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钢琴家搭伙的日子》 第1页 《和钢琴家搭伙的日子》作者:不如种田 文案 既然都爱而不得,不如搭伙过日子。 散漫撩人「浪子回头」的钢琴家 x 干净乖巧持家有方的科学家 【一】 周笑和钱森都爱而不得,都试图挣脱孤独的漩涡。 于是他找到了她。 餐厅顶上灯光璀璨,他略狭长的桃花眼永远带着漫不经心,贴近了她,语气撩人。 「周笑,要不要跟我搭伙过个日子?」 【二】 搭伙的日子是在鸡毛蒜皮与凡尘琐事间,寻找到了一点人间烟火气和生活的踏实感。 他们都以为日子就将这样过下去,可是他们的爱而不得又回过头来寻他们。 于是两人好聚好散地分了手。 只是某一日,钱森带着微醺的酒气把周笑堵在楼道里,高大的身子紧紧拥着她,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周笑脖颈间。 那个被称为「钢琴天神」的男人全然失去在舞台上如神祇般的姿态,弯腰埋在她的颈窝,可怜兮兮地开口说话。 「笑笑,这几次演出的巧克力你还没给我。」 楼道昏暗,周笑的眼神却璀璨,她微微侧了头,嘴唇贴上钱森的脸颊。 「笨蛋。」 他们都是笨蛋,兜兜转转,才明白自己的真正的渴望。 「如果对象是你,连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我都感到确幸。」 ----------------------------- 婚礼 一、 周笑去参加自己最好朋友和他的婚礼。 婚礼在赵世桐名下的酒店里举行,林洙喜欢粉色,赵世桐就把酒店大堂装饰得冒着粉红泡泡。 是让人一进去就能感受到恋爱的氛围,是林洙一直以来渴望的婚礼。 也是周笑求而不得的隐秘期待。 - 婚礼前一天晚上周笑睡得很不踏实。 她凌晨从研究所回到家,整片公寓楼安静地让人心里发憷,路灯打下一片昏暗的光影,像是随时能从那影子里钻出点什么东西来。 周笑却早就习惯这种死一样的寂静,她漠然地用手电筒打出一片惨白的光,在光里摸着进了门。她把灯都打开,外套、挎包、钥匙什么的按位置放好,进浴室洗漱然后打算睡觉。 又在经过一张桌子前视线下意识地一滞——桌上摆了张林洙和赵世桐婚礼的请柬。 他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连请柬也做的漂亮极了,细节里全透着他们羡煞旁人的爱情。 周笑收回目光,轻轻嘆了口气,脚步不停地朝浴室走去。 洗漱后的周笑把自己扔到床上,闭着眼睛在带着冷意的寂静里一个人入睡。 迷迷煳煳的,就梦到了三年前的景象。 场景是a大附近的一家日料店,人物是她、林洙和赵世棠,他们忽然说要请她吃饭。 周笑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一向迟钝,别人的感情倒能一针见血的看清。 林洙毕业后到赵世桐公司里工作,从人力资源转到总经理秘书,两个人关系本来就好,三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密切得像是一个人。 所以请她吃饭是为了什么,周笑用脚趾头想就能猜到。 只是猜到归猜到,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她在林洙拉着赵世桐的手,一脸甜蜜地开口「笑笑,我和世桐在一起了」的时候,周笑心里还是钻过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在那个瞬间周笑被捲入一个异度空间,周遭都是暗的,只有唯一的一束光领着她走。 只是她走啊走,走到疲乏了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而那束光早就离去,连一点点光子也没留下。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梦里的周笑隐下心里的所有思忖与难过,带着笑容开口:「恭喜你们啊!那我可要多吃点!」 然后他们继续吃吃喝喝,仿佛还是大学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但周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梦里的一切也都跟现实的记忆不一样了。 林洙和赵世桐在她说完话之后的那个瞬间就隐匿不见了,桌上的食物迅速化成几股浓稠的液体,在整个空间流淌,要把周笑吞噬进那浓得像墨的绿色中去。 再然后,什么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周笑耳边恶声恶气地讲话。 「周笑,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不会再把你当朋友了。」 「没有人爱你。」 「……」 周笑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喘息和抽鼻子的声响。 才凌晨四点半,她只睡了三个小时。 最近工作强度很大、身体极度疲乏的周笑从半真半假的噩梦中醒来,丧失了所有睡意。她索性从床上坐起,有些茫然地盯着被窗帘掩盖住的玻璃窗。 最安静也最孤独的氛围里,光亮在一点一点吞噬黑暗。 但始终没有人爱她。 周笑这么对自己说。 - 周笑匆匆赶到会场的时候有些迟了,很多客人都已经到场,但距离仪式开始还早。 她放缓脚步喘了口气,正要往化妆间的方向走,却被周建国拦住。 那个生她不养她、管她不爱她的男人挺着啤酒肚一上来就开始说她,训了两句又要着急地给她安排相亲。 说个没完的,也没管周笑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去。从来都是这样。 第2页 周笑烦他,连笑容都不想给周建国看了,她开口:「没时间,我先走了。」 旁边已经有客人注目过来,周建国却仍旧有些不依不饶的,拉着她还要发表点一厢情愿的指望。 周建国的语气恨铁不成钢的,「你说说你,本来还指望着你能嫁给世桐那孩子的,没成想人家都自己结婚了你连个对象也没有。你都27岁了,再不去相亲你还能嫁的出去?」 越说越不像话,周笑听的实在有些生气,咬咬牙刚要开口回怼,有个温润的男声传了过来。 「周伯父您来啦,小洙她可还等着笑笑呢,再聊下去小洙该着急了。」 周笑抬眼看去,便看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眸仍旧是那样璀璨,盯着你看的时候会让你误认为自己闯入了,他眼里的那片海。 赵世桐今天一身笔挺的西装,洁白的西服衬着他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而西服左胸位置别了朵浅粉色的花,软化了些他平素在商业上所展现的,压迫性的气势。 周建国不知道刚才他和周笑的对话赵世桐听见多少,也不好意思再多指责周笑两句。而原本瞪着周笑凶神恶煞的脸见到赵世桐后露出些笑容——他一向变脸很快。 赵世桐一边和周建国寒暄着,一边冲着她微微挤了下眉眼,像是在传递「快撤退」的信号。 和她打着暗号的眼神一如从前的每一瞬间,周笑眼神略闪,不动声色地避开赵世桐璀璨的眼眸,转身离开的动作迅速。 像是脚步稍一慢,她的情绪就会拖累步伐,然后不受抑制地传递给他。 给她秘密喜欢了9年的他。 - 她去见了林洙,换上伴娘服——礼服不出所料的是浅粉色,只是size略有些小。 周笑常年隐藏在宽大实验服下的、弧度优美的肩胛骨暴露在空气里,肩膀白皙瘦弱,线条流畅;胸膛处肌肤白皙柔嫩,被一层粉色的纱隐隐遮挡着,却更显撩人,底下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 一双眼眸透着水,整个人显得纯真而妩媚,漂亮的不像话。 穿惯休闲常服的周笑觉得这伴娘服实在有些勒,还有些冷,但她还得对着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保持笑容。 林洙和赵世桐婚礼办的盛大隆重,邀请了不少人。 于是周笑认识的、不认识的,三三两两地过来找她搭讪或是闲聊。 周笑带着微笑听不同人讲着核心相同的不同话,聊着不尴不尬的天。 听多了也有些烦,周笑觉得自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笑容机器。 她决定去厕所透透气。 在隔间里站立逃避了10分钟后终于又准备好迎接世界的周笑,在洗手台碰见个男人正在抽菸。 她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那个西装笔挺、颇有点压迫性气场的男人的时候,顿时有些愣神。 那人懒懒地倚在洗手台,手腕的袖口没有扣好,散散地露出里面价值不菲的手錶,周笑分不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另一手轻巧地夹着烟,吸菸的频次却低,只眯着眼看手上香菸微红的菸头。 男人五官精緻,眉眼间带上些撩人的味道,薄唇微抿着,下颔线条流畅,整个人显得很是散漫。 整个画面像是文艺电影里略带些忧郁的镜头。 周笑第一次见到赵世桐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彼时赵世桐倚在商场厕所公共洗手台的台子上抽菸,吞云吐雾间眉眼看不分明。 周笑轻声咳了咳,洗完手匆匆要走。 赵世桐却叫住了她,「也是a大的学生?」 男声清冽,说话间似乎带了点淡淡的烟味。 周笑顿住脚步回身看他,本能地点头,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叼着烟的那人见周笑愣愣点头的样子,启唇轻轻笑了声,带了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洗手台顶上的灯光崭亮,赵世桐掐灭了菸蒂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随后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便伸到了周笑面前。他开口,「a大金融系赵世桐,有幸和你认识一下吗,小学妹?」 周笑又是一愣,随后握了握那只手,「你好,a大生物工程周笑。」 在握手的那剎那周笑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和手掌的温度,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那是她9年暗恋的开端。 - 烟雾朝周笑那边飘去,她本能地咳了咳,觉得烟味实在是呛鼻。 但再呛鼻的烟味也好过外面人来人往带来的甜腻香味,和她胸中总积蓄着的酸涩。 周笑盯着那猩红的菸头看,后将视线转到男人脸上,开口:「你有烟吗?」 送周笑回家 「你有烟吗?」 钱森闻声从自己的思绪里脱离出来,终于注意到一旁盯着烟看了有一会的周笑。 他转头撇过来,桃花眼上挑却不带什么神采,脸上也没有表情,只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包香菸,从中取出一根递给周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根雪白的烟递过来给她,很简单的动作却偏生弄出些艺术化的味道。 周笑接过,「借个火?」 于是钱森将手中的香菸叼在嘴上,摸出打火机替她点了烟,动作漫不经心的带了点痞性。 纯黑的打火机上烫金的刻了些字,周笑没看清是什么字,只觉得怪好看的,并且一看就很贵。 第3页 烟雾从钱森嘴里吐露出,在空气中上升,随后顺着周笑的方向飘去。 周笑还是觉得烟味呛鼻,但她只眨了眨被烟雾熏得犯了点泪意的眼,一边学着钱森的样子叼住烟。 只是第一口就觉得呛人,周笑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甚至呛得眼框通红,有小泪珠沾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上。 「第一次抽菸?」 钱森在一旁一直静静地看着周笑动作,脸上笑容玩味,像是料到周笑会以狼狈的样子结束抽菸。 周笑又试探性地吸了口,结果还是呛人。 不过这一次她憋住没咳嗽,只是眼眶红得更加厉害,像是要哭的样子。 「不是,是第二次。」 周笑实在是抽不下去了,便掐灭菸蒂丢进了垃圾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钱森,「不好意思哦,浪费你的香菸了。」 「没事。」钱森笑了笑,也掐了菸头扔进垃圾桶,「香菸这种商品生产出来就是被浪费的。」 周笑懂他的意思,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转身要走,脸上已经挂好了笑容。 钱森却叫住了她,「你是伴娘?」 周笑看了看身上粉色的伴娘服,又转身注意到钱森笔挺的西装胸口处粉色的胸针,她笑了笑,「你是伴郎?我是新娘最好的朋友周笑。」 赵世桐为了林洙粉色的嗜好,连在伴郎服身上都添上了粉色的元素。 他是真的很喜欢林洙啊。 钱森注意到周笑的视线,也跟着笑笑,收了收原本懒散冷淡的神态,「我是新郎最好的朋友钱森。」 钱森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周笑面前。 这双手比赵世桐的更好看,白皙修长,被保养的不带一丝瑕疵。是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指。 周笑盯着钱森的手看了看,却没握上去,表情有些疑惑,「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看钱森一表人才、还正儿八经穿着伴郎服,怎么也不像是偷混进来想和赵世桐交好的。但赵世桐的好朋友周笑是都认识并熟悉的,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个陌生人说自己是「最好的朋友」? 钱森看着眼前女孩警惕的神色散散地笑了笑,收了手。 「我刚从国外回来,你没见过很正……」 钱森正给周笑解释着,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胳膊搂了过来,是赵世桐看钱森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有些尴尬,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笑笑,这是钱森,刚从国外回来,国际知名钢琴家。钱森,这是周笑,科学家。」赵世桐这么相互介绍着。 周笑有些不好意思,她主动伸出自己葱白的手,向钱森致歉,「不好意思哦,我刚还以为你是外面混进来的人。也谈不上科学家,不过是个搞研究的。」 说话的时候带上了和之前礼貌假笑不同的真诚笑容,眉眼略弯,看起来很是乖巧。 「也谈不上钢琴家,不过是个弹钢琴餬口的。」 钱森自也没跟她计较,伸手握了上去。 握手言欢的场景很和谐,只是赵世桐注意到周笑的眼眶略略带了点红,「笑笑你刚哭了?」 周笑是少见的冷白皮,眼眶下点点的红很是明显。 「不是的……」周笑讪讪地开口,一边用手指不自觉地去揉眼角。 赵世桐料想到种可能,开口就跟周笑道歉:「笑笑对不起啊,知道你和你爸关系不好的,但周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不请他来婚礼有点说不过去。不好意思真是委屈你了。」 刚才他看到周建国和周笑说话,周笑是少见的带了冷意与不屑。 周笑没料到他会这么想,忙开口,「我能理解的我也没哭,我刚……是抽菸呛着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眼眶红红的原因。 周笑看起来就是那种三好学生乖乖女,抽菸喝酒这种事和她像是有着天然的隔阂。 赵世桐果然瞪大了眼睛,他转头去瞪钱森,「你递的烟?」 难怪他刚过来就闻到股淡淡的烟味。 钱森双手环胸在一旁看戏,被赵世桐瞪到的时候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嗯。」 「是我自己问他要的。」 周笑咬了咬唇,开口,「是我想搭讪又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有些难过才想着试着抽菸缓解一下情绪吧,周笑觉得自己找的理由虽然羞耻但也还说的过去。 钱森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周笑的眼神玩味,他并不相信周笑的说法。 赵世桐信了,他有些痛心疾首的,略凑近周笑说话:「可是钱森他有喜欢的人了。」 距离靠的有些近,周笑小巧的耳垂不争气得红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没料到。下一秒则垂下眼帘,语气像是有些失落的,「这样啊……」 「嗯。」 钱森大致能猜出赵世桐跟周笑说了什么,仍旧保持着的看戏的神态,只是配合着说了句,「不过我很乐意和周小姐交个朋友。」 - 「我愿意。」 林洙手捧鲜花看着眼前俊朗男人的眼神认真深情,而后把戒指戴在了赵世桐右手的无名指上,精心定制的戒指贴合他修长的手指,顶上的钻石在灯下闪耀。 赵世桐扣住林洙的腰俯下身子,给了林洙一个温柔细緻的吻。 然后是众人的欢唿与掌声,所有人都为林洙和赵世桐的结合感到高兴。 第4页 非常美好的画面。周笑想。 她站在林洙身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眼睫却半垂下来,拢下一片阴影。她掐着自己的手,被她啃得七七八八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去,留下点细细密密的疼。 有点疼痛感觉挺好的,不然总觉得这一切像是个恍惚的梦。 周笑又努力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咬着唇瓣去看林洙和赵世桐,却忽的发现旁边一道玩味的视线。 是钱森捧着戒指盒子盯着她看,脸上带着笑容,像是把她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 周笑和钱森的视线撞上,她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冲着钱森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而后那人向身旁的赵世桐说了些什么便带着笑向她走来。 两人原本距离并不远,周笑却不知怎的有些心慌,看他走过来的几步像是隔了几个小时。 心慌什么呢,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周笑在心里说。 「周笑是吧?」 钱森在周笑身前站定,低头看她,而后凑近了点在她耳边说话。 「你是,喜欢赵世桐?」 男人嗓音低哑磁性,说话间带着的热气喷吐在周笑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搞得她又痒又心慌。 周笑瞬间脸就红了,甚至连小巧精緻的鼻尖也开始染上点绯红。 「钱先生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周笑装傻,心跳得厉害。 钱森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玩了,接着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看得出来。」 周笑看赵世桐的眼神,总是带着克制,垂着眉眼不想表露自己的情绪。 周笑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她的耳朵也开始发红,耳垂赤红着像要滴血,抬头去看钱森的眼神带了点愤懑与咬牙切齿的味道。 「关你什么事,你想干什么?」 周笑喜欢赵世桐9年到如今,忘不了他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她早就决定放弃喜欢赵世桐并且把情愫烂在肚子里。这个陌生的钱森突然跑来说她喜欢赵世桐干什么? 钱森摊了摊手,语气很平淡的:「同是天涯沦落人,过来调侃下罢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赵世桐的。」 他怕再逗下去,周笑怕是连眼睛都要泛红了。 周笑还是不太信任钱森,但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有些好奇,「你是gay?」 话脱口而出才觉得有些不妥,但之前钱森都直接跑过来问她是不是喜欢赵世桐了,她也不想去管什么陌生人的社交礼节了。 钱森像是被周笑的话惊了惊,讲话的语气有几分无奈,「脑洞倒是挺大,不过很可惜你猜错了,是赵世桐他妹妹。」 他又给周笑指了指赵世棠身边的男人,「那个,我情敌。」 周笑顺着钱森手指的方向看去,赵世棠正拉着身边的男人说话,距离亲昵,远远看过去也能感觉到她在冒粉红泡泡。 而赵世棠身边的男人由着她拉着自己,看上去很宠溺的样子,高高大大的,正好把小巧的赵世棠笼在自己的身影下。 周笑又转回头去看钱森的眼神。 从她见到他时,他眼神总是懒懒散散含着笑意,此刻却显得有些认真和失落。 钱森应该没骗她。 可能是被林洙和赵世桐甜蜜刺激到了,所以想找个落难同胞吧。 周笑拍了拍钱森的肩膀以示同情和安慰。 而那人把视线转到她身上之后又是那样懒散的神色,他带了几分笑意,「你也不用对我表示同情,好歹我的心意小姑娘是知道的,你呢?」 周笑一下子垂下了眉眼,咬着唇瓣没说话。 她的心意,她怎么能说呢,她怎么敢说呢。 - 整个酒席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客人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只留下他们几个。 林洙赵世桐要在酒店里度过他们甜蜜的新婚之夜,周笑和他们告别。 「笑笑这么晚了你别一个人回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林洙拉着周笑的手没让她走,「你要不在酒店住一晚上算了,咱俩一起睡,让世桐一个人睡。」 被灌得晕头晕脑的赵世桐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转头向她们看去,也没听清楚她们具体说了啥,只下意识皱了皱眉,本能地对她们的安排感到不满。 周笑当然不会跟着他们住酒店,连连摆手,「猪你别开玩笑了,我真跟你睡一起,明天赵世桐得满a市通缉我。你放心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周笑知道林洙是真的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但她也是真的不想住在酒店里。 一来她认床,二来,距离远一点总能让思绪静一点。 周笑咬着唇,在想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 「我送周笑回去吧。」 钱森刚从厕所吐完出来,听到她们的谈话后给了个建议。他料想周笑也是不会愿意住在酒店。 周笑转头去看他,圆圆的眼睛眨了几下,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你醉到忘记自己喝了酒?」 而后钱森那双散漫的桃花眼就这么盯着周笑看,喝了酒的缘故显得眼睛越发璀璨。周笑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也是知道钱森是想帮她才提出送她的。 「我开玩笑的,」周笑对着林洙笑,耸了耸肩,「猪你这下放心了吧,我们一起走,先送我到我的公寓,然后钱森再回家。」 第5页 「钱森也喝酒了,怎么送你回去?」林洙咬着唇瓣不太愿意放人,虽说钱森是赵世桐的髮小,但怎么说笑笑和钱森也只见了一面。她还是不太放心。 正说着话,旁边的赵世棠拉着男朋友走了过来,「要不我送笑笑和阿森哥哥回吧,一棋他有车。」 赵世棠说话的时候林一棋扣着她的腰肢,姿态很是亲昵。 周笑转头去看钱森,见他皱着眉头眼角微垂,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不用了,我和钱森可以找代驾……」 「可以。」 周笑开口拒绝的同时钱森开口应了。 去我家坐坐 众人都有点愣。 钱森最先开口,他浅浅地笑了笑,抬起眼皮去看周笑,见她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笑容加深了几分。 「不用了小棠,我和周笑挺顺路的,不麻烦你绕路了。」 赵世棠「哦」了声,脑袋略微沉了些下去,声音也有几分闷闷的,「那我先和一棋走了。」 钱森散散地站在那「嗯」了声,而后转头和林洙说话,「你放心,周笑我一定给你平安送回家,少一根头髮你拿赵世桐试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洙自然是放人,走前不忘嘱咐周笑,「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 周笑说好,而后跟着钱森走到停车库。 - 路上周笑接了个电话,周建国打来的。 他还没忘让周笑后天去相亲,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劲和16岁那年如出一辙的烦人且自私。 周建国说是为了她的婚姻大事,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和李氏集团交好。 完全是把她当成了联姻的工具。 周笑烦得不行,最后重复了一遍自己后天是真的有事,挂了电话之后直接把周建国拉了黑名单。 挂完电话后的周笑情绪更低落,一路上只愣愣地看着钱森的后脚跟,眉眼微垂,神情明显有些低落。 怎么会不低落,身体和心都觉得有些疲乏了。 她9年的暗恋就彻彻底底到此为止。她年纪也不小了,身边的人都催着她考虑婚姻与家庭的问题。 已经失去沉浸在虚无的青春懵懂暗恋里的立场了。 钱森走着走着忽然停了,周笑一愣神差点撞钱森身上。 她抬头去看他,「我俩找代驾,还是什么?」 钱森没回答她的话,他从自己成人礼那天起就没被灌过这么多酒,在酒精作用下钱森觉得自己脑子涨疼得厉害,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吐过一回还是有要呕吐的感觉。 周笑看钱森脸色不太好,从自己的小挎包翻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你还好吧,吃颗这个缓一缓。」 白色的小瓶子躺在女人娇小的掌心,显得有几分可爱。 钱森接过,问道:「这什么?」 「维生素c咀嚼片,解酒的,效果不是很大但总比没有好。」 钱森「哦」了声,从瓶子里倒出一片丢到嘴里,他一边咀嚼一边讲话,「你还挺细心的,特地为赵世桐准备的?」 周笑没说话,只是抿紧了自己的唇。 她看着钱森停止咀嚼的动作后才又问他,「我们怎么回去,你车在哪?」 钱森把周笑给他的小瓶子揣兜里,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没车,但我从赵世桐那摸了钥匙,开他车走。你知道他车停哪的吧?」 周笑说知道,就领着钱森往赵世桐车的方向走。 「这个时候代驾也不好找,我来开吧,我先送你到你家,然后我再开回我的公寓。反正明天我也要去找猪一趟。」 钱森点头,懒懒散散地跟在周笑身后,看着她身影小小,脚步却很坚定。 「你跟赵世桐认识多久了?」 「9年了。」周笑走路的脚步加快了些。 「你喜欢他喜欢了9年?」 周笑没回答他,只是往前走。 钱森手插在西裤兜里,说话语气仍旧是懒散的,「不想去相亲不会是因为还放不下……」 周笑脚步突然顿住,她转过身去,盯着钱森的眼睛里含着点恼怒,开口打断了钱森的话。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跟你很熟吗?」 「你干什么问我那么多隐私的问题,你是有毛病吗?」 「就算我喜欢他喜欢了9年又怎么样,钱森,你到底想干嘛?」 周笑开始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正常的,后面几句却几乎是吼出来的。她说话的时候嗓音都在抖,停车库并不暖和,风吹得她眼睛都有些泛红。她整个人狼狈又无助。 「周笑,我……」 钱森被周笑吼的就都要醒一半,意识到自己在半醉半醒间忘记了社交分寸,只觉得周笑这人挺有意思就不断往下探寻。他刚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就看到周笑站在那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也不想的啊……这份感情我都想让它烂在肚子里的,你干什么提起它呢……」 有些感情周笑不愿说就愿意当它不存在,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守着。钱森这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却非要不断地提起,像把她隐秘的感情公之于众,留给别人不屑、批判与嘲弄。 失落、羞愧、难过等所有情绪以对钱森越界行为的愤怒爆发了出来。 周笑站在那里无声地哭,一边掉眼泪身子一边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哭的还是冷的。 第6页 钱森慌神了,他连忙向周笑道歉,手一边想从兜里翻找出纸巾来。「对不起啊,是我没有分寸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提了我保证再也不提了,你别哭了……」 他终于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找到一条手帕,要递给周笑。 周笑却直接拿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没接手帕,只从钱森手里拽出钥匙。 她站在原地缓了会,随后摁下解锁键,打开车门,说话还带着哭腔但气势十足,「上车,我送你回家。」 - 道路上车辆稀少,两边的霓虹灯却闪耀,衬得黑夜和白天一样亮。 钱森坐在副驾驶看着周笑的侧脸被移动的光映照得深深浅浅,她眼眶还红着,显得可怜又可爱。 他报了地址后再也没人说话,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还有几分压抑。 钱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在突突跳着。 周笑像是注意到他的动作,终于愿意开口,「你座位前的储物盒里有呕吐袋,车门把手那应该还有酸奶,你要是难受得忍不住了和我说。」 钱森又看了她一眼,应了声,从储物盒里翻找出呕吐袋来备着,翻找的时候有些东西跟着掉了出来。 一堆□□,赵世桐的钱包,还有几张相片。 钱森「啧」了声,弯下腰去捡,一边嘀咕,「赵世桐这傢伙乱塞东西的毛病还是数十年如一日。」 他把东西原样塞了回去,塞那几张相片的时候指尖停顿了下——那是林洙和周笑她们大学毕业时的毕业照。 有集体照、三人照也有单人照。 照片上的赵世桐比现在明显青涩很多,还没怎么经过社会毒打,眼神干净澄澈,少了那几分歷练出来的气魄和圆滑。 林洙怎样他没仔细看。 周笑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仍旧是圆圆的眼睛小巧的脸,看起来很是乖巧。 周笑余光瞥到钱森手里的相片,没料想到还能从赵世桐的车里翻出当年的毕业照。 她眼圈的绯红已经一点一点褪下,周笑吸了吸鼻子,「看来东西乱塞还是有点好处的,突然翻出来才想到都6年过去了。」 「你好像和现在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很乖。」钱森把相片也塞了回去。 「他们都这么说,」周笑浅浅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学校的缘故,学术研究最复杂却也最简单了。每天考虑的都是实验结果出来了吗、期刊投中了吗、今天又被老闆骂了吗……我还挺想念的。」 周笑像是自己打开了个话匣子,眼睛越说越亮。 「但其实学术界也有脏的地方和手段,不过我很幸运,我老闆很护着我,他让我只需要去关心那些学术上的……」 钱森原本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默默听着的,车辆经过一个比较颠簸的路段,他有些难受,撑开袋子没忍住呕吐,打断了周笑的讲话。 晚上酒是喝太多了。 「旁边有水,你拿着漱漱口。」 钱森点头,从扶手盒里拿了瓶水往嘴里灌,一边说着,「你开窗通个风吧,我怕你受不了这个味道。」 瓶盖有些松,他拧的时候觉得有一些奇怪但没怎么在意。 周笑只开了天窗,「还是不要吹冷风的好,更容易上头。」 「另外,你喝的那瓶水是我喝过的。赵世桐忘记丢掉了。」 钱森愣了楞,含着水不知道该不该咽。 「我劝你还是吐了,那瓶过期了,所以我上次只喝了一口。」周笑默默发言。 钱森:…… - 周笑跟着导航开到了一片别墅区,到了小区门口周笑停了车,「要开进去吗,还是把你放门口?」 钱森快要睡着,眼皮都已经耷拉下来,他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摸出张卡递给周笑,「开进去吧,第7幢。」 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卡递到周笑面前,她接过,而后把卡递给门禁处的保安。 保安没给放杆,「小姑娘你是住这个别墅区的吗?这张卡上的户主信息是顾尤维先生诶。」 车辆信息和身份信息都对不上,保安不敢随便放人进去。 周笑愣了愣,随后向保安展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是送人过来的,师傅你等下哦。」 她的笑容数十年如一日的人畜无害,眼神干净、笑容真挚。保安自然说好。 然后周笑转头过去拿胳膊肘戳钱森,问钱森,「你这卡是你朋友的?」 「是……」钱森被周笑一戳,撑开袋子接着往里呕吐了会。 这回终于拿对了水,他漱了漱口,看向周笑的眼睛因为呕吐过的原因带了几分绯红的泪意,更显得潋滟。 「房子也是朋友借我的,这保安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给顾尤维打个电话。」 只是电话刚拨出钱森又去俯下身子去吐了,吐前他把手机塞给了周笑。 那头接的很快,传过来的男声带了点不怀好意的味道。 「怎么大半夜给我打电话,搞不定你那个小棠过来哭着找爸爸了?」 周笑把手机举到耳边,「是顾先生吗?」 声音清脆乖巧。 那头愣了,「是我,你是?」 周笑的声音非常的服务化,「我是钱先生找的代驾,我们进不去小区,希望您可以和保安说一下。」 第7页 之后周笑就把电话递给保安,开车过了门禁。 钱森接过手机继续着电话,说话的腔调散漫。 「刚去吐了,我现在整个人脑子里都是酒精。」 「你滚,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还没定呢,先在a市住几天再说,起码得把你的房产证挖出来。」 「你放心,首演管你在哪,绑也得把你绑来。」 「……」 - 周笑把车停下,「到了,钱先生,一共97.85,收您97。微信还是支付宝?」 钱森正好挂了电话,听到周笑的话被逗笑了下,他拉开门要下车,「银行卡行吗?」 周笑乐了,「我开玩笑呢。」 她笑的时候原本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底下的卧蚕衬托得整个人特别元气。 钱森盯着周笑漾出的梨涡看,随后真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并递到周笑面前,他挑了挑眉,声音压的有些低。 「这是我道歉的心意,我的好奇不能施加在你失落的情感上。你放心,我半个字也不会向赵世桐透露,我什么也不知道。」 周笑看着眼前的信用卡愣了愣,她自然不能收这个。 她把手背到身后去,话语轻柔,「是我自己情绪有些失控,我知道你没有恶意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这个人忘性很大的,我开了一段路就忘记自己原来的情绪了,你也忘了好了。」 周笑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本来你和小棠可能还能聊上一段路,是我擅自做决定,最后还是你解的围。」 钱森注意到周笑的小动作,当然也就从善如流地收回了卡,他又笑了笑,「你觉得我当着小棠男友的面还能聊很开心?」 语气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周笑看他眼神却觉得是在意的。 她转了话题,「你现在还难受吗?」 「头还是有些疼,但吐了那么多回差不多把酒都吐没了,我好多了。」 钱森把他吐过的袋子小心地封好口,带下了车。 关门前还不忘再调侃一句周笑,「我再开最后一个玩笑,忘性大还喜欢赵世桐这么久?」 周笑眨了眨眼睛,正要反驳他的话,钱森已经关门走开了。 于是她坐在驾驶座内轻轻地摇头,自言自语的。 「选择性遗忘,该忘的忘不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 周笑正在车里给自己开好gps,钱森却去而復返。 他敲了敲周笑的车窗,「有东西忘了。」 周笑摇下车窗,问他,「是把什么落车上啦?」 钱森站在车旁,披着一身的月光,他带着笑,「你那瓶过期的水,我去给你丢了。」 周笑又乐了,她弯着眉眼笑开了。 「难为你还记着它。」 她侧过身子去捞那瓶矿泉水的时候,钱森倚在车窗上开口说话,「周笑,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含笑,略勾着唇角,气质有些散漫,像是来尘世间玩一趟的过客。 演奏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周笑从副驾驶位置上捞到了水,听到钱森的话一惊,水瓶又从座位滚落到了地上。 她没去管那瓶水,回身去看钱森。 「你在开玩笑?」 钱森摇头,「不是,这是正式的邀请。」 周笑低头摁了下锁屏开关,现在是02:17。 「你还记得我们是第一天认识吗?」 周笑提醒钱森,下一秒锁住车门,然后默默地要把车窗摇上去。 钱森却好像一点都没有逾越的自知,只是默默把手摁到了车窗上,问她,「你披星戴月地赶回家,会马上睡着吗?」 周笑又连忙把还没升上来的车窗摇下去。 赵世桐说钱森是国际知名钢琴家,那他手可贵着呢。真被夹着了,说不定周笑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她咬着唇摇了摇头,又开口,「如果你不是赵世桐的朋友,你现在手已经被我夹断了。」 周笑瞪着钱森的眼神幽幽的。 钱森还是笑,「你不会的,你脾气好。」 周笑皱了皱眉,转回头不去理他,系好安全带准备开车走人。 钱森仍旧笑容散漫,只是已经从倚车窗上退回了安全距离。 「我只是深夜想弹会儿琴,想邀请你做我的听众。」 见周笑不愿意留他当然也不会强迫,只是下句话刚要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就见周笑解了安全带。 她探出半个脑袋来,「你的国内首场个人一对一音乐会?」 周笑圆圆的眼睛盯着钱森看,寻思她好像也不亏。 深夜瞎弹周笑还说得挺好听。 钱森点头,「所以周小姐愿意做我的听众吗?」 周笑探回脑袋去,随后开了车门下车。 她耸肩,「反正我回去肯定也睡不着,不如听听音乐。」 - 「你先等一会,我得去洗个澡,一身酒气。」 钱森把周笑领进门后丢下这句话,然后直奔浴室。 周笑愣了愣,她有理有据地怀疑钱森深夜图谋不轨。 等着也无聊,周笑打量着钱森朋友的房子。 别墅很大,在这种深夜倒显得有几分过于空旷和寂静了。 她想起自己住的小公寓,不过50平米,凌晨回去也觉得房子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第8页 钱森一个人蛰伏在这一个大别墅,可能也是和她一样常与孤独作伴,所以一个人住这种大房子也没什么所谓。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里夜夜笙歌,只是今晚例外。 周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目光出神地盯着客厅中安放的钢琴。客厅的灯不算亮,但钢琴顶上的灯光璀璨,映照得那一块像是神圣的演奏殿堂。 周笑被吸引,她走到钢琴旁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盖,试探性地弹了几个音。 钢琴声清脆,在空旷的别墅混着浴室的水声一起响起。 而后浴室的水声停了,钱森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从浴室里出来。他穿着白色的浴袍,整个人显得非常闲适散漫。 「学过钢琴?」他拿浴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髮,问周笑。 周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只学过一点点。」 钢琴她只在大学的时候学着玩过,只学了一期入门的,后来学业繁忙她就没继续学。现在在钱森这个职业弹钢琴的人面前,总有些班门弄斧的感觉。 也不知道钱森刚才听到她弹的几个音是什么想法。 钱森只「哦」了声,他走到玻璃吧檯那里,给自己调了杯鸡尾酒,问周笑要喝什么。 周笑的手指从钢琴上撤离,回身看钱森,表情有些困惑,「你刚还喝多吐了好几回,现在怎么又喝酒?」 酒店吐完车上吐,之前还说自己脑袋疼,现在却又举起了酒杯。 钱森毫不在意的,他摇了摇手中的高脚杯,「之前喝的酒是被灌的,现在喝的是情调。」 「那我缺乏情调。」 周笑耸了耸肩,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钱森动作。 沙发柔软,周笑整个人都要陷在里面。她还挺舒服的。 「你不是,你只是现在还对我缺乏信任。」 钱森只喝了一口martini就把酒杯搁置在吧檯上,他走到钢琴那,调了调钢琴凳的高低。 周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她转了话题,「你要弹什么?」 「哥德堡变奏曲。」 很适合今晚的曲子,钱森很喜欢。 周笑点了点头,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索性让自己半躺在沙发上。 钱森转头去看她,见她窝在沙发里慵懒的样子,提醒她,「你可别听着听着睡着了。」 周笑笑得有些懒洋洋的,「怎么会。」 听一对一演奏还能睡着的话,可也是太不尊重人了。她当然不会。 - 钱森便开始。 乐声安静流淌。 钱森弹奏的时候手指抚过琴键,带出一串行云流水的乐声,像是拿那双漂亮的手轻柔地抚摸每一个音符。 他好像不是在弹钢琴,而是在叙说某一种情绪,音乐把周笑的心牵动,让她的情绪跟着钱森的弹奏一起走。 周笑从沙发温暖的陷阱中挣出来,坐直了身子。 她好像看到了变化的月亮与流动的溪流,她在月光下沉睡,也和月亮共舞。 她宁静,她跳跃,音乐领着她去往一个神圣的地方。公举号:大-王-推-文-站 而钱森,他在发光。 不知道弹奏了多久,钱森滑出最后一个音,而后停下了跃动的手指。 他转过身子去看周笑,笑容还是那样散漫,从弹钢琴时专注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还满意我的演奏吗?」 周笑愣了片刻,而后站起身来给钱森鼓掌。 「钱森,你在发光。」 何止是满意,钱森的演奏是语言无法表述的精彩绝伦。 钱森起身,回到吧檯又喝了一口martini,笑容里带着自信,「没白留你吧。」 周笑果断摇头,又带了点好奇地问钱森:「你有给小棠演奏过钢琴吗?」 他弹钢琴时整个人熠熠生辉,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个时刻的钱森的。 周笑和赵世棠不是很熟,但不多的接触里,周笑能感觉到赵世棠是一个慕强的会崇拜英雄的女孩子。 所以钱森在赵世棠上失意,她觉得不是很能理解。 钱森走向周笑,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他挑了挑眉,「八卦我?」 「你要是不想说我……」 周笑听他这么说想收回自己的问题,钱森却打断了她的话,「听过的,那会儿她17。」 赵世棠17岁生日那会儿,他正好回国办点事,于是也正好参加赵世棠的17岁生日会。 钱森大赵世棠6岁,小姑娘从小就崇拜他。 彼时钱森行程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就在生日会给赵世棠弹了一首《致爱丽丝》。 演奏完毕他去看赵世棠,小姑娘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漂亮得不像话。眼睛比整个屋子的灯还要亮,她笑着给他鼓掌,眼底的爱慕与心动钱森看得一清二楚。 也是在那瞬间钱森意识到,他印象里穿着粉色公主裙一直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眼前聘聘婷婷的少女。 而他,也是动心的。 - 「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 周笑带了点好奇地询问他,她清脆的声音把钱森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 他摇头,眼睑向下垂了垂,语气不明意味的,「没,我们在她18岁生日那天在一起的。」 那时候赵世棠才17岁,是要参加高考好好读书的年纪,钱森自然不能耽误她。 第9页 另一方面,钱森也不能确定在那一瞬间的动心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真的足以支撑他们跨越年龄的鸿沟。 于是他等了一年。 那一年里钱森过得和过去几年没什么两样事——日復一日的练琴,满世界跑的演出,拿奖、和大师打交道。 唯一变的事是在忙碌的间隙,他会想到那个总是喜欢绕着他转、仰望他的小姑娘。 有时候想念会噬人骨髓,但又有时候想念会支撑一个人在枯燥的日子里往前走下去。 钱森对赵世棠的感情属于后者。 所以在18岁生日会结束后他们在一起的顺理成章。 - 周笑「哦」了声,还想接着问钱森,只是刚要开口就听到墙壁上的挂钟响了一声。 她的目光挪到挂钟上去。 现在正好凌晨三点,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周笑抿着唇想了想,开口问钱森:「诶钱森,你介意我在你家留几个小时吗?」 一个人回公寓空荡荡的,也睡不了多久,不如找个人聊聊天。 钱森这里有酒有故事的,比顶着冷风开回公寓好多了。 钱森听到周笑的声音后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摊了摊手,靠在沙发上说话。 「当然不,聊聊?」 周笑点头,又躺回了沙发,抓过一旁的抱枕放在胸前,状态很是闲适。 「想喝点东西。」 她看着钱森手里的martini觉得有几分渴,得喝点什么才有感觉。 钱森就给她拿了果汁。 周笑看了看手中平平无奇健康养生的橙汁,又看了看那杯漂亮的martini,有些郁闷,「我以为你会给我调杯酒。」 「女孩子在外面别乱喝酒。」 钱森笑了笑,又开口,「我发现周笑你心挺大的。」 周笑乖乖拆了果汁喝,咬着吸管说话,「你是说半夜三点不回家,滞留在你家吗?」 「半夜两三点不回家对我来说挺常态的,我经常凌晨一个人还蹲在实验室里,有段时间实验结果出不来又赶稿,就没日没夜地在实验室,黑夜白天对我来说没差了。」 「至于你,我还挺放心的,你不会对我图谋不轨的。」 周笑和钱森第一天认识,但或许是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感,周笑在钱森面前还挺放松,也挺信任他的。 况且像钱森这样长相突出事业有成的钻石单身汉,怎么会想不开对一个科研穷鬼图谋不轨。 钱森闻言笑了笑,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也是,我要是对你图谋不轨明天赵世桐就得追杀我。」 他话语有些暧昧:「他好像特别关照你。」 周笑正咕咚咕咚地吸着果汁,听到钱森的话白了他一眼,「你难道没有那种关系特铁的异性好友吗?」 钱森开口:「有啊,但像你这样同龄的异性要不就是想和我谈恋爱要不就是拉拉。」 周笑:…… 她被他的话噎住的样子有点好玩,钱森浅笑,「开玩笑呢,我只是好奇你们之间关系怎么能这么好?」 周笑喝完了果汁,从橙汁里摄取的甜分像是都转移到了笑容上,「因为我们认识9年了啊,是有他们我才越来越爱笑的,我人生中很多moments都是他们陪着我。」 「他们?」 周笑点头:「还有林洙,她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她的眼神干净漂亮,像是世间最坦荡清澈的泉水。 说林洙,林洙就给周笑打电话了。 「忘记给她发消息报平安了?」钱森挑了挑眉,而后从沙发上起身打算再去冰箱拿饮料给她。 周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接电话的时候有些心虚。 「喂,笑笑,你到家了吗?」 周笑不自觉地看向打开冰箱门的钱森,有些心虚得把手机拿近了些,稍稍压低嗓音,「我到家了,忘记给你发消息了,不好意思哦。」 尽管声音压低了,钱·狗耳朵·森还是听到了周笑的话,他从冰箱里拿果汁的手顿了顿。 钱森走过来把各式果汁都放进了茶几上,他挑了瓶苹果汁躺回原来的位置,安静地听着周笑和林洙嘻嘻闹闹的聊天。 他觉得周笑这个人实在是矛盾,明明怀揣着隐秘不齿的情感,对着林洙却笑得坦荡自然,眼神里找不出一点愤懑或者是嫉妒的情绪。 - 周笑那边电话刚挂,钱森的手机就响了,dimir给他拨了facetime过来。 钱森对着周笑打了个手势示意一下自己的电话,走到自己书房接通了facetime。 dimir打过来邀请他参加月末加城的一个演出,问问他最近的行程安排。 两个人讨论了有一会儿,钱森挂了facetime才想起来周笑还搁外面等着他聊天呢。 他走回客厅,发现本来说想要聊聊的周笑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小脸瓷白像个乖巧得洋娃娃,怪惹人疼的。 钱森没把周笑叫起来,只是顾念着沙发上睡着会冷,就要把周笑从沙发上捞到侧卧。周笑抱起来和看起来一样娇小瘦弱,受到惊动略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钱森以为她要醒过来了,还在想周笑醒来发现自己在他怀里他该怎么解释,没想到周笑略一歪脑袋,靠在他胸膛上睡得比在沙发上还要舒服。 第10页 心是真的大。 邀请 林洙和赵世桐手牵手甜蜜出游,周笑和a大签了合同正式入职。 生活于周笑好像仍旧是照常。 排了课的早晨早点起,没有就多赖会儿床,然后赶往自己的实验室或者是教室。一天的工作中间插两个小会,也有一些间断的娱乐时间。 她刚到a大,院长和她谈了一次话之后交给了她一些研究项目,之后也有一些课交由她上。 周笑就看看文献做做实验,写写稿备备课,生活也就那么些事。 作息时间仍旧是不规律,有一整天连轴转、在实验室忙到凌晨的,也有一天没什么重的任务早早下班的。 住的地方从之前研究所统一租赁的公寓搬到了a大的教职工宿舍,空间比之前略大一点,也比之前更显空荡荡的。但好在楼上楼下有些热情的教授讲师会过来找她说说话、串串门。 至于钱森,那天晚上没聊成的天之后再没什么联络。 本来就只是偶然的交集,交际圈也不同怎么会成为热络的朋友。但周笑闲下来的时候,会不时想到那天晚上钱森弹奏的《哥德堡变奏曲》。 大概,艺术总能深入人心吧。 也不知道钱森和赵世棠有没有后来了。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 - 周笑刚到办公室,隔壁办公室的王白峰教授就捧着个杯子过来找她说话了。 周笑手上的研究项目有和王教授一起合作的,说起来王白峰之前在a大的时候还教过她。 「小周啊,」王教授头髮有些花白,笑眯眯得很是亲切,「院长和你说过没有这个月末出差的事啊。」 周笑一愣,她才来没多久怎么就要出差。 「没呢,您跟我说说吧。」周笑停下手头的工作,给王白峰找了把椅子坐下。 「月末加城有个学术活动,和我们手上研究项目有点关系,我就把你叫上了。周四到周六,你那段时间没课的吧。」 「有也没关系,找别的教授代代课就好。这个学术交流还是比较厉害的,你刚到a大,我觉得去去挺好的,不过你要不愿意,再安排别的人去好了。」 王白峰一边喝着茶一边说话。 周笑当然说愿意,「那就谢谢教授您了,我初来乍到的,还真的谢谢您平时对我的关照了。」 很多事她刚来不懂,是真的承蒙王白峰的关照。 她又起身往王白峰茶杯里添了热水,一边和他说着最近她在实验上的一些进展。 「听说你总在实验室待到凌晨?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王白峰听着听着,想起来嘱咐周笑一句,「a大科研强度和晋升制度是有点严苛,但小周你也不用很紧张,强度不用特别大。」 周笑笑容真诚,「我知道的教授,只是最近在处于适应期嘛,想着能先把一些东西定下来,别给你们拖后腿的才是。」 万事开头难,她最近有一些手忙脚乱的,但难过这阵就好了。 不过最难的其实倒也不是工作,而是她一直努力去忽视但总也打败不了的孤独感。 有天晚上她又要在实验室待到凌晨,刚相识还不是很熟的同事都纷纷离开,整座楼空空荡荡的。 巡逻的保安举着手电筒,见她实验室还是灯火通明的便过来看看。 保安问她,「同学你就一个人待在这吗,你一个小姑娘不害怕啊。」 周笑看起来很娇小瘦弱,在学校里走也会被认作是本科的学生,保安是把她当成了在实验室赶毕设的苦逼学生。 「您误会了,我是这个实验室的老师,」周笑沖保安笑笑,「我待习惯了,今天也还要待一阵子。这里交给我好了,离开时的工作我会做好的。」 保安显然愣了愣,之后确认了下周笑的信息才放心她一个人在实验室,举着手电又离开了。 于是整座楼只余她一人。 等着仪器运作的时候周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她一个姑娘家真的不怕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实验室,真的不怕一个人走夜路回到宿舍吗。 其实还是一点点害怕的,只是怕也还是一个人,那还不如装出勇敢的样子。 以前她怕了还能打电话给林洙,但林洙现在成了家,她总也不能老是打电话过去打扰。 外婆在问她什么时候找对象,那个不曾参与她成长的爸爸也想着给她安排相亲。 周笑之前搪塞的理由是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但她越生活越觉得自己没有一个人支撑全部的魄力与独立。 仪器运转完成,周笑记录数据的时候,想着她也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 - 王白峰听她的话笑了笑,「小周你也不用谦虚,你的研究水平是有目共睹的。」 「对了,小李让我帮他问问你有男朋友没有。」 王白峰说完正事后喝了口茶,又给周笑补了句话。 他说的小李,也是生物医学工程学院的副教授。人还挺清秀的,周笑来的第一天见完院长后就是李铭远带着她参观介绍的。 周笑一愣,下意识地去咬自己指甲。 「没有。」她说。 王白峰慈眉善目地笑,带着他的杯子回自己实验室去了。 周笑正咬着指甲发愣,自己的手机响了。 来电是钱森。 周笑又是一愣,接起电话。 第11页 「餵?」 钱森好像在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他问,「周笑,下个月我国内首场演出,提前跟你预定下时间过来给我捧场?」 周笑想起那天晚上他打着电话在和朋友聊的内容,原来说的就是他的国内首场个人演奏。 钱森打电话过来邀请她肯定是把她当朋友了,周笑自然要捧场。 「行呀,什么时间?」周笑问。 钱森说了时间,周笑一翻行程表,还是空着的,她说好。 听钱森那头嘈杂的背景音,周笑下意识问了句,「你是在酒吧什么的吗,听起来那头有点吵。」 「没,我朋友他们玩摇滚的,现在在排练。」 钱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外走了两步,稍微远离了卜纳他们的嘈杂声源。 周笑心里一动,「你朋友,是哪个乐队啊?」 钱森说的朋友,怕不是国内什么着名的摇滚乐队吧。周笑爱听摇滚,她问话的时候带了点暗暗的期待。 「好像是叫boj乐队,我问问他们。」钱森又往房间里问了句,「你们是叫这个吧。」 正在打架子鼓的jackson听见钱森的问题差点把鼓槌丢过来,「去年还听我们巡演呢,要是把乐队名字叫错,头给你锤烂嗷。」 钱森摊了摊手,「这不是没叫错呢嘛,你们上次可还把我演出的曲目给记错了呢。」 jackson又要丢鼓槌,有些不服气的,「你那些要弹的曲子名字那么长,第几乐章第几交响曲的,谁记得住啊。」 旁边正嬉闹说话的卜纳和郑国庆作势去拦jackson,「诶鸡哥算了算了,鸡哥别冲动。」 钱森看他们打闹,一边接着和周笑说话,「没错,是boj,我没想到周笑你也听摇滚?」 那头周笑隔着电话把钱森和boj的互动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有些激动,「我听啊!boj是我最爱的摇滚乐队之一了,我天哪你认识他们!」 周笑小幅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復情绪,但开口还是激动,「我的妈钱森你能替我向他们要张签名吗,我现在太激动了。」 钱森没料到周笑能这么激动,他笑了笑,「行啊,回头我给你寄过去,把人带过来见你也不是问题。」 「见面就太麻烦了,签名就好,太谢谢你了钱森。」周笑快笑开花了,冲着电话连连道谢。 「小事,你记得把地址发我。」 - 钱森刚挂了电话,卜纳就开始bb,「行啊钱森,电话那头是个姑娘吧?」 他的国内首演一票难求,亲友团数量给的也不多,有好多人打电话给钱森,他也只能摇头告诉他们数量满了,期待下次演出。有些还真挺驳人面子的。 这次倒是主动打电话给人邀请来参加,可见电话那头的人于钱森的重要性。 「是,」钱森对着他们八卦探寻的目光眼神警告,「别乱想,没什么特别关系。」 上次他给周笑弹《哥德堡变奏曲》,周笑亮晶晶的眼神他还记着,那就再请她听次国内的首演好了。 「没什么关系你还打电话让人家来首演,我可不信。」 郑国庆才不信钱森,说完话还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 钱森倚着门,笑容还是那样懒散,「我还亲自过来邀请你们,还听你们排练呢,也没见你们多待见我。」 「能一样嘛,你过来还不是我们给你打电话说两年没见了请你吃个饭,你才磨磨蹭蹭过来的。」 郑国庆刚说完,jackson敲了一下鼓,完美接上对他的吐槽。 钱森没再多辩驳,只笑了笑,「你们可就快排练吧,早点请我去吃饭。」 「对了,记得帮我签个专辑,to签写周笑,周吴郑王的周,笑容的笑。」 他没忘记周笑想要的签名。 - 而那边周笑挂下电话后又小小地激动了一会儿,才开始认真工作。 文献看着看着,有人过来敲她的门。 门没关,周笑抬起头来看向门的方向。 是李铭远,他敲击的动作还保持着。 「学生给我介绍了一家刚开的店还不错,就在学校附近,中午一块去吃?」 周笑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要推辞,但最后还是开口,「行呀。」 加城之行 「我去买了点水,你们有要喝的吗?」 李铭远拎着一袋子水问,眼睛看向的却是周笑。 周笑正和林洙打着电话,见李铭远看向自己指了指袋子里的水,她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和林洙说话。 「餵我在机场呢,怎么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林洙应该在威尼斯和赵世桐甜蜜旅游,但她大晚上的给周笑拨了国际长途过来,刚开口就带了哭腔。 周笑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但一听林洙的哭声语气显得有些急,「猪你先别哭,你先说发生了什么,赵世桐呢,他在旁边吗?」 那头林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别提他……我快被他气死了……」 周笑有点懵,她估摸着可能是林洙和赵世桐旅行的时候发生了些争执,林洙脾气大,赵世桐平时好说话但真的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俩谈恋爱的时候就没少吵架,也一直是周笑帮着劝架。 万万没想到,这两人都结婚了还得找她来劝架。 「好我不提他,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好吗?」 第12页 周笑一边柔声跟她说话,一边去看自己的手錶。她也快到登机时间了,得赶紧把林洙他们劝好。 林洙终于止了点泪意,她开口,「我们今天不是计划去威尼斯嘛,昨天晚上我们就为今天的行程安排吵了架,他非要在原定的行程里插一个行程进去。我本来这几天旅行就有够累了,他是体力好不嫌累,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然后今天早上我就赖了会儿床,化妆花的时间久了一点,女孩子谁出门不想打扮漂亮些啊。他就不耐烦了,还跟酒店里的女前台聊得那叫一个开心,我下去他还跟那女人一直用义大利语叽里咕噜的说话。」 「我一气之下就走了,他也没出来追我,我真的被他气死了!」 林洙越说越生气,周笑听得有几分紧张。 「猪你是说你一个人跑出来了,然后现在身边没有人?」周笑问她,有些急,「那你知道自己跑到什么方位了吗?」 周笑一紧张说话声音不自觉放大,见旁边有教授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像是有点被她打扰到。 「不好意思哦,我朋友好像有点事。」周笑沖那个教授抱歉地笑笑,往外走了几步,接着听林洙讲话。 而林洙一听周笑的话才意识到自己一任性跑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她一向路痴,又人生地不熟的,这下觉得有些害怕了。 「笑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我怎么办呀。」林洙有些慌神,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周笑柔声安慰着她,「你别着急,先给赵世桐打电话过去,他找不到你肯定也着急,你让他过来接你,你们好好沟通下。」 林洙还是有几分别扭,向周笑撒娇,「笑笑,你能不能给世桐打个电话,我怕他又骂我……」 没听见周笑答覆她,林洙又开口,「笑笑你就帮我这一次,世桐他现在肯定也生气,但听你讲话肯定会冷静下来的……」 周笑抿了抿唇,又看了下时间,轻嘆了口气,「下不为例嗷,电话我给你打,但赵世桐找过来你得先跟他道个歉,说以后不乱跑了。你也先跟路人问问你在的方位,应该没跑多远,嗯?」 林洙说好,有些闷闷的。 周笑挂了林洙的电话又给赵世桐打电话,等了一会「正在通话中……」这才接通。 「猪她刚给我打电话了,她乱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了。你挂了我的电话再给她打应该能打通了,你去找找她,她一个人也害怕。」 那边的赵世桐听到周笑的声音冷静沉稳下来几分,「好,麻烦你了笑笑,林洙她任性的毛病总是这样。」 周笑轻嘆了口气,「婚姻总得相互迁就的,你找到猪了也别多说她些什么,她现在也自责。」 赵世桐说好,本来还想和周笑说些什么,听到周笑那边的登机播报转了话题问她,「你在机场?」 周笑抿了抿唇说是,向登机口看去——教授他们已经在排队登机了,李铭远见她仍在打着电话便朝她走来,手上还拖着她的行李箱。 「我差不多要登机了,你们好好沟通下吧,我先挂了。」 「好,你在外注意安全。」赵世桐挂了电话,带着轻轻的嘆息。 周笑点头,放下手机和过来的李铭远说话。 「不好意思哦,突然打了这么久电话,现在一起去登机吧。」周笑带有歉意的笑笑,接过赵世桐替她拿着的行李箱。 李铭远自然说好,笑容温润,又问她,「你朋友的事解决了吗?」 周笑摇了摇头,「不过是我朋友他们夫妻吵架的事,我下了飞机他们估计就和好了。」 他们总是这样,大学不是情侣的时候吵,工作的时候上下级关系也吵,谈了恋爱吵,做了夫妻想想以后也会一直吵。 不过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林洙脾气大,赵世桐也倔,但吵着吵着他们也能找到一个奇特的平衡点,两个人就相互迁就相互哄着呗。 - 在加城举办的学术交流活动很盛大,来了好多学术大牛。 周笑还被王白峰教授临危受命,推上去做了篇学术报告。她之前也做过各种学术报告,但这么大场合的倒还是头一回,周笑有些紧张。 做报告前她一捏掌心,可以摸到一层薄汗。 周笑正低头过着自己的讲稿,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 「周笑你不用很紧张。」 她抬头去看,旁边是李铭远,他对着她温和地笑,笑容宽慰。 周笑说好,被修剪过的圆润的指甲仍旧陷入掌心。 所幸最后的效果还不错,结束的时候众人给她鼓掌。 她用自信的笑回应王白峰教授赞许的眼神,同时也看到李铭远望向她的眼神除了同事之间的欣赏和称赞,还有些别的情绪流露出来。 她忽地就想起了本科答辩那会儿的情景。 赵世桐大她一级,已经回家继承家族产业的他是特地飞过来给她和林洙打气,还陪她们又拍了一次毕业照。 周笑的导师肯定过她的毕业论文,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轮到她答辩之前,赵世桐给她打气,「笑笑你别紧张,你可以的!」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看着周笑的眼神认真诚恳,带着对她的鼓励和祝福。已经在企业里独当一面的赵世桐说起话来比之前更具魄力,也更安慰人心。 第13页 周笑点头,左手下意识地去搓自己掌心,她问:「猪呢,她不是在我后面两个?」 上一个答辩的人已经出来,里面老师喊了周笑的名字。 「她说去唿吸新鲜空气了,」赵世桐拍了拍周笑的肩膀,「去吧,加油!」 周笑说好,正要往里进,见林洙远远跑过来对她喊:「笑笑加油!」 可能是刚才唿吸新鲜空气唿吸的地方太远了,林洙跑过来累的直喘气,但挣扎着脸对周笑做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周笑被林洙匆忙赶来的样子逗乐,她做了一个深唿吸,进去答辩了。 - 后来她遇到过许多重要的让她紧张的场合,也遇到过许多为她打气加油的人。 可是每次她紧张害怕的时候,想到的人总会是林洙和赵世桐。 这份友情太难得太珍贵了,她想再不会有人顶着一堆事飞到她身边只为陪她度过那个紧张的时刻,也再不会有人为了给她送上加油跑得气喘吁吁挣扎着给出一个笑容。 周笑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常年在外忙自己的生意,后来成了自己的家。她是被外婆拉扯长大的。 16岁那年父亲周建国终于想起来她的存在,他说服了外婆把她接到他新成立的家里。 但之后再也没管过她。 那个家里有周建国,有他的妻子郑恬,有他的宝贝儿子,就是没有周笑。 周笑在那个家里存在感还不如一条狗,经常性的,她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作业,听到郑恬喊周祺易吃饭的时候,她才默默打开房门下去吃饭,吃完饭把碗筷给洗了。 她被遗忘过几次,或是故意或是无意,结果都是她饿着肚子窝在房间里发呆流泪。后来也就认清自己在家里的位置,反正怎么样也不能饿着自己。 没人疼的孩子只能自己学乖。 周笑性格也就越来越孤僻,她不爱和人说话,只自己闷头学习,盼望早日脱离那个不算是家的家,离得越远越好。 后来她顺利考上a大,周建国又突然地注意到她的存在,注意到那个不爱说话的、每次他回家来客客气气叫声「爸爸」后就又躲进房间里去的小姑娘取得了一项不错的成就。 周建国在周笑高考完的暑假带着她参加各种酒局,像是展示商品一样展示给他的合作伙伴。 周笑是酒席的增色剂和调味剂,是拿来炫耀的奖章,唯独不是他的女儿。 在上大学之前,唯一真心爱周笑的只有外婆。 而林洙和赵世桐像是两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告诉她值得被爱被喜欢。 也是从认识他们开始,周笑也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自信。 她不再一个人。 所以周笑想,再不会有那么好的友谊了。 也再不会有那么坚深的喜欢了。 - 周六晚本来有个大牛的学术分享的,但那个嘉宾临时过不来,主办方考虑到各位参会者这两天听报告也听累了,索性大手一挥取消了晚上的安排。 周笑昨天晚上修改讲稿修改得有些累,晚上没跟教授他们一起,打算在酒店里躺到明早赶飞机。 睡了一会儿醒过来觉得这么远跑过来睡觉实在有些亏,就打算下去周边随便逛逛。 下午5点的加城并不热闹,周笑散漫地走在街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逛。 正当周笑走得无聊准备回酒店睡觉时,她好像看见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 男人一身挺拔的西装,手上拎着一个棕褐色小皮箱,一边跟旁边人说着什么一边往前走。 神情不復平时的懒散,一双桃花眼收了散漫地笑意,只留下工作状态下的认真。 周笑在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确认自己应该没认错—— 那是钱森。 当你孤独时 周笑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想钱森应该是要去工作,和人谈着话呢她跑上去不是很合适。 本来他们关系也没有很近。 周笑想起钱森寄过来的那张专辑。 boj他们是拿乐队第一张专辑当礼物寄过来给她,上面还有三个人的to签。周笑收到的时候乐疯了,她抱着专辑高兴地在原地转圈,就差没把那张专辑裱起来。 她给钱森打电话过去感谢。 但那时钱森好像在忙,他接起电话来只简单说了几句。 周笑说:「之后我请你吃个饭吧,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下次再说吧。」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淡漠,「我有事先忙了。」 周笑说好,便听到那边好像挂了电话。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果断的答应就是拒绝。 周笑咬了咬指甲,将签了名的专辑放好,去做别的事了。 那张专辑之后,两个人再没联络过,周笑都要怀疑上次钱森打电话过来说的国内首演是不是只是一个客套的邀请。 - 周笑又盯着钱森大步行走的背影看了看,本来想转身回酒店的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但并未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只远远隔着一段路跟着他走到了剧院。 周笑去售票厅买到了最后一张《toesca》的票,然后进了剧院。 检票的工作人员给了周笑一本小册子,上面是《tosca》以及演奏家们的介绍。 周笑道了谢往里走,随后跟着指引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14页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非得要在这个陌生的加城花200刀听一个陌生的演出,但对自身行为的疑惑也好,对花费金钱的肉痛也罢,在翻看到小册子上钱森散漫随性的笑容时,之前那些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 周笑抛开所有纷杂的思想,安静地等待演出开始。 《toesca》是由一些不同器乐演奏家共同完成的乐曲作品合集,钱森的演奏在最后出现,并且篇幅很短。 但当钱森颀长的身材出现在舞台上,风度翩翩地向听众行了个礼的时候,现场的掌声雷动,仿佛半数听众都是为了等待他的演奏而来。 而后他坐下准备演奏,手指预备落下的那个时刻剧院内所有声音不约而同地消失,像是在期待一个神迹发生。 神迹正在发生。 周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曲子,或平静如风暴降临前的死寂,或汹涌如大江大河的怒吼。曲子里包含着的宁静广阔与生动粗犷,被钱森呈现得淋漓尽致。 演奏和曲子共同成就,在黑白琴键下达到了完美融合。 周笑听着的时候觉得自己离钱森忽远忽近,忽地热切贴合,又忽地漠然推远。尺度和力道全由他一人主宰。 钱森以一种神的姿态传递音乐。 然后最后一个音被奏出,钱森干脆利落地起身向着听众鞠躬,他带着笑,自信与骄傲点亮他俊秀的脸庞。 听众显然还没从音乐中缓过来,在看到钱森的鞠躬后恋恋不捨地从音乐中脱离出来,给他鼓掌喝彩。 《toesca》的演出到此完美结束,所有演奏人员协手登台,向着听众鞠躬。 「bravo!」 - 听众都走得七七八八,周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打算离开,回到酒店接着躺着。 但她离开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方向一转打算去后台。 来都来了,不如去打个招唿。 「不好意思,但你不能进去。」 有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拦住了她,止住了她的步伐。 周笑冲着保安笑得乖巧,「我朋友sen在里面,我去见他。」 那个棕褐色头髮的保安显然不吃她这一套,他指了指一旁桌子上摆放的各式鲜花,语气有几分不屑。 「想进后台要签名和合影的每个人都这么说,我劝你不要和我玩这一套。」 周笑抿了抿唇,正想着她是应该离开呢,还是给钱森打个电话。 保安见她不说话,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叫警察了……」 话却被打断,那人声音低哑磁性,「她和我一起的。」 周笑抬头去寻声源,正好撞上钱森深褐色的眼眸,他噙了点笑意,「好巧。」 钱森都这么说了保安当然放周笑进后台,他侧身给周笑让了道,同时没忘记指着桌上的一堆花对钱森说:「钱先生,第二张桌子上的花是听众们送你的。」 钱森转过头去看桌上的一堆花,只轻轻笑了下,他走过去挑了一捧开得最好的玫瑰,然后递到了周笑怀里。 「这是谢谢你给我来捧场的礼物。」 他说话的时候把娇艷的玫瑰献到周笑面前,距离贴得有些近,周笑能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与眼眸里的笑意。 周笑愣了愣,捧着玫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跟着他走进后台,看着他与那些演奏家们谈笑聊天。 自然有人注意到被钱森带进来的、乖乖捧着玫瑰的姑娘。 「sen, 女朋友?」 dimir拍着钱森的肩膀,带了点打趣的意味,用两人之间才能听得清楚的音量问他。 「只是朋友。」 dimir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他走过去和周笑打招唿,「我是钱森的朋友,你可以叫我 dimir。顺便说一句,你很漂亮。」公举号:大-王-推-文-站 dimir金髮碧眼,笑起来很骚包,天生的撩妹能手。 周笑跟他握了握手,笑容还是那样乖巧诚挚,「谢谢,我是thea。」 「thea——上帝的礼物——是很适合你的名字。」 周笑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dimir的赞誉,只好跟着他的话题夸了夸他的名字,「谢谢,dimir也是一个好名字。」 旁边正在收拾东西的钱森有些无语,他默默地开口,「你别信他,他对每个姑娘都这么说。」 熟知dimir风格的众人都开口大笑,周笑也跟着他们笑,不过笑容浅浅的,漾出两个梨涡。 dimir正要反驳,钱森把之前带着的小皮箱拎起来,和众人挥手告别,「我就先走了,希望下次还能和你们一起演奏。」 「至于你,答应我下次泡妹用点新的招数,好吗?」他拍了拍dimir的肩膀,临走还不忘开个玩笑。 周笑被逗乐,捧着玫瑰花跟着钱森出了剧院。 - 「怎么在加城?」 钱森送周笑走回她的酒店,问她。 现在已经是快要到10点钟,街上基本没什么行人,空旷的街道黑黢黢的,不过点了几盏昏暗的灯。 「我来这里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今天晚上没安排活动,我就出来走走了。」 钱森点点头,看周笑的侧脸隐没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她捧着玫瑰,小脸素白干净。 街道上的商铺全都关了门,周笑摸了摸肚子,还有点小饿。 「在剧院的时候还想着等会儿听完出来吃个东西,没想到都这么晚了,全都关门了。」周笑一手捧着玫瑰,另手从小包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问一旁钱森,「你要巧克力吗?」 第15页 她把巧克力伸到他面前,带着食物的原始诱惑力。 钱森点头接过,拆巧克力的动作像是电影里的艺术镜头。 周笑偏爱黑巧,巧克力浓郁的香气在唇齿间炸开,热量的获取引起多巴胺的上升。 「我以前演出的时候,下午三四点赶到剧院排练,然后一直演出到晚上十点十一点,中间短暂休息一下,也没时间去吃饭。所以每次演出完,跟听众的掌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我飢肠辘辘的肚子。」 钱森这么开口,他说话的时候眼眸盯着远方,像是在回忆往事。 周笑转头看他,从小包里又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他,「再给你一块。」 钱森的目光从远处的灯挪到周笑脸上,他接过巧克力,但没拆了吃。 「这块留着下次演出好了。」他把巧克力摸进西服口袋,灯光和月光一起在他脸上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眉目和情绪也就隐在了阴影里。 周笑「啊?」了声,有些愣。他这么一个大演奏家,不缺这么一块巧克力吧。 钱森轻轻笑了笑,转了话题,「周笑你知道一个钢琴演奏者最孤独的时刻是什么吗?」 周笑摇了摇头,静静听钱森讲话。 「其实是演奏完毕的、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时刻。」 「那时候最热闹也最冷清,你感到自己被认可、被褒奖和荣誉包围,但你知道这一切都会散去——听众会退场,他们为你而来也为你而离开,最后剩下的,从始至终只有你自己。」 钱森深邃的眼眸融进月色,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出几分诡异的亮。 从最开始的籍籍无名到后来的名满天下,钱森用努力和天赋摘得了常人眼里触不可及的星星,那些荣誉与奖章,都是用数十年如一日的练习与汗水堆砌起来的。 闷在一个房间里不断不断地练琴时,他没觉得孤独,那些时候他有音乐做伴,在他自己塑造的音乐殿堂里尽情遨游。 只有当他结束演出,一个人提着那个棕褐色的皮箱穿过黑黢黢的街道,最后回到酒店里睡上几个小时的时候,孤独和虚无感才会吞噬他。 周笑认真听他讲话,而后开口,「我理解你的感受。」 「你在音乐里是不会孤独的——就像我在工作时候的一样——只有你从音乐坠入尘世的时候,孤独才会束缚着你。」 「因为在尘世里,没有东西能够像音乐一样给你归属。」 她的声音轻柔,在这个深夜显得有几分飘渺虚无,像是从天上坠入人间的字句。 钱森听到周笑的话愣了愣,他低低地笑了声。 「看来我们远不止爱而不得这一个共同点。」 送礼物 林洙和赵世桐蜜月回来带了很多礼物。 他们回来那天正好星期六,林洙便把周笑叫到他们家里去说话。 客厅的地上堆了各式各样的礼物盒,周笑走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越过礼物盒落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有这么多礼物?」 林洙笑嘻嘻的,「这不是世桐惹我生气嘛,就买了好多礼物给我赔罪,笑笑你看着有喜欢的也可以拿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个个礼盒递给周笑,「喏笑笑,这是买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周笑拆开,是一条项鍊和一只包:项鍊中间拿碎钻组成了个可爱的笑脸,亮闪闪的很好看;包则是c家的夏季新品,里面还给周笑放了瓶香水。 林洙赵世桐的蜜月礼物不出所料的大手笔。 「我很喜欢,」周笑笑得有几分无奈,「但赵太太,你送我的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我这个搞科研的穷鬼哪里还得起你这份礼。」 虽说之前在婚礼上周笑还吹牛哔说自己有钱有闲的,但实际上现在只是个副教授的周笑,又没钱又没闲的,还得被周建国逼婚。 周笑想想自己也是有点real悽惨。 林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坐过去搂着周笑,笑出了富婆应该有的姿态:「没事笑笑,我会养你这个搞科研的穷鬼的。毕竟,赵世桐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赵世桐继承家族企业,几年的摸爬滚打下来已经稳稳上手运转公司了,基本上赵家的资产现在都是他在打理。 「那敢情好,不愧是林富婆。」周笑也笑,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不过今天不是周六嘛,赵世桐不在家?」 「我哥他上班去了,他说蜜月拖了好多工作,得回去还债。」 从楼梯上下来的赵世棠替林洙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去冰箱觅食。 林洙点了点头,又转头去看赵世棠,「小棠你起了?要吃点什么吗?」 赵世棠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空荡荡的,有些不满,「我还能吃什么,里面空空的啥也没有。嫂子你回家来没去採购东西?」 赵世棠一向被家里人宠着长大,没得到满意的东西肚子又饿,说话语气有几分沖。 林洙愣了愣,摇头,「还没来得及去,我记得还有一袋面的,我给你下个面好了。」 她说着要起身去给赵世棠做个早饭,但赵世棠开口阻止了她,「别了,我还是出去买点,你做的我哥都不敢吃我哪敢。」 林洙抿了抿唇,之前和周笑说话时有些笑嘻嘻的样子现在转变成了僵硬的笑。 第16页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周笑想了想,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来给小棠下个面吧。」 林洙笑容略微松了松,她点头。 赵世棠也没反对,周笑的手艺她是知道的。她走过去坐在林洙身边,开始和林洙一起拆礼物。 - 周笑的手艺好纯粹是因为小时候不能饿着自己。 小时候外婆给她煮面,年纪大了的人味觉不怎么敏感,周笑每次吃都觉得好咸好咸,但看外婆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周笑也没多说什么。 之后她就强烈要求主动承担了做饭的任务,她给外婆做的饭菜调控好油盐的量,让外婆养成清淡饮食的习惯。 后来周建国接她到新家,郑恬时常带着一家人去她妈妈家,周笑就留在家里一个人生火做饭。 本来是无奈的自己养活自己,后来做着做着也发现做饭也是件快乐的事——如果是给自己喜欢的人做的话。 可惜她没这个机会了。 周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边把煮好的面从锅里捞到碗里,她招唿赵世棠过来吃,「小棠,面好了。」 本来跟林洙聊着天的赵世棠从沙发上窜起,跑到厨房那吃面去了。 她坐下尝了一口,就闪亮着眼睛夸好吃,「笑笑姐你做的可比我嫂子好吃太多了,真的。」 周笑本来在那刷着锅,听到赵世棠的话动作顿了顿。她把锅刷好后放在原来的位置,转过身子去看赵世棠的眼神有些严肃。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我是没人疼才不得已自己养活自己,林洙她在家里跟你一样也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做不好吃挺正常的。」 赵世棠吃面的动作停了停,她抬头去看周笑,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回了一个「嗯」。 客厅尴尬的气氛似乎延续到了厨房。 周笑笑了笑,也没说别的缓和气氛,只开口,「等会碗筷你自己洗哦,我去外面和猪说话了。」 赵世棠点了点头,埋下头继续吃面。 - 林洙在外面一个人拆礼物拆的有些无聊,见周笑从厨房出来便兴高采烈地坐到她旁边说话。 林洙问起周笑上次去加城的旅行。 「哪里是旅行,只是出个差而已,一个学术交流活动。」周笑笑得有些无奈,摊了摊手,「不过加城那里确实还挺好玩的。」 比如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你讲讲有什么好玩的,下次我也想去。」 周笑便开口,「比如说学术交流会上有个教授做的学术报告里提到在一个病毒中发现的环形dna上……」 周笑还没说完林洙就抱着头打断了她,「停停停,我不想让你讲了。没想到我都本科毕业6年了还要再听到那梦魇一般的专业内容。」 林洙读大学的时候并不喜欢自己的本科专业,转专业没成功后她就把比较大的精力花在了辅修上,专业课则是能过则过。 周笑当然知道林洙不爱听她讲这些,她刚才也只是开玩笑的。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在加城碰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你猜是谁?」 周笑收了点刚才调笑的神色,跟林洙分享她在加城的事。 「谁?」 周笑让她猜肯定是她也认识的人,林洙起了点八卦的心思。 「钱森。」 「嫂子……」 周笑公布答案的时候赵世棠正好从厨房出来,两个人同时开口。 林洙还在想是先听八卦还是先听赵世棠说什么,赵世棠的反应倒迅速,她转头问周笑,「阿森哥哥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提他?」 赵世棠看着周笑的眼神殷切,像是很期待周笑的回答。 看来还是没放下钱森,周笑这么想着。只是赵世棠还谈着恋爱,不知道钱森是幸运还是不幸。 赵世棠见周笑不说话,开口催她,「笑笑姐你把话说完呀,说话说半句是会烂舌头的。」 见小姑娘真有点着急,周笑言简意赅地开口了,「也没什么,只是我去加城出差的时候正好碰上钱森的演出,我就去看了场。」 为了避免赵世棠误会,她就省略了钱森送她花送她回酒店的情节。 「你呢,你刚想说什么?」 赵世棠的思绪像是还沉浸在周笑遇到钱森的思考里,经周笑一问才想起自己原来要说的话。 她走到林洙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不好意思哦嫂子,刚我说话有点沖你别放在心上。」 赵世棠突如其来的道歉显然让林洙愣了愣,然后林洙开口,「没事的没事的,不用道歉,也是我自己厨艺不好,回头我跟笑笑学!」 林洙有些受宠若惊的,她跪在沙发上,上身直立,给了赵世棠一个拥抱。 典型的林洙风格。 周笑在旁边笑着看她们,眉眼弯弯。 赵世棠也笑,只是话题又转回了钱森身上,她又问周笑,「那笑笑姐我想问下,我哥和嫂子婚礼那天,你和阿森哥哥一起回去,他有没有提到我什么?」 赵世棠问周笑的时候有些紧张,双手握成了一个小拳头的样子。 「没,我们第一天认识他还一直在吐,没聊情感。」 周笑浅浅地笑了笑,回答道。 - 周笑那时候倒是想八卦来着,可惜自己睡着了。 第17页 第二天她在侧卧里醒来,想想应该是钱森怕她在沙发上睡着凉,抱着她到床上去的。衣物什么的没有被动过。 别墅空荡荡的,有些冷清,周笑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开门的时候正巧碰到刚晨跑回来的钱森,他身上带着汗,味道并不惹人生厌,相反地,还有一种特别的荷尔蒙吸引力。 他看到周笑,笑得有几分痞性,「走了?」 周笑点头,和钱森的距离有几分近,她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分泌有些多。 「下次可别在陌生男人家睡过去了,我柳下惠别的人可不一定。」钱森换了鞋子进门,一边往里走一边默默吐槽她。 周笑被钱森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唇,向钱森道了声谢谢。 「谢什么?」钱森转过头来看她,掀了掀眼皮,「谢我家床软?」 周笑站在那里有点愣愣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谢,只下意识的点了下头。 她一向认床,在钱森家睡得倒还挺舒服的。 钱森看她乖乖愣愣的反应又笑了声,逗她,「觉得软可以多来睡睡。」他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往下灌。 他喝得不紧不慢,但有水珠顺着他的嘴角滴到了被汗浸湿的t恤上,带了几分原始的诱惑力。 周笑盯着他看,看水珠渗进t恤里消失不见,回他:「不用了,我家的更软。」 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种奇怪暧昧的对话。 钱森勾了勾唇角,没说别的话,径直走到浴室去洗澡了。 周笑也就带上门走了。 - 赵世棠「哦」了声,看起来有几分失望。 「说起来,钱森的礼物我们还没给他呢。」 林洙看向地上一堆的礼物盒,突然想起来。 周笑从回忆里脱离出来,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赵世棠的声音。 「嫂子,那正好我去给阿森哥哥送过去吧,我正好想找他聊聊。」 周笑略皱了皱眉,林洙也觉得不妥,「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了不会吃醋?」 赵世棠垂下脑袋有些丧气,上次她光是提议送钱森回家林一棋就跟她闹了场。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一个人跑过去给钱森送礼物,林一棋还不得跟她吵翻。 但她想到什么,眼神又亮了亮,「嫂子,你们跟我一起去,我男朋友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了!」 三个女人一台车 a市向来都聒噪,街道上行人匆匆,小汽车和公交在道路上你追我赶,坏脾气的司机摇下车窗对着乱穿马路的行人破口大骂。 周笑所在的车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冷得她要起鸡皮疙瘩。 按理说有林洙和赵世棠这样活泼开朗的人在,哪怕不嘻嘻哈哈地聊天也不至于沉默到令人尴尬。 这尴尬的氛围得追溯到半个小时前赵世棠的一通电话和争吵。 - 赵世棠说要给钱森送礼物去,一口一个「嫂子」地向林洙撒娇,林洙自然拗不过她。 林洙也非常自然地拉上周笑当司机,带着满满的礼物要开往钱森的别墅。 只是刚上车赵世棠的男朋友就来查岗了。 那头说了什么周笑没听清,但赵世棠心虚的回答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娇软:「我下午有事诶,我得和我嫂子逛街去。」 「啊你不用过来拎包的,我和我嫂子逛街两个人正好培养下感情。」 「也没有不好啦,我嫂子在催我了,我不和你说了。」 「嗯嗯,我挂啦宝贝。」 赵世棠刚挂了电话,就感觉到车里气氛的不对劲,她讪笑,「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撒谎啊小棠,之后要是被你男朋友知道你去找钱森还不告诉他,你怎么说得清?」 林洙见不得赵世棠撒谎骗人的样子,更何况刚才对话里还隐隐透出些赵世棠不喜欢她的信息,这个敏感的认知让林洙受到些打击。 她拿出嫂子的辈分说教赵世棠。 赵世棠当然有些不爽,她闷声闷气地回怼,「你们不说他当然不会知道,况且哪对情侣之间没有秘密呢?嫂子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林洙有些生气了:「长嫂如母我管管你怎么了,我对你哥就没有什么秘密,你这样做就是不对。」 「指不定我哥瞒着你什么呢。」赵世棠也生气,拍着车门要下车。 周笑当然没给她开车门,扣锁了车门,语气慢吞吞的,「我这在开车呢,门开不了。」 「那你前面的路口放我下去,我自己打车过去!」 周笑没贊成也没反对,只顾自己开着车。在这个争吵里,她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 车就这么静静驶了段路。 三个女人一台车,车里谁也不说话,连音乐也没放。 周笑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口:「小棠你要不先给钱森打个电话?万一他今天没空收礼物,不是白跑一趟。」 她最紧张这种死一样的寂静了,空气里没有硝烟,却烫的她起鸡皮疙瘩。 赵世棠别扭地摇了摇头,「我不给他打,这样搞的我很急着给他送礼物似的。」 她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从来都是男孩子追她,遇上钱森却好像每次都要她做那个主动的人。过去赵世棠是甘之如饴的愿意,可如今她对于主动这件事,有些抗拒也有些难以言喻的胆怯。 第18页 「总要先打声招唿的。」 周笑看着后视镜里各自生闷气的两个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给他说一声,小棠你帮我拨一下号码,这可以吧。」 手机连接到车内蓝牙,电话声「嘟嘟」地响了好久才被接通。 「喂,什么事?」 钱森语气机械冷淡,声音有些沙沙的。 周笑下意识就问:「你感冒了?」 「嗯,有些着凉,」钱森轻轻咳了声,接着没有情感地问她,「打电话过来什么事?」 周笑想起上次和钱森通话他也是这样冷漠的语气,偏生见了面距离又会无意识地拉近。他可能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电话吧。 她这么猜着,开口:「猪和赵世桐蜜月回来给你带了礼物,我们给你送过来。」 「另外,小棠想找你聊聊。」 钱森那边沉默了有一会,「今天我在忙,改天吧,礼物你们可以直接放信箱,谢谢了。」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赵世棠没让,她抢着开口:「今天周六有什么好忙的,我来找你聊聊都不行吗?」 上次她说要送他,他宁愿跟着刚见一面的周笑走;今天她都主动来给他送礼物了,他却说放信箱就好。 混帐玩意。赵世棠眼眶都有些红。 钱森在那头听到赵世棠的话,语气有些无奈,「不是不想跟你聊,是我在练琴啊。」 周笑记起钱森的国内首演就在下周,她不懂这种演出需要的具体准备,但周笑猜钱森最近应该是忙得不可开交。 赵世棠倒是听到钱森说练琴就来气,她声音有些大:「说起练琴,那你的国内首演怎么就不能邀请我一下,你给我哥两张票却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就算我们分手很久了,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你也不留吗?」 那头像是轻轻嘆了口气,「你以为我给赵世桐两张票做什么,他跟我说过林洙不喜欢听音乐会的。」 「那意义能一样吗?」赵世棠反驳。 一个是他主动邀请,一个是哥哥给她一张多的票。意义能一样吗?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 「算了。」钱森顿了顿,「你过来一趟吧,我们是该好好聊聊……」 钱森还没说完,赵世棠就把电话挂断了。 「王八蛋。」赵世棠生气地骂那个不懂她九曲八折小心思的男人。 骂人气势狠,眼眶却红了。 于是刚还和赵世棠吵架冷战的林洙拍着她肩膀安慰她,赵世棠也抱住林洙开始一抽一抽地哭。 - 路上赵世棠一边哭一边跟周笑和林洙说着自己的情感故事。 「凭什么啊,凭什么主动的一直是我……」 周笑听着她的叙述也大致捋明白赵世棠和钱森的情感故事了。 其实就是一个女追男隔层撒哈拉大沙漠的心酸故事。 赵世棠从小就暗恋钱森,18岁那年如愿以偿和钱森在一起。 可是钱森那时24岁,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刚在几个国际比赛上摘了金奖,怎么会为了赵世棠停下满世界跑的脚步。 于是他们异国恋,赵世棠上大学,钱森满世界演出,他们一礼拜也说不上几句话。 钱森身边的漂亮女人层出不穷,或是金髮碧眼前凸后翘的性感尤物,或是捲曲棕发琴技和钱森不相上下的知性女人,不管是哪种,都让赵世棠产生怀疑和不确定。 于是争吵、冷战接踵而来。 最后是赵世棠提的分手,在她19岁生日那天。 钱森赶来给她过生日,在他给她弹完一曲《天空之城》后,赵世棠哭着提的分手。 赵世棠说她还喜欢他,可她真的撑不住了。 钱森垂着眼眸沉默了很久,最后拍了拍她的脑袋,同意了分手。 分手之后他们基本断了联繫,赵世棠努力忘掉那个霸占她少女时代全部幻想的男人。 她也基本上做到了,她交新的男朋友,和其他人跳舞、接吻、手拉手逛街,她过的很开心。 然后钱森回来了,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沙哑着嗓子,他说:「小棠我回国了,我要在国内呆很久。」 赵世棠那时候正和林一棋在影院看电影,爱情片,荧幕上男女主角接吻,林一棋在底下拉着她的手。 她空出一只手去接那个陌生的号码,只是钱森声音刚响起的瞬间,赵世棠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听完那句就挂了电话,在影院控制自己的情绪假装无事发生。 林一棋问她:「谁的电话?」 「让我买房的。」赵世棠扣着林一棋手的力度稍微大了些。 林一棋笑着回应她的力度,紧紧拉着她的手。 后半部影片赵世棠一点也没看进去,她想,他回来做什么呢。 来不及了。 错过了。 - 赵世棠在后面哭,周笑在前面安静地开着车。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自己。 单方面喜欢一个人从来就是件辛苦的事,有时候你得假装不在意,你看着他身边出现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可你连吃醋都没有立场。因为不过是朋友而已。 但赵世棠比她幸运多了——她好歹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 而她长长的9年,诚惶诚恐地维持着朋友关系,生怕被看出点端倪然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第19页 周笑这么默默地想着。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周笑正要让赵世棠再打个电话给钱森好让她们进去,没想到保安直接放杆了。 是上次深夜不给放杆的那个保安,他笑眯眯的,「不用打电话啦小姑娘,我记得你的。」 周笑一愣,还是下意识地对着保安露出个笑容,道了声谢谢。 只是身后幽幽地传来个声音。 「笑笑姐,你来过这里?」 缺失的勇气 周笑被赵世棠幽幽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啊,就是婚礼结束回家那次。」周笑透过后视镜能够看到后座赵世棠的眼神,可能是因为她刚哭过晕了眼妆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悽厉。 周笑抖了抖,接着补充,「我们那天开的赵世桐的车,我想着那么晚代驾难找而且我第二天还要去找猪,就先送钱森到他家的。」 夜不归宿那部分周笑没提,赵世棠的眼神实在有些吓人,她怕说了赵世棠多想能把她脖子掐下来。 想着想着周笑一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心虚。 赵世棠「哦」了声,撅了撅嘴,「所以早说我送你们嘛。」 那天钱森说了可以的,是周笑拒绝了赵世棠的建议之后他才改口的。 林洙也看她,带了点困惑与八卦的,但顾念着赵世棠在旁边也没说话。 周笑把车停在7幢别墅门口,慢吞吞地说话:「这不是,我怕他看到你们的亲密会难过嘛。」 赵世桐一边给钱森拨着电话一边哼了声,「现在知道难过,早干嘛去了。」 - 钱森领着她们进别墅,别墅内里的样子和周笑上次来有着天壤之别。 之前周笑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别墅太大了,空荡荡的没有人气,钱森很显然地听到了周笑内心的声音——干净整洁的别墅被钱森整得乱七八糟的。 吧檯上堆着些酒瓶,沙发上是钱森随意乱丢的外套,而客厅的钢琴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稿纸。 乱就一个字,在周笑脑海里奔腾了千万次。 「家里有点乱,我没来得及收拾。」 钱森好像并不在意她们三人吃惊嫌弃的眼神,简单地拿掉了几件沙发上的衣服好让她们坐。他说话的嗓音有些哑,略微收拾好沙发后给自己和她们三倒了水。 赵世棠开口:「你确定只是有点乱?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居家这么邋遢。」 钱森看了她一眼,语气散散的,「我那时候天天住酒店的,而且也没带你回过家。」 他满世界跑的,偶尔闲下来回国和赵世棠约会,也总是在赵世棠宵禁之前送她回寝。她当然不知道钱森私下里东西乱丢的模样。 钱森呈现给赵世棠的形象总是光鲜亮丽的,随性而又绅士。 为什么在一起一年也没像今天这般看到另一面的他呢,赵世棠咬了咬唇,垂着脑袋觉得胸口有些闷。 林洙拍了拍赵世棠的脑袋,另一只手将袋子递给钱森。 「那个盒子里是世桐买的礼物,还有一盒双黄连是刚开车路过家药店,笑笑让买的。」 钱森道了声谢谢,一边接过一边去看周笑的神色。 周笑眼睛圆圆的,脸上带了点浅笑,见他看过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喝双黄连感冒会好的快一点。」 维生素c咀嚼片、巧克力、双黄连,周笑好像总是能心细地考虑到很多。 钱森点点头,桃花眼略弯了弯。 不过是传递了一盒双黄连,周笑和钱森眉眼间却好像透着点什么隐秘的火花。 旁人看不到也猜不着,但隐隐能闻到点异样的味道。 像是曾经发生了什么才会有种莫名的默契。 赵世棠咬了咬唇,看着钱森:「钱森我们谈谈。」 钱森突然的回国搅乱了赵世棠原本平静的生活,「钱森」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根扎在喉咙处的鱼刺。 它只隐隐约约的疼,却不可忽视。你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赵世棠最近面对林一棋也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她想如果再不和钱森聊聊她得疯掉。 钱森说好,让周笑林洙她们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就带着赵世棠去书房说话了。 - 钱森和赵世棠前脚刚走,林洙就开始晃周笑肩膀。 「笑笑!你是不是和钱森有点什么?!」 她都闻到浓浓的八卦味道了。 周笑按住林洙的手,笑得有些无奈,「猪你喊得再大声一点你就可以把他们俩从书房喊出来了。」 林洙这才勉强压抑住体内涌动的八卦之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逼问周笑是不是和钱森发生了点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姐妹,就来分享八卦!」 周笑投降,一边跟林洙交代钱森打电话邀请她去首演和寄专辑的事,一边轻车熟路地去吧檯翻喝的东西。 钱森像是把吧檯的酒嚯嚯得差不多了,但果汁还留着挺多的。 周笑给林洙丢了瓶芦荟汁,自己则拆了橙汁喝。 「不是,你还说没什么,钱森他的那个首演可连小棠都没邀请诶。」 林洙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出去蜜月这么些天,周笑和钱森的关系突飞勐进的。 周笑摇了摇头,咬着吸管:「你想他能直接邀请小棠吗?要是被小棠男朋友知道了可不得使劲吵,小棠肯定去不了。」 第20页 「但给赵世桐就不一样了,他是小棠哥哥。小棠男朋友知道了也不能说些什么,总不能拦着赵世桐不让他带着小棠去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捧场吧。」 林洙「哦」了声,「但意义总不一样的嘛。钱森大可以既邀请小棠又给世桐两张票嘛。」 周笑瞪了瞪眼睛,抠抠嗖嗖地开口:「那票不就浪费了嘛,你是不知道钱森国内首演的门票有多难抢。」 「他不是刚回国嘛,名声就这么大了?」 林洙疑惑,她记得赵世桐给她介绍钱森的时候说是「国际知名钢琴家」,林洙却完全不知道钱森知名在哪。 周笑耸了耸肩,也有点困惑,「我也不清楚,但他的票一放出瞬间就没了,我估摸着可能只是我们不关注钢琴所以不知道他吧。」 「也是,就像我永远不知道你们学术圈有哪些大牛。」 周笑莞尔一笑:「也像我不知道y家那么多口红究竟有什么区别。」 林洙捏了捏周笑的脸,笑得很俏皮。 只是笑了没两声又突然开口:「等等,越说越远了!」 她只是想八卦周笑和钱森的,怎么话题跑偏到钱森的名声上又跑偏到每个人的知识盲区上去了。 「回来,他不邀请小棠我理解了,你们认识这么两天他怎么就给你送票了?」 「我的天吶,又送门票又送专辑的,关键你还都收了。笑笑你27年的桃花终于要来了嘛!」 林洙捏完周笑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你这朵桃花好看是好看,但还和另外一朵海棠花剪不断理还乱的,我觉得不怎么可。」 这不,桃花和海棠花还在里面不知道掰扯些啥呢。 林洙觉得钱森配笑笑还是有点不太够格,像笑笑这样的,得是人间仙子才配得上。 周笑有些无奈的,她开口似是解释:「你想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我们俩顶多是有些聊得来,很适合当朋友。」 他们俩,更多的是同病相怜,同样没得到所爱,同样的被孤独裹挟。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契合。 就像周笑手上平平无奇健康养生的橙汁,没预料到、但还挺好喝。 林洙「嘁」了声,不怎么相信周笑说的,「什么关系不是得从朋友来啊,就算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不是还得按照基本法一步步来嘛。」 周笑「嗯」了声,没多辩驳。 一见钟情也得讲究基本法慢慢来,慢到一见钟情的那个人都和别人结婚了,感情还没到来。 周笑脑子里像突然被塞了坨浆煳进去,搅啊搅的一团糟。 除了赵世桐她还突然想到李铭远,那个性子温润的副教授也是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眼神亮了亮,最近在一步步地和她拉近关系。 约她吃饭,来她实验室串门,跟她讲着些有趣的事。 越相处周笑越能敏感觉察到李铭远对她的喜欢与暗暗的追求,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动于衷。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周笑本来打了主意要试试的,只是现在又觉得——这样的她,这样脑子会时不时因为一句普通的话而想到赵世桐的她,配不上李铭远纯粹的喜欢。 如果只是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的话,就应该找不含纯粹感情的人一起。 「嗯?笑笑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林洙见到周笑垂着眼眸神情有异,问她。 周笑的思绪被拉回来,咬了咬唇,「只是突然想到个人。」 「哦?谁呀!」林洙笑嘻嘻地八卦。 周笑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周建国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 周建国不靠谱,但他给安排的李家少爷好歹也是uc金融毕业的,刚从国外回来就被逼相亲。去见见也未尝不可。 - 周笑打着电话的时候就听见书房的门被大力打开,然后是赵世棠气沖沖的脚步声往别墅外去了。 然后像是有人去追了她。 电话那头的男声说完话没听见周笑的答覆,询问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周笑摇头,「没事,只是我这边有朋友吵架。那就下周六见吧。」 那边说好,她就挂了电话。 周笑走到客厅那,却只看见钱森坐在钢琴前漫不经心地弹着,随意的音调彰显了弹奏的人情绪不高。 沙发上没了林洙的影子,是她去追赵世棠了。 周笑有些费解的,「怎么没去追小棠?」 钱森转过头来看她,掀了掀眼皮,语气有些蔫蔫的,「有什么必要追呢?」 周笑被钱森的话噎住,看他桃花眼垂着,薄唇紧抿着,失落情绪表露得很显然。 她懂钱森的意思,赵世棠是有男朋友的人,钱森追出去又有什么立场呢。 他是比林一棋更早占据赵世棠的心,他们也的确放不下彼此,可现在能让赵世棠笑、拥有把赵世棠搂进怀里权利的人,不是他钱森。 有时候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却隔着一场沧海桑田。 「小棠她才22岁,她或许能搞清楚自己情感的。而且她和林一棋还没结婚,你还有机会。」 周笑给钱森收了收吧檯上乱七八糟的酒瓶,一边试着安慰他。 钱森停了敲击琴键的动作,侧过身来静静看着周笑收拾,眼神却黯淡。 他轻声开口;「不是林一棋的原因。」 第21页 「从一开始都只是因为我们不合适。」 周笑手上动作顿住,她带了点诧异的去看钱森,等着他继续开口说话。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但我们俩在一起得很辛苦。她看重爱情而我总是为事业奔波,她性格开朗在意每一个纪念日,而我随性散漫唯一能够记得的日子只有她的生日。」 「我以为我已经全心全意地把能给的都给她了,但在小棠眼里我的付出还远远达不到她的期望。」 「我们谁都不肯让步,不肯做出改变。」 钱森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认识那个林一棋,但婚礼那天我能看到的是,小棠和他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要快乐。」 他嘆了口气,「可能我也没那么喜欢吧,还是不去耽误她了。」 钱森的情绪像地上的稿纸一样七零八落地散开,每一片都碎成了一种失落与无力的模样。 周笑去把每一片捡起来,将稿纸整理成一摞递给他。 「能让小棠笑的人有很多,可是能让她哭着跑出去的人只有你一个啊。」 「真的做不到让她笑吗?」 她半蹲在钱森面前抬头看他,眼神安静澄澈,像是钱森曾涉足过的贝加尔湖透蓝的水。 沉浸在里面好像就没有烦恼了。 钱森接过周笑递给他的稿纸,上面是他作的还未成熟的曲目。 「我们在一起的那年一直在磨合适合我们的相处方式,」钱森开口,「结果是失败。」 那一年的相处两人都过的不愉快,争吵远大过甜蜜。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钱森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原来的那份喜欢和勇气。 「我可能没有力气再和小棠重复一遍过去了,就像你,还有再爱一个人9年的勇气吗?」 钱森看她,目光静静的。 周笑眼里的湖水被搅动,她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她没有那么多9年可以耗,情感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不想再继续之前关于情感的话题了,钱森指着手上的稿纸开口:「想听听我最近写的曲子吗?」 周笑点头,起身的时候重心有些不稳,她蹲久了脚有一些麻。 然后身子被钱森接住顺势坐在了钢琴凳上,他虚搂着她,姿势略有些暧昧。 「不好意思,我刚脚麻了。」 周笑从钢琴凳上起来,和钱森方才距离贴得有些近,她脸颊染了些绯红。 钱森觉得她脸红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又开口逗了逗她,语气恢復往常的散漫,「没事,你腰还挺软的。」 柔软纤细,钱森那天抱她的时候也是这么感觉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几分暧昧,周笑圆滚滚的眼睛去瞪他,只是脸好像更红了一些。 钱森又轻笑了声,手指落在了钢琴上,要开始演奏。 曲子很短,钱森的演奏一如往常的完美。 但只是感觉,缺了一点味道。 缺少了一点特定的情感熔铸在里面。 钱森也对自己的演奏不满意,他轻轻地「啧」了声,又试探着敲了几个音出来。 「曲子叫什么名字?」周笑问他。 「少女的……」 钱森还没说完,周笑的手机响了,林洙打过来的。 周笑看了看钱森,又看了看手机,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钱森就接着他刚才的弹奏。 - 林洙说她和赵世棠在别墅门口,赵世棠不愿意再进别墅,林洙就让周笑带上包,跟钱森说声她们要走了。 周笑说好,挂了电话去和钱森道别。 临走前想起件事,「钱森你首演的票子不用给我了。」 首演前 钱森弹钢琴的手顿住,他皱了皱眉,「有事来不了?」 他还挺期待周笑能来的。 「不是,」周笑摇了摇头,一边将空酒瓶丢进垃圾袋,连带她和林洙喝过的果汁盒,接着补充,「周建国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见面在你首演那天,那就索性一起听音乐会好了。他说他能搞到票。」 「垃圾我顺带帮你丢掉啦,你排练再忙好歹也收拾收拾屋子。」 周笑动作熟稔,话说的也很自然。 钱森愣了愣,而后点点头,将视线又转到黑白的琴键上去。 「已经打算相亲了吗?」 钱森还记得那天在车库里周笑打的电话,当时她重复了无数次的「我不去」。 现在是终于屈服说要去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钱森觉得心里有点麻麻的,有种被战友抛弃的错觉。 周笑说「是」,拎了包和垃圾袋准备出去。 「没勇气再爱一场也没勇气一个人度过余生,那就试试周建国的相亲好了。」 离开的脚步声,大门被关上,别墅又归于寂静。 钱森坐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吧檯上干干净净的,沙发上堆着的衣服也好像比之前整齐一点,钢琴周围已经不再随意散布稿纸了。 周笑带走了垃圾,好像也带走了那么一点菸火气。 他把手指重新放在钢琴上,又专注地弹了起来。 - 周笑到餐厅的时候,那位李先生已经到了。 那人穿了身黑色的西装,带着副金丝眼镜,身上商业和斯文的气质夹杂在一起,但并不显突兀。 他向周笑示意座位在的位置,起身绅士的给她拉开了位置。 第22页 「周小姐比照片上的漂亮。」李秦淮这么说。 周建国给过去的照片是周笑在a大教师主页上的头像,证件照,白净的小脸笑容乖巧。 今天周笑穿了条红色的裙子,衬得整个人唇红齿白的。上次林洙送的项鍊她也给戴上了,细碎的钻石在灯下闪耀,和露出的精緻锁骨相得益彰得漂亮。 「谢谢。」周笑启唇,「李先生也比我想像中要英俊。」 商业互吹完后周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睛半垂着。她想李秦淮应该会说些什么的吧。 「我刚从国外回来,这家西餐馆朋友推荐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合你胃口。」 「会的,」周笑浅笑,「我不挑食。」 周笑抬起眼来看他,又顺带看了看李秦淮身后墙上悬挂的钟。 才4点半,现在吃了晚饭晚上肯定会饿。但音乐会18:30开始,也不能吃太迟。 周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因为想听音乐会所以只能把晚餐提前到这个点,希望不会饿着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自己的钱包里好像还放着两块巧克力。 李秦淮开口,「没事,我一般吃晚餐也是这个时间点。」 周笑「哦」了声,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吃饭时间不同步。 李秦淮当然不知道周笑心里的小算盘,他开口做自我介绍。 「我的信息你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我就简单说下感受和要求吧。」 「跟周小姐你一样,我也是被父亲催着结婚的,而他显然很满意你,不然不至于总是调整我们俩有空的时间。」 「我的事业心比较重,所以家庭上可能需要周小姐多操劳了。最好的打算当然是你能全职在家,但周小姐不愿意辞职的话我自然也不强求,只要你能照料好家庭就好。」 「至于家庭用度方面你大可放心,我之前在m国开拓海外市场,是在国外打好了根基后再回的国接管我父亲的生意。嫁妆我们不要求,彩礼周小姐想要多少我们定会给。」 「周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点的主食上来了。 李秦淮一边跟她说一边拿刀叉优雅地切着牛排,动作斯文。 相比之下周笑的动作实在有些笨拙,她用不惯刀叉也就不大爱吃西餐,只慢吞吞地切着牛排听李秦淮讲。 等到李秦淮询问她意见的时候才开口,「有一个问题,李先生偏好西餐还是中餐。」 李秦淮一愣,没料到周笑最关心的是这个,「西餐。」 周笑终于切下来一小块牛肉,她小心翼翼地叉起来放入口中,以免酱汁弄到嘴上。 牛肉很嫩滑,是周笑喜欢的口感。就是切起来太麻烦。 「可是我爱吃中餐,而且我事业心也很强。」 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家庭分工,周笑和李秦淮差异都挺大。 显然不合适的两个人。 李秦淮是个爽快的人,他笑了笑,「那我回去和父亲说结果,也让他别老催着我相亲。哪那么容易遇到合适的人。」 周笑「嗯」了声,浅浅地笑,继续嚼着牛排。 两个人就安静地就餐。 墙上的时钟指向17:00,周笑想了想,咬着叉子开口,「那,等会还一起去听音乐会吗?」 她想两个人就此散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成年人的时间很宝贵。只是周笑的票还在李秦淮那。 「为什么不去,那场音乐会的票好不容易才搞来的。和你打电话的时候夸下海口,实际上找了好多朋友才要到两张票,还好没食言。」 大概是确认不会和周笑接着往下发展,李秦淮的状态明显比之前要松。 周笑眨了眨眼睛,「那早知道我就不把票还我朋友了,搞一张票总比搞两张票简单。」 李秦淮笑笑,放下了刀叉,「反正不是也搞到了嘛,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周笑礼貌地笑笑,余光瞥见李秦淮已经不动刀叉了,她下意识地顿住手中的动作,也跟着放下刀叉,取出纸巾开始擦拭嘴唇。 李秦淮看她,「吃饱了?」 周笑点了点头,拎起手包说要去卫生间补个妆。 实则是去卫生间给自己塞了块巧克力。 周笑其实没吃饱,也停下刀叉是吃饭的时候别人停下她也停下的习惯使然。 还好带了巧克力,人是铁饭是钢,永远不能饿着自己。 - 音乐会18:30开始,周笑和李秦淮到的早,剧院还没开始检票。 周笑就给钱森发消息问能不能去后台找他。 钱森那边估计在忙,没回消息,周笑就和李秦淮找了个咖啡馆接着聊天。 「听我父亲说,周小姐在大学里当教授?」 周笑点了点头,一手拿着勺子在陶瓷杯里搅着,她沖李秦淮笑笑,「不用那么生分喊周小姐,叫我笑笑就好。现在还只在a大当副教授。」 「那你叫我秦淮就好,」李秦淮点了点头,听周笑说到a大又开口,「还挺巧的,我公司还有项目和a大的实验室合作的,你是做什么方向的?」 「生物工程的,手上的项目有点偏医药应用。」 李秦淮闻言挑了挑眉,放下端着的咖啡杯,「我是生物制药公司。」 「是嘛。」周笑有些吃惊的,没想到能有这么巧,「我今年刚入a大职的,看来我们之后还能有项目上的合作?」 第23页 李秦淮笑了笑,沖周笑伸出手,「那提前合作愉快,相亲不成生意在。」 周笑去握他的手,笑得还有点甜,「合作愉快合作愉快,那之后还请你多分几个点。」 于是两个人接下来的对话从相亲对象尬聊式转变为合作伙伴商业式。 李秦淮正问着周笑专利的事,周笑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钱森的信息,言简意赅的:【可以。】 周笑看了眼手机,笑容更深几分,她沖李秦淮挤了挤眉眼:「带你去见见今晚演出的大钢琴家?」 去后台的路上周笑还顺带买了束花,玫瑰好像都卖完了,周笑就捧了束满天星。 李秦淮有点没料到的,「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钱森啊,那你弄票可比我容易多了。」 周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主要是他亲友票有限嘛,我也不好意思多要。」 「也是,」李秦淮帮周笑拿着包,开口,「像他那种大钢琴家,认识的人多想来的人更多,票可是有限的。」 认识的人可不是多嘛。 两人说着说着走到后台,周笑跟保安报了姓名就被放进去了。 一眼就看到钱森被人圈圈地围着,有不少是金髮碧眼的欧洲面孔——还是特地飞过来看他演出的。 周笑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把花给钱森,旁边李秦淮倒是替她开口了。 他喊了声:「钱先生,笑笑找你。」 本来被围着说话的钱森将视线转到捧着花的周笑和旁边站着的李秦淮身上。 众人的视线也都转过来。 周笑不太适应被这么多陌生人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把花递给钱森,「祝你演出顺利,我就不多打扰你了。」 钱森接过花,只轻轻点了点头,向她道谢。 那堆围着钱森的人里dimir也在,他一眼认出周笑,打趣着:「thea,上次sen送你的是玫瑰,你怎么这次还他满天星?」 周笑有些窘,默默开口:「玫瑰卖光了,我想着满天星也挺好看。」 众人都笑了笑,没料到周笑的回答。 抱着花的钱森勾了勾唇角,满天星簇起来的璀璨全映在他略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满天星是挺好看。」 怎么看怎么都有种特别的气氛。 然后气氛更加特别—— 赵世桐领着赵世棠也出现在后台,赵世棠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演出进行时 「诶笑笑你也在啊。」 赵世棠走过去把玫瑰递给钱森的时候,赵世桐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周笑。 他没料到会在后台看到周笑,但,也是在情理之中——林洙和他说了周笑与钱森的猫腻。 周笑沖赵世桐笑得乖巧,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李秦淮,「嗯,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赵世桐自然认得李秦淮,李氏集团未来的掌门人,刚从国外回来,青年才俊。 两个人握了握手,有要开始交谈的倾向。 周笑玩着自己的指甲,轻声开口,「出去说吧,后台人多就不给钱森添乱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回身去看钱森,他和赵世棠说着什么,也不时和旁边的人说着话,神色疏离。 就算不在舞台上,他也是聚光灯的中心。他生来就是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 只是周笑不知道钱森此时此刻有没有被他所说的虚无感所紧紧包裹。 赵世桐和李秦淮听到周笑的话都点了点头,在这里交谈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赵世桐回身跟钱森说话,「祝你演出顺利,我们在观众席等你。」 钱森略显淡漠的眼神落了过来,他点头,看了看手錶后跟旁边的人说话,「正式演出没多久了,我还需要再准备磨合一下。」 「你们特地飞过来我真的很感动,等演出完我们得好好聚聚。」钱森又冲着那些欧洲人说话,眼神比之前亮了些。 于是人群三三两两地从后台撤离。 赵世桐和李秦淮挺聊得来,两个人走在前面,周笑就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等着赵世棠过来的时候不至于找不到人。 但首先追上周笑的不是赵世棠,而是dimir,他拍了拍周笑的肩膀和她打招唿。 「thea,你今天很漂亮。」 周笑抬头看向他碧绿的眼眸,笑着说了声谢谢。 「你们和sen关系真好,还特地飞到中国来。」周笑又看了眼dimir身后三五成群聊着天的外国人。 他们都是各种器乐的大演奏家,行程和钱森一样,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却还能抽出时间特地飞过来看他两个半小时的演奏。 dimir有些骄傲地开口:「那当然,我们和sen认识好多年了。再说上次在加城的演奏会,sen还特别抽出时间过来帮我们忙,我们怎么可能不来他的祖国给他捧场呢。」 「对了,thea,一会儿音乐会结束你要不要来我们的party?」dimir邀请周笑。 上次在加城看到周笑,他们都很好奇她这个捧着玫瑰花的中国姑娘,这次又在后台见到了,她和钱森之间还是有着那种特别的默契感。 而且dimir一眼见到周笑就觉得她亲切的可爱。 周笑当然不会去他们的party,他们都是演奏圈的,她一个搞研究的混进去干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就不打扰你们的party了,音乐会结束我得和我朋友一起走。」 第24页 dimir看起来很遗憾的样子,他透亮碧绿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看着周笑,「thea真的不能一起吗?」 那是一双不可能被拒绝的眼睛。 周笑拒绝了,她浅浅地笑:「不了,但下次还能遇到的话我请你们吃饭。」 dimir说好,到要分开的叉路口的时候,他挠了挠脑袋,「差点忘了,sen让我问你要巧克力。」 周笑愣了愣,随后笑容甜甜的,她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到dimir掌心,声音清脆。 「跟他说,这是下次演奏会的巧克力。」 - 差不多是和dimir分开之后,赵世棠追上的周笑。 「笑笑姐,我哥呢?」 周笑刚才和dimir讲着话,也没注意到赵世桐和李秦淮两个人聊着聊着越走越快,这下已经不在视野范围内了。 「他和李秦淮在聊生意上的事吧,你可以先去位置上等他。」 赵世棠「哦」了声,一边盯着周笑脖子上的项鍊看,一边有些犹豫地开口。 「笑笑姐,你和阿森哥哥是不是最近走得挺近?」 她开车送他回家,他给她首演的票子,他们在加城还有默契地相遇。 赵世棠觉得自己和钱森之间好像已经拉开了一条汹涌的长河,活在这头的她透过层层迷雾就看到有模煳的人影过桥渡河的,去那头找她已经不能去找的他。 时光汹涌,赵世棠在这头轻声嘆了口气。 周笑一愣,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赵世棠见她点头,拉着周笑的胳膊眼眶渐渐地要红,张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又无力地闭上。 周笑摸了摸赵世棠的脑袋,轻声开口:「小棠你有自己的男朋友,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 「有些年少的感情一直萦绕着你,不让你从过去中走出来,可是生活得往前看。」 她的声音温柔且坚定,好像也不止说给赵世棠听。 赵世棠却越听越想哭,她有些哽咽,「笑笑姐我不想失去一棋,他那么那么喜欢我我也那么那么喜欢他,可是我又有点不甘心。」 周笑从包里翻了张纸巾出来给她,语气轻柔,「小棠你会想明白的。」 赵世棠深陷其中看不明白,周笑觉得自己这个旁观者看得还算清晰。 只是赵世棠的感情还牵涉到了钱森的意愿以及周笑自己都没发觉的情感,周笑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客观。 - 音乐会18:30准时开始,钱森住的别墅的主人顾尤维充当了主持人,刚上台就是一片掌声。 顾尤维也是弹钢琴的,但他又开音乐会又上综艺还时不时在国际上拿个奖项的,在国内名气很大。 「钱森,或者为钢琴界熟知的sen,来找我做主持人的时候,我开始是拒绝的。」 顾尤维对钱森的介绍以一种开玩笑的形式说起,「你们可能现在不知道钱森,但我这么介绍他吧——这位哥,把我得过的、想得但还不够格的奖项,全拿了个遍。」 「之前媒体称我为『钢琴f4』之一,我想今天音乐会之后,我就不配待在『钢琴f4』里了。」 「所以也请到场的媒体朋友们务必把我照的帅一点,我想,颜值和钢琴总得有一个胜过他吧。」 顾尤维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向着后台方向笑笑,接着开口:「接下来让我们用掌声欢迎萧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大赛钢琴项目第一名、国际孟德尔颂大奖等的得主,师从brendel大师的着名钢琴家钱森!」 舞台的聚光灯打向缓缓走上台的钱森,他一身优雅燕尾服,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身姿笔挺。 他带着笑向听众鞠了一躬,接过顾尤维手里的话筒,开口:「非常谢谢各位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听我的音乐会,非常感谢各位的来临以及接下来两个半小时的聆听。」 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瞥了一眼顾尤维,勾着唇角,「也非常感谢『钢琴f4』之一略显啰嗦的介绍,我想他对自己长相的自信程度和对我钢琴技艺的夸张程度,不相上下。」 旁边顾尤维笑着瞪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4岁开始接触钢琴,7岁就被家里人送到国外去学钢琴,在国外漂泊的20多年里演奏过无数场音乐会,但在国内还是第一次演出。重回故土,办音乐会的很多事我都不懂,在这里非常感谢我的朋友们,他们给了我很多帮助与支持,没有他们这次音乐会就不能被办起来。」 「我也很高兴看到中国的钢琴环境已经发展的很好,能够滋养我们这一批钢琴演奏者,允许我们把钢琴演奏传递给你们。」 钱森讲话的时候眼神认真且专注,聚光灯再亮都不及他的眼眸璀璨。 他又向着听众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掌声响起又及时收住,顾尤维报了演奏曲目后,钱森的音乐会正式开始。 - 他弹巴赫,弹萧邦,弹李斯特,弹孟德尔颂,十根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把这些大师的作品完美地带给听众。 在他的弹奏下,音乐仿佛被具象化了,听众不只用耳朵触摸空气传来的振动,还能用眼睛感知到随着音乐起伏的情绪。 钱森在聚光灯的最中心,灯光打在他稜角分明的脸庞,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 这些阴影不能被触摸也不能被感知,因为他是漂浮于云端的天神。轻轻一点,向人间撒下音符,而后转身离去,神情始终专注且疏离。 第25页 他不是在为任何人演奏,但好像全世界都在听他演奏。 两个半小时的音乐会并不漫长,中场的时候钱森下场休息了会,把舞台交给了他远道而来的朋友们。 florian带着圆号上台,martha也弹了段钢琴曲,最后dimir拉完小提琴还不忘说一句:「我很高兴能够来到sen的音乐会,也请他结束后把机票和演奏钱给我们结一下。」 中场休息周笑远远看去,能瞥见钱森站在舞台偏后方的角落里,脸上带着那种自得与散漫的笑,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来,随后剥了包装纸往嘴里放。 那是块巧克力。 「只有我知道,舞台上穿着正装的他,其实穿了一双小熊袜子。」 她脑子里突然浮现这句话。 钱森穿的什么袜子她不知道,但她知道: 钱森吃的巧克力是草莓味的。 搭伙 钱森弹完既定演奏单的最后一首曲子,站起来向听众鞠躬、迎接掌声和鲜花之后,他又坐回了钢琴凳。 「最后,给你们一点特别的演奏。」 钱森举着话筒,桃花眼带着笑意弯弯的,深邃的目光在听众席上扫视了一圈之后,最终落在了正对着他的摄像机。 「再弹两首我最近写的曲子,暂时的定名是《孤独的岁月》和《少女的羞怯》。」 后一首曲子,正是钱森之前弹给周笑的,当时还未成形的曲子。 当时周笑觉得曲子缺乏一点特定的感情在里面,如今听来那种的情感好像能够溢到周笑胸口。 是什么情感周笑不得而知,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染上点绯红。 - 音乐会正式结束,听众陆续退场,周笑咬着指甲跟着人流走。 她脑子里还在迴响着钱森的演奏,尤其是他的《少女的羞怯》。 「不去找钱森吗?」李秦淮问她。 听到李秦淮的话周笑才回过点神来,她转头往舞台上看了一眼,钱森正被送上鲜花和挂着相机的人团团围住,dimir他们、赵世桐、赵世棠等人都站在旁边等候。 而他倚在钢琴旁边说话,脸色带了点疲惫——两个半小时弹下来,他当然累了,再加上还要面对一些媒体的採访。 「不去打扰了,」周笑转回头来和李秦淮说话,「而且今天是和你出来的。」 李秦淮点了点头,摸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转,「送你回去?」 周笑说好,向他道谢。 而在他们走出演奏厅的时候,钱森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周笑的背影上。 - 三月a市的夜晚本来就冷,剧院对面还是条江,从江面吹来的冷风冻得周笑直打颤。 就不该为了好看穿那么薄的一条裙子。 周笑尽量躲到风小的地方,双手环抱自己的肩膀,上牙打下牙地抖着。 李秦淮终于取了他的车来,给周笑开了副驾驶的门,还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周笑瘦弱的肩头。 车里打了空调,周笑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她搓搓自己的手嘆了口气,「我真傻,真的,我是单知道a市晚上会冷的,没想到会给冷成这样。」 李秦淮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点好笑,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勾了勾唇角,「今天和你出来的很开心。」 周笑沖他笑笑,点了点头,「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生活习惯与家庭分工不相同的两人合不到一块去生活,但能够是很好的朋友。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我回去肯定会被老头子骂,他肯定不相信我说的不合适,只会觉得我眼光挑剔。」李秦淮轻轻笑了声,开口道。 「李叔是太想你成家了所以关心则乱。」周笑捏着自己的下巴玩,又开口,「我就不一样,周建国肯定会觉得是我跟他反着来所以说不合适,过两天又给我来夺命电话call,然后继续安排我相亲。」 周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周建国之后给她打电话时的语气和那头的表情,她想想就觉得烦。 「周建国?」 李秦淮有些疑惑,接触下来周笑是挺有礼貌的女孩,唯独对自己的父亲却直唿其名。 周笑点了点头,「嗯」了声,语气漫不经心的,「我和他关系从小就不好。」 李秦淮也没多问,静静地开着车。 汽车在公寓楼前停下,周笑把西装外套还给他,要和李秦淮说再见。 李秦淮摇下车窗,还有话讲: 「其实我也可以注重家庭,也可以试着习惯中餐。我父亲很喜欢你,你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 周笑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住,她去看李秦淮。 而他接着开口,「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不合适,而是我能感觉到的,你已经心有所属。」 周笑愣住,她不自觉地开始咬指甲。 晚风冷得周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秦淮的话又像是一记鞭子往她自以为坚固的心里抽了抽,伤口冷得她发颤。 「很明显吗?」周笑慢吞吞地开口说话,四个字的话语她拖了长长的音。 「那也没有,我只是猜测。」李秦淮见周笑紧张的样子笑了笑,「你看他的时候,眼睛很亮。」 忘记是谁说的了,喜欢一个人的话,就算捂住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周笑垂了眼眸,看起来有点沮丧的样子,她声音闷闷的,「那……能不能请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26页 「好。」李秦淮点了点头,摇下了车窗,「我先开走了,期待在工作上和你见面。」 周笑点头,和李秦淮挥手再见,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没有光。 - 钱森电话过来的时候周笑正躺在床上看书。 半个小时时间,她只翻了两页书——她一直在走神。 手机铃响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餵?」 「是我,你到家了吗?」 怕背景太吵,钱森出了包厢和周笑说话,把florian对他重色轻友的指控抛在了身后。 「到家了。」 周笑想了想,带了点真诚的笑意开口,「你的演出很精彩,我很高兴没错过。」 钱森半倚着墙轻轻笑了声,语气撩人,「我也很高兴你能来。」 「对了,明天有没有时间?请你吃个饭。」 周笑一愣,「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直女周笑的脑迴路里,钱森也没欠她什么呀。 「dimir不是敲了你一顿饭?我给你补回来。」 「没,是我主动说请吃饭的。」周笑笑了笑,「我请你吃饭吧,上次的专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周笑还记得那张被她好好珍藏的专辑,以及,钱森上次冷淡的回答。 想起来周笑突然又有点怕那边钱森的语气回归淡漠。 但他没有,钱森的语气里也带上点笑意,「也行,我等会去订餐馆。」 周笑说好,圆圆的眼睛不自觉弯成月牙的形状。 话题到这里好像就结束了,钱森却又开口:「今天那个就是你的相亲对象?」 「是,比我想像里还要聊得来一点。」 钱森听到周笑的话愣了一愣,说话的时候带了点谨慎的探寻:「是准备往下发展了?」 隔壁包厢里是吵闹的嬉笑,走廊的灯炫亮得让人有些发晕。钱森却感觉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寂静的密闭空间,很黑,唯一的一束光好像也要远去。 然后那束光又一点点变亮。 「没呢,我们俩聊着聊着开始谈生意了。」周笑摇了摇头,狡黠地笑,「周建国知道肯定得气死。」 钱森眉眼舒展开来,勾了勾唇角,「你是怎么把相亲对象变成商业伙伴的?」 周笑这波操作倒是有点意思。 「也就,聊着聊着发现工作有重叠合作的部分嘛。」周笑挠了挠头。 「那,你明天试试也把我谈成合作伙伴?」 「……」 两个人插科打诨、有的没的谈了有一段时间。 外面的天色全然被黑色吞没,霓虹灯却更闪耀,钱森看了眼手錶——时间也不早了。不能占着周笑时间太久,而且,他再不回包厢,dimir该出来揪他回去喝酒了。 钱森正想说要挂电话,周笑犹犹豫豫地问了句:「话说钱森,我喜欢赵世桐真的表露得很明显吗?」 他一愣,「也没有,怎么了?」 周笑咬着唇,语气有些弱弱的,「可是我相亲对象都看出来了。」 「你说,要是猪和赵世桐知道了该怎么办?」 她的语气患得患失,钱森仿佛能看到那头周笑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样子。 「情感是不能被掌控的,可是行为可以。」钱森语气柔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什么逾越的行为,就算他们知道了你也没什么好怕的。」 钱森提醒周笑,「你们认识了9年。」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明天出门穿什么。」 周笑「哦」了声,语气明显比之前轻快了点,「我明天要穿裤子,今天穿的裙子可把我冻坏了。」 「嗯,」钱森低低地笑了声,「忘了说,你今天穿得特别好看。」 - 钱森订的一家餐厅定位在市中心,弯弯绕绕地却不好找,他接了电话出来接的她。 三月阳光正好,周笑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阳光透过不算茂盛的树叶打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有风吹过,树影跟着风动,周笑浅蓝的裙摆也跟着一起动。 视线望向远方,远远地瞅见了钱森的身影。 他今天穿的特别休闲,浅灰色的卫衣底下是一条牛仔裤。钱森人衣架子,穿什么都显得身材修长挺拔,而服装休闲的缘故,好像显得他人更慵懒了点。 「不是怕冷要穿裤子?」 钱森帮周笑拿着包,眼眸含了点笑意。 周笑圆滚滚的眼睛眨了眨,「可是今天不冷。」 本来是想穿裤子出门的,但周笑站在衣柜前的时候脑子里滚动了钱森昨晚说的话,然后手就自动地挑了条裙子。 今天的裙子是和昨天不一样的风格,衬得周笑又乖又嫩,很是可爱。 钱森只浅浅地笑了笑,没说别的话,带着周笑弯弯绕绕地走到了那家餐馆。 - 餐馆是a市的老房子,外面被其他建筑物遮挡了阳光显得有些灰暗,但里面装修得很干净整洁,灯光打的特别亮。 是那种很家常的小餐馆,周笑还挺喜欢它的装修风格。 钱森领着她一进餐馆,里头的老闆娘迎了出来,一见到钱森就热情地开口:「小森我可好久不见你了,,终于想起你姨了过来吃饭啊!」 而后老闆娘又把视线挪到了旁边的周笑身上,「今天还带了女朋友过来吃饭?小姑娘可真漂亮,要是我儿子也能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那多好。」 第27页 「不是,是好朋友。」 老闆娘眼睛亮了亮,笑容热忱,「那要不要当我儿子女朋友,我儿子不比小森差的!」 周笑圆圆的眼睛微微瞪大了点,眨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森拿胳膊肘戳了戳老闆娘,语气无奈,「陈姨你冷静点,别把她吓着。」 「怎么会,」老闆娘白了钱森一眼,对着周笑笑眯眯的,「小姑娘多吃点哈,看你瘦的。」 周笑乖乖点头,笑容有些甜。 钱森就轻车熟路地带着周笑往里走,一边跟她讲话:「那个老闆娘是我妈妈的朋友,我每次回国都会过来吃。」 「她好热情哦。」周笑如是评价。 钱森点了点头,把菜单递给周笑,问她想吃什么。 周笑最不会点菜了,又把菜单推回去,「你来推荐吧,我不挑食的。」 钱森拿铅笔在菜单上画着,周笑就托着腮帮子看他,轻轻开口:「有这么热情自来熟的长辈,应该是件挺快乐幸福的事吧?」 周笑想起了郑恬:她16岁那年第一天到周建国在城里的家,郑恬出来迎接她,笑容温婉却不亲昵;之后周建国总是出差不在家,于是周笑连那种温婉的笑容也不曾见过了。 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 周笑有时候会想,如果郑恬对她能有对周祺易的万分之一好,她是不是会更讨人喜欢一点。 钱森抬头看她,见周笑半垂着眼眸,像是在思量和回忆些什么。 「家里的长辈对你不好吗?」他问。 周笑抬眼去看他,「外婆对我很好。」 至于其他长辈,他们都没把她当回事。 钱森懂她的言外之意,也没多追问周笑的家庭,只是笑容带上点安慰的意味,「如果喜欢这家店的话,以后多带你来。」 周笑说好,对着钱森笑了笑。 - 等着菜上来的时候,钱森看了眼对面捧着陶瓷杯小口喝茶的周笑,开口说话。 「我叫钱森,a市人,年龄28,身高182,体重68kg,长相你也看见了。职业是钢琴演奏家,无不良嗜好。在a市无车无房但是可以买,父母身体健康,有工作无负担,家庭关系良好。」 周笑听到钱森的话愣住了,刚想开口问他。 钱森轻轻笑了笑,将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接着开口。 「我希望每次演奏完能有个归处,你不希望一个人度过余生,我们都担心自己放不下的情感会伤害到其他人,而且我们挺聊得来。」 餐厅顶上灯光璀璨,钱森的眼睛却更亮。 他略狭长的桃花眼永远带着漫不经心,语气撩人,「所以,」 「周笑,要不要跟我搭伙过个日子?」 买房 周笑捧着陶瓷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钱森在说些什么。 半晌,她才慢吞吞地开口:「怎么搭?」 语气困惑,眼神迷茫,还带了点出乎意料的震惊。 钱森看周笑有些呆愣愣的样子轻轻笑了声,抿了口茶水,「具体怎么搭我也说不上来,但先磨合试试。」 「所以,周小姐意下如何?」 钱森噙着笑,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周笑看,像是在等她的答覆,又好像已经确定了她的回答。 说话的时候点的菜上来了,都是些家常菜,卖相都很不错。 周笑夹了块红烧肉在自己碗里,红烧肉的酱汁浓郁,一点点侵占了周围米饭的领域,留下深褐色的痕迹。 她盯着红烧肉看了会儿,又抬起眼眸来去看钱森,问道:「你会做家务吗?」 钱森点头。 周笑一拍手掌,「那行,咱俩试试。」 - 「所以,你就这么和钱森在一块了?」 周一林洙出现在周笑的办公室里,她有事要和周笑说,却没曾想周笑慢吞吞地讲述了一遍昨天在餐馆发生的事——当然,对钱森的话略有删减。 林洙听周笑说话眼睛都瞪大几分,她摇了摇周笑的肩膀,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说,你和钱森,在一起?」 这件事简直快震碎林洙对周笑过去9年的印象——周笑一直保持着认真安静的乖乖女形象,母胎solo27年,她一直说没遇到合适的人,结果和钱森认识一个月多一点就整这么一出。 周笑没料到林洙反应会这么大,她脖子略往后缩了缩,试图避开一点林洙因震惊而放大的音量。她点了点头。 林洙仍旧晃着周笑的肩膀,又跟她确认:「那是钱森诶,你跟他才认识一个月多一点,而且他还喜欢小棠对吧!」 林洙的音量有不断升高的趋势,周笑怕她再喊能把隔壁午休的王教授给喊起来。 周笑伸手去捂了林洙的嘴,语气有些无奈,「猪,你冷静点,这还是学校。」 林洙拍掉了周笑的手,深唿吸了一口办公室不算新鲜的空气,「笑,你图啥呢?」 周笑起身去给林洙倒了杯水,把水杯递给她的时候特意嘱咐:「猪,你拿好水杯,别太激动给洒了。」 「钱森好歹也算是钻石单身汉一枚,你这反应的,好像我是被他强买强卖了一样。我不介意钱森心里还有小棠的。」 周笑继续开口,「猪你不也说我是太挑了嘛,那我这次就安心地找个人过过日子。我和他相处的时候很舒服。」 第28页 - 在钱森面前,周笑好像可以很自然地做周笑,可以不用总是在意对方的看法、迁就对方。 就像昨天钱森和她聊着聊着停下了筷子,安静地坐在对面看周笑吃饭。 周笑感受到钱森的视线,余光瞥到他已经放在桌子上的筷子,动作一顿,也要跟着放筷子。 钱森像是一眼看穿她停顿的动作与意图,问道:「吃饱了?」 桌子上的菜还剩了大半,红烧肉和醋熘鱼好吃得周笑还能再吃半碗饭,而她的碗里也的的确确得还剩了半碗米饭。 周笑摇了摇头,「还没,你吃好快哦。」 她接着动筷子,又去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碗里,埋头接着吃。 对面的视线安安静静的,钱森笑了笑,笑意却没怎么表露,情绪里更带着一种无奈和自嘲。 「快节奏惯了慢下来都有些不习惯,」钱森看着周笑慢条斯理地吃饭,接着开口,「以前籍籍无名的时候没日没夜地练琴,恨不得一天24小时20个小时都在练琴,不想在吃饭上耽误太多时间。后来能够被邀请演出了,演出和练琴都不能耽误,更顾不上吃饭了。」 周笑抬眼去看他,表情很认真,「吃饭太快消化不好,这是我外婆跟我讲的。」 周笑吃饭慢的速度都是跟外婆学的,外婆牙口不好,吃东西也总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周笑不知道自己有些慢吞吞的性子是不是就是从吃饭开始养成的。 对面钱森的表情也很认真,只是那桃花眼神色总带了点散漫,他低低地笑了声,「嗯,那我之后也跟你外婆学。」 - 想到钱森,周笑想起还有事要跟林洙交代。 她抢先一步地按住了林洙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小心谨慎地开口:「猪,我还有事要说,但你得保证你不跟我急。」 林洙一看周笑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会是件好事,她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我保证,你说吧。」 「我要跟钱森同居。」 7个字,像丢了颗炸弹在安静地办公室里。 周笑憋着气没说别的,静静地等着林洙说话,并且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几分,像要死死按住下一秒就要炸的林洙。 林洙果然炸了,开口就是一句震天动地的「卧槽!」。 然后那杯水不出意料地洒了,林洙杯子一扔,又去晃周笑肩膀,「笑笑,你怎么想的,钱森是给你灌迷魂汤了还是怎么地的,你们认识才一个月啊!」 「不行,我得让世桐好好去质问钱森,他怎么拐起小姑娘来这么得心应手!」越想越觉得他妈的离谱。 周笑提醒她,「猪,我今年27了。」 言下之意,她不是冲动任性、不懂得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小姑娘了,她有自己的决定和判断。 林洙一脸冷漠地拒绝接受她的言外之意,她有些愤愤地开口:「我养了那么久的白菜就被猪拱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周笑转变了策略去拉林洙的手,一边默默地开口:「昨天下午我们去看房子了,你猜我们看见了谁?」 「谁?」 「……」 「等等,你们还去看房子?!」 周笑抬头去看了眼墙上的钟,离她午休结束的时间不多了。 她点了点头,拉着林洙的手讲话仍旧是慢条斯理的,「因为想着要住在一起嘛,就去看了看房子。」 周笑顿了顿,接着开口,「我们在那碰到小棠了。」 - 昨天中午吃完饭,钱森雷厉风行地就要带周笑去看房子。 「买房?」 周笑听他说的时候也惊了惊,没料想到情节发展得能这么快,她也意识到钱森向她提出「搭伙」绝不是说着玩的。 买房子,就意味着将两人的关系以金钱和物质为纽带连在了一起,也意味着在a市,真真正正地有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归处。 周笑作为一个无车无房星人,不是没想过拥有自己的房子会是什么样子—— 彼时想像未来生活的周笑已经笃定自己大概是要一个人到老了,她想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也不需要太大,布置得足够温暖就好。最好养一只猫,周末还可以请朋友们过来坐坐,平时没客人来访她就抱着猫坐在火炉边看书,让摇曳的火光和猫咪懒洋洋的唿噜声吞噬掉一个人的寂寞。 如今真的到了买房的这一天,情况却和周笑想像得大有出入。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身材高大,走在行道外侧和她说话,一边手很自然地去牵了她的。他的指尖带了凉意,掌心却是温暖。 周笑能感受到他从掌心传递过来的热量,她并不抗拒那种亲密的热度,只有点害羞。 钱森很自然地开口,「是啊,既然要搭伙过日子肯定得有房子嘛。你在学校的宿舍我肯定不好待,顾尤维的别墅也不能总霸占着,还是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比较好。」 「你不高兴吗?」 钱森微微侧过头来问她,眼神专注地盯着她。 周笑当然说没有,「就是有点没想到。」 「生活的艺术就在于没想到。」钱森耸了耸肩,语气理所当然的。 - 对于房子的选址钱森依着周笑,在市中心和a大之间挑了个适中的位置——不至于离a大太远,也不至于太过荒僻。 房子的户型倒是起了一点争执,钱森奢侈惯了,上来就问售楼小姐最大户型的独栋别墅能有多大。 第29页 那位前凸后翘的售楼小姐一愣,随后脸上笑容深得要陷进真皮层,还连连给钱森抛了几个媚眼如丝的电眼。大有一种别买房子了买我吧的即视感。 周笑去拦他,「你也太夸张了吧。」 他们两个人住哪用得着那么大的房子,况且她一个科研穷鬼浑身家当也没值几个钱。 钱森扭过头来看周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住得宽敞点不好吗……」 「不是不好,」周笑摊了摊手,「是我买不起啊有钱先生。」 可是我有钱。 钱森把这句话吞进肚子里,「哦」了声,「其实我也只要安保系统足够好,能有一个放的下钢琴的地方就好。」 他说的漫不经心,周笑却微微皱了皱眉。 钱森是奢侈惯了的人,如果因为她的贫穷而委身在逼仄的空间里,好像的确有些憋屈。况且他还有那么多朋友来往,房子太小也邀请不了对方过来。 周笑忽然有些丧气的,左手无意识地去揉搓右手食指,默默开口:「没事你买大一点的房子吧,我有个小房间付你租金就好。」 其实周笑家里也不是没钱的,毕竟周建国作为父亲很是不靠谱,企业倒是做的很大。周祺易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一身名牌了,连吃的零食都是非进口不碰。 但周建国所有的财富都与她无关——甚至周笑读书的钱都是她自己掏的。是疏忽还是有意,周笑一点也不想去管,反正总归是要靠自己。 钱森听到周笑的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眉峰微蹙,那双略狭长的桃花眼带了点不满的情绪。 「我是和你搭伙又不是同你合租,房产证上是要写你的名字的。」 他又去拉了周笑温软的手,和一旁满脸期待的售楼小姐说了声抱歉后,就拉着周笑到一个侧间里商讨了一下房子的户型。 讨论结束的时候钱森还拉着周笑的手,他的手掌带着让人踏实的热度一点点传递给她,像是寒冷冬夜里在生的火炉。起先只有零散的一点火光和热度,而后火焰升起,整个屋子里都灌满了令人心安的温暖。 钱森带着温暖开口:「周笑你不必急于划分钱、房子、车或者家务什么的物质。我们是为了拥有一个家而过日子,而不是为了钱。」 「家」这个字眼说出来太滚烫,烫得周笑鼻尖异样,她乖乖点了头。 于是两人出去让售楼小姐给他们介绍大的刚刚好的房子。 - 正如钱森所说——生活的艺术在于没想到。 彼时两人正有一茬没一茬地瞎聊。 「诶等等,你说家务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明明我问你能不能做家务的时候你点头了!」 钱森拉着周笑笑得懒散:「我只是暗示你一下我做饭很难吃你做好准备,我可以洗碗拖地什么的。」 「不过,」钱森把自己保养得干净无瑕的手举到周笑面前,「你看我这手,可是上了保险的……」 正开着玩笑,迎面就碰上了没意料到会在售楼处碰见的人—— 赵世棠和林一棋。 售楼处的修罗场 怎么描述在售楼处发生的这一幕呢。 4个人,4种情绪,在不算宽敞的走廊错综复杂地交织成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三月下午的a城委实算不上冷,售楼处还为了营造一种「家是你永远温暖的港湾」氛围,把空调往高了打。 周笑却在这样闷热逼仄的地方,感受到有一股阴冷的风向她吹来,连裙摆的摩擦都带着一点冷度。 她左手还牵着钱森的手,右手下意识地去摸了摸左臂上不知道哪一个瞬间起来的鸡皮疙瘩,然后默默开口打破了这一份令人心慌的寂静。 「小棠,好巧?」 她这一句话像一根不算锋利的针,把这充满名为沉默气体的气球扎了个小孔,赵世棠的情绪险些一下子喷涌出来。 所幸林一棋还在一旁搂着她的腰,只是搂着腰的手力度加深几分,再深几分赵世棠恐怕就要皱着眉头喊疼了。 是林一棋搭的周笑的腔,他的视线首先和钱森的来了个交锋,随后又落到钱森和周笑牵着的手上,最后轻轻巧巧地和周笑对视。他开口:「是挺巧的,笑笑姐你和男朋友过来买房啊。」 语气带了点调笑,也带了点探寻。 周笑被cue,赵世棠还带着笑容盯着她,只是那笑容总带了点让周笑发憷的意味。 她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索性转了头去看钱森,水汪汪的眼珠子盯着他滴熘熘的转,要把问题抛给他。 钱森好像是全场状态最松的人了,他仍旧牵着周笑的手,力度不紧不松的。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周笑,而后对着眼前的两个人散散地笑了笑,「是,你们也是?」 男女朋友,承认了。一起买房,承认了。 钱森语气很轻巧,信息量却大得像是坦克从结冰的江上履过。 赵世棠的心也被坦克碾了碾,心里一片凉意,只是脸上还挂着笑。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快要毕业了嘛,就挑个房子落脚,我哥不让我待在他那。」 之前赵世棠周六周日都是住在赵世桐那的,但赵世桐嫌她妨碍了他和林洙的二人世界,于是给了她钱让她麻熘的滚。 她也不会挑房子的,就拉上林一棋过来陪她了。 没成想能遇上钱森和周笑。 第30页 解释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完事了,可以各顾各的了。赵世棠咬了咬唇,有些憋不住地开口询问,「笑笑姐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想埋头当乌龟远离纷争的周笑再次被cue,她又看了看钱森,咬着指甲开口:「就今天。」 也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那辆已经履入平原的坦克放了几个地对地飞弹,目标是故作沉稳自如的赵世棠。 还波及到了旁边的林一棋,他也没料到的,但还是出于礼貌地搭了腔,「看来笑笑姐是找到真爱了才能动作如此迅速。」 在一起的第一天就买房,那怕不是第二天就能领证,然后办婚礼度蜜月生孩子一条龙操作了。 赵世棠正要开口提醒「是不是太快了」就听见钱森轻巧地「嗯」了声。 语气理所应当的,他又转过头去看处于半懵逼状态的周笑,大手摸了摸她顺滑的头髮,低低地笑:「当然得抓紧点,免得跟别人跑了。」 语气撩人,话语的意味半真半假的,周笑乖乖被钱森顺着毛,睫毛颤着,颤出了一片粉色的脸颊。 - 「然后呢然后呢?」 周笑只给林洙简单讲了下他们和赵世棠、林一棋的相遇,她话语平淡、漫不经心的,林洙却能脑补当时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人间修罗场。 周笑耸了耸肩,「没然后了呀,小棠好像当即就定了房子,我们俩还没选好,还得再看看。」 「你们没有打起来吗?」 林洙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周笑默默给她翻了个白眼,摊了摊手掌表示疑问,「怎么可能打起来,猪你满脑子都是些啥。」 她说着话又去看了眼墙上的钟,问林洙:「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讲吗,光听我说了,你要宣布希么?」 林洙这才想起来此番前来的目的,她微微坐直了些嗓子,还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开口。 「我怀孕了。」 四字惊雷,周笑先是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睛,而后伸手去摸林洙的肚子,兴奋地开口:「真的假的!你们动作也太快了点!天吶我要当干妈了!」 林洙轻轻拍掉周笑的手,白了她一眼,「我和世桐认识9年才结婚生子,快的是你吧,一个月就说要同居。」 周笑没理林洙对她要和钱森同居的不满,只「嘿嘿」笑了声,又去摸林洙肚子,对着还未显怀的小腹轻柔地开口;「小朋友,干妈非常期待你的降临。」 办公室内一片母性的光辉。 然后母性的光辉被手机闹铃打搅——是周笑要去上课的闹铃。 林洙坐在椅子上一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跟收拾书本和讲义的周笑讲话:「笑笑我等你晚上一起去吃饭?」 周笑抿了抿唇,是把东西都收拾好、退到门边才开的口:「我晚上还得和钱森看房子,不跟你去了。」 说完就关上门跑了。 林洙差点把地上的纸杯丢过去。气死她了。 - 林洙一生气,当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赵世桐。 赵世桐一听,当即就给钱森打了电话,正准备噼头盖脸地质问他一番。 那头钱森却轻轻巧巧地回了句:「我这採访呢,等会给你回电话。」 他话语说的轻巧,却一下子压制住了赵世桐打电话过来时的情绪:钱森在工作他自然也不能占着他时间质问他。 赵世桐于是「哦」了声就挂了电话,然后继续低头看文件。 只是文件看着看着却越想越气,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扔,弄出的声响还挺大。 正巧这时候他肤白貌美的女秘书进来送咖啡,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陶瓷杯直接掉在地上摔成几块碎片。 赵世桐在企业里鲜少生气,表露生气的时候都是员工犯了大错,女秘书还以为自己是触了赵世桐的什么底线才让他生气成这样。 女秘书生的漂亮,受到惊吓后一双眼睛水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赵世桐——于是他更加郁闷了。 - 那边赵世桐一边工作一边郁闷着,这边钱森难得没在练琴,颇有些散漫地接着採访。 周六顺利演出后,钱森终于在国内有了一点名气——当然,「一点」只是种谦虚的说法。 事实上「钱森」这个名字已经席捲了各大平台,weibo热搜、douyin头条等上面都是他和他音乐会的一些视频。 视频里钱森穿着黑白修身燕尾服,端坐在钢琴前弹奏音乐。有镜头特写给到了他,钱森在聚光灯下神情专注,那双略狭长的桃花眼比全场灯光加起来都要璀璨,鼻樑笔挺显出几分冷淡的疏离。 点击量最高的视频是他最后《少女的羞怯》的演奏,盯着镜头的钱森眼里含着笑意,之后转回去弹出令少女羞怯心动的音乐。 翩翩天神带着他的音乐下凡而来,手指每敲击一次琴键,屏幕前的少女心弦就被拨动一次。 偏生弹着钢琴的他又难以让少女妄想——神是不可以被肖想的,甚至连同掌声都像是对他的一种惊扰。 与此同时,顾尤维说自己会被钱森挤出「钢琴f4」的预测未能出现——他们独独为钱森打造了一个「钢琴天神」的称号。 当然这一切宛如朝圣的狂欢,除了钱森弹钢琴的技艺和颜值是真的能打之外,都拜abraham新给钱森找的国内金牌经纪人陈一所赐。 第31页 abraham是钱森的经纪人,两人磨合的很好,abraham也熟悉钱森的脾性。 但在外国跑演出和回国发展,到底面临着市场和受众的改变,找个国内的金牌经纪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只不过abraham没了解清楚,陈一业务能力一流的同时,炒作和营销能力也是一流。 而钱森,最不擅长,甚至可以说最反感的,也是那些。 - 「森神,你别真的像网上吹得那样高高在上如神祇,採访和邀约都不愿意接受吧。」陈一劝着钱森,「人是要恰饭的呀,你怎么还能跟钱过不去。」 各种採访、综艺邀约、gg代言都找上门来了,钱森倒好,这个不愿意,那个不高兴,全给他推了。 钱森现在接的这个採访也是他好言相劝,说是正经官媒,发誓保证不会写些乱七八糟的报导才应了的。 陈一在钱森耳边继续叨叨,「d家中华区的代言人说要找你,高奢品牌,真的一点也不拉你逼格的。这个可以应吧。」 钱森正喝着水休息,准备下一段的访谈,听到陈一的叨叨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个找你的人功课没做好。」 陈一疑惑:「怎么说?」 「我已经是d家的全球代言人了,」钱森漫不经心地开口,「找我之前连我是sen都不能了解一下吗,d家中华区的这个宣传工作不太行啊。」 …… 陈一沉默了一下,「靠」了一声,又质问他:「那你d家的全球代言都接了,别的商业gg就不能考虑一下吗?」 那边主持人已经在问还有多久可以接着採访了,这边还没沟通好。 钱森又喝了口水,懒洋洋地开口:「那是因为我妈喜欢d家的香水,我就应了。」 …… 他起身要走到主持人那边的工作区域去,走之前散散地丢了句话给陈一。 「我没有高高在上什么的,我就是懒。」 于钱森而言,钢琴是他的工作他的热爱,他弹上一天也不会嫌烦,相反的,他很快乐很自在。 可若是别的入世的工作,例如接访谈、代言gg,其实也花不了他多少时间,但他就是疲于应付。 况且那些事还会给他徒增些烦恼,名气一大,纷纷扰扰自然就跟过来了,甩也甩不掉的。 钱森多懒多散一人,哪能高兴做那些事。 而陈一,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人,他因此也希望自己手下的人跟他一起,随时随地、全年无休地工作起来。 谁曾想能摊上钱森这样的主。 陈一被钱森的话噎了噎,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下一秒就想走,但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留了下来。 - 採访结束钱森和主持人握了手,和工作人员道谢说再见后就想走。 陈一本还想再和钱森沟通下,起码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 钱森却形色匆匆的,他皱着眉看了眼手錶,而后拍了拍陈一的肩膀,语气带了点歉意:「我也是想找你沟通沟通的,但不好意思我接下来有约。」 和周笑约了时间的,没成想访谈比他预想要花的时间要久很多。 「你晚上不是要练琴么?」耽搁点时间没事的吧。 陈一也是顺嘴一问,想着下次谈就下次。 钱森的话却惊人,「最近在和女朋友看房子,练琴的时间不得已压缩了点。」 「女朋友?」陈一一惊,开口询问。 之前他了解的情况还是钱森单身,怎么突然就多个女朋友出来。 钱森简单地「嗯」了声,他又看了看手錶。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 陈一却好像有些不依不饶的,他嘆了口气,「不是我说,你突然谈个恋爱做什么?」 天神是能谈恋爱的吗? 达成一致 钱森看陈一的眼神带了点冷意,他开口:「看来abraham没和你沟通好。」 陈一和钱森四目相对,他从钱森的眼神里读到点凌厉,像是他触犯到了他的什么特定界限才会由原来那种散漫的状态转变为眼前的寒意凛然。 旁边有工作人员像是感知到他们之间的纷争,纷纷投来关注的眼光。 陈一当然不想钱森刚回国就爆出一个「和经纪人不和」的消息,既引起无关的讨论,又会让他丢面子。 于是陈一想拉着钱森到边上交谈。 钱森却一点也没关注周围的目光,只目光深邃地盯着陈一开口:「因为你的方法加持,我受到了很多关注,也获得了很多机会,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然后他话锋一转,直直地开口:「但我工作的性格和习惯不能因你而改变,作为经纪人你的最重要工作是为我调度在国内开演奏会的场次和时间,别的代言也好、影视圈什么的邀约也罢,我不想参与没人可以强迫我,我是弹钢琴的,不是出道当明星的。」 「另外,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私生活。」 说完这些钱森又缓了缓语调,「如果陈经纪人可以同意我这些请求的话,我想我们的合作还可以继续。」 话说的委婉又犀利,钱森对着陈一笑得温和,只从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坚定与正色。 陈一好歹也是个金牌经纪人,怎么会连个迴旋的余地也不给自己争取,他盯着钱森褐色的眼眸开口:「看来我们理念不合,我自然也有我的规则和主张。」 第32页 钱森自然没挽留他,只点了点头,抛下一句「我回头找abraham和你聊下」就要离开。 他到底还是没走成,陈一说的一句话让他脚步顿住了。 陈一说:「钱森你刚回国不知道国内的规矩,你被捧上云端,所有人都爱你所有人也都恨你。你不在意他们的爱他们的恨,可是你女朋友呢,她能不在意吗?」 钱森停下脚步回身看他,眼神里带了点迟疑:「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如果你就这么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地谈恋爱,你女朋友就等着被骂吧。」 钱森现在以「森神」的姿态被捧上神坛,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触不可及的云彩,可现在偏偏有人把云彩拽到人间来——恋爱、结婚、生子,做着寻常人做的事,做着粉丝不敢想的事。 如果钱森的女朋友达不到他们想像的那个标准,那么所有的情绪全部会转移到钱森女朋友身上,以一种伤害的方式。 钱森懂这里面的逻辑与思索,他之间没有料想到这一层,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他沉默了片刻,向着陈一伸出手:「我不爱管、你最擅长,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个平衡点。」 「那是当然。」 陈一对着钱森笑,也伸手握了上去。 不达成一致意见的话,路可走不长。 - 钱森迟到了30分钟,周笑已经等在那里半天了。 他到的时候周笑正坐在一条长椅上发呆,圆圆的眼睛也不知道正盯着什么东西看,侧脸安静又乖巧,神情没有一点不耐烦的。 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看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眼神透亮,「你来啦,那我们走吧。」 钱森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和周笑解释:「是不是等很久了,下午的那个访谈花的时间比较久,还和经纪人商量了一点事。」 他和陈一达成了共识: 钱森仍能够保持他的自由做派,他不走钢琴艺人的路线,弹钢琴绝绝对对是他的主业;但当陈一适度地给他一些硬性商业任务,钱森也不能拒绝。陈一保证像之前钱森首演音乐会的营销手段不会再使用,他也会注意各家媒体的娱乐报导,保证任何关于钱森女朋友的消息不会出现在八卦板块。 钱森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硬性商业任务做也没什么大损失,像周笑这样一看就乖乖软软、讨人喜欢,为人处事都替人着想,等了他半个多小时还能露出笑脸的女孩子,怎么捨得让她被陌生人肆意评判辱骂。 哪怕是这种情况只存在1%的可能性,钱森也想把萌生的芽掐死在襁褓里。 周笑不知道他说的事是什么事,但她看钱森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表情,莫名就替他高兴。 她摇了摇头,声音清脆,「没等多久,我还迟到了一会呢。」 钱森当然不相信她说的迟到,也没多说什么,只摸了摸她柔顺的头髮,眼里噙着点深邃的笑意。 - 晚上看的房子也没几套合心意的,总觉得差点意思。 周笑看的有些累了,就要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刚坐下晃了晃自己的腿,就接到了林洙的电话。 好巧不巧的,钱森接到了赵世桐的电话。 两个人就坐在一张沙发上接着两夫妻的电话,电话打过来的主旨也都是相同的——你们真的太着急了,能不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钱森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听着赵世桐在那头髮泄他憋了一下午的情绪,「嗯嗯哦哦」地应着,也没个正形;周笑倒是端坐着听林洙叨叨,好像在认真地听,但她眼神放空,左耳进右耳出的。 两个人电话接了有一会儿,钱森看了看周笑又看了看周笑的手机,周笑看了看钱森也看了看钱森的手机。 像是有种天然的默契,两个人对视一笑——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双双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并开了免提,然后手拉手继续去参观房子了。 于是一个在公司、一个在家里的两人,凭藉着两通电话,在同一个时空奇妙地相遇了——并由此展开一段不友好的对话。 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生气地一起骂钱森和周笑,挂了电话。 - 而正被谴责的两人在卧室里嘻嘻哈哈地讲着话。 周笑一手拉着钱森的胳膊一手叉着腰,笑得都有些直不起腰来,浓而密的睫毛甚至因为笑意都沾了点泪珠,一颤一颤的,直颤到人心里。 她一边笑一边开口问钱森:「赵世桐都跟你讲些什么啊,你一直嗯嗯啊啊的装作听进去的样子。」 钱森看着周笑笑,神情里带了点隐秘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他骂我耍流氓,说我占你便宜。」 赵世桐打电话过来噼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指责他才一个月时间就把周笑拐到手,谈恋爱就算了竟然直接搞同居。周笑这个27岁还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少女(?),怎么能栽在他这个还放不下小棠、对感情不认真负责的28岁老渣男手里。 赵世桐当然不只是打电话过来骂他的,嘴臭了一顿还是询问他对周笑是认真的吗。 彼时钱森翘着二郎腿看了眼旁边乖乖打电话的周笑,轻轻嗯了声。 是认真想要和周笑过日子的。 希望周笑也是。 周笑听到钱森的话,笑着开口:「那你就说是我占你便宜,你长得帅又有钱,还会弹钢琴,怎么说都是我赚了吧。」 第33页 钱森只轻轻地笑了声,敛了敛眉眼,「最开始找你搭伙其实是带了点冲动意味的,有很多事我没仔细考虑过,所以还得问问你的意见。」 他神色突然正经起来,褐色的眼眸深深地盯着周笑看,「我会不定期地往外跑演出,可能一两个礼拜不着家,练起琴来还不爱理人。你和我搭伙同居,不知道会不会损害你一个姑娘家的名声。」 「我是真希望那些繁芜冗杂的俗事能有你陪我一起,但我所说的,也的的确确是需要考虑的现实。」 「周笑,所以你……」 他还没说完,周笑拉住了他的手开口,神情和他的一样专注严肃。 声音清脆,语气柔和的,「那我问你,相比生活我更愿意在意工作,经常会零点才能回到家,如果作息时间不一样你可能只有周末才能看到我人影。周建国他很讨厌,知道我和你同居而不是听他的话相亲,他可能还会过来找你麻烦。」 「而且,你真的和我一起搭伙同居,你和小棠就真的没有退路可以走了。」 「这些事,也是的的确确存在的现实。那我问你,你考虑好了吗?」 眼前少女神色认真,一双透亮的眼里直直地望着他,像是不含一点杂质、不掺一点虚假的钻石,折射出他的模样。 钱森反手拉住周笑温软的小手,眉眼舒展开来,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磁性又笃定。 「当然。」 「那我也是。」 - 对视的两人都笑了,然后准备回到客厅看看林洙和赵世桐是不是还在继续通话。 周笑的手没被钱森放开,由他拉着走,她跟在他后面轻轻开口。 「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户型是他们之前说好的不大不小正合适,地理位置也好,出门五分钟就到地铁口,超市也离得很近。装修也是他们喜欢的设计感,推开窗户能够看到附带的小花园里的点点绿色。 之前就是觉得缺点感觉。 但现在再看好像也能是适合他们的房子。 钱森开口:「我觉得挺好的,要不就这个?」 钱森和周笑之前总是致力于追寻一个能让他们眼前一亮,满足他们所有想像的完美房子。却忽视了完美是有多么的难寻。 他们的感情尚且做不到完美,更何况是房子。 与其在寻寻觅觅里蹉跎时间,不如就此安定,把房子改造成心动的样子。 周笑带了令人心动的笑意点头,她说好。 那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晚安吻 房子是订下来了,合同也签好了。 钱森把自己的东西从顾尤维的别墅搬到自己家里,走之前顾尤维调侃他。 「呆这么几天就捨得放过我的房子了,你这是良心大发还是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 钱森把箱子往顾尤维的车上搬,一边放东西一边散散地应了他声。 顾尤维本来靠着车门,一手转着迈巴赫的车钥匙,另手骚气地拨弄着自己的头髮,懒洋洋地看着钱森动作。 听钱森简单地嗯了声,顾尤维立刻站直了身子,凑过去惊讶地问他话:「你嗯是什么意思,真在外面有人了?」 「你不会挖墙角了吧,」顾尤维「啧啧」了两声,「你这可不太道德。」 「不是小棠。」钱森白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是上次我音乐会来给我送满天星的女孩,你还跟她通过话。」 上次周笑穿着一身明艷漂亮的红裙,捧着一束雪白的满天星来找钱森的时候,顾尤维也是在后台的。 顾尤维愣了——他怎么会和那个thea通过话。 他大脑飞速旋转、仔仔细细回忆这些天他打的电话。想到大脑都快宕机的时候,钱森终于轻飘飘地提示他周笑就是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代驾。 敢情这么早就把人小姑娘拐到他别墅里去了,顾尤维「嘁」了声,一边用脚尖轻踢了下纸箱,问他:「一个月就和那个thea在一起了,真不要你家小棠了?」 钱森一个月之前还拎着酒瓶来找他喝酒,闷着头灌了两瓶酒才终于肯理会顾尤维的问题。 彼时钱森眼神渺茫地开口道:「小棠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整个人状态很懵,不知道是酒喝的,还是被现实打击的。 那种迷茫的眼神太少发生在钱森眼里了,顾尤维实在是印象深刻。可是这才一个月时间,钱森怎么就要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钱森仍就在整理东西,头也不抬的,只轻轻说了句:「要不起的。」 顾尤维看不清钱森的神情,只觉得他蹲在地上的身影带了点落寞。 别人的感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又踢了踢地上的纸箱,提醒他件事。 「提醒你件事,晓琳她说也要回国发展了,你当心后院起火。」 - 钱森的东西少,一个下午就全搬到自己别墅里去了,只不过因为钢琴还没到的原因,他还是往顾尤维的别墅那跑。 而周笑的东西多,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在了租期还剩几天的研究所旁边的公寓里。而学校的宿舍那边,她一边等着退租手续下来,一边申请a大教授的住房优惠政策。 流程没下来的几天,周笑还是住在学校宿舍,一边慢慢往别墅里搬着东西。 那个之前想发展她的副教授李铭远在和周笑聊过之后,两人成功发展成了秃头科研基友,晚上一同从实验室出来往学校宿舍走去。 第34页 夜晚的天空黑暗里掺了点好看的墨蓝,有繁星点缀在巨大的画布上,一闪一闪地离他们忽远忽近。被收割过的草坪特有的青草香气卷着晚风向他们吹来,带了点凉意却并不冻人。 a大的路灯点的很亮,把整个寂静的校园照亮得像是白昼,周笑一边和李铭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在脑子里盘算她究竟还有多少杂七杂八的物什堆在了学校宿舍和公寓。 李铭远转头看着周笑姣好的侧脸被灯照耀的雪白,偏生瞳仁又是透亮的黑,像是不含杂质的黑曜石,带了诱人的光泽。 「笑笑,你是要搬出学校宿舍吗?」李铭远问她。 周笑点了点头,两手交叉在背后,半低着头踩地上路砖的边沿玩。她又补充,声音清脆得像是清晨想要高声歌唱的黄鹂,「在外面买了房子,要和男朋友一起住。」 她语气里的期待和雀跃李铭远分辨得一清二楚,他有些吃惊的,「你交男朋友了?」 李铭远记得那次他请周笑吃饭,把在花店买的玫瑰递到周笑面前时,她很明显地愣了愣,然后脸上涌现了一些类似于惭愧的神色。 那时周笑没要他的花,认真地和他解释内心的真实想法,她说:「铭远哥你知道吗,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9年,长长的青春岁月里全是暗恋他的影子。那么长时间的喜欢是很耗心力的,所以现在的我已经力气再去喜欢一个人了。」 「你的花很好看,可是它应该被送给一个更好的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子,会像九年前喜欢他的我一样喜欢你。」 李铭远懂她的意思,收回了花也去收回自己的心思。 那时候周笑讲话的眼神他都还记得,诚挚又带了点歉意,还有点隐隐地难过。 而能让现在的周笑搬出学校宿舍、讲话都带上些少女雀跃的,也只能是那个她喜欢了9年的男人吧。 李铭远却猜错了。 周笑抬起眼眸来看他,眼睛亮亮的「嗯」了声,「碰到个合适的人,就打算一起过日子了。他和我情况差不多,我们俩相处还挺融洽。」 李铭远微皱了皱眉,眼神里带了点困惑,「刚认识的?笑笑你会不会……」被骗。 他后半句话想说但没说完,道路上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冲着他们鸣了鸣喇叭。 随后车窗被摇下,驾驶位上的男人微探了点身子,向他们这边看来。 那人俊朗的五官李铭远看得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是谁,他深邃的视线落到李铭远身上时略皱了皱眉,但马上又将视线全然地放到周笑身上,薄唇微启:「笑笑。」 他的声音被刻意地压低,简简单单两个字叫出无限的暧昧与联想,在这深沉的夜色下更显旖旎。 周笑有些惊讶钱森竟然会来学校里找他,眼眸弯弯的,「钱森你怎么过来了?」 钱森看着她眉眼弯弯的也跟着笑了下,原本因为李铭远而微皱起的眉也舒展开来,他没回答周笑的话,只偏过头去看李铭远,散散地开口:「不好意思,借我女朋友说会儿话?」 李铭远自然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刚才见周笑和钱森之间的互动也能大致猜到,眼前这个坐在豪车里笑容散漫的男人,就是周笑说的男朋友。 李铭远侧过身和周笑讲了句话,就识趣地一个人走回宿舍了。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周笑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她扣好安全带,又打量了一下车里的环境——周笑也叫不出来车的名字,刚才光看流线型的外观就觉得很贵,再一看车里的布局就更显得贵了——她开口询问钱森:「你怎么那么有钱,什么时候买的车啊我都不知道。」 钱森踩下油门朝周笑宿舍的方向开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顾尤维那傢伙的,借他的车一用,你要是喜欢的话之后我们去买。」 周笑乐了,钱森住的房子是顾尤维的,开的车也是顾尤维的。有种一人致富,养活全家的即视感。 她又摇了摇头,「那他也太有钱了,我要是开这么贵的车,是会被说贪污科研经费的。」 周笑又有些庆幸不是钱森的车——不然两个人家境收入差的也太大了点。收入差距太大,消费观不同,是会带来不可避免的矛盾的。 而听了周笑话的钱森默默把「我也很有钱,你想买什么车都可以买」的话给吞了进去。 - 车很快开到周笑宿舍下,宿舍楼下的路灯打得不亮,黑色的车隐匿在夜色里。 周笑解了安全带但没急着下车,而是侧过身去看钱森,安静地等着他说话。 钱森开口:「abraham给我排了两场演出,我得去趟d国,大概半个月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着周笑伸手,「还差两块巧克力。」 周笑垂下眼眸去包里翻巧克力,神情有一点点的小郁闷。 本来她还盘算着再过两天她就差不多可以搬到别墅里去了,钱森的钢琴也差不多就要到了。谁知道突然要去d国半个月呢。 不过这是钱森的工作,她当然能够理解的。 于是抬起头时又带上了笑脸,把曲奇白巧克力放到钱森掌心,语气轻柔的,「那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钱森把巧克力握住的同时抓住了周笑小巧的手,另一只手又去摸了摸周笑的头髮,眼里带了点笑:「嗯,想要什么礼物?」 第35页 他的手掌包住了她的,周笑觉得指尖发烫,她担心那两块巧克力会不会因此化掉。 她轻轻地「哼」了声,「你给我带巧克力回来,我的巧克力都被你吃完啦。」 「好。」 他说「好」的时候拉了长长的语调,沾上点隐隐地宠溺。 周笑又跟钱森讲了会话,闪耀的星星好像越来越多,周笑便下了车要回宿舍。 她正要走进宿舍楼,听见身后钱森轻轻喊了她句。 周笑走过去,略弯着腰问摇下车窗的钱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来,温柔地亲了亲周笑的额头。 他嘴唇的温度微凉,贴近她的时候却带了热度,那点热度引得周笑脸颊开始发烫。 「晚安。」他说。 剎那间夜空中的所有星星都失了光彩,而他,最最耀眼。 初恋女友 周笑去接钱森的机。 昨天下午五点,周笑收到了半个月不联繫她的某人的消息:【我明天上午8点到机场。】 彼时周笑正在别墅里做着晚饭,她用筷子翻着酥鱼,鱼的表皮被炸得金黄酥脆,光泽诱人,在锅里「滋滋「作响。 而后那令人愉悦的」滋滋「声响被林洙的声音盖过。 她听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笑笑,钱森那个王八蛋终于联繫你了!」 周笑翻着鱼的动作一顿,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买房的时候钱森和她说过的,比起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会给人凭空添乱的情感,他更看重的是钢琴。所以他出去演出半个月,没发一条简讯没打一个电话,周笑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在感情至上主义者林洙的眼里,钱森的行为是太太太过分了。 周笑把炸好的鱼滤了滤油,放到盘子里,然后往上淋了点她自己调的酱汁。金黄的酥鱼上点缀了些碧绿的小葱,看起来很是好看。 而后她简单地洗了下手,在围裙上轻轻擦了两下,出去查看钱森发的消息。 果不其然的是,周笑一进客厅就看到林洙在沙发上盘着腿,一边吃她削的苹果,一边叽里哌啦地说着钱森坏话。 「半个月一个电话也不打,他难不成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在练琴啊,工作再忙也没这样的吧。」 「笑笑你小心钱森在d国有女人,我看他一副很会沾花惹草的样子。」 周笑只浅笑着说了句「钢琴当然比我重要嘛」就捞了手机低着头认真地给钱森回消息。 周笑:【那明天我来接你的机?】 林洙啃着苹果抬头看周笑,看她套了条橙黄色的围裙,带着笑在手机上打字的时候比围裙上面蹦蹦跳跳的小鸡图案还要可爱。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持家有方的□□模样。 「他给你发的什么消息你乐成这样?」 周笑发出一个【好】后又把手机放下,笑容比她烧出来的糖醋里嵴还要甜上几分,只是她自己不自知。 「没有,就是他说明天早上八点到机场,我去接他。」 林洙「嘁」了声,又拿了块切好的苹果,啃的时候咬牙切齿的,「重色轻友,还说明天要和我一起睡到十点,结果八点又要去接人家的机。」 林洙又和赵世桐吵架,她怀了孕脾气更大,荷尔蒙作用下情绪更加敏感,以前说两句就吵,现在则是说两句就哭。赵世桐本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的原则,直接出差了一礼拜。 林洙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也无聊,索性跑到周笑这来待着。 周笑去捏林洙的脸——林洙最近因为怀孕安心养胎的,身上长了不少肉——她笑着开口:「今天晚上赵世桐不就会回a市给你赔罪了?晚上肯定得把你接走,重色轻友的究竟是谁你自己想想。」 林洙不言语了,轻轻「哼」了声,由周笑招唿着去吃晚餐。 - 机场人来人往的,周笑等在接机的地方注视着来去匆匆、形形色色的人群。 钱森的飞机有延误,周笑在机场坐了一个多小时,又站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了钱森的身影。 以及站在他旁边的女人。 女人染了一头漂亮的金髮,捲曲成潇洒的大波浪,瀑布般地任它散落至腰间。身材挺翘,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显得腿又长又直。架着副墨镜周笑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看那烈焰红唇以及周身散发的气场,周笑太阳穴隐隐跳了下。 女人微侧过身子和钱森说着什么,距离拉得略有些近,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而钱森一边往四周看,企图捕捉到些什么,一边又因女人的话散散地笑了笑,回了句话。 来往的人群好像都因此静止,周笑仿佛能捕捉到他们交谈间吐露的唿吸以及亲密的轻声笑语。她咬了咬唇,冲着钱森挥了挥手。 钱森的视线也终于和周笑的对上了,他大步向她走来,原本眼神淡漠的桃花眼在看到她的时候亮了亮。 「等很久了吧,飞机有些延误。」 钱森一见到周笑的第一动作就直接上手摸了摸周笑的头髮,是让他熟悉与确切的质感。 他眼里带笑,轻勾唇角,在他眼神的注视下周笑忘掉了一早的措辞,大脑能够唯一接受到的信号仿佛就是头被抚摸的触感。 「没有很久。」周笑摇了摇头,她又偏过头去看钱森身后的女人,「这位是谁呀」 第36页 女人拖着行李箱过来的时候略带了点埋怨——刚才钱森一见到周笑步子迈得她跟都跟不上。她开口,语气娇嗔的,「sen,你刚怎么不等等我?」 抱怨完那句话仿佛才又看到周笑的存在,她伸了手过去,笑脸盈盈的,「你好,我是lin,陈晓琳,sen的初恋女友。」话语带了十足的挑衅。 …… 周笑沉默了下,还是同陈晓琳握了手,「你好,我是周笑,钱森的……」 周笑介绍自己的时候犹豫了下,转过头去看钱森,就看见他冲着陈晓琳翻了个白眼,本来放在她脑袋上的右手挪到她的腰侧,把她往自己那搂近了一些。 「你这自我介绍的,都把我女朋友吓着了。」钱森侧过脸和周笑介绍着陈晓琳,「她弹钢琴的,也要回国发展,d国碰到了就一起回来了。」 「别生气,嗯?」 他和她距离贴得很近,气息带了点热度的喷在她小巧的耳朵上,「嗯」字拉了长长的语调,带了点刻意撩人的味道。 周笑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她微微低下了头,要去接钱森的行李箱。 钱森没让她拿,只又摸了摸周笑的脑袋,笑了笑:「走吧,回家。」 周笑「哦」了声,又去看被冷落在一旁的陈晓琳,开口问她:「陈小姐要一起走吗?」 陈晓琳显然一愣,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 周笑把陈晓琳送到顾尤维别墅后,就开着车和钱森一起回别墅。 半个月没见再加上刚才陈晓琳的出现,周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和钱森说。 这种聊天和交流的迫切感,倒是真真实实像普通的情侣会做的事。 但周笑余光瞥到钱森微眯着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上去有些疲乏的样子,也就没多说话。 估摸着是这几天演出累了,在飞机上没休息踏实,时差也没倒过来导致的。 周笑抬手把车内的音乐关了,语气柔柔地和他说话:「你先在车上睡一会吧,还有一段路要开呢。」 钱森是很累,但他还是撑着脑袋和周笑说话。 「晚上没睡好?」 周笑漂亮的眼睛周围染了一层浅浅的黛青色,她皮肤白,看起来还挺明显。 周笑下意识拿左手去抓了抓眼角下的皮肤,小声开口:「有一点点失眠。」 钱森闻言轻轻笑了声,又刻意地拉长了语调去撩她,「怎么就没睡好,想我想的?」 有一半猜对了。公举号:大-王-推-文-站 昨天晚上赵世桐来接林洙,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才把林大小姐接回了家。 于是又只剩下周笑一个人,但她没觉得有多少冷清——可能是因为钱森给她发的,说要回来的imessage的缘故。 周笑对于钱森回来之后两人的同居搭伙生活,有一点点期待,也有一点点紧张。 这种特别的情绪直观表现为,周笑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眼瞪天花板瞪到了凌晨还没入睡。 于是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带了点黑眼圈。 本来想化个妆遮一下的,可她起迟了,怕钱森在机场多等她。 没料到的是,飞机延误了,钱森身边还冒出了一个陈晓琳。 那个女人,对周笑带了点敌意。 之前周笑问陈晓琳去哪,想着先把她送到地方再和钱森回别墅。 没料到翘着二郎腿发消息的陈晓琳撩了撩自己的头髮,颇有些婊里婊气地开口:「去你们家,看看你们家床长什么样。」 直接就给周笑整懵了。 彼时周笑「啊?」了声,看了眼旁边像是在闭目养神的钱森,正在想应该怎么委婉拒绝的时候,钱森懒洋洋地开口:「不用理她,开到顾尤维的别墅那去吧,然后我们俩回家。」 「回家」这个词他说的自然极了,说的周笑心里勐然一动。 然后后座的陈晓琳瞪了瞪眼睛,直起身子来拍钱森的座椅,语气不满:「喂,我不去你家怎么一起练四手联弹?你飞机上答应我的事说反悔就反悔?」 初恋女友、d国、飞机、四手联弹,周笑一边安静地开着车,一边默默地在心里划重点。 划的她心里有点莫名的发慌,还有点酸涩的感觉搅着她。 搅到钱森揉着眉心问她要水的时候才有点安定下来。 钱森漫不经心地开口回陈晓琳:「我只是贊同你在音乐会上找人四手联弹的形式,没说要和你一起。」 「你要一起的话,顾尤维不挺合适?」 很明显的拒绝了。 只是陈晓琳继续瞪着眼睛,「顾尤维他弹得哪有你好?我不管,我们好歹是朋友你总得帮我一把。」 钱森轻笑了下,笑得周笑心里有些发颤,他的语气仍旧是散漫的,「和你四手联弹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我们好歹是朋友你总不见得我惹女朋友生气吧。」 又给还回去了。 陈晓琳于是不说话了,又低下头在手机界面上敲敲打打的,连打字好像都带上点愤愤的力道。 送她到顾尤维别墅那的时候,陈晓琳带着行李下了车,好像全然忘记了在钱森身上吃的瘪,回头给了他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 电得周笑有些愣愣的。 想着这个女人怎么婊里婊气得那么理直气壮。 周笑回想到这,没接钱森的玩笑,只转了话题轻飘飘地开口。 第37页 「那个陈晓琳,是你的初恋女友啊……」 不是爸爸 「那个陈晓琳,是你初恋女友啊……」 周笑极少这样幽幽地开口,语气里似乎带了点「你给我老实交代,不然你今天就完蛋」的味道。很不像周笑的风格。 钱森闻言却轻笑了声,他右手肘支在车门上,手托着下颌骨,饶有趣味地看着周笑,「不高兴了?」 好像对周笑幽幽的问询很满意似的,又好像有一种知道怎么完美回答此类问题的了如指掌感。 周笑瞪了他一眼,正想反驳他说「谁不高兴了……」就听见钱森给她解释和陈晓琳的关系。 他收了原来那种散漫随性的劲,有在给她认真地解释。 其实也真没多少故事可以讲,陈晓琳和钱森都是弹钢琴的,两人16岁认识,同一个高中,同一个琴室。青春期俊男靓女,可不就在一起了嘛。 谈了大概半年吧,陈晓琳嫌他一点都不浪漫,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和之前的同学关系实在没什么两样,就分手了。 钱森是个能够自带浪漫与撩拨技能但是一点也不浪漫的人。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懒得上心,他把用心的地方全都放在了那一架小小的钢琴上——那是他大大的世界。 所以在感情上自然会疏忽对方,无论是陈晓琳、赵世棠,还是半个月不给她发条消息的周笑。 他向来如此。 周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只「哦」了声表示自己认真听完了他的初恋故事,又去问他:「那陈晓琳的四手联弹你真不去帮她?我不介意的。」 按周笑听到的信息是,陈晓琳回国开音乐会,有个有知名度的人来和她一起四手联弹,会帮她不少忙。 好歹是朋友,而且,像陈晓琳这种能够看不上顾尤维演奏水平的水平,和钱森一起四手联弹,应该会是很艺术的一幕吧。 「可是我介意。」 钱森却这么开口,语气漫不经心的。 周笑愣了愣,用余光去瞥钱森,他低着头好像给谁发着消息,神情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啊?」了声,有点不明白钱森的「我介意」三个字里的内涵。 也莫名其妙地在心里脑补: 如果钱森去和陈晓琳四手联弹,那么他的名字会和她的挂在一起。像钱森这样只愿意对付钢琴的人,肯定不愿意去应付网上乱七八糟的绯闻与讨论。 又或许是因为,周笑现在是他明面上的女朋友,所以名字非要和谁连在一起的话,那也应该是和周笑。 所以他介意。 周笑在脑子里奇奇怪怪地脑补了一堆,钱森一句话就打破她的所有幻想。 钱森头也没抬的,「陈晓琳弹得太差了,她跟不上我速度的。」 也是,他在钢琴上,一向是自信而又骄傲的。 周笑「哦」了声,把自己之前的思绪全部丢掉垃圾桶里去,专心地继续开车。 就是心里还是有点小失望。 钱森自然不知道周笑心里的小九九和弯弯绕绕,他打完和陈一交流的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后手机屏幕一关,抬了眼去看她。 「光说我的事了,你最近在国内过得怎么样?」 周笑心里的小失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带了点小兴奋给钱森讲她的事。 她为了上下班方便买了辆车。 她把别墅都收拾整理好了。 她向学校提交了硕导申请,院长很满意她之前发的几篇paper和最近的研究,说申请应该会批的挺快。 …… 周笑自己说的时候挺高兴,但她又怕自己的生活琐事对于钱森来说太过枯燥与无趣,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却见他眼里带着盈盈笑意,饶有趣味地听她讲着这些生活的小碎片。 有种被认真倾听的幸福感。 此时是人间四月天,春意正浓,太阳正好。 路边的行道树长出的新叶嫩绿,被暖洋洋的阳光抚摸得透亮,底下碧绿的叶子也争着抢着要和阳光接触。 头顶的电线桿上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响声,讨论着新生的羽翼和某个地点丰裕的食物。 路边行人也被太阳照得懒洋洋的,行色匆匆的样子全然不见,慢悠悠地走着聊着,和万物共享惬意的春光。 而周笑在车里一边和钱森聊着,一边盘算着中午应该吃些什么。 车子和他们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心一样,笃定地朝别墅方向开去。 - 别墅门口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周笑停好车子下车看到周建国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开口:「你来做什么?」 周建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钱森,冷冷地「哼」了声,「我还不能来看看你?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 周笑这才想起来她的确把周建国的号码拉黑很久了,之前她和李秦淮相亲失败,周建国又要张罗着给她相亲。 周笑觉得烦,直接把他号码拉黑了,眼不见心不烦得的确清净了很久。 只是周建国怎么又突然找到这来? 「你怎么找到我在这的?」 周建国又「哼」了声,「帐户上这么大一笔现金流的移动,你还指望我不知道?」 周笑和钱森买房的首付基本上是平摊的,周笑有a大教授买房的一点优惠,还有自己的一些存款。但别墅真的有点贵,于是周笑还动用了一点妈妈和外婆留给她的钱。 第38页 周笑的妈妈周令仪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好,生完周笑之后医生说再生孩子就会有生命危险。 而周建国一直想要个儿子,一直怨恨周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的,所以即便周令仪在的时候,周建国对周笑也是爱搭不理的。 一开始小小的周笑还会兴高采烈地叫周建国「爸爸」,扑过去要周建国抱她,被忽视久了,后来的周笑见到周建国只会怯生生地喊句「爸爸」,然后跟着周令仪身后打转。 这样的情景让周令仪心寒,也让她害怕,她怕自己万一哪天突然不在人世了,周笑由周建国带着会受委屈,于是给她留了笔钱。 用来买喜欢的东西也好,用来当嫁妆也罢,反正手上捏着笔钱,总会有点底气。 没想到周令仪真的在周笑6岁那年生病去世了,然后她被送到外婆家,周建国在外面成了家。 后来外婆也怕自己去世后周笑真的没人照顾没人疼了了,也往那个帐户上攒钱。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了,那个帐户里真的攒了一大笔钱。 那是妈妈和外婆留给她的,是自己被真实爱着的全部证明。 没想到周建国盯着那个帐户。 周笑眼眶直接就红了,有透明的液体在眼睛里打转,她颤抖着声音质问周建国:「那是妈妈和外婆留给我的,你凭什么查我的帐?」 周笑说话一向温软,此时语气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气愤与责问,像是原本蛰伏在山林间的野兽已然醒来,蠢蠢欲动地要倾巢而出。 周建国没见过这样的周笑,他握了握拳,又开口:「凭我是你爸!」 他用「爸爸」这个名头管教她多年,当年凭着自己是她爸把周笑从外婆家带离,如今又凭着自己是她爸来查她的帐。 周笑冷笑了声,「你要是我爸,为什么我饿了没人管、生病没人照顾,就连学费都是我自己掏的呢?」 她一直以来,是在温暖的假象里于冰冷的荆棘地野蛮生长。 周笑说话时情绪不復刚才的愤怒与激动,只是冷冷的带着寒意,在这温暖的四月天冻得周建国无话可说。 他也确实没什么话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这么多年来,他的的确确没有关心过周笑。 周建国噎了噎,语气转得柔和了一点,「之前是我公司太忙了,疏忽你了。」 「这次来我是找你有事,咱们进屋说?」 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是一点点,想来是有求于周笑才会放低些自己的姿态。 周笑眼神漠然地开口:「刚才不是还说来看看我?你这脸变得还真有点快。」 她拉着一旁钱森要进别墅,「我跟你没什么话可以说的。」她才懒得和周建国进行无意义的争吵。 钱森却止住了她的动作,桃花眼里勾着点笑,他开口:「笑笑你先进去吧,我和伯父聊聊。」 他一手拍了拍周笑的肩膀,站得颇为散漫,眼神也飘,好像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客客气气叫着的伯父。 周建国打量着一身高定西装的钱森,他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慵懒的贵气——应该是家境很好的男孩子,不然周笑也不会突然买这么大的一个别墅住。 周笑被他哄进别墅之后,钱森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些,只是神色好像还是散漫,对眼前的男人不以为意的。 「你是笑笑男朋友?」周建国问他。 钱森没回答他的话,只盯着周建国看,转了个话题,「伯父最近急着想接serimona的单子吧?」 周建国被他问的一愣,下意识开口:「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叔叔的公司,」钱森耸了耸肩,「所以就算你真的从笑笑那拿了钱,保证了资金鍊的运转,这单子你还是接不下来。」 「所以我劝伯父您,别去觊觎笑笑的帐户。」 钱森转身要进别墅,留下周建国站在门口有些目瞪口呆的。 「没什么事我就进屋了。再提醒您件事,我会跟保安沟通的,让他不要随随便便放人进小区。」 他还给周建国留了句话,「伯父请回吧。毕竟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 又把周笑惹哭 钱森话说的毫不留情面,门也关得死死的。 周建国气得要跺脚,一边掏出手机给serimona的钱总打电话。 等了有一会儿才由秘书转到内线,他刚开口,就听到钱书礼在电话那头嗤笑了声。 「不好意思啊周总,我侄子刚来电话了。这单生意,我还真不敢跟您做。」 周建国正要开口解释,钱书礼那头又说话了,「我怕我们serimona太小入不了您的眼,万一跟您合作了之后,您二十年不管我们公司,我们可耗不起。」 「还是多谢周总抬爱,我这还有工作,挂了。」 电话声嘟嘟地响起。 周建国气得想把手机往地上摔,恨恨地看了眼眼前紧闭大门的别墅,憋着一肚子气开车走了。 而别墅里的钱森则一手插着裤兜,悠哉悠哉地提着行李箱进屋了。 别墅和钱森出差前的样子大相迳庭——周笑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但好像又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 钱森进门换了拖鞋,低头把皮鞋往鞋柜里摆的时候就看到周笑常穿的帆布鞋也在鞋柜里。旁边还有一双细脚高跟鞋,但很新,一看就不常穿的样子。 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钱森往琴房里走,经过客厅的时候顺手从茶几上捞了几颗周笑洗好的草莓。 第39页 还挺甜。 他的钢琴也到了,典雅大气地摆在房间里。窗帘被拉起,于是阳光洒在深黑色的钢琴上,黑得有些发亮。 钱森弹了几个音试试音色,调了调琴,又弯着腰认真检查着钢琴有没有哪磕磕碰碰的地方。 这是他的宝贝,可值钱了。 几个流程下来钱森抬头看了眼钟,终于想起来好像周笑还在厨房忙活。 是搭伙不是找保姆,钱森走去厨房给周笑打下手。 - 周笑正在厨房里切洋葱,她套着那条橙黄色围裙,安静的低着头动作,洋葱切的利落干脆,刀法漂亮。 一看就是常干活的样子,娴熟得有些让人心疼。 钱森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周笑,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他突然靠近,周笑身子僵了僵,手上的动作也顿住。 钱森的碎发贴在她的脖颈处,动作的时候心也跟皮肤一起痒了痒。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周笑也说不上来是哪一款,就是觉得闻着安心。 被他抱着,周笑脑子有点煳里煳涂的,于是跟钱森说着七七八八的杂事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跳。 「你可以先去睡会,我做好了叫你吃饭。」 「我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到你房间去了,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我乱放了。」 「钢琴情况还好吧,前两天到的,不知道工人搬的时候有没有磕磕碰碰着点什么。」 「钱森你能吃辣吗,不能的话我就不做辣子鸡了。」 ……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钱森一个字也没应,也没动。 只拥着她轻声开口:「他那么混蛋,你怎么长大的啊笑笑。」 周笑的朋友都喜欢她,不熟悉的长辈也对她赞赏有加—— 她乖巧懂事、真诚善良,性子软又好说话,隐隐的还带了点讨好人格。 可是,是得在怎么样的环境里,才能长成她这样乖巧到小心翼翼的样子呢。 钱森从小在爱里长大,钱疏也先生和沈溪女士支持他的梦想,包容他的懒散与偶尔的坏脾气。 他想像不出来周笑生长的环境,试着去想一分心尖好像就被戳一下,怪疼的。 钱森话语轻柔,含着点对她的心疼,吐出的唿吸从耳侧延绵到心脏。 然后又从心脏往上走,钻到周笑的鼻尖,最后从眼框里出来。 以眼泪的形式。 眼泪滴落到了砧板切好的洋葱上。轻轻的「啪嗒」声,却像砸在了心上。 突然就委屈了,不受控制的。 钱森感受到周笑的眼泪,一下子就慌神了,他拉着周笑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胡乱地拿衣袖去擦周笑的眼泪。 「你别哭啊……」 他怎么又把周笑弄哭了。 「我没哭……」 周笑咬着唇眼圈红红地盯着他看,一边抽着自己的鼻子一边想把眼泪憋回去,只是怎么憋也憋不住。 钱森看了看她,把她的脑袋摁到自己的胸膛上,「算了,哭就哭吧,多哭会儿。」 一直憋着多累啊,在家里不哭哪里去哭。 于是周笑哭得更凶了,泪意把钱森胸膛处的布料氤氲湿,昂贵的高定西装上全是她的眼泪和鼻涕。 她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周笑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哭的,明明这么多年憋着过来自己早就该处变不惊的,只是当钱森温暖地抱着她,心里那个她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突然就融化掉了。 于是滚烫地情绪从里面汹涌出来。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哭着哭着周笑渐渐平静下来,期间钱森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也不说话,就由她抱着由她哭着。 「你……你刚跟周建国……聊了什么啊?」 周笑闷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问他。 钱森揉了揉周笑的脑袋,「我毁了一庄他的生意。」 钱可以再赚,气不能受着。 周笑「啊?」了声,有点懵。 钱森接着揉她的脑袋,声音里含着点调笑,「哭够了?」 周笑闷闷地应了声,在钱森衣服上抹了把自己的脸,带了点窘迫地抬头看他,「我……我等会把你的西装洗了。」 钱森伸出手指摸了摸周笑哭得红肿的眼睛,笑她,「直接送干洗吧,你先想想怎么处理满是你眼泪的洋葱。」 她刚才眼泪全掉在洋葱里了。 周笑更窘,垂着脑袋避开他戏嚯的眼神,从他怀抱里出来接着去切洋葱。 钱森就倚在柜子旁看周笑切洋葱,侧脸安静乖巧的,白皙的皮肤还透着点刚才哭过的红。 他算是有点体会到沈溪女士为什么一直想要个女儿。 像周笑这样乖乖巧巧,哭完还会红着鼻子切洋葱的女孩子,谁能不想要呢。 钱森一边盯着周笑看,一边在脑子里构象自己如果有个妹妹会是怎么样的体验。 周笑把切好的洋葱丝放到盘子里,一边转头看钱森,表情带了点困惑的,「你是也想来切洋葱吗?」 他的视线像粘在她身上似的。 钱森轻笑了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妈应该会挺喜欢你。」 沈溪女士没有乖巧的女儿,但未来有一个乖巧的儿媳妇应该也很好吧。 - 结果还真把沈溪女士给招来了。 第40页 早上周笑正在卫生间迷迷煳煳地刷着牙,就听到门铃的响声。 她以为是钱森晨跑回来发现没带钥匙,于是一边继续刷着牙,一边朦胧着眼睛去开了门。 门口是位陌生的女性,优雅笔直地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个文件袋。女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几岁的样子,脸上带了点细纹,但却显得整个人更是优雅大气。 有种被岁月洗涤过后的气质从容。 顶着个鸡窝头、嘴里含着泡沫的周笑愣了。 刚准备开口喊「儿子」的沈溪也愣了。 四目相对,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周笑把牙刷从嘴里抽出来,含着泡沫不知道该咽还是该吐,眼神里除了懵还是懵。 「请问,钱森是住这里吗?我是他妈妈。」 沈溪往后退了两步,又看了眼门口的编号,确认自己真的没找错地方,问周笑。 他妈妈。 周笑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点头,一边请沈溪进屋,表情是难掩的崩溃。 这他妈也太丢人了。 妈妈来啦 沈溪进门打量着屋子,看起来很有生活气息的样子。 以前沈溪进钱森的住处,都会觉得他待的地方太大也太小—— 大的是房子,小的是他活动的空间。 就像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小孩,明明可以满世界地逛来逛去,却偏偏只爱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房间里是他的全部热爱,出了房间一切又都是虚无。 所以任谁拉都拉不出来。 可是在这座别墅里,沈溪好像能感受到钱森在试探性地往外走。 可能是因为和钱森一起住的那个女孩子吧。 - 而此时的周笑正在卫生间匆匆把牙膏泡沫吐了,顺便抹了把脸,又把自己的鸡窝头努力压下去一点,这才又出来和沈溪说话。 沈溪端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还挺平易近人的。 周笑却有些怕她。 她想起第一次见郑恬的时候,郑恬也是带着温和的笑的,笑容波澜不惊地看着当时刚从村里过来的周笑。 周笑看她对着自己笑,只觉得她还蛮温和的。 可是当天晚上周笑就听见她和周建国说话的内容。 郑恬的语气刻薄尖酸,周笑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把你前妻的女儿接过来干嘛,又村又土,人也不会叫,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在她外婆那里生活得不是挺好的嘛,你突然把她接过来小易能高兴吗,突然多个十六岁的姐姐来跟他抢爸爸,真的是。」 「你把她送到寄宿学校去,我一个后妈反正怎么都伺候不来。」 …… 然后是周建国的回答,「你也知道我这两年是关键期,要是被别的股东知道我在乡下有个女儿不管不顾十来年,指不定背后怎么戳我嵴梁骨。」 16岁的周笑安安静静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然后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来,连接她到城里是为了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是骗她的。 原来,不只是小石子与嘲讽是恶意,温和的笑容也可能是,甚至是更大的恶意。 - 周笑不自觉地去咬指甲,又尴尬又紧张地和沈溪说话,「阿姨您坐,钱森出去晨跑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您先等他一会儿。」 沈溪点了点头,看着周笑笑眯眯的,「你是我儿子的女朋友?」 周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 她穿了条浅粉色的睡裙乖愣愣地站在沈溪跟前,露出的胳膊白嫩。刚才来开门的时候连鞋子也忘了穿,眼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一双透亮的眼睛带了点怯生生地看向沈溪,没化妆的小脸素净,透着一种原生干净的美。 还挺可爱的。 昨天钱书礼打电话给沈溪透露消息,说钱森交女朋友了,还为了人小姑娘挡了他门生意。 沈溪就挺好奇,得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钱森这么懒一人冲冠一怒为红颜。 没想到今天来给钱森送东西就见着了。 竟然还直接同居了。 「小姑娘做什么的?」 沈溪端坐在沙发上,接过周笑递给她的茶,抿了一口后不紧不慢地问。 周笑乖乖坐在旁边陪她聊天,「在a大……」 刚巧钱森从外面晨跑回来,进门就见到客厅里有个女人正在和周笑交谈。 那女人的背影,好像是他妈。 钱森一点也没偷偷和女孩子同居被家长抓包的紧张感,无比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散散地对着沈溪喊了声「妈」,就要去浴室洗澡。 而周笑话说到一半,被钱森进来的动作打断,也没把后半句给接上。 沈溪看了看沙发上坐姿乖巧的周笑,又看了看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生活和感情上懒懒散散的儿子,顿时有些怒了。 她喊他:「钱森你给我回来!」 「人一小姑娘还读着大学呢就被你拐到家里来,你不事先和我说下好歹我来了也给我正式介绍一下吧,你把人小姑娘晾这算什么事?」 她看周笑白嫩嫩的,又说在a大,只当周笑还在a大念书。 她想着钱森可真够行的,直接把人一学生拐过来同居了。 沈溪女士一向优雅大方,但发起火来还是有点吓人的。 第41页 钱森脚步顿住了,转回身来往周笑在的那沙发上一坐,有些无奈的,「我也就洗个澡的时间,也没晾着她啊。」 「那是时间长短的事吗,那是你的态度问题!」 沈溪瞅着钱森还是那样不以为意的样子,气不往一处来。 被钱森挤得往沙发边上坐了坐的周笑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弱弱地举手发言:「那个,阿姨我不是在上大学,我是在a大教书……」 沈溪愣了愣,而钱森「噗嗤」地笑了声,而后他手臂伸过去揽住周笑的肩膀,按照沈溪女士的指示给她介绍着周笑。 「妈,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女朋友周笑。笑笑,这是我妈,沈溪女士。」 介绍是介绍了,语气也还挺正经的。 但沈溪还是觉得钱森欠,她瞪了眼钱森,然后想和周笑再多说两句。 钱森却开口:「妈,你再拉着她说话,她上课可要迟到了。」 周笑正在那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地盾呢,听钱森这么说,连忙开口:「阿姨我先不陪你聊了,我一会得给学生上课。」 沈溪颇有些遗憾地「嗯」了声,放周笑去洗漱。 于是周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服,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直接开着车走了。 当然,走之前还不忘笑着跟沈溪说了声「阿姨再见」。 - 听着周笑车子启动离开的声音,沈溪这才开口和钱森说话。 「我还以为,你想回国发展是为了小棠那孩子。」 沈溪说话的时候盯着钱森的眼睛看,却又被他偏头避过。 钱森垂着眼眸笑了笑,而后起身要走。 「小森,不能我一提小棠你就走啊。」 沈溪轻轻嘆了口气,又柔声问他,「那个女孩子呢,她知道小棠的事吗?」 刚才周笑匆匆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跟她说再见,眼神纯净透亮的,又带了点怯生生的感觉在里面。像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类型。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眼看沈溪一副他不把话说清就不让钱森走的气势,他只好又坐了下来和她讲话。 只是,被汗浸湿的t恤的贴着后背还有点怪冷的。 沈溪有些讶异的。 知道钱森对于赵世棠念念不忘这些年,归而不得这些天,也愿意跟他同居在一块。 不是爱得卑微就是根本不爱。 哪种关系都不健康。 沈溪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钱森又开口了。 「我也知道她的事,知道她喜欢一个人而不得,拿不起也放不下。」 「妈,我知道你肯定会对我们这种关系不以为然的,但就从目前的相处来看,我们俩很合适。」 「而且,我看您也挺喜欢周笑不是?」 人都是讲眼缘的,沈溪看周笑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挺对她胃口——哪怕当时周笑顶着个鸡窝头睡眼朦胧的。 但沈溪还是皱着眉头反驳:「我才见她一面哪谈得上喜欢不喜欢的。你们俩现在觉得挺合适,日子过着过着就不觉得了。」 「生活本来就是件糟心的事,如果没有爱,怎么支撑着过日子呢?」 钱森轻笑了声,他起身去酒柜那里拿了两盒果汁过来,给沈溪丢了盒芦荟汁,自己则拆了橙汁咕咚咕咚地喝着。 他喝完了橙汁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妈,你忘了当初你怎么说我和小棠的吗?」 当年沈溪知道钱森和赵世棠谈恋爱之后,跟钱森说的是: 他和赵世棠不合适。 钱森问她:「哪不合适了?年龄相差太大,还是性别相差太大?」 说话仍旧没个正形的。 沈溪说性格不合适。 他太懒,赵世棠又是被家里宠坏的公主脾气。他懒得哄人,赵世棠不肯低头。 那不可就动不动就会争吵嘛。 「你真喜欢小棠?」那时沈溪这么问他。 钱森收了点自己散漫的神色,他说是。 是喜欢的,是想要让她做自己小公主的那种喜欢。 可他终究没能让赵世棠做成自己的小公主。 「没有爱不行,不合适不行,」钱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妈,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和爸一样幸运的。」 多少人也曾笃定自己会遇到一个命中注定的人,互相喜欢对方,互相懂对方。 可是来人间闯荡这么多年,也没能有一段尽善尽美的感情。 也就不再奢求理想的感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溪沉默了一下,不再言语,只静静地听着钱森说话。 「再跟你解释件事。」 背上的汗好像都差不多干了,钱森打了个喷嚏,估摸着明天就得感冒。 「我当初决定回国发展的原因不只有小棠一个。」 钱森轻笑了声,「我回国来,还不是怕你和爸寂寞。」 沈溪「嘁」了他声,「一天到晚说话没个正形的。」 钱森不再言语,打算起身去洗澡了。 沈溪刚听到他的喷嚏声也就不再拉着他讲话。 他从小就容易感冒发烧的,真感冒就不好了。 - 沈溪把她带来的文件袋放在茶几上之后就打算离开了。 只是钱森走到卫生间那又顿了顿脚步,转回身问了沈溪一句。 第42页 「妈,你是不是有个b站帐号来着?」 吃泡面 钱森突然提到b站帐号的事,还得追溯到昨天晚上。 周笑正跟他吃着饭,咬着筷子突然问了他句,「钱森你要不要我给你开个b站帐号玩。」 钱森都没听明白她的话,「什么站?」 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有点好玩,周笑「噗嗤」笑了声,笑脸盈盈地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是b站以及什么是up主。 其实周笑也是心血来潮地想让钱森试试。 同居第一天,下午两个人各干各的:周笑钻进书房看文献,钱森则在琴房练琴。 周笑手上的项目需要依据一些最近的理论和技术,堆了一堆文献要看。只是她看着看着就想摸鱼,笔记本上bentham science、biomed central等期刊库和b站、爱奇艺等视频网站轮着来,不断地在划水边缘疯狂试探。 还跑到冰箱那去翻吃的,一个小时她吃了两包奥利奥、一包薯片还喝了一盒果汁。 间或捧着水杯在房子里瞎转悠。 但琴房的声音好像就没停过。 钱森专注地在琴房待了一下午。 周笑偶尔闲着无聊,就扒拉在琴房门口看他练琴。 钱森练琴的时候还是很专注,专注到周笑在门口看了他半个小时,他连个正眼也没给过。 不知道是没看到她还是直接无视了她。 但和正式演奏的时候不一样,钱森练着练着会停下来自己跟自己说话,弹到他满意的部分会挑眉轻笑。间或还会拿起放在旁边的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又把稿纸随意地往地上丢。 钢琴周围散落着纸张,阳光从窗户熘进来偷偷看他。 钱森被阳光照得像是披上一层温暖的绒毛,他还是在发光。只是那光亮,好像是能够被接近的。 周笑偶尔也玩weibo,他们都称钱森为「钢琴天神」,把他摆在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只能允许被瞻仰被崇拜。 可她觉得钱森总在那个位置上,太高也太冷了。 钱森不是那个样子的,至少不只是。 他在练琴的时候就很好玩,他爱喝酒、沮丧的时候也会抽菸,他会向周笑展示他上了天价保险的手,然后端着盘子乖乖去水池洗碗。 这样可爱生动的钱森,也应该被看见。 - 周笑兴致勃勃的,钱森却不大感兴趣,他夹了块鱼往碗里放:「我有油管帐号,经纪人在打理的。」 「这个估计陈一也会帮我弄,不需要我自己管。」 他也懒得管那些东西。 周笑「哦」了声,本来亮晶晶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她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然后埋头小口扒拉。 本来吹得满满的气球被钱森简单的话扎了个小孔,里面的惊喜也跟着气被一点点放掉。 钱森把她的神态变化全看在了眼里,抿了抿唇,问她:「怎么突然提这个?」 周笑抬头看他,鼓了鼓自己的腮帮子,「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可以试试。」 「你不用管我,我也只是突发奇想。」 如果钱森不想的话,她当然没有立场把自己的意愿加给他。 钱森「哦」了声,也没多说话。 - 见到沈溪的时候,钱森想起了钱疏也跟他提过一嘴的,给沈溪开帐号的事。 彼时钱疏也把手机拿给钱森看,说话的时候带了点老小孩似的得意洋洋。 钱院长日理万机,管行政事务的同时还要上手术台,闲下来的时间基本上都用来和沈溪相处。 那个帐号,钱疏也不定期地往上传沈溪跳舞的视频和日常记录。 秀恩爱是他俩的常规操作。 钱森在想,钱疏也是怀了怎么样的心情给沈溪开那个帐号的呢。 沈溪听到钱森突然问她b站帐号的事,有些没懂他的意图,「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他没多说什么就进了卫生间。 沈溪越来越搞不懂他,嘟囔了句「小屁孩」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 周笑下午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 彼时钱森在琴房待的饿了,就打算给自己搞点东西吃。 周笑跟他说自己晚上还得给学生上晚课,估摸着是不会回家吃饭了。 钱森打开冰箱门,对着冰箱里各种新鲜的食材思考了会,然后决定还是泡泡面填肚子。 于是周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钱森把腿搁在茶几上,手握着遥控器懒洋洋地窝着看电视的场景。 茶几上的泡面拿kindle压着。 听到门口传来声响,钱森看到周笑在门口脱了鞋子,而后连拖鞋也没顾上穿就「噔噔噔」向他跑来。 钱森疑惑,「嗯?你不是晚上……」 他话还没说完,周笑就高高兴兴地扑到了沙发上,搂着他的脖子眼睛亮亮地和他说话。 「我跟你讲,我的硕导资格批下来了!」 「院长说我今年就可以指导研究生了!」 周笑半个身子扑在了钱森身上,细白的胳膊搂着他,眼眸亮得耀眼。 钱森带着笑看她,忽地就想起来沈溪养的那只萨摩耶。 通体雪白的,杏仁形的眼睛乌黑锃亮,一见到钱森就兴高采烈地朝他扑过来,蹭着他的腿让他撸自己毛,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 钱森伸手撸了撸周笑的头髮,「恭喜你了,周导师。」 第43页 周笑由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容得意而自信。 钱森觉得她更像那条萨摩耶了,他带着浅笑开口。 「那我也有件事要通知你。」 「你昨天不是想让我开个b站帐号嘛,我想了想,决定开一个。」 下午他简单浏览了下沈溪的b站帐号,里面上传的视频看了七七八八。 沈溪擅长的是古典舞,舞台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衣袂翩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但在钱疏也传上去的视频里,沈溪降落在了人间。 钱森便在思考,周笑是不是,也想给他增添一点真实感。 但钱森到底是懒的,他又开口,「就是我怕我工作太忙,没几天就弃了。」 周笑马上跳进坑里去,她语气雀跃地开口:「我帮你打理,你负责出镜就好了!」 周笑眼神更亮,她整个人都扑在钱森身上了。 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整个人跪坐在他身上,唿吸交杂在一起。 她又乱动。 钱森眸色深了深,他伸手压制住周笑乱动的肩膀,低低地笑:「你再乱动下去,就别想回学校上课了。」 语气暧昧,灼热的气息轻吐在周笑额头上。 而后那唿吸好像揭开了他上次晚安吻封印的地方,周笑脸颊滚烫。 她懂他的意思,从他身上下来匆匆地往书房去拿讲义。 钱森看着周笑一熘烟似的跑开,勾着唇角笑了笑。 真可爱。 - 周笑取了讲义又要回学校,钱森一边嗦着泡面一边跟她挥手再见。 没成想周笑走到门口又回到客厅这来,她走到沙发后面,蹲下来轻轻碰了碰钱森的侧脸。 笑盈盈的,「晚上回来给你煮夜宵吃。」 唇瓣的触感温软,在脸上贴了一下又很快消失。 轻轻的一下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好像有汹涌的情绪要从里面出来。 钱森一愣,突然觉得手中的泡面不香了。 谁要吃泡面。 他连夜宵也不想吃。 他想吃肉。 发烧 周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 从外面望进去别墅黑漆漆的一片,周笑料想钱森可能是睡了。 那夜宵,也就下次再说好了。 别墅的隔音效果还挺好,但周笑怕自己的动作吵着在房间里的他,从进门到摸进自己房间,整个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 周笑简单地沖了个澡,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看了两页书,正打算拉灯睡觉的时候。 床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竟然是钱森发来的简讯:【笑笑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睡,而且还等着她回来吗? 周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脑袋有点懵并且想要进行一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周笑自己给自己叫停。 她去敲了敲钱森的房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别墅里迴荡,她过来的时候只点了一盏灯。此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周笑隐隐还有点害怕。 钱森来开门的动作有点慢,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睡衣,脸色有些惨白,但偏偏脸颊处又带了点潮红。眉头微皱,眼眸低垂,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 周笑问他,一边下意识地拿手背去贴了贴他的额头。 好像有点烫。 手背感知到的温度不能确定,周笑抬手把钱森的脑袋压低了一点,然后自己的额头贴上了他的。 额头相贴,钱森眼神令人心悸,眼里深深得像有片海。 周笑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觉得自己的额头也开始烫了起来。 「你好像发烧了。」 钱森把头抬起来,轻轻地「嗯」了声,语气蔫蔫的,「家里有退烧药吗?」 早上和沈溪多说了会话,想着可能又要感冒了,没想到是直接发烧了。 「有的,我去给你拿,你回床上躺着吧。」 周笑去给钱森拿了退烧药,她让钱森在舌下压着温度计,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38.5c,要不要去医院?」 周笑把退烧药和温水递给了钱森,坐在床边柔声问他。 卧室只开了床头一盏灯,周笑在灯下像是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钱森曾在德比郡查茨沃斯庄园见过raffaelle monti雕刻的《戴面纱的贞女》——坚硬的石头被打磨成如蝉翼般轻薄的面纱,面纱掩盖下贞女神色柔和而又虔诚——那座雕塑极美、极其触动人。 可此时此刻周笑给钱森的触动感却远胜那一件艺术作品带给他的。 钱森摇了摇头,他就着温水吞了药。 「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钱森从小就容易感冒发烧的。 小时候他发烧,沈溪和钱疏也会守着他。半夜过来摸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烧得很厉害才放心。 后来他一个人在外打拼,发烧发到39度也没人管,冰冷的夜里他盯着浓重似墨的夜色,爬起来找退烧药然后吞了睡觉,祈祷第二天醒来一切都会好。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想家,想给沈溪和钱疏也打国际长途过去,可又怕他们担心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之后也就习惯了,哪怕后来他混出名堂了,一个电话过去就能把助理叫来,发烧也只是他自己处理。 第44页 像周笑这样郑重其事地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已经好久没发生过了。 钱森觉得有些恍惚,或许是烧的,或许是困意。 然后他眼皮就耷拉下来了。 - 半夜里他又醒了,身上出了一身汗,整个人有些黏煳煳的。 额头却有冰凉的触感。 湿湿热热的,像是毛巾。 床边隐隐还坐了人。 房间里没开灯,但钱森大致能辨认出来此时此刻,往他额头上贴着湿冷毛巾,坐在他床边的安静地看着他的人,是周笑。 他不知道周笑是一直在床边盯着他,还是不放心他去而復返。 但不管是哪种,都让他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动容。 钱森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精准地抓住了周笑纤细的胳膊。 「还没去睡觉?」 他问她,嗓子也有些沙哑。 周笑没料到他突然醒过来了,愣了愣,「怕你烧坏脑子,来看看你。」 又问他:「吵醒你了?」 「没。」 钱森一手去捂了周笑眼睛,另一手拧开了床头的灯。 「热醒的。」 光如轻纱又一次笼在了周笑身上。 他身子发烫,手却冰凉,贴着她眼睛的手带给她温柔又冰冷的触感。 周笑眼皮轻轻颤了颤,逐渐适应了那点点光亮,移开了钱森的手,又去给他拿温度计,「再量量体温。」 钱森觉得没必要,他嘟囔了句,「我一般睡一觉就好了。」 周笑却有些执拗地往钱森舌头底下塞了温度计。 「万一烧发高了呢?」 「我小时候就有一次烧发的特别高,把外婆都急死了,她跟我说要是再烧高一点,我就得烧坏脑子了。」 周笑不容易发烧,但每次发烧都发得特别凶。小时候有一次差点发进医院急救室,她自己也对那次心有余悸的。 她怕钱森也这样。 房间昏暗,钱森眼神却亮,他含着温度计,微挑着眉静静的看她。 周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眼眸低垂,一边把毛巾塞到钱森手里,「你自己擦擦降降温。」 钱森捏着那毛巾又给周笑塞了回去,他散散地笑了笑,话说得理直气壮,「我是病人,你帮我。」 他脸颊带了点红,桃花眼微挑,掺了点潋滟的水汽。薄唇轻抿,笑意压都压不住。 男/色当头,鬼迷心窍。 周笑都忘记白他一眼,垂下眼睛认真地拿毛巾擦着他精壮的胳膊给他降温。 她温软的手捏着湿冷的毛巾,被她擦过的地方格外得凉爽舒适。 钱森叼着个温度计凑到周笑前,示意她□□。 明明只是个叼着温度计的病号,却莫名其妙地展现了一点叼着烟的痞气。 还挺大爷。 周笑抽出来垂眸读数,「37.8,还是有点烧,比之前好多了。」 「你接着睡吧,我先回房间了。」 周笑把他的胳膊塞回了被窝,打算回自己房间睡会,过一个小时再过来看看钱森。 钱森却没让她回房间睡觉,窝在床上轻飘飘地说话。 「我饿了。」 「你说要给我煮夜宵的。」 - 周笑就去给钱森煮了夜宵。 他发着烧,估计吃东西也没胃口,周笑就只煮了白粥。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的时候,钱森坐在饭桌旁椅子上托着腮看她。 厨房灯打得还算亮,周笑穿着条浅粉的睡裙背对着钱森,底下露出的小腿白皙笔直。 钱森觉得真好啊。 乖巧可爱还会煮粥,独立不粘人但还会凑过来主动亲他。 自己找周笑搭伙的提议实在是无比正确。 钱森忽地想起来赵世桐上次给他打的电话。 彼时他还在d国准备演出,赵世桐打过来跟他说了点正事,不过聊着聊着他开始抱怨林洙脾气真是大,动不动跟他闹矛盾的。 赵世桐的语气带了点惆怅,他轻嘆了口气说,谈恋爱比结婚好多了。 钱森当然不懂赵世桐的惆怅,也没多说话。 赵世桐没听见钱森的回话,又问他,和笑笑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钱森看了看手錶,想着赵世桐这傢伙还真能叨叨。 他敷衍地回:特别好,我出差半个月都不需要跟她联繫。 那头赵世桐一愣,然后骂他没良心。他说那是笑笑啊,她那么好可别不懂得珍惜。 abraham已经在催他,钱森懒懒地回了句:这么好你怎么不跟她在一起? 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有些不妥。 但他又想着赵世桐也不知道周笑感情的。 钱森估摸着赵世桐会再骂他句,然后说些「我和笑笑是好朋友你别乱说话」之类的话。 但赵世桐没有。 那边好像犹豫了下,他开口搪塞了什么钱森不记得了。 只隐隐地感觉赵世桐像是隐瞒了什么事,他也隐隐有点不安。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周笑把粥给他盛了过来。 最简单的米粥,也没有加些别的东西进去,却好像有着最极致的味道。 周笑自己也坐下喝粥。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喝着。 寂静的夜晚与素净的粥,把钱森的心和胃一块暖了起来。 钱森想,一直这么过下去也真挺好。 第45页 - 两人喝了粥回去睡觉,周笑坐在钱森床边又给他量了量体温。 「好像又比刚才降了点,」她拿酒精棉片给温度计消毒,然后起身要走,「你睡吧,我过会再来看看你。」 钱森却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上一带。 他的力道大,周笑始料不及地摔在了钱森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滚烫。 然后头顶传来了他沙哑磁沉的声音,带了点无奈的笑意。 「来来回回的你不嫌麻烦啊,睡这吧。」 周笑就这么迷迷煳煳地被钱森哄上了床。 床铺柔软,周笑身子却僵直着。她有点紧张。 周笑长这么大哪和男人同床共枕过,她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咬着自己的指甲胡思乱想。 旁边的钱森好像感受到她身体僵直,手臂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而后脑袋窝在她的脖颈处,味道令人心安。 他低低地笑,声音磁沉,「跟个小殭尸似的。你安心睡吧,我不动你,我也不会烧坏脑子的。」 板栗炖鸡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作业下次上课交上来。大家可以下课了。」 周笑教的专业课一下午连上四节,学生和她都有些困顿,但每节课结束后的掌声总还是热烈。 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过来问她问题,周笑带着浅笑耐心解释着,余光却瞥到有个熟悉又高大的身影。 那人脸上戴了只纯黑的口罩,露出的桃花眼深邃又带了点笑,和学生一块凑过来听她讲知识点。 眼神还挺专注,只是不知道他真能听进去点什么。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学生向她道谢。 周笑点了点头,笑容真诚,「没事,下课吃饭去吧。」 于是学生捧着书和周笑挥手再见,要走出教室的时候瞥到刚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凑过去和周笑说话。 她刚才就有注意到那个男人,衣着考究、气场强大,举手投足间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没被口罩掩盖的眉眼深邃好看,她很肯定之前没在课上见过那个人。 也不像是本校的学生。 而周笑在见到那人之后,脸上的笑容变甜了几分,讲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男人动作熟稔地摸了摸周笑的脑袋,姿态很是亲昵。 周笑原本梳得整齐的头髮被他摸得有些散乱,但也由着他摸着,一边去拉了他的胳膊笑着说话。 周笑是新老师,年轻懂学生,讲话的时候温温软软的,课也上得挺好。 之前校园匿名论坛里还有人讨论过一波周笑的情感状况。 没想到今个可能被她撞见男友本尊了。 学生悄悄地拍了张周笑和钱森说话的照片,把八卦分享到了校园论坛上。 - 周笑当然不知道学校论坛里的帖子越顶越高,她被钱森拉着去超市採购食材。 此时正值下班时间点,超市人还挺多,熙熙嚷嚷的。 带着孩子的妈妈、年轻的情侣、上了年纪的阿婆阿公、独立生活的都市女性,或淋着篮子或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来来往往。 周笑往购物车里扔了盒豆腐进去,一边自言自语的,「冰箱里还有半个鱼头,那就做个鱼头豆腐汤好了。」 钱森推着购物车跟着她,听到周笑的话凑近她说话。 「晚上别做鱼了吧,鱼有刺。」 「吃肉行不行,我想吃那个板栗炖鸡。」 周笑睇他一眼,「你怎么还挑上了,我做饭你做饭?」 钱森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去揽周笑的腰,轻轻地笑,「那明天我做行不,明天家务我都包,我可想吃板栗炖鸡了。」 周笑轻轻打掉了钱森的手,也笑,「你好好说话,还动手动脚。」 但最终周笑还是去买了相应的食材。 钱森看着她把鸡肉放进购物车,眼睛里的笑意就差没把「得意」两字纹在额头上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超市,却在商场门口碰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郑恬也没料到会碰到周笑。 上次周建国在周笑那吃了亏,本来要做的生意没谈成,于是本来答应给郑恬买的包和车也没允诺下来。 给她气了好几天,想着周笑怎么说也是周建国的女儿,哪有挡自己父亲财路的道理。 到底是从乡下来的,一点事都不懂。 郑恬看周笑和一旁的男人有说有笑的,她一眼就能看出钱森身上的布料很是考究。 合计是傍上大款心里有底气,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郑恬越想越气,带着周祺易朝周笑那走去。 「笑笑,你也在商场啊。」 郑恬脸上带着笑,却笑里藏刀的。 她又拉了下一旁周祺易的袖子,「见到姐姐怎么不叫声呢。」 周祺易从小就不喜欢周笑,又是青春期,哪会管周笑叫姐姐,拧过了头。 「她又不是我姐姐,我干嘛叫她。」 周笑闻声看去,得,有人找上茬了。 她微皱了下眉,但还是冲着郑恬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真巧,能在这碰到您。但我现在有事得先走,就不和您多聊。」 郑恬当然没让她走,她双手环胸,语气有些尖酸刻薄的,「这么急着走干嘛,连声『妈』都不肯叫,怎么这么大了一点礼貌也不懂呢。」 第46页 「也是哦,要是有礼貌怎么会为难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会跑去和男人婚前同居。」 「还是个大学教授呢,看来a大也不过是个野鸡大学罢了。」 周笑有些无语,她往周祺易的方向看了眼,「可惜您的宝贝儿子连野鸡大学也上不了。」 周祺易从小成绩不好还不爱学习,因为这个没少被周建国打。但郑恬对于周祺易这个宝贝的照顾可以说达到了溺爱的程度,所以周祺易长到17岁了还是不停给家里惹事,也不知悔改的。 如今周祺易17岁了,今年就是考大学的关键时期。 但他国内的大学考不上好的,送去国外上学周祺易英语又不好,况且以他的自理能力,怕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国外活下来。 周建国对这件事一直很生气。 可不气嘛,他不关心的女儿都能考上a大,书一直读到博士,还去国外顶级名校交换了两年。他的宝贝儿子却好像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 周笑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直接就按着郑恬的伤口来了个重击。 郑恬憋屈又反驳不出什么,于是把话锋转到了旁边的钱森身上,「你是真傍了个大款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别看人家现在跟你这样甜甜蜜蜜、蜜里调油的,其实人家哪会让你过门。」 她的声音好像有越来越拔尖的态势,周笑想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 旁边的钱森开口了,他笑眯眯地问道,「阿姨我问下,您是笑笑生母吗?」 郑恬一看钱森脸色舒坦了,刚她把周笑都说成那样了,也没见男人拦她一句。如今还弯着眼睛颇有些礼貌地问她。 「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来。」 钱森点了点头,然后手臂去揽了周笑的肩膀,嗤笑,「那真好您不是。我妈现在对笑笑好感度百分之百,但要是您是生母的话,家庭这一块就得跌到及格线以下了。」 「毕竟傻逼,也是会遗传的嘛。」 话毕,他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揽着周笑走了。 留下郑恬原地生气。 - 钱森到底还是没能吃到板栗炖鸡。 在做饭的时候,周笑接到了林洙的电话。 林洙在那边哭得比上次蜜月的还要伤心,一边哽咽着一边骂赵世桐。 话没说清楚几句,眼泪好像流了一箩筐。 「猪你别哭,你慢慢说,伤心对宝宝不好。」 周笑放下锅铲,柔声细语地宽慰着她。 林洙却好像哭得更伤心了,「我不想要这个宝宝了还不行嘛……王八蛋,谁要给他生小孩……」 「我怀孕他还跟我吵架,还气我……你说他还是人吗……」 周笑担心她,「猪你现在在哪,别一个人在外面吧?」 林洙说没有,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跟周笑讲晚上发生的事。 她一边哭一边说的,周笑没听明白多少,但得出的信息是两人这次吵得很兇,赵世桐直接出去了,也不知道人在哪。 林洙一个人在家,又难过又害怕的,让周笑过去陪她。 周笑看了眼锅里渐渐凉下去的宽油,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鸡块。 「我马上过去,你别一个人哭生闷气的,我帮你一起骂他。」 于是周笑挂了电话就要往林洙家里去。 林洙还怀着孕呢,万一伤心过度出点事什么的。 钱森好像还在和陈一打着电话,工作上的事,周笑没去打扰他。 只给他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 恐怖片 周笑是在一家酒吧里找到赵世桐的。 以前他心情不好也会来这里喝酒。 酒吧一如既往的吵闹,五颜六色的灯光炫目地转动,dj放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周笑捂着耳朵一眼看到了坐在吧檯那喝着酒的赵世桐。 旁边有女人和他搭话,他闷着头喝酒不理人,背影看起来很是孤寂。 周笑走过去拍了拍赵世桐的肩膀,嘆了口气:「你们俩啊,让我说什么好。」 她先是驱车到了林洙他们家里,柔声安慰好林洙后,林洙又拜託她出来找赵世桐。 赵世桐电话没打通,周笑就在他常去的地方摸了一圈才找到酒吧这来。 赵世桐手上捏着瓶啤酒,转头看到她,又往嘴里灌了口啤酒,开口问道:「小洙呢,她在家里还好吧。」 周笑「嗯」了声,道:「她在家里等你回去。」 赵世桐却沉默,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啤酒瓶,半晌之后才又开口。 「我想再在外面待一会,家里太郁闷了。」 酒吧炫目的灯光在他眼里流转,好像要随之流转出千言万语。 周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听他讲。 「笑笑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我的压力真的特别特别大,公司接了个项目受到了一点政策阻力,对家的公司还跟我们恶意竞价。」 「我每天维持公司的运转已经很累了,没日没夜地在办公室加班,回家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小洙她,却总觉得我跟我的秘书背着她有问题。」 「我他妈的,伺候她一个人就有够累了,哪还有精力去碰别的女人。」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为了这件事吵架了,我好话都说尽了,可她就是不信,还非要让我辞掉我的秘书。」 「她一个人待在家里舒坦,知道一个衬心意的秘书有多难找吗?」 第47页 「……」 赵世桐说着说着说累了,他拿起啤酒瓶又要往嘴里灌。 周笑伸手过去攥住了他的酒瓶,开口:「你少喝一点,真醉了我可抬不动你回去。」 赵世桐抬了抬眼皮,漠然地开口:「所以我喝的还是啤酒,我连喝醉的机会都不能拥有。」 酒这个东西越喝越惆怅,只有醉了的那段时间才好像可以暂时摆脱苦恼。 但他怕真喝醉了回家去吓着林洙,他怕喝醉的自己会失掉一点理智和控制,所以一边喝酒一边压抑着自己。 周笑抿了抿唇,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你们都很难,可是都没有懂得对方的难处。」 「你知道猪是怎么想的吗,」周笑开口,「她想的是,为什么你每天都深夜加班,为什么她偶尔来给你送次爱心餐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你和你秘书说笑的样子,为什么这段时间你都不亲她不说爱她了。」 「你在外面打拼,担心自己的事业能不能正常运转;她在家里,担心怀孕了的自己没有以前的魅力,担心你不爱她了。」 「她没给你足够的信任,可你,也没给她安全感啊。」 赵世桐垂着脑袋,闷闷地说话:「她没和我说过这些,我不知道她会有那么多的担心。」 周笑把啤酒瓶又还给了他,语气柔和,「就像你的担心也没和她讲过。」 「吶,喝完最后一口酒,我送你回家去。」 赵世桐点了点头,接过啤酒瓶往嘴里灌的时候,又转头去看她,「你和钱森,会吵架吗?」 钱森和赵世棠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总吵架,虽然大多情况都是赵世棠生闷气,然后钱森后知后觉地过来哄她两句。 然后赵世棠又高兴了。 循环往復。 钱森那个散漫、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和周笑在一起,好像是被很好地包容了呢。 「不吵。」周笑盯着赵世桐手中的酒瓶出神,「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你们那么喜欢彼此吧。」 钱森好像总对她游刃有余,她又好像跟哄小孩似的哄着钱森。 不爱吃鱼喜欢吃板栗炖鸡那就给他做。 半夜发烧于是在他身边照顾他。 他懒惰于打电话,那就半个月不联繫也没有关系。 钱森满足于她的温柔体贴,她也高兴于有个可以倾诉和生活的人。 但是如果说喜欢的话,真的可以算上喜欢吗。 周笑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这样过着,挺好的。 赵世桐不懂周笑的话,只看她盯着酒瓶子出神,神情似乎带了点怅惘。 「钱森他,欺负你了?」 周笑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她笑了笑,「怎么会,他心思在钢琴上的,哪还有精力欺负我。」 「走吧,我送你回家,你好好跟猪聊聊。」 「那么喜欢对方,干嘛闹到这种地步呢,你伤心,她也难过。」 赵世桐闷闷地「嗯」了声,把酒瓶放在了桌上,起身要走。 他转过头看到周笑白净的脸在灯光下映射出种种不同的风采,神情却是始终如一的温和安静。光怪陆离的灯光映衬在她透亮的眼眸里,而后被同化为一种不可思议的宁静。 像是深山里的一汪清泉,外界的纷纷扰扰全与她无关,她只管自己清澈而宁静。 认识她9年了,好像总是这样善解人意的。 - 送赵世桐回到家的时候,本来已经安慰好的林洙见到带着点酒气的赵世桐又开始哭了起来。 本来眼睛就肿着,一哭起来,更加的红肿。 赵世桐连忙过去抱着她、哄着她说话。一边哄她一边骂自己混蛋。 林洙好像逐渐平静,钻在他怀里鼻子一抽一抽的。 周笑浅浅地笑了笑,她拎起包往外走,和他们道别。 「你们夫妻俩慢慢聊,我先走了。」 林洙「嗯」了声,復又想起件事,「对了笑笑,刚钱森打电话过来,他说你电话打不通,有点担心你。」 周笑这才去看自己的手机,有三四个未接来电。 刚才在酒吧里声音太响,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包里震动。 晚上突然跑出去,还鸽了他的板栗炖鸡,电话也没接他的。 周笑有点不好意思。 - 回到别墅的时候,钱森竟然还在客厅坐着看电视。 他没开灯,只有电视萤屏发出的光撒了一地。 钱森靠着沙发背好像安静地睡着了,电视里的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他的脸上。 周笑突然觉得这一瞬间的他,有点像窝在家里,委屈巴巴等着主人回来的大型犬。 她坐到他旁边去,刚一坐下钱森就抬眼来看她,「回来了?」 周笑点了点头,「他俩吵完了。」 钱森「哦」了声。 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 周笑拉着他的胳膊柔声说话,很是理亏地开口:「不好意思哦,我刚才在酒吧,声音太响了,我都没听到手机的响声。」 钱森「嗯」了声,眼眸半垂着,有些闷闷地开口:「明天我去买辆车。」 那时他打完电话回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别墅和桌上的纸条,心慌了片刻。 他想开车去找周笑——这么晚了一个人出去,他不放心——却发现自己连车也没有。 第48页 于是他给周笑打电话,可是电话打不通。他再给赵世桐打,也还是不接。 最后是拨了林洙的电话才得知了周笑的行踪。 嗯,去找赵世桐了。 他心里堵得慌,周笑是他女朋友,哪有帮着人家妻子找老公的道理。 可是他也知道林洙和赵世桐对周笑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赵世桐。 然后那种心里憋得慌的感受一直持续到周笑回来。 周笑没懂他为什么突然说买车,只轻轻「嗯」了声,又问他:「你还不去睡觉吗?」 钱森指了指电视机:「看电影。」 周笑于是陪着他一起看。 - 没想到是部恐怖片。 周笑没看几分钟,就看到电视机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张可怖的鬼脸,披着黑色长髮的女人眼里淌着血,惨白的脸上有纵横的青色,对着镜头笑得诡异。 周笑吓得尖叫了声,双臂下意识地去搂紧了钱森,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他的胸膛宽阔又给她踏实感。灰色睡衣味道令她心安。 而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没有鬼脸了。」 钱森摸着她柔软的头髮,轻轻告诉她。 周笑这才又抬起眼眸来去看电视机。 「不敢看这种?」钱森问她。 周笑点了点头,「有点怕。」 刚说完话钱森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微凉的手指贴着周笑温热的眼皮,然后电视机里就传来女主角悽厉的叫声。 周笑可以料想到肯定是屏幕上又出现那种东西了。 过了几秒,钱森把手从她眼睛上撤离,下滑到她的脸颊上,捏了捏,「那你回去睡觉吧,我把电影看完。」 周笑却没动,抬头看他:「你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吗?」 他好像知道该在什么时间捂住她的眼睛。 钱森点了点头。 于是周笑继续窝在他怀里,眼眸亮亮地盯着他看,带了点撒娇的语气,「那你有鬼出现的时候和我说下。」 - 于是周笑看完了一部没有恐怖镜头的恐怖片。 电影看完,两人各自回房睡觉。 只是周笑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大脑就自动调出刚才电影里看到的那张鬼脸,以及自动深入思索电影细思恐极的剧情。 越想越害怕。 周笑躺了一会儿还是没睡着,最后去摸了床头的手机。 「餵钱森,我有点害怕。」 声音怯怯的。 一起睡 钱森却对周笑的害怕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轻轻「嗯」了声,就没说什么别的话。 周笑隐约听到他那边有被褥翻动的声音,可能是被她吵醒翻了个身要继续睡吧。 她攥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抿了抿唇在心里磨蹭着措辞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而后手机里传来他低哑磁沉的声线,「笑笑开门,是我。」 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也透过厚实的木门传了进来。 声波叠加,周笑愣了下,去开了门。 钱森捧着被子过来找她。 他的背后是黑暗,光是从房间里照射到他身上的,却偏偏让周笑生出一种他把光带来了的错觉。 钱森看着周笑有些愣愣的样子挑了挑眉,眼里噙着点笑意,「不是一个人害怕?」 他眼里的光亮像是可以燃尽一切黑暗与恐惧。 周笑的心也被他照亮,扑过去隔着柔软的被子抱住了他。 「钱森你真好。」 - 钱森自觉地抱着被子睡到了地板上。 有他在,好像房间里隐匿的所有鬼怪全都消失得无隐无踪,周笑却还是有些睡不着。 钱森听到她抱着被子翻身的声音,问她:「还害怕?」 「不是。」 周笑闭着眼睛又躺了会,挪到床边探出个脑袋来,轻声问他:「地板硬不硬?」 钱森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闪着点亮,轻声笑了笑:「你说呢,我背好疼。」 而后他调整了下睡姿,「没事你安心睡吧,硬就硬着。」 听起来还有点歧义。 钱森这么说周笑更不好意思,她抱着被子在床上轻声嘟囔了句:「那你,上、床来睡吧。」 邀请他上、床去。 钱森本来就等着她这一句,但动作还是不紧不慢的,他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上次发烧的时候他抱着周笑睡就尝到了一点甜头,周笑软软小小的一只,还会不自觉地跟人睡,乖乖地蜷缩在他怀里。 周笑在他上床之后往旁边给他挪了点位置,钱森倒是直接一把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你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他说话时候的热气全部呵在她的颈窝上,热得周笑心里一颤。 周笑果然不动了,乖乖闭上了眼睛睡觉。 钱森抱着她有一会儿,又想到件事。 「笑笑,其实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可以直接来跟我说的,你不用怕打扰我的工作。」 「我的确一工作就不爱理人,但如果是你的话,被打扰也没有什么关系。」 「今晚你只给我留了张纸条就出门,我打电话又找不到你的,我真的有点慌了。」 钱森说了有一会,周笑却一点回復也没有。 他侧过头去看她,「笑笑?」 周笑唿吸绵长,躺在他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第49页 钱森无奈地笑了笑,动作轻柔地亲了亲她闭着的眼睛,趁她睡着又说了句。 「要是我有阻拦你去找赵世桐的立场就好了。」 夜色浓重,万事万物都安静地睡着了。 除了钱森难以言说的愿望。 那个想法在他心底深处隐秘生长。 - 第二天晚上周笑没看恐怖片,也没给钱森打电话。 但他仍旧抱着被子敲了敲周笑的房门。 彼时周笑正躺在床上咬着指甲胡思乱想,书拿反了也没管。 造成她胡思乱想、走神半小时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敲着她房门那位。 下午钱森喊陈晓琳来别墅练琴,这事他也没跟周笑说一声。 所以周笑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陈晓琳端坐在钢琴前弹奏曲子,而钱森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带着笑看她。 还挺美好。 才子佳人、金童玉女、珠联璧合等成语在周笑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她才在门口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钱森却好像没听见她说话,还凑过去指着谱子跟陈晓琳说着话。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周笑抱着沉甸甸的快递箱觉得有些尴尬。 还是陈晓琳抬眼看到她的,她戳了戳钱森的胳膊,「喏,你女朋友回来了。」 钱森这才回头看到周笑,他沖她笑了笑,走过去接过周笑怀里的快递箱,「今天回来这么早?」 手上的东西被他无比自然地接过,周笑原本酸沉的双臂被释放出来后反倒无处安放。她半敛着眼眸,轻轻「嗯」了声。 「陈小姐也在啊。」 两个人刚才一个弹一个听的样子让周笑觉得自己有点像局外人。 陈晓琳抬眼看她,明媚地笑了笑,「是呢,我下周一音乐会,钱森就说指导一下我。」 钱森腾出一只手来去拉周笑胳膊,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晓琳还有他初恋女友这一身份。 「还不是你死乞白赖求我才答应你的,你就自己先练着吧,别弄坏我的钢琴。」 而后他带着周笑走出了琴房,一边问她:「这箱子给你放哪?」 「还挺沉,你买了点啥。」 周笑由他拉着自己,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就上次说开帐号的事,我买了点vlog设备。」 「先放我房间吧,我晚上鼓捣鼓捣。」 兴致不是很高地说着之前让她高兴的事。 钱森去摸了摸周笑的脑袋,「不高兴了?」 刚才跟她说话的时候就有点耷拉着脑袋的。 「没,」周笑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你起码得告诉我一声家里有客人。」 她一边又要伸手从钱森手里拿箱子,「我拿上去吧,你别伤了手。你去听陈晓琳弹琴吧。」 钱森当然没让她拿,「哪那么金贵,我把你从这抱到你房间也没问题。」 「这事是我不对,陈晓琳跟我说她对自己音乐会没什么信心,让我听她弹个琴指导一下,我就让她过来了。想着她只是来弹个琴,也就没跟你说。我保证下次家里来人一定跟你提前知会一声,异性一定跟你报备。」 「不郁闷了,嗯?」 他说话的语气柔和,跟她解释的时候神色认真,深深地眼眸里能倒映出周笑的模样。 只是眼里,又好像带着点满意的笑。 周笑「嗯」了声,于是钱森带着箱子上楼去放她房间了。 而后琴房的声音停了,陈晓琳倚着门看她,轻轻笑了声。 「上个他肯耐心哄的人还是赵世棠,不过你比她好哄多了。」 「不过,他哄赵世棠的时候没有像哄你一样得心应手。」 语气不明意味的。 周笑抬眼去看她,没理会她明眼人就能听出来的挑拨离间,只是问道:「陈小姐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表现得像是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可是周笑的确记在了心里。 她想,当然是的。 她怎么能和赵世棠比呢。 她不像陈晓琳一样懂钢琴,也没能跟赵世棠一样令他动心。 只是因为适合一起生活,就这么生活在一起。 可是如果——说的是如果——她也开始因为异性的出现吃醋生气、因为他沉浸在工作里而失意郁闷,这种搭伙关系是不是也就到头了。 周笑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直到钱森来敲她的门。 - 「怎么了?」 周笑问道,看到钱森手里抱着的被子有一点懵。 钱森散散地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开口:「晚上我看恐怖片了,睡不着。」 明明昨天晚上还看得津津有味。 「我房间空调还坏了。」 现在是四月天哪需要开什么空调。 「而且我感觉我有点发烧了,使不上力气。」 之前信誓旦旦地说着能把她从一楼抱到房间,刚才还被她撞见在冰箱里翻冰淇淋吃。 「以上理由都是我编的,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睡觉。」 他似若桃花的眼睛微挑,眼里噙着点散散的笑,唇角勾着,「所以笑笑,可以吗?」 钱森喊她「笑笑」的时候压低了点嗓音,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像是被在唇舌间流转了一番才出来,带了点让人心颤的力度。 周笑咬了咬唇,往旁边给他让了道。 第50页 于是钱森笑得得意,那点灿烂的笑意也沾染给周笑,她弯了弯眼眸漾开两个梨涡。 月色很好,屋内的气氛更好。 察觉 日子如流水般过着,不断往前流动,也有小小的起伏裹挟着他们往高或低的浪潮里去。 周笑手下的项目进展很好,同时她之前的专利也有生物制药公司等来要。 李秦淮的公司是其中一个。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周笑决定先和李秦淮见上一面。 两人约在一家茶楼谈事情。 周笑今天穿了条旗袍样式的裙子,丝绸质感的布料显现出优雅的曲线,水墨基调的裙子衬得周笑整个人恬静淡雅。 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李秦淮见她过来,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夸她:「笑笑你比上次见面更漂亮了。」 周笑浅浅地笑了笑,落座之后要跟他谈正事。 李秦淮又接了一句:「听说你谈恋爱了?」 周建国不再在圈子里给周笑张罗对象,说是已经和钱书礼的侄子谈恋爱了,是个鼎鼎有名的钢琴家。 但要说也奇怪,小辈谈恋爱长辈应该交情更好才是,可周建国刚煳了和钱书礼的合作。 其中的原委李秦淮大致能猜个所以然。 周笑闻言轻轻颔首,脖颈流畅的线条动了下,她脸上带着浅笑:「是的,和钱森。」 「他知道你出来见我,没有不高兴?」 李秦淮挑眉,问她。 周笑捧着陶瓷茶杯开口:「和你是来谈公事的嘛,而且,他巡演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在s市。」 - 这一次钱森的音乐会是全国巡演,一共要跑15个城市,照钱森的说法是,基本上这几个月都在外面了。 可能中间会回a市修整一下,也可能一路跑下去。 周笑静静地听着他说自己的行程,一边帮着他整理东西,心里有点惆怅的。 「那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周笑把一些备用的药和一整盒巧克力塞进了钱森的行李箱,放在了被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旁边,「不同城市气温变化有点大,你记得看天气预报别生病了。」 钱森把他的手稿整理进棕色皮箱,轻轻「嗯」了声。 他简单收拾完皮箱,就安静地看着周笑把一些生活用品放进箱子里,她考虑得很周到——他想到没想到的、应该带的东西,周笑都给他放进箱子了。 以前钱森巡演前东西都是自己收拾的,他懒得考虑那么多,一般只随意地往行李箱里丢几件衣服进去。 有时候时间匆忙了,他连行李箱也不带,直接拎起皮箱就走。 事无巨细地帮他整理着箱子,周笑好像把整个世界都给装进了那个不算大的箱子里,连同她没说出口的牵挂。 周笑把行李箱拉链一拉,扣好锁,放到地上推给钱森,「东西差不多都在里面了,有什么缺的你自己在外面买,或者我给你寄过去。」 钱森点头,一边又走到周笑身前去。 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晖洒进房间,周笑身上铺了一层暖色的光辉。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她,像是黑夜里的篝火,像是茫茫沙漠中的一处泉眼,像是无边大海上的浮木,像是世间所有美好在这里落地生根。 在外漂泊的浪子,有了一个归处。 钱森伸手抱住周笑,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 「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周笑点了点头,手臂去环住他宽厚的背嵴。 「等会儿陈一过来接你,我就不送你去机场了。一路顺风,巡演顺利。」 钱森点头,又扣着她的腰肢亲吻她的额头。 动作轻柔。 而后唇瓣下滑,贴住了她的唇。柔软相触。 周笑有一瞬间愣神,而后闭上了眼睛接受着钱森的亲吻。 那是一个轻柔又热烈的吻。 - 之后两个人正式谈公事,交流得很愉快。等李秦淮公司那里拟定好正式的合同,周笑的专利就可以转让过去。 李秦淮向周笑伸手:「合作愉快。」 周笑笑着回握:「合作愉快,恭喜你拿下我的专利。」 李秦淮也笑,「恭喜你赚了一大笔钱。」 他话锋一转,又开口,「也恭喜你,得偿所愿。」 音乐会的时候,周笑看钱森的眼神,比她捧着的满天星还要璀璨。她带着浅浅的笑,梨涡里酿出的酒芬芳,却只给钱森一人品尝。 但那时候周笑明显不自信与不敢面对,被他指出后闷闷地请求他不要告诉别人。 许是觉得钱森实在太过耀眼,她不敢伸手去摘星星。 但如今星星向她奔来,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带着浅浅的笑说自己谈了恋爱。 真好。 周笑却有些懵,「你说的是专利吗?」 「是你的感情。」李秦淮笑着摇了摇头。 周笑还是有些懵,但记忆又流转到钱森首演那天晚上,李秦淮送她到学校宿舍楼下。 他说她心有所属,所以两个人不合适。 那时候周笑以为他说的是赵世桐,可是眼下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以为的心有所属,是钱森。 他说她看着钱森的时候眼睛会亮。 她的确很爱听钱森演奏,那时候他在发光;她也乐意和钱森聊天,他总是带着撩人的笑意。 第51页 可是真的到了会被认为是喜欢他的地步吗? 周笑不知道。 她垂着眼眸乱七八糟地思考。 - 钱森出去巡演,一如既往地音讯全无。 周末时间,周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捧着相机看之前她给钱森拍的,在家里练琴时的样子。 镜头先是落在钢琴的黑白琴键和钱森的手指上,指尖跃动,带出灵动的音乐,引着人往音乐的内核走。 而后镜头拉远,露出钱森的身影——他低头专注地弹着,神色认真。 阳光从窗户里熘进来,落到钱森直挺的鼻樑上时愣生生地转了个角,显出几分冷淡的疏离。 就像是不可触碰与僭越的神明。 但等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的时候,他又抬起头来去看三脚架后的周笑,眉眼略弯,轻勾唇角。 于是天神又下凡来。 这是拍的第一个视频,钱森刚开始还意识到周笑的存在。 后来弹着弹着钱森就完全忘我,他弹着碎片或弹整曲,偶尔从地上捡起散落的稿纸写字,或是直接走离琴房去喝水。 周笑也就不再站那看着他,回书房做自己的事。 等工作做完再去琴房取架在那的相机。 除了钱森练琴的视频,周笑还拍了他做家务的样子。 他洗碗的时候最好玩。 很是别扭地戴上了粉色的硅胶手套,一边洗还一边跟旁边的周笑叨叨。 「这个盘子也太油腻了,笑笑我们明天吃点清淡的。」 周笑回他:「那是盘红烧肉,你自个吃得最起劲。」 「我迟早得买个洗碗机过来。」 周笑:「你之前就是这么说的,也没见你找师傅过来给洗碗机开闢个空间。」 「笑笑……」 周笑:「我这拍着视频呢你别老喊我,这些话全得给你剪掉。」 钱森笑意更浓,他刻意地压低了嗓子喊她,「笑笑」两字被他喊出了无限暧昧与旖旎的味道。 相机记录了他真实的生活片段,生动鲜活的。 有点想他。 - 周笑去书房剪完了一个视频,思考了下还是先给陈一打电话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但陈一语气有点没料到的,「周小姐?」 按理说打电话也是打给钱森,怎么会打到他这里来。 周笑开口:「陈先生你好,之前钱森跟你说过那个b站帐号的事,我剪好了视频。那个视频我发给你,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好的。」陈一点头。 「行,钱森他,现在在排练是吧。」 「是,今晚演出。」陈一回头看正坐在剧院钢琴前弹着的钱森,神色认真。 如果是给钱森打电话的话,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手机铃声响起。 陈一又问她:「需要我把电话给钱森吗?」 把电话给钱森,跟他说会话。 周笑抿了抿唇,开口:「不用了,我也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想不想钱森,想的。 打不打电话,不打。 从那天李秦淮恭喜她「得偿所愿」之后,周笑慢慢慢慢地觉察到自己对钱森的动心。 可是这份动心是需要被抑制的。 当初他们俩在一起搭伙的前提条件就都是,他们都心有所属,又都只想找个人过日子。 再谈一次你侬我侬的恋爱,再争吵磨合一次,太累了,不行的。 如果钱森知道她的情感,应该是会有负担的吧——毕竟他还放不下赵世棠,可她心里眼里,已经开始全部是他了。 退一万步讲,哪怕钱森对她也是有那么一点情感的,周笑也不敢保证之后两人的关系会何去何从。 一旦正式开始谈恋爱,正式拥有女朋友的身份,她也会开始想要他报备行程、想要他眼里不只有钢琴,也会和他吵架、和他闹矛盾。 情感一旦被加深,欲望开始积累,原本说要搭伙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这样的话,就连简单待在他身边的资格也不具有了。 钱森对她从来是游刃有余的,她远没有能够让钱森动心,远没有能够让他在心里开出一个空间给她。 周笑攥着手机愣愣地想。 别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在。 回外婆家 二十八、 b市sx区的周村依山傍水、人杰地灵,据考证说村子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两百多年,出过许多大人物。a大的老校长也是周村人。 而周笑的外婆家,就在周村。 后来周笑常常怀疑,自己能够成功考上a大,是不是拜从小生在周村的灵气所致。 小时候周笑常由妈妈带着回外婆家,从市区沿一条笔直的马路一直往下开,约莫半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外婆家。一路上的景色也从就地拔起的冰冷高楼过渡到种着蔬菜抑或是水稻的田野。 最后车子停在一幢农村小洋楼前,刚下车外婆家院子里的香樟气息就裹挟着空气朝她们迎面扑来。 周笑在好闻的气息里转了个圈,然后直接扑向外婆。 一到外婆家,周笑被闷在城市里的欢脱和灵动全部被释放出来,「外婆」「外婆」一声比一声叫得高兴。 外婆见到周笑自然也高兴,每次看到她脸上的皱纹都能加深几分,笑眯眯地问她是不是长高了。 第52页 小小的周笑抱着外婆,还带着可爱的小奶音,拿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高,然后手朝着空气上一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打到外婆。 「外婆,我都长这么高啦!」 外婆摸着周笑圆乎乎的小脑袋夸她,抬起眼来看周令仪的时候却带着几分恼意。 她看向周令仪身后冷冷的空气,语气不是很好,「周建国他又没过来?」 周令仪从后备箱里取出给外婆买的各种礼品,轻轻摇着头,「妈你知道他工作忙的,这些礼物还是他给您买的呢。」 外婆低下头去看周笑的神情,见她乖乖睁着双水灵灵的眼睛,表情带了点下意识的困惑。 于是瞭然,」你少诓我,下次撒谎前记得和笑笑串个供。」 周笑被cue,又眨了眨眼睛,松开抱着外婆的胳膊,凑到周令仪那去。 「妈妈我帮你拿。」 地上是箱牛奶,周笑鼓足了力气要把牛奶箱搬起来,只是小脸都涨红了,牛奶箱纹丝不动的。 外婆见这样乖的周笑,原本瞪着周令仪颇有些肃杀的神色也跟着缓了缓,走过来轻柔地摸着周笑柔软的头髮,只嘆了口气,「当初怎么就同意你嫁给他了呢,事业有成是没错,可一点也不顾家。」 她又改了动作去捏周笑白嫩的脸,「笑笑这么乖也不见他多关心,以后笑笑上学了同学指不定说她是没爸爸的孩子呢。」 周令仪无奈地叫了声「妈——」但也没有多加辩驳。 周笑的的确确拉着她小声问过,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爸爸能不能来学校接她一次。 可周建国总在外面出差,回家来了也总是在打着各种电话。 于是周笑的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周笑拉着外婆的手颤着浓而密的睫毛听他们说话,半懂不懂的,对「爸爸」这个字眼异常的陌生。 没想到外婆的话一语成谶。 6岁那年周令仪生病去世,周笑被接到外婆家,在镇上上小学。 邻居是怎么细碎议论外婆和周令仪的周笑不知道,她只知道学校里的同学都对她不友好。 他们说她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往她书桌肚子里塞毛毛虫,在她椅子上涂红颜料。 小孩子最善良也最坏,没被家长教育好,没去懂得理解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不一样的境遇,只是把所有的不理解和恶意全部加在周笑头上。 开始被欺负的时候,周笑还想回家找外婆,可那天周笑捧着脏兮兮的书包哭花了脸往外婆家走,远远地看见外婆坐在院子前折着元宝的身影——背嵴佝偻着,看上去很是憔悴。 妈妈去世外婆白髮人送黑髮人,她伤心了很久,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不能让外婆再伤心了。 于是周笑只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而后脚步一转往河边走。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修葺的石阶上洗着被弄脏的书包,河水缓慢而沉静地往前流淌,她拿手掌轻轻接起一抔水淋在满是颜料的地方。 水哗啦啦的,跟周笑憋进去的眼泪一样。 - 年少时候的日子无比漫长,外婆家门前伸出去的田野地里野草疯长。 她躺在草地里望着碧蓝的天空,青草的气味融合着泥土,漫天遍野地包裹了她。而后像水洗过似的天空轰然倒下,周笑被砸在周村那条不算干净的河底,绝望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太阳照到了水的表层,照到了大片大片占据水域的萍类,可是照不到她。她也透不过气。 再然后周笑就醒了,她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摸到脸上一片湿漉漉的。 她想外婆了。 周笑当即起身去翻看自己的行程,而后定了下午回b市的车票。 好久没见外婆了,回去看看她。 周笑一边给她指导的学生发着简讯,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只是刚开门就看到也拖着行李箱的钱森站在门口。 一个没想到对方会回来,一个没料到对方会离开,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愣愣地看着对方。 「你怎么回来了?」 「你要去哪?」 - 钱森带着一身风尘僕僕赶回来,身上还沾染着一股劣质菸草的气味——拜那位左手夹着烟右手打着方向盘、还一直跟他闲聊的司机师傅所赐。 司机见他西装笔挺,手上还拎着只看起来皮质很好的箱子,妥妥在外打拼、忙到顾不上家的都市精英男的样子。 a市的的车师傅是出了名的爱唠嗑,自来熟地就问钱森,「小伙子急着回家去吧。」 钱森「嗯」了声,一边低头看着陈一对他的控诉——陈一对于他回a市的做法颇有微词。 因为本来结束s市的演出就该直奔h市的,但h市的剧院那临时调了一下场次,于是多出了几天的时间间隔。 陈一的意思是直接去h市,在酒店那待几天,不比来回a市跑更省事。要练琴的话h市也不是找不到合格的钢琴来给他练,急匆匆地回去是要干嘛。 彼时钱森收拾着自己的箱子,一边一股脑地往行李箱里乱七八糟地塞着衣服,一边拆了颗巧克力往嘴里放。 等略有些甜腻的巧克力在舌尖慢慢融化了,他才头也没抬地施捨句话给他:「你不懂,我得回家看看。」 回家看什么,自然是回家看周笑。 陈一作为实打实的单身贵族自然不懂,甚至有些无语:半个多月不往家里打个电话的是他,见缝插针急着想回家看看的也是他。 第53页 【sen不愧是sen,谈个恋爱也别具神格。】 陈一的简讯明里暗里地讽刺他奇葩,钱森没在意,简单地回了个:【嗯。】 接到信息的陈一气得想立马回a市爆锤钱森狗头,那边钱森悠哉悠哉地打算给周笑打个电话。 司机师傅却拉着他唠嗑,给他讲自己在外跑出租、没有精力顾家,老婆受够了丧偶式婚姻,现在哭着闹着要离婚的悲惨人间真实。 司机大哥又抽了口烟,对着一辆超他车的奔驰狂按喇叭后,学着《无间道》里梁朝伟的忧郁语气,「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好好顾家。小伙子,看你年轻有为的,别跟我们讨生活的一样忙到最后连家都丢了。」 本来想给周笑打电话但半被迫听完了司机故事的钱森点了点头,放弃了给周笑打电话的打算,「师傅您说的对。」 上次飞机晚点周笑估计在机场里等了很久,所以钱森这次回a市也就没和周笑讲,下了飞机直接打的往家走。 快到家了也就不给她打电话了,给她个惊喜好了。 至于司机师傅所警戒的,忙到最后家都丢了,钱森半只耳朵进半只耳朵出全然没放在心上。 他和周笑讲好了的,而且那是周笑,是最善解人意的周笑。 可是眼下看到拖着行李箱,颇有些要离家出走态势的周笑,钱森心里紧了紧,攥着行李箱的手有些用力,又问了她遍:「你要去哪?」 「我要回趟外婆家,下午坐高铁走。」 钱森放下心来「哦」了声,又问:「那你要去多久?」 「马上五一节假日了,我估摸着小长假完了之后回来吧。」 那也就是去三四天。 等周笑从外婆家回来他也是前往h市的时间了,那他还回来个屁。 钱森摸了摸下巴没多思考,另手去拿了周笑的行李箱,「走吧。」 「啊?」 周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钱森的意思是跟着她一块去外婆家。 见周笑有些微愣的样子,钱森给了她一个散漫地笑容,挑了挑眉,「你都见过我妈妈了,我还不能跟着你去见你外婆?」 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但我外婆可能不是很喜欢你。」 周笑想起上次外婆给她打的那个电话。 郑恬别的本事没有,告状这件事倒是做的一级棒。 她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外婆那,说周笑还没结婚就跟着一个男人同居了,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你外孙女学坏了。 外婆轻飘飘地回怼了郑恬,但下一个电话就打给周笑,问责她是不是真的和男人同居了。 外婆语气难得的严肃,周笑握着手机有些怯怯的,点头说是。 末了周笑还说了钱森一堆好话,但钱森「拐人同居」的第一印象已经牢牢地烙印在外婆心里了。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外婆「哼」了声,「下次回家来带他见见我,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小伙子。」 一半是想见见这个被郑恬诋毁一千遍又被周笑吹了一万遍的男人,一半也是想周笑了。 周笑懂她意思,但对领钱森回家还是抱着「下次一定」的想法——带钱森见外婆那是说明两个人的关系是要往婚姻发展了,周笑不知道钱森对于婚姻是抱有怎样的态度。 反正她是忌惮的。 - 钱森闻言却颇有自信地笑了笑,「怎么会,我从小就很招长辈喜欢。」 「况且,就算不喜欢我,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不是?」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周笑微微愣了愣,下一秒去追上钱森的脚步。 戒尺(上) 二十九、 钱森这人懒归懒,必要的事情上绝对是行动派,刚下飞机打的回家的他也没稍作歇息,打了辆的要跟周笑直奔高铁站。 没想到计程车师傅竟然还能是同一个。 司机师傅绕了一圈又开回别墅,看着熟悉的手机尾号、熟悉的棕皮箱与熟悉的钱森,抽着烟颇有些沧桑地开口:「小伙子,难不成你老婆也跟你闹离婚,然后你没地方去?」 周笑默默地锁好别墅门走过来和司机客客气气地说话:「师傅,我们去高铁站,麻烦您开个后备厢。」 得,人家小两口看起来还挺恩爱的样子。 司机沧桑地抽了口烟,只是烟圈还没吐就听到钱森询问他,「师傅,您一路上能不抽菸吗,不能的话我把单子撤了。」 方才周笑只是走到副驾驶那就被车内扑面而来的烟味熏得微微皱了皱眉,那种他闻了一路的劣质菸草味不能沾染给周笑——她会憋红眼眶然后呛出眼泪的。 司机更加沧桑地把烟雾憋了进去,掐灭了菸蒂头往车窗外一丢,语气里的忧郁比憋进去的烟圈还要浓上几分,「走。」 - 高铁开出站,以295km/h的速度朝着b市sx南前进。 路上飞驰的景色起伏,绿化带遮不住高耸挺拔的建筑与远处的群山,云朵的运动幅度却缓,漫不经心地在天上伸着懒腰,高兴了再给盯着它出神的周笑变化个形状。 周笑手肘倚在窗边发了会呆,又转过头去看旁边睡着的钱森。 他上车放好行李后一拉眼罩就要睡觉,一路风尘僕僕地过来,脸上带了点浓烈的倦色。演出于钱森而言是件乐在其中的事,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累。 第54页 纯黑的眼罩戴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底下的鼻樑直直地挺拔,薄唇抿着,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刚才列车的乘务员小姐过来要询问他们需要些什么,钱森皱着眉头眼罩一带,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于是乘务员小姐走得快赶上高铁的速度。 这样的他很不可爱,周笑想着下次得给钱森买个粉色的眼罩,最好上面印有两只搞怪的眼珠子。 周笑盯着钱森看了会,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着外面,起伏的景色覆盖了她的思绪。 高铁带着周笑往前走,记忆却不由分说地快步倒退回她的大学时代。 - 发展真是快,当年周笑回外婆家的时候坐的还是绿皮火车。 五个小时的绿皮车、一个小时的公交再加上20分钟左右的步行,周笑才得以在沉沉夜色里敲开外婆家的门。 旅途疲惫、舟车劳顿,绿皮火车总是拥挤。 周笑抱着自己的书包缩在座位里,旁边的人或是从裤兜里摸出一包上海捲菸厂生产的大前门,往嘴里狠狠闷一口烟吐出几个不成形的眼圈,跟人说着这烟抽起来比中华还得劲;或者是抱着小孩子的妇女,跟对面聊着家长里短,声音大得能把昏昏欲睡的周笑无数次地吵醒。 唯一一次还算友好的体验是对面坐了一个也是学生样的男孩子,桌上摆了一桶泡面大快朵颐地吃着。 统一的红烧牛肉面数十年如一日香得勾人,周笑又饿又困,从自己的手掌里支起脑袋来看了对方一眼。 周笑越看越饿,于是从书包里摸出一袋面包小口小口地吃。她也睡不着了索性拿出单词书开始背。 一边背一边脑子里又在盘算这个月的生活费还剩多少,回外婆家一趟的旅途费花掉她不少钱。 但生活上可以尽可能地节约,外婆家是不能不回的。 - 「evanescent。」 那是周笑在拥挤沉闷的火车上,背的众多单词里最喜欢的一个——瞬息即逝的,迅速遗忘的。 她回忆起过去,一边喃喃地念着这个单词。 gre的单词多又难记,周笑翻来覆去地背才能勉强记住,但evanescent这个单词周笑看到的第一眼便记住了。 许是那个词彙太美,也太过残忍了。 一旁的钱森听见她的喃喃低语「嗯?」了声,嗓音里透着点沙。 「吵醒你了?」 周笑侧过身去看他,钱森慢吞吞地摘了眼罩,脸上还是带着点倦色。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氤氲着水汽,周笑辨不出他的神情,只给他递了瓶矿泉水过去。 钱森接过,拧开瓶盖润了润略有些沙哑的喉咙,又去捏了捏自己的眉骨,「没怎么睡着。」 周笑「哦」了声,一边又问他:「你吃午饭了吗?」 钱森其实不怎么饿,但他很享受周笑对他的问询与关心,于是非常自然地去摸自己的肚子,一边颤了颤睫毛,带了点可怜兮兮地摇头,「没有。」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淡漠疏离的时候像触不可及的星云,远远地散着光却不能给人热量;现下装可怜冲着周笑半撒娇的时候,又像条可怜可爱的小狗,让人忍不住想去撸撸他的脑袋。 周笑看着这样的钱森母性爆棚,从包里拿出所有的饼干都递给钱森,像是生怕饿着他。 小巧的掌心捧着琳琅满目的饼干,她的包就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 钱森「噗嗤」笑了声,一手去拿曲奇另一手捏了捏周笑白嫩的脸,动作熟稔地像是两人认识了好久好久。 「我还没这么能吃。」 周笑把剩下的饼干装回了包里,一边对钱森的话表示怀疑:他一个人能吃两碗饭,他不能吃谁能吃。 她的眼神语意表明得太过清晰,钱森又笑了声,眉眼弯下来去触碰不甚明显的卧蚕,像是通过压缩能从中挤出点水来。 他笑起来又是好看的不行了。 「sx是个好地方。」 钱森透过她去看远处的山峦绵延,突然这么开口。 周笑「诶?」了声,顺着他的眼神去看窗外,一块湿地刚推离他们的视线,水比周笑印象里要清澈几分。 「你来过sx?」 钱森说没有,他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想起过去,「我爸来sx工作过,他跟我说sx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七岁那年钱疏也从a市第一的三甲医院被调往b市sx区工作,美其名曰是锻鍊能力实则是院领导公报私仇;沈溪那年出了场车祸,负责康復治疗的医生说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够再跳舞了;而钱森则在那年被送出国学钢琴,寄住在并不是很熟的阿姨那里。 那是最兵荒马乱的一年,过了悠悠的21个春秋,钱森还能回忆起送他出国前钱疏也难得的泪意和沈溪紧得有些令人窒息的拥抱。 - 外婆家周边的房屋都不断翻新,各种风格构建起来的新房子杂乱地包裹着外婆家略显古旧的老房子。院子却永远有着蓬勃的生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在那的香樟树越长越高。外婆跟周笑抱怨过,她说说树再高一点院子里一点光也找不下来了。 周笑顶喜欢那棵香樟树,在电话那头替枝叶繁茂的树说话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这里实在承载了她太多回忆,周笑拿钥匙打开铁门,听到「吱呀——」的一声就忍不住鼻尖泛酸。 周笑领着钱森往里走,一边冲着屋子里大声地喊:「外婆——我回来了!」 第55页 钱森认识周笑到今天,她讲话从来是温温软软、细声细气的,鲜少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喊声与声音里粘附着的撒娇与俏皮。 「笑笑回来啦!」 外婆连围裙都没摘,手上还拿着锅铲就出门来迎接周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皱纹更多几道,眉眼深深地舒展开来,眼里满是欢喜。 只是她的目光在触及到周笑身后西装笔挺的钱森时,笑容陡然冷了冷。 「外婆,这是……」 周笑正要给外婆介绍钱森,却见外婆头也不回地又往里屋里去了,步子迈得不像个76岁的老太太,倒像是雄赳赳气昂昂、要带领全鸡群向人类发起革命抗争的大公鸡。 钱森一下了车就收了那点散漫的气质,眼下低眉顺眼地站在周笑旁边,高大的身影笼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也正要乖乖地跟着周笑喊一声「外婆」,没料老人家直接转身回屋了。 钱森摸摸自己的鼻子,又低头打量了下自身正式到不能再正式的着装,表情有些困惑。 他从小被长辈夸着长大的,谦逊有礼、一表人才、年少有为等夸赞词钱森听得耳朵都要起茧。有次跟着老师拜访他老朋友的时候,古来稀的老爷子直接把他孙女喊出来和钱森见面,一边夸着他一边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到周笑外婆这,就直接吃了闭门羹。 周笑也摸摸自己的鼻子,对着钱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刚要进屋去劝外婆的时候,外婆就威风凛凛地拿了根戒尺出来了。 那是周笑外公以前用过的戒尺。 戒尺随着时间的沉淀颜色都深沉下去,上面木质的纹理已经不是很清晰,但钱森能看出这把戒尺上凝结过的,学生的泪水和哭喊。 钱·从小就招长辈喜欢·森有些发憷。 戒尺(下) 初中的时候,钱森的钢琴老师是个非常喜爱中国文化的英国老头,爱穿唐装,常年出没在当地的中国餐馆里,一口中文也说得不错。 钱森作为一个中国来的学生跟老师走得很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给老师科普了下什么是戒尺,结果老师连连点头,第二天还真带了把纯黑的戒尺来到琴房。 从那之后,老师常手背在身后,掌心握着把戒尺,顶着秃了顶的金髮在琴房里来回巡视学生练琴。 彼时钱森仗着自己有天赋,别人三五个小时才能背下来、弹完整的曲子,钱森一个小时不到就可以搞定,于是他明目张胆地贪玩逃课。 为此没少被老师打。 过去的记忆与周笑外婆手上的戒尺重叠起来,钱森在心里打了个颤。 而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手里拿着把让人发憷的戒尺,笑眯眯地问钱森。 「你是笑笑男朋友吧?」 钱森点头,领奖的时候背嵴挺得都没今天笔直,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是的。外婆你好,我叫钱森。」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拎着的礼品袋双手奉上递给外婆。 里面是一只成色很好的玉手镯,和田玉透亮无暇,外婆一看就喜欢。但她面上不为所动,把酒红的纸袋递还,表情很是冷漠,「太贵重了,收不起。」 她又问钱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礼物被拒,钱森敛了敛眸,把袋子转交给周笑,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外婆:「我是弹钢琴的。」 「挺有艺术修养。」 外婆点了点头,好像对钱森有点满意,但下一秒话锋一转,「那工作一定很忙,经常在外面跑演出是吧?」 钱森跟着小学生似的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点头。 外婆的脸沉了一点下去,周笑忙开口替钱森说话:「外婆,我们进屋去说吧,钱森他刚下飞机就跟我过来见您了,您总得让他休息下再问话吧。」 外婆睇她一眼,没好气的,「有你什么事,我是在问他又不是在问你,你给我进屋去。」 周笑站那没动,倒是钱森去拉她,笑容很是温柔,「你先进去吧,我跟外婆聊聊。行李箱我一会一块拿进去。」 于是周笑乖乖进屋,走前还不忘跟钱森打着手势。 刚才念着周笑在,外婆的脸色没那么冷,现在周笑一进屋外婆的语气也带上几分沖。 「听说你直接拐了我们笑笑和你一起住?」 钱森笑笑,语气谦和地开口:「也不能说是拐,是我们俩协商之后的结果。」 还顶嘴。 外婆抬了抬眼皮,「你和笑笑住在一起谁做饭?」 「笑笑做。」 钱森见外婆的脸色又沉下去几分,又开口替自己争取一下,「但洗碗拖地的都是我来。」 外婆垂眸看他一双手修长白皙,明显是不常干家务的手。 「你这手倒是保养得挺好。」 钱森被她说的下意识缩了缩手,甚至有点心虚。 外婆连眼皮也懒得抬,「以后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问题钱森估计外婆挖了坑给他,于是绕开回答:「笑笑生的我都喜欢。」 外婆「哦」了声,轻飘飘地开口:「就是指着笑笑给你生孩子呗。」 「不是不是。」钱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问题上我尊重笑笑的意愿。」 钱森带了点慌乱地去瞅外婆手上捏着的戒尺。他还自诩从小讨长辈欢心,现在却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回答都踩在了外婆的雷区上。 第56页 好在里面周笑坐不住得开始喊外婆,外婆这才应了声,骂了句「胳膊肘往外拐」,钱森才得了进屋的资格。 - 一下子多了两口人吃饭,外婆毫不客气地使唤钱森去做饭。 钱森在做出来的饭被外婆嫌弃难吃,与坐实不干家务的罪状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周笑知道钱森哪会做饭,他泡的泡面都不一定好吃,于是她撸了袖子要去帮忙,却被外婆叫到前厅聊天。 外婆把一堆元宝塞给周笑叫她帮忙一起折。 她吃斋念佛,从小周笑就帮忙叠元宝,明黄色的元宝纸粗糙,周笑把纸往外一拉,两头一戳,元宝就鼓成好看的形状。动作比富土康流水线上的工人干活还要麻利上几分。 周笑一边叠一边略带埋怨地和外婆说话:「外婆你也太为难钱森了,他还只是我的男朋友你就使唤东使唤西的。」 刚才老太太甚至还说要做柴火饭,让钱森去噼柴。 他便脱了西装外套,扯掉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真任劳任怨地去柴房取木柴和斧头。 柴房建在那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了,钱森一进去就被捲起的尘土呛了呛,出来的时候白衬衫直接染了层灰濛濛的尘土。 钱森哪是干这种事的人,周笑着急了,忙拦外婆:「外婆,他一个弹钢琴的你让他噼柴做什么,弄坏了手怎么办,再说家里又不是没有燃气灶。」 钱森听她使唤倒是乖,外婆当然真不能让钱森去噼柴,于是又笑眯眯地冲着他开口:「对哦,是我年纪大忘记家里还有燃气灶了,那你去厨房那做饭吧。」 明显耍他,钱森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把斧头放了回去,语气柔和地跟外婆说话:「谢谢外婆。」 - 眼下那人就围了围裙在厨房做饭。 外婆一看周笑的神色就知道她身在曹营心在汉,手上叠元宝的动作不停,魂估摸着早就飞到厨房那去了。 她敲了敲周笑的脑袋,骂她:「小没良心的,我为难他还不是为你好?」 周令仪年轻那会带着周建国回来的时候,周建国也是挺拔清隽,穿着件笔挺的衬衫,连隔壁家习惯了鸡蛋里挑骨头的老李都夸老周说有福气,女婿一表人才的。 而那时的周令仪一边剥着豆子一边和她说话,脸上的神情和周笑现在一模一样。 那时候周令仪和周建国多甜蜜,后来还不是被生活磨损得不成样。 当年外婆没多难为周建国,30年光阴流转,到了钱森这外婆自然得难为难为他,起码让他知道周笑有个外婆很不好惹。 周笑拉着外婆的胳膊撒娇,「外婆——你不为难钱森他也会对我好的。」 她早就不是当年奶声奶气的小女孩了,但外婆听到周笑的撒娇还是舒展了点眉眼,略有些妥协,「那你让他老实点,晚上我不为难他。」 周笑说好,梨涡深深。 他们叠着元宝的时候邻居周奶奶过来找外婆,外婆把没叠完的元宝推到周笑那,走前还不忘嘱咐她一声,「你别去厨房给他帮忙啊,我去去就回。」 周笑把外婆的话当放屁,上一秒乖乖应着她下一秒就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声音轰隆隆的,钱森正往锅里小心翼翼地倒肉下去,手臂伸得老远,像是下一秒锅里的热油就能变成吞噬人的怪物。 他穿着外婆的小碎花围裙,衬衫顶上的扣子因为闷被他解开几颗,露出的锁骨好看勾人。碎花围裙下是他垂感和面料都是一流的西装裤,脚上锃亮的皮鞋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整个人违和感十足。却很可爱。 周笑觉得好笑,她去拉了钱森的胳膊,「我来吧,你笨手笨脚的。」 钱森终于把肉都下了下去,却还是伸长了胳膊小心翼翼地拿锅铲翻炒,有几块肉直接飞出了锅落在了灶台上。 嘴上却说:「没事,我能搞定,你在旁边指挥我就好。」 周笑也难得见他下厨,而且外婆说她去去就回,被她看到指不定又骂一顿钱森。 于是她笑盈盈地叉腰站在旁边看着他笨手笨脚。 「我外婆难为你不好意思哦。」周笑开口。 钱森从她过来脸上一直带着笑,听她这么讲侧过头去神色认真地开口:「我能理解的,你外婆的心情。」 但下一秒不正经钱森又上线,他眼神撩人,语气拖出暧昧的腔调。 「不过,我这么乖你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周笑便乖乖凑过去抱着钱森,踮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亲。 这样相处真好 吧。 在周笑唇瓣接触到钱森脸颊的那一刻,外婆中气十足的嗓音地在厨房门口炸开。 「周笑!」 她手上还拿着那把戒尺。 电话 三十一、 外婆手上那柄戒尺终究还是没能发挥作用。 老太太从邻居那唠了两句磕回来,前厅早没了周笑人影,她拿着戒尺往厨房那走,果然摸到周笑在里面。 而且还踮着脚笑容满面地去亲钱森。 女大不中留,养了27年的白菜终究惨遭被拱,而拱她家白菜的那头猪连个菜也不会炒。油锅都要起火了还三心二意地和周笑调情,肉块趁机坚强地跳出铁锅在灶台上共舞。 厨房都被他搞得乱糟糟,外婆怎么放心钱森和周笑过日子。 第57页 她一生气,手中的戒尺往桌上用力一敲,发出木块撞击桌面的响声。 许是戒尺多年未被使用,又或者是外婆大力出奇蹟,任督二脉被打通涌现出一股真气,反正那戒尺碰到桌子的那一刻便从中间断开了。 周笑鲜少听到外婆大声喊她全名,胳膊还抱着钱森,哆哆嗦嗦地愣住。 钱森由周笑抱着自己,手上的锅铲差点要飞出去,他愣住。 外婆盯着那首尾分离的木质戒尺也愣住。 一时场面有些难以形容,外婆从地上捡起戒尺,又抬头看了眼钱森和周笑,从厨房出去了。 「老头子的戒尺早不中用咯。」 周笑也早就长大了。 外婆的背影和那柄断掉的戒尺一样倔强又脆弱,周笑盯着外婆出去的背影发愣,只觉得眼眶有点酸。 还是钱森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边把火给关了一边轻柔地亲了亲周笑的额头,围裙也没摘,直接追出去和外婆说话。 - 外婆坐在门前的藤椅上,抬头看着高高的香樟树出神。太阳沉下山去,落日的余晖把外婆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把她花白的头髮照得透亮。 钱森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外婆旁边,尽管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还是略有些紧张地搓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外婆的视线从香樟树转到钱森身上,见他过来脸色还是沉着的,她眯了眯眼,「你出来做什么?就把厨房又留给笑笑了?」 说话还是夹枪带棒的,钱森也不介意,只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有些话得跟您说说。」 「那你倒说说。」 外婆在昏黄的光里微阖双目,脑袋靠在藤椅上,显出几分安详的姿态。 于是钱森神色认真的开口,他说话时庄重的姿态像极了第一次和brendel大师对话的情形,言语间带着七分紧张与三分笃定。他说:「我知道您不是不喜欢我,您对我不友好只是因为怕我对笑笑不好,但我跟您保证……」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婆打断,她从微光里抬起眼皮睨他一眼,「我是不喜欢你。」 「我一看到你就像看到了笑笑他爸年轻时的样子,你说我能喜欢你吗?」 钱森愣住,他脑子里回忆出周建国挺着个啤酒肚、叉着突出的腰呵斥周笑的样子——他在外婆眼里也太不堪了点。 外婆看钱森一脸难以置信与对自己的认知仿佛要当场崩溃的样子,轻嘆了口气,「他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彬彬有礼一表人才的,对笑笑妈妈也很好,后来还不是忙到冷落她们娘俩。小仪生笑笑那天,周建国来到医院听说生的是个女孩,看了眼小仪转头就走了。」 「你也会变成这样吗?」 明天太近,未来却太遥远漫长,悠悠的岁月在前面举着把刀等待把你打磨成未知的模样。 有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干净纯粹,罪恶的光再怎么普照也不能把黑色侵染给他;有人的稜角被一个一个活生生地割下来,然后伤口被磨平,血迹隐没在时间长河里;有人一身孤勇地往前走,刺越长越多,和岁月一同变成那把伤人的刀,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那他呢? 钱森低头去看自己的掌心,生命线和事业线被拉得长又清晰,可偏偏那条感情线错综复杂、模煳不清。他其实不信这些的,但他还是盯着掌心出神。 半晌,钱森才缓缓抬起头来,手指扣在掌心盖住纹路,开口道:「我会努力平衡好事业与生活,会在力所能及的明天保证不会变成周建国那样。」 未来的事他看不清晰,但明天的自己他可以保证。 「你最好是。」外婆听到他的回答轻轻哼了声,又抬手挥了挥,「别陪我这个老太婆坐着了,去厨房给笑笑打下手吧。」 钱森说好,走前还特别跟外婆说了声:「下次来我给您带十根戒尺。」 - 周笑也不知道钱森和外婆说了些什么,虽然外婆还是对着钱森板张脸,但没像之前那么刁难钱森了。 吃过晚饭外婆去邻居家串门唠嗑了,钱森和周笑洗好碗出门散步。 乡下的天空比城市里干净澄澈几分,星星点在头顶深蓝的画布上闪烁,皎洁的明月从朦胧的云层里钻出脑袋,把从太阳那借的光播撒给大地。 四月末的夜晚剥离了暮春的燥热,风卷着香樟树的气息从院子里漂浮到钱森和周笑周围,一点一点包裹着他们。 周笑由钱森拉着自己的手,在熟悉的气息里觉得无比心安,田埂一直往远处延伸,两边碧绿的水稻在田地里努力往上生长,悄悄孕育着稻穗。 「你跟外婆说了些什么呀?」 钱森正要回答她的话,兜里的手机却响起——陈一这个工作狂又来和他商讨工作事宜。 他不好意思地对着周笑无奈笑笑,走到旁边去接了电话。 周笑看他打电话的架势估计还有的一会聊,于是打算往前面走两圈再绕回来和钱森讲话。 走着走着周笑的手机也响,接起是赵世桐的声音。 「喂,笑笑?」 赵世桐那里声音嘈杂,动感十足的音乐和人群的哄吵声夹杂在一起,通过听筒从a市传输到b市,与空旷安静的田野地格格不入。 周笑有些无奈地开口:「是不是又和猪吵架了?」 赵世桐的声音比她更无奈,「嗯,我的女秘书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小洙她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第58页 周笑「哦」了声,一边问他一边往前迈着步子,「猪她一个人在家吗?」 「我这次把她哄睡了出来喝酒的,」赵世桐空空荡荡的百威瓶子往台子上一搁,问酒保又要了瓶啤酒,「笑笑你现在在哪呢?」 和周笑说话比一个人闷着喝酒好多了。 「我在外婆家呢,你打个的回家吧,那么远我可不能送你回家。」 那边赵世桐有些吃惊的,但想起明天就是五一劳动节也能理解,他笑了笑,问周笑:「外婆都还好吧?」 周笑笑着点头,尾音上翘的,「好的不得了,还有力气拿戒尺打人呢。」 大二那年的暑假,林洙和家里人吵架,又不想待在学校,于是央着周笑带她一块回外婆家。赵世桐也跟着她们一块去。 那时林洙刚跟男朋友分手,赵世桐也和女朋友冷战,加上永远单身的周笑,三个「孤家寡人」在外婆家度过了非常愉快的半个月。 外婆很高兴见到周笑带朋友回来,每天变着法的给他们做好吃的,林洙和赵世桐也变着法地夸外婆。 成年人的时光总是匆匆易逝,可在外婆家的短短半个月日子却被拉得很长。时光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地跟着阳光斜下去,仿佛斜成一个永恆的角度,在周笑的记忆里熠熠闪光。 赵世桐也回忆起那时候的好时光,他的情绪从和林洙吵架的苦闷中剥离出来,勾起唇角问她:「你做什么事惹外婆生气了?」 「当然不是我,是我领着钱森回外婆家了。」 周笑说这话时回身去看钱森,他仍旧站在不远处打电话,长身直立,隔出一段疏离感。 那边赵世桐有些吃惊,听到「钱森」的名字又犹犹豫豫地开口要说些什么,他紧抿了下唇,问周笑;「钱森在你旁边吗?」 「不在,怎么了?」 赵世桐缓缓开口,语调拖得沉重,像是挣扎着拖一条大鱼上船,而那鱼竿岌岌可危地面临断掉的风险。钓鱼人也会差一点翻入江海。 「小棠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周笑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眼眸里的星星黯沉下来,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赵世桐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挂掉了电话。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钱森,胸口那种酸涩的感觉仿佛化作一条奔腾的江,把周笑和钱森生生地划拉开来。波涛汹涌,江上开始起雾,钱森的身影在那边逐渐变得模煳,然后就要隐匿不见。 半晌,周笑才艰涩地开口问:「钱森他,知道这件事吗?」 手鍊 三十二、 周笑语气里的艰涩赵世桐听得一清二楚,透过听筒她的紧张她的不安她的手足无措被无限放大,那种情绪绞得周笑透不过气,也绞着赵世桐。 他带着无奈开口:「应该不知道,我和小洙都在拦着她去找钱森。」 「笑笑你也别紧张,现在你们俩才是男女朋友。」 ——「是挺巧的,笑笑姐你和男朋友过来买房啊。」 ——「是,你们也是?」 ——「妈,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女朋友周笑。笑笑,这是我妈,沈溪女士。」 在外人面前他们都是这么称唿彼此关系的,说得多了于是连她自己也信了。 但到底不是。 乡间的晚风温和,轻柔吹拂过来的时候卷着稻田和泥土的气息,是往常她会心安的熟悉感,却在此刻吹得周笑心里一片凉意,而后那种寒意开始在全身蔓延。 周笑咬牙去止住自己的颤抖,闭了眼听田野里的田鸡叫得很欢,她又缓缓地开口:「没关系的,反正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因为相互喜欢而在一起。」 本来就只是将就,是困于生活琐事和孤独桎梏才出此下策。如今白月光回来了,她也就是时候谢场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钱森打完电话过来找她,他的皮鞋踩着坚实的水泥地一步一步走来,踩得周笑心尖跟着颤。 赵世桐那边听到周笑这么说,手中的啤酒瓶意外松落,砸在吧檯上发出响声。瓶子没碎,不过里面麦黄色的透明液体汩汩流出,一片狼藉。 他顾不得那些狼狈,刚要开口说话,周笑便深吸一口气轻轻开口:「不和你多说了,你回家记得注意安全。」 她挂了电话,转身去看过来拉她手的钱森,扬起一个笑容。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掌心却热切贴着她的,可是那份热度好像并不能传给周笑。 「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明天晚上就得走,演出的事。」 周笑点头说好,只觉得掌心更冷。 你看啊,他来去匆匆,从来不会为她停留。 可是他的漂泊不定在两人买房的时候就已经先前提过,她明明应当不去介意不去难过不去挽留,只管看着他往心之所向走。 但她忍不住,她变得贪心变得不懂事,在失去和得到的边缘重复焦虑。 周笑又抬眼去看钱森,「你知道……」 小棠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吗? 「嗯?」 钱森安静地听她说话,盯着她的眼眸璀璨,比天上所有的星星加起来都要亮。 「你知道我小时候外婆家里养过一只猫吗,是隔壁爷爷的儿媳妇送过来的,她怀孕了没法养猫,李爷爷又不爱猫就送到我家来了。」 「那只猫特别好看,浑身是白的,还粘我。」 第59页 「可是没过多久就又被接走了……」 周笑避开钱森的眼神,乱七八糟地说着别的把原来的话接上。 她还是没有勇气把那件事坦率地告诉他。 -- h市的气候别具一格的冬冷夏热,明明还未到伏旱天,却闷得有些令人心烦。初中科学就学到水比热大,湖泊具有调节气候的功能,可h市里那么大的一个湖跟摆设似的。 也或许怪不得气候,是由于人群实在过于紧密蜂拥才使得周笑脑袋昏沉、胸口发闷。 周笑拿着票券站在检票处的长龙尾巴中段,身前的人缓慢向前挪动,身后的人却急急忙忙想早点进场。她手里的入场票被她紧紧攥着,好像力度稍微放松一点,那份勇气也会跟着一起跑掉。 她请假过来看钱森演出,门票都是临时问陈一要的,还千叮咛万嘱咐陈一不要告诉钱森她来他的音乐会了。 而怂恿她过来的人想必此刻正窝在家里等她的消息。 - 五一小长假结束,周笑从外婆家返回a市,临走前外婆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她叮嘱着「在外要注意安全」「忽冷忽热的天里穿好衣服别冻着自己」之类的话,一边把家里自制的打糕和酱瓜塞给周笑,让她顺便给林洙带一点。 「你外婆我做的很辛苦的,不许你给那个钱森吃嗷!」 周笑把行李放到后备厢的时候,外婆还不忘这么叮嘱她。 自制的东西保鲜期短,钱森人在h市自然吃不到,周笑便带着大半的东西去找林洙。 只是林洙孕期反应大,周笑光是拎着东西站在玄关那里,林洙就远远地闻到味道跑到卫生间里去呕吐了。 周笑吓得把酱瓜等全搁在门外,又在外面吹了会风,等身上的味道散走一点才敢进屋。 「笑笑你来啦。」 林洙从卫生间里出来,眼眶因为呕吐反应而泛红,脸色看起来有几分苍白。她穿了一条家居的睡裙,头髮略有些零散,和林洙一贯精緻小公主的姿态大相迳庭。 明明是在家安心养胎、理应长胖的人,却好像比之前更加瘦了。 周笑到林洙旁边去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有些心疼她:「宝宝这么折腾你啊。」 林洙摸着小腹点头,却没接她的水,幽幽地开口:「我不喝水了,一上午我跑三趟厕所了。」 鲜活骄傲如从前的她,狼狈脆弱又如现在的她,周笑想起林洙大学的时候还是坚定的丁克主义,时常给周笑转发些触目惊心的生产实录,信誓旦旦地说着不生孩子是女性自我的解放。 哦对,她那时候还说婚姻是通往爱情的坟墓,是将大半人生丢进无尽的火葬场。 这些林洙曾经忌惮的东西,现在她都在勇敢尝试。 他们都在往前迈进向上生长,可是好像只有她停滞不前,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地拿不起也放不下。 林洙缓了一点方才呕吐的后劲,有段时间没见周笑,开始和她聊些家长里短的事。 聊着聊着话题落到赵世棠身上,林洙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无处安放的另一只手去摸周笑的脑袋,轻声问道;「小棠的事你知道吧?」 周笑点头,垂了垂眼眸,「上次赵世桐都和我说了。」 「你怎么想?」林洙问周笑,她自诩是周笑最好的朋友,了解她的生活习惯了解她爱看的电影,连周笑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怪癖她也都知道。可偏偏在感情问题上,林洙对周笑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 周笑脑袋垂了一点下去,像是受到一点惊扰就躲进自己躯壳的软体动物,生怕一点点触碰就会伤到她最敏感与柔软的地方。她摊了摊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林洙敲了下周笑的脑袋,恨她不争气似的,骂她:「你怎么跟个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似的,人小棠直接跑到h市找钱森去了,你还搁这给我磨磨唧唧说不知道。」 也不知道赵世桐跟赵世棠说了什么,本来已经拦下来的人订了机票直接飞到h市了。 林洙为这事还跟赵世桐生气,总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周笑慢吞吞地「啊?」了声,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去咬自己的指甲。指甲饱受被咬之苦,前阵子被她啃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长得像样了一点,她一茫然又去啃。 「又咬指甲,」林洙去打周笑的手,逼问她,「哪有那么多不知道,我就问你,你喜欢他吗,想跟他在一起吗?」 喜欢他吗?喜欢的。 想跟他在一起吗?想的。 周笑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但是她自己的感觉没有用。 林洙才不管周笑脑子里都在盘算犹豫些什么,直截了当地给周笑订了最近一班去h市的机票,决策力和行动力一如当年。是周笑学不来的自由与果敢。 - 所以周笑现在就站在了h市市中心歌剧院的门口,她随着队伍终于要挪到检票口的时候,余光却瞥到了个还算熟悉的身影。 那是赵世棠。 她穿着一条红艷的裙子,直接从工作人员的通道由人领着进剧院。走路大步流星目视前方,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仿佛今天晚上演出的是她。裙摆随着她走路的幅度而飞扬,宽大的袖口露出纤细的胳膊,以及手腕上一串亮闪闪的手鍊。 那条手鍊周笑见过的,钱森也有一条。 第60页 之前钱森出差的时候她帮着整理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到过那条同样款式的手鍊。 钱森的穿着打扮好像永远只有两种风格:西装笔挺抑或是休闲散漫。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是绝对不乐意带手鍊的人。 之前周笑觉得奇怪还问过他。 彼时钱森坐在沙发上挖着一桶冰淇淋吃,语气漫不经心的,「那个啊,和小棠在一起的时候她买的,以前还死活让我带。」 独属于他们的回忆被赵世棠戴在手腕上,她和工作人员边走边谈笑,方向不是演出厅而是后台。 过去和现在都被她占据。 于是只那么一眼,周笑来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准备与措辞,积攒的全部勇气全都溃不成军、消失匿迹了。 赵世棠走得早没影了,周笑才怔怔地收回视线,然后把目光聚焦到自己手上的入场票上。 她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 「女士你好,请出示一下你的票据。」 检票已经到她了,门口的侍者打着一丝不苟的领结,弯腰问她要门票。 周笑的票就捏在手上,只是心灰意懒地往旁边挪开去,语气闷闷地开口:「不好意思啊,我不进去了。」 她从来都是见好就收的人,别纠缠到连朋友也没得做。 散伙 三十三、 8月中旬,a市被热潮紧紧包裹,整座城市就像一个闷热的大蒸笼,太阳炙烤得知了都失去些聒噪的心情。钱森就是在这样的伏旱天里回到了a市。 整个巡演大致已经结束,之后其实还有几场演出,但时间上有很大的宽松余地。 别墅安静又清爽的,他进屋的时候把外边世界的热浪一併席捲进来,像是沙漠里的响尾蛇和巨蝎闯入旅人栖息的绿洲。太久没回来了,明明也是他的领地却让钱森生出点格格不入感。 「笑笑?」 他拎着行李箱上楼,对着安静的别墅试探性地喊,声音打破寂静,空气振动并通过木门传播到书房的周笑那里。 周笑闻声愣神了片刻,喊声有点太过久远,遥远得像是远方传来的钟声,又像是她自己的个人臆想。直到钱森又喊了声,现实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周笑才恍惚得意识到钱森是真的回来了。 回来也没和她说一声,什么也没说的。 周笑起身把书房的门打开,门只开了半边,她的身子大半隐匿在门后。她缓缓开口:「你回来啦?」 钱森站在走廊那头看她,轻轻「嗯」了声,两人在物理距离上相隔并不远,可是却恍惚生出一种咫尺天涯的疏离感。 小别胜新欢,他们这短短的一别却像是生出了一片跨不过去的海,海浪把再次见面的喜悦与隐隐的思念全部吞噬,所有痕迹被拖入浪潮寻不到一丁点的影子。 他们都有话要说,也都没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 然后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吃过饭了吗?」 「笑笑,我们谈谈。」 又是缄默。 周笑把书房的门全部打开了,她轻声开口:「好。」 - 书房里打了空调,钱森还是觉得闷热,他颇有些烦躁地单手扯开领带,拉开椅子坐在周笑面前。 周笑却觉得空调的冷气吹得她心尖一片凉意,和h市东湖的风一样。 那天周笑捏着票在剧院附近绕了两圈,又在剧院门口盯着检票处的工作人员很久——久到工作人员都要以为她是不是下一秒就会非法闯入——她才进了剧院又去听钱森的音乐会。 周笑坐在后排,和全场所有的听众一样,安静地听他弹奏——他比之前更加耀眼,也好像更加得遥不可及了。 这样遥不可及的他,好像与她的所有都只是她一人的幻想。 他无比自然地去牵她的手,带着她往售楼处走。 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他,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晚安吻。 他把她的脑袋摁在胸膛,柔声安慰她说「哭就哭吧」。 他在床上抱着她,细碎的头髮会蹭着她柔软的脖颈。 巡演之前昏黄的余晖洒满整片屋子时,他温柔又热切的吻。 …… 所有的所有,于他好像只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撩拨,可是于周笑却是越陷越深的泥淖。她一点一点沉沦下去,而他始终在岸上。 钱森演奏结束的时候,有听众上台献花。赵世棠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她手捧一束火红的玫瑰,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和钱森拥抱。 周笑隔得远,看不清楚钱森的神情,只觉得那片红实在有些过分刺眼。眼泪怔怔地就掉下来了。 她隐没在人群里看台上的他与她耀眼,也随着人群出了剧院,混混沌沌地坐公交到了东湖边,吹着冷风给林洙打电话。 那时是晚上11点,东湖的人流量不多也不少,湖那边的建筑一片璀璨,就连群山也跟着点亮。湖这边却好像是寂寥。 周笑站在一盏路灯旁,有蝇虫绕着灯纷纷扰扰地飞,时不时还往灯柱上撞,颇有些「飞蛾扑火」般的悲壮感。她盯着那些虫子看,一边和林洙说话。 林洙很期待她「勇敢追爱」的结果,再不济好歹也是「爆锤狗男人」,周笑却很令人失望地给出「就那样吧」的回答。气得林洙躺在床上惊坐起,然后又被赵世桐摁下去。 第61页 「钱森应该会跟我解释的,他如果不想说我总不能逼着他说。」 那时她是这么说的,可过去三个多月,别说解释,周笑连个电话也没收到。 唯一收到来自钱森的联络,是他让她帮忙寄个东西的简讯。 周笑不懂他,他究竟是不想说,不敢和她说,还是不屑于说。 而无论是哪一种,周笑在等待的时光里,心一点点冷下去。 如今她要的解释好像就要摆在她眼前了,周笑却有些怯懦。 「小棠她分手了,前两天来找过我。」 周笑点头,微垂着眼眸问他:「所以,你是要和小棠在一起了吗?」 钱森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深深地盯着周笑半敛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又带着点审判的意味,像是要从周笑的眼睛里挖出点她真实的情绪,窥探到她内心深处。 他这么问:「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 周笑抿了抿唇,把眼里的城池加厚坚固几分,「问我做什么,和不和她在一起,取决得不应该是你们两个人的想法吗?」 周笑又轻轻笑了笑,她抬眼去看他,神色令人难以辨明,「钱森,你不必因为怕毁掉我们当初搭伙的约定而为我的态度所困,我很希望你能和她在一起。」 周笑能感觉到钱森的试探,他在试探她的态度,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的决定伤害到她。 可是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要自担结果的,能够伤害到自己的,也只有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被现实戳破后的失落与无力感。 「那你怎么办?」钱森的脸色好像沉下几分,他盯着周笑的眼睛,努力想从周笑眼眸里看出点什么情绪。可周笑的眼神像是一面镜子,他努力想去探究镜子背后的秘密,却只能无力地看到他自己试探的模样。 他皱眉,又问,「你还喜欢赵世桐吗?」 「我啊,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周笑浅浅地笑,她垂下眼去,长而密的睫毛像密不透风的帘子,连光也照不进去。 她没回答他的后一个问题,没有必要骗他说「还喜欢」,可若是回答说「不喜欢了」又怕他多问。 为什么不喜欢了,为什么9年都没有放下的感情现在突然放下了。他是不能说的谜底。 钱森的眼神也一点点黯淡下来,他轻声开口,「那我们俩,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多好听一个词。 周笑开口,「好聚好散。」 - 当初两人搭伙的时候连房子都买好了,颇有一种要搭伙到七老八十的气势,没想到才不到半年两个人就直接散伙。还好当初车子是单独买的,不然资产分割起来就更麻烦了。 周笑一个人住不惯大房子,而且钱森金贵的钢琴也搁在别墅,她就自然而然地收了钱森转给她的买房钱搬出别墅。 「我终于可以不用每月还巨额贷款了,之前可真是愁死我这个科研民工了。」 那时候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沉默,周笑还这么开着玩笑努力缓和气氛。 可是钱森却从她的玩笑里生出点异样的情绪,她的玩笑其实倒也是事实,只是他之前一直不曾注意到这一点。 他不曾注意到很多事情,就连周笑染了一个深棕的头髮,钱森也是目视她把东西搬出去的时候才发现的。 她的东西杂而多,之前搬进别墅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这次搬出去的时候倒是无比利索,当天下午就把自己的东西连带自己这个人全都搬走了。 可是别墅里好像还残留着她生活过的气息。 茶几上还有她切好的水果盘,冰箱里有她之前採购的食材,钱森打开冰箱的时候愣神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拿了罐汽水出来。 周笑曾经问过他喜欢喝百事还是可口,彼时钱森摸着自己的下巴无比费解地询问她这两者真的有差别吗。 不都是碳水饮料的味道。 周笑却不同意,她晃着脑袋无比认真地跟他说可口可乐天下第一。 于是家里的可乐都是可口的,包括钱森现在手上这罐。 汽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易拉罐的外壁长出些密密的水珠,被钱森的手破坏了规律的排列。他拉开拉环,「呲」的一声看不见的气体摇摇晃晃跑了出来。 钱森拉开了却没喝,他盯着易拉罐上大大的logo出神,约莫过了三秒才勉强喝了一口,去琴房练琴了。 再过几天又要出去跑演出,但周笑给他的巧克力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又去加城 三十四、 八月末的加城像是处在火焰山里,烘烤大地的太阳滚烫,阳光却好得能让人原谅那份逼人的热。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直射下来,照得加城大学草坪上的每一棵草都在闪光。 草坪中间有个男生单膝下跪,把一个小盒子展示给面前捧着束玫瑰的女孩,女孩捂着嘴有些惊讶,但更多得是藏不住的喜悦与涌之而出的泪意。 她点头说愿意,而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周围的人欢唿鼓掌。 燥热的天与学生时代浪漫的爱情。 「加城大学以理工科着名,但这样的浪漫隔三岔五就会上演。」领着周笑他们往实验室走的教授这么和他们说,又带着慈祥的笑意补充道,「兴许你们在交流期间也能收穫到浪漫。」公举号:大-王-推-文-站 听教授这么说,身后有学生轻声吹了个口哨,然后有起闹声,像是在传递某一个秘密讯号。 第62页 a大生物医学工程学院组织了这期暑研,来加城展开为期两礼拜的交流,而暑研的学生里有两个学生处在众人皆知的暧昧期,那声口哨就是为他俩吹的。 带队老师之一的周笑把目光从那束火红的玫瑰上恋恋不捨地收回,去看身旁青春生动的学生们,那个被吹口哨的女主角沈白微红了脸,跑到周笑旁边来想跟她说话。 「周老师,我想来问下我们今天什么安排啊?」 周笑知道她的醉翁之意,没回答她的话,只是目光去看右前方明显慢下步伐的男孩子。 那个男生几乎是用一种倒退式的前进方法和周笑她们靠近,凑过来也要装着和周笑说话。 周笑脸上勾出两个小梨涡,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开口:「我也忘了,你问问陈同学吧。」 她从两个人中间抽离出来,看着两个人越靠越近的距离,想着互相喜欢真是一件太好的事。 是炽热阳光下火红的玫瑰,是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 唯独不是顺手捞来的花束与三个月不曾等到的电话。 - 晚上的时候有学生上吐下泻的,刚来没几天就在加城吃坏了肚子,周笑去药店给学生买了药回来。 吃坏肚子的是白天那个被起闹的女孩子沈白,她白着张脸接过周笑手里的药,跟她说谢谢。 周笑正在发呆愣神,听到她的话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不用谢,要是有什么事再过来叫我好了。」 沈白躺在床上问她:「周老师,你刚是在外面遇到点什么事了吗?」 刚才周笑放空自己想事,一向带着浅笑的脸微皱着眉,看起来很是苦恼的样子。 也不能说遇到点什么事,就是在药店门口遇到个人。 下午教授说他们或许能在加城碰到浪漫,晚上周笑就碰到了上个浪漫,的前前女友。 不知道是钢琴演奏家偏爱在加城演出,还是周笑她天生具有招钢琴家的体质,她来加城两次,两次都能在大街上碰到个鼎鼎有名的钢琴家。上次是钱森,这次是只见过两面、关系并不友好的陈晓琳。 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艷张扬,看到周笑的时候挑起一边眉毛,「情敌你好,这么巧?」 大概是立场决定看法,陈晓琳的语气好像还是带着些敌意。 「我和钱森分手了,现在赵世棠才是你的情敌,」周笑看向陈晓琳漂亮的脸,有些无奈地摊手,「下次如果还能见面可以直接叫我周笑吗?」 陈晓琳却用一种相当困惑的眼神看着周笑。 「你在说些什么,钱森他没和赵世棠在一起啊。」 陈晓琳说的话是真是假周笑没有渠道去证实,她只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努力把自己从思索与神游里拽回来。 但好像还是做不到。 周笑摇了摇头,否认沈白的猜想,却更像是自己在否认自己的思绪。 「没什么,就是想到点事。」 沈白「哦」了声,许是身体虚弱最容易让人依赖身边的人,也或者是因为周笑看起来真的很有亲和力,她看着周笑白净温柔的脸,忍不住想八卦下:「周老师,我能问你下之前学校论坛上的那个,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就是钱森来找周笑,被学生偷偷拍了传到学校论坛上的那次。周笑不玩学校论坛,是被李铭远科普的,她仔细看了那张照片,确认钱森的脸没被拍到就没去管了。 没想到到现在还能被八卦起来。 可惜吃瓜群众还记得的人和事,早就已经不是当初模样了。 「之前是的,」周笑半垂着眼眸,「不过现在分手了。」 - 大洋彼岸的那边周笑在和学生讲着她自己的情感故事,这边情感故事的主人公钱森坐不住地决定去找周笑聊聊。 他一个人在别墅练琴的这几天过得有些憋屈,明明只不过是少个人一起生活,别墅的空间和时间却像是某个有灵魂的生物,因为周笑的离开便开始无限地延展扭曲,钱森能感知着正在一点点断裂开来的边缘。 练琴喝水的间隙,坐在沙发上吃泡面的时候,他忍不住在脑海里反覆散伙那天的场景,不懂自己为什么没有正面告诉周笑他没和赵世棠在一起,也不明白怎么就开口说「好聚好散」了。 只觉得那天他和她都在迂迴地试探对方,可谁都没成功,像是一场不成功的拉锯战,所有的试探全都反弹到自己身上。 第二天得到l市演出,钱森给自己收整着行李的时候余光不经意地瞥见那盒巧克力。 周笑给他留了好多东西下来,可都没留够。 像是那盒只剩一块的巧克力,像是茶几上吃了就没的水果,像是周笑给他开的b站帐号里仅有的几个视频。 散伙那天周笑把帐号和密码给了他,说让陈一帮忙打理就好,这事他没和陈一讲——陈一的团队做不出来周笑那种细腻生动的风格。 于是已经好久好久没更新了,钱森坐在地毯上把视频翻到底,又浏览了网友嗷嗷待哺、催促更新的留言,决定还是得去和周笑聊聊。 周笑是搬到林洙家里暂住一段,钱森就去林洙家蹲她。 八月炎热,他听着树上的蝉鸣按响门铃,礼貌地开口想请周笑出来和他聊聊。 没想到人没蹲到,还被林洙隔着监控器跟机关枪似的骂了顿:「你现在终于知道过来找笑笑早干嘛去了。三个月电话不打消息不发,连个屁你也不放,跟狗在一起都比跟你在一起好,狗好歹还知道吠两声你一点动静也没有。知道的你是出去跑演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绑架到铁达尼号上然后沉入海底了呢!你说让笑笑出来就出来啊,她一个人跑到h市就为了看场你的演出,还搁底下看你和小棠在台上甜蜜拥抱,你现在后悔想过来找她,你觉得我能让你大摇大摆地进来吗?」 第63页 林洙一手温柔地摸着隆起的肚子,另一手暴躁地叉腰骂钱森,机关枪里的子弹和声波一起袭击了钱森的耳朵,然后她直接关了监控器。 周笑好说话她可不好说话。 钱森站在门口沉默得像块千百年都没被风化的石头,垂着眼眸提取了下林洙话里的信息,而后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还想被我骂啊?」林洙语气很不善,「而且,笑笑不在家,你蹲成一块石头也蹲不到她。」 钱森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问询:「你说,笑笑来h市找过我?」 监控画面 三十五、 林洙最终还是让钱森进了门。 客厅里打着适宜温度的空调,钱森从闷热的户外进入到客厅里时,突然的温度变化让他整个人身子跟着颤了颤。 林洙靠在沙发上看着他换了鞋进来,隆起的肚子上盖了条粉色的毛毯,整个人带着一种母性光辉。周笑是她的犊子。 林洙使唤钱森去给她倒水、削苹果,才开口和钱森讲着周笑的事。 钱森低着头钝钝地拿水果刀削着苹果,一边认真听林洙讲话。 只是林洙刚开口说「真不懂笑笑喜欢你什么」他就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她。大概是的确有些诧异的,钱森手上的水果刀轨迹一偏,锋利的刀刃差点割到钱森的手。他顿了顿,开口问道:「笑笑她,喜欢我?」 「废话,她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干嘛?不喜欢你至于跑到h市来挽留你?」才说了一句话就被打断,林洙翻了个白眼给钱森,一边又去阻止钱森接着削那个苹果,「算了你别削了,你削到手笑笑回来说不定削我。」 关于周笑喜欢他的这个信息让钱森生出一些恍惚,这个曾经他怀疑后来又被推翻的认知,如今被林洙以反问的形式肯定着。 林洙前半个理由是不成立的,但后半个理由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既定事实,带着钱森把记忆反拨到赵世棠来找他那天。 - 那时候他在和陈一讨论第二天演出事宜,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是赵世棠无比欢快的声音。 「阿森哥哥,我现在在h市诶,明天能来看你演出吗?」 好久没和赵世棠通过电话,也好久没听到她喊自己「阿森哥哥」,钱森在时空与记忆的交错里皱着眉疑惑地问她:「你男朋友能让你来?」 赵世棠那边行李箱的轮子在高低不平的地砖上滚动,带出一点不和谐的声响,她在噪声里开口:「我和他分手了,他管不着我。」 「我都在h市了,你首演没给我票这次总该给我张吧,我明天来给你送花!」 钱森问陈一还能有多余的票吗,在得到一个肯定回答后才应了赵世棠。他刚要挂电话接着和陈一讨论事情,那边赵世棠嗲着声音和他撒娇,要他请她吃饭。 钱森再次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开口:「大小姐,我得练琴哪有时间和你吃饭。况且,让一个有女朋友的人陪你吃饭,这说不过去吧。」 赵世棠却非常自然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柄锤子跨越了时空的局限,把他心底窃窃的怀疑敲得粉碎。 「可是你们俩又没有相互喜欢,笑笑姐她说不喜欢你。」 - 那句在演出间隙萦绕他的话,与林洙的反问句交叠起来,他简直要读不懂话里的每一个字。 钱森缓缓地开口,有些无奈又有些犹豫的,「可小棠和我说的是,笑笑不喜欢我,她没拦着她来找我。」 他说话的时候半敛着眼眸,睫毛笼下一片带着忧郁色彩的阴影,神情像是一条被遗忘被欺骗的丧家犬。 林洙能够完美抵御赵世桐装可怜的招数,眼下钱森忧郁的样子她怼起来也不在话下,她没好气地开口:「小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没眼睛没嘴巴自己没感觉的吗?就算你真不确定总能给笑笑打个电话吧,好歹说声小棠来找过你了。这件事憋了三个多月没和笑笑说,你可真行,你是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 林洙接着说话:「就算小棠说的是真的,你不能去想想笑笑为什么不去拦她吗?小棠是你人尽皆知的白月光,你有给过笑笑去拦她的笃定与立场吗?」 钱森哑口无言。 他当时只想着等他巡演结束再和周笑讲,他想自己没和小棠有什么,笑笑能理解的。 周笑一直能够理解他,他也一直笃定着周笑的守候与陪伴,却没能够想到周笑是不确定与惶惑的,她也是会离开的。 钱森沉默了半晌,全然失掉一贯的游刃有余与漫不经心,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我以为女朋友这个立场就足够了。」 林洙看钱森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嘆了口气,那天周笑也是这样耷拉着脑袋的。 「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笑笑。」 林洙没继续控诉钱森的以为,转了话题给他讲她和周笑过去的事。 「大四的时候我和世桐吵过很兇的一架,我们都说要和对方绝交,于是笑笑夹在我们中间劝我们两个。那时候我也混蛋,听不进去她的劝,还骂她是墙头草是老好人。」 「后来我和世桐又和好了,却很少见到笑笑的影子。我跟她道歉的时候她才跟我说,她说她以为我也要跟她绝交,她以为她失去我这个朋友了。那时候我们认识两年多,她却以为劝个架和我闹个矛盾就会失掉那么好的友情。」 第64页 「笑笑常说我和世桐在一起的时候缺少安全感,可是全天下最缺乏安全感的就是她了。我还会去闹去争取安全感,可是笑笑连确认安全感的安全感都没有。」 林洙说话难得的缓和,她慢慢讲着,把悠悠过去的记忆拖出来给钱森看,让他能够明白周笑是怎么样的女孩子。 钱森不知道这一面的周笑,又或许他是能够知道的,只是不断地被他忽视与遗忘。 周笑的内心像是一座小房子,温和地把家里的院子展示给外人看,把朋友领进房子的客厅里好生招待着,可是她房间的门紧闭,仿佛打开那扇门整个房子都会崩塌,朋友们看到房间里的样子会离开,只留满地狼藉给她。 钱森又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谢谢你。」 - 周笑从来不知道她在和a市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加城,还能连续碰到钱森的两个前女友。 赵世棠突然出现在周笑住的酒店,把墨镜往下一拉,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道:「笑笑姐,好巧,我们聊聊?」 周笑正要回房间休息,但赵世棠这么说她也只能与旁边的老师和学生挥手说再见,跟着赵世棠往附近的咖啡馆里走。 咖啡香气浓郁,赵世棠尤为偏爱肉桂粉,于是她的卡布奇诺顶上盖了厚厚的一层棕褐色,像是她即将要揭开的秘密。 周笑对着赵世棠笑得温和,问她:「怎么也在加城?」 赵世棠却没回答她的话,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跟她客套闲聊,只是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往桌上一扔。 她用力不小,u盘朝着周笑的方向划过来,撞到陶瓷杯之后又反弹了回去。深褐色的咖啡溢洒在桌子上,周笑皱着眉头很不解:「这个是?」 周笑抬眼去看看赵世棠,她的神情像是牢牢捏紧对手把柄,占据对峙上方的那种得意洋洋,跟溢出的咖啡一样溢满了整个空间。 来者不善。 赵世棠轻笑了声,「笑笑姐不妨猜猜。」 「我猜不出来,」周笑有些无语,「你如果不打算告诉我的话,我现在要回酒店了,学生们还在等我给他们开小会。」 赵世棠的食指和拇指将那个小小的u盘捏起来,像在捏一只蝼蚁,脸上带着点不屑的神情,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笑笑姐你别急着走啊,这里面,是我哥结婚那天地下车库的监控画面。」 按理说监控录像备份三个月顶天,一般一个月一清,但那天是赵世桐的婚礼,酒店就多留了几个月。 所以当赵世棠突发奇想去调那天的监控,她还能见到周笑和钱森争吵的画面。 安静的地下车库里,周笑在前面脚步匆匆,钱森懒懒地跟在后面。 「你跟赵世桐认识多久了?」 「9年。」 「你喜欢他喜欢了9年?」 …… 「就算我喜欢他喜欢了9年又怎么样,钱森,你到底想干嘛?」 而后五星级酒店车库无比清晰的监控画面里,女孩子站在那里无声地哭,看着监控画面的赵世棠却勾唇冷笑。 哦,原来还有这个渊源。难怪说不是因为相互喜欢而在一起的。 赵世棠拷贝了监控画面,捏着u盘直飞到加城来找周笑,现下坐在周笑对面笑着开口:「笑笑姐,关于你喜欢我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是我嫂子最好的朋友,是她肚子里孩子的干妈,你却去肖想她孩子的爸爸。」 「你说,要是我嫂子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看你呢?」 她最后恶声恶气地开口,「他们不会把你当朋友了。」 简单的一句话她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牙槽骨上碾磨了几遍才吐露出来,像极了顶端涂了剧毒的利剑,直逼周笑柔软又千疮百孔的心。 赵世棠的话与那时候的噩梦交叠在一起,梦里在她耳边说话的尖锐女声被具象化,然后赵世棠没有说出的几个字在周笑脑子里迴荡。 「没有人爱你。」 周笑本来就白,眼下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衬得她眼珠子更加乌黑透亮。然后眼眸捲起一层薄雾,周笑手心开始发凉,她咬着唇开口:「你想要做什么?」 赵世棠把周笑慌乱的样子尽收眼底,她极轻极慢地嗤笑了声,脸上带着讽刺与嘲弄的笑意。 「笑笑姐你别紧张啊,这件事我虽然知道了,但我是不会告诉我嫂子的。」 周笑抬起眼眸看赵世棠,咬着唇又问了遍:「你想要做什么?」 大学的时候有门文学通识课的课友追周笑,夸她的眼睛是在山林间饮水的鹿,她是鹿、是泉水,也是山林,是一切一切温和美好的形容词。 可现在这份温和美好被赵世棠全然打破,她带着□□闯进山林,行踪遍及处寸草不生,泉水停止流动成为一摊死水,她举起□□要对着小鹿打出一颗子弹。 赵世棠又嗤笑了声,「也没什么,就想让你离钱森远一点。」 小鹿摇摇晃晃要倒下。 昨日重现 三十六、 周笑第一次见赵世棠的时候,她还是个14岁的青春期女孩,长相漂亮家境好,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所以性格有些飞扬跋扈、刁蛮任性,但没什么心眼,还会抱着猫粮去餵路边的流浪猫。 没想到8年的光阴缓缓驶过,赵世棠的马车溅了周笑一身泥泞,还想把她从山林里拖到不断下坠的沼泽中。 第65页 只是因为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曾在周笑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夜晚,给她一通安慰人心的电话。 明明已经快过去半年,周笑回想起来却连他说话时的语速和重音都记得一清二楚,像是刻在龟骨上的楔形文字,随着王朝的更迭覆灭被埋入黄土,可3000多年之后再现人间,那些痕迹还清晰可见。 并且只有她一人读懂,那是独属于她的楔形文字。 那时候的钱森语气柔和,带了十足的温柔去抚慰她紧张不安的心。 「情感是不能被掌控的,可是行为可以。」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什么逾越的行为,就算他们知道了你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们认识了9年。」 周笑和他们认识了9年:林洙失恋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她和赵世桐陪着她在酒吧里喝酒,跟林洙一起骂渣男前男友,纸巾拆了一包又一包;赵世桐出车祸的时候,她和林洙赶到现场,一路跟着救护车到医院,在病房之外守着做手术的他。 他们有太多太多过往了,那些过往即使因为时间的久远已被埋上一层灰,但掸开灰尘的时候还能见到坚实的内里。 于是那摇摇晃晃的小鹿又稳稳噹噹地站直了身躯看了一眼赵世棠,弯下脑袋舔舐泉水的瞬间,万物开始生长,泉水不断流动,有百灵鸟从林间穿过,扑腾下一片漂亮的羽毛。 周笑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此时咖啡店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她们两个顾客,服务员换下了工作服在收拾咖啡机,天花板上有一个摄像头对着她们。周笑盯着那个摄像头看了两眼,最后将目光重新落回到赵世棠脸上。 她轻嘆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想让我离你哥和你嫂子远一点,没想到你是出于这种私心。」 「那我再附加这个条件好了,我不想看到你再出现在我哥和我嫂子身边。」赵世棠瞪着周笑,周笑的神色不復之前的慌张,这种认知反倒让赵世棠开始不安,「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哥和我嫂子,你自己看着办。」 周笑摇了摇头,语气还是柔和,「小棠,我想你搞错了两件事。」 她缓缓开口,在她一贯温软的声线里沾附着些笃定,就像是笃定再漫长的寒夜也终将过去,草长莺飞、歌舞昇平的春意盎然终将取代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凛冬。 「一件事是,我和你哥你嫂子认识9年,我们的友情没有那么容易被你一个视频打垮。」 「另一件事是,我已经和钱森分手了,而感情于钱森从来不是单选题,你和他之间的问题根本上就不在我。」 周笑顿了顿,接着开口:「所以就算你把窥探来的这个秘密去告诉他们,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赵世棠愣了愣,被周笑的从容刺激到,她捏着u盘在桌子上狠狠地敲击了两下,金属质感的u盘撞击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在店员震惊的眼神里恨恨地开口:「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以为你们的友情真的是那么稳定永恆、地久天长吗?我不相信我去把这件事告诉我嫂子她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赵世棠眼神里带着狠戾,仿佛手上砸着的东西不是u盘,而是眼前的周笑。 周笑都怕她的力度能把桌子砸出个坑来,旁边的店员都想过来劝架了。 「猪她当然会有反应,她可能会生气,也会难过,但不会因为这个再也不理我。」周笑垂了垂眼眸,劝她,「小棠你想过没有,猪她现在怀着孕,你拿这个去找她会有什么后果,你确定要因为你偏执的喜欢去伤害身边的人吗?」 「如果他们知道你因为自己的私心去伤害他们关心的人,他们会怎么想你?」 「最关键的,如果钱森知道你这么做,他会怎么想你?」 周笑觉得说这话的自己,颇有种披着袈裟劝人回头是岸的即视感。 其实她很早之前就设想过,这个藏匿在心里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人揭开积了尘埃的面纱,然后公之于众。毕竟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以前周笑每每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心里那个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自己亲手撕开,她满手鲜血地自言自语,你看,我有多么的难以启齿。 但如今赵世棠真的揭开了那层面纱,并且要将伤口作为威胁她手段的时候,周笑反而觉得那个伤口已经被治癒,已然没有汩汩的鲜血向外流淌了。 为什么呢。 周笑看着眼前眼神恨恨的赵世棠,钝钝地想。 赵世棠要开口,周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但是店员走过来和她们说咖啡店要打烊了。 都已经谈到这份上了,周笑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同赵世棠多讲,也不愿再和她多说些什么。周笑侧过头应着店员,而后又转回来和赵世棠说最后一句话。 「你自己好好权衡一下吧,举头三尺有神明,也有监控。」 周笑手指了指顶上对着她们的摄像头,拎着包走出了咖啡馆。 - 也不知道和赵世棠聊了多久,外面的太阳已经一点一点斜了下来,把带了点水红的金黄铺满大地,周笑被笼在里面。她觉得自己和整个时空融为一体,带着点神秘的温柔。 周笑往酒店的方向走,她得回去给学生们开一小会。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and not so long ago.」 「 how i wonderedwhere they\d gone.」 第66页 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温柔歌声一併把周笑笼罩进去,她望着远处的斜阳安静地听了几秒才意识到好像这是她前不久给自己设的铃声。 「but they\re back again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铃声是《yesterday once more》,给她打电话的是钱森,而刚刚她才和赵世棠对峙完。 周笑生出点恍惚的感觉,仿佛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在替她安排,她接了电话,「餵?」 钱森在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听到周笑温柔的声音,她轻轻的一句「餵」跨过15个小时的时差,从太平洋的那一边传过来。四周嘈杂,周笑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笑笑,我没有和小棠在一起。」他缓缓地开口,是挽留的语气,「她来找我的时候,唯一停留在我脑海里的想法是,我想一起生活的人是你。」 「林洙和我说你的心意了,我们别散伙了好不好。」 「我喜欢的人是你,笑笑。」钱森说完他想说的话,最后念出「笑笑」两字的时候,语调被拉长,于是连带语气里的温柔也跟着浓重几倍。 可惜在他开口的时候,高铁列车唿啸进站,一切嘈杂的声响盖过了他那句话。 周笑在安静的加城街头听他说话,远处的落日消失在周笑的视线里,她有些辨不清究竟太阳是下山了,还是被建筑物遮盖了。 但不论是哪一种,太阳是切切实实地看不见了,并且将周笑的精气神一块抽离开去。 周笑去捏了捏自己的眉骨,「钱森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一旦两个人普通的搭伙同居关系出现感情这种元素,生活就不可能按照原来的模式继续下去,于是散伙成了必然结果。」 「我们搭伙的时候,其实是我一直在迁就你,」周笑顿了顿,缓缓开口,「我没有和你讲过我的私心我的欲望——因为它们是和你的习惯你的喜好相违背的——但是现在我不想继续这样了。」 周笑从h市回a市之后,一直在等着钱森的电话,哪怕是一条简讯也胜过什么都没有。 可就是什么都没有。 周笑和钱森的关系太不对等了,她会因为钱森懒惰做晚饭又不想吃外卖,就每天下午都回家给他做饭——哪怕她那一天得在办公室忙到凌晨。而他从来没有因为周笑的存在作出一点改变。 钱森的确是天神,你以为他为你下凡来了,你以为你可以伸手触摸到他的衣袂,但实际上你根本没有和他处在一个维度。 周笑是太容易被温柔击垮的人,而他的温柔是飘忽不定、随心所欲般的存在。她怕自己展露一点点私心与欲望这份温柔就会远远地离开。 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就聊到这里吧。」周笑走到酒店大厅里,拿房卡刷开电梯,她挂了电话。 那边钱森拖着行李箱看人群涌上高铁列车,电话被挂断之后airpods自动切回了原来在听的歌。 昨日已经重现不了了。 也不需要去重现,因为更好的明天会来的。 动态 三十七、 加城凌晨两点,外边世界的霓虹灯炫亮,把一整片天空点亮的像是白昼。道路上不时有车辆飞驰而过,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像根擦亮的火柴。 屋内很是安静,周笑在床上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睛直瞪顶上的天花板,在黑暗里仔细辨认吊灯的轮廓。 周笑还没睡着,拜钱森和他的前女友所赐。 白天的事冲击性实在有些大,饶是她在赵世棠面前能够表现出淡定从容的样子,能够去相信和林洙、赵世桐的友情可以一路走下去,晚上把自己扔进柔软床铺的瞬间,她的大脑还是忍不住构建种种可能的情境。 她在自己预想的情景里说了一百零八遍「对不起」,在还要说一百零九遍的时候,周笑替自己叫停。 只希望赵世棠能听进去她的话,不要执意来个鱼死网破。但倘若她真的把事情告诉林洙,周笑也只希望林洙不要因此受伤。 赵世棠的事想着想着就又想到钱森,周笑简直怀疑钱森是不是去泰国学过蛊术,不然怎么每个前女友都能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因此跑到加城来堵她。 那个下蛊大师也要对周笑下蛊,那时她挂了电话没多久,钱森给她发来了两条imessage。 【钱森:你的私心你的欲望你所有的所有,都告诉我好不好?】 【钱森:现在换我来迁就你。】 周笑盯着手机简讯的界面出神,直到电梯抵达一楼的「叮—」声才把周笑的思绪拉回来,她又往上翻了翻。上一次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钱森让周笑帮忙寄东西。 这个人,现在在莫名其妙说些什么啊。 他根本就不是会迁就别人的人。 周笑把手机摸进口袋,思绪却没跟着一块收进去。 床头手机在木质的平面上震动了一下,手机屏幕在黑暗里发出一片亮光,适应了黑暗环境的眼睛看到那一点光的瞬间瞳孔自然收缩。周笑眨了眨眼,有些短暂的视物不清。 那个人去开灯的时候会拿手挡住她的眼睛,指尖贴着眼皮的触感微凉,那种触感让周笑在离他一万公里之外还能清晰地记得他轻柔地动作。 周笑坐起身子来轻嘆了口气,从床头摸了手机过来,也不是知道这个点会是谁给她发消息过来。 第67页 只是b站的推送,提醒她有关注的up发了动态。 周笑的b站帐号挺古早的,老人新人关注了不少,而b站的推送是薛丁格式的出现,周笑点进去看是哪位神仙成了那只能让b站推送的猫。 竟然是她给钱森开的那个号。那个号断更许久,周笑都以为陈一把那个号捨弃不用了。 【@一只练琴sen 首先承蒙大家的厚爱,很高兴关于我练琴与生活的一些小片段能够被大家喜爱。这段时间这个帐号一直没有更新,我也看到了很多人的私信催更。 说明一下这个帐号的情况:最开始是我女朋友兴起说想记录一下生活的小碎片,我就应了她。策划、拍摄、剪辑、后期都是她一个人在弄,我只是负责出个镜。 前两天我们分了手,她把帐号交给我,可是这个号从始至终就是她的东西,我只是很幸运地被那么好的她记录着。 所以近期暂时不会更新了,我得先去把她追回来。 以上。】 底下评论转发直接炸开了锅,那个在舞台上用音乐操控听众情绪的天神sen说自己有女朋友、分手了、要把她追回去,一条简单的动态信息量大得爆炸。已经有网友蠢蠢欲动要在往期视频里找到一点女朋友的蛛丝马迹。 网络世界永远纷纷扰扰地喧闹,周笑那里却安静。 她盯着动态的界面很久,久到手机屏幕逐渐变灰变暗,而后成了一片黑,这才颤了颤睫毛把手机又放回床头边。 只是原本就朦胧的睡意这下全然消逝不见。 - 那条b站的动态于钱森来说,是他跨越太平洋藉由网络的表态;于周笑来说,是她不知道该做出何许反应的慌乱无措;而于陈一来说,却是突如其来加大的工作量。 陈一进琴房来的时候脸上颇有些怨怼的情绪,眼神幽幽地投向坐在钢琴凳上的钱森,把一份文件往进门的小桌上一拍,语气愤愤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发动态就发动态,说宣布就宣布,你好歹给我时间喘个气啊。」 「我给你时间了啊,」钱森转过身来看他,耸了耸肩,非常好心地提醒他,「我不是提前跟你说了,我想发个关于周笑的动态。」 陈一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往嘴里灌,水是从喉咙里下去了,他幽怨的情绪却是一点也没消减。 「你他妈那能叫提前吗,你就给了我两个小时!」 昨天下午钱森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跟陈一说他要和周笑「官宣」——官宣这词也不知道钱森是从哪里学来的——陈一当即就白了他一眼。 他是知道钱森分手的,女朋友都没了还能官宣个鬼,官宣他的悲惨单身生活吗? 彼时钱森认真地和陈一解释,「我想让笑笑可以在她喜欢的平台上看到,我想把她追回来、想和她重新在一起的愿望。」 「想让她知道,关于我喜欢她这件事,全世界都明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难得的认真,眼眸璀璨深情,周笑是全宇宙最闪亮的那颗星星,他在眼里造了一艘宇宙飞船直奔她而去。 陈一差一点点就要被打动,只是下一秒钱森就收了那种神情,无比自然地开口:「所以你能帮我让全世界都不知道我女朋友是谁吗?我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发动态吧。」 想让周笑能够快一点感知到这种笃定热切的追求,但又不能让她因此被迫暴露于大众的视野之下。 她太好,钱森见不得人揣测她一点坏。 于是稳坐圈内第一金牌经纪人的陈一,重回多年前被甲方爸爸折腾的噩梦,被迫火急火燎地去联繫媒体。钱森才得以恣意地向全世界袒露他确切的追求。 周笑有没有接收到钱森传递过来的信号陈一不知道,他所能够知道的是自己刚坐下休息没多久,连屁股都还没捂热,又接到电话说有人要爆钱森女朋友的料。 - 「那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钱森非常自然地无视了陈一愤懑的控诉,问他。见陈一脸色不善又悠悠地补上一句,「辛苦你了。」 陈一继续往嘴里灌着矿泉水,手指向桌面上的那份文件,示意钱森自己看。 联繫爆料的那个人ip地址查过去是在m国的加城,但今天早上陈一再让人联繫的时候地址又换到了l城。 钱森拿起文件还没看多少,就听到陈一凉凉地开口:「你直接翻到最后面吧,你后院起火了。」 那个人是赵世棠。 钱森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给抠出来,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的是「赵世棠」三个字没错。 钱森印象里的赵世棠是个刁蛮小公主,性格任性,但是人不坏。 他盯着那三个字沉默了半晌,復又抬起头来问陈一,「她联繫你们的时候,有说要爆什么料吗?」 「有,她说你女朋友插足夫妻间的情感。」 夫妻,说的肯定是赵世桐和林洙了,而之前在加城的ip地址说明她去找过周笑了,也不知道和周笑说了点什么。 钱森又沉默了一会,他拿了手机给赵世棠拨了个电话过去。 赵世棠那边接的很快,声音清脆灵动,「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她接到钱森电话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钱森上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还是他刚回国的时候。 第68页 钱森半敛着眼眸,神色难以辨清,他开口问她:「你现在是不是在l城?」 赵世棠点头,脸上是甜甜的笑,「你怎么猜到的?」 他没回答她的话,声音有几分艰涩,「我们需要谈一谈。」 赵世棠从来没听到过他那样奇怪的语气与声线,像是极力忍耐和压抑着点什么,仿佛下一秒便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她隐隐有些慌张。 打卡 三十八、 18岁的赵世棠冲动莽撞,大学考试周结束跑到f国找钱森,彼时他正在准备一个大型的演出,音乐会有和irina四手联弹的部分。 irina是f国钢琴界顶尖水平的女钢琴演奏者,钱森很尊敬也很景仰她,能和irina四手联弹是对钱森演奏水平的肯定与认可。 可是赵世棠看到钱森与irina四手联弹的场景觉得眼酸,跟他吵,觉得他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怎么还能当着女朋友的面和别的女人四手联弹。 钱森当然没理她的话,头也没抬直接把她的话怼了回去,「irina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人家怎么没说什么。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和她四手联弹难道和你弹么?」 赵世棠气得甩脸就走了,当天来f国当天回。 他的语气自然也不恰当,但钢琴于钱森的重要性远胜于感情,赵世棠的做法委实有些触碰他的底线,所以那次他是在f国跑完演出才飞回国去哄的赵世棠。 那是他们短短1年感情生活里一个简单的缩影,他们在感情上都不成熟,分手也是必然结果。 长长的4年转眼就过,他们好像都没一点长进,他还是会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弄丢,她也还是冲动任性、一个不小心就坠入罪恶的深渊。 钱森看着对面的赵世棠心里一片凉意,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她:「你是不是去加城找过周笑了?」 原本双手托腮,眼睛弯成一个小月亮的赵世棠听到他突然的问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她睁着眼睛撒谎,「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她说话的双手下意识交叉放在桌子上,眼睛不自觉的睁大,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就连撒谎的功力也没一点提升,钱森一眼就看穿她的谎言,他掀了掀眼皮,显出一副睏倦的神情,又开口;「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是不是你联繫媒体要爆周笑料的?」 他的语气带了点疲倦与无力,又好像压抑着点情绪。 他像是被困于牢笼多年的野兽,淡漠地望着禁锢他的铁栏杆——那破败的栏杆早已摇摇欲坠,只要他往前轻轻一碰便能撞出一道口子来——他被困太久,忘记自己曾是山林之王,也没看见困着他的牢笼是多么不堪。 和他一样满身是伤、疲惫不堪的女孩不知道是什么出现在牢笼边上的,但她就是出现了。她从栏杆里伸手进去抚摸野兽的毛髮,低喃的声线像是遥远的歌谣,抚慰他一颗困顿的心。 他开始想走出牢笼,想要那个乖巧的人类女孩卧在他温暖的背嵴之上安心打盹,想和她彼此治癒。 可是女孩要走,而牢笼不但不让他离开,反而妄图困住那个女孩,以绝对伤害的名义。 赵世棠否认:「不是。」 钱森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有几分吓人,而后他把陈一给的那份文件用力甩在桌子上,文件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飞到了赵世棠那边。他沉声开口,嗓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怒气,「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赵世棠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钱森,像是突破桎梏的野兽张开了獠牙。她被吓得身子往后一缩,抖着手打开那份文件,只简单地看了几行遍冲着他喊:「你调查我?」 钱森看她的眼神实在可怕,赵世棠又尖锐着嗓子开口:「就算是我要爆周笑的料有什么错吗?她就是喜欢我哥喜欢了9年,我有说错什么吗?你这么护着她做什么,我们过去的情分还抵不过你和她这么些天?」 「周笑她自始至终都没做过什么事,单单是喜欢有什么错?怎么就用上插足感情这个词语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赵世棠拔高的声音刺得钱森耳朵疼,他不再紧紧盯着赵世棠,冷笑了声,「倒是你,和男朋友还在一起的时候没忘记过来找我,我有女朋友的时候又跑过来说要和我在一起,现在连爆料的事都做出来了。」 「赵世棠,你有没有明白你在做些什么?」 他在用一种很重的语气诘问她,赵世棠眼眶直接就红了,她哽咽着开口:「我在喜欢你啊,你不明白吗?」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她,以前她一掉眼泪他就过来哄了。 钱森只冷冷地看了她眼,捞过桌上的文件,语气像是被浸入冰泉里的凉薄,「把这件事忘掉、去和周笑道个歉,我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如果你想用周笑喜欢赵世桐这个点来引导别人攻击她,我会用更狠的方法来对付你。」 「你好自为之。」 - 钱森和赵世棠腥风血雨的对话远在加城的周笑一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赵世棠莫名其妙就打电话过来道歉了,语气不是很恳切,但也说着「对不起」,并表示这件事她不会透露给别人。 周笑接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半睁开朦胧的睡眼,听赵世棠那边讲了有一会才意识过来她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转变态度了。 第69页 周笑努力撑开嗓子轻轻地「嗯」了声,接受她的道歉然后就挂了电话。道歉的确是收下了,但她自私的伤害意图却是一种既定事实,周笑好说话但没那么大度。 她躺在床上想着以后少来往好了,省得尴尬。同时在脑子里构建赵世棠道歉种种可能的原因,但哪一种都看不清晰。 不过反正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周笑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在梦里等着明早手机「叮—」的响声。 那跟起床铃一般的imessage消息来源于另一件事——钱森不知道抽什么风开始每天给周笑发简讯,像是上班打卡的公司员工,每天例行跟她说个早。 然后周笑算好时差给他回个晚。 这种诡异的对话持续到周笑回a市还没结束,她一边把从加城带回来的礼物递给林洙,一边和她吐槽着钱森的诡异行为。 林洙半躺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肚子,也吐槽:「钱森这是在追你吧,不过他这追人方式是不是有点敷衍,哪有给女孩子每天就发个『早』的?他以为是钉钉打卡吗?」 周笑轻轻笑了声,「你想想他之前连消息都懒得发一人,现在百忙之中还能每天发个『早』,已经很难为他了。」 「笑笑你也太容易满足了,要是追我的人每天只给我发个『早』,你看我理不理他。」林洙吐槽她,一边看到周笑箱子里有一个包装很好看的盒子,她指了指那个问道,「那个是什么?」 那是盒巧克力。 上回在加城,周笑给钱森的巧克力就是那个牌子,她看钱森吃得还挺开心这回跟着学生去採购的时候,下意识就又买了。 付完钱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散伙了。 她已经不是他的巧克力供应商。 林洙不懂周笑怎么看个盒子还能看出花来,垂着脑袋敛下睫毛不言语,看起来还隐隐有些难过的样子。她拍了拍周笑的脑袋:「你别告诉我这个是给钱森的啊?」 猜的真对。 周笑低着头没说话。 林洙觉得自家孩子还真是不争气,她又拍着周笑的脑袋,骂了她一句:「你看你没出息的,还给他带礼物,能不能有点骨气。」 一边伸手去把盒子抱在自己怀里,理直气壮地开口:「这个给我了。」 周笑也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分手后总是会想到他,想到两人相处的小细节。她低头应声,但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 林洙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孩子又开口:「对了,我给你安排了个相亲。」 ? 周笑看着她有点懵。 林洙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别在钱森一棵树上吊死,你得多试试几棵。」 - 床头手机又是「叮—」的一声。 【钱森:早。】 周笑攥着手机抬头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和分钟之间存在30°的夹角,分针跨过「12」接着往前跑,想用60圈的努力来让时针和自己有短暂的交叠。 她慢吞吞地给钱森回消息:【我回国了,现在是23:00】 那边钱森从善如流地重新发了消息:【晚。】 手机界面上简单的一个「晚」字和小小的句号,风格相当钱森。 周笑捏着手机觉得有些莫名好笑,她把手机屏幕掐暗,手机刚又放回床头铃声就响。 钱森在明亮的琴房里给她打电话,问她:「今天刚回的国?」 「嗯。」周笑点头,又轻轻笑了声,「你怎么像打卡一样每天问候我早,我又不是你老闆,不催你什么时候上班。」 「我是在打卡。」 钱森顿了顿,轻勾唇角,「我在争取什么时候可以上岗,周老闆。」 周笑微愣了下,她又下意识地去咬自己的指甲,轻轻开口:「你太贵了,我要不起你这个员工。」 她是在说,她不敢接受钱森的追求,不敢要他当自己的男朋友。他太遥远太飘渺,连手机里那些明确存在的消息对话都像是抓不住的一团云雾,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随时消散在风里。 钱森沉默了下,没多辩驳,转了话题开口:「等我从l市回来请你吃个饭吧,是谢谢你帮我把b站帐号运营得这么好。」他也不知道周笑有没有看到他那条动态,话题隐隐引着往那走。 周笑在加城养了没多长的指甲又被她啃出奇形怪状的尖角,她摇了摇头,「我最近挺多事的,有空再说吧。」 没敢应他的约。 钱森听着周笑客气的拒绝之词,非常自然地应下来,「好的,你什么时候有空?」 指甲上的尖角不小心刮到柔软的唇瓣,周笑轻轻「嘶」了声,正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那边钱森又开口了。 「我现在在琴房,要不要给你弹一段曲子哄你睡觉?」 蹦极 三十九、 9月的a市从闷热的伏旱天中剥离出来,天气像是在山间清泉里浸入一般令人舒爽,周笑在咖啡馆里看论文的时候抬头去看窗外的天——碧蓝干净,偶尔有鸟飞过,像一幅动态的画。 这种天气最适合出去秋游了,以往她总会拉上林洙一块去爬山,赵世桐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一起去。三个人各让半个屁股,坐在六岷山顶端的石头上俯瞰整个a市,在山顶沁人肺腑的空气里聊着最近。 可惜林洙大着肚子,她自然没机会再去爬山。 周笑把自己的目光收回到笔记本上,刚看了几个单词有人站到了周笑桌前。 第70页 以周笑的视角只能看到灰色的卫衣和工装裤,身材比例不错,她还以为林洙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会穿西装过来。 林洙最近可太操心周笑的感情生活了,上回她说的相亲周笑只道她在开玩笑,结果第二天就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跟她吹:「笑笑你看,这可是我高中暗恋过的学长,人真的很不错。你看姐妹我对你多好!」 周笑正埋头在箱子里找书,只简单瞥了一眼又很快转回头接着扒拉她要的东西,她轻声开口:「猪你就别操心我了,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你那是不想谈恋爱吗?」林洙拿手指去戳周笑脑门,恨铁不成钢的,「你就是还没放下,又不敢继续喜欢,胆小鬼。」 说的自然没错,周笑在感情上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胆小鬼,只敢捧着自己的心缩在角落,看外面世界繁华、街头男女浓情蜜意,怯生生地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林洙推着周笑往外走,她苦口婆心地劝了周笑好几天,表示她都已经和对方约好了,要是周笑不去可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周笑这才答应然后今天坐在了咖啡馆里,她抬头去看那个男人,觉得那人俊朗的五官有点眼熟。 而且,和照片上长的不一样。 「你是顾廷年先生吗?」 周笑刚客客气气地开口问询,那人直接爆了个粗口出来,一脸震惊地盯着她看,而后非常无语地拿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 她也没长得这么不堪入目吧。 周笑沉默着正在想说些什么,那人又是一声「我靠」,表现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顾先生如果你……」 她还没说完,那人一脸崩溃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确认一下,你是周笑吧?」 「是,」周笑点头,拧着眉合上笔记本,压抑着情绪开口,「恕我直言,您这种表现对我有些冒犯。」 男人听到她不甚愉快的话这才冷静了一点,他一屁股在周笑对面坐下,一贯风流倜傥、待人接物如沐春风的形象在此刻全然崩塌,他向周笑伸手过去,「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太震惊了,我是顾尤维。」 周笑拧着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也显出几分震惊的模样,她一边和顾尤维握着手,一边试探性地询问:「过来和我相亲的不是顾廷年先生吗?」 也难怪她刚才看顾尤维有几分眼熟,只是一下子没想出是谁。 顾尤维的指尖和她的轻轻触碰了下就缩回手,绅士礼节倒是被他弄出几分退缩的模样,他一边捂着脸一边给周笑解释:「顾廷年是我哥,他说自己工作忙又推不掉相亲,威逼利诱我来的。哪知道前有狼后有虎的。」 「我听名字的时候就有点耳熟,来的路上右眼皮还跳个没完,要是知道是你我哪敢来。」 「这事你别跟钱森说啊,他要是知道我和你相亲,指不定我就没法在钢琴圈混了。」 周笑看顾尤维脸上还是显出几分崩溃的模样,轻笑了声,「哪有那么严重。」 「你是不知道,我上回就吃了块你送的巧克力,他一个礼拜没理我。」顾尤维摸着下巴「啧啧」了两声,「钱森这人护食着呢。」 因为一块巧克力就一礼拜不理顾尤维,绝绝对对不是钱森的风格。他不理人的原因大概也只能是忙着演出。 周笑没拆顾尤维的话,垂眸看了眼被她合上的笔记本——还有许多论文躺在她的电脑里等待被临幸,既然对方是顾尤维正好省了相亲的时间——復又抬起头来说话:「那今天相亲就到这里?」 顾尤维说好,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问了周笑一句。 「既然都出来了,要不要跟我去蹦极?」 - a市有名的蹦极点设在六岷山附近,高台约莫50多米,周笑以前爬山的时候知道那个地方,但从来没去尝试过。 「以前去蹦过极吗?」 顾尤维驱车带着周笑前往的时候这么问她,他下午本就打算去蹦极,顺嘴邀请周笑的时候也没想到她会应——周笑乖乖小小的,看起来像是那种在游乐园只敢玩旋转木马的人。 周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发呆,听到他的问话轻轻摇头,「没有,之前其实有想去试试的,但还是没去。」 「因为怕?」 周笑摇头,倒也不是因为怕而不去,但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周笑才约莫想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是因为她平平无奇长到27岁,读书、升学、找工作,所有的事都按部就班地向前发展,没有多少波澜起伏。她习惯于平淡平凡的生活,而蹦极这项极限运动,像是另一个维度才会存在着的东西。 周笑以前没去触碰。 问题总能引出新的问题,周笑站在那块铁皮板俯瞰底下的时候,又在问自己为什么今天就来了。 50多米的高空往下看去,底下的泽湖凝成一片碧蓝的宝石,安静地等待着她一会的尖叫,陆地上的一切事物显得遥远又渺小。她半只脚已然露在外面,仿佛是凌空站在云端,下一秒就要一脚踏空坠入50多米的未知。 「一般女孩子蹦极前总会想些生与死的东西,其实也就是次自由落体,周笑你不用怕。」 顾尤维在工作人员替她绑绳结的时候这么安慰着她,她轻轻点头应着他的话,但她远没有想那么多。 第71页 她只是纠结于那个问题的答案。 但工作人员没给她太多思考问题的时候,在旁边给她倒数着五四三二一,但数数完了周笑还没往下跳。 工作人员对此见怪不怪的,后方跳完回来的顾尤维正想过去鼓励她一下,周笑屈膝往前一跃,背影看起来瘦弱但决绝。 身体下坠做自由落体,冷风像是要把她吹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周笑大脑一片空白。 安全绳拉伸又收缩,周笑在不断的反覆里想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林洙说的没错,她太缺乏安全感,往未知的领域迈出小小的一步总需要有人带给她笃定。 - 两个人蹦完极又顺道去吃了农家乐,顾尤维一看就是常客,他都不需要说些什么老闆就轻车熟路地把菜都给他上齐了。 金秋9月,小龙虾和螃蟹都肥美,顾尤维尤其喜欢这家农家乐的麻辣小龙虾,红艷艷的一盆顶上是嫩绿的香菜与葱,看得人胃口大开。 顾尤维一边剥着小龙虾一边问她:「蹦极玩得还开心吧?」 小龙虾好吃是好吃,就是壳剥起来实在麻烦,顾尤维没剥几个就失了点耐心,直截了当地丢进嘴里连壳一块嚼着。 周笑带着一次性手套也剥小龙虾的壳,她动作麻利,稍微一动作就能剥出一条完整的龙虾肉。她把剥出来的一些龙虾肉又放到盆里去。 「很开心,今天很谢谢你。」周笑笑容浅浅,两个梨涡像是盛了点米酒的甘洌。 很谢谢顾尤维能带她过来蹦极,很谢谢他能表现出一种笃定的姿态,周笑才勇敢地往下一跃。 顾尤维也没多客气,他去捞盆里现成的龙虾肉,一边拿杯子碰了碰周笑的,杯里的米酒振盪。他盯着周笑的动作开口:「我决定了。」 周笑把大半龙虾都剥好,还留了一点给顾尤维生啃壳,她一边摘了一次性手套一边有些疑惑地问他:「你决定什么了?」 「我得替我哥说说话,他也真的很不错。虽然平时是个冰山脸,说话有时候也很刻薄,但他人真的很不错,事业有成一表人才,七大姑八大姨的女儿都想嫁他。」 「你要是喜欢乐器,他小时候学过二胡,还会吹唢吶,能把人吹走的那种。」 周笑一边吃着小炒肉一边在心里默默打出一个问号。她把那块肉咽下去,慢吞吞地开口:「你是不是偷偷喝米酒喝醉了?」 之前还崩溃地说和她相亲钱森会在钢琴圈把他封杀,现在就一本正经地给她介绍他哥哥。 顾尤维一脸「你不懂我我不怪你」的神情,把杯子里的果粒橙摇出一种82年拉菲的即视感,他道:「我现在太想看我哥这个冰山冷都男和钱森厮杀的场景了,我回去就跟我哥吹你。要是我哥能入场,我的筹码就应该往后加。」 越说越奇怪,周笑眨了眨眼睛,问他:「什么筹码?」 周笑这么问顾尤维才意识过来,他不自觉地在赌注女主角本人面前说了点不该说的东西。 钱森上次那条动态发布之后,认识钱森的人就在打赌,赌他什么时候能把女朋友追回来。 有人压了两礼拜,有人压了一个月,但最长的时间也没超过半年——仿佛所有人都认为钱森追回女朋友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 - 而此时,赌注的男主角本人正抵达a市机场。 道路上的霓虹灯早早点亮都市的夜,钱森坐上计程车往林洙家的方向走。车窗半摇下来,灌进来的晚风卷着点朦胧的湿气,柔和但带了点凉意。 城市永远在变化,别墅区的模样和他上次来时似乎也不太一样了,他忽地生出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钱森正要下车,却看见林洙家门口停了辆颇为熟悉的车。 顾尤维从车上下来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而后他想挽留的那个女孩从车上下来,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钱森远远地看着周笑和顾尤维挥手再见而后进了屋。 时间更迭万物生变,他好像过于笃定周笑总在那里等着他。 害怕 四十、 「哥,你这次必须给我加钱!你那相亲对象是我朋友前女友,我今天到咖啡馆的时候人都傻了!」 黑色的迈巴赫穿梭在城市道路上,顾尤维一边踩着油门肆意狂奔,一边给顾廷年打电话吐槽。 「不过有一说一,周笑她人真的很不错,你应该自己过来见见她,还能和我朋友battle一下一决雌雄。」 电话那边的声线冷漠,像是不夹杂人类情感的高级人工智慧在说话,「你是不是最近太闲了?不想弹钢琴想过来跟我一起打理公司?」 顾尤维「嘁」了声,正要开口接着插科打诨,他哥就冰冷无情地挂了电话。他哼哼了两声,把车载音乐开到最大,余光瞥向汽车前视镜的时候,却发现有辆黄色的计程车好像跟了他一路。 他打方向右转,那辆计程车也跟着他右转。 顾尤维想着可能是碰到狂热乐迷了,在汽车打着第四个右转弯的时候,钱森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后面那辆计程车是我,你要往哪里去?」 钱森的声音像是被风卷吹来,高昂的音乐声被掐停,他有些凉意的声音在密闭的汽车内充斥。 顾尤维今天刚跟人前女友「相亲」,下意识就一哆嗦,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第72页 「也没多久。」钱森的语气非常漫不经心,却又隐隐带了点威胁的味道,每一个字句都像是在火上烤了一遍而后浸到液氮里再捞出,「也就从你送周笑下车开始。」 …… 完犊子。 - 「嗯,也就是说你今天和周笑去蹦了极,吹了饭,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加小半个晚上?」 别墅里钱森霍霍着顾尤维的酒,透明的杜松子酒装在精緻的玻璃杯里——往常这酒是只被钱森用来调配鸡尾酒的,今天倒是直接饮用了。 透着浓烈香气的金酒浓烈,从舌尖滚到喉咙,舌根有几分热辣。钱森饮着清亮的酒,眼神却透着似雾的迷茫。 顾尤维默默点头,一看这哥的眼神估摸着他想要倾诉点关于周笑的事,于是非常好心地给他补充了点细节,「不止,周笑还给我剥小龙虾吃,我双手双脚贊成她能当我嫂子。」 钱森又饮下一口酒,带着微醺酒气瞪他一眼,只是眼神刚烈上几分又一点一点沉下来,他低喃着:「笑笑还没给我剥过小龙虾呢。」 顾尤维看着颇有些可怜兮兮的钱森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翻了个白眼,「不是吧你,我就是说说的,你不至于因为我跟周笑聊那么一下午就狂灌自己酒吧。」 这也太不像钱森的风格了。 之前钱森因为赵世棠的事来找他喝酒,眼神也迷茫、整个人的状态也很懵,但不像现在一样,他看起来全然的手足无措,失掉些永远伴随着他的自信与骄傲。 「不是。」 钱森摇头,他盯着玻璃杯里的液体出神,「是我最近知道件事。」 「赵世桐知道周笑喜欢他9年,他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 室内安静了两秒,顾尤维平地爆出一句「卧槽!」,表情像是刚看完9012年迷惑行为大赏般的迷惑与无语。 「他这也太渣了吧???」 钱森抬起眼皮去看一脸震惊的顾尤维,他轻笑了声,语气漠然,「我也是这么骂他的。」 「他说周笑太好,怕拒绝她之后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再保持朋友关系——周笑在自己的心意被拒绝后一定会躲得远远的。所以其实要说起来,周笑偷偷喜欢他9年,他假装周笑不知道她喜欢自己9年,本质上都是对友情维繫的一种妥协。」 「我一个局外人也没有多的立场去指摘。」 钱森说到「局外人」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加重了点音调,语气里透着万般无奈与嘆惋。 饶是他喜欢周笑,周笑也还喜欢他,可于他们三人的友情来说,他好像永远是个局外人。 周笑的过去他没能够参与,而偏偏那过去又不断裹挟着她,像是她努力从不被爱的原生家庭里挣脱,可心里总缺乏被爱的安全感。挣不脱也逃不掉。 「我之前以为追周笑是件挺简单的事,她性子软好说话,不高兴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你解释,特别好哄。」他低头又闷了口酒,接着缓缓开口,「现在才发现我好像太过自信也太过莽撞,很多事根本没有想明白。」 他以为追周笑像是晨光的攻略游戏,今天送束花明天发个消息,好感值拉满一切都大功告成,他可以接着和周笑接着过平淡且幸福的日子。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哪那么简单,他像是被困于蛛网内,以为挣脱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但稍有动作就越捋越乱、完完全全把他包裹在里面。而带着诡异花纹的毒蛛就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动弹不得。 钱森灌着酒自言自语的,旁边顾尤维越听越煳涂,他又踢了钱森一脚,问他:「我没明白,赵世桐知道周笑喜欢他然后呢,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嘛?」 弹起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都能做到每个音符清晰又独立的世界顶级钢琴演奏者,此刻被弯弯绕绕的感情困住,他抬眼,带上极少表露的手足无措。 「我害怕他哪一天回过头来找笑笑,他和林洙只要一个电话,笑笑就会走。」 「我还害怕别人也发现她的好,先我一步追走了她。」 钱森28年来从来都是自信骄傲,鲜少怯场,初出茅庐便和钢琴圈顶级人才同台竞演时,都能保持坦然笑容的人,犹豫地说着他害怕。 所以感情还真是奇妙。 顾尤维笑了声,他拿自己的杜松子酒去碰钱森空空的酒杯,在清脆的碰撞声里开口:「原来你也会害怕,我还以为你对周笑也是势在必得呢。」 钱森天生一副好皮相,简单弹首曲子都能俘获一批少女心,他在感情上从来就有自得与随性的资本,但这些资本在周笑面前都输得一干二净,连颗心也不剩下。 顾尤维哂笑,接着说话:「我想周笑会很高兴见到你这个样子,她最担心的就是你什么也不在乎。」 - 钱森满身酒气,但意识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明,他给周笑打电话。 「餵笑笑,我回a市了。」 他喝了不少酒,酒精在喉头二次发酵,嗓子听起来有些沙,却又带了点别样的诱惑。从手机听筒里传出去,勾人犯罪、诱人下坠的声线在房间里弥散开去。 周笑本来正坐在床上查看租房的信息,钱森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都有些愣神,闭着眼睛好像能看到他拖着行李箱进屋,站在逆光处对着她笑的情景。 她轻轻「嗯」了声,咬着唇又补充了句,「演出都挺顺利的吧?」 第73页 「都挺好的,就是演出完我没有巧克力吃了,笑笑。」 钱森拖长了音调低低地唤她「笑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种蛊惑。顾尤维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又踹了他一脚。 周笑没说话,她沉默着又想去咬指甲,钱森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你是不是又要去咬指甲了?」 周笑讪讪地收回手,咬着唇说没有。 钱森听她的语调就知道动作一定是被他戳穿,也没多就着这个话题展开,「我给你带了礼物,明天我过来给你吧。」 「陈姨的餐馆出了新菜式,她打电话给我说带你去吃,挑你有空的时间我带你去?」 陈姨的餐馆给周笑的体验很好,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还是答应了钱森。 也就是吃个饭,周笑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钱森在周笑几秒的沉默里感受到她的挣扎,所幸她没拒绝他的要约,钱森握着手机眼尾都上挑几分。他垂眸看了眼手錶,又问周笑:「要睡了吗,要不要再给你弹一段?」 上回周笑躺在床上,放在床头的手机里传出贝多芬的《月光》,温柔的琴声像把皎洁的月色传递给她,在最后结束的琴声里,钱森轻轻地说了句「晚安」。 温柔的月色将周笑全然笼罩住,她闭上眼眸沉沉睡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百年之后会有王子披荆斩棘而来,只为讨她一个轻柔的吻将其唤醒。 温柔太好,却也像令人着迷的罂粟花,周笑不敢多要。 她坐在床上连连摆手,「不用了,后天见,晚安!」仿佛多说一句话她的魂魄都会被摄走。 「嗯,晚安,后天见。」 - 后天还是没能有机会吃饭。 钱森上午练完琴去看自己的手机,却看到了周笑的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简讯。 【周笑:对不起,但今天我不能跟你去吃饭了】 他看着那条简讯愣神了片刻,给周笑拨了电话过去——周笑从来不会是随便爽约的人。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周笑刚开口说话钱森就辨认出她压制不住的哭腔。 「是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哭了?」 钱森声音柔和,语气却带了点急切的。 周笑刚哭过一场,听到钱森的声线眼泪又往外流,她一边抽噎着一边开口说话:「外婆突然生病……」 她哭到连话都说不完整。 医院 四十一、 a大西二-209教室,周笑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着《生物医学信息学》的绪论部分。 学生们在家懒了一个暑假,早八的课极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但周笑望下去大部分学生的嵴背还是挺直,她带着浅浅的笑要翻下一页ppt,教室里只有她说话和学生翻书的声音。 手机却在这时候开始震动,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周笑轻轻说了句「抱歉」就要去摁掉电话,瞥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愣了几秒——是外婆邻居李爷爷的儿媳妇给她打的电话。 周笑博士还没毕业的时候,研究所就早早地给她抛了橄榄枝,留在a市发展工作还是回b市去陪外婆,她当时很是纠结。 外婆却是一点都没犹豫,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你回sx区这小地方干嘛,大城市待着多好,外婆可不同意你没出息地回来嗷。」 70多岁的老太太一个人呆在周村,没有子女相伴,唯一的外孙女说要回来,她却还是推着周笑往外走——周笑在a市前程璀璨,外婆不希望成为她的羁绊,只希望她能一直向上生长、于云间翱翔。 周笑担心她,想把外婆接到a市来,还是被外婆拒绝。她能够理解外婆不想离开周村的故土情怀,外面的世界由周笑闯荡,于外婆来说却显得过大。 周笑就只好拜託李爷爷家的儿媳妇王知梅,让她多帮忙照料下外婆。 眼下王知梅的电话打进来,周笑担心外婆出了点什么事,她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而学生也都在此刻抬起头来看讲台上有几分惊慌失措的她。 「不好意思哦,你们先看下书,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她接着电话往教室外走,在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下听王知梅解释发生了些什么。 西二教学楼和西一隔空相望,走廊捲来一阵秋风,带着金桂浓郁的香气。 小时候每当桂花盛开的季节,外婆会给周笑做桂花糕。桂花树栽在李爷爷家的院子里,她就拿个小兜去李爷爷家串门,乖乖问好后把桂花树摇下一朵朵金灿灿的小花。她力气小,摇不动那桂树,外婆就围着围裙过来帮她,一边和邻居唠嗑一边兜着满满的桂花回去。 桂花和白糖一块被拌进熟糕粉里,周笑帮着外婆一块搅拌均匀,做成心子,上蒸笼蒸出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来。 傍晚吃饭的时候,照例是要把桌椅搬到院子里去吃的。 外婆拿着蒲扇帮周笑赶蚊子——她细皮嫩肉的,特招蚊子惦记——一边给她讲着吴刚伐桂的故事。那故事周笑听过几百遍了,但外婆再讲的时候她还是小口小口啃着桂花糕,拖着小脸安安静静的听,神情专注得像是第一回听见那神话故事。 风一吹周笑的眼泪就往下掉,给她做桂花糕的外婆突然倒在家里,幸亏邻居发现的及时、匆匆送往了医院,不然周笑此时此刻听见的就是另外一个消息了。 第74页 「梅姨谢谢你,我马上回家来。」 周笑一边怔怔地掉着眼泪,一边轻声和王知梅说着谢谢,连声音都带着些颤慄。 - 她憋着眼泪给学生讲完剩下的二十分钟,向学校请了假,给钱森发简讯说明情况,赶上最近的一列高铁回b市去。 沿途的风景和她上去回去呈现些不同——那时是四月的尾巴,树木枝叶繁茂,顶尖的新叶沐浴着阳光;此时已是9月,看起来总比4月多了几分萧条。但还是美的。 周笑却无心欣赏,她只希望高铁能快些再快些,最好能在下一秒就把她运输到外婆所在的医院。 或者更早一点,能把她传送到外婆晕倒前的若干个小时,她一定不会让外婆孤零零地倒在冰冷地面上,也不会让外婆孤立无援那些时间。 或者说再往前追溯,回到她决定留在a市的那个时刻,她一定会狠狠地骂当时的自己,说外婆在等着你回家你知不知道。 可是一切追溯一切幻想都没有用,周笑咬着嘴唇无声地哭。 高铁列车崭新明亮,外面有光照进来。周笑的世界却像是被黑白滤镜所覆盖,她被困在灰色的维度里。 钱森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他语气急切地关心她,声线还是柔和,像是一束可被无线电传送的光。 她哭到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抽噎着憋出几个关键词,混乱的、无逻辑的、糟糕的,钱森安静地听她讲话,全盘接收了她传递的信息。 「那你现在在哪呢?」他问。 周笑深吸了一口气,抽了抽自己的鼻子,哽咽着开口:「我在回……高铁上……」 钱森听她厚重的哭腔与碎片化的字句,像是能看到一个人缩在高铁座位上的,孤立无援的周笑,肩膀瘦弱、不断颤抖的。他的心被她的字句狠狠揪着,以296km/h的速率揪离身体、向她奔去。 「你别哭也别急,可能你到了b市发现外婆都好了呢。」钱森柔声安慰着她,又问,「外婆生的是什么病?」 钱森的声线像是眼泪的激发剂又像是情绪的镇定剂,周笑抽着自己的鼻子,睫毛一眨又带下几滴滚烫的泪珠,「说是心脏病,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外婆她一直心脏不好。」 周笑6岁那年外婆生过一场大病,心脏不好的毛病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之后周笑就盯着外婆的饮食健康,也一直督促她例行体检。 76岁的老太太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还是耐不住岁月催人老的魔咒,一个人倒在家里。 钱森一边柔声安慰着周笑,一边问她医院的地址,他道:「我马上过来陪着你。」 他话说的斩钉截铁说的不容置喙,仿佛他宽厚的肩膀就在周笑身侧,她咬唇沉默了会,给了钱森医院地址。 - 钱森说的马上真的是马上,周笑刚赶到医院,就看到钱森已经在外婆病房门口等着她了。 「外婆已经从抢救室下来了,医生说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还在icu里观察。」 钱森看到周笑行色匆匆的赶来,苍白的脸色显得眼睛更加红肿,瘦弱的肩膀却挺直,像是已然做好准备肩负所有苦难的斗士。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拉住周笑的手,一边摸着她深褐色的头髮轻声解释外婆现在的情况,声线磁沉,像是立在湍急江流处的大坝,有他在便不需要担心后方的汹涌。 周笑轻轻点头,钱森温暖的掌心将热源渡过来,像是冬日患寒疾的病人拥有了一味熨帖的良药,从掌心温暖到了胃部,然后是心脏。 王知梅也守在病房门口前,见到周笑来了也开口说话:「笑笑你过来了我就不在这里守着了,你外婆情况也没那么糟糕,你别太难过。」 周笑说好,对着王知梅郑重其事地道谢,钱森拉着她的手目送王知梅离开。 她又转过头对着钱森认真地道谢,「谢谢你。」但除此之外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钱森揉着周笑的脑袋,语气里含着对她的心疼,又有些无奈的宠溺,他无比熟络自然地开口:「跟我客气什么。」 「icu现在不让人进去,我先带着你去跟医生聊聊,你具体了解下情况。」 周笑「嗯」了声,由他拉着自己走,好像有他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医院走廊充斥着冷淡的消毒水气味——那是周笑最讨厌的味道——她沉浸在那种味道里却莫名觉得有些心安。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开口,声音还是有些哑:「你怎么找过来的这么快?」 周笑坐最近一班的高铁回的sx南,一下高铁就火急火燎打的过来的,没想到钱森会比她先到,而且还摸到了外婆的病房。 钱森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大手紧紧抓着她的,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我有一个朋友有架私人飞机,找到你外婆的病房是因为我爸之前在这有认识的人。」 他一边走着一边跟周笑复述刚才医生讲给他的话,「医生说外婆可以进行一个换瓣手术,但她年纪大了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最终决定权在你。」 周笑听到钱森的话明显紧张了点,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攥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会有多大风险?」 她从来不是个风险偏好者,以前赵世桐拉着她玩股票、保证稳赚不赔的时候,她也只是象徵性地往里投了点钱,怕股市突然出现点什么异样。 第75页 如今听到关于手术风险的事她更紧张,她的决定背后关乎的可不再是失去还能拥有的金钱,而是她最最爱的人。 钱森感受到周笑的紧张,他轻轻笑了笑,柔和地捏着她的手让她放轻松一点。 「看医疗水平,如果你要做的话我推荐回a市找我爸,他在这方面是专家。」 一路上一直是钱森在说话,他传递了很多信息量,周笑捕捉其中几个,在大脑中隐隐觉察到点陌生的熟悉感。 像是一段被尘封已久的往事,她努力挖掘出点什么,终究还是被过去的悠悠岁月所掩盖。 周笑放弃去想,由钱森领着自己去找医生。 让我追求你 四十二、 病房的门被打开,钱森进来的同时走廊上细碎的光亮也跟了进来,他脚步轻缓,生怕打搅到病房里的安宁。屋子里窗帘没被拉开,灯也没点亮,显出几分昏沉。 周笑趴伏在病床边缘,安静地埋在昏沉的气氛里,像是睡着了。 外婆这两天从icu转到常规的病房,周笑日夜守着,生怕病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再出一点闪失。担心外婆、没好好休息,连饭也只是简单扒拉两口,从钱森的角度看去她的肩膀更为瘦弱,眼眶底下染上点黛青,显得憔悴又狼狈。 钱森看着心疼,轻手轻脚过去想把周笑抱到陪护室的床上,只是刚一动她周笑就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眼里还带着氤氲的水汽,显现几分茫然。 「又趴在病床上睡的觉?」 钱森停下从背后搂住她的动作,轻声开口,语气里含着些无奈,「你可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 周笑直起身子来,胳膊被她压得发麻,血液重新开始正常流动,一点一点恢復知觉。她声音更轻,摇了摇头,「也没有,晚上是在床上睡的。」 钱森替她请了看护,给她安排可供她休息的病房,周笑却执意着一直陪在外婆身边,像是稍微离开半步就会失去外婆一样。周笑倔起来也真倔,怎么都说她不动。 「看护很快就过来了,你跟我出去吃个早餐,嗯?」 钱森看着周笑瘦削的小脸轻嘆,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柔和地开口。 周笑点头,盯着钱森深邃的眼眸片刻,自己眼里的神采像是被他全盘吸收,表现出几分不安与退缩。她这样的眼神钱森曾见过的——散伙那天,周笑说着「我很希望你能和她在一起」「好聚好散」时的眼神和此刻如出一辙。 果然,周笑咬着嘴唇不安地开口:「钱森,你没必要一直陪着我的。」 他事无巨细、他提供给她一个坚实的依靠,可是周笑不敢全然依靠他,她怕自己丧失掉独当一面的能力。堤坝一旦被撤走,背后的洪水就会汹涌着把她的净土淹没,周笑得自己成为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钱森静静地盯着周笑看,像是要从她半垂着的眼眸里挖掘出藏匿着的秘密。他上一次没能成功,这一次不会再由着周笑躲在枯井里仰头望着外面的天。 「笑笑,我们出去谈谈?」 他拉着周笑的手肘领着她出了病房门,请的看护也刚巧到了。 - 走廊里还是那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浓重但也算不上刺鼻,只感到有几分独属于医院的冰冷,像是一潭拉人下沉的泥沼,周笑在这样的寒意里一点一点被吞噬。 钱森没让她一直下坠,他盯着周笑的眼眸认真地询问她:「笑笑,你想我一直陪着你吗?」 走廊亮白的灯光混着外面铺洒进来的日光,亮得有几分刺眼,和病房里昏沉的黑暗截然不同。而钱森沐浴在光里,深邃的眼眸直盯着周笑看。 周笑的睫毛笼下去,像是砌起一道墙,不让外人窥探到里面的情绪。 她沉默了一小会刚要说话,钱森却先她一步开口,语气被斜进来的日光切割成三分瞭然七分无奈。他看着周笑的眼神,就像是琴房的老师看着一个因为担心学费便放弃钢琴的孩子,而那孩子极有天赋。 「你是不是想说不想,是不是怕你自己成为一种负担与枷锁?」 周笑抬眼看他,紧抿着唇没说话,眼神替语言传递想法。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成为谁的负担谁的包袱。 钱森无奈地笑了声,声线磁性沉稳,「笨蛋,能够陪着你,能够让你成为我的责任与担当,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林洙和赵世桐把你从泥淖里拉出来,告诉你会有人成为你的朋友,会有人喜欢你。那这一次,换我来拉你好不好,换我来告诉你,你会拥有真实存在的偏爱,你可以依靠一个人直到你不想再依靠为止。」 「你可以自私可以贪婪可以软弱,可以像被宠坏的小公主一样骄横任性、胡作非为,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 钱森顿了顿,望着周笑的眼眸深情璀璨,所有的光都在他眼里,「笑笑,给我个机会,让我追求你,让我给你笃定感。」 走廊有人匆匆而过,外面有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周笑却什么都听不到。她的世界好像就此定格,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白茫茫的周遭里,他是唯一的色彩。 钱森的话太打动人,周笑的心尖从他启唇开口的剎那就不断地颤慄,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冲着心脏涌去,而它始终结实有力的跳动,「咚咚」的声音从胸腔传出。 周笑此刻的基底核产生大量多巴胺,然后它沿着两个通路扩散到前额皮层和纹状体,传递着周笑的情绪。 第76页 换句话说就是,她在此刻感受到了爱情。 周笑微微攥着拳头来缓解紧张,舌尖发烫,她说好。 - 外婆在病房里休养了两天,周笑向学校请了一礼拜假来陪她,而钱森跟着在b市忙上忙下,不时跑到外婆跟前刷个存在感。 或许是虚弱的身体软化了她的气势,又或者是最近钱森跑上跑下的实在指摘不得他分毫,总之外婆对钱森的态度好了不止一点点。 上回钱森来了一天就要回去工作,周笑帮着他整理行李箱的时候,外婆就旁边双手环胸冷冷地和他说话,那时她的原话是:「姓钱的,你昨天跟我怎么说的?」 这回见到钱森,外婆的称唿便从「姓钱的」转为了「钱森」「钱森那孩子」,钱森估摸着自己再努努力就能达到「小森」的程度。 周笑听从了医生和钱森的建议,决定带着外婆回a市去做手术。钱森去办转院手续的时候,周笑就在病房里整理着东西,准备中午就出发。 病房整洁明亮,设施也一应俱全的,外婆坐在床上沐浴着从外打进来的光,缓缓开口问周笑:「钱森那孩子家里什么背景啊?」 周笑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她沉默半晌,然后极轻极慢地开口:「很好的背景,我见过他妈妈,是那种很优雅的贵妇。」 和钱森的相处能够感觉到的,他在爱与包容里长大,生在和周笑不同的阶级,交往着不一样的朋友。她的家庭却是相依为命的守候,是众人皆知却不拆穿的满地狼藉,是她不断想逃离的一口枯井。 「门当户对」四个字,他们沾不上一点边。 周笑懂外婆问话的意思,她侧过身去看满头花白、略佝偻着背的外婆,神情带了点茫然与怀疑的,她问:「外婆,辛德瑞拉的故事能不能是真的?」 她说是在问其实也没想求个回答,心里有桿秤在默默做着权衡,她在计算纯粹的喜欢战胜冷漠现实的可能性。 「当然不能是真的。」周笑自说自话。 可是钱森两天前对她说的话是真的,他忙上忙下的付出是真的,以为她睡着了在额头处轻轻的触碰也是真的。他很用心很努力地在给她确切与安全感。 于是周笑开口,「可是外婆,我不是凄悽惨惨的灰姑娘。」 她更像是杰克的豌豆,于瘠薄之地不断生长,沐浴着阳光冲到了云层那里。 外婆听到周笑这么说,遍布皱纹的脸上显出一种宽慰感,仿佛周笑此刻确实是那颗向上生长的豌豆。她笑着开口:「我们笑笑当然不是灰姑娘,要我说他也算不上王子。」 钱森就是在这时候进的病房,他手上还捏着转院手续的单子,跟外婆打了声招唿后大步走到周笑那,动作熟稔地摸着她的脑袋,一边将单子递给她。 「在聊什么呢?」他又开口补充,「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了,下午回a市检查下外婆的身体状况,就可以很快敲定治疗方案。」 「麻烦你了。」 周笑把行李箱的拉链一拉,眼里噙着点笑意抬头看他,「刚外婆在说你坏话,她说你算不上王子。」 外婆去瞪周笑,脸上却带着收也收不住的笑意——周笑眨着圆滚滚的眼睛,恣意撒娇打小报告的样子,她已经好多年没见了。 「这哪算什么坏话,又不是演童话故事哪来的王子。」 钱森去接过行李箱的时候,凑到她耳边轻轻开口,语气撩人且热忱,「但我永远是你的骑士,公主殿下。」 - 三人抵达a市第一医院比预想中要早一些,钱疏也还在开会,再有个十分钟就能过来。 短短的十分钟周笑却觉得有几分磨人的漫长,她攥着自己的手心有些紧张,小声问钱森她需不需要去化个妆再见他爸爸——周笑这几天陪床下来气色委实算不上太好。 钱森在外婆看不见的角度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也没想着去藏,和周笑咬着耳朵:「你都见过我妈了,见我爸还这么紧张啊。」 周笑见他妈妈当时也紧张,眼下见他爸更紧张。她没反驳钱森的话,又要去咬自己指甲的时候被钱森攥住了手指,他笑着开口:「你放心,钱疏也同志非常的和蔼可亲。」 「你爸叫什么?」 外婆本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医院墙上的宣传单,听到钱森的话视线一下子转过来,显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样子。 76岁的老太太忘记了很多事,但那个名字像是刻在礁石上的印记,时间的浪潮捲走与沉没很多东西,那个名字却永远留存在那里。 21年前 四十三、 外婆突如其来的问话和不自觉拔高的音量让钱森愣了愣,他转头去看周笑,她也带着点茫然与对外婆反应的错愕。 钱森刚缓缓开口:「钱疏也……」 下一秒钱疏也就穿着身白大褂、脚步生风地进了房间。当院长多年,他身上带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但那气势在看到钱森和他身旁周笑的瞬间,被柔化成钱森口中的「和蔼可亲」。 他和钱森打了个招唿,又对着周笑笑了笑,看小姑娘的确跟沈溪说得一样乖巧可人,并且还给他一些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周笑连忙跟他问好,喊「叔叔好」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在心里「嘶」声叫疼,脸上还是那样乖巧的笑容。 第77页 钱森把周笑轻微的肌肉动作收进眼底,然后笑意从里面长出来,他跟钱疏也介绍着床上半躺着的外婆。 「爸,这是笑笑她外婆,之前在b市的检查报告、病历本什么的都带过来了。」 钱疏也顺着钱森的示意去看病床上的老人,而那老人在看到他的瞬间略显浑浊的瞳仁登时变得澄清起来,眼眶周围的皱纹更显几分褶皱,突出老人的激动、惊喜、景仰等种种复杂情绪。 外婆一句话激盪起岁月浪潮,将他们卷回21年前的兵荒马乱。 「钱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文清。很多年前你来过sx区做医生,那时就是你救了我的命。」 - 21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它放到漫长的世界歷程、歷史车轮中,不过是极短的一个瞬间,像被马车碾过的一只蝼蚁、一粒尘土。 但它又让当初年过半百的人长出21年的皱纹,让被调遣到小地方的医生成为a市第一医院的头把交椅,也让六七岁的孩童长成能够顶天立地的成年人。 21前的事,于周笑和外婆来说,就是一段被雪中送炭的感人故事。 彼时周令仪去世不久,周建国出国开闢市场,留给周笑和外婆一笔钱便不知行踪、归期不定。然后外婆也倒下了,周笑从小卖铺拎着酱油回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停了辆救护车,「滴呜滴呜」的响声在香樟树顶徘徊。 穿着蓝白工作服的医护人员把外婆抬上救护车,小小的周笑攥着酱油瓶也跟着爬上去,她愣愣地看到躺在担架上的外婆,拉着护士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姐姐,我外婆怎么了?」 是外婆自己给自己叫的救护车,而现在车上也只上来周笑一个6岁的小孩。 护士觉得奇怪,问她:「小朋友,家里有大人在吗?爸爸妈妈去哪了?」 「没有大人了。」护士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周笑的泪腺,但她努力憋着眼泪,咬着牙努力说出完整的字句,「妈妈去世了,爸爸不要我们了。」 后来邻居赶过来帮忙缴纳住院费,医院也联繫到人在国外的周建国,但他只又打了笔钱过来,让邻居帮忙请个护工,就再也没了下话。 好心的邻居与还算和善的护工,帮着小小的周笑支撑起困顿的生活,但总归还是有自己事要忙的外人。 真正支撑起她们生活、给她们信念的,是时任外婆主治医生的钱疏也。 他把外婆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嘱咐护士多多留意外婆的情况,忙碌的工作间隙还会过来塞给周笑一颗糖,给她讲小故事,告诉周笑外婆很快就能出院了。 医生的职业素养和陌生的善意,给囿于苍茫大雪里的周笑和外婆送来温暖的炭火。而21年前的炭火至今仍未完全熄灭,就像是还带着火星的木柴条,从岁月的尘土里挖掘出来,一触碰到氧气就重新復燃。 而这个故事,于钱疏也和钱森,又是以另一种角度解读。 周笑和外婆那年过得特别难,钱森一家又何尝不是——钱疏也在sx区小医院当着落魄医生,像是从云端被生生踹到野草遍生的沼泽地;沈溪前赴m国治疗,日復一日令她身心疲惫的復健没有带来任何好结果,别说重新跳舞,就连正常的走路都成为突破不了的困难;钱森被送到d国学钢琴,语言不通又是亚洲面孔,本以为的极有天赋也好像要被淹没在天才堆里。 整个家被拆分成灰色的三块,乌云笼罩、不见天日。 然后他们有了一个「精神火炬」,她把灰暗的天生生噼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光亮。 钱疏也说他有在sx区有个病人,老人是家里唯一的支柱,如今支柱倒了,整片厚重的天压给一个6岁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好像一点都没有被打垮,懵懵懂懂地在医院跑上跑下,拿着单子找护士,认真地和护工与偶尔来帮忙的邻居说「谢谢」,见到钱疏也的时候乖巧地笑,拉着他白大褂的下摆问外婆的情况。 「那个病人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们也能很快熬过这段时间的。」 那时钱疏也是这么说的,全家人也都相信他们能很快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彼时钱疏也还教给周笑一句德文的「加油」,让她拿着诺基亚和大洋彼岸的钱森通话,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还带着可爱的小奶音,「komm schon! 」 7岁的钱森接着听筒愣了下,回过去一句「danke.」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认识。 - 上苍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生活又像是个不断迴旋上升的圆圈,他们以为只是在某个交点认识的彼此,没能想到命运会带给他们21年前的一个惊喜。 钱疏也一听外婆这么说也都想起来了,他错愕了片刻,又转过头去看同样错愕的周笑,她圆滚滚的眼眸和21年前乖巧叫他「钱医生」的小女孩重合起来,严丝合缝地补成一种缘分。 「我当然记得了,没想到还能再碰到你们。」 钱疏也脸上的错愕全部转化为一种重遇故人、被命运馈赠的喜悦,他对着外婆点了点头,又对着周笑笑眯眯地开口:「小姑娘还记得我吗,那时你才6岁,乖的不得了。」 他又对着钱森补充:「你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眼光倒是挺好。」 所有人或多或少地从对话的字句与记忆里挖掘出过去,而那过去多年之后仍旧熠熠闪光,钱森去拉一脸惊喜、不断点头的周笑的手,眼里全是笑意,「我眼光当然好。」 第78页 于是外婆对钱森的称唿直接晋升到了无比亲切慈祥的「小森」,叫得都快比「笑笑」亲热。 - 钱疏也让外婆去做了几个检查,对比分析了一下外婆身体情况与手术风险,当天就敲定了之后的手术方案。钱院长和外婆笑眯眯地聊着过去和两个孩子未来的时候,钱森带着周笑回了家。 他帮了周笑这么大一个忙,又沾了21年前钱疏也的光,得寸进尺、理直气壮地要让周笑给他做板栗炖鸡吃。 「我惦记它很久了,你旷了我4个月。」钱森拿钥匙打开别墅的门,循循善诱地把周笑往屋子里领,看她心思还在外婆那又开口补充,「我爸在呢,你不用担心。」 周笑「嗯」了声,跟着钱森进屋。玄关处的鞋柜好像只剩下了男式的鞋子,周笑正想着自己该换什么鞋的时候,钱森弯腰从柜子里捞出一双女式家居拖鞋给她。 她之前穿的那双搬家的时候带走了,钱森拿出来的拖鞋崭新,也不像是为客人准备的。 周笑正盯着那双拖鞋看,钱森磁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想着你可能会回来,就给你备了双拖鞋。」也就正好用上了。 那双拖鞋踩起来软绵绵的,质感温暖尺寸贴合,像是一脚踏进云端。周笑拖着拖鞋去冰箱里翻食材,意料之中地看到空空如也的冰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周笑盯着空着的柜格开口:「还是出去吃吧,别说板栗炖鸡了,你这连个普通的菜也做不了。」 钱森微抿下唇,努力从橱柜里翻找东西,「不想吃外面的。」 他很久没吃周笑做的东西了,他想念周笑做的可乐鸡翅与红烧肉,想念厨房里炖着的排骨汤,揭开锅盖香气能从厨房飘到琴房里,还想念周笑做饭的时候在背后拥着她的感觉。 她搬离之后,冰箱和橱柜空了,心也跟着缺失一块。 「那煮个面吧。」 周笑也在柜子里找食材,翻出一袋还能吃的白面。 素白的面条下进锅里,周笑往里又磕了个鸡蛋进去,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沸着。周笑盯着锅里翻腾的气泡,恍惚间觉得时空在不断倒退,他们好像还住在一块。 钱森坐在椅子上无意识地拿手指叩击桌面,在指甲敲击桌面和锅里水沸腾的声音里轻轻开口:「笑笑我真的很高兴。」 高兴她还能给他煮面,高兴他比赵世桐更早地进入过周笑的世界。 「嗯?」周笑拿筷子试了试味道,咬着筷头转头看他。 钱森没把话说下去,只噙着笑意看她。他想周笑是知道他为什么高兴的——她是喜悦的最本源。 周笑对上他的眼睛也浅浅地笑了笑,转回头去。 只是钱森又开口:「过两天我得去趟d国,外婆这段时间想在家修养的话搬到这来好了。」 钱森如同盖世英雄般出现又很快踩着他的七彩祥云离开。 周笑背对着他垂了垂眼眸,她慢吞吞地去把火关小,轻声道:「住林洙那就好,猪她也很久没见到外婆了。」 不曾到来 四十四、 「所以他又出去跑演出了?」 林洙挺着肚子半躺在沙发上,接过周笑给她剥好的橘子,颇有几分无语地开口,「过两天外婆不就做手术了嘛,这时候还出去跑演出,工作重要你重要啊。」 周笑剥好的橘子一点白色丝络都不带,黄澄澄的橘瓣紧紧裹成一个圆润的近球形,光秃秃的表皮使橘子像极了小时候玩的皮球。 林洙吃橘子讲究,非得剥成光秃秃的样子才肯吃,钱森那人却更上一层台阶,连橘瓣皮都得除掉,捏着□□裸、颗粒分明的果肉往嘴里放。 周笑平时没细心到那种程度,但周末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周笑闲着无聊就耐着性子给他剥。 看的电影通常是文艺片,节奏剧情细水流长的缓慢,男主角女主角漫步在维也纳街头,自然热络地东拉西扯。周笑窝在钱森怀里,由他摸着自己的头髮,一边听着电影主角的交谈一边给手里的橘子脱衣服。 剥出的橘子果肉亮闪闪的橙,咬下去的瞬间汁水在口腔里爆开,橘子的香气就瀰漫在唇舌之间。 眼波流转间,主角在摩天轮上忘情亲吻,钱森的唇瓣带着清香的橘子味触碰周笑的眼角,留下一片灼热滚烫的心颤。 -公举号:大-王-推-文-站 「他说能在外婆手术前赶回来的,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周笑盯着和纸巾混成一片白色的丝络组织开口,在过去和现实之间不断横挑,像是嚼了一个没剥外皮的砂糖橘,里面够甜,外面却又酸又涩。 林洙「嘁」了声,嘟囔着:「钱森这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可给他能的。他根本就只是在工作闲暇之余对你以表关心。」 「笑你清醒点,别随随便便被他拐。」 钱森追周笑,就像是满级大魔王屠新手村,带着真意的言语动作间,周笑的心被肆意撩拨。她就要从新手村里被拐回大魔王的城堡,可是那个大魔王把她拐过去之后呢。 他继续去开疆拓土,在周笑希望他在的时光里抽身离开。 「猪我好矛盾。」 周笑表情带着困惑,就像是在茂密森林里迷路的旅人,盯着分岔路口不知何去何从——一条路阳光明媚顺着她的心意,可是好像随时会断裂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另一条路幽深纵横,长长地伸向森林深处,似乎能够一直走下去。 第79页 她努力去看掌心里的指南针,努力去辨别应当走哪一条路,周笑轻声开口:「我不该去阻拦他离开的,那是他的工作,可是我好想他能留下来陪我,至少在这段时间。」 在这段她怕下一秒会面临崩盘的时间,她希望他在。 可是他不在。 「这有什么该不该的。」林洙听得直皱眉,又想去拿手指戳周笑的脑门,「你是不是又没说自己的想法,就笑着送他走了?」 周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把别人的愿望加于自己的私慾之前。以至于哪怕是无比寻常的需求与愿望,只要它和关心的人利益冲突,周笑都可能会被它压抑下来。 「没说。」周笑缩了缩自己的脑袋,显出几分犹豫,「如果因为我的想法而去阻拦他的工作,会给他带来困扰的。」 今天她会因为外婆生着病而想让钱森留下来,明天就会因为家里水管爆了给演出的钱森打电话,然后一步步的,成为下一个赵世棠。 周笑不想那样,她能够自己把水管修好。 林洙拿手指去点周笑的额头,「还说我不和世桐沟通呢,你自己也什么都不和他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留下来呢。」 会吗,会的话就不会走了吧。 矛盾与怀疑的思绪裹挟着她,周笑闯入一个迷宫,兜兜转转好多岔路口摆在她面前,可哪条路都走不出去。她索性放弃思考,去摸林洙隆起的肚子,转了话题问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我太想早点见到我干儿子了。」 「十一月初。」林洙也去摸自己的肚子,整个人带上母性的光环,像是文艺復兴时代画家笔下的圣母像,她又抬头去看周笑,「笑笑你抓紧点,你作为干妈有给我儿子提供媳妇的义务。要是你女儿来的太晚,我儿子是会被说老牛吃嫩草的。」 周笑「噗嗤」笑了声,这都哪跟哪,林洙眼光放得也太远了些。严格意义上说周笑现在还是单身,别说生女儿,结婚都像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 更何况对于养育孩子这件事,周笑带了点本能的惶恐。 - 而对于养育孩子这件事,沈溪一度对此无比自豪,因为钱森完完全全就是别人家孩子的代表——从小成绩优异不需要多操心,这些年在钢琴上得的奖盃证书能把家里的柜子填满,待人接物也真诚有礼貌。 可偏偏在感情上总不是那么上道。 之前还以为周笑会是他情感的转折点,没想到才过没多久,她再去别墅给钱森送东西的时候,房子又是乱糟糟空荡荡的样子。那个女孩搬离之后,别墅的空间又再次被无限压缩。 好不容易在追了,钱森又给她打电话,那边熙熙攘攘的嘈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狼狈。 「妈你明天能去陪着周笑吗……」钱森话说到一半打了个喷嚏,顿了顿才又开口,「明天周笑外婆手术,我怕她一个人害怕。」 正在家里做瑜伽的沈溪接到电话很是不解,皱着眉头问他:「我明天去陪她当然行,只是你人呢?」 沈溪听钱疏也说了周笑和她外婆的事,本来就打算明天陪着周笑一块等手术结束,而钱森这个信誓旦旦的追求者,却要在周笑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缺席,这像什么话。 钱森那边大雨滂沱,玻璃窗上不断流淌的雨水结成一张细而密的网,把他困在屋子里出不去,他嘆气,「我这下大雨飞机起飞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计划赶不上变化,钱森本来计划的是今天就能回到a市。可偏偏这里的天气实在不友好,本来定的露天音乐会直接被暴雨沖刷掉,和brendel的会面也只能拖到今天。 本来他还存了侥倖心理,想着晚上飞回a市也来得及。哪知道暴雨根本没想给他条离开的路,飞机起飞不了,生生被困在这。 沈溪听着钱森那里的喷嚏声,答应下来了,只是挂电话的时候提醒他:「小森,如果你真的想和周笑走下去,工作和感情你一定要平衡好。」 - 于是沈溪就陪着周笑守在手术室外,「手术中」的指示灯在手术室门顶上点亮,赤红的字映出周笑此时的紧张不安。她双手交叉不断做着重复无意义的动作,或低头或抬头,脸色总是一样的苍白不安。 周笑低着头让过去和现实的交叠不断沖刷着她,整颗心在安静的手术室门口摇摇欲坠。她徒长21个年岁,一个手术又让她回到6岁那年的孤独无助。 沈溪过去拍了拍周笑的肩膀,轻声安抚她:「别太紧张,你要相信小森他爸的专业能力。」 周笑点头,抿着唇对着沈溪笑了笑,眼里的神色却还是和之前一样。 赵世桐推了会议赶过来,他把矿泉水递给周笑,跟她解释:「小洙她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我担心她挺个肚子出点什么事,就没让她过来陪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皱着眉往四周看,只捕捉到沈溪的身影。 「干妈你也在啊,钱森呢?」他下意识地开口问。 沈溪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还在国外,下大雨飞机起飞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她又去看周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自家儿子稍微补点好感:「他知道自己过不来特意让我过来陪着笑笑的。」 下大雨是不可抗力,钱森自然也不想,周笑当然不会为了这件事跟他生气。 第80页 但他的不曾到来是个既定事实,周笑还是会失望。 她抿了抿唇,在各种情绪交织下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没关系的,本来陪着我也没什么用,我很感谢你们可以过来。」 到此为止 四十五、 a市最近总在下雨,像是某人从d国带过来的一般,淅淅沥沥的雨把金灿灿的桂花从枝头砸下,落了一地孤独的黄。行人匆匆走过,各式各样的鞋把混着雨水的桂花碾成一片狼藉。 周笑从西二教学楼里出来,撑着一把雨伞缓慢地往食堂走,风裹挟雨水向她袭来,不断繁殖的放线菌向空气释放着泥腥味。 a大主校区建的特别大,从教学楼到大食堂得走个二十来分钟,雨珠不断掉落在周笑伞上,旁边有学生骑车而过,溅起一片水花。周笑的小腿被溅湿,黑色阔腿裤被迫湿淋淋的贴在肌肤上,滑而冷的触感让她觉得有些冷。 周笑一边走一边给护工打电话,询问着外婆的情况。 之前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外婆的精神气也在一天天养起来,周笑本来还想再请几天假多照顾她一段时间,外婆却推着周笑回去上班。 于是她最近学校医院两头跑,9月之后研究生开学,除了单纯的上课与搞研究之外,还多了一个指导学生的任务。周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也只有在中午的这段时间才能够把脚步放慢。 护工跟周笑说外婆一切都好,打电话的时候外婆还凑过来让她晚上不用过来了,跑来跑去的实在累人。 周笑乖乖应着,脑子里还在盘算下午去医院的时候给外婆带点什么过去。 她挂了电话一边走一边想,下雨天雨伞遮挡了大半视线,周笑拐了一个弯直接撞到了人。雨伞上沾染的水珠蹭到那人挺括的西装上去,水渍氤氲开来使布料颜色更深,周笑抬头连连道歉,目光触及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周笑是无意间撞到人,那人却好像守株待兔的等着她,被撞上的时候眼里噙着点笑,轻声开口:「笑笑,好巧。」 他们好久没见面,周笑印象里上次碰面还是在医院门口。 彼时是凌晨一点,医院里面亮如白昼,冷色的灯打下一片寂寥。而外边的世界黢黑一片,从深色的夜幕里「哗啦啦」的生出水声——突如其来就开始下雨,且那雨连成一片细而密的珠帘——周笑没有带伞,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冲到小卖铺去买点东西。 周笑在门口踟蹰的时候,有辆计程车停在门口不远处,司机开了远光灯,于是两束强光直接沖向周笑的眼眸。3000多流明的强光照得周笑眼睛刺痛,她不自觉紧闭双眼来缓解不适,一边拿手去遮挡光线。 而后手被谁攥住,那人的手湿漉漉的一片凉意,周笑抬眼便看到浑身湿透的钱森,他带着一身狼狈的水汽,轻声开口:「对不起笑笑,我来迟了。」 屋檐外的雨水流结成一堵屏障,那辆计程车开走之后整个世界骤然陷入昏黑,周笑被钱森沙哑的声线囿于逼仄之地。她有种处于悬崖峭壁之上的恐慌感,四面皆是陡峭山壁,望下去还能看到飘渺的云雾。 周笑的心被逼至无路可逃的境地。 她把手从钱森的掌心抽出,极深极静的看着钱森,像是在审判像是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不是。周笑脸上带些倦色,开口:「没关系的。」 只是刚一开口,有眼泪从她安静的眼眸里掉出来——只有那一瞬间,周笑连落泪都是悄无声息的。 钱森一下子就慌神了,他想凑近一点周笑去解释去弥补去安抚,可他又怕身上沾染的水汽会让她在寂深沉的夜更觉寒冷。 「我……你知道飞机……」钱森努力地开口解释,却好像什么也解释不出来,只能无意义地说些碎片段落。 他终于意识到语言与行动的苍白,周笑启唇说话,声音很轻又很飘渺,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卷进雨里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去。 「我知道的。」 周笑把头慢慢低了下去,不再拿那种安静透明的眼神看他,她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话,「工作永远是你的不可抗力。」 她的睫毛好像轻轻颤了颤,像是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蝴蝶,翅膀颤动在钱森心里捲起一阵风暴,而后开始下起细细密密的雨,豆大的雨点砸得他心疼。 周笑顿了顿,接着开口说话:「钱森你总是这样,话语给了我期待却又很快抽身离开。」 「上次回外婆家是,这次外婆生病也是。」 她眼眶泛了红,泪珠不再以无声无息掉落的形式呈现在钱森面前,周笑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她轻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俩搭伙的时候怎么说的吗,你说你总会不定期地往外跑演出,可能一两个礼拜不着家,练起琴来还不爱理人。那时候我说没关系,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么善解人意。」 「我和赵世棠实质上是一样的。」周笑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颤音,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声音极轻极柔,「所以钱森,就到此为止吧,谢谢你。」 周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风衣捲起一阵轻柔的风,把钱森熟悉的香气传递给他。 他曾经拥着那股香气入睡,接触的肌肤和蚕丝被一样柔软,如今他好像连那飘渺的气味也触碰不得。 - 「怎么在a大?」 周笑收敛了下自己惊讶的神色,举着伞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第81页 钱森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食指在雨伞的金属骨架上无意识地敲击,「a大聘我为客座教授,今天就来参加一个聘任仪式。」 他对于成为什么客座教授荣誉教授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周笑在a大,他就应了。果然还能在食堂附近「偶遇」来吃饭的周笑。 她好像瘦了一点,头顶已经生出新的黑髮,和底下深褐色的头髮形成一种渐变。他深邃的眼眸企图绕开雨伞直视她的眼睛,问道:「a大食堂在哪,你能带着我去吗?」 大食堂明明就在前方200米,而且他一个被校领导聘为客座教授的大钢琴家,怎么会沦落到一个人到食堂吃饭。 周笑抿着嘴唇,用手指了指钱森身后不远处的建筑物,表情/欲言又止。 钱森象徵性地往后看了看,对着周笑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身子往边上微侧,「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跟着你后面吧。」 就搁这堵她呢。 周笑垂着眼眸「哦」了声,抬脚往前走,不去看身后的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在伞面上砸出一点特别的曲调,像是他曾为她弹过的《kiss the rain》。 钱森盯着周笑脚步踩出的白色泡沫,在雨声里开口说话:「这几天我在反思,反思钢琴和生活之间的失衡,思考我跑那么多演出的意义与你的重要性。这些问题好复杂,我一时半会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两天我在和abraham、陈一沟通,在一点点调整我的工作计划,我还在家里学着做饭。」 「过去28年我好像都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现在我一点点学好不好。」他顿了顿,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 「笑笑,我做不到和你到此为止。」 周笑行走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下来,然后脚步停了,她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 钱森期待周笑说话,又怕她说话。 时间跟着雨珠一样「滴滴答答」地走,在氤氲着的湿气里,周笑轻声开口,语气里含着点无奈。 「你学可以,就是别拿半成品去给外婆了。」 「她都不好意思和你说你做的多难吃。」 这几天周笑没和钱森见过面,但她知道的是钱森一直往医院跑,还给外婆送爱心便当。他这人对于自己做的东西一点数没有,外婆的口味都被周笑养叼了哪还吃得下他做的东西。 可念在钱森好歹是钱疏也的儿子,这点面子必需要给。 于是一个76岁的老太太养着病,还得对着钱森装出一副「很好吃,小森你真的有心了!」的满足脸。 外婆对着钱森笑眯眯的,转头见到周笑又苦着张脸和她控诉:「笑笑,你去和小森说,让他别给我送吃的了。」 周笑这才知道在她说了「到此为止」之后,钱森并没有真的到此为止。 他不时往医院跑,只是时间恰好和她错开。 钱森闻言愣了愣,舒展开眉眼有些无奈地笑:「我爸常跟我抱怨医院的饭特别难吃,我还以为我做的能稍微好一点。」 「那我听你的,下次只给外婆送水果好了。」 晚霞 四十七、 a市接连阴雨了半个月之后,终于捨得放晴。周笑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打开,把阳光迎进屋来。窗台上一盆弔兰长得正好,碧绿又富有韧劲的叶子向外伸展,努力朝阳光再靠近一些。 周笑保存好文件,把笔记本一合,从坐了快一个下午的椅子上起来,伸展着懒腰往窗台那边走,摸着吊兰嫩绿的叶就想到外婆病房里的那盆弔兰。 那盆弔兰被外婆日日呵护着,却一点也不精神,叶子蔫不拉几地垂下来,像是每日遭受着谁的摧残。外婆起先很费解,她在田间耕作多年,养成收割的植物数以万计,怎么还能连盆小小的吊兰都养不好。 后来才发现是钱森干的好事,他每天去医院探望一会外婆,陪她解解闷。他去的时候外婆照例是要看电视连续剧的,钱森对那剧没兴趣,闲着无聊就给吊兰浇水施肥。 一天也不知道浇几回,吊兰是被他活活浇蔫的。 外婆终于发现摧残吊兰的元兇之后,又苦着张脸来找周笑,让她跟钱森说别给吊兰浇水了。那还只是盆小小的吊兰,承受不住钱森汹涌的「爱意」。 怎么想也是有些好笑,周笑沐浴在阳光里勾起唇角。 办公室的门被谁敲响,来人把门轻微拉开一道缝,探着脑袋往里问:「笑笑,你忙完了吗?」 她回身看去,钱森的脑袋和小半个身子从门缝里探出来,他穿了一件棒球衫,底下是布料宽松的运动裤,倒像是个来办公室问作业的学生。 如果把时间的指针往前拨十年,18岁的钱森是不是真的会敲开老师的办公室,把一堆作业捧回班级下发,然后漫不经心地从书桌里抽出几张情书翻看。 像他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学生时代一定也很受欢迎吧。 周笑在窗台那任思绪发散开去,都忘记回钱森话。于是钱森把门往边上多打开一些,又问了她一句:「还没忙完吗,那我在外边等你。」 「没有没有,我工作差不多了。」他的话把周笑的思绪拖回来,她不再去撸吊兰的叶子,回到桌子那拎起自己的包,「走吧。」 这段时间,钱森每天傍晚来接周笑去医院,有时候来的比较早而周笑手头还有事没忙完,他就在学习空间等她。 第82页 学习空间通常是生物医学工程学院的学生讨论小组作业用的,但钱森等的那段时间没什么学生在。 傍晚五六点的天映出晚霞,有时天是瑰丽的玫瑰金,有时又是带着梦幻色彩的水红色,但哪一种色彩都和一点点落下去的斜阳一样温柔。 钱森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周笑,垂着眼眸看书,整个人沐浴在温柔的霞光之下。 而他是温柔本身。 - 钱森开车带周笑去医院,车里播放着罗曼蒂克十足的《水边的阿狄丽娜》,钢琴曲悠悠缓缓地讲述着皮格马利翁对少女雕像的眷恋痴缠。 神话故事罗曼蒂克十足,周笑闭着眼沉浸在轻柔的钢琴曲里的时候,钱森在一旁缓缓开口。 「外婆再过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但还要在家修养。」钱森说话的时候顿了顿,像是带了点试探的意味,「要不你带着外婆住到我那去吧。」 周笑慢吞吞地「啊?」了声,刚在脑子里回想最近看的租房信息,钱森又迫不及待地开口补充:「虽然外婆身子恢復得挺好,但你肯定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的不是。」 「林洙她最近生孩子,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更别说照顾外婆,要是外婆回过头去照顾她可能还会累着自己。」 「我反正一天到晚在家,正好帮你照顾外婆。你看两全齐美的事。」 他话说得有理有据,一边说话一边拿余光去瞥周笑,手指不自觉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像是他自己内心声音的摩斯密码。 钱森说的是两全齐美。 一美说的自然是外婆有人照料这件事,至于另外一美,是钱森想早一点和她朝夕相处、近水楼台的私心。 周笑一手去抠自己的指甲,开口问他:「你最近不需要演出吗?」 周笑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被钢琴圈除名了,之前连轴转一人现在闲得像是失业了一般,中午去医院看外婆,傍晚来学校接她,偶尔还能尝试做黑暗料理。 再这么下去钱森能完美晋升为合格的家庭煮夫,在家里围着围裙捏着锅铲等她下班。 周笑及时打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像,转过头去瞥钱森的时候,看到他轻微上挑的眼角噙着点笑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他轻轻点头,语气带着些调笑,「不需要,陈一说我恋爱脑,要封杀我。」 周笑才不信他的鬼话,轻轻「嘁」了声,小声嘟囔着:「你骗鬼呢。」 她软软的嘟囔着,像是很久以前窝在钱森怀里无意识的梦呓,唿吸绵长安稳又撩动人心弦。 钱森下意识就想伸手过去摸摸她的脑袋,但还是忍住没动手动脚,一边轻笑着和她解释:「调整了下工作安排,之前一天到晚跑演出我自己也累得够呛。」 「演出当然还是有,但我一定提前和你商量。」 他用的词是「商量」,是谘询她的意见又留有一定原则的意思,是他的让步与改变。 周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恢宏的世界,车内的钢琴声萦绕在她耳侧,她好像能看到钱森为她打开一扇门,邀请她一同进入他的钢琴殿堂。 「外婆她不一定同意的吧。」 周笑咬着自己的指甲开口,带着些许犹豫。 钱森却好像是已经挖好了坑等着她往下跳,轻笑了声:「我早就跟外婆说过了,她举双手双脚贊成。」 当然外婆原话才不是这个,但反正就是同意了。 他的笑容有几分得意,灿烂得能把周笑一併感染,侧脸过分得好看。 周笑看着这样的钱森,也就说好。 「还有件事。」钱森勾起的嘴角放都放不下来,他又得寸进尺地继续开口,「笑笑你能不能和林洙说说,我明明是赵世桐最好的朋友,怎么就不让我当干爸。」 周笑是林洙孩子的干妈,钱森不高兴自己只能做个钱叔叔。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孩子气式的撒娇,周笑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得有几分甜:「就不让你做干爸,钱叔叔。」 她的声音清脆柔软,像是天边金灿灿的晚霞一样美好。 钢琴曲仍在缓缓流淌,汽车沿着笔直的道路往前方驶去,又像是能从两侧生出羽翼,带着他们往温柔的天那边去。 小奶猫 四十八、 医生说林洙的预产期是在十一月初,但宝宝或许是听了周笑「我太想早点见到我干儿子了」的言论,十月下旬就迫不及待地从林洙肚子里出来,要快些睁眼看看这世界。 小朋友降临人间比想像中要早,但发育的很健康,生出来的时候6.8斤,林洙还说她儿子刚出生时的一声啼哭比警报器还响,把精疲力尽的她都给叫精神了,呜哇呜哇个没完。 医生把身上还带了血水的豆豆小朋友隔着防菌垫放到林洙胸前,她累得精疲力尽满身是汗,医生给她缝着侧切伤口她也能直接睡过去。可是当小小的豆豆被安放在她的胸口,林洙感受着熬了十个月终于等到的孩子软乎乎的小身子,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累了。 林洙在月子中心是这么和周笑描述她漫长生产过程的,她忘掉了怀胎过程的煎熬,跳过了从一指等到开三指的疼痛宫缩,只留下当母亲的喜悦与热泪盈眶。 周笑小心翼翼地玩着豆豆软乎乎的小手小脚,小朋友白白胖胖的怎么看怎么可爱,她去看林洙,见她身上的母性光辉仿佛更加厚重了些。像是建成一座坚实的堡垒,要把自己的孩子牢牢地护在里面。 第83页 月子中心的设施一应俱全,林洙气色被养的好了不止一点点,看望过了还在睡觉的豆豆,她就拉着周笑去做spa。 「诶笑笑,我听说钱森又把你拐过去同居了?」 林洙躺在按摩床上,由技师手法熟练地按摩着小腿,侧过头去和周笑讲话,她轻声嘟囔着,「你这是答应他了?」 周笑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做spa,轻轻摇头,「不是,是他说他整天在家可以帮着我照顾外婆,我就带着外婆暂时在他那里住一段。」 「至于答应他,」周笑似是想到了什么而轻轻笑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展露出来,她接着开口,「我觉得应该快了。」 这段时间的日子悠悠地过着,时光向前流淌,流成一种安稳幸福的模样。 钱森基本上每天在家练琴,而外婆白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有时搬把凳子到琴房听钱森练琴,偶尔坐不住了还企图收拾屋子,被出来喝水休息的钱森给劝住。 到了傍晚的时候,钱森开车去接周笑下班,两人顺道前往超市採购食材,拎着满满的购物袋回家生火做饭。 当然晚饭大部分时候还是周笑做,钱森有时候想插手试试又被周笑嫌弃笨手笨脚。而之前说要让钱森做柴火饭的外婆,见到他就把他拎出厨房,攥着钱森的手说他的手就是用来弹钢琴的,饭外婆去做就好。 态度转变的钱森都有些不适应。 吃过晚饭两人陪着外婆出门遛弯,有时候周笑晚上还得回学校,钱森就先把她送到a大再回去收拾碗筷、陪外婆出门散步。 傍晚的云浮在天上呈现种种样子,每一种都显得温柔且梦幻。而那个在舞台上比漫天星河还要璀璨的人,坐在车里和她挥手告别。 他还说:「忙完了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我来接你回家。」 是的,回家。 他会在沉沉夜色和皎皎明月下,来接她回家。 「家」这个周笑曾经说出来舌尖会不自然发烫的词彙,如今可以坦然说出,而她的眼神笃定明亮。 - 周笑的眼神太亮,旁边躺着做按摩的林洙轻轻「嘁」了声,开口:「钱森今天没陪你过来啊,他不是吵着嚷着要当我儿子的干爸嘛。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干儿子』也不来看,他就是想占你便宜。」 「他今天要去拍个gg,拍完就来接我,顺便看看你儿子。」 林洙又「嘁」了声,「我的宝贝儿子是他想看就能看的嘛,你看我给不给他看。」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给钱森看了,原因无二,钱森过来接周笑的时候给林洙送了个礼盒——钱森作为c家的代言人优先要到了还未对外发售的口红套装,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追到女朋友的第一步自然是投其闺蜜所好。 林洙高傲地抬着头颅打开礼盒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带着钱森去看豆豆了。 豆豆这时候醒着,精气神十足地又哭又叫,不安分地蹬着自己的小腿。钱森试探性地去碰小朋友小手的时候,豆豆又神奇地安静下来,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看,葡萄般的眼睛亮闪闪的很是乖巧。 钱森摸着豆豆的小手,抬眼去看旁边小心翼翼摸着小朋友小脚的周笑,侧面看过去她垂着眼眸神色温柔,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有阳光从外边打进来,周笑半边的头髮在光下显得格外亮,小巧精緻的鼻子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 这样的他们,特别像是逗着自己宝宝玩的新手爸妈。 - 钱森来接周笑回去,行进的道路却好像和往日的不太一样,周笑看着前方一点一点坠下去的斜阳,带了些苦恼地开口。 「外婆说她养的差不多想回周村了,可我不放心她回去。」 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周笑迫不得已在留a市和回b市之间做出选择。时隔多年,她好像更加难以作出决定。 她的工作在a市,她喜欢的人、最好的朋友在a市,她在a市安了家。可是她的家好像不是外婆想要的家,外婆熟悉了周村的日升日落与每一块土地,周村有外婆熟悉的人和事,在那里她可以说着最最顺口的方言,慢悠悠地做着想做的事。 周笑理解外婆的想法,可她不放心外婆的身体也割捨不下a市的生活。 她垂着脑袋显出几分困惑的样子,绞着手指在不断地思考权衡。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的时候,钱森伸手过去揉了揉周笑的脑袋,看她苦恼的微微拱鼻,轻声开口:「这段时间外婆在家确实坐不住,觉得自己闲着没事干,总想收拾屋子拖拖地。」 「如果你能劝外婆留在a市,让她在a市拥有熟悉感和归属感再好不过,但如果不行的话,也不用特别担心,毕竟外婆在周村不是真的一个人,而你也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无微不至一点。」 哪怕外婆在a市或者周笑回了周村,外婆一个人倒在地上的可能性也不一定比现在小。 命运的齿轮不断转动,每个瞬间都卡的恰如其分,有其运行的道理与规则,周笑不必总是去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回周村,没有留在外婆身边。 周笑明白钱森的意思,她轻轻点头,却又意识到钱森带着她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 车子稳稳地停在一座房子前,独栋的建筑隐匿在一片绿色里,和四周的园林连成和谐的一体。 第84页 周笑表情很是疑惑,又试探性地开口问他:「你不会,买了栋房子吧?」 「当然没有,这是我叔叔家。」钱森带着周笑下车,在门口按铃,轻声笑着,「但要是想再买一栋房,当作彩礼也不是不可以。」 明明还没答应他,钱森就能无比自然热络地说到彩礼上去,周笑轻轻瞪他一眼,「资本主义。」 「你带我来你叔叔家做什么?」 周笑站在钱森身旁又显出几分紧张,钱森妈妈见过了,爸爸也见过了,接下来难不成是要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什么的全来一遍?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钱书礼来应了门,他怀里还抱着只纯白的波斯猫,猫的眼睛透亮的蓝,舒舒服服地窝在钱书礼怀里。 「这么快就过来啦?」钱书礼领着他们进屋,对着周笑笑得亲切,「你是周笑吧?我是钱森的叔叔钱书礼。」 周笑去抠自己的指甲,又紧张又乖地和钱书礼打招唿。 钱书礼久仰周笑大名,看着周笑眼神里浓重的八卦压都压不住,钱森轻轻咳了声,一边去拉周笑的手让她不要再祸害自己指甲了。 他的手掌如同从前每一时刻的温暖,周笑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表现得像是个小媳妇。 于是钱森眼里噙着的笑意浓郁得散不开去,他问钱书礼:「叔叔,小猫在哪呢?」 钱书礼把自己怀里已经开始打盹的波斯猫放到猫窝里,领着他们朝一个房间走,于是周笑就看到柔软的地毯上趴着四只纯白的小猫。 小猫才三个月大,柔软的短毛里藏着一双浅蓝的眼睛,有两只在睡觉,一只在地上打滚,还有一只安安静静地盯着他们看。 周笑被小奶猫萌化了,又侧过头去看旁边的钱森,正好对上他深邃含笑的眼眸。 钱森轻声开口,像是怕吵到小猫休息,「之前在外婆家的时候不是说喜欢猫?我叔叔的猫刚好生崽,就带你过来,我们领一只回家养。」 「喜欢吗?」 钱森把周笑惊喜的眼神全部收进深邃的眼底,语气宠溺地开口问她,又已经笃定了周笑的回答。 周笑进屋蹲在地上和漂亮的小奶猫对视,试探性地伸手摸小奶猫软乎乎的毛。看了有一会转过身抬头看他,笑得很开心:「喜欢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 在一起 四十九、 轻柔清脆的钢琴声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在实验室缓缓流淌,充溢了学习气息浓郁的空间。曲调是周笑很熟悉的《梦中的婚礼》。 正在给学生讲着实验操作规范的周笑愣了愣,扫视四周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地,而那声音传播了大概三四秒就被掐断,学生涨红着脸和周笑视线对上,跟她说了句对不起。 实验课操作注意事项挺多,周笑讲的时间又有些长,学生自然会觉得无聊,她也没多责怪学生,只浅浅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讲的东西有些冗长无趣,但你们摸鱼还是要讲个基本法啊。」 当众划水被抓的学生把手机摸进了口袋,屏幕黑掉的瞬间周笑眼尖地辨认出那个界面——学生放的视频是周笑给钱森拍摄和剪辑,后投稿在b站的。 拍摄那天是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 那天下午钱森照例来接她下班,雨下得有些大,周笑从学院楼出来的时候看到雨点连成一张巨大的网,钱森撑着把透明的雨伞破开那网朝着她走来。 他的裤管下端明显的被雨水打湿,黑色的布料氤氲出更深的水渍,但他却不显一点狼狈,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像在万千少女心尖上跳舞。 明明钱森走过来还有一段距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周笑却偏偏顶着雨水钻进他怀里,双手还举在头顶,脸上带着的笑容很甜。 「笨蛋,跑过来做什么,这么大的雨也不怕淋湿。」 钱森把雨伞往周笑那倾斜,不让她受雨水一点染指,一手从兜里摸出包纸巾递给她,笑得有些宠溺,「走吧,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一半原因是他。 还有一半原因周笑笑眯眯地开口解释,「刚梅姨给我打电话,她说要撮合外婆和隔壁李爷爷。」 两个老人老伴都去世得早,平日里也走得近,如果真能成的话,周笑就更能放心外婆了。 「那确实很好。」钱森被周笑的笑容感染,也勾起唇角,领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钱森把整个伞都倾斜下来,一手护在车门顶上防止周笑磕到脑袋,她就这么被送进车里,没淋一点雨。 反倒是钱森,周笑看过去钱森半边的肩膀都被雨水打湿。 周笑心疼他,把他递过来的纸巾又递迴去,「你赶紧擦擦吧,别感冒了。」 钱森却笑得懒散,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不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么。」 的确,这人之前还有努力想让自己发烧的光荣事迹。 周笑轻轻白了他一眼,转了话题问家里小猫的情况。早上周笑出门的时候崽崽一直流鼻涕,状态还有点无精打采,钱森说会带崽崽去看兽医,也不知道崽崽现在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她想快点回家撸崽崽。 钱森开车的路线却好像不是往家里去,雨刮器在前窗玻璃上不断摆动,越来越小的雨点被黑色的雨刮器拨到两边去,露出还算清晰的视野。 第85页 「带崽崽看过兽医了,打过疫苗配了药水回来,不用很担心。」钱森打着方向盘补充道,「我妈在家看崽崽,晚上我们出去吃吧。」 周笑点了点头,又捏着手里的纸巾团问:「怎么突然出去吃。」 钱森没回答她,只是勾着唇角笑,深邃的眼直视前方已经慢慢晴下来的天。 - 下了车,钱森带着周笑弯弯绕绕地往胡同里走,她看到那家熟悉的餐馆就大概明白钱森带她来做什么的了。 陈姨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并且毫不犹豫地把钱森的早有准备透了个底朝天,「小森过来啦,今天餐馆就给你们开,他们人都到了你放心哈。」 周笑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去看钱森,见他微抿着唇和自觉失言的陈姨四目相对,场景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她「噗嗤」笑了声,拉着钱森的手软软地开口:「嗯,我什么都没听到,今天就是过来吃个饭。」 钱森让陈姨的餐馆就为他们开,并且应该还准备了什么惊喜给周笑,可惜陈姨一句话都快抖出来大半。 陈姨挠了挠脑袋,「进去吃饭进去吃饭,别堵外面了。」 周笑乖乖地说好,由钱森拉着自己往里走。 餐馆里很安静,摆放的桌椅也产生了点变动,几张桌椅堆叠在一起,生生在餐馆里开闢出一片空地。 而占据那片空间的,是周笑喜欢的boj乐队。 周笑瞪大了眼睛看着boj乐队的三人,而卜纳、郑国庆、jackson三人看着惊讶的周笑笑得很是八卦。她侧过头去看同样笑着的钱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 钱森也没让周笑多表达,他修长的食指贴在她的唇瓣上,语气撩人,「接下来,听就好。」他松开了拉着周笑的手,走到立着的音乐键盘那里。 外面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在开一场只为周笑一人的演唱会。餐馆舞檯灯光自然比不上boj一般的巡迴演唱会,但却比周笑听过的任何一场都要动人。 她喜欢的那个人弹着键盘笑着看她,最后的最后伴奏和歌声都停了,钱森在温柔的寂静里开口:「笑笑,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一次,不是为了找个人陪,不是为了摆脱孤单寂寞的桎梏,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想跟你谈一场天长地久的恋爱。 当然可以。 他温柔的声线好像还在空气里迴荡,周笑沉浸在里面连连点头。 两人就这么正式在一起,吃过饭回家,钱森就理直气壮地要求周笑再像之前一样给他拍一段视频。 「帐号的粉丝都翘首以待等着我什么时候把你追到,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我得给他们一个答覆。」 钱森是这么和周笑讲的,于是当天晚上周笑就一边撸猫一边给钱森拍视频。 崽崽窝在周笑怀里打盹,乐声在琴房里流淌,钢琴奏出最后一个音的时候钱森抬眼对着周笑宠溺地笑,桃花眼能融化一片少女心。崽崽还适时地醒过来轻轻叫了声。 一切都幸福得刚刚好。 给学生讲着实验注意事项的周笑回忆起那些不自觉地带着笑,语气越发的柔软,想着晚上回家给钱森一个惊喜。 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 而别墅此时一片热闹,钱森的朋友们基本上都过来在他家搞了一场party,钱森作为寿星被损友灌了不少酒,酒意一上来情绪倒是低落下去几分。 顾尤维和钱森的酒杯碰了碰,见他盯着酒瓶皱着眉,不知道是因为酒精摄入过多而难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你想什么呢,生日还不高兴呢?」 钱森抬起眼眸来扫视了一圈热闹的屋子,在恍惚中也没看到周笑的影子,抿了抿唇,「我女朋友好像生我气了。」 「周笑就不是会跟你生气的人,」顾尤维敲了敲钱森的脑袋,「你又做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听听,没准我哥还能有上位的机会。」 钱森白了顾尤维一眼,就差没把「你做梦」三个大字贴在顾尤维脑门上。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晃晃悠悠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茶几那去捞车钥匙。 「你干嘛?」沙发上坐着的jackson在格格不入地看小猪佩奇,见到钱森一身酒气的过来捞了车钥匙就要走,警觉地瞪着他,「你喝酒了大哥,你不是要开车出去吧。」 钱森捏着下巴思考了下,微醺的状态下还是存了点交通法规,他把钥匙扔给jackson,拿遥控器关了电视。 「我去接我女朋友,你开车。」 生日快乐 四十九、 城市道路两侧霓虹灯闪耀,黑色的奔驰车如箭一般划过,jackson一路骂骂咧咧地踩着油门往a大狂奔。夜晚的凉风从车窗灌入,吹得钱森有些头疼,他还没来得及关窗就俯下身子撑着袋子呕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借酒消愁愁更愁呢。」jackson默默把车窗摇下来,脚下接着踩油门一路狂奔,吐槽他,「你怎么回事,喝这么多?」 钱森一边拿矿泉水润着口腔,一边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你先带头灌的我。」 「这不是好不容易聚一聚嘛,你跑起演出来都没个人影的。」 倒也是实话,boj演出时间排的满,钱森的演出排得更满,所以饶是钱森回国半年有余,也没能见上几次面。 第86页 钱森闻言微愣,攥着矿泉瓶的手用力,生生将塑料瓶凹陷下一个坑。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过两天我又要出去跑演出了,我有点怕笑笑生我的气。」 其实之后的行程钱森都已经和周笑报备过了,周笑当时当然没生气也没反对,笑着跟他说好——可上回外婆生病的时候他出去演出,周笑也没拦着他。 她太擅长把所有的情绪憋在心里,最先想到的总是他的立场。 专心开车的jackson听钱森这么说踩着油门的脚都顿了顿,他微微侧过头去看低垂眼眸的钱森,有些惊讶地开口:「狗子,你变了。」 ? 「以前那个赵世棠真为你演出多而生气的时候,也没见你多少让步。现在倒是主动猜人家有没有生气,你不再是那个跟我们喝完二两酒还去弹两个小时钢琴的人了。」 道路两旁的路灯时不时打在钱森的侧脸上,他脸颊带了点微醺的红,使得冷峻疏离的侧脸显出几分可亲近感。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终于坠入人间,沾染上俗世的人间烟火与凡人的七情六慾。 钱森敛了敛眉眼,轻笑了声:「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喜欢到,在自己广阔又狭小的空间里,独独开闢出一个空间给她。 - 钱森被jackson送到a大生物医学工程学院楼下,挥了挥手让jackson顶着寒风一个人回了,气得jackson无比后悔自己没带鼓槌过来,好把钱森这个重色轻友的人脑袋敲个洞。 「谢了,鸡哥慢走。」 钱森不甚在意地沖jackson说再见,一边转着车钥匙往学院楼里走。楼梯的灯好像坏了,在阒无一人的夜晚在楼道里一闪一闪地亮,颇有几分恐怖片镜头的精髓。 周笑这个搞研究的唯物主义者,还是怯生生地不敢看恐怖片。钱森想到这点脚步也跟着加快几分,不偏不倚地碰上下楼的周笑。 她果然是有些怕,步子迈得很是谨慎,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打出一片惨白的光,映衬着她同样白的小脸。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就过来啦?」周笑一眼看到他,笑着往他那边蹦跶过去,下楼梯的脚步也跟着轻快几分,「party这么早就办完了?」 钱森无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听她说party又郁结几分,「没,我先过来了。」 他在楼道里搂住周笑,高大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周笑脖颈间,她一下子闻出点酒气。 「你别不是喝了酒开车过来的吧?」杜松子酒的香气萦绕着周笑,她微微皱眉。 「没,」钱森摇了摇头,一贯璀璨的眼眸沉下去几分,埋在她的颈窝有些闷闷地开口,「笑笑,今天是我生日。」 今天是他生日,周笑没给他生日礼物,甚至连「生日快乐」也没和他说过。 周笑张开双臂回抱着他,觉得钱森此刻实在有些像某种大型犬类,憋着笑逗他:「这样啊,我都给忘了。」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确会让人反应能力下降,钱森钝钝地都没听出周笑语气里带着的笑意,他可怜兮兮地开口说话。 「笑笑,这几次演出的巧克力你还没给我。」 「你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又要出去演出跟我生气了,才会把我生日也给忘记。」 「你不要生气不要难过好不好。」 周笑闻言微微愣了愣,没料到钱森是在因为这件事而郁闷无奈。 「笨蛋。」 楼道昏暗,周笑的眼神却璀璨,她微微侧了头,嘴唇贴上钱森的脸颊。她贴着他热热地开口,「我带你去个地方。」 - 钱森被周笑贴着脸一清,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更醉几分还是有了清醒的意识,脑袋好像开始正常运转了,可眼神感知到的事物只有周笑一人。 她在笑,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他喝了酒还是会往他掌心塞维生素c咀嚼片。车只开了天窗,钱森抬头看着顶上深蓝的天,好像在移动,又好像自始至终都未曾动过。 「到了,下车吧。」 周笑把车停好,让钱森下车,自己则走到后备箱那里去取东西。 他们是在六岷山的半山腰,往下可以俯瞰到整个灯火通明的a市,底下的璀璨显得遥远又渺小。整个世界仿佛在他们脚下。 钱森站在栏杆旁往下俯瞰,听到周笑叫他,转身便看到周笑坐在引擎盖上,手里抱着把吉他。 「想来想去你好像也不缺什么实在性的东西,就学了首歌弹给你。」 周笑盘腿坐着浅浅地笑,两个梨涡里像是呈满了酒,她带着醉人的芬芳在寂静的夜里弹唱。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小脸 让你喜欢整个世界 哗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 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让你知道你最美 ……」 吉他声干净清脆,女声柔软触动人心,在静谧的夜里开出朵花,钱森只轻轻一触碰便採摘到了一手甜蜜。 有媒体评价说钱森弹的不是钢琴,是少女的心弦,彼时他觉得这种比喻实在是夸张,但如今听着周笑轻轻扫动吉他的琴弦,他意识到,撩动人心弦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生日快乐,钱先生。」 第87页 「以前我读书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喜欢跑到山上来,趴着栏杆看整个a市在我脚底下。现在我把我的宝藏之地分享给你。」 周笑弹唱完,从引擎盖上跳下来,跑到钱森面前递给他一个信封,「打开看看。」 信封很普通,钱森从学生时代起便收到过无数像这样的信封,里面多半是女生写给他的情书。钱森打开信封的时候却有些紧张,攥着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信封起了一点皱边,他不规整地撕开封边。 里面是一张他音乐会的门票,但上面写的演出场次钱森明明记得自己让陈一取消了——那个时间段卡在周笑的生日,他不可能周笑生日的时候还在外面跑演出。 钱森捏着那张门票有几分疑惑,抬眼去看笑眯眯的周笑,「这是?」 「我跟陈一说过了,那几场音乐会没给你取消,」周笑双手背在身后笑得很甜,「我飞过去听你的的演出。」 「之前我说我做不到看你一直往外跑,只是希望你能够在我想你在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我也有不好,应该明明白白地把我的期待告诉你。」 「我百分之一百二的尊重与支持你的工作,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你出去演出而不高兴。」 「我喜欢你,连带喜欢你喜欢的钢琴。」 钱森的酒意明明已经淡下去几分,他听周笑站在他跟前温温软软地说话,又觉得自己醉在了周笑的梨涡里。 深蓝的天空点点星星闪烁,半山腰吹过几阵轻声细语的晚风,而他喜欢的女孩子温柔地包容着他与他的热爱。他确确实实地喜欢整个世界。 钱森一手搂着周笑的腰肢,另一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而后鼻尖去凑近周笑小巧的鼻子,温润的嘴唇贴上她的。钱森把自己灼热的气息,连同那份热切的爱一併渡给周笑。 他的吻带了点霸道的意味,缠绵悱恻,周笑被他亲的腿软,只能搂着他的腰保持身体的直立。 「谁说我不缺东西了。」 最后放开周笑的时候,钱森轻咬着周笑的耳朵开口,声线带了点撩人的沙哑,「我还缺你的户口本。」 求婚 五十、 「这几年的友情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林洙抱着豆豆哀怨地看着周笑,眼神颇像是深宫里的弃妇抱着不得宠的阿哥,深深地望着始乱终弃的皇帝,控诉与悲戚自己的遭遇。 两人认识这么久,周笑生日回回都是跟着林洙一块过的,今年却提前跟她吃了个蛋糕,然后说生日那天要和钱森一块过,机票都早早订好了。 「笑,我问你,我和钱森一块掉水里,你先救谁?」 周笑正把崽崽的猫粮、猫窝、猫砂盆等等的东西都放置在林洙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撸着崽崽就听到林洙这么幽怨地问她,周笑「噗嗤」笑了声,笑着回答她,「你和他都会游泳,我在岸上嗑瓜子就成。」 「这两天就拜託你照顾崽崽啦,疫苗什么的都给她打过了,她很乖的不会闹你。」 周笑放好东西抱着崽崽坐到沙发上去,小奶猫软软地窝在周笑怀里,一双透蓝的猫眼和豆豆黑漆漆的眼珠对上,两个小宝贝都在好奇彼此。豆豆盯着崽崽还「咯咯」地笑,看起来很喜欢崽崽的样子。 林洙看崽崽这只纯种的波斯猫也觉得喜欢,又听着周笑颇有些老母亲出行前不放心自家崽子风采的发言,嘟囔着:「你们俩婚都没结呢,怎么搞得有了孩子一样,千里寻夫、不忘嘱託孩子。」 周笑闻言只是笑笑,没多反驳她什么。 林洙敏感地觉察出点不对劲,瞪着眼睛问她:「你们不会已经偷偷领好证了吧?」 「当然没。」 周笑轻轻笑着,像是回到了那晚的半山腰,钱森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问周笑要户口本——当然不可能那么草率地向周笑求婚,但想跟她结婚的心是真的。 彼时周笑被钱森亲得晕乎乎,双手搂着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我的户口,好像还在周建国那。」 被周建国接到城里之后户口就落在周建国那,18岁成年之后周笑也想过自立户口,但无奈户籍管理科的人告诉她必须要有独立住房才能迁出户口。a市房子贵得要死,周笑当时没有经济能力购买住房,也就作罢。 钱森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这件事。 「钱森,之前买房子的时候房产证写的是我们俩的名字,后来你有去把我的名字划掉吗?」 半山腰的风徐徐吹向他们,两个人靠着车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闪烁,整片星空独独为他们而存在。钱森怕周笑着凉,从车里拿毯子出来把她裹得像个小企鹅,搂着她温柔地开口:「当然没有,那是我们俩的房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笑裹着毯子窃窃地笑,像偷偷吃了蜂蜜的小熊□□,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带了点甜蜜,「没什么,就觉得自己白嫖你了的钱。」 钱森低低的轻笑里满满都是宠溺,他贴着周笑的脑袋侧过头在她眼角亲了亲,「嗯,我赚回来了。」 - 周笑把记忆拉回来,从包里掏出户口本,笑着对林洙说:「不过,我打算带着户口本去找他。」 她把崽崽暂时託付给林洙照顾,跟学校请了一天假,便拖着行李箱揣着户口本往加城飞——嗯,她跟加城实在是太有缘了。 第88页 飞机上的12小时周笑本来打算看会文献就直接一睡到底,没料到还能在飞机上遇到学术圈的大牛george。 周笑在m国读博时的博导是carlberger,而george当时和carl有一个共同负责的项目,那时候george还夸过周笑,说她不仅有天赋而且还努力,也曾在她身无分文又不好意思和carl说的时候帮过她一把。 时隔多年,周笑不知道george还能不能记得她,而george的视线在和周笑对上的那个瞬间就慈眉善目地对着她笑了笑。 飞机在云端平稳飞行,周笑走过去和george打招唿,6年前只身赴m国读博、在贫穷的现实与学术的圣殿间挣扎的小草长成如今蓬勃生长的树。 「我看了你最近的那篇论文,carl特别高兴,连学生都骂的少了。」 周笑最近项目进展的很顺利,有一作发在了《cell》和《nature》子刊上,研究成果被学术界看好。本来a大「非升即走」的指标对周笑来说还有点压力,如今paper已经发出去几篇,周笑自然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乐呵呵地请假去找钱森。 george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周笑,和她叨叨着carl依旧是口嫌体正直,到了退休年龄战斗力只增不减,三句两句就能把学生骂哭。 「去加城是参加学术活动吗?」george这么问她。 周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颇有点「玩物丧志」的感觉,她抿了抿唇,开口:「不是,我是去加城找我男朋友。」 老教授还是笑眯眯的,「挺好的,你还读博的时候一门心思搞科研,早就是时候谈恋爱了,回去我得跟carl夸夸你。」 george有些话唠,周笑下了飞机脑子里好像还有他的夸奖,她拎着行李箱去找钱森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些飘。 - 晚上钱森要演出,这会还在排练,周笑没去叨扰他,在后台晃着脚丫和dimir聊天,dimir夸人还是老一套,聊天的时候直言直语,和周笑絮叨着最近钱森的演出。 「sen真的很小气,我们俩认识那么久了,昨天问他要块巧克力都不愿意给我。」dimir鼓了鼓腮帮子,「晚上你可不要……」 他半开玩笑地抱怨到一半就急急打停了自己的话,周笑察觉到点异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他:「晚上怎么了?」 再往下自然就不能说了,dimir在心里骂自己嘴真是不紧,一边努力接上原来的话,「晚上你可不要……吃太多,容易长胖。」 ? 周笑眨了眨眼睛,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点头,一边在心里猜测晚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 晚上的演出仍旧非常成功,钱森弹完最后一首曲子的时候并没有站起身来向听众鞠躬致谢,在听众雷鸣般的掌声逐渐因疑惑而停歇的时候,钱森重新弹奏了起来。 舞台的聚光灯直直地打在钱森身上,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出琴声,那琴声和往常他所演奏的曲子全然不同,带着全世界仅此一人的偏爱,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炽热真诚的喜欢,带着细水流长的温柔,所有矛盾又和谐的情绪交织在了一首曲子里,而那首曲子是独独为周笑作的。 周笑被dimir塞了一束火红的玫瑰,从听众席里拉到舞台上,在全场所有听众的注目下站在钱森跟前。有另外一束聚光灯打在周笑身上,她和他共同是全场的焦点与宇宙中的最璀璨。 钱森一身白色西服,弹奏的时候一直笑盈盈地盯着她看,在指尖滑出最后一个音的时候,他从钢琴凳上起来,攥着戒指盒单膝下跪。 钻石被切割成完美的形状,在亮眼的聚光灯下闪耀,钱森缓缓地开口,「刚才那首曲子是献给你的生日礼物,谢谢你出现在我的身边,拓宽我对于生活和感情的认识,包容我的所有。」 「在这个独属于你的特别日子,我想有一点关于我的印记。」 「周笑,你愿意嫁给我吗?」 钻戒的由来已久。 钱森第一次陪着周笑回外婆家,在市里的珠宝店给外婆挑礼物的时候,他瞥见周笑站在钻戒柜檯前漫不经心地打量里面亮闪闪的钻戒。那时周笑只是闲着无聊左右看看,钱森却想,那种亮闪闪、专供仪式感的智商税,如果戴在周笑手上,应该还会挺好看。 后来他去跑演出,演出间隙就给设计师打电话,磨设计稿,作为一个挑剔的甲方爸爸最后终于求得了满意的钻戒。 和周笑散伙那天,戒指盒就躲在他的行李箱里,一躲就是几个月。 如今被雪藏多时的钻戒终于得了机会和女主人见面,它在聚光灯下闪出的光亮折射出周笑噙着惊喜与泪意的眼眸。 他喜欢的人把舞台的荣光与他的未来一併交给她,把她从深深枯井里拽出来,引她进入他的世界。 「我愿意。」 周笑把自己的手伸给他,让钱森把钻戒戴上她的无名指。 全场掌声雷动,听众为钱森的演出欢唿,更为他们的爱情喝彩。 他说过最孤立无援的时刻是演奏完毕的、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瞬间,那时候他被褒奖被认可,也被离开。 而如今这个热闹的瞬间,孤独和虚无感绝不能将钱森包围,因为他知道,周笑一直在那里。 她为他而来,却不曾离开。 婚礼(正文完结) 五十一、 领完证当天,钱森磨着周笑给他做心心念念好久、但一直没吃到的板栗炖鸡,自己则坐在地毯上一边逗着崽崽,一边拍了两人的结婚证照片发朋友圈。 第89页 钱森是万年不爱发动态星人,回国使用微信之后,朋友圈一直是空空荡荡的状态。 和周笑的结婚证照片分享是他回国后的第一条动态,照片里大红的背景下两人都穿了白色的衬衣,钱森一贯散漫的桃花眼里噙着点称心的笑,周笑在旁边笑得很甜,圆滚滚的眼睛略微弯成了月牙形,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特别好看。 刚发出没多久底下就有人评论,钱森散散地回了两条之后便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旁边的崽崽跟钱书礼那猫一样爱睡懒觉,刚才还拿不算尖利的牙齿咬着钱森的上衣下摆,眼下便卧在柔软的地毯上打盹,纯白的一团毛绒微微耸动,像是因风而颤动的蒲公英团——但崽崽看起来小小的,实际上被周笑养得沉甸甸一团,颱风都不一定吹得动她。 钱森撸了会崽崽,正打算起身去厨房找周笑,周笑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便开始发出清脆的铃声。他捞起手机要往厨房走,瞥见来电人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脚步也跟着停了。 赵世桐打来的电话,而周笑在给他做板栗炖鸡。 场景颇有些似曾相识了,钱森恍惚间像是回到周笑匆匆离开后,他从琴房走出,只看到桌子上一张白色便条的那时候。他攥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手机壳上的装饰物隔得他手有些疼。 周笑和他领了证,会搂着他的腰印下一个吻,可林洙、赵世桐与周笑间的关系,他好像取代不了也融入不进去。 就像此刻,他无比担心赵世桐一个电话就能把周笑叫走。 仿佛怀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钱森捏着手机轻手轻脚走到琴房里,替周笑接了电话。 下午5点的a市,落日的余晖从窗户熘进来,铺了一地霞光万丈,钱森盯着沐浴着光辉的钢琴,听赵世桐的声音传进来。 「笑笑,小洙她好像又生我气了,但我真不知道我做了点什么,你能帮我……」 赵世桐还没把自己的诉求说完,钱森就沉声打断了他,「她在做饭,你们两夫妻的事怎么总要笑笑掺和?」 周笑和他们相熟太久了,劝过的架数不胜数,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周笑也是有自己生活的人,她也不是总高兴去劝架的。 赵世桐听到钱森颇有些不悦的声线愣了愣,讪讪地反应过来的确有些叨扰,他刚要说话,钱森就微蹙着眉开口了:「我坦白跟你说了,我非常不高兴你跟林洙一闹矛盾就找周笑,且不谈论这种行为有多荒诞与不负责,关键是你这种做法,让我很忌惮。」 饶是周笑说喜欢他,他还是忌惮。 那边沉默了一会,赵世桐终于开口:「对不起,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但笑笑真的很喜欢你,钱森你不必想那么多。」 钱森简单「嗯」了声,挂了电话回客厅,若有所思地盯着还在打盹的崽崽,伸手轻轻摸着崽崽的小脑袋,喃喃着:「崽崽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 崽崽当然不会回答他,她迷迷煳煳地醒过来,抖了抖自己的小脑袋,「喵」地叫了声。 - 钱森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周笑——那是她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多说不了什么。 他走进厨房的时候,看见周笑正踮着脚从上方柜子里够东西,抬手的时候露出一节白嫩的腰肢,纤细瘦弱,上面还隐隐带着他的指痕。 周笑皮肤太嫩,晚上他扣着周笑的腰明明感觉也没怎么使力,她就娇声抽噎着喊疼、让他轻点。钱森抱着软绵绵的周笑去洗澡的时候,就看到她滑嫩的皮肤上全是他的指痕。 到现在也没完全消下去。 「是要这个吗?」 钱森走到周笑身后,长臂一伸轻松把一个陶瓷罐拿了下来,给她放在了桌子上。 身高被碾压的周笑点了点头,侧过头去看钱森的眼神多少带了点幽怨。 钱森散散地笑了笑,看着周笑清洗着陶瓷罐,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刚赵世桐打电话过来,他们俩又吵架,想让你过去劝个架。」 他语气很平静,又带着点紧张地期待周笑的回答。 周笑把炒好的鸡块与板栗装到陶瓷罐里,倒入调味料与鸡汤,一边侧过头去看钱森的神色——一贯散漫的他脸上带了点隐隐的紧张。 她明白他的担心。 「他们俩怎么跟小孩似的,」周笑手上动作没停,大火煮开后,盖上盖子转小火煮制,轻笑着,「你跟他说自己解决去,我得哄你哪有时间哄他们。」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落地的瞬间化成绵软的猫爪子,一下一下轻柔地挠着钱森的心。 他的角度看过去周笑白皙的脖颈全然暴露在他的视野里,钱森低头轻咬了口,「嗯,你得哄我。」 周笑后颈细密的一疼,转过头看他,「你也跟小孩似的,还咬我。」 钱森笑了笑,热气扑在她细嫩的天鹅颈上,想起沈溪那个中年少女爱看的小说情节,低低地开口:「我在标记你。」 「笑笑,我们早点办婚礼吧。」他又这么说。 - 婚礼的规模不大,只邀请了熟悉的亲戚与朋友,钱森把外婆从周村接到a市来。外婆来的时候特定戴上了钱森之前送给她的玉镯子,当时不屑一顾的老太太如今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镯子一边跟钱森叨叨。 婚纱是沈溪特意拜託阔别设计多年的朋友为周笑量身定做的,剪裁完美的婚纱衬得周笑又美又仙。本来以为到老都等不到儿子结婚的着名舞蹈家,看着漂亮又乖巧的周笑成了自己儿媳妇,一激动都要在婚礼上献舞一曲,还是被钱疏也拦了下来。 第90页 周笑邀请的人很少,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邀请周建国来婚礼,但牵着周笑把她的手交给钱森的角色留给了外婆——那个角色必需留给真正疼她、爱她、不捨得她的人。 外婆饱受岁月沧桑的手牵着周笑走上红毯,含着眼泪把周笑的手交给钱森,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多少不舍多少欣慰多少爱与託付,全含在了言语里。 幸好妆面是防水的,不然周笑脸上的妆全都要哭花,而钱森挺直了嵴背认真地回应着外婆说的每一句话,一向不爱听长辈絮叨的人把外婆的每句话都放进了心里。 「周笑,你来之前,我的生活被钢琴挤进狭小角落,我以为生活尽是虚无,唯有钢琴是唯一的真实。然后你来了,你把生活点亮,让我明白那些鸡毛蒜皮的繁琐之事,也可以变成幸福的每一种可能。」 「周笑,我爱你,我无比期待未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 钱森深情地看着周笑,从赵世桐手里接过戒指给周笑戴上,拉着周笑手的动作极其温柔,像是手握最珍贵易碎的宝物,戴上戒指的那一刻,珍宝才切切实实地归属给了他。 周笑眼妆没哭花,眼眶却平添微红,她颤了颤沾着泪珠的睫毛,每一下都像是一把小刷子轻轻扫着钱森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钱森,我过去不懂爱情有多好,曾经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一个人过了,是你把我从泥淖里拉出来,让我开始一点点相信自己是的的确确被偏爱着的,我所有的不相信被重新建构为相信。」 「正如现在我相信爱情能够永恆,相信我们能矢志不渝地一路走下去,也相信我对你的爱和你爱我一样多。」 他们交换了戒指,然后是牧师的誓词,不过是简单的「我愿意」三个字,周笑颤着声说出,又掉了眼泪。 仪式完成,他们在掌声与喝彩声里拥抱和亲吻,听见了永恆的声音。 他们的故事从婚礼开始,绝不在婚礼结束——这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崭新的起点。 他们都曾以为自己将在自己编织的逼仄空间里守着孤独的一生,他把钢琴当做唯一嘱託,在艺术与现实的狭缝里虚无与下坠;而她紧紧按压着自己的秘密,习惯了一手的鲜血与望不见光亮的世界,想着未来也就这个样子了。 然后他们彼此遇见,在简单搭伙的日子里碰撞出百万分之四十九相爱的可能。 「如果对象是你,连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我都感到确幸。」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