢州调查衢州总兵的目的,他们没到衢州之前就知道!而我……是他们交谈时,话语之间才知道了他们来衢州的真正目的。换句话说,宋青玉只瞒着我一个人!!!」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在离开衢州时,宋青玉把到衢州的真正目的告诉了宋世昆和史妍。而且,看宋世昆和史妍的表现,他们似乎是认为宋青玉也理所当然地告诉了我,所以刚才对我毫不避讳。到底是为什么?宋青玉为什么只瞒着我一个人?我现在几乎就算是背叛了那个可怕的组织,而且,我的身份应该也没有暴露吧。是单纯地对我不信任吗?即便是已经和他睡在一起了,也还是得不到他这一丁点的信任……吗?哈哈,谁说美人计百试不爽来着?荆州时,那个富商,叫什么来着?对,褚一白,我只是在房间里让他摸摸小手,对他露一点肉,他就言听计从了。可是宋青玉……」 总兵府。 施万剑屏蔽左右,高坐在太师椅上,客厅上,坐着他很信任四个的副将。左右两个各两个。他们分别是,孔大方,曹二江,严三青,华四封。四个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身腱子肉,身高上刀砍斧剁一般齐。虽然相貌各异,脾气不尽相同,但他们的眼神却出奇的一致。嗯……应该是包括施万剑在内,他们五个人的眼神都出奇的一致。坚毅,冷静,深邃又带着一丝麻木。没有几十次的死里逃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换句话说,这是曾经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才会有的眼神。四个副将都没有穿盔甲,都是穿着很朴素的衣服,这是施万剑特意吩咐的。 施万剑低着头,面色凝重,双手扶额,一眼不发地坐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孔大方忍不住这种沉默,率先出口:「总兵大人,您着急把我四人传唤而来,所为何事啊?」 曹二江也问道:「是啊,平时我们来府上拜访您,穿得稍微不讲究点,你都不高兴,说我们是你的部下,穿戴不整齐是给您丢脸。今天还特意让张诚管家嘱咐我们,让我们穿着平头百姓的穿着过来了?」 施万剑深吸了一口气:「前段时间,衢州出现叛乱。皇恩浩荡,天佑大宋,万幸,叛贼的势力不大,朝廷派了禁军过来,很快就镇压了。这件事,你们还记得吧。」 严三青小心翼翼地说道:「记得,当然记得,镇压叛乱时,我们四个还是当事人呢。」 施万剑嘆了一口气:「唉!」 看到施万剑这幅神情,四个副将立刻面面相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他们知道,这次施万剑把他们叫来,是和镇压叛乱的事情有关。扯上叛乱,那就绝对不是小事。他们四个人回想了一下严三青的话,他们四个是镇压叛乱时的当事人!四个人的面色瞬间变得像施万剑一样的凝重。因为,他们也知道,他们四个很可能捲入了一个大事件里。 施万剑继续说道:「镇压叛乱的军队是禁军,他们对衢州不熟,所以得有我们衢州守军的人协助他们。你们四个是我最信任最放心的部下,所以,我当时派了你们四个去协助禁军镇压叛乱。」 华四封立刻接过话语,说道:「感谢总兵大人的信任,我等愿意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其他三人也立刻抱拳拱手,施以军礼:「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施万剑一摆手:「别说这种话了,我来问你们,我让你们协助禁军镇压叛乱,你们心中就没有一点疑惑吗?」 孔大方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大人开口了,我们确实有过疑惑。但是,我们是军人,大人的命令,我们不会问,只要执行便是。」 曹二江低着头:「如果非要说哪里疑惑的话,那就是镇压叛乱的军队,是禁军,不是我们衢州自己的守军!」 第185页 严三青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大人不说,我们也能猜到个大概……」 华四封咬了咬牙:「大人,请恕属下斗胆,既然镇压叛乱的军队是禁军,那下令镇压叛乱的人……到底是……」 此话一出,四个人立刻同时看向了施万剑。可以看出,他们的眼神里这个时候还抱着一丝希望,他们紧张地等待着施万剑的回答。 「官家!」这是四个人现在最想听到的名字,如果他们当时带领镇压叛乱的军队,是宋高宗赵构派来的,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镇压叛乱的军队,是我干爹派来的!」施万剑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四个人像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他们清楚,他们这次真得是被卷进了一个大事件里。 孔大方还是不死心,依旧抱着希望,几乎是用一种自我安慰的神情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是秦相爷奉了官家的旨意……」 不等孔大方说完,施万剑就冷声说道:「没有官家的旨意,连手谕都没有!」 四个人彻底陷入了绝望,连最后的一根爬出地狱的蜘蛛丝都没有了。 前面说过,宰相,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手里的权力很大。但是,宰相没有兵权,他没有资格指挥军队去执行任务。军队是一个王朝承认的合法的暴力,军队在谁手中,谁才是实质性的皇帝。宋高宗眼中,他不姓赵都无所谓,但他没有军队的掌控权,不行!宰相为了粉饰太平,出了叛乱报都不报,私自动用皇帝最看重的兵权去镇压叛乱…… 「禁军刚过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干爹没有启奏官家。」施万剑用最低沉的嗓音说道:「今天早晨,有人伪造了我干爹的书信,想把我骗去临安,然后在金殿上来个当堂对质。」 曹二江:「那这么说……」 施万剑:「对,我干爹私自镇压叛乱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严三青:「什么人?」 施万剑:「最近,有个叫宋青玉的大理寺少卿奉旨巡视天下刑狱,你们可能也听说过,弄得像包龙图再世一样。他老师是史浩,他效力于普安王赵瑷。他名义上是巡视刑狱,实际上是到民间收集我干爹的污点。恐怕,他是顺着什么蛛丝马迹查到了我们这里吧。」 华四封:「大人,我们怎么办?」 施万剑:「不要担心,你们和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不能不管你们。你们先躲两天,我已经给我干爹飞鸽传书,他会派秦埙少爷过来,四天,我们只要和宋青玉周旋过四天就可以了。」 第四章 怀疑 傍晚,天气渐渐转冷。 听风轩客栈,也就是宋青玉一行下榻的客栈。 宋世昆的房间里,宋世昆把窗户关好,但还是感觉房子里有些寒冷。 「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冷啊?」宋世昆对坐在桌子旁的宋青玉问道。 宋青玉点头:「嗯,稍微有点冷,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有点冷也是正常的。」 宋世昆把手伸到窗户的缝隙处,手掌顿时感觉到外面的丝丝冷风涌入。显然,这里的窗户偷工减料,缝隙留得太大。 「好傢伙!」宋世昆抱怨起来:「破房子漏风就说漏风,还他妈的听风轩!真不要脸!」 宋青玉很无奈地说道:「将就一下吧。」 宋世昆坏笑一下,说道:「大哥,你不会是带的钱快花完了吧。」 宋青玉喝了一口茶:「为什么这么问?」 宋世昆想了一下,说道:「你看,咱们巡视天下刑狱开始,你一直住当地最好的客栈。在荆州和衢州,我跟着你『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到了衢州这里,选了这么一个破客栈啊?这房子居然还漏风,中午咱们吃饭,那个厨子的水平,也是一般,咱们怎么不换个好一点的地方?」 宋青玉很认真地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听风轩,已经是衢州最好的客栈了!」 宋世昆很是诧异:「还有这种事?」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最好的客栈也就是这样,衢州这个地方到底怎么样,你心里也就知道个大概了。原本,衢州本应该是一个富饶之地,可惜啊……」 宋世昆不是很理解:「既然是富饶之地,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穷呢?」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世昆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就不理解呢?我来跟你解释一下……」 宋青玉这一路也路过了不少州县了,溪洞、荆州、鼎州。也遇到了不少当地官员,溪洞知县钱碧,荆州知州王文元,鼎州知州尤二明。对比过这些州县的官员的水平和当地的繁荣程度,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溪洞知县:极度平庸,唯一的一点小聪明都用在损人利己上了,不负责任,救命赈灾粮到了居然都偷懒不发。溪洞县繁荣程度:极度贫穷。 荆州知州:兇狠,为了自保连杀数人。聪明或者狡猾,为人亦正亦邪,民心好到能被夺情的地步。荆州繁荣程度:即便是经歷过饥荒,也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復元气。 鼎州知州:平庸得打紧,有心为鼎州抛头颅洒热血,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鼎州繁荣程度:不敢说繁荣,但至少不穷。 宋青玉阴沉着脸:「这样的话,你就明白了。我查过,守军的总兵和衢州知州,都是秦相爷的亲信。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能把衢州这种物产丰富的天府之地,治理得如此贫穷……」 第186页 宋世昆很气愤:「办他们!」 宋青玉摇了摇头:「先办秦桧,办掉秦桧,他们也跑不了。」 宋世昆知道宋青玉的意思,但是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意思啊?」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就是苍蝇老虎一起打。」 宋世昆站起来:「秦桧这一次算是走了一步错棋,是他老煳涂了吧,叛乱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上报私自镇压,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宋青玉摆了摆手,说道:「他可不是自掘坟墓,站在他的立场上,自私镇压,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上报,才是自掘坟墓。」 宋世昆摇了摇头:「我不是很理解,怎么瞒下叛乱消息,私自镇压倒是秦桧最好的选择呢?」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宋青玉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衢州不久前是发生过叛乱的,什么情况下容易发生叛乱?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吃得饱穿得暖,谁闲着没事想造反。歷史上,十次农民起义,九次是日子过不下去了。秦桧私自镇压叛乱,也是这个原因。 某个手握兵权的臣子狼子野心,想要自立为王而叛乱,这种情况的叛乱秦桧一定会上报宋高宗。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衢州这里的叛乱根本原因是百姓活不下去了。他这辅佐皇帝治理天下的宰相,一直在皇帝面前粉饰太平,把南宋夸得歌舞昇平,高宗皇帝就是千古第一明君。如果让高宗知道,衢州这里的老百姓穷得活不下去,都开始造反了。他这个宰相是干什么吃的,以前说得那些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所以,秦桧瞒下皇帝,私自动用禁军镇压了叛乱。 宋青玉:「这算是秦桧的强大运势,因为是普通的百姓叛乱,不具备像样的战斗力,且人数也不是很多。秦桧才有机会私自镇压,继续他粉饰太平的骗局。假设这一次叛乱闹得像陈胜吴广那么大,秦桧想瞒都瞒不住。但是,他的运势到此为止了,就像你和史妍之前说的那样,我们想办法撬开施万剑的管家的嘴巴……」 宋世昆点头:「嗯,我后来仔细想了一下,这件事其实不是很难办。我们手里还有一个杀手锏没用呢。」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什么杀手锏,我怎么不知带啊?」 宋世昆坏笑了一下:「我的花非花嫂嫂啊!」 宋青玉:「滚!」 宋世昆:「大哥,你看……花非花的在和人打交道这方面,很擅长。你忘了在荆州的时候,她几句话就撬开了那个大老闆……叫什么来着,对,褚一白。这件事,还是得让她去办。我相信,只要她出马,这种小事是手到擒来的。」 宋青玉沉默了片刻:「我不想让她去做这件事,甚至,我们到衢州查施万剑这件事,我都没有事先告诉她。」 宋世昆很吃惊:「嗯?为什么啊?你告诉了我和史妍,为什么没告诉花非花啊?她和我们一路走来,你还信不过她吗?」 宋青玉轻笑:「当然信得过!只是,你刚才也说了,她是你的嫂嫂,不是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等我们完成了巡视天下刑狱的事情,我就把她娶过门。」 「不理解!」宋世昆咋了一下舌,说道:「哦,倒不是说你要娶她的事情。花非花长得很漂亮,一路的相处,人也不错,我很贊成这桩婚事。只是,你既然都想娶她了,为什么要对她瞒着我们衢州之行的目的啊?」 宋青玉轻笑一下:「世昆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事情不该归她管。我把她关在家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让她做。」 宋世昆坏笑:「这也太霸道了吧。」 宋青玉:「我就是这么霸道。」 宋世昆:「嗯,学到了,那我也娶史妍,我也霸道地把她关在家里,什么都不让她做。」 宋青玉倒吸了一口冷气:「行了行了,就此打住吧,这样的谈话我有点起鸡皮疙瘩。」 宋世昆大笑:「我还是很少看到大哥说这么肉麻的话呢,我敢打赌,这话你一定不敢当面和花非花说!」 宋青玉霸气的说道:「我不敢当面和花非花说?!」 宋世昆淡定地说道:「不然呢?」 「你说对了!」尽管认怂了,宋青玉依旧霸气地如是说道。 「哈哈哈……」 爱情使人盲目,宋青玉高冷的形象,在这一刻崩塌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聊得很热闹,但是,他们不知道隔墙有耳。 在门外,史妍和花非花并排站在门口,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们是来喊宋青玉和宋世昆去吃饭的,结果正好听到了两个大男人的「土味情话」。史妍倒是很算淡定,毕竟宋世昆的嘴巴平时就很甜。而花非花,就没有那么从容了。她现在的脸色微红,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娇羞的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怎么形容呢?现在的花非花没有了以前的妩媚,多了一份可爱,就是那种——这该死的甜美。 爱情使人盲目,花非花御姐的形象,在这一刻崩塌了…… 史妍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怀好意」地看着花非花,在花非花耳边轻轻说道:「花非花姐姐,宋大哥要把你绑在家里唉。」 花非花轻推史妍:「小妮子,去去去,一边去。」 「其实,从某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开心的成语,是虚惊一场。我之前以为宋青玉依旧不信任自己,所以才没有事先告诉自己来衢州真正的目的。但是,听到宋青玉和宋世昆刚才的对话,我知道,在宋青玉心里,只是单纯的认为,他的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不该掺和他的公务。重点不在于他不让我掺和他的工作,重点在于,他认为……我是他的女人。」 第187页 想到这里,花非花的嘴角不受控制一般,挂起了一丝微笑。再次露出了,这该死的甜美。 史妍轻情拍了拍花非花,小声的问道:「花非花姐姐,你想什么呢?想喝了蜜一样的表情。」 花非花再次推开史妍:「你这个小妮子,奴家……奴家……」 史妍:「好了好了,花非花姐姐,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本来是来叫他们去吃饭的,你却偷偷听他们的话。」 花非花:「哪有啊?是你说偷偷听他们说什么的?」 史妍:「你也没反对啊?」 花非花:「你……」 史妍坏笑一下,不再说话,轻轻敲门,然后看着花非花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屋内,宋青玉高声喊道:「谁啊?」 「哦,是奴家。」花非花停顿了一下,然后款动金莲,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青玉,饭菜已经备好了……」 第五章 计划 观雨轩,是衢州头号风月场所。这一天,迎来了一位新的姑娘,这位姑娘,自然就是花非花。她给了老鸨子一些银子,既不买酒,也不住宿,只要求能客串一晚观雨轩里的舞姬。 老鸨子干了一辈子皮肉生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花非花这样的请求。以前老鸨子都是花钱买姑娘,连打带骂才能让姑娘们接客。今天她看到回头钱了!花非花居然主动拿钱,要求在观雨轩做一晚买卖。老鸨子感动的啊,握着花非花的手说,姑娘啊,要是都是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姑娘,老奴家这买卖不就好干了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鸨子拿了钱,花非花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粉墨登场了。她做这样的「赔本买卖」,自然有她的目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红烛高挑,华灯初上,观雨轩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地来报导了。花非花一眼望过去,左边是腰缠万贯钱的富商,右边房占百顷田的财主,正对着的是一唿千家应的乡绅,还有几个看不出是什么身份,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估摸着是「微服私访」的官员们。衢州这点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观雨轩集合了! 观雨轩的正中央,是一个高台,上面有十几个身着艷服的姑娘正在曼舞。这是观雨轩的特色,目的是为了招揽顾客。花非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上了高台…… 于此同时,在听风轩。 宋青玉的房间里,宋青玉、宋世昆和史妍三个人商量着怎么从总兵府的管家张诚口里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如宋青玉之前所言,他没有叫花非花参与自己的查案的任务之中。 宋青玉的面色凝重:「没想到,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居然要把查案赌在一个不确定的线索上。」 宋世昆不解:「不确定的线索?此话怎讲?」 史妍白了宋世昆一眼:「笨蛋吧你,宋大哥的意思是,张诚确实是施万剑的心腹,但是,我们不确定——他一定了解一些我们想要的内幕。」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是啊,所以我才说我们把查案赌在了一个不确定的线索上。」 史妍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祈求他真得知道一些内幕,并且,我们能撬开他的嘴巴了。」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不过,我下午时让我们从大理寺的官差去坊间查了一下,倒是知道了一些还算有用的线索。」 宋青玉饶有兴致的样子,问道:「哦,都查到了些什么?」 宋世昆直接说道:「张诚,男,四十岁,祖居衡州,现居衢州。二十五岁时中过秀才,之后多次参加科举,都没能通过解试。他是很有手段的一个人,擅长和人交际,朋友很多。从兵到匪,从官到商,在衢州这里稍有点名望的人,他都有结交。每天晚上,都会雷打不动地去观雨轩吃酒。家里有四口人,分别叫做……养着三只鹦鹉,鹦鹉的名字分别是……有房产五处,分别位于……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最讨厌的食物是鸡蛋……最喜欢的诗人是温庭筠。最后,在他的左肩膀上有四个痦子。」 史妍无语地望着宋世昆:「没错,宋大哥确实是让你调查一下张诚,你这是都是从哪里找来的,怎么连人家……」 宋世昆每个正行地说道:「我们有一批从大理寺带出来的官差,都是调查信息的好手。只要你想,他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我们都能弄清楚。」 史妍再次给了宋世昆一个白眼,嘟着嘴:「那你说啊。」 从刚才开始,史妍就和宋世昆呛着茬说话,因为抬槓,也是秀恩爱的一种形式。但是,没有想到,宋世昆居然还真得回答了…… 「别没个正形。」宋青玉数落起宋世昆。 史妍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问宋世昆:「我刚才听你说,张诚每天都要去观雨轩吃酒。观雨轩?之前,我们入住这个听风轩的时候,你们不是说听风轩是最好的客栈吗?这个张诚是衢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正常来说,他吃酒的话,不是应该到最好的客栈吗?」 「额……」宋青玉略显尴尬,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听风轩,虽然按着我们的标准来看,不怎么样,但他确实已经是衢州最好的客栈了。至于张诚为什么不来这个最好的客栈嘛……因为……听风轩的酒是普通的蒸酒,而观雨轩的酒是男人最喜欢的花酒。」 史妍直接问道:「花酒,花酒是什么啊?」 第188页 宋青玉把史妍当成一个小孩子,连忙解释:「花酒,就是拿花瓣泡的酒,一般卖得很贵。」 史妍很失望地说道:「嗨!我还以为是找几个妓女陪着喝酒,所以才叫花酒呢。」 宋青玉:「额……」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宋青玉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问宋世昆:「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查张诚啊?」 「嗯……」宋世昆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跟着你查案这么长时间,这点自觉总该有的。」 「不!」宋青玉摇了摇头:「查到的线索不对!如果说你是为了查案,你查的应该是张诚和施万剑的关系以及他的人脉。可是,你查得线索,大部分是他的行踪和他的爱好。总感觉,这不是一个查案人员该调查的事情。更像是……怎么说呢?更像是一个探子为了接近张诚,才会调查的线信息。」 宋世昆尴尬地笑了一下:「大哥,你想多了。」 宋青玉的心思确实是缜密,从宋世昆给出的线索里,发现了一些端倪。他再看看宋世昆不自然的表情,明白自己猜对了,宋世昆果然有些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宋青玉追问道。 宋世昆咬紧牙关:「真没什么,大哥,你真是想多了。」 宋青玉的房间对门,就是花非花的房间。宋青玉的目光略过花非花的房间,发现她的房间里没有光亮。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花非花怎么还没点灯?难道说…… 宋青玉阴沉下脸:「世昆!花非花呢?」 宋世昆继续死撑:「不知道啊,怎么,她不在客栈吗?这个我还真没注意……可能……可能是出去买什么东西了吧。」 宋青玉脸色更难看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花非花去哪里了?」 宋世昆第一次看到宋青玉这副样子,知道自己不能再瞒下去了:「好吧,她去观雨轩了……」 宋青玉站起来,一拍桌子:「我就知道!」 史妍也站起来,问宋世昆:「到底怎么回事?」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好吧,晚饭过后……」 捕快调查线索和探子调查线索,有什么区别?答案是,目的不一样。捕快是为了查案还原真相,有关案子的线索,他们一定是一条不放。但是,目标的爱好,大部分情况下和案子没有关系,捕快们就不是很在意了。没听说过一个案子里,捕快上去问嫌疑人平时喜欢看什么书的。而探子和捕快截然相反,他们的目的是,怎么在几句话之内博取多方好感,从而接近对方,进行下一步计划。所以探子们对目标的爱好一定会特别注意。 宋世昆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花非花到底去哪里了。花非花晚饭过后,让宋世昆帮忙查了一下张诚的行踪爱好之类的信息,然后,花非花有了这些信息,就能去观雨轩和张诚来一次计划好的「邂逅」。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她的老本行就是一个探子。 所以,宋青玉才会说,宋世昆查到的线索,比起一个捕快查案,更像是一个探子为了接近目标而收集信息。 宋世昆继续说道:「大哥,就像是我之前说过的,这件事一定要让花非花去办。她对和人打交道这种事情有一种天赋,如果是她出马,从张诚的嘴里套出点线索,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个提议我和大哥说过,你不太想让她卷进来。所以,她让我瞒着你。」 宋青玉一甩袍袖,怒道:「简直胡闹!」 宋青玉为自己和花非花争辩了一下:「宋大哥,当年穆桂英怎么挂帅的,花木兰怎么替父从军的。花非花现在是替你去查案,你要相信她的能力……」 史妍摇了摇了头,眉头一皱:「如果目标是别人的话,我或许不会反对。但是……这个张诚我那天去总兵府送信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绝对是一个色中恶鬼,花非花姐姐单独去和他见面……我担心……」 宋青玉呻吟了一下:「世昆,和我去一趟观雨轩,把花非花接回来!」 …… 观雨轩的舞台之上,花非花已经登台曼舞。在场的人都没有看过花非花跳得这种舞蹈,所以,大家都很新奇,对花非花的印象自然也就加深了不少。那么花非花跳得到底是什么舞呢?答案是——已经灭亡的辽国的宫廷舞。 北方的契丹民谣,悲切了笙管笛箫,玉足划出没有规则的舞步,踏动了纷纷芳尘。合袖时,她的脸上增填了三分幽怨,在听到曲子调入急促后,又不禁含颦苦笑。停腰时,腰肢柔软到倚风后仰,回首后,又让人幻视般见到艷丽春色。朱弦凝紧,余音绕樑,看到她,就像是魏文帝看到莫琼树一般。 之后怎么样了? 一切都像花非花所写下的剧本那样发展,在花非花假装离去时,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总兵府管家张诚。 花非花轻轻抬首:「不好意思,奴家正思索心事,冲撞官人了。」 看到了花非花慑人魂魄的双眸之后,张诚像着了魔一样:「没……没关系,你是刚才舞台之上的那位舞姬吗?」 花非花魅惑地一笑:「是的。」 第六章 计划2 观雨轩。 花非花和张诚已经坐落在观雨轩的一间客房里。花非花轻轻解开自己一个衣扣,娇媚地自言自语:「哎呀,好热啊……」 「秋老虎,秋老虎,说得就是这几天。」张诚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往花非花娇弱无骨的身躯上乱瞄。 第189页 「呵呵。」花非花魅惑地一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奴家方才走路,心中有些许心事,以至于分心撞到了尊管。本应是奴家向您赔礼才是,却不想,您宽宏大量,非但没有责怪奴家,还请奴家来您房中吃酒。」 张诚说道:「姑娘你也是无心之过,我张诚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怎么会见怪呢?」 一切都如理所当然一般,当张诚回过神来时,花非花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和他把酒言欢。他甚至想不起来,他到底是怎么遇到花非花,又怎么和花非花一起回到了房间里。就像是……花非花是一个狐妖,对他施展了什么法术一样。但是……到此为止了! 花非花恭维道:「刚才见您器宇不凡,奴家就觉得您不是等闲之人,方才一聊,才知道您居然是总兵府的管家。想必……」 张诚一挥手,打断花非花的话:「对了,这位姑娘,你有什么喜欢听的词吗?我让巧云唱给你听。」 花非花扫了一眼张诚身后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女孩模样清秀,皮肤光滑白皙,十七八岁的样子。男人满头髮白饱经沧桑,皮肤黝黑枯糙,说他五十多岁也不夸张。这两个人是唱曲助兴的卖艺人,但不是这观雨轩中的人,而是张诚自己带来的。两个人虽然是卖唱的,但表情坚毅,不卑不亢,想来不是久贫之人。 花非花随口问道:「这两位是……」 张诚轻笑一下:「这位姑娘叫做金巧玉,这位老汉叫金瑞生,两个人是父女关系。这对父女有些可怜,女儿双目失明,老汉不能说话。女儿负责唱曲,老汉负责拉弦,两个人一场买卖。不要看他们这样,在我们衢州这里,属这两个人唱曲唱得最好了。」 「情况不妙啊……难道是跟在宋青玉身边久了,我作为探子的能力生疏了?刚才,我准备把话题引到他总兵府管家上面,然后藉机往下套出我想要的线索。但是,他直接挥手打断我,并说让这两位卖艺人给我唱一首曲子听听。这是怎么回事?是他单纯地不想谈及平时的生活,还是对我抱有戒心,有意地避开总兵府的一切话题?之后,他又有意或者无意地说了一句……我们衢州这里!也就是说,在他的想法之中,已经确定了我不是衢州本地人这一事实……」 张诚看花非花一时失神,问道:「花非花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花非花如梦方醒,连忙解释:「哦,不满您说,奴家也是一个卖艺人,从小学得幻术戏法,走南闯北四处演出。奴家深知这卖艺人的辛苦,所以看到两位,就想起了以前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涯。」 张诚点头:「想不到,姑娘还有这番经歷。那……姑娘你想听个什么曲子呢?」 花非花毫不犹豫地说道:「来一首温庭筠的南乡子吧,温庭筠是奴家最喜欢的诗人了。」 「好险啊,我真得已经不再适合当一个探子了。」花非花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如果换成是以前,我怎么会在和目标交谈之中犯这种失神的失误呢?好在,总算是把这个失误煳弄过去了。」 只要是谎话,如果细心的话,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去识破。但是,如果是真话呢?花非花以前是庆生平的班主,她确实体验过卖艺人的辛苦。所以,虽说是她掩盖自己失误的说辞,但也确实包含自己的真情实感。 「没事,重新来过,慢慢地迂迴。寻找机会,今天一定要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花非花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 「哦,对了。您平时在总兵府里,都做些什么啊?总兵大人想必很器重您吧。」花非花说出这句话,之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她刚刚还告诉自己,要慢慢地迂迴呢,但是一开口,就不受控制地问总兵是不是很器重张诚了。这么直白的问人家,还不如直接问张诚知不知道衢州叛乱的事呢。如果是以前的花非花,一定有更好的问话,一步一步把张诚拖进陷阱。但是,现在的花非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花非花,已经越来越不适合作为一个从事谍报工作的探子了。 果不其然,张诚轻笑一下,说道:「花非花姑娘,我们今晚只谈风月,不谈……政事!哈哈哈……」 花非花倒吸一口凉气:「政事?!什么意思……」 张诚挥了挥手,金氏父女立刻识趣的离去,然后,张诚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对花非花说道:「就是,我是总兵府的管家,我在替衢州总兵施万剑做事。我不知道你在为谁做事……我只能告诉你,总兵大人一直兢兢业业,没有任何污点。」 「果然,我没了作为一个探子的稳重,太着急进入主题,以至于触发了他的警惕心。」 张诚看了一眼花非花,用一种很欠揍的语气说道:「哈哈,」 花非花失去了从容,冷声道:「那又怎么样?!」 张诚一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说道:「这次来衢州查案的官员是谁?我大胆猜测一下,应该就是最近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那个大理寺少卿——宋青玉吧。」 花非花沉默不语,不做回答。 张诚继续用很欠揍的语气,重复起刚才的话语:「哈哈,看到姑娘的表情,想来,我又猜对了。」 花非花轻咬银牙,厉声道:「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张诚用讽刺的语气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位少卿的名声有多大,我在衢州这里都灌满了。老百姓把他传说成了一个包龙图再世一般的清官,不畏权贵,洗雪冤屈……啧啧啧。可是今日一见,居然拉出一个婊子诱供,呵呵,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第190页 「啪!」花非花一拍桌子,勐地站了起来。很明显,张诚的话伤害到了花非花。张诚言语之间使用了侮辱花非花的词彙,但是,这并不是让花非花生气的真正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张诚嘲讽了宋青玉。对于花非花而言,这是她目前最无法容忍的事情。 花非花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去他妈的套口供吧,我要打死他。这样的货色,我一个能打七个,打得时候,再把问题问个遍。可是,当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然感觉的自己的头很晕,她的视线里面,张诚的身影变得模煳,并且左右晃动。 张诚坏笑:「蒙汗药,最老套,但是也是最好用的。」 花非花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你要干什么?」 张诚随口说道:「这观雨轩是风月场所,简单地说,就是窑子,妓院。在这种地方,总该有人做一些该在妓院里该做的事情吧。」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花非花的意识越来越模煳。 张诚嘲讽的一笑:「我帮你说完吧,我这是目无法纪,强姦民女。嗯……确实是。但是,再说一遍,这里是妓院。你为了制造从我口中套线索的机会,又给了老鸨子钱,在这里伪装卖肉的歌姬。你想想,这是一个怎么样的道理呢?」 很简单,在张诚的视角里,他认为是宋青玉让花非花伪装歌姬来套话的。那么,一个负有盛名的官员使用了这种卑鄙的伎俩,他一定不会把这件事闹大。他现在睡了花非花,然后,宋青玉问起来,他就咬紧牙关:我就是到妓院喝花酒,谁知道妓院的窑姐儿是您的人啊?老大人,您给我解释解释,妓院的窑姐怎么会是你的人啊? 这就是张诚敢这么放肆的资本,虽然说这个人的人品不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局势看得非常清楚。 花非花非常明白,自己正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里,可是,蒙汗药的药效让她无法反抗。她的视线越发的模煳…… 「咚!」房门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什么人!」张诚的声音。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声。 …… 次日天明。 花非花从听风轩的房间里醒过来,而宋青玉就坐在的她旁边。 「你醒了。」宋青玉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青玉……」花非花想坐起来,但是,自己的头却还是很疼:「我……」 宋青玉把花非花按回去,说道:「下不为例,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去做了。如果不是我和世昆及时赶到,你就被张诚那个杂种……」 史妍也说道:「是啊,花非花姐姐,以后真的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我们当时都很担心,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观雨轩,再晚一步,都来不及救下你。」 宋世昆开玩笑的语气:「我也很担心哦。」 看到大家的关心,花非花有一种很开心的感觉。尤其宋青玉生气的摸样,她第一次看到宋青玉说脏话。 「嗯,以后不会去做了。但是……」花非花望着宋青玉:「我隐约记得我昏过去时,好像是有人打了张诚……」 宋世昆说道:「哦,那是穿着夜行服的我做的。顺便所一句,关于鼎州叛乱的线索,我们已经从张诚嘴里撬出来了。」 花非花很疑惑:「怎么做到的?那个人不像是会轻易交代的人啊!」 宋青玉阴沉着脸:「不要问了,反正就是撬出来了!」 花非花忽然露出震惊的模样:「青玉,你们制服他之后,你们难道……严刑逼供了吗?」 「这个线索事关重大,我们必须拿到,而且,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宋青玉站起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是简单地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然后,他就出去了。 「顺便说一句,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一次的『知法犯法』,做得很是……干净利落。」宋世昆看了看花非花,坏笑着说道。 第七章 杀意 总兵府,大厅。 大厅里只有总兵施万剑和管家张诚,施万剑面色焦急,来回的渡步。忽然,他停下脚步,来到了张诚身边。张诚的脸上有些许淤青,但不是很重,虽然他被人殴打过,但是都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施万剑冷笑一下,努力让自己做出一种关切地语气,对张诚问道:「怎么样了,张诚,你的伤很严重吗?」 张诚做出一副万分感激的摸样:「多谢老爷关心,我的伤都是些小伤,没什么大碍,就算是不上药都没关系。」 「啪!」施万剑狠狠地给了张诚一个耳光,脸色也变得狰狞扭曲,他厉声说道:「就他妈这么一点小伤,你就把我送出去避风头的四个副将的位置供出去了?!」 张诚的嘴角流出血液,牙齿清脆的断裂掉三颗。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敢说一句话。 施万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下,问道:「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兵问话,张诚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施万剑是军伍出身,做到总兵这个位置上,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换回来的。可能是刚才一耳光把张诚打蒙了。 「啪!!」施万剑抓起张诚的头髮,拽着张诚的头狠狠地撞在了桌子上,桌子应声碎裂开来。 「嘭!」张诚的身体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191页 「咔!」施万剑一脚踩在张诚的胳膊上,传出了骨头被踩碎的声音。 施万剑毕竟是总兵的位置,他手上没有这种程度的暴力,是说不过去的。 「如……如果……不出意外,是……宋青玉做的。」 张诚惊恐万分瘫软趴在地上,仿佛正在问自己话的人是一个吃人的邪魔。 「呸!」施万剑往张诚身上吐了一口吐沫:「妈的!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上你!」 施万剑想了一下:「爬起来,跟我去指认宋青玉知法犯法私设公堂,他确实是奉旨出巡的大理寺少卿,但他一没有立案二没有升堂,对你用刑逼供,我们可以指认他!用这个藉口,我们或许可以把他拖延在衢州城里一段时间,一直拖延到秦埙少爷过来。」 张诚挣扎爬起来:「大人,恐怕来不及了。」 「嗯?!」 施万剑背着手,轻轻回头,仅仅是看了一眼张诚,张诚就立刻本能一样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显然,在他的心里已经留下了阴影。 「唿——」施万剑长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咬着牙问道:「说!」 张诚:「宋青玉知道了您在他到达衢州之后,立刻把四位副将送走,让他们暂避风头。他会立刻想到,这四位副将,是因为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您才把四位副将送走的。现在,他知道了四位副将的位置,一定会第一时间就赶过去。而且……」 施万剑冷声说道:「你还知道啊!不就是你告诉他的吗?」 张诚吓得倒退了几大步:「小的万死!」 施万剑强忍怒火:「而且……什么?你刚才想而且说什么?!」 张诚颤抖着说道:「而且,就算我们用宋青玉私设公堂为藉口,也很难拖延到宋青玉的脚步。因为……我们找不到他的漏洞!」 施万剑不是很理解:「什么意思?!」 张诚:「昨晚,我在观雨轩吃酒,他们突然破门而入,并且抓住了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子时左右。他们抓住我的时候,是蒙着面的,我们没证据证明对我逼供的人就是他们。」 施万剑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张诚咽了一口吐沫,说道:「回大人,他们现在住在听风轩。」 施万剑指着张诚怒声说道:「我们需要证明一定是他们干的吗?我们只要证明他们有嫌疑,把他们拖在鼎州城中就可以!听风轩到观雨轩大概是……一炷香的时间。你既然能确定自己被袭击的时间,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我们去听风轩核实一下他们昨晚他们有没有离开过听风轩,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张诚突然有了胆量,居然打断了施万剑的话语:「大人!没有用的!」 施万剑看了看张诚,问道:「怎么没有用?」 张诚深吸了一口气:「大人,我在观雨轩的房间里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施万剑:「废话,你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他们不走还陪着你过夜啊?!」 张诚摇了摇头:「房间只有我一个人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我所在的那个房间,房门是反锁的,也就是说,完全密封的房间!」 施万剑的身形明显一顿:「那……他们是怎么离开房间的?」 张诚:「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密封的房间里只有我这一个被害者,只能断定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进入过那个房间,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也就『不可能』发生过。」 施万剑:「这就是所谓的『密室杀人』,只不过,他们没杀人,目的仅仅是从你口中套出一些线索……」 张诚:「不仅如此,之前也说了,我被逼供时正好是子时。我查过了,在子时的时候,他们在听风轩有不下二十个住店的客户,可以为他们做不在场证明!」 施万剑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啊?这么说,不是他们对你严刑逼供的?」 张诚摇头:「不,就是他们做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们在同一时间身处两地,他们……做出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施万剑咬着牙:「也就是说,我们明知道是他们干的,却没有一点办法!」 张诚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说道:「我感觉到了恐惧,我在……宋青玉身上感到了恐惧!大人,和您带给我的恐惧不一样,您的恐惧是直面而来,而他身上的恐惧,是细思极恐……如果他不是一个负责查案的官员,而是一个兇犯,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抓住他犯罪的证据!」 施万剑望向了涅槃山的方向:「宋青玉,这个人不简单,他的目的,就是那些所谓的清官的目的。但是他办事的方法,却完全不是那些清官的该有的做法。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 于此同时,衢州城外,一辆马车正向着涅槃山的方向疾驰。 车上,就是宋青玉一行人。宋青玉在外面自己骑着马,吹着冷风,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车里,是花非花三人,他们正在闲聊。 花非花问史妍:「史妍妹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史妍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宋大哥什么都没说,你醒来之后,就立刻让我们出发了。」 「咳咳!」宋世昆坐在车窗边,一边装模作样地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闪过的杨树,一边咳嗽,示意花非花和史妍问他,他知道。 第192页 史妍嘟着嘴,撇了宋世昆一眼,对花非花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花非花知道,这是史妍和宋世昆日常地斗嘴,轻笑一下,配合史妍逗宋世昆:「嗯,既然如此,咱们就不问了。」 「咳咳!」宋世昆又咳嗽了几下。 花非花看了看宋世昆的背景,扭过头劝史妍,小声地对史妍说道:「史妍妹妹,你快问问他吧,你看他好可怜的,他好像很想说的样子。」 史妍坏笑着,嘟着嘴:「怎么会呢?」 花非花弹了一下史妍小脑袋瓜:「你这个丫头啊,切开了都是黑的。真的,你快问问他吧,别逗他了。」 史妍看了看宋世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道:「不问,不问,我才不问呢。」 宋世昆转过头:「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吧!」 史妍被宋世昆惊住了:「你好好听人话啊喂!我们没有问啊!你怎么就自己主动说起来了啊?」 宋世昆凑过来:「事情是这样的,总兵施万剑有四个非常信赖的军官,这四个手下很年轻,但是在衢州叛乱之后,全部自动离职。具施万剑的管家张诚交代,这四个人的离职,就是在我们到衢州之后,总兵安排的。明摆着是拿了钱,被人封口了。具体的时间,估计是施万剑发现我们送去的信是假的之后,他就立刻把这四个人送走的。」 花非花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史妍也点头:「那就是说——很有可能当初秦桧私自镇压叛乱,这四个人知道一些什么内容。否则的话,施万剑没必要送这四个人走。」 宋世昆继续说道:「是的,这四个人被送到了隐蔽的地方藏身,安排这件事的,就是张诚。昨天晚上,他已经把四个人的藏身之所交代了。在衢州城外,有一个山脉,叫涅槃山。在这个涅槃山上,分布着四个村落,分别是青龙村,白虎村,朱雀村,玄武村。因为这四个村子依山而建,所以,四个村子在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四个村子之间相隔的距离很远,骑马也需要一个时辰。」 史妍点头,说道:「不得不说,这个张诚人虽然不怎么样,考虑事情还是很细心的。他把四个副官安排在隔得这么远的四个村落里,一旦一个副官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用狼烟示警,其他的三个人副官可以及时作出相应的对策。」 …… 总兵府。 施万剑明白,想用宋青玉私设公堂当藉口拖延他查案的脚步已经不可能了。他焦急万分,如果这样下去……宋青玉找到知道内幕的副官,查明秦桧自私镇压衢州叛乱的案件,只是时间问题。 「还有办法!」 「大人,什么办法?」 施万剑看了一眼张诚,说出了理所当然的话语:「死人是不会招供的!」 第八章 青龙村 前往青龙村的道路上,宋青玉一行还在赶路。 马车上,花非花看宋世昆说起了这件事,立刻问道:「既然你提起了张诚的事情,奴家想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让张诚招供的。」 不出意外,宋世昆的反应和宋青玉一模一样:「你不要问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史妍愣了一下,小声说道:「宋大哥……你们……不会真的对张诚严刑逼供了吧。」 宋世昆很难得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抱歉,这个案子事关重大,没别的办法?大哥他……也被逼到绝境上了,从我跟在他身边以来,他审案近百起,询问口供,从来没用过刑罚。但是,这一次……我们,真得没有别的办法了。」 史妍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扳倒秦桧是重中之重,虽然被用刑的人是标准的大坏蛋,但是,她心里总觉得还是不舒服。 「那你呢?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史妍也难得严肃的问宋世昆,她很在意宋世昆对这件事的态度。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想瞒着你,你知道我在大理寺的职务是什么吗?」 史妍说道:「你的师兄是施全,就是曾经刺杀秦桧的勇士,秦桧因此迁怒于你。然后,利用他的势力,革去了你在军中的职务,把你派到了大理寺当总捕头。」 「总捕头啊……」宋世昆苦笑了一下:「大理寺原本就没有这么一个职务,这只不过是一个空职而已。如果秦桧被扳倒了的话,他诬陷我的案子也会洗清,我也就能官復原职了。你不要看我这样,我被秦桧诬陷之前,我曾经的职务也不是很低的。所以,只要能扳倒秦桧,我不管大哥用什么方法。」 史妍沉默不语,她听到了宋世昆的想法之后,心里略感到一丝……失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宋世昆做得也不算错,但是…… 花非花见场面有些尴尬,于是问宋世昆:「哦哦,这样啊。世昆,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职务呢?都没听你说过!」 宋世昆也不隐瞒:「我原本……算是皇城司的二号头目。」 「皇城司?」史妍自言自语:「没听说过啊。」 「皇城司?!」和史妍不同,花非花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皇城司,是南宋的神秘组织。怎么形容呢?「军情六处」之于「英国」,「锦衣卫」之于「明朝」,「皇城司」之于「南宋」。皇城司,就是南宋时期,国家最高级别的谍报组织,官员的位置可能不是多大,但执行的都是关于国家机密任务。金国也仿照南宋的皇城司,建立了自己的谍报组织,叫做南斗院。而南斗院,就是花非花以前所效力的组织。 第193页 讽刺的事情是——第一,皇城司,就是南斗院各个意义上的死对头。现在,皇城司出身的宋世昆和南斗院出身的花非花,已经成为伙伴,走了一路了。第二,皇城司是标准的谍报组织,按理来说,宋世昆也应该是一个探子,同样是探子,宋世昆比起花非花,少了几分狡诈,却多了一种去信任别人的天赋。 花非花继续问道:「那,世昆,你在皇城司,都做些什么啊?」 宋世昆看了看史妍,又看了看花非花,犹豫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嗯,就是文职,什么都不做!」 史妍一摊手:「什么啊,你就骗我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皇城司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文职啊,你可是个习武之人唉!」 宋世昆爽朗地一笑:「是啊。」 看到宋世昆这种表现,花非花心里咯噔一下,她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出身于和皇城司类似的南斗院,我知道这种谍报组织的可怕之处。宋世昆不喜欢说谎,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很明显,皇城司不可能派他去做和我类似的收集情报,或者卧底这样的任务。我知道宋世昆武艺高超,但是却很少见他出手,也没怎么见过他平时练武。再考虑到他刚才被问及具体任务时的闪烁其词。那么,他在皇城司所负责的任务最有可能的就是——暗杀!」 花非花深吸一口气:「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吧……」 「好了,到地方了!」宋青玉高喊一声,打断了花非花的思绪。 一路快马加鞭,宋青玉一行终于赶到了青龙村,他们太阳刚升起就连忙启程,日上三竿才赶到。 众人下车,目的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之前说过,四位军官分别位于青龙村、白虎村、朱雀村和玄武村,而四个村落,沿着涅槃山分布,几乎位于一条直线上,且每个村落之间的距离大致相等,都是骑马一个时辰的路程。所以,说一句废话,宋青玉一行一定要先到达青龙村,然后再去后面的几个村落。 「哇!」史妍一下车,就叫了起来:「这个村落好荒凉啊!」 如史妍所言,这个青龙村确实很荒凉,整个村落看着不算太小,但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一个村落有大大小小的房屋近百间,但是,升起裊裊炊烟的房屋却只有十几间。这个时候,已经该做晚饭了。转过头,村口,有一个老大爷,正坐在那里认真地整理着干草。 宋青玉一行上前,宋青玉开口问道:「老大爷,您这是在干什么啊?拿这些干草烧火用吗?」 老大爷依旧低着头整理干草,用一种有气无力的阴森声音回答:「不是,我这是在为编草马做准备。」 「草马?」宋世昆不是很明白。 「哦,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宋青玉说道:「是草马节时候用的吧。」 老大爷听到宋青玉居然了解草马节的节日,轻轻抬头:「小伙子,想不到你还知道得不少啊。」 在老大爷抬起头望向众人的一瞬间,大家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凝固起来。老大爷的左半边的脸全是伤疤,看样子应该是被火烧伤的。而且,这个伤应该是在一年之内,因为伤疤之间还有新长出来的红紫色的新肉。大家没有什么恶意,并不会因为老大爷脸上的伤疤而歧视他。这样的大面积的烧伤,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老大爷突然抬头,任谁也会轻吓到的吧。 老大爷看到众人的表情,知道是自己脸上的伤疤吓到了大家,连忙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手里的干草。 花非花害怕老大爷心寒,为了化解尴尬,说道:「我以前见过一次草马节的草马,都是用干草编出来的,和真马的模样大小一致,真的是惟妙惟肖。」 史妍也说道:「哇,老大爷,你就是编这种马吗?手也太巧了吧。」 老大爷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 宋青玉:「老大爷,我们路过这里,天色晚了,也不想冒着黑赶夜路,您知道这里有哪里可以投诉吗?」 老大爷指了指身后村落:「你看,这个村落基本上荒废了,现在住在这里的也就十几户人家,加起来也就是几十号人。现在,到处都是空房子,你们要是住,住哪里都行。但是……看你们人不错,我劝你们还是别在这里住。」 宋世昆:「老大爷,这是为何?」 老大爷:「这里叫涅槃山,原本是叫鸟吊山,顾名思义,就是飞鸟祭奠死者的山脉。前段时间,七月十五的鬼节,我举行篝火晚会,数以千计的小鸟遮天蔽日的飞来……然后,一个老村民,当成死亡。就像我说得那样,这里是鸟吊山!」 老大爷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有关飞鸟投火的离奇事件,也就是咱们序幕的那一段。 宋青玉耐心地听完老大爷的叙述,都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老大爷从怀里掏出一颗槟榔,一边嚼着槟榔一边问宋青玉:「这位官人, 老朽刚才给你讲的,就是八月十五发生在我们这里的故事。上千只鸟争先恐后的飞入了篝火里,至今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离奇的事情。如果你不信,目睹这一怪事的还有几十个人。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打算在这个村落入住吗?」 宋青玉轻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人:「喂,你们说呢。」 宋世昆:「飞鸟投火?!」 第194页 花非花:「这么诡异的事情?!」 史妍:「哇,好有意思的样子唉。」 镜头给到宋青玉,其他人分主次角色站在宋青玉,宋青玉露出罕见的灿烂笑容:「就这里了!住下!」 于此同时。 施万剑也带着张诚,也踏上了赶往青龙村的路。平时,施万剑出行都是前唿后拥,带着大批的小弟招摇过市。可这一次,他只带了张诚一个人。为什么施万剑突然这么低调了?因为之前施万剑说了,死人不会招供,组织宋青玉查案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全杀了灭口。 两个人骑马跑在路上,张诚忽然开口:「大人,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四位副将可是跟着您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施万剑嘆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想吗?如果我不把他们当兄弟,我早就把他们灭口了,何必再冒险把他们送走躲避风头?!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张诚:「那……杀了宋青玉怎么样?」 施万剑:「你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这会怎么傻了?他是奉旨出巡的钦差,他来衢州查案是普安王在背后支持的。他来查衢州叛乱,然后突然死在衢州,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不摆明了是我们干的吗?他如果死了,迎来就是大理寺正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的三司会审!上一次三司会审判以死刑的人叫岳飞!」 「大人,宋青玉出身大理寺,查案是他的老本行,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那也要杀!」 第九章 相遇 上午,青龙村,比较偏僻的一个小屋前。 宋青玉站在最前面,问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大爷:「老大爷,我都忘记了,您怎么称唿?」 老大爷:「嗨,我姓魏,你叫我魏老头就行。」 宋青玉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屋,继续问道:「魏大爷,就是这个小屋吗?」 魏老头说道:「对,你刚才不是问我,这个村子里最近有什么人搬过来吗?吶,就是这个小屋里的人。」 宋青玉:「你见过他吗?」 魏老头摇了摇头:「没见过!」 宋世昆上前:「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屋子里有人搬进来了?」 魏老头说道:「很简单啊,今天早上,我看到这个屋子有炊烟,很明显有人在里面生火做饭。估计是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天还还亮的时候搬过来的。看到有新搬来的朋友,我过去敲门,想给他送点水果,毕竟以后都在一个村子里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是……他没给我开,还没好气地说让我滚!你,你说说,这叫什么玩意。」 宋青玉:「村子里有其他人见过他吗?」 魏老头:「我们这个村子让前短时间的飞鸟投火的诡异事件吓着了,大白天的出门都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就我胆子稍微大点。嗯……他应该是昨天晚上搬过来的,也就是刚搬过来半天。」 宋世昆笑道:「大爷,你们这村子的人不行啊,一个飞鸟投火就被吓成这样?」 魏老头:「吓!这叫什么话?你是没亲眼看到,那铺天盖地的鸟儿就往火堆里钻,还有一个村民当场死亡。我们这里现在叫涅槃山,以前叫鸟吊山,鸟儿来祭奠死人的山脉。那天上千飞鸟投火,我估计就是祭奠那位死亡的村民的。」 宋世昆摇头:「可能那个村民有什么疾病,比如心脏有什么问题,看到上千飞鸟投火的壮观场面被吓到,心脏的疾病突然发作,然后就死了,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魏老头:「你这个孩子,心脏疾病突然,这倒是有可能。但是,上千飞鸟投火你怎么解释?我还告诉你,这种情况还不是第一次发生,我在这住了一辈子,从我记事开始,这种飞鸟投火的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宋青玉饶有兴致的样子,问道:「一般多久发生一次?」 魏老头抓了抓头髮:「我回忆一下啊……没准!有时候一两年,有时候一年发生两三次,有时候十年都不一定遇到一次,完全没有规律。」 宋青玉见不得谜团,一看到谜团他忍不住想去破解。在荆州的时候,他查贪污案的时候,还抽空去查看了一下荆州的兰花石流血的谜团呢。现在也是这样,他忙着查秦桧私自镇压衢州叛乱的事情,但是,还是没忍住问了飞鸟投火的事情。上千飞鸟投火,这种像编出来的事情居然在现实里发生了,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宋青玉的心里像小孩看着棉花糖一样。 花非花上前,轻轻拉了一下宋青玉的衣角,小声在宋青玉耳边说道:「青玉,咱们查案要紧。」 宋青玉:「哦,对。」 「房子我已经指给你们了,我先回去了,房子里的人好兇的,我不去触这个霉头。」魏老头一挥手,背着手潇洒的离去,走到一半又回头:「唉!对了,你们今天晚上要是不走的话,就到我那里去住吧,我自己一个人住,房子也够用,我做好晚饭等你们。吶,就是村头最大的那个房子,那就是我家。」 宋青玉一行立刻道谢,都觉得这个魏老头虽然摸样上让人感觉很吓人,但心肠却很好。 …… 于此同时,魏老头指的那个小房子里。 「他妈的!这个小房子憋屈死我了,我家里再不济,也有十多个庸人伺候我,现在猫到这个小屋子里,说句文人们说的成语……真他妈的!」 第195页 不出意外,说话的正是孔曹严华四位副将中的孔大方,四位副将分别藏匿在四个村落里。孔大方藏在青龙村,曹二江藏在白虎村,严三青藏在朱雀村,华四封藏在玄武村。不过,现在其他的三位副将也在,他们没着急回自己的藏匿点,而是聚集在了青龙村孔大方的藏匿点。兄弟四个因为被卷进私自镇压叛乱的案子里,现在愁得不行,所以聚在一起喝点酒。桌子上摆着几个简单的小菜,桌子下是几坛烈酒。菜没怎么动,但是酒已经空了一大半了。几个人还很讲究,用的是精緻的锡制的酒杯。 曹二江一口气干了一杯酒,擦了擦嘴:「谁说不是呢,吃不好住不好的,总兵大人还吩咐过咱们,咱们是在躲风头,尽可能避免和村民交流,甚至是碰面都不能碰面。」 严三青刚喝完一完,就又给自己续上:「这种日子,我过了半天我就过够了。早知道这个样子,当初秦相爷镇压叛乱时,咱们就不该协助那些禁军。」 华四封是四个人里最乐观的,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怎么着。这位爷还有一个特点,嘴巴是借来的着急还,说话的语速就像相声演员背贯口一样。 「你光说那个!咱们知道哪里秦相爷胆子这么大,没上报官家,直接自己私自出兵镇压叛乱啊!他这次镇压叛乱,要是经过官家同意,咱们还受嘉奖呢,可是他不是啊。我今天躲了一天了!哥几个也知道兄弟我什么样,我平时就是个话唠,让我不说话,还不如给我几刀痛快呢。没办法啊,我憋得难受,想起你们哥几个来了。怎么办呢?我就从自己的房子里出来,先到朱雀村找严三哥,然后跟严三哥到白虎村找曹二哥,最后我们三个来找孔大哥。咱们哥四个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再难的处境,咱们也能苦中作乐。对不对,咱们一醉方休,谁不喝吐了谁是王八蛋。」 在华四封一通胡说过后,那三个哥们都听傻眼了,到底是被称作大哥的孔大方江湖深,立马给华四封倒了一杯酒:「来,兄弟,干了这杯酒,你歇会再说。」 曹二江:「兄弟们,咱们现在喝点酒解解闷没事,但是还是得小心一点。毕竟,咱们现在是在避风头,夸张点说,晚上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睡。」 华四封刚把酒杯放下,再次开了满攻速的嘴巴,一边给曹二江倒酒,一边叨哔叨:「这不行!这不行!曹二哥,人家有学问的人说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啊!咱们大风大浪这么多年……」 曹二江都害怕了,立刻把酒杯端起来:「老四,哥哥心里明白,啥也别说了,哥哥喝,什么话都在酒里面了。」 这四个人是中午的时候聚在一起的,已经喝了一下午,都已经到极限了。 严三青忽然说道:「你们说,咱们藏得保险吗?那个宋青玉会不会找到我们?」 「不可能,不可能!」华四封连忙摆手,然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罈:「他人生地不熟,他怎么可能找到咱们?他要是能,我把这个酒罈吃下去。」 「嘭!」宋世昆一脚把屋门踢开,宋青玉昂首挺胸迈步入屋,眼睛扫过桌上的精緻锡制酒杯,心说,这几个人逃罪之中,还这么奢靡,真是不没救了。他亮一下腰牌,用很随意的语调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各位啊,大理寺少卿,是孔曹严华四位副将吗?」 桌子上的三位副将瞪了华四封一眼,孔大方拿起酒罈,狠狠地墩在了华四封面前:「来吧,老四,你不得意这口吗?」 华四封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心说,我这个乌鸦嘴哟! 「咳咳!」曹二江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很震惊的样子,说道:「大理寺……这个大理寺是主管刑狱的衙门,隶属于刑部。我们哥四个是衢州的守军,隶属于兵部?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要大理寺的少卿大人过来问话啊?」 宋青玉:「四位都是年少有为的军官,继续在军中发展,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天前,你们四个人居然同时辞去了官职,然后,又分别隐居到这种穷困的山村之中……」 严三青立刻说道:「辞官归隐,您不会没听说过吧。」 宋青玉:「哦?这么说来,在场的各位,还是情操高尚的人喽,失敬失敬。不过……」 孔大方一拍桌子,怒声道:「别不过了!你要是想斗嘴,我直说吧,我们都是粗人,你赢了。如你所见,我们已经辞官归隐,衢州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和我们没关系,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 教科书般的秀才遇见兵,孔大方把话都说绝了,不要浪费口舌了,你就是说破大天,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样我。 「哦,对了!还是如你所见,我们哥几个正在喝酒,你要是有事的话,我们也说了,不知道。你要是没事的,滚蛋吧。」说完,目露凶光的孔大方把酒杯里的最后一点酒干掉,然后把酒杯放在桌子,挑衅地望着宋青玉,等待着宋青玉下一步的动作。 宋世昆阴沉着脸,缓缓迈步上前,把手放在了自己随时都背着的红色油纸伞上:「各位,这话说得就有点过分了吧。」 宋青玉伸出手,把宋世昆拦了下来,然后轻笑一下:「各位想来是吃多了酒,刚才说得不能作数。世昆,我们走吧,确实是我们叨扰了这几位在先。」 宋世昆一言不发,把放在雨伞手柄上的手松开,和宋青玉一起走出了房屋。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宋青玉阴沉着脸,幽幽开口:「一打四怎么样?」 第196页 宋世昆:「能平手。」 宋青玉:「逐一击破呢?」 宋世昆:「轻而易举。」 宋青玉:「知道我为什么没让你动手吗?」 宋世昆:「不知道。」 宋青玉:「我们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 宋世昆:「我的哥哥唉,你这是上瘾了吗?」 而此时的屋子里,望着离去的宋青玉和宋世昆,四个兄弟对视一笑,心里敞亮了不少。 孔大方笑道:「看来我们多虑了,这个官员手里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华四封也说道:「就是!吓我这一跳,原来也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我不信,他还能趁着天黑把咱们哥四个抓起来严刑逼供!他要真敢,我这会真把这个酒罈吃了!」 第十章 计划3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魏老头的家里,其他人都吃过晚饭已经入睡,唯独宋青玉和宋世昆没有睡。他们坐在一个屋子,在桌子铺开了纸,开始你一眼我一语的商量计划。看一下桌子上的纸张,居然是涅槃山四个村落的简易地图。 宋青玉面色凝重,身子往后一靠,像是很疲劳的样子:「好了,就这样吧,等一更天的时候,我留在这里弄一个不在场证明,你去执行绑架。」 宋世昆看了看地图:「哈哈,我就知道,让张诚这小子把这个地图画下来有用。」 宋青玉:「我刚才让你再去观察一下他们的动向,怎么样了?」 宋世昆:「大哥,那个孔大方别看是为了避风头才躲到这种穷乡僻壤的,但是,他还挺会享受的。」 宋青玉:「什么意思?」 宋世昆:「他这次出来,还带着一个车夫,你敢相信吗?」 宋青玉:「好傢伙,一脚迈进刑部大牢的人了,这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宋世昆:「咱们离开之后,他们看样子觉得咱们好欺负,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居然又喝起来了。喝到几个人都不省人事,孔大方让自己的车夫,把他们都送回去了。」 宋青玉:「都送哪里去了?」 宋世昆:「我跟那个小车夫聊过,他说了,那三个军官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他分别把三个军官送回到他们原本的住所,也就是咱们所说的藏匿点。曹二江,严三青,华四封,分别送到了白虎村、朱雀村、玄武村。」 宋青玉不禁皱起眉头:「这事办得不对!你怎么能和孔大方的人碰面呢?你也查案这么久了,你这不是暴露自己踩点吗?」 宋世昆抓了抓头髮:「那……那我已经暴露了,怎么办啊?」 宋青玉想了一下:「也没多大问题,我就是担心,咱们绑架这四个人的计划,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 宋世昆摆了摆手:「哥哥唉,你多虑了,咱们的计划已经制定的非常周密了。不在场证明,密室,无足迹,哪有那么聪明的查案人员去。」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我们以前抓到的那些兇手,在杀人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当宋青玉说出这句话时,宋世昆竟无言以对。 宋青玉缓缓站起来:「世昆啊,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你来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的吗?」 宋世昆:「大哥,秦桧一日不除,大宋就一日不得安宁。为了这个目的,我们绑起几个结党营私的败类逼供,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几个军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现在没时间查他们的过往,细查的话,我先杀后问,都没有冤假错案!」 宋青玉仰起头,用手指揉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我们的目标没有错,只是,像这样不择手段地去达成原本正确的目标……我们和秦桧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宋世昆踌躇了一下,也站起来:「大哥,我不知道,我的脑子笨,这些东西太复杂,我想不明白。一直以来,这些东西都是你拿主意,我去执行。这次你休息一下,我拿一次主意,我的想法就只有一个——我们必须扳倒秦桧!」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好!我再来确定一下我们计划,一更天的时候,就开始行动,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还很充足。」 宋世昆点头:「大哥,都听你的。」 宋青玉扶着桌子,拿起笔,一边指着桌子上简单的地图,一边给宋世昆下达命令:「四个村落分布于涅槃山山脉,这里有一个飞鸟投火的离奇现象,至今仍是一个谜团,我们要利用起这一个谜团混淆视听。我们先去绑走孔大方,然后直接把他住的那个小屋烧掉!那个小屋没有主人,今晚的风向平稳,不会造成火灾。然后后,我们制造一个飞鸟投火的假象,如果以后有人把这个案子翻出来重新查探,也好把他的注意力引开。」 宋世昆皱起眉头:「我整个傍晚连饭都没吃,也只捕捉到到几十只鸟,和传闻之中上千飞鸟投火有不小的差距,而且,这么做也只能在现场留下鸟的尸体,我们做不到让鸟飞向火堆的场面。」 宋青玉:「没关系,谁也做不到这么壮观的场面,只要一个噱头就可以。这里的人对飞鸟投火的事情深信不疑,不用我们去造谣,他们就会自己主动把舆论引向飞鸟投火的。」 宋世昆:「那之后呢?」 宋青玉:「按着我之前构思的,我们在绑架孔大方这里,制造一件密室……」 第197页 「哒哒哒!哒哒哒!」正在宋青玉和宋世昆正在敲定他们的犯罪计划时,屋门忽然响起,把两个人吓了一跳。虽然说两个人是为了扳倒秦桧这个祸害不得已才想到这种办法,但是,这毕竟是知法犯法的行为。所以说,两个人心里要是不觉得亏心,那就不对了! 「这么晚了,还有谁过来敲门?」宋青玉对宋世昆使了一个眼色。 「大哥,你等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宋世昆拿起自己的雨伞,小心翼翼的走向门口。 「宋大哥。」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我是孔军爷家的车夫啊,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这里,宋青玉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记得宋世昆说过,孔大方躲在这里时,带过来一个车夫。只是,这么完了,这个车夫过来做什么? 「嗯……这位怎么称唿啊?」小车夫直接进门,看到了宋青玉,转过头去问宋世昆。 「真没规矩!」宋青玉心中暗想,大半夜的,宋世昆都没邀请他进来,他就这么闯进来了。 宋世昆略显尴尬:「哦,这是我大哥,姓宋。」 小车夫看看宋青玉,再看看宋世昆:「你们是兄弟啊,那我应该叫你宋二哥,这位才应该叫宋大哥的。」 宋世昆对小车夫的印象倒是不错:「你来是……」 小车夫也不隐瞒:「哦,我就在你们对面住着,睡不着,看你们这里还亮着灯,所以过来找你聊聊天。下午的时候,宋二哥主动去找我说话,我可开心了。你不知道,我平时就喜欢和人聊天,但是跟着孔军爷到了这个村子,把我憋闷坏了……」 然后,用句文明点的形容词,叨哔叨地跟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人聊起天来了,一口气说到将近一更天的时候。 宋青玉实在有些不耐烦:「这位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我们这就要休息了。」 小车夫连忙说道:「宋大哥,我就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宋青玉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就说吧。」 小车夫低着头,红着脸说道:「我叫陶春哥,在军营里的时候,我是孔大方的手下,他对我有知遇之恩。他辞去军营的职务之后,我也辞去了职务,跟在他身边当一耳光小车夫,伺候着他。」 宋世昆挑拨了一下油灯上的灯火,把灯光挑得亮一些,然后随口说道:「嚯,真爱啊。」 陶春哥娇笑一下,推了宋世昆一把,嗲嗲地说道:「讨厌了,宋二哥。」 借着灯光,宋青玉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陶春哥,是一个清秀地有些过分的年轻男子。这个男人清秀一点,干净一点,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这还是褒义词,有人说一个男人清秀干净,那是夸他。可是,这个陶春哥,面色白皙得过分,明显是扑了至少半斤的脂粉。眉毛眼线细得过分,明显是用画眉笔修饰过。嘴唇红得过分,明显是泯过唇红。再看看他的身材,苗条的过分,几乎看不到什么肌肉。这……还能算在清秀的范围里吗? 一个男人,可以化妆吗?宋青玉想了又想,做人不能太偏激,人家要是喜欢,化妆就化妆吧。但是,转念又一想,男人化妆我就忍了,化这么浓的妆,算是几个意思呢?嗯?花非花都没画得这么浓啊!而且,他扭捏的动作,纤细阴柔的声线……弄得宋青玉这么一个熟读圣贤书的人,想上去抽他几个耳光。 陶春哥继续说道:「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孔军爷,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知道疼人的人。」 宋青玉心说,不行,我要吐! 「这位……小哥!」宋青玉强挤出一丝笑脸,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直说吧。」 陶春哥:「今天下午,你们去找过孔军爷,我那个时候正好去捡柴火,没在家里。后来我回去,无意间听到了,你们是查案的官员,还是很大的那种。」 宋青玉心里一颤:「你都听到了什么?把你听到的义子不差的全说出来。」 陶春哥:「四位老爷在喝酒,我不敢考得太近,只是囫囵地听到你们是怀疑他们和一个案子有关。什么案子,我就不知道了。」 「唉!」宋世昆嘆了一口气,他和宋青玉一样,以为这个陶春哥能听到什么有关镇压叛乱的线索呢。 陶春哥:「宋大哥,我家老爷不是什么坏人,他平时可能有些粗暴,但是人可好了。如果他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奴家……我,替他给您磕头道歉。你不要再怀疑他了,好不好。」 说着,陶春哥做出一副急切的表情,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用手抓着宋青玉的衣袖摇晃着。 「原来如此!」宋青玉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把头歪到一边。他终于知道这个陶春哥为什么这么奇怪了,也终于知道,孔大方为什么非要避风头都要带上这个「小车夫」了。 「小兄弟啊」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相比你也从你们家孔爷那里知道我的是什么人了。」 陶春哥咽了一口吐沫:「知道,宋爷是大理寺的少卿。」 宋青玉:「你一个普通百姓,主动找一个大理寺少卿,为你家孔爷求情,你真得是很忠心。再结合你刚才那种焦急的表情,你对你家孔爷的关心,超出了一个僕人的忠心。冒昧问一下,对于孔大方而言,你应该……不仅仅是一个车夫这么简单吧。」 陶春哥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没错,我是孔爷养在身边的娈童!」 第198页 第十一章 飞鸟投火,二度 「娈童」! 宋青玉没有想到,这个孔大方还喜好这么一口。正如他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一切的意料之外,都必然在情理之中。」 好傢伙,孔大方出逃家眷都不带也要带上陶春哥这么个车夫,这不合理。一个普通的拿钱打工的车夫,大半夜都要来宋青玉这里为孔大方求情说好话,也不合理。但是,如果是陶春哥是孔大方喜爱的娈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对于歷史,要理性公正地去看待,好的一面我们要赞扬,不好的一面我也要说出来,引以为戒。正视古代的弊端,恰恰是我们尊重歷史的表现。 尽可能委婉一点说吧,娈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很简单,就是一些有权势或者有钱财的人,把男孩当成女孩养……然后,你懂得。这些娈童平时会把自己打扮的像一个女孩,出卖他们的「色相」和「肉体」……就是得陪姥爷做爱,这够委婉了吧。 宋青玉对这类人深恶痛绝,第一卷 第二章 的时候,他是怎么讽刺稍微有点娘的同窗的?现在他的这种想法也没变!只是,宋青玉他不会想到,近千年之后,中国还是有这种行当,一群年轻男子浓妆艷抹,俗称娘炮,靠着这种噁心的妆容去博取那些审美扭曲的人的眼球牟利。这类人可以叫做「有自由的娈童」,也可以叫做「小鲜肉」。不同的是,娈童有时候是被逼无奈…… 「这位小兄弟,说真的,如果你没事的话,你还是回去吧。」宋青玉还有要紧的事情呢,所以,他想尽快把陶春哥赶走。 「可是……」陶春哥还想说些什么。 「等一下!」宋世昆突然开口:「你们听……」 「噔噔噔噔……」 一阵急切的铜锣声响。 「起火了,快救火啊!」 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起初是一个男人的唿喊救火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尖叫音,接着是两个孩童的哭喊声,再接着是几十人的唿喊声。中间还夹在着噼里啪啦的火爆声。 三个人同时冲出房屋,一眼望过去,起火的正是孔大方所在的房屋。看到房屋起火,赶快过去救火,这才应该是第一反应。然而,事实是,他们三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惊愕地说不出一句话。之前宋青玉听说过青龙村飞鸟投火的传说,却不曾亲眼看过。 宋世昆倒吸一口冷气,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用不敢相信的语气说道:「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镜头切换到孔大方的房屋,鸟儿们从四面八方飞来,不住地往篝火边聚集。开始只是一只两只,到后来,一口气聚集了大概五百多只。鸟儿们和传闻之中的一样,径直冲向了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房屋。五百多只鸟,理所当然得全部投火自焚。就像是……这些鸟,就是憋着自杀而来的。 过了将近五秒钟之后,陶春哥率先反应过来,尖叫得想一下失去丈夫的妇女:「哎呀!孔爷!」 然后,就疯了一样沖向了正在燃烧的房子,若不是几个救火的青龙村村民把他拦下来,他差点冲进火海里。 宋世昆低着头,声音很低沉:「大哥,我们也去救火吗?」 谁料,宋青玉居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了!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 宋世昆点头:「今天的夜晚很平静,没有一丝风,而孔大方所居住的那间房子周围没有干草木柴之类的东西,离它最近的村民的房屋也有近百步远,就算是没人管这个火,让它自己烧,也只不过是把那个房子烧尽而已。所以,不用担心火势会扩大,波及到其他村民。最主要的是……」 宋青玉接过话语:「嗯,这间着火的房屋里,要么是没有人,要么就是只有一具事先就被杀死的死尸。」 宋世昆凝望着着火的房屋:「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孔大方,很有可能是被人灭口了,有人抢在我们前面动手了!」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是的,施万剑是秦桧的义子,有着不小的靠山,我们没那么容易从他下手,让他招供指认秦桧。孔曹严华四位副将,如果他们死了……」 「是啊!」宋世昆长出了一口气。长出了——一口气! 宋青玉缓缓回头,望向宋世昆,厉声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宋世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没干什么啊?」 宋青玉摇了摇头:「不,你刚才明明是送了一口气的样子!」 宋世昆沉吟了一下:「我……有吗?」 「我知道你的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宋青玉苦笑一下,说道:「假设,没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对孔大方动手,结果会是怎么样的?」 宋世昆咽了一口吐沫:「要是没人在这之前动手,也没有那个陶春哥突然跑来求情,结果一定是我们顺利地实施了绑架孔大方,然后逼供的计划!」 「哈哈哈!」宋青玉望着裊裊升起的浓烟,吐出一大口的白气,然后抱紧臂膀,毕竟,秋天夜晚有些寒冷。如果仔细看一下的话,这个夜晚,还有着不小的浓雾。 宋世昆:「大哥,你笑什么?」 宋青玉:「感谢抢在我们之前的兇手和那个打断我们陶春哥吧,如果没有他们,我就在知法犯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第199页 宋世昆低下头:「是啊。」 宋青玉:「之前你虽然展现出了为扳倒秦桧可以不择手段的魄力,但是,你心里对知法犯法的事情,多少也会牴触的吧。所以,在看到我们计划没有实施的必要之后,你长出了一口气。」 宋世昆不再回答,算是默认。 宋青玉走到宋世昆身边,把手搭在宋世昆的肩膀上:「世昆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此时此刻的心理这么清楚吗?」 宋世昆摇了摇头:「不知道。」 宋青玉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也是这样的心态……世昆,以后提醒我,无论查关系多重大的案子,我们都不能失去初心,我们是执法者,和无视律法的人不一样……」 宋世昆重重地点头:「我明白!」 如宋青玉和宋世昆所言,火势其实并不危险,没有蔓延的可能,很快就被扑灭了。 宋青玉和宋世昆一起来到了刚被扑灭的火灾现场,也就是孔大方所居住的房子。 宋青玉:「尽管孔大方是我们正在追查的疑犯,但是开始吧,我们作为执法者应该做的事情。」 房屋的大铁门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宋世昆走上前,查看了一下门锁:「虽然门被烧毁得很严重,但可以看出,在没着火之前,房屋并没有被反锁。但是……」宋世昆轻轻踢了一下门,门竟然纹丝不动:「显然,屋子里面的门栓被插上了。看一眼窗户,都是在里面被钉死的……」 宋青玉:「任何人,都能出入这间房子并杀人焚尸,我们的时间紧迫,但要搜查的范围实在太广了。」 「是的。」说着,宋世昆一脚把门踢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子。 「你就没有更好的办法进屋了吗?你推开门进来不就得了吗?」宋青玉也走进屋子,一进屋子,就隐隐闻到了一股油的问道。 宋世昆:「大哥,现在火刚被扑灭,这个门是铁皮门,太烫。而且,大哥你看……」 只见,这个门虽然是大铁门,但很简陋,屋内只有一个铁的门栓,把铁门栓插进木头门框的小洞里,门就反锁了。很不幸,宋世昆推开门之前,铁门栓就是在门框的小洞里的。 宋青玉:「好吧,也就是说,这个房间还是个密室喽……」 「大哥,你过来看一下!」宋世昆忽然高唿,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宋青玉:「怎么了?」 宋世昆蹲在房屋的正中央,他面前自然便是一句烧焦的尸体,已经很难分辨这个人到底是谁了。尸体的周围,是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麻雀,让原本就悽惨的尸体更加的触目惊心。刚刚有几百只飞鸟投火自焚,顺着窗户的缝隙冲进十几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宋青玉:「怎么样?自杀或者他杀?」 宋世昆:「死者孔大方傍晚时分喝了很多的酒,门窗反锁的密室之中,这种情况看上去很像是一场意外。就是……他喝多了,不小心失手把烛火碰到,引起了火灾,葬身火海。但是……直说吧,只要是咱们碰到的像意外或者自杀的死者,全都是蓄意的杀人案件。」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宋青玉:「这种时候说他是意外死亡,没人信的,负责查案的官员得多不负责,才会把这场案件算在意外啊?从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油味,摆明了是有人故意纵火,就怕火势不够大,烧得不够快。」 「是的,没人会信。第一,他知道着衢州叛乱的内幕,然后他就死了,不可能是巧合。第二他的胸口有一个很明显的贯通伤,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前胸后背。第三……」宋世昆撬开尸体的嘴巴:「口鼻内没有菸灰,现在连小孩子都知道,被火烧死的人口鼻里一定会有菸灰。如果没有,那只能说明,一定是死者在大火烧起之前已然被杀,他是作为一个无法唿吸的死尸,被烧焦的。」 宋青玉:「死亡时间呢?」 宋世昆:「至于死亡时间,我就没办法确定了,尸体被烧得太严重了。别说判断死亡时间,你看啊,他妈过来都不一定认的出来他。你刚才说兇手为了让火烧得快一点,曾经撒过油助燃。我估计兇手也在尸体上撒了很多的油,否则不可能烧得这么严重。」 宋青玉:「不管怎么样,这个兇手,不容易对付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宋青玉之前做的「犯罪计划」里,也想到了利用一下飞鸟投火的传说,但是,他只想到了用几十只鸟的尸体来混淆视听。而现在他面对的这个兇手,操控了五百只鸟,在数十双眼睛面前,真真正正地完成了一次飞鸟投火! 怎么说?兇手比宋青玉棋高一着吗? 第十二章 嫌犯逃走 宋青玉:「现在天气干燥,房屋里都是木制的家具,又有油助燃,粗略的估计一下,兇手纵火的时间,应该是在一更天之前不久。这一段时间里,我们需要核实一下谁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是涅槃山的传说,不,这是鸟吊山的传说!飞鸟投火,就是为了弔唁死者!」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顺着声音望去,果不其然,就是之前那位魏大爷,他也是被救火声惊醒,跑过来就救火的。 如果是平时,青龙村的村民或许还会反驳他几句,比如:那都是封建迷信,我们要相信科学云云。但是,在再一次目睹了好几百只飞鸟投火自焚之后,青龙村的村民都呆呆地立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第200页 宋青玉也眉头紧皱,飞鸟为了弔唁死者而投火自焚……最后要用涅槃山的传说来解释这个案件吗?不可能!死者明显是他杀啊!可是,兇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杀人之后是怎么逃离房间的?又是怎么操控着上百飞鸟来投火自焚的?这个案件的诡异程度,不比之前遇到的那些案件,有过之无不及。 宋青玉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宋世昆使了一个眼色。 宋世昆立刻亮出自己的腰牌,高声问道:「各位村民,我是官差,我们是追查一个案件来到这里的,现在出了人命案,请大家配合一下。」 这两个人的默契,真是没的说。宋青玉就一个眼神,宋世昆就知道要做什么。这要不是一张床上睡出来的默契,说出来都没人信。 「查案的官员!」在场的村民理所当然地振奋起来。 正常的生活里,亲眼见证过兇杀案现场的,有多少人?一千里面未必有一个。这些村民不但遇到了兇杀案,还遇到了一个万分诡异的兇杀案。兇手为什么杀人?兇手是谁?走没走?还不会再杀人?这种时候,大家听到有官差在场,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 有认识字的村民上前看了看宋世昆的腰牌:「大理寺?!」 大家更振奋了,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官差啊! 「我听说,大理寺有个奉旨出巡的官员……」 宋世昆轻笑一下:「不错,这位就是宋青玉,宋大人!」 宋青玉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迈步上前,表情十分严肃。「这位就是包拯,包大人。」老百姓齐刷刷地跪下高唿包青,一般来说都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宋青玉提前准备一下,在接受过老百姓的欢唿之后,他得赶紧把村民们搀扶起来。 可是,现实总是没有理想丰满,等待宋青玉的不是百姓的欢唿,而是百姓的窃窃私语。 「哦,原来就是他啊。」 「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号官员呢? 「唉?你知道啊,快快快,跟我说说。」 「哎呀,我也不太清楚,恍惚记得听过这个名字。」 「我去城里卖菜时倒是听人说过一嘴,没太在意。」 「我想想啊,好像是被称为再世张飞是什么的。」 …… 宋青玉看看宋世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咳咳!」宋青玉咳嗽了一下,问道:「各位村民,在案发之前,从傍晚到现在,大家曾经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虽然他们对宋青玉不是很了解,但是当官的问了,他们可不能不配合。 一个村民说:「我注意到一个很离奇的现象,不知道算不算?」 宋青玉:「请讲。」 「我晚上睡觉之前,到外面方便一下,结果发现……居然起雾了!」 还不等宋青玉说话,另一个村民立刻用数落的语气大声说道:「混帐!老大人这查案呢,你说点正经的不行吗?晚上起雾怎么了?少见多怪,咱们常年湿润,天气要是冷点,天气晴朗的话,晚上有雾那不是很正常事情吗?」 宋青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帮村民真是单纯的过分,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他例行公事,核对一下大家的不在场证明。这种偏僻的山村,一更天大家都早早上床睡觉了,结果自然是全员都有不在场证明。 「宋大人!」魏大爷凑到宋青玉身边,神秘地对宋青玉说道:「你一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器宇不凡,必定是……」 宋青玉一摆手,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魏大爷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其实,还有一户人家,你没有统计。」 宋青玉看了看魏大爷,问道:「哪一户人家?」 魏大爷指着西面的一户没有任何亮光的房间说道:「吶,就是那户人家。」 「哦?」宋青玉轻挑眉毛,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村民,问道:「那间房屋的主人是谁?」 魏大爷:「不瞒大人,那户人家的主人没有过来。」 「还有这种事?」宋青玉感到了一丝怪异。 这青龙村不大,因为起火的缘故,村民们几乎都冲出来救火了,但是唯独魏大爷指着得那间房屋的主人没有出来救火。这是为什么?救火的过程之中,铜锣声和唿喊声不绝于耳,这件房屋的主人不可能听不到,继续保持安稳的睡眠吧。难道说,只是单纯的不想来救火吗? 宋青玉问道:「那间房屋里住的是什么人?」 魏大爷说道:「是一对唱小曲的父女,就他们两个人。女儿是一个盲女,父亲是一个哑父,两个人相依为命。别看他们这样,整个青龙村最富裕的就是他们两个。平时他们去城里给有钱的大老爷们唱曲,晚上回来住,这一年下来,不少赚得嘞。」 宋青玉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啊。」 魏大爷继续说道:「而且,还有一件事,我没说。今天傍晚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傢伙,请他们父女俩到这件着火的房子里面来,估计是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请他们唱曲。至于什么时候,他们父女离开的,我就没注意了。嗯……说到这里,这个房间里住的是什么人啊?他又有僕人,又有钱听小曲的,怎么跑到我们这偏僻的小山村里住了?这可真是够神秘的了,我到现在都没看到这位大爷长什么样呢!」 第201页 「哼!」宋世昆瞟了一眼已经烧得无法识别的尸体,用嘲讽地语气说道:「你以后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宋青玉也轻笑了一下,显然,宋世昆的冷笑话逗到了他。孔大方是协助秦桧私自镇压叛乱的党羽,两个人很讨厌,认为这样的败类死有余辜,而且,对于孔大方的厌恶,两个人还丝毫不打算隐藏。但是,两个人现在又正在尽自己的全力,想查明孔大方死亡的真相,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并不矛盾,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他们讨厌孔大方。作为一个执法者,他们必须查明真相。 立刻说道:「大哥!我们去核实一下这对父女的不在场证明吧!现在这个村子里,就只有他们没有核实不在场证明了。」 宋青玉摇了摇头,说道:「不,还有一个人没有核实不在场证明!」 宋世昆一脸疑惑的表情,问道:「谁啊?」 宋青玉斩钉截铁地说道:「陶、春、哥!」 宋世昆轻笑了一下,说道:「大哥,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他这样的人,但你不能把个人情感带到办案之中。他的不在场证明可充分了,咱们为他做得不在场证明。你忘了吗?起火之前,他一直跟咱们在一起。这个房子和魏大爷的房子正好是面对面,中间隔着大概一百多步远。陶春哥刚才去找咱们的时候,我无意间往这边忘了一眼,那个时候,这个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所以,起火的时候,必然是在陶春哥在和我们之后才起的火。」 「也许吧,但是……」宋青玉环顾了一下四周,厉声问道:「陶春哥呢?他现在在哪?」 人群之中,完全寻不见陶春哥的身影,宋世昆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可是……」 「陶春哥?是不是就是我刚才说的不男不女的那个货!」魏大爷忽然开口问道。 宋世昆:「对啊。」 魏大爷一拍大腿:「嗨!我知道他去哪里了。刚才他找到我,让我转告你们两人,说……说什么来着。哦,对,他不会逃走,他很担心其他三个人,所以先行一步,你们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去追他。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咱也不敢问。」 「你们这么一说,我好像也看到了,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赶着马车,一熘烟地往白虎村的方向赶过去了!」 「对对,我也有印象,走了大概……许有半柱香的时间?不到。」 魏大爷不知道陶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宋青玉和宋世昆知道。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第一层意思:假设孔大方的死亡和陶春哥没有关系,他突然消失不是他心里有鬼逃走的。那么,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的:现在孔大方身遭不测,显然是有人暗杀。孔曹严华四位军官是一根绳索的蚂蚱,其他三位呢?他们就安全了吗?出于忠心,他要赶紧赶过去看看。 第二层意思:假设陶春哥和孔大方的死亡有关,他现在就是赶去白虎村杀曹二江了。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两个人心中产生了同一个想法,那就是——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宋世昆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大哥,事情可能要变得麻烦起来了。」 宋青玉咬了咬牙:「你跟花非花和史妍打一声招唿,让她们两个去核实一下那对唱小曲的父女的不在场证明。然后,我们立刻赶往白虎村,再晚就来不及了!」 现在的时间是刚刚过了一更天,距离天亮还有将近四个时辰,这个兇险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十三章 新的嫌犯 青龙村。 花非花和史妍并排而行,花非花学着宋青玉的口吻,开玩笑地说道:「史妍妹妹,给你三十个字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史妍:「办不到,我尽量简单地介绍一吧。孔大方死了,其他三个也不保险,他两去查看其他三个人还活没活着。现在,查明孔大方死亡真相的重任,就落在了咱们两姐妹身上了。」 花非花表示怀疑地问道:「你宋大哥是这么说得吗?」 史妍兴致满满地说道:「反正宋世昆跟我说得时候,我是这么理解的。」 花非花看着史妍兴致满满的样子:「你怎么这么有兴致啊?」 史妍撸胳膊挽袖子,干劲满满地说道:「我们一路走来,一直是宋大哥和世昆他们两个查案,咱们一起帮不上什么忙。尤其是宋大哥,我们想帮忙他都不让。花非花姐姐,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啊。轮也该轮到咱们娘们露一手了!」 花非花很无奈地看了看史妍:「查案啊,没那么好玩唉,奴家的好妹妹哟!奴家总觉得,这次的案件,没那么简单……就连你宋大哥,都已经被逼到绝境上了……」 花非花说得不错,宋青玉现在确实是逼到绝境上。宋青玉之前说过,查案是他的工作,他不打算让花非花掺和进自己的工作。可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了,宋青玉没别的办法了。 案子复杂不复杂,放在一边,主要是情况紧急。一共四个知道衢州叛乱的人,现在死了一个,还剩三个。到底是宋青玉先抓住兇手,还是兇手先杀光所有知情者完成灭口?一切,在夜尽天明之前,都会有一个结果! 两个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哑父盲女的家,哑父已经不见了,盲女独自在家里。接着外面的月光仔细一看,屋子里一片狼藉,桌子翻了,茶碗被摔碎在地上。盲女的脚也崴了,现在正在在冰冷的地上哭泣。 第202页 史妍和花非花连忙上前把盲女搀扶起来,花非花关切地问道:「这位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盲女被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一般来说,眼睛看不见的人,听觉一定很非常敏锐,这位盲女也是这样,她听得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女人是一对陌生人。 史妍立刻解释一下:「这位姐姐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花非花也说道:「对,刚才起火了,我们过来……」 「唉?!」盲女用一种很惊异的语气,说道:「是你吗?花非花姑娘?!」 花非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盲女,一抖手,嘆了一口气:「对,正是奴家。」 刚说过,这位盲女的听觉很敏锐,她听过花非花的声音。花非花和这位盲女见过面,就是在不久之前。那天在观雨轩,张诚叫了唱曲的,就是这位姑娘。谈话的时候,她听到过花非花的声音,也无意间听到了花非花的名字。花非花呢,也记得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叫金巧玉。 「真是太好了。」金巧玉听到是见过面的人,心里顿时安心了不少:「花非花姑娘,能帮我出去找一下我爹吗?」 史妍问道:「这位姐姐,你爹去哪里了?还有,这屋子里怎么这副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非花把金巧玉搀扶到床边坐下:「巧云姑娘,不要着急,你把事实详细的说一下,我们也好帮你去找你爹。」 可是,没想到,花非花这样一说,哭得更伤心了。 花非花和史妍对视一眼,她们知道,这个金巧玉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描述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可能会让案件变得更加的错综复杂。这一点,花非花和史妍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今天傍晚的时候……」金巧玉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幽幽开口。 随着金巧玉的自述,画面切换到傍晚,孔大方的住处。 哑父金瑞生带着金巧玉一起去孔大方的家里唱曲,孔大方很大方。 「不瞒二位说,我在城里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把我憋闷坏了。请你们二位来,给我唱个小曲,解解闷。看到了吗?这个钱袋里有」孔大方一边颠着一个钱袋,一边用一种高人一等的欠揍的语气说道。 「阿巴阿巴……」金瑞生上去想把钱接过来。 「你给老子滚!」孔大方很不高兴对金瑞生大声喊道:「你个老梆子,莫挨老子,这钱不是给你的。」 说着,孔大方站起来,继续颠着手里的钱袋,然后,一步三摇地走到了金巧玉身边:「姑娘,你来把这份钱收下来吧。」 金巧玉轻笑一下:「这位大爷,我们是父女,这钱给谁都是一样。」 金巧玉虽然眼睛看不到,可耳朵很灵敏,她刚才听得真真切切,面前这个人对自己的父亲很不尊重。但是,一个可怜的盲姑娘又能做些什么?她只能默默忍受下这份欺凌。 孔大方抓起了金巧玉的手,把钱袋塞进了紧俏的手里,顺便,还下流地抚摸着金巧玉的手说道:「姑娘,你仔细的感受一下,这个钱袋里的钱不少,至少二十几两呢。」 金巧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费力地把手抽出来,收起钱袋:「谢谢这位大爷了,您想听什么曲子,我给您唱。」 金巧玉的耳边传来了孔大方深唿吸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孔大方令人作呕的声音:「哎呀呀,姑娘的手好香啊,我只是摸了一下,现在指间还有姑娘芬芳的体香呢。」 金巧玉低着头,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大……大爷,您到底要听什么样的曲子?」 「哈哈哈……」孔大方放肆地大笑了几声,说道:「捡着你们擅长的唱,唱什么无所谓,二十几两白银,这钱可不是白花的,你们可得给我多唱一会啊。」 画面切换回现实之中。 史妍跺了一下脚,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什么东西!这叫报应,活该他刚才被烧死!」 金巧玉很震惊的摸样:「他……怎么了?」 花非花认真地说道:「是这样的,刚才外面的救火声,相比姑娘也听到了。那位轻薄与你的败类,已经葬身火海了。」 听到这里,金巧玉的脸上出现了悲愤且惊恐的摸样。 花非花和史妍看到金巧玉的反应,不是很理解。 史妍直接问道:「金巧玉姐姐,孔大方这个败类轻薄于你,你不恨他吗?」 金巧玉低下头,愤恨地说道:「他……他何止轻薄于我啊……」 画面继续且换到金巧玉的回忆之中。 天色已经进入了深夜,眼看就要进一更天了,孔大方生怕自己的钱花得冤枉了,硬生生地让金巧玉从傍晚一直唱到了深夜。这次唱曲的费用是二十几两银子,对于金巧玉而言,这是一笔很客观的收入,看在钱的面子上,辛苦一点无所谓。所以,金巧玉一直尽可能地满足孔大方的苛刻的要求。 一口气唱这么长时间,谁的嗓子都受不了,换成一个外行人,嗓子早就嘶哑了。也就是金巧玉这样经过练气的唱曲人,知道用丹田的气息发声,才能撑得这么久,不过,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这位大爷……」金巧云唱完了不知道第几段曲子,喘了口气,说道:「这天已经很晚了,小女子倒是还能撑得住,但是,小女子担心大爷您,身体要紧,您早些消息,如果没听舒服,小女子明天再来伺候您几段。」 第203页 这是好话,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让金巧玉回去。 「嗯!」孔大方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姑娘说得对,天色不早,咱们确实该上床休息了。」 金巧玉心里咯噔一下,摸索着匆忙地站起来:「那我们父女俩这就回去,不打扰您了。」 「别走啊!」孔大方上前,一把抓住金巧玉:「你说明天过来再伺候我几段,实话实说,我等不了了,今天晚上就伺候吧。」 金巧玉:「不要啊,大爷,我是说伺候您几段曲子。」 「啪!」孔大方狠狠地给了金巧玉一个耳光:「什么破曲子,我对音律什么的一窍不通,你唱出花来我也听不懂。给你二十几两银子,你以为我真是为了听我根本不懂的曲子吗?」 「阿巴阿巴!」金瑞生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打,又看听到孔大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想让金巧玉留下陪睡。当然不可能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下去,立刻冲上来,想保护自己的女儿。 孔大方是出身军伍的壮汉,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房子里传出金瑞生的惨叫声……然后被打倒在地,金巧玉也被孔大方强行拉到床上…… 画面切换回现实。 花非花和史妍沉默无语,静静地望着金巧玉,她们同情这对可怜的父女,又憎恨孔大方的禽兽行径。 金巧玉擦干眼泪:「快一更天的时候,他又把我们父女赶了出来。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我能感觉的到,我爹扶住我回到家的时候,他的腿脚好像受了伤,走路一句一拐的,一定是被那个禽兽打伤了腿。我爹虽然是一个哑巴,但我们交流不成问题,他总是一边咿咿呀呀地跟我『说话』,一边在我的手心写出来。可是,回来的路上,他却一言不发……」 史妍:「一个父亲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 「咳!」花非花咳嗽了一下。 史妍:「抱歉。」 花非花问金巧玉:「巧玉姑娘,那这个房子里乱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金巧玉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我爹搀着我回家之后,他就像发疯一样乱摔东西,然后气沖沖地出去了。出去后不久,就听到桥楼上鼓打一更。然后,父亲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我听到起火,想出去问问怎么样了,却被绊倒在地,把脚也崴了……」 花非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切就全对上了。她也终于知道了金巧玉在听到孔大方死亡之后,为什么会露出那种悲愤且恐惧的表情。悲愤,是孔大方玷污了金巧玉,恐惧是—— 起火前愤然离去的金瑞生……目睹女儿被玷污的父亲……出去后不久就起火了…… 第十四章 新的死者 花非花和史妍再三思量之下,把金巧玉带到魏大爷的家里。出于同情,方便照顾;或者是担心她的安全,方便保护;亦或者,出于怀疑,方便监视。 把盲女留在房间里,花非花和史妍来到外面,商量一下案件该怎么去查。两个人都是外行人,不擅长查案,但是,宋青玉去白虎村,两个女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花非花看了一眼史妍,问道:「史妍妹妹,你觉得金巧玉刚才说得事情,是不是真的?」 史妍想了一下,说道:「她讲述的时候,声情并茂,不像是装出来的。」 花非花点了一下头,根据她多年来和人交际总结出来的经验,确实看不出来金巧玉有说谎的迹象。 「史妍妹妹,如果金巧玉说得都是真的,那孔大方死亡的时间,就可以确定了。」花非花望向火灾现场,如是说道。 因为孔大方的尸体被火烧得有些严重,想通过验尸确定他的死亡时间几乎不可能。所以,确定孔大方的死亡时间,就只能通过周围人的口供来确定了。金巧玉给出的口供非常及时,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口供,才能大致确定一下孔大方死亡时间的范围。 金巧玉和她的父亲去孔大方的住处唱曲,那个时候是傍晚到一更天前大概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内,孔大方对金巧玉百般刁难,最后甚至殴打了金瑞生并强姦了金巧玉。至少能确定的是,他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是活着的。然后,起火的时候是一更天,这个时候孔大方已经被兇手杀死并被焚尸。也就是说,孔大方的死亡时间大致可以确定在一更天前半个时辰之内。 「哎呀!以前看宋大哥和世昆他们两个办案挺轻松的,这轮到咱们一上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史妍咋了一下舌,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花非花姐姐,现在案子,似乎没那么复杂了。我直说把,金巧玉的父亲嫌疑很大。他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玷污,会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人震惊。而且,他离开的时间也在孔大方的死亡时间符合,也就是所谓的没有不在场证明。」 花非花似乎不看去看史妍的样子:「嗯,说得是呢。」 史妍转过身,认真地问道:「如果兇手真的是金巧玉的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花非花深吸了一口气,明知故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史妍用略带悲伤的语气:「我刚才和金巧玉姐姐聊了一下,他们父女两人真得好可怜的。金巧玉原本是出身于一个家境殷实的家庭,父亲是一个小有家产的商人。母亲死得早,父亲把她拉扯大。因为家境殷实,金巧玉从小就识文断字,并学会了唱曲。后来,金巧玉十八岁的时候得了重病,父亲散尽家财为金巧玉治病,却没能医治好……两个人落魄到卖唱为生,其中的辛酸……」 第204页 花非花打断史妍:「史妍妹妹,奴家就是一个卖艺人,能不知道吗?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史妍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说,死得那个孔大方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一个强姦民女的禽兽,他死有余辜!金瑞生是一个父亲,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他带着女儿回家的时候,一直沉默,就是在理智和愤怒之间徘徊,最后愤怒还是战胜了理智。我很惋惜,但是,我很理解。如果兇手真的是金瑞生……我说这话可能不合适,但是……杀得好!」 花非花也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我以前遇到过,溪洞的杀人祭鬼案,兇手李河洛的父亲,被一群禽兽当成杀人祭鬼的祭品杀死。李河洛,隐忍了十几年,从荆北来到了溪洞为父亲復仇。仔细想一下的话,如果金瑞生是兇手的话,他也和李河洛一样,是一个必须亲手手刃仇人才能化解悲愤的可怜鬼。史妍啊……你知道溪洞的杀人祭鬼案,你宋大哥是怎么做的吗?」 史妍低下头:「我知道,他把李河洛抓捕归案了。」 花非花抬起头,望着满是浓雾的天空:「很多时候,真相大白过后,那些布下重重陷阱的杀人恶鬼,总是曾经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很多兇手背后都有一段悲天悯人的遭遇。只不过,面对这些兇手,我不会哭丧着脸说,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虽然有一丁点残忍,但是还是要说,一旦触碰法律的底线,所有悲天悯人的遭遇,对我而言,都是他犯下罪行的杀人动机。我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冷静地想一下,杀死一个我认为该杀的人……这种想法,是对的吗?兇手可怜,死者该死,这样的理由,不会颠覆一个兇案的事实。这个世界也许没有对错,但是,一定要有真相!」 史妍也抬起头:「人情和律法,宋大哥和世昆,他们查案时,一直在做这样难以选择的抉择吗?」 花非花安慰一下史妍:「史妍妹妹,你也不要担心,兇手其实未必就是金瑞生的。我们再重新查看一下案发现场,也许能发现一些他们两个男人忽略的线索呢。」 史妍点头:「嗯,我们加把劲,在他们回来之前,把案件解开!」 …… 白虎村。 宋青玉和宋世昆骑着马一路疾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白虎村,但是,很可惜,他们没能追上先行一步的陶春哥。 两个人翻身下马,宋青玉问宋世昆:「世昆,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宋世昆说道:「青龙村到白虎村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骑马也要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离开青龙村的时候是一更天,所以,现在已经二更天了。」 宋青玉:「时间流逝的速度,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快啊。藏在白虎村的那个副官叫什么名字?」 宋世昆:「大哥,叫曹二江。」 宋青玉:「你知道他具体住在哪里吗?」 宋世昆:「根据张诚之前的招供,施万剑交代过,让这四个人尽可能避免和村子里的人碰面交流。所以,张诚帮他们选房子的时候,都选的很偏僻。多亏我长个心眼,让张诚把几个人入住的位置画下来了。这个曹二江住在白虎村村边,一个有三棵杨树的房子里。」 宋青玉:「嗯,过去看看!虽然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现在忠心为他们几个杂碎祈福,老天爷保佑曹二江还活着吧!」 …… 青龙村。 花非花和史妍来到了案发现场,现在火已经灭了,村民也回到了各自的家中。两个人各自举着一个灯笼,在案发现场四处寻找,希望可以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花非花姐姐,你过来看一下!」史妍忽然高声喊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线索的样子。 花非花立刻赶过去:「怎么了?」 史妍指着地面说道:「花非花姐姐,你看,这个脚印……」 给地面一个特写镜头,地上是一串血脚印。花非花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位置是厨房,大家救火以及宋青玉宋世昆第一次查看现场,都没有到过这里。所以,这个脚印,是火灾之前留下来的。 花非花望了望这串脚印,又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被钉死的窗户,静静地说道:「这串脚印的形状大小和孔大方的脚印非常的清晰。想必,是兇手想在这里翻窗户而出逃走时,留下来的。但是,窗户被钉死,他没办法完成翻窗逃跑。」 史妍点头:「这更加证明了,这个孔大方不是死于火灾,而是被人谋杀,并放火焚尸体的。而且,是被人用一桿枪捅死的!」 花非花疑惑地看着史妍:「这个推论奴家基本上同意,但是,你是怎么从一个脚印就断定兇器的?」 「我刚才查看了尸体,胸口有一个很大的圆洞形的伤口,还是一个贯通伤,从前胸到后背整个刺穿了。」史妍一边比划着名,假装自己手里有一桿枪的样子,一边自豪地说道:「所以,应该是一个很长,并且前端尖锐的可以刺入胸口的武器。所以,是枪,嗯……或者是矛之类的。」 花非花弹了史妍一个脑壳:「你这个小妮子啊,不愧是宋世昆的女人,都学会验尸了?」 史妍嘟着嘴:「你不能这样,花非花姐姐。」 「好了,不闹了。」花非花认真地说道:「我们回一趟金巧玉的家里吧。」 史妍知道花非花的意思:「嗯!」 第205页 两个人心照不宣,知道现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线索,对金巧玉的父亲更加不利了。因为她们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一个线索,那就是——那串血脚印很奇怪,左脚的脚印深,右边的脚印浅!根据金巧玉的回忆,金瑞生带着金巧玉回家的时候,他的腿被打伤了,一瘸一拐的…… 白虎村。 宋青玉和宋世昆已经来到了曹二江的住处,整个屋子没有任何光亮,屋子里一片漆黑。推一推门,门是被反锁的。看到这个场景,宋青玉和宋世昆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现在毕竟是二更天,也许是曹二江没有什么事,现在睡着了。 「哒哒哒,哒哒哒……」宋世昆敲了好几遍门,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动静。两个人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宋世昆看了看宋青玉:「大哥,恐怕……」 宋青玉拿着灯笼走进屋子窗户旁边,借着灯笼的光亮往里看,果不其然,曹二江已经上吊自杀,尸体被悬挂在房屋的正中央的房樑上。屋子还有三只乌鸦,一只落在曹二江的头顶,两只分别落在两个肩膀。因为有光亮的缘故,乌鸦几乎同时转头,死死地盯着宋青玉。仿佛,它们正在自发地为尸体守灵一样。 「对啊,这里是鸟吊山嘛!」 「开门了啊!」宋世昆一脚把门踢飞,乌鸦惊飞。 「还是晚了一步啊。」宋青玉跟在宋世昆身后,迈步入屋。 杀戮的夜晚还在继续,死者增加到两人,现在刚刚二更天,离天亮还早得很…… 第十五章 死者再增加 朱雀村,严三青的房间。 宋世昆回头看看飞出去的乌鸦,自言自语:「真是晦气!我最讨厌乌鸦了!它就不是什么好鸟。」 宋青玉看了看曹二江的尸体,对宋世昆说道:「世昆,验尸,这一次没有火焚烧,可以确定死亡的时间吗?」 宋世昆没有任何犹豫,径直上前,放下尸身,解开了死者的衣服:「尸体上有青紫色的勒痕,证明他死前被人用绳索捆绑过。根据尸体僵硬程度,以及尸体出现尸僵现象,但却没有尸斑的现象,综合判断,应该是在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在一更天左右死亡的。」 宋青玉感觉很累,抬头望望房:「世昆,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我这么可能是一句废话,但我还是得例行公事问一句,自杀还是他杀?!」 宋世昆抬起死者的下巴,歪头一看:「颈部有勒痕,勒痕附近有他自己的抓痕,很明显,是被人勒死伪造成自杀的。」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宋青玉边说边回头,用等灯笼照亮了刚才被宋世昆生生踢开的房门。 在昏黄的灯笼光亮之中,屋门正来回的摇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来回的开关门。这个屋门和青龙村孔大方死亡时的屋门一样,也是在里面用铁门栓插进门框上的铁环里把门反锁。只是,现在门框上的铁环已经豁了,铁门栓也稍微有些弯曲。很显然,这是因为宋世昆把门踢开时破坏掉的,他脚上有多少力气,也就可窥一二了。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至少确定整个案子,绝对不是什么鸟吊山传说杀人了!反锁的房门,伪装出自杀的死者,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密室谋杀案!」 曹二江的尸体已经没有什么再研究的价值了,宋世昆站起来:「但是,从我们上路查案以来,这类兇手最后都被我们送进死牢了。」 孔大方、曹二江,先后死去,那下一个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宋青玉:「朱雀村!严三青!快!」 宋世昆和宋青玉一人拎着一个防风的灯笼,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两个人的身影在镜头中越来越小,最后只能看到一个微弱的光亮,就是他们手里拎着的灯笼的光亮。 画面灯笼的光亮渐变成油灯的灯芯,镜头拉远,来到青龙村,此时,花非花和史妍正坐在桌子前,一言不发地凝望着油灯的灯芯。 魏大爷的家里,大家都没有睡,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的睡意全无。不知不觉之间,二更天都过了将近一半了。花非花把金巧玉安排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则和史妍住一间。 史妍扶着额头,不知道该如何做出自己的选择。史妍拨了拨油灯的灯芯,率先打破沉默:「花非花姐姐,到底该怎么办?花非花姐姐,你是聪明人,应该注意到了,现场的那串血脚印左边深,右边浅,杀人并翻窗逃走的兇手的腿除了一点问题,很可能是一瘸一拐的。咱们可听金巧玉说过,她父亲金瑞生的腿好像是被打伤了。刚才咱们去了金巧玉姐姐的家里,找到了金瑞生的鞋子,然后,我们对比了案发现场的脚印,结果……一模一样啊!」 「嘶嘶……」花非花轻咬银牙,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种种迹象,都对金瑞生很不利啊。」 史妍望着花非花:「花非花姐姐,我们把金瑞生当做兇手吗?仔细想一下的话,他离开家之后,至今未露面……怎么想都是……」 花非花苦笑一下,说道:「虽然奴家之前跟你说得很大义凛然,什么兇手可怜,死者该死,不会改变一起兇案的事实,触犯律法,绝不能姑息。但是,呵呵,真轮到奴家选择的时候,奴家也做不出选择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花非花开始变得……心软了。 第206页 史妍走到窗边,然后勐然转身,说道:「那……等宋大哥他们回来,让他们做决定吗?」 花非花回头看看史妍,又回头看看油灯的灯芯,失神地说道:「他们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也许,比我们这边的问题还要麻烦……」 画面中油灯的灯芯已经奄奄一息,火苗挣扎了几下之后,油尽灯枯,周围陷入黑暗。黑暗之中,只有一点残存的亮光,镜头拉远,来到朱雀村。不远处是微弱的亮光,镜头拉进,正是已经到达朱雀村的宋青玉和宋世昆。 朱雀村,涅槃山山脉上的第三个村子,这里有第三个目标人物,或者是第三个死者——严三青。 宋世昆:「大哥,这个陶春哥……究竟是不是兇手?」 宋青玉:「你觉得呢?」 宋世昆:「我现在觉得他不像是兇手,陶春哥确实只是担心这三位军官的安危,着急确定三位军官的生死才着急驱车从青龙村离开的。」 宋青玉:「理由呢?」 宋世昆:「很简单啊,从青龙村到白虎村大概是一个时辰的路程。曹二江死亡的时间也是一个时辰左右。换句话说,曹二江死亡的时候,陶春哥才刚刚离开青龙村,就算他跑得再快,也来不及杀死曹二江。所以,必然不是他杀的人。」 宋青玉:「很有道理,但是,既然陶春哥来不及杀人,那躺在白虎村的曹二江,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世昆:「那就是说……在这条死亡之路上,有什么人在前面,在我们和陶春哥的前面!」 宋青玉:「想那么多也是没用的,往前走便是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宋青玉并没有一丝一毫感觉到自己正在前行的感觉。这条充满死亡的道路上,往前看,他不知道自己追得究竟是什么人,陶春哥吗?似乎不是了。唯一清楚的是,如果追不上他,最少还有两条人命。往后看,飞鸟投火案件更是没有头绪,现在,他又不知道青龙村里花非花和史妍到底查到哪一步了。 来在严三青的房子前,宋青玉和宋世昆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冲到房子钱大声的敲门。和白虎村的曹二江的情况一样,没有任何光亮,房门反锁。宋青玉后退一步,向宋世昆一歪头:「世昆!动手!」 「咚!」门被一脚踢开,宋世昆借着灯笼的光亮一眼扫过整个房子,然后嘲讽地一笑:「这个严三青也是上吊自杀吗?」 宋青玉一脚把放在门边的一个凳子踢倒在地,狠狠地说道:「这个兇手太嚣张了!」 宋世昆皱着眉头:「上吧,世昆,尽快确定一下他的死亡时间。」 宋世昆上前,查看了尸僵和尸斑,以及血液的凝固程度,确切地说道:「身体被人人用绳子捆绑过,没有任何多余的伤痕,也是被人勒死伪装出自杀的。死亡时间,是在二更天左右,也就是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前。」 「大哥,门框上的情况和之前一样。」宋世昆走到门口,用灯笼照了一下说道。 的确,因为宋世昆破门而入的原因,门框上的铁环被铁豁了,铁门栓也有些弯曲。 宋青玉无奈地说道:「咱们还得赶紧敢去最后一个村子玄武村,去……替玄武村的华四封收尸!」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查案人员,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弃兇手潜在目标人物。但是,仔细想一下吧,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兇手在暗,他们在明,兇手在前,他们在后,这是简单的追击问题。前面的车车速是五十千米每小时,中间的车的车速也是五十千米每小时,后面的车的车速还是五十千米每小时。这么走一辈子也追不上兇手,现在宋青玉他们赶过去,只能是替华四封收尸。 宋青玉边走边说:「这么看来,先我们一步出发陶春哥,所做的事情和我们一样,只是在见证死者的死亡,他也是慢了兇手一个时辰!他还做不到为死者收尸,因为他柔弱的不像一个男子,不能像你一样踢开屋门。」 宋世昆跟上宋青玉,觉得今天的宋青玉很奇怪,以前他查案的时候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今天感觉,他看到死人,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的样子。 「大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宋世昆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问道。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这一次查案,感觉心态很轻松了,没有了以前那么沉重的心态了,是不是?」 宋世昆:「对啊。」 宋青玉伸了一个懒腰:「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通了,这次我们要抓的兇手,和我以前抓的兇手,不一样,这一次,我完全没有负担。」 什么意思呢?很简单。溪洞的李河洛,荆州的王文元,鼎州的紫月道长。李河洛原本有机会成为一个好人,但是他的父亲惨死,他为自己的父亲报仇,走上了杀人的道路。心理也王文元,他是不是好人有待商榷,可他是个好官,他让荆州变得富有,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一个好官成为了阶下囚。紫月道长,是鼎州出了名的大善人,结果阴差阳错,一念成魔。宋青玉再铁面无私,抓了这些人心理多少也不好受。 这一次的兇手,跑在查案者前面,遛着查案者玩,就是想展现自己的犯罪的能力。换言之,这个兇手同志就是单纯的心理变态,各种意义上的天生的大坏蛋。而且,猜猜怎么样,死得这个死者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第207页 宋青玉抬起头,望着浓雾散去的天空:「说实话,我就喜欢抓这样的兇手,因为我再也不用面对人情和律法的两难选择了!」 宋世昆皮一下很开心:「你猜得准不准啊,大哥,这次的兇手万一还是一个可怜人呢?」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那我就打死你!」 第十六章 知情者,全部被杀 青龙村。 「等一下!」花非花忽然缓缓站了起来。 史妍被花非花吓了一跳:「我的天,花非花姐姐,你这是宋大哥上身了吗?」 「哈哈。」花非花被史妍这一句逗笑了:「你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啊。」 史妍笑道:「没什么,我看宋大哥突然发现什么关键性的问题的时候,他就会突然站起来,说这么一句……等一下!花非花姐姐,你是不是也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啊?」 花非花说道:「倒也没想到什么关键性的问题,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就是这个案子我们查的太顺风顺水了。我们想要什么线索,然后就出现了什么线索。这让奴家想起了在溪洞遇到你宋大哥时的第一个案子。那个时候,溪洞恶鬼杀人和杀人祭鬼两案并存,两个案子的犯人,都在拼命把他的注意力往另一个案子引。」 花非花继续说道:「你看过那些文人写的公案类的话本故事吗?从话本的构成来看啊,我们一路走来就是一个单元性质的故事,宋青玉收集秦桧污点,这跳主线贯穿全集,然后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的按单元讲故事。到了我们这个案子,作者开始从单元线往主线过度了!他一定会削弱单元线剧情,要不然就喧宾夺主了。因为有这个原因的存在,所以才会有女主女二出来查案的类似于番外篇的情节出现。但是即便如此,案件也不至这么简单吧。」 史妍释然:「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兇手可能另有其人,他也在干扰我们的判断,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了歧途。」 花非花点头:「正是这样,奴家仔细想了一下,兇手为什么要用枪捅死死者这种极端的方式杀人?用其他的方式,比如下毒,或者勒杀,然后焚烧尸体……」 史妍立刻明白了花非花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能更好的隐藏死者的死亡方式,如果碰到一个煳涂的官员,或许会被当成意外失火草草结案也说不定。可是,胸口那么大的一个伤口,摆明了就是他杀。兇手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把这个案子伪装成伪装出意外的想法。」 花非花:「按着公案类的话本小说里的情节,干扰一个查案者,一般会把伪造出证据,去栽赃嫁祸一个人,奴家在想,这一点我们可不可以借鑑一下。说不定,咱们这个案子就是这样的。」 史妍连连点头:「行,花非花姐姐,你说,我去做,都听你的。」 话本,就是白话小说的雏形,是在宋代的时候出现的。所谓的四大名着,除了红楼梦,其他三本全有很明显明显的话本的影子。要是金圣叹评定的四大奇书,那就是四本都有话本影子。 本来呢,花非花和史妍就不是专业的查案人员,她们对这个不擅长,也没指望她们把宋青玉踢到一边去,最后破解案件。但是啊,万万没有想到,她们俩现在拿话本小说当教科书,开始破案了。花非花拿大主意,史妍就跟着帮忙,最胆大就是这两位,一个是真敢教,一个真敢信啊! 放下花非花和史妍这边不提,单说宋青玉和宋世昆这边。 宋青玉已经想明白了,他们再怎么赶路也来不及救下最后一个知情者——华四封了。收集秦桧证据的事情,再想办法,反正,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自己也不是很悲愤。于是啊,大彻大悟的宋青玉现在非常的佛系,和宋世昆不慌不忙地赶到了最后一站,白虎村。他们到达白虎村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过了一会了。 他们赶到时,终于看到了孔大方陶春哥,他现在正在华四封的房屋前记得团团转。这个小子很忠心,看到孔大方死后,很担心其他三位军官,但是,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孔曹严华四个军官现在已经可以再阴曹地府打麻将了。 「宋大哥!宋二哥!」孔大方看到宋青玉和宋世昆,立刻拿着手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喊着沖了上来,一把抱住宋世昆:「其他三位军爷,已经……」 那副摸样,哭得像个小女孩,真是我见犹怜。 「我们也是一路过来的,其他三位军官的下场,我们也看到了。」宋世昆很贴心地拍了拍陶春哥的后背,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陶兄弟,你节哀顺变吧。」 陶春哥还是继续哭泣,边哭边说道:「孔爷最要好的朋友就是他们三位,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知道,如果孔爷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拼尽全力来救他的这三位兄弟。所以,在看到孔爷葬身火海之后,我立刻驱车赶来。可是,一路上,我有愧孔爷的在天之灵啊!」 宋世昆很尴尬地推开陶春哥:「陶兄弟,咱们好好的,人死不能復生,你哭坏了身子怎么办啊?是不是。」 宋青玉看了看陶春哥:「可惜啊,我们处处都晚了兇手一步。小兄弟,华四封现在……」 陶春哥擦了擦眼泪:「华四爷也去了,现在门被反锁,我根本进不去。」 第208页 华四封的房子也和前面两位的门一样,门栓没有插上,但是上了锁,没有钥匙打不开。走到窗户那里往里看,华四封的尸体就被放在房屋的正中央。 宋青玉例行公事地问道:「你能说一下你赶到这里时候的情形吗?」 陶春哥这个时候情绪还是有点不稳定:「是这样的,我赶到这里时,华四爷的房子没有任何光亮,我抱着最后一丁点希望,壮着胆子上前敲门。可是,没想到走到窗户这里,借着灯笼的光亮一看……华四爷就已经……」 说完,陶春哥重新掏出手绢,又哭了起来。 宋青玉继续问道:「抱着最后一丁点希望?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春哥也同样继续边哭边说:「因为我到曹二爷和严三爷那里是,也是这样的情况,结果……」 宋青玉虽然不喜欢陶春哥这类人,但是也不能太不近人情:「小兄弟,节哀,节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陶春哥哭得更伤心了:「我无能!我本希望赶过来,把三位老爷接走,但是没想到,处处比兇手晚了一步。现在,门反锁着,我连替三位老爷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孔爷啊……」 宋世昆:「没事,咱们这就进去帮你把华四封的尸骨收敛起来。」 陶春哥:「可是,我进不去啊!」 宋世昆一脚把大铁门踹飞,在门被踢飞的一瞬间,陶春哥立刻沖了进去,抱起华四封,直唿:「华四爷,小奴还是来晚了。」 宋青玉给宋世昆使了一个眼色,宋世昆立刻把陶春哥搀扶起来:「陶兄弟,你先到外面呆一会,我们要替华四封验一下尸体。这样,我们才能确定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也好查明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陶春哥居然很乖巧地站起来,一边抽泣:「嗯,宋二哥,你一定要帮我查明真相。」 宋青玉面无表情,上前一步:「唉!我都懒得说了,好些年没碰到下手这么利索的兇手了。但是还是得说啊,世昆,动手吧。」 这话不假,这一路走来,宋青玉遇到的都是一些工于心计,擅长用一些华丽手法为自己脱罪兇手。他们总是策划好了一切,至少是自认为万无一失之后,才开始动手杀人。有的兇手的犯罪过程长达半个月,有的兇手还为了杀人事先演练一遍。可是这个案子的兇手,什么都不管,从一更天到四更天,在靠着鸟吊山的长途公路上一路疾驰,赶到一个地方就杀一个人,丝毫不拖泥带水,这个节奏让宋青玉有点不适应。 「大哥!」宋世昆的验尸经验太老道,这一路上,只要看一眼,就能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和死因。 宋青玉:「完事了?说吧。」 宋世昆:「华四封的死亡时间是三更天左右,死因和死状和之前的两位死者一样。勒死并伪装成自杀。」 宋青玉咋了一下舌:「又是被勒死的吗?」 宋世昆不解:「怎么了?大哥,被勒死的很奇怪吗?」 宋青玉摇了摇头:「哦,没什么?对了,世昆,我对武艺什么的一窍不通,有没有什么办法从他尸体上判断出一个人生前的武艺如何?」 宋世昆走到华四封身边,轻轻挽起华四封衣袖,露出了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和三道缝了七八针的伤疤。 宋世昆轻笑一下,说道:「这华四封毕竟是出生行伍的军官,武艺差不了。你看着个比成年人大腿还粗的胳膊,一力压百巧,就是他不会武功,以一身蛮力硬撼,一般的习武者都不是他的对手。武功这个东西,是用来强身健体以及磨练自己意志。比武和厮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比武输了就输了,顶多是丢一点面子。厮杀就不同了,输了,可能命就没了。华四封手上的刀疤就有四处,身上的刀疤那就没办法数了。这些是他一次次赢下厮杀,死里逃生的证明。我觉得这些可以证明他的武力如何。顺便说一句,其他几位军官身上的情况也是这样的。」 「那这个兇手的武艺这么高强吗?」宋青玉饶干兴趣的样子。 宋世昆走到宋青玉身边,望了望正等在远远地等在外面的陶春哥,对宋青玉小声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四个知情人可都被灭口了啊。」 宋青玉沉吟了片刻,同样小声地回答道:「不用担心,普安王自有神佑!」 宋世昆被宋青玉这句话弄煳涂了:「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宋青玉轻笑一下:「我现在算是彻底想明白了,我们是替普安王做事,他如果天生就是帝王命,那我们一定能收集全证据,替他扳倒秦桧。如果他不是当皇帝的命,我们费尽心机,老天也不会让我成功。我们把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交给天意吧。」 宋世昆被宋青玉逗笑了:「大哥,办完了手上的事,你能去当老道了。」 「走吧,把这四个人的尸首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吧。」 正当宋青玉要走出房屋的时候,他勐然转身,环顾整个房子,像呓语一般:「好像哪里不对!」 第十七章 一日为限 宋青玉、宋世昆和陶春哥一路返回,顺道把几位死者的尸体回收。三人一路前行,宋青玉才知道,自己和宋世昆昨晚追不上陶春哥了。陶春哥的马车是那种很小的马车,前后没有遮盖,只有一个小棚子。车体很简单,所以重量不大。重要的事情是,拉车的马匹,是四位军官离开军营时顺道带出来的军队专用的战马。军队的战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货色,追不上是理所当然的。 第209页 军队的战马能随便迁出了自己私自使用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这就像是——公家的车能开着办私事吗?这可以按私盗战马的罪名论处了。只是,盗用战马的那几位现在都被杀了,对着他们的尸体宣读审判词,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一路无书,他们回到青龙村,已经天近中午。三人准备休息一下,再起来在办事。在临休息之前,花非花和宋青玉交换了一下各自所掌握的信息。 他们休息了,花非花和史妍却很是活跃。两个姑娘现在对这次的事件很上心,光破案已经不过瘾了,现在已经把魔爪伸向飞鸟投火的谜团了。 花非花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史妍妹妹,奴家刚才又仔细地询问了村民,发现了一些零散的线索。经过对村民的询问,奴家发现飞鸟投火只在秋天发生,一般会在七月十五日这样的鬼节发生,也偶尔会在八月十五的中秋节这一天,其余的日子很少发生。这两天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篝火。当地村民鬼节这天会点起篝火祭祖,八月十五也会点起篝火载歌载舞庆祝佳节。这成百上千的飞鸟,都是被篝火的光亮吸引过来的。」 史妍点头:「嗯,我这边也有一些发现,我查看了那些投火的飞鸟的尸体,全部是小鸟,没有体型太大的鸟。我查看了鸟的尸体,又询问了村民,发现这些投火自焚的鸟的种类很多,保守估计也在十种以上!我根据体型和村民的描述,能却定的只有四种——燕子、黄雀、池鹭、蓝翡翠。」 花非花:「除了这些呢?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史妍:「投火的鸟数目众多,种类不少,且都体型不大。矮子里面拔将军,这些小鸟里面体型相比较之下偏大一点的,还能冲到火堆里面,体型小的,在火堆外面就被烧死了。我捡起过一些鸟的尸体,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些鸟的肚子都是瘪的。换句话说,它们都没有进食。」 花非花若有所思的样子:「哦?还有这种事情。」 史妍继续说道:「这样的话,我有了一个猜想,那就是,这些投火自焚的鸟,实际上是冲进火堆里面觅食的!」 花非花想了一下,说道:「嗯,倒是有这个可能。」 飞鸟冲到火堆里面觅食,这都没听说过,这都不像人话,这都是信口开河。但是,还真有这种可能。 花非花犹豫了一下,说道:「据奴家所知,这里的村民七月十五鬼节这一天,会举行一个篝火晚会,祭奠自己的祖先。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会把一些谷物扔进火堆里面,这是他们这里习俗,几百年来都是如此。扔的火堆的里谷物有豌豆、大豆、大米之类的……」 史妍听到了花非花为自己提供的信息,开心地说道:「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些鸟是飞进火堆里找食物的。起初,我是猜测点篝火时,村民们用的是柴草,里面混着带有草籽的干草。但是,听到你说村民们有往火堆里扔五谷的习俗之后,我的猜测就很有可能了。五谷被火焰噼里啪啦地这么一烧,自然会散发出香味,那些瘪着肚子的小鸟,利索当然地会被吸引过来。这就形成了飞鸟投火的诡异现象。」 花非花嘆了一口气,一副不忍心打击史妍的样子,说道:「乍一看上去,这个猜想确实比飞鸟为死者殉葬的说法靠谱很多,但是这里面还是有一些东西不符合常理。」 史妍看着花非花,问道:「哪里不符合常理?」 花非花:「史妍妹妹,事情没那么简单,起初奴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你刚才说过,你确定了这些飞鸟里的四种……」 史妍掰着手指说道:「对啊,燕子、黄雀、池鹭、蓝翡翠,就是这四种嘛。」 花非花:「燕子和黄雀先放在一边,咱们不去管。这个池鹭和蓝翡翠,这两种鸟生活在河边,它们捕捉小型的鱼虾进食。如果谷物引来了燕子黄雀之类的鸟,倒是说得过去,可这吃鱼虾的池鹭和蓝翡翠,为什么也跟着一起投火了?它们不吃谷物的啊。所以说,因为火堆里面有食物,飞鸟为了觅食才葬身火海的猜想,很难站稳脚步。」 史妍抓了抓头髮:「那……还能有什么可能?」 花非花满面愁容的样子:「奴家刚才有一件事忘了说了,那就是,根据奴家的了解,似乎每一次的飞鸟投火事件发生时,这里都是浓雾的天气。」 史妍回想了一下,说道:「涅槃山这里的地形特殊,容易形成浓雾天气。涅槃山是三条河流的聚集地,水汽本来就足,再加上这里的山峰高耸,到了晚上温度低下来,形成浓雾不是很正常的吗?这里一个月得以半个月的晚上有浓雾。发生飞鸟投火事件,只是凑巧和频繁的浓雾天气相撞了。」 花非花摇了摇头:「不,奴家觉得,浓雾和飞鸟投火,很可能有所联繫。昨天晚上的飞鸟投火事件发生时,这里也是浓雾天气。来整理一下,秋天、篝火、浓雾、飞鸟……」 史妍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等一下!花非花姐姐,我忽然想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花非花连忙问道:「是什么事情?」 史妍像是抓到了事情关键的样子:「燕子、黄雀、池鹭、蓝翡翠,我认出的这几种鸟,其实,他们是同一种鸟。」 花非花立刻释然:「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再联繫上浓雾和这里特殊的地形。」 第210页 花非花和史妍学着宋青玉的语气:「一切的意料之外,都在情理之中了!」 史妍:「我们回去告诉宋大哥,让他看看,这个飞鸟投火的谜团是咱们解开的,哈哈。」 …… 魏老头的家中,宋青玉和宋世昆昨晚忙了一夜,现在应该是睡觉休息一下。但是,有人不识趣地来打扰了他们的休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衢州总兵,施万剑。 宋青玉阴沉着脸,低着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宋世昆站在旁边,也是同样的表情。 施万剑轻笑一下:「宋大人,日前,您到我府上拜访,我那是不在府中,等我回来时,您就走了。您看看,我们同朝为官,您奉旨出巡,巡视天下刑狱,甚是辛苦。您看看,您这路过衢州,都没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您这不是跟我见外吗?」 和施万剑不同,宋青玉直接切入正题:「直说吧,孔曹严华四位将军被人杀了,他们是你的手下吧。」 施万剑做出一副很吃惊的摸样:「什么?!混帐!什么人干的?!我可怜的四个兄弟哟,他们说这些年的军旅生涯太累了,想歇歇,刚刚辞官隐退,就遇到了此等逆事!看来只能……」 宋青玉打断施万剑的话语,当即说道:「施总兵,本官是负责查案的官员,出现这种事……」 施万剑也立刻打断宋青玉,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宋大人,这怎么可以?!你把我施万剑当成什么人了?对,您是朝野尽知的断案高手,可是您有巡视天下刑狱重任在身。我再自私,也不能让放着官家的圣旨不管,来帮我查我四位兄弟的案子吧!」 宋青玉也站起来:「施总兵,孔曹严华四位副将一声戎马,用自己的生命做为赌注保家卫国。现在这四位枉死,这样的案子不归大理寺查,还有什么案子归大理寺查?」 施万剑上前一步:「宋大人,保家卫国是我们当兵的分内的事情,您谬赞了。现在这个案子,发生在衢州地界,理应由衢州知州负责,他没有能力负责,才会逐层上报,到那时再请宋大人出马不迟。现在衢州知州还没来查看现场,就直接让宋大人负责,这也太不符合规矩了吧!不能什么事都往您身上推,那衢州知州拿着朝廷俸禄,什么事都不干吗?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宋青玉也上前一步:「施总兵,话虽如此,但我路过此地,碰到了这个案子,问都不问就交给本地官员。这让在朝内的御史言官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说我?恐怕会落得一个宋青玉玩忽职守的罪名。」 施万剑抓住宋青玉的胳膊,用力的捏了捏:「罢了!宋大人,都说您是包龙图再世的清官,今天施某人算是见识到了。这样吧,一天的时间,您在衢州留一天!指导一下衢州的知州查案,您看这样如何?毕竟有巡视天下刑狱的要任在身,硬留您在这帮我们查案,我们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啊?」 宋青玉拉开施万剑的手:「好吧,那我就留一天,然后就启程去别的地方巡视刑狱了。」 施万剑连忙点头:「好,宋大人,这回您走的时候可得说一声了。可不能像前天那样,这来衢州一趟,别不喝口茶水就走啊。」 宋青玉一摆手:「不不不,我是出来巡视天下刑狱,路过这里,天色太晚在这入住,又不是专门过来衢州查案的。」 施万剑笑起来:「哈哈哈……说得是呢,要不是我的几个兄弟枉死,衢州这里也没什么案子给您查啊。」 宋青玉:「哈哈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正为了工作热切协商呢。 来翻译一下两个人说得话什么意思吧。 施万剑:这什么事都没有,赶紧走。宋青玉:我一定要把衢州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施万剑:就给你一天时间,一天过后别怪我不客气。 第十八章 第五位死者 「我来整理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也就是说,一日为限,是这样吗?」宋青玉很从容地说道。 「哦,我说的一日就是今天,也就是……嗯……今天的太阳落山之后。」施万剑也很从容的说道:「宋大人一路巡视天下刑狱甚是辛苦,路过这衢州,我怎么还能让您在这小村子里受委屈呢?天黑之后,我把您接到我府邸小住一晚,明天我带着兄弟们十八里相送。」 (翻译:就让你查案到今天晚上,明天要么你自己走,要么我的大兵押着你走。) 宋青玉喊了一声宋世昆:「我们走,世昆。」 施万剑喊了一声张诚:「张诚,这个案子本来不归宋大人管,但他还是在万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帮忙。咱们衢州的知州呢?搬来归他负责的,他现在不到场不像话,你立刻回城里一趟。」 张诚明白施万剑的意思:「是。」 …… 不到一天的时间,宋青玉强打起精神查案,重新来到了第一位死者孔大方死亡的案发现场。 孔大方的死亡现在有两个谜团,这两个谜团是过不去的。第一个是孔大方死亡时,案发现场窗户紧闭,门被反锁,是一个标准的密封的状态。这样的情况下,兇手杀死孔大方,是怎么离开房间的?第二个是,孔大方死亡之后,兇手放了火,有数百飞鸟投火自焚,这个壮观且奇异的场面,兇手又是怎么做到的? 案发现场没有被破坏。他们昨晚离开时嘱咐过村民,不要过来案发现场。这里发生了数百飞鸟投火的怪异事件,还死了人,村民们到这都绕着走,谁闲着没事进案发现场啊。 第211页 一进门,宋青玉就把目光放在了门栓上,在门栓铁柱的底端有一种灼烧过的痕迹。当时的火虽然大,但是断然灼烧不到那里的。 宋世昆重新验尸,验到一半的时候,他轻咦一声:「怎么会这样?」 被打断思绪的宋青玉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宋世昆点了一下头,说道:「昨天晚上情况紧急,光线也不够,今天我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发现了一些昨晚忽略的线索。孔大方不是死于火灾,这个结果不变,死后曾被浇上了油加快焚尸速度,这个结果也不变。变得地方是,他胸膛上有一个伤口,是一个贯通伤,有什么东西从胸前刺入,刺穿了整个胸膛。」 宋青玉很失望的样子,说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今天上午回来的时候,花非花跟我说过。昨天晚上我们走后,史妍也过来验过尸,你说的这个她早就发现了,而且,还断定了兇器是枪。」 宋世昆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不不,这个伤口,眼睛只要不瞎就能看到。相信大哥昨晚也看到了,所以我没提。我的意思是,这个伤口,很奇怪,有三段伤害!」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三段伤害?这是怎么回事?」 宋世昆用验尸的镊子轻轻拨开尸体的伤口,说道:「来,大哥你看。尸体虽然被焚烧的很严重,但值得庆幸的是胸膛的伤口并没被火焰损坏。这个伤口普通人看着没什么,但是如果是有经验的仵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个伤口至少是三种不同的兇器作为,才形成的。」 孔大方的伤口确实很奇怪,第一,他胸前的伤口比背后的伤口要大上一圈,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第二,胸前的伤口周围有一些割伤,割伤很规则,上下左右个有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小割伤。把这些小割伤连在一起,只一个标准的十字。 宋青玉绕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三种不同的兇器,这可就有意思了。」 宋世昆一边指着伤口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第一件兇器刺入孔大方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亡了。然后,伤口外围有割伤,这是兇手在孔大方死亡之后割开了伤口,让伤口扩大了不少。最后,为了隐藏这一点,用一桿枪,刺透了整个胸膛。」 宋青玉盯着伤口,幽幽开口:「这是为什么?兇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按着你的猜想,第一件兇器刺入的时候,孔大方已经死了。兇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再用第二第三件兇器扩大伤口呢?」 宋世昆站起来,擦了擦手说道:「可能是担心第一件兇器会暴露他的身份吧,因为第一件兇器,不是能常常看到的,甚至,这个兇器才刚被发明出来没多长时间。」 宋青玉想了一下说道:「我能猜到第二件兵器,应该是一个小刀,嗯……就像是你平时解剖尸体的那种小刀。兇手应该是用这种小刀在孔大方的胸口割开一个十字,把伤口弄大。最后,用第三件兇器,也就是很明显的长枪刺穿了孔大方的胸膛。」 宋世昆微笑着点头:「是的,第二件和第三件兇器您都猜对了,那第一件呢,大哥,你要是能猜出来第一件兇器,那老弟我是真服你。」 宋青玉看了看宋世昆,轻挑了一下眉毛,用开玩笑地语气说道:「如果我问你这第一件兇器是什么,你应该是不会告诉我的吧。」 宋世昆玩世不恭的一笑,说道:「那是当然,以前都是你发现了线索,跟我卖关子掉我胃口,轮也该轮到我掉掉你的胃口了。」 宋青玉无奈地一笑,说道:「那你打算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宋世昆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看着宋青玉,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在今天晚上,你指出兇手的时候,我打头阵给你热一个场。」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同样认真地说道:「一定会的。」 两个人对视一笑,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宋青玉想一个小孩一样忽然开口:「你就不能提前给我透个底吗?」 「哈哈哈」宋世昆爽朗的笑起来:「大哥,看你刚才表现的那么沉稳,我以为你不是很在意这个小谜团呢?没有啊,一定要等到你找出兇手之后,我才能说。」 宋青玉是一个思考强迫证,他怎么不可能不在意呢:「到底是什么兇器啊?兇手还非得大费周章的去隐藏。」 宋世昆看着宋青玉百思不得其解的摸样,很开心地说道:「大哥,就算你聪明绝顶,你也不可能想到这种兇器。」 两个人边说边走,突然,宋青玉脚下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响声——「咔嚓!」 低头看一下,竟然是小半截竹子,被火烧得只剩下近乎中指长短。 「等一下!」宋青玉忽然听了下来,他捡起竹子,仔细端详起来。 宋世昆一抖手,得了,我大哥这是发现什么线索了。按着平时,他一定会问,大哥,怎么了?但是,这一次他没问。 宋青玉勐然回头,目光落在了墙角一把被烧的残缺不全的竹椅上,陷入了深思:「竹椅在墙角,我捡到的竹子在门口附近。就算火势再大,也不能让竹椅上面的竹子弹到这里吧。」 宋青玉边想边走到了竹椅旁边,把手中的一截竹子放在了残损的竹椅旁边。结果,宋青玉手中的竹子比竹椅的竹子小了整整一圈。 第212页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半截竹子不是竹椅上面的。」宋青玉换过四周:「那它是哪里来的?屋子里没有什么竹子做的家具了啊?难道说,这个竹子是被什么人后带进来的?算了!难道这个竹子是被兇手带进来的吗?!」 想到这里,宋青玉感觉自己似乎是抓到了关键,但是又似乎还缺了什么东西。 「世昆,我们走吧,再去找陶春哥核实一些事情。」宋青玉转身对宋世昆说道。 宋世昆:「嗯,这个现场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宋青玉:「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像平时那样,问我发现了什么啊?」 宋世昆:「我才不问呢,我问了你,你就得让我把第一件兇器告诉你。」 宋青玉:「你这个……你小人之心了,大哥是那种人吗?所以……交换一下吗?我告诉你我的发现,你告诉我第一件兇器。」 宋世昆:「痴心妄想!」 「哈哈哈……」 宋青玉收住笑容,认真地说道:「世昆,其实你主要到没有。这里有一个很不合理,兇手杀人之后,为什么要刻意地把房间制造成一个密封房间呢……」 宋世昆点头:「嗯,这一点有点不合理。一般的兇手把兇案现场弄成密室一般都是为了脱罪。就是,兇手把死者伪装出自杀的样子,或者把兇案推到当地一些恐怖的灵异传说上面。就像其他三位死者,都是伪装成了自杀。而孔大方这个案子,孔大方明摆着是他杀,这种情况下伪造密室属于多此一举。」 宋青玉:「但是,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案发现场有两具尸体,一具是死者,一具是『畏罪自杀的兇手』。这样的话,伪造出一件密封房间,就能把罪名推到那具『畏罪自杀的兇手』身上了。」 宋世昆和宋青玉对视一眼,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一起转身沖回了房子。宋青玉记得花非花之前和他说过,在厨房的位置有血脚印。然后,血脚印消失,因为窗户被钉死,兇手出不去。脚印消失,房间密封,如果……宋青玉的猜想是对的话…… 厨房里面有一个大水缸,上面盖着一个缸盖,宋世昆缓缓上前,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宋青玉:「大哥,我打开了啊!」 宋青玉也深吸一口气,点头:「开!」 缸盖打开,果不其然,水缸里面的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暗红色的血水之中,浸泡的是一个人的尸体,以及两三只白鸽的尸体。白色的鸽子漂浮在暗红的血水上,在加上那个死人的尸体,画面触目惊心。不出所料,这个人便是失踪的金瑞生。 宋世昆:「大哥,密封的房间里有两具尸体,一个是死者,一个是『畏罪自杀兇手』,我们猜想不幸成真了。」 宋青玉:「不仅如此,根据花非花昨天告诉我的线索,这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有充分的杀人动机,现在又作为『畏罪自杀的兇手』出现在案发现场……」 宋世昆:「大哥,这可是意味着……」 宋青玉:「一切意料之外,都在情理之中,兇手在『帮』我们伪造了一个『真相』,好让我们在施万剑那里交差。」 第十九章 临安的怀疑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把金瑞生的尸首收敛起来吧。」宋青玉面色凝重的说道。 「嗯。」宋世昆轻轻点头,然后问道:「大哥,问一个和案子没有关系的问题。」 宋青玉看了一眼宋世昆,说道:「问。」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金瑞生有一个女儿,就是那位盲女。两父女相依为命,本来就是一对苦命父女,现在她的父亲已经死了,这个消息咱们怎么告诉她?还是说,先瞒着她不说?」 「还是直接告诉她吧,这种事情总瞒不了她一辈子吧。」花非花的声音在宋青玉和宋世昆的身后响起。 宋青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花非花:「奴家和史妍发现了一些飞鸟投火的端倪,做出了一个很有可能的猜想,想和你们说说,让你们判断一下,这个猜想的到底是不是最后的真相。可是一进来,就发现你们找到了金瑞生的尸体。」 宋青玉:「昨天晚上,我们走后,你们也来查过现场。我们当时是着急赶往白虎村,没有仔细搜查现场,所以没发现金瑞生的尸体。你们也没发现吗?」 史妍刚要开口,花非花就说道:「奴家和史妍妹妹也没有发现。」 宋青玉给宋世昆使了一眼色,宋世昆立刻明白宋青玉的意思,一边上前验尸一边说道:「根据死者皮肤的褶皱,结合水的温度,死者死亡时间是在昨晚一更天左右,被水浸泡的时间也在六七个时辰左右,也就是说,尸体确实是昨晚案发时被扔进这个水缸的。」 宋青玉:「被人扔进水缸?」 宋世昆:「对,死者手腕的脉搏被割开,但从伤口来看,绝对不是他自己割腕自杀。就像我们刚才猜想的那样,案发现场是一个密封的房间,且只有死者和『畏罪自杀的兇手』,真正的兇手想让他来当替死鬼。大哥,这个兇手虽然疯狂,但计划周密。现在施万剑那边步步紧逼,我们总不能顺着兇手的心思,让这个枉死的人来交差吧。」 宋青玉:「你说得不错,这个兇手不一定多聪明,但是心确实细。很明显,他想让金瑞生当替死鬼,替他接下谋杀孔大方的罪名,然后,白虎朱雀玄武三村的三位副官,他全部伪装成密封房间下伪装成自杀的死亡。他想靠着这种方式来瞒天过海。」 第213页 宋世昆:「唉?他为什么不缓一缓再杀金瑞生呢?你看,金瑞生死亡时间是一更天,而其他三位死者无论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可能是金瑞生杀的。如果这里缓一下,在杀死其他三位死者之后,把金瑞生的尸体放在玄武村,这样金瑞生不久能替他顶下杀死四个死者的罪名了吗?」 宋青玉:「原因很简单,金瑞生的死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是误闯进案发现场,兇手才对他动了杀心灭口的!」 宋青玉陷入沉思:「到底是什么人?这四个人知道衢州叛乱的线索,然后,我来询问,他们就立刻被人杀死。这摆明了是被人灭口了,说起灭口,最有可能的是施万剑。但是,他比我们出发的晚很多,他隔着这么远,怎么可能杀人呢?四个人是昨天早晨才来到鸟吊山的四村里,他们和当地的村民不认识,更不可能杀人。到底是……难道……」 越过宋青玉的身躯,给血水中的白鸽一个特写镜头,然后画面见变成一只在天空中飞行的白鸽。 灰濛濛的天空之中,乌云和狂风之间,一只雪白的白鸽正在勇敢且高傲的飞翔。她沐浴这暴雨,穿梭过狂风,躲避着雷电,像一支离弦的利箭一般,飞驰向远方。 她一路飞翔,越过了高山,不去看高山中正因为暴雨而惶惶躲藏的飞禽走兽。 她一路飞翔,掠过了大江,不去看大江中正因为狂风而汹汹摇曳的客船扁舟。 她一路飞翔,穿过了城池,不去看城池中正因为雷电而瑟瑟发抖的行尸走肉。 仔细看一下的话,这还是一只信鸽,因为她的脚上还绑着一个小信筒。她一路飞翔,终于来到了一座简朴的大宅里。她落在游廊的栏杆上,骄傲地抖动着自己的身躯,把羽毛上的雨水抖掉。 这座大宅不是别处,正是普安王赵瑷的府邸。 「辛苦了。」赵瑷打开摺扇,抓住信鸽,用扇子给鸽子扇风。 站在旁边的是宋青玉和赵瑷的共同的老师,名臣史浩。 「殿下,你怎么给鸽子扇扇子啊?」史浩平静的问道。 赵瑷想一个小孩子一样,一边继续认真地鸽子扇风,一边随意地回答道:「她刚穿过了一场暴风雨,浑身都是湿的,扇扇风能干的快一点。」 说着,赵瑷把信鸽上的小信筒取下来,递给史浩:「老师,这应该是皇城司在衢州的探子发回来的密函,您帮我看一下。」 史浩接过密函看了一眼,脸色瞬变:「殿下,南斗院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瑷手中的摺扇陡然一顿,片刻后又恢復正常,继续从容地为他鸽子扇风。 「我们早该注意到的。」赵瑷平静地说道。 史浩背着手,走到游廊边上,望着衢州的方向,深吸一口气:「现在,种种继续表明,有一群训练有素的金邦探子已经潜入了大宋疆土。这些探子,就是来自金邦的南斗院。」 赵瑷:「据我所知,这南斗院不是前些年已经被金熙宗废除了吗?怎么又死灰復燃了?」 史浩:「殿下有所不知,南斗院原本的首领是完颜挞懒,他在捲入了金邦的内斗之中被杀,南斗院也因此被废除。完颜挞懒和秦桧颇有私交,曾经还受秦桧支托,在金主面前求情。老臣猜想……会不会……」 赵瑷把手里的鸽子缓缓放回笼中:「你的意思是,是秦桧协助了完颜挞懒的南斗院的旧部渡过了难关?」 史浩点头:「正是如此,最近,金熙宗的想要渡江吞併大宋的野心路人皆知,他召回完颜挞懒的旧部,重建南斗院,为自己渡江之前收集情报。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赵瑷看着史浩:「您身在临安,不曾离开朝中半步,为什么老师您的消息如此灵通,关于南斗院的消息,您是怎么知道的?」 史浩轻笑一笑:「回殿下,老师的一个学生,正是这皇城司的负责人。之前有关秦桧私自动用禁军镇压衢州叛乱的事情,也是他查到消息,告诉我的。」 赵瑷大笑:「老师您真是桃李满天下啊,这教出来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嗯……我来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看看我们现在该做一些什么。朝中主战主和两派的斗争正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但赵璩的父亲病症越来越严重,他离朝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朝中的事情我们不用担心。前段时间,陆务观来到临安,从他口中得知,宋青玉已经赶往衢州调查。衢州那边,我们也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追查南斗院的事情上。」 史浩摇了一下头:「殿下,宋青玉那边我们还不能放心。」 赵瑷不解:「哦?这是为什么?老师到现在还信不过宋青玉吗?之前,您从皇城司那里得知秦桧私自镇压叛乱的消息,本来就应该让宋青玉立刻前往衢州调查。但是,这件事您却选择了对他保密,如果不是他偶然间在鼎州遇到了陆务观,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衢州的事情。老师啊,在鼎州多亏宋青玉查明血字试卷的真相,我们才有机会继续进行下面的计划。宋青玉这个人……」 史浩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宋青玉是老臣的学生,我对他了解。虽然他的性格很成问题,但能力上绝对足以胜任调查衢州叛乱的案子。起初,我确实因为他性格乖张不愿意让他为我们做事,但是他巡视天下刑狱一路走来,平冤昭雪,为民请命的举动,让我很欣慰。」 第214页 赵瑷继续问道:「老师,您既然认可宋青玉,怎么还对他瞒着衢州叛乱的事情啊?」 史浩把手中密函递给赵瑷,说道:「殿下,金邦南斗院潜入大宋疆土,只是这个密函的前半部分。还有后半部分的内容,我没来得及说,您请过目。」 「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巧合吗?」赵瑷看过密函的内容之后,即便沉稳如他,也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密函后半部分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却让人细思极恐。内容是——南斗院少主已经抵达大宋疆土,并且派人手去了鼎州。 史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您是聪明人,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赵瑷把信州团成一团,狠狠地攥在手心里:「我们去衢州,他们也去衢州,宋青玉的行动路线一直对外保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如果这是一个巧合,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巧合,那可就意味着……」 史浩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还是开口说道:「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这里是不可能出问题的。如果出问题,那就是宋青玉那边……」 赵瑷接过史浩的话语,忧心忡忡地望着衢州的方向:「宋青玉的身边,到底都是一些什么人?难道说,他身边混进了南斗院的探子吗?」 史浩安慰赵瑷道:「殿下,这只是一个猜想,还不能证实宋青玉身边确实混进了敌国的探子。」 赵瑷:「那他行动路线暴露的事情怎么解释?这难道真是巧合吗?老师之前说过,秦桧很有可能私下协助过完颜挞懒旧部逃亡。那么,如果我是南斗院的少主,我一定会尽可能保住秦桧。第一,还秦桧一个人情,第二,也是最主要的,秦桧是不仅骨子里的主和派,在大宋的朝内还是还有影响力的官员。保住这个主和派的核心人物,日后攻宋,就会方便许多。小王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弄不好,从我让宋青玉巡视天下刑狱开始,秦桧就已经和南斗院勾结在一起了。」 赵瑷不愧是未来皇帝的候补者,简直就像是看过剧本一样的神预测,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的可能性越大。 史浩:「宋青玉是一个聪明人,如果身边混入探子的话,他应该能及时的发现。」 赵瑷:「嗯,说得对。身边混入个探子,他不可能想不明白的。」 两个人都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同时坚信宋青玉也能意识到,但是…… 画面切换回青龙村。 花非花上前,掏出手绢,一边替宋青玉擦汗,一边温柔地对宋青玉说道:「青玉,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太紧的话,本来能想通的事情也想不通了。」 宋青玉抓住花非花的手,对着花非花轻笑一下,开心的像个孩子:「我知道。」 是呢,你说他怎么想不明白的呢? 第二十章 女人们的推理 「咳咳!」宋世昆咳嗽了几声,岔开话题:「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 史妍走到宋世昆身边,一手掐着腰,一手调皮可爱地点着宋世昆的脑袋:「刚才不是说了吗?你都在听一些什么啊?我们发现了一些飞鸟投火的端倪,想找你和宋大哥商量一下。」 宋青玉轻挑眉毛:「哦?说说看。」 花非花收起手绢,认真地说道:「是这样的,奴家和史妍讨论过,总结出了一个可以解释飞鸟投火的,但是,有一个地方实在无法解释。这个地方如果解释不通的话,我们的想法,就无法成立。」 宋世昆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地方无法解释啊?」 史妍为难的说道:「我们们查看过外面投火的飞鸟的尸体,结合村民们口头的描述,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发生飞鸟投火时间时,主要以燕子、黄雀、池鹭、蓝翡翠这些鸟类为主。而且,这些鸟类虽然食性不同,身形各异。但是,它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点,如果以这个共同点作为基石,飞鸟投火的谜团,也就不是那么不可思议了。」 宋青玉听到了史妍说出飞鸟投火的主要鸟类之后,脸上立刻露出类似原来如此的表情:「哦?如果是这样的话,再结合昨晚的天气,以及鸟吊山特殊的地形……嗯,确实,飞鸟投火的诡异现象,也就没那么神秘了。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理所当然会发生的现象。」 花非花莞尔一笑,望着宋青玉:「不愧是你啊,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全部。但是……」 这时,宋世昆的目光扫过了案发现场残留的那些残存的麻雀的尸体,以及水缸里的白鸽的尸体:「但是,现场这些白鸽和麻雀的尸体,否定了你们的猜想。」 史妍和花非花一起点头:「是的。」 宋青玉看向宋世昆:「世昆,你认为呢?」 宋世昆苦笑一下:「兇手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 宋青玉抬起头,望着房顶,语气略显感慨:「是啊。」 这会换史妍听不懂了:「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 在孔大方被杀当晚,宋世昆和宋青玉两个人一时冲动,想干脆直接绑了孔大方和其他三位副官,把这几个知道衢州叛乱内幕的人抓起来审问。中途因为被兇手抢先一步,两个人才没有走上错路。所以,提起这件事,宋青玉和宋世昆提起这件事,心里多少有些唏嘘。 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呢,因为,宋世昆认为兇手在制定犯罪计划是,很可能和他们的想法一样。 第215页 宋世昆问史妍:「史妍,你仔细查看过那些飞鸟的尸体吗?」 史妍:「当然了,那些飞鸟的尸体的都是口腹的,都是投火自焚的。」 宋世昆:「那现场这些麻雀的尸体呢?」 史妍:「现场这些麻雀的尸体我倒是还没有检查。」 宋世昆:「不用检查了,我刚才顺手检查过了,麻雀口中的没有灰烬,肚子里面有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而且,这些食物都是那种黄色的小米,整整齐齐的小米,没有其他别的种类的谷物。」 史妍露出了惊奇的神情:「怎么会这样?」 一般来说,生活在野外的鸟类,它肚子里的食物应该是五花八门多重多样的,草籽、谷类、虫子,这些混杂在一起,这才是正常的。而现场的麻雀的肚子里,只有小米。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些麻雀是被人饲养的。而且,这些被饲养的麻雀是作为尸体被扔在案发现场的,不是自己飞进来投火自焚的。 总结一下就是,这些麻雀和正派的投火的飞鸟不是一回事,它们的存在不影响花非花和史妍的有关于飞鸟投火的猜想。 宋世昆和宋青玉之前制定犯罪计划时,想到过利用飞鸟投火的传说扰乱视听。但是他们做不到引来数百飞鸟投火的大场面,只能用十几只或者几十只飞鸟的尸体仍在现场。孔大方被杀当晚,宋青玉看到现场数百飞鸟投火的大场面之后,心里又一些失落,他一度以为那是兇手的手笔,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兇手也做不到这一点。兇手和他们一样,只是把十几只麻雀的尸体仍在了案发现场。飞鸟投火,并不在兇手的控制范围之内,完全是一次鸟儿们自发组织的「殉葬」。 …… 尽管史妍和花非花的猜想得到了肯定,飞鸟投火的真相已经有了眉目,但四个副官被杀的案子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在一次次的假设和一次次的推翻之后,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天近黄昏。施万剑给的一天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当太阳完全下山之后,施万剑就会强迫宋青玉一行离开。尽管施万剑表面很客气,但正应了那句老话,面带三分笑,背后刀出鞘。这种笑面虎,最为危险。 宋青玉独自坐在房间里,尽管情况万分紧急,但他还保持着一份从容。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越是绝境,反而会变得越冷静,显然,宋青玉就是这类人。离最后通牒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宋青玉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一下案情。 「我来查秦桧私自镇压叛乱的事情,四位副官知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先是『辞官隐退』,然后先后被杀。基本上可以断定,兇手是想杀人灭口。我整理一下他们四个死亡的疑点。」 「孔大方死亡的疑点最多,最起码有三个。第一,飞鸟投火,花非花和史妍已经破解了这个谜团,和兇手没有关系,单纯的是一次意外。第二,孔大方的伤口。孔大方出身行伍,多年征战沙场,传闻之中他曾手持一百斤的熟铜锏,两膀之间有千钧之力。而宋世昆验尸时,他的身上除了那个被兇手处理过的伤口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口,也就是说,他是被兇手一招毙命的。这样的一个武将,在兇手手下连一招都撑不过吗?这可能就是宋世昆不想告诉我的那个第一件兇器,因为有第一件兇器的存在,兇手才能一招杀死颇有膂力的孔大方,也不得不在伤口上做出伪装。这个问题,宋世昆已经解开了,所以这个问题也不用担心。」 「孔大方死亡的第三个疑点,密封的房间。根据花非花的调查,孔大方死前曾叫来金瑞生和金巧玉这对哑父盲女为自己唱曲,中途,孔大方对金巧玉强行无礼,玷污了金巧玉,事后,金瑞生怒从心中起,去找孔大方报仇,无意间撞到了兇手杀死孔大方的过程。兇手顺手杀死了金瑞生,并把现场伪造成了密封的房间。」 「兇手是怎么做到的?现场起了火,因为火魔的缘故,留下的证据并不是很多,甚至连孔大方死亡的时间都无法确定,只能靠着金巧玉的提供的口供确定到一更天左右。我第二次回现场检查,在现场发现了一个很可能是被兇手带进现场的竹子,门上的铁门栓尾部有被灼烧过的痕迹。初次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发现了。嗯?放火……为什么要放火,难道兇手放火,其实也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繫吗?」 「不过,这个孔大方真是够心大的,他被捲入了权相秦桧自私动用禁军镇压叛乱的乱子里,这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他居然还有心思找人来给他唱曲。我和他见过一面,那时感觉他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等一等!孔大方找人来给自己唱曲的事情,全是金巧玉一面之词!虽然这么想有些过分,但是,她的父亲和孔大方都死了,她想怎么说都行……如果她在这里说的话不是事实,孔大方的死亡时间,就会被彻底推翻。现在仔细想想的话,根据花非花给我的金巧玉的口供,里面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孔大方如果想强暴金巧玉的话,为什么要等那么长时间。他的父亲金瑞生因为自己的女儿被侮辱,起了杀心,这个倒是合理,但是,为什么回家之后这份杀意才突然发作?」 「比起孔大方,剩下的三位副官,死的就很简单粗暴了。兇手先我们一步前行,在我们之前逐一杀死三位副官。以至于,我们赶到时,只能替他们收尸。先我们一步的,除了兇手,还有陶春哥。嗯……如果陶春哥就是兇手呢?不,孔大方死亡时是一更天左右,他很早就来到我们这里,一直和我们说话,所以孔大方死亡时,他有不在场证明。之后的三位副官也是如此,甚至,那三位副官死亡时,他的不在场证明更充分。」 第216页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村依靠着鸟吊山的山脉而建,几乎在一条笔直的直线上。每个村子之间相距着不断的距离,骑马的路程都需要一个时辰。白虎村的曹二江死亡的时间是一更天左右,这个时候,他刚刚从青龙村出发。朱雀村的严三青死亡时间是在二更天,这个时候他才刚到白虎村。玄武村的华四封死亡时间在三更天,这个时候他刚到朱雀村。也就是说,四位副将死亡的时候,他都恰好有不在场证明。」 「最后,是曹、严、华三位副将死亡时所在的房间,也都是密封的房间。而且,房间干净有些不合理,没有任何多余的线索。这三个密封的房间,又怎么解释呢?在进入他们的房间时,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他的房间少了点什么,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是少了什么东西。」 第二十一章 错误的推理 「大哥!」宋世昆风尘僕僕,一下马就来到了宋青玉身边:「我回来了。」 「辛苦了。」宋青玉上前相迎:「怎么样?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从孔大方死亡的现场出来后,宋青玉交给了宋世昆一个任务,让他重新去查看一下白虎、朱雀、玄武三村。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即便他是习武之人,这一路的颠簸也赶到了一丝疲劳:「大哥,我都是按着你说的做得,咱们是天近中午的时候出发的。从我出发到现在过去了大概四个时辰,我跟本无法往返剩下的三个村子,我到朱雀村就返回来了。」 宋青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时间紧迫,重新查看一下白虎村和朱雀村的现场,也是好的。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宋世昆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至少在我的理解之中,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三个现场很相似,都是房间密封。三个人身上都有被人捆绑过的痕迹,且都是被人勒死并伪造出自杀的摸样。虽然我能通过验尸确定出他们不是自杀,但是,没什么用啊!解决不了三个密封的房间,就算我们抓到兇手,也没办法治他的罪。」 宋世昆说得不错,白虎村的曹二江,朱雀村严三青,玄武村华四封,三个人死亡的案发现场和孔大方的死亡现场比起来,要简单的多。孔大方的案发现场, 多少还能找到一些线索,但其他三个案发现场,一干二净,完全找不到兇手留下的一丝半毫的遗留物。 宋青玉忽然开口说道:「其实关于孔大方的死亡,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那天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小截干松的竹子,联繫起现场的火焰……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也许可以反锁房门。」 宋世昆听到这句话,为之一振,立刻说道:「大哥,你说一下。」 宋青玉点头:「嗯,中午时,我们重新查看了孔大方死亡的现场,我在现场捡到了一小节竹子。你可能也注意到了,现场有一把竹椅,已经被火烧的面目全非。起初,我是以为我捡到的一小截竹子,是那个竹椅上的。但是,我对比了一下,发现那截竹子比竹椅上的竹子细了一小圈。所以,我猜测,这一小截竹子,原本不在现场,是兇手杀人时带入现场,并仍在现场的火堆里烧毁的。」 宋世昆听到这里,脸色陡变,想对宋青玉说些什么,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宋青玉继续说他的想法:「我检查过那一小截竹子,发现这一小截竹子很奇怪,它不仅仅是外面被火灼烧过,就连竹子的内壁都被火灼烧过。这一点,让我不禁怀疑起,这个竹子原本的作用是什么。」 宋世昆不敢抬头看宋青玉,低着头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宋青玉莫名其妙地说道:「世昆,你出身于军伍,因为在军中表现优异,被皇城司的负责人选进了皇城司……甚至,还有一度成为皇城司的二号负责人……」 宋世昆依旧低着头:「嗯,大哥,你平时很少夸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如果是的话,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宋青玉尴尬的笑了一下:「我虽然看过不少书,也了解很多事情,但是,对军伍中的事情……大哥确实不是很清楚。我现在有一个很奇怪的想问,想请教一下出身军伍的你。」 宋世昆抬起头,看向宋青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哥,请讲。」 宋青玉站起来,背着手,认真地说道:「在荆州的时候,我曾经说过,硝石是制造火药的一种主要成分。但是,我不知道具体需要多少的硝石。我军把火药运用在战争之中,我想你出身军伍,或许会知道制造这种具有很大杀伤力的物品的配方……」 宋世昆很为难地说道:「大哥,朝廷对火药的管理非常严格,都是有统一标准的,如果越过了这个标准,那是要被问罪的。」 宋青玉:「我是大理寺少卿,我当然知道,我是想问你,你知道火药该怎么做吗?」 宋世昆勐然开口:「一硝二硫三木炭。」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宋世昆说得这么痛快:「什么?」 宋世昆把语速放慢:「一硝二硫三木炭,这就是火药的主要配方,比例如上。也会混进一些其他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可有可无。」 宋青玉:「那这个配方……」 宋世昆:「民间如果开山修路的话,也会用到火药炸山,用的也是这个配方。」 宋青玉很开心的样子:「果然,硝石硫磺,都可以再药铺买,木炭也很容易弄到,有了火药的话,我的猜想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第217页 宋世昆随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最开始配时分量掌握不好而已。只是,大哥,你的猜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宋青玉:「是这样的,我刚才跟你说了,那截竹子的内部也有火烧灼过的痕迹,我一直很好奇,这是为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是火药的灼烧。」 宋世昆点头:「是的,大哥,那就是火药灼烧才留下来的。」 宋青玉:「我猜兇手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他杀死了孔大方,准备布置现场。但是,这里发生了一个意外,在谋杀孔大方的过程之中,为女儿去报仇的金瑞生凑巧撞见了兇手行兇的过程。兇手无奈之下,杀死了金瑞生,并作出了把罪名推到金瑞生身上的决定。」 「首先,他把接着,他把屋子里泼油,并准备好引火的木柴干草之类的东西。然后,他在铁门上固定一根填入火药的竹子,把门上铁门栓塞入竹子。我查看过了,铁门栓的粗细,正好可以插入竹子里面。竹子尾端有一个小孔,那里是放引线的地方。兇手准备的引线很长,可以顺着门缝引出去。」 「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工作,他扔下火把把现场点燃,然后立刻走出去关上门。最后,他在外点燃引线,引燃竹子里的火药,这个时候,铁门栓就会被火药爆炸的推动力推动,反锁房门。兇手放火,就是是为了把竹子烧毁,掩盖竹子里的火药味。」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样?世昆?如果是这样,兇手是不是就可以反锁房门,制造一个密封的房间了?」 「大哥。」宋世昆沉吟了片刻,忽然十分严肃地开口说道:「其实,关于孔大方死亡时的吧,他的房间是完全密封的……」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 宋世昆很为难地说道:「大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自己相信你这个猜想吗?」 宋青玉无法回答,因为,如宋世昆所言,宋青玉其实自己也不太确信自己的这个猜想。 宋世昆继续说道:「大哥,我不知道你这一次是怎么了。平时,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和我说起这种还不成熟的猜想的。乍一听,也许可行,但是,其他三位死者的密封房间,又作何解释呢?白虎村的曹二江,朱雀村的严三青,玄武村的华四封。他们死亡的房间里,没有残留的竹子,也没有被放火,更没有火药味。」 宋青玉:「这……」 宋世昆:「平时都是你教育我,告诉我无论什么紧急的状况,执法者都要保持冷静和从容。大哥,到了这种时候,你怎么还犯下这种错误了呢?」 「时间似乎已经不多了,太阳现马上就要下山了。」宋青玉望向屋外山峰,山巅之上,只能看到半轮红日了:「我的猜想,果然是错误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宋青玉的脸上,难得地挂起了焦急的神情。 宋世昆走上前,拍了一下宋青玉的肩膀:「大哥,在最后一刻逆转局面的戏码,不是你最擅长的吗?你看那些话本小说里的主人公们,都是在险而又险的时刻才登场的。」 「可是……」 宋世昆轻笑一下:「大哥,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虽然你暂时还没解开密封房间的谜团,但是,你却发现了第三件兇器的谜团。」 宋青玉缓缓抬头:「第三件兇器?」 宋世昆点头,然后神秘地对宋青玉:「是的,你发现的那半截竹子,不是兇手为了制造密封房间的工具,而是他杀死孔大方使用的兇器。兇手先用刀子后用长枪,对孔大方胸口的伤口做伪装,目的,也是为了隐藏这件竹子做的兇器啊!」 …… 于此同时,屋外。日薄西山,镜头拉近,血红的夕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入鸟吊山。留给宋青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夕阳完全隐入山峰之下,宋青玉的衢州之行,就会画上一个句号。 施万剑背着手,望着夕阳,满面的愁容。 张诚来到了施万剑身边:「大人,我回来了。」 施万剑头也不回,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样?」 张诚:「大人,衢州知州就在我后面不远处,我的马快,我先回来了,他马上就到了。」 施万剑似乎并没有感到开心,只是很平淡地回到:「嗯,等他到了,我们就去找宋青玉。」 张诚是施万剑肚子里的蛔虫:「大人,您似乎并不开心,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吗?」 太阳即将隐入西山,温度也冷了下来,施万剑的嘴里吐出一大股白气:「事情已经超出我的范围了……虽然说,我原本有那么一瞬间,想狠下心来杀死和我出生入死的四个手下。但是得知他们死了之后,我竟然有种惋惜的感觉,那时我才知道,我根本下不了手。如果可以的话,我在就在前天就杀了他们了,又何苦煞费苦心,让他们躲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虽然说,我想尽快用这个案子当做藉口赶走宋青玉,但是,我内心深处又隐隐有这样一种想,他是一个查案高手,我想让他解开案件,为这四个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伸冤……」 「哈哈……」施万剑苦笑一下,自言自语:「人真是一种反常的动物啊……」 这个人是一个坏人,但又,有那么一丁点的人情味。如他所言,人真是一种反常的动物…… 第218页 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线索 关于案件,宋青玉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想通,可是,似乎已经没有时间给他用来思考了。 宋青玉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走出屋门,抬头看一眼,太阳完全隐入西山。失去了阳光,温度也很快的降落下来。 宋世昆走上来:「大哥……」 宋青玉:「世昆,你再去看看孔大方死亡的现场,最后查看一次,看看有什么我们忽略的线索吗?」 宋世昆:「最后……一次?」 宋青玉:「是啊,看看现在的天色,再过一会,施万剑就要过来找我要一个说法了。」 宋世昆:「嗯,我这就去。」 宋青玉目送宋世昆离去,自己机械地在房前的空地上来回漫步,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案情。 「总感觉我没有找到事情的关键,好些事情,似乎只要一个线索,就能串联在一起。」 …… 花非花和史妍这边也没有闲着,现在正在忙着安慰盲女金巧玉。金巧玉在花非花和史妍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悲伤哭泣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经过花非花和史妍的劝导,稍微平静了一点。 三个人所在的这个房间是一个厢房,太阳下山之后,屋子里的光线就会变得很暗。史妍怕黑,就老早地把蜡烛点起来了。昏黄的灯光下,三个人都一句话不说,屋子只有沉默。 宋青玉冥思苦想,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于是过来想询问一下金巧玉。 「哒哒哒!」宋青玉轻轻叩门。 「谁啊?」史妍高声问道。 「我。」宋青玉简单回答。 「哦,宋大哥啊,进来吧,我们都在呢。」 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和场景,没有任何让人惊奇的地方。然而,下一秒,宋青玉忽然一愣,像是似乎抓住了案件关键的样子。他轻轻推了一下门,但是,门似乎关得很紧,并没有推开。大力推一下,门才被推开。 「嗯?!」宋青玉轻咦了一声,心中暗道:「这是……」 一张被摺叠得很厚的纸张从门缝里掉落下来,显然,这张纸引起了宋青玉的注意。 「刚才,我推门时,就是因为这张纸的存在,所以,门才会很紧……等一下!难道说……」 宋青玉没有进屋,立刻捡起了地上的废纸,把废纸垫在门框上,重新关上屋门,反覆几次之后,他面色严肃地在心中自言自语:「原来如此……居然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是,兇手用的是什么东西?」 实话实说,宋青玉这个举动很奇怪,来回开门关门的,要是换成别人早挨骂了。也就是花非花和史妍,她们两个和宋青玉一路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相反,她们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感觉很开心。因为,依照她们以往的经验,宋青玉有什么奇怪举动的时候,一定是想通了什么东西。 「青玉……」花非花轻唤宋青玉:「你……发现了什么事情吗?」 宋青玉如梦方醒,把自己的思绪从深思之中拉回现实:「哦,没什么。」 说着,宋青玉看了一眼房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史妍如实地说道:「没什么,就是风大,这个门不严,总被风吹开。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拿一个废纸垫一下。」 说话之间,一阵冷风涌入,房门像是有人在外面被人一脚踹开一样,吓了大家一跳。随后,冷风吹灭了蜡烛,屋子里陷入黑暗,史妍轻叫一声:「哎呀!花非花姐姐,火石在哪里?快给我……」 花非花:「哦,就在这里。」 金巧玉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史妍:「刚才风把蜡烛吹灭了。」 金巧玉:「哦,这样啊。」 依旧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和场景,没有什么让人惊奇的地方。然而,宋青玉却的身躯却微微一震。正如歌词里面唱的那样,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 「我就觉得案发现场少了什么东西,原来就是少了这个啊!蜡烛被冷风吹灭,但是盲女金巧玉却根本不为所动,因为她平时根本不需要点蜡烛。她的眼睛看不到,常年处在黑暗之中,所以当蜡烛被吹灭,在她的感觉之中,并没有任何变化。而白虎、朱雀、玄武三村的死者,他们分别死在一二三更天,但是……现场的蜡烛,却从没有被点燃过的痕迹!这是为什么?等一下,村子之间的距离、死者身上被捆绑的痕迹、规则的死亡时间……以及没有被点燃的蜡烛……难道……我明白了,真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啊!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兇手不就是……兇手是他的话,那之前的事情怎么解释?」 蜡烛重新点燃,宋青玉上前一步,认真地问道:「巧玉姑娘,我有一些事情想再确定一下,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 金巧玉摸索着想站起来:「这位公子,您是……」 史妍连忙扶着金巧玉坐下:「巧玉姐姐,这位是大理寺的少卿,宋青玉,专门负责查案的。如果他出手,一定能抓到杀害令尊的兇手,还你一个公道。」 金巧玉飘飘下拜:「宋大人……请为民女……」 宋青玉连忙搀住金巧玉:「不必行此大礼,巧玉姑娘,我问什么,你如实回答我就行。首先,据我所知,你昨天傍晚去孔大方家里唱过曲,再此之前,你见过孔大方吗?就是……你们以前碰过面吗?」 第219页 金巧玉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一份平静,但身体还是不争气地微微颤抖起来:「我们以前没见过面,那天是我第一次去他家里。他不是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应该是昨天早上才搬过来的。」 宋青玉点头:「那令尊呢?令尊以前也没见过孔大方吗?」 金巧玉:「嗯。」 宋青玉深吸一口气,心中安稳了几分:「果不其然,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解释的通了。孔大方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他捲入了权相秦桧私自镇压叛乱的事件之中,弄不好就会把身家性命搭进去,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找人来唱小曲?」 「巧玉姑娘。」宋青玉看着金巧玉,继续认真地问道:「虽然对你有些残忍,需要你再回忆一片那段不堪的回忆,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金巧玉很大气地说道:「宋大人,我会全力配合您。」 宋青玉:「很好,巧玉姑娘,你能再和我详细的描述一下昨天你去孔大方家里的经过吗?一定要详细,一点一滴细节都不要遗漏。」 金巧玉这次的讲述和之前同花非花讲的内容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金巧玉和金瑞生傍晚时去孔大方家里唱曲,一直唱到将近一更天的时候。然后,孔大方忽然叫停金巧玉,并强暴了她。金瑞生本想上前阻拦,却被孔大方打到在地。接下来,金瑞生带着金巧玉回家。一路上,金瑞生「一言不发」,直到他把金巧玉送回家里。 事情到这里发生了突变,这个时候马上就到一更天了,金瑞生突然发作,在家里大闹一番,冲出了房间。最后,孔大方被杀,他的房间起火,时间是一更天,而且,金瑞生的尸体也在孔大方的房间里被发现。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开口:「巧玉姑娘,最后一个问题。你和令尊平时是怎么交流的?」 这次,金巧玉的回答和她对史妍讲述的内容一样,依旧没有变化。她原本家境殷实,眼睛也不是天生看不见,是突然得了病才失明的。她父亲为了治疗她的怪病散尽家财,父女两人才沦落到以卖艺维生。父女俩不是久贫之人,都能识文断字,平时他父亲想说什么,就在金巧玉的手心里写。 「真是一个大胆的骗局……居然能把人利用到这种地步,这次的兇手,抓一万个我都不会有一丝半毫的心理负担!」宋青玉咬牙切齿地说道。 「大哥……」宋世昆忽然高喊着沖了进来。 宋青玉连忙问道:「说,怎么了?」 宋世昆满脸兴奋的样子,说道:「大哥,我们真是太粗心了,我们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不得了的线索,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个线索,很可能和案子有关。」 宋青玉白了宋世昆一眼,说道:「世昆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跟着我学点好,卖关子这个恶习我已经改不了了,你就别学着我卖关子了。」 宋世昆轻笑一下:「大哥,这个线索被遗忘,其实也不怪我们,因为太不容易注意到了。你还记得我们昨天和孔大方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吗?」 宋青玉:「喝酒。」 宋世昆:「他们喝酒的杯子你注意到了吗?」 宋青玉:「我很有印象,他们用的是精緻的锡制酒壶。」 宋世昆:「没有了,我搜遍了现场,都没发现那些锡制的酒壶。」 宋青玉:「没有了?是村民救火之后,各别贪小便宜的村民拿走了吗?」 宋世昆:「不是,我都说了,是我忽然想起来的。昨天晚上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没在意。」 宋青玉:「那就意味着……」 宋世昆:「如果不出意外,是兇手拿走的。」 锡制的酒杯、密封的房间、破坏的门栓、推不开的房门……宋青玉陷入了沉思。 「宋大人……哈哈哈……」施万剑的笑声在屋外陡然响起,语气中带着自信和嘲讽:「施万剑同衢州知州求见。」 宋世昆低着头:「他们虽然还没开口,但是,一定是来讨要一个真相的。你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或许没有对错,但是一定要有真相……」 宋世昆勐然抬头,望向宋世昆,花非花和史妍也望向宋青玉:「这一次真相……」 冷风适时地涌入房屋,宋青玉的衣襟随风而舞,背对着镜头:「我常挂在嘴边的还有另外一句——一切的意料之外,必然会在情理之中!」 宋世昆欣慰地一笑:「可以开始了!」 第二十三章 女人们的解密 屋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宋青玉站在中间,花非花和史妍分别站在宋青玉的左右两边,而宋世昆则不在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宋青玉的对面,则是施万剑一行。施万剑和衢州知州并排而立,张诚和陶春哥分列左右两边。 总兵施万剑上前一步:「宋大人,我们说好了的,一日为限。我的四个手下平白无故的死亡,如果您不能在一日之内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把这个案子的调查权还给衢州的地方官吧。」 这个施万剑想赶走宋青玉的心思,大家都看得明白。之前他还能装模作样,旁敲侧击地暗示宋青玉。现在他连装都懒得装了,就差没明目张胆说让宋青玉滚蛋了。 第220页 施万剑旁边站着张诚和衢州知州,这个时候,衢州知州也上前一步。衢州知州和施万剑同气连枝,他知道施万剑是秦桧的义子,碍于这点,他自然是帮着施万剑说话。 「宋大人,我是衢州的地方官,衢州地界出了兇案,我责无旁贷。这个案子,理所当然应该由我负责。」衢州知州做出一副大义凛然地摸样说道:「我了解了一下这个案子的情况。」 宋青玉:「哦?你是从哪里了解的?」 衢州知州:「是这位陶春哥的小兄弟告诉我的。四位死者死亡的房间都是完全密封的。白虎、朱雀、玄武三村的三位死者,且都是上吊的样子,按自杀处理,没有问题。青龙村的孔大方,案发现场除了他的尸体,还有一个叫金瑞生的死者的尸体,就按金瑞生杀人之后,畏罪自杀处理。当然,这些宋大人早就知道了,恭喜您在巡视天下刑狱的路途上,又破一桩奇案。这次是您帮我们破此奇案,日后您有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我们必定全力相助。宋大人,您虽然聪明绝顶,但也难保遇到什么您也为难的事件的……」 衢州知州的意思是:这次是我们出事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案子就按着我说得那样草草了事,荣誉全归你,这还不行吗。你不管这件事,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你帮了我们,以后你出了事情,我们能看着不管吗?你也是当官的,万一你贪污什么的被发现了,我们也罩着你。 衢州知州,把宋青玉当成深谙官道的官员了,他以为,宋青玉得了这个甜头,或许就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宋青玉…… 宋青玉很平静地说道:「孔大方被杀的案子,兇手不是你们口中的金瑞生。其他三位死者被杀的案子,也绝对不是自杀。」 衢州知州听到这话之后,很尴尬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宋青玉不打算接受他的建议。 施万剑轻蔑地一笑:「那我的四个属下,是怎么死的?」 「是……飞鸟投火的诅咒。」半边脸的魏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开口。 之前说过,这个老头半边脸都是被火烧毁而留下的伤疤。冷不丁地看一眼,心里多少都会不舒服。这个老头还总是神神叨叨的,现在又开始说骚话了。 施万剑:「飞鸟投火?我倒是有所耳闻,我驻扎衢州多年,常听人说,鸟吊山附近,偶尔会有成百上千的飞鸟投火自焚。而一旦出现这种奇景,就代表着会有人死去。」 「宋大人,这飞鸟投火的谜团,已经困扰了衢州百姓有些年了,您解不开,也很正常。」衢州知州还是没放弃,想再拉拢一下宋青玉:「其实,要是按着诅咒处理,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飞鸟投火?呵呵。」宋青玉轻笑一下,转身对花非花和史妍说道:「喂,到你们了。」 花非花和史妍同时款动金莲,越过宋青玉,站在最前面。 花非花静静地说道:「首先,先来解释一下,这个案件,和鸟吊山飞鸟投火的传说没有任何关系。起初,奴家也陷入一个误区,认为飞鸟投火这种诡异且壮观的场面,是兇手为了干扰查案人员的视线制造出来的。但是,后来奴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现场一共有两类鸟,一类鸟是冲进火堆里烧死的,一类鸟是进入火堆之前,就已经是死鸟了!」 魏老头说道:「这有什么?很重要吗?」 史妍解释道:「当然重要,因为兇手再厉害,也做不到操控诸多飞鸟投火自焚。他确实有利用鸟吊山飞鸟投火这一传说的想法,只不过,他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在放火之后扔一些鸟的尸体在现场,让我们联想到飞鸟投火的事件。所以,那些进入现场之前就已经死亡的鸟,才是兇手的手笔。而那些铺天盖地从远处飞来投火的鸟,和兇手没有关系,他们是自己自发投火的。」 魏老头:「这,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没有进入正题啊。」 花非花:「魏大爷,不要着急,这就进入正题。奴家刚才说过了,兇手没有能力制造数百飞鸟投火的场面,他只能在现场撒一些鸟的尸体,用来混淆视听。由于他不理解飞鸟投火的原理,所以,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 说道这里,花非花看了一眼史妍,史妍结果话语:「兇手撒下的鸟的尸体全部是麻雀。而真正的投火的飞鸟,虽然种类繁多,大小不一,但全部是候鸟!」 魏老头略显惊愕:「全是候鸟?」 史妍点头说道:「不错,全部是候鸟,现在已经进入秋天,候鸟自北方飞向南方过冬,路过鸟吊山这里,这很难理解吗?这个时候候鸟不迁徙,还什么时候迁徙?」 魏老头挠了挠头皮:「哎呀呀,这候鸟秋天迁徙我理解,但是,它们迁徙就迁徙,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投火自焚呢?」 花非花说道:「候鸟只是飞鸟投火的一个条件,想造成飞鸟投火自焚的场面,还必须有三个条件。第一,秋天的夜晚。第二,明亮的篝火。第三,鸟吊山特殊的地形。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接下来,花非花和史妍你一眼我一语,像大家详细解释了飞鸟投火这一现象是怎么形成的。 花非花:「飞鸟投火的鸟全部是候鸟,这时正值秋天,候鸟迁徙。它们飞到了鸟吊山这里,幻想着飞过这里之后,不久便会抵达温暖的南方。可是,它们没有想到的是,鸟吊山不是他们迁徙的一个转折点,而是它们丧生的地方。」 第221页 史妍:「我检查过那些投火的飞鸟,它们的体型都很小,如果白天飞行的话,必然会遇到老鹰之类的大型鸟的捕食,所以,它们很聪明地选择了在夜晚飞行,避开这些大型鸟的捕捉。可惜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它们虽然避开了大型鸟的捕捉,却陷入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花非花:「大家都知道,鸟吊山这里地形特殊,四面环山且山势高耸,这为鸟儿们投火自焚铺垫下了伏笔。史妍妹妹说了,这些鸟的体型小,它们飞不过高耸的鸟吊山,只能在鸟吊山附近盘旋。而且,鸟吊山这里有三条河流汇集,水汽丰富,常年有雾,尤其是到了夜晚温度下降之后,雾气就会变得更浓。奴家问过村民,凡是发生飞鸟投火事件的当天,一定是浓雾天气。」 史妍:「鸟儿们在夜晚飞行,只能靠月亮辨别方向,可是因为有浓雾的缘故,它们看不到月光,一时间失去了方向。这个时候,恰巧有人点起了篝火,火光明朗,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花非花:「大多数的鸟都有一个趋光性,奴家刚才就遇到了一个这样的情况。奴家坐在屋子里点燃灯火,屋外就有一个黄鹂在用嘴敲打窗户。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晚上的天气也是浓雾天气,这只掉队的黄鹂也是寻着灯光过来的,就和那天飞鸟投火的鸟儿们一样。」 史妍:「夜晚,浓雾,失去方向的鸟儿们看到了篝火的光亮,以为那是月光,理所当然地一起飞向了篝火。可是等待它们的不是月亮,而是会吞噬它们生命的火焰!」 花非花:「这就是飞鸟投火之谜的来源,无论是前天的飞鸟投火,还是鸟吊山以前的飞鸟投火,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花非花史妍长出一口气,现场变得十分的宁静,大家一直认真地听着两个人把飞鸟投火的起因讲完。 「这……」魏老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史妍开口问道:「魏大爷,还有哪里我们没有讲明白吗?」 魏老头说道:「就是前段时间,七月十五的鬼节那天,飞鸟投火之后,我们这里的一个村民当成死亡,这件事……」 花非花说道:「哦,这是一个巧合。你和那位村民也认识,你应该知道,他的心脏有很严重的疾病。」 魏老头没有否认:「这倒是。」 史妍:「这不就得了吗?他的心脏不好,看到了飞鸟投火那么壮观的场面,一时受到惊吓,所以……很惋惜。」 魏老头:「那就是说……」 花非花:「是的,整个飞鸟投火,就是一场大自然跟人类和飞鸟开的玩笑。」 飞鸟投火的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旁观因果,大家感到了一丝失落,谁能想像的到,背后竟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其实,这个诡异现象不解开,或许才是最好的。我们的生活很无聊,每一件事都找寻出一个答案的话,那不是更无聊了吗?偶尔有一些飞鸟投火这样细思极恐的谜团,困扰我们,提示我们,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需要我们去学习去思考。这不是也是一种美丽吗? 施万剑对飞鸟投火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耐烦地说道:「按着你们的说法,既然飞鸟投火的事情和不是兇手干的,我们就越过这一段。如果杀死孔大方的兇手不是金瑞生,其他三位死者也不是自杀,那兇手到底是谁?」 宋青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兇手还在青龙村里,因为他想杀的人还没有全部杀完。其实,想找到兇手很简单,在场的人各自吟诗一首,所有的谜团自然就全部解开了。」 施万剑忍不下去了,说道:「吟诗?你有病啊。」 宋青玉倒也不生气:「不,只要兇手吟诗一首,他就会立刻暴露。」 施万剑:「你……」 宋青玉:「怎么?要不我先来?」 第二十四章 解密1 「好了,你闹得也差不多了。」施万剑怒目圆睁:「我劝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宋青玉毫不畏惧:「哦?不知道施总兵想知道一些什么?」 施万剑双手拄着钢刀,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宋青玉:「嗯……我想想啊,到底该从哪里说起呢?孔曹严华四位副将的武艺高超,都是跟着施总兵从刀尖上滚过来的,是一群靠着厮杀生存的人。而根据现场的情形,他们面对兇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孔大方是一招毙命,其他三位是被兇手制服并活活勒死的。之前,衢州知州说,金瑞生是杀死孔大方的人,一个卖艺的苦命人,就算是孔大方绑起一只手,也不可能被杀死的吧。」 施万剑:「没错,孔曹严华四位副将之中,数孔大方的武艺最高。能杀死他,还是一招毙命,这样的高手是不多见的。」 宋青玉摆了摆手:「并不是这样的,兇手如果想杀死孔大方,实际上不需要多么高强的武艺。甚至说,假设兇手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有可能杀死身经百战的孔大方。」 施万剑:「你仔细说一下。」 宋青玉:「其实,发现这一点的并不是我,而是宋世昆。不过,他这会不在这里,我就替他说了吧。在检查孔大方的尸体时,他胸膛的伤口很奇怪。虽然看上去是被人用一桿长枪洞穿整个胸膛,但是那个伤口,是三件兇器造成的!第三件最明显,是一桿长枪。第二件,是一把类似验尸时用的小刀。兇手这么做,是为了隐藏第一件兇器,因为这第一件兇器,很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 第222页 衢州知州:「到底是什么样的兇器,需要被隐藏起来。」 宋青玉:「宋世昆出身军伍,后被选入皇城司。在他从军的这段时间里,他曾在一个名为陈规名臣手下呆过。这位叫陈规的名臣,发明了一种很厉害的武器,叫做竹火枪。这种武器是把火药填入竹竿,交战中从尾后点火,以燃烧的火药喷向敌人,这种竹火枪的火药可喷出几丈远。据说,陈规曾用竹火枪,把数倍于自己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因为有了这样的武器,兇手占了先机。所以,即便他的武艺不如孔大方,也有可能杀死孔大方。」 总结一下宋青玉的话,那就是——一个手短战士没装备的战士,是打不过一个神装手长的adc的。 「但是,兇手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竹火枪是把燃烧的火药喷向敌人。火药造成的灼伤会很明显。所以,他无奈之下,才选择了放火烧毁孔大方的尸体。可惜的是,竹火枪在孔大方胸膛处造成的那个伤口太深,放火烧也不一定能掩盖。兇手先用小刀,割除掉那里里的皮肤,然后又拿长枪刺穿那里。这才把竹火枪造成的伤口掩盖住。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个还没被完全烧毁的一小截竹子,竹子内壁有火药,那就是竹火枪没被完全烧毁留下的证据。」 「然后,就是把金瑞生和金巧玉骗到孔大方的房间里。找个机会杀死金瑞生,把房间伪造成密封房间,让金瑞生替他扛下杀害孔大方的罪名……」 「可以了!」施万剑不耐烦地说道:「你说了这么半天,就是在说兇手用的第一件兇器是竹火枪。我不用你来教我,我出身军伍,我能不知道竹火枪这种武器吗?兇手是谁,你一字没提,我要知道的是谁是兇手。」 宋青玉:「施总兵,兇手是谁,已经很明显了。竹火枪这种武器,并没有在民间广泛流传起来。因为它的核心是火药,朝廷对火药管理的很严。所以,竹火枪只在军中使用。兇手大费周章,三段伤害隐藏竹火枪伤口,不也是为了隐藏这一点吗?」 施万剑面色陡变:「你的意思是……兇手是出身军伍?!」 宋青玉轻笑一下:「正是如此。」 说着,施万剑缓缓转身,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陶春哥的身上。 陶春哥露出了惊恐地神色:「总……总兵大人……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施万剑冷声说道:「刚才宋大人也说了,兇手很可能是出身军伍。而昨晚在这个青龙村的,出身军伍还活着的,只有你!四位副官离开军营,你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离开,嘴上说是为了伺候孔大方,实际上就是为了找机会杀死他。」 陶春哥掏出手绢,做出声泪俱下的可怜摸样:「总兵大人,孔爷那么疼我,我怎么忍心杀他啊!」 施万剑气不打一处来:「收起你这幅娘们唧唧的样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孔大方的关系,你从十五岁起,他就天天晚上出熘你,你能不恨他吗?」 陶春哥努力地为自己争辩道:「那宋世昆呢?他也是出身军伍啊……而且……而且……我有不在场证明的啊!」 施万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陶春哥,虽然他是陶春哥的顶头上司,虽然他很看不惯陶春哥这种人。但是,陶春哥说得不错,他有不在场证明。 陶春哥上前一步,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对宋青玉说道:「宋大人,孔爷这里我们先不说,因为孔爷死的时候,我明明和你在一起,是你为我做得不在场证明。咱们先说其他三位副将那里,我想你也看到了。昨天晚上,我担心他们三位的安全,于是先行一步,你们慢我一点,随后出发。」 宋青玉很从容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对,我来回忆一下。白虎、朱雀、玄武三个村子的三位死者分别死于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四个村子之间隔着的距离是骑马也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白虎村的曹二江死亡时,你刚刚从青龙村出发,所以你有不在场证明。朱雀村的严三青死亡时,你才刚刚到达白虎村。玄武村的华四封死亡时,你才刚刚到达朱雀村。看上去,你似乎是每次都比兇手慢了一步……」 陶春哥一副女孩般洋洋得意的摸样:「你知道就好,哼!」 宋青玉冷笑一下:「但是,那只是假象,这是一个思维上的盲点,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孔曹严华分别位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村了。但是,如果后三位死者死亡时,不在各自的村子里,又当如何?!」 陶春哥后退了一大步:「你……你什么意思?」 宋青玉:「昨天晚上,我一路追着你路过白虎朱雀玄武三村,我每到一个死者的案发现场,我就觉得很奇怪。具体奇怪在哪里,却有想不起来。直到今天我看到金巧玉的时候,才想通了这个问题。当时,风把蜡烛吹灭,屋子陷入黑暗。史妍轻咦了一声,但金巧玉却完全没有反应。因为,金巧玉是一个盲人,她常年处在黑暗之中,有没有蜡烛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可是,曹严华三位死者,他们的房间里,完全没有点燃蜡烛的迹象!」 「三位死者身上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再加上他们的房间没有点灯痕迹,呵呵,案发时间在一更天到三更天,他们为什么没有点过灯?」宋青玉质问陶春哥。 陶春哥:「我,我怎么知道?」 宋青玉:「算了,我也懒得问你了,我直接来说你都做了些什么吧。」 第223页 「昨天上午,我和四位死者正是碰面,那个时候,他们正在一起喝酒。酒罢,曹严华三位死者都喝得烂醉如泥,是你把他们三个送回各自的村子的。因为他们喝得太醉,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你趁机把他们捆绑起来。然后,你就开始为你的杀人计划做铺垫。」 「你载着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三位,顺着鸟吊山的山脉一路前行,在走到白虎村的时候,你本应该把曹二江放下。但是,你没有,你把朱雀村严三青放在白虎村。接着,又把玄武村的华四封放在了朱雀村。最后,拉着曹二江返回青龙村。」 「青龙村的孔大方死后,你立刻用担心其他三位当做藉口,驱车前往白虎村。你和人打过招唿之后,就立刻找到你藏好的曹二江,把他杀死,载着他的尸体前往白虎村。这个时候是一更天刚过,所以,曹二江当然是死在一更天过一点。到了白虎村是二更天,你把曹二江的尸体扔下,把事先放在白虎村的严三青杀死,放在车上,所以,严三青的死亡时间当然是二更天。三更天,你到达了朱雀村,扔下严三青的尸体,把事先放在那里的华四封的尸体带到玄武村。」 「由于死者都被你捆绑起来,且又都不在自己的家里,所以,就算是天再黑,他的各自的房间里,也不可能有蜡烛被点燃的痕迹。我们一直认为你是慢了『兇手』一步。事实上,你就是兇手,也不是你慢了一步,而是作为兇手的你带着尸体一起赶路。是死者——『快』了一步!」 「哈哈哈……」陶春哥用大笑掩盖自己的恐惧和焦急:「这只是你的猜想,你想怎么说都行。就算是这样行得通,那你怎么解释我在孔大方死的时候的不在场证明呢?」 这个时候,原本一口一个「孔爷」的陶春哥,已经直唿孔大方的名字了。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陶春哥继续说道:「孔大方死亡的时间是在一更天前后,嗯……根据起火的时间,他应该是在一更天往前一点点死亡的。那个时候,我正在你的房间里和你谈话,为孔大方求情,让你不要再找他麻烦了。从这一点来看,我还是很关心的孔大方的。总的来说吧,反正我就是不可能杀孔大方的。」 宋青玉:「你求情只是演戏,这个说明不了什么。为了脱罪,你管孔大方叫祖宗你都叫的出口。问题是,你说孔大方死亡时间是在一更天往前一点点,这一点你说谎了。孔大方确实死在一更天之前,但是,不是往前一点点。他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在傍晚!」 第二十五章 解密2 「傍晚?!」施万剑感到了一丝费解:「怎么会是在傍晚,我了解过,根据你们的询问金巧玉时候的口供,孔大方傍晚的时候,不还请了金巧玉父女去唱曲吗?」 宋青玉:「这是陶春哥计划的一部分。起初,我以为金瑞生是无意间撞到了兇手杀害孔大方的一幕,兇手为了灭口才痛下杀手,并伪造了密封房间,把罪名推给金瑞生的。但是,现在想想,他老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才把金瑞生父女邀请到孔大方的房间里的。」 施万剑面色凝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心狠手辣的总兵,现在似乎忘记了要赶走宋青玉的事情,相反,他现在想听宋青玉继续说下去,等待着宋青玉找出真相,抓住杀害他四个手下的真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人就是这种反常的生物。 宋青玉:「说起来,金瑞生金巧玉这对父女真得很可怜,本来哑父盲女,卖艺维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谁能想到,陶春哥为了为自己伪造一个不在场证明,竟然杀了和他无冤无仇毫不相干的金瑞生!」 施万剑幽幽说道:「这对父女我知道,我经常请他们到我府上唱曲,每次都会多打赏他们一些。你说陶春哥杀了金瑞生,伪造不在场证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青玉:「这要从他铺垫好其他三位死者的不在场证明之后开始说起。」 「昨天,陶春哥上午从青龙村出发,把三位死者送走,做好他的铺垫。在接近傍晚的时候,他又返回了青龙村。他先是把捆绑好的曹二江藏好,藏在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然后,就立刻回到孔大方那里,在竹火枪的帮助下,杀死了孔大方,如我之前说的那样,伪造孔大方胸前的伤口。」 说道这里的时候,宋青玉忽然停下来,看向施万剑:「其实,这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施万剑大人,孔大方是您的手下,您对他应该很了解。我来问您一个问题。孔大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是指,他的性格方面。」 施万剑也不做隐瞒:「孔大方这个人,性格很古怪,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小白脸。平时吧,性格很暴躁,动不动就容易生气。但是呢,他的心思却很谨慎,尤其是在大事上面,凡事都会考虑好之后再做。」 宋青玉坏笑了一下,问道:「那你觉得,孔大方昨天傍晚,请人到他家里唱曲的事情,像不像他做得。」 施万剑没有多想,倒吸一口凉气:「嘶——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找人来给他唱曲呢?太奇怪了!」 是的,施万剑的心思现在完全在谁杀了他的手下上面了,无意之中,他犯下了一个错误。当他说出孔大方找人唱曲这件事奇怪的时候,等于变相承认了孔大方等四个副将,是为了某件事避难才来到鸟吊山四村的。 第224页 宋青玉把话题重新拉回案件上:「正是如此,孔大方生性谨慎,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人来唱曲的。」 施万剑一愣,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一时失语,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宋青玉:「所以,在孔大方唱曲的这件事上,大有文章。接着我之前说的内容说,陶春哥杀死孔大方,把孔大方的尸体藏起来,藏哪里都行。藏好之后,他就去了金瑞生家里,把他们请到孔大方的家里。这里,给了金瑞生父女银子,让金瑞生父女给他唱曲。这里,他自始至终都谎称自己就是孔大方。仔细想一下,孔大方是昨天天没亮的时候或者是前天天黑的时候搬到青龙村来的。直说了吧,他是因为一些事情到这里躲避我的调查。所以,他断然是不可能和村子里面的人交流来往的。村子里有一个魏大爷,想给孔大方这位新来的邻居送点东西,还被隔着门骂走了。整个青龙村,没人见过孔大方,这里面自然包括金瑞生金巧玉父女。」 「所以,这个时候,陶春哥对金瑞生父女自称是孔大方,金瑞生父女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把陶春哥当做孔大方了。陶春哥用孔大方的身份留下金瑞生父女唱曲,一直唱到将近一更天的时候。接下来,陶春哥强暴了金巧玉,赋予金瑞生一个『杀死』孔大方的动机。金瑞生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强暴,自然是拼了老命上来阻止。陶春哥呢?则把金瑞生打昏并杀死。然后,就是他最大胆的地方!」 「他把金瑞生的尸体留在孔大方的房间里,自己假装是金瑞生,送金巧玉回家。金瑞生是哑巴,不能说话,平时两父女交流,都是金瑞生在金巧玉手心里写字。所以,陶春哥只要一言不发,不主动和金巧玉说话,就不会被一个盲女识破。更何况,金巧玉刚刚被陶春哥侮辱,身心受到极大的创伤,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不会注意那么多。把金巧玉送回到家中,伪装成金瑞生的陶春哥装作愤怒的样子,在金巧玉家里大闹一番后冲出去。」 「最后,他回到孔大方的房间,放火焚烧孔大方的尸体,尸体被火焚烧之后,尸体真正的死亡时间无法辨别。我们推断孔大方死亡时间的方式,就只能靠着盲女金巧玉的口供。但是,金巧玉视角之中所经歷的一切,都是陶春哥设计好的假象!于是,傍晚死亡的孔大方,在我们的了解之中,就变成了一更天死亡。这个魔罗一样阴阳人,在杀害了金巧玉父亲之后,还要让这个可怜的女孩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之后的事情就很明显了,他在把房间伪造成一个密封的房间,在房间里扔一些鸟的死尸。房间里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孔大方,一具是金瑞生。孔大方是死者,金瑞生是『畏罪自杀』的兇手,这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起火,他可以在现场做一个简单的装置,比如准备一堆干草,把蜡烛放在干草中央,等蜡烛燃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火苗就引燃干草,引起火灾。趁着这个时候,他立刻赶往我这里,和我东拉西扯,直到火灾被人发现,和我们一起冲出去。」 「也许是他的运气好,他制造的大火,当晚有浓雾,机缘巧合之下,出现了飞鸟投火的奇观。我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他则趁机驱车前往白虎村,向我之前说的那样,一路前行,一路杀死其他三位死者。」 施万剑:「我明白了,金瑞生的尸体为什么会被放在水缸里?因为如果把金瑞生和孔大方一样仍在火海里面,他的尸体会被火焰焚烧,也会变得无法判定死亡时间。这样,就没办法让金瑞生担负起杀害孔大方的罪名了。」 宋青玉:「没错,正是如此,施大人,您是聪明人。」 施万剑:「过奖。」 陶春哥依旧要紧牙关:「好吧,宋大人讲得这个故事还挺在意料之外的……」 宋青玉厉声打断陶春哥:「但是,却全部在情理之中。」 陶春哥露出一个很欠揍的表情:「呵呵。不管你怎么猜测,有一个问题你是避不开的,宋大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的,在玄武村的事情。」 宋青玉的眉毛轻挑,随口说道:「哦,什么事情,我的记性不太好,你来提醒一下我吧。」 陶春哥的表情更欠揍了,贱声贱气地说道:「唉,那咱就给咱们宋大人提个醒。玄武村死亡的华四封,我敢到时,他就已经死了。我想进去给他收尸,但是,我推了推门,门却打不开。显然,门的门栓在里面插上了。在门栓插上的情况下,我在屋子里杀死华四封,我要怎么出来呢?所以,是你们验尸出问题了,明明那三个人就是上吊自杀的,你们验出个勒死的。会不会验尸,不会验就别验,哼哼!」 说着,陶春哥找到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摇头晃脑地继续像个娘们一样喋喋不休:「唉!我还真怕宋大人给我定个罪呢,你没有个证据,就跑来破案,我可真是服了。」 宋青玉是读书人,他一直在朝内为官,接触的也都是一些官员。他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更没和这种像女人的男人打过交道。这类人存在的价值就是噁心人,影响社会和谐。他们不会讲道理,凡事都得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就是……所有人都得像哄女朋友那样哄着他。要命的是,还真有这个贱货愿意哄着他们。怎么说呢?就是法律救了这种人。 宋青玉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还是强压着怒火:「那好,我接着讲,讲一下你是怎么伪造出密封房间的。」 第225页 「哎呀!看看人家多厉害呦……」陶春哥令人作呕的嗲嗲的声音再次响起。 施万剑低着头缓缓地走到陶春哥面前:「你安静一会行吗?」 「哎呦~~看看你们这些大人哟,多霸道,连说话都不让人……」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陶春哥的脸颊上多了一个红色的手掌印,同时,嘴角流下了鲜血。经典的是……陶春哥像总裁文里的女主角一样,眼睛里面翻着泪光,但却「坚韧不屈」地望着施万剑。 冷风吹过,施万剑的衣角随风舞动,冷风中,施万剑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明明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可他的背后却像壮年一般笔直。果然,男人就是用背影说话的生物! 施万剑勐然抬头,露出了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静静地燃烧着火焰,没有迷茫,没有恐惧,充满了坚定,充满了自信。让然胆寒,让人敬畏,让人钦佩。魄力?气势?威严?随便你怎么称唿吧。这才是男人该有的眼神,像刀刃一般的眼神! 半晌之后,施万剑露出类似大男孩一样的爽朗笑容,他缓缓转身:「宋大人,您继续,她不会打扰您了。」 第二十六章 解密3 宋青玉深深地看了施万剑一眼,然后开始他的讲述:「从青龙村到玄武村,从孔大方到华四封,四位死者,四处案发地点,四个密封的房间。虽然乍一看上去,让人匪夷所思,但是,这些全部是你为了脱罪所施展的一个骗局。青龙村,你把房间伪造成密封房间,是为了把杀害孔大方的罪名推给被你杀死的金瑞生。其他三村,你把房间伪造成密封房间,是为了让我们认为三位死者是自杀。」 陶春哥被施万剑吓怕了,现在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石头上。 宋青玉看陶春哥不再打断自己,安心地继续往下说:「显然,如果不解开密封房间的谜团,你是不会甘心认罪的。其实,四个房间,用的是同一个方法。只要解开其中一个,其他三个房间如法炮制即可。我就拿孔大方的房间来举例说明吧。大家都知道,孔大方死法的房子里,那个房门是一个大铁门。正是因为因为房门是铁门,才让兇手有了可乘之机。」 施万剑想了一下,说道:「宋大人,据我所知,你们到这四个房子之前,门栓都是在里面插着的,而房子里除了死者再无他人。我想知道,兇手是怎么逃出房间,或者,兇手是怎么在外面把门栓插上的?」 宋青玉对着施万剑笑了一下,说道:「施总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门栓并没有插上。」 施万剑明显是不相信的表情:「门栓没有被插上?这怎么可能呢?如果门栓没被插上,你们为什么推不开房门呢?」 宋青玉撇了陶春哥一眼,说道:「因为兇手利用了我们心里上的盲点。把门栓插上,门在外面就打不开了,这是小孩都知道的常识。但是,有时候,常识反而会成为我们追逐真相的绊脚石。」 宋青玉的意思是:所谓的常识,只不过是年满十八岁之前在你思维之中沉积的偏见。(笑) 「兇手当时是这么做的,他把门框上的铁环弄断,然后,又把铁门上的铁门栓弄弯曲。这样,在我们踢开铁门之后,看到断裂的门框上的铁环和弯曲的铁门上的门栓,便会顺理成章的认为,那是我们踢开房门破坏掉的。但是,事实上,门自始至终都没有插上铁门栓!」 施万剑听得头都大了:「宋大人,您能说得详细一点吗?还是那个问题,门栓如果没被插上,门为什么打不开?」 宋青玉点头:「好的,我来详细解释一下。起初,我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直到后来,我看到很有意思的一幕。我傍晚时去找花非花,她所在的那个房间的房门不严,关不住,稍微有一丝风就会被吹开。她用一块纸垫在门缝间,这样,门就变得严了很多,也就不会被风吹开了。生活中,我相信大家都这么做过。于是,我就联想到了案子里的铁门,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门缝之间有东西,让门变得很严,我们推不开,就认为它在里面被反锁了呢?」 施万剑摇了摇头,说道:「宋大人,这是不可能的吧。你就算在门缝里面垫的纸再厚,也不能让门推不开吧。」 宋青玉望了望孔大方房子的方向,说道:「是的,施总兵,门缝之间的纸张再厚,也不能让门推不开。所以,兇手另闢蹊径,换了另外一种东西放在门缝之间。」 施万剑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哦?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呢?」宋青玉很得意的笑了一下,继续他卖关子的恶习,对施万剑说道:「您不妨猜上一猜。」 「哈哈哈……」施万剑爽朗地一笑,然后把手一摊,说道:「宋大人,我一介武夫,你让我动手还行,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猜的到?」 宋青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施总兵,还有大家,请和我到案发现场来一趟。到了案发现场,我们一看便知。」 …… 孔大方死亡的案发现场。 宋青玉:「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兇手到底用什么东西垫在了门缝之间。直到宋世昆回来,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才让我注意到了,这个东西真正面目。」 是的,宋青玉卖关子成瘾,这个恶习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第226页 花非花很无奈地看着宋青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装作生气的摸样,对宋青玉说道:「我们敬爱的宋大人,您能别卖关子了吗?到底是什么东西,您老人家就快告诉我们吧。」 宋青玉停顿了一下,深情地望着花非花:「好吧,都听你的,你说不卖,我就不卖!」 花非花把脸歪倒一边:「就是嘴上说得好。」 「咳咳!」施万剑咳嗽了一下,看看花非花,又看看宋青玉,一本正经地说道:「宋大人,解决了案子,我家的高床暖枕借给你用,现在正破案呢。」 「额……」宋青玉着实没有想到,施万剑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好吧。」 「哈哈哈……」施万剑豪放地大笑起来:「您继续,宋大人。」 宋青玉收拾一下心情,昂首挺胸:「最后再卖一下关子,宋世昆告诉我的线索是,孔大方的房间里丢了一些东西。昨天上午,我们和孔大方以及其他三位军官碰面,当时他们正在喝酒,喝酒用的是精緻的锡制酒杯。而我们搜查现场,这些酒杯却不翼而飞了。经过宋世昆的调查,排除了是村民们偷走锡制酒杯的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兇手拿走了这些酒杯。」 施万剑:「他拿走这些酒杯干什么用?」 花非花认真地说道:「很简单,这些锡制酒杯,就是垫在门缝里,让门打不开的东西!」 宋青玉立刻接过话语:「不错,让门打不开的罪魁祸首的真正面目,正是这些锡制酒杯!」 施万剑听煳涂了:「这酒杯这么大,怎么垫在门缝里啊?」 宋青玉:「锡制的酒杯不是被垫在门缝里,而是流进门缝里的。」 施万剑:「流进门缝里?!」 宋青玉:「是的。锡虽然也是一种金属,但它和我们常见的金银铜铁不一样。金银铜铁,都需要熔炉煅烧,它们才能融化。可是,锡这种金属,普通的柴火的温度,就能把它融化。兇手用火将锡烧化,让锡的汁液流进门缝里,待到锡冷却之后,铁门就会和门框焊连在一起。哦,对了,它冷却的很快。虽然锡很柔软,但是,不用上大力气,是不能轻易破坏的。当我们用暴力推开房门,看到被破坏到弯曲变形的铁门栓,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门就是因为插着才推不开。看啊,我们破门而入,连铁门栓都踢得弯曲变形了。不得不说,我们掉进了兇手的陷阱里。」 「那这么说,门缝之间应该留有锡的喽。」施万剑一边说,一边上前查看:「不对吧,宋大人,你看着门框上,并没有锡的存在啊?」 宋青玉也走上前:「兇手没有把锡液倒在门框门框这边,而是倒进了门折页这边,因为这边不容易被发现。而且,焊连住这边的效果更好。其他三位死者的房间,也是用的这个办法,都是把铁门栓破坏,然后用融化的锡液焊连门折页这边的门缝。陶春哥先我们一步出发,他的马是军马,跑得比我快上很多,再加上我们要停留下来验尸什么的,让他有了充足的时间布置现场。其他三村那里,我们虽然透过窗户观察过屋子里的场景,但是很可惜,铁门栓正好处在窗户视角的一个死角里,我们看不到。当然,陶春哥就是算准备了这个死角,才敢使用这个办法的。」 施万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门折页这边的门缝,门缝里果然有锡的存在。他观察了半晌之后,幽幽问道:「当时是谁把这个门踢开的?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跟班吗?」 宋青玉如实地回答:「他不是我的跟班,他叫宋世昆。」 「证据呢?!证据呢?!」一直没有发声的陶春哥在看到自己的诡计尽数被揭穿后,终于狗急跳墙,大喊了起来。不得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被逼到绝境发疯,陶春哥都还是没有一丝男子气概,想一个娘们一样尖嗓子大喊大叫,脚下还跺着小脚。 「什么您吶?证据?!」施万剑勐然回头,按雁翅退绷簧,仓啷啷宝刀出鞘。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施万剑的声音在鸟吊山的山峦之间迴荡! 施万剑是个反派吗?是的。 施万剑是个男人吗?是的。 宋青玉见状立刻说道:「施总兵,且慢!」 施万剑听到宋青玉制止自己,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看都不看宋青玉,说道:「你想说什么?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什么把他交给法律制裁……」 宋青玉低着头,冷声说道:「我拦下你不是这个原因!我是一个执法者,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剩最后几句了,请您容让!」 施万剑:「讲!」 宋青玉:「我之前说过,只要每个人吟诗一句,兇手自然现行。我承认,这里有一半是想和施总兵开个玩笑。至于另外一半嘛……陶春哥伪装成孔大方时,金巧玉听到过他的声音,因为这点,他才能完成杀孔大方时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同样因为这点,他留下了可以指证他罪行的证人。金瑞生见到过他的脸,他杀了金瑞生。金巧玉是盲人,他没有杀。一来是他放松了,认为盲人的金巧玉没见过自己的脸,所以没有危险。二来,他要通过金巧玉的口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他原计划是这样的,金巧玉『证明』了他的『清白』之后再杀。可是,苍天保佑,我们找到金巧玉之后,花非花和史妍就一直跟在金巧玉身边,他没有机会下手!」 第227页 宋青玉转身面向陶春哥:「陶春哥,我来问你,你敢对金巧玉说一句话看看吗?这次不用你吟诗。」 陶春哥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了全部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了,我是执法者,兇手我找到了。」宋青玉对施万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施总兵,我奉旨出巡主要是复查各州各县有疑点的案子,以免发生冤狱。这次的案子,是我顺手帮忙。打架斗殴这样的小案子,不归我管,您请便!!!」 第二十七章 怒火 「哈哈哈……」施万剑露出了疯狂的笑容,他的脸变得扭曲且狰狞:「宋青玉……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呢。」 宋青玉轻蔑的一笑:「我是一个执法者,按理来说,这话不应该我说,但是,真的,再说一遍,您请便。」 如宋青玉所言,这话不像是一个执法者该说的话。方才,宋青玉已经确定了陶春哥是杀害四位死者的兇手。施万剑抽出宝刀,杀气腾腾,这个架势绝对不是想和陶春哥谈谈人生什么的。宋青玉跟施万剑说,你随便,我不管。这个意思就是,你对他动武吧,虽然我是执法者,但是,至少这一次的斗殴我会睁一只闭一只眼。一向执法如山的宋青玉,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说完,宋青玉便做出一副很潇洒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带着花非花和史妍走到了一边。然而,只有宋青玉自己知道,他自己的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那样无所谓。 施万剑横持着手中的唐刀,一眼不发,缓缓走向陶春哥。 陶春哥从怀里掏出一个峨眉刺,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尖声喊道:「你不要过来,老子在军中峨眉刺可是很厉害的。谁上来,谁都会吃点苦头的。」 没救了,真得没救了。这是他人生最后的一次战斗,他都不能慷慨激昂义无反顾地冲上去。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吶喊,他都不能歇斯底里铿锵有力。 「啊!」施万剑像吓唬小孩一样,向陶春哥叫了一声。 谁料到,陶春哥手中的峨眉刺竟然因为这一声不大的叫喊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哈哈。」宋青玉看着陶春哥滑稽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施万剑摇了摇头,也大笑起来。 「你……你们笑什么?你们笑什么?!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啊?!」陶春哥哭得梨花带雨,像……嗯……被寒霜打过的樱花花瓣。 「哈哈哈哈……」宋青玉和施万剑的笑声夹在一起,无法分辨。 片刻之后,两个人同时止住笑声,宋青玉的眼神之中闪烁过一丝悲伤,施万剑的眼神之中驻留着一丝杀气。 施万剑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蔑视的语气说道:「额……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兵,你是怎么被选入军中的?喂,你的峨眉刺掉了,你就不捡起来吗?你就这样赤手空拳的面对想杀死你的敌人吗?来吧,我等你,你捡起来我再和你打。」 可是,陶春哥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不敢去捡起自己的武器。 宋青玉抬起头,望着看不见繁星的鸟吊山的夜空:「啊,天彻底黑下了,在解密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就天黑了……嗯?今天的鸟吊山,怎么又是蒙蒙浓雾?」 「唉——」施万剑恨铁不成钢的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勐然把手中的唐刀掷出。 「锵——」一组慢镜头,俊美的唐刀穿过夜色,划破浓雾,飞向不远处的陶春哥,唐刀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发出令人悦耳的声响,扭出令人悦目的振动。 「啊——」镜头恢復,陶春哥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怎么形容他的样子呢?就像是一个被渣男甩了的蹲在地上哭泣的小姑娘。 半晌,陶春哥终于切切地站起来,回头看一下,施万剑的唐刀以及刺入了他身后的一块大石头里。刀身进入石头里的长度是——三寸三分三厘。 「唿——」正当陶春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庆幸的时候,施万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陶春哥的身边。这个时候,陶春哥终于勇敢了一次,他攥起自己的……粉拳!是的,他攥起了自己的粉拳,挥向了施万剑的有六块结实腹肌的腹部。 「嗯!嗯!嗯!」陶春哥每挥一次拳,都会发出一种非常「可爱」的唿喊声。 施万剑一把抓住陶春哥的头髮,就像摆弄一个田边稻草人一样,随手把调查过扯倒在地。然后,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檀木刀鞘。接下来,一脚踩住陶春哥的肩膀。 「你……你要……」 「嘭!」一声闷响,取代了陶春哥接下来的话语。因为,施万剑双手紧紧地握住刀鞘的一端,把刀鞘当成一个打桩机,让另外一端狠狠地砸在了陶春哥的脑袋上。 施万剑缓缓把刀鞘举起,陶春哥的脸色出现了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印记。这至少能说明,施万剑手里抓的是刀鞘的末端,陶春哥脸上承受的是刀鞘口的那一段。 「嘭!!」刀鞘再次落下。 「我求……」 「嘭!嘭!嘭!……」施万剑加快了速度,就这么简单粗暴地一下接着一下砸在陶春哥的脸上。刀鞘撞击肉体发出的闷响练成了一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去劝阻。比起挥刀见血,这种不见血的场面,有一种别样的暴力血腥。所有人都看得胆战心惊。当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陶春哥的左脸已经种得像一个猪头,牙齿也缺了三四颗。 第228页 衢州知州站在一边,衣袖微微颤抖。 张诚跟随施万剑久了,仿佛早就习惯了,只是偶尔往这边看一眼,眼神仿佛是在说,老爷快点打,我都等得着急了。 史妍从没见过这种场景,把头扎进了花非花的怀里。 而花非花作为一个女性,表现的得经很不错了,除了唿吸沉重一点,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宋青玉呢?这里面其实他倒是敢上去劝阻一下施万剑,但是,他没有去劝阻。准确的说是——他有点不想去劝阻。此时,他的内心正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里。 「对了吗?」 「错了吗?」 「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这个世界或许没有对错,但一定要有真相。」 「尽管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可是……」 「真相,我确实是揭露了真相。那……对错呢?」 「真遇到需要分对错的时候,我……也迷茫了……」 「查案真是一个麻烦的事情,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兇手,最后的结果,老天我都不会好受。李河洛、王文元、紫月道长,这是我以前抓住的兇手。他们的境遇或是让人同情,或是让人惋惜,或是让人唏嘘。我一度认为,如果遇到的是那种纯粹是生性扭曲的兇手,我就不会遇到人情和王法两难的选择。可是,现在我遇到了这样的兇手,我又面临了新的选择。」 「法律为什么会存在?是为了那些想讨回公道却无法讨回公道的人。军队为什么会存在?是为了想要战斗却无法战斗的人。文学为什么存在,是为了那些想为自己发声却无法发声的人。我为什么存在,是为了那些想寻求真相却无法得知真相的人。归根结缔,我们是在守护那些需要守护的人!陶春哥,直说吧,他看着不像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很清秀,他看上去很柔弱,他是需要保护的人吗?」 「并不是!」 「他需要有人为他讨回公道吗?不需要!他是制造不公的人;他需要有人为他而战吗?不需要!他是引起战斗和杀戮的人;他需要有人为他发声吗?不需要,他是最会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人;他需要有人为他寻找真相?不需要!他恨不得真相永远被埋没。他这类看上去清秀柔弱的人,其实是最不需要的守护的人。守护弱者,这是正确的,但陶春哥这类人不是弱者,因为……妖魔从来不是柔弱的。他们不但不柔软,甚至还很危险!」 「冷静一下,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提起陶春哥这类人我就如此的愤怒?为什么这样像女孩一样柔弱的男人会是一个生性扭曲的杀人魔王?!他这样的人,把自己伪装的很阴柔,很软弱,一边寻求着愚昧者的保护,一边给无辜者带来杀戮!为了杀死自己的目标,强暴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盲女,顺手杀死了她的哑父……这样的杂碎,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置之不理,让施万剑打死他算了!」 「我是一个执法者……我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逝去。不!人命是指人的性命,陶春哥他算一个人吗?他是一个畜生,只是凑巧长得像个人罢了!他在轮迴转生的时候,阎王不小心把人皮披在他身上了!」 「可是!我是一个他妈的执法者!」宋青玉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当宋青玉站起来的时候,刀鞘撞击陶春哥脑袋的闷响也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紧随其后,是一个熟悉且让人感觉到心安的声音:「施万剑大人,我在一边看了好久了。这个场面有点刺激,看得我差点勃起了。嗯……怎么说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您能留陶春哥一条狗命吗?」 给施万剑这边一个镜头,陶春哥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陶春哥的左边,是杀气腾腾的施万剑,他的脸已经扭曲的不像样子,刀鞘也被他攥除了裂纹。陶春哥的右边,是一个一身黑袍,一只手自然垂在腰间,背上还背着一把红色油纸伞的青年,词人自然便是宋世昆。往中间看,宋世昆一只抓住了刀鞘,稳稳地阻止了刀鞘的再次落下。 刀鞘上面,施万剑的双手在颤抖,往下两拳的位置,宋青玉的单手也在颤抖。显然,两个人都在用力,互相拼力。 施万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你想替这个杂碎出头吗?」 宋世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努力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说道:「不不不,刚才我一直在暗处观察,说实话,施万剑大人,我一点都不同情这个陶春哥。相反,你打他的时候,我甚至……嗯……好!打得好!这种畜生不打死他还留着过年吗?对!就是这种想法!我当时就是这种想法!」 施万剑双手的力道再添加几分:「那你为什么还跑出来阻止我?!」 宋世昆手上也添加几分劲道:「我和大哥都是执法者,我们虽然证明了陶春哥是兇手,可是,他的动机我们还不明白。强暴金巧玉和顺手杀死金瑞生,这是他生性扭曲。而杀死孔曹严华四位副将,这里面绝对还有文章!这个杂碎,我们还有用!」 施万剑冷笑一下:「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施万剑的手上的力气陡然增加,一组慢镜头,宋世昆脸色努力做出的从容的表情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敢相信的吃惊的表情。镜头给到宋世昆的手掌,慢镜头中,刀鞘缓缓穿过了宋世昆手心……向着陶春哥的脑颅缓缓下坠…… 第229页 第二十八章 决斗 镜头恢復。 一阵冷风追过,浓雾散去,露出了宋世昆和施万剑。此时,之前负手而立,稳稳站在施万剑面前的宋世昆换了动作。他把左腿横跨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印记,右腿微微蹲下,做出一个弓步。 「哈哈!好危险啊!」宋世昆大口的喘着粗气:「再慢一点,可就难说了……」 看一眼刀鞘的位置,和陶春哥的头骨已经非常接近,目测是三寸三分三厘。往上看,刀鞘的中间位置,宋世昆也换上了两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刀鞘。 「哦?」施万剑用赞赏的语气说道:「可以的,小兄弟,居然被你接住了。」 宋世昆努力做出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还好,相比较之下,施总兵的爆发力才是惊人呢。」 尽管嘴上说得轻松,但宋世昆心中却不敢小觑面前的施万剑:「这……这怎么可能?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手上的竟然还能有如此力道?!这才是他的全力吗?刚才殴打陶春哥时,他手上的力道,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啊呀呀,要是我没能截住刀鞘,按着刚才的力道砸下去,陶春哥的头骨可能就要碎了!哈哈哈……不过,这也正常,这才是配得上总兵头衔的膂力!」 施万剑:「看来你是铁了心想保下这个杂碎的命了。」 宋青玉站在一旁,冷静地说道:「施总兵,世昆刚才不是都说了吗?我也不愿意,他为什么要杀孔曹严华四位副将?他的动机有待商榷,我大胆猜想一下,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施万剑:「你觉得是我指使他干的吗?」 宋世昆:「不,真是你指使的话,你一定会一刀毙命灭口。你现在就是一个为了自己死去的兄弟,往兇手身上泄愤的普通人而已。我不会看错,我也出身军伍,战场上时,我们为死去的战友报仇时的眼神,就是你这种眼神!」 施万剑:「谬赞了!宋少侠。」 「哪里哪里,都是真心话!」宋世昆面对微笑说道,然后,他低下头,脸色陡变:「喂,你脑子被施总兵砸傻了吗?滚远点别碍事!」 陶春哥可能真是被砸傻了,连忙像一条蛆一样,扭动着身躯爬出来。 「咔嚓!」 陶春哥刚刚完全从刀鞘的威胁下脱身的时候,刀鞘应声断裂。纵使是紫檀木的刀鞘,最终也没能承受得住宋世昆和施万剑力气上的比拼。 「唿!」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宋世昆把背上的雨伞取下,横挥而出,施万剑一个后跳,伞尖险而又险在施万剑的胸口划过。这几个动作之后,两个人都各自后退几步,做好架势,屏气凝神,准备尽全力和对方一战。 两个人这里已经准备开打了,陶春哥迈着踉踉跄跄地脚步,似乎是想逃跑的样子。宋世昆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向逃跑的陶春哥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施万剑心领神会,一摊手,也看向了陶春哥的方向。 下一个镜头,两个人像约好了一样,同时出手。宋世昆用脚尖勾起一块石头,提到半空,然后,把雨伞当成棒球棒,狠狠挥出。石头就像棒球一样,径直飞向陶春哥的左腘窝。与此同时,施万剑这边也没有闲着。他人老了,没宋世昆那样喜欢耍,就是简单粗暴的地上的石头踢飞,让石头飞向陶春哥的右腘窝。一又二分之一秒后,随着陶春哥的一声惨叫,两块石头重击陶春哥的两个腘窝,陶春哥直接跪在了地上。 可是,陶春哥还是不死心,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还是想继续逃跑。在旁边看了许久的衢州知州终于有动作了,他大喝一声:「你还想跑?!」 说着,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粗壮的木棍,直接跑到陶春哥身边:「我……让你跑!」 一木棍就把陶春哥放倒了! 史妍看到这一幕差点哭了,对花非花说道:「花非花姐姐,这陶春哥也太惨了吧。」于是,她一边嘟着嘴,一边找来绳子把陶春哥捆了起来。 花非花看史妍这样,很不开心,狠狠斥责了史妍:「史妍妹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姑娘家家的,你这干什么呢?!啊?!活结能捆结实吗?!你看啊,你应该拿捆猪扣绑,这么绑,他就跑不了了。」 宋青玉强忍着笑意,看来他是想多了,之前,陶春哥被施万剑殴打是,他还以为是大家害怕,不敢上去制止。现在看来,大家和他的想法一样,那就是——这个货,打死了算为民除害。 宋世昆和施万剑对视一眼,施万剑幽幽开口:「好了,那咱们爷俩就正式开始吧。宋少侠,我曾经对我死去的四个兄弟许下承诺,如果有一天他们战死沙场,我要打垮敌人,为他们报仇。没想到,他们最终不是马革裹尸,而是死在了这样一个阴阳人的手里。但是,承诺就是承诺!」 宋世昆很难得地用了尊敬的语气:「施总兵,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没有办法。我是一个执法者,我们要留着陶春哥,他背后的人我们还不清楚!相信我,施总兵,他杀死你的四个兄弟,绝对是奉命行事!如果你想报仇的话,他背后的人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宋世昆说得句句在理,谁承想施万剑根本听不进去,他做好了架势:「行了,宋少侠,不要废话了,都是出身军伍的人,战场上可没有争辩的时间,手底下见真章吧。」 宋世昆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刚才插着施万剑唐刀的那块大石头面前,把施万剑的唐刀拔了出来。宝刀出鞘,龙吟虎啸,宝刀出石,虎啸风驰。宋世昆是习武之人,也是懂刀的人,宝刀拔出石头时的那一阵悲鸣,就能听得出这把刀的品质。 第230页 唐刀这种刀,看上去和日本武士刀很像,因为武士刀就是模仿唐刀才有的。南宋的这个时候,把唐刀从军队的装备里面移除了,只是个别的军官出于个人喜欢,才会佩戴唐刀。为什么军队移除唐刀呢?一来是造价高,需要千锤百鍊,唐刀根本没法大规模的使用。二来是金邦的铠甲发展得很快,唐刀对铠甲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施万剑这把唐刀,不得了,即便在唐刀里面,也属于上乘。这一把唐刀的造价,能武装一个小队。 「施总兵!」宋世昆把宝刀端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您这把刀……可是真不赖啊!」 施万剑爽朗地一笑:「怎么?宋少侠看上了?今天你要是能赢下老朽,老朽这把刀就送给你了。」 宋世昆也爽朗地一笑:「君子不夺人所爱!」 说着,宋世昆就把唐刀扔了过去,唐刀正好插在施万剑脚边的土地上。 施万剑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哦?宋少侠,您这是什么意思?」 宋世昆一时不解:「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把您的刀换给您,咱们互相过招,您没有兵器怎么能行呢?」 施万剑更不高兴了:「就是这点!我拿着一把上品唐刀,你拿着一把破雨伞,咱们两个人这么过招,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宋世昆一拍手:「罢了!您是真汉子!」 说着,宋世昆把自己的雨伞插在了地上,然后抓住雨伞柄,缓缓地抽出了一把细刃唐刀。宋世昆把细刃唐刀横挥而出,仓啷啷——这声龙吟,细刃唐刀的品质不在施万剑的唐刀之下。原来,宋世昆一直背着的雨伞的伞柄内,居然藏着一把好刀。 看到这一幕,宋青玉着实一惊,他回头对史妍说道:「史妍,你要认真地看宋世昆和施万剑的这场较量,眼睛一眨都不要眨!」 史妍不是很明白宋青玉的意思,连忙问道:「什……什么意思啊?宋大哥,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啊?」 宋青玉认真地说道:「宋世昆迁怒秦桧,离开皇城司来到大理寺,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我们遇到的一般的犯人,他都是赤手空拳就能拿下对方。遇到武艺高强的犯人,他才把雨伞从背上取下来作为武器。把藏在雨伞里的细刃唐刀亮出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想来,这施万剑的武艺……」 听到这里,史妍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衣角。 花非花把史妍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史妍:「史妍妹妹,不要害怕,你要相信宋世昆。」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离开皇城司之后,这是第一次亮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施万剑这个人,虽然是秦桧的党羽,但是,就他的武德和他对兄弟的义气而言,值得我亮刀。其次,我这两年遇到的对手都是酒囊饭袋,也不知道我的身手退步了没有。面对施万剑这样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不亮刀应战,有点太托大了。」 秋风吹过,吹落了树上的黄叶。黄叶像累了一样,缓缓飘落,想到泥土之中小憩一下。两个人虽然刚刚认识,却有着很高的默契,这一次,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飘落的黄叶。当黄叶稳稳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两个人就像接到了发令枪的信号一样,一齐出手了。 「啊……」 两个人都飞快地沖向对方,宋世昆知道,这施万剑是一个武艺高超的角色,自己很可能只有一次的出手机会,如果不能一击必杀,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宋世昆:「宋世昆!」 施万剑:「施万剑!」 宋世昆、施万剑:「去死吧……」 是的,从两个人口里喊得话语就能看出,两个出手的时候,似乎没有比试或者切磋的打算。也就是说,这不是什么胜负输赢,而是生死。 宋世昆和施万剑擦身而过,两个人各冲出五步远,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三秒钟后,宋世昆舞动手里的细刃唐刀,刀上不住往往下滴血…… 「呦吼!」宋世昆高喊一声,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但这个微笑转眼之后就消失了。他的右脸上忽然一冷,接着温暖的液体从脸上流了下来。虽然伤口不大,但却是是有一道牙籤长短的伤口横着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他的右手手臂,施万剑的刺穿了整个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宋世昆的唐刀上,又顺着这唐刀不断滴落。 「叮!」唐刀从宋世昆手中脱落,似乎是他右手主要用来用力的肌肉被刺穿了。 施万剑模仿者宋世昆的语气,高候一声:「呦吼!」 第二十九章 决斗2 看到宋世昆和施万剑的短兵相接,在一边观战的宋青玉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唿——」一阵冷风吹过,两个人的刀势太凌厉,整个画面变得很荒凉,连时间都变为缓慢流淌,进入一长串慢镜头。 树干上,一只乌鸦缓慢地抖动翅膀。树桩边,一只灰兔缓慢地抬起前腿。史妍这边,她的眼睛里噙着泪珠,泪珠在眼眶里呈现饱和状态,随时能溢出眼眶。宋世昆这边,他的右手的中指上,一颗晶莹的血滴挂在他的指尖,然后缓缓低落。 「噗通!」「噗通!」「噗通!」 耳边传来缓慢但有力的心跳声,心跳声很杂,因为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跳声。心跳的速度听起来很慢,但是,这是时间缓慢流逝下的效果。 第231页 在这种状况下,每个人的大脑都在飞快地运转。 「不得了啊!」花非花不由自主地再心中感嘆起来。宋青玉和史妍不懂功夫,他们两个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花非花不一样。 「我自幼习武,一等一的高手嘛,我算不上。可是,我在金邦组织里见过很多高手。那些高手选一个遍,都找不出能和这两个人比肩的人选。」花非花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心中继续暗自感嘆:「这两个人对武学的领悟,已经到了一个难以追赶的地步。动作和动作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动作。他们用最少的力气,去做最多的攻击。这是多年习武的功底,也是多年征战沙场总结的经验!」 「只是……这种功底,这种经验,目前看来,宋世昆似乎略逊了一筹。刚才两个人错身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施万剑竟然一口气完成了六次攻击!何等的反应啊!这真得是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该有的反应速度吗?!」 想到这里,花非花的额头渗出了层层汗珠,不由为宋世昆的处境担忧起来:「宋世昆在干什么?施万剑第六次挥刀时,宋世昆完全没有防守的动作。这是故意买一个破绽,还是……他的身体跟不上施万剑的速度!」 画面切换到宋世昆,他的心声和花非花有些出入:「真是凌厉的攻击!不愧是能做到总兵的男人……他出刀的速度非常快,从一数到二,他可以完成六次挥刀!」 「在我和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他分别对我的心脏、肝脏、肺叶、脖颈、头颅挥刀。我挡下了他对我心脏和肝脏的攻击,又挡下了他对我肺叶和颈部的攻击,而面对他对我头颅的攻击,我只感觉面颊一凉……我被他划伤了。显然,他的第五次攻击的力度,要稍微比我挥刀的力度要大一丁点。不过,不管怎么说,第五次的攻击,我总算是勉强挡住了!可是……我没有想到……」 「我没有想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居然还能保持这种爆发力!我以为一瞬五刀就是他的极限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一瞬挥刀出五刀之后,他居然还能继续完成第六次攻击。因为我的误判,导致了他第六次的攻击,我根本来不及格挡。不过,到此为止了!」 "滴!" 宋世昆手臂上的血滴低落在地上,迸溅出一个王冠的形状。同时,画面也恢復到正常的镜头。 好在,宋世昆的左手没有事,他用左手把刀拔起来,倒持在手中。 在捡起刀的一瞬间,宋世昆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几乎本能地挥刀转身…… 「铛——」 清脆悦耳的刀剑的碰撞声响起。只是挥刀转身的一瞬间,施万剑便冲到了宋世昆的近前。施万剑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把刀快速交到左手,砍向宋世昆。 "铛,铛,铛……" 两个人都快速挥刀,刀和刀相撞,迸溅出火花。两个人出刀的速度都非常快,怎么形容呢?简单的说,就像是电刃羊刀并开了大招的剑圣。短兵相接之后,两个人鸽子向后跳出一段,等待一个好的时机再次攻击。 "一二三四五!"花非花在心中暗暗数着两个人的一瞬间挥出的了多少刀。 "六,六刀?!"花非花再次被两个人的过硬的功底所震撼:"没错,我的耳朵没有听错,刀和刀相撞的声音,确实是六声。宋世昆他……跟上了施万剑的速度,也在一瞬间挥出了六刀!等一下!不对!" 镜头给到施万剑,施万剑的右腿上,多了一处刀伤。 "这是,第七刀!同样的时间内,宋世昆比施万剑多挥出了一刀?上一次的对砍,宋世昆明明比施万剑少挥出了一刀。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这么多的。难道说……宋世昆曾经在无数次的厮杀之中生还,在这些厮杀之中,他的身体铭记下了这些经验。只是,他长时间遇到的都是能直接碾压的对手,身体渐渐降低了巅峰时期的反应能力。这一次,遇到了施万剑这样的强敌,他身体中那些厮杀的记忆被唤醒了!" 宋世昆把刀在手中旋转一圈,正持在手中:"施总兵,我已经看出来了,一瞬六刀是你的极限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就没有必要比下去了。" 施万剑到是没有慌张的样子:"我知道,在我挥刀完第六刀的时候,你又挥出了第七刀。怎么说呢?年纪轻轻,单手挥刀一瞬七刀,在别人看来可能很厉害,但是,如果我认真起来的话,一瞬七刀,也不是做不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年轻的时候……" 宋世昆用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施总兵,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拳怕少壮,我早就不是巅峰时期了。不过……"施万剑抬起自己的右手,只见他的右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诸葛连弩:"眼熟吗?宋少侠?" 宋世昆用眼的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左腿,轻笑一下:"施总兵,好快的身手啊?不得不说,您在厮杀之中的决断真得让我自愧弗如。" 施万剑拖着受伤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宋少侠,你要是出身行伍,我相信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兵者,诡道也。战斗的本质,不是压制住敌人,而是欺骗过敌人。" 宋世昆一直在左腿挂着一把诸葛连弩,伞刀连弩,这是他标准的装备。伞刀可以和人短兵相接,连弩可以远程压制左手持弓弩,右手拿伞刀,面对这种情况,施万剑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弱势之中。 第232页 所以,施万剑在第一次对碰的时候,拼尽全力刺伤了宋世昆的一直胳膊,就是为了让宋世昆无法刀弩共舞,也就避免了让自己陷入弱势的情况。第二次对碰,他认真起来的话,可以完成一瞬七刀,但是,他没有挥出第七刀。他把刀交于左手,腾出右手,目的便是抢夺宋世昆挂在左腿的诸葛连弩。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挥出的六刀不断压低宋世昆的刀,然后,身体逼近宋世昆,这样,即便是宋世昆能挥出第七刀,这第七刀也只能是攻击到他的下盘,而不会当场杀死他。正如他所说,兵者,诡道也。 宋世昆看向施万剑:"施总兵,虽然你抢夺了我的诸葛连弩,但是,代价是你的腿被砍伤。在后面的对战之中,你就失去了机动力,你还是不利的。" 施万剑:"宋少侠,老夫行军多年,怎么可能会不想到后招就出手呢?很抱歉,这场战斗,是我的赢了!" "咻!"一支弩箭飞向宋世昆,宋世昆飞快地跑出,贴着地面滑出一段距离,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箭。 施万剑:"好身手,老夫真是佩服宋少侠的身体素质,这么短的距离,你居然能反应过来。那么,再来几箭呢?" "咻!""咻!"又是两支弩箭飞出,宋世昆继续奔跑躲开。 "咻!咻!咻!……" 不断又弩箭飞出,却没有任何一支弩箭射中宋世昆。 "这是什么样的体力?这是什么样的反应速度?如果不是他有轻敌的恶习,正常打下去,我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年轻这是好啊,不过!"施万剑心中暗道:"到此为止了,就算你的反应能让你躲开弩箭,你的败亡也是註定的了!" 想到这里,施万剑调整角度再次射击…… "唿,唿,唿……" 宋世昆的唿吸变得沉重起来,唿吸和唿吸之间都开没有间隔了。显然,一连串高强度的躲避弩箭的动作,让宋世昆的体力几近消耗殆尽。 "这……这是我的错觉吗?"宋世昆心里打起了鼓:"这个施万剑,性格真是恶劣啊。弩箭从最左边射到最右边,从最右边射到最右边。前一支弩箭和后一支弩箭的高度还不一样。为了躲避弩箭,我只能左边右边来回跑,身体也只能保持半蹲的状态,来反应他见弩箭是高是底。他在尽可能的消耗我的体力,当我精疲力尽时……" "他为什么不躲在树后面啊?"在一边的史妍焦急地说道。 "他不是不躲在树后面,是他不能躲。"花非花低着头说道:"施万剑现在是想靠着弩箭,远程消耗宋世昆的体力。宋世昆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只能白白地给施万剑消耗。只要他站在施万剑的视线之中,施万剑的弩箭就会对准他。如果他躲起来,施万剑的弩箭就会指向我们这边,逼迫他出来。所以,为了避免我们受到伤害,他只能让自己成为靶子……" "哈哈。"施万剑射出不知道第几箭之后,注意到了宋世昆的眼神:"看他的眼神,已经注意到了我的想法,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你的力气已经快用尽了吧。" 施万剑扫了一眼诸葛连弩:"还剩下一支弩箭,是时候了!" "唿——"施万剑手持连弩,手臂带着风横挥而出,连弩对准了史妍的方向。 "咻!"最后一支弩箭射出。 "叮!"金属撞在石头上清脆的响声。 一阵冷风吹过,史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弩箭落在地上,和弩箭一起掉在地上的是宋世昆的刀,在千钧一髮之际,宋世昆把手里的伞刀打出,打落了飞向史妍的弩箭。 "现在,你筋疲力尽,有没有了武器。"施万剑高高的扬起自己的利刃:"去死吧!" 施万剑气势如虹的沖向宋世昆,唐刀刺入宋世昆的左手。 "这下,你的两只手都不能用了吧,宋世昆!"施万剑高喊道。 宋世昆很平静地问道:"你的腿不是被我砍伤,刚才一瘸一拐的了,怎么现在跑起来一点事没有啊?" 施万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战斗是一种用假象来欺骗和迷惑对方的学问。所以,本来自己强大,却要伪装成弱小;本来具有战斗力,却要伪装成不堪一击;本来已逼近敌人,却要伪装成相距甚远;本来要向远处,却伪装成要向近处。总之,处处要使敌人产生错觉。我就是想让你产生我受伤并不敢再和正面对抗的错觉。"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唿吸变得均匀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疲倦的样子。他原本被伤的右手高高举起:"巧了,我也一样!" 一拳挥出,施万剑的视线彼岸岛呢模煳起来,耳边发出嗡鸣,险些昏倒在滴。 宋世昆把施万剑的刀从手臂上拔下来,抵在施万剑的脖子上:"施总兵,如果你正直壮年,我恐怕真得一点胜算没有了。" "你之前把刀掉在地上,也是故意示弱吗?"施万剑如是说道。 宋世昆:「是的,如你所言,兵者,诡道也。」 施万剑:「我输了。」 第三十章 尾声1 新的一天,清晨。 临安城,普安王王府。 赵瑷和史浩站在游廊上,史浩率先开口:「殿下,您唤老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瑷面色凝重:「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宋青玉的事情。他到底信不信得过,我现在有所怀疑了!他是你的学生,我本来不应该说这种话,但是事关重大,能不能扳倒秦桧,就看衢州这一趟了!宋青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难道就没看出自己身边已经被安排了探子吗?」 第233页 史浩说道:「殿下,这里有两种可能。第一,宋青玉身边真的有敌国安排的探子,但是,宋青玉还不知道南斗院派人去了衢州的事情,他手上的线索不足,他无法做出这样的推论或者猜测。第二,是我们多虑了,这可能真是一次巧合。」 赵瑷在走廊上来回的游走,忽然他站住脚步,高声说道:「难道宋青玉路线暴露的事情就这么解释吗?!他前脚到衢州,后脚我的探子就截获了南斗院衢州分舵有所行动的消息。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史浩:「这……我觉得可能和皇城司不久前的叛逃事件有关系。」 赵瑷:「皇城司叛逃事件?」 史浩:「对,皇城司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密探,名字叫做黄鬼,他不久前叛国投敌,投靠了金邦的南斗院。如果他在临走时无意间查到了什么,作为『见面礼』送给金邦少主,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赵瑷:「黄鬼?」 史浩:「对,他出身军伍,叛国投敌之后,就一直帮着南斗院策反他在军中的旧部。」 赵瑷:「败类!等我们抽出时间,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史浩:「嗯,不过,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扳倒秦桧的事。」 赵瑷:「好,我来把问题简化一下,现在我们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把衢州总兵施万剑押送回京,让他指认秦桧私自镇压叛乱。南斗院那边看出了秦桧是骨子里主和派,无论如何他们也要保下秦桧,甚至可能会派出杀手杀人灭口。我们的人不能动,让皇城司派人去,事态紧急,就算是绑也要把施万剑给我绑回来!」 史浩:「皇城司的人下午就会已经出发,几日后和宋青玉回合。」 赵瑷:「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这次派去接应宋青玉的人一定要慎重。史浩老师,您去皇城司亲自挑选,绝不能有闪失!」 走在去皇城司的路上,史浩心里陷入了迷惑:这次这次衢州路线泄露的事情,难道真得是出在皇城司叛逃事件上面吗?虽然我和普安王这么说,但那也只是因为他还年轻,还不够稳重,我必须给他吃一个定心丸,让他心安。他是主战派的灵魂,他不能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宋青玉到底是怎么回事?!以我对宋青玉的了解,按着他的缜密谨慎的心思来看,如果他身边有探子的话,他应该早就发现了。 …… 秦桧相府。 秦桧站在游廊上,一个穿着打扮和宋世昆很像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秦桧身后。 「晚辈黄鬼,拜见老相爷!」一个嘶哑的声音在秦桧身后响起。 秦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果然看到了装模作样对着自己作揖的黑袍人。 「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秦桧很快就恢復了平静,昂头质问道。 黄鬼随口说道:「秦相爷,说出来怕您笑话,我原本在皇城司任职,专门负责暗杀一类的脏活,潜入什么的,这是我的老本行。」 秦桧大笑:「哈哈哈,这么说你是个杀手喽?也不怕你笑话,老夫这辈子可是没少和杀手打交道。前几年,出身于岳家军的施全曾刺杀过我。结果呢?哈哈。」 人家都说,干大事的人,都要做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秦桧周围没有护卫家丁,一个七旬老人面对一个壮年杀手,还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说呢?秦桧毕竟是做到宰相的人,这点魄力和胆气还是有的。 秦桧仔细回想了一下:「前段时间,皇城司叛国投敌的那个人……」 黄鬼居然一副很自豪的样子:「想不到这件事连秦相爷都知道了,正是晚辈!哎呀呀,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秦桧轻蔑地憋了黄鬼一眼:「败类!」 黄鬼着实一惊,他从没想到秦桧的嘴里会说出这种话:「秦相爷,如果是岳飞史浩之流骂我是败类,我也就忍了。可是您……别五十步笑百步,我做得这点事,照着您差远了。」 秦桧自嘲的语气:「不一样,我虽然在金邦当过俘虏,但从没投降过金邦。我只是一个中饱私囊的贪官,我只是结党营私的奸相,我只是一个用人唯亲的小人。除了这些,我也没干过什么坏事。」 黄鬼嘲讽的语气:「呵!您老真谦虚!小恶人碰到老恶人,这个这个……我得向您多请教。」 秦桧冷眼扫过黄鬼:「行了,别废话了,你来是有事情吧,说吧。」 黄鬼说道:「秦相爷,您怎么知道我不是来刺杀您,而是有事相商啊?」 秦桧负手而立,望了一眼夜空:「你的身上没有杀气。」 黄鬼仔细打量着秦桧的背景:「秦相爷,您还能看出杀气?」 秦桧:「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我这七十几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好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快说什么事?」 「好吧,我直接说正经事吧。」说到这里,黄鬼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宋青玉已经到衢州了。」 秦桧的身形明显一顿,然后缓缓转身:「宋青玉?他去衢州干什么?」 黄鬼轻笑:「那要问您在衢州做过什么?不过不用担心,我在衢州守军里有一个眼线,我已经飞鸽传书,让他替您摆平这件事了。」 秦桧问道:「你是怎么摆平的?」 黄鬼挠了挠头髮:「哎呀呀,这个还是怕您笑话,我是个杀手吗?除了杀人我也不会干别的了。衢州那里一共有五个人对您有危险,总兵施万剑,还有他的四个副将,最后就是宋青玉。我让他先杀四个副将,估计这会那四个副将已经在奈何桥喝汤了。施万剑和宋青玉的官职都不低,这两个人不能处理。一旦处理了,南宋的朝廷必然会三司会审,到那个时候衢州的事情就兜不住了。施万剑是您的义子,暂时应该可以信得过。杀了四个副将,宋青玉就没法继续调查,问题也不大。所以,衢州的事情,您安全了。」 第234页 秦桧很平静地说道:「做得好。」 黄鬼一愣:「做得好?这……这就完了?」 秦桧:「你现在是为南斗院做事,不错吧?我是朝中的主和派的核心,南斗院拼死老命,都会保我的安全。你们不是想帮我,是必须帮我!所以,我是不会和你们道谢的。行了,没事的话你就走吧。」 …… 衢州,鸟吊山。 宋青玉用一盆凉水泼醒了陶春哥:「来吧,我的时间很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们刚来调查衢州叛乱的事情,你就把动手把孔曹严华四位知情者杀了,这不可能是巧合吧。你背后一定有人!」 陶春哥看看把自己捆得像粽子的麻绳,很嘴硬的样子:「我背后没人,就是我一时兴起,杀几个人玩玩,你怎么样我。」 宋青玉轻笑,指了指宋世昆说道:「看到我这位小兄弟了吗?他的武艺不凡,刚刚打赢了施万剑。」 然后,宋世昆又指了指一个角落里靠着手铐脚镣的施万剑:「我们是这样想的,我们把施万剑和你关在一个屋子里,然后呢?我们把他的手铐脚镣全解开。再然后呢?我们躲在门外喝茶聊天,屋子里就算喊爷爷,我们都不进来。」 陶春哥想起了被施万剑支配的恐惧,那天施万剑用刀鞘把自己打得血肉横飞的场面还歷歷在目。 宋青玉:「看来他是不打算交代。」 宋世昆往怀里摸索,去寻找钥匙。 陶春哥惊恐地抬头:「我说。我以前在军中曾经在一个黄鬼的手下干过,后来黄鬼被选中进入皇城司,我们就没什么联繫了。前段时间,黄鬼叛逃,进入了南斗院,帮助南斗院策反他的旧部,我也在其列,我在军中担任南斗院的卧底。这次为了保全秦桧这个主和派头领,替秦桧杀掉知晓他私自镇压衢州叛乱的证人。黄鬼看衢州军营里正好有我这个卧底,所以就把这个重任交给我了。」 宋世昆问道:「那秦桧和南斗院是什么关系?」 陶春哥:「合作关系。」 宋世昆:「你杀四位副将是南斗院的意思,还是秦桧的意思?」 陶春哥:「南斗院的意思,不过我估计秦桧也有这个意思。」 宋世昆:「黄鬼就让你杀四位副将吗?」 陶春哥:「对,因为他说施万剑的手段他了解,给我十条命都杀不死。」 宋青玉看了看远处的施万剑:「施总兵。」 施万剑:「不要说了,我和你们回临安!」 施万剑这时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了,他上了被灭口的名单,这次他没死只是杀手的能力不够。南斗院能派一个杀手,就能再派第二个,跟着宋青玉回临安是他唯一的选择。而且,他也看明白了,秦桧现在是和南斗院一伙的。 宋青玉这个时候似乎不关心衢州叛乱的问题了,接着问陶春哥:「陶春哥,你如实地回答我,南斗院到底渗透到哪一步了?!这次来衢州很是保密,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们的行踪?!说得直白一点,我身边有你们的探子吗?!」 陶春哥:「探子?这个没有吧。」 宋青玉:「说实话!你们灭口的动作比我们查案的速度还快!你们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们的路线,赶在我们前面行动,这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 陶春哥:「可能是黄鬼的原因吧,他是前段时间在皇城司叛逃的,可能是从皇城司窃取了什么密函,被他知道了你们的路线。」 听到这里,宋青玉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秦桧和南斗院勾结在一起,南斗院如果有探子在我身边的话,也就是说,我开始调查秦桧的那天开始,这个探子就被安排在我身边了。换句话说,就是在溪洞被安排过来的!也就是……花非花!不过还好,还有黄鬼,他也有可能知晓我的路线的。」 于此同时,屋外,花非花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像失去了力气一样,坐在了地上:「好危险,还好陶春哥是南斗院的新人,不知道我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尾声2 临安城,南斗院秘密分舵。穿着和宋世昆一样款式的黑袍的男子迈步走进昏暗的大厅。这个男人叫做黄鬼,是原皇城司的高手,前段时间刚刚叛国投敌到南斗院。 「哎呀呀,我叛国投敌了,结果任职的地方还在临安,南宋真是不行了,迟早他妈得完蛋!」 黄鬼这话说得不算错,他现在站得是什么地方?位于「临安城」的「南斗院分舵」。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敌对势力的情报组织都渗透到南宋大本营了!你说南宋好得了好不了? 「你来了。」地母的声音响起。 黄鬼点头:「嗯。怎么?听说你们今天叫我过来,是让我见见咱们少主?」 地母面无表情的回答:「是的,少主说让你现在是南斗院的三号人物,所以召你过来商讨一些事宜。」 黄鬼轻蔑地笑了一下:「感觉你们对我还很信任的样子喽?要不是我加入这么长时间,连少主韦驮天的面都没见过,我差点就信了。」 昏暗的房间突然亮起烛光,在蜡烛的照耀下,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影子。自然便是神秘莫测,除了南斗院高层,没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金邦少主。只是,从画面上只能看到少主的影子,看不到少主的真身。但是,地母和黄鬼两个人能看到。 第235页 「参见少主。」地母毕恭毕敬地说道。 黄鬼是第一次看到少主,脸上不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然后,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不简单啊!想不到,我要效力的金邦少主,居然如此……年轻!哈哈哈哈……」 地母看着黄鬼厉声说道:「大胆!」 「哈哈哈哈……」少主爽朗地大笑几声,旋即说道:「无妨,黄鬼喜欢玩笑,我不在意。」 地母恭敬地问道:"少主,怎么样?衢州的事情解决了吗?" 少主的语气有点生气的样子:"解决?!我们派过去的人是个废物,他叫什么来着?" 地母扫了一眼黄鬼,轻蔑地问道讲:"是那个黄鬼挖过来的,并且是娈童出身的陶春哥吗?" 少主:「对,就是他。我就说,这种娘娘腔的男人,除了搔首弄姿,什么都干不了!让他去暗杀掉知道秦桧私自动用禁军的知情者,结果还是让宋青玉查清了真相!现在,现在宋青玉已经带着施万剑回临安了。」 黄鬼:「抱歉,二位,我打了眼,衢州我自己亲自去好了。要不,这次的事我就不收钱了?」 地母:「收钱?尿炕还没打你呢!」 少主无视二人:「秦桧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得留着他。我们正在策划渡江吞併南宋的计划,南宋是什么人当权,直接影响到我们渡江时同南宋军队的战争。秦桧和恩平王这样只知道一位求和来换取自己安稳的主和派,史浩和普安王这样誓死保卫国土的主战派,两方当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况。" 地母嘆了一口气,说道:"那也没有办法,宋青玉把施万剑带回临安指认秦桧。南宋的皇帝必然会对秦桧动怒。如果不出意外,秦桧不死也会失去他原本的势力。同样,失去了秦桧辅佐的恩平王,自然也就失去了和普安王争夺储君的资本。" 少主点头说道:"自古以来,兵权就是皇帝的逆鳞,尤其是赵构这样的皇帝。你记不记得赵构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当年大金挥兵南下,宋钦宗当时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骨气,集结了兵力,妄图和我们决一死战,保卫自己的国家。他的弟弟赵构,因此得到了兵权。结果,还没等到赵构带兵支援前线,南宋前线的军队就兵败如山倒了。赵构一狠心,仗着自己手握兵权南逃,在徽钦二帝被俘之后,自立称帝。他的皇帝宝座就是这么来的。归根结底,是因为本该属于钦宗的兵权外落在了他赵构的手里。" 地母:「从某种意义上,他的皇位就是因为兵权外落而来的。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比起别的皇帝,更在意兵权。这样看来,秦桧失势的事情,似乎大局已定了。」 黄鬼呆呆地站在一边,想插话却根本插不上。那个样子就像是……我是谁?我在哪?他们在说什么? 少主:「不一定,还有机会。宋青玉带着施万剑回临安,我们可以在半路上暗杀施万剑。施万剑死了,就死无对证了。杀人灭口,这是下下策,但是,除了这个办法,我们别无选择了。」 地母:「而且,就算是暗杀,也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黄鬼一拍大腿,可算是能插上话了:「罢了!二位是场面人,办事就是敞亮。对,暗杀,不管对手是什么人,不管战局是什么情况,暗杀对手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终极策略。能靠杀人解决的问题,咱们尽量别搞什么计划。」 少主和地母不理黄鬼,继续他们两个人的讨论。 地母很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宋青玉一行回临安城的路线啊。」 少主:「前不久,我们派去衢州的杀手,就是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陶春哥,他现在落在了宋青玉的手里。像他这种货色,都不用严刑逼供,吓唬吓唬,我估计她就得把咱们供出来。不过好在,他不知道什么对我们有害的重要信息。」 地母:「宋青玉手里握着施万剑,可以证明秦桧私自动用禁军。手里握着陶春哥,可以证明秦桧里通外国。最主要的是,如果陶春哥供出了他知道的一切,那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暴露了,我们这次再去暗杀,宋青玉一行一定会严加防范的。」 地母展开一捲地图,指着上面的路线说道:「由于花非花没有和我们联繫,宋青玉那边的消息我们一点没有。现在只能归纳一些以前的蛛丝马迹来分析。根据他的性格、习惯,以及衢州周围的路况,我们大致可以归纳出三条他可能会走的路。」 少主说道:「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吗?不能把范围再缩小一点吗?」 地母:「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们无法确定他到底会走哪一条。」 少主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就三条都安排下杀手!」 地母:「这……少主,你刚才自己都说了,我们的人手本来就紧张,三条路都设伏……」 少主:「南宋的统治者,一定要是一个主和派的软柿子。辅佐恩平王的秦桧一定不能倒。地母!在南宋境内,有我们多少探子?!」 地母:「算上新来的黄鬼的人手,也只有三百人左右。」 少主:「全派出去!」 地母、黄鬼:「是!」 少主忽然想起什么:「花非花……地母,你刚才说——衢州之后,她再没有和你联繫过吗?」 地母:「没……没有啊。」 少主陷入了沉思:「这……是怎么回事?衢州这么大事,她怎么不和我们联繫了……」 第236页 地母小心翼翼地说道:「少主,你看会不会是这种情况。花非花也暴露了,现在已经被宋青玉一行控制起来了?」 少主:「这……不太可能吧。陶春哥被招募过来,是不久之前的事。而花非花被安插在宋青玉身边,是年初的事。这件事一直保密,连黄鬼都不知道。我还是觉得……」 地母:「我还是觉得,花非花已经暴露了!」 是啊,地母咬紧牙关,认定花非花暴露了。因为如果花非花没暴露,她没联繫总部的事情怎么解释?谨慎的少主不可能不怀疑花非花是叛变了。 「哈哈。」少主轻笑一下,说道:「老师啊,你跟我想得是一模一样,我也认为花非花是暴露了,哈哈。嗯,如果花非花真的是因为身份暴露被宋青玉控制住了。吩咐下去,三条路的杀手,无论谁截住宋青玉,都务必优先保证花非花的安全。但是!如果截住宋青玉一行,发现花非花并没被宋青玉控制的话……那就把花非花也加入暗杀名单里!」 黄鬼:「明白了。」 几日后,金华镇。 金华镇是地母他们推测出的三条道路中的一条,地母负责在这里拦截。她埋伏在镇外的树林中,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等到了一队身着大理寺官差模样的人。 地母的一个手下:「地母大人,我们现在动手,还是再等一等?」 地母嘆了一口气:「不必了,放他们过去吧,这群人里没有我们要杀的人。」 手下不解:「您怎么知道?」 地母指着那队人说道:「你们看,这群人虽然是一身大理寺官差的服饰,但是,他们的队形涣散,步伐不够坚毅。如果不出意外,这是宋青玉拉来混淆视听的。给少主飞鸽传书,告诉他施万剑不在我们这边。」 与此同时,龙游县外五十里的荒郊。地上的尸体都是大理寺的官差,大概有七十人。而南斗院这边,看不到其他人,只有黄鬼一个人。换句话说,黄鬼完成了一次1对70的……暗杀。满地的尸体中,黄鬼一手拿着施万剑的画像,一边用刀鞘翻动尸体查看。 「哎呀呀,这些都是大理寺的人,没有陶春哥和施万剑啊。看来宋青玉没把他们安排在这条路上,这条路上的人都是幌子。真是够谨慎的……算了,飞鸽传书告诉一下少主吧。」 临安城,南斗院分舵,少主一把讲地母和黄鬼送来的飞鸽传书扔掉。 「原本以为,这是一次必然成功的暗杀。宋青玉不知道,我们已经把分舵安插进了南宋的大本营。他的印象里,暗杀一定是从后面追杀。他不会想到,我们是从他的目的地临安城中出发拦截他。可是……」 「这是为什么?三条路里,地母和黄鬼负责的两条路都没有施万剑,我负责的第三条路,根本就没有人走。而临安城中至今没有宋青玉回来的消息。难道说,他还在赶路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大数据有时也不能完全信。 第五卷 山中诡村 序幕 距离临安附近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名叫秋雪村的位于深山里的小村落。这确实是一个小村落,不是很出名,也很少有人从这个村落路过。这个村落据说不干净,村里有鬼,所以大家不愿意从这里走。 曾经,有一个商人赶往临安经商,恰好路过这个秋雪村。当时天色已晚,他硬着头皮进入秋雪村,想找户人家借宿,大不了多给对方一点钱。 结果,他一进入秋雪村,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他发现这好像是一个空村子,似乎没有人。因为,这个时候天刚黑,村子里的却没有任何没有光亮。按理来说,大家不可能睡得这么早吧。一家两家睡得早,不可能家家都如此吧。 商人拎着灯笼到了一个屋子前,敲了敲屋门:「有人吗?」 可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没有人吗?商人这样想着,走到窗户边,把灯笼往举到了窗户处,借着微弱的灯光往里瞧。这一瞧不要紧,差点把商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屋子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居住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屋子的正中央,停着一口简陋的棺材。 商人稳了稳心神,自己安稳自己:「难怪我敲门,却没有人应声呢,原来,这个屋子已经荒废了,没有人住。为什么棺材没有下葬?难道是一个空棺材吗?可是屋子里放着一个棺材干什么?」 商人继续挨个屋子敲门,几乎每个屋子里都放着一具棺材,没有一间屋子例外。这下,商人彻底地恐惧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没有人居住的村子,每一间屋子里都停放着一口棺材。商人的腿都软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行,我要离开这个村子,就算是连夜赶路都行!」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老妪的干枯的手搭在了商人的肩膀上。 「啊——」商人大惊:「谁?!」 「别害怕,我是住在这里的人,你是来这里借宿的吗?」老妪有气无力,引阴森森的语气说道。 商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妪,脸上布满了皱纹,头髮没有一根黑髮。一时间,商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老妪。 「哈哈哈哈……」老妪笑得像个老妖婆。因为天气很冷,老妪的嘴里吐出了大量的白气:「都说了……别害怕。」 看到老妪这个样子,商人倒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老妪有唿吸,这至少证明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鬼魂什么的。 第237页 「是的,我是来借宿的。」商人如实地回答道。 老妪:「来我家吧,这个村子就我住在这里。」 老妪的家里。 商人小心翼翼地问老妪:「大娘,您贵姓啊?」 老妪:「戚芳!」 商人:「好名字……那……这个村子的其他人呢?」 老妪:「这个村子是专门给人定做棺材的村子,老做这种生意,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后来有一位很有钱的公子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他们就都离开了。我一把老骨头,走不动,就自己留下来了。」 商人:「原来是这样啊。」 商人这个时候心里彻底放松了,之前的恐慌一扫而空,屋子里的棺材,只有一个老妪的村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商人掏出一个银子:「大娘,这个给您,您能给我准备一点吃的吗?我赶了一天的路,有点饿了。」 老妪说道:「我不生火做饭,这个村子晚上不能烧火,你将就一下吧。」 商人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屋子……根本没有炉灶!这……这个老妪平时吃什么?他不做饭吗? 老妪似乎看出了商人的心思,从橱柜里拿出一点冷烧鸡和冷糕点给商人吃,又给商人倒了一点冷酒。 商人确实很饿了,没有客气,一边吃一边问老妪:「大娘,咱们晚上生炉子吗?现在已经是深秋,这个村子似乎又太冷了。」 老妪很生气的样子:「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这个村子晚上不能点火。」 商人:「为什么啊?」 老妪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地吼着:「想活命就照我说得做!吃完喝完就赶紧睡!不然的话,你明天别想活着离开这个村子,那些空房子里的空棺材,就是给你准备的!」 商人感到了事情不对,他站起来:「对不起,我……我不再这里住了……我……」 可是,他忽然感觉头很昏,眼睛一黑,就昏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商人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裹着两套厚厚的棉被,倒不是很冷。他想起昨晚那个诡异的老妪,心里还有一些后怕。但是,当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的魂差点被吓出来。 昨晚,他入住的屋子根本不是屋子,而是坟头旁边的大亭子。坟头还有一些吃剩的烧鸡和糕点,那就是昨晚他吃剩下的。而那个招待自己的老妪,早就不见了踪影。 商人战战兢兢地走到坟头前,看了一眼墓碑。不出任何意外,墓碑上的名字是——「戚芳」! 商人连滚带爬逃出了秋雪村。 「这就是秋雪村的故事,外面不干净,你们最好早点睡,大被蒙过头,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一个老太婆讲完故事,长出了一口气。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同时不屑地一笑。他们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故事。 第一章 病痛 现在已经是深秋,尽管地处江南,天气也寒冷了起来。宋青玉一行人扮作商人,押送着衢州总兵施万剑前往临安。 宋青玉的大脑一刻都不愿意停歇,即便是骑在马上,还是不断地头脑风暴:「好奇怪啊……」 宋世昆打马上前:「大哥,你这一路忧心忡忡的,到底在想什么呢?」 宋青玉也不做隐瞒:「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押着施万剑去临安,这一路走来,似乎太顺利了。」 宋世昆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的大哥啊!你这怎么了?顺利一点不好吗?难道他们派出杀手你才开心吗?」 宋青玉很为难道地说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很奇怪啊。」 宋世昆:「哪里奇怪?」 宋青玉:「不管是秦桧,还是南斗院,他们的情报网,太奇怪了。」 宋世昆:「所以说,奇怪在哪里?」 宋青玉:「他们的情报网,似乎不太稳定。这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南斗院或者秦桧派来灭口的杀手。这是怎么回事?根据陶春哥的招供,南斗院已经在南宋渗透了不少探子,他们不打算保秦桧这个主和派了吗?而秦桧,施万剑如果安全抵京,他势必会被扳倒,对他而言,情况危急到这种地步,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宋世昆:「嗨,这多简单啊,他们不知道我们前行的路线。」 宋青玉:「之前,我去衢州查案,他们知道我们的路线,并派出杀手杀人灭口。可是,为什么我们押着人证回临安,他们反而不知道了呢?所以我说,他们的情报网,似乎不是很稳定。」 宋世昆:「这……可能这一次我们做得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吧。你看,根据史浩大人和普安王的策略,我们兵行险招,放弃了水路,直接从两界山这边走,从衢州到临安,这是最远的道路,他们没想到我们会捨近求远,这是其一。押送施万剑这样关乎一品权相生死的证人,为保万全,一定会派大量人马押送。但是,我们让大理寺的人马顺着大路走,我们几个人走小路。他们想不到,大量人马押送的是个幌子,我们几个毫无抵抗力的押送队伍押送的才是正主。秦桧和南斗院都很聪明,想骗过他们,只能赌一把。显然,我们这番大胆的选择,赌赢了!如大哥所说,普安王自有神佑!」 宋青玉还是保留着自己的想法:「也许吧……世昆啊,如果事情不是你说的吗样,我们一路没有碰到暗杀杀手,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第238页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大团白气,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哥,其实我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我的想法,那就是……陶春哥的话不能信。南斗院知道我们的行动路线,不是像他说得那样。」 「陶春哥的话?他说什么来着?」宋青玉回忆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黄鬼叛离了皇城司,从皇城司的情报库里,无意间查到了我们的路线,这就是我们衢州之行暴露的原因。世昆,你刚刚说,陶春哥的话不能信。如果不能信的话,那我们路线暴露,还能有什么解释?」 宋世昆看了宋青玉一眼,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我们衢州路线暴露的其他解释,和他们情报网不稳定,是一回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史妍和花非花坐的马车。 宋世昆一咬牙,狠狠地说道:「算了!直说了吧,花非花是他妈的卧底!」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对,她确实是卧底,看来你也注意到了。」 宋世昆轻笑:「大哥,在鼎州的时候,你就暗示过我。鼎州的时候,你对包括花非花在内的所有人说要去明州,但是却临时改成了鼎州。恐怕,你在荆州时就注意到花非花是安插在我们身边的探子了。所以,你临时改路线……」 宋青玉:「对。」 宋世昆:「现在回忆一下,鼎州时,我们确实没碰到任何秦桧的势力。相反,我们去衢州时,你一直对去衢州的事守口如瓶,而我也对花非花有所提防。但是……」 宋青玉:「很可惜,史妍嘴巴大,从她这里泄露了!她和花非花闲聊,告诉了花非花!」 宋世昆:「结果!衢州就碰到了南斗院的杀手!」 宋青玉:「这一次,我嘱咐了史妍不要透露我们的信息,哈哈,结果怎么样?根本没有人来暗杀我们!这说明一点,花非花知道,就有杀手,花非花不知道,就没有杀手。」 宋世昆:「大哥,还好你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花非花是卧底了。嗯……既然花非花是被安排在我们身边的探子,那她是为谁做事的?南斗院……还是秦桧?」 宋青玉回忆了一下:「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溪洞。那时,秦桧想藉助溪洞恶鬼杀人的案件,让史浩老师朝,为此,他派出了自己的孙子秦埙和我一样去了溪洞办案。现在回想一下,她分明是为了帮助秦桧打败史浩老师,为了主和派打败主站派——干扰我破案而去的!从这一点看,她似乎是秦桧的手下。但是,衢州的时候,南斗院派出了杀手,而秦桧没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作为探子的花非花通知了南斗院,却没有通知秦桧。根据陶春哥的口供,秦桧和南斗院互相利用,南斗院想保住秦桧这个主和派头领。如果花非花是探子的话,虽然她帮助过秦桧,但恐怕也只是执行南斗院的命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为南斗院做事。」 宋世昆:「大哥,我真是佩服你,你明知道花非花是卧底,还敢把她留在身边。」 宋青玉:「我知道她是卧底,防着她不就好了吗?而且,我还可以利用她给秦桧或者南斗院传递假的信息。我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吗?世昆,衢州时,我注意到了,我们审讯陶春哥时,她就在门外偷听!」 宋世昆倒吸一口凉气:「花非花在门外偷听?」 宋青玉重重点头:「是的,所以,当时我客串了一下戏子,做了一番表演。表现出我长出一口气的样子,表现出我解除了对花非花的怀疑的样子。」 宋世昆确实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方面,是震惊花非花为什么在外面偷听。如果花非花不是卧底的探子,她在外面偷听的事情实在没法解释。另一方面,他是震惊宋青玉的绝对理性…… 宋青玉看了一眼宋世昆:「世昆,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吗?」 宋世昆立刻回答:「没有。」 宋青玉抬起头,望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世昆啊,你觉得我和以前,有什么变化吗?」 宋世昆如实地回答:「这一路走来,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因为花非花的出现,大哥的心肠似乎变软了。虽然在审案上面,依旧是铁面无私,但是,笑容多了一些,也变得……哎呀呀,怎么说呢?温柔了,对,温柔了许多……」 说着,宋世昆闭上了嘴,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勐然抬头,用极度认真地语气问道:「大哥,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花非花就是安排在我们身边的眼线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宋青玉狠狠地说道:「就算在我身边安插一万个卧底,最后胜利还是我们!」 冷风吹过,几只乌鸦略过宋青玉的头顶,宋青玉再次缓缓开口:「南斗院的对手,我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胆小鬼,他註定是一个失败者。他的格局太小,这个只会使用安排奸细这种低劣计谋的人,他有不了像样的气度。从三皇五帝,到唐宗宋祖,你见过哪一个大人物是靠着用女人当卧底这等卑鄙的手段来成事的?!如果他喜欢南宋的江山,那就光明正大地来打。逼迫一个女人来欺骗别人的感情,做这种事……真是……」 说道这里,宋青玉的目光闪过了无法隐藏的悲愤。 「是啊……」宋世昆说道:「这么明显的伎俩,如果我们还看不透,那还不得被人骂死!我的天,这个南斗院的负责人真是愚蠢至极!他以为派过一个花非花用美人计,就能让大哥中计,然后心都被花非花偷去吗?哈哈哈哈……」 第239页 宋青玉的马忽然停住,宋世昆的马也忽然停住,宋青玉看着宋世昆,语气略有悲伤:「很不幸,我确实中计了。」 宋世昆听到了宋青玉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哈?」 宋青玉拉了拉马缰绳,继续说道:「如你所言,他们手段确实很白痴,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花非花的卧底身份,并加以防范。但是,关于花非花的美人计……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确实已经深陷其中了。」 「冒险把她留在身边,虽然大部分是为了让她传达错误的信息,但也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因为……我……」 宋世昆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大哥!做个决断吧!」 与此同时,马车里。 花非花双臂抱着自己的双腿,把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幽怨。 「现在该怎么做?衢州时,陶春哥这个南斗院新招募的新人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南斗院三号人物的存在,我才勉强逃过一劫。他之前没怀疑上我,是因为他信任并喜欢我。但是,以后呢?我怎么面对他?他会不会重新怀疑起我?男人呵……像宋青玉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因为喜欢上我,而被我欺骗了这么久?我是该嘲讽于他的单纯,而是该感动于他的信任,或者……自责于我的欺骗……」 花非花的眼角闪烁出晶莹的泪花,同时,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啊——」花非花紧紧地捂住胸口:「可恶!在鼎州时才刚刚犯过一次,怎么过了才一个月,我的心病,又发作了!」 因为花非花的眼中的泪花,画面变成模煳。模煳的画面之中,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却能听到朝夕相处的同伴们的声音。 「花非花姐姐!」史妍看到了花非花犯病:「你怎么了?是老毛病吗?!世昆——宋大哥——」 「不要怕!鼎州时,紫月真人配的药还有一些!快找出来!」这是听到史妍唿喊,纵马飞奔过来的宋世昆的声音。 「来,药在我这里,我一直带在身边。」这是一直把花非花救命药带在身边的宋青玉的声音。 「这群单纯的人……」花非花的嘴角挂起一丝苦笑:「要是能和他们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啊……」 第二章 诊病 秋雪村,一个位于临安不远的近乎废弃的村落,由于传闻中这个村子有鬼,所以很少有人进入这个村子。但是,这种中满谜团和神秘的村子,是宋青玉一行必然会经过的地方。 秋雪村的一个小屋子里,宋世昆和宋青玉站在窗户边,望着屋外的渐渐隐入西山的夕阳。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忧心忡忡的摸样。 宋世昆问宋青玉:「大哥,花非花现在旧病復发,已经难受得昏厥过去了!虽然她可能是探子,但是,我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危。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是要赶快找个医生为她诊断。」 宋青玉点头:「我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才来到了这个秋雪村。」 宋世昆不是很理解,于是,宋青玉连忙解释:「花非花的病很奇怪,我们随便找个医生,他们十有八九对花非花的病症束手无策。」 宋世昆:「所以,我们得快马加鞭赶回临安,一方面,是为了尽快把施万剑送到普安王手中。另一方面,临安的名医很多,他们或许能治疗花非花的病。」 宋青玉:「现在已经是黄昏,天色马上就会暗下来。我们这些天一直在日夜兼程的赶路,我们撑得住,马匹也撑不住了。休息一晚,反倒比继续连夜赶路快。而且,这个秋雪村里,有比临安名医更好的医生!」 宋世昆:「这种诡异的村子里,居然还有名医?」 宋青玉:「你知道医神医谢长云吗?」 宋世昆:「谢长云?略有耳闻,做过御医,现在似乎是归隐了。据传说,他医术高明,连一些名医都找他来医治病痛。因此,他得到了医神医的名号。但是,据我所知,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号——医怪!」 宋青玉:「不错,他虽然医术高明,但是性格古怪,他想医的人,分文不取。不想医的人,重金不治!」 宋世昆:「那……他会医治花非花吗?不,我应该先问,他怎么会住在这里?不不!我最该问的是,你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宋青玉:「他是一个医术高明的怪人,我是一个断案高明的怪人。如果我说我们是私交甚好的朋友的话,你会觉得震惊吗?」 宋世昆:「额……」 「咳咳咳……」两个正说话的时候,一个一头白髮的老头一边咳嗽着,一边从里屋走出来。这位就是两个人口中的医神医谢长云,如今已经七十岁的高龄。 宋青玉连忙上前,没有丝毫有求于人的样子,径直问道:「老头,情况怎么样?」 谢长云风轻云淡地说道:「你这个朋友啊,情况不是很妙,她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脉搏比常人要快很多。别人的脉搏跳八十下的时间,她的脉搏至少可以跳一百二十下。她身上虽然扑了很多的胭脂水粉,但老夫隐约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有一种淡淡的药味。显然,她常年服用药物调理自己的过速的心跳。但是,这种药物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宋世昆说道:「老先生,您说得一点不错。」 谢长云继续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你们的给她吃的药,怎么说呢……我不知道给他开药的医生是哪位,从给她开药的配方来看,这个医生用药的分量把握得非常出色,估计是一个有名的名医。只是可惜,他的胆子太小,太墨守成规!」 第240页 宋青玉:「为什么这么说?」 谢长云:「因为,你的这个朋友啊,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但身体很健硕。她一定经常锻鍊自己的身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她的的肚子上,已经有腹肌了。」 宋青玉:「我知道。」 谢长云看了一眼宋青玉,坏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好了,我也不废话了,经过我的查看,她的身体上——根本没病!」 宋世昆:「老先生,她怎么可能没病,你不是号过脉了吗?她的心跳……」 谢长云一伸手,打断宋世昆:「你不要以为心跳得快就是出了什么严重的病症。事实上,有时候身体健康的人,心跳也会跳得很快。我说的只是她身体上没有病。」 宋青玉:「你的意思是……」 谢长云:「她的病,来自她的思想上。我们心跳会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变化,比如恐惧、紧张、气愤,出现这样的情绪,就会心跳加速。这个姑娘,如果不出意外,她一定是常年处在一种极度焦虑的情绪之下,所以才产生了这种身体健康,脉搏却超常的怪异情况,嗯……你们能听得明白吗?」 宋青玉和宋世昆连忙点头表示明白,因为这里再不表示明白,老头就得告诉他俩,说花非花是焦虑症引起的窦性心律过速了。 宋世昆:「您是怎么这么确定的?」 谢长云轻蔑地看了宋世昆一眼:「怎么?你还想看看我的诊断过程吗?」 宋世昆觉得这话耳熟。 宋青玉轻笑:「那,这个病有办法治疗吗?」 谢长云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之前说了,之前给她治疗的医生胆子太小了。给她开的药都是以调理为主,没敢给她用一些霸道的药物。现在的医生啊,就知道调理。算了,给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看我给她开点药,你们就知道我和这些所谓的名医到底谁更高明了!」 这个老头虽然有名医的名号,但是,似乎有点……怎么说呢?恃才放旷?话语之间,恨不得直接告诉别人,全天下的医生除了我全是庸医。 宋世昆很看不惯这样的人,于是问道:「哦?这位先生,您怎么会有这种把握?」 谢长云轻蔑地笑一下,说道:「很简单,现在的医生都是拿草药熬制汤药或者研制成丸药。但是,这些药物治疗疾病的成分,可能不足十分之一,效率太低。所以,我直接把这些有效果的成分提炼出来。算了算了,跟你一个外行说你也不懂。现在天也快黑了,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你们去对面吃饭吧。」 说完,谢长云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宋世昆看着宋青玉:「大哥,这个老头,白活了这一把年纪啊。这个性格太恶劣了,他哪怕再年轻二十岁,我都得揍他一顿。」 宋青玉开玩笑的语气:「他要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和我成为朋友吗?」 宋世昆听到宋青玉自嘲,无奈地一笑,说道:「大哥啊,你还挺自豪的呗。」 宋青玉认真地说道:「一个特别和蔼的庸医和一个性格恶劣的名医,你选择哪个来为你治病?」 宋世昆很为难地样子:「这……」 …… 夜幕降临,整个秋雪村就只有一间房子有亮光,还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屋子倒是不小,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长条桌子,围着桌子坐着总共九个人。坐在主坐位上自然是这里主人谢长云。左边首位是宋青玉,右边首位是史妍和宋世昆。至于花非花,不得不说谢长云的医术确实高明,一剂药已经甦醒过来,心跳也被压制会正常范围之内。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没来吃饭。宋青玉让史妍给她送了一点吃的到房内。除了这几个主要的人物,还有谢长云的五个病人。 谢长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吃饭,吃完赶紧死回去睡觉。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觉浅,半夜稍微有点响动就醒,所以你们晚上没事最好别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谢长云的五个病人,都低着头,就像是被家长训话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响小心翼翼地夹着碗里的饭,连菜都不敢去夹。 宋世昆轻笑一下,说道:「谢大夫,您对自己的病人,还真是挺严厉的哈。」 「哦,宋少侠,你误会了。我这的规矩他们早就烂熟于心了,我刚才的话说得是你!」谢长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指了指了宋青玉:「当然,还有你们这位大理寺少卿!」 听到谢长云这么说,宋世昆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他和宋青玉巡视天下刑狱以来,走到哪里,当地的地方官都得给几分薄面。哪的事去?这个老头一点面子不给,但是,宋世昆有不好发作,毕竟是来求这个老头行医救命的。 听到大理寺少卿这个名字,所以病人放下碗筷,同时抬头,望向了宋青玉。他们没有想到,这个新来的求医者居然还是一个官阶不低的人。 谢长云把酒杯墩在桌子上,厉声喝道:「看看你们这幅德性!没见过官啊?不就是一个大理寺少卿,赶紧吃!」 宋青玉似乎对谢长云这般乖张习以为常,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不认识他的人,得说他大人有大量心胸宽广。但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生什么气,他也是这个玩意。要论性格乖张,他比谢长云强不到哪里去。交朋友都是找脾气相投的,要不然,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块? 第241页 宋青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扫了一眼谢长云的病人们,问谢长云:「老头,这些都是你的病人吗?」 谢长云:「嗯,都是。」 宋青玉:「都说医者父母心,你对你的病人……」 谢长云重新倒酒,和宋青玉碰杯:「你说的是那些医生,他们不厚道,说什么医者父母心,给人看一场病就成人家爹妈了,你说这叫什么人性!」 宋青玉把酒饮下:「像你这样的名医,从来不轻易给人看病,每次出诊的费用,一般的人家都负担不起。这几位家境都很一般紧,嗯……也就有一位姑娘的家境还好一些。你为什么会帮他们看病?」 谢长云这次立刻给宋青玉斟酒:「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青玉接过酒壶,也「礼尚往来」地给谢长云斟酒:「怎么?你还想看看我的推理过程吗?」 谢长云说道:「我给他们看病,分文不收。」 宋青玉说道:「哦,这是为什么?」 谢长云轻蔑一笑,嘲讽地说道:「医者父母心呗,哈哈哈哈……」 宋青玉:「哈哈哈哈……」 第三章 怪病 宋青玉严肃地问道:「说正经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不可能随便就出手给别人看病的。」 谢长云放下酒杯,难得地严肃起来:「宋大人,你觉得我为什么出手医治你送来的那个姑娘?」 宋青玉立刻说道:「医生医治病人一般有三种情况,第一,为了诊费,第二,出于医生的本职,第三,出于和病人亲友的交情。」 谢长云点头:「嗯,说得对,那你看我是那种?」 宋青玉深吸一口气:「你嘛,钱的话,你已经赚得够多的了。医生的本职,你不像是那么善良的人。至于因为和我的交情……呵呵。你应该是第四种!」 谢长云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哦?第四种?说来听听。」 宋青玉低下头:「我是一个执法者,审查冤案是我的职责,抓住真相,还被害者一个公道,这就是我所做的事情。我经手过诸多案件,积累了不少经验,不谦虚地说,一般的案件我看一眼就能抓住兇手。所以,有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 谢长云立刻接过宋青玉的话语说道:「是的,虽然这样想不好,但是,我们还是忍不住……案件和病况再严重一些吧,案件和病情再古怪一些吧,最好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兇案和怪病!」 宋青玉缓缓抬起头,看着谢长云说道:「所以,你为花非花治病,根本的原因是……」 「哈哈哈……」谢长云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神情,是一份不该属于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年人该有的狂热。他的双手卫伟颤抖,喉结上下移动,声音几乎是低吼:「是的!花非花身体完全健康,心跳却远远超过常人……这样的病况在现在的天下很难见到。这不我要医治她的根本原因,而是……唯一原因。」 宋青玉环顾了一下餐桌上的其他人员,然后问谢长云:「所以……你留下这些病人,也是这样的人吗?他们身上所患的疾病,也是闻所未闻的怪病吗?」 谢长云拍了拍宋青玉的肩膀,说道:「宋大人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啊!这些人的病,的确是世间罕见。」 宋青玉:「哦?怎么一个世间罕见法呢?」 谢长云站起来,说道:「很罕见很罕见。」 宋青玉很无奈地说道:「你这个人会不会聊天啊?」 谢长云苦笑一下:「哈哈,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随意。等你们吃完找我,我给你们安排一下房间。」 说着,谢长云便拂袖而去了。 宋世昆:「还是那句话,这个老头,性格真是恶劣啊。」 「二位大人,你们不要在意。谢大夫他性格确实乖张,但是他人品还是不错的。你看,我们身患奇疾,很多医生都表示束手无策。唯独谢大夫,他不仅不向我们收钱,还把我们留在这里全心全意地为我们治病。」 说话的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宋青玉轻蔑地一笑,说道:「我认识的比你还早呢,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显而易见,比起性格恶劣,宋青玉的性格比起谢长云,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世昆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书生,问道:「这位是……」 书生立刻抱拳拱手,面向宋世昆说道:「这位少侠,我是谢大夫的第一位病人,二十三岁,名叫邹东风。我是个秀才……」 根据这位邹东风的自我介绍,他三岁背唐诗,五岁识千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他身体很健康,记忆力也很好,能清楚地回忆起儿时的事情。但是,就在一年前,这个满腹经纶的书生,竟然一夜之间不认识字了! 邹东风继续说道:「怎么样?宋大人,很神奇吧,我记得所有的事情,唯独不认得字。宋大人,您也是读书人,您站在我这个书生的位置上想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他们都感到新奇。这应该是一种失忆吧,但是……如果是失忆的话,应该是某一段的记忆全部缺失。而这个书生记得其他事情,唯独不记得字,这是怎么回事?这的确是一种怪病。 「唉!你那还算不错呢,我的病更离奇。」一个长得颇有姿色的妇女忽然开口,她就是宋青玉口中那位家境不错的女子。 第242页 「哦?这位大嫂,您患的是什么病啊?」宋青玉很感兴趣地问道。在听过了邹东风介绍了自己的怪病之后,他很想再听听其他人得了什么病。 妇女没想到宋青玉会接自己的话,她从没不敢抬头看谢长云的眼睛,像受到惊吓的小鸟一样楚楚可怜。低着头怯怯地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原来,这个女人叫喻西柳,是临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看看她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你们能看出她的眼睛有病吗?这又是一个身患奇疾的人。所有直的东西,在她的眼里,都是弯曲的。就是弓弦和戒尺这样笔直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弯曲。因为这个原因,她看路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有没弯道。平时只敢在房前附近转悠。你想啊,如果走在笔直的山路上,她眼中的路却是弯曲的,她按着眼中的『弯路』转个弯,山路下可是万丈深渊啊。 宋世昆觉得很新鲜:「还有这种病人?」 宋青玉这时注意到了第三位病人,这第三位病人面相憨厚,看上去四十多岁,身体很瘦弱。他很特别,别人都是用碗吃,而他是用盆吃。这是不是有点不雅啊?宋青玉这样想着。 此时,宋世昆也注意到了第3位病人,他的想法和宋青玉是一样的。 宋世昆直接问道:「这位大叔,你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吗?」 这时,这位身形显瘦的男子才放下筷子,缓缓抬头,略带羞愧地说道:「不是,我……每顿饭都吃这么多。」 这第三位病人叫柏南德,农民,饭量惊人,别人吃饼吃个一到三个就差不多了,饭量大点的吃个五六个的,也算是正常的饭量。 不过都是小意思,这个柏南德吃饼不按张吃,他按筐吃。吃饭不按碗吃,他按盆吃。他面前的一盆米饭,这是他这一顿饭的量,够不够都两说着呢。 史妍吃惊地说道:「啊?这么吃,不会撑坏了吗?」 宋青玉瞪了一眼史妍,史妍也意识到她无意间的话可能会伤害到柏南德,连忙道歉。 「该到我了吧,各位!」第四位病人站起来说道:「我是第四位病人,名叫水中央,不怕各位笑话,我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男优。我患的病也很离奇——不能见阳光!一见到阳光,皮肤就会长水泡。如果吃了大蒜之类的东西,病况还会加重。」 乍一看上去,给人一种看阳光很可爱的男生的感觉。至于模样么——他长得很清秀很干净,皮肤白皙,缺乏一种男子气概。怎么形容呢?娘炮!这个样子,不成熟的女生们最喜欢了。 宋青玉注意到,这个水中央的皮肤白得有点过分,没有血色,惨白惨白的。 宋世昆的目光落到了最后一位病人,看上去最起码有50多岁,是一个穿着十分破旧的老妇人。如果说她是一个乞丐,估计都有人信。 宋世昆问道:「这位大娘,冒昧问一句,您得的是什么病?」 最后一位病人苦笑一下说道:「我老婆子,得病也和好人两样……」 根据介绍,最后一位病人,名字叫章北芳。她的病也是出现在眼睛上。他的眼睛分不清颜色,比如红色和绿色它就分不清楚,红色在她的眼睛里是绿色,而绿色在她眼睛里是红色。除了这些,她的眼睛没有别的问题,至于身体上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还有这样的病?宋青玉一行再次感觉到惊奇。眼睛没有别的问题,只分不清颜色。宋朝的时候,人们还没有色盲这个概念。所以,当然是怪病。 宋青玉:「这就是谢长云的全部病人了吗?」 邹东风说道:「并不是,还有一位。不过那位病人不住在我们这里。我无意间听大夫说过,他说这位病人是一个地位很高的人。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来治病,都是抽间来这里。」 宋世昆:「那……这位不在这里的,地位很高的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见识了在场五位病人的怪病,想必,这没出现的病人的病,也是世间罕见的吧。 邹东风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这位病人我们五个都没见过。」 喻西柳忽然开口:「那个……我,我好像见过一次,我记得好像是一个小孩,没有家大人的陪同。至于这个孩子得了什么病,我就不知道了。」 史妍说道:「今天在你这里算是长了见识了,我还是第1次看到这些病呢。冒昧问一句,几位患的病,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章老太太开口说道:「什么名字,嗯……这个真的是让我们为难了,我们患的病根本就没有名字!我们的病以前根本就没有见到过。谢长云翻了很多医书,都没有找到记载。见都没见过的病,怎么可能有人给他取名字呢?也许再过个几百年吧,等到这些这些奇怪的病例被发现的越来越多,这些病就有名字了吧。」 宋世昆:「连医书上都没有记载的疾病,那该怎么治疗?」 宋青玉:「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谢长云这样的医生的治疗,也可以这么说——除了谢长云之外,还有谁能治得了这些病。」 所有的病人的奇怪病况全部介绍完毕,来总结一下谢长云这些病人,以及他们所患的怪病。 邹东风,秀才,一夜之间不认识字了。 喻西柳,富贵人家的小妾,直的东西在她眼里是弯的。 柏南德,农民,饭量过于惊人。 第243页 水中央,男优,不能见光,需要饮血。 章北芳,农妇,分不清颜色。 邹东风端起酒杯:「宋大人,不说我们了,说说您吧。您断案如神的事情我们耳朵里都灌满了。」 宋青玉摆了摆手说道:「我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让我这位小兄弟说说吧。他可是全南宋最好的验尸官,他说死者是什么时候死的,死者就是什么死的!」 宋世昆被宋青玉一夸,就来劲了:「大哥你这话说的,跟死者是我弄死似的!」 喻西柳听到宋世昆是一个出色的验尸官,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宋少侠,您真的这么厉害吗?」 宋青玉继续向大家显摆自己的手下:「那是当然,绝不夸口,他还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呢。」 「来来,宋少侠,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们一起敬你一杯吧。」 饭桌上充满了愉悦的气氛,谢长云在场,和谢长云不在场,这些病人完全是两种状态。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四章 平静的夜晚 吃完晚饭,谢长云为宋青玉一行分配房间。 住宿的房间和吃饭的大厅不在一起。住宿的房子比较大,建在山脚下。整栋房子分东西两侧,每侧都有五个房间。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唯一连接东西两侧的只有一道大铁门。 谢长云的病人们在这个时候已经各自回房间休息了,现在唯独谢长云自己带着宋青玉,宋世昆,史妍三人,为他们分配房间。 谢长云:「宋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和宋少侠住在东边,史小姐和那位叫花非花的姑娘住在西边。」 宋青玉:「嗯……能不能把我们四个分配到一起啊。」 谢长云:「这……这个不太好办啊。我们几个病人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每个人都有固定的房间。比如,章北芳老太太和喻西柳夫人住在东侧的房间里,我和其他人住在西侧的房间里。我们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这突然一换有点蛮烦……」 宋青玉:「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你们换一换房间,让我们几个住在一起。」 宋世昆看到这一幕:「大哥,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你可不是这样。我们本来就是客,是为了给花非花治病,才住在这里的,本来就已经够打扰谢大夫生活的了。现在,再要求谢大夫的病人们为我们换房间,哪能这样啊?」 史妍也说道:「是啊,宋大哥,不能住在一起就不住在一起吧。」 尽管宋青玉还是想四个人住在一起,但是,既然宋世昆和史妍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执拗下去了。 谢长云看了看周围,确定他的病人都不在,然后,尽力用只有他和宋青玉能听到的声音幅度问道:「宋大人,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你们四个人住在一起?」 宋青玉也同样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声音回答:「我们送来的花非花,她是我们身边的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谢长云明显一愣,明白了宋青玉的意思。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宋大人,还是艺高人大大啊,这么危险的人物,你都敢带在身边。」 现在正是敏感的时期,宋青玉一行正在要送重要人证回临安,容不得一点闪失。花非花身份特殊,她是来自金邦的卧底,她身边不能离开人。所以,宋青玉一定要和花非花住在一侧。 「大哥。」宋世昆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来看住花非花。你和史妍住在西边,我和花非花住在东边。如果花非花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也好……」 说道这里,宋世昆看了一眼史妍,继续说道:「我也好在第一时间照顾她。」 史妍愣了一下,盯着宋世昆问道:「照顾……花非花?」 宋世昆假装打了一下嘴巴:「该死该死,我词不达意。」 史妍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做回答。 宋青玉说道:「嗯,有世昆在场的话,可策万全。但是,还是要多加小心。对了,施万剑和陶春哥呢?我们得找个地方安置这两个人。」 宋世昆:「这里是一个荒废的村庄,到处都是空房子。吃完饭钱我给他们送了点吃的,等他们吃完,我选择了两个比较结实的房子,把他们关了进去了。两个人身上手铐脚镣枷锁,三大件都齐了。就这样我还不放心,又用绳子把他们捆起来了。」 宋青玉点头:「嗯,做得好。」 谢长云小心翼翼地打断两人:「两位……你们现在做得到底是什么事?你们下午来时,押送着两个犯人。宋青玉是大理寺少卿,什么时候亲自押送犯人还不带官差的?」 宋青玉拍了拍谢长云的肩膀:「谢老头啊,这个不是我不说,只是这两个犯人干系太大。」 谢长云:「你不说我还不想问了呢!说正经的,你们到底还换不换房间了?你们不用担心我麻烦,如果需要的话,我这就去让这几个病人换房间,把东边的房子腾出来。」 宋青玉:「还是麻烦你老给换一下吧。」 谢长云:「来吧。」 东厢房。 前面说了,东西厢房都是各有5个房间,住在东厢房这边的是老太太章北芳和富商家的小妾喻西柳。 谢长云直接把两个人喊了出来,然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宋大人一行四人想住在一起,你们两个看谁到西边去住,把东边这边腾出一个房间来。」 第244页 原本以为谢长云这种态度,章北芳和喻西柳会有什么牴触情绪。但是,事实是两个人一点没有。仔细回想一下,晚饭的时候,谢长云在饭桌上数落几位病人时,几位病人是什么反应?一直是低头吃饭,一言不发。这说明,谢长云在这几个人面前很有威严,他们不敢反抗。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眼神和眼神交流了一下,那个意思就是,咱俩到底谁过去呀? 谢长云不耐烦地说道:「怎么样了?合计好了没有?你们两个到底谁过去啊?」 喻西柳红唇轻启,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还是我过去吧,章老太太年纪大了,搬东西不方便。」 章老太太:「那就有劳夫人了,老婆子这里谢过了。」 谢长云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别絮叨了,赶紧搬!」 喻西柳说道:「是,谢大夫,我这就去。」 谢长云转身对宋青玉说道:「行了,我去给几位准备一下被褥,几位就早早休息,咱们明天见。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宋世昆:「什么事?」 谢长云:「嗯,咱们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天晚上东西厢房之闸门的门会上锁。这样的话两边就不能来回走动了。」 史妍好奇地问到:「哦?还有这种奇怪的规定?这是为什么?」 谢长云说道:「最初东侧住的都是女性病人,西侧住的都是男性病人,我怕两边住得寂寞了……你懂的。」 宋青玉:「闸门每天什么时候上锁?」 谢长云:「酉时后就上锁了,我住在西厢房那边,钥匙都是由我保管的。」 简言洁说,大家分配好了好了房间,就各自回房间了。 现在,东厢房的人员从走廊尽头到闸门这里,依次是宋青玉、花非花、宋世昆、史妍、章老太太。西厢房这边,从走廊尽头到闸门这里,喻西柳、谢长云、邹东风、水中央、柏南德。 酉时,谢长云一如既往地把闸门上锁,然后,就都回房休息了。而东厢房的走廊上,宋青玉和宋世昆还没有睡,两个人就站在走廊上闲聊。 宋青玉:「世昆,施万剑和陶春哥关好了吗?」 宋世昆:「大哥放心,两个人我都关好了。」 宋青玉:「不要怪我多嘴,只是这两个人太重要,容不得一点闪失。」 「我知道,把这两个人送回临安,秦桧私自动用进军的事情就会真相大白。到那个时候,扳倒秦桧就不再是镜花水月,我们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不容易啊,我们春天的时候出来,深秋才回临安,辛苦了将近大半年,总算是有收穫了。一切的一切,都会在我们回到临安指认秦桧,指认秦桧以后尘埃落定了。」 宋青玉苦笑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宋世昆:「世昆,等我们扳倒秦桧这个奸相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宋世昆:「如果扳倒秦桧,岳飞案自然会被翻案,而为了岳飞将军刺杀秦桧的施全案也会翻案。我是被我这个师兄牵连才被发配到大理寺的。当然,我不怨恨施全师兄,相反,我觉得他刺杀得好,没能得手太可惜了,他要得手了,咱们就不用费这么大劲了。」 宋青玉:「你不用考虑我,你是什么打算直说无妨。」 「我的案子也会被翻过来,我可能会重新回到皇城司。」 宋青玉:「说的也对,你原本是皇城司的二号人物,总比在大理寺当一个有名无实的捕头好得多。」 「但是……这是我原来的想法!」宋世昆认真地说道:「我现在的想法是继续跟这个大哥身边跟着你巡视天下刑狱,洗雪冤屈,为民做主。」 宋青玉无奈地说道:「我们巡视天下刑狱,只是为了帮普安王收集秦桧的污点,事实上我们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高尚。」 宋世昆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不管我们出行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们为民做主的心是真诚的,歷史会铭记我们,我们惩恶扬善的事迹会成为百姓口中口口相传传奇。我在皇城司的时候,我那位大哥告诉我……想成为歷史,先要成为传奇。」 宋青玉望着窗外:「话说的没错,但是我担心的是,我们不但不会被歷史铭记,反而会从歷史上消失匿迹……」 宋世昆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 宋世昆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说什么,不过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了吧。不过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得做一个选择了。」 宋青玉面无表情,低声说道:「你说的是花非花的吧。」 宋世昆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宋青玉:「她现在身患重病,就算她是犯人,也应该等到谢长云把她的病治好。不是她对我们而言很特殊,就算是犯人,也应该有接受治疗的权利。」 宋世昆:「那她病好之后呢?」 宋青玉:「这个问题我在路上已经已经回答过你了……花非花是金邦的奸细,妄图窃取大宋情报,抓起来!」 与此同时,西厢房,柏南德的房间。柏南德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再看一下他的肚子,一上一下起伏的动作,证明他还活着。 睡梦之中的他还不知道,他不久之后就会成为第一个死者。 第245页 第五章 无题 宋青玉和宋世昆自出了临安城以来,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查案,很少有机会让两个人闲聊一会儿。现在眼看大功就要告成,胜利在望了,也就放松了一点。所以,两个人就多聊了一会。 忽然,宋青玉意识到已经很晚,于是问宋世昆:「世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宋世昆回忆了一下,说道:「哦,谢长云这里的房间放了刻漏,我出来时,我看了一下刻漏,那个时候是戌时过一刻。咱们俩聊得高兴,以至于忘记了时间,这会恐怕已快到亥时了吧。」 宋青玉:「都这么晚了吗?」 宋世昆:「这一路走来,除了办案就是赶路,咱们很久都没好好聊聊了,当然聊着聊着就忘记时间了。」 「吱呦呦……」门折页发出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人回头看去,原来是章老太太正开门出来。 「二位大人,没那么晚,还差一刻钟才到亥时呢。」章老太太站在门口用善意的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宋世昆:「哦,是章老太太啊,你怎么还没睡?」 章老太太倚在打开的门上说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觉潜,有点声响就睡不着。」 宋青玉没有什么官架子,连忙向老太太道歉:「不好意思,我们兄弟二人闲聊了几句,聊得开心,以至于忘了时间,打扰到你休息了。」 章老太太也连忙说道:「岂敢岂敢,老婆子没有这个意思。相反,老婆子睡不着,听你们聊得这么开心,老婆子还想跟你们一块聊聊呢?」 宋世昆看了看章老太太:「哦?章老太太这么说来,我们刚才说的话您都听见喽?」 章老太太摆了摆手,说道:「那倒没有,只能听到一些含煳不清的声音。这个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你们试验一下就知道了。再加上老婆子年纪大,耳朵不好使,那就更听不清了。」 宋青玉:「听到什么也无妨,我们又不是由于违反王法的事情。相反,我们还是标准的执法者。」 章老太太看了看周围,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个人站到自己身边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过来,我给你们说一个离奇的事情。」 「离奇的事情?!」宋青玉和宋世昆几乎同时开口,很明显,两个人的兴趣都上来了。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老太太很神秘。两个人都是那种好奇心极度旺盛的人,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沉迷解密,查起案来非要查到一个真相不可。不出意外,看到老太太似乎知道什么秘密的样子,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上前,来到了老太太身边,生怕老太太反悔不说了一样。 宋青玉:「章老太太,您知道好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 宋世昆:「是啊,老太太,您快说吧。」 章老太太:「行,我跟你们说不是你们可不要害怕。」 宋世昆爽朗地一笑:「哈哈,老太太,你也太小瞧我们了。我们查案多年,什么离奇恐怖的事情没有见过?这一点,你是多虑了。」 章老太太:「这样就好,老婆子我还担心会吓到二位呢。既然两位不害怕,那老婆子可就开始说了。」 宋青玉一抖手:「老太太,好傢伙,你比我还能吊人胃口!快说吧。」 章老太太:「二位,你们住在这个村子里,千万要小心,尤其是晚上,不能睡的太晚,更不要大晚上的到外面去。因为太晚的话,村子里会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来活动。」 说到这里,老太太还故意的停顿了一下,看看两个人的反应。 宋世昆催促道:「您讲您讲。」 章老太太继续讲道:「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这个村子为什么是空的吗?」 的确,这个村子除了谢长云一行之外,没有其他人居住。 宋青玉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村子啊……」老太太的声音陡然长了一个调:「原来是一个棺材村!」 老太太这突然地长了一个调,吓了两个人一跳。宋世昆打趣地说道:「呵!老太太,您可以的,表演说书的这点技巧全让这您给用上了。」 宋青玉:「倒是符合情理,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村子空房间里为什么留有棺材了。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刚进这个村子的时候发现不少屋子里都留有棺材。但是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都走了呢?」 章老太太:「据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一笔钱,然后就集体搬家了。」 宋青玉:「搬到了哪里?」 章老太太:「搬到了荆湖一代。」 宋青玉:「荆湖一代?是溪洞吗?!」 章老太太:「好像是。」 宋青玉:「这就对上了,看看这个村子的规模估计也就是20多个人。我就说溪洞那里的人怎么平白无故搬过去呢?对了,老太太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章老太太:「我是听谢大夫说的。」 宋世昆抓了抓头髮,说道:「能让20多个人心甘情愿搬家,给的钱一定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是哪个冤大头啊?给别人那么多钱,让别人搬家?为什么做这种事啊?」 章老太太:「因为谢大夫是一个极度孤僻的人,他想找一个地方隐居。谢大夫的一个病人就花了大价钱,清空了这个村子,给谢大夫用以隐居。这个病人,你们也听说过,就是没露面的那个病人。」 第246页 宋青玉:「不对吧,晚饭的时候,我听你们说,没露面的那个病人是一个小孩子……」 宋世昆:「大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啊。小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这件事当然是他的父母做的了。这个小孩子可能患了一种奇怪的疾病,普天之下只有谢大夫为他治疗。而这个小孩子的父母非富即贵,当然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章老太太点了点头:「宋少侠分析的极是。」 宋青玉低下头,仔细的思索着。他觉得这件事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他很好奇这个小孩子到底是谁?按着宋世昆的分析,小孩子的父母是非富即贵的人。他们找到了谢长云为小孩治病,甚至,为了讨好谢长云肯花大价钱清空一座小村落给谢长云隐居。乍一看上去,倒是有可能发生。但是,有一点很矛盾。那就是,这对父母为了孩子肯花清空一座村落的钱,为什么不肯陪着孩子一起来看病呢。喻西柳说过,那个孩子是自己来的,没有父母的陪同。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更奇怪的是,谢长云虽然透露了这个孩子的背景不一般,但他到底是什么人物,谢长云却不愿意提起…… 「嗨!怎么回事?」宋世昆一拍大腿:「老太太,怎么说着说着跑偏了?你要跟我们说的故事呢?说了这么半天都没继续下去,你不会是拿我们哥俩寻开心吧。」 章老太太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道:「这哪是我老婆子不往下讲啊,是你们刚才打断了吧,跑偏也是你们,是你们俩把我带跑偏了。」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哈哈,是我们的错,老太太,你继续讲。」 章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始讲刚才的故事:「就在前不久,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一件非常离奇古怪的事情。一个赶一路的商人,因为估算错了路程,导致没能及时进城,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到这个村子里求宿。」 「那个商人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哦,当然不是我啊。这个商人到老太太家里留宿,老太太的家里很冷,商人请求老太太点起炉子,但是老太太却断然否决。无奈之下商人只好多裹了条被子睡觉。」 「很诡异是不是,现在已经进入深秋,天气很冷,那个老太太却不肯点炉子。但是更诡异的还在后面,商人睡觉前,老太太给了他一些酒和一只烧鸡,商人吃饱喝足就睡了。第2天商人一觉醒来,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他入住的屋子根本不是屋子,而是坟头旁边的大亭子。坟头还有一些吃剩的烧鸡,那就是昨晚他吃剩下的。而那个招待自己的老太太,早就不见了踪影。商人战战兢兢地走到坟头前,看了一眼墓碑。不出任何意外,墓碑上的名字是——『戚芳』。」 老太太一口气把这个诡异的故事讲完,中途,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人没有插话,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太太地讲述。 章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好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所以我刚才才说,在这个村子里,晚上最好把被子蒙过头,早早的睡觉,更不要说到外面去了,因为外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老太太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表情意味深长,大概猜测一下,可能是想看看两个人是不是被吓到了。 宋世昆用一种轻蔑地语气说道:「什么嘛,却是很常见的鬼故事,也不是很吓人。比起我们见到的那些,比起我们见到的那些活生生的尸体,简直是不值一提。」 宋青玉白了宋世昆一眼:「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活生生的尸体?」 章老太太:「怎么二位不相信我说的这件事吗?你们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其他的人,喻西柳,柏南德,他们都知道。」 宋世昆:「那倒不用,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答案了。」 章老太太:「你会知道?!」 宋世昆:「老太太你就是嫌我们在外面说话吵到你睡觉了,又不好意思,直接赶我们回屋,所以编了这样一个故事来吓唬我们。」 章老太太:「我没有,这个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宋青玉:「好了,二位,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家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们回房了,老太太你也早点睡吧。」 章老太太目送宋青玉和宋世昆回房,也悻悻地回房间了。房门再次发出让人支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随着房门缓缓的关上,画面露出了空荡荡的走廊,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着一道铁门,可以看到西厢房那边,一个男人从走廊尽头的喻西柳房间走了出来。 仔细看一下,这个男人正是面容清秀的水中央。他一边整理着自己散乱的衣服,一边露出了一个邪魅的微笑。 第六章 新案件 「快来人啊!死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邹东风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连滚带爬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怎么回事?!」听到了有人死掉,大家都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花非花听到了有人死亡的声音。但是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面无表情,静静地躺在床上。史妍也想出来看看,但被宋青玉和宋世昆强行留在了房间。 宋青玉和宋世昆分开众人,走进了柏南德的房间。 宋青玉:「你们站得远一点,不要破坏了案发现场,现在这里交给我们来,我们是执法者,还是这里主人的朋友,请大家放心,于情于理我们都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覆。世昆……」 第247页 「明白。」宋世昆迈步上前,开始验尸:「绳子交于……算了,明摆着他杀!根据尸体僵硬程度,尸体出现的尸斑,以及眼球的变化,死者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到昨晚子时。再早,也充其量早到亥时末。」 宋青玉点头:「那死者的死亡时间有没有可能拖延到丑时?」 宋世昆自信地说道:「绝不可能,死亡时间必然是在子时之内。」 宋青玉绕过尸体,来到窗户边。窗外是一片没有长植物的沙土地,走过这片沙土地必然会留下足迹。然而现在的沙土地上没有任何足迹,这就说明没有外人翻窗进屋杀人。不仅如此,附近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足迹。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嫌疑人就在这西厢房之内了?」宋青玉这样想着。 宋世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身问道:「刚才是谁发现了柏南德的尸体。」 「是……是我。」邹东风用一副胆怯模样说道。 宋世昆继续问道:「很好,你发现尸体的时候,门有没有上锁?是你踹开了房门还是直接开门就进了?」 邹东风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我当时敲了敲门,屋子里面没有人回答,有没有什么别的声音,所以我试探性的拉了一下门,结果直接就开了。然后就看到了柏南德死在床上。」 宋世昆查看了一下房门的门栓,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证明了邹东风没有说谎。 窗户那边没有人进入的痕迹,房门这边也没有被反锁。再次证明,是西厢房的人进一步杀人,然后关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是的,没错,是西厢房的人杀人。因为谢长云每晚酉时之后就会把东西厢房之间的闸门关上,东西厢房的人无法互相走动,这样也就排除了宋青玉一行和章老太太的嫌疑。现在想想,宋青玉昨晚非要四个人一起住在东厢房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宋世昆继续对邹东风问道:「现在时间这么早,大家还都没有起床,为什么你起得这么早,还跑过来来找柏南德?」 邹东风着实一惊,很紧张地问道:「这,这,你为什么这么问?是怀疑我吗?」 宋青玉:「你不要问我们怀疑谁,你只要回答,为什么起得这么早?又为了什么事情来找柏南德?」 邹东风咽了一口吐沫,说道:「我每天早晨都起这么早,你们不知道,昨天中午的时候,谢大夫就吩咐过我了,他说让我去整理一下仓库整理一下储存在那里的药物。他还说如果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找别人帮忙。」 宋世昆:「仓库里的药物有很多吗?」 邹东风:「还好,不是很多。」 宋世昆:「那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既然不是很多,你一个人应该忙得过来,为什么还来找柏南德?」 邹东风的脸色有点难看,没好气的说道:「昨天晚上我们不是给你自我介绍过吗?我们都是病人,都患有奇怪的病症,我的病症是,我突然之间不认识字了。我连字都不认识,我怎么去分清那些药物,我根本没法整理啊!所以我来找柏南德帮忙。至于我为什么来找波兰德帮忙,因为不能得这个人很老实,人很好,平时我们是找他帮忙都是有求必应。」 虽然邹东风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是宋世昆非但没有感到不悦,相反,宋世昆很满意邹东风的回答。宋世昆看了一眼宋青玉,宋青玉向宋世昆点了一下头,示意宋世昆的询问很上道。 「谢长云明明知道邹东风一夜之间无法识字,为什么还要让他去仓库整理药物?这不是让哑巴说话,聋子听曲吗?这符合情理吗?谢长云不至于老煳涂成这个样子吧。」宋青玉暗暗地思索着。 宋世昆:「邹秀才,你说的话还是自相矛盾,你现在既然不能识字,谢长云为什么还要让你去整理仓库里的药物?他这不是老煳涂吗?」 什么叫做默契?宋世昆说的话和宋青玉心里心里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对于这个矛盾,邹东风无法反驳:「我没说谎,不信待会儿谢长云大夫回来的时候,你们可以去问他,就是他让我去整理仓库药物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如你们所言,他可能真的是老煳涂了。」 这个时候,宋青玉和宋世昆才注意到,谢长云不在场。 宋青玉看了一下东西厢房之间的门,这个门是一个铁栅栏门,非常结实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一把大铜锁就挂在铁栅栏门上。显然这把大铜锁就是平时用来做这个门的。 宋青玉问众人:「这个铁栅栏门是谁打开的?」 章老太太回答:「噢,门自然是谢长云大夫打开的,门锁的钥匙一直是他拿在手里,我们想开的都开不了。」 宋世昆也问道:「其他人没有钥匙了吗?」 水中央立刻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有一把备用钥匙,是邹东风保管的,不过他不久前把那个备份钥匙给丢了。不过到底丢没丢,呵呵,谁知道呢?」 邹东风起不来就出来,质问水中央:「你这个分不清男女的阴阳人,你会胡说八道什么呢?!钥匙我就是丢了!」 水中央继续阴阳怪气:「哎呦,你看啊,我就是随便一说,这怎么还生气了呢?你要是心里没鬼,丢就丢了呗。」 邹东风向前走了几步:「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喻西柳赶紧拦住邹东风:「大家都是在一起看病的,不要伤了和气。东风啊,水中央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不要在意。」 第248页 宋世昆现在一边,双臂环抱在胸前,镇静的说道:「假设秀才是兇手的话,钥匙丢不丢对邹秀才杀人没有什么影响。邹秀才就住在西厢房房这边,死者柏南德也住在西厢房这边。邹秀才不需要通过铁门太伤人,所以有没有钥匙都是一样的。他为了这个东西说谎,没有一丝一毫的必要。相反,不过要是被人捡到的话……」 说着,宋世昆的目光看向了章老太太。 章老太太连连退了几大步,惊恐地说道:「你看我干什么?我没捡到什么会钥匙!」 宋世昆:「我没说你捡到了,你不要紧张。」 宋青玉低下头,心中暗道:「总是不知所言不需,如果钥匙丢了,其他人捡到还是无关紧要。喻西柳和水中央都住在西厢房,如果是他们杀人见不见到钥匙都不影响,相反,如果是老太太捡到了,那就不一样了。如果她捡到了钥匙没有声张,晚上就可以悄悄打开铁门,来西厢房这边杀人。因为别人不知道她手里有钥匙,自然就能洗清她的嫌疑。」 宋青玉走到走到铁门旁边,发现大铜锁没有锁起来,只是挂在铁栏杆上。宋青玉把铜锁摘下来仔细打量,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铜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个锁平时都是这么挂在这里的吗?」宋青玉如是问道。 邹东风立刻回答:「是的,这个锁平时就是挂在这里。对了,刚才宋少侠问我,我为什么起得那么早。事实上我不是起的最早的,起的最早的是谢长云大夫。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了。等我们醒来的时候,铁门就是打开的了。」 显然,宋青玉对谢长云很是信任。明明现场云不在现场,宋青玉到现在都没有问一句,谢长云去哪儿了。而且,即便是邹东风刚才主动提起谢长云起得比他还早,宋青玉依旧对谢长云「不闻不问」。 宋世昆低下头,心情略有凝重,她暗道:「这不是大哥的风格,谢长云起得最早,现在又不在这里,就算他和谢长云是故交,也应该询问一下。这难道是因为大哥信任谢长云,心中已经默认他不是兇手了吗?这可是查案的大忌啊!」 「谢长云呢?他哪里去了?!」宋世昆勐然抬起头,高声问道。 水中央说道:「他可能出去唿吸什么新鲜空气了。他以前说过,说早晨的空气最新鲜了,所以每天他都起得很早,出去唿吸。算一下时间,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给回了该回来了,今天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都没回来。」 宋世昆:「你们平时和柏南德的关系怎么样?」 喻西柳说道:「我们和他的关系都还不错,毕竟是一起来看病的病人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同是天涯沦落人?」 邹东风轻蔑地撇了喻西柳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叫同病相怜!」 水中央不以为然地嘲讽道:「就你能!还同病相怜呢,你跟我说说咱们几个人,谁和谁的病是一样的?」 喻西柳再次打起圆场:「好啦好啦,都不要吵了。像邹东风说的那样,柏南德人很老实憨厚,人品也好,真正意义上的老好人。这样的人就算是和他关系不亲密,也讨厌不起来吧。」 邹东风也说道:「这话说的都是对,要不然我怎么第一时间想到找柏南德帮我去整理药物呢?像水中央这样的,别给我帮忙,我都不用他!」 水中央愤愤地说道:「我才不帮你!」 宋青玉终于开口问起谢长云,他轻挑眉毛:「那谢长云呢?他和柏南德的关系如何?」 4个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声都笑了,然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答案很明显,谢长云和伯南德的关系不怎么样。嗯,应该说,谢长云和这几个病人的关系都不怎么样。这是理所当然的,谢长云性格乖张,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也只能是宋青玉这样同样性格乖张的人。 突然,水中央说了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说各位,谢长云这个老傢伙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第七章 查案 「什么畏罪潜逃啊?」谢长云的声音陡然在响起,他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房屋外,似乎是听到了大家在议论他。 「没……没什么。」4个病人都胆怯的人起来。 谢长云一边往过走一边说道:「我和伯南德的关系怎么样?我就不替自己辩解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和这种人有什么关系。他是病人,我是医生,他来求我,我看心情给他看病,就是这么简单。」 也差4个病人都不敢说话,唯独章老太太堆起笑脸,谄媚地凑道谢长云身边:「哎呀,谢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谢长云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今天回来的时间和往常一样,只是你们感觉我回来晚了。因为你们觉得我和柏南德的关系不好,我是嫌疑最大的人,我已经畏罪潜逃了。在你们心中,已经默认我不会回来,所以自然觉得我是晚的。」 水中央说道:「哪有啊?我们只是……」 谢长云一摆手,示意水中央可以住嘴了:「我很欣慰,你们这群人呢,只敢在我的身背后说我。你们来的时间有长有短,短的几个月,长的一年。但是不管你们来了多长时间,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在我面前当面说我一句不是。因为你们知道,你们的病只有我能治好。得罪了我,你们就只能一辈子受疾病的煎熬。哈哈,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还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第249页 邹东风:「谢大夫,俗话说,医者父母心,您对我们就是一颗父母心,您就是我们的爹!」 宋青玉和宋世昆把脸扭到一边,心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水中央别看一直和邹东风针锋相对,但是在对待现场云的态度上可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他紧随邹东风之后,对谢长云说道:「爹,您回来了,您饿了吧,我们这就去做早饭。」 谢长云轻蔑的笑了一下,来到了宋清玉身边。他看了看宋青玉,脸上瞬间变成了老友之间那种无奈的笑容。他指了指宋青玉,玩笑地说道:「宋青玉,你这个瘟神啊,你走到哪哪死人,我就知道把你留下来准得摊上事!」 「哈哈哈哈……」两宋一谢同时大笑起来,然后又同时一瞬间变成严肃的表情。三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几个病人都不敢说话,现场变得鸦雀无声,足足沉默了将近一分钟。 谢长云率先打破沉默,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竟然不以为然地说道:「宋大人,人是我杀的,你把我抓起来吧。」 宋青玉同样不以为然地回答道:「到底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啊,还是你为我着想。我查案这么多年,那些兇手简直不是人,他们都得让我自己去找去!就你谢长云心疼我,怕我费事,直接就自己承认了。行,等花非花的病情真好,我就带着你去官府自首。」 「不!」邹东风喊得都快差音了:「谢大夫宅心仁厚,是世间难寻的大好人,他怎么可能是兇手呢?」 喻西柳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嘴里喃喃呓语:「不可能,不可能,谢大夫不是兇手。」 水中央干脆为谢长云做起了伪证:「你们刚才不是验尸了吗?死者是死在子时内,昨天晚上我整晚和谢成云大夫在一起,他整晚都在为我诊治,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不可能是他杀人。」 喻西柳明显一愣,拉了拉水中央的衣袖:「你,你昨晚不是和我……」 水中央一甩袖子,把喻西柳甩开,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闭嘴!你个傻娘们!」 章老太太扑上去,挡在谢长云身边,怒吼:「我看你们谁敢动谢大夫,老婆子和你们拼了!」 宋世昆轻蔑的说道:「简直就是像闹剧一样。」 宋青玉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心中暗道:这确实是一场闹剧,但是,这才应该是真实的反应。如谢长云所说,这群人都很反感谢长云,但都不敢在谢长云面前有所不敬。因为他们都身患怪病,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够医治他们的怪病的话,那个这个人必然是谢长云,他们深知这个道理。如果谢长云被我抓起来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能够医治他们的疾病,他们一生一世都要忍受疾病的煎熬。所以,之前他们可能会成一些口舌之快,把嫌疑往谢长云身上推。但是,真到了谢长云要被抓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谢长云不能进入大牢,他们需要谢长云为他们治病! 谢长云背着手,冷声说道:「你们这群蠢货!既然知道我对你们的价值,为什么还要逞那一时的口舌之快!这个世界上太多的庸人,分不清事情的利弊!」 宋青玉:不,这里面有一个人,不是在逞口舌之快!4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是兇手,他是真的想把嫌疑推在谢长云身上。虽然现在这4个人的表现都令人作呕,但是,有一个人是表演出来的。他是真正的兇手,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这种令人作物的表现,才能让他不被怀疑。 宋青玉的目光逐一闪过四个人:这4个人对你谁是兇手?兇手又是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要杀死柏南德这么一个老实憨厚的人? 宋世昆开口:「好了,我们来确定一下各位的不在场证明吧。」 谢长云突然一抬手,说道:「慢着,想确定在场人的不在场证明,你们首先得确定是这个死亡时间吧。」 宋世昆说道:「我是验尸官,我已经验过尸体了,死者的死亡时间在阻拦的子时左右。再早,也就是亥时末,不可能再早了。再晚,也不会超过子时末。」 谢长云:「这样啊。」 宋世昆看了看谢长云:「谢大夫,你听人说话不认真啊。刚才水中央说话的时候,提到过我们已经验出了死者死亡时间的事情。」 谢长云:「我当然听到了,只是我觉得,死亡时间跨度太长,还可以再缩短一点。」 宋世昆:「没有办法再缩短了。」 谢长云:「哈哈,我会一种验尸的方法,可以让死亡时间更精确。」 宋世昆:「我也会,但是那需要开膛破肚!划开死者的胸膛,去查看死者的内脏。」 谢长云:「那你怎么不做呢?」 宋世昆:「没有苦主,也就是死者的家人或者亲友的同意,我们不能这么做,这是验尸时的规矩。」 谢长云看着宋青玉:「哈哈,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无论是查案,治病,甚至是写文章,墨守成规和废物是一个意思。」 宋青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勐然转头:「给我验!」 宋世昆:「这……大哥,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没经过苦主出的同意!」 谢长云:「这个柏南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一直是孤身一人,他哪来的苦主?他住在我这里,和他相识的就在场的这么几个人。很不幸的是这里我说了算,我同意。」 第250页 宋世昆:「好吧,谢大夫,你是大夫,来帮个忙吧。」 谢长云:「愿意效劳。」 …… 经过新一轮的验尸,柏南德的死亡时间精确在子时初到子时三刻之间。比起之前的情况,死亡时间的范围大幅度缩短。 宋青玉得到了更精确的死亡时间,开始着手询问确定在场人的都在场证明。 谢长云不待宋青玉发问,便率先回答:「宋大人,不用你问了,昨晚子时初到子时三刻,我已经去给周公治病了。至于有没有人为我证明,很可惜没有人。」 宋青玉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长云和宋青玉拱了拱手,然后就潇洒地离去:「放心,我不会逃走的。还有你们4个宋大人询问完你们几个之后。不管你们谁,立刻给我去做饭,我饿了。」 宋世昆扫了一眼在场的4人,心中暗道:「单就死亡时间而言,我们应该先把章老太太排除,死者死亡的时候,她在东厢房,她没有办法来越过铁门来西厢房这边杀人。至于她到底有没有捡到钥匙我们再议。」 想到这里,宋世昆越过了老太太,来到了邹东风面前:「昨晚子时初到子时三刻,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有什么人可以作证?」 邹东风也回答不出什么新花样:「我在房间,睡觉,没有人可以作证。」 宋青玉询问喻西柳:「就是刚才那个问题,你的回答是什么?」 喻西柳低下头,脸色通红,犹豫了片刻:「我在房间,睡觉,没有人可以作证。」 「嗯?」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这个喻西柳在说谎啊。但是,先把她放一放,不忙。 宋世昆:「水中央是吧,你呢?我记得刚才你好像说过,你整晚和谢大夫在一起,他给你治病治了一个晚上?」 水中央急切地说道:「不是啊,宋少侠,我刚才是怕你们真把谢大夫抓走,情急之下说了谎,昨晚我并没有和谢大夫在一起。」 宋青玉:「我们当然知道,你以为这么简单的谎言我们会相信吗?我们先不追究你做伪证的责任,现在只要你说实话。」 水中央踌躇了一下:「昨天晚上,我……」 「不要啊……」喻西柳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楚楚可怜的望着水中央,似乎是在恳求他。 水中央做出一副安慰喻西柳的样子:「西柳,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还是实话实说吧,你仔细想一下,如果我们不说出来的话,万一被错判成杀人兇手。两个后果对比一下,到底哪个严重。」 喻西柳低下头,要看就要急哭了。 水中央把头歪到一边,像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 「昨天晚上我和西柳在一起……」 宋世昆坏笑了一下,追问道:「嗯,很好,那么请问你们在做什么?西柳姑娘也能同样为你做证明吗?」 宋青玉:「西柳姑娘,水中央说得是真的吗?」 「不要再问了——」喻西柳捂着脸,尖叫着跑开了。 宋世昆:「哈哈,唉,人心不古,时风日下啊。」 宋青玉:「别说没用的了,这两个人的不对称证明已经确定。这次的兇手难道是要从邹东风和谢长云两个人里二选一吗?」 宋世昆:「大哥,我知道谢长云是你的好友,你千万……如果他是兇手,在抓住他之后,你可千万要看开一点。」 看到了吗?宋世昆已经确定了宋青玉就算是朋友也会秉公执法。 「二位!」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老婆子昨晚说过,这晚上外面有不干净的东西。这里以前可是一个棺材村。」 说话的自然是章老太太,二人回想起她昨晚说得故事。联想起现在的案子,每个人看着都像兇手,但又看着不像兇手。窗外没有足迹……难不成真的是棺材村里不干净的东西吗? 第八章 矛盾 中午。 宋青玉:「现在出了人命案,理所当然要通知一下这里的县令。世昆啊,我刚才让你去县里一趟,你怎么没去啊?」 宋世昆:「大哥,我也想去了,但是现在的问题很严重。」 宋青玉:「怎么严重了?说一说。」 宋世昆:「大哥,你还记得我们来这个村子里的时候是怎么进来的吗?」 宋青玉:「这个村子建在山中,能够进出村子的就只有村口的那一个吊桥。」 宋世昆解释,那个吊桥被人砍断了,应该是他们进村之后不久就被砍断的。吊桥在村子这边是无法修好的。不过,当地的县衙每个月十五日就会来检修一次吊桥,那个时候大家就能出山了。现在还有两天到十五日,我就是说,大家要被困在山里两天。 宋青玉:「这样啊,那这就更证明这次事件是人为的。」 两个人边说边走,回到了房间,开始讨论案情。 宋世昆:「我滴妈呀,还有意外收穫!」 宋青玉:「什么意外收穫?」 宋世昆:「就是喻西柳和水中央,两个人昨天晚上……呵呵。」 宋青玉:「嗯,对,至少这两个人他不在场证明可以确定了。根据你们验尸的结果,可以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子时初到子时三刻之间。而根据水中央的口供,他和喻西柳从酉时末开始便在喻西柳的房间里幽会,一直到丑时末,水中央才从喻西柳的房间出来。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喻西柳还是水中央,都没有杀人的可能。」 第251页 宋世昆紧皱眉头地说道:「那这个喻西柳,为什么要说谎呢?他明明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不肯说呢?还记得我们在最开始询问,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她可是谎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啊。」 宋青玉:「一个女人,同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幽会,你以为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宋世昆:「嗯……喻西柳和水中央,他们两个往好听了说是幽会,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通姦。可是,通姦是什么罪名,谋杀是什么罪名,哪个更严重,他分不清楚吗?」 宋青玉白了宋世昆一眼:「可能这个女人是道听途说,她以为女子通姦要凌迟处死的。谋杀是斩首,通姦是凌迟。谋杀罪她只是落个嫌疑,而她通姦可是板上钉钉啊。」 宋世昆不是很理解:「嗯?我记得大宋律法里面规定——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两年。这是《宋刑统》里的原话。也就是说,如果是通姦的话,男女都是徒刑一年半,像喻西柳这样有丈夫的,徒两年,怎么还凌迟处死了呢?而且通姦这种罪必须得是丈夫亲自去官府去告,官府才会管。如果丈夫选择原谅妻子或者息事宁人,官府是不会过多干预的。」 宋青玉:「所以我说是道听途说嘛。因为民间对通姦这种事情深恶痛绝,所以会谣传女子通姦的后果是凌迟处死。有的地方甚至还会动用私行,比如我们常说的浸猪笼。」 宋世昆:「那就是说这个喻西柳,因为不了解我大宋的刑法,害怕凌迟处死,所以才说谎的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人多少要了解一点法律知识。无论在任何时代,法盲都是可怕的。 宋青玉:「不管怎么说吗,虽然他们两个人的行为有些不光彩,但是不争的事实是,他们一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宋世昆:「噢,对了大哥,我之前又向谢大夫询问了一下,确定了丢失的钥匙的事。现在不说,他确实给过邹秀才一把备份钥匙,但是丢了之后。为了安全起见,谢长云就重新换了一把锁,这次的钥匙都在他的手中,谁都没给。」 现在谢长云和邹秀才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水中央和喻西柳有不在场证明,而不在场证明最充分的是章老太太。东西厢房之间的铁门每晚酉时之后都会上锁。死者是死在子时初到子时三刻,这么看来,章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人。但是,邹东风曾经丢了一份备用钥匙,如果这把丢掉的备份钥匙被章老太太捡到,一切就要被完全推翻了。但是可惜的是,谢长云交代,锁他已经重新换了一把新的,所以章老太太捡到没捡到钥匙已经不重要了。 宋青玉:「那就是说,排除了章老太太捡到钥匙,晚上趁人不休息打开铁门去西厢房杀人的可能了。」 宋世昆:「所以说兇手还是在西厢房之内。」 宋青玉:「不,我只是说排除了她捡到钥匙开门杀人的可能。事实上,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不用谢长云手里的钥匙,依旧能潜入西厢房杀人。」 宋世昆:「这不可能吧,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宋青玉:「你不相信吗?」 宋世昆:「不相信。」 宋青玉:「我是在大理寺的一种案卷里发现的这个手法,现在想一想,这个案子里可能和这个手法是一样的。」 宋世昆:「你要是你给我讲一讲。」 宋青玉:「现在知道的情况是这样的,铁门上的锁,只有谢长云有钥匙。每天也都是他关门上锁,他老早起来开锁。乍一看上去,除了谢长云没有人能够打开那道锁。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宋世昆:「是啊。」 宋青玉:「我查看过那个铁门,就问过在场的病人们。从他们那里得知,锁门的大铜锁,平时都是直接挂在铁门上的。这样的话就给了兇手可乘之机。兇手虽然没有办法接触到钥匙,但是可以在这个锁上下功夫。」 宋世昆:「接触不到钥匙可以再锁上下功夫?怎么做?」 宋青玉:「首先,准备一把外形和铜锁一模一样的锁。在白天的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把锁给换掉。这样留在铁门上的锁却是兇手的锁。晚上谢长云,因为习惯了,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用兇手的锁锁了门。接下来,兇手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用自己的钥匙打开自己的锁,从东厢房到西厢房杀人。最后再把原本的谢成云的锁,换回去锁门,把自己的锁藏起来。这样,就完成了一次,从东厢房到西厢房,看似不可能的杀人计划。」 宋世昆:「还能有这种操作,大哥,真是想不到,这样的手法你都能想得出来,还好你是一个执法者,不是一个兇手,如果你是兇手的话,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抓得住你。」 宋青玉:「不,这个手法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是在大理寺的一个卷宗上看到的。那是一个小偷,他去偷一个杂货店,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宋世昆:「那这个案子里,会不会也是这种方法。」 宋青玉:「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能确定的是,即便是在东厢房这边的人,也还是有嫌疑的,不能因为东西厢房之间的铁门上锁,看上去东厢房的人过不去,就排除了东厢房这边的人杀人的可能性。」 宋世昆仔细地想了一下:「不对呀大哥,用兇手锁换掉谢长云的锁,这个手法确实有可行性,而且已经有人验证过了这种手法的可行性。但是我觉得这个说法至少在这个案子中还是不可能实现。」 第252页 宋青玉看了看宋世昆,饶有性质地问道:「哦,你来说说看,为什么?」 宋世昆:「很简单,第一,这里是荒郊野外,兇手没有地方去买和铁门上的锁一模一样的锁。」 宋青玉:「嗯,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刚才说第一,难道还有第二条吗?」 宋世昆:「当然有第二条了,而且第二条更重要。这个手法既然已经出现在别人的案子里,然后再出现在我们的案子里,岂不是抄袭吗?」 宋青玉:「太对了,那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手法,这个案子里兇手一定是用了另外一种方法。」 宋世昆忽然很为难地说道:「大哥,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讲不当讲。」 宋青玉略有不悦地说道:「自己都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事干脆就不要讲了。」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道:「大哥,我想说的事情是,这个案子,我们真的有必要插手吗?」 宋青玉身形明显一顿,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世昆也不再有任何保留:「大哥,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当务之急,是把施万剑和陶春哥送回临安,指证秦桧私自动用禁军和勾结金邦奸细。俗话说,迟则生变,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晚一天到达临安,就多了一份危险。本来花非花犯病,我们就要晚好几天才能到达临安,现在又要在这个案子上……」 宋青玉:「你的意思是不管这个案子吗?」 宋世昆:「不是不管,只是,事情得分个轻重缓急。这个案子也就是出了一条人命,而秦桧的案子,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命运。孰轻孰重,大哥应该做出一个选择。」 宋青玉怒道:「混帐!我没想到这种话能从你宋世昆嘴里说出来。你看看你现在,什么叫也就是一条人命?我们是执法者,我们信奉的是人命大如天。」 宋世昆:「不,我信奉的是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这里确实是出现了命案,但是,如果因为我们晚到了临安,而出现了变故,我们失去了扳倒秦桧的机会。到那个时候,大宋就会被主和派掌控,我们只能无极限的对金邦俯首称臣。甚至,就算金邦挥军南下,我们的朝廷都不会有丝毫反抗。我们会死掉多少平民百姓,我们会重新上演多少次靖康之耻?」 宋青玉:「好了,你出去吧,我好好考虑一下。」 宋世昆:「那我告退了,大哥。」 目送着宋世昆离去,宋青玉陷入了沉思。 宋世昆说得并没有错,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搬到秦桧这个祸国殃民的奸相,确实是首要任务。为了这个首要任务,暂时是对一个普通案子袖手旁观……也许是正确的选择。 选择优先扳倒秦桧吗?呵呵,并不是要为秦桧争辩。导致南宋积弱的真正元兇,恐怕并不是秦桧一个。秦桧说白了就是一个「区区」宰相,他并没有能力让一个国家积弱。导致这个局面的是,朝中有千千万万个秦桧。 扳倒了秦桧这个祸害,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达到一时的震慑。用不了多久,第二个秦桧,第三个秦桧,他们就会蠢蠢欲动。一句话,如果不改变朝廷的根本风气,抓多少个秦桧都是徒劳的…… 而留下来为民做主,这不应该作为一个选择题的选项,还是一个理所当然应尽的责任。 非要说的话,一个国家,对他国土上的子民枉死都置若罔闻的话,这样的国家,即便是没有奸臣弄权,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不能走。而且吊桥已经被破坏,也两天之内,根本走不掉。」 第九章 愤怒 傍晚。 晚饭之前,宋青玉,宋世昆和谢长云三个人现在屋子外,等着开饭。三个人都望着残阳,默默无语。三个人都各有各的心思,真正意义上的「各怀鬼胎」。 还是宋世昆最先打破了沉默,他面向谢长云说道:「谢大夫,花不花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谢长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地说道:「她的病需要一份霸道的药剂一次性治本,但是,因为她积病多年,身体承受不住这么霸道的药剂。所以,先让她调养一段时间,然后才能用药。」 宋世昆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舍说道:「那我们带他离开,然后过一段时间再过来,也来得及喽?」 谢长云随口说道:「嗯,当然来得及,怎么?你们要走了吗?」 宋世昆点头:「是的,我们也不方便再打扰您,所以明天就要走了。」 说完,宋世昆看了一眼宋青玉。宋青玉中午时说他先考虑一下,但是这一下午过去了,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宋青玉却根本没有给出一个答覆。无奈之下,宋世昆才主动向谢长云辞行,来个先斩后奏,逼迫宋青玉表态。 「不,我们不走,直到查明真相之前我们都不会走!」在一旁宋青玉冷声说道。 「哈哈。」宋世昆爽朗地笑一下,心中暗道:「果然,大哥还是要查明真相。也是没有办法,不过正是这样才是大哥的风格,既然他下定决心要留下来查案,那我就像以前一样,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谢长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是留还是不留啊?」 宋世昆看了宋青玉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留!」 谢长云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好吧,谢谢两位。连秦桧都不管了,也要留下来替我查案。」 第253页 宋青玉眉毛轻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要扳倒秦桧?!」 谢长云:「哈哈,我知道的东西还很多。我还知道,你们是在替普安王做事,我还知道你们巡视天下刑狱就是为了搜集秦桧的污点。我甚至还知道,你们押送的两个犯人,一个叫施万剑,一个叫陶春哥,一个是秦桧的义子,一个是金邦的探子。有了这两个人,可以证明秦桧私自动用军队,也可以证明他里通外国。」 宋世昆感觉脑海里就像有一颗惊雷炸过一样,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样的背景? 谢长云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似乎看透了,似乎看透了宋世昆的心思:「老夫只是一个隐居山林的医生,没有什么背景,更没有什么来头。我知道这些,也仅仅是因为我认识一个不得了的病人。」 宋青玉试探性地问道:「我大胆的猜测一下,你可以看到这位病人,是不是我们没有看到的那位。」 谢长云冷笑一下:「是的,还是那句话,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放心吧,不会让你们白帮我忙的。如果你能帮我查清的案件找出真兇,我会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说不定有一天会救你们一命。」 「哈哈哈哈……」宋世昆大笑起来:「现在说,我知道您是一个高人,但是您精通的是医术,不是巫术,你怎么知道有一天我们会遇到危险,就怎么确定您知道这个秘密会救我们一命?」 谢长云伸了一个懒腰,望着牺西山的夕阳:「一定会的,你们一定会见面的,那个人,会成为你们遇到的最危险的对手!」 宋世昆看得出来,谢长云并没有说谎的样子,于是连忙追问:「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请谢大夫明示。」 宋青玉把手搭在宋世昆的肩膀上,说道:「算了,世昆。刚才谢大夫不是已经说了吗?只要我能帮他查明真相找出真相,他就会把他所知道的秘密告诉我们。那可是能拯救我们性命的秘密啊!所以说,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 谢长云:「很好,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查案呢?」 「我们一直在查案。」宋世昆转身,望着宋青玉,说道:「大哥,我从你房间出来之后,又重新去检查了一遍尸体。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死者的肚子里有蒙汗药的残留物。」 宋青玉轻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中午的时候,宋世昆提出了不管这个案子,立刻返回临安城的想法。那个时候,宋青玉还因此差点和宋世昆翻脸。但是宋世昆从宋青玉的房间出来之后,就又立刻重新去检查了尸体。这说明宋世昆虽然认为返回临安扳倒秦桧是首要目的,但并没有真的打算放弃这个案子。 谢长云:「对,我也注意到了。宋少侠,想不到你一个验尸官,竟然还对医理有所了解。」 宋世昆:「谢大夫过奖了,我只是了解一些有毒的药物。不过弄清楚是谁在饭菜里下蒙汗药,兇手就会浮出水面。谢大夫,昨天的晚饭是谁做的?」 谢长云:「我这里的晚饭是他们5个人轮班做,昨天轮到柏南德做。他不可能自己给自己蒙汗药。而且他胃里的蒙汗药是一种烈性的蒙汗药,见效非常快,服用之后,不到一刻钟就会发作。所以,一定是有人在酉时之后又去给柏南德送去了混有有蒙汗药的食物。」 宋青玉点头:「嗯,柏南德这个人患有罕见的怪病,饭量惊奇的大,所以即便是晚饭之后,再吃下个一碗两碗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对了,谢大夫,这种蒙汗药令人昏迷持续时间是多少?在哪里又能得到?」 谢长云如实地回答道:「这种蒙汗药令人昏迷的时间很长,如果没有人去唤醒的话,昏迷一夜不成问题。因为这是一种特制的蒙汗药,见效快,昏迷时间长,对人的身体又没有伤害。我最初配置这种蒙汗药,就是为了治疗那些有睡眠障碍的人。所以,在仓库的药物里,自然就能找到。」 「好傢伙,原来这种蒙汗药是谢大夫配制出来的。」宋世昆说道。 宋青玉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说道:「嗯,既然是在仓库里的药物,那显然邹秀才就没有嫌疑了。因为他所患的怪病就是——突然之间不认识字了。」 谢长云:「宋大人,你就不要故意来诈老夫了。」 宋青玉:「哦?我有吗?」 谢长云:「哦?你没有吗?」 宋世昆很无奈的说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谢长云轻笑一下说道:「宋少侠,你仔细回忆一下,老夫曾经办过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你会想起这件事,你就明白了。」 「谢大夫当过的不合理的事情,我想想……」宋世昆努力地回忆着,忽然,他大唿一声:「原为如此!这就难怪了!」 如果说谢长云办过什么不合理的事情,那就是他让邹东风去仓库里整理药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邹东风得了不能识字的病,让一个不识字的人去仓库里整理药物,这种事能合理吗?既然不合理,谢长云又为什么让邹东风去做呢? 「邹东风的病很奇怪,我为他治病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他的病却不见好转。我这里目前有五个病人,其他四位的病人在我的治疗下都有所好转,唯独他没有。柏南德暴食,以前根本无法控制,现在已经减少了不少。水中央以前一点阳光不能见,只要只要晒不超过一刻钟,皮肤就不会起水泡。而喻西柳和章老太太两个人,她俩已经快好了!我很奇怪……」 第254页 宋青玉:「什么人叫不醒,唯独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什么人永远治不好?自然是装病的人永远治不好。」 宋世昆:「这么说来,谢大夫是怀疑邹东风是在装病?」 谢长云:「是的,我确实是在怀疑他的装病。所以,我那天让他去仓库整理药物,就是想敲打他一下,暗示他,我已经知道他是在装病。」 宋世昆:「如果他真的是在装病,那他装病的目的何在?」 宋青玉:「谢大夫,其实想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病很简单。晚饭的时候试一试不就得了吗?」 晚饭上。 饭菜上齐,大家分宾主落了座。 花非花没有来,史妍拿了一些饭菜到花非花房间一起去吃了。宋世昆不放心,跟着史妍一起去了。饭桌上,只有宋青玉和谢长云一众。 谢长云问邹东风:「东风,我来问你,你来我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邹东风:「有一年多了吧,谢大夫您怎么突然之间想起问这个了?」 谢长云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你到底想不想治好自己不认识字的怪病?」 邹东风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谢大夫,我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我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不认识字,这还不如死了呢!」 谢长云:「很好,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治疗你怪病的方法。」 邹东风的身形明显一愣,愣了足足五秒钟,才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谢长云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缓缓走到邹东风身边,把药递给他:「喏,这就是治病的药,绝对药到病除,你吃了吧。」 邹东风接过药物,上面赫然写着「鹤顶红」三个字。 谢长云:「吃啊,吃了你的病就好了。」 邹东风呆呆的站在原地,犹豫了好半天,都没有把药瓶子打开。 宋青玉:「邹东风,你怎么不把药吃了呢?你把药吃了病就好了,这不是你一直都在盼望着的吗?」 看到了邹东风这副样子,谢长云和宋青玉心里也就明白了个七八分。 「吃啊!」谢长云大吼起来。 「你吃吧!」邹东风狠狠地推了谢长云,直接把谢长云推到了墙上。 「谢大夫!」宋青玉连忙上前搀扶谢长云。 谢长云看了看自己的手肘,稍稍蹭破了点皮,正在往外渗血。看到了自己正在流血,谢长云的眼睛都红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一股凉气涌上。 「我杀了你!!!」谢长云大吼着,沖向了邹东风。 第十章 摊牌 「姓邹的!」水中央抓住了邹东风的胳膊:「你想干什么?你敢打谢大夫?!我弄死你你信吗!」 水中央和邹东风两个人本来就不好,遇到了这种事情水中央当然要借题发挥。只不过水中央只是口上说说,他没有谢长云那么诚实守信。 谢长云因为撞到墙上,手肘上蹭破了一点皮,他顿时觉得怒火中烧,愤怒,夺取了他全部的理智。他沖了上来,随手抄起了一把椅子,狠狠的砸向了邹东风的头颅。 邹东风他一只手被水中央抓着,不能躲开,下意识下他只能抬起另一只手去格挡砸向他的椅子。 「咚!」 「咔嚓!」 前者椅子砸向肉发出的闷响,后者是骨头骨折发出的脆响。 「还他妈敢挡!」谢成云大吼着,再次把椅子高高抬起。 「谢大夫!」宋青玉连忙拦住谢长云:「你也没受到重的伤,只是蹭破了一点皮,没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 「只是蹭破了一点皮,没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对,只是蹭破了一点皮……我怎么能生这么大的气呢?」谢长云一边往后倒退,一边呓语着:「我不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这么大的气。宋大人,我先回去了,剩下的是就由你替我解决吧。」 宋青玉:「也好,你就先回去了,这里交给我,你放心。」 望着谢长云离去,宋青玉陷入了迷惑之中。这是怎么回事?宋青玉对谢长云很了解,他虽然性格乖张,喜怒无常,但是很少看到他因为愤怒而使用暴力。明明已经七老八十了,居然奋不顾身地去殴打一个壮年男子。而且,拿起椅子就往脑袋这么要命的部位上砸,这要是运气不好,把人砸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谢长云到底为什么会这般愤怒? 谢长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一下,对着喻西柳说道:「你,你去仓库里给我找点金疮药和纱布,送到我房间来,要快。」 喻西柳:「我这就去!」 不表谢长云,单表宋青玉。 「如果不是你看懂了鹤顶红三个字,你又怎么会犹豫不决呢?」宋青玉来到惊魂未定的邹东风面前说道:「当然你会想到,我们可能怀疑你是装病,这其实是我们两个人在诈你,搞不好,我们给你的只是无害的药物。你应该当场吃了,打消我们的怀疑。但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瓶药是真的呢?那可就是死啊,你真的冒得起这个险吗?正是这一份犹豫,让我们确定了,你在伪装。」 邹东风深吸了一口气:「对,我是在伪装,但我没有杀人。如果因为我装病就断定柏南德是我杀的,未免太草率了吧。」 水中央嘲讽道:「没人说多难得是你杀的,你突然来这么一句,该不会是你做贼心虚吧。」 第255页 邹东风冷哼一声:「现在不能按被杀的案子,没有任何线索,然后我装病的事情被发现,成为了有嫌疑的人,你们一定会把更多的嫌疑推到我身上。不要否认,这是人的人性!」 邹东风这话说的没有错。举个例子,假设你的东西丢了。在场的人有三个人,一个是见义勇为的道德模范,一个人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一个是刑满释放的惯偷惯犯。你凭着第一感觉去选,你会选谁?必然先是惯偷惯犯,最后是道德模范。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如果想避免不必要无妄之灾,德行是很重要的。 宋青玉冷声说道:「好吧,你说还算有点道理,那么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装病吧。」 邹东风:「其实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复杂,我装病的原因很简单。我最开始确实是不认识字,就算是重新学,我还是不认识,不是记不住,而是看到那些字,感觉陌生,感觉他们会扭曲。我看了很多医生,都无济于事,直到我遇到了谢长云。他告诉他说我的病并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出现在心上。所以,不需要用药来治。起初我并不相信他的这种言论,但是,后来的事情让我不得不相信。我在其他医生那里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果。而在他这里,我什么药都没吃,只是每天他和我聊几句天,完成一些益智小游戏,一年的时间,我的病居然好了。」 宋青玉:「那你为什么不走?」 邹东风:「我的家境贫寒,加上多年的求医问药,早就一贫如洗。我怕我的病好了,他贪心大起,再向我索取巨额药费。而且我在这里,他管吃管住,也挺好。」 水中央鄙夷地看了一眼邹东风,说道:「谢长云从未向你收过一分钱,甚至还管你吃住,又怎么可能在最后向你收钱呢?而且,就算他向你收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你的病遍寻天下医生都没有医生能治好,而他治好了你的病,向你收点费不应该吗?想看病还不想给钱,凭什么啊?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而且,你们两个到底谁贪?纵观你看病的这一年多,花钱的一直是谢长云。而你呢,明明病好了,还想着再在这里多享受几天白食。到底谁贪?贪你都贪不出的样子,这种这种小便宜,哼,註定你不会有什么出息!」 虽然水中央有说便宜话的嫌疑,但是他说的句句在理,说得邹东风哑口无言。 宋青玉:「邹东风,你还有一件事情说了谎。」 邹东风:「我没有说谎的地方了,大人明鑑。」 宋青玉:「你之前说过,你是一个才子,好像什么三岁背唐诗,五岁识千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 邹东风:「这是我吹牛,我就是一个险些被书院开除的不入流的书生,我也没考中过秀才。大人,我全都实话实说了,你看能放我走了吗?」 宋青玉:「你还想走?现在有一条人命案,就算是现场有人不追究你欺骗他的事情,我还要追求你冒充秀才的事情呢。你可以尝试逃跑,但是我告诉你跑不掉的。水中央,我能信得过你吗?」 水中央:「大人,您吩咐!」 宋青玉:「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 水中央喜出望外:「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宋青玉:「嗯,再等一下!你之前说,昨晚你一直和喻西柳在一起。我来确定一下具体时间。」 水中央:「其实也不是整晚。」 宋青玉:「不是整晚?」 水中央:「对,就是亥时到子时。不过,这也够了。毕竟柏南德死在子时初到子时三刻嘛。」 宋青玉:「好了,去吧。」 宋世昆这边,正静静地站在花非花的房间外。房间内是花非花和照顾她的史妍。此时的花非花面色憔悴,有了一份病态美。 史妍端起饭碗:「花非花姐姐,我来餵你吧。」 花非花无奈地说道:「史妍妹妹,奴家虽然是有病在身,但是还没虚弱到不能自己吃饭的地步。」 史妍撒娇地说道:「花非花姐姐,好你了,就让我餵你一次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餵过别人呢,每次看到别人在病床前为自己在意的人餵饭,我都羡慕的不行。我就……我就恨不得把碗抢过来,我上去餵。」 花非花被史妍逗笑了:「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好吧好吧,奴家就圆你一个愿望,今天不自己吃了,你来餵奴家吧。」 史妍用勺子盛起一勺粥,小心翼翼地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对花非花说道:「来,花非花姐姐,啊——」 花非花娇羞地一笑,然后:「啊——」 「好吃吗?花非花姐姐?」史妍低着头,温柔地问道。 花非花摸了摸史妍的头,开玩笑地说道:「当然好吃了,只要是史妍妹妹餵的,就算是粗茶淡饭在奴家嘴里都是美味佳肴。谁要是取了妹妹这样温柔贤惠的妻子,那可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史妍随口说道:「他们想娶我还不嫁呢!」 史妍和花非花都知道此时宋世昆就站在门外守候着。 花非花把头一歪,故意向着门口方向高声喊到:「啊,宋世昆也不嫁吗?」 史妍也把头一歪:「对,就是宋世昆,才不嫁给他呢!」 花非花继续高声喊道:「别啊,咱们宋世昆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啊!」 史妍也继续高声喊道:「谁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装模作样,他要是能给我做一碗莲子羹,我就相信。」 第256页 花非花:「你这不是难为宋世昆兄弟吗?他能舞刀,但不会舞菜刀。」 门外,宋世昆的额头上留下了豆大的汗珠。他不禁在心里自言自语:「这两个女人,真是……」 花非花:「史妍妹妹,不嫁给宋世昆,那你要嫁给谁啊?」 史妍:「姐姐要是男儿身,妹妹就嫁给姐姐了。」 花非花哈哈大笑:「嗯,姐姐要是男儿身,也非妹妹不取。」 门外,宋世昆一抖手,心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你怎么会想到,花非花居然会出来插一手啊?!」 屋内。 花非花的笑容突然僵硬了,她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这是怎么了?哦,对了。刚才一瞬间,我放松了。我已经习惯了和史妍,和宋世昆,和宋青玉一起的生活……我心情不好,他们会逗我开心,他们会逗我开心,我生病,他们会为我寻找医生,我含冤入狱,他们会为寻找真相。我们会偶尔开一下玩笑,偶尔斗嘴……可是,这种生活,我还能过多久。」 屋外。 宋世昆似乎也察觉到了花非花声音突然停止的异变。 「原来如此,我刚刚地一瞬间,忘记了花非花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卧底……以为她不过是,同史妍一起和我开玩笑的好姐妹。」 屋内。 史妍看着花非花:「花非花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这样好吓人啊。」 花非花:「没什么,我忽然想到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和宋世昆单独说一下。」 史妍:「什么事情啊,非要和宋世昆说。」 花非花:「世昆,你还在屋外吗?」 「还在。」宋世昆推门进入:「史妍,你先出去一下,花非花找我有点事。」 史妍一边往外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什么啊,你们俩个,还弄得这么神秘。」 花非花和宋世昆一言不发,待史妍走出房间好一会,花非花才率先开口:「你们对我了解多少了。」 宋世昆言简意赅:「南斗院。」 花非花:「这样啊……那……」 宋世昆:「你病好了我们就按敌国探子处理你。」 花非花:「那史妍那里?」 宋世昆:「我们不打算告诉她。」 花非花欣慰地一笑:「这样就好……」 宋世昆:「花非花,你说有事情要和我商讨,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是想把史妍支出去,跟我这里确定我们是否知晓了你的身份,还是……确实有要事和我商量。」 花非花:「放心,只要你商量的,都是要事。」 第十一章 第二位死者 暂存人物更新: 谢长云,施万剑,陶春哥,邹东风(装病),喻西柳,柏南德(死亡),水中央,章老太太。 秋天特有的寒风颳过,光听着就让人有一种瑟瑟发抖的寒意。唿啸的风压盖住了宋世昆和花非花的谈话,让人听不清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风止,两个商量的要事已经谈完,只留下一脸震惊的宋世昆和长出一口气的花非花。 花非花:「这个秘密任务,我已经执行了很久了,连金邦少主都不知道。每天被这么一个大秘密压着,我心里能舒服吗?现在告诉了你,我心里舒服多了。」 说着,花非花就把史妍留下来的米粥端起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煳不清地说道:「这心里痛快了,吃东西都感觉好吃了。」 「你是痛快了……」宋世昆阴沉着脸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了。有了这个秘密,说不定能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大哥商量一下。」 花非花:「那你什么时候去找?」 宋世昆:「转瞬之后。」 花非花:「还是不要了,你应该了解宋青玉,不管我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会铁面无私地以金邦探子处死我的。」 宋世昆:「那就只能冒一次险了。」 画面切换到大厅。 宋世昆走进大厅:「大概怎么样?邹东风的事情解决了吗?到底是不是真的装病。」 宋青玉:「是真的装病,我已经让水中央把他带走了。」 宋世昆:「那其他人呢?这怎么就剩你自己了?」 宋青玉:「中途出了一点矛盾,谢长云受了一点轻伤,回房间了。喻西柳去仓库给谢长云找药。水中央,我让他把邹东风关起来,章老太太……他说不放心水中央一个人,就和水中央一起押送邹东风去了。你那边呢?」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我……我那边没什么事,花非花挺好的,没什么事。」 宋青玉将信将疑地看了宋世昆一眼:「哦,这样啊。」 宋世昆强行岔开话题:「那,咱们先吃饭吧。」 宋青玉端起自己的饭碗:「饭都凉了,等他们回来,我让他们热一下咱们再吃。世昆啊,那两个人吃了没有?」 宋世昆:「哪两个人?哦,你是说施万剑和陶春哥吧,我还没吃呢,他们能吃吗。」 宋青玉随便夹了点菜:「把这凉饭拿过去给陶春哥吃了吧。施万剑先让他等会,等他们回来,把饭菜热一下,让施万剑总兵吃点热的。」 宋世昆端过饭:「大哥,你怎么这样啊?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就头春哥这货你还给他夹菜干什么,给他碗凉饭就得了呗!」 第257页 宋青玉:「哈哈哈……那你先去餵陶春哥,我去看看谢长云。」 …… 谢长云的房间。 谢长云此时已经包扎过伤口,祝你天天坐在房间里发呆。 宋青玉推门进入:「谢大夫,邹东风确实患了怪病,只是,你老早就把他的病治好了。他只是想多在你这里呆一段时间,蹭吃蹭喝而已。呵呵,这种人,唉。」 谢长云这个时候,倒像是不关心的样子:「嗯,我知道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是这几个病人里来的最早的,亏还那么信任他,之前甚至把东西厢房之间的备份钥匙给了他。」 宋青玉:「后来那把备份钥匙不是丢了吗?」 谢长云:「对,丢了。」 宋青玉:「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怎么样?只是蹭破了一脸皮,应该没什么事吧。」 谢长云:「哦,没事了。」 宋青玉:「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首先一定不是因为邹东风装病在你这里骗吃骗喝的事情,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心境还没那么小气。也很明显,当我们确定了邹东风是装病的时候,你虽然有些生气,但并没有发作。你动怒用凳子去砸邹东风的时候,是他把你推到墙上,你发觉自己受了一点伤。我注意到了,那个时候你简直就像是血灌瞳仁一样。」 谢长云低下头,略带惆怅地说道:「青玉……既然你问起来,我就实话实说的吧,其实我也患上了一定程度的疾病,直到现在都没有医好。」 宋青玉很震惊:「什么?难道还有你医治不好的病?」 谢长云苦笑着:「是啊,明明有神医的美誉,医治了无数的疑难杂症,但到了最后,却连自己身上患的病都治不好了。能医不自医,真是最大的讽刺啊。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治好了邹东风僕人不能识字的怪病?并不是!邹东风的怪病,我一直束手无策,一直找不到医治的方法,所以我一直拖着。他的病是自己自然好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宋青玉:「这……这怎么可能?」 谢长云:「可能的,人的身体有自愈的能力。比如这些伤口,你不用去管他,他自己就会恢復。他突然间不识字,可能就是头部受了一些小伤害,然后又自己慢慢好了。而至于根本原因,我不清楚。」 小伤害,小伤害……宋青玉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样子,他的目光落在了谢春云的胳膊上。此时谢长廷的胳膊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旁边还放着一瓶金疮药。从瓶子的外表来看,这片金疮药是一瓶全新的药。但是,只是一次使用,药就没了少半瓶。 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蹭破了一点皮而已……谢长云不应该娇贵成这样,他不是这样的人。 宋青玉:「谢大夫,如果我问你患的是什么样的疾病,你会告诉我吗?」 谢长云轻笑一下:「没必要问了,只是一点慢性病,没什么大碍。也不是治不好,只是治疗的时间长。」 宋青玉:「那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那个喻西柳呢?她哪去了?」 谢长云:「他给我送来药物和纱布,包扎完她就出去了。你过来的时候,没碰到到她吗?」 宋青玉:「没有。」 「大哥!」「大哥!」宋世昆急切的唿喊着冲进房间:「你果然在这里。」 宋青玉心里陡然一惊,宋世坤平时很稳重的一个人,现在他突然表现的这么慌张,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宋青玉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世昆。」 宋世昆看了看谢长云,小声地和宋青玉说道:「大哥,现在不方便说……」 宋青玉说道:「没事,谢长云大夫是自己人,没有必要瞒着他,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宋世昆很为难又很认真地说道:「大哥,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跟我来一趟。是大事,很大很大的事。」 「多大的事情,还非得要我跟你去一趟,弄得这么神秘,你呀,哈哈哈……」宋青玉意识到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着,一边立刻和宋世昆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边走边说。 宋青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现在没有人了,跟我说吧。」 宋世昆:「大哥,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不,应该是不够意思!你根本不信任我,我又不是外人,你干嘛这样呢?」 宋青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啊?」 是的,即便是宋青玉聪明绝顶,面对宋世昆的闪烁其词,也还是不明白宋世昆口中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事。 两个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土屋前。这个小土屋就是关押着施万剑和陶春哥的那间小土屋。 宋青玉疑惑地问道:「世昆,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宋世昆一句话不说,一脚踢开了房门,说道:「大哥,您请上眼。」 宋青玉先是不以为然,随便地扫了一眼,但是就是这随便的一眼,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然后,他连忙慌张地向周围望望,看没有什么人。紧接着,他三步并作两步拉着宋世昆冲进小土屋。最后,一把把门关上。 「宋世昆,这是怎么回事?!」 镜头给到陶春哥,此时的陶春哥面色发黑,口角沾着白沫,眼睛大睁,身体一动不动。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寒冷,可是陶春哥的口中却看不到一点哈气。 第258页 「陶春哥这是……」 宋世昆:「对,陶春哥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因为这里住着一个名医的缘故,如果不能瞬间毒死陶春哥,谢长云就会救活陶春哥。显然,这个兇手非常的果断。」 宋青玉:「又添了一个死者啊,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宋世昆:「我就是把饭给了陶春哥,他吃着吃着就突然暴毙了。大哥,现在怎么办啊?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你看啊,当时这个房间里只有我、陶春哥和施万剑。陶春哥死后,我直接把施万剑换到了另外一个土房子里关着。」 宋青玉:「也好,反正这个村子里空房子多的是。」 宋世昆:「你听我接着说,这个房间窗户紧闭,房门呢,把铁门栓插上就反锁了,也就是完全密封的房间。我们用细线穿过铁门栓,走出屋外,然后在外面把门关严,接着用细线牵引铁门栓把门反锁。最后,把线抽出去,这样就完成了一件密室杀人的案件。哦,对了还可以在屋子里放把火,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把毒杀的死亡方式掩盖过去。这里已经发生了谋杀案,陶春哥的死我们直接就推到谋杀柏南德的兇手身上。」 宋青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世昆:「他死了,死于我送给他的毒大米,我怎么解释?」 宋青玉:「那就把你抓起来。」 宋世昆:「抓我?我直接供出你,米饭是你给我的,我就说你是主谋。」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哈哈哈哈……」 宋青玉笑完,严肃地说道:「玩笑归玩笑,这是一次意外,看出来了吗?」 宋世昆点头:「米饭是你要吃的米饭,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指认邹东风装病耽误时间,让米饭凉了,死得可就是大哥你了。显然,这次的兇手不按套路出牌,他的想法是直接干掉查案者。」 宋青玉:「这是我们这些年来遇到的最危险的兇手。杀人祭鬼案和血字试卷案,兇手李河洛同紫月真人本性不坏,他们只杀他们心中的仇人。兰花诅咒案和飞鸟投火案,我是代表大理寺巡视天下刑狱,是钦差身份,王文元和陶春哥不敢杀我。因为杀了我,等同默认荆州和衢州有问题,等待他们的是三司会审。」 宋世昆:「这个案子的兇手不是官员,体会不到三大司法部门一起查案的可怕,同时,他心狠手辣,任何阻碍他的人他想抹杀。」 宋青玉:「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小心一点,兇手会下一次手,就会下第二次,你要保护好我。」 宋世昆:「那我谁保护啊?」 宋青玉:「你自有神佑。」 宋青玉和宋世昆望向住宿的房子:「今晚,他还会动手。」 第十二章 第三位死者 夜幕降临。 宋青玉和宋世昆酉时初再次出现在走廊上。他们打算盯着走廊上一切,只要兇手是个人,他敢再动手的话,就一定会在走廊上看到他。 宋世昆小声问道:「大哥,我们就站在走廊上,他们敢出来吗?」 谢长云这个时候走出房间,手里拿着四柱香,他看到了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人,于是问道:「二位,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宋青玉:「没什么,闲来无事,在走廊上站站。」 谢长云:「那辛苦二位了。」 宋世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谢长云锁好大门回房前,还来到了伯南德的房间。伯南德的尸体已经被送到村子里的一件空房子里保存,现在这个房间就是一个空房间。谢长云把自己手里的四根香在柏南德的房间点了用作祭奠。神三鬼四,给神上香,要点三根,给鬼上香要点四根。人死了,都是点四根,过了七天才能点三根。 西厢房这边的人里面,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是谢长云和邹东风。邹东风已经被关起来,所以,如果今晚再发生命案,谢长云还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话,那就…… 「如果兇手我用的是像大哥之前说的那样的手法,只要我们站在这里,他就没有再杀人的机会。」宋世昆在宋青玉耳边说着,向身后的章老太太的房间看了一眼。 但是,除了谢长云,还有一个人有嫌疑。 按照宋青玉之前说的,章老太太也有嫌疑。因为如果她在白天把锁换了,那么现在谢长云锁门的锁就是章老太太的锁。晚上,她打开自己的锁,到西厢房那边去杀人,然后在用原本的谢长云的锁锁门,就能完成一次有不在场证明的谋杀案。 「咔!」门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宋世昆:「虽然我们之前开玩笑说,我们在别处看过换锁的手段,兇手再用,那就算是抄袭,所以这个案子里断然不可能是这个手法。但是……出于谨慎起见,我觉得还是试一下吧。」 宋青玉点头:「你说的很对,听你的。」 宋世昆得到了宋青玉的同意,立刻隔着铁门对谢长云说道:「谢大夫,麻烦你件事。」 谢长云:「哦?什么事?」 宋世昆:「你再把锁给打开。」 谢长云一愣:「这是为什么?」 宋世昆:「没什么事,你就开一下。」 见宋世昆如此坚持,谢长云只好重新把锁打开:「怎么样?宋少侠,满意了吗?」 宋世昆和宋青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看来不是。」 第259页 宋青玉:「麻烦你了,可以重新锁上了。」 谢长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两个人,真是没法说你们了。」 宋青玉:「谢大夫,你刚才是干什么?祭奠柏南德的。」 谢长云:「你说我给伯南德房间上香的事情吗?」 宋青玉:「是的。」 谢长云:「柏南德这个人来的时间算比较晚的,不过,我倒是不讨厌这个人。」 宋世昆:「对,我忘记之前是你哪个病人说的了。柏南德老实憨厚,有求必应,这种人就算是关系不好,也讨厌不起来的。」 谢长云:「所以啊,我给他治病,还没治好,他就去了,给他上几柱香,也是应该的。」 宋世昆:「这就是人性啊!几位病人都说和柏南德的关系不错,现在人死了,他们做什么了?除了撇清关系之外什么都没做。他们都说你和伯南德的关系不好,可是结果呢,也就是谢大夫你为他上了几柱香。」 谢大夫开玩笑地说道:「哈哈,也可以当做我是兇手,我因为杀了他,心里过不去,晚上做梦老梦到他,所以过来上香,求个心安。或者,是因为我为了让你们不怀疑我,过来装模作样地上香。」 宋世昆:「现在吧,你也就是碰到我们。换个昏庸无能的官员,你要这样开玩笑,当场抓起你来了。」 宋青玉:「行了,也没有个正形了。谢大夫,我跟你问件事,那么说你这些病人来得早的,来得晚的,他们到底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谢长云:「邹东风来的最早,其次是水中央,都是一年多。柏南德是三个月前来的,喻西柳是两个月前来的,来的最晚的是章老太太,一个月前来的。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宋青玉:「没了。」 水中央:「那我回去了。」 宋青玉宋世昆:「早休息。」 宋青玉想了想,说道:「世昆,要不你也先去回去吧。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容易分神,我们分上半夜和下半夜来,我现来上半夜,下半夜你来。」 宋世昆也觉得宋青玉说得对,也不推辞:「也好,如果有事情的话,直接喊我。」 ……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宋青玉看上半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走廊上没出现人,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戌时初,章老太太推开了房门。 「宋大人,咱们可真是有缘,你又在走廊上啊。」章老太太和宋青玉套近乎地说道。 宋青玉觉得,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和人家寒暄几句,因为毕竟人家和你打招唿了,而你不理人家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何况宋青玉虽然是大理寺少卿,官位不算低,但是他没有什么官架子,如果非要说的话,也算是挺平易近人的。不过很可惜…… 「啊。」 宋青玉只回復了,这简单的一个字,他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寒暄。纵观整部小说,已经进行了40多万字。除了询问案情,几乎没有宋青玉和陌生人聊天情况发生。宋青玉和人闲聊几句,也就是宋世昆他们几个。 章老太太还是继续和宋青玉搭讪:「宋大人,您过来一下,老婆子有话跟你说。」 宋青玉略有一些耐烦,昨天她就这么一套,弄得神秘兮兮的所有事情说,结果只是讲了一个不关紧要的不吓人鬼故事。今天她又来,宋青玉可不上当了。 「有什么事情你就站在那里说吧,没事的话,老人家早点睡吧。」宋青玉冷冷地说道。 章老太太还是不放弃,继续说道:「过来过来,宋大人,我有事要跟您说。」 宋青玉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老太太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章老太太皮笑肉不笑:「过来过来,有事给你说。」 宋青玉怒道:「你到底有事没事?!」 章老太太被吓了一跳:「我,我没什么事。我……哦,我想起来了。您送到这里来看病的那个女孩儿和您关系不一般吧。」 宋青玉:「这事需要你要过问吗?」 章老太太:「不需要不需要。」 宋青玉:「回去!」 章老太太正好悻悻地把门关上。这也就是碰到了宋青玉,如果碰到别的官员,那就不好说了。 除了这个插曲之外,之后再没有发生过其他的事情。 …… 子时三刻。 「呜呜——呜呜——」屋外传来勐烈的风声。 宋世昆醒来替换宋青玉。 「大哥,我来吧,你回去休息一会吧。」 宋青玉关切地说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时间还早,我再多看一会。」 「我是习武的,身体好,就算一夜不睡也行,不碍事的。」宋世昆轻笑一下,说道。 宋青玉:「行,那我回去了,留心一点,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等我醒来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宋世昆:「明白。」 「呜呜——呜呜——」 「嗯?」宋世昆轻咦了一声,说道:「颳风了?」 宋青玉:「对,戌时末的时候刮的风,挺大的。我先回去了。」 …… 宋世昆的情况和宋青玉差不多,一开始也是什么都事情都没有。丑时左右,西厢房处方上突然传出了开门的声音。一眼望过去,原来是走廊尽头的房门打开了,仔细看一下是水中央和喻西柳这对姦夫淫妇。 第260页 水中央掏出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绕过喻西柳柔软的腰肢,挂在了喻西柳的后腰上。喻西柳挽着水中央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水中央。 宋世昆鄙夷地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玩意?事情都暴露了,也不知道是有点收敛。这人都怎么了,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吗?」 喻西柳把水中央送回他自己的房间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狂风一直到寅时三刻左右停止,在这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个夜晚就这么看似平静的过去了。 次日清晨,已经天光大亮,宋世昆一夜没有合眼。他忘了一眼西厢房那边,安静的出奇。 「看来,是我们想多了,这一夜什么也发生。」宋世昆长出一口气,望着窗外,阳光明媚,让人心情大好…… 「真是让人舒服的阳光啊——」宋世昆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了,我也该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那么宋世昆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放松懒散起来的脸,瞬间凝固起来。 「等一下,不不不,阳光,阳光!阳光已经进入这个房子了!」宋世昆勐地回头,望向了东西厢房之间的铁门。 之前说过,谢长云每天都会起得很早,天没亮就会把铁门打开,然后出去唿吸了新鲜空气,但是,现在阳光已经射入房间,还没有见谢长云过来开门。难道说…… 想到这里,宋世坤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宋世昆立刻沖回房间,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翻了出去,来到了房后的沙土地上。 整个沙土地上没有一点脚印,似乎没人曾从这片土地上走过。谢成云大夫的房间,是从走廊尽头往铁门这边数的起手第二间。宋世昆飞奔到谢长云的房间。 「完了!!!」宋世昆来到谢长云的房间前,看到了他房间的窗户大开,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房间里陈设还是一如既往,无非就是墙边的一个床,窗边的墙上贴着一副字画。再就是普通的家具,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谢长云大夫去哪里了?还有其他人怎么样了?」 宋世昆从窗户有进入房间,挨门挨户地再去查看。 喻西柳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喻西柳和谢长云一样,不知所踪。 邹东风的房间,邹东风被关在村子里的土方里,自然他的房间也是空的。 「哒哒哒,哒哒哒……」 敲门声之后,果不其然,水中央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 「咚!」 一脚提出,房门倒地,硝烟散尽,床上躺着水中央,仔细看一下他的脖子。不出任何意外,他的脖子上有两道勒痕。 「看来要上香的人又多了一个,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还成为了尸体。东厢房的三个人,一夜之间,一人死亡,两人失踪……」 宋青玉的房间里,宋青玉仿佛感到了有尸体出现一样,勐然睁开了眼睛。门被踢倒他都没有醒来,但是有人发现了尸体,他却突然醒了。也许,这就是本能吧。 第十三章 第四位死者 「怎么了?世昆。」宋青玉从房间里出来,站在还没打开的铁门前高声问道。 「大哥,又出案子了。」宋世昆无奈地说道。 宋青玉立刻说道:「好,你等我,我这就翻窗过去你那边。」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大哥!铁门没开!」 听到这句话之后,宋青玉的身形明显一顿,他立刻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原来如此,世昆,谢大夫现在在哪里?」 宋世昆:「没有看到谢大夫。」 宋青玉:「先去找谢大夫!」 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人来到房子前,边看到了一条小石板路,石板路尽头,远远看着躺着一个人。看身形和模样,是一个女人,估计应该就是喻西柳。 原本以为会很难找到,没想到出门就找到了。 「喻西柳!」宋世昆冲到喻西柳身边,大喊她的名字。 宋青玉紧随其后:「怎么样?还活着吗?」 宋世昆不抱什么希望,随口说道:「你自己看……」 喻西柳的位置紧靠着一个小土房的墙边。她现在面朝下趴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背部右边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经染红了她整个后背。往上面看,她的嘴里不断地吐出白烟。现在是深秋的清晨,温度还是很低,有哈气很正常。正是因为这样,才证明喻西柳暂时还活着。但不容乐观的是,从喻西柳吐出哈气的频率来看,她的唿吸短而急促,没有力气。 宋青玉:「你匕首的位置很刁钻,有可能会伤到肺部。」 宋世昆:「那我们要赶快找到谢成云先生,替她治病。」 「啊……啊……」喻西柳呻吟了两声,艰难地开口:「是……是宋大人吗?」 宋青玉心中暗道:「看来没有伤到肺部,只能说算这个女人命大。别说几乎是紧贴着肺部边缘刺入,如果再往下偏一点,这个人都活不下来!」 宋世昆:「是宋大人,喻西柳姑娘,是什么人刺伤了你?」 宋青玉:「你怎么知道是有人刺伤了他,为什么不是她自己刺伤了自己呢?」 宋世昆:「大哥,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考我了,以他被刺伤的这个位置,人是不可能用手拿匕首反手刺伤自己的?」 第261页 「快……快………」喻西柳有气无力地说道。 宋青玉:「快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快,快,救救我。」喻西柳艰难地说完。 宋青玉急切地问道:「我们会救你,你先告诉我谢长云现在在哪里?」 喻西柳费力地说道:「是邹东风,是他……他刺伤了我,还……还要杀谢大夫!」 宋世昆忽然大喊起来:「大哥,你看那边有血迹!」 宋青玉:「世昆,我们走!」 宋世昆:「好!」 「宋大人……救……救救我……」喻西柳在地上唿救。 听到了唿救声,宋青玉和宋世昆都停住了脚步。 宋青玉回头看看喻西柳,心中很矛盾:「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绝对有问题,虽然宋世昆说的对,人是不可能反手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后背的,乍一看上去,确实是像被人从后面刺伤。但是,刀子刺入的位置确实很奇怪,紧贴着肺部边缘刺入,仿佛就像是造成一个既受了伤又不致命的伤口。难道真的是这个女人运气好?」 宋世昆仿佛看透了宋青玉的心思:「大哥,我来吧!」 宋青玉:「世昆,你先把喻西柳送回去,它就是简单的外伤,找个东西包扎一下,看好她!」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这个女人都抱有怀疑,所以宋世昆主动请缨,由他来送喻西柳并看着她。如果喻西柳没有问题,那自然最好,就算是她真的有问题宋世昆也可以当场拿获。 …… 宋青玉一路急行,他越走心里越慌。因为他看到了这一路上,隐隐可以看到有点点血迹。如果喻西柳说得都是真的,那这些血迹很有可能是邹东风拿着刀追赶谢长云时留下来的。 一路追寻血迹,来到了一间小土房,这间小土房就是关着邹东风的那件小土房。 这个小土房的门是往屋子里的开的。宋青玉用手推了推门,门晃荡了几下,但是却没有被推开。顺着门缝往里看,原来是门里被人用一根木棍堵住了。 「咚!」 宋青玉用尽全力才把门踢开,进入了房间。 房屋的一个角落里,是谢长云……的尸体。谢长云依着角落坐在那里,静静地死去了。 死去的是宋青玉的朋友。宋青玉的感情变化很复杂。他看了一眼尸体,站在原地足足呆立了五秒钟。然后,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悲伤,随后,便是无尽的怒火。他没有面无表就像死了一只小狗,也没有冲上去抱住谢长云的尸体痛苦流涕。因为他知道,兇手不会像小说里面的反派人物那样,等着他抱着死去的好友昨晚初步祭奠才做行动。 谢长云死不瞑目,大睁着双眼,目眦尽裂。胸口被捅了四五刀,但是,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谢长云是因为被追赶,身体剧烈运动,血液大量流失,失血过多而死的。 宋青玉快步上前,用手把谢长云的眼睛合上:「两年前,你在临安救了我一命,两年后,我追过来,却只能为你收尸……一路走好,先生千古!」 宋青玉缓缓抬头,做起他现在唯一能为谢长云做的事。 宋青玉目光扫过窗户:「窗户在里面被下了栓,兇手杀了谢长云之后,无法从窗户逃走。」 目光扫过门口:「门在里面用木棍堵住,兇手也无法从门逃走。也就是说,房间呈现出密室的状态。」 目光扫过谢长云身下的地面,地面上有一层冰,冰从谢长云这里一直延伸到房门那里。而而房门下面的部位,离地面有一块不小的空隙。这个空隙应该足足有两指宽。 宋青玉立刻冲出房间,仔细观察起房门。房门在下面的部位,也有结冰的痕迹。显然,是有人从房门下的缝隙往房间里泼过水。 「这是为什么?」宋青玉仔细思考着:「难道说,这地面上的冰,和屋子里堵住房门的木棍,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算了,这个问题先放一放,重要的事情是……」 宋青玉的目光落在了谢长云身后的墙壁上,墙壁上有用血液留下的字迹。 「果然,谢长云在临死之前留下的死亡信息,为我指出来兇手!」 镜头给到谢长云身后的墙面上,上面有谢长云用血写的死亡信息。谢长云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画了一个长方形的条框,条框里是一个「风」字。只是,这个风字有些凌乱。但风字凌乱成这样,可以想像得到,他在濒临死亡之际,他的手颤抖的样子,也可以想像的到他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血已经被冻起来了……看来谢长云已经死去了有一段时间。至于具体的死亡时间,还要等更精于验尸的宋世昆来。」宋青玉思考着:「但是这个风字外面的血框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谢长云想留下死亡信息用以指出兇手,只写一个风字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再画一个长方形的血框呢?」 「但是,这个风字,如果联想的话,直接可以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喻西柳口中要杀谢长云的邹东风。而凑巧的是,这个邹东风也在这个房间里!」 镜头旋转180度,在房间另一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和谢长云同样姿势靠在墙角边的人。这个人自然就是邹东风。 宋青玉来到邹东风身边,看到邹东风的的肚子还在一上一下的起伏。 「这个邹东风还没死?!」 宋青玉又回头看了看谢长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 第262页 夜深人静,阴风阵阵,伸手不见五指。邹东风一路追着身受重伤的谢长云,一路把谢长云追进了这个房间里。邹东风为了避免谢长云逃跑,用木棍堵住了房门。但是,在这个房间里,谢长云拼死反抗,把邹东风打晕。但是,他失血过多,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再也没有办法走出这个房间。 「这种情形,倒是说得过去。但是,不可能!」 「啊……」邹东风轻哼一声:「我的头好痛啊。」 宋青玉一把把刚刚醒过来的邹东风抓起来,大声呵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邹东风:「宋……宋大人……怎么了?」 宋青玉把邹东风拉到了谢长云的尸体边:「看看,就是这个情况。」 邹东风:「谢长云死了?太好了,我在他这里骗吃骗喝的事情就没人追究我了。」 「啪!」宋青玉一脚把邹东风踢到了墙上:「混帐东西!」 整部小说里,宋青玉第一次动手打人。 邹东风:「宋大人……你……」 宋青玉:「我进来时,这个房间是一个密室,现在谢长云死在这个房间里,你作为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个活人,你就是兇手。」 邹东风:「宋大人,人不是我杀的,您明鑑!我昨晚被人打晕,这刚刚醒过来啊!您要证明我的清白啊!」 宋青玉深吸一口气,说道:「证明你清白的,就是那边那个叫谢长云的男人,他不但治好了你的怪病,还救了你的命。」 邹东风不理解宋青玉的意思,应该说,他理解前面的意思,不理解后面的意思。 宋青玉:「你不光是一个败类,还是一个愚蠢的败类!好,我就给你解释一下。」 按着宋青玉的解释,谢长云证明了不是邹东风杀了他。 整个房间的地面上,只有谢长云附近有他的血迹,血迹已经结冰。但是,邹东风附近,却没有任何血迹!当时,谢长云已经身负重任,如果谢长云和邹东风发生打斗,必然会在邹东风附近留下血迹。所以说,谢长云证明,他死的时候,完全没有和邹东风接触。他进入这个房间时,邹东风就是昏迷不醒的,自然,邹东风也就不是兇手了。 还有一个不对的地方,那就是从门口到谢长云死的位置,这个距离的地面上也没有血迹,但是被冰给覆盖了。这个问题宋青玉还没解决。 不过,已经证明了邹东风杀谢长云的事情有待商榷!应该是兇手用了什么手段,制造了这间用木棍顶住房门的密室,即杀死了谢长云,又把嫌疑推到了邹东风身上。 「我得说,不愧是谢长云!他被兇手送进这个房间时,还保持着一分清醒,并且兇手又没发现这一点。谢长云故意远离昏迷的你,不在你周围留下自己的血迹。他知道,当我来查案时,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他平时说话严厉,性格乖张,但是他心地善良,即便是在濒死之际,还不忘洗清无辜人的冤枉。他在临死之前,还不忘再救人一命。而救的这个人,还是因为他死了而长出一口气的败类!」 邹东风听到了宋青玉解释,理解了谢长云所做的一切。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喊:「谢大夫——」 第十四章 冤案 「行了!」宋青玉搀扶起邹东风:「你知道错了就好,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证明你还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邹东风站起来:「宋大人,久闻您断案如神,您一定要查清这个案子,还谢大夫一个公道。」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说道:「现在,由于谢大夫的缘故,你的嫌疑已经被洗清。现在是我来查这个案子,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涉案人员,但是绝对不会把你当成兇手。也就是说,你现在安全了。」 邹东风皱着眉头,说道:「是,宋大人。都是谢大夫在濒死之际,还想要证明我的清白。只是,学生想冒昧问一句,这个案件到底……」 宋青玉摇了摇头,说道:「这次的兇手说他聪明吧……确实有几分聪明,但还没到无法对抗的地步。而且,这并不是这个兇手最棘手的地方。」 邹东风不懂宋青玉的意思,问道:「那这个兇手最棘手的地方是……」 宋青玉咬着牙说道:「这个兇手谨慎的过分,且极度兇残。」 邹东风看了一眼谢成云的尸体,心中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愤怒的想法。他在谢长云这里住了一年多了,也并没有跟谢长云产生什么感情。但是今天谢长云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救他这个在骗吃骗喝的败类,这种事情,邹东风再不感动,那就不是人了。 「确实是极度兇残!」邹东风愤愤地说道:「我们怎么对付他?」 「这个兇手虽然兇残且谨慎,但是,显然他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宋青玉邪魅地笑一下,自嘲地说道:「我能感觉得到……因为,我就是一个很自负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负的危害,我自己就曾经在这上面吃过无数的亏,这个兇手一定栽在自负上面!这是我们抓住他最大的倚仗。」 邹东风点头说道:「确实这个兇手真的自负得不像样子了。和他相隔十几步之遥的地方,住着您这样一个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少卿,但是他却完全不以为然,近乎明目张胆地在您的眼皮底下杀人。宋大人,这个案子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第263页 宋青玉:「虽然他很自负,但确实把案子做得很巧妙。直说吧,兇手的气焰非常嚣张!你们原本是6个人住在这个村子里,他杀到了只剩三个人。如果不是他想让你当替死鬼,他可能连你都杀了。不,应该是她……女字的她!」 邹东风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呀,现在就剩下两个女人——喻西柳和章老太太,兇手必然就在这两个人里面。但要命的事情是,这两个人都有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即便我们知道兇手在这两个人里,却无法把她抓起来。我对您办案的方式素有耳闻,没有证据的话,您是绝对不会抓人的。宋大人,这个案子里,兇手就是2选1,您干脆就抓起来一顿毒打,看他们招不招。」 宋青玉拍了拍邹东风的肩膀,说道:「看来你对我查案的方式还是没听全,我也不会屈打成招。」 邹东风无奈地说道:「可是……如果不尽快抓人的话,她找机会逃走怎么办?」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望着外面荒凉的景色:「要是有一个什么办法能暂时麻痹一下兇手,让兇手以为我们放弃了对她的怀疑,让她放松警惕……这就好了。」 邹东风听到宋青玉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轻笑一下,整理整理衣服,撩起衣服下摆,单膝跪地。自豪且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宋大人,把我当成兇手抓起来吧!」 宋青玉缓缓转身,来到了邹东风身边,很赏识地拍了拍邹东风的肩膀:「很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但是,你要想清楚,现在是我在查这个案子,就算是这个案子报到了县里。碍于我的身份,知县也会让我来主审。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兇手,自然不可能冤枉你,所以你从一开始便是清白的……」 邹东风低着头,打断了宋青玉,说道:「宋大人,请原谅我打断你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把我当兇手抓起来,是为了麻痹真正的兇手,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我必须成为兇手。这里离临安城非常近,案件报到大理寺里审核,算上这审核的事情,三天之内,上面就能把我的案件批下来。如果你不能为我翻案,我就会背负着污名被秋后处斩!」 宋青玉饶有兴致地看着邹东风,说道:「看来你很明白这么做的后果,既然你明白的话……」 邹东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选择还是不变!」 宋青玉原本懒散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狂热,声音连声音都有些许颤抖:「这么说,你愿意把自己的清白和身家性命,赌在本官能查清真相上面了?」 邹东风似乎被宋青玉传染,同样变得狂热:「我的清白和性命是谢大夫临死之前换回来的,我愿意把这二者都赌上,赌在您能查明真相上,赌在为谢大夫讨回公道上!」 宋青玉:「县里每个月十五都会来检修吊桥,今天就是检修的日子。所以,今天我们就能出山了。出山之后,我就把你送到县里的大牢。还要在县里的大堂上亲手判下你这个冤案。甚至,我还可能会对你动刑。」 邹东风:「但凭大人处置,学生吭一声,不算是七尺男儿。」 宋青玉闭上眼睛,缓缓抬头:「我要你在所有去听审的乡绅百姓面前大声喊冤。」 邹东风:「这……」 …… 时间:下午。 地点:安阳县县衙大堂。 县衙照常检修吊桥,发现了吊桥被破坏,自然是立刻派人修好了吊桥。于是宋青玉就带着邹东风到县衙「自首」了。 大堂之上,宋青玉已经换好了一身官服,坐在了主审官的位置上。宋青玉旁边,自然是副审的安阳县知县。 安阳县对宋青玉毕恭毕敬:「宋大人,您能光临鄙县,鄙县真是蓬荜生辉。您巡视天下刑狱洗雪冤屈的事情,卑职耳朵里都灌满了。久闻您断案如神,但未曾得见。今日斗胆请求宋大人亲自审理此案,卑职也好在旁观摩学习。」 宋青玉做出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说道:「贵县过誉了,这个案子本应由贵县亲自审理,本官这越俎代庖……」 安阳县诚惶诚恐:「无妨无妨。」 宋青玉往县衙外看了一眼,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已经连一根针都挤不开了:「安阳县令,据本官所知这安阳县是一个小县,怎么回来这么多人?」 安阳县说道:「不瞒大人,这个案子是审的是谢大夫及其病人被杀一案。您可能不知道,这谢大夫在安阳县这里颇有人望。他身上有一种非比寻常的人格魅力。你开堂开得太急,把犯人送来就要升堂,很多百姓还不知道,要不然来听审的乡绅百姓更多!」 「那就不废话了,直接开审。」宋青玉一拍惊堂木:「来人!带人犯邹东风!」 宋青玉:「堂下所跪何人?」 邹东风:「学生邹东风,拜见宋青天!」 宋青玉:「口称学生,想来也是孔圣人的门徒。邹东风,本官来问你,你可知罪?」 邹东风:「回大人,学生知罪,但不知罪犯哪条?难道说,是学生在谢长云大夫那里骗吃骗喝的事情吗?这件事学生知罪,但也还达不到要上大堂讲理的地步吧。」 宋青玉:「大胆刁民!不要避重就轻。谢长云大夫为你医治疾病,不向你收取分文,你还在他那里骗吃骗喝,这种恶行固然可恨,但本官今天问的不是这件事。本官我问的是你如何杀害谢大夫及其病人的滔天大罪!」 第264页 邹东风:「宋大人,这从何说起?学生虽然爱占一点小便宜,但不曾犯下如此大罪啊!」 宋青玉:「好,本官就让你死心!秋雪村中,谢大夫的住宅分东西两侧厢房,东西厢房之间的铁门每晚酉时之后便会上锁。西厢房第一位死者柏南德是死在酉时之后。屋外是沙土地,翻窗走沙土地杀人,必然会留下脚印,而案发以后沙土地上并没有脚印,这便排除了东厢房翻窗有过沙地的可能。总结起来,东厢房的人无法进入西厢房杀人,兇手必然出在西厢房之内。第一起兇杀案发生之后,本官曾经问过你们的不在场证明。当时只有你和谢长云大夫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谢长云大夫已经死去,唯一的嫌疑人就是你!你可否认?」 邹东风:「我……我无法反驳……」 宋青玉:「第二位水中央死者的那晚,颳了很大的风。你冲出了我们关押你的土房,然后从沙土地上破窗而入,又杀害了第二位死者水中央,你们两个本来就不合。之后,你劫持了喻西柳和谢大夫,在半路时先是用刀子捅了喻西柳,后又在关押你的破房里杀害了谢长云大夫。但是,谢大夫拼死反抗,把你打晕。又用自己的血留下了死亡信息,是一个风字。而那个房间是一个密室,现场只有你和死者,不是你杀人还能是谁?!」 邹东风:「不,不……」 宋青玉站起来,义愤填膺:「而被你桶伤的喻西柳,如果不是你桶伤她时的捅偏了,你又有一条人命在身!」 邹东风大喊起来:「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哈哈哈……」宋青玉在内心苦笑着:「他确实没杀人!我对百姓隐瞒了邹东风身边没有谢长云血迹的事实。而那个风字,很可能是兇手留下来故意冤枉邹东风的……但是,没有办法,想骗过兇手,先要骗过在场的所有人。」 …… 「混帐!」 「败类!」 「畜生!」 大堂外的百姓相信了宋青玉的「虚假」的推论,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起邹东风,还向邹东风扔起了菜叶。邹东风高傲地把嵴樑挺得笔直,默默忍受着这种侮辱。这一刻,连宋青玉都对这个曾经贪图小便宜的落魄书生肃然起敬。 「邹东风!」宋青玉大喊起来:「你认不认罪!」 邹东风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学生没罪,怎么认?!我被你们关在土房中,水中央用铁棍别上了房门?我根本逃不出来,怎么完成杀害谢长云大夫的兇案?!昏官,昏官!」 「大胆刁民!你是不想要你那罪恶的双股了!」宋青玉袖子一挥,扔下四根筹子:「来人,拖下去打!」 "你这吃屎的狗官!你这吃屎的狗官!" 差人们如狼似虎,水火棍噼里啪啦地打在邹东风的身上。邹东风一声高过一声的高唿冤枉,让宋青玉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演戏给兇手看,这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冤案了!演戏我都觉得良心不安,那些真正造成冤案的昏官究竟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 第十五章 重新查案 宋青玉重新回到了秋雪村,重新回到了案发现场。 下午大堂外乡绅们的悄悄议论,犹然在耳。 「这个邹秀才说得不错,第一个死者他确实说不清,但后面的死者呢?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当时被关在屋子里,没有办法逃出来杀人啊。」 「案子明明还有疑点,这个宋大人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邹秀才明显是熬刑不过,才认罪的。这个案子有可能是个冤案啊!」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下午时大堂外的情形,百姓们都在咒骂侮辱邹东风,乡绅们都在指责我断案不公。这说明,第一,百姓们的眼睛有时也不是雪亮的。第二,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有趣的是,你认为少数人在多数人面前能说话吗?」 宋世昆:「大哥,大哥。」 「世昆。」宋青玉如梦方醒:「开始吧,不要辜负邹东风的牺牲。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赌在我们能破案上了。」 宋世昆:「水中央死亡时间是卯时初到戌时三刻之间,死亡原因和柏南德一样。」 宋青玉:「我记得后半夜是你看着的,有什么人在走廊上出现过吗?」 宋世昆如实回答:「丑时初,喻西柳和水中央两个从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出来。喻西柳把水中央送回去房间,然后就回去了。」 「还有这种事?真是不知廉耻。」宋青玉愤愤地说道:「之后呢?喻西柳回房后出来过吗?」 宋世昆:「没有,她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一直在注意着走廊上的情况,别说是人,连鬼影子的都没有出现过一个。对了,发现死者的时候房门是反锁的。」 宋青玉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又看了看地上薄薄的一层尘土,问道:「那窗户呢?你们进入案发现场时窗户是关着还是打开的。」 宋世昆:「大哥,我们一进入案发现场,窗户就是开着的。」 宋青玉来到窗边,忘了一眼窗外,窗外的沙土地上还是和上个案子一样,没有任何脚印,于是问道:「世昆,风是什么时候停的。」 宋世昆上前说道:「大哥,风是寅时三刻左右停的。」 「嘶——」宋青玉眉头紧锁地自言自语:「寅时三刻吗?死者死亡时,风早就停了……」 第265页 宋青玉环顾四周,水中央的房间被整理的十分整齐:「说明水中央平时是一个经常打扫房间的人。」宋青玉蹲下,用手指颳了一点地面上的尘土,在手指间捻了捻。心中暗道:「就算是一天没有打扫房间,地面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尘土。他站起来又往窗外望了一眼,地面上的程度和窗外的程度是一致的。所以说,这必然是风颳进屋子的。可是,昨晚的风非常大,这个人怎么不关窗户?!他回来时风还没有停止,又过了足足一刻钟风才停的。他当时在干什么?他为什么打开窗户,忍受着那种夹杂着尘土的狂风?不是他自己打开的!是……送他回来的喻西柳打开的?为什么打开?」 宋世昆分析道:「大哥,门是反锁的,窗户被打开,死者是被人勒死的,显然兇手是翻窗进入房间杀人。但是……窗外的沙土地上根本没有足迹!难道说,章老太太说的事是真的吗?」 宋青玉:「章老太太?她说了什么?」 宋世昆:「那天晚上我们在走廊上闲聊,吵到了她,他出来给我们讲了一个无聊的鬼故事。说什么这个村子以前是做棺材的,所以容易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一到晚上,村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出来。第1个死者死的时候她也说了这种话。现在又发生了这样一个案子,窗外没有足迹,走廊上没有看到兇手进入房间。这是怎么回事?兇手是能穿过墙壁的鬼吗?这回可是全员都有不在场证明啊!」 宋青玉对宋世昆说道:「不可能!想想陶春哥怎么死的?」 「是有人想毒死大哥,阴差阳错之下,这个陶春哥做了大哥的替死鬼。」宋世昆认真地回答。 「对啊,既然这个鬼这么厉害,可以穿墙杀人,为什么还得下毒来杀死我呢?又是为了什么,昨天晚上不来杀死我呢?世昆,重新给我详细讲述一下昨天晚上你看到的一切情形,一点都不漏下。」 「好的,大哥。」 经过宋世昆的讲述,宋青玉整理出了昨晚这一切情形。 酉时初:和谢长云谈话,看到谢长云在柏南德的房间上香。 戌时:章老太太开门出来和宋青玉有过一次谈话,被送宋青玉赶了回去。 戌时末:颳起了狂风。 子时三刻:宋世昆来换班。 丑时初:喻西柳送水中央回房间。 寅时三刻:风停。 卯时到卯时三刻之间:水中央死亡。 宋世昆:「大哥,你看这个案子……稍微有些棘手。」 宋青玉:「你是说哪里棘手?是没有足迹的问题吗?」 宋世昆:「没有一个足迹确实是个问题。」 宋青玉:「世昆,你这个笨蛋啊?昨晚颳了那么大的风。假设兇手走过了沙土地,走的时间又比较早,大风吹过沙土,把沙土吹平,足迹不就没有了吗?」 宋世昆:「大哥,这点我能想不到吗?问题是,死者死在卯时到卯时三刻之间,那个时候风已经停了很久了。也就是说,兇手失去了风平他脚印的机会。」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但是我觉得,走廊上有你盯着,兇手无法从走廊走过来杀人。那么他只剩下走窗外的沙土地这一条路,也只剩下风吹平他足迹这一种不留足迹的方式。」 宋世昆:「大哥,你回忆一下,当班的时候有什么线索吗?」 宋青玉:「我当班那时,也没遇到什么事情。只有章老太太非要上来和我搭话。」 宋世昆:「章老太太,这个老太太可是有点儿意思,前天晚上,他也是非要和咱们说话。还非得让咱俩到她身边去,然后才和咱们说。」 「还非得让咱俩到他身边去,然后才和咱们说?」宋青玉仔细的安慰着这句话:「昨天晚上,这个老太太也是一定要让我到她身边去。这是为什么?努力回想一下……前天晚上的情况……」 戌时初:宋青玉和宋世昆一起聊天。 戌时末:章老太太出来跟宋青玉他们搭话。 子时到子时三刻:柏南德死亡。 亥时到丑时:喻西柳和柏南德幽会。 「两天晚上都是老太太出来主动和我们聊天,这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他想和我们聊天吗。仔细回想一下,前天那个老太太拼尽全力想和我们聊天,拖延时间。那个老太太当时靠着门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老太太。等一下!她为什么要靠着门?那么一小会她都站不住吗?再等一下,为什么两次他都要把我们叫到她身边去?」 宋世昆:「大哥,你想到了什么吗?」 宋青玉:「世昆,跟我来。」 宋青玉和宋世昆一起跑回东厢房,来到了章老太太的房间。 「大哥……你要做什么?」宋世昆不是很理解。 宋青玉把章老太太的房门打开,但没有进入房间。他望向木门,然后反覆在木门前来回探身。 宋世昆仿佛看明白了什么:「大哥!这个老太太在用门阻挡我们的视线!」 宋青玉:「是的,这就是他的目的。」 宋世昆:「为什么?她想阻挡什么?」 「不知道。」宋青玉走进章老太太的房门,在房间里仔细寻找,终于在床底找出了一个诡异的东西。 宋世昆看到这个东西后立刻大叫起来:「大哥!他在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第266页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辘轳!就是井上面摇水那个东西。只不过,这个辘轳是木制的缩小版的。 宋世昆:「看来她还没来得及扔。」 宋青玉:「不,不是她没来得及扔,是她还要继续杀人,她想杀的人还没杀完。」 「她怎么靠这个东西杀人?」宋世昆说着说着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忽然大喊:「嗯?等一下!大哥!」 宋青玉一抖手:「世昆,你跟着我学点儿好。」 宋世昆轻笑:「不是大哥,你仔细闻这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宋青玉仔细的闻了闻:「是一股……香的味道!」 宋世昆:「对对,是香!祭奠用的香。我想起来了昨晚谢长云在柏南德的房间上过香。可是……怎么在章老太太的房间还能闻到?」 宋青玉:「因为这个房间的某个地方……世昆!」 宋世昆:「明白了!」 柏南德的房间。 宋青玉蹲在地上,用手指划过地面,手指上立刻沾了一层尘土,这个尘土和外面沙土地上的是一样的。 「这说明昨天晚上这个房间的窗户也是开着的。」宋青玉在心中暗道。 宋青玉一边想着一边翻过窗户,沿着窗边,从柏南德房间的窗外一直走到水中央的窗外,发现窗外墙根的部位有一条什么东西拖过的痕迹。 「原来如此!」宋青玉看到这一切之后,终于想通了柏南德和水中央被杀的真相:「我明白兇手用的什么手法了!有了这个手法,就可以无视铁门,即便是在东厢房也能杀死西厢房的人了。」 宋世昆重新进入谢长云的房间,在房间四处查看。 「不行,还是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正当宋世昆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个纸篓里。这个纸篓里有一些无所谓的垃圾。但吸引宋世昆目光的是两条纱布。 宋世昆走上前捡起纱布,忽然觉得很不对劲。 「我记得,大哥跟我说过,那天谢长云发了很大的脾气,就是因为邹东风把他弄伤了,而他的伤就是被擦破了一点皮。可是……」 给宋世昆捡到的两条纱布一个特写镜头,这两条纱布已经被献血浸透。 「这是怎么回事?」宋世昆陷入了迷惑:「只是普通的纱布,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鲜血。」 「小伤口,不大,纱布,莫名其妙的愤怒……」宋世昆忽然勐地站起来,大喊道:「我明白了!」 宋青玉隔着好几个房子都听到了宋世昆大叫,立刻沖了过来,问道:「怎么了?世昆?你明白什么了?」 宋世昆认真地反问宋青玉:「大哥,谢大夫有没有跟你说过类似于他也换了什么奇怪的疾病的事?」 宋青玉打趣地说道:「可以啊,世昆,你的推理能力见长啊。你没有说错,谢长云确实跟我说过类似于能医不自医的话。」 宋世昆把自己手里的纱布扬了扬说道:「大哥,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立刻就能明白吧。」 宋青玉看到宋世昆手中的纱布着实一惊:「这……这岂不是说,谢长云他……」 宋世昆:「是的。」 宋青玉:「如果是这样的话,谢长云所在房间的密室,也可以说得通了。」 宋青玉和宋世昆:「那么就剩一个问题了。」 第十六章 指认兇手 新的一天。 今天的中午,邹东风的「案子」的卷宗就要被送往临安的大理寺了。一伤三命,这个不被斩首是不可能的。所以说,邹东风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陪宋青玉在玩这场推理游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了东厢房,宋青玉和宋世昆早早起床。 宋青玉听到外面又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于是问道:「世昆,外面怎么了?」 宋世昆如实地说道:「是来参加谢崇云葬礼的百姓们。」 宋青玉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案子还没有查明,他的尸体还不能下葬。谢长云终身未娶,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亲戚,朋友就我这一个,我确实是打算为他办一个葬礼,但是也得等到查明真相之后啊。」 宋世昆摆了摆手,说道:「大哥,你昨天不是已经把『真兇』邹东风送进监狱了吗?老百姓们认为这个案子已经完结了。现在,这些老百姓自发地又要为谢长云办葬礼。」 宋青玉着实一惊:「他们怎么住在这里的?谢长云不是在这里隐居吗?」 宋世昆轻笑一下,说道:「是,他的确是在这里隐居,但是谢长云这个人你也知道,就喜欢治疗疑难杂症。隐居的第一年,他就把以秋雪村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疑难杂症都治了一个遍。」 宋青玉:「那这些来的都是普通老百姓,都是被谢长云医治好的病人吗?」 宋世昆:「也不一定都是不同的老百姓。这些病人呢,五行八作身份各不相同,有腰缠万贯的也有家徒四壁的。您是谢长云唯一的好友,你出去和大家打个招唿吧。」 下午是在安阳县,就听安阳知县说过,谢长云在安阳县这里颇有民望,看来这个情况是所言非虚啊。 宋青玉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吧,我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场面。既然百姓们有这份心意,就不要管他们了,让他们放手去做吧。葬礼的时候,我们为谢长云上几柱香就好了。」 第267页 「今天有我在这里,我看谁敢让谢大夫不明不白地下葬!」 「同样的话我也告诉你,今天我们就是死在这里给谢大夫陪葬,我们也要让谢大夫入土为安!」 「你们这群刁民,我看谁敢动一下。」 「你们要干什么?」 屋外忽然传来了争吵声,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乡绅百姓是来为谢长云大夫举行葬礼的吗?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世昆!我们出去看看!」 「啪!」房门大开,清晨的风轻轻吹动宋青玉和宋世昆的衣摆,两个人帅气地站在了门口。 镜头旋转180度,然后飞快地向后拉远。在这个多大的荒废村落里,聚齐了,远远超过这和村子原本人数的祭奠者。谢长云终身未娶,没有妻妾儿女。谢长云性格孤僻,没有亲朋好友。无论怎么想,这样一个孤独的人,都应该是他的葬礼上没有人来祭奠他才对。但是事实是,在场受过谢长云救命之恩的病人——三百六十六人!将近400人的祭奠者大军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出自谢长云的五服! 看到这一幕,连见过了大场面的宋青玉都只有为之一振,还在原地呆立住了。 「世昆……」宋青玉缓缓转头:「我没有看错吧,这些人都是来祭奠谢长云的吗?」 宋世昆咽了一口吐沫:「恐怕是的。」 宋青玉闭上眼睛,微微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何去评价一个人的人品,那就是,在你死后,有多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为你的死亡而悲伤!而谢长云他……」 有400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肯为他的死亡而悲伤。 宋青玉是大理寺少卿,未成为大理寺少卿之前是御史。他一直是在临安任职,也就是所谓的京官。有一年,金邦把韦太后,也就是宋高宗赵构的生母送回南宋。宋青玉有幸参与了迎接活动,当时迎接韦太后的仪仗队,有浩浩荡荡的一千多人。 迎接为太后的仪仗队是皇帝命令礼部组织的,它展现出来的,无非是钱和皇权。而来为谢长云来举办葬礼的这几百人,虽然比起那次的仪仗队来说,是小巫见大巫。但是,它所展现出来的是人和人之间的羁绊…… 「大哥……」宋世昆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样子,拉了拉宋青玉衣袖说道:「大哥,你仔细看一下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确实如此!」宋青玉一眼望过去发现来祭奠谢长云的人分成了两波。 一波人的衣着比较普通,有的甚至破旧,衣服上还有布丁,显然都是普通人家出身,这群人站在左边。另外一拨人衣着都比较光鲜,个别人还穿金戴银。难得的是这些人并不是暴发户那样的一身庸俗的铜臭味,他们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书卷气。一看家境就比较殷实,而且还饱读诗书。这群人是站在右边。两边人分开站,就像是厚厚的两堵人墙,中间竟然围出了一条道路。 这两边的人正吵得热闹,看到了宋青玉和宋世昆出来,立刻停止了争吵。 宋青玉和宋世昆整理了一下衣服,顺着两堵人墙围出的道路缓缓前行。龙行虎步,颇有气度。两个人走到了人群正中央,宋青玉睥睨四周,昂起头问道:「乡绅父老们,本官斗胆问一下,你们刚才在争吵些什么?」 左边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代表,他拱了拱手说道:「宋大人,我们都是受过谢长云大夫恩情的病人。谢大夫一直是孤身一人,现在他不幸被歹人刺杀身亡,我们过来为谢大夫收敛尸体,让他入土为安。这种事情很难理解吗?!」 宋青玉立刻说道:「当然能理解!本官是谢大夫唯一的好友,我不但理解,还要帮着你们为谢大夫筹办葬礼呢。」 「宋大人!」右边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人:「卑职不敢苟同,卑职很有异议!」 宋青玉扫了一眼说话的书生,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胆气。 「这位公子,口称卑职,莫非你头上顶有官名。」宋青玉对着书生问道。 书生恭敬又略带自豪的说道:「宋大人让您见笑了,卑职萌祖荫,身上有一个七品的闲职。」 这个书生和之前的陆务观一样,都是未有功名之前就萌祖荫身居官位了。只不过,一般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让自己的后代萌荫的。显然,他的祖先必然是一个立过功勋的高官。 宋青玉不由多看了一眼书生,说道:「原来是名门之后,想来也是饱读诗书啊。怎么?你对本官审理的案件有意见?还拦着谢长云大夫下葬?」 「不敢!」书生后退一步,抱拳弯腰鞠躬:「卑职只是认为,这个案子上有疑点,贸然断定邹秀才有罪,确有不妥之处。谢大夫于卑职有救命治病之恩,卑职当然希望谢大夫能早日入土为安。只是,案子还没完结,谢长云大夫的尸体不能下葬。所以,卑职这才与一干乡绅斗胆来拦下谢大夫下葬,并恳请宋大人重审此案!」 书生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干乡绅以几个书生为首,立刻像事先约好的一样,同时抱拳拱手,异口同声地高声喊道:「望宋大人暂缓谢大夫下葬,升堂重审此案!」 听到了书生这一番高谈阔论,看到一干乡绅众志成城,心中不禁激动起来:「我是大理寺少卿,来到这个小县就是官位最高的人,连知县都毕恭毕敬,可这些年轻人……他们不但看出邹东风是被冤枉的,还敢要求高出他们不止一阶的官员重审案件。这样的胆量,这份追求公正的决心……年轻人啊,就是容易热血冲冠,看看吧,这群书生的热血连这些圆滑事故的乡绅都感染了。」 第268页 抓捕邹东风是宋青玉为了稳住兇手的计策。如果他承认了兇手另有其人,兇手就会成为惊弓之鸟。所以,自己设下的计谋,跪着也要演完。 宋青玉:「各位乡绅,这个案子已然结案,本官并不认为断案不公。我想问一下,你们都是谢长云大夫的病人吗?」 「并不全是!」一个乡绅说道:「首先,谢长云大夫在我们这个小县曾救下诸多人命,这样的人枉死,但凡有点热血的男儿谁会坐视不理?其次,邹东风明明被你们关起来,他无法出来,如何杀人?这难道不是疑点吗?久闻宋大人断案如神,怎么这么简单的疑点都看不出来?难道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老夫行年六十有四,今日聊发少年张狂。愿为谢长云大夫高唿一声不公!愿为邹秀才大喊一声冤枉!莫道你是区区大理寺少卿,即便是刑部尚书,老夫也不会收回这番话!」 是的,男人,就是会把生命赌在一腔热血上的生物品种。从十八岁到八十岁,都是如此! 「区区大理寺少卿……哈哈哈哈……」 宋青玉虽然被人数落了一番,但是他心里却异常地开心。他为了稳住兇手,所以弄了一个假的「冤案」,没想到这个并不高明的骗局,却引出来一群年龄跨度从二十到六十的一大群敢直斥「不公」的「男儿」。 当然,乡绅嘛,自始至终,从古至今,都是巧妙活在民与官之间的一种势力。圆滑事故,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这不,一位乡绅整理了一下衣服,大跨步上前:「宋大人,我来说几句公道话。我们此番前来,目的有三。第一,为谢长云大夫讨回公道,然后我们出钱,让他入土为安。第二,为邹秀才申冤,让他免遭杀身之祸。第三,宋大人这一年来到处审查冤案,现在大功告成,返回临安。您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们不想您在阴沟里翻船。您审查了一年的冤狱,劳苦功高,我们必须阻止您在这最后一站犯下错误。」 「够了!」宋青玉大喝一声,对着众人和盘托出:「好,本官跟你们说实话吧,邹东风的案子确实是本官伪造出来的冤案,他并不是杀害谢长云及其病人的真兇。邹东风是在本官的授意之下,为了麻痹兇手,故意进入死牢的!」 宋世昆被惊出一身冷汗:「大哥,你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兇手可就……」 宋青玉:「这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使用这种卑劣的伎俩。想抓住兇手,从一开始就应该正面查明真相!我查了这么多年案子,这一次居然犯下了这种错误。我才三十多岁,居然忘记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热血和自信!来人!」 一个乡绅上前:「宋大人,在。」 宋青玉:「我现在就把兇手指给你们!」 宋世昆的冷汗都留下了:「大哥,你冷静一下……」 可是,宋青玉完全不顾宋世昆的劝阻,衣袖带着风,横挥而出…… 第十七章 解密之前 「兇手就是你!喻西柳!」宋青玉高声喊道:「是你杀了谢长云及你的两位病友。」 「我……」喻西柳还没来得及辩驳,宋青玉的手便指向了另外一个人,是一个老太太。 「还有你,章老太太,你是另外一个兇手。」 宋世昆彻底懵了,抓住宋青玉:「大哥,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吗?是,我们已经推理出这两个人合谋杀人,但我们还没弄明白喻西柳被刺的问题还没有弄清楚。她是兇手,她是怎么持刀自己刺伤自己后背的?这一点还没有搞清楚,你怎么现在直接就把兇手指出来了?」 宋青玉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我等不了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站在我们旁边的这些乡绅父老,我们还能再忍下去吗?他们面对一个大理寺少卿都敢高唿查明真相。我们面对一个白衣兇手,我们还畏首畏尾的,算什么男人?」 宋世昆无奈地摇了摇头:「完了,冷面的大理寺少卿,重新回归到那个初出茅庐就敢参秦桧的御史了。」 「哈哈哈……」宋青玉大笑着:「你不说我都忘了。」 喻西柳和章老太太被两个人吓到了:「这两个人怎么了?在这种时候,昨晚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他们没有证据,为什么就敢指认我们?事情明明是对他们不利,为什么他们还这么自信?!他们疯了吗?不,不,这两个人在虚张声势。」 「宋大人!」喻西柳大喊一声:「我冒昧说一句,你指认我是兇手,你有证据吗?错认兇手罪不清!您最好想好了,如果事后我上告您诬告民女,您这少卿宝座还坐得下去吗?」 宋青玉收住笑容,很平静地说道:「错认兇手?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如果我们生活是戏曲的话,一个过场,我就能拆穿你的犯案手法,把你送进大牢!」 冷风吹过,现场一片寂静。大家震惊于宋清玉刚刚说出的话语。乡绅们虽然看出了邹东风不是兇手,虽然也能猜到喻西柳是兇手。但是,他们猜不透喻西柳是怎么做到杀人之后还有不在场证明的。更猜不透,喻西柳是怎么再杀死谢长云之后,又逃出密封的房间的。宋青玉说一个过场,就能把喻西柳送进大牢…… 「各位乡绅。」宋青玉再次开口:「你们看好这两个嫌疑人,不要让他们逃走。」 乡绅们:「遵命,但凭宋大人的吩咐!」 「各位父老」宋青玉对另外一边的人群说道:「你把谢大夫下葬,我们在谢大夫的葬礼上拆穿这两个人全部伪装!还有,派一个人到县衙去,让县太爷把邹东风给放了,然后让他过来见证这个案子,在我揭穿了兇手之后,让他把真正的兇手抓起来。」 第269页 宋世昆真的是已经无奈了,他再次抓住了宋青玉:「大哥,从县里到这秋雪村,如果快一点的话,一个时辰都用不了。一个时辰之后我们……」 宋青玉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个时辰之内,我们把案件破了不就好了吗?」 宋世昆:「我……」 宋青玉不由分说地说道:「你去重新检验一下被害者的尸体,我去这两个人的房间重新查看一下。」 宋世昆:「可是……大哥……」 宋青玉:「别再废话了,走着!」 目送宋青玉和宋世昆离去,喻西柳和章老太太对视一眼,然后喻西柳拉住章老太太:「我们去方便一下……」 「慢着!」一个书生拦住喻西柳:「我和你们一起去。」 喻西柳:「这不合适吧,这位大哥,我们两个女人方便,你跟着一起去算是怎么回事?」 该书生轻蔑地一笑:「要么我们和你一起去,要么在这里就地解决,或者我们干脆打断你的腿。你不要再想着跑了。」 喻西柳:「你们还讲不讲道理?我想上个厕所都不行吗?」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还他妈想不想去了?」 原来是父老这边的人冲出了一个壮汉,上来就给了喻西柳一耳光。结果怎么样呢?结果自然是喻西柳不想去方便了呗。大家纷纷感嘆,早知道讲道理有用,早就讲道理了。 扇耳光的那个父老说道:「看到了吗?我们是以理服人的!」 …… 宋世昆重新检查谢长云的尸体,在他的指甲里发现了一些丝绸模样的布丝:「这布丝是蓝色的,这里的人穿蓝色衣服的只有喻西柳一个人。一定是谢长云大夫为了让兇手被抓住,拼死留下的线索。不,谢长云大夫很谨慎,一定会留下双保险!」 想到这里,宋世昆在谢长云身上翻找起来。 …… 宋青玉这边进入了喻西柳的房间,仔细做检查着她房间的一切。可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果然,宋青玉似乎闻到了一种什么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这是……难道她在这房间里烧过什么东西吗?」宋青玉顺着这股烧焦的味道,终于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团灰烬。 「终于找到了,看来这就是他想要烧掉的东西。可是,是什么东西呢?什么东西她非要烧掉不可?」宋青玉思索着。 宋青玉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这层灰烬,还稍微有一点温度:「看来这个东西是她刚刚烧掉的,否则的话,这种烧焦的温度早就散掉了。就是说是早晨那些乡绅父老来这里把她吵醒的,她给烧掉的。她烧掉之后,就立刻冲出去混进了那些要求下葬谢长云的父老乡亲里面。」 「因为我把邹东风送进了监狱,把他冤枉成了真正的兇手,所以喻西柳就放松了警惕,以至于直接在房间里就开始烧毁证据了。这个女人非常谨慎,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错的话,她一定会把这个证据带到外面去烧。哈哈,看来我之前让邹东风顶罪麻痹兇手的低劣的骗术,还算有点作用。」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这个东西是什么?」宋青玉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她想要烧掉的东西一定是她不想留下来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一定和这个案件有关。甚至,是有可能证明她兇手身份的东西。但是,对她而言这么危险的东西,她为什么不早早的烧掉?而是早晨起床才想起来烧掉呢?一定是之前没有发现,是早晨起床之后才发现的这个东西对她有威胁。仔细想想,是什么东西非要在早晨起床才会发现呢?」 「原来如此!」宋青玉忽然高喊起来:「那个东西,如果是那个东西的话,她白天的时候确实可能无法发现。但是,早晨起床时却发现了。那这么说来的话,谢长云岂不是已经为我们证明了喻西柳就是兇手吗?」 …… 宋世昆这边,宋世昆正蹲在喻西柳被刺的地方,仔细观察着。同时他也在暗暗思考着:「大哥真是的,说什么一个时辰之内破案,哪那么容易啊。虽然密室和不在场证明已经弄清楚了,但是喻西柳背上的刺伤是怎么回事?这一点,还没有弄清。弄不清这个问题,那明明是兇手的喻西柳,就只能被当成无罪的被害者。」 宋世昆低头看着地面:「这个位置就是喻西柳当时倒下的位置,血迹还隐隐能看见。当时她的帮凶章老太太正在房间里,没有人可以帮到她。那么她是怎么刺伤自己的呢?」 宋世昆站起来,仔细望了一下四周,忽然他发现喻西柳倒下的位置上,往左十几步的地方,是一个小土房。 「唉?」宋世昆轻咦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呢?这个位置不是喻西柳被刺伤的第一现场,她是从别的地方被刺伤之后,走到这个地方倒下的。」 宋世昆一眼望过去,从喻西柳倒下的位置上,有一串不是很清晰的脚印,这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小土房附近。早晨发现喻西柳的时候,因为这串脚印不是很清晰,再加上当时两个人都焦急于谢长云的下落。所以,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到这串不是很清晰的脚印。 「也就是说,当时喻西柳在小土房附近被刺伤,然后拖着被刺伤的身体走到了这里才假装失血过多而昏倒。不过虽然想清了这一点,还是弄不明白,她是怎么刺伤自己的。」宋世昆一边想一边来到了小土房附近。 第270页 「等一下,不对劲,这个脚印到土墙墙壁的距离离得太近了,只有一个手掌的长度。」宋世昆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立刻把目光落在了土房的墙壁上。 宋世昆的守在墙壁上轻轻地抚摸着,发现在墙壁上有一块,是掉了一小块土的。而且这也掉了一小块土的地方,和喻西柳背后被刺伤的伤口的位置几乎等高。 「原来如此,就这么简单啊。」宋世昆一拍大腿,学起了宋青玉的口头禅:「果然,一切的意料之外,都必然在情理之中。」 「世昆!」宋青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这边怎么样?」 宋世昆很开心地说道:「我这边进行的很顺利,已经明白喻西柳是怎么刺伤自己的了,你那边呢?」 宋青玉很欣慰地说道:「做得好,世昆。我那边也有发现,喻西柳烧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想……」 宋世昆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攥在手里。然后他把这东西塞到了宋青玉的手里:「给你,我刚才检查了谢长云的尸体,在他的尸体上找到了这个东西。」 宋青玉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说道:「好了,把喻西柳送进大牢所需要的所有东西都齐全了!」 宋世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太好了,总算在最后一刻赶上了,真是太危险了。大哥,以后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老弟的心脏受不了啊。当你说出一个时辰把喻西柳送进大牢的时候,我觉得咱们两个人算完了。」 「宋大人!」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宋大人,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我们知县大人已经到场了。百姓们也已经准备好了谢大夫的下葬。大人让我请你们过去。」 宋世昆急切地问道:「喻西柳和章老太太呢?她们两个人没有逃走吧。」 官差笑了一下,说道:「没有,我听说她们想借着方便的机会逃走,但是被在场的乡绅父老给拦下来了。」 宋世昆:「大哥咱们过去吧,我都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兇手了。你知道我多喜欢遇到这样丧心病狂残成性的兇手吗?王文元是个好官,但他是兇手,紫月道人是个好人,但她是个兇手,每次我们抓到这种其情可恕,其罪当诛的兇手,我们的心里都要备受煎熬。抓也不是,不抓更不是。喻西柳和章老太太的兇手,这两个货!就是纯粹的心理变态,抓她们两个,我们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的是啊,我们走,把这两个混蛋送进大牢!」 第十八章 开始解密 「哗哗哗哗……」 这可能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场秋雨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天的雨总带着一丝悲壮。 和之前一样,乡绅父老们还是各自分离两旁。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乡绅们站在了左边,普通百姓站在了右边。两拨人拿着不同的雨伞,乡绅的拿着白色的雨伞,百姓们拿着黑色的雨伞。两拨人组成的两堵人墙,围出了一条小路。 宋世昆取下了背上的红色油纸伞,把自己和宋青玉罩在了下面。两个人在两堵人墙之间缓缓走过,跨过点点涟漪,高傲且优雅。他们既不是白色,又不是黑色,他们是艷丽的红色。 人墙的尽头,便是谢长云大夫新建成的坟墓。坟墓前,是五花大绑的玉喻西柳和章老太太。自然是没有人为她们两个人打伞的,有的只是两个穿着蓑衣的官差分别按着她们两个人。 再往旁边看,还有另外几个官差看着刚刚被带出大楼的邹东风。邹东风此时已经被卸去了手铐脚镣,几个官差只是象徵性地看着他。他为了谢长云的案子,堵上了自己的清白和性命,这份胆量这份觉悟,官差们在王法允许的范围之内予以一份尊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安阳县也来到宋青玉身边,等待着宋青玉重新审案。 「轰隆隆……」又一道惊雷响起。 宋青玉缓缓开口:「犯人喻西柳,犯人章北芳!本官来问,你二人可知罪!」 雨水打乱了喻西柳飘逸的秀髮,头髮被雨水打成一缕一缕的,原本风骚靓丽的喻西柳此时变得狼狈不堪。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有的只是狰狞。 「宋大人,小女子何罪之有?!」 宋青玉目光如炬:「好!既然你问了,我就一条一条的把你的罪名数给你听。罪责一,你明明已经嫁做人妇,却与他人通姦,这条罪你认是不认。」 「哈哈哈……」喻西柳狂笑起来:「我认,但是也不认。」 宋青玉:「哦?此话怎讲?」 喻西柳开始为自己辩驳:「与人通姦,我认,我确实是和水中央睡在了一起。他长得清秀,干净,可爱。比你们这群臭男人好看多了,你们这群男人一个个不解风情不懂风月,我看着就觉得粗鲁。我和我家的那位睡了10年,都不如同水中央睡一夜来的痛快!我有和人通姦的事实,所以在通姦这件事情上,我认了。但是,宋大人您是大理寺少卿,专管刑狱之事,大宋的王法,你应该是倒背如流的。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大宋王法规定,通姦罪,奸从夫捕!也就是说,女子通姦应该由丈夫去告,丈夫不告,官府就不管。我的丈夫还没有来,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告我通姦。所以,没人告我,我的通姦就构不成罪,既然没罪,我干嘛认?」 安阳县冷哼一声:「好一个巧舌如簧,巧言令色,巧于辞令,巧语花言的荡妇!真是一个诡辩的高手,来人,掌嘴40,我倒要看看这荡妇还敢不敢……」 第271页 宋青玉抬起手来,拦下安阳县,对喻西柳说道:「通姦的事情,只不过你放的一个烟雾弹。你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兇手,一般的兇手,为了帮自己脱罪,选择的都是怎么想办法彻底否定自己的罪行。但是你另闢蹊径,选择了主动为自己招揽罪行。你从一开始就决定执行杀人的计划,为了让别人不会怀疑你的罪行,你为自己制造了一个通姦罪。第一个案子里,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在死者死亡时,你和水中央在一起苟且偷欢。一但有人怀疑你,你就可以避重就轻,毕竟,如果你被用通姦罪抓起来的话,只不过是徒刑两年。用两年徒刑换取杀头大罪,是一个很聪明的办法。因为你知道,闻人善,必生疑,闻人恶,必信之。如果你只是和水中央秉烛夜谈一夜来做你的不在场证明,这个不在场证明,恐怕还是前者更容易让人信服。」 喻西柳:「宋大人,我有病,直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弯曲的。柏南德和水中央被杀案我先不说,单说谢大夫的案子。谢大夫的死亡地点到我们住的地点是一条笔直的直线,如果是我杀人的话,我一定会走偏,所以,我没有杀人的能力。」 宋青玉:「这是你第二个罪行,欺骗。你根本没有任何病!柏南德患有暴食的怪病,他每顿饭都吃一盆的饭,这是伪装不出来的。水中央患有不能见太阳的怪病,他出现在太阳下面就会起水泡,这也是装不出来的。但是,直的看成弯的,这种病,怎么证明你确实有这种病?你是算准了谢大夫喜欢治疗怪病的爱好,故意编出这么一个病。而你的帮凶,也编出了不能分别颜色得怪病。当然,确实有分不清颜色的病,只不过,她的病是装出来的。你们的目的,只是装出怪病,进来杀死你想杀的人。」 喻西柳:「哈,我想杀谁?杀柏南德?我和他无仇无怨,我为什么要杀他?」 宋青玉:「你最主要的罪行,杀人!最开始,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柏南德?你明明和他无冤无仇的啊。直到我想通了你的杀人手法之后,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其实,你最想杀的人是水中央,只是必须先杀柏南德。如果你不杀了柏南德,你杀水中央的手法就不能成功。所以你是为了杀死自己真正想杀的人,杀了一个憨厚老实的可怜人!这可比仇杀更让人愤恨!」 喻西柳:「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无论柏南德和水中央,我都有不在场证明。你刚才也说了,柏南德死亡时,我和水中央在一起快活呢……」 宋青玉:「好,我们回忆一下,柏南德死亡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戌时初:宋青玉和宋世昆一起聊天。 戌时末:章老太太出来跟宋青玉他们搭话。 子时到子时三刻:柏南德死亡。 亥时到丑时:喻西柳和柏南德幽会。 宋青玉:「乍一看,你没有杀死柏南德的可能,但是如果你和章老太太联手,就有可能了。」 章老太太:「我,也不是我杀人,我在东厢房这边,铁门酉时上锁,我根本不可能到西厢房那边杀人。窗外的沙土地上没有我的足迹,我也不是翻窗杀人。所以,也不是我杀人!」 宋青玉:「我都说了,我们是联手杀人。看来你们是不死心,对自己的杀人手法很有信心。就让我来详细地解说一下你们的杀人手法吧。」 「首先,你们的手法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柏南德的房间和章老太太的房间,仅仅一墙之隔。两个房间中间的墙壁,被老鼠盗了一个洞。这个洞在床底下,不容易被发现。直到我在章老太太的房间里闻到了一股香的味道,才发现了这一事实。谢长云曾经在柏南德房间上香,用来祭奠柏南德。但是,伯南德的房间上香,为什么能在章老太太的房间闻到香味?答案自然是,两个房间之间有什么东西,这两个房间的空气想通。我和世昆搬开床,确实发现了老鼠洞。」 「有了这个老鼠洞你们便可以执行杀人手法了。戌时初,喻西柳在去水中央的房间和水中央偷情之前,你先去了柏南德房间。你从谢大夫的仓房里偷来了强烈的蒙汗药,混入食物给柏南德送去。柏南德具有暴食的怪病,无论送给他多少食物,他都会一点不剩的吃下。」 「伯南德被迷晕之后,张老太太便开始她的行动。首先准备一根足够长度的绳子,把绳子的两端拿在手里,把绳子套那边从老鼠洞顺到柏南德的房间。喻西柳就把这个绳索套在柏南德的头上。这样一来,在喻西柳离开之后,章老太太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绳索直接把布兰德勒死。至于绳索回收,很简单,直接抽回去。这样就完成了不用去西厢房,也能在东厢房杀人的手法。而西厢房这边的喻西柳,也可以有不在场证明。你们事先商量好了,喻西柳会在亥时到丑时之间,和水中央在一起鬼混。章老太太就在这个时间内勒死柏南德,这样喻西柳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喻西柳:「哼,还以为你能说什么呢。按照你的说法,我在戌时初进入了伯南德的房间,去帮着章老太太把绳子套在伯南德的头上。那么……戌时初到戌时末,你们不是在走廊上聊天吗?我岂不是被困在伯南德的房间里吗?」 宋青玉:「不错,你当时就是被困在柏南德的房间里,而且你万分着急,因为你和水中央约好了要在亥时初见面的。时间眼看就到了,万一水中央等不及出来寻找你,那你的杀人计划不就曝光了吗?所以章老太太立刻想了一个办法,帮你脱身,让你赶快去寻找水中央。」 第272页 喻西柳:「胡说,我出来的话,岂不是被你看到了吗?」 宋青玉:「很简单,戌时末的时候,章老太太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和我们搭话。章老太太当时打开了房门,并靠在了房门上。然后把我们两个人叫到他身边,不断喋喋不休的跟我们说话。这样西厢房那边的情形就被她身后的门挡住了,我们也就丧失了看到你的机会,你就趁着这短短的时间,尽快离开柏南德的房间,赶去和水中央幽会。」 喻西柳和章老太太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因为宋青玉揭露了她们杀害柏南德的手法。 宋青玉扫了一眼沉默的两个人,继续说道:「我们接着来说水中央的被杀的案子。他这个案子的手法和柏南德的手法大同小异。同样是使用绳子穿过老鼠洞,由喻西柳把绳子套在水中央的脖子上,由章老太太找个合适的时机来勒死水中央。」 「少奶奶!」章老太太突然之间向着喻西柳大叫起来:「咱们承认了吧,争取一个坦白。」 喻西柳大怒道:「混帐!我没有杀人,你也没有杀人,我们都没有杀人,我们为什么要认?!」 章老太太跪爬到宋青玉面前,哭喊着:「宋大人,老婆子全都交代。喻西柳是某个富商的少奶奶,一次水中央去府里唱堂会,两个人对上了眼。」 喻西柳:「闭嘴!闭嘴!」 章老太太还是继续交代:「少奶奶和水中央在那之后就开始偷奸了。后来老爷有所察觉,因为水中央得了怪病,来这里看病,才没有被老爷抓住。少奶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特意来到了这里杀人灭口。老婆子我也是没有办法。」 喻西柳:「你这个老猪狗!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可是,喻西柳却被差人们狠狠地安进了泥地里,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这就是喻西柳的杀人动机。」宋青玉平静地说道:「怎么样?喻西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认是不认!」 喻西柳拼死抵抗:「不认!」 第十九章 安阳县解密 安阳县:「宋大人您继续讲吧,继续讲一下水中央的案件。」 宋青玉:「刚才也说了,水中央的案子的手法和柏南德的大同小异。也要用到那个老鼠洞,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他们是为了杀死水中央,才杀死的柏南德。因为要用到那个老鼠洞,让绳子绕过窗户或者门口,所以柏南德的房子里不能有人住,就这样,她们狠杀了无仇无怨的柏南德。好了,还是接着说水中央的案子吧。我们还是先来回忆一下,水中央死得那晚的具体情况。」 戌时:章老太太开门出来和宋青玉有过一次谈话,被送宋青玉赶了回去。 戌时末:颳起了狂风。 子时三刻:宋世昆来换班。 丑时初:喻西柳送水中央回房间。 寅时三刻:风停。 卯时到卯时三刻之间:水中央死亡。 宋青玉:「因为已经出现过一次兇案,所以我们在那一晚进行了防备。我和宋世坤两个人轮流值班,可是喻西柳他们还是找机会杀人了。因为我一直在走廊上,他们没有机会进行杀人计划。因为他们的手法,必须由喻西柳在西厢房这边把绳子套在死者的头上,章老太太才能在东厢房这边把人给勒死。当然,比起把绳子套在死者头上,先要在把绳子从柏南德房间的老鼠洞里把绳子给拉过来。」 「那么,因为我一直在走廊上,兇手没有机会这么做。所以张老太太想故技重施,打开房门把我叫过去,用门阻挡视线,让喻西柳趁机绳子拉过去。但是,我没有上当,他们也就无法正常地完成杀人计划了。可是,天不如人愿,那一晚似乎老天爷都想帮他们完成杀人计划。戌时末,天色大变,颳起了狂风。喻西柳这个时候翻过窗户,来到了柏南德的房间,把绳子拉出来,一直拉倒了水中央房外。当然,这一次的绳子要准备的比上一次的长数倍。然后,回到了和水中央幽会的房间,把水中央送回水中央的房间。接下来,用迷药把水中央迷昏,重复杀死柏南德的手法。把绳子套穿过一个床腿和墙壁的空隙,然后再把绳子套套在水中央的脖子上。这样,在章老太太把绳子拉过去的时候,因为有这个缝隙的缘故,就会把水中央勒死。最后还是把绳索给抽回去。」 安阳县听到这里,突然产生了疑问:「宋大人,卑职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宋青玉轻笑:「问吧!」 安阳县:「关于两个人合谋,在东西厢房之间杀人的手法,倒是合情合理。可是,仅限于杀柏南德。柏南德的房间和章老太太的房间紧挨着,只有一墙之隔,章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是勒死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的力气,终归还是有的。可是,杀水中央,那绳子可有将近两个房间那么长!这,恐怕就是一个壮年男子,也未必能勒死水中央吧。」 面对安阳县的质疑,宋青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满意地称赞安阳县:「安阳县,关于这一点的质疑,你提的非常好。即便是面对一个基本上可以定罪的犯人,案件中有些许的疑惑,你还是提出了质疑。这样的心态,你一定得保持下去。」 安阳县激动万分:「宋大人,卑职入仕以来,一直以您为榜样,您查过的每一个案子,卑职都倒背如流!您初入大理寺的狐仙勾魂案,担任大理寺少卿后接手的百年仇杀案,年初的杀人祭鬼案……到今天终于能亲眼看到您破这个山中怪村案,还能在破案中得到您的赏识,卑职真得是感激涕零。」 第273页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安阳县是宋青玉的小迷弟。 宋青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安阳县,你过誉了。不过,你既然提出了水中央被杀时的疑问,你能不能靠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呢?」 安阳县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说道:「那好吧,卑职在探案大师面前献丑了。」 「咳咳!」安阳县清了清嗓子,说道:「按照常理来说,一个老太太是没有那个力气,拉动那么长的绳子把一个人勒死的。更何况,这中间的绳子,有的地方还卡在窗户边上,这样拉起来就更费力了。但是,按着之前说的,东西厢房之间铁门酉时就会上锁,两个厢房之间不能自由往来。兇手用其他方法,暂时也想不到。现在章老太太已经认罪,也从侧面证明了两个人合谋使用宋大人所说的这种手法。」 宋青玉:「那你说,章老太太到底怎么拉动绳子,把水中央勒死的呢?」 安阳县:「还能怎么办呢?还可以使用工具,加大拉绳子的力量。」 宋青玉:「哦?怎么使用工具加大力量?或者说,使用什么样的工具呢?」 安阳县:「其实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遇到过。那就是我们在请边打水的时候。我们一手提一个水桶能不能提得动?答案显而易见,能提得动。但是如果是七丈深的井里的水桶呢?用一根绳子你能不能把这个水桶拉出来呢?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很难。所以,卑职大胆地猜测一下,这个张老太太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宋青玉:「仔细说一下。」 安阳县:「我们把井里的水桶提出来,需要用到一个叫辘轳的东西。假如章老太太和喻西柳也制作了类似于辘轳的东西,不就可以大大地减省力气了吗?章老太太把绳索绑在辘轳上,摇动辘轳,把绳子用力地往回拉,直到把水中央勒死。接下来,就是像宋大人说得那样,剪断其中一根绳子,然后继续摇动辘轳,把绳子回收。所以,水中央死于卯时到卯时三刻之间,只是章老太太在卯时到卯时三刻之间摇动了辘轳而已。」 宋青玉满意地点头。 安阳县:「宋大人,不知道卑职说的对不对?」 宋青玉:「很对,章老太太房间的床下,确实藏着一个类似于辘轳的工具。你派人把它拿出来吧,这个正好可以作为张老太太杀人的证据。」 安阳县:「来人,照宋大人说得去做。」 宋青玉:「除此之外,我们还在窗户外面的沙土地上发现了绳子拖过土地的痕迹,那就是章老太太回收绳子留下的。那天晚上戌时末到寅时三刻都是狂风大作。喻西柳在这段时间里翻窗户出去把绳子拉过来的,所以,她留下的脚印,已经被四个时辰的狂风吹得不见踪迹了。自然,也就让人以为她不曾翻窗出屋了。这些都佐证了兇手确实是是使用了这个手法。至于,我说她曾经用迷药迷昏柏南德和水中央,这一点宋世昆通过验尸证明过了。」 「那个……」安阳县似乎是上瘾了,继续找起来了奇怪的地方:「宋大人,卑职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宋青玉很无奈:「那再让你问一次吧。」 安阳县:「那卑职就不客气了,按着我们的推测,这个喻西柳是丑时初就应该把绳子套在了水中央的脖子上。但是,章老太太那边,用辘轳把人给勒死却是卯时到卯时三刻之间。那个时候风已经停了,如果是卑职犯罪杀人,卑职会在寅时初摇动辘轳拉绳子杀人。这样,杀完人回收绳子,大风还在刮,狂风还有机会把绳子拖过沙土地的痕迹吹平。为什么章老太太要在风停之后才杀人呢?寅时初时杀人和卯时杀人,都能给喻西柳制造不在场证明啊。」 宋青玉:「安阳县,既然你已经问了,那就像之前那样再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吧。」 安阳县:「宋大人,就等你这句话了,那卑职就再次献丑了。首先章老太太已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这样的老人一般晚上都会睡得很早,因为他们不能熬夜。杀柏南德的时候,这个张老太太已经熬过夜了,所以到了沙水中央的那晚,因为宋大人的缘故,导致他们的杀人计划大幅度的延后,章老太太已经到达了极限。卑职大胆地猜测一下,章老太太,中途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卯时,她才慌忙杀死水中央。毕竟,章老太太年纪太大了。喂,章老太太,本官说得对吗?」 章老太太磕头如捣蒜:「二位大人,您们真是料事如神,简直就像在现场看到了一样。」 旁边的喻西柳恶狠狠地瞪着章老太太,如果不是差人们按着喻西柳。这会喻西柳不就咸菜都能把章老太太给吃了。现在,章老太太已经彻底认输,她希望两位大人能看在她坦白份上,能从宽发落。 「安阳县!」宋青玉的声音提高一度,说道:「报上名来!」 安阳县毕恭毕敬:「回宋大人,卑职名叫窦文龙。」 宋青玉一直没有问安阳县的姓名,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之前不问,是因为他不关心,他觉得可能就和安阳县见这一面,没有必要问名字,问了,也未必记得住。但是,看到了这个窦文龙几次三番的作答,表明这个窦文龙其实有一些能力。所以,宋青玉重新询问起窦文龙的名字。 「窦文龙。」宋青玉默念了一边这个名字:「本官记下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本官会举荐你的。」 第274页 窦文龙感恩戴德:「谢宋大人栽培。」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喻西柳大喊着:「你们刚才的说得什么手法,只能证明章老太太有罪,但是和她合谋的不一定是我。可以是谢长云……可以是邹东风……还可以是晚上村子里的不干净的东西。」 宋青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喻西柳啊,太难看了,你之前的巧舌如簧的本事呢?之前你为自己争辩,那是有理有据,现在完全是胡搅蛮缠了。谢长云是被害者,邹东风被关在小土房里,他无法杀死水中央,这证明兇手另有其人。至于鬼怪杀人,那更是无稽之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喻西柳似乎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哈哈哈……我就是不承认,谢长云这里,他是死在密室里面,如果是我杀了他,我是怎么从房间里出来的?还有,我也是被害者啊!我的后背被人刺伤了,这说明……这说明……兇手另有其人!」 宋青玉:「你背上的伤,是你自己刺伤的。」 喻西柳:「哈哈哈……人怎么用匕首刺伤自己的后背,你给我演示一下!」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很好,今天在谢大夫的坟前,我们就让你无可辩驳,直到你认罪为止。」宋青玉从宋世昆手里接过雨伞,由他为宋世昆打伞:「世昆,上吧。」 宋世昆:「可算到我了!再不说话,我地位让安阳县抢走了。」 第二十章 宋世昆解密 宋世昆:「一般来说,人是不可能拿着匕首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后背的。但是我们在喻西柳却做到了这一点。」 窦文龙轻轻挑眉,这是和宋青玉学得:「哦?这是怎么回事?」 宋世昆:「我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喻西柳昏迷倒地的地方,并不是她被刺伤倒地的第一现场。根据现场的脚印判断她被刺的第一现场,应该是在离她倒地不远处的墙边。但是有意思的事情是,墙壁附近最近的一组脚印,离墙壁只有区区一掌的距离。」 「各位,只有一掌的距离啊!这个距离就是喻西柳站的位置到她身后墙壁的距离。这种情况下,余下的空间是不可能再站一个人的。就算这个人是很瘦,能够站在喻西柳身后。可是,那么短的距离之内,他也没有足以挥刀刺入喻西柳身体的空间。」 「一个手掌的距离,这个距离虽然不足以一个人站在喻西柳身后刺杀她,但是可以容纳一把匕首。我在墙壁上发现有一小块地方掉了一块土。这个地方的高度,是和喻西柳伤口的高度等高的。各位,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喻西柳自己刺伤了自己的意思。」 「首先他站在墙壁前,把匕首放在自己身后,刀尖对着自己刀柄对着墙壁。然后,一狠心,身体勐的向后靠过去!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自然是匕首刺入了喻西柳的后背。接下来喻西柳立刻离开墙壁,假装失血过多昏倒在离墙壁不远的地方,做出一副被人刺伤的样子。所以说,喻西柳并不是被害者,她只是一个工于心计,用自残的方式来为自己脱罪的,狡猾的杀人犯。」 「当然,喻西柳可是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所以,她控制匕首刺入了自己肩膀到肺部之间的位置,避开了能够致命的要害。同时,喻西柳还担心,如果失血过多的话,也可能会危及到他的生命,就是不会失血过多,也可能会出现感染的危险。所以她使用这个方法刺伤自己的时间不能太早。仔细想一下,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住宿的房间,跑到外面去的?」 「答案很明显,是在寅时三刻之前,也就是那晚的狂风之前。他用迷药把谢长云迷昏带出去,伪造了密室杀死了谢长云大夫。然后,估算我们快发现水中央的尸体之后,就刺伤了自己。因为她明白,我们发现水中央的尸体之后,就会立刻冲出来找谢长云大夫。其实,她可以选择在风停之前刺伤自己,这样的话风就会吹平她的脚印,我也就无法发现她曾经在墙壁前自己刺伤自己的把戏了。可是,如我之前所说的,她冒不起这个险。风停之前刺伤自己,她要白白流两三个时辰的血。夹杂着沙土的狂风吹在她的伤口上,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要知道,那个时候,村子里唯一的医生已经被她杀死了……」 宋青玉看着喻西柳问道:「怎么样?喻西柳小姐,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喻西柳似乎还是想继续为自己辩驳:「我……」 宋世昆怒道:「你闭嘴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谢大夫死在一个密封的房间里,你是不可能杀人的。因为你认为我们解释不了密封房间的问题。」 喻西柳:「你们知道就好,我如果是我杀了谢长云,我是怎么逃出那个密封房间的?」 宋世昆把红色的油纸伞从宋青玉手中接过来,说道:「来,大哥,我来打伞吧,该你了。」 宋青玉:「关于谢长云死于密室的问题,喻西柳大胆地利用了我们的思考上的盲点。我们一直认为,凡是死者死于密室,都是兇手把死者放于房间然后在外面将门反锁。但是,这个案子之中,把门给反锁的,就是死者本人谢长云。就是说,是死者帮着兇手,完成了密封的房间。」 「等……等一下!」窦文龙突然打断了宋青玉,说道:「宋大人,您是说死者想保护兇手吗?我以前看过这个案子,死者死于密室之中,但却找不到任何兇手伪造密室的线索。后来破案的人员发现,原来兇手并没有想制造密室,他只是刺伤了死者然后就逃走了。可是,死者不想让兇手被发现,就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门给反锁了。」 第275页 宋青玉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至少在这个案子里,谢长云并不想保护兇手。」 窦文龙很是不解:「那谢长云为什么帮着兇手把房门反锁。」 宋世昆轻笑了一下,说道:「很简单,我举一个例子。窦大人,假如你被兇手追杀,而你打不过兇手?你会怎么办?」 窦文龙不暇思索的回答道:「这多简单,喊人来帮忙,或者逃跑。」 宋世昆:「是啊,谢长云已经七十多岁,年老力衰,他能打得过兇手吗?显然是不能的。而当时谢长云离我们住的房屋有不短的距离,他唿喊救命我们也听不到,所以,他只剩下逃跑一条路。」 宋青玉:「不错,谢长云大夫只能逃跑,但是他逃跑的举措,正中兇手下怀。我们检查过谢长云大夫的尸体,他身上有多处伤口,但都不是致命伤口。我猜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喻西柳在狂风没有停止前,喻西柳用迷药迷昏了谢长云,然后翻窗把昏迷的谢长云,带到了案发现场附近。谢长云已经七十多岁,身体比较瘦弱,所以想搬动他不费什么力气,即便是一个女子,也能轻松搬动他。喻西柳搬动谢长云的时间,自然是在寅时三刻之前。经过我们验尸也证明谢大夫死亡时间是在卯时之内,符合我们的推论。」 窦文龙问道:「宋大人,您还是没有说,谢长云大夫为什么要帮兇手反锁房门。哦,案发现场的房子没有锁,这里所谓的反锁,就是用顶门棍把房门顶上。」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谢长云并不是为了帮兇手,而是为了帮自己。窦大人,我来问你,假设你身受重伤,又被兇手追杀,突然有一个房子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 窦文龙立刻说道:「我当然是立刻冲进房子,然后再把……原来如此!」 宋青玉:「是的,当时谢长云身受重伤,又被喻西柳追杀,他看到了房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然是立刻躲进了房子,然后拿起顶门棍把房门顶上,不让兇手进来。所以我才说,是谢长云大夫帮兇手完成了密室。」 窦文龙:「这么说的话,倒是可以说得通,可是,您之前也说了,喻西柳捅谢长云的几刀,全部避开了要害,这样的话,谢长云应该死不了的吧。」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足矣了!因为谢长云大夫换成一种怪病,所以,这避开要害的几刀,足以致命。」 窦文龙:「怎么?谢长云大夫的医术出神入化,他怎么可能……」 宋青玉:「他确实是一个名医,但他不是神,当然有他也治不好的病。在谢长云死前的那个下午,邹东风曾经和谢长云大夫发生过一些口角,还把谢长云大夫推到了墙上,让谢长云的手肘有这擦伤。然后,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就因为这一点点小伤,谢长云大夫当场就发怒了。我认识谢长云很多年,他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动怒的人。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 讲到这里,宋青玉讲不下去了。 宋世昆看到了宋青玉的状态,于是代替宋青玉开口:「谢长云人的手肘上确实是一点小伤,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更让人匪夷所思,谢成云大夫竟然让人拿给他金疮药和纱布。那么一点小伤,为什么还要拿金疮药和纱布呢?更离奇的是,我们之后检查了血常规大夫的房间,在他房间发现的,两条被鲜血渗透的纱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是的,谢长云身上的擦伤所流出的鲜血太多,谢长云不得不换了两次纱布止血!」 窦文龙:「这……这怎么可能,一点小擦伤而已,流出的鲜血怎么可能会生生渗透两条纱布?!」 宋世昆:「很简单,大哥之前说过,谢长云大夫也患有一种怪病。这是怪病就是,他的血液凝固很困难!我们受伤流血时,如果伤口不大,即便是不包扎也无所谓。因为血液流出身体之后就会凝固,结成血痂,这样就不会再流血了。可是,谢长云大夫因为病情的缘故,他的血液无法凝固或者说凝固得很慢。」 窦文龙:「我明白了……所以邹秀才让谢长云擦伤的时候,谢长云大夫才会动怒。因为那个擦伤在我们看来可能不关紧要,但对谢长云大夫来说,可就严重了。他的血液凝固有困难,任何一点小伤口,都有可能是造成他丧命的致命伤口!」 「不错!」宋青玉重新开口:「喻西柳也知道谢长云大夫血液凝固有困难的怪病。所以,她利用了谢大夫这一怪病。她先是捅了谢长云大夫数刀,增加谢长云大夫流血的伤口。然后,她一路追杀谢大夫,把他赶入指定的房间。接下来,谢大夫把门顶上,将喻西柳挡在门外。喻西柳呢?她守在门口,不让谢大夫出来,等待着谢大夫失血过多而死。四处刀伤,就那么流着血,正常人也会失血过多的吧。而谢大夫呢?他的血有凝固的困难,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 宋世昆:「关着邹东风的那个房门,原本是在外面上锁的,为什么后来没上锁呢?又是为什么,邹东风被人打晕了呢?原因很简单,就是喻西柳打开了锁,把原本睡觉的邹东风打晕,让邹东风成为杀害谢长云的替死鬼。」 窦文龙:「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喻西柳想把谢长云大夫赶进关着邹东风的那个房间,以此把罪名推到邹东风身上。可是,那里那么多空房子,为什么喻西柳一定确定谢长云会跑进邹东风所在的那个房子呢?」 第276页 宋青玉:「很简单,喻西柳把谢长云带出去时,谢长云是被迷药弄昏迷过去的。喻西柳趁着谢长云昏迷的时候,把周围的其他空房锁上,只留下邹东风所在的那个房子不锁。这样,谢长云大夫就只能逃进邹东风所在的房子里了。最后,就是用解药把谢长云唤醒,执行我之前说得手法。」 喻西柳:「你们说得只是……」 宋青玉:「闭嘴!开始要证据了吗?世昆。」 宋世昆:「刚才,我重新检查谢大夫的尸体,在他的指甲里发现了一些衣服上的布丝。这是他反抗兇手时留在指甲里的。嗯……看样子是丝绸的布料,猜猜怎么样?和你之前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哈哈哈……」喻西柳狂笑起来。 宋青玉鄙夷地看了喻西柳一眼:「别笑了,知道你把那件衣服烧了!」 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秘密 「轰隆隆——」一个惊雷响起。 此时,花非花和史妍正坐在房间里。 花非花:「史妍妹妹,外面要下雨了吗?」 史妍:「嗯,雨下的不小呢。可能是最后一场秋雨了吧。」 「哗哗哗……」 …… 宋青玉:「就在刚才我去检查你的房间的时候,在你的房间闻到有一股烧焦的味道。显然你在你的房间烧过什么东西,现在想来,就是你的衣服,被谢长云大夫抓抽丝的衣服。他手指甲里衣服丝,就是来自你的衣服。」 「只是这里有一个不符合常理的地方。那就是,既然你想烧毁你的衣服,为什么不在你回来的时候就烧呢?思来想去,一定是你在早上才发现,你的衣服被抓抽丝的。为什么你今天早上才发现呢?答案是,你衣服抽丝的地方,在后面!因为抽丝的地方在后面,你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你脱下衣服睡了一晚,早晨起床穿衣服的时候,你才发现这一点。由于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把邹东风当做兇手抓了起来,你放松了,所以你直接在房间里就把衣服烧了。」 喻西柳:「那么说……你们就是没有证据喽?」 宋世昆:「你错了,谢大夫留了一手!」 「留……留了一手?」喻西柳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立刻伸手去摸自己腰,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恐惧的表情。 宋世昆:「看样子,你终于想起来了。」 宋青玉:「你衣服被谢长云抓抽丝的地方是在后面,你仔细的想一下,谢成云,如果要想和你撕打,他应该正面攻击你才对,他为什么非要向你身后出手?」 宋世昆:「因为在那一晚我曾经看到过,你送水中央出了你房间的时候,水中央曾经挽着你柔软的腰肢,把他随身的玉佩挂在了你的后腰上。可能这是水中央认为,这是他送给你的定情信物。现在想来真是感谢水中央,要是没看这个也可以,我们还真定不了你的罪。」 宋青玉:「谢长云是一个大夫,他一直心细如丝。即便是他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还是注意到你后腰上多了一个玉佩。于是,他找了机会,从你的后腰上扯下了这个玉佩。同时,还把你的衣服后面抓抽丝了。」 宋世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说什么和你丈夫睡十年,都不如同水中央睡一晚来的痛快。显得你很喜欢水中央样子,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水中央在你心中,其实根本没什么地位,你们也就是追寻刺激而已。你连想杀他灭口的想法都产生了,而且还实施了……一个你都打算杀了灭口的男人,她送给你什么东西,你没当回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水中央送给你的玉佩应该是挂在你的后腰上才对。但是……」宋青玉从怀里掏出了玉佩,也就是宋世昆之前给宋青玉那个东西:「怎么样?喻西柳,你来猜一下吧。为什么水中央挂在你后腰上的玉佩,会在我这里?」 宋世昆:「这块玉佩是我在谢长云大夫身上发现的,我交给了大哥当证物。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在谢长云大夫身上?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玉佩,会出现在死者身上?」 喻西柳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力量,一下子瘫软在泥水里。她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了。 雨停了,乌云散去,阳光重回大地。宋青玉和宋世昆,知县和官差,乡绅和百姓,以及谢长云的新坟,大家都沐浴着阳光。不远处有一棵大树,因为阳光的角度很刁钻,它把大树的影子拉的很长,影子只把喻西柳一个人罩了起来。喻西柳躲藏在大树的阴影里瑟瑟发抖,不知道是秋雨让她感觉寒冷,还是即将到来的王法的严惩——让她感觉恐惧。 宋世昆收起雨伞,甩了一下上面的雨水。 窦文龙:「来人,把两个犯人带走。」 目送着喻西柳和章北芳被送走,宋青玉深吸了一口雨后冰冷地空气,转身对谢长云的新坟说道:「你看,案子结束了。」 「唿——」 在场的所有人整齐划一,同时撩起衣摆。 「咚!」 无论是粗布麻衣,还是绫罗绸缎,大家一手撑着雨伞,同时单膝跪进泥水里。 「谢公走好,先生千古!」 将近四百人,年纪不同,身份悬殊,喊出来相同的话语。 宋青玉抬起头,看了看各自跪一边的乡绅和百姓,嘴角挂起了一丝苦笑。他们来到这里时,两方人发生了争吵。百姓们认为应该把谢大夫下葬,乡绅们认为应该把谢大夫的尸体把存下来,破案之后再下葬。双方都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步,然后双方在同时出现的时候,便各自分派别站开。现在谢长云的案子已经告破,可是两方还是各自分派站开。 第277页 「看样子他们矛盾,并不是因为在对谢大夫这件案子上的见解不同,他们的矛盾,来自别的地方。百姓的阶级,乡绅的阶级,就算是过一万年,就算一万件案子,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会被调和分毫!」宋青玉在心中暗道:「谢大夫,我所做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 山中怪村案已经告破,宋青玉一行不日便要押送施万剑回临安。 宋世昆:「大哥,现在陶春哥已经做了你的替死鬼,只剩下施万剑一个了。也就是说,我们告不了秦桧里通外国,勾结金邦探子了。我们能告的,只剩下秦桧私自动用禁军镇压叛乱了。」 宋青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我觉得有这一条就足够了。你仔细想一下,从古至今,有哪个皇帝愿意自己的宰相染指自己的兵权?兵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谁有兵权,谁就是皇权!秦桧,一定会倒!」 宋世昆:「有的可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得学一下窦文龙,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哈哈哈哈……」宋青玉大笑起来,说道:「问吧。」 宋世昆轻笑了一下,说道:「大哥,虽然这个案子的大部分问题被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还是没有被解决。那就是谢大夫留下的死亡信息。」 宋青玉的眼神最终闪过一丝悲伤,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宋世昆不解:「大哥,我是问谢大夫死亡信息的事情,你带我去什么地方?」 宋青玉:「谢大夫的房间,来,我们边走边说。」 宋世昆:「好。」 宋青玉:「来吧,你哪里不明白,我给你解释。」 宋世昆和宋世昆边走边说:「当时那个房间里,邹东风从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宋青玉:「嗯,有什么问题吗?」 宋世昆:「谢长云为了证明邹东风是被冤枉的,所以故意死在了另外一个角落里,而且没有把自己的血迹弄到邹东风附近。」 宋青玉:「对啊,正是因为谢长云留下的这个疑点,我们才没有把邹东风当成真正的兇手。」 宋世昆:「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谢长云想证明邹东风的清白,那又为什么在墙上留下一个血写的风字呢?这只是互相矛盾了吗?」 宋青玉:「很好,接着说。」 宋世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地面上的冰是怎么回事?现场明明有一成薄薄的冰的,这层冰是怎么来的?」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问题问完了吧。」 宋世昆:「大哥,我问完了。」 宋青玉:「那就先说冰的问题吧。谢长云被喻西柳赶进了房间,那时的谢长云已经失血过多,濒临死亡。他开始用血在地面上写字。」 宋世昆:「为了留下死亡信息,指明喻西柳是兇手吗?」 宋青玉:「谢成云已经在撕打中中摘下了喻西柳的玉佩,所以他已经有手段去证明喻西柳是兇手了,再用血留下死亡信息,岂不是多此一举吗?对了,你知道那个房间地面上的冰是怎么来的吗?那个房间的房门离地面有很大的空隙……」 宋世昆:「我明白了,当时谢长云在地面上写血字,被守在外面的喻西柳看到。喻西柳以为谢长云是在用血留死亡信息,所以用水从门缝下泼进去,把谢长云写的血字冲散了。这就是房间里冰的由来。」 宋青玉:「是的。然后,谢长云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了角落里,在那里的墙壁上当着喻西柳的面写下了风字。喻西柳看到这一幕,她很不解,但是她很开心。因为有了这个风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指的邹东风。所以,喻西柳让这个死亡信息留了下来。谢长云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在地面上写,还会被喻西柳用水冲散。他只能赌一把,写下这种看似『冤枉』邹东风的死亡信息,把这个死亡信息保存下来。他知道,他一边证明邹东风的清白,又一边冤枉邹东风。像这种矛盾的事情,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并且能解开他死亡信息真正的意思。我得说,知我者,谢长云也!」 宋世昆:「这可是冒着冤枉邹东风的危险啊。」 宋青玉:「没有冒险!他知道我一定能破案!」 宋世昆:「这是什么样的信任啊?简直是赌徒。」 宋青玉:「我们就是在赌桌上认识的。」 宋世昆:「大哥,你还……」 宋青玉:「别告诉别人。」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谢长云的房间。 宋世昆:「大哥,那谢长云留下的死亡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青玉:「谢长云写下了一个风字,却又在风字外面画了一个长条形的血框。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我,让我去寻找一个东西。」 宋世昆:「什么东西?」 宋青玉:「风字外面是一个长条形的血框,是说,他要我找的这个东西,外形是一个长条形。里面是一个风字,是说,他要我找的东西,内容是和风有关。就是这个东西……」 宋青玉的胳膊仿佛有千钧重,他艰难地抬起胳膊,指向了墙壁上的一副字画,字画的名字叫《吟风图》。 「谢长云他……」宋青玉的声音破天荒地哽咽起来:「他指的就是这幅字画。」 宋世昆立刻取下字画,原来字画后是一个小壁橱,小壁橱里放着两个锦囊,锦囊里是……药。 第278页 宋世昆仔细一看,一个写着「花」,一个写着「宋」。 宋世昆大叫道:「大哥!这是……」 跨过五十万字之后,宋青玉第一次流下眼泪:「这是他临死之前还想着要留给我和花非花救命的药,他……怕我们找不到……」 宋世昆:「大哥你……」 宋青玉:「我只是一点小病,不碍事。」 宋世昆:「不,我是说你的眼睛里……」 宋青玉:「这个房子漏雨。」 …… 与此同时,花非花的房间里。 花非花:「史妍妹妹,雨停了吗?」 史妍望着阳光大好的屋外:「早就停了……」 第二十二章 偶遇大理寺卿 夜幕再次将近,这一次的夜晚没有了之前那样的紧张感。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夜晚,不会再死人了。可是,故事似乎还没有结束。 受安阳县知县窦文龙之邀,宋青玉一行从秋雪村搬到了安阳县县城中。窦文龙把宋青玉安排进了县城里最好的客栈之中。 宋青玉和宋世昆望着临安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自己这大半年来走过的道路,心中百感交集。 宋世昆心情万分激动地说道:「大哥,终于又回去了。」 宋青玉也一样:「是啊,普安王交给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宋世昆想说什么,但是又好像不好说的样子。他只好没话找话:「怎么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一切似乎进行的都太顺利了。」 宋青玉也随口说道:「顺利一点不好吗?」 宋世昆继续硬找话题:「大哥,等咱们回临安之后,说什么也得找个地方好好的喝两杯。」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好啊,那咱们就到城东的那家去吧。唉,我估计咱们两个也歇不了几天。回到临安用不了多久,就得有新的卷宗送到你手里去审核。一旦你发现了卷宗里有什么问题,咱们又得出发去重审案件。」 宋世昆咋了一下舌,说道:「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寸?怎么着也得让咱们两个人好好的休息几天吧。」 宋青玉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不可能的,世昆。你仔细想一下,现在的南宋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官员?不出现冤案,那才不正常呢。」 宋世昆拍了拍宋世昆的肩膀,说道:「没有那么黑暗,要是真的这么黑暗,我就直接辞官隐退了。」 宋青玉:「辞官隐退……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眼不见心不烦,不和这群王八蛋同流合污了。」 宋世昆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说道:「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一开始我没当回事,但是昨天晚上,我越想越不对劲,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昨天下午,谢长云留下的药里,居然有你的一份。」 宋青玉摇了摇头,说道:「什么病都没得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是一点普通的病,你想多了。」 宋世昆继续说道:「不可能,谢长云是什么样的医生,我们心里都清楚。你的病已经严重到需要他来出手治疗了……」 宋青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再说一遍,我的病就是普通的病,你不用这么在意。难道非得大哥生点什么重病,你才高兴吗?」 宋世昆依旧不相信:「不可能,你当时说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你看到谢长军留给你们的药之后,你说了一句,那是救命的药……」 宋青玉解释道:「哦,那是指花非花,我是说,花非花的药是救命的药。」 宋世昆:「老说自己得的不是什么严重的病,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得的是什么病啊?」 「没事,就是普通的痔疮。」宋青玉一拍宋世昆,说道:「行了,把史妍和花非花叫起来,我们该走了。」. 宋世昆无论怎么样都不肯承认自己的有什么重病,实在问的急眼了,才说自己得了痔疮。对于这个回答,宋世昆将信将疑。但是,就算是再继续追问,以宋青玉的性格来说,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其他答案。 「好吧。」宋世昆看着宋青玉认真地说道:「既然大哥说没什么严重的病,那我就相信了。不过,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出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和我商量一下,无论什么事都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听到宋世昆说出这种话,宋青玉心里有一些感动。但是……总觉得…… 「额……」宋青玉沉吟了一下,对宋世昆说道:「话是好话,但是怎么感觉这话像是话本小说里面,女主角对男主角说的呢?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就不要说这种肉麻的话了。晚上,和我去做一件事,安阳县这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疑点。」 …… 晚上,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人换上一身便服,悄悄地走上了街头。他们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跟踪着一个人。仔细看一下,这个人就是那天带领着乡绅让宋青玉重审案件的那个书生。 「大哥,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个书生啊?」宋世昆压低声音,轻轻地问宋青玉。 宋青玉同样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奇怪吗?」 宋世昆不解,立刻问道:「哪里奇怪?」 宋青玉:「很简单,我是大理寺少卿,官位也不算太低,还是奉旨巡视天下刑狱的钦差。那些知州什么的,对我毕恭毕敬,知府什么的,也多少给我一些面子。为什么到了这个小县,这个县的乡绅跟对我那般态度?」 第279页 宋世昆:「这不是好事吗?你当时是伪造了一个冤案。那些乡绅不知道你是为了麻痹兇手。他们眼中,把你当成了一个制造冤案的昏官,然后才聚集在一起要求你重新审案。仔细想想吧,大哥,县里有这样不惧高官,要求查明真相的乡绅,这是百姓的福分。」 宋青玉轻蔑地一笑,说道:「如果他们真是这样不畏强权的乡绅,又怎么会和这里的老百姓关系搞得那么僵硬?」 宋世昆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对呀,明明谢长云的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乡绅和百姓之间的矛盾应该已经被消除了。可是,今天白天的时候,乡绅和百姓还是各自为伍,谁也不和谁站在一起。可见,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宋青玉:「而且,他们看似热血的直谏,也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被一个更大的乡绅,甚至是官员……操控着……他们是沖我来的。」 宋世昆:「那……到底是谁有真么大的能力?」 宋青玉:「这里离临安非常近,你往临安那边看看,那里一品二品的高官多的是。有一两个的势力辐射到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大哥,那个书生进了大观楼!」两个人一直是边走边说,并没有忘记继续跟着书生。 …… 大观楼二楼雅间。 「大哥。」宋世昆和宋青玉小声说道:「这个书生进雅间了。」 宋青玉:「你能听到里面说得什么吗?」 宋世昆:「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问题。」 雅间中。 书生抱拳拱手,毕恭毕敬地说道:「云大人,我回来了。」 镜头给过去,窗边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老人,目测五十多岁。 老人缓缓开口:「事情办得怎么样?」 书生:「回大人,宋青玉已经成功破案,属下……」 老人:「做得很好,你回来时有人跟着你吗?」 书生:「回大人,没有人。」 老人:「还没有人呢,两个!都到了咱们门口了!」 啪! 宋青玉和宋世昆推门进入:「参见云大人!」 老人对着书生一挥手:「你下去吧,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书生:「遵命。」 老人转过身,立刻来到了宋青玉的身边:「来,青玉,没想到还是被你猜到了,坐吧,和我小酌几杯。」 宋青玉也不推辞,拱了拱手,便入座了:「云大人,您不应该是在大理寺中坐镇,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老人不是一般人,是宋青玉的顶头上司。宋青玉是大理寺少卿,这个老头是大理寺卿,名叫云中。 云中随口说道:「凑巧了。」 宋青玉看了一眼桌上的三双碗筷和三只酒杯,轻笑道:「大人,您已经算到我们回来了吧。满朝文武尽知您精通易经数理……这桌上的三副碗筷……」 云中招了招手:「世昆,来,你也坐。等了你们两个半天了。」 宋世昆:「那……」 宋青玉:「大人让你坐你就坐吧。」 宋世昆:「那不好意思了。」 云中:「你们两个也别老大人大人的叫了,你们不知道,我已经退隐归田了。」 「您辞官了?」宋青玉和宋世昆都着实一惊。两个人离开大理寺半年,回来发现最高领导递了辞呈了。 什么样的领导有什么样的下属。宋青玉最开始就是一个半官半隐的闲云野鹤。那么说,他这个样子,他的上司,也就是大理寺卿,就不管吗?答案是,当然不管,因为眼前这个大理寺卿,他自己就是闲云野鹤。 「受够了。」云中说道:「早就想归隐了。」 宋青玉试探性地问道:「那您在这里……」 云中也不隐瞒:「这是我老家,告老还乡告老还乡,我不回这里回哪啊。」 宋青玉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些乡绅敢明目张胆地来要求我重审案件呢,想来是您看出了案件不对,担心我错判案件造成冤案,才让他们过来提醒我的。」 云中点头说道:「没错,是我让他们去的,我虽然不在官位了,但人脉还是有一点的。我以为你错判了案子,没想到是我瞎操心了。你是怎么推理出这群乡绅背后有人的?」 宋青玉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不怕您笑话,因为我觉得南宋的男人没有这种热血。」 「哈哈哈……」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大笑起来。 「唉,真是讽刺啊。」云中端起酒杯:「来,喝着。」 宋青玉和宋世昆立刻端起酒杯:「您请。」 云中满饮一杯说道:「青玉,世昆,我现在告老还乡,算是从官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里跳出来了,你们还要小心啊。特别是青玉,像安阳县这里这么冒险的查案方式,以后不要在有了。你要步步小心,你获得的成就会消失,犯下的错误会积累……」 宋青玉:「大人教训的是。」 云中:「你要多学习一下你的老师史浩,多听他的教导,他比我的境界要高。你肯听我的话,怎么不听他的话呢。」 宋青玉:「大人!您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吧。」 云中放下筷子:「直说吧,我退隐了,大理寺卿必然是从两个少卿里选出。你有老师史浩的举荐,再加上你巡视天下刑狱缕破奇案。而且,你现在还有了普安王这个后台。恐怕,你头衔中的少字就要被去掉了。大理寺卿——宋青玉……」 第280页 宋世昆:「大哥,你要升官了!」 宋青玉:「还说不准呢。」 宋世昆:「不是啊,云大人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云大人什么时候预料错过?」 宋青玉:「嗯……云大人的预言确实精准。」 宋世昆凑到云中面前,问道:「云大人,你能看看我吗?我会有什么前途?」 云中略略思考了一下,说道:「你嘛,前几天,我听说皇城司的负责人也退了,我估计就是你了。」 宋世昆端起酒杯:「借您吉言,云大人。」 云中就像是和朋友喝酒一样:「好了,我们遇到一次也不容易,咱们不醉不归。」宋青玉一直没什么官架子,因为大理寺正卿就这样。 宋青玉和宋世昆:「请!」 云中:「振翅高飞吧,二位!」 第二十三章 尾声 「宋大哥!世昆!」史妍跑过走廊,高唿着:「快起来啊!」 宋世昆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哎呀,别看云大人一把年纪了,这个酒量不减啊,我们两个人差点没回到客栈。」 宋青玉看着宋世昆:「你还有脸说呢,你第四轮的时候就倒下了,昨天晚上是我送你回来的,你知道吗?」 宋世昆看着宋青玉:「不对啊,我怎么脱衣服上床睡觉的?」 宋青玉坏笑一下,说说道:「你说呢?」 宋世昆捂住自己的胸口,说道:「咱别玩笑,大哥。」 宋青玉一摆手,说道:「行了,说正经的吧。史妍,你叫我们是不是要上路了?」 史妍点头:「嗯,花边花姐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 宋青玉的表情严肃起来:「世昆,把花非花带出来,我们一起上路。」 宋世昆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知道。」 显然宋青玉这时已经把花非花当成了金邦的探子,而不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伙伴。 「宋大人……」一个声音从楼梯拐角处传来,随后,窦文龙走了上来:「得知宋大人今日上路返回临安,卑职特来辞行。」 宋世昆:「有劳窦大人了。」 四个人来到了花非花的房间前,史妍抢在宋青玉和宋世昆的前面敲门:「花非花姐姐,你快出来吧,我们该上路了。」 可是,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回復。 史妍提高了音量:「花非花姐姐!花非花姐姐?你醒了吗?」 宋青玉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花非花不可能睡得这么死:「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宋世昆:「花非花的身份特殊,昨晚我特意看了她一眼,她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吃了药就睡了。」 宋青玉用力的推了推房门,可是房门却没有打开,看来房门在里面下了栓。对于这种事情,宋青玉他们已经见的太多了。 「咚!」 一般房门上锁,基本代表着房子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凭空消失了。当然,窗户自然也是被上了栓的。果不其然,这次也不例外。房门反锁,窗户紧闭,房屋的上方悬挂着花非花的尸体。 「花非花姐姐!」史妍立刻痛哭流涕,高声唿喊起来。 宋世昆认真地说道:「看来花非花是为罪自杀。她是金邦的探子,人又聪明,从蛛丝马迹之中得知了我们已经发现她的身份。她很清楚,这次我们返回临安,不仅仅是押送施万剑一个人,她也是我们押送的犯人之一。她更清楚,我们把他送回临安,她立刻就会被处死。」 宋青玉仔细打量了一下案发现场,面无表情,略略思考了一下,说道:「恐怕未必吧……」 宋世昆问道:「大哥,你这是何意?」 史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怒斥宋青玉:「宋大哥,你难道是铁石心肠吗?你的心就那么狠吗?花非花对你的心意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死了,你居然……」 「很抱歉,我就是这么铁石心肠。」宋青玉上前一步,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推理:「昨晚宋世昆来查看过花非花,她是吃了药之后才睡。试问,一个想自杀的人,她为什么还要再吃能治疗自己疾病的药呢?她吃药,就证明了在他内心的深处是不想死的,然后她又要自杀,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画面切换,回到宋世昆和花非花在房间中秘密谈话的场景。宋世昆在得知了花非花掌握的秘密之后,决定放花非花一马。但是,考虑到宋青玉的铁面无私,他说要冒险赌一把。 花非花试探性地问道:「怎么冒险?」 宋世昆严肃地说道:「你要死一次?」 花非花明白宋世昆的意思:「假死吗?」 宋世昆点头:「是的。你说得对,宋大哥是不可能为任何人网开一面的,但是,你掌握的秘密以及你执行的任务,已经可以影响到南宋的命运了。所以,你现在还不能被大哥抓进大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假死。假死之后,我给你写一封密函,你拿着我的密函,立刻去皇城司。」 花非花犹豫了一下,问道:「皇城司……那不是和我之前效力的南斗院也一样吗?据我所知,皇城司和南斗院同为秘密的情报组织。」 宋世昆点头:「是的,我曾是皇城司的人,在皇城司里说话多少有点分量。你拿着我的秘函去找他们,他们就会立刻把你安排进皇城司。」 第281页 花非花:「好吧,你刚才说让我假死,用此骗过宋青玉,让他不再追查我,我们能做得到吗?宋青玉可是查案高手,任何一点小失误,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就凭我们两个……」 「啪!」房门打开,史妍走进房间:「还有我!」 宋世昆和花非花吓了一跳:「你……」 史妍认真地说道:「之前的事情我也都听到了,我们必须保下花非花姐姐。」 花非花万分感动:「你们两个人都愿意相信我?」 史妍:「当然相信,这一路走来……这么说吧,花非花花姐姐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清楚,但是和我们相处的花卉花姐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最了解不过。至少我认识的花非花,一定不会害我们。」 宋世昆:「我的理由也是一样的。」 花非花痛哭流涕:「谢谢……」 宋世昆:「好了,这种肉麻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安排花非花假死的案件。」 花非花:「如果是假死的话,我就只能装作死尸,能不能弄过去就全看你们两个人的了。宋世昆最了解宋青玉,所以假死的说法就由宋世昆来定。史妍最机灵,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就由史妍来随机应变。」 …… 画面切换回现在。 花非花依旧挂在房樑上,伪装成死尸,一动不动。宋世昆和史妍对视一眼,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大哥,一点小错误都不放过。」 史妍眼珠一转,大骂起宋青玉:「宋青玉!现在花非花姐姐已经自杀了,你居然还这么冷静地分析案件。说什么临死的人不会吃药?!那就是花非花姐姐用来稳住我们,她担心我们发现她反常,我们会阻止她自杀。」 听到史妍的这番话,宋青玉沉默无语。 宋世昆向史妍投入了赞赏的目光:「干得漂亮,看样子暂时还没有完全暴露。」 宋青玉:「世昆,把花非花放下来。」 宋世昆:「好!」 宋世昆站在凳子上,用刀子割断绳子,把花非花的「尸体」被放了下来,做模作样的检查尸体:「没有救了,死了有一段时间,尸体已经冷却,估计是今天早晨死的。」 「我看看。」宋青玉来到了花非花的「尸体」前,用手摸了一下花非花的手:「尸体确实已经凉了。」 宋青玉的目光落在花非花的脖子上,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而且这道勒痕和正常上吊死亡的勒痕一般无二。而且,花非花吊在绳子套上已经好一会了,就算一开始没死,这会也死掉了。 画面切换回之前。 花非花:「我的想法是上吊自杀的假死方式。因为这种死亡方式最直观,我们心里有一个固定的理念。那就是,只要人吊在绳子上面,这个人就是死的。我们要做的是,把我吊在绳子上,但是我是死不了。简单的说这就是一个幻术,我的老本行。这个上吊假死的手法我有办法,但是脖子上的勒痕怎么办?」 宋世昆:「这个我交给我吧,我会伪造出一个大哥看不出来的勒痕。」 花非花:「怎么做才能伪造出,连宋青玉都看不出假的上吊勒痕?」 宋世昆:「一会你直接上吊自杀,然后在你没死之前我们把你救下来,这样,这个伤痕就是货真价实的上吊自杀的伤痕。」 史妍:「这……太危险了吧。」 花非花:「没有问题,就这么伪造。」 宋世昆:「那你怎么做到上吊的样子,却没有生命危险?」 花非花:「很简单,你们准备一根足够长度的绳子。在上面打两个圆圈,一定要注意这两个圆圈的位置。下面是一个大圈,能够套在我的胸口上。上面再打一个小圈,能够套住我的脖子。两个圈之间留下足够长度的绳子。这个距离要略长于我腋下的我脖颈间的距离,但是又不能太长。」 宋世昆:「明白了。你脱掉外套,我们用大圈套在你的腋下,这样绳子就能把你完美地拖住,你把小圈套在脖子上。最后我们把外套给你,你穿上外套挡住身上的绳子。这样,在外面看来,就像是被吊死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在放你下来的时候,不能往下摘,只能从小圈的地方割断绳子。你也不能穿平时那样的纱衣了,你得穿一件厚实一点的衣服。」 画面切换回现实。 宋青玉看看房樑上被割断的绳子,又看了看花非花身上厚实的外套。嘴角挂起一个坏笑:「回想一下,花非花被吊起来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圈很奇怪,低头的幅度也略大于正常上吊的幅度,哦,原来如此,不是一个圈,是两个圈,胸口还有一个大圈……」 听到宋青玉的这句话,宋世昆和史妍都身形一顿。不行了,一眼就被看穿了!就连装死的花非花都差点坐起来。 宋青玉看着花非花说道:「怎么样?起来吧。」 宋世昆咽了一口唾沫:「大哥,花非花真的死了!不信你摸一下脉搏。」 画面切换回之前。 花非花:「如果他要摸我的脉搏怎么办?」 史妍:「这个伙伴在腋下加一个硬物,这样脉搏摸不到了。」 画面切换回现实。 宋青玉摸了一下花非花的脉搏,一脸轻松地说道:「噢,很有意思,还真没有脉搏。」 史妍:「不是都说了吗?花非花姐姐死了。」 第282页 宋青玉的目光是为一眼花非花的腋下:「世昆,你把花非花的胳膊抬起来,让我看看。」 无奈之下,宋世昆只好把花非花的胳膊抬起。然而……花非花的腋下……根本就没有夹着异物。 宋青玉看到这一幕,表情瞬间僵硬了,他想失去了力气一样,摊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呓语:「为什么……明明腋下没有夹着异物,花非花为什么没有脉搏了?!」 宋世昆:「这个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只有死人才没有脉搏!」 说着,宋世昆挽起来了花非花的衣袖。只见花非花的手腕上明显有一些紫色的斑点。 「大哥,这个东西我们常打交道,它叫做尸斑!别的东西都可以伪造,但是你告诉我尸斑怎么伪造?!」 「花非花——」宋青玉沖向了花非花的尸体。 「冷静点,大哥!」宋世昆立刻抱住宋青玉:「快,窦大人,把花非花的尸体抬走……」 花非花的尸体被抬出去时,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第六卷 真假帝姬 序幕 多年以前,再以前。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真箇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一个偏远的小镇,年轻的史浩和年幼的宋青玉坐在一个小屋里,一边望着窗外的雪景,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 宋青玉上前:「今天要学一些什么功课?」 史浩开玩笑地说道:「这么好的雪景,还要去学功课,岂不是不懂风趣了吗?今天不如什么都不学,我们来做个游戏,我出一个题来考你,看你能不能答上来。」 宋青玉:「学生自当全力以赴,」 史浩:「如果你能答得出这个题。将来,你就能对天下大势瞭然于胸了。」 宋青玉不肯相信,说道:「老师恐怕说笑了,这天下大势,瞬息万变,什么样的问题,能代表得了天下大势?」 史浩轻笑一下说道:「我说能代表的了,他就是能代表的了,不要废话,听题便是。」 宋青玉拱了拱手,说道:「请老师赐题。」 史浩:「先来设定一个故事背景,假设有有甲乙丙三个士兵。这三个士兵来自不同的阵营,他们之间都有着无法调节的深仇大恨。他们手中都有一把诸葛连弩,除了这个,再没有其他武器。甲是一个神射手,他的命中概率是十箭中十箭,乙的命中率是十箭中八箭,丙的命中率最差,十箭才能中三箭。请问,最后,最有可能活下来的是谁?或者说,活到最后的会是谁?」 宋青玉没有多想,直接回答道:「这种事情谁的实力最强,谁就会活到最后。当然是那个十箭中十箭的神射手活到最后呗。」 史浩摸了摸宋青玉的头,说道:「小傢伙,再好好想想。」 宋青玉仔细想了一下,说道:「还是那个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会活到最后。」 「唉!」史浩嘆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问题我问得太早了,你年纪太小,不能理解。」 宋青玉虚心求教道:「学生不懂,就请老师明示。」 史浩:「梁唐晋汉周,活到最后的是谁?」 宋青玉:「这我知道,谁都没有活到最后,活到最后的是宋。」 史浩:「三国时代有多少年?」 宋青玉:「打了七十多年,谁都没能吞併谁,最后魏发展的太强盛,才结束了纷争的时代。」 史浩:「所以,我来告诉你,我刚问得那个问题,三个士兵,活到最后的是十箭三中的……那个准头最差的士兵。」 宋青玉:「这……这怎么可能?那……准头最差的士兵要怎么做,才能活下来呢?」 史浩:「他什么都不用做,他是最安全的。」 宋青玉:「这不可能!」 史浩:「想想刘备,想想没联金抗辽的大宋。」 宋青玉终于明白了:「的确,这近乎于一个必然的结果!」 史浩:「认清世界吧,青玉,真相往往比我们所了解的大相迳庭。」 宋青玉:「老师你的意思是?」 史浩:「在金的那边,还有一股势力,他们不容小觑,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强盛起来。倒是后,他们会和宋金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我们已经犯过一次联金灭辽的错误了,再犯之时,就是我们亡国之际。」 宋青玉:「不,我认为南宋失去骨气和热血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亡国之际。」 史浩:「哦?这不是很有见解吗?」 第一章 骷髅 九月十九日。 金邦许诺年底归还帝姬赵欢欢,赵构任命秦桧作为迎接使。 九月二十日。 宋青玉一行抵达临安,并立刻前往普安王府。 九月二十五日。 普安王将秦桧私自动用禁军的案子上报宋高宗。 十月初一。 宋高宗解除秦桧迎接帝姬的重任。 十月十五。 恩平王的生父病情加重,宋高宗解除恩平王一切职务,让他回家尽孝。 十月二十一。 宋青玉正式任命大理寺卿。 十月二十六,宋世昆解除大理寺一切职务,成为皇城司的负责人。 十二月初,秦桧病重。 十二月初三,夜,普安王府。 宋青玉和普安王赵瑷一起走进一个神秘的小屋子里。 第283页 宋青玉开口说道:「普安王,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赵瑷说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来叙叙旧吗?」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当然了,只要普安王愿意,宋青玉随叫随到。」 赵瑷很满意的样子,说道:「宋大人,您师从史浩老师,小王也是师从史浩老师。你知道,这朝中还有谁是史浩老师的学生吗?」 宋青玉不暇思索地说道:「陆务观,他虽然不是史浩老师的学生,但也尊称一句老师。」 赵瑷回忆了一下,说道:「陆务观是个人才,他现在弃笔从戎了。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成为一代名将。你再想想,还有谁?」 宋青玉:「我知道,有一个被安插在秦桧身边的人,也是史浩老师的学生。秦桧私自动用禁军的事情,据说不就是我们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师兄弟为我们查到的消息吗?」 赵瑷神秘地一笑,说道:「宋大人,那您知道我们这位师兄弟的名讳是什么吗?」 宋青玉立刻说道:「不瞒普安王,不知道。」 赵瑷试探性地问了一下:「那需要小王告诉你吗?」 宋青玉连忙摇头:「不不不,不需要。」 赵瑷哈哈大笑:「果然,我就知道。凡是秘密,宋大人都想自己去寻找答案。」 宋青玉:「让您见笑了,就这么一点爱好。不过,既然是秦桧身边有我们的人就太好了。」 赵瑷嘆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我们的这位师兄弟,不能再在秦桧的身边,为我们刺探消息了。」 听到这里宋青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赵瑷看到宋青玉的表情,再次大笑起来:「宋大人,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不过这件事要对外人保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史浩老师和我。」 宋青玉点头:「应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位师兄弟,居然是这等人物。」 赵瑷:「这位师兄弟和我们性格迥异,但是,心是想通的。」 宋青玉:「你找我过来,不会是只想告诉我这个秘密吧。」 赵瑷:「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宋大人啊。我来是想让你帮我破一个案子。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如果说这个天下有谁能破此大案的话,我想信,这个人必然是你。」 宋青玉:「不知道是什么案子。」 赵瑷:「你听说过赵欢欢吗?」 宋青玉:「略有耳闻。」 靖康之耻,北宋的都城开封被破,大部分皇族成员被俘虏。其中,女性的北宋皇族在金邦当俘虏的遭遇都不是很好。以赵构的母亲,也就是韦皇后来说,她甚至当过军妓。韦皇后只是宋徽宗的一个普通的妃子,遭遇尚且如此,就不用说其他姓赵的皇族女性了。这些皇族,很少有能回到南宋的。以徽宗钦宗二帝为例,他们一直当俘虏当到了死。当然也有例外,韦皇后就被放回南宋了。 不过这很大程度上宋高宗赵构对金邦俯首称臣换回来的。老说南宋对金俯首称臣,这个可不是一个形容词。这是基于对事实的中肯描述。赵构是南宋的皇帝,他给金邦的皇帝写信,按着道理来讲应该怎么写?相邻国家皇帝,平起平坐,对不对?可是赵构给金的皇帝写信,三个大字——臣构言! 歷史上,总是把赵构描绘成一个无能懦弱的皇帝。其实他也想过要夺回领土。比如秦桧说过一句很臭名昭着的话:「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意思就是,被侵占的北方的土地别要了,北方的国民也别管了……赵构听到这这话以后很生气。宋史里有明确记载,帝曰:「桧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意思就是,赵构说,你说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我是北方开封生人,我上哪去?我跨过长江回被敌国统治的开封去? 但是后来赵构怎么又对金称臣了呢?这里面的原因很多,他能力不够是一方面,南宋的积弱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金邦手里有人他大半个族的人当人质。他父亲,母亲,叔叔,大爷,兄弟姐妹,几乎所有太宗一脉的人都是人质。 宋孝宗上位了,敢和金邦开战了。宋理宗上位,彻底摆脱了对金称臣的命运。因为……从宋孝宗和他儿子宋理宗,是太祖一脉的血脉。那些人质和他俩关系不大。两方的老祖宗是兄弟,而且当人质那方的祖宗,还有烛影斧声杀了宋孝宗的祖宗当皇帝的嫌疑。而宋孝宗,就是不久之后当上皇帝的普安王赵瑷。 而赵瑷口中的赵欢欢,就是被金邦掳走的太宗一脉的一位公主。当然,他们管公主叫帝姬,公主就是帝姬,帝姬就是公主。 赵瑷开口说道:「如果按照血脉来讲,赵欢欢是我的姑姑。」 宋青玉:「我知道,就是那位年底要被送还的帝姬吗?」 赵瑷:「没错,这次送还帝姬,是金邦主动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些年来,很少见到金邦会主动送还靖康之耻中掳走的皇族。送还被掳皇族,这是一种表示愿意和平相处的举动,可是,金邦目前的皇帝完颜亮……」 宋青玉:「我知道,完颜亮是一个暴君,他当初为了坐上皇位,杀了金熙宗以及将近千人的皇族成员。同时,他还横徵暴敛,把大量的税收都花在了军费上,不断扩张军队规模。军费花到什么程度?连战马都披上了战甲。一边拼命扩充军队,一边表示和平……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第284页 赵瑷:「不仅如此,关于他要送还的帝姬……」 宋青玉:「要送还的帝姬怎么了?」 赵瑷:「宋大人,你跟我过来。」 …… 一个暗室之中,房屋正中央摆放着一具骷髅。骷髅旁站着一身黑袍的,手上手上缠绕着绷带的男子。该名男子正在仔细查看着骷髅。 赵瑷和宋青玉走进这个暗室,宋青玉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骷髅。 赵瑷:「宋大人,您是大理寺卿,又是举世闻名的断案高手,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查明这具骷髅的死因。」 这时,宋青玉注意到,骷髅旁边站着的穿着黑袍的男子。于是说道:「我一定尽全力帮您查明这具骷髅的死因。只是,不知道这位是……」 黑袍男子转身摘下兜帽,露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宋世昆?!」宋青玉着实感到欣喜。 「大……宋大人,好久不见。」宋世昆认真地说道。 听到了宋世昆分明是在叫自己宋大人,宋青玉愣住了。仅仅是一两个月没见,自己就从大哥变成了宋大人。半晌,宋青玉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宋大人。」 赵瑷打趣地说道:「两个都是宋大人啊。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人皇城司的负责人。今天把你们两个老搭档请过来,就是想让二位重新联手,帮我去查一个案子。」 宋世昆:「愿为普安王效犬马之劳。」 宋青玉:「那就开始吧。」 宋世昆:「这具骷髅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10年以上。」 宋青玉:「还能再精确吗?」 宋世昆:「做不到了,以目前的验尸手段,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宋青玉:「死者死因呢?」 宋世昆:「死因是虐杀而死。」 宋青玉:「虐杀?」 宋世昆:「骷髅上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我统计了一下骸骨上的伤痕。颅骨一处,肋骨两处,耻骨一处,盆骨三处,椎骨十七处,骼骨两处,骶骨三处。从骨骼来看,死者是一个女性,死时在二十多岁。然而,留在这个柔弱女子骨骼上的伤痕高达二十九处!」 「嘶——」赵瑷和宋青玉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宋青玉:「兇器呢?」 宋世昆:「兇器不止一种,从骨骼上伤口外形来看,有长矛留下的,也有弩箭留下的,甚至还有匕首留下的。所以说,死者死亡时,是遭受到了很多人的围攻。」 很多人,拿着长矛、匕首、弓弩,围攻一个弱女子。光留在骨骼上的伤痕就有二十九处。刺入内脏的伤口呢?随着肉体腐烂,这些伤口也就无法查证了,这个死者死前受到的伤,远远高过二十九处。 宋青玉:「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待一个弱不经风的年轻女子?她犯下了什么大罪,还是惹到了一群丧心病狂的疯子?居然光骨伤就多达二十九处。」 宋世昆:「恐怕还不止如此,我们刚才说得二十九处骨伤,是利器刺入留下的刺伤。据最初挖掘出这个骸骨的人讲述,死者骨骼在泥土里的分布很不正常。应该说是,凌乱得反常。不是错位缺失,就是反转断裂。」 宋青玉:「仔细说一下。」 宋世昆:「正常人的小腿的腿骨是有两根组成,一根粗的叫胫骨,一根细的叫腓骨,胫骨在外,腓骨在内。挖掘出这具女尸时,她左腿的胫骨断裂不说,腓骨还上移了一部分距离。不仅如此。她右腿的胫骨和腓骨的位置,居然是颠倒的!」 宋青玉不敢相信的样子:「这样的状态……她的两条腿是被钝器打断了?」 宋世昆:「恐怕是的。不仅如此,她的两个肘关节,也很奇怪。挖掘出死者骸骨时,她的两个肘关节缺失,右侧尺骨和桡骨交叉过大。」 宋青玉:「这不太可能吧,一般来说,尸骨在地下埋得再久,关节部位也应该是连结在一起的。怎么会缺失呢?这可就是说,从下葬的时候,她的骨头就是断的了……」 宋世昆:「最后,我们再看看她的右手,再看看她的左手,她的左手的手骨,挖掘人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她的左手。」 宋青玉:「杀她的那些人,还砍掉了她的左手?!」 宋世昆:「是的,现在,算上打击伤和砍伤,这具骷髅的骨伤,已经达到了三十五处。」 宋青玉:「到底是什么原因?这群人一定要这么残忍地杀害一个女孩?又是为了什么?杀死她不算完,还要取走她的左手?」 赵瑷:「这正是我叫你们过来的原因。」 宋青玉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等一下,这具骸骨不一般,它是怎么来的?」 赵瑷:「如果我说这具骸骨是从金邦偷运回来的,你会感到震惊吗?」 第二章 帝姬 「从金邦偷运回来的?!」宋青玉当然感到震惊。 赵瑷:「没错。是在观江楼附近找到的。」 宋青玉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世昆解释道:「是普安王让我去做的。皇城司曾在金邦境内安插了诸多探子。有一天,普安王找到刚上任不久的我,让我命令皇城司的探子到观江楼去一趟,在观江楼附近稍稍寻找一些东西。我问普安寻找什么,普安王当时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寻找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女尸。我当时心中还存有一些疑虑,观江楼附近怎么会有白骨化的女尸?那里可是金邦的地盘,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现在想来真的是很佩服普安王,简直是料事如神,他说有,结果就真的有。」 第285页 宋青玉望向了赵瑷,赵瑷轻笑一下:「宋大人莫不是想问小王,小王是怎么知道观江楼附近一定有女尸的?」 宋青玉:「普安王圣明。」 赵瑷说道:「先卖个关子,你们继续检查尸体,等你们查完了我就告诉你们。」 宋青玉:「好,我们继续,世昆。」 宋世昆:「好的,宋大人。」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宋青玉摇了摇头,嘆了一口气,上前和宋世昆一起检查尸骨。 「唉?怎么会这样?!」宋世昆这边有了新的发现。 宋青玉:「宋大人,你有什么新的发现,不妨说一下。」 宋世昆指着椎骨上的一个骨伤说道:「你看这个骨伤……」 宋青玉不是很理解:「这个骨伤怎么了?」 宋世昆:「你看,这个位置,怎么会有骨伤?」 宋青玉仔细看了一下,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伤口在嵴椎上,之前说过,尸骨嵴椎上的伤口有足足17处之多。为什么这个伤口会引起宋青玉和宋世昆的关注呢?很简单,伤口在第二节 椎骨上! 宋世昆:「宋大人,你看,从伤口上看,是弓弩完成的伤。这伤口可是在第2节 椎骨上啊,还是从前面伤到的!这第2节椎骨是在人脑的后面,你在后面伤到这节椎骨很容易就能伤到,但是,这节椎骨是从前面伤到的。因为第二节椎骨正对着的,是人的嘴。」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可见,这个女孩临死前,究竟经歷了多么可怕的场景。她身上的骨伤多达35处,面对诸多兇手的残忍攻击,她除了大声的哭喊还能做什么?可能是其中一个兇手是神射手,有意为之,也可能是凑巧……在哭喊的时候,一支弩箭从她因为大喊而张开的嘴巴射入,就造成了这个伤口。比起这个骨伤,我比较在意的是,死者耻骨上的一处骨伤,这一处伤是怎么来的?」 宋世昆:「这一处骨伤……确实是有点……其实很简单。耻骨上的这一处骨伤的外形来看,造成这一处骨伤的兇器,应该是一把匕首。耻骨位于的位置是什么地方?直说吧,在私处的部位。所以,要造成这种骨伤,必然是兇手用匕首自下而上,从私处刺入!」 宋青玉:「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如果说兇手们的目的是杀死这位死者,那三十四处伤口足以杀死她了。既然人已经可以死亡,为什么还要用匕首刺入女子私处这么极端的方式伤害她……显然,这是一种泄愤的表现。兇手们和这位死者,有着某种血海深仇。」 宋世昆:「是女子偷奸吗?她的丈夫是某个有势力的人物,让他的手下或者家丁杀死了这个死者,以此泄愤?」 宋青玉:「这种猜测倒是很有道理,因为女子通姦,所以才有了用匕首刺入私处这种惨无人道的惩罚。但是,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还说不准。」 宋世昆:「宋大人,你注意到了吗?这具尸体有一个非常大的疑点。」 宋青玉:「什么巨大的疑点?」 宋世昆:「她身上有三十五处骨伤,但她后背没有任何伤口!你看这些伤口的方向,有自上而下的,有自下而上的,有从左到右的,有从右到左的。这个女孩接受了来自诸多方向的攻击,唯独没有来自后方的攻击。」 宋青玉:「这说明,她是被绑了起来了。比如被绑在了一颗大树上,这样,她才没有受到来自后方的攻击。」 宋世昆:「换句话说,就是处刑!」 宋青玉:「你对打斗的事情最了解,你能从这些伤口的分布上分析出行兇的人数吗?」 宋世昆:「除去耻骨的骨伤,其他二十八处刺伤,是来自同一时间的攻击。死者右侧的攻击,弓弩伤四处,长矛伤两处。来自右前方的伤,弓弩伤八处,长矛伤一处。弓弩伤七处,长矛伤三处,匕首伤两处。最后,是咽喉的伤是正前方,弓弩伤,一处。」 「这里有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右侧弓弩伤四处,右前方弓弩伤八处,左前方弓弩伤七处。左前方两个方向的弓弩伤都比右侧高出近一倍,右前方也差不多。说明这两个方向拿弓弩的人都比右侧拿弓弩的人多一倍。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两个方向的伤口要这么多。也就是说,算上正前方的,应该是有六个拿弓弩的兇手。同理,拿长矛的应该是四个,再算是那两处匕首伤,我们算有一个拿匕首的。这就很明显了,行兇者应该是有十一个。就算最少最少,也得有七个。」 宋青玉听完宋世昆的话,陷入了沉思。 那我们来总结一下我们从这个骷髅上得到的全部信息。 第一,十多个人,把一个女孩绑在书上,手持不同的武器,一拥而上,把女孩杀死。第二,他们杀死了还觉得不解气,还打折了女孩的四肢,砍下了女孩的左手。第三,还用匕首刺入了女孩的私处。第四,女孩因为恐慌而大叫,有一个兇手把弩箭顺着女孩的大张的嘴巴射了进去。第五,女孩死亡的时间在至少十年以上。 这些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杀这个女孩?如果说女孩是犯了什么罪行,这些所谓的兇手是行刑人呢?似乎也不对。斩首、绞刑、凌迟、腰斩……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死刑方式。但是,兇案地点发生在长江边上,按着死亡时间来看,应该是北方被金邦占领之后的事情。可是,翻遍金邦的刑法记录,金邦似乎并没有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女孩处刑的刑罚。难道说,是某种邪恶的宗教仪式?也不对,金邦也没有这种邪教。 第286页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人失去理智和人性,能让十几个人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呢? 对于这个问题,宋青玉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个时候,普安王赵瑷突然开口:「是战争!」 「战争……」宋世昆仔细的琢磨这两个字:「对啊,如果是战争之中,国家和国家之间杀红了眼,一切就说得通了。国家和国家之间的仇恨,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就连岳飞这样的人物,都说过——壮志飢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说不定,这个女孩真的是俘虏,被一群士兵射杀了。越想越对!女孩骨骼上的骨伤非常深,普通的弓箭是射不出这么深的骨伤的。最起码,得是神臂弓那种的弓弩。而这样的弓弩,一般都是军用级别的。」 宋青玉:「可是,神臂弓要一个成年士兵,用两只脚踩着弓臂才能拉开把弩箭上弦。虽然穿透力极大,但操作很麻烦。你之前也说了,这些伤应该是同一时间内,大家一拥而上造成的。死者右侧有四处弓弩伤,对吧。假如使用神臂弓,不可能做到一人连发,只能是右侧站着四个手持神臂弓的兇手。这样的话,行兇的兇手会直接飙过三十人!一个普通的俘虏,为什么动用这么多人来处死她?」 宋世昆抓了抓头髮,说道:「可是,普通的弓弩,确实不会留下这么深的骨伤忙,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而你说的,动用这么多处死一个俘虏,这个提问也很有道理。哎呀呀,这到底怎么解释呢?」 赵瑷上前一步,说道:「如果这个女孩不是一般的俘虏呢?又当如何?假设她的身份特殊,站在风口浪尖上,大大地吸引了兇手的仇恨,这样的话,不就说的通了吗?」 宋青玉:「请您明示。」 赵瑷:「我之前跟你说过,金邦年底会把帝姬赵欢欢送还。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十年前,金邦也要送还帝姬,只是,那一次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金邦突然反悔了。」 宋青玉着实一惊:「普安王,斗胆问一句,十年前金邦说要送还的帝姬,可是……」 赵瑷面无表情:「对,就是赵欢欢。」 宋青玉继续追问:「那……十年前,金邦答应送还帝姬的地点是……」 赵瑷轻蔑地一笑:「没错,就是观江楼,我发现这具骷髅的地方!」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然后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骷髅:「她到底是什么人?」 赵瑷:「十年前,金邦突然反悔,取消了在观江楼送还帝姬的计划,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大胆地猜想一下,假设当时帝姬因为某些原因被人杀死了,这样,金邦才不得不临时反悔。敌国的前任皇帝的亲生女儿,敌国现任皇帝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身份,理所当然会引起金邦士兵的切齿之恨。」 宋青玉:「您的意思是,这个骷髅是真正的帝姬赵欢欢?你可有证据?」 赵瑷:「我询问过一些老的宫女,她们伺候过帝姬,据她们说,帝姬的左手曾经受过伤,所以有一道伤疤。而这具骷髅……」 宋世昆:「没有左手?!」 赵瑷:「十年前,帝姬送还计划取消,这具骷髅死于十年前。十年前,帝姬送还的地点是观江楼,这具骷髅也是被发现于观江楼附近。帝姬身份特殊容易引起敌国的愤恨,这具骷髅也被兇手残忍对待。帝姬的左手有伤疤,而这具骷髅的左手被人砍掉。这么多的巧合……」 宋青玉:「就算是不能确定这具骷髅就是帝姬,但是,我们也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宋世昆:「考虑什么?」 赵瑷:「万一,这具骷髅不幸真是帝姬,那么,金邦年底要送还的那位帝姬,是什么人?」 宋青玉明白,这才是赵瑷请自己过府的真正目的,但是,他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普安王,您的意思是?」 赵瑷:「这具骷髅,我们无法证明她到底是不是帝姬,但是,年底被送还的那位帝姬,分辨她的真假,应该就容易许多了吧。」 宋青玉:「请普安王吩咐。」 赵瑷:「大理寺宋青玉,皇城司宋世昆,我要你们随迎接帝姬的队伍一同迎回帝姬。在帝姬返回临安之前,给我断明她的真假。」 宋青玉和宋世昆:「遵命!」 十二月初七。 宋青玉和宋世昆一起前往迎回帝姬,于是歷史上有名的「真假帝姬」案,开始了! 第三章 出发之前 从普安王府出来,天已经快亮了。 宋青玉和宋世昆走在大街上,宋世昆率先打破沉默:「大哥……」 宋青玉阴沉着脸:「大哥,怎么又大哥了?不叫宋大人了吗?」 宋世昆很无奈地说道:「大哥,我的好大哥唉……刚才在普安王那里,不比平常,我们毕竟是朝廷的官员,我不得不叫您宋大人。现在没人了,我当然还是得叫你大哥了。咱们分开才不过百天,我怎么可能就不念旧情了呢?」 听到宋世昆这么说,宋青玉的脸色多少有些缓和,说道:「真的是这样吗?」 宋世昆诚恳地说道:「当然了,大哥。」 宋青玉仿佛如释重负一般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这事就不提了。」 宋世昆突然认真起来,说道:「不过,事情真的被你说中了。」 第287页 宋青玉不解地问道:「什么事情被我说中了?」 宋世昆岔开话题:「就是在我们回临安的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我们办了这些事,就能好好地歇一段时间了。那时你跟我说,那是不可能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捲入其他案子。那现在案子果然来了,而且这个案子分量不小啊。」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根据我们刚才的猜想,你们从金邦偷运回的那具骸骨,有可能就是多年前金邦准备送还的帝姬赵欢欢。假设这个猜想正确的话,那么不日又被送回的帝姬……是谁?」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那也只是我们大胆的猜想,现在仔细想一下的话,我们的猜想有点太过于想当然了。也许,只是凑巧在观江楼附近挖到了一具骸骨,再加上最近金邦要送还帝姬赵欢欢,所以,我们想当然就把这两者联繫在一起了。」 宋青玉摇了摇头,说道:「真的是这样吗?巧合……确实可能存在机缘凑巧的情况。但是10年前送还帝姬,地点就是选在观江楼。当时两国已经协商妥当,选好了帝姬的交接时间。可是,就在交接日子到来的前一天晚上,金邦突然反悔。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啊。」 宋世昆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了。 宋青玉看了宋世昆一眼,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但没有点破,反而继续说道:「这件事马虎不得,帝姬送还的事情事关重大。哪怕是帝姬有万分之一可能是假的,我们都不能放过。老实说,能不能迎回一个可有可无的皇族成员我其实并不关心。徽钦二帝,这可是皇上,我们都没打算往回迎,更不用说是一个帝姬了!只不过,万一真的迎一个假帝姬回皇宫,后果就严重了。所以,这一次去,我们一定要弄清帝姬是真是假。」 宋世昆:「只要有大哥在,任何假的东西都会无所遁形。」 宋青玉:「恐怕这次我去不了,只能你自己去了。」 宋世昆:「为什么这么说?」 宋青玉:「去迎回帝姬,应该由礼部去做。我是大理寺卿,于情于理,都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官家一定不会让我参与这件事。所以,尽管普安王想让我们一起去,最后也只能是在皇城司的你和礼部的人去。所以啊,世昆,你要多加小心,做好万全的准备。比如,金邦那边送还帝姬的使者有多少,都是什么背景?」 宋世昆想了一下,说道:「根据皇城司的情报,我们知道,这一次送还帝姬的金邦负责人,是一个叫完颜洪的人。」 宋青玉玩味着宋世昆的话:「完颜……这么说,这个人……」 宋世昆立刻说道:「是金邦的一个皇族成员。他是南斗院的负责人,代号是韦驮天。南斗院的四巨头是韦驮天、地母、玄姬和黄鬼。黄鬼我想你听说过了,帝姬……就是花非花在南斗院的代号。所以说,我做的准备还是挺多的。」 「今天普安王才告诉我们这件事,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宋世昆提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宋青玉心中暗道:「这是怎么回事?果然……」 宋青玉装作惋惜地说道:「如果花非花不死的话,我想应该能知道更多敌国的情报吧。」 宋世昆同样装作惋惜地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她已经自杀了。」 「可是,我听安阳县说,花非花的尸体突然之间失踪了。」宋青玉看向宋世昆,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宋世昆努力做出一副震惊表情,说道:「还有这种事?这可真是一件奇闻。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花非花上吊死亡,她的身上都已经出现了尸斑。难道说是……诈尸?」 宋青玉咬着牙说道:「如果花非花当时没有死,不就解释的通了吗?」 宋世昆紧皱眉头地说道:「哎呀呀,这可真是匪夷所思啊。当时,花非花是上吊自杀的,脖子就吊在绳子套上,脚下又没有任何东西给她踩,这样还不死?况且,你当时也看到了,她的手上已经出现尸斑,说明她死了已经相当一段时间。」 宋青玉冷哼一声,说道:「花非花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幻术师,她只不过是在我们面前表演了一个幻术。她当时上吊的绳子是打了两个环。下面一个大环,上面一个小环。因为有外套的遮盖,所以在外面看起来就像是被吊死一样。实际上,她只是被大环托在空中,把脖子放在小环里而已。」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果然都被他看穿了。」 宋青玉继续说道:「花非花平时是穿着那种比较薄的半透明的纱衣,可是那天她却换了一件比较厚重的不透明外衣,就是为了遮挡住勒在她腋下的绳子。而且我想你恐怕也在帮她!我们平时把上吊的人放下来,只要把死者从绳子套里摘下来就可以。可是那天你做了什么,你大费周章地绳子割断把花非花放下来。这是为什么,我就不过多解释了。」 宋世昆「委屈」地说道:「大哥,你不会是怀疑我在帮助花非花假死逃走吧。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花非花在我的帮助下,用你说的那种方法假死。他应该是有脉搏的,只要上去用手指摸一下她的脉搏,一切不就当场揭穿了吗?可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你也摸过了,她确实没有脉搏了。而且,你也看到了她的腋下,没有夹着阻碍物。更何况,还是那句话,她的手腕上有尸斑啊!」 第288页 宋青玉摇了摇头,说道:「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没有办法自圆其说。我甚至想称赞你一句,这个手法,做得漂亮,至少在当时,骗过了我的眼睛。当时我想去,摸一下花非花的胸口,看看她的心脏究竟是不是已经不跳动了。可是,你装作怕我失控的样子,瞬间冲上来抱住了我,然后立刻让安阳县把花非花的尸体抬走。当我让安阳县去检查花非花的尸体时,花非花的尸体就不翼而飞了。很明显,她逃走了。所以花非花必然是假死!那一刻我明白你在帮花非花,你精通验尸,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去伪造尸斑!」 宋世昆自信地说道:「大哥,我再说一遍,尸斑是没有办法伪造的。你问遍全南宋的仵作,他们都会这么告诉你。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大不了把我抓起来喽。」 宋青玉认真地说道:「你了解我,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我是不会随便抓人的。」 宋世昆一甩袍袖,说道:「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要说了。」 说罢,宋世昆越过宋青玉,扬长而去,只留下宋青玉一人,独自站在凌晨的街头。 画面切换。 宋世昆急匆匆地冲进皇城司属下的一间宅院里。 「咚!」宋世昆粗暴地推开一个房间:「收拾一下东西!我们立刻启程!」 「怎么了?世昆?!」两个女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这两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史妍和花非花。在秋雪村,宋世昆和史妍协助花非花假死逃脱,现在,宋世昆把花非花安置在这个皇城司下属的宅院里。史妍比较自由,到这里和花非花聊聊天。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史妍一愣,问道:「是宋大哥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宋世昆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 花非花长出一口气,说道:「果然还是来了,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我们跟着宋青玉这么长时间,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说实话,我们能瞒过他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花非花已经不再自称奴家了。 史妍焦急地说道:「宋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他一向铁面无私。他一定会把花非花姐姐抓起来的。」 宋世昆一摆手,说道:「不,他还没有证据,也还没有识破我是怎么伪造尸斑和隐藏花非花脉搏的伎俩。我们还能再拖一段时间,我们要用这一段时间,为花非花脱罪。」 史妍立刻问道:「怎么脱罪?」 宋世昆看了看花非花,说道:「花非花,我再问你一次,你在秋雪村告诉我的那些秘密,是真的吗?」 花非花说道:「如果有一丝一毫的谎言,非花甘愿粉身碎骨!」 宋世昆点头:「这就好。不久之后,金邦就会送还帝姬赵欢欢。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帝姬的身份是真是假有待商榷。如果不出意外,普安王会说通官家,让我一同去迎回帝姬。目的是让我确定帝姬是真是假。」 史妍释然:「如果办完这件事,我们就是大功一件。而完成这件大功,要多亏花非花姐姐透露的那个秘密。」 「没错,到时候,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所有人,花非花是皇城司策反的双向探子。这样,她就会成皇城司的人。哈哈,皇城司啊……从来只有皇城司抓别人,没有别人抓皇城司……」宋世昆望向花非花:「……的人」 花非花撩袍要跪:「谢谢二位为非花做到这种地步!」 史妍连忙搀扶:「以前的花非花我们不知道是一个什么人,但是和我们一路走来的花非花……我们很清楚,是值得我们赌上性命去救的同伴。」 宋世昆也说道:「花非花,最后我再确定一下你在秋雪村告诉我的秘密。这次金邦要送还的帝姬,到底是谁?」 花非花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我的师傅,南斗院的二号负责人——地母。」 第四章 抵达 普安王府。 赵瑷和史浩又聚在一起,商量事情。 史浩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事情怎么样?这回金邦要送回的帝姬,究竟是……」 赵瑷愁眉紧锁地说道:「还不能确定她到底是真是假,所以我才费劲口舌请求皇叔让我派宋青玉和宋世昆过去,查探一下帝姬的真假。」 史浩点头说道:「殿下圣明,可惜宋青玉毕竟已经成为大理寺卿,不可能轻易就出城。更何况,派刑法衙门的人去迎回帝姬,确实于礼法不和。」 赵瑷嘆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应该是由礼部来做。看看这两个人,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皇城司的负责人。一个是审核刑案的部门,一个是情报刺探的部门,这两个人不应该负责迎接事务的。但是怎么着也得试一下,万一皇叔同意了呢。好在,总算是把宋世昆安排过去了。一想到要被送还的帝姬身份不清不楚的,不派一个我们的人过去,心里终归是不安稳。」 果然不出宋青玉所料,尽管普安王一再活动,还是没能帮宋青玉求得陪同迎接使团一同前往的金邦迎回帝姬的任务。好在,宋世昆代表皇城司过去了。 史浩摇了摇头,说道:「事情不容乐观。」 赵瑷也不避讳,直接说道:「老师是认为宋世昆他没有能力完成这件事吗?」 史浩轻笑一下说道:「那倒不是,宋世昆还是有一些能力的,只是他一直在宋青玉的身边,被宋清玉的光芒掩盖了,毕竟宋青玉是我的学生。」 第289页 赵瑷哈哈大笑:「老师还真是不谦虚啊。」 史浩和赵瑷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去。 赵瑷严肃地问道:「老师说的可是秦埙?」 史浩同样严肃地说道:「正是他!」 赵瑷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原本,宋青玉一行带回来秦桧私自动用禁军的消息,秦桧已经失去了皇叔的信任。前段时间,已经废除了他帝姬迎接使的职责。没想到……主和派居然又联名保荐秦埙去。更没想到,皇叔居然同意了。没有兵权的宰相私自动用禁军啊!按着意图谋反杀了都不为过的。到底是为什么?不用秦桧,又要用他的孙子?」 史浩嘆了一口气,暗道:唉,普安王还是年轻,想事太简单。 「殿下。」史浩拱了拱手说道:「秦桧只是诸多佞臣的一个代表,杀了他又能怎么样?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秦桧出来顶替他,继续祸乱朝政。不把他的党羽连根拔起,不会有任何改变。秦桧的党羽众多,不是一日半日就能清除干净的。官家废除秦桧迎接使的职责,正是他对秦桧丧失信任的证明。一个失去官家信任的宰相,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现在要做的是稳住他的党羽,慢慢地清理,简单说就是……温水煮青蛙。用秦埙去做事,只不过是给秦桧党羽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们认为官家看秦桧老了,想提拔他的孙子,把他培养成第二个秦桧为自己做事。当人被逼到绝境,你不会知道他们敢做出什么?但是,稍微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就会得过且过,忍耐下去。人就是这么浅薄的动物。」 赵瑷低下头,心中暗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史浩老师这一次绝对看错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皇叔让秦埙去金邦,是为了给秦桧党羽一个虚假的希望?真的是这样吗?不可能。皇叔一定有他的目的。只是,他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已经提醒过皇叔了,帝姬有可能是假的啊!」 史浩开口打断赵瑷的思考:「殿下,宋世昆他是明天出发吧。老臣想为他送送行。」 「嗯?」赵瑷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史浩,问道:「老师,你和宋世昆没什么往来,怎么想到给他送行了?」 史浩说道:「哦,他毕竟是为我们做事,而且事关重大,老臣想託付他几句。」 赵瑷坏笑一下,说道:「可是,他不是明天出发,他今天天没亮就提前出发了。」 史浩一抖手,轻声道:「这个丫头!」 …… 经过十几日的日夜兼程,十二月二十三日,宋世昆一行终于来到了观江楼。 除了以宋世昆为首的皇城司一众和秦埙为首的礼部一众外,随行的还有苏金华,潘木春,葛水仙,这三个人,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为什么这三个人要特别提一嘴呢?因为她们都是在开封伺候过帝姬赵欢欢的宫女。后来南逃到了江南,赵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些人找出来。把她们带来,就是想让她们识别一下,金邦送还的帝姬,是真是假。 这次迎接帝姬的地点依旧设在了观江楼,也就是在长江北岸。换句话说,他们要进入金邦控制的地界。 宋世昆、花非花、史妍三个人坐在一个马车里。花非花曾是金邦南斗院的人,知道南斗院不少情报,带她过来会有很大的帮助。史妍是自己逃出来的,她对史浩隐瞒了宋世昆要提前出发的事情,找了个藉口出门,然后就坐上渡江的船了。 现在正是早上,天气有些寒冷。三个人都穿着厚重的衣服。离观江楼还有一段距离,三个人坐在船里闲聊。 史妍顺着窗户往外看:「哎呀,好冷啊,这里是哪里啊?」 花非花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 宋世昆看了一眼花非花:「你不是金邦的人吗?怎么还不知道呢?」 史妍拽了一下宋世昆的衣角,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花非花轻笑一下说道:「无妨,无妨,世昆说话直,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其实……」 史妍:「其实什么?」 花非花说道:「其实我也不算是金邦的人,如果严格地说,我是契丹人。」 宋世昆:「契丹人,这么说……」 花非花:「啊,就是被灭掉的辽国的后代。」 史妍:「哇,辽国人,花非花姐姐,那你契丹族的名字叫什么?」 花非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我也不知道。」 宋世昆:「那花非花这个名字……」 花非花:「是随便取得。」 宋世昆:「那你在金邦时呢?叫什么名字?」 花非花:「金邦时……我在南斗院里接受训练。你也知道南斗院这种组织,只有代号没有名字,我那时只有玄姬这一个称唿。」 宋世昆不是很擅长聊天,句句往花非花的伤口上问。 史妍打一个圆场:「嗯……玄姬什么的太难听,还是花非花这个名字好听。我们认识你时你就叫花非花……那个……对,我们的花非花。」 听到史妍这么说,花非花稍微好一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宋世昆也知道自己不会聊天,干脆说道:「咱们说点正经事吧,先说一个坏消息。截至我们离开临安时,我安插在金邦的探子一直没有回覆我们。恐怕是我们之前运送疑似帝姬的骸骨动作太大,他们暴露了。悲观一点想,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惨遭毒手了。」 第290页 花非花点头说道:「南斗院的韦驮天确实是这种宁杀错不放过的人。」 宋世昆:「你见过韦驮天吗?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之前我就向你问过这个问题,可是你却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 花非花:「世昆啊,不是我不想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是我做不到。他这个人很谨慎,也很神秘。我所知道的,他本名完颜洪,是皇族成员,以前跟完颜昌走得很近,但是后来完颜昌捲入金邦内斗被杀,他也险些被牵连。我们南渡,也是因为我们是完颜昌的旧部。后来,因为他父亲是完颜亮的心腹,所以他重新得势,这才把我们召回。目的就是策划这次的的帝姬送还。」 宋世昆:「为什么非要召回你们?」 花非花:「讲一个故事吧,开封府有一个尼姑庵,尼姑庵里有一个尼姑,法号静秋。她和帝姬赵欢欢长得一模一样。」 宋世昆:「明白了,你师傅,就曾经做过尼姑。」 花非花:「是的,完颜洪的父亲在一个机缘巧合下发现了我师傅,然后就把她带回了南斗院,并把她训练成了南斗院的二号密探,代号地母。有一次她潜入南宋执行任务,碰到了我,就把我收为徒弟。那个时候,她还有另一个徒弟,就是完颜洪。所以,他也算是我的大师兄。」 宋世昆:「韦驮天是你的大师兄,他今年多大了?」 花非花:「二十九岁吧,因为担心被捲入完颜昌的风波,我和师傅南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宋世昆:「现在让你见他,你还能认出来吗?」 花非花:「当然能!这才几年?他的面貌变化再大,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宋世昆:「你觉得这次送还帝姬,他会过来吗?」 花非花:「有九成会过来。」 宋世昆:「不对,不能让你去帮我们识别韦驮天。这次的送还帝姬是南斗院策划的,随行人员估计都是南斗院的探子。你能认出他们,他们也能认出你。你跟我仔细描述一下韦驮天长什么样就可以了。」 花非花想了一下,说道:「他个头上……和宋青玉差不多,皮肤嘛,和宋青玉比起来,要白皙一点。丹凤眼,双眼皮,一笑有两个酒窝,嘴角还带着两三分邪气。」 宋世昆心说,哦,就是女频古代言情小说里男主角的样子。这么一说就简单了,一眼望过去,哪个最娘炮,哪个就是韦驮天。 「宋大人!到了!」船头的船夫大喊一声。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花非花,你不要轻易露面。有事赶紧找我和史妍。记住,我们现在异国他乡,一定要处处小心。」 「唿——」船帘被掀开,宋世昆探身出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观江楼。 「开始了……」 第五章 两千骑兵 观江楼,位于长江北岸的一个叫双喜镇的城镇。这个城镇原本非常富有,但在金邦的统治下,现在每况愈下。 观江楼前。 南宋的迎接使团分成了两排,宋世昆带着二十多皇城司密探站在左边,秦埙带着二十多礼部随行站在右边。两边人互不搭话,全都一言不发跟在各自领头人的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宋世昆在心中暗暗的思量着:「秦埙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这边很清楚。来到随时可能开战的邻国……如果邻国想杀了我们,我带多少人都是无济于事的,二十人和两千人,都是一样的结果。可是秦桧呢?迎接帝姬的队伍,算上我们也只不过四五十人,如果不算我们……这个迎接队伍太寒酸了吧。要知道,迎接韦太后回朝时,仪仗队可是一千多人呢。就算帝姬的地位比韦太后低,几百人应该有的。秦埙这边是打的什么算盘?」 秦埙注意到宋世昆正在往自己这边看,轻笑一下,然后主动上前搭话:「宋大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你我二人这次共同迎接帝姬,希望能诸事顺利。」 举拳难打笑脸人,秦埙主动上来客套几句,也不能不理人家不是。于是,宋世昆寒暄几句,便一同进入了观江楼。 一进入观江楼,迎接宋世昆和秦埙的是观江楼的东家和伙计。 为首的是观江楼的东家奚玉洁,是一个风骚的妇女,目测是30多岁。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伙计。一个年轻一点的是跑堂的范佳伟,一个年长一点的是厨师彭明金。第三个是一个小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叫郎平常。 奚玉洁扭着屁股走上来,燕语莺声地说道:「敢问二位大人,可是从南宋来迎接帝姬的吗?」 秦埙说道:「这位娘子,正是。」 奚玉洁说道:「二位大人,奴家是这观江楼的东家,金邦送还帝姬的使团还没有到,先由奴家伺候二位。」 秦埙:「先给我们安排一下房间吧。」 奚玉洁:「二位是友国远来的客人,奴家建议住在南面的房间吧。闲暇的时候还可以开窗欣赏一下江面的风景。」 秦埙:「不必,哪个房间都可以。」 奚玉洁:「那就不分南北了,我随便给各位安排了。」 秦埙:「有劳了,店家。」 这观江楼是一个六层的酒楼,坐北朝南,面向长江,因此得名。现在,作为帝姬的交还地点,已经被清空了。除了宋世昆和秦埙一行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客人。 第291页 酒楼每层都有十个房间,南侧十个房间,北侧十个房间。宋世昆、史妍、花非花住在三层南面的一到三号房间,秦埙住在四号房间。苏金华、潘木春、葛水仙这三个曾经照顾过帝姬的老宫女住在一层的南面。剩下的人,也都各自分配了房间。 三层一号,宋世昆和史妍花非花聚在一起。 史妍紧皱眉头地说道:「秦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世昆随口说道:「他啊,不知道主和派的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接任秦桧,成为了迎接帝姬还朝的迎接使。如果按着正理来说,他是这次事务的主要负责人,我们不是,官家给我们的任务是鑑定帝姬的真假。明白什么意思吗?我们得听秦埙的安排和指挥。」 史妍捂着额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很尴尬了,早知道我不过来了。」 宋世昆看了史妍一眼,问道:「这有什么尴尬的?他执行他的任务,我们执行我的任务,只要他不找我们麻烦,没什么好尴尬的。」 史妍白了宋世昆一眼,嘟着嘴说道:「你啊你,你就是和白痴。」 花非花站在一边,偷笑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史妍说的尴尬是指,秦桧为了拉拢史浩,曾经想促成秦埙和史妍的联姻。史妍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为了逃避这件事。现在又在这里碰到秦埙,说话是不说话? 宋世昆一摆手,说道:「我要是不明白你们两个女人都在想些什么,现在大哥不在这里,万一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得我拿主意了。我想说的是,等到金邦使团到达的时候,我们一定要万分谨慎。我们要做的是,抢在大哥之前揭穿帝姬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为花非花求下一次法外开恩。」 史妍和花非花同时重重点头。 「哒哒哒,哒哒哒。」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三个人同时望向门的方向。 宋世昆:「谁?」 门外成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客官,是我,店里的伙计,给你们送点酒菜。」 宋世昆轻皱眉头:「我们没点酒菜呀?」 门外的声音继续传来:「是这样的,您是贵客,这些酒菜是我们酒楼赠送的。」 宋世昆想了一下,说道:「好吧,你送进来吧。」 门分左右,进来的是一个小孩,是这个酒楼的小伙计。小孩一进门,一抬头便看到了宋世昆和站在宋世昆身后的花非花。小孩吓了一跳,又连忙错开眼珠,往旁边一看,看到了坐在宋世昆左手边的史妍。 「这……这……」小孩结结巴巴地说道:「客官,您的房间里……怎么还有两位姐姐啊?」 史妍轻笑一下,说道:「我们是一起的,金邦使团还没有过来,我们在一起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小孩释然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宋世昆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孩,问道:「小朋友,你多大了?」 小孩一边把酒菜送过来,一边说道:「这位大人,我今年十二岁了。」 宋世昆很诧异地问道:「才12岁?你是这家店主的什么亲戚吧,年底私塾放假,过来帮她忙活忙活,是这样吗?」 小孩低下头,小声说道:「不是,我和店主没有亲戚。也没有上过什么私塾,我是一个孤儿,吃饭都吃不饱的,那有什么闲钱去上私塾啊。我流浪到这里,店主好心收留下我,让我干一点零活。」 三个人心里都很不舒服,这个孩子太可怜了。 史妍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抬起头说道:「我叫郎平常。」 宋世昆问道:「来时我注意了一下,你们这里这么大的酒楼,怎么就只有你们几个伙计?」 浪平常说道:「你说我们啊,前段时间,金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带着一批士兵来这里找我们掌柜的。他们说,让我们把店清空,也不许我们再接待新的客人。他要用这里作为送还帝姬的地点。大金和南宋一直剑拔弩张,当今的圣上完颜亮正在找机会渡江吞併南宋,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说是送还帝姬……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危险,所以大部分伙计就逃走了,连工钱都没要。」 宋世昆:「那你和那两个伙计为什么留下来?」 郎平常:「您是说范佳伟和彭明金吧。嗯……那个年轻一点的叫范佳伟,老一点的叫彭明金。他们从开店开始就一直跟着掌柜的,应该说是那种患难之交吧。所以,他们留下来也就不奇怪了。」 史妍问道:「你还是没说,那你为什么留下来?」 郎平常说道:「在我快饿死的时候,掌柜的给了我一口饭吃,这一饭之恩,我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别看我人小,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三个人听了郎平常这么说,都暗暗挑起了大拇指。一个小孩子,做了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 郎平常说道:「三位客官,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现在在酒楼里就我们三个伙计。厨师做完了菜还得帮着一起送菜呢,实在是忙不过来,我得下去帮着忙活了。」 说完,郎平常转身就要走。可是,花非花却突然喊住了他。 「孩子,等一下!」 郎平常被吓了一跳,从刚才开始,都是宋世昆和史妍在问郎平常,花非花却一直一言不发,没想到,在他要走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 第292页 花非花走到郎平常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锭子,塞到孩子手里,温柔地说道:「孩子收起来,别让别人看到,自己悄悄花。」 郎平常诚惶诚恐,连忙摆着小手:「这位姐姐,我不能要你的钱。」 花非花深吸了一口,说道:「收下吧,孩子,姐姐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孤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四处流浪的生活。姐姐最清楚你的苦。」 听到花非花这么说,一下扑进了花非花的怀里,抱住花非花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宋世昆和史妍很欣慰。他们清楚了,他们冒险要救的花非花,真的不是一个坏人。他们也给了孩子一点银子,然后又安慰了几句,把孩子送走了。 史妍:「花非花姐姐,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花非花的嘴角挂起一丝苦笑:「我只是看这个孩子觉得很面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宋世昆:「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已经是傍晚,一抹残红透过窗户照耀在花非花的脸上。花非花走到窗边,静静地说道:「就像是看到了十几岁,四处流浪,没有遇到我师傅的自己。」 宋世昆和史妍看到花非花这样,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劝起。在两个人眼里,此时的花非花,就像是一只害怕主人伤心,躲进深山等待死亡的老猫。 「咳咳!」秦埙咳嗦了几下,打断了沉浸在惆怅和悲伤里的三个人。 不知何时,秦埙已经站在了门口。 「你来干什么?!」宋世昆歷声问道。 秦埙坏笑一下,说道:「三位……哎呦,史妍妹妹也在。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我是有事。」 花非花也歷声问道:「什么事?」 秦埙轻蔑地看了一眼花非花,然后对宋世昆说道:「世昆老弟,我提醒你一下,这个女人你可不能相信。直说吧,她能背叛我,也能背叛你。」 宋世昆:「你就说你有什么事!」 秦埙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来到了窗边,把花非花轻轻拨开,最后,把手放在了窗户上:「世昆老弟,你可要看清楚了!」 「啪!」窗户大开。 「唿!」冷风涌入屋中。 顺着窗户往下看,楼下是武装到牙齿的金邦骑兵。 宋世昆:「这是怎么回事?」 秦埙:「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迎接帝姬的使团是五十余人,他们送还帝姬的使团是——两千骑兵!」 第六章 验证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宋世昆镇定地数着,并轻松地开起玩笑:「不能再数下去了,再数下去就要睡着了。」 楼下的金邦骑兵个个身着冷锻甲,不仅如此,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披上了铠甲。据传说,这是当年金兀朮和岳飞对战时研究就来的。这么一群铁骑把酒楼围起来,任谁都会慌张。可是,宋世昆和秦埙却表现的很冷静。 史妍大声地喊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宋世昆目光里充满狂热的神情:「很简单,他们想告诉我们,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格。谈判,是双方装的暴露,在对等状态下才会选择的手段。当一方能够碾压另一方,是不可能出现谈判的。就算我们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办法,我们的骑兵无论是装备还是骑兵的素质,都不是金邦的对手。」 秦埙轻蔑地说道:「所以我说,这样的对手我们根本打不过,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们这群主战派的人,为什么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 宋世昆看都不看秦埙:「秦大人,主战派和主和派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定论,我们今天在这里争,也会是同样的结果。既然金邦的使团已经来了,我们就应该出去迎接一下,毕竟他们可是来送还帝姬的。我想,这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 秦埙轻笑一下,说道:「宋大人说得对,请!」 宋世昆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秦大人,您先请!」 史妍拉住宋世昆衣角,焦急地说道:「世昆,不要去啊,楼下那么多金邦的士兵,太危险了。」 宋世昆认真地说道:「我留在这 里也是一样的危险,50对2000,如果金邦想杀死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逃不出升天。所以……」 宋世昆和秦埙同时迈步,义无反顾地下楼去者。 大厅里。 金邦使团的领头人坐在主座上,秦埙和宋世昆分左右两侧坐,其余人分两排站好。 宋世昆率先开口:「冒昧的问一句,请问尊驾是……」 金邦使团的领头人说道:「大金南斗院——完颜洪!」 完颜洪,这个名字宋世昆已经不止一遍听说过了。宋世昆解析大量的人,这个自称完颜洪的人。这个人身高和宋青玉相仿,年纪三十岁左右。皮肤和宋青玉比起来,要白皙一点。和花非花描述中的差不多。 完颜洪注意到宋世昆在打量他,于是端起茶碗,用碗盖在茶水里颳了刮,一边装作无所谓的喝茶,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这位大人见过小王?」 宋世昆连忙说道:「并没有,只是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见,忍不住多瞻仰了几眼。」 完颜洪明显一愣,随即说道:「你怎么会知道小王的名号?我南斗院是一个……」 宋世昆轻笑:「我是皇城司的……」 第293页 完颜洪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死对头啊!」 宋世昆再次扫了完颜洪一眼,丹凤眼,双眼皮,一笑有两个酒窝,嘴角还带着两三分邪气云云。至此,这个人和黄梅花描述的非常接近,看来,他就是南斗院的头号人物,韦驮天,完颜洪了。 「世昆……」 宋世昆的耳边忽然有人轻声的唿唤他。 宋世昆转头,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等来人轻轻抬头,宋世昆才看出,来人是花非花。 宋世昆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能认出他们,他们也能认出你,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轻易露面吗?」 花非花同样压低声音:「我不放心,我仔细想了一下,完颜洪为人极度谨慎,他很有可能会找一个年纪相貌和他相仿的人来冒充。」 宋世昆紧皱眉头:「那这个自称完颜洪的人……」 花非花:「他是冒充的。」 宋世昆心中暗道:「这个完颜洪,真是一个性格恶劣的人。」 「非花,在场的人里,有没有完颜洪。」宋世昆问道。 「没有。」花非花回道。 宋世昆:「好,以后没我的同意,不要再轻易露头了。」 秦埙这边,在宋世昆和假完颜洪交谈的时候,他一直没有说话。他的表现很奇怪,他一直端着茶碗,呆呆的盯着茶碗里的茶叶,也不喝,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现在,他终于把茶碗放下,开口了:「原来是大金皇族,难怪身后有一团彩气。」 假完颜洪:「哦?这位南宋来的大人,你还会望气?大人贵姓?」 秦埙拱了拱手,说道:「免贵,姓秦。」 假完颜洪:「哦,明白了。」 秦埙:「自古和为贵,这次大金送还帝姬的举动,正是与南宋修好的决意。大金用两千精兵互送帝姬,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可窥一二。」 假完颜洪大笑:「是啊,南宋的帝姬身份高贵,我们不敢有半点差池,所以才派精兵互送。」 秦埙说道:「大金能如此重视,我等甚是欣慰,大金送还帝姬的诚意,我们看到了。」 假完颜洪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你们带着五十人就敢越过国界来异国他邦,给予大金的信任,这才叫诚意。二位的胆量和魄力,我才是真的见到了。起初,我还担心我们互送帝姬的举动,会被二位误会,以为我们想对你们不利呢,哈哈哈哈……」 秦埙和宋世昆对视一眼,两个人心中一块石头放下了。看来,金邦派这么多人过来,只是想给两人一个下马威。对于送还帝姬,他们还是不会反悔的。 宋世昆:「这位大人,请问,帝姬现在……」 假完颜洪高唿一声:「来人,请帝姬!」 话音刚落,几个金兵就把帝姬带入了大厅。没有想像中的那种华丽的服饰,也没有什么吹拉弹唱给帝姬做出场bgm。说是帝姬,其实本质上就是金邦的俘虏。送还帝姬,就是送还诸多俘虏中的一个。并没有那么高端大气。 随着帝姬进入大厅,宋世昆轻轻问自己身边的花非花:「这个帝姬是不是你师傅……」 花非花缓缓抬头,望向了帝姬,心中千百般滋味,这不是对自己有养育授业之恩的师傅,还能是谁? 花非花看到了久别的师傅,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帝姬……南斗院二号密探地母站在了大厅中央。她虽然身着素衣,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什么气质都没有。不管帝姬是真是假,就是真帝姬也照样没所谓的气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个帝姬赵欢欢的生活经歷是什么样的?最初,她是受宠的公主,地位尊贵。然后,靖康之耻中被掳到金邦。在金邦里,她被逼迫成为军妓。接下来,被盖天大王取了当小老婆。听到盖天大王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悉?虽然这个名字听着像瞎编的,但是歷史上金邦真有这么一号人。听着他耳熟也是正常的,因为前面说过,宋高宗的生母韦太后也曾被掳到金邦,她也被赐给了盖天大王当小老婆。按着辈分,这两人该算母女。母女共侍一夫…… 这种经歷,她没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贵族气质,呵呵。亿万富翁破产穿上乞丐服要饭,你照样看不出来。 地母顶着帝姬的名号,站在大厅中央。环顾四周,一个转身,看到了失神的花非花。四目相对,地母惊愕万分。但是,她没有声张,向花非花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赶快离开。 花非花如梦方醒,低下头:「世昆,是我师傅。」 宋世昆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很好,你快走吧。」 秦埙也不废话:「既然帝姬已经来了,我们这里直接就带她还朝吧。大金的各位兄弟,辛苦你们了。来人,带帝姬上车。」 假完颜洪仿佛生怕秦埙反悔一样:「秦大人果然快人快语,那我就不留您了,一路顺风。秦大人,请!」 秦埙:「不用送了!」 违和感,什么叫违和感,这就叫违和感。交接帝姬的事情,这么简单就完事了,就跟闹着玩似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帝姬交接的,太轻松了。 宋世昆缓缓站起来:「慢着!」 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不知道宋世昆在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站出来,他打算干什么。 第294页 「宋大人!」秦埙来到宋世昆身边,咬牙切齿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金邦这么痛快地答应归还帝姬,容易吗!」 宋世昆轻蔑地一笑:「金邦,你不称唿大金了啊?」 秦埙:「你……」 宋世昆大跨一步,镜头给到他,屋外的风涌入大厅,他的衣摆随风而舞:「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秦埙一抖手,干了,这货要开始饶舌了。 假完颜洪质问宋世昆:「这位大人,你想干什么?你不想迎回你们的帝姬了吗?」 宋世昆:「我当然想,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送来的帝姬就是真的帝姬?!」 假完颜洪:「你……什么意思?」 宋世昆:「来人!」 皇城司的人把侍奉过帝姬的三位老宫女带来。 宋世昆:「这三位是曾经侍奉过帝姬的宫女。我想让帝姬回答一下三位宫女的提问,如果能答上来,就是真帝姬,如果答不上来,就是假帝姬。来自金邦的这位完颜大人,验证帝姬真假,这是我们应该享有的权利吧。」 假完颜洪一言不发,他的脸色铁青,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在场的金兵都横跨出一步,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战刀上。 「噗通!」「噗通!」「噗通!」 剧烈的心跳声响起。 只要假完颜洪的左手落下,在场的金兵就会一拥而上,杀死在场的所有人,帝姬送还计划宣布失败。因为他们清楚,自己送还的帝姬,是金邦南斗院的一个和帝姬长得一模一样的密探。 正当假完颜洪准备落手时,顶着帝姬名号的地母自信地开口:「我就是帝姬,任你们检验!」 第七章 真帝姬?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惊,特别是金邦的人,他们不知道地母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万一地母有办法煳弄过去,那把内奸打入南宋皇族的计划就能够继续下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假完颜洪把手一收,顺着地母说道:「好啊,真金不怕火炼。既然你们想验证,那叫验证吧。」 也不废话了,得到了金邦的同意,苏金华,潘木春,葛水仙三个老宫女开始验证帝姬的身份。 宋世昆小声问道:「怎么样?」 苏金华小声回答道:「宋大人,从面貌上来看和帝姬长得非常相似。不过,天下之大,有两个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对我们老姐妹几个询问一下帝姬小时候的事情,便可知道是真是假了。」 地母一脸轻松地说道:「几位,如果想问什么就赶快问吧。」 潘木春恭敬地问道:「帝姬,我想请问一下,您还记得在开封的时候,您最喜欢的吃的东西是什么?」 地母随口回答道:「是莲子羹,不仅如此,我还记得我最喜欢吃的是你做的莲子羹。因为你做的莲子羹,有一种独特的味道,比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潘木春明显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 假完颜洪看到这一幕,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地母竟然回答对了。于是对宋世昆说道:「怎么样?来自南宋的宋大人?这下你还有什么说的,试问假的帝姬怎么可能会知道帝姬最喜欢的食物?」 宋世昆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这有什么?这里面说不定有巧合的成分呢?万一凑巧她的喜好和帝姬的喜好一模一样呢?」 大家一听,这有点无理取闹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秦埙上前,劝阻宋世昆:「世昆老弟,适可而止吧,听听你说的这像人话吗?」 地母轻笑一下,说道:「既然宋大人不相信,可以继续让这几位伺候过我的宫女提问。」 葛水仙上前问道:「请问帝姬,第六道门后面放着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第6道门后面放着什么?看样子,这是一个只有葛水仙和帝姬才知道的问题。 地母哈哈大笑,做出一副回忆的表情,旋即说道:「一提起这件事,还真是满满的儿时回忆啊。我记得应该是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吧。那时,我无意间捡到了一只受伤的百灵鸟,我想把它养起来,但是我娘不允许我养,让我把百灵扔了。我当时难过了好久,结果还是你帮我想的办法。皇宫大院有很多闲置的房子,你就选了一间房子,偷偷地把百灵养了起来。养着百灵鸟的那个房间,就是在那一排左手起第六间。趁着没人的时候,你就带我去那个房间和百灵鸟一起来玩。这件事就只有我们主僕二人知道。怎么说呢?这算是一件儿时趣事吧,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一言以蔽之,第6道门后放着的就是一只百灵鸟。」 葛水仙激动万分:「哎呀呀!真的是帝姬啊!如果不是真帝姬,怎么会记得这种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 假完颜洪:「这下您怎么说?宋大人……」 宋世昆:「不着急,还没有问完呢。」 苏金华知道,该轮到她问了。苏金华清了清嗓子:「叫声帝姬眼泪汪汪,口尊诸位细听端详。如知帝姬是真是假,斗胆询问旧情事往。」 「哐!」 宋世昆心说,来个拉三弦的拉过场,这就能开唱了。 苏金华:「什么人什么楼上饮美酒?什么人什么楼上做衣裳?什么人什么楼上什么念?什么人什么楼上偷画鸳鸯?哪楼底下芝麻囤?哪楼底下埋座仓房?哪楼底下安碾磨?哪楼底下做厨房?这一宗这一件你要答的对,愿认帝姬转回家乡。」 第295页 地母甩了一下云袖,拉小弦走快板:「父皇逍遥楼上饮美酒,皇娘自在楼上做衣裳。皇兄他文明楼上子曰念,小妹我绣花楼上偷画鸳鸯。南楼底下芝麻囤,北楼底下埋座仓房。东楼底下安碾磨,西楼底下做厨房。」 宋世昆彻底无语了,心说我算是明白了,这帝姬在北国这些年什么都没干,忙着学二人转了。 苏金华是三个宫女里最谨慎的一个,问得最详细。可是,地母还是答得清清楚楚。 地母说道:「怎么样,你们询问的宫中旧事,我样样都答得上来,这下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下,宋世昆和三个宫女都没有了声音。半晌,宋世昆才开口说道:「得罪了,帝姬。」 假完颜洪得意地一笑,问宋世昆:「宋大人,您这话的意思是……」 宋世昆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个假的帝姬,如何能把宫中旧事件件都答上来?看来是我多疑了。」 假完颜洪得理不饶人:「所以,我想亲耳听宋大人说一下,这位帝姬到底是真是假?」 宋世昆做出一副很不情愿的表情说道:「是真的。」 秦埙见宋世昆这么说了,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立刻上前说道:「哈哈哈,看来是一场误会。既然已经确定了帝姬的身份属实,那我们还是尽快启程,把帝姬送回南宋吧。」 可是,这回假完颜洪却突然变了卦:「嗯,算了吧,我又想了一下,诸位是从南宋远道而来,一路上风尘僕僕,甚是辛苦。来到了我大金的疆土,我们不略尽地主之谊,岂不是我们的失礼?诸位,就请在这观江楼暂住几天,晚上我备下酒菜,陪诸位小酌几杯。」 秦埙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那……盛情难却,有劳了。」 秦埙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这是人家客气。敢反对,说不留,那对方就用两千铁骑留了。 晚上。 金邦的铁骑已经撤军,撤军时,他们把地母也带走了。按理说,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共识,送帝姬还朝,这里帝姬就该留在酒楼。可是,他们没留。 南宋这边。宋世昆和秦埙这两个人,现在是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宋世昆不知道秦勛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同样秦埙也不知道宋世昆的目的。 秦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于是他把三个老宫女也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埙坐在凳子上不怒自威,三个老宫女现在秦埙面前诚惶诚恐。两方这么僵持了半晌。 终于,秦埙开口了:「三位,我要问你你们一些问题,你们最好是如实回答。」 苏金华立刻说道:「秦大人尽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埙点了一下头:「你们是曾经伺候过帝姬的宫女是吗?」 潘木春:「是,当年帝姬只有十几岁,一直是我们在伺候她,直到开封被破,帝姬被掳到金邦。」 秦埙紧锁眉头,说道:「如果帝姬是假的,你们能看得出来吗?」 葛水仙说道:「当然能看得出来。」 秦埙严肃地问道:「那今天傍晚,金邦送来的那位帝姬,到底是真是假?」 潘木春连忙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们问了她很多以前的事情,他样样都答得上来。」 葛水仙也附和道:「确实是真的帝姬,我敢拿性命担保。」 可是,苏金华却唱起了反调:「话不能说的那么绝对,不能因为她答出了所有的问题,就确定她是真帝姬。事实上曾经伺候过帝姬的宫女,还有一个。」 秦埙饶有兴致地问道:「那这位宫女现在在哪里?」 苏金华说道:「开封城被破,我们三个姐妹逃了出来,然后南渡。可是,那位宫女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也被金邦掳走了。」 秦埙释然:「假如这位宫女落在了南斗院的手里,南斗院就能通过她了解帝姬以前的经歷,这样的话,即使是假帝姬,也能对真帝姬的生活了如指掌。自然,回答上你们的问题也就不足为奇了。」 苏金华:「其实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当时有金邦的人在场,我没有当场说出来。」 秦埙:「现在没有金邦的人在场,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讲出来了。」 苏金华:「今天的这位帝姬虽然能够说出宫中的诸多事情,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长了一双大脚,不似徽宗的公主所有!我印象之中,帝姬应该是一双秀气的小脚的…… 秦埙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么说,那这位帝姬的的身份其实还是有待商榷?」 葛水仙有不同的看法,并且也很有道理,她说:「金人对我们大宋的皇族成员是什么态度,他不可能是毕恭毕敬地照顾吧。帝姬这些年在金邦必定受尽了苦头,像牛羊一样被金人驱赶,赤脚奔走万里,一双纤足岂能仍如旧时模样?」 「行了,你们回去吧。」秦埙说道。 「秦大人早休息,老奴告退了。」 秦埙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漫步,一边走一边仔细思考着:「她说的当时也有道理,光凭一双脚,不能确定帝姬就是假的。现在,不管帝姬是真是假,我都当她是真的!今天下午金邦的架势大家都看到了,如果我们确定了帝姬是假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南宋。先一口咬定她是真的,就算他是假的,等回到南宋再揭穿也不迟。」 第296页 「不过,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帝姬很可能是假的。不要说这个帝姬,就连那个来送还帝姬的,自称是完颜洪的人都是假的!据我所知,完颜洪是金邦的贵族。」 想到这里,秦埙这目光落在了茶杯上。 「好茶和坏茶有什么区别?一般劣质一点的茶叶,中间会夹杂着一些杂物,比如小茶根什么的。这些东西泡不开,会浮在茶水的表面。所以,在和茶的时候,人们会用茶盖把这些东西拨开。而好茶就不一样了,没有这些杂质,没有拨开的必要。」 「今天傍晚,我们喝得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而且,看样子还是狮峰龙井,只是普通的西湖龙井没有那么那么清香的气味。如果说他是一个喝惯了好茶的贵族,是养不成那种拨杂质的习惯的。只能说,他是一个穷鬼,每天都在喝有杂质的劣质茶。」 傍晚时,秦埙注意到完颜洪喝茶拨杂质的动作时,盯着自己的茶碗看,就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秦埙停下脚步:「我们看到完颜洪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第八章 死者出现 次日清晨,下了好大的雪。 史妍早早地来到了花非花的一个房间,和她说说话。 史妍一进屋就问花非花:「花非花姐姐,我听世昆说昨天你到大厅去了?」 花非花如实地回答:「哦,我不太放心,所以我就下去了。结果,我下去算下去对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完颜洪没有露面,反倒是派了一个年龄气质和他相仿的人冒充他。如果我不下去一趟,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史妍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那也不行!咱们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你不要轻易的露面,你能认出他们,他们也能认出你。」 l 花非花看到史妍这样,不好意思地说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史妍坐到花非花身边,问道:「昨天下去看到你师傅了吗?」 花非花没有说话,重重点了一下头。 史妍深吸了一口气:「这下可不好办了,金邦要送还的帝姬,果然是你的师傅。而且现在金邦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刚刚下楼看了一下,金邦的铁骑已经全部撤走了,金邦的官员一个也没留下。就连那个假完颜洪都没留下。」 花非花急切地问道:「那我师傅呢?」 史妍摇了摇头,说道:「昨天晚上就带走了,今天不知道会不会送回来。」 花非花气愤地说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做?」 史妍站起来:「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现在这个观江楼里,就只剩下观江楼的几个伙计和我们迎接帝姬的使团。没迎接到帝姬,我们是断然不会离开的,如果有人看准这一点……花非花姐姐,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花非花严肃地说道:「我也有这样的担忧。」 「啪啪啪!」一阵急促地敲门声,随后就是一个男子粗粗的嗓音:「可我开下门,我给你送点饭菜。」 史妍:「进来吧。」 门分左右,进来的是酒楼的伙计。 花非花看了伙计一眼,脱口而出:「你是谁?」 伙计连忙说道:「回客官,小的我叫范佳伟。」 花非花什么意思呢?她的意思是,怎么不是那个小孩来送饭菜的。 史妍也有一样的想法:「这位小哥,那个可爱的小孩,怎么不是上来送菜?就是那个叫郎平常的小孩。」 范佳伟说道:「哦,你说他啊,他感冒了,老闆娘让他休息一天。」 花非花:「病得很严重吗?」 范佳伟:「还好不是很严重,我估计休息一下就好了。」 史妍:「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感冒了呢?」 范佳伟:「昨天晚上下了大雪,天气冷,小孩身体弱,就感冒了呗。」 花非花:「下雪了?」 范佳伟:「嚯,不小的雪呢。咱们这一到冬天,隔三差五就下雪,这不,四天前还下过雪呢,那场雪也不小。不说这些了,楼下那位姓宋的大人让我送饭菜上楼,说你们不想下楼,就在楼上吃了。」 史妍点了点头,开玩笑地说道:「宋世昆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花非花噗嗤一笑,说道:「史妍妹妹,咱们赶紧吃,吃完了我想去看看郎平常。」 史妍点头:「花非花姐姐,你真是太温柔太善良了,一会我和你一起去。」 如伙计范佳伟所说,确实是下了不小的雪。北方的雪是别具一格的,自然,所有酸不熘秋的文人,都会在下雪的时候出来这几句诗歌。 观江楼大厅之中,老闆娘奚玉洁望了一眼门口的雪景,诗兴大发。 「啪!」的一声,她打开纸扇,昂首挺胸,准备开始吟诗。冬天打纸扇,可能有朋友会问,冬天怎么会有人打纸扇呢?答——浪他妈催的! 老闆娘在夹杂着雪花的寒风之中摇动风扇,高声吟诵道:「大雪纷飞落地。」 此时,秦埙正好下楼,高唿:「此乃皇家瑞气。」 厨师彭明金一边往桌上放菜一边随口说道:「下他三年何妨。」 早早等在大厅开饭的宋世昆轻蔑地一笑:「放你娘的狗屁。」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秦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他这种只谈风雅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和宋世昆一起共事。但是,还是得客套几句:「世昆老弟,你起的这么早啊。」 第297页 宋世昆:「这么大的事,哪里睡得安稳啊。」 秦埙压低声音,认真地说道:「宋大人,有要事想和你商讨,借步详谈。」 宋世昆看了秦埙一眼,他是真不想和秦埙交谈,但是看秦埙这么认真的样子,想必是真有要事相商。于是,缓缓站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表示,咱们到那边没人的地方去谈。 画面切换到长江北岸的一个帐篷里。 普安王担心宋世昆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让宋青玉用查案当藉口,把他也送到了长江南岸。但是,没有赵构的命令,宋青玉不能越过长江,踏足金邦的领土。 宋青玉正坐在案前查案卷宗,突然,他把卷宗狠狠地推到了地上,一拍桌子,勐地站起,大怒道:「混帐!宋世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宋世昆一行在金邦执行迎接帝姬的任务,宋青玉这边也没有闲着。这些天,他翻遍卷宗,找到了花非花以前犯下的罪行的蛛丝马迹。 他大致整理了一下:她窃取重要情报二十八次,诈骗十六次,盗挖墓穴三次,暗杀民间反金势力首领两次。这种资歷,十次斩首都够了。 「宋世昆是不知道花非花犯过的罪行吗?」宋青玉眉头紧锁:「他完全被个人情感迷失了理智,居然想帮着花非花脱罪!不仅如此,他自己也犯下了偷坟掘墓的大罪。」 为什么宋青玉说宋世昆犯下了偷坟掘墓的大罪呢?因为对于宋世昆伪造尸斑的手法,宋青玉已经有了眉目。 「我真是没有想到,宋世昆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虽然早就猜到了,他是通过某种手法,伪造了花非花假死,让花非花得以逃走。可是我却没有找到他到底如何伪造尸斑和隐藏花非花脉搏的。」 当时,宋青玉摸过花非花的脉搏,花非花的脉搏确实是一动不动的。虽然,在腋下夹一个硬物,可以让脉搏暂时消失,但是,花非花的腋下却根本没有夹着异物。 宋青玉也看到了花非花手腕上的尸斑,而且,尸斑是没有办法伪造的。 「宋世昆做了一个大胆的瞒天过海的作案手法。隐藏脉搏和伪造尸斑,其实是一回事情。的确,活人的手臂,不可能没有脉搏,也不可能伪造出尸斑。但是,如果花非花的手臂,就是死人的手臂呢?」 「花非花自然是活生生的,但是她的手臂却是死人的。宋世昆找到了一个刚死不久的死人,截下了她的手臂。花非花把手收进外套里,死人的手臂放进衣袖里。在外面乍一看,就像是花非花自己的手臂一样。我去检查脉搏,摸的是一个死人的手臂,自然就没有脉搏。而那个手臂本身就是死去一段时间的尸体上截下来的,自然有货真价实的尸斑!」 「花非花假死的前一天晚上,他和我陪前任大理寺卿喝酒,我没有什么事,他却喝醉了。现在想想,这里真的很奇怪。他是习武之人,又比我年轻,身体比我好很多,酒量不可能那么差。只能解释为,他是装醉,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晚上找机会出去寻找帮花非花假死的尸体。」 「他不可能是杀了一个人,然后截取的手臂,因为如果是杀人的话,来不及让尸体出现尸斑。所以,一定是他去挖了某个人的坟!」 宋青玉扫了一眼桌子,桌子上是安阳县送给他的书信。 「我已经让安阳县确定过了,秋雪村有一个死去的死者,叫水中央,就是那个名伶,他的坟就被挖了,而且被人截取了一个手臂。他是一个男子,但是皮肤白皙,手指纤细。他的手就像女人的手一样。很明显,宋世昆用的就是他的手臂!除了偷坟掘墓,他还犯下了肢解尸体的罪行。」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且狂热的神情。 「我要请命去观江楼!把犯下诸多罪行的花非花绳之以法,把知法犯法的宋世昆绳之以法!」 一组慢镜头,宋青玉穿上官服,戴上官帽,整装束带,大跨步迈出了帐篷。 画面切换回长江北岸, 现在,观江楼的一个角落里。 秦埙正在和宋世昆谈话。 秦埙神秘额额说道:「宋大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别感到震惊。昨天那个完颜洪,有可能是假的。」 宋世昆一愣:「我知道。」 秦埙也一愣但很快释然:「你居然会知道,噢,对了,现在花非花是你的人了。她当然能分辨出谁是真的完颜洪。」 宋世昆愁眉紧锁:「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完颜洪这个人非常狡猾。他让人假扮他,一定是在准备着什么阴谋诡计。」 秦埙放低姿态:「还能再详细的描述一下他吗?你应该从花非花那里得到不少情报吧。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我知道,至少迎回真帝姬,是我们共同的目的。现在两千精兵虽然可能杀回来,我们的处境非常兇险。这个时候,我们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宋世昆不耐烦德说道:「你废什么话,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我只知道完颜洪二十九岁,个子很高,很清秀,非常狡猾,非常残忍。就只有这些而已。」 秦埙嘆了一口气:「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宋世昆轻笑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埙忽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边坏笑,一边看着宋世昆。 第298页 宋世昆注意到秦埙正在看着自己,觉得很不舒服:「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大姑娘。」 秦埙也不隐瞒:「我觉得你和宋青玉还是有区别的。宋青玉我和他打过交道,他是一个所谓的正义人士,不懂得变通。但是你不一样,你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宋世昆怒道:「你看错了。」 秦埙摆了摆手:「我从不会看错人。」 宋世昆不再反驳,把目光望向了大厅,忽然,他的神色巨变。 秦埙注意到了宋世昆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大人,怎么了?」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那三个老宫女……大厅里只有两个,少了一个叫苏金华的!」 秦埙无奈地说道:「那就是没来吃饭呗,这有什么?你啊,跟着宋青玉太久了,人都神经了!」 这就是秦埙的无知了,宋青玉和宋世昆这类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兇案。镜头给到外面的雪地,果不其然,苏金华倒在雪地里,周围却没有任何脚印…… 第九章 查探 雪地上,只有宋世昆和秦埙并排站在一起,都望着苏金华的死尸,眉头紧锁。其他人,都不被允许走出大厅。 半晌,宋世昆才缓缓开口说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埙恭维了宋世昆两句:「宋大人果然断案如神,在下佩服。你和宋青玉巡视天下刑狱的事情满朝尽知,现在看来,恐怕也不全是宋青玉的功劳。」 宋世昆微微一笑,显然对秦埙的话很受用。 秦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宋世昆:「宋大人,您说这件事不简单,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世昆看了秦埙一眼:「早就听说秦大人聪明绝顶,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吗?莫不是考我吧。」 秦埙轻笑一下说道:「对啊。」 「哈哈哈……」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然后又一瞬间同时收住笑容。 宋世昆开口说道:「很简单,看一看金邦的举动,再联繫一下,现在这位死者,事情不就明了了吗?前一晚,金邦的人全部撤走,今天,能证明帝姬是真是假的宫女就死了雪地中央。神奇的地方是,雪地周围没有脚印……」 秦埙接过宋世昆的话:「这样,岂不是说,金邦使团,全员都有不在场证明了吗?」 宋世昆认真地说道:「这只是一个猜想,现在要做的是确定一下苏金华的死因,如果她是死于意外失足,或者干脆是自杀,那我们刚才的猜想就是想多了。」 「宋大人,这方面你是行家,开始验尸吧。」秦埙轻笑一下,自嘲地说道:「宋世昆和秦埙搭配,这是什么鬼组合。」 苏金华的尸体是趴在雪地里的,背部没有任何伤口。宋世昆摸了摸苏金华的尸体,又撸起苏金华的裤腿和衣袖,仔细打量了一下:「死亡时间在昨晚亥时左右。」 秦埙问道:「还有办法再精确一下吗?」 宋世昆:「没有办法了,现在天气很冷,改变了尸体变化。」 秦埙回忆了一下:「昨晚我起床方便,然后就睡不着了,我记得很清楚,下雪也是在亥时左右。雪下的又大又急,下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积了半指深。」 宋世昆回头看了秦埙一眼:「你确定吗?雪只下了半柱香吗?」 秦埙重重点头:「确定。」 宋世昆轻轻的把苏金华的尸体翻过来,苏金华的前面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嘴角上挂着血迹。苏金华的身下,是被压平的雪。 宋世昆说道:「这下时间精确了,苏金华的死亡时间是在雪后。」 秦埙:「为什么这么说?」 宋世昆指着被压平的雪说道:「你看,苏金华的身下有被压平的雪,这说明苏金华的尸体出现在这里时,雪已经积累了不少。而苏金华的后背上,却没有任何积雪。这说明,她出现在这里时,雪已经停了。一言以蔽之,就是雪停之后,她的尸体才出现在这里的。」 秦埙开玩笑的说道:「哎呀呀,大人真乃神人也。」 宋世昆被逗笑了:「滚!你严肃点,这死人了你不知道吗?」 秦埙:「好吧,我严肃一点,既然这个苏金华是雪停之后才出现在雪地上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过来时,雪地上可是没有任何脚印啊,假设苏金华死于他杀,兇手是怎么做到不在雪地留下脚印把苏金华送到雪地中央的呢?」 宋世昆摇了摇头,说道:「未必就是他杀,就算是他杀,兇手也一定有办法做到不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就把尸体运送到雪地中央。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那就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埙若有所思的样子:「用绳索吗?」 宋世昆说道:「不太可能是绳索,你看看苏金华尸体所在的位置,周围没有借力点,最远的借力点足足有一丈远。嗯……然后……」 宋世昆的意思是,这是一个费力槓桿,想用绳子吊起苏金华的尸体,所需要的力气太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世昆摸了一下苏金华的肋骨,说道:「死因明确了。」 秦埙随口问道:「哦?死因是什么?」 宋世昆说道:「她的肋骨断了,肋骨刺进了她的内脏,就这么死掉了。她的身体上没有伤口,因为致命伤是在内部。」 第299页 秦埙说道:「这么说,苏金华是死于坠楼?」 宋世昆说道:「她的正面还有一些细微的伤口,所以……很有可能是坠楼身亡。」 秦埙问道:「那……她是自杀?意外?还是被人推下来的?」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说道:「还不知道。」 秦埙一抖手,心说,这事麻烦了,要是自杀,或者是意外坠楼,那就好了。不过……不可能是意外坠楼或者是自杀,绝对是他杀! 秦埙可不笨,他看到案发现场就确定了苏金华是他杀。按着常理来说,雪地周围没有足迹,死者身上没有伤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应该是死者意外坠楼或者自杀。但是,秦埙最开始的提问,一直围绕着他杀展开,这就说明了他早就看出来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理。」秦埙在心中暗道:「苏金华的尸体距离观江楼的墙壁,足足有一丈远。一个人无论是意外坠楼应该是在墙壁附近才对。一般来说,是三尺左右。自杀,自杀的人,也不可能跳出一丈远吧。」 秦埙的意思是,按着抛物线来说,这人跳楼前,必须得助跑起跳,掉下来才能在一丈左右的位置上。真自杀的人没这个必要。 「宋世昆不可能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事情,可他却跟我说,还不知道。哈哈,真是一个性格恶劣的人呢,他还是对我抱有戒心。」秦埙这样想着。 「唿——」宋世昆吐出一口气,心中暗道:「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他杀了,只是,这个案子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为什么死者倒下的位置,会离墙壁这么远?都一丈了啊!这是为什么?这种位置上,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这个死者不是自杀或者意外吗?到底是为什么呢?周围又没有脚印,是怎么回事?」 正在宋世昆思考的时候,秦埙上前查看了一下,在苏金华的身上翻出来一封信。对于这封信,秦埙和宋世昆都不以为然。他们没看,就能猜出信的大致内容。大家也能猜出信的大致内容。 和大家猜的一样,这封信说的是苏金华因为昨天质疑了帝姬身份的真假,怀疑帝姬是假冒的,实在是大不该。结果,一番检验下来,帝姬是真的。按着南宋的法律,诽谤皇族那是要株连九族的。所以,苏金华以死谢罪了。 「怎么样?秦大人,你相信吗?」宋世昆看过信之后问秦埙。 秦埙轻蔑地一笑,说道:「骗鬼的!这封信是兇手伪造的。」 宋世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秦埙深吸了一口气:「宋大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世昆再次点头:「死者死于雪停之后,而雪地没有任何足迹,金邦的人马全部撤走,可是,我们这里还是死了人。这说明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宋世昆和秦埙一起开口:「兇手在我们之中!」 秦埙:「就在我们身后的观江楼里。」 宋世昆:「就在南宋迎接使团或者观江楼的人员里。我们先各自排查一下我们的人,然后再从长计议吧。」 说完,宋世昆转身就要走,准备回去排查自己带来的皇城司的密探。 可是,秦埙却一伸手拦下了宋世昆。 宋世昆不知道秦埙为什么要拦下自己,于是问道:「秦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埙犹豫了一下,说道:「宋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世昆学起宋青玉的说话方式:「别讲了,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讲的话,没什么讲的必要。」 秦埙很无奈地说道:「你这个人不会聊天啊,好吧,我也不管了,我直接说吧。」 宋世昆催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埙低声说道:「宋大人,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 宋世昆着实一惊,立刻问道:「你什么意思?」 秦埙解释道:「我们现在的身份是迎接使团,不是大理寺的官员。查案的事情不归我们管。你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式吗?我们之中混入金邦的探子,稍有差池,我们也会变得和苏金华一样。现在,兇手想要的是苏金华『自杀』身亡,我们干脆暂时成全他一下。不然的话,别说完不成迎接帝姬的任务,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南宋,都是一个问题。按咱们……按着自杀结案吧!」 宋世昆大怒道:「你的意思是助纣为虐吗?」 秦埙不屑地说道:「宋大人,不要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充其量咱们就算一个明哲保身。就算你不怕,你义无反顾地冒死查案,你的那些手下呢?你凭什么拿着别人的生命一起冒险?我带来的那些同僚呢?史妍呢?花非花呢?五十多条人命,全在你一念之间,别着急给出答覆,好好考虑一下。你已经不是跟在宋青玉身边的宋少侠了,你是堂堂的皇城司首领,宋世昆,宋大人!」 秦家人从出生开始,就有一种诡辩的天赋。居然把歪曲事实的事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宋世昆低声说道:「如果大哥……如果宋青玉在,他一定会选择查明真相。」 秦埙像魔鬼一样在宋世昆耳边继续呓语:「宋大人,你打算一辈子活在另一个宋大人的阴影下吗?你要自己做一次决定。宋青玉……宋青玉他也不过是一个投机倒把的虚伪英雄。他的大公无私是朝廷包装出来的!北宋的时候,仁宗时期贪官污吏横行,民心大失。所以,仁宗推出了包拯这样的绝世清官。包文正一生没查过一个案子,却成了留名青史的神探。为什么?是仁宗想告诉老百姓,大家不要慌,给朝廷一点信任,朝廷的风纪会好起来的。你们看啊!咱们不还有包拯这样的好官吗?宋大人,清官就是用来维持稳定的!以前是包拯,现在是宋青玉!」 第300页 「清官维稳……」宋世昆想起来宋青玉在荆州时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秦埙长出了一口气:「好了,宋大人,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具体的决定,还是得你自己来做。我们同为迎接使团的负责人,不存在命令不命令的东西。」 宋世昆就像是呓语一样:「我……我考虑考虑。」 秦埙继续敲打宋世昆:「宋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难,你得做出一个决定。」 宋世昆犹豫半晌:「这里是金邦,在金邦的地界死了人,当地的衙门理所当然该查探,向这里的衙门办案。」 秦埙:「哈哈哈……行!也是办法!把责任推出去,也行。但是,面对咱们自己的人那里你怎么解释?」 第十章 线索 观江楼里。 大家齐聚一堂,心情都非常忐忑,他们已经知道了出现了死者。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大人,奴家听说有人死了,是吗?」 秦埙一脸轻松地说道:「哦,是有一位死者,就是那位叫苏金华的,伺候过帝姬的老宫女。」 掌柜的继续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秦埙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是专门负责刑事的官员,要是问的话,这个问题应该问宋大人。他曾经在大理寺任职,和如今的大理寺卿破过诸多离奇棘手的案件。」 掌柜的奚玉洁明显一愣,惊唿道:「大理寺?!那不是南宋负责审核案件的最高衙门吗?」 秦埙轻笑一下,说道:「当然,所以我才说的,出现了案件当然是由行家出手了。」 奚玉洁仔细地打量着宋世昆,说道:「哎呀呀,真是年轻有为呀。」 宋世昆:「店家过奖了,以前我确实参与过一些案件的侦破,但是,功劳是另一个人。」 奚玉洁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是什么人?」 宋世昆看了奚玉洁一眼,不高兴地说道:「我跟你说是谁,你认识啊?」 奚玉洁轻笑一下:「奴家只是好奇,如果说错了什么,还望宋大人海涵。」 秦埙说道:「宋大人,大家都想知道一下,已经死去苏金华,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宋世昆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死者死于昨晚雪停之后,雪地周围没有足迹,距离墙壁一丈。右肋骨断裂刺入内脏,简单地说,她是坠楼而亡。同时,在他的身上发现了遗书,遗书的内容表述了她昨天质疑了帝姬身份,所以以死谢罪了。」 奚玉洁轻挑了一下眉毛,问道:「所以呢?」 宋世昆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所以了,我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下案情。」 奚玉洁很是不解:「你的意思是她是跳楼自杀吗?」 「我说了,我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下案情,至于怎么想,随你们的便。」说罢,宋世昆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宋世昆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他非常渴望像宋青玉那样,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还给死者一个公道。同时,受到了秦埙的蛊惑,他又不愿意拿迎接使团的五十多条人命冒险。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向大家阐述一下案情,但是不向大家表达自己对案件结论。是的,宋世昆选择了逃避,既不打算放弃,也不打算冒险,简单地说就是,暂时观望,不作为…… 留在大堂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宋世昆的话他们没明白。心说,这个人到底是自杀是意外还是谋杀,你要是给一个准话啊,什么叫……至于怎么想,随你们的便啊?随着我们想,随着我们想我们觉得她鬼杀的呢。 秦埙嘆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个宋世昆果然是一个半吊子,都是跟在宋青玉身边太久了,这个心狠不下来呀!还是我来吧!」 众人催问秦埙:「秦大人,您给我们说说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金华的死,到底是……」 秦埙做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各位,请放心。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苏金华就是死于自杀。」 用秦埙的人格担保,那这件事准没好。 「昨天的事情想必大家也看到了,苏金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住地询问帝姬,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帝姬是假的。可是,帝姬经过了考验,证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你们要知道,诬陷皇族罪不轻,她害怕回到南宋之后会被治罪,所以就自杀了。」秦埙努力地向大家解释……颠倒黑白,隐藏真相:「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想,所以,我已经派了人去金邦的衙门报案,毕竟这里是金邦的地界。不久之后,金邦就会派人来。你们要相信南宋的朝廷,也要相信友邦大金的朝廷,朝廷会竭尽全力保护百姓的安危的。让一个兇手躲在百姓之中,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秦埙深知,但凡棘手的案子,或者干系重大的案子,只要推到自杀或者意外上面准没错。准确的说,这是从他爷爷身上学来的。太平不太平的不要紧,完全可以粉饰太平。 三层南侧一号,宋世昆的房间。 宋世昆一个人在房间,他所站的窗口下面正对着苏金华死亡的位置。苏金华死的位置是南面,不远处就是长江。 「首先,可以确定苏金华在坠楼之前是活着的。这不是一句废话,因为存在着先把人杀死,然后把尸体从楼上抛下去,伪装成自杀或者意外的可能。可是,苏清华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伤口,很明显是坠楼受到剧烈的撞击才死亡的。」 第301页 「而且,她身体大的关节都有骨折。因为一个清醒的人,从高出坠落到地面时,都会有牴触地面的动作。这是一种本能,就算是不想活了,抱定自杀之心的人,他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动作。所以,苏金华在坠楼之前是清醒的。如果她掉下去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骨折必然是没有规则,且关节处没有骨折。是……有人把她从这里推下去的吗?」 宋世昆观测了一下窗口到地面距离,又抬头望了望楼上:「如果是在最高的六楼掉下去,确实会被摔死。但是,还是那个问题,苏金华的尸体怎么会离楼体那么远?掉下去的时候虽然很晚,但是也应该有不小的声音,就没有人听到吗?」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疑点。第一,死者苏金华的尸体太整齐了,身体笔直,双腿合拢,双臂紧贴双肋,面朝下趴在那里,简直就像是有人把她摆在那里一样。人从高处坠落,不可能这么整齐。第二,出血量,苏金华的出血量不多。人死之后,血液很快就会凝固,把一个尸体从高处扔落,自然没有什么出血量。可是,苏金华坠楼之前是活着的,她掉下去摔死之后,血液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凝固,所以,她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出血量才对。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宋世昆陷入了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或者意外坠楼,她却距离楼体一丈远,所以不可能。说她是活着掉下去的,她却没有足够的出血量。说她是死去掉下去的,她却没有关节的骨折。如果大哥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够解答这些问题。」 忽然,宋世昆想起了自己欺骗宋青玉的事情,嘆了一口气:「他很信任我,我却欺骗了他,就算他现在在这里,我又该怎么去面对他?安阳县的时候,我用死人的手臂,伪造了花非花的假死。就连他在一时之间,都没有看穿这个把戏。他没有想到,想让人看起来像尸体,干脆就用真的尸体就好了……不过,以他的查案经验,现在恐怕已经看穿了吧……」 宋世昆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丝亮光:「等一下!难道说,这个案子其实……」 想到这里,宋世昆飞快地跑下楼,来到了苏金华的尸体前。此时,苏金华的尸体已经被暂时收容在一个闲置的房间里。不管怎么样,尸体不能随便扔在外面。 「你怎么在这里?」宋世昆问道。 原来,老闆娘奚玉洁也在停放尸体的房间。 奚玉洁:「哦,是宋大人啊。奴家过来烧点纸。」 宋世昆扫了一眼尸体前的陶瓷盆,里面果然有正在燃烧的纸钱。不过,只有这一份烧纸。 奚玉洁:「宋大人,您来这里是做什么?」 宋世昆本来想说也是来祭奠一下苏金华的,是转念一想没有必要,于是实话实说:「我过来验一下尸。」 奚玉洁一愣,问道:「你是仵作吗?」 宋世昆:「仵作怎么可能做官?我只是擅长验尸,从没做过仵作的这个行当。」 奚玉洁释然:「原来如此,宋大人,你在以前长安的时候也是你负责负责验尸吗?」 宋世昆来到苏金华的尸体:「对,和我一起查案的那位大人,验尸的手段不如我。」 奚玉洁来到宋世昆身边,继续问道:「你说得那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宋世昆觉得奚玉洁很烦人:「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他叫宋青玉,你认识吗?」 奚玉洁苦笑一下:「不认识。」 宋世昆掀开盖尸体的白布,仔细查看是贴上那些细微的伤口,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奚玉洁再次提问:「你们都姓宋,你们是兄弟吗?」 宋世昆也不抬头:「以前是。」 奚玉洁没明白:「什么叫以前是?」 宋世昆一边继续寻找,一边说道:「意思就是,不是兄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奚玉洁:「哦,原来是这样啊。宋大人,你怎么没继续在大理寺任职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宋世昆回答道。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明显的愣住了。因为他回想起了在秋雪村时和宋青玉的一次谈话。 宋世昆陷入了沉思:「那时,大哥问我,以后打算做什么?那时,我回答要继续和他平反冤狱。可是,最后的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接管皇城司。也许,从一开始,跟在他身边就是为了扳倒秦桧,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为了有朝一日,我也成为宋大人……现在我终于做到了。皇城司啊……专门负责情报工作,一品二品的高官,也要给几分薄面。可是,一切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轻松了。」 奚玉洁注意到宋世昆不对:「宋大人……宋大人!」 宋世昆被一喊,才如梦方醒:「哦,店家,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女人家家的,不要在这里,忙着验尸呢。」 奚玉洁忽然神秘地说道:「验尸?你是在找什么吧。」 宋世昆的目光略过苏金华身上一个细微的伤口,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对,就是在找一个东西。」 奚玉洁:「看样子是找到了。」 顺着宋世昆的目光看过去,苏金华的一个伤口里,刺着一粒苍耳的果实。 苍耳的果实粒不大,长满了尖刺。干了之后很容易粘在人的衣服上。 宋世昆看了奚玉洁一眼,认真地问道:「店家,我问一下,你们这观江楼哪里有苍耳?」 第302页 奚玉洁如实地回答:「楼北面就有。」 宋世昆:「南面呢?」 奚玉洁:「我们这里主要卖一个江景,南面正对着长江,所以南面才是正面,大家来了也都住在南面。我们把南面的苍耳都清理干净了,北面是背面,我们也懒得清理。」 宋世昆面色瞬间凝重起来:「也就是说,苍耳只有北面才有!那么问题来了,苏金华是在南面坠楼而亡的,身上怎么会有北面才有的苍耳?!」 第十一章 冬阳 是啊。 苏金华是在南面坠楼而亡的,身上怎么会有北面才有的苍耳?! 「这下我更能确定苏金华是死于他杀的了。现在,苏金华死亡的疑点也大致清楚了。第一,苏金华死亡地点距离楼体足足一丈远,第二,她的出血量和摔死的人不符,第三,尸体非常整齐。然而,关节处没有骨折,身上没有致命伤口,重重迹象表明,她又确实是死于坠楼。起初,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答案就是,苏金华确实是坠楼身亡,只不过,她是在北面坠楼身亡的,兇手把苏金华约到北面,从北面把苏金华推下去,然后又把苏金华的尸体运送到南面的雪地上的。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出现那些奇怪的地方。因为尸体是后来被运送过来的,所以出血量才会那么少,因为血液都流在北面了。」 「但是……兇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苏金华已经在北方被他害死,为什么要费力在再送到南面呢?难道说,他是想营造一种错觉,让我们认为是住在南面的人害死了许金华吗?」 「苏金华尸体下面的积雪被压平,他的后背上却没有任何积雪,这说明他是在雪停之后才被运送到那里的。周围没有任何脚印,用绳索也不太可能,所以想越过雪地,不留足迹把尸体送到雪地中央是不可能的。那么行驶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北面把苏金华推下楼之后立刻下楼,把苏金华的尸体运送上六楼南面,然后直接把尸体扔下去。这样,就完成了一件谋杀案。」 宋世昆想到这里,需要确定一下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于是开口问奚玉洁:「店家,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你一下,你要如实的回答我。」 奚玉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宋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让奴家赶紧离开吗?」 宋世昆很无奈,之前奚玉洁一直问东问西的,自己有点烦,所以让她赶紧离开,可惜她没听自己的。现在用到她了,结果被她将了一军。 宋世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他展现了自己不会说话的艺术。这个特长,他好久都没展示了:「说的是啊,店家。所以说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太不会说话了,这都不挨着。人家问,你刚才不是让我走吗?现在怎么又用到我了?宋世昆说,对啊,所以你叫什么名字?这是跨服聊天啊。 奚玉洁莞尔一笑,一只手扶住桌子,微微抬头盯住宋世昆的双眼:「宋大人不要在意,奴家刚才是和你开个玩笑,顺便也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奴家名叫奚玉洁。」 宋世昆摇了摇头:「奚玉洁,这个名字好拗口啊,记不住记不住,我还是叫你店家吧。」 奚玉洁:「店家……你叫我掌柜的吧。」 宋世昆:「嗯……好吧。」 宋世昆打量了一下奚玉洁,之前他一直没有在意,现在仔细看一下,我发现这个奚玉洁长得颇有姿色。看上去大概是30多岁,年纪不小,但是,年纪没有成为她的负担,反倒是有了一种成熟风骚的韵味。 宋世昆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她。 奚玉洁注意到宋世昆正在盯着自己看,于是娇笑一声:「宋大人为什么要这么看奴家,莫不是看上奴家了吧。」 说着,奚玉洁还轻轻地推了宋世昆一把。 宋世昆尴尬地笑了一下:「嗯,不是,我是感觉,虽然和您认识只有一天多,但是却感觉上,却是像相识了许久一样。」 奚玉洁:「宋大人真是会说话,奴家要是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就被宋大人这双巧嘴骗到手了,哈哈哈。」 宋世昆突然一拍大腿:「终于想起来了。」 一口一个奴家的口头禅,轻浮风骚的说话方式,一张漂亮的脸蛋,性感的身材。这……这不就是以前的花非花吗? 奚玉洁媚眼轻挑:「哦?宋大人想起了什么?」 宋世昆一摆手,说道:「没什么事情,咱们说正经事吧。」 奚玉洁挑逗起宋世昆:「宋大人,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别说那个正经的。」 宋世昆:「掌柜的,请您自重。」 奚玉洁收起轻浮的模样,认真地说道:「问吧。」 宋世昆就是问了一下观江楼房间的具体房间分布和住宿人员住宿情况。 这观江楼是一个六层的酒楼,酒楼每层都有十个房间,南侧十个房间,北侧十个房间。每层从东往西是一到十号,南侧是几号,南侧对着的也是几号。一层南面的一到三号,住的是苏金华、潘木春、葛水仙。之前说过,三层南面的一到四号是宋世昆、花非花、史妍和秦埙。然后,一层北侧的一二号,住了两个秦埙的人。剩下的……全部安插进了南侧。 宋世昆轻皱眉头,问道:「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安排住宿的是谁?为什么都安排进南侧了?」 第303页 奚玉洁用长指甲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哪……哪有啊?没全部安排进南侧,那不是有两个安排在北侧的吗?再说,我也是好心。你们一来的时候奴家不就说过了吗?建议你们住在南侧,因为咱们这儿你也知道,卖的就是一个江景。住在南面,推开窗户就能看到长江。这不,被安排在北侧一二号的那两位,还闹情绪呢,趁着奴家不把他们也安排在南侧了。」 宋世昆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奚玉洁:「当然是真的了。」 宋世昆立刻陷入了沉思:「我来回忆一下,观江楼每层房间的分布都一样,从东往西是一到十号。北侧的一到二号,有秦埙的两个手下入住。兇手把苏金华约到六楼,然后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去。兇手选择的窗口,应该是十号或者九号这种靠西边窗口。因为秦埙的两个手下住在最东侧,他在最西侧把人推下去,可以避免被人听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苏金华的死亡时间就可以提前到下雪前,或者刚要开始下雪的时候。因为,如果苏金华是在下雪之后被推下楼的,兇手下楼回收苏金华尸体时,一定会在北侧的雪地上留下痕迹。然而事实上并没有。所以,苏金华必然是在下雪之前被人推下楼摔死的。」 宋世昆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问奚玉洁:「六楼为什么不安排人住?」 奚玉洁说道:「宋大人。您一定是没有去过六楼吧?」 宋世昆点头:「的确,我还没有去过。」 奚玉洁:「你要是去过的话你就知道了,六楼还没有完全装修好,所以暂时不安排人住。现在六楼我们当做库房,放一些不用的东西。」 宋世昆:「原来是这样,你们平时会去六楼吗。」 奚玉洁:「我们平时要拿个东西的,会去六楼,那东西谁没事爬那么高啊?基本没什么人去。」 宋世昆心中暗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六楼基本没什么人去,那就是一个很好的杀人地点。」 奚玉洁看宋世昆沉思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就这样看着他认真地思考,一句话不说,不忍心打扰他。乍一看上去,感觉就像是一个默默支持丈夫工作的贤惠妻子。 宋世昆思考完成,偶然一转头,注意到奚玉洁正在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然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吧目光移开。 「掌柜的,我没什么事了,先走了。」说完,宋世昆便要转身离去。 在宋世昆走到门口的时候,奚玉洁突然开口:「宋大人,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开口,奴家一定鼎力相助。」 宋世昆听到奚玉洁的话,收住了脚步:「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了。」 奚玉洁没有回头,宋世昆也没有回头,两个人背对着背,沉默了片刻之后。 奚玉洁:「你难道是在查苏金华被杀的案子吗?」 宋世昆:「是。」 奚玉洁:「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苏金华的死亡,并不是像秦大人说得自杀谢罪,而是有人蓄意谋杀吧。」 宋世昆:「这件事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要跟别人说了。」 奚玉洁:「既然这个案子是谋杀,那怎么可能不需要帮助呢?」 宋世昆:「其实我查了也没有用,也许,我会查出真相,但是,那又怎么样?万一我查到的真相会阻碍帝姬迎回怎么办?万一案件的兇手是被金邦操控的怎么办?也许,这个案子,我们应该像秦埙说得那样,息事宁人,把他算作一个自杀案件……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有的时候,对和错的界限真的很模煳……」 奚玉洁轻笑一下,缓缓转身,然后幽幽地走向背对着自己的宋世昆,而世昆呢,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哒!」「哒!」「哒!」 奚玉洁步步生莲,脚步声在这个场景下变得震耳发聩。 奚玉洁走到宋世昆身边,然后和宋世昆擦肩而过。 奚玉洁走出了三步之后停下。 阳光斜射过来,可能是机缘凑巧,也可能是命运的选择。阳光只能照到门口的位置,门里是阴影,门外却是明媚的冬阳。 「啊——」奚玉洁沐浴在阳光里:「冬天是寒冷的,所以温暖的阳光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在无边无际的严冬之中,一丝阳光可能并不能溶解冰冷,但是,却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那么……你是要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还是冲出来沐浴冬阳?!」 宋世昆苦笑一下,忽然之间感觉很疲劳,所以倚在了门框上:「我……还是躲在阴影里好了。我说过了,对和错的界限有时候很模煳,非要说的话,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对错。」 第十二章 新的死者 「奚掌柜!奚掌柜!」走廊上传来了潘木春的声音。 奚玉洁立刻回答:「在,什么事?」 潘木春走过来:「噢,宋大人也在呀。」 宋世昆点头:「嗯,我过来查看一下苏金华的尸体。」 潘木春又听到苏金华的名字,神情立刻悲伤起来,穿着嘴巴一张一合,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一扭头,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便哭了起来。 奚玉洁理所当然地劝了几句:「老太太,人死不能復生,您节哀顺变。」 潘木春抹了一把眼泪:「怎么能节哀顺变啊,我、苏金华、葛水仙三个人都曾经是北宋皇宫里的宫女。后来,开封城破,北宋灭亡,三个宫女纷纷南渡,就这么分散到了南宋的各地。时隔二十六年之后,三个老姐妹才重新相聚。开封时,我们三个也是风华正茂的小佳人,但是再聚首,都成了年过半百的老人。我们三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中却是有着诸多的感慨。然后……突然之间,阔别二十六年好不容易才重逢的老友突然就死了。」 第304页 潘木春做了一个深唿吸,像是在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而奚玉洁和宋世昆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着老太太滔滔不绝讲述。 潘木春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当我看到苏金华的时候。一看便知道是苏金华,但又不是记忆中的苏金华。她的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粉扑扑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周围都肿得通红……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宋世昆轻蔑地一笑,说道:「接着,你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对不对?」 潘木春倒退了两步,望着宋世昆:「你,你怎么知道?」 宋世昆什么都不说,大步离去。心说,八百多年后,你说得这段话的原作者才出生。 「这,这是什么意思?」潘木春这个时候也丝毫没有悲伤的样子了。 奚玉洁轻笑一下,说道:「老太太你不用在意,宋大人就是这个样子。」 潘木春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他没法说,她是前朝的一个老宫女,连他伺候的公主都是别人的阶下囚了。再看看宋世昆,正是如日中天的新晋官员。 其实宋世昆做得也不算错,这个潘木春实在是太虚伪做作了。宋世昆在苏金华尸体前只看到了四柱香,烧纸燃烧后的灰烬只有一份。这说明,只有一个人去祭奠过苏金华,而这个人就是奚玉洁。 换个角度来看,苏金华死去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潘木春这位自称是死者阔别了二十六年的老姐妹,都没有过来上柱香。这是不符合人之常情的。所以说,这个潘木春和苏金华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甚至说,这三个老宫女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因为那位叫葛水仙的老宫女,也没过来祭奠一下自己的老姐妹。不过,得说这个潘木春的表演技巧真的好,人家哭不用眼药水。 刚才潘木春出来找奚玉洁,像是有事,但是说话给岔开了。所以奚玉洁重新问起潘木春:「老太太,刚才着急喊我,是什么事情啊?」 潘木春这会儿一点儿眼泪没有了:「哦,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咱们这里的石炭放在哪里?」 石炭,什么叫石炭?就是煤,烧得煤。中国老早就发现了煤炭并作用到生活之中。 奚玉洁说道:「石炭倒是有……怎么?伙计没给你生暖炉吗?」 潘木春:「生了,只是炉子的火不旺,我这个人怕冷,想把炉火升得旺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嗯,年前回去奴家这就让伙计去取石炭。」奚玉洁高声喊道:「伙计!伙计!范佳伟!彭明金!嘿……这两个傢伙,怎么回事?用到他们找不到了。」 「咳咳!」郎平常一边咳嗦着,一边从专门给伙计的小宿舍里走出来。他之前不是感冒了嘛,所以在宿舍里休息。 「咳咳!」郎平常因为感冒,所以鼻音有点重:「掌柜的,范哥哥彭师傅正在忙,你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就吩咐的去做吧。」 郎平常只有人看上去只有十几岁,但是他非常的懂事,说话办事比大人都负责。 奚玉洁走到郎平常身边,摸了摸郎平常的额头,说道:「哎呀,怎么这么烫啊,你都成这个样子,怎么还能让你去取石炭呢。」 郎平常的小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咳咳!没关系的,不要紧,这点小病我还顶得住。掌柜的,你就告诉我石炭在哪里,我去取来,好给这位有奶奶烧火炉。」 潘木春就算在不地道,也不能指使让一个得了病的小孩去给自己取碳烧炉吧。所以,她连忙说道:「不用,不用,你告诉我石炭在哪里,我自己去取就可以,你们这里就剩下三个伙计,也挺忙的。」 奚玉洁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好吧。老太太,你看到那个侧门了吗?你顺着侧门走出去,就看到石炭堆了。伙计们为了方便,直接把石炭堆在侧门那里了。」 顺着奚玉洁指的方向看过去,走廊尽头果然有一个侧门,侧门还挂着一个厚厚的毛皮的门帘。这个观江楼是坐北朝南,等于说这个侧门就开在东侧的走廊尽头。 潘木春问道:「你们怎么开了一个侧门啊?这冬天多不保暖啊?」 奚玉洁说道:「这是找高人看过的,他说东面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在这东面开侧门,这样大吉大利。所以,每一层的东侧走廊尽头,我们都开了一道侧门。至于冬天保暖不保暖,我们挂了一个门帘,平时不去取石炭,是不开门的。」 潘木春摇头晃脑地说道:「哎呀呀,上面的每一层的东侧都开了一道侧门?这是干什么?」 奚玉洁随口解释道:「最开始的时候我能打算用一个外楼梯把每层的侧门连结起来,但是后来施工的时候,我们临时改了主意,就放弃了。」 潘木春可算逮着理了:「你们这样多不安全啊!万一住在上面的人,比如住在5层的人,他们开门从侧门走,但是外面其实根本没有楼梯,不就直接掉下来了吗?」 奚玉洁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住在一楼,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而且,我们能想不到这一点吗?上面楼层的侧门我们都用木条封起来了,无论住在哪个楼层,都不用担心掉下去。」 第305页 潘木春:「这我就放心了。」 不管是出去住店还是出去吃饭,你总能看到这样一些人。他们本来就没花多少钱,还总是要求这要求那的,或者挑剔服务和环境,生怕自己的钱花亏了。无论是哪个时代都会遇到这样的人。 奚玉洁有点不耐烦了:「嗯……老太太你赶快去取石炭吧,但别忘了回来的时候把侧门给关上。我这里的伙计现在病生的很重,我给他找一点药。」 …… 画面切换回临安。 深夜,普安王府。 史浩深夜寻访普安王,自然是有要事相商。什么要事?她女儿史妍偷着跑到敌国的地盘了,他能不着急吗? 普安王赵瑷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抱歉,老师,最近事情比较多,小王休息不好,让你见笑了。」 史浩很不自在地说道:「殿下日理万机,是百姓之福。」 普安王轻笑一下,然后笑容缓缓逝去,转便成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老师,你是真不擅长阿谀奉承啊,你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求我,所以想先说点好听的。只不过,你天生不喜欢这一套,所以说这种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舒服吧?」 史浩尴尬地笑了一下,一言不发,普安王说得一点没有错。 「老师!」赵瑷站起来。 看到赵瑷站起来,史浩也想跟着一起站起来。这是标准的……「礼仪」?未来皇位的准继承人站着,大臣却坐着,没有这样的……「道理」?这就是古代的糟粕,你看看现在,领导站起来,下属马上也……好像也没他妈什么变化。 就在史浩想站起来的时候,赵瑷立刻来到史浩身边,把史浩按回了座位上。 史浩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赵瑷为什么不让自己起来。 赵瑷看着一脸茫然的史浩,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师,朝廷里阿谀逢迎之辈如过江之鲫,你不要也变成他。们那样。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如果是还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如果是不该做的事情,你说遍好话也无济于事。这一点,我还是从您身上学来的呢……」 「殿下,您严重了。」史浩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有两件事。第一,皇城司宋世昆涉嫌徇私枉法。」 赵瑷一惊:「你怎么知道?」 史浩:「您不是派了宋青玉去长江南岸待命吗?他临行之前,向我透露了这一点。我想请求让宋青玉渡江逮捕他归案!」 后面还有一句,逮捕宋世昆的同时救回史妍。但是,这样的话不能直说。 赵瑷轻笑一下,心中暗道:以前的老师都是波澜不惊,稳如泰山的谋士。但是现在,完全是一个因为担心女儿安危而丧失了稳重的老父亲。 赵瑷:「我知道老师救女心切,但是……如果能让宋青玉渡江,我早就让他过去了。皇叔安排的迎接使团没有宋青玉,如果我不能在皇叔面前求来渡江文书,宋青玉就得按叛国投敌论处。」 史浩:「殿下,请听老臣要通知的第二件事。迎接帝姬的地点设在观江楼,观江楼现在发生了命案,您找到的三名旧朝宫女中的苏金华已经被杀。我想好了,就用发生命案当藉口,让宋青玉渡江查案,就说得过去了。」 赵瑷:「你身在临安,如何知道长江北岸的事情。」 史浩:「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兇案并没有完,第二位死者很快就会出现。」 赵瑷和史浩一起望向长江北岸。 画面切换到观江楼。 夜尽天明,太阳缓缓升起。阳光率先照在观江楼大吉大利的一楼侧门上。伙计范佳伟懒散地推开侧门,准备取一些石炭,回去生火取暖。 石炭放在离侧门三仗远的地方,当范佳伟来到石炭堆前准备捡石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勐然回头,不出任何意外,潘木春从六楼掉了下来,当场死亡。 三层的楼梯口,秦埙站在那里,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然后,毅然回头离去…… 第十三章 疯狂的计划 第二位死者出现了。 观江楼不小,但毕竟只是一个楼,死了人了,很快,住在楼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没有废话,秦埙和宋世昆一起来到了案发现场,开始验尸。只是,和上一次一样,案发现场只有秦埙和宋世昆,不让其他闲杂人等参与。 宋世昆蹲在地上摸了一下死者的尸体,尚有余温,这说明确实是刚刚死了不久。 秦埙:「怎么样?宋大人?」 宋世昆:「这一次死者的尸体就没有之前那么奇怪了。她的尸体并不正整齐,距离楼体大约三尺,关节骨折,出血量较多,种种迹象,完完全全符合坠楼而亡。」 秦埙:「那她是意外失足,还是自杀,亦或者是被人谋害?又是在什么地方被人推下来的?」 宋世昆抬起头,望向了六楼。原本被钉起来的六楼的侧门被打开了:「她是从六楼掉下来的,看现场,应该是意外坠楼。」 秦埙明知故问:「为这么说?」 宋世昆看了秦埙一眼,他不是很愿意解释,但还是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自杀跳楼,自杀者有一个脚上用力往前一跳的动作。而踩空了意外坠楼,死者的脚上没有这个用力的动作。这一个小小的差别,会导致一个很明显的结果。那就是,意外坠楼者和有意自杀者相比较,前者落地的位置,要比后者落地的位置离楼体近。 第306页 宋世昆的意思是,死者掉下来,是一个自由落体,会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重力加速度相同,空气阻力相同,高度相同,唯独初速度不同,那么,那么两者的位移必然不同。初速度大的,位移距离就大,初速度小的,位移距离就小。 宋世昆和秦埙抬头仰望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点了一下头。基本可以确定潘木春是从六楼掉下来的,看一下六楼的高度很高。如果是自杀跳楼,尸体距离应该离楼体更长一点才对。 宋世昆站起来,很谨慎地说道:「当然,也有巧合的成分,比如潘木春跳楼自杀时,脚上用的力气很小,所以没有跳出那么远。或者,她跳下来的时候有风……世事无绝对。」 秦埙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我记得我咱们住的是第3层,似乎也有六楼那样的侧门,只不过咱们3楼那里的侧门,被人用木板钉起来了。」 被秦埙这么一提醒,宋世昆也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也注意到了。不仅仅是我们所在的三楼,从一楼到六楼,每层的走廊东侧,都有这么一个侧门。只不过,除了一楼的侧门,其他楼层的侧门都被钉起来了。」 秦埙咋了咋舌,说道:「那……怎么可能是意外坠楼?意外坠楼的可能基本上可以排除了。六楼的侧门之前是被钉起来的,也就是说,有人把钉门的木板给拆掉了!」 宋世昆很同意秦埙的观点,于是说道:「没有错,但是,到底是谁拆了钉门的木板很关键。是潘木春自己,还是另有其人,这至关重要。」 秦埙接过宋世昆的话语:「也就是,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按着你刚才的说法,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巧合的成分,但是,死者距离楼体比较近,自杀的可能性不高。反过来,也就是说,其实还是他杀的可能性高一些。」 宋世昆很不希望得出这个结论,但是没有办法,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案子基本上可以断定是他杀。 「唉!」宋世昆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气。 秦埙较忙问道:「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宋世昆也不做隐瞒:「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合适,因为毕竟是死了一个人。但是,我偶尔也会去想,这个案子要是自杀就好了。因为如果是自杀,我们就失去了很多烦恼。如果是他杀的话……两起谋杀,金邦的互送使团至今没重新回来,这意味着,在观江楼里,存在着一个隐藏的兇手。如果说上一个案子里,还只是我们的猜疑,但是,这第二个案子该怎么解释,再硬说是巧合,连我们自己都骗不过去。」 秦埙也嘆了一口气,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宋世昆真的很为难:「如果我们是在南宋的境内该多好?我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把这个案子彻查到底,还给死者一个真相。但是,偏偏我们是在金邦的境内。」 秦埙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道:「这在金邦的境内和在南宋的境内,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想查案的话,在哪里都可以查啊。」 宋世昆看了秦埙一眼:「你装什么煳涂?我来问你,这个案子的兇手到底是谁?」 秦埙还是继续装煳涂:「这我怎么知道,案子还没有破,谁都可能是兇手。」 宋世昆盯着秦埙,一句话不说。他脸色有些难看,意思就是——你再跟我装煳涂,我就不客气了。 秦埙看到了宋世昆的表情,轻笑一下,说道:「好了好了,宋大人,我是跟你开玩笑呢,别那么认真。我当然知道,兇手到底是谁——具体到底是谁,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我清楚的是,他很有可能是金邦留在这里的杀手。我也清楚你的顾虑,如果我们真的拼尽全力,找出了兇手……呵呵,在金邦地盘证明是金邦安插了兇手,这不是找死吗?」 「秦大人,问你一个问题。虽然我不抱着什么希望,但还是问一下吧,」宋世昆说这话时的表情,确实是不抱着什么希望。 秦埙说道:「有什么问题,宋大人就尽管问吧。」 宋世昆:「我记得昨天苏金华死的时候,我说把案件报给金邦的衙门,你派人去做了吗?」 秦埙:「做了,昨天一整天我先后派了三个人过去。」 宋世昆:「一夜过去了,可有人回来过吗?」 秦埙:「一个都没回来!」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三个人,一夜未归。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心知肚明。 半晌,宋世昆才重新开口:「现在又是每一个人,你觉得要再派几个人去报案吗?」 秦埙一笑:「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少派几个人过去,就能少死几个人。」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的远方。远处,升起了四五道炊烟,烟很大。这表明在远处有人在生火做饭,而且火生得很大。因为,做饭的锅很大,所以需要把火生的大一些。 算了,直说吧,金邦的军队没有真的撤走。他们只是撤出了一定程度的距离,然后把观江楼围了起来。秦埙,派出去报案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被包围观江楼的金兵杀了。 宋世昆狠狠的一脚踢在了墙上:「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案子,这是光明正大的谋杀!我们被人关起来当蛊养了!」 秦埙拱了拱手:「宋大人,罢了,秦某佩服。这件事我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胆量说出了。我们现在就是案上的鱼肉,只是……谁愿意承认呢?直说吧,这次的帝姬九成是假的。十年前,真帝姬就被杀死了!现在,金邦的大部队在远处安营扎寨,杀手就留在我们身边,他们在看我的动作。」 第307页 「他们没想到你会带来真帝姬的三个宫女,这三个宫女有可能拆穿他们的假帝姬的身份。所以,他们留下杀手杀死三个宫女。兇手把这两位死者伪装成自杀或者意外坠楼,如果我们没能识破,那么,事情对他们而言皆大欢喜,帝姬的身份再无法被人揭穿,他们就可以在南宋皇族内安插眼线。我们破案抓住兇手,大部队就会杀过来。把我们全部灭口。重复一次十年前反悔送回帝姬的桥段。」 宋世昆感到了一丝恐惧:「所以你的意思是……」 秦埙一咬牙:「让兇手随便杀,我们帮他完成任务!一口咬定三个宫女全部死于意外或者自杀!三个宫女全部死亡,金邦必定会派人过来,看我们对帝姬的态度。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认定那就是真帝姬。现在我们被包围着,我们逃不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着回到南宋。」 宋世昆:「秦大人,您真是装煳涂的高手啊!就算我们在金邦面前装煳涂,侥倖活下来。可回到南宋怎么办?我们是奉旨来迎接帝姬的,手里没有帝姬,没把皇帝的妹妹接回去,这不还是得死吗?」 秦埙:「不要紧,我们就把假帝姬接回去,然后想办法拆穿她,这样,不仅不会被罚,还是大功一件。」 宋世昆:「你这个计划,是建立在用三个宫女被杀来蒙蔽金邦的前提下,三个宫女都死了,我们怎么证明帝姬是假的?」 秦埙:「宋大人,这就得说你高瞻远瞩了。你手里有花非花,可是,你没把她法办!花非花是金邦的奸细,我们一顿屈打成招,让她指认帝姬就是假的,这样,不就有办法证明帝姬是假的了吗?」 宋世昆:「不必了!」 秦埙:「什么……不必了?」 宋世昆:「我这次把花非花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做这件事。实话实说,我们早就知道帝姬是假的。这个地基其实是花非花的师傅,南斗院的地字号密探,地母。我策反她加入皇城司,这样,她以前的罪名就会被清除。因为有这个好处,所以她愿意帮我们指认假帝姬。」 秦埙:「宋大人,还是你高明,原来你已经把花非花变成自己的人了。这样更好,屈打成招的指认,说服力不足。而心甘情愿的指认,说服力就高了。只不过,花非花能信得过吗?」 宋世昆:「能!」 秦埙:「也对,毕竟你给她开出的条件,对她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如果她不靠着皇城司洗脱罪名,你那位大哥宋青玉,一定会抓住并处死她。」 宋世昆:「是的。」 秦埙:「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只要等着第三个宫女死掉,我们就能执行计划了。宋大人!我们逃出生天,指日可待!」 「是啊,活着……真好啊,说实话,我真不想死在这里。」 秦埙:「是吧,无论怎么说,还是活着好。宋世昆,我们合作。一定能化险为夷。」 阳光折射过来,因为角度的缘故,秦埙正好站在角落里,宋世昆正好现在阳光下。 「但是,我拒绝!」 宋世昆脸上终于露阳光灿烂笑容,宛如巡视天下刑狱一路上的灿烂笑容。 「啊——」宋世昆张开双臂:「说得没错,冬阳啊,真的挺舒服的。」 第十四章 道不同 面对的宋世昆突然的变脸,秦埙刚开始很震惊,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宋大人,你这是……」 「很明显,兇手的目标就是三个老宫女。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想活下来就必须眼睁睁的看着第三个宫女被杀,这和我们亲手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仔细想一下的话,这三个老宫女究竟有没有做过非死不可的事情?没有吧……」宋世昆原本是低着头的,说道这里勐然抬起头:「那么,凭什么用无辜的人命来换我活命?」 秦埙的面色很难看:「宋大人,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我家在临安城外,圈了一块山地,用来养鹿。有了我们的保护,这些鹿就没有了天敌的威胁,生活的很自在。可是,过了几年,鹿群发生了一个诡异离奇的现象,那就是鹿群里年老的都跳崖自杀摔死了。」 宋世昆不明白秦埙的意思:「这是为什么?」 秦埙继续说道:「很简单,因为这些鹿没有天敌的威胁,所以他们繁衍的非常迅速,最后,数目多到那片山地的草不够吃了。没有办法,鹿群里的老鹿就自己跳崖摔死,以此减少鹿群的数量,保证族群可以延续下去。」 宋世昆:「所以呢?」 秦埙:「你说一不愿意牺牲无辜人的性命来保全自己的性命。但是,你错了,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是用她们三个人的命,换我们50多人的命。死三个人和死50多个人,哪个多哪个少你分不清楚吗?」 宋世昆摇了摇头,说道:「怎么算帐是你的事,我所知道的事情是,为了自己活命,把别人推下地狱,这种事情这万万不能做的。」 秦埙:「牺牲三个人的性命,保全大部分人的性命,这有什么错?!」 宋世昆:「秦大人,你做这种事,我会觉得问心有愧吗?更何况,自愿的去死才叫牺牲,你说得那叫谋杀!」 秦埙:「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们现在就是一个鹿群,必须牺牲掉她们三个老鹿!」 宋世昆:「你说得那个故事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不足以作为参考。而且,就算你说的这个事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你说的是一群动物,而我们是人?」 第308页 秦埙:「人就是动物!」 宋世昆:「秦大人,我说你精通诡辩之术,我是不可能说通你的,但是你也说不通我。让我看着一个无辜的人被杀,我做不到。」 秦埙:「宋世昆,你还装得很正义嘛。你所做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花非花现在为什么跟在你身边?按照宋青玉的行事准则,他是不可能放过花非花的。是你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帮花非花在宋青玉的手下逃走的!如果不是你因为迎接帝姬来到长江北岸,这会你已经被宋青玉送进大牢了!」 宋世昆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愧疚:「我确实是因为一念之差,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打算隐瞒。如果侥倖回到南宋,我自会去大理寺自首。但是在此之前,只要有我在,我就不回让仅存的葛水仙在我眼皮底下被杀。」 说完,宋世昆大跨步离去。 秦埙望着宋世昆远去的背影:「你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的!」 …… 观江楼的六楼,宋世坤只是一个人来到了侧门。因为六楼的侧门被拆开了,外面很冷的涌出楼层。宋世昆就正在门口,冷风让它清醒了很多。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就像是在梦中一样,浑浑噩噩的现在终于大梦方醒。 「我到底是怎么了?以前我和大哥一样铁面无私,即便是自己的挚友犯案,我也会秉公执法。可是,看看现在的我,正在妄图帮着花非花脱罪。我知道花非花并不算是一个坏人,她其实也是一个苦命人。她是契丹人,国破家亡,四处飘零,最后被南斗院利用。玄姬,花非花,都是她替南斗院执行任务的代号,说到底,她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没有的可怜人。」 「如果说花生花的问题,还可以用一时恻隐犯下的错误,那来到这观江楼之后我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无法为我自己辩解了。明明死去了两个人,明明这两个人就是他杀,明明兇手就在我们之中,可是,我却被秦埙的花言巧语蛊惑。选择了无所作为,连死者的真正死因都不敢跟众人透露。」 「但是,现在不同了,赌上大哥神探的名号,我一定要抓住兇手!」 决心已定,宋世昆立刻投入了查案之中。 宋世昆的目光扫过六楼被打开的侧门:「这个侧门原本是被钉起来的,但是现在却被打开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把侧门的木板给拆下来的!」 「等一下!」宋世昆的目光一亮:「这里少了一些东西!」 宋世昆没有说错,六楼的侧门附近确实少了一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木板。 「假设潘木春是自杀,那么六楼侧门的木板,就是她亲手拆下来的。他来到侧门前,拆下木板,然后跳了下去。这样的话,木板必然是在侧门附近。一个抱定决心自杀的人,还会特意把拆下来的木板收好,才跳楼自杀吗?」 关于这一点,宋世昆所做的推理很靠谱。如他所说,一个决定自杀的人,不可能把木板藏起来,然后再跳楼。她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所以,很有可能是有人拆下了木板并把木板藏起来,然后又把潘木春推下去杀死的。 「可是兇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为什么要把木板藏起来?他把木板留下来,才更像是死者自杀身亡。反之,不像木板,更容易让人怀疑潘木春是被他杀的。想不通这一点。」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疑点,这一个疑点,苏金华死亡的案子里也同样存在。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潘木春和苏金华都是死于他杀,而这两个人,都没对兇手抱有戒心!」 「两个人都是被兇手约到六楼来,然后趁机杀害的。从两个人的衣服上来看,她们并没有和兇手厮打过。也就是说他们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被兇手推下了楼。兇手是死者很信任的人吗?所以她们才没有防备?」 「首先,是观江楼楼里的人,从掌柜的到伙计,这些人和两位死者刚认识,几乎等于陌生人,两位死者必然对这些人抱有戒心。然后,是我和秦埙的手下,这些人是随行的使团,这些人是自己人,是被带来保护我们的,两为死者放低戒备心,倒是有可能。这么想的话,难道说金邦的兇手,从一开始就隐藏在随行使团里吗?是秦埙的礼部的人里,还是我带来的皇城司的人里……或者……花非花其实……根本没有背叛金邦。」 宋世昆摇了摇头:「算了,这些问题先暂时放一放,既然决定了要认真地查案,就先确定一下兇手的作案时间和观江楼里的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 先说苏金华的案子,按照宋世昆的分析,苏金华死在前一天的晚上的亥时左右。那天的亥时下了雪,雪又大又急,前后总共半柱香。苏金华的尸体下有积雪,背上却没有雪,说明是雪停之后才出现在雪地上。而根据她身上发现一粒干枯的苍耳,确定她是在北面被摔死的。因为只有观江楼北面才有苍耳。 所以,兇手是先把苏金华约到六楼推下去摔死,然后把尸体回收。在雪停之后,又把死者运送上六楼扔到南面的雪地上。因为雪地上没有足迹,尸体只能是从高处坠落到雪地上的。 那么,这就很明显了,亥时上过六楼和雪停之后上过六楼的人,嫌疑就很大了。 接下来,是潘木春的死亡。潘木春的死亡时间很明确,是早上观江楼的伙计出来取石炭的时候掉下来的。兇手把潘木春推下来,从六楼逃走。所以说,潘木春坠落之后,谁从六楼下来,谁就是兇手。 第309页 宋世昆想到这里,直接去核实众人的不在场证明。这一次,他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向大家说明了两位死者是被他杀的。大家倒是没有什么震惊的,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得出来。 至于核实不在场的过程,就不赘言了。好几十的人,一人问几句,一章未必够用。 得到的结果让宋世昆很失望。 无论是礼部还是皇城司的人,都没有看到有人上下六楼。因为他们也知道目前的情况不乐观,他们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宋世昆问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们也说不知道。 之后,他又核实了观江楼的掌柜的和几个伙计的不在场证明,结果也没有什么收穫。总的来说,无论礼部和皇城司的人,还是观江楼的人,既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在场证明。 这次案件的兇手,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完美的隐藏进住在观江楼的几十人里面了。 宋世昆忙了一大圈,除了忙得满头大汗,宋世昆一无所获。他一个人坐在楼体口,休息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奚玉洁来了。 她裊裊婷婷来到宋世昆身边,问都不问,直接坐在宋世昆身边。奚玉洁看了一眼宋世昆,从怀里掏出手绢,帮宋世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宋世昆立刻往边上坐了坐:「掌柜的,你来什么事?」 奚玉洁莞尔一笑,说道:「你刚才问我不在场证明,是打算彻查此案了吗?」 宋世昆点头:「是的。」 奚玉洁:「你是确定了查明真相是对的吗?」 宋世昆:「并不是,虽然我在秦埙面前说得很大义凛然,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我并不确定查明真相就是对的。」 奚玉洁:「那你还查?」 宋世昆轻笑一下:「这还不是你蛊惑的吗?你说要在冬日沐浴冬阳,在寒冷的日子,也需要薄阳的希望。这个时间也许没有对错,但是一定要有真相。」 奚玉洁:「那你查得怎么样了?」 宋世昆:「这不正核实不在场证明呢吗?」 奚玉洁:「有收穫没?」 宋世昆:「没有。」 奚玉洁:「是不是还有人没问?」 宋世昆:「史妍和花非花还没问,这两人我晚上再问。」 奚玉洁:「嗯,除了她们呢?是不是还有人没问。」 宋世昆:「秦埙,他还没问,刚才我和他因为一些观点不合,所以不方便去问。」 奚玉洁神秘地一笑:「你一定得去问问他,说不定就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呢?」 第十五章 新线索 宋世昆并没有直接去找秦埙,而是回到了房间里。他回到房间时,史妍正在帮他收拾房间。 史妍看到宋世昆满面愁容地回来,就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于是立刻问道:「世昆,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史妍,宋世昆就没什么隐瞒的了:「这两天死去了两个人……」 史妍放下手中的活说道:「我知道啊,秦埙不是说了吗?是自杀或者意外什么的。」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说道:「两个人都是被人谋杀的。」 史妍立刻跑过来,做到宋世昆身边:「你确定吗?」 宋世昆点头:「我已经验过尸体,就是他杀。」 史妍皱了皱眉头说法:「咱们这都是什么人家?去荆州碰到兰花诅咒,去鼎州碰到血字试卷,去衢州碰到飞鸟投火,走到哪哪发生命案。最开始我以为是宋大哥的缘故,都是他把兇案招来的。现在他不在这里,命案还是发生了,原来,原来是你把命案招来的。」 宋世昆很委屈地说道:「那杀人祭鬼案的时候我不在,那又怎么说?要我说,六个案子里,唯独花非花都在,是她把案件招来的才对。」 这个时候,花非花正好路过宋世昆的房间门口,于是开口说道:「二位,你们正回忆咱们巡视天下刑狱的事呢吧。」 花非花就很圆滑了,她路过的时候听到宋世昆的话了,但是没直接说破,相反,给三个人都找了一个台阶。 史妍顺着花非花的话说道:「是啊,花非花姐姐,我们在回忆,这一路上都有什么案子,结果发现,最开始的杀人祭鬼案我们不在。」 花非花走到桌子上坐下:「这个世界上的案子那么多,怎么可能件件我们都在。比如这个案子,宋青玉就不在。」 宋世昆刚才说花非花就是顺口一说,话赶话赶到那了。既然花非花打算加入进来,也就不隐瞒了:「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替我拿一个主意。现在的案子基本可以确定两位死者都是死于他杀,这个案子我决定了我要查下去。」 史妍很开心地说道:「好,我支持你。就算宋大哥不在,我们也能帮你拿主意。」 花非花身形明显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考虑过后果吗?」 宋世昆的目光坚毅:「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真相,必须大白。」 看到宋世昆已经下定了决心,花非花知道再劝也是无用的,于是问道:「好吧,你说说看,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我和史妍也好帮你分析分析。」 宋世昆似乎不抱着什么希望,说道:「案件的详情我就不再多做赘述了,只是说一下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事情。」 史妍:「什么事情。」 第310页 宋世昆:「现在需要知道的事情是,第一,苏金华在案子之中,谁亥时左右和在雪停之后上过六楼。第二,潘木春的案子里,她从楼上掉下来之后,有什么人从六楼下来过。」 花非花:「你询问过其他人了吗?」 宋世昆:「都问过了,他们都没有看到,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提供。」 史妍:「就很麻烦了,没有线索,这个案子可怎么查下去?」 花非花:「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 宋世昆和史妍同时看向花非花,心说,她怎么敢这么说? 宋世昆:「花非花,你能提供一些什么样的线索,说说看。」 花非花:「嗯,潘木春字的案子里,她坠楼的时候,还在房间里睡觉,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我确实是帮不到你了。但是,苏金华的案子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线索。」 宋世昆:「也好,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一个案子有线索,说不定能顺着这个线索,搜寻出更多的线索。」 花非花:「就在苏金华死的那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因为这些天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很危险,一想起这些,我就心烦意乱。所以,我到走廊上透透气。我出去的时候是戌时半,回去的时候是亥时半。等于说,我在走廊上待了一个时辰。」 宋世昆很开心:「很好,你出来的这段时间太关键了。苏金华的死亡时间就是在亥时左右。而她被抛尸到雪地上,则是在雪停之后。亥时过半的时候,雪已经停止了。所以,如果楼下的人运送尸体上六楼,必然会被你看到……」 花非花:「我正在走廊上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看到有人上楼。在我站在走廊上的那段时间里,走廊上只有我一个人。」 宋世昆一愣:「你说得是真的?」 花非花:「没有一句谎言。」 「嘶——」宋世昆倒吸了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的啊!」 宋世昆陷入了凌乱之中。 按照之前的推理,苏金华是在北侧被摔死的,然后,兇手把苏金华运送到楼上,在雪停之后扔到南侧的雪地上。苏金华死亡时间在亥时左右,按着花非花的提供的线索——戌时半到亥时半,她一直在3楼的走廊,这段时间内,她没有看到有人把苏金华的尸体运上楼。 如果说花非花没有看到有人把苏金华的尸体运送到楼上。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兇手运送尸体在花非花现在走廊上之前?第二,兇手运送尸体在花非花回去之后。 先说第一条,兇手从六楼把苏金华推下来的时候是亥时左右。如果兇手是在花非花出来之前运送尸体上楼,那时间必然要比花非花还要早。花非花出来的时候是戌时过半,再早,再早就超过苏金华的死亡时间了。宋世昆说苏金华的死亡时间是亥时左右,但这个摇摆不会超过整整半个时辰。所以,兇手不可能是在花非花之前就完成了尸体的运送。 再说第二条,兇手在花非花回去之后,把尸体运送上楼。这个就更不可能了。亥时过半,雪早就停了,雪积得很厚,这种时候出去把死者的尸体运送上楼,那兇手的脚印一定会留下雪地上。可是,无论是南侧还是北侧的雪地上,都没有留下兇手的脚印。 这么说来?兇手的杀人计划里,根本没有运送尸体上楼的步骤?可是……苏金华的尸体上发现了只有南侧才有的苍耳。导致她坠楼而亡的真实地点,应该是在南侧错不了。可是,死者在亥时左右于南侧坠楼,与此同时,花非花三楼「巡视」。兇手怎么避开花非花,把死者运送上楼的?不把尸体运送上楼,从南侧扔下去,又怎么把本该在北侧的尸体凭空运送到南侧的雪地上?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难不成尸体是自己飘过去的吗? 嗯……用绳子呢?比如在死者身上绑一根绳子,然后把死者推下去,然后再用绳子把尸体给拉上来,最后再把尸体从南侧扔下去?宋世昆一琢磨,不像人话了。从六楼把一个尸体硬拉上去,这个人的力气得多大?如果拉起来,没什么难度,一口气拉过六层楼的高度…… 史妍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不对吧,这里很不合理唉。你们说的苍耳应该是一种植物吧。冬天怎么会有苍耳呢?连小孩子都知道,植物一旦到了冬天就会全部枯萎。那么,大冬天的,死者身上怎么会出现已经枯萎的植物?所以,我觉得,是兇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在死者身上放了你们说的苍耳。」 「其实,案件也许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很简单嘛,花非花姐姐一直在走廊上,她没有看到任何人上楼。苏金华其实是在更早的时候被兇手约到楼上的,比如,干脆就是酉时,这样就避开了花非花姐姐。但是,兇手没有着急杀苏金华,而是把绑起来她留在六楼,等到雪停之后,把苍耳放在死者身上,从南面推下去摔死。」 宋世昆耐心地听史妍说完:「苏金华身上有苍耳的问题没有什么毛病。谁说冬天人就不能沾上苍耳了?」 这个不怪史妍,史妍毕竟家境殷实,是名臣史浩的女儿。她生长在深闺大院之中,不可能了解太多普通农民的事情。冬天,北面的苍耳干枯倒地,苍耳的果实落在地上。这个苍耳的果实,干枯了更容易粘在人的身上。苏金华在北面坠楼触地,地上的苍耳果实刺入她的身体,很正常。 第311页 花非花说道:「不过,关于兇手把苏金华早早约上楼,困住她暂时没杀,等到雪停之后才杀,这个也有可能的。这一点,史妍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宋世昆:「可苏金华的尸体上,并没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花非花:「打晕呢?」 宋世昆:「除去坠楼的伤口,她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 史妍:「那就是用迷药之类的东西把死者迷晕就好了。」 花非花:「世昆,死者有被迷药之类的东西迷晕的现象吗?」 宋世昆:「没有迷烟迷昏的可能,迷药的话,需要解剖死者的胃部才能确定。」 花非花:「需要赶快确定一下死者有没有被迷昏的现象。」 经过一通分析,案件非但没有明确,反而更加复杂了。花非花提供的线索,起到的作用是让案件更加诡异了。 宋世昆坚信,死者一定是在北侧坠落而亡,不是像史妍说得那样,提前把死者运送上楼,等到雪停才推下楼。 只不过,兇手没有为雪地上留下足迹,把尸体从北侧运到了南侧。简直就像是鬼魅一样。 现在,苏金华的案子有了线索,却更加扑朔迷离,而潘木春的案子,干脆一点线索没有。两起案子,究竟该何去何从。还有第三个……葛水仙,如果不尽快找到兇手,她很可能很快就会步前两位死者的后尘。 想到这里,宋世昆立刻沖了出去。 「太大意了!葛水仙!」 第十六章 造反 一楼,葛水仙的房间前。 宋世昆啪啪敲门:「葛老太太!你在房间里吗?」 这已经很明显了,兇手就是奔着这三个老宫女来的。前两个已经死了,轮也该轮到葛水仙了。如果稍有不慎,现在房间里出现的很有可能就是一具死尸了。 事情的发展让宋世昆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因为他敲了很多下门,可是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回应。推了推门,门是被反锁的。 这就对了,苏金华的案子是雪地无足迹。潘木春的案子估计是不在场证明。现在就差葛水仙被杀,来一个密室杀人了。 又敲了几下,门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復。宋世昆彻底放弃,他高高地抬起脚,准备破门而入。 就在这时,葛水仙的声音在房门里响起:「稍等一下,这就来。」 听到这句话,宋世昆心中一亮,原来还没死。 房门打开,果然是活生生的葛水仙。 宋世昆立刻质问道:「怎么这么半天没有回话?」 葛水仙说道:「哦,我在睡觉,所以也没有听见。」 宋世昆嘱咐了几句葛水仙,让他事事小心,然后又叫来了几个皇城司的探子站在门口保护。这才放心地来到了存放两位死者的闲置房间,准备开始验尸。 这一次验尸和之前不一样,之前是为了检验死因和死亡时间,这一次主要是为了检测两个人有没有被迷药迷昏的现象。 正当宋世昆全神贯注地验尸的时候,秦埙找来了,不知道他想干些什么。 「宋大人,你可让我好找啊。」秦埙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进屋。 宋世昆没有放下手里的活:「观江楼虽然说不小,但毕竟是一个楼。这有什么难找的?多看几个房间不就找到了吗?」 「宋大人……」秦埙本来想走到宋世昆身边跟他说的,但是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立刻小跑着跑到了门口。 刚才说了,宋世昆正在演示。他之前排除了迷烟的可能。现在要确定他们是不是被下过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必须是吃到胃里,才能起作用。那怎么能确定,死者死前有没有吃过蒙汗药呢?很简单,只能是抛开死者的胃部去检查。要不然怎么办?宋世坤总不能抽点血去化验吧。 秦埙一个大少爷,看到宋世昆正在那给尸体开膛破肚,没吐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宋世昆一边验尸一边问道:「秦大人,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秦埙眼都不敢往这边看,远远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刚才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宋大人说的对,是我太软弱,太自私了。」 宋世昆随口问道:「我说了什么你觉得对。」 秦埙很不情愿的说道:「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你也说对了,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容不得我反驳。你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用无辜者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性命。宋大人,你想为两位无辜的死者去申冤,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我全力支持你。」 宋世昆蘸着血的时候突然一顿,他心里产生了疑惑。秦埙是什么样的人,就不用赘言了。他真的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支持宋世昆去查明真相,为死者申冤吗? 秦埙看宋世昆似乎不是很相信,于是再一次展现了自己的诡辩之术:「嗯……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很相信我啊。」 宋世昆轻蔑地一笑,之前他和秦勛基本上算是撕出了脸皮,现在也就没有必要给秦埙面子了:「的确,在我的心中,你是不可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的,为了活下去,你说三个无辜人,就算让在场的全部迎接帝姬使团换你一个人的命,你都会毫不犹豫的交换。」 「哈哈哈哈……」秦埙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种人,知我者,宋世昆也。我活的确实是太精明了,凡事都只考虑利益。我们现在活在金邦精兵的监视之下,我仔细想过,用三个无辜人的性命保全我们五十余人的性命,这种手段万一被看破了怎么办?我们还是难逃一死。而且,被看穿的可能性不小。」 第312页 宋世昆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秦埙勐然大跨步走到宋世昆,不再畏惧开膛破肚的尸体,他慷慨激昂地说道:「我这一辈子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坏事,在我人生的最后,我想也做一件正义的事。我这一辈子都是主和派,一位地对金邦卑躬屈膝,在我人生的最后,我想抬起头,无视他们的屠刀,抓住他们安插在我们中的兇手,狠狠地给他们一个耳光!非要说的话,为了荣华富贵,我跪了一辈子,如果註定要死,我想站着死!」 宋世昆认真地问道:「你说得是真的吗?」 秦埙轻笑一下,随意地回答道:「目前是真的。」 宋世昆不是很明白秦埙的意思,问道:「什么叫目前是真的?」 秦埙走到墙边,也不要什么身份,一屁股坐在地上,潇洒地说道:「宋大人,不怕你笑话,像我们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大多都是胆小鬼,我也不例外。对于抓住金邦留下的杀手的决定,我下了很久的决心才敢告诉你。我害怕,用不了多久,我的胆怯就会压倒我仅存的勇气和尊严……」 说道这里,秦埙站起来:「所以,……宋大人……我没求过人,今天我要求你,你一定要在我的胆怯压倒我仅存的勇气和尊严之前破案!」 宋世昆的手上一颤,他在潘木春的胃里发现了残存的蒙汗药。他缓缓转头,看向秦埙:「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秦埙是多聪明的人,宋世昆动作和语气上的稍微变化,他就一眼看出了宋世昆有所发现,于是立刻问道:「宋大人,您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宋世昆把手里的活放下,到水盆边洗了洗手:「也不算什么发现,就是苏金华没有服过蒙汗药,而潘木春服过蒙汗药。但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秦埙忽然神秘地说道:「宋大人,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或许对你有什么帮助。」 宋世昆很无奈地说道:「怎么谁都是这一套呢?说!」 秦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宋大人请你跟我到外面详谈。」 宋世昆仔细想了,这个秦埙到底是想干什么?在这里说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把我叫到外面去?我算一下啊,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二十多个礼部的人。如果他有什么么蛾子,一对二十,哦,很轻松的。 宋世昆的武艺不低,这个不算托大。 这么一想,宋世昆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秦大人,我们边走边说。」 秦埙和宋世昆边走边说,秦埙还真没有说谎,他的还真给宋世坤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秦埙:「宋大人,你之前一直在核实大家的不在场证明,但是还没来核实我的。」 宋世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既然你主动提起前段时间,你在两位死者死的时候,可以不在场证明。」 秦埙:「不满宋大人,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我可以提供一个线索,虽然我说的这个线索,会让案件更加复杂。」 宋世昆:「说说看。」 秦埙:「你还记得潘木春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宋世昆:「今天早上,观江楼的伙计范佳伟出去取石炭生火,然后,潘木春直接在他身后掉了下来。他一声大叫,我们都冲出去查看尸体。」 秦埙:「实不相瞒,宋大人,范佳伟大喊的时候,我已经起来了,而且就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兇手把死者推下楼,然后必然要尽快逃离六楼。我当时立刻冲上了六楼,并没有发现兇手。我不放心,想他可能会暂时躲进四楼五楼的空房间里,然后找机会从六楼下来。所以我又在三楼稍稍守候了一段时间,结果也没有看到有人下来。」 宋世昆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秦大人,说的这个线索真的很有用处。」 秦埙犹豫了一下说道:「宋大人,你是聪明人,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能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吗?」 潘木春坠楼,范佳伟发现并大叫,秦埙听到大叫,立刻冲上去检查了六楼并确定没有人下楼。也就是说,兇手没有机会下楼逃跑,换句话说,兇手消失在了四楼和五楼。再换句话说,兇手很有可能就是四楼五楼的人。兇手杀人以后,立刻从六楼下来,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所以,秦埙守在三楼,才没有人走下三楼。 宋世昆:「秦大人,你说得可属实?」 秦埙:「句句属实。」 宋世昆:「四楼五楼住的可都是你的人啊。」 秦埙:「那又怎么样?即便是我的人,我也会秉公办理。更何况,那是潜入我的人马里的奸细。」 「不管怎么说,秦大人,你确实是帮我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了很多。我表示很感谢。」两个人边说边走,现在已经走到了观江楼外。宋世昆的脚步突然停下来,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头问秦埙:「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么一会儿,胆怯就压过了勇气吗?」 镜头旋转过360度,50多个武士个个手持唐刀,所有的唐刀无一例外地都指向了宋世昆。 秦埙坏笑一下,说道:「勇气?尊严?我只要活下去!而且,他们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秦埙带来的人没这么多,只有二十多人。怎么会有五十多人用刀指着宋世昆呢?很简单,算上宋世昆的人手,不就够了吗? 第313页 第十七章 战斗 秦埙面无表情地问宋世昆:「怎么?宋大人不想问一下你的手下,为什么要对你拔刀相向吗?」 宋世昆淡然地说道:「这种问题还要问吗?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也能猜得到,无非就是三换五十或者五十换三的问题。很明显,他们选择了用那三个无辜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性命。」 「那又怎么样?!」一个皇城司的密探疯狂地大喊起来:「老子想活命,这有什么错?错的是你,宋世昆,你要替那三个人申冤的话,就是让我们去死!你想让我们死,我们先让你死!」 「这也太真实了吧。」宋世昆抬起头,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惆怅地说道:「真实得让人觉得世态炎凉!」 「宋世昆我知道你是高手,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秦埙的一个手下撕开自己胸口的衣料,露出一个秦字。原来,这些人并不是真的礼部的人,而是秦埙培养的死士。 宋世昆冷笑一下,说道:「这么说,你们确定要对我出手喽?」 说着,宋世昆把背上的雨伞取了下来,然后狠狠的刺入了雪地。接下来,宋世昆抓住伞柄,勐地把伞里的刀抽了出来。随着刀被抽出,红色的油纸伞在白雪之上,盛开出一朵妖艷的伞花。 宋世昆手中刀横持挥出,带出强劲的刀风,这刀风竟然生生吹走了他身体右侧的一片积雪。 「咕咚!」 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唾沫,所有人心中都有同一个想法——这是什么样的怪力。 宋世昆环顾了一下围着自己的五十多人,迎接帝姬的使团,几乎全部都在这里了。宋世昆的目光扫过左前方,忽然发现,那里站着的几个皇城司探子,竟然是自己安排保护葛水仙的那几个。 宋世昆转身,面对面向着秦埙大怒道:「混帐!秦埙!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扇动我的手下对我刀剑想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保护葛水仙的人也带过来?葛水仙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没人保护她,她随时可能会被兇手杀死。」 谁料,秦埙很平静地说道:「我当然知道。」 宋世昆被秦埙的话吓了一跳,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我以前见到过很多恶人,但你是最恶的一个!」 秦埙竟然大笑起来:「多谢宋大人夸奖。不错,我是特意把你留下来保护葛水仙的人支走的。不仅如此,你仔细看好,迎接使团的人几乎都在这里。观江楼里剩下的是——掌柜的奚玉洁、伙计范佳伟,厨师彭明金,和一个小鬼郎平常。哦,对了,还有史妍和花非花。」 「啊——」一个秦府的死士大喊一声,气势如虹地沖向背对着他宋世昆。 宋世昆看都不看,随便地回手,他的大拇指塞进了死士的嘴里。然后,大拇指一用力,拽着死士的腮帮子把死士甩了出去…… 「唿——」死士的身体贴着雪地滑出四五米远,激起了大片的雪和尘土。宋世昆把大拇指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这招是跟一个姓李的高手学的。」 「混帐!」秦埙的脸变得十分狰狞,他学着宋世昆的语气大怒道:「你们没看到我正和宋大人说话呢吗?」 转瞬,秦埙狰狞的脸又变得满脸堆笑,简直就是变脸高手:「宋大人,我接着说。我们都清楚,兇手是撤走的金邦留下的杀手,而且就在我们之中。你要查案,我就帮你查案。你仔细想一下,我的人和你的人里,究竟有没有可能被金邦安插进杀手。首先,我的人都是我们秦府从小培养的,他们为我们秦府效力多年,金邦不可能为了这一次暗杀,从很多年就把杀手安插进秦府的死士里。而你的人都是皇城司的密探,专门为皇家效力,审查更是严苛,所以你的人里也不可能有杀手。史妍不可能,杀手必然在花非花和观江楼的人里。」 秦府死士和皇城司密探握紧手里的刀,脚一点一点在雪地里碾动,用这种极度谨慎的方式往宋世昆身边靠近。 宋世昆轻轻回头,他的目光像一个大反派,仅仅是一个目光,就让五十多人定在了原地。 「你们听不到秦大人的话吗?」宋世昆冷冷地说道:「在敢打扰我们,杀了你!」 秦埙轻笑一下,继续说道:「所以,这就是我的计划,我把你保护葛水仙的人手撤走,又把皇城司和我的死士全部撤出观江楼。你想想,会发生什么事情?」 宋世昆:「你这是帮着兇手完成杀人计划!」 秦埙打了一个响指:「没错!金邦留下的杀手接到的是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有可能威胁到帝姬真假身份的三个宫女。现在,因为我的命令,不仅没有人保护仅存的一个宫女,甚至连目击者都没有了!兇手可以明目张胆地过去宰葛水仙了!他不会放过这么完美的机会,如果葛水仙死了,就证实我的想法是对的。」 宋世昆:「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兇手杀死被害人……你就是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方法来证明兇手在观江楼的人里吗?」 秦埙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并不是眼睁睁看着被害人死亡,我是装作看不见。万一我看见了谁是兇手,那金邦的杀手不就暴露了吗?我们得保护兇手,帮着兇手完成杀人计划,最后,我们装模作样的去查案,弄一个冤假错案,帮真兇找一个替死鬼。嗯……我们就说真兇是主战派的,他就看不惯和平,三个宫女是主站派派来冤枉帝姬破坏宋金和平的。三个宫女被杀,就是帝姬答上了所有问题,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主战派眼看计划失败,只有杀人灭口了。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宋世昆!!!」 第314页 「哈哈哈哈……」宋世昆悲愤的笑起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呢?」 秦埙:「岳飞嘛……用冤假错案换取和平的事情,南宋最擅长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金邦认为我们是一群废物,我们根本没有怀疑帝姬是假的,根本没有怀疑我们中有金邦的杀手。这样,我们就能活着回南宋了。」 宋世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人话吗?」 秦埙:「不管是不是人话,我要说得都说完了。动手!」 宋世昆活动了一下各个环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然后缓缓转身,把手捯持在右手里。宋世昆弯腰屈膝,两个手都三根手着地,做出一个准备起跑的动作。 「聚在一起!不要散开!」皇城司的密探们高喊着。比起秦埙的死士,他们更清楚宋世昆的可怕。 「轰!」宋世昆的脚上一用力,地面上便多出了一个大坑。雪和尘土立刻飞腾起来。 「唿——」宋世昆化身为一支利箭,笔直地插入了五十多人的阵营里。 一招一式平沙落雁, 三招四式倒海翻江。 五招六式追星逐月, 七招八式百凤朝阳。 五十多人的包围圈中,根本看不到的宋世昆的身影,只能看到偶尔被踢飞出皇城司密探和人群里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秦府死士。与其说是五十多人对宋世昆的围攻,不如说是宋世昆一个人对五十多人的处刑。这似乎是成为了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镜头切换到人群中央。 宋世昆依旧倒持唐刀,双手抱住一个皇城司密探地脑袋。用膝盖一口气撞了对方的额头三下,当宋世昆松手时,这名密探的身体就像……漏了气的充气娃娃一样瘫软在地上了。尽管有着头骨的保护,他还是昏了过去。 放下这个密探,一个死士又冲到了宋世昆身边。死士的唐刀划破空气,刺向了背着他的宋世昆。一组慢镜头,宋世昆微微侧身,便轻松地躲开了来刺的唐刀。同时,倒持的唐刀刺入了来犯者的大腿。宋世昆松开刀柄,用手肘重重地击打在对方的太阳穴上。最后,把插在对方大腿上的唐刀拔出,正持在手中。 镜头恢復,宋世昆身形一闪,他快速地冲到了一个用铁质齐眉棍的密探前。一反攻势,现在是宋世昆寻找猎物逐一击破了。手持铁棍的密探原本还站在一边等待时机袭击宋世昆。可是,没想到一转眼间,宋世昆便冲到了自己身边,主动来攻击自己了。 宋世昆挥刀砍下,直奔密探的脑袋而去,密探本能地双手抬起铁棍格挡。宋世昆是用刀背砍下去,一阵冷风吹过,举着铁棍的密探当场跪在了地上。虽然刀背不可能斩断铁棍,但是却压着铁棍重重地砸在了密探的脑袋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只手用刀背,竟然把一个双手用铁棍的人生生压到跪地,这是什么样的力气。 「不要怕,他已经精疲力尽了,上啊!」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大家的士气瞬间就被提起来了。 可是,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现在是冬天,人唿出的哈气很容易看到。宋世昆唿出的哈气频率,实际上,比在场人的唿吸频率还要平稳。 「不能这么下去了。」宋世昆心中暗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太麻烦了……尽快定胜负!」 面对着一起涌上来的对手,宋世昆摆好架势,气势如虹地赢了上去。 「一刀斩!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二刀斩!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三刀斩!四刀斩!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五刀斩!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前五刀,尽管是用刀背所斩,却刀刀凌厉,慷慨激昂。一众人等,竟不敢轻易上前。可是,接下来的五刀。宋世昆出刀充满了犹豫…… 「六刀斩!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 「七刀斩!故园入梦将千日,朝服离身已七年……」 「八刀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九刀斩!庙堂未肯驱胡骑,四海九州思会同!」 「十刀斩!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十刀斩罢,宋世昆横刀冷对剩下的众人:「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拿起刀的?!」 第十八章 第三位死者 一番打斗下来,皇城司和秦埙的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宋世昆的周围。不过他们并没有死去,宋世昆是用刀背砍的。他们只是受了伤,失去了战斗力,在地上满地打滚。 皇城司密探和秦府死士的联合军已经损失过半。宋世昆在展现了自己压倒性的战斗力之后,横刀质问众人,他们是为了什么拿起刀的。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宋世昆继续开口说道:「侠客持刀,是为了行侠仗义;捕快持刀,是为了除暴安良;将士持刀,是为了保家卫国;回答我,你们持刀是为了什么?」 依旧没有人回答。 宋世昆轻蔑的一笑:「地痞持刀是为了欺凌弱小,强盗持刀是为了打家劫舍,反贼持刀是为了发动叛乱;再次回答我,你们持刀是为了什么?」 还是没有人回答,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持刀的原因既没有什么正义的理由,也没有什么邪恶的目的。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仅此而已……虽然他们活下去的方式,很让人不耻。很明显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坏人吗,也很难说。毕竟,谁也不想死。这就是宋世坤没有用刀刃对敌的原因。 第315页 面对宋世坤的绝对战力,和无法迴避的质问,众人有些动摇。他们很清楚,虽然还剩下20多人,但是我这20多人,真的可以打赢宋世昆吗?众人觉得不太可能。而且,如果真的用三个无辜人的性命换回了自己的性命,自己下辈子会活得安心吗? 秦埙看到了这一幕,知道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蛊惑起来的人,就该背叛自己了。 「久闻宋大人武艺高强,连成名多年的施万剑都败在了你的手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秦埙适时地打断了宋世昆,让他无法再劝说众人。 宋世昆很生气:「秦埙,你给我住嘴!」 秦埙轻笑:「宋大人,你提的问题,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你又是为了什么拿起刀来的?」 宋世昆:「我的目的是尽快回到观江楼,不让兇手暗杀葛水仙!」 秦埙:「那这些兄弟们拿起刀的理由也很明显了,就是阻止你回到观江楼,用兇手杀了葛水仙!」 「这是你的想法,我现在问的是最初的这些兄弟们!」宋世昆的目光落在了众人身上:「各位兄弟,我们没有非要刀剑相向的必要,不要再阻拦我了,放我过去。我知道你们很想活下去,谁又不想呢?说实话,我也很害怕死亡,但是,用无辜者的性命换回自己的性命,你们下半辈子,会活得心安理得吗?」 「宋大人……」秦埙再次开口打断宋世昆。 宋世昆冲到了秦埙身边,把刀架在了秦埙的脖子上:「我跟你说了,你给我闭嘴!」 宋世昆的工作实在是太快了,在场的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 虽然脖子上驾了一把刀,秦埙并没有惶恐,反而一脸轻松地样子:「宋大人,我没有打断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说的对,我们确实没有必要再打了。」 说着,秦埙歪了歪头,示意宋世昆往他的身后看。 镜头快速拉远,给到不远处的观江楼。观江楼的六楼一共有10个房间,也就有10个窗户。在观江楼东侧数起第三个窗户,现在已经打开。一个女人正站在窗口,从衣着上看,显然就是仅存的宫女葛水仙。 宋世昆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之前的两位宫女都是坠楼身亡,现在,葛水仙出现在最高的六楼,她想干什么? 宋世昆立刻沖向了观江楼:「不能再有死者出现了!」 众人还想接着拦下宋世昆,可是秦埙却一摆手,说道:「让他过去吧,已经没有再拦下来的必要了,你们的需要完成的任务已经做完了。」 一个死士走上来,问道:「秦大人,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秦埙冷笑一下,说道:「接下来吗?和宋大人一起进去,帮着宋大人破案呗。我们也走!」 宋世昆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观江楼门口,可是就算他跑得再快,也来快不过死亡的速度。 「咚!」一声闷响,葛水仙从六楼掉了下来。 「混蛋!」宋世昆立刻冲到了葛水仙身边,尽管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葛水仙还有最后一口气,可以告诉他,是谁把她推起来的。但是,没有办法,葛水仙当场死亡。 宋世昆摸了一下尸体,尸体的温度和正常人无异,也就是说,确实是刚刚死亡。快速查看一下,葛水仙的尸体,关节处有骨折,离楼体大概是三尺多一点,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的确是死于坠楼,但是,是不是他自己跳下来的,就两说着了。 宋世昆抬头望了一眼葛水仙掉下来的那个窗口。并没有看到有人在里面。 「这一次还不抓住你!」宋世昆大喝一声,站起来,冲进了观江楼。 这一次兇手似乎是太托大了。他当着宋世昆的面把死者推下来,死者掉下来的时候,他还在六楼。宋世昆只是扫了一眼尸体,用的时间不超过十秒。宋世昆是习武之人,还是其中的佼佼者,跑得必然比兇手快。这么直接冲上去,怎么可能让兇手跑掉。 宋世昆飞快冲进大厅,大厅里只有奚玉洁站在那里。 「掌柜的,守住一楼的门口!」宋世昆大喊着冲上楼层。 奚玉洁不明白髮生了什么,问道:「发生了什么?宋大人?」 宋世昆:「来不及解释,照我说的做!」 说着,他就冲上了二楼。 紧随宋世昆之后,秦埙也带着人沖了进来。 秦埙真的是说到做到,他刚才说要「帮助」宋世昆破案,他还真「帮助」了。 「兄弟们听令,紧跟宋大人,搜查楼上,不许放走任何人。」 宋世昆这边直接冲到了六楼,六楼的走廊上没有任何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兇手伤了死者必然要从六楼往下来,而宋世坤是看到了死者之后,迅速从楼下往上去。这种情况下,按理说他们都会在中途碰到,比如在三四楼这样。因为,只有一道楼梯连接着各个楼层。可是,宋世昆并没有在中途碰到任何人。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兇手考虑到了宋世昆会立刻冲上楼,所以他往下来时,他暂时躲进了其中某个楼层。等宋世昆过去了,他再出来下楼。 「看来他没有躲在六楼。」宋世昆把六楼查遍,也没有看到兇手。 「报告秦大人,五楼没有发现兇手!」 「报告秦大人,四楼没有发现兇手!」 「报告秦大人,三楼没有发现兇手!」 第316页 「报告秦大人,二楼没有发现兇手!」 「报告秦大人,一楼没有发现兇手!」 这就是秦埙说的帮助宋世昆查案。按着宋世昆的脚程,他应该是在三楼到六楼之间和兇手相遇,嗯,兇手有可能躲在三楼到六楼的随意一个楼层里。宋世昆搜查了六楼,但兇手有可能躲在其他的楼层里,趁机下来。 但是秦埙带人上楼,紧随宋世坤上楼,立刻搜查。可是,还是没有任何兇手。 宋世昆陷入了困惑之中:「这不可能!兇手难道凭空消失了吗?」 「等一下!」四楼突然传来声音:「我找到了,我发现兇手了!」 秦埙立刻大喊:「所有人快去四楼!」 宋世昆听到声音,自言自语:「这才对嘛,我就知道,兇手一定是躲在了其中一个楼层,等我过去了,然后出来逃走。可是,他算漏了秦埙,秦埙紧跟着上来帮着搜查其他楼层,让他成为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等一下!」宋世昆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这不是秦埙应该做的事情,他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他要帮助兇手完成杀人计划。又怎么会上来帮我劫堵兇手呢?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难道说……」宋世昆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按着他的计划,他是要制造一个冤假错案,找一个替罪羊暗中帮着兇手脱罪。让金邦的人认为,我们根本没有怀疑金邦安插过杀手。然后,等着金邦的人过来,认定帝姬是真的,希望可以用这种装聋作哑的方式蒙蔽过金邦,让金邦认为自己的计划一切顺利。最后,带着假帝姬,活着回到南宋!」 「既然秦埙的计划已经明白了,那刚才他们喊的在四楼抓到了兇手,不会就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替罪羊吧。」 想到这里,宋世昆立刻下楼来到了四楼。 4楼这里,二三十人快把4楼堆满了。对,二三十人。宋世昆之前和他们大战一场,打伤了不少人,还能活动的就剩下这些了。 秦埙下过命令——所!有!人!到!四!楼! 宋世昆分开人群,来到了里面。看到一个青年被堵在一个角落里。 秦埙开心地说道:「宋大人,案子破了,兇手就是他。」 宋世昆仔细打量了一下该名男子,很是面熟:「钱当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你的手下吧。」 「对啊,他确实是我的手下。」秦埙踢了该男子一脚,说道:「大胆罪犯,在宋大人面前,你还不如如实招来。」 男子立刻说道:「我叫鲁山,是主战派,我特别讨厌金邦,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能够渡江夺回失地。嗯……然后,这个……那个……」 说着,男子偷偷看了一下手心:「哦,可是,金邦送还帝姬,就表明了金邦要和南宋永世修好,和平相处的决心。金邦如此……金邦如此作为,还怎么开战?所以,我们找来伺候过帝姬的宫女,向帝姬提问。原本,我们还希望帝姬因年深日久忘记了儿时的事情,回答不上提问。这样我们就可以诬陷帝姬是假的,彻底破坏金邦和南宋的和平。」 鲁山又偷看了一下手心:「可是谁料到,帝姬头脑惊人,记得那么清楚,眼看计划失败,所以杀了三个宫女灭口。毕竟,回到南宋之后,帝姬万一找三个宫女的麻烦,她们一定会说出她们受主站派指使的事实。这样,我们主战派就有了蓄意诬陷帝姬并破坏两国关系的事实。我们主战派都是些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我们主战派都是些丧尽天良的杂种,我们主战派都是些不是人的人。所以,我们就卸磨杀驴,把三个老宫女给宰了。」 宋世昆看了看鲁山,又看了看秦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埙说道:「宋大人,这就是真兇。」 宋世昆嘲讽地说道:「你最好让他赶紧把你教给他的词往熟了背背,要不我看你怎么骗过金邦。」 说着,宋世昆便转身上楼。 秦埙:「你又上楼干什么?」 宋世昆:「查案!」 第十九章 诡异 六楼。 之前,宋世昆是眼睁睁的看着葛水仙是从东侧数起第三个窗户掉下来的。所以,宋世昆便来到了相应的门口前。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门怎么是锁着的?」宋世昆推了推门,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6楼的门的门锁都是嵌在门里的,如果想在外面反锁房门,就必须用到钥匙。 宋世昆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房门反锁,这不就是一个密封房间了吗?兇手是怎么从房间里逃走的?去问奚玉洁拿一下钥匙。」 大厅。 宋世昆来到了柜檯前,柜檯里奚玉洁和她的几个伙计都聚齐了。 宋世昆直接问道:「掌柜的,我想问一下,这观江楼里的钥匙都在哪里?」 奚玉洁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钥匙说道:「钥匙都在柜檯里,就是这些。」 宋世昆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钥匙,心中暗道:「如果钥匙都在这里的话,那岂不是谁都有可能拿走钥匙。」 「掌柜的。」宋世昆继续问道:「能帮我查看一下6楼的钥匙还都在吗?」 奚玉洁立刻摘下钥匙串,说道:「好,我这就帮你看一下。嗯?怎么会这样?」 宋世昆奚玉洁的表情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掌柜的?」 第317页 奚玉洁紧皱眉头地说道:「不妙啊,宋大人,六楼的钥匙全部丢失了,一把都没有剩下。」 宋世昆眉毛都挑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偷走的?」 奚玉洁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六楼我们平时我们都不上去,连钥匙都只有一份,没有准备备份钥匙。我们平时用不到六楼钥匙,很可能前好几天就丢了。」 宋世昆很奇怪地问道:「六楼的钥匙都只有一份吗?」 奚玉洁:「是的。」 宋世昆:「有没有可能有人偷偷的配制一份?」 奚玉洁:「不太可能吧,你也看到了,六楼的门锁都是嵌在门里面的。方圆几百里,别的地方的锁都是挂锁,这种工艺目前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所以这种门锁的钥匙,自然也是特制的,不好复制。」 宋世昆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猜到钥匙在哪里了。」 奚玉洁问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在哪里?」 宋世昆自信地说道:「我当然知道,钥匙一定在那个地方。只不过钥匙一旦出现在那种地方,事情就麻烦了。」 葛水仙的尸体前。 宋世昆蹲下身子,在葛水仙的尸体上仔细的寻找着。终于在葛水仙的怀里找到了一个硬邦邦的,金属制造的小物件。不出所料,这个小物件,就是六楼房间的钥匙。只不过,钥匙只有一把。 宋世昆感觉好奇怪:「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一把钥匙?柜檯那里,六楼十把钥匙都丢了,可是出现在葛水仙身上的却只有一把。其他的钥匙到哪里去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兇手所需要的钥匙就只有这一把,其他的钥匙对他而言没有价值,既然是这样,他又为什么去偷那些对他没有价值的钥匙呢?难道说,他不知道哪把钥匙是他需要的,然后挨个试?试完了留下有用的,没有用的就扔了?这不像人话了……」 宋世昆用的摇了摇头:「算了,这个问题想不明白就暂时放在一边。不过,因为有了这把钥匙,就彻底确定了一件事。葛水仙的死亡,就是一起密室谋杀事件。从奚玉洁那里得知,6楼的钥匙没有备份,每个房间都只有这一把。那么,想要反锁房门,就只能用这唯一的一把反锁。现在,这把钥匙却出现在了从密封房间坠楼的死者身上。那……兇手把死者推出房门之后,是怎么把房门反锁的呢?」 「难道说……兇手把死者推下来,用钥匙反锁房门,然后下楼把钥匙悄悄地放进死者怀里?这倒是有可能,但是,唉……兇手是怎么从楼上凭空消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之前,拜秦埙所赐,他封锁了一到五层,除了他安排的那个替死鬼,并没有发现兇手。也就是说,他没有藏在一到五层,而六楼那里,是我检查的,也没有兇手。那……兇手是怎么下楼的?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他把钥匙交还就是一个空谈。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是来不及的。」 「失误啊!」秦埙的声音突然在宋世昆身后响起:「我低估了兇手的能力。」 宋世昆本来正在认真思考,被秦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 宋世昆在见识到了秦埙的真正面目之后,对这个人一点好感没有了:「你不要再装模作样了。」 秦埙轻笑一下,说道:「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不是再自责我的失误,让兇手杀了死者。我后悔的是,我要是知道兇手会制作一起密室杀人,我就干脆把案件全推到葛水仙身上了。说前两个死者都是她杀的,然后她又畏罪自杀了。你想想,她坠楼的那个房间,是一间完全密封的房间,这说她是自杀,多有说服力啊!唉!失误啊失误!」 这个男人已经无可救药了,虽然说葛水仙是被金邦留下来的杀手杀死的。但是没有秦埙的推波助澜,兇手又怎么能够这么轻松的得手。可是看看秦埙的表现,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恨和自责。有一点悔恨,也是在后悔,没能更好的制造冤假错案,没能更好地掩埋真相。 「你怎么就知道葛水仙一定是死在密室里。」宋世昆说道。 秦埙说道:「宋大人,这是多简单的问题。你看吧,她掉下来的那个房间,房门是反锁的。而且,唯一的一把钥匙被你在葛水仙的身上发现。这种情况下,乍看上去,除了她自己反锁房门跳楼自杀,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最要命的事情是,葛水仙掉落下来之后,我们大家都是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然后,被你打伤的人留在原地,有几个还有意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边。也就是说,钥匙是在葛水仙坠楼之后才被送还的——这种可能,是不存在的。」 宋世昆一听,心说,罢了,秦勛这个头脑真的是……他要是一个好人,把他的头脑用在正途上,也许就会成为第二个宋青玉。可惜的是,他是一个坏人啊。 宋世昆:「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能制造一起密封的房间呢?」 秦埙坏笑一下,说道:「宋大人,你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你看清楚一点,我不是你的大哥宋青玉。我的最终目的是让这个案子成为一桩冤案,以此来换取我活着回南宋的机会。我就是有能力破这个案子,我也不会去破的。」 宋世昆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光不会破案,你还想方设法的帮助你不认识的兇手!」 秦埙:「当然!我从没想过要帮着你破案,即便是我刚才帮你去堵截兇手时也一样。我虽然看上去是在帮住你,实际上,我是在帮兇手。」 第318页 宋世昆就像是被雷激了一样。他终于明白兇手是怎么在楼上凭空消失的了。 宋世昆幽幽地说道:「我明白了,我巡查了六楼,兇手不在。二楼和一楼的可能性不大。兇手最有可能是在三四五楼。如果你真的帮着我围堵,兇手就是三头六臂也跑不掉。可是,你只是大概地看了一下,然后就把所有人,全部聚到了六楼。之后,我听到你说找到了兇手也跟着一起下楼了。兇手,就是在我们齐聚四楼的时候,悄悄从三楼或者五楼逃走了!」 秦埙:「没错,就是这样。顺便说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把人聚集在四楼吗?兇手知道你会上楼,必然会先藏在三到五楼中的一个楼层,然后找机会逃走。三楼有史妍和花非花,四楼有我安排的人。只有五楼一个人没有,他选择五楼躲藏的可能性很大。花非花是我们后面指认假帝姬的重要工具,在三楼,她就有了嫌疑。所以,四楼是最好的选择!」 人的思维可以缜密到这种程度,秦埙真的是让人感到可怕的男人。 「我还是第一次查这种案子!」宋世昆大怒道:「查案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帮兇手的却有一帮人!」 「哈哈哈……」秦埙大笑起来:「那你是没查到某个高官身上。」 宋世昆:「秦桧算不算高官?我不也查他了吗?」 秦埙:「是啊,结果呢?你不会真以为我爷爷被扳倒了吧。看看我为什么还能做迎接帝姬这么重要的任务,你就应该清楚,你们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撼动秦府分毫!」 宋世昆一言不发,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算什么?!秦埙说得对,他和宋青玉揭露了秦桧私自动用禁军的罪行,按理来说,宰相动用军队,当按谋反论处。可是秦桧,除了免除了迎接使的任务,什么事都没有。 虽然宋青玉和普安王安慰过他,说什么主和派的势力不小,不可能一夜之间剷除干净,要一点一点的来。 但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宋世昆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起来—— 当今的圣上赵构……该不会……根本没有动秦桧的意思吧! 看到宋世昆的样子,秦埙轻笑一下,用嘲讽的语气对宋世昆说道:「宋大人,你放心。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我也会把你一起带回南宋。毕竟,我还是比较善良的,你死在这里,我也于心不忍。」 「唿——」 这一天的东风,意外的寒冷。宋世昆独自一个人站在冷风中。他总注视着尸体,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勐地抬头,然后又立刻低头看葛水仙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葛水仙从六楼东边起第三个窗户掉下来的,可是,为什么落地之后,她竟然偏离了窗口足足三尺!」 第二十章 秘密 夜幕再一次降临,宋世昆已经忘记,这究竟是来到长江北岸的第几天。他感觉这些天过得度日如年,每一天都像一纪那么漫长。一纪啊,一纪是多久呢?就是整整12年…… 傍晚的时候,宋世昆用从葛水仙身上找来的钥匙,又去了一趟六楼。不出任何意外,那把唯一的钥匙,确实是那间密室的钥匙。 宋世昆仔细地检查了那间密室,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个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家具,绳索,水,什么都没有。 史妍看宋世昆满面愁容,于是问道:「世昆,事情很难办吗?」 宋世昆说道:「没有办法了,案子一点头绪没有。因为……秦埙在他妈的帮着兇手犯罪!」 这话一出口,史妍和花非花都很震惊。 花非花立刻问道:「怎么?这个案子是秦埙和别人合谋做得吗?」 宋世昆无力地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我们都知道,这个案子的兇手是金邦留下的杀手,目的就是为了清除三个宫女。秦埙他……他不知道是兇手是谁。最开始,他隐瞒死者是被他杀的,告诉大家死者死于意外或者自杀。接着,他撤走了大部分人手,主动为兇手杀人提供机会。甚至,还让皇城司的兄弟们和我刀剑想向,就是为了拖住我,为兇手争取犯罪时间。你们见过这样的案子吗?」 史妍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可怕了,这是我们遇到的最可怕的案子。」 的确,如史妍所言,这是他们遇到的最可怕的案子。之前,他们遇到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案子,比如什么血写的卷子,自己会动的棺材,主动投火殉葬的飞鸟……但是,正应了那句话,人心最可怕。秦埙为了活着回到南宋,居然有意协助兇手杀人。这让宋世昆等人长了见识,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人居然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哒哒哒!」 敲门声突然响起。 宋世昆没有好气地说道:「进来!」 「宋大人!」 进来的是皇城司的一众。 宋世昆阴沉着脸说道:「你们来有什么事情?」 皇城司的密探们:「我们是想来跟宋大人赔礼道歉的,今天因为受到了秦埙的蛊惑,我们对宋大人……」 宋世昆:「不必道歉,你们只是想活命,这没什么可耻的。更何况你们也没有伤到我。」 皇城司的密探们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那是当然,宋大人武艺高强,我们还要感谢您手下留情呢。」 确实,宋世昆同皇城司密探及秦府死士的一战中,宋世昆虽然打伤了不少人,但却没取一人性命。 第319页 宋世昆:「受伤的兄弟们怎么样了?」 皇城司密探:「回大人,兄弟们大多是皮外伤,严重一点的也不过是骨折。当然,有几个不知深浅的伙计,居然敢正面和大人对拼,结果被大人轻松打昏。现在他们已经甦醒了,除了头还有点痛,没有生命危险。」 宋世昆:「给我带个话,据说当时情况特殊,我下手重了些,让他们不要记恨我。」 皇城司密探:「大人,您这话是怎么说的。非但但不记恨,他还得感恩!」 宋世昆轻蔑的一笑,说道:「此话怎讲?」 皇城司密探:「大人,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当然希望能和绝世高手切磋。能和高手过招,对有武学的修为大有裨益!在武学的道路上,大人您给他们垫了一步。大人您手起刀落,如轻风吹过,飘飘然不觉之中,尔等便被斩于马下。回望尘世,但见大人持刀而立,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宋世昆:「好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就尽快说吧,不用这么捧我。」 确实,这些人都快把宋世昆夸成战神了。 一众皇城司密探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一同高唿:「请大人饶命!」 宋世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在意你们的背叛。」 皇城司的密探:「大人,你执意查案,必然会让我们葬身异国他乡。我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不会走道的孩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不要再查下去了。三个宫女,全部被杀,您睁一眼闭一眼,暂时同意秦大人的计划,让我们活着回到南宋……那之后,您再重查此案也不迟啊!」 宋世昆勐地站起来:「你看看你们自己,对金邦卑躬屈膝,对命案熟视无睹。你们心中还有没有一丁点的正义感?你们有没有想过,在皇城司任职到底是为了什么?」 半晌,才有一个皇城司的密探才开口:「我是为了赚钱养家。」 有了这一个带头,大家都开始纷纷开口。 「我是子承父业。」 「我没什么特殊的理由,我就是需要有一个事由干。」 「大人,剃头修脚为了什么?咱们做密探的其实也一样。」 「我老早就不想干了,上命所差,该不由己。」 …… 听到了这样的答覆,宋世昆一下瘫软地坐在了凳子上。保家卫国,守护王法,伸张正义,锄强扶弱……类似这样的答覆,一个没有! 这些人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们就把皇城司密探看成了一个简单的工作。他们每天到皇城司装模作样的转几圈,然后按月到点领工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什么的,他们都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小日子。就像是——爱他妈的亡国不亡国,咱过咱的日子。爱他妈的冤案不冤案,咱过咱的日子。爱他妈的黑暗不黑暗,咱过咱的日子。 这种想法,无论在任何时代,相信都会有很大一部分的簇拥者。可是,他们不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也不明白,每一个袖手旁观的人,都是刽子手!不负责任地说,每一个腐败黑暗无能的政府下,都是愚昧无知的百姓,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罢!罢!罢!」宋世昆恨铁不成钢:「你们走吧,我不会再查了,至于秦埙的计划会不会成功,就看天意了。」 一众人等立刻咣咣磕头:「谢大人!」 送走了一众皇城司密探,宋世昆自言自语道:「为了让花非花活下来,我放弃了执法如山的准则。为了让这些人活下来,我又得放弃追逐真相的准则。」 尽管花非花就在场,宋世昆却日毫不在意。 花非花低着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宋世昆嘆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用在意我说什么,我没说我救你是错的的,正如……我现在不敢确定救你是对的!自从来到这长江北岸,我连对错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对和错的界限越来越模煳,却没能人给我一个答案。我发现,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全他妈是模凌两可的正义!」 史妍被吓了一跳,他不明白宋世昆为什么会说这么费解的话,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世昆……」史妍轻声唿唤宋世昆的名字:「我们救花非花,也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宋大哥啊。」 宋世昆再次站起来:「我自己一个人下楼转转。」 …… 宋世昆独自走下楼,他的心思很乱,他遇到的事情更乱,他所做的决定,更是乱上加乱。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秋雪村。 之前说过,花非花在秋雪村跟宋世昆说过一些秘密,正是这些秘密,然后宋世昆决定铤而走险,救花非花一次。 画面切换回秋雪村。 花非花:「我要告诉你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再过几个月,金邦会送还帝姬回朝。但是根据我的了解,这个帝姬是假的,因为假扮帝姬的就是我的师傅,金邦的目的是——把卧底打入到南宋的皇族里。」 宋世昆轻笑一下,说道:「你说的这件事……不太可能是真的吧。」 花非花认真地说道:「绝对是真的,我的师傅地母和帝姬长得一模一样,加上隔了这么多年,所以没人会看出来。」 宋世昆:「那找一些曾经伺候过的宫女太监什么的,向你师傅问一些旧事的事情,你师傅不就当场暴露了吗?」 第320页 花非花:「我们当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就是我的任务了。在南宋这些年,我成为了名满江南的艺人,有名到可以给高官皇族献艺。我专门挑那些南渡过来的北宋旧臣表演,他们知道一些帝姬的事情。现在,真帝姬的大部分生活轨迹,我都飞鸽传书通知我师傅了。」 宋世昆:「这……」 花非花:「如果你不信,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金邦送还假帝姬的计划,会在年底执行。有你看着我,我是跑不了的。」 宋世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太可能会说谎的。好吧,我暂时相信,然后等一段时间,观望一下你说的话。不过……假设你说的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是想戴罪立功,为自己讨一个活命吗?」 花非花:「是的!你也知道你大哥的脾气,我毕竟是一个探子,盗窃金钱情报够五个斩立决,他不会放过我的。」 宋世昆:「不要这么说,大哥,他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但是……对,他不会放过你的。当人情和法相冲突,他必然会选择法。虽然对你而言,可能有些残忍,但老百姓需要这样的官员。」 花非花:「我知道,我理解。」 宋世昆:「看不出来,你也会害怕死亡吗?」 「我当然害怕,因为现在,我已经不是一条性命了。」说着,花非花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宋世昆顿时愣在了原地:「你……是大哥的吗?」 花非花点了点头。 「嘭!」史妍破门而入:「我刚才都听到了,花非花姐姐,我略微懂一些医术。」 …… 画面切换回现在。 宋世昆:「花非花当时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恐怕就是在鼎州时怀上的。本来我是想告诉大哥,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结果,拖了一整天……我不知道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难道要让执法如山的他,亲手把身怀有孕的花非花判死吗?花非花怀的是他的孩子啊。」 「一天之后,大哥把那个喻西柳判了斩首……没有一丝同情。这是对的,那个女人罪大恶极,没必要同情。可是,那时我忍不住想,万一大哥面对花非花会不会也狠下心来执法如山?!」 「判了花非花,那就是杀妻斩子,这是不仁。放过花非花,他就是徇私枉法,这是不义。南宋的官员中,还有几个不是贪官污吏?!如秦勛所说,大哥是一个象徵,有他在,就等于告诉百姓,南宋还有清官,还有铁面无私公正廉明的执法者,我们还有希望!所以,大哥清官的形象不能倒!」 「我是一个笨人,我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计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我来徇私枉法,保全他的官名,保全他的血脉……」 第二十一章 金邦返回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我刚刚帮着大哥避开了一次艰难的选择,我自己却又陷入了另一场艰难的选择里。」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在冰冷的夜空里。 与此同时,三楼花非花的房间。花非花背对着镜头。她站在粉红色的床幔里,脱下厚重的貂裘,又脱下丝绸的外裳,接着,反手解开肚兜,露出香背。镜头切换到前面,只给到花非花的肚子上。按着时间算,花非花这个时候是5个月的身孕。 五个月,本来不是很显怀,花非花本身就很苗条,再加上冬天穿的衣服都很厚,所以不注意的话,也看不出来。可是,花非花脱下衣服之后,她的肚子的隆起就很明显了。 楼下。 「宋大人……」奚玉洁再次出现:「在想什么?」 宋世昆立刻说道:「没想什么。」 奚玉洁:「没想什么是在想什么?」 宋世昆:「掌柜的,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奚玉洁:「哦?是什么事情?说来我听听?」 宋世昆说道:「就是……你总是适时的出现在我面前。我验尸的时候你在,我心烦的时候你也在。给人的感觉就是,你似乎是在有意的接近我。」 奚玉洁娇笑一下,推了一把宋世昆:「讨厌,宋大人真会说笑,咯咯咯……」 宋世昆感到了一丝不适,因为奚玉洁的动作和语气不像是一个老闆娘,像是风尘场所的老闆娘。 宋世昆:「不不不,我刚才可能表达的有些词不达意了。我的意思是,我感觉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 奚玉洁:「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吗?你不就是说奴家对你有意思吗?」 宋世昆:「我没这个意思,你这话说的,多让人不好意思。」 奚玉洁:「奴家,奴家只是觉得您是官员,奴家应该找个机会,跟您意思意思。你还胡思乱想的,这可就是您不够意思了。」 宋世昆:「好吧,这都是小意思的事,可能是我多想了。」 感谢汉语的强大。 宋世昆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咱俩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说正经的,我是出来散散心,吹吹风,你是做什么来的?」 奚玉洁:「哦,奴家是看宋大人您在这里吹风,赶过来提醒您一下,这北方可不比南方,晚上的风太重,宋大人要当心身体。男人啊,身体坏了可不行啊。对了……宋大人,您的身体怎么样啊?」 宋世昆被奚玉洁这么一说,身体顿时感觉身后一凉,自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几大步,紧张地说道:「行行行,我听你的,我这就回去了。」 第321页 …… 有没有感觉这一幕有一种违和感?宋世昆被很多的事情烦得不行,所以想一个人静静,这个没有什么毛病。但是,奚玉洁和宋世昆萍水相逢,认识不过几天,已经好几次主动地接近宋世坤了,确实有点奇怪。而且,就在刚刚两个人的谈话,很明显是奚玉洁没话找话,想支走宋世昆一样。 宋世昆就觉得这个奚玉洁有事,所以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停下的脚步,躲在墙角的那边悄悄的观察着奚玉洁。 果不其然,奚玉洁刚才就是有意支开宋世昆的。她见宋世昆离开,立刻飞快的跑到了门口不远处的墙壁处。她抬头往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什么人,然后她一边摸索着墙壁,一边数着墙上的砖块。 当她数到第六块的时候,她的手轻轻地一提,把半截砖块提了出来。原来,墙壁这块是空的,外面只放了半块转。很明显,这里是奚玉洁用来藏东西的地方。 「嗯?这是怎么回事?柜檯后面的墙壁居然有一个暗格?奚玉洁在墙壁的暗格里,藏了什么东西吗?」宋世昆这样思考着。 宋世昆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他清楚地看到,奚玉洁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只……白色鸽子!再仔细观察一下,这只鸽子的右腿上还绑了一个小信筒。原来这只鸽子还是一只用来通信……通风报信的信鸽。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宋世昆觉得奚玉洁奇怪得异常。 奚玉洁从自己的(。)(。)间掏出了一个比小拇指略小一圈的小纸筒。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纸筒塞进了信筒。最后奚玉洁亲吻了一下鸽子,把鸽子扑稜稜的放飞了。 「这点我再看不明白就毁了,她这是在跟什么人通风报信。」宋世昆很想冲出去抓住奚玉洁问个明白:「我一直在考虑,金邦的骑兵撤出去这么久,没有一点动作。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等着他们留在观江楼里的兇手清除三个宫女,然后回来让我们把假帝姬送还。他们怎么确定观江楼里的情形,当然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这种时候,奚玉洁跑出来放飞了鸽子,让我怎么解释?」 宋世昆正准备冲出去抓住奚玉洁,让她把一切事情交代。可是他最终还是收住了脚步:「算了吧,我还是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假设,这个奚玉洁也就是金邦留下来的杀手。我又能怎么样?我把她绳之以法,替三个死去的无辜者申冤……那就意味着我揭破了金邦送还假帝姬的事实。那样,金邦一定会撕破脸皮,然后杀掉观江楼里的所有人,重演一次十年前的帝姬送还事件。我已经决定,让那些人活着回到南宋……」 想到这里宋世昆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回头,走了回去。在宋世昆回到房间时,忽然听到窗外又有一阵扑稜稜的鸽子飞过的声音。宋世昆连忙推开窗户,他看到一只灰色的鸽子略过夜空,远远地飞去,飞的方向正是北面。 「嘶——」宋世昆吸了一口气,陷入了困惑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放了一只鸽子?这只鸽子不是刚才的那只,刚才的那只是白色的,这只是灰色的。为什么连着放了两只鸽子?这不应该呀……刚才没交代完,忘了写此致敬礼,再补充几句,所以就放了一个鸽子? 宋世昆一琢磨,都不叫人话了。 「啪!」宋世昆狠狠地把窗户摔上:「眼不见心不烦,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书不赘言,次日天明。 不出任何意外,在三位宫女被杀之后,不远处,尘土飞扬,一看就是金邦骑兵疾驶而来激起的尘土。是的,金邦人马终于带着帝姬回来了。 宋世昆和秦埙两个帝姬迎接市团的负责人在大厅等候金邦人马。 秦埙看了一眼宋世昆,说道:「宋大人,我听说您暂时放弃了查案,现在决定帮助我们骗过金邦,为我们讨一条活路,是真的吗?」 宋世昆阴沉着脸:「只是暂时的,一旦我们回到南宋,我就会立刻重查此案。」 秦埙轻笑一下说道:「怎么可能呢?你没有机会重查此案。宋青玉是什么样的人,你我二人最清楚不过。你第一天回到南宋,他第二天就会过来查你徇私枉法的事情。」 虽然说宋世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宋青玉,但是,宋青玉不知道啊。所以,在宋青玉的眼里,宋世昆就是单纯的徇私枉法,他一定会法办了宋世昆。当然,宋青玉知道了,可能也得办。 宋世昆针锋相对地说道:「你呢?你明知兇手杀人,不跟着一起查案,反而协助兇手。甚至,还蛊惑皇城司密探,对我这个皇城司的负责人。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受到王法的惩罚吗?」 秦埙不以为然地说道:「当然不会了。虽然在你看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牺牲他人,保全自己的劣行。但是,在官家看来,我所做的都是为了能够成功的带回帝姬还朝。你可能对王法有所误解。王法王法,就是帝王家的法。他不是为了执行你和宋青玉心中所谓的正义,而是为了帝王更容易地掌控天下。所以,只要帝王顺心,那就是没有违反王法,他不顺心,那才是违反王法啊,我的宋大人唉!」 宋世昆知道这个秦埙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最擅长的就是诡辩和洗脑。跟他争吵,说着说着就会被他绕进去。宋世昆之前就差点被他忽悠进去,所以,干脆就置之不理了。 第322页 秦埙见宋世昆不再大理自己,忽然神秘地一笑,然后,目光远眺,金邦的人马互送着「帝姬」已经赶来。 秦埙:「来了,能不能骗过他们,就看天意了……嗯?等一下!这是……哈哈哈……上苍保佑!我秦埙果然不是死在这里的命运!」 在看到金邦赶来的人马之后,秦埙长出了一口气。 「金邦的互送使团是两千武装到牙齿的精锐骑兵。与其说是互送使团,不如说是先锋。就算有五十个宋世昆都未必能打得过。但是,这一次就不同了。这一次,互送帝姬的人马,只带了一百余人。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哈哈哈……这意味着金邦相信了!」 是的,金邦只带了一百骑兵过来,如果不是接到了他们留下的杀手的通知,认为秦埙「错抓」了兇手,且没有怀疑帝姬。他们怎么会放心大胆地带着一百骑兵就把帝姬送过来了? 「好久不见!秦大人!宋大人!」假完颜洪兴高采烈率先进屋。 秦埙立刻上前迎接:「完颜大人,这些天您去哪里了?可让我们好等啊。」 假完颜洪:「哦,没什么,就是帝姬还有点东西没拿,我们护送帝姬回去拿。」 你听听,这都是人话吗?你派一个人回去拿不就行了?1000多人一起回去拿?这不是有病吗? 可是,更有病的是秦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啊。」 最办事的还是宋世昆:「完颜大人,请问帝姬来了吗?如果来了,我们就不久留了,我们来到这里三天了,都没接回帝姬。这样下去,我们非得被问一个办事不力之罪不可!」 宋世昆已经决定帮秦埙骗过金邦,所以才这么说。 假完颜洪说道:「当然来了,来人,有请帝姬!」 话音刚落,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便搀扶着帝姬走了进来。 帝姬,还是那个帝姬,也就是花非花的师傅地母。最要命的是他旁边那个,是原皇城司第一杀手——黄鬼! 第二十二章 自己人 假完颜洪:「秦大人,宋大人,这几天怎么样啊?」 秦埙装模作样的一抖手,说道:「别提了,你们不在这几天我们这里发生命案了。」 假完颜洪装作很震惊的模样:「还有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大人您不要着急,慢慢说来。」 书要简言,秦埙就把前面的十几章三个死者死掉的部分重新讲了一遍。假完颜洪听得连连称赞。 假完颜洪:「不得了啊!这个案件设计的巧妙了,设计这几个案子的人这还了得?这简直是个天才啊!」 听到了吗?假完颜洪在夸案件设计的巧妙。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金邦留在观江楼里的杀手并不是一般人。很有可能,是假完颜洪的上司。 假完颜洪焦急地说道:「秦大人,这里发生兇案,您怎么不报案呢?在金邦的土地上,友国使团来了,结果发生了命案,这是我们的失职,理应由我们负责。」 秦埙说道:「哦,我们派出过几个人去报案了,结果一个都没有回来。」 假完颜洪惋惜地说道:「完了!我想起来了!最近这里一伙强盗作乱,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拦路杀人抢劫,气焰非常嚣张。您派出的那些人,一定是遭了这伙强盗的毒手。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派两千多人来互送帝姬啊。」 秦埙也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时也,运也,命也。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几位亡友也许就真的是命中该有此劫数。」 假完颜洪做出一副激动的表情:「您放心,等你们走后,我们就是把这里翻过来,也定将这群强盗剿灭,替友国使团的亡友报仇雪恨!」 秦埙拱了拱手,说道:「秦某人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假完颜洪说道:「那么请问秦大人,这个案件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的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秦埙自豪地说道:「完颜大人,我已经把案件破获了,真正的兇手已经绳之以法。」 假完颜洪问道:「哦?是谁干的?」 秦埙立刻答道:「让您见笑了,是我的一个手下干的。」 假完颜洪说道:「秦大人,那能不能把兇手带上来让我见一下。」 秦埙打了一个响指:「来人!带人犯。」 不多时,犯人鲁山就被绳捆索绑的押了上来。 秦埙大喝一声:「大胆鲁山!你可知罪?!」 鲁山惊恐地说道:「回大人,小人知罪,但不知罪犯哪条?」 秦埙喝道:「混帐,本官问的是,你因何要谋杀三位宫女。」 鲁山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像是回忆的样子。为什么他会这样的呢?很简单,秦埙教给他的词,他没背熟。本来一开始的词他是背熟了的,但是后面秦埙又改词了。 最后一位死者是在密室之中坠楼身亡的。如果鲁山是兇手,那他是怎么做到在密室之中把死者推下去,然后又反锁房门的?因为这个缘故,秦埙不得不改词。 鲁山:「回大人,小人乃是南宋主战派人士,未报主战派的知遇之恩,小人冒险潜入迎接帝姬的使团……」 鲁山叨叨叨叨,前面的词背的特别熟,一口气背了好几百字,都没有打个磕绊。就是之前秦埙编造的那些理由,这里就不赘言了。 第323页 听完鲁山的「招供」,假完颜洪「怒火中烧」,大怒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歹毒的人!为了一切思虑,竟然想破坏我金宋两国的和谈大事。金宋两国的战争,都是你们这群败类挑起来的!就算你们这些主战派得到了高官厚禄,回想起两国战争中枉死的军民,你们会心安理得吗?!」 这个假完颜洪,说得这个大义凛然呦!要是不知道的人,恨不得给他们两个人颁个诺贝尔诈骗……那个……诺贝尔和平奖。为什么这么说,看看这些年拿奖的都是什么货色就知道。 秦埙也开始表演的慷慨激昂:「大胆狂徒!你是如何杀害三位宫女的,如实招来!」 鲁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事先把他们约到六楼,然后趁她们不注意,将他们推下去。」 秦埙转向假完颜洪拱了拱手,说道:「完颜大人,根据宋大人验尸,三位死者死前并没有和兇手搏斗的痕迹。这说明是兇手和死者认识,死者对兇手并没有防备之心。这一点,和鲁山的招工完全一致。毕竟,这三位宫女就是鲁山找来恶意诋毁帝姬的。」 假完颜洪问宋世昆:「宋大人还会验尸?」 宋世昆一直站在一边,基本上没有插嘴,看都不往这边看。眼不见心不烦,他不想参与到这场闹剧里。 秦埙害怕宋世昆突然回想起和宋青玉查案时的热血,突然勐的一回头大喊一声,这不是真相!那样的话,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完颜大人!」秦埙立刻说道:「宋大人当然会验尸了,您可能不知道,他在执掌皇城寺之前,可是大理寺的查案高手呢。」 假完颜洪说道:「是这样吗?宋大人?」 宋世昆站在门口,背对着众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要问我,我就会验尸,推理的事情都是大理寺卿宋青玉做的。这次也是一样,我简单的验了一下,推理的事情都是秦大人做的。」 听到宋世昆这么说,秦埙才长出了一口气。宋世昆没有拆台就是最好的配合了。 假完颜洪说道:「看来,这个案子果然是这个鲁山做的,真是可恨!」 秦埙说道:「完颜大人,既然兇手已经被抓住,我们还要赶快把他送回南宋,交给大理寺处置。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出发。」 假完颜洪说道:「这怎么行呢,我还没有略尽地主之谊呢。前几天我就说要同秦宋大人一起共饮几杯。」 秦埙为难地说道:「完颜大人,来日方长,我们有机会再饮不迟。您不知道,宋皇对这件事很重视,一日也耽搁不得了。」 假完颜洪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这样吧,全听我的!我们金邦的人热情好客,天性豪爽。我们和南宋没有仇恨,有仇恨的只是各自的统治者。以前的战场上,我们我们各为其主,现在没了战争,脱下官服战甲,咱们就是朋友。来到朋友家,怎么能不喝几杯就走呢?」 一定要说清楚,金和南宋,就是金邦皇族和南宋皇族的争权夺利。 秦埙:「您的意思是……」 假完颜洪:「今天咱们大摆筵席,明天让帝姬和你们一起上路。」 迎接帝姬使团的南宋众人,差点激动地哭出来!心说,终于完成了,终于骗过去了!我们终于能活着回到南宋了! 假完颜洪看了下南宋迎接帝姬使团的表情,很感动啊。他说道:「秦大人,在下佩服!你们南宋的人真是真是忠义无双啊!一个前朝的公主回朝,你看看,你看看,那边那几个伙计都哭出来了!」 他哪知道,那是知道自己死里逃生的喜极而泣啊。 秦埙轻笑一下:「那是当然。」 假完颜洪大笑道:「好!掌柜的,准备好酒菜,咱们为南宋使团送行!」 宋世昆苦笑一下,心中暗道:「哈哈!没救了,真的没救了……不行了,我忍不下去了!」 二楼的楼梯口,史妍和花非花从一开始就观望着楼下的情形。 花非花惊愕地问史妍:「史妍妹妹,这些人为什么哭啊?这一点,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史妍微微抬头,悲伤地闭上眼睛:「花非花姐姐,让您见笑了,我的国家……没有男人!」 花非花:「没有男人?那他们是什么?」 史妍勐地睁开双眼,手死死地攥住楼梯扶手,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是一群庆幸自己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正在哭得梨花带雨的懦夫。」 画面切换回临安,普安王的王府。 史浩再次来到了普安王的王府之中。 赵瑷:「老师,你是如何知道北岸的事情的?」 史浩:「北岸有我的人,北岸的情形她都飞鸽传书告诉我了。」 赵瑷:「还是老师想的周到,那帝姬到底……」 史浩:「宋世昆和秦埙两个人都认为帝姬是假的。而且,仔细想一下,如果帝姬是真的不怕验证,金邦的杀手又为何会非杀三位宫女灭口不可?」 赵瑷:「那就是说,基本上可以确定帝姬是假的了……既然如此,金邦送还一个假帝姬,其心可见。老师,帮我起草一封上书。」 史浩:「殿下请讲,都写些什么内容。」 赵瑷:「就如实说,金邦送还了一个假帝姬,意图把卧底打入南宋高层,他们攻宋之心已定。我们应该做好防范,在长江南岸集结军队。向皇叔说明,我愿意做先锋,带军保家卫国。」 第324页 史浩:「那长江北岸的使团怎么办?」 赵瑷:「当然是让宋青玉渡江把使团带回来。这一次皇叔一定会同意!」 史浩:「殿下,您的想法我基本同意,但是,有一点需要改一下。您不能作为先锋带兵出征!」 「老师你不必再劝了,我身为南宋皇族,七尺之躯已许国!」赵瑷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甚至可以说,他等这天等得太久了。他现在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到长江,带兵杀过长江。 史浩解释道:「不不不,殿下不可带兵,应当以晋申生、唐肃宗灵武之事为戒。」 听到这句话,赵瑷恍然大悟。 春秋时期晋国的世子申生,还没继承王位,就手握兵权了。他本人没有谋反的心,但是还是被人陷害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最后落了一个自杀的下场。 唐肃宗就比较有名了,李隆基的太子,因为手里有兵权,安史之乱爆发,他直接逼死杨玉环,胁迫李隆基退位,然后延续了唐朝的寿命。 看到这两个人是不是感觉很眼熟?没错,宋高宗赵构,他哥宋钦宗给了他兵权,然后他才有机会自立称帝的。当然,不能算他谋反。他和唐肃宗很像,都是危难之间替一个王朝续命的皇帝。 赵构的皇位就是手握兵权才来的,他要是看到赵瑷想向他要兵权会怎么想。他一定是认为赵瑷想学唐肃宗,弄不好还得把赵瑷最后就得落个申生的下场。 「老师,您说应该怎么办?」赵瑷问道。 史浩:「应该让官家自己下令,您作为陪同。这样既表明了您愿意为国家一腔热血,也能表明您没有夺权的野心。」 赵瑷连连称赞,细节决定成败,要说细节,还是史浩细节。 与此同时,长江南岸,宋青玉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帅气地横挥而出…… 扑稜稜…… 一只白色信鸽落在了宋青玉的臂膀上。原来,奚玉洁飞鸽传书所传达的信息,都是给长江南岸的宋青玉传达的。自然,她就是史浩口中的自己人。 第二十三章 先定未娶 宋青玉站在长江南岸,把奚玉洁送来的消息取了出来。他宋世昆出发的第2天也从临安城出发了。所以,他在长江南岸也待了好几天了。这几天里,奚玉洁一直用白鸽把观江楼里的命案线索传达给宋青玉。所以,宋青玉虽然没有在案发现场,但他对案子的情况了如指掌。 宋青玉把信单手团成一团,扔在了江水之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宋世昆这个傢伙,真是一点长进没有。和我一起查案的时候,有时候会发现一些连我都没有注意到的线索,现在轮到他独当一面了,他却开始畏首畏尾,失去方寸了。这么个简单的案子,他他居然到现在都没有破!不行,我要过去!」 说着,宋青玉便决定,连夜渡江。可是,和他一起来到长江边上的虞允文却不同意他渡江。 虞允文,主战派大臣,看上去四十多岁。这次受普安王之命,和宋青玉一起在南岸待命。甚至,这次以虞允文为主,宋青玉为副。他虽然是一个文人,但在军事上也颇有造诣。 说起来很奇怪,南宋很多名将都是文人出身。陆游、辛弃疾、再有这个虞允文…… 宋青玉对虞允文很敬佩虞允文:「虞大人,我想连夜渡江,到北岸揭穿假帝姬的身份,请您恩准。」 虞允文摇了摇头:「不要着急,宋大人,咱们明天渡江就可以。」 宋青玉不理解:「我们已经收到了临安的飞鸽传书,普安王和史浩老师已经求得了我们渡江的权限。」 虞允文解释道:「可是我们的军队还没有集结完毕,最快也要明天早晨。秦埙那边已经稳住了金邦,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宋大人,您放心,这点程度和二十六年前比起来,连危机都算不上。不要看对面有两千精锐,但完全不用担心。光凭这两千精锐就想渡过长江,那是不可能的。金邦既然想用假帝姬打入南宋高层做卧底,这说明他们对我们的军备并不了解。贸然出兵,这是大忌,完颜亮懂得这个道理。而且,攘外必先安内,金邦内部现在矛盾激化,完颜亮没镇压住自己的后院,他也不敢出兵。万一他把自己的精锐派出来攻打我们,金邦仇视完颜亮的势力必然揭竿而起,这是完颜亮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完颜亮真正准备开战,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无论是你的朋友们,还是国家,你都不必担心。」 宋青玉还是不放心:「可是……」 虞允文想了一下:「这样吧,我夜观天象,知道明天早上必然会有大雾和大雪。我们明天就借着天时过去,而且,我陪您一同前往。」 宋青玉有些奇怪:「您和我一同前往?这,这就不必了吧。这次南岸待命,您为主我为副,您应该坐在军帐之中,运营帷幄才是。」 虞允文开玩笑:「宋大人,我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您这是把我当成将军了。」 宋青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虞允文认真地说道:「久闻宋大人铁面无私断案如神,我也开开眼界。」 宋青玉不好意思地说道:「雕虫小技而已。」 「宋大人谦虚了。」虞允文望了望长江北岸:「宋大人……我听说您的老家……」 宋青玉的眼神有些悲伤:「就是对面的双喜镇。二十六年前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父亲是一个的富商。后来开封被破,我家南渡,已经二十六年没回去过了。」 第325页 虞允文继续问道:「那您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对面的观江楼看到了吗?原本是我家的产业。」 虞允文释然:「原来如此。」 …… 又是一个新的一天,这一天是什么日子?十二月二十四!还有三天过年。 宋世昆他们从临安出发是十二月初四,十多天赶到长江北岸,又在长江北岸过了三四天,不知不觉间,就要过年了。 这一天的清晨又下起了茫茫大雪。好大的雪,瑞雪飘飘……算了吧,观江楼里的这些人已经没有心情去观赏雪景了。 宋世昆早早起床下楼,来到了存放三位宫女的死尸的房间。宋世昆答应过秦埙,暂时放弃查案。但是,那是为了换回迎接使团五十余人的性命不得不做出的让步。昨天,金邦的人马明显是被骗过去了。所以,目前看来,迎接使团的五十几条人命,被保住了。既然是这样,宋世昆的承诺就已经完成了,所以他开始重新查案。毕竟,等到回到南宋,他还不知道宋青玉会不会直接把他以徇私枉法的罪名抓起来呢。 其实最主要的事情是,在解谜之前重新回忆一下故事给出的全部线索。这是宋世昆和宋青玉最贴心的地方,因为每个故事不短,主(作)角(者)怕大家把线索给忘了。 宋世昆来到了第一位死者苏金华的尸体前。苏金华的尸体最为怪异。 第一,苏金华的伤口里还找到了苍耳的果实。而坠楼的南侧没有苍耳,只有楼的北侧才有苍耳。第二,苏金华出血量比正常的出血量少。第三,苏金华离楼体足足一丈远。 根据宋世坤的初步推理,兇手是从北侧把苏金华推下楼摔死,然后不在雪地上不留下痕迹,运送到了南侧的雪地上。 「嗯?」宋世昆轻咦了一声,露出了惊奇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经过了六个篇章的洗礼,无论是宋庆玉还是宋世坤,是他们两个人只要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表情,那就意味着他们发现了新的线索。 宋世昆的目光落在了苏金华的后背上。只见,苏金华后背的衣服上附着一些晶莹的白色的颗粒状晶体。 「这是什么东西。」宋世昆找来一张纸,小心翼翼的把这些白色晶体颳了下来:「这些东西很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接下来,宋世昆又来到了潘木春的尸体前。 潘木春的案子的疑点:第一,潘木春曾经服用过蒙汗药之类的催眠药物。第二,六楼侧门是被别人拆开的。第三,潘木春坠楼的地方离楼体的距离是三尺差一点点,这个距离跟意外坠楼的距离很相近。第四,她坠楼而死之后,体温和常人接近。 宋世昆把潘木春的尸体翻过来,他想查看一下,在潘木春的后背上,有没有和苏金华一样的白色颗粒状物体。可是,结果让宋世坤很失望,并没有。 「哦?又有新的发现!」宋世昆激动地说道。 那么宋世坤发现了什么呢?很简单,潘木春的鞋子有一些脏。她的鞋是一双白鞋,鞋面和鞋帮都不脏,唯独鞋的后脚跟有些脏。 「这个潘木春也不需要出去,怎么会把鞋子弄脏呢?答案很明显,曾经有人拖过她。如果不出意外,是潘木春服用了安眠药物之后昏睡过去,然后兇手就拖动了她。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拖动她呢?」 最后,是葛水仙。 葛水仙的死亡是最离奇的一个。她坠楼的房间是一个密封房间,唯一的一把钥匙却在她的身上。但是,这个案件里同样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除了葛水仙死的那个房间,其他房间的钥匙,都找不到了。 「宋大人……」奚玉洁的声音不知道第几次在宋世昆身后响起。 宋世昆立刻回头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跟在我身后?」 奚玉洁说道:「我是来问宋大人几个问题,问完之后我就不打扰宋大人了。」 宋世昆没好气地说道:「问!」 奚玉洁说道:「我记得之前我看到你,你不是已经决定,一定要把这件案子查的水落石出吗?怎么昨天你又反悔了?你不仅没有查清,甚至还帮着秦埙,把这个案子弄成了一个冤假错案!你明知道那个什么鲁山不是兇手,你明知道兇手是来自金邦的杀手,你为什么不说?」 宋世昆阴沉着脸,说道:「不用你管!」 奚玉洁说道:「我一定要管,你是害怕被杀,所以选择妥协了吗?」 宋世昆争辩道:「我不能为了提三个死者申冤,把五十多条人命都搭进去!为三个死者申冤是对的,阻止五十多条人命丧生就不是对的吗?你要知道,那五十多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吧。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你说呢,掌柜的?」 掌柜地不屑地看了一眼宋世昆:「啥话都让你说咧,我还说个啥吗?」 「我?」宋世昆这时才注意到,奚玉洁没有自称奴家,而是在自称——「我」!这一点,又和花非花一样。在用伪装保护自己的时候,就自称「奴家」,当抛弃伪装,展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的时候,就自称「我」! 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自从花非花和宋世昆史妍摊牌之后,她就再也没自称过奴家。 第326页 「我承认,这个世界上也许并没有绝对的对错……」奚玉洁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宋世昆,眼神变得极度凌厉:「但是!一定要有真相!」 宋世昆听到后面这句话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大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奚玉洁:「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奚玉洁一步一步走向宋世昆,嘴角挂起邪魅的笑容:「怎么?你很感兴趣吗?」 能不感兴趣吗?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对错,但是一定要有真相。这是宋青玉的行事准则。哪那么凑巧,正好就有一个人说出和宋青玉一模一样的话来?之前,奚玉洁总是有意无意地向宋世昆打听宋青玉的事情。 宋世昆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哥三十多岁,从御史做到大理寺少卿,可他却从未娶亲。以前闲聊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问他为什么没娶亲。他当时很认真地告诉我,他有一门先定未娶的妻子……」 奚玉洁苦笑一下:「啊,就是我啊……」 第二十四章 大嫂 江面上下起了茫茫大雪,大雪之中,宋青玉和虞允文已经渡过长江,一起跳下了船。 宋青玉看了一眼观江楼,心中有万般感慨,这不是我阔别了多年的故乡吗?这不是我儿时的记忆观江楼吗? 宋青玉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儿时的画面。 画面一:这一年,观江楼,宋青玉父亲的一个朋友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到观江楼。小宋青玉和小奚玉洁对视一眼,然后低下头,像一对瓷娃娃一样。宋青玉的父亲笑得很开心,然后给自己的鸽子餵食。鸽子一只白色,一只灰色。 画面二: 这一年,奚玉洁拉着宋青玉的手在观江楼附近玩耍,用家里偷偷拿出的红手帕当盖头,两个人过家家,玩拜天地。观江楼的栏杆上,一灰一白两只鸽子用嘴为对方梳理着羽毛。 画面三: 这一年,城破,金军的铁骑四处烧杀抢夺。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冲上准备渡江的船只,人群之中,宋青玉和奚玉洁被冲散。观江楼里,灰色的鸽子掉在地上,伙计们踩过了灰色鸽子的尸体。 画面四:这一年,青年的宋青玉踏上了南岸的土地,他把玩过家家时奚玉洁用的那个红手帕埋了起来。回头忘了一眼北岸,毅然决然地离去。一只白色的鸽子从远处飞来,落在了宋青玉埋藏手绢的土包上,张开翅膀,向自己的翅膀底下啄了几下。宋青玉走到鸽子面前,这只鸽子却并不怕人,它一动不动就是站在土堆上。宋青玉立刻扑跪在地上,用手挖出红手绢,把手绢绑在了鸽子的腿上,然后手捧鸽子把它放飞。 观江楼里,奚玉洁面对着宋世昆,她的脑海里也开始闪过以前的回忆。 画面一: 这一年,奚玉洁被人抱起来,却没能挤上渡江的船只,她一条船一条船的去看,却找不到宋青玉的身影。奚玉洁在江边哭泣,那只白色鸽子飞到了奚玉洁身边。 画面二: 这一年,奚玉洁和母亲一起站在路边开了一个小店,天气很冷,母亲把奚玉洁的手捧在手里,哈了几下,让奚玉洁暖和些。旁边,奚玉洁的鸽子落在门口,每有一个客人进屋,它就扑腾一下翅膀,像是招揽客人一样。 画面三: 这一年,奚玉洁二十几岁,她在母亲的坟前磕了几个头,她身边一个男人把她搀扶起来。奚玉洁把头扎进男人的胸口,痛哭起来……奚玉洁已经嫁为人妇。看男人的穿着,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不远处,鸽子迎客的位置上,只有几只羽毛,不知道鸽子到哪里去了。 画面四:这一年,奚玉洁的丈夫把奚玉洁送到江边,依依不捨地和她分别。然后,奚玉洁踏上了南渡的船只。奚玉洁的那只鸽子飞了回来,落在了奚玉洁的肩膀上。它的脚上,帮着一条红色的手绢。 最后,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画面一: 宋青玉荣升大理寺少卿,屡雪冤案,走进大理寺衙门。一个墙角,奚玉洁看了一眼,拉低斗笠,来到了官差面前,把一个信封交给一个官差,然后大步离去。一行白鸽飞过,宋青玉拿着拆开的信冲出衙门,四下张望。然后,他冲上临安的街道,看到一个带斗笠的女人,他来到了女人的身边,轻轻拍了一下女人的肩膀,女人缓缓回头,并不是奚玉洁。 画面二: 观江楼,奚玉洁拿出一包黄金拍在桌子上,老闆轻笑一下,把观江楼的房契也拍在了桌子上。长江北岸,宋青玉也用一年的俸禄买下了一个房子。观江楼里,奚玉洁像少女一样趴在柜檯上,歪头望着窗外的长江。长江南岸,宋青玉坐在江边,手持鱼竿垂钓,静静地望着江面。镜头拉远,长江之上,白鸽腿上绑着信筒,潇洒地略过江面。 宋青玉一直很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花非花产生情感,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虽然面容不一样,但是,花非花的性格和奚玉洁一样。不是奚玉洁像花非花,而是花非花像奚玉洁。 观江楼里,宋世昆长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掌柜的……应该叫你嫂子。你既然去了临安,也见到了大哥,又为什么……」 奚玉洁的眼睛略过一丝悲伤:「我已经嫁为人妇,我的丈夫是一个女真族的贵族,他很爱我,包括我那次回南宋,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是去找一个儿时的玩伴,但是,这个儿时玩伴,已经成为了一个南宋的高官。但他却说,我又不可能在六七岁的时候就看出一个人日后会做什么,如果我想回南宋找这个玩伴,他会对别人隐瞒下我要找的人的身份。」 第327页 宋世昆轻笑一下,说道:「女真贵族啊,原来如此……这就对了。」 这就合情合理了,为什么金邦两次选择观江楼作为交还地点?就是因为这里老闆娘的丈夫是一个女真贵族。 说句题外话,女真贵族受汉族的影响非常大。他们不仅学习汉字,连穿着都是穿汉服。因为女真族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他们在纺织业,甚至说是整个商业都不是很发达。南宋每年都要给提金邦的岁币,岁币里包括牛羊马匹,黄金白银,还有上好的绢布。金邦的绢布大多都是来自南宋岁币的提供,所以数量有限,只有贵族才能穿。有的金邦贵族都是穿着汉服下葬的。 宋世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的丈夫……」 奚玉洁立刻回道:「他已经去世了,但是他毕竟是贵族,因为有他的影响,我这些年在这边才能不被打扰。」 宋世昆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打算和大哥再续前缘吗?」 奚玉洁同样犹豫了一下,说道:「并没有这个打算!我毕竟蒙受了我丈夫的多年的照顾,我已经决定不再改嫁,为他守一辈子寡。」 宋世昆并不相信奚玉洁的话:「这恐怕不是吧,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你又为什么要留下信件和大哥通信呢?」 奚玉洁为自己争辩道:「那也只是……怎么说呢?不见多年的儿时玩伴……想偶尔联繫一下而已。而且,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联繫了,是我特意不回信的。直到不久前,他因为真假帝姬的事情来到了长江南岸。所以,他给我写信,希望我能帮他,让我把这里的事情都告诉他。」 宋世昆继续追问道:「你之前一直打听他的事情,又怎么说?」 「还是一样的理由,我想询问一下儿时玩伴的近况。」奚玉洁走到宋世昆身边:「世昆,你也不要再提我和宋青玉的事情了,我们有缘无分,让他珍惜眼前人吧。」 「眼前人吗?」宋世昆嘆了一口气:「他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的眼前人抓起来。」 奚玉洁看了一眼宋世昆:「是楼上那位叫花非花的姑娘吗?」 宋世昆点头说道:「是的,一开始我还奇怪大哥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现在看到大嫂,我终于明白了……大哥是在花非花的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说的武断一点,花非花就是一个替代品。」 奚玉洁认真地说道:「你大我哥对我的情感,也许并不是出自于喜欢或者爱这种东西,更多的是一种愧疚。在二十六年前那个黑暗的年代,他渡江避难了,而我因为运气不佳,被人群挤散,没能渡江。所以在他的心中认为,他渡江了,而定下娃娃亲的我却没有渡江,才觉得有愧于我。」 宋世昆说道:「并不是……」 奚玉洁一摆手:「算了,别说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宋世昆:「好吧,大嫂,这次你跟我们一起回南宋吧。万一你暗中协助南宋朝廷命官的事情被暴露了,一个死去的女真贵族的影响力,保不住你。」 奚玉洁摇了摇头,说道:「再说吧,这些年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习惯了,再回到南宋恐怕会不习惯的。」 「唉!」宋世昆嘆了一口气:「真是世事难料,如果让花非花知道了这件事,她该多难受啊。以后,花非花和大哥又该怎么走下去?」 听到宋世昆这种想法,奚玉洁轻咬银牙:「世昆啊,等你们回到了南宋之后,你就归隐山林吧,你不适合做一个执法者!」 宋世昆很诧异,好好的,大嫂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奚玉洁继续说道:「我最讨厌满脑子只有谈情说爱的男人。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应该看得清楚吧?三条人命沉冤待雪,五十多人命悬一线,金邦意在南侵,国雠家恨都聚到一起了。可是你呢?居然还他妈有心思,谁爱谁,谁喜欢谁的!是!国家之间的战争你无能为力!那你把三条人命的案子破了不行吗?这你总该能做到吧。我相信宋青玉也这样说过你吧。就比如,第3位死者的案子,你有头绪了吗?」 宋世昆摇了摇头:「一点头绪没有。」 奚玉洁:「给你一个提示,死者葛水仙掉落的房间是六楼东边第三个窗户。而她掉在地上的位置,却向西偏了足足三尺!」 宋世昆:「我注意到这一点了,可是这对案子有什么帮助?难道说,当时风很大,死者掉下来的时候,风把她吹得偏离了?」 奚玉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啊你!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线索,在六楼东边起第三个房间往下看,尸体掉落的位置向东偏了足足三尺!」 「怎么会这样?!」宋世昆很震惊也很自责地说道:「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太失误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居然忽略了!」 看到宋世坤一副自责的样子,奚玉洁安慰道:「来到这之后,你面对的选择太艰巨了。一边是伸张正义,一边是五十条人命,外有两千精兵威胁,内有秦埙作乱。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算了,也不用你查案了,一切都交给宋青玉吧,反正,一切线索都全了。」 第二十五章 宋青玉来了 「啪啪啪!」秦埙拍了拍手掌,大声高唿道:「好了!大家上路吧,我们迎接到帝姬,可以回家了!」 南宋迎接帝姬使团全部聚齐,个个痛哭流涕。秦埙和假完颜洪随便道别,然后开始准备渡江回南宋。 第328页 怎么说呢?秦埙用三条人命和尊严作为代价,营造出了一个宋金大团结的假象。又是一桩隐藏在繁华世界下的骯脏交易。 但是,如同歷史的轮迴一般,这时候,总会有一个救世主出现。 满天的大雪之中,迎接使团为自己捡回一条狗命而欣喜若狂。踩在三条无辜的人命上,居然还能昂首挺胸,大跨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脸皮去面对江南父老。 宋世昆一行跟在队伍的后面,特意走得很慢,他们不愿意跟这些人走在一起。花非花也和宋世昆他们走在一起,只是,她特意待了一个斗笠。现在正在下着鹅毛大雪,戴一个斗笠没人会挑理。但是,斗笠正好遮住了她的面容。毕竟,金邦的人认出她这个南斗院的叛逃人,那就麻烦了。 再往后,是观江楼的四个人。 「等一下!」一个皇城司密探高唿一声:「你们看!江边有人!」 镜头给过去,背景音乐响起,漫天的飞雪之中,江边摆着一张龙图案,两把太师椅。一把太师椅上,坐着大理寺卿宋青玉。一把太师椅上,坐着南宋名臣虞允文。两人,两椅,一桌,仅此而已。 「什么人?!」秦埙大喊一声。 宋青玉缓缓站起,用手把桌子上的积雪一把擦掉。然后,微微侧身望向南面:「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一般出现这些字就代表着要开始传圣旨了。 秦埙冷笑一下:「哦,这个声音很熟悉嘛,原来是大理寺卿宋青玉,宋大人!」 「放肆!」宋青玉大喝一声:「秦埙,我奉命传旨,你为何不跪!」 秦埙当即问道:「你的圣旨呢?我为什么没看到你的圣旨?宋青玉!假传圣旨可是要杀头的!」 宋青玉:「我传的是口谕,如果你不相信,回到南宋自己去问官家。」 秦埙长运一口气,然后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之中。秦府死士,南斗院密探,宋世昆一行依次下跪。 宋世昆抬头看了一眼傲立在暴雪之中的宋青玉,心中百感交集。 花非花没有抬头,嘆了一口气,把斗笠拉得更低。 史妍跪在地上,拉了一下花非花的衣角,小声说道:「不要害怕,花非花姐姐,就算是宋大哥来了,他想证明的帝姬假的,也得需要你的证词。有了这个大功,你一定能够死里逃生。」 最后面奚玉洁远远地忘了一眼宋青玉,宋青玉也远远地忘了一眼奚玉洁,一切尽在不言中。 假完颜洪和一众金邦骑兵,都随意地站在一边,对他们而言,南宋的皇帝可不是他们的皇帝,他们没有必要下跪。甚至,他们还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确实,不负责任的说,南宋的皇帝,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见众人跪好,宋青玉继续宣旨,圣旨大概意思就是宋青玉和虞允文接管全部事务,以上。宋庆玉并不是假传圣旨,他接到的渡江命令里就有这一条。而且赵构也特意交代了,一定要向秦埙传达一下。 这一点,一定要注意,赵构特意敲打了一下秦埙。这说明普安王猜对了,赵构派秦埙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很有可能是秦埙在替赵构执行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任务。 大家站起来,秦埙怒斥道:「宋大人,既然现在这里归你管了,说说吧,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宋青玉:「现在三名宫女在观江楼里被杀,我身为大理寺卿,理所当然该彻查此案!」 假完颜洪一听,立刻冲上来:「大胆,这里是大金的领土,你一个南宋的官员,凭什么审案?!」 宋青玉:「混帐!被杀的是我南宋的子民,金邦既然是友邦,就应该给南宋一个交代。你们为何不派人查案?不查案也就算了,反而要阻挠南宋自己彻查此案,你是何目的?!」 假完颜洪:「你们南宋的官真是个个能言善辩。南宋年年向大金奉上岁币,即表明向大金称臣。就是你们的皇上对金通书信,都写的是——臣构言!既然你们是臣,就应该服从君的安排。这个案子,我们自会给一个交代,只不过不是现在。」 宋青玉:「岁币,乃是朝廷每年向外族输纳的货币,是南宋决心和平相处的体现。在宋金两国的所有和谈之中,没有一条写着岁币是南宋对金的纳税或者进贡。你对岁币的理解,正是你意图背信弃义,狼子野心的具体表现!」 假完颜洪:「好伶牙俐齿的南蛮!竟然如此侮辱大金使团的首领。我看你才是意图背信弃义,撕毁合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骨子里的主战派!」 宋青玉:「撕毁合约这顶大帽子扣不到我宋某人的头上,也扣不到主站派的头上,更扣不到南宋头上。这顶大帽子,有更适合的国家可以戴。」 假完颜洪:「你,你,你……」 宋青玉:「你什么你?!你这白山黑水之间出来的人却最擅长颠倒黑白。女真族原本是契丹族的一个附属民族,饱受契丹皇族的欺凌。你的先辈们奋起反抗不公,才有了金这个国家。看看你们现在所做所为,和当初欺凌女真契丹皇族有什么区别?你流着亲人的血,却学着仇人的行径!数典忘祖的败类!不配享受你先辈打下的江山!你百年之后,你如何面对两万女真先辈!」 面对宋青玉口若悬河,他却只能干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329页 秦埙在一边都吓坏了,宋青玉这么辱骂金邦使臣,万一激怒对方,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想尽量挽回一下路面:「宋青玉,我……」 宋青玉一拍桌子:「我什么我?!靖康之变,大宋遭难,秦桧随徽钦二圣北狩,国雠家恨之下,桧竟摇尾乞怜,苟且偷生。归宋之后,在朝诬陷忠良,再野残民害物,上欺天子,下虐生灵!你秦家,三代禽兽为官食禄,五服牲畜狐虎之威,祸国殃民,恶贯满盈!你父乃是过继之子,故则桧乃断子。你丧尽天良,必遭天谴,故则桧为绝孙。似你秦家这等断子绝孙之家,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可知道,天下之人,愿食秦家肉,愿饮秦家血,愿寝秦家皮,愿燃秦家骨!」 再看秦桧这边,嘴唇都气白了。 虞允文一听,这就快不是人话了。他赶紧站起来,拉住了宋青玉,大声喊道:「宋大人,请您冷静一下。」 大家一看,还好还好,总算有一个人出来拦着宋青玉了。可是,大家只高兴了几秒钟,几秒钟之后,他们彻底绝望了。 虞允文刚把宋青玉拦下来,一转身,对着秦府死者和皇城司密探大喝起来:「尔等既食俸禄,便当为国效力,似尔等这般……」 原来虞允文不是为了让宋青玉别再骂人了,他的意思是,宋大人您先歇一会儿,我来骂几句。 「够了!」假完颜洪大喝一声:「你们骂够了没有!」 虞允文一抖手,心说,我刚要开始,你怎么就把我打断了?迎接使团的事情,奚玉洁已经通过飞鸽传书传送给宋青玉了。当然,虞允文也就知道了。他对使团的人的所作所为很不耻。 虞允文上前一步:「这位大人,您有什么指教?」 假完颜洪说道:「我也不想多废话,你们既然要查案的话,就赶快查吧。」 宋青玉轻笑一下,说道:「不用查了,观江楼里发生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 假完颜洪的身形明显一顿,心中暗道:这不对呀,这个姓宋的官员一直不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观江楼里发生的事情?难道说在我们的人里,暗藏了他们的人吗?是谁? 「真是愚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吗?」宋世昆越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当然是我告诉他的了!」 宋世昆不得不这么做了,因为这样下去,很容易会把奚玉洁暗中协助宋青玉的事情给揭露出来。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错!这位是皇城司的宋大人,一直和我暗中用飞鸽传书,所以,观江楼里发生的三起命案,我心中已经大致了解了!」 「哈哈哈……」秦埙大笑起来:「宋世昆,我就知道你不能够自己独当一面,你就是这种甘心做宋青玉一条狗!」 宋世昆轻蔑地一笑:「你错了,我是天下之人!」 宋世昆的嘴挺损的,他和宋青玉对视了一眼。他们的默契还在。这两个人就算是互相不说话,只是用一个眼神,对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虞允文扫了一眼宋世昆:「哦?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宋少侠吗?这一年以来,两宋携手平反冤狱的事情,我耳朵里都灌满了。今天终于有幸亲眼目睹一次二位携手破案了。」 「好!那就开始吧!」宋世昆像是用掉了全部力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恐怕这是我和宋大人最后一次携手查案了。」 宋青玉嘆了一口气,不敢去看宋世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对不起,我是一时煳涂。」宋世昆咬了咬牙,说道。 宋世昆没有向宋青玉说出自己是为了保全他的名声才那么做的。 宋青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用说了,今天要审的不是你的案子。」 宋青玉审过无数的案子,这一次是最特殊的一次。没有衙役喝喊堂威助声势,也没有乡绅听审助声望,更没有百姓围观助声名。这可能是史上最寒酸的一次审案。只有一个主审和一个陪审。 但是,有时候追逐真相的道路上,註定会是孤独的。 第二十六章 解密 「啪!」 随着宋青玉的一拍惊堂木,真假帝姬案的审理,正式开始!判断一个帝姬的真假,判断一个皇帝女儿的真假,没有三司会审,没有升堂大理寺,反而是在这种露天的雪地上审理……如果帝姬是真的,她一定寒心死了。这就对了!这个帝姬是北宋的帝姬,连北宋都已经灭亡了,连她的父亲都被囚禁到死了,谁还会记得这样一个落魄的帝姬呢? 「废话不多说,兇手就是金邦南斗院的负责人——完颜洪!」宋青玉高声说道。 假完颜洪倒是很镇定地说道:「我来问一下,这位新的宋大人,您可有证据?」 宋青玉连理都不愿意理他,给了假完颜洪一个轻蔑的眼神,就不说话了。 宋世昆见状,立刻说道:「你可不是什么完颜洪,你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假完颜洪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宋世昆继续说道:「你不用弄得这么吃惊,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事实上第1次见面,我们就看出你是假扮的了。这我们再看不出来,那就毁了!」 假完颜洪说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假的?」 宋世昆:「很简单,在我们第1次见面的时候,观江楼的伙计们送上了着名的狮峰龙井。这可是好茶,而你当时做了些什么?你端起茶碗,用茶盖拨了一下水面。评价一个茶的好坏,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准,那就是看茶碗里有没有杂质。劣质的茶里有一些不能被泡开的茶梗,而上等茶里则没有。完颜洪可是一个标准的贵族,他从小就喝上等茶,不可能会养成那种拨杂质的习惯,所以,你很可能是一个喝惯了劣质茶的穷光蛋!看来金邦的经济并不富裕。在南宋,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一个月还能喝几次好茶呢。」 第330页 假完颜洪:「第一,这只是你的推理,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假的。」 宋世昆:「看来不出杀手锏,你是不认了!」 花非花越过众人,来到最前面,把斗笠一扔,假完颜洪立刻高唿起来:「玄姬!竟然是你!你背叛的南斗院!」 「哈哈!」花非花轻笑一下:「既然你承认了我是南斗院的人,那就好办了!作为南斗院的我要向大家指明,你的代号是洪虎,是南斗院的第七号密探,如果我没猜错,是韦驮天让你来冒充他的!」 假完颜洪大笑了一下:「既然已经被你们拆穿,我也就不用隐瞒了,没错,玄姬说得对。但是那又怎么样?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已经撤离,有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宋青玉说道:「但是你们在观江楼的伙计里隐藏了一个杀手,你们走后,这个兇手就杀了三位宫女。」 假完颜洪:「你在说什么?兇手不是……」 宋青玉:「是什么?是那个叫鲁山的倒霉鬼吗?那只不过是秦勛煳弄你们的诡计,让你们以为他是个笨蛋,抓到了一个错误的兇手,审了的一个冤假错案!最要命的是,你们居然还被他骗过去了!」 假完颜洪立刻恶狠狠的看下了秦埙,继续和宋青玉争辩:「你最好想清楚,你刚才说了一句不得了的话,你说兇手是我们大金的杀手……」 「我们不光怀疑杀手是你们大金的,我们还怀疑你们大金送还的的帝姬根本就是假的!」宋世昆直接打断了假完颜洪,既然宋青玉来了,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假完颜洪:「你们……」 宋青玉:「我这就把兇手给揪出来,观江楼的诸位,请上前面来。」 奚玉洁、彭明金、范佳伟、郎平常,四个人一起来到了前面一字排开。 宋青玉:「兇手就在你们四个里!」 奚玉洁很镇定,其他三个都高唿冤枉。 宋青玉缓缓抬手,指向了郎平常,说道:「兇手就是你,你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只有十几岁的小催命鬼!!!」 众譁然。 「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只有十几岁呀!」 「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杀人呢?」 「宋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呀?」 「宋大人,你不会是找不到兇手,拿一个小孩子顶罪吧。」 花非花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情:「鬼!鬼!这怎么可能?!不会的!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存在妖法吗?!」 假完颜洪装模作样的大笑起来,说道:「宋大人,您这可真是说笑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完颜洪今年可是奔三十的人了!你看看这个小孩子,才十几岁,这明显不是完颜洪,你要是冤枉人的话,也应该先调查清楚吧?」 郎平常虽然是一个小孩子,但却表现的比另外两个观江楼的伙计还要冷静:「宋大人,这位大人说的对,我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是年近三十的成年人呢?」 从这个点上看,这个郎平常就不是很平常。就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太镇定了! 宋青玉轻笑了一下,也不着急回答郎平常的提问。 郎平常:「怎么?宋大人被问的哑口无言了吗?那么好,那我再来问一个问题吧。根据宋世昆的调查,苏金华死的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根据他的推理,苏金华死在雪停之后。而苏金华是被从六楼推下来摔死的,所以,谁在雪停之后上过六楼,谁就是兇手。我在雪停之后,一直没有上过六楼。关于这一点,有一大堆人可以为我做证明。」 宋青玉:「很好,就等你这么问呢。首先,我要先说明一个问题。三位死者都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杀死的,这说明了死者对兇手没有防备之心。那么什么人,会让人觉得不用防备呢?第一,很信任的人。第二,觉得不足以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你看上去只有十几岁,所以三位死者就都放心了,因为她们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不可能会伤害自己,就算想伤害自己也不一定有能力。而且,你长得很可爱,你假装让她们上6楼帮你的忙,然后趁她们不注意杀人。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看出了你的把戏,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小孩向我寻求帮助,我可能也会着了道。」 「好了,下面来说明苏金华死亡的时候,你也有不在场证明的问题。」 苏金华死亡的地点不是楼南侧,而是楼北侧。这一点宋世昆已经做过推理,就不再多做赘述了。就是北侧南侧有无苍耳的问题。 兇手是在北侧把苏金华推下楼杀死,然后用了某种手法把苏金华的尸体运送到了南侧雪地上。但是,他却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足迹。 宋青玉:「范佳伟!」 范佳伟:「在!」 宋青玉:「我来问一下,观江楼这里前段时间下过雪是吗?就是在迎接使团到来之前,是不是下过雪?」 范佳伟:「是!」 宋青玉:「郎平常也正是利用了前段时间下过的雪,完成了这次的杀人手法。你把前段时间下的雪收集起来,然后,放在了观江楼的冷库之中保存。杀死了苏金华的那天晚上,你瞅准快要下雪的时机,在即将要下雪的时候,你把你保存的雪铺在了南侧的地面上。然后,把苏金华的尸体放在你铺好的雪面上。接下来你到厨房找来足够程度的盐,把盐均匀的撒在苏金华的后背上。」 第331页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明显了。雪会加快雪的融化,这样在第2天到来的时候,苏金华后背上的雪会提前融化。尸体下面又有你铺的雪,就会让人产生,她是在雪停之后被抛尸的错觉。事实上,并没有。也就是说,你在苏金华被杀的案子中,你已经没有了不在场证明了。有了我之前说的那个方法,你不用上6楼,也能做到把苏金花抛尸在南侧的雪地上,而不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足迹。」 「苏金华的尸体距离楼体足足一丈远,正常坠楼的尸体不可能离楼这么远。那是因为你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把尸体摆得远了。至于想证明你是否使用了这个手法,很简单,在苏金华的后背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的颗粒物,没有错,那正是你放的盐。」 郎平常咽了一口吐沫:「苏金华的案子,你说的都是头头是道。但是,第二个案子呢?潘木春可是正常的坠楼死亡啊,那纯粹是一个意外!」 宋青玉:「看来你真是不死心呢,那好我就接着把潘木春的案子揭开吧。不不不。先来说一个别的问题吧。其实正是因为潘木春,我才怀疑到你身上。」 宋青玉看向宋世昆:「宋世昆,潘木春的尸体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宋世昆说道:「有两个疑点,第一,潘木春的胃里有蒙汗药。第二,潘木春的鞋子脏了,而且,只有脚后跟脏了。」 宋青玉:「第一条,你是饭店的伙计,你假装给他送晚餐,然后在饭里加了蒙汗药。在她被蒙汗药迷晕之后,你潜入她的房间,开始把她往楼上运送。正常人把一个昏迷人带到楼上,一般是背着,或者抱着。但是,这里就很有意思了,潘木春只有鞋子的后脚跟是脏的。这说明她在昏迷的时候是被人拖到楼上的。为什么他会被人拖到楼上?答案非常明显。」 因为兇手做不到背着或者抱着死者,他的个子实在是太矮了,力气也不够,所以他只能拖着死者上楼。 而在整个观江楼之中,除了郎平常需要拖着死者上楼,别的人不需要这么做! 第二十七章 解密2 郎平常在额头上流下了冷汗,确实整个珠江楼里,除了他都能背动和抱动潘木春。 宋青玉继续说道:「这不可能是兇手故意拖着死着走。你们要明白兇手当时是在干什么?他可是在杀人啊,如果非这么做的话,有人出来看到怎么办?他一定是想着尽快地把潘木春运送上楼,能快多少他就会尽力快多少。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兇手还是选用最慢的拖动潘木春的方法,那就只能说明兇手真的是做不到背起或者抱动潘木春!六楼和一楼的装修一模一样,死者认为自己还在一楼。死者怕冷,一起床就从侧门去取煤炭取暖。于是就从她认为的一楼实际上六楼掉下去摔死了。」 宋世昆立刻质问郎平常:「说潘家楼里除了你,还有谁做不到背动或者抱动潘木春!」 郎平常大笑起来:「的确,没人会这样了。」 宋青玉勐地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坏了!」 虞允文正听得入神,听到宋青玉说坏了,连忙问道:「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哪里坏了?」 宋青玉很为难地说道:「这可坏了,证明他是兇手是最后一步,这第3个死者的案子我还没说呢,怎么不小心在解说第2个案子的时候,就直接证明了他是兇手了呢?」 无敌果然寂寞啊! 郎平常说道:「宋青玉,你果然很厉害,那我来问你,你能解开我谋杀第3个死者的手法吗?」 宋青玉:「那看来你对第3个案件的手法很自信啊。那好……宋世昆,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第3个案件的手法你解开了吗?这个案子就是你参与的最后一个案子了,给你最后一个表现的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宋世昆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第3个案子的杀人手法就让我来解开吧。」 郎平常说道:「这位大人,第三位死者葛水仙死亡的房间是一个密室,而钥匙就在她的身上。这样看,她除了自杀就没别的可能,怎么可能是我杀死了她呢。如果你们能解答这个问题,我就认罪。」 「首先,尽管你对这个手法很自信,但是你却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漏洞。准确的说,是你无法隐藏这个漏洞。」 「那一天我们亲眼看到葛水仙是从6楼东侧起第3个房间掉下来的,这一点不用质疑,我绝对不会予以否认。葛水仙坠落的地方,距离东侧第三个房间向西偏离了足足三尺!可是从这第3个房间向下看,死者坠楼的地方,却是向东偏离了足足三尺!这是为什么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死者坠落的房间,并不是第3个房间!」 郎平常:「这位大人,您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你之前还说不予否认,怎么这么快就否认了?是你亲口说看到葛水仙是在第3个房间掉下来的。」 「看到的确实是第3个房间,但死者掉下的也确实是第3个房间。在大家都思维之中,有10个房间,就会有10个窗户。在外面看到10个窗户,在里面必然会看到10个门。你大胆的利用了这一固定思维,伪造出来一个心理密室。」 「观江楼里的人,都很少上6楼去。正是这个现状,给了你制造这个密室的机会。首先你要伪造一个假墙壁。你在6楼的1号和2号房间之间,竖起了一道新墙,把1号房间藏在了这座假墙之后。然后你又在10号房间旁边弄了一个假门。所以说6楼实际上一共是11个房门,但却只有10个窗户。但是。因为1号房门被隐藏在假墙之后,那么外面就剩了10个房门。这样,真实的房间就被错开了,我们看到的1号房房门,实际上是2号房间,看到的2号房门实际上是3号房间,看到的3号房门实际上是4号房间。」 第332页 「你确实是在3号房间把死者推下去的,但是,我上楼检查,检查的那个3号房间实际上是4号房间。葛水仙身上的钥匙,也是4号房间的钥匙,这样就不存在什么密室了。所以,你为了避免我去检查其他的房间,把六楼的钥匙全部拿走了。」 「葛水仙坠落的地方,距离东侧第三个房间向西偏离了足足三尺!可是从这第3个房间向下看,死者坠楼的地方,却是向东偏离了足足三尺!关于这一个问题就是你自欺欺人自作聪明了。」 「你在3号窗户把死者推下去,如果你笔直地用力,那兇手必然也是笔直地掉下去,尸体会出现在窗户正下方。但是如果我上楼之之后,我进入你伪装成3号的4号房间,从窗户往外一看,就会看到尸体远离了窗足足六尺!所以,你是斜着用力的,让尸体掉落在3号房间和4号房间的中间。尸体偏离三尺,在6层的高度往下看,如果不是仔细地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宋青玉和宋世昆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一丝苦笑。最后一个案子啊……这真的是最后一个案子了。宋世昆为了维护宋青玉这个南宋难得有一个的清官,决定牺牲自己。宋青玉执法如山,他一定会大义灭亲,把宋世昆抓起来。 虞允文拍了拍手:「精彩!那么我替兇手来问最后一个问题吧。之前宋大人说过,这个案子的兇手就是完颜洪,可是,您指出的这个兇手却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郎平常。关于这一点宋大人你要怎么解释?」 宋青玉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这才是兇手最厉害的地方,如果我不是恰巧认识一个朋友,我一定解不开这个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谢长云,他是一个艺术高明的神医,专门医治各种奇怪的病症。他曾经医治过一个地位很高的小孩,而这个小孩的父母从来没陪他去过。后来谢长云突然不医治他了。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样的父母会让一个小孩子自己去治病呢?后来直到我在整理谢长云的遗物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谢长云医治的那个小孩,其实是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 「谢长云的遗物里有一本日志,详细的记录了这件事情。他说,有一天有一个病人找上了他,是小孩子的模样,可是这个病人实际上是已经年近三十。他不是得了什么侏儒病,不长个子。据这个孩子所说,他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忽然之间,他的个子不断地缩小,几个月的时间之内,缩小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高!」 众人譁然,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的确这种现象非常罕见,现在医学上管这个叫做逆生长。也许好几千万人之中才会见到一个。那么问题来了,在宋代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吗?答案是,有这种事情发生。北宋有一本书叫做《梦溪笔谈》,就记录了这种逆生长的怪病的案例。 「后来,我的那位朋友谢长云,他决定放弃对那位病人的治疗。第一,这种怪病它确实无能为力。第二,他发现这位从成人一直缩小到小孩的病人身份非常特殊。这位小孩就是金邦南斗院的负责人,完颜洪!」 郎平常说道:「你这个人啊,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不过,你只能证明完颜洪患有这种让成年人在短时间内返老还童的怪病。你怎么证明我就是完颜洪呢?」 宋青玉把目光看向了花非花:「花非花……」 花非花在宋青玉指出郎平常就是完颜洪之后,被吓得魂不附体。那是因为她想起,郎平长的样貌,和他小时候见到的完颜洪的样貌,一模一样! 花非花缓缓开口:「宋青玉大人说的没有错,我和完颜洪从小就认识。当我看到郎平常的时候,我当时很震惊,因为郎平常的样子和完颜洪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是我完全没有往郎平常就是完颜洪这个可怕的想法上面去想。毕竟,一个成年人变成小孩,这种事情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就是堂堂南斗院的负责人,却从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真正原因。他每一次出场,都会躲在一个屏风后面,然后把蜡烛放得离自己近一点,让自己的影子投射出来时,变得和正常人一样高。 完颜洪:「那么。我为什么非要杀那三个宫女不可呢?」 宋世昆:「我们都懒得理你了,你知道吗?这个问题白痴才看不出来呢。你们送还的帝姬是假的。真的帝姬是早就死了。说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情吧。在观江楼附近的土地里,真帝姬的尸骨,已经被我们皇城司发现了。」 「而且,你也看到了,花非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你们的计划她已经和盘托出,你们是借着送还帝姬,把南斗院的探子打入南宋皇族。不得不说这招确实阴险,南宋皇族有了金邦的卧底,那窃取南宋长江南岸的守军情报就易如反掌了。至于为什么要窃取守军情报,除了你们准备南下攻宋,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哈哈哈……」一直躲在一边的黄鬼大笑起来:「他妈的,你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得我脑袋都大了,不怕你们笑话,我一句话没听懂。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是能看得懂的,现在,南斗院的帝姬送还计划失败了。接下来,就该拼刀子了吧,我早就说过了,能靠杀人解决的问题,咱就尽量别搞什么没用的计划!」 「锵——」「锵——」 两道宝刀的龙吟声几乎同时响起,黄鬼和宋世昆都把刀拔了出来! 第333页 刷刷刷! 金邦的骑兵一起拔出了刀,他们都清楚,现在该到了刀锋相向的时候了。和金邦的骑兵不同,秦府的死士和皇城司的密探们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这就对了,要不然南宋军事上不如人家呢?史妍说得对,南宋没有什么男人。 黄鬼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宋世昆:「宋大人,你拔刀的动作似乎比我慢了一拍!」 「唿——」 一阵冷风吹过,秦埙眼疾手快,一把将地母拉了过来,然后躲到了宋世昆的身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道:「哎呀呀,好险好险。」 第二十八章 绝望 秦埙的举动让大家都吓了一跳,他们不是很明白。特别是南斗院的人,他们彻底陷入了迷惑。 「秦埙!」完颜洪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面先不要动手,然后用嘲讽地语气说道:「你这个举动让我很震惊啊,你为什么要把地母拉过去?该不会是想用它作为人质来要挟我们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尽管杀了她吧!你应该知道,南斗院的人,可不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心痛。」 宋世昆没有回头,一边小心提防着对方黄鬼的举动,一边对秦埙说道:「秦大人,他说的对。这个女人是花非花的师傅,南斗院的密探,代号地母。她被招入南斗院的原因,就是她长得像帝姬。既然她这身份已经被我们识破,这个女人对于南斗院而言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宋青玉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他轻轻吸了一口冷气:「秦埙!莫非她……」 秦埙微微仰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秦埙是一个心胸极致狭隘的人,之前宋青玉宣读圣旨的时候,逼他下跪了,所以他现在想还回来。实话实说,他确实有赵构的口谕。按着普安王的猜想,秦埙是替赵构来执行一项任务的。 「你有病吧!」史妍气得大骂起秦埙。 秦埙确实有病,现在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双方对峙着,马上就要开打了。他跑出来念什么圣旨?这个时候跪下,就等于主动邀请对方过来斩首。总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宋青玉说道:「她到底是谁?」 秦埙坏笑一下说道:「宋青玉,你还是聪明人呢,为什么没有看出来,这个地母,就是真帝姬啊!不过你也不是最笨的,最笨的是南斗院,手里明明握着一个真帝姬,却还要硬要把她当成假的。居然还要让真帝姬回到南宋,替他们做卧底。」 完颜洪很吃惊:「你说什么他是真帝姬,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在十年前就已经把真帝姬杀掉了。」 秦埙坏笑一下:「那你自己问一下他,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帝姬。」 地母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完颜洪咬了咬牙,恶狠狠地问道:「我敬爱的师傅哟!回答我,你竟然是真帝姬吗?」 地母勐的睁开双眼,眼神变得异常凌厉:「不错,我就是真正的帝姬!」 完颜洪:「那我们10年前杀掉的那位……」 地母:「10年前你们杀掉的才是开封的尼姑静秋。」 这个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地母曾是宋徽宗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宋徽宗遍寻天下找来了一位和女儿一模一样的女孩,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女孩,就被安排在开封的一个尼姑庵里带发修行。 后来,开封城被破,地母被人抓到了金邦,受尽了屈辱。她做过军妓,后被送给了盖天大王当小老婆。她很受盖天大王的宠爱,有一天,地母用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求得了大王陪她去开封一趟。地母到了开封府,立刻寻找机会,去了那间尼姑庵。她找到了自己的替身,也就是那个带发休息的尼姑。然后,这个尼姑李代桃僵,替真帝姬死掉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完颜洪的父亲一次偶然的机会去那间一股安上香,便见到了地母。因为见他和帝姬长得像,所以就把他带回了南斗院。 地母在南斗院的这段时间里,曾经多次潜入南宋执行任务,但是她没有着急回到南宋的皇宫表明自己的身份。后来,南斗院失势,地母也没有回到皇宫。她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南斗院可以重组。 结果终于被她等到了,完颜亮上台之后,开始准备挥军南下,吞併南宋的计划。但是,完颜亮不清楚长江南岸有多少守军?有多少船只?军队的素质如何?军队指挥官的能力怎样?什么都不清楚,贸然出兵很容易吃亏。所以,完颜亮就下令重组了南斗院,策划了送还帝姬计划。 地母转过身子,对着宋青玉大骂地道:「宋青玉!就你是英雄!就你断案如神!你这个井底之蛙,怎能明了本宫的计划!是谁让你非得拆穿我的?如果你让金邦的计划顺利完成了,我的计划也就顺利完成了。」 宋青玉面对帝姬的责骂,问道:「那么这位真帝姬,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地母激动地说道:「金邦一直认为我是假帝姬,只有我作为假帝姬,我窃取的情报他们才会认为是真情报!我作为一个假帝姬,回到南宋之后,我会立刻着手准备一份长江守军不堪一击的情报送还金邦。但是,同时作为真帝姬,我会提醒南宋加强长江守军的数量。这样一来,金邦的军队必然会因为一个错误情报而全军覆没!这就是我对金邦的復仇!」 宋青玉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哦,真是不错的计划,可惜我把这个计划破坏了。」 第334页 帝姬继续责骂宋青玉:「你知道我为了这个计划付出了多少,这么多年来,我手上沾满了大宋子民的鲜血,就是为了让南斗院更信任我,就是为了让南斗院能放心地让我去执行帝姬送还的计划。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就为了替三个女人申冤,你就破坏了一场南宋能够大获全胜的战争!」 花非花愣愣地说道:「师傅,这件事你为什么连我都没告诉?害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假帝姬。」 地母低下头:「对不起,非花。在整个南斗院之中,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信任你的人。但是,这个计划实在太过重大,不能有一点损失,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谁能想到我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没能回南宋。宋青玉和宋世昆这两个人井底之蛙太烦人了,非要……查案!查案!查案!讨厌!」 宋青玉抓了抓头髮,不耐烦地问道:「我尊敬的帝姬大人,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 地母:「都说完了,怎么样?」 「那该轮到我了!」宋青玉把自己的官帽摘下来,然后狠狠地扔进了长江里,然后解开腰带,拍在了桌子上:「赵欢欢,你这个罪臣!你枉活四十多秋!」 在骂完了秦埙之后,宋青玉开始骂皇帝他妹妹了。还记得吗?宋青玉是言官出身。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帽子扔掉?意思就是,我知道你是皇帝的妹妹,大理寺卿这个官位我不坐了!这条命我不要了! 「你居然把自己的恶行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若想成大事,智者无惑,勇者无惧,仁者无敌!你狂妄自大,目光狭隘,把一个偌大的国家的命运赌在一场骗局之上,此非智!你卑躬屈膝,一副婢膝奴颜,只想着用卑劣手段苟延残喘,为什么不想一下试着堂堂正正地保家卫国!此非勇!你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自己所受的屈辱復仇,为了这个目的,你甚至手染无数堂堂正正为国作战的抗金志士,此非仁!如此非智非勇非仁的行径,怎么可能实现!」 地母:「你说的都是大义凛然,看看你自己,你在做些什么?你为了给三个人伸冤,竟然要害死在场的所有人吗?」 宋青玉:「谁告诉你,我会害死所有的人?我这一次来,是要救下所有的人。」 宋青玉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正在瑟瑟发抖的秦府死士和抖若筛糠的皇城司密探:「将士们!保家卫国的时刻到了,拿起你们的武器和金兵决一死战!」 听到宋青玉的话,众人立刻冲到了金兵面前…… 看到了这一幕,虞允文和宋青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虞允文说道:「谁道南宋无男儿?!」 现在是什么情况?宋世昆之前和他们一战之后,没有受伤还能活动的,大概只剩下20多人。可是,金邦在场的有一百多人,20对100,这场仗是不可能赢的。 但是,如果宋金开战,面对你数五倍于自己的敌军压境,那应该怎么办?逃跑吗?他们不是确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敌人,而是……如果他们逃跑了,那谁来战斗,谁来保护身后的家园? 所以,虞允文和宋青玉看到南宋的男儿有这样的热血,自然是甚感欣慰。实话实说,南宋的人就是缺少一股热血。 可是三秒钟之后,虞允文和宋青玉脸上的欣慰瞬间凝固,然后缓缓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愤。 「噗通!」 「噗通!」 「噗通!」 …… 20多个身长7尺的男儿,他们竟然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一同跪在了金邦士兵的铁骑之下! 「饶命啊!金邦的爷爷!」 「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不会走路的孩子!」 「求您了,我们只是按月拿钱的小差役!」 …… 虞允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宋青玉气得浑身都哆嗦了:「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宋世昆大吼着:「你们还是不是个人?!你们在做什么?!」 花非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史妍妹妹,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国家,果然没有男人!」 「站起来!」宋青玉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你们站起来!不准跪!快站起来啊!」 可是,这些人却完全听不到宋青玉的唿喊。 「咚!咚!咚!……」 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传来,再看过去,这二十多人已经开始拼命磕头。他们在请求敌人饶恕自己一命。 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江面上的浓雾。浓雾后面,密密麻麻的南宋战船铺满了江面。数量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宋青玉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愁云尽数散去。 虞允文狠狠看了一眼不知道跪在地上的迎接使团的人,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宋世昆收起刀,看着和自己一个国家的南宋「好儿郎」:「为什么放弃得那么早呢?你们哪怕再坚持五个数的时间……」 「啊——」宋青玉伸了一个懒腰:「雪停了,冬阳出来了。没有勇气迎着风雪前行的人,同样没有资格拥抱冬阳。不敢昂首挺胸面对敌人的国度,无论有多少费心构思的诡计,都无法挽回灭亡的结局!你说呢,虞允文大人?」 虞允文:「昂首挺胸的去面对敌人吗?说的是呢,这可比任何阴谋诡计都管用,哈哈哈……」 第335页 宋青玉:「好了,把一干人等收押,我们走,我们带来的这点兵力可等不起金邦的大部队到来。」 一切似乎完美地结束了。 可是,秦埙冷笑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把诸葛连弩,刷刷刷,三支弩箭射出,箭箭都射在了帝姬的胸口。 帝姬不可思议对方的秦埙,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胸口,她倒退了几步,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挣扎了几下,然后咽了气。 秦埙缓缓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刚刚放晴的天空又被乌云笼罩起来了…… 第二十九章 结局 两年后。 秦埙失去了所有官职,但却把秦家搜刮民脂民膏的一部分变成了他的合法所有。 此时,已经弃笔从戎的陆务观来到了秦埙府上。 「哎呀呀,原来是陆大人,坐,请坐,请上座!」想不到秦勛看到陆务观,竟然很开心的样子:「来人,茶,上茶,上好茶。」 陆务观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秦勛现在的住所,颇为豪华,如果形容一下,那就是一段夸住宅。 秦埙亲自给陆务观倒了一杯茶:「陆大人,当年我们殿试同为三甲,可是谁能想到境遇大相迳庭。你会留名青史,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而我呢,我爷爷已经病逝……」 陆务观不屑地看了秦埙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秦埙大笑起来:「哈哈哈……陆大人,您误会了,我可没后悔。人生苦短,匆匆百年,我不在乎以后的事情,我只在乎,我这百年之内,我能过得声色犬马。」 陆务观实在听不下去了:「好吧,听你说话简直是侮辱耳朵。直接说正事吧,我来这里找人。」 秦埙饶感兴趣的样子:「找谁?我这里还有你要找的人?」 陆务观认真地说道:「宋青玉!还有宋世昆。两年前,你们从观江楼回来,不久之后,他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就连史料里面,有关于他们的记载都被清空了。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民间传闻说,宋青玉揭穿了冒充帝姬的假尼姑,这本应该是大功一件,为什么他会辞官隐退?!」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个人的脑子里想的东西和正常人不一样。两年之前是我亲手杀了帝姬,在场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因为我突然出手杀人感到震惊。甚至包括花非花,她只是望了一眼她师傅的尸体,悲伤地闭上眼睛,把头转到了一边。」秦埙回忆起两年前的一幕…… 两年前,观江楼。 宋青玉看了一眼死去的帝姬,转头问秦埙:「虽然我能猜到个大概,但是还是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杀了帝姬。」 秦埙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就当我是帮你执法了吧,反正这个女人曾经杀了诸多你们主战派的……呵呵,热血男儿。」 宋青玉冷冷地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秦埙同样冷冷地说道:「奉官家的命令,还需要再多说吗?」 按照普安王的猜测,赵构一定是让秦埙执行什么不能见光的任务。秦埙的任务就是,刺杀帝姬! 秦埙继续说道:「不久之前,普安王赵瑷曾经向官家上书,提醒官家金邦送还的帝姬有可能是假的。于是官家立即向韦太后询问……」 韦太后曾经在金邦北狩,她知道帝姬在金邦的情况。韦太后是怎么说得呢?帝姬在十年要被送还的时候,金邦突然改了主意,是因为他们要把帝姬嫁给一个姓徐的汉族人。九年前,帝姬就病死了。 秦埙:「官家很早之前就知道帝姬是假的,所以派我过来杀掉。但是,我没想到金邦会派两千骑兵护送,我如果当场杀掉,我也不可能回去復命了。所以,我是想尽办法要把这个假帝姬带回南宋再杀。不过,既然宋大人前来支援,我干脆就在这里杀掉了。死掉的这个人不姓赵,是开封府里的一个尼姑。」 宋世昆:「你说这一大堆事情干什么?」 秦埙:「当然是要告诉你们,我刚才说的这套说辞,就是官家准备让史官写在史料里的说辞。你们也要对外统一口径,这是官家的意思。」 毕竟,皇族成员成为金邦的探子,还杀了不少南宋人,这对皇家颜面有损。而且,韦太后在金邦做过军妓,和帝姬共侍一夫。这种事,不能让南宋百姓知道,所以,帝姬要被灭口。 秦埙思绪回到现在:「就是这么回事,秦家,一直帮着官家做这种脏活。观江楼时,我跟宋世昆说,官家不会对秦家动手,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事实上观江楼刺杀真帝姬,就是我最后一次替官家做脏活。正是因为这最后一次的脏活,官家答应留我一条活命,并让我带走一部分脏钱逍遥自在。」 陆务观想了一下,问道:「那宋青玉他们呢?是因为这件事被灭口了吗?」 秦埙:「观江楼回来之后,宋金两国彻底撕破了脸皮,完颜亮一怒之下开始南侵。如果是我,我会把假帝姬事件的始作俑者完颜洪放回去求和。但是,当时朝廷直接把他给被法办了。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朝政已经被你们主战派掌握了,你们赢了!金邦那边没有想到你们这么硬气地杀了完颜洪,干脆不承认有这么一个皇族,还直接在他们的史书里把完颜洪删除了。官家把杀掉『假帝姬』的功劳全给了宋青玉那一行人。说『假帝姬』是他们揭穿的,人也是他们处斩的。每个人都予以重赏。宋世昆放弃了自己的功劳,替花非花求了一个免死。史浩平步青云,普安王成为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第336页 「可是,宋青玉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都是我办的!就算他对你们这群主战派,也没有什么功勋。本来按着帝姬的计划,她回到南宋,故意给完颜亮一个假情报,把完颜亮引入包围圈,就会获得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可是,宋青玉的出现,破坏了这一计划。你们不是希望能够和金邦开战并打赢吗?为什么这么好的计划你们不使用呢?」 陆务观摇了摇头:「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啊!很简单,因为南宋需要的不是胜利,需要的是勇气!只要人们追逐勇气的脚步不断,这个国度就不会灭亡!虞允文的采石之战以少胜多,我们打赢了,堂堂正正地赢了!这就是证明!」 秦埙无法反驳地说道:「确实让我很震惊,南宋居然还能打过金邦。」 陆务观很失望:「也就是说你虽然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血脉,但是却不知道宋青玉的最终去处,是这样吗?」 秦埙一摊手:「是的,我确实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陆务观站起来:「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走了。」 「慢着!」秦埙把陆务观喊住:「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陆务观站在原地,头也不回:「问!」 秦埙抬起头,望着陆务观的背影:「我杀掉帝姬的时候宋青玉很不开心,为什么?反正帝姬犯下的罪行也是要被处斩的,我执行官家密令,杀掉帝姬,就相当于提前行刑了吧。」 陆务观依旧不回头地告诉秦埙:「能一样吗?!帝姬是真帝姬,大家心知肚明!他作为真帝姬被处斩,那是执法。把她作为一个尼姑杀死,那叫做篡改歷史,掩盖罪行。」 秦埙轻蔑地一笑:「那又能怎么样?篡改歷史的那个人,你能把他也抓起来吗?」 陆务观苦笑一下:「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消失不见的原因。」 画面切换到两年前。 宋青玉和宋世昆两个站在大理寺门前。 宋青玉长出一口气,用责备的语气对宋世昆说道:「世昆,你做的很漂亮吗,你成功的帮助花非花脱罪了!」 宋世昆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是的,我又一次徇私枉法了,大哥你还是法办了我吧。」 宋青玉苦笑一声:「你看看我现在还能做到这一点吗?」 镜头拉远,宋青玉和宋世昆都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宋青玉和宋世昆已经下定的决心,辞官隐退了。 宋青玉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的牌匾,然后和宋世昆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街道。 两个人边走边说。 宋世昆:「普安王那边这么说,他会同意你辞官吗?」 宋青玉:「他说他要让我成为第2个包拯。但我知道,那都是虚假的维持稳定的手段。无非是现在的朝廷还不够好,所以要树立个大清官的榜样给老百姓看看,让老百姓别放弃希望。」 宋世昆:「那你是怎么说的?」 宋青玉:「我说起来普安王你给我滚蛋,老子不干了!再敢拦着我,我大耳光子抽你!」 宋世昆:「你真这么说的吗?」 宋青玉:「没,我求了他好久,他才放我走的。普安王求贤若渴,是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的。」 宋世昆:「我辞官是想每天都能和史妍在一起,你是为什么?」 宋青玉:「王法王法,帝王之法。王法的存在,是为了让帝王们过得更舒服,而不是为了我心中单纯的惩恶扬善。你看看你就知道了,你办了一件让皇帝老高兴的事儿,找到了花非花证明帝姬是南斗院的人,让他能更好地诬陷帝姬是假的。他一开心,赦免了花非花的罪,还对你有所褒奖。所以,我开始怀疑,我所执行的王法,究竟是不是公正的?思来想去,这种由一个人可以随便更改的法,没有信奉的价值。」 宋世昆:「那你以后不再出山了吗?」 宋青玉:「等什么时候王法前面的王字去掉,法就是单纯的法,我会再出山的。那个时候,我们的法不再是维护统治者的工具,而是真正惩恶扬善的准则。」 宋世昆:「噢,我听明白了,你这比喻就是,这辈子不打算再出山了。」 「哈哈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两个人这时候正好走到一个热闹的酒楼下。酒楼里,范佳伟和彭明金正在忙活着,奚玉洁则在酒楼里记帐。奚玉洁不经意地抬头,宋青玉不经意地回头,四目相对,两个人对视一笑,然后各自做自己的事。 宋青玉抬头看一眼酒楼的名字——庆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