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他一直在渡劫》 第1页 [仙侠魔幻] 《上神他一直在渡劫》作者：z无边落沐【完结】 文案： 风无谢出生便被遗弃，命数不好，倒霉事不断。一日他下山路经一桃花林，意外捡着了一本破书。 原来他的一切，早在这话本里註定好了。 他仔细研究了话本。 原来，那位小师妹姜宜，暗恋着他。嗯，很好。 原来，小师妹并非凡胎，而是丹穴山凤凰一族的神女，此时只是在经歷情劫。嗯，很好。 原来，他会因为另一个女子伤害小师妹，黑化成反派。小师妹会选择大师兄。嗯？ 原来，在小师妹回归神位之后，会同大师兄诉明一切，并且杀掉他，报凡世之仇。嗯？？！！ 自此，风无谢开始对小师妹姜宜百般呵护。只是日渐相处，他自己的心思，也彻底变了。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小师妹。 事情逐渐的不对劲，直至那一日，他遭人迫害，为了不连累小师妹，他握着她的手，让她将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他死在万念俱灰下，魂魄散落。 再次醒来的风无谢发现：原来这寥寥数年的光阴，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天劫罢了。 前尘往事纷纷涌现，他很清楚自己与她，一直都是斩不开的缘分。 再见之时，小师妹主动抱住他，脱口便说：师兄，我好想你。 男主易怒易动情 女主易软易落泪【大概只对男主】 归位前后性格都有差异 卷二开头归位 ●双向奔赴，男女主都很主动，对彼此小心翼翼 ●都是小糖饼。男女主从头到尾只有彼此，只爱彼此 ●作者惯例，甜，he。男女主身世皆不俗 ●背景虚设无考究，随作者。都是凡人，写的故事做不到迎合所有人，不喜欢及时点x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风无谢，花苋蓁 ┃ 配角：渡劫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好好渡劫，别谈情说爱 立意：真心实意总能打破命定束缚 第1章 一连下了三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清晨的灵芪山，分外安静。 风无谢早早吃过了饭，想着今日师父出关，原本焦躁的心境松缓了不少。他去后院拿了一些鱼食，走去了靠着后山的荷塘。 不想运气很不好，待不到片刻，一个不小心就掉水里去了，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他自小无父无母，三岁那年被丢弃在东荒云城一座荒破的城隍庙之中，运气好没死，被他师父平衍仙人捡回了灵芪山。他当时身上带着一块成色很好的白玉佩，上面就雕着「风无谢」三个字，师父便也只以未他的名字是风无谢。 风无谢是被冷醒的。 他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之中，浑身血液都要被冻僵了，一道白色身影朝他跑了过来，他看清楚了她的面貌，想要开口唤她一声，脑子一滞，骤然间惊醒了过来。 风无谢睁开眼，还没来得及适应强烈的日光，便被人从草地上一把拉起。 「无谢？」不带一丝温度的叫唤传入了耳畔。 风无谢逐渐缓过来，抹开了眉眼处沾上的水，睁大眼看着半蹲在自己跟前的白衣男子，费力地开口：「顾师兄......」 顾拂见他甦醒过来，立马站起了身，有几分不耐烦地看着他，「今日师父出关，一会儿要去后山的，你赶紧回屋换身衣服！」 风无谢脑子有些昏，沖他微微一笑，「知道了，多谢师兄。」 顾拂离开，风无谢低低嘆了口气，又重新往地上躺了下去。 这些年来，他总能遇到些不顺心的倒霉事儿。好比刚才，不过是想要喂喂鱼，脚一滑说掉水里就掉下去了，那荷塘的水凉得很，差点被冻死。 风无谢闭了闭眼，为什么他的人生会是这样子的...... 三日前，他奉师叔木惟上仙之命下山办事，偶然经过一片桃花林的时候，在树下捡着了一本破书。他打开略微扫了眼，本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被人丢弃的话本。 只是看了内容才知，那话本里的主角，正是他的小师妹姜宜和师兄荆绪扬。里面有着他们灵芪山的每一个人，描述了姜宜和荆绪扬而后会经歷的事情。同样，也有他。 话本里说，姜宜原本是喜欢他的。 话本里说，他后来会喜欢另一个师妹，荆芸灵。 话本里说，姜宜会同一直爱慕她的大师兄荆绪扬在一起。 话本里还说......他会为了荆芸灵伤害姜宜，姜宜最后会杀了他。 风无谢寥寥扫完了最后一页，合上书本的那一刻，他内心是崩溃的。 他当时收好了书，想着先把事情办完，回灵芪山了再好好研究一下那书，只是在山下那两日发生的事，都同话本里某一段一模一样，他碰着的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昨夜风无谢回到灵芪山，心里已是肯定了那话本的真实性。 他开始沉思，自己要如何改变这一切。若一切是天命註定，他又能否对此做改变。 荆绪扬是他的大师兄，是他们灵芪山掌门易桓仙人的亲外甥，天资聪颖，同其他师兄弟年纪相差不了多少，修为却高出了一大截。风无谢虽自小在灵芪山长大，可与荆绪扬，一直不太对盘，关系算不得好。 第2页 而姜宜...... 姜宜是在一年多以前来的灵芪山，听说是被他师叔木惟上仙在一处深山里捡回来的，她父母刚过世不久，无依无靠。不过这位小师妹，倒也很有仙门天赋，两年不到的时间，便能通晓许多术法，修为能与许多练了七八年的同门一般无二了。 风无谢从前与姜宜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也时常听其他人说起，小师妹悟性很高。看了那话本才知......人家这哪里是悟性天赋高，人家生来神格，原本就是仙神之躯。 姜宜，她是丹穴山凤凰一族的神女——花苋蓁。她母亲是花离上神的女儿，而她父亲......她父亲是如今的魔族尊主祁摇。 花苋蓁只是在经歷天劫，才化作了这个自幼悲苦的凡人姜宜。这段劫数过去，她会回归神位，作为花苋蓁同荆绪扬在一起。 好事永远都是别人的，只有他一直在倒霉，破事不断。 风无谢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清醒过来，起身走回了自己房中。这天气虽说不凉，可也算不得热，他身子本就易病，别回头又给着凉了。 他走进屋，微微掩上了门，拿了一套衣物，准备换下的时候，脚步停在了窗台上的那面镜子前。 这镜子里的人狼狈得跟个刚从水里被抓出来的水鬼似的，好不雅观。 风无谢摸了摸脸上残留的水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面貌还算是比较好看的，和他这倒霉体质衬起来分外违和。如果自己不是待在灵芪山走了修仙这条道，去到皇城靠这张脸去唱戏，讨口饭吃.....也未尝不可。 「师兄！」——房门被推开，一位青衣少年大踏步走了进来。 风无谢瞧了一眼那张平淡无奇鲜少将笑意敛散的脸，没有说话。 这是他师弟沈楠。沈楠同他一样，自小被师父收养，与他一起长大，算是灵芪山中，和他关系最好之人。只是...... 风无谢乍然想到，按照那话本所述，他这师弟，不久之后便会丧命。 「师兄？」沈楠见他半天没吭声，呆住了一样，又轻轻喊了一声。他并未对风无谢眼下这副模样感到惊异，大概，是习惯了。无端掉进水里、掉进坑里，于风无谢而言是常态。 风无谢回过神，心里明白沈楠是想同他一併去后山，「无事。我需得换身衣服，你先过去吧。」 沈楠点头应声：「那我先走了啊，师兄你早些过来，别让大师兄逮着机会又去告你的状。」 风无谢心烦意乱，关上门先将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才起步往后山走去。 一路上他还在想，他以后要怎么去面对姜宜呢？又要怎么面对荆绪扬呢？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照着平常的心思对待所有人，那一切......是不是会按照那话本里的来。可是他不喜欢荆芸灵啊，最多只是对她多了几分一起长大的情分，那种情分同沈楠是一样的，并无丝毫的男女之情。 今日他师父出关，算着时间，话本中所言的，他们长老的那件事......此刻已经发生了。过不了几日，就该是荆绪扬和姜宜要一起下山去了。 风无谢走过了后山的第一道岩洞，回头看了下身后，没有一个人影，想着其他人应都已经到了。他迈快了脚步，耳畔忽然听得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他转道朝着左侧走去，瞧见岩洞边的那一棵大椴树下，赫然坐着一个女子。一身青色衣裳，身形消瘦，长发被这一阵的厉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 风无谢脚步下意识地僵住，在此刻腿有些发软。那不是......小师妹姜宜吗？ 姜宜......那个喜欢他的人吗？ 他视线下移，瞥见姜宜脚腕处似乎受了伤，不断的往外淌着血，看着触目惊心。她鞋下还沾着几片紫色的藤叶。 风无谢自然认得，这是紫花藤的叶子。 紫花藤是他师叔木惟上仙在蓬莱岛挖回来的，在灵芪山后山种下了许多。藤蔓会主动抓人，毒刺扎进骨头里，需得要特制的药粉才可以解除毒性。木惟给灵芪山的每一个弟子都备了药。后山的几座岩洞里都堆着许多的法器宝物以及书本，本也是防止有外人胡乱闯进来。 这紫花藤不毒死人，也能疼死人。他就是之前上过这样的当，当场疼昏了过去，现在还能清楚记得那样子的痛感，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想到这里，风无谢心里一紧，那姜宜岂不是很遭罪？ 他此刻......竟有些心疼她。 在灵芪山这么些年，他倒是从未对谁有过所谓的厌恶，只是性子偏淡漠，除了师父和师叔，还有一起长大的沈楠，对于其他人，都只有普通的同门之谊罢，说不上有什么太大的在意。 至于姜宜，风无谢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生得很好看，是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掉的惊世容颜，那样一双明媚勾人的眸子，多看他几眼他都会不自觉地腿软。有时候长相太过出众，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故而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与她有太多接触。 加之后来，他知道了荆绪扬喜欢姜宜，便更加不愿意靠近她了。 可是对于姜宜会喜欢自己这件事，他当真是浑然未觉。 风无谢心里纠结，就在方才自己还想着她，只是这乍然就碰见了，都没给他准备的机会，实在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个人。可是让他装着没瞧见，那也着实是做不到的。 第3页 ——「师妹。」 犹豫片刻，风无谢还是迈开了腿。 树下的姜宜听见这声音，手霎时一抖，药瓶掉到了地上。 第2章 风无谢快步走近，蹲下身捡起了小药瓶，看着她脚踝处的伤口，轻声询问：「师妹，怎么回事？」 姜宜微微抬眸，盯向他的眼睛，抿唇不语。 「是紫花藤吗？」风无谢说话间，将这边上的一些藤叶丢开了一些，「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被碰着了很疼的。」他一个大男人当时都受不住，何况是姜宜。 「你是和师姐一起过来的吗？」 姜宜只是盯着他看，仍旧不言话。 风无谢久未听见她的声音，瞄了她一眼，才察觉到她一直未移开的视线。他本就还未想好该怎么面对她，被她这一看，顿时心乱如麻，慌忙将药瓶递到了她手里，干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两人手指相碰，姜宜气息变得紊乱起来，面上添了一抹绯红。她紧紧撺住了药瓶，低下头，小声说：「师兄此刻，不是应该和芸灵师姐一起吗？」 「嗯？」 她这话来的莫名其妙，听得风无谢有些懵，「我为何要与她一起？」 姜宜静了片刻，惴惴开口：「昨夜......昨夜她不是在你......房中的。」 在他？？房中？？ 他怎么都不知道这事儿？？ 姜宜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并未多问，勉强一笑，打开药瓶就要往伤口上倒，「我没事，用点药粉就行了。」 风无谢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及时将药瓶抢了过来，「这样直接撒药粉，会很疼，你受不住的，得先服下止疼的丹药才可以。」 姜宜一愣，匆忙抽回了手，目光有些呆滞。 风无谢眉头微蹙，心里有些不明白。姜宜自从来了这里后，一直都对他很好，会主动同他说话，甚至送他东西，不过他总对她是冷冷淡淡的。怎的现在她好像不太乐意自己靠近她？ 「你身上带了吗？」风无谢眼中带着笑，看着姜宜问了问。 姜宜缓缓摇了摇头。 风无谢问完话才发觉，这不是废话吗，她要是带了，还用得着忍痛直接撒药粉。 「我无事，就这样好了。」 「等会——」风无谢手往后一缩，没有让她有机会碰到药瓶。 姜宜微微挪动了一下脚，牵动到伤口，她忍不住痛唿了一声。 风无谢听得心里一颤，「你都疼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师兄，给我吧。」姜宜眉头蹙紧，忍着疼痛，说话都有几分吃力了，「我现在动不了，只能这样了。没事的，敷点药就能走路了。」 「姜宜。」风无谢温和地唤了她一声。 「我背你回屋。」 「不用了。」姜宜眸光定了定，似乎满脸写上了拒绝，朝他伸过手，「我说了没事，药给我。」 风无谢收起了药瓶，不欲再多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师兄！」 姜宜瞬间慌了神，被吓得不轻，「你做什么！？」 风无谢淡然道：「我抱你回屋。」 「别——」姜宜第一次同他靠得这般近，本就不太自在，此刻还有了肢体接触，脑子乱做了一团，「若是让别人瞧见了，会误会我们的。」 风无谢忍不住一笑，「我只是送你回屋，你现在没办法走路，误会什么？」他们灵芪山，同门之间，向来都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姜宜腿不经意间动了动，轻「嘶」了一声。 风无谢心中一紧，再次泛过了一丝心疼。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这样受疼吗？」 「别管这些了，听我的吧。一小段路，很快就到了。」 他这样强硬的态度，姜宜不再说些拒绝的话，乖顺地由他抱着了。 她此刻有些昏头。 她喜欢风无谢。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了他。 可是她在灵芪山的这一年多，风无谢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甚至很多次她主动同他说话，他都不愿意理会。他性子比较淡漠，眼里所在意的，除了师父，好像就剩下了沈楠和荆芸灵。 她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处的很好，那些师兄师姐，都很照顾她。只有风无谢不一样。不过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只要能每天看上他一眼，也就足够了。她还有很多的时间，总能等到自己放下他的那一天。 可是今日这般......是头一回。风无谢头一回主动与她说话，主动关心她，还与她靠得这般近。 姜宜抬眸，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一瞬，她此刻不禁怀疑......风无谢是被换了魂吗？要不怎么会突然间就对她转变了态度。或者、是有人同他说了什么？ 姜宜脑中思索片刻，暗自猜测：难道是顾拂？ 前些日子，她帮助顾拂在后山抓了两只小野兔，自此他隔三差五就过来烦她，非要她帮忙再去抓。那一次只是碰巧帮了他的忙，这人也实在，愣是缠上她了。 顾拂知道她喜欢风无谢，还同她说过，不值当。这些时日，她也想了一番，的确没必要了。可风无谢，今日这般莫名其妙的举动，又算什么呢。 姜宜抿紧唇，抓着他的衣服，此刻真是不知所然了。 一路两人无话。 幸而这边距离不是很远，很快走下了山。 第4页 他们师父平衍仙人，拢共只收了十一位徒弟，对比其他两位师伯，半数都还差一截。他整日除了教导这些徒弟，便就是捣鼓一些花花草草。 平衍仙人所居之室在灵芪山最偏僻的一侧，也是最靠着后山的一处，徒弟们待的地方也都挨着他，同其他两脉，隔了一条河道。平日里都是待在自己的地方比较多，大概掌门有需要传唤的时候，才会过河去一次对面。 姜宜与师姐柳月萱居一处院落，风无谢抱她进了屋，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到了卧榻上，姜宜疼得眉头紧蹙，神色有些难看。 「药呢？」风无谢在她屋中转悠了一圈，没有瞧见，才开口问她。 姜宜闻言一愣，静静盯着他看，没有言话。 风无谢看她这模样有些怪异，以为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靠近后再次问：「师妹，丹药放哪里了？」 姜宜视线在房中扫了一圈，半响后，低声开口：「我忘了。」 风无谢：「......」 这是疼傻了吗？ 姜宜轻轻揉了揉伤口的边侧，吶声道：「我是真忘了。近来记性不太好。」 风无谢忽略了心底的不适应，洒意一笑：「无事，无事。我去我房中给你拿，你先等会儿。」 他走出屋子，姜宜紧绷的神色才松缓了下来。 「怪了，这都能忘！」姜宜锤了锤自己的脑子，咬牙道，「姜宜啊姜宜，你真是有够笨的，这下在他面前脸都丢尽了。」 须臾，她又轻唿了口气，想着风无谢应很快就会回来，让自己保持住平和温润的神情。 风无谢回自己屋中拿了丹药，心里觉得奇怪。姜宜来这里的一年多，他虽与她没什么交涉，可也会时不时听其他人说起她，尤其沈楠。 这小师妹，怎的好像和他们口中的不太一样。 他拿好药，再次走去了姜宜屋子。 小师妹乖巧地坐着，一直盯着伤口处。 风无谢走到床榻前坐下，将手里的药瓶递给了她，温声道：「先服下两颗。」 姜宜小心翼翼地接过还带着他手中余温的药瓶，乖乖地应了一声「好」，打开拿出两颗药丸吞了下去。 「应该不会那么疼了，你忍一下。」风无谢这才拿出那药粉，轻轻撒在了她伤口处。 姜宜盯向他看着，一时间都忘了疼。 风无谢.....他生的真好看。 她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生的太好看。而且不知怎的，每次看到他这张脸，她都觉得自己似乎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他，仿佛心底深处有一道声音告诉她：风无谢，就是她命定的那个人。 风无谢为她伤口敷好了药粉，本想开口再叮嘱她几句话，抬眼的时候，注意到她又在盯着自己看。 这一次他没有惊扰她的视线。 只是他朝她这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风无谢从前不觉得一个人单靠一张脸能有什么特别的魔力，可是今日姜宜就让他深刻体会到了。她这张脸，确实是......能让人仅仅看一眼就会心动的。 这似乎......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思。 「师兄？」 姜宜忽然间开口喊了一声，划破了此时的这片宁静。 风无谢回过神来，慌忙移开目光，收起了药瓶。 「你为何盯着我看？」姜宜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挂上了一丝清浅的笑意，语气轻和至极，「我脸上有东西吗？」 风无谢淡淡一笑，凝视着她的双眼，反问：「那你为何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我脸上有东西？」 姜宜一愣。 她避开风无谢的视线，仅仅一瞬，却又再次抬眸。 「你长得很好看。」 「你长得很好看。」 双双看着彼此，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句话。 风无谢：「......」 他手微微一抖，药瓶不小心掉到了姜宜身上。 说起来他也不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夸，可怎么这句话从姜宜口中说出来，就......就能令他心晃动不安。 风无谢自觉尴尬，心里拂过了阵阵的酥凉感。他匆忙站起转过了身去，不敢再看姜宜。 「这两个时辰不能下榻，你好好歇着，我让师姐给你送吃的过来。」说完这句话，他忙不迭地迈开腿，像是落荒而逃，带满了狼狈。 姜宜沉静片刻后，才敢抬眸，就只瞧见了他离去的那道背影。 她眉眼一弯，面上却仿佛添了几分苦意，轻轻念叨了几遍风无谢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 无谢他不主动，他很怂，会越来越怂【大概，也许，可能，是这样的】归位前后性格差异较大 第3章 踏出房门那一刻，风无谢心底是几近崩溃的。他转头往里瞄了一眼，艰难地吸了口气，迈快了步伐。 姜宜的长相万里挑一，任谁见了都会贊一句好看。而且她这么乖巧温和，又不会惹事，同他说句话都是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仿佛处处顾及别人的感受。 也难怪，荆绪扬会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这样的小师妹......他又怎么捨得伤害呢。 风无谢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悔道：果然长得好看是件很危险的事，他真怕自己将来会折在姜宜身上。 他本想先回屋，走了两步才记起师父出关之事，大概算了下时辰，这会应该已经下山了，那他还得去趟前厅见见师父。 第5页 他转了道，朝着前厅的路走去。可心里实在烦躁，路过小池塘的时候，忍不住顿了脚步。 真是今早掉水的缘故，脑子不清不楚的。他撩了下衣摆，蹲下身捧起池水往自己脸上浇了几下，心里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关心一下她，只是送她回屋给她上药，换做其他人，他也会这么做的。可他......他怎么心里变得愈发乱糟糟的了。 这可好，他现在更加不知道他日见到姜宜应该要怎么面对她了。单看今日姜宜面对他的态度，他还不能保证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只是姜宜身份特殊，即便没有什么情意，也是万般不能结仇的。 风无谢脑子一阵糟乱，在池塘待了会儿，站起身的时候，瞧见了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的沈楠。 「师兄！」大老远沈楠就开始挥手。 怎么像是在逃命似的，跑得真狼狈。 风无谢见他走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楠摇头，「没有。师父一切安好。」 那就好。风无谢深松了口气。 沈楠打量了他片刻，攸地道：「师兄，你怎么了？你脸好红啊！」 「......有吗？」风无谢干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碰着了才知，这，好像是有些热。 沈楠顿时慌了起来，双手碰了碰他的脸，「师兄，你.....哪里不舒服？不会是掉下水着凉了吧？」 风无谢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他，「不是。刚从姜宜房中出来，有些闷。」 沈楠面色顿变，漾出些许狐疑：「姜......师妹？小九？」 风无谢点头，「嗯，是她。怎么了？」 姜宜是平衍仙人的第九位徒弟，最小的师妹，故而他们很多时候都会称她小九。 「小九？你说小九？」沈楠觉得不可置信，再次问了一遍。 风无谢再次点头，「是小九，小师妹姜宜。」 沈楠看着他，面上的神情从狐疑到不可置信，再到惶恐，如同被丢了个重磅惊雷，瞳孔都震了三分。 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师兄，你吃错药了，你去她房中做什么？」 风无谢轻轻挑眉，「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去她屋里很稀奇？」 几乎是下意识地，沈楠重重点了几下头。 风无谢笑着同他解释说：「她脚受了伤，走不了，我带她回屋的。」 「我是在做梦吗？」沈楠轻吸了口气，眉头蹙成一团，试探性地又问，「师兄......你该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 风无谢险些吐血，「沈楠，你今天怎么了？在胡乱说些什么呢？」这般的反应，难道他以前和姜宜有仇不成？姜宜怎么说也是他师妹，关心她，怎么了吗？问题很大？ 沈楠拽住他，又问：「她怎么受伤的？很严重吗？」 风无谢不想理他了。 沈楠似乎非要问出个究竟，继续追问：「你说你送她回屋？怎么送的？」 「你话怎么这么多？」风无谢从前没觉得沈楠话多，此刻真想拿针线将他这张嘴给缝起来。 他没给出回答，沈楠迳自猜测了起来：「难道是，抱......的？」 风无谢：「......」 风无谢不说话，可一下就被他戳中了这事实，不免有些焦躁不安起来。沈楠凝住目光盯着他，看出了他的心虚，仿佛自己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惊愕万分：「真是啊！？」 风无谢咬紧牙，掐了一把他的手腕，「下次你受了伤，我也抱你回去，成么？」 沈楠被他掐得喊疼，挣脱开来，终于是没有再问了。 「走吧，去见师父。」风无谢拍了拍他的肩，大踏步离开了此处。 沈楠僵在原地半响，唏嘘道：「真是脑子里进池水坏了吗？」他不禁笑了一声，才朝风无谢跟了上去。 风无谢先抛开了姜宜的事，去了前厅。 平衍仙人一切安好，只是略微询问了他几句话，还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随遇而安便好，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帆风顺的。 这些年来，风无谢总有种错觉，他师父面对他的时候，似乎是有点、谨慎小心的状态。记忆里，师父对他一直都很关怀照拂，很疼他。 风无谢应了师父的话，往边上瞧了一遭，想给柳月萱说一声姜宜受伤的事。 柳月萱年长风无谢两岁，她生父是平衍仙人的故交，十岁那年父母双亡，自此便也一直待在了灵芪山。柳月萱长相清丽，性子温婉，待人平和，对姜宜尤为照顾。 风无谢记着，话本里说，师姐后来和顾拂一起的时候不小心中了蛇毒，一双腿因此而废，只能倚靠轮椅。不过后来，小师妹求得她叔父给柳月萱治好了。 好像除了他和沈楠，其他人都好端端地活在灵芪山的。 风无谢扫视一圈，瞧见一身青衣的柳月萱已经先走出了前厅。 他和沈楠说了声先走了，随即跟了出去，朝着前边的柳月萱喊道：「师姐！」 不知柳月萱是否没听清，他并未得到回应。 风无谢三两步跑上前，从后拽住了她的衣服，再次喊道：「师姐，且等一下。」 柳月萱略微转过头，顿住了脚步，柔声问：「无谢，怎么了？」 风无谢并不含煳，径直开口：「姜宜师妹脚被紫花藤划伤了，已经上了药，现在还动不了。我担心她没吃东西会饿，师姐你——」 第6页 柳月萱神情里透着不可思议，同时又有几分惶然：「你说小九？」 「嗯。」 「......你怎么知道，她受伤了？」 「我去后山的时候碰见她了，把她抱——」风无谢想到姜宜当时的抗拒，也觉自己的举动是有几分不妥当的，忙又改口道，「把她扶回屋的。」 柳月萱睁大双眼，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怔怔地看着他。 姜宜喜欢风无谢，她很清楚。 她多次劝过姜宜，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人身上，他不喜欢她，不值当，只会苦了自己。可小师妹的性子......真的倔。她曾问姜宜为何会喜欢上风无谢，小师妹说：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风无谢的确长得很好看，他的脸像是被天神刻意点缀过的，完美得好不像话，那双桃花眼在弯起的时候似乎能蛊人心魂。 不难怪，得荆芸灵的喜欢，还把姜宜迷得神魂颠倒。也或许就是这张脸太过好看，才有了这些年倒霉不断的代价。 「师姐？」 「师姐！」 风无谢扬声喊了一句。 柳月萱回过神来，「什么？」 风无谢满面疑惑地看着她，「师姐，你有听我说话吗？」 柳月萱点点头，「嗯，有，我听到了。」 「那劳烦师姐去给她送些吃的，晚点再上一点药。」风无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跨步就要走。 「无谢！」柳月萱一把拉住他，压在心底的话，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你......我听小楠说你早晨掉水里去了，着凉了吗？是不是脑子有点发烧？」 着凉？发烧？ 他不是很正常吗？ 风无谢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奥。好。」柳月萱沖他微微一笑，松下手，「那我去看看小九，你回房了好好睡一觉吧。」 风无谢：「......」 他望着柳月萱的背影，心里委实好奇：难道他关心姜宜，真的很不正常？ 沈楠倒也罢了，怎的柳月萱也会这么觉得。 那姜宜......是否同样会觉得他不正常？是不是也会多想？ ——「无谢！」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忽的有人从背后拽住了他的手腕。 风无谢转头朝着来人看去，是荆芸灵。他抽开手，微微笑道：「怎么了？」 荆芸灵开口直接问：「你和姜宜，是怎么回事？」 风无谢眉头一蹙，「什么怎么回事？」 荆芸灵抿了抿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你和师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嗯，怎么了？」 荆芸灵盯着他，面上渐渐地挂起了一丝冷笑，「你抱她回屋？给她上药？」 「风无谢，这么快，你就接受她的感情了？」 风无谢：「......」 接受、她的感情？？ 姜宜？ 等等、荆芸灵这话的意思，是说姜宜喜欢他？是这样吗？ 风无谢心里微微一热，姜宜......真的喜欢他？这连荆芸灵都知道？ 可他这个当事人，怎会全然不知呢。 「风无谢！」荆芸灵双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因为他这一阵的沉默，神色里添上了怒意。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风无谢再次脱开手，迈开腿就要走。 「站住！」 荆芸灵不甘心，再一次拽住了他，仿佛非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似的。 风无谢无奈转过身，只是再次看向她时，却见她眼里掉出了一行泪。 「......？？」 「怎么了，怎么哭了？」荆芸灵可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未。 荆芸灵小声抽泣着，哑声道：「无谢，你说过，你不会喜欢她的。」 风无谢：「......」 他有说过吗？ 嗯，好像是说过这句话。似乎是在半月前，姜宜托柳月萱送了他一盒点心，恰巧被荆芸灵瞧见了，她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姜宜了，当时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无谢？」荆芸灵抓着他的手臂，哽咽道，「你说话。」 风无谢回忆起当时，他说这话，也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姜宜吧。只要不同她接触，他自然不会对她心动。他思绪有些神游，轻轻应了一声「嗯」。 荆芸灵压下哭意，松开手，往边上退了一步，「你这是不否认了吗？」 「我只是送她回屋。」 荆芸灵轻轻摇着头，「她将来是要嫁给我哥哥的，你不要同她走得太近。」 风无谢脸色微微一沉，声音也陡然间冷了几分：「她要嫁人与否，要嫁给谁，是她自己的事，不是你们一句话的问题。」 从前他也有听荆芸灵说过这样的话，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妥，总之他一直对别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可眼下听到，却觉得分外刺耳。 荆芸灵一愣，「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风无谢收起了眼底的冷意，察觉到自己方才语气不太对，又放低了声说：「别想这些了，和你没有关系，你顾好自己就行。」 风无谢没有直接回屋，想着去找沈楠过过剑招，去后山的中途，碰着了顾拂。他略微打了声招唿，今日可巧，这位向来对他只有冰块脸的顾师兄，离奇地邀他一起去习剑。 他虽觉得顾拂今日很奇怪，但并未推拒，干脆利落地应了他。 第7页 这一趟直至天黑才下山，顾拂回了自己的院子，分别时还同他说，明日得空再来。 风无谢依旧没推拒，应了他。 没有什么太大的原因，他这顾师兄，是整个灵芪山中最擅剑法的。能和顾拂一起习剑，对他修行还是有益的。 风无谢洗了洗澡，换好衣服，在房中拿着先前木惟给他的书本看了起来。 「师兄！」沈楠小步走了进来，面含笑意，手里还端着一盘切好的果子。 风无谢瞄了他一眼，没理会，拿着手里的书本，低头继续认真地看着。 「师兄，吃吗？」沈楠咧嘴一笑，将果片餵到了他嘴里。 风无谢推开他的手，放下书本，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笑的这般阴险。」 沈楠坐到了他对面，趴在桌上定睛瞧着他，也没含煳，直奔主题：「我就是奇怪，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小九来了。」 「她是最小的师妹，关心一下，理所应当。」风无谢面色平淡，他早就猜到，沈楠是要问姜宜的事。 沈楠喜形于色，满脸乐呵：「师兄，我知道你看似冷漠不易近人，可心底柔软着呢。」 风无谢点点头，再次拿起书本看了起来，「嗯，你也是。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是个难得的热心肠。」 「师兄，我只是觉得奇怪，你这变得有些快。」 沈楠揶揄道，「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上小九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沈楠笑嘻嘻地说：「半年前，你和顾师兄喝了一次酒，醉得不省人事，是我将你扶回屋的。」 「你提这个做什么？」 他记得当日是顾拂非要拉着他喝酒，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第二天头都快疼裂了。他过后合理怀疑顾拂是故意想要整他。 「师兄，你那晚，喊了小九的名字。」 风无谢手一抖，「你说什么？」 沈楠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略带着几分尴尬，「呃.....时间比较久了，也或许是我听错了，但我记忆里，的确是小九的名字。」 他顿了顿，转念又问：「还记得小九初到这里的时候，你与我说的话吗？」 「记得。」 风无谢半分不带思索地回他道，「我说她生得太好看了，让你不要与她走得太近，怕给自己惹麻烦。」当时他的确这么想。甚至现在，也还是这般想。只是他没有料到，到头来要与姜宜靠太近的会是他自己。 「师兄，其实......」 「行了，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沈楠再这样提姜宜，他就要遭不住了，「我要睡了，你快些回自己屋子去。」 沈楠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出了屋子。 风无谢扶了扶额头，觉得脑子有些闷。 他本想好好睡一觉，没准儿明早醒来，一切便又都恢復如常了。 然而，这脑子不太受控，一直盘旋着今日后山之事，一闭眼就会想到姜宜。 作者有话要说： * 男女主本质都是颜狗罢了。 害。【捂嘴.】 第4章 风无谢次日一早，在噩梦中陡然惊醒。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掀被下床，运动灵力烧好水，习惯性地泡了一杯云露茶，想要给自己醒醒神。 他梦到了姜宜。 梦里的情景时而清晰时而模煳，醒来的一瞬，脑子又忘了些许。他只记得，梦里的他看到姜宜和荆绪扬成亲了，她穿着的大红嫁衣，那样耀眼。荆绪扬牵着她的手，两人拜堂之时，他跑上前，忽地问她：「师妹，这便是你要告诉我的话吗？」 姜宜掀开红盖头，从身侧柳月萱手里抽出了长剑，一句话都没有说，径直刺向了他。 他依稀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这条命，你若要，给你也罢。」 风无谢穿好外衣，理了理头髮，再一次从心底里告诉自己：那张脸果然是有毒。这要是以后每天都这样，他宁愿选择死。 罢了，索性只是个梦而已。 风无谢拍了拍额头，捧着茶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师兄！」 ——姜宜的声音随着他迈出房门的脚步落到了耳边。 风无谢身形一顿，饮茶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侧过头，瞧见一身白衣的小师妹乖巧地站在旁边，手上抱着两本破旧的书。 「......师妹？」他走近了两步，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姜宜温和一笑，凝住目光看着他，轻声说：「师兄，昨日的事，我想谢谢你。」 「呃......」风无谢笑得很僵硬，强压住内心的慌乱，面色从容地说，「没什么的，举手之劳。」 「可我还是想谢谢你。」 风无谢喝了口茶，不敢多看她，「不必客气的，大家师出同门，互帮互助，应该的。」 姜宜面上的笑意顿了顿，在这瞬间闪过了一丝失落，好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 风无谢捧紧茶杯，偏头看向她那带着几分惆怅的脸，「师妹，你怎么了？」 姜宜抬眼，勉强一笑，「柳师姐今早做了许多的菜，她让我叫你一起过去吃。」 柳月萱做的饭菜......今日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风无谢这才勾动了唇角，点头道：「好啊，难得今日她下厨。」 姜宜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一起过去？」 第8页 「行啊，走吧。」风无谢毫不迟疑地应了她，迈开步往着院子外走了去。 他这应得太快，反倒是令姜宜心如擂鼓。他......真的变了？ 姜宜心里惊诧，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喊道：「师兄？」 「怎么了？」风无谢放缓了步伐，用茶杯的余温暖了暖手。 「你从前，不是都觉得我很烦吗？怎会愿意与我走在一起？」 风无谢微微蹙眉，「我.....觉得你烦？」 她还真多想了。 须臾，他又开口为自己解释道：「大概，是我之前被掌门申斥过，近几月来，脑子都不太清醒，对谁都这样的。你别太介怀。」 他偏头看着姜宜，浅浅笑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先去吃饭吧。有什么话，我们等会再说。」 姜宜脚步僵住，看着风无谢的背影，心里暗自想：是她胡思乱想了什么吗？ 可是风无谢先前不是很不喜欢她么？她送给他的糕点，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丢掉了。换做其他任意一位师兄妹，他都不会这样的。 只是脑子不清醒么？ 姜宜锤了锤自己的头，恼自己，这是在矫情什么呢。他都说别胡思乱想了，之前，定然是她的错觉。沈楠和顾拂都说过，风无谢只是看着淡漠，实则是个难得的柔软心肠，大家既然是同门，他又岂会无端地厌恶谁。 嗯，一定是这样的。 柳月萱厨艺是随师叔木惟上仙学的，当真实打实的好，每回只要她下厨，风无谢都能任由自己吃个够。 两月前柳月萱手受了伤，便一直没有做过菜了，当时又逢原来的厨娘家里出了事，临时换了一位，那手艺风无谢委实是吃不惯，每天觉得自己连饭都吃不饱。 风无谢过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动筷子了。 平衍仙人十一位徒弟：荆绪扬、柳月萱、顾拂、风无谢、荆芸灵、萧丽珂、沈楠、高宇、姜宜、徐溪、木淮引。 风无谢觉得，他那位萧师妹，也生了一副难得的天颜，只不过她的好看，是较为内敛，多了几分沉静。萧丽珂只比他小了两个月，性子却比他要沉稳。 萧丽珂近来回陵城了，短时间内还不能回来。 眼下除了萧丽珂和荆绪扬，其他的人都到了。 风无谢落座，靠近着沈楠。幸而姜宜很懂状况地落后了他一段路，否则这一起走过来，指不定又要被怎么追问了。 柳月萱给他盛了饭递过来，将他平日最喜欢吃的黄鱼推到了他面前，笑着说：「无谢，今日的鱼很新鲜，多吃些。」 风无谢回应了她一个笑意：「多谢师姐。」 他吃了两口菜，姜宜走了进来。 柳月萱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姜宜坐下后，开口轻声询问：「小九，书放回去了吗？」 姜宜点点头，无意地瞄了一眼风无谢，乖巧应话道：「嗯，放回去了。」 风无谢恰好也朝她看了一眼，视线交汇间，他心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姜宜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拿起碗的时候，迷迷煳煳地手碰上了旁边荆芸灵的筷子。 「小九，你拿错筷子了。」柳月萱开口提醒。 姜宜一愣，「什么？」 荆芸灵面上显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从她手上夺过去那把筷子，冷声道：「这是我的。」 姜宜面上一慌，「对不起，荆师姐。」 一旁的顾拂瞄了她几眼，忍不住问：「小九，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姜宜拿起桌上自己的筷子，摇头，「没有啊。」 「伤还没好？」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顾师兄关心。」 顾拂轻轻一笑，沖她眨眨眼，凑过来小声说：「商量个事儿呗？」 姜宜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不想。」 风无谢第一回 瞧见顾拂这般模样，心中不免好奇，这人真是比他还要不正常。而且他记忆里，顾拂好像和姜宜不太熟吧？这小师妹在灵芪山的人缘，似乎比他想像中好太多。 柳月萱拿过来两坛酒，在屋中扫视了一圈，落座后问沈楠：「小楠，你大师兄呢？」 沈楠吃菜的动作顿了顿，「哦，他说掌门找他有点事，现在走不开，让我们吃。」 柳月萱将最后放下的那道菜往风无谢那推了推，「无谢，这个好吃，尝一下。」 风无谢夹了一块餵进嘴里，问柳月萱：「师姐新学的吗？」 柳月萱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顾拂抢着说：「前几日跟着师叔学做的。」 风无谢抬眼看了看顾拂，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来来来，喝酒。」 沈楠抱出了一小壶酒，给他杯中倒满，凑近他耳边轻声说：「师兄，这是师姐昨日从山下买来的，就是上次的那家云间酒肆独有的酒，可好喝了。」 风无谢瞄了眼姜宜，随手拿起酒杯，「好，我试试。」 他试了半杯，好似带着甘甜，还算是入口。 沈楠凑过来问：「好喝吗？」 「还行吧。」 「上次就让你喝的，你偏不信我的话。」沈楠说话间，又给他添了一杯。 上回柳月萱买这酒回来，沈楠劝了他许久，软磨硬泡，恳求加威胁，非要他尝。他坚守底线，任凭沈楠如何，愣是抿一口都没有。 风无谢移开视线，忍不住又看了眼姜宜。 第9页 他似乎记得，姜宜也是爱喝酒的。 「师妹，这酒不错，你也尝一下。」他说话间，从沈楠那拿起了酒壶，正想要递给姜宜。 只是他话音落下，荆芸灵和姜宜同时抬眸看向了他。 呃。 风无谢手顿时僵住，此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面的顾拂反应极快，从他手里接过酒，直接递给了荆芸灵，在这阵尴尬间为他解围：「小九现在还不能饮酒的，荆师妹尝尝。」 荆芸灵愣了下，才轻轻应了一声。 而姜宜，显而易见的面色沉了几分，低下头去吃菜了。 风无谢：「......」 他怎么觉得，顾拂这、是替他将这两人同时都给得罪了？ 不过姜宜确实还不能喝酒，他都忘了这茬。 「师兄，你今日没睡醒？」沈楠再一次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带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风无谢给了他一记斜眼，桌下的腿挪动过去，踩了他一脚。 沈楠轻唿了一声，小声喃喃道：「我招谁惹谁了啊。」 风无谢笑了笑，将自己喝完的空酒杯推到沈楠眼前，「这酒还有么？再拿两壶过来。」 沈楠面无表情，朝他伸着手掌。 「记帐，价格你定。」 「好嘞，那就五十文。」 风无谢看着他一脸的嘚瑟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人，自小就掉钱眼儿里去了。 沈楠依他所言，抱来了两壶酒。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间就喝多了。风无谢觉得头晕，和沈楠说了声，离席走出了院子，去了后山。 原本和顾拂在说话的姜宜，瞧见风无谢离开，面上的笑意顷刻间散去，转头看向柳月萱，问她：「师姐，今日有煮解酒汤吗？」 作者有话要说： 风无谢：希望以后「师妹」二字能成为专属，再也不要有这样的尴尬～ 第5章 风无谢在后山坐了片刻，今夜的风很凉，吹得他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他平素不太喜饮酒，而且每次喝了酒，都会头疼，难受的紧。今日......他是魔怔了吗，和沈楠喝那酒作甚。 他仰头看了看顶上的树叶，恍然间想着，昨日姜宜受伤，就是在这个地方。此刻待在这里，怎么感觉过了许久时日似的。 看了那话本后，他还能平静的面对荆芸灵，能平静面对其他人，也能平静面对荆绪扬。可是怎么就不能平静面对姜宜？动了心的又不是他，怎的感觉他总跟做贼似的。 风无谢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暗暗问自己：真的是因为姜宜长得太过好看了，才使得他这般吗？可长得好看，也不是她的问题吧。 她是什么身份，她爹娘都是什么身份，若她能普普通通，如寻常家女子一样，那才是真的不正常乱了套了。 风无谢思绪飘了许久，酒意还未散去，迷迷煳煳中，他似乎瞧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那身影，像极了姜宜。 此时此刻，姜宜怎会来这里？是来找他的吗？ 风无谢眯了眯眼，待人走近，神色不禁紧绷起来。他看清了，真的是姜宜。 「.....师妹？」他颇感诧异，瞧见姜宜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姜宜挨着他坐到了地上，捧着手里的小碗递过去，「师姐煮的解酒汤，还是热的，你先喝下吧。」 风无谢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看着她面上这般温软的笑意，脑子愈发迷煳了。 姜宜开口：「师兄，你每次喝多了酒，都会头疼——」 「你怎么知道的？」风无谢打断她，端着碗将这解酒汤一口喝了下去。 姜宜歪头看了看他，轻轻笑道：「我都在灵芪山待了快两年了，怎会不知啊？」 风无谢手指摩挲着碗身，压抑着心底的不平静，想了想，还是将那句话问了出来：「你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上心么？」 姜宜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问：「你是我师兄，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那荆绪扬呢？」风无谢脸上的笑意略微僵了僵，不敢再看姜宜，只是试探性地问：「你也是.....这样关心他的？」 他盼着姜宜能说是，这样起码他心里不会在眼下的基础上愈发凌乱起来。可他也盼着姜宜能说不是，因为他现在一点也不希望姜宜和荆绪扬牵扯在一起。 「说实话，我不清楚大师兄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 姜宜给出了回答。 风无谢听她说这话，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轻唿了口气，接着又问：「那你怎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清楚？」 姜宜手不安分地捏着自己的衣服，心里觉得他这话的弦外之音——是她太多管闲事了，是她不正常了，这样会令他不高兴。 「如果.....如果你觉得不自在，那我以后......」 「不会。」风无谢将空碗放到了地上，突然间握住了她的手，「我喜欢你这样。」 「你说什么呢？」姜宜面色平淡如水，看不出什么端倪。实则内心早已炸开了锅。 风无谢......竟然会主动握她的手？像这样温和地同她说话，她在这之前都不敢去想。而且他说，喜欢她这样？哪样？对他好？关心他？ 「我是说，你关心我，我很欢喜。」 第10页 风无谢笑看着她，此刻心情很是愉悦，「师妹，谢谢你。」 他一直不知道，除了沈楠和柳月萱，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这样惦记着他，这样关心他。若是说心里没有半分触动，是完全不可能的。 只是姜宜的心思，他有些捉摸不透。 风无谢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师妹，你对我——」 「师妹！」——一道声音彻底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风无谢面上一僵，原本欢愉的心境瞬间沉了下去。 姜宜听得声音，赶忙站起身，笑着沖不远处的荆绪扬喊道：「荆师兄。」 荆绪扬视线在风无谢身上定了定，随即才问姜宜：「今日还去吗？」 「去的！」姜宜连连点头，看向风无谢，「师兄，我先走了，我们改日再说。」 风无谢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眼睁睁看着她跑向了荆绪扬。 他深唿了口气，心里凉下来，庆幸自己的话没有问出口。否则指不定以后两人再见面会如何尴尬。 真是自作多情。或许姜宜对他有过几分喜欢，可是他对她的态度，早已令她转变了心思，对他没有了昔日的男女之情。她对他好，大概只是同门之谊，就像她对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风无谢不记得自己在后山吹了多久的风，酒意彻底散去，他靠在树下闭上眼，来了些许困意，就那样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安稳，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他跑去附近的凉水井，捧着几口井水喝下，才下山回了屋。 「师兄，怎么才回来？」沈楠见他走进院子，从屋顶上往下丢了一颗山果。 今日是初十，依照惯例，沈楠会在临近十五的这几日飞上房顶赏月。 风无谢身子僵了僵，被他扔下的果子砸到了手腕，忍不住斥他道：「沈楠，你能不能正常些？别这样冒冒失失的，这换做荆绪扬或顾师兄，又得找掌门告你的状了。」 沈楠笑嘻嘻地道：「师兄，我这见是你才敢这样啊，换做旁人，我理都不会理的。」 风无谢心里有些烦，没有多言，几步迈进了屋子。 他听见沈楠扯着嗓子大声说：「师兄，咱们的厨娘今日回梁城了，这几日柳师姐都会亲自下厨做菜。明天记得早点起来，免得吃不上饭。」 风无谢听清了他的话，心底升起了几分欣慰。 他关好房门，拾起那藏着的话本，靠坐在床上，拣着自己和姜宜有关的那部分，再次琢磨了一遍。 白日睡了太久，加之心情不太好，风无谢整夜未眠。 只是第二日清早，他想要将话本藏起来的时候，那东西，离奇地从他手里消散了，连一丝屑沫都不剩。他低头看着空荡的双手，此刻连一丝余温都无了。仿佛这东西，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化物，从未真实存在过。 风无谢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里觉得有些玄乎，同时又觉得自己魔怔了。走出房门给自己浇了一盆冷水。 他在院中坐了坐，心里检索着昨夜在话本中看到那些东西。 直至沈楠从外回来，和他说柳月萱已经做好了饭菜，可以去吃饭了。 走出院子的门，沈楠攸地开口说：「师兄，你知道吗，小九昨日和大师兄练了一天的剑。」 风无谢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无故与自己说这个。 沈楠接着又说：「晚上他们还一起去做吃的了。今日两个人都不见踪影，不知道一起去干什么了。」 风无谢手指杵了他一下，透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言话。 他本以为沈楠会大清早的就提到姜宜，是脑子抽风了，却不想，这只是个开始。 吃饭间，沈楠同任何人说句话，三句不离姜宜和荆绪扬。 风无谢选择性忽视他们的话，只顾吃饭，头一次觉得自己难以同他们搭腔。 就连顾拂也在起闹：「大师兄那么喜欢小九，对她那么好，换做是我，早就心动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沈楠白了顾拂一眼，讽笑道：「啧啧啧！可惜啊，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你，你没这个心动的机会咯！」 顾拂喝了口茶，无所谓的笑笑，「不过话说回来，大师兄和小九，还是蛮登对的。」 「可不嘛，处处般配。」 风无谢咬咬牙，心里不受控制紧绷了起来。嘴里的饭菜，在此刻竟变得有些许难以下咽。 姜宜，她真的喜欢荆绪扬吗？登对？般配？ 是啊，的确登对，的确般配。或许人家就是命定的一对。 风无谢握紧了筷子，心里烦，一声不吭，看了看沈楠和顾拂，低头继续吃起了饭。 这两人仅仅只安静了一瞬，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姜宜和荆绪扬，连带着其他的人也受他们的影响，再次谈论起了这个话题—— 「大师兄往后的日子，也算是有盼头了。」 「难得小九开窍，今夜咱们一起去给大师兄道贺。」 「还是先不要吧，别回头把小九吓跑了，大师兄还不得剥了你的皮。」 「小九脸皮薄，这种事，咱们还是默默看着就好，别掺和。」 「......」 风无谢忍无可忍，抬眼扫向顾拂，带着几分怒意喝道：「你们有完没完？」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第11页 沈楠不知所然地望着他，「师兄，怎......怎么了？」 「我吃不下，出去透透风。」风无谢放下碗筷，眼底的凉意稍纵即逝，话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沈楠。 沈楠战术性地低下头吃饭，嘴里喃喃道：「他发疯，可与我无关，我也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6章 风无谢活了二十年，头一次吃顿饭吃成这样，而且还是柳月萱做的菜。也是头一次，大早上的心里就烦成这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恼。 他本想着诸事不顺，还是去后山练剑。刚推开院子的大门，很意外的、迎面撞上了姜宜。 小师妹手里还抱着一个食盒，见着他，眉眼瞬时绽开，轻声问：「师兄，你要去哪里啊？」 「你......」 风无谢整个人僵住，他张着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师兄，你怎么了？」 风无谢往旁边扫视了一圈，没有瞧见荆绪扬的身影，想到沈楠和顾拂的那些话，禁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问：「你没和大师兄在一起吗？」 姜宜眉头微蹙，不解道：「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啊？」 看她的神色，这是真没和荆绪扬一起了。风无谢绷紧的心缓和下来，视线落到姜宜手里的食盒上，「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姜宜将食盒递给他，一脸笑盈盈，「师兄，这个是要给你的。」 风无谢盯着她，再一次说不出话来了。 姜宜见他无动作，忙又解释说：「我今早下了趟山，这是在六月斋买的，你最喜欢的那家铺子。也是你最喜欢的马蹄糕，和榛子酥。」 「你......」风无谢手指止不住地发颤，没有接过食盒，只是问她，「你特意给我买的？」 姜宜笑着点点头，「对啊。幸好今日街道上的人不多，我只等了一个多时辰，便买到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在为自己等的那一个多时辰而庆幸。 「只等了一个时辰？」风无谢心里泛过一丝酸涩，既是为自己高兴，也为她心疼。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问了她：「你之前，也去过吗？」 「半月前还去过呢，等了两个多时辰，也是给你买的。可是你没吃.....」姜宜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就要听不清了。 原来，那次，她也是在六月斋买的。 他明知道，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的，却还是问了她。只不过听她亲口说出，风无谢这一瞬的心境，难以言喻。 可恨当时他丝毫不知姜宜的心意，以为她是随手买下送给他的。他以为她对谁都是这样的，虽收下了，可最后一口都没吃，全给了沈楠。 当时的姜宜，知晓后，该有多难过。 他脑中检索了昨夜重温的话本，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此刻此刻，姜宜还是喜欢他的吧？小师妹这般好，他既捨不得伤害她，也捨不得......将她推给荆绪扬。 想到话本中所描述，她在后来会为自己挡下九尾妖狐的一剑，风无谢心里陡然泛起一阵滞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师妹，你的心思，我知。」 姜宜一愣，「师兄.....你，什么意思啊？」 风无谢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小师妹，心底不禁触动了几分。 小师妹生的这般天颜，温和心善，又对他一番痴心。他后来怎的......怎的会对她弃之不顾，一门心思放在芸灵身上呢。 思及此，他不免又生了些许心动，将她的手握的愈发紧了，「师妹，我......」 姜宜这下子是慌了神，将他推开，连连退步。 「师兄，你.....你怎么了？」她面上慌到不行，说话声都变得含煳不清，带着颤音。 这是吓到她了吗？ 也对，自己原先对她那般冷漠，这两日一下子态度转变，对她百般主动，她必然是有心里怀疑，不敢轻易接受的。 风无谢轻笑一声，挪开目光抬头看向天空，「那个......今夜的月亮不错。」 姜宜仰头，皱眉道：「师兄，现在是白天。」 呃...... 「就这样了，我走了。」风无谢尴尬一笑，慌乱地从姜宜手里拿过装着糕点的食盒，逃窜了此处。 姜宜歪头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暗暗问自己：她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风无谢，终于不再对她冷眼相待了。 「小九，你怎么才来啊，去哪里了？」已经吃完饭的顾拂从里走了出来，撞见还在发呆的姜宜，不禁疑惑了一下。 顾拂一挨近，姜宜便闻得很浓的酒味，她捂了捂鼻，「顾师兄，你又喝了多少酒啊？」 顾拂没答话，反过来问她：「明白大师兄的一番痴心了？」 一番痴心？ 姜宜从他这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别的意味，「顾拂，你该不会，又拿我打赌吧？」 顾拂轻哼一声，扬眉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 「让你失望了，我做不到。」姜宜眸色淡然，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姜宜，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根筋？」顾拂说着，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面上透着无奈的神情，「风无谢他不喜欢你。」 第12页 姜宜敛了敛笑意，语气略微沉了些：「兔子还要不要抓了？」 顾拂眯眼笑了起来，压低了声，又开始哄她：「好好好，好师妹，等我赢了钱，让沈楠去探探口风。兔子的事，还是拜託你了。」 「多谢顾师兄。」姜宜朝他微微揖了揖手，往里走了进去。 . 风无谢走回屋，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好在桌上，打开先拿出一块榛子酥尝了一口。 他记得，约莫在一年多以前，沈楠生辰的时候，他陪沈楠喝了许多酒。第二日浑身难受，吐了三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人瘦了一圈。 后来柳月萱给他熬了些粥，顺带拿了些糕点给他，说那是云城新开的一家点心铺子，味道很好。他吃了几块，觉得很合口味，后来隔三差五地就拽着沈楠下山去那家铺子买糕点吃。 只是那点心委实好吃，渐渐地生意越来越好，买的人也多了，很多时候，都得等好几个时辰才能买到。 难为小师妹，能清楚记得他的喜好，还愿意花时间将这点心买给他。 风无谢盯着食盒发了许久的呆，脑子里一直想着姜宜。今日这糕点吃在嘴里，真的是好甜。 「师兄！」 沈楠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 风无谢抹了抹嘴角，看向他，「嗯，怎么了？」 沈楠打量了他片刻，疑惑着问：「你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这东西好吃。」风无谢敛散了笑意，低下头将糕点往嘴里餵了一口。 「荆师姐送你的？」 「不是，是姜师妹。」风无谢见沈楠视线转移，下意识地将糕点拿远了一些，没给他碰着的机会。 沈楠撇撇嘴，开了开窗子，才再次走过来坐下，朝他伸过手。 风无谢很用力拍了下他的手掌，一想到先前那一次所有的糕点都给了眼前这个人，他就恨不得......恨不得将沈楠揉成一团。 沈楠吃了瘪，倒也没恼，只是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对小九送的东西这般珍视了，从前不是拿过就丢的吗？」 风无谢愕然了一瞬。 许久之后，他才敢开口问沈楠：「......我以前，有这么做过吗？」 沈楠没说话，朝他眨着眼。 风无谢清了清嗓子，抬眼看着他，淡然道：「记帐吧。」 「我要十两银子。」沈楠得意洋洋地道。 风无谢：「......」 他吃了口糕点，神色平静无起伏，无所谓地说：「钱不够，我不听了。」 「别呀！」沈楠呵呵笑着，「价钱是可以商量的嘛。」 「师兄，八两吧？」 风无谢冷冷道：「没有。」 「那七两？」 风无谢没说话。 「五两！不能再少了！」 「一两。」 沈楠摇头，坚定道：「不行！」 风无谢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只有一两，爱要不要。」 「师兄，你这......」沈楠嘆了嘆气，最终还是松了口，「那就一两吧，有总比没有好。」 「嗯，那你说吧。」 沈楠朝他凑近了一些，伸手过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风无谢不习惯被人这样触碰，下意识打回了他的手。 「师兄，你该不会又失忆了吧？你丢过好几回啊，有一次被小九瞧见了，她还难过了好久。」 「你亲眼看到我丢的吗？」风无谢心里惊诧，他的确老是忘事。可这，不应该吧？他印象里，只有那一次，把东西给沈楠的那一次，他还记得是姜宜托柳月萱送来给他的。 沈楠没说话，风无谢心里着急，频频催道：「问你呢，是不是你亲眼看到的？」 沈楠静了片刻，摇摇头，「记不太清了，就那么回事吧。」 须臾，他又说：「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怕荆师姐生气，才丢掉的。」 ？？怕荆芸灵生气？ 「为什么这么想？」 沈楠从他手里抢了一块糕点，边吃边说：「你不是喜欢她吗？自然要顾虑她啊。」 「埃？不是——」风无谢不禁觉得奇怪，「你们都觉得我喜欢芸灵？」 「......难道不是？」 「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沈楠轻轻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可是除了我，你对她最好了。平常有什么事也都想着她，会对她笑，主动同她说话。这些大伙儿都看在眼里的。」 风无谢眉头紧蹙，有吗？ 他真的对荆芸灵很特别？ 「与我一起长大的，除了你，便只有大师兄和芸灵。」 「可是你知道，我小时候就和大师兄结过怨，这么多年连话都没说几句，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情分。你和芸灵都与我年纪相当，更能谈得来些。」 风无谢咬了一口糕点，很是认真地思索着沈楠说的这一点。他此刻才意识到，荆芸灵和沈楠不同，即便他对她有情义，也不能像对沈楠这样。或许他没有半分别的意思，可是在旁人看来却不一样。 沈楠轻唿一声，丢下了剩下的半块糕点，连着喝了两杯水，好奇道：「这东西太甜了，你怎么吃得下这么多的？」 风无谢没在意他这句话，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再说，我对师姐不好吗？对萧师妹不好？对高师弟他们不好？怎么能说成只对你和芸灵好。」 第13页 「道理我都明白。」沈楠点着头，提醒他，「只是师兄，她对你的感情，可不止是同门之谊，你应当很清楚。」 风无谢低声一笑，「是啊，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我不应还与她走得那般近。」别人会误会，荆芸灵也会误会，还有......姜宜她也会误会的。 若那是事实，他倒不怕旁人说什么。可他的确是对荆芸灵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他不希望引起其他人的误会。 「你还吃呢？！」沈楠朝他翻了个白眼。 风无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今日受什么刺激了？」沈楠又问。 风无谢瞧着食盒里还余下的糕点，心底开始隐隐发热，「沈楠，你知道姜师妹她......」他话语顿住，本是想问问沈楠知不知道姜宜喜欢吃什么，赫然想到若是这样问，他这师弟又要拽着不放了，还是作罢。 沈楠见他半天没问出来，急切道：「什么啊，你要问我什么？」 风无谢摇摇头，「没事。」还是回头去问问别人吧，而且沈楠也不一定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 对荆芸灵：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 对小师妹：同门之间，向来没有顾忌。 第7章 风无谢犹豫了一天，直至睡前，才决定好，要去问柳月萱。一来师姐定然是很了解姜宜的。二来，她也不会轻易就对别人提及。 天色微亮时，风无谢便下了床，穿好衣服跑去了后山。 他掐算时间，这个时候，师姐应当在后山木惟居处旁边的小菜园里摘菜。 风无谢不禁想，柳月萱这样的女子，长得好看、温婉贤淑、厨艺高深，而且，还通晓医术。她将来若是要嫁人，那必然是要千挑万选。 「无谢，这么早，你是来练剑的吗？」柳月萱瞧见他，疑惑了一瞬。 风无谢朝她走近，蹲下身帮她拿好菜篮，笑道：「不是，我来帮师姐。」 「难得啊。」柳月萱温和一笑，「这些都差不多了，你拿着去岩洞边的古井，用那井水清洗一遍。过后直接下山送到厨房。」 「井水？」风无谢不解，「为何还要用那井水？」 柳月萱没解释，催他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按我说的做就好，赶紧去吧。」 风无谢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抱着菜快步走了过去。 清早井水凉的很，他自小不怎么怕冷，触碰到手上也觉得有些不舒服。清理好了篮子里所有的菜叶，他赶忙跑下了山，生怕柳月萱会等着急了。 「师姐，都好了。」风无谢将菜递给了柳月萱。 「嗯，放那吧。」柳月萱微微点头，择着手里的菜叶，转头又对他说，「你去生火吧，先熬点汤。」 风无谢为难地开口，「师姐，我不会啊。」 「没事，我教你。我说一句你做一步。」 「好，那师姐说吧。」 他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来找柳月萱了。可同时心里又有几分心疼柳月萱。这几日厨娘不在，她都是这样一个人忙碌的？只是为了给师弟师妹们做饭吃？ 主要她做什么事，都太细微了，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知不觉间，忙活了一个时辰。 风无谢在灶台前看着火，沉静了许久后，攸地开口问：「师父是去了对面吗？今日回来吗？」 「有些事情要忙，近来都待在掌门那边。」柳月萱说话间，笑了笑，「不过师叔要回来了，大概就在今日。」 风无谢扇火的动作微微一顿。 木惟要回来了......那么荆绪扬和姜宜，是不是...... 柳月萱切着菜，察觉到风无谢频频投向自己的目光，像是有话说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她笑问道：「无谢，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风无谢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 风无谢迎上她含笑的目光，最后还是认了：「师姐，我就是想问问你，小九她......平时喜欢吃什么啊？」 柳月萱眉头一蹙，惊诧道：「无谢，你这两日怎么了，开始关心起小九了？」 「师妹她待我好，我自然也会对她好。」 第一次从风无谢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柳月萱面上难得透出了些许欣慰和满意，「无谢，小九一番痴心，切莫辜负。」 风无谢扯出一个笑容，平静着说：「我知。」 「小九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柳月萱思索片刻，很是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不过她很喜欢花，你若有心，倒不如摘些花给她，她定然喜欢。」 其实柳月萱心里很明白，不管他送什么，姜宜都会很高兴。 「她喜欢什么花？」风无谢追问。 「她喜欢百合，还有芍药。」 「去年小九生辰，我去给她摘了好些狐尾百合，她乐得跟什么似的。」 「小九最喜欢狐尾百合了。」 姜宜喜欢狐尾百合，这一点，其实风无谢心里很清楚。 他是在话本里看到过，姜宜自小在崑崙山长大，她叔父御倾枫，最喜狐尾百合，在崑崙山种下了许多。受到她叔父的影响，她也很喜欢那花。 风无谢见灶台火势很平稳了，起身走到了柳月萱面前，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说：「师姐，你能否别告诉旁人，今日我与你说的话。」 第14页 柳月萱没点头，也没给他回答，转而说：「你去喊小九过来，她昨日与我说好要学做菜的。」 「好，我即刻就过去。」对于风无谢来说，师姐只要不摇头，便能视为答允了。 只是离开厨房他才恍惚间想起，方才柳月萱说什么来着？ 姜宜要学做菜？ 小师妹还愿意学做菜？ 风无谢心里暗自想：小师妹性子乖顺，娴静温和，想来同师姐一样，也是个手巧之人。若是认真学些时日，厨艺定然是可以与师姐一样了。 他走过去姜宜和柳月萱的那间院子，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门还紧紧关着，他走上前，正要推开，发现门从里锁起来了。他听了听，没见里面有动静。这个时辰，小师妹不会还在睡着吧？若他敲门，会否惊扰了她。 迟疑片刻，风无谢转了脚步，绕了一圈，走去了后门。 索性后门只是虚掩着，他轻轻一推，缓步走了进去。 后院内安安静静，他定了定视线，瞧见姜宜靠坐在树下的躺椅上，阖着双目，手里拿着一把纨扇，轻轻地给自己扇着风。晨光倾斜洒下来，她抬起扇，遮挡了额头一下。 这是刚睡醒？还是昨夜就睡在后院的？ 风无谢朝她走近了些，姜宜听得脚步声，摇扇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又走后门啊？每次都爱这样，走一下正门是会怎么着吗！」她仍旧闭着眼睛，仿佛心里很确定来人是谁。 每次？ 没有听见回话的声音，姜宜静了静，再次晃动手里的扇子，又说：「顾师兄，我这几天很烦，没时间帮你，你别来我这儿晃悠了。」 顾师兄？ 顾拂？ 风无谢眉头微蹙，这个姜宜，和平日里面对他的那个姜宜，似乎不太一样......？ 他没有吭声，心里好奇这小师妹和顾拂之间的秘密，等着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顾拂，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师姐都多大了，怎会还像从前一样喜欢兔子，有什么可捉的。」 「不喜欢你的，你再费心思，她都不会为你动心的。」 顾拂.....喜欢柳月萱？？！ 姜宜的话，是这意思吗？？！ 风无谢惊愕万分，这会儿是静站不住了，挪步走到她身侧，伸出手从她手里拿过了纨扇，轻声开口：「师妹，你刚才说什么？」 姜宜面上一僵，险些被吓得跳起来，睁开眼后慌乱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他，吞吞吐吐道：「.....怎，怎么是你啊？」 风无谢听着她瞬间温软下来的语气，心里不禁暖了几分，「不然你以为是谁？」 姜宜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抬眼看他，小心翼翼的问：「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风无谢低声一笑，「来看看你。只是没想到，听见了你的小秘密。」 「师兄！」姜宜攸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很是为难地开口，「我答应过顾师兄，不会告诉旁人的，你不能说出去！」 风无谢满面笑意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想让我保密，行啊。」 「那你得用另一个秘密与我交换。」 「秘密？」姜宜愣了愣，摇头，「可是我不知道其他的什么秘密了。」 风无谢忍不住握了一下她的手，只是顾虑到彼此都会不适应，仅仅一瞬，便又放开了。他往旁边的石桌前坐下，脑中思索着：藉此机会，问问她的心思？ 可若是直接问她喜欢谁，是否会令她不自在。还是委婉些的好。 「师兄？」姜宜乖巧地坐到了他对面，往空杯里倒上茶，递给了他。 风无谢接过喝了一口热茶，犹豫着，缓声开口道：「那就说说你自己。」 姜宜手一抖，「我......自己？」 风无谢沖她微微点了点头：「嗯，就你自己。」 「师兄，我没有秘密的......」她声音愈来愈小，都快要听不清了。 这个谎，撒的也太没水准。 风无谢凝住目光盯着她的双眼，「当真？」 下一刻又见姜宜摇了摇头，「假的。」 「说说吧。」 姜宜朝他眨眨眼，「师兄想听真话？」 「想听。」风无谢淡淡笑了笑。 「我喜欢一个人。」几乎是不带半分思索的，姜宜说出了这句话。 「咳咳！」风无谢一口茶水差点呛死。这，她这么直接的吗？分明是他在问她的话，怎的他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风无谢抬眼，同她对视，顺着她的话问：「那个人是谁啊？」 姜宜定睛瞧着他，沉静片刻，低声说出了两个字：「是你。」 ！ 她...... 风无谢心头一阵乱颤，低下头，没有勇气再看她，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你是想告诉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对吗？」 姜宜淡淡一笑，半句没解释，应了一声：「对。」 对？ 他不过随口一言的，她真的是这个意思？ 这样也好。这样说也好。省的彼此都尴尬。风无谢这样想着，心里平静了一些，「师妹，我答应你，不会说出去的。」 姜宜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眸光也暗沉了几分，却还是保持着浅淡的笑意：「多谢师兄。」 「那我先不打扰你了。」风无谢放下茶杯，缓缓转身，迈步朝着后门走去。 第15页 姜宜方才，是在同他......那什么吗？可这也.....这也未免太随意太直接了吧？ 她应该只是随口一言吧？ 真是要命了，下次再也不要这样问她话了。 姜宜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许久，直至心里的那阵滞痛彻底消散。 风无谢方才，是拒绝她了么？ 她才刚说了两个字，他就忙不迭地拒绝，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她。 姜宜用力锤了下自己的额头，此刻不知心里更多的是懊悔说了那两个字，还是懊悔只说了那两个字。 风无谢吶，真是能要了她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好难过嘤嘤嘤，表白[疑似]被拒了。 第8章 风无谢脑子一阵糟乱，走出去后才勐然意识到——他来这里是干什么来着的？ 哦，是柳月萱让他来叫姜宜去厨房。 可他似乎，到最后一个字都没说？他听见小师妹那话，早已将柳月萱交代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风无谢从前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使，可这几日，尤其是在面对小师妹的时候，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整个人都是煳里煳涂的，见这忘那的。 他在这间院子外静站了会儿，犹豫要不要再走进去同姜宜说。 「罢了。」他迟迟迈不开腿，转道走向了厨房的路。 却不曾想，他过去的时候，姜宜已经先一步到了。 风无谢愣了下，听见柳月萱说：「无谢，你先去外面坐会儿，菜都好了我再喊你。」 「嗯，好。」他有些不解，听话地又走了出去。 姜宜似乎，是知道他那一趟的来意？ 他发了许久的呆，直至听见柳月萱的叫唤，才再次进去，帮着她将菜一一端去隔壁吃饭的地方。 后院的事情太尴尬，风无谢都还不敢正眼瞧姜宜，也不太敢同柳月萱多言话，这一阵很是安静。 「你们先吃吧，汤还没炖好。」柳月萱放置好碗筷，对风无谢和姜宜说了句。 风无谢抬眼看了看姜宜，可巧不巧的，她视线正好也移了过来。 「......」 他匆忙低下头，慌乱地拿起了的筷子，随意夹起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餵到了嘴里。 ？ 风无谢手霎时僵住，含在嘴中的菜，久久咽不下去。 他动了动牙齿，艰难地将这口菜吞咽下去，苦忍着没有吐出，又急匆匆地饮下了一口茶，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师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脑子一时煳涂，将糖当做盐放了？还放了那么多。以及这酸涩的味道又是哪里来的？莫不是他味蕾出了问题？ 他怔了许久，没能从这菜的味道里缓过来。 柳月萱端上炖好的鸡汤，瞧见他那怪异的模样，忙问：「无谢，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啊。」风无谢抬起眼眸，勉勉强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用着很真诚的语气说，「只是觉得师姐你，太辛苦了。」 柳月萱茫然了一瞬，没有再多问。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风无谢转头看去，见顾拂大踏步走了进来，他目光似乎一直只落在柳月萱身上。 「师姐，早啊。」顾拂只对柳月萱打了声招唿，看都没看他一眼，也没看姜宜一眼，随即落座。 柳月萱往外看去，问顾拂：「其他人呢？」 顾拂淡然道：「他们都不来。」 「全都不来吗？」 「嗯，都不来。」 柳月萱笑问道：「你是不是和他们说什么了？把人全都吓得不敢来了？」 「师姐，可别这么冤枉我。」顾拂摊手，面上很无奈，「我只是提了一句，小九今日也进了厨房，他们就......」 「就怎么样？」姜宜急忙问。 顾拂歪头看向她，再也禁不住笑，「就不约而同的，说师父找他们有事，齐刷刷跑去了对面。」 「......」 「......」 「？」 「等等！」风无谢此刻反应过来，指着桌上，惊愕道，「这菜是师妹做的？」 姜宜不安地抿了抿唇，沉静片刻后才说：「我只做了两道菜。」 「那我这个？」 「这个刚好是。」 「......怪不得。」风无谢这下明白了。他以为姜宜只是跟着学学，这就直接上桌了？他就说呢，师姐即便闭着眼睛，也不至于将菜做成这样。 姜宜面色一变，原有的笑意尽数散去，轻声问他：「怪不得什么？」 风无谢静默片刻，选择不言话。 姜宜见他不回答，心里明了，拿着筷子往饭里戳，气唿唿地道：「那我以后每日都跟着师姐学，定然会有长进的。」 「噗！」顾拂一口水喷了出来。 「小九哪，我跟你说。」顾拂面上的慌意难以掩饰，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给她轻轻捏着肩，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做菜这个事情呢，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即便你聪慧好学，勤奋刻苦，即便你有师姐这么好的师父，可它还是要看天赋的。」 姜宜脸色愈发不好看了，「你的意思，我很没有做菜的天赋？」 「我可没这么说。」 姜宜抬手对着他的手腕用力掐了一下，忍不住恼了，「顾拂，你兔子是不是——」 她话语一顿，瞄向了对面的风无谢，松下手，语气瞬间又转变得轻缓，「多谢顾师兄提点，我会跟着师姐好好学的。」 第16页 顾拂脚下一个趔趄，似乎是被她这般乖顺的语气给惊着了。他锤了一下姜宜的后颈，重新坐了下来，「你.....你别这么和我说话，瘆得慌。」 姜宜视线频频落在风无谢身上，静了片刻后，忍不住又问他：「师兄，真的这么难吃？」 风无谢抬眼，瞧着她那染尽了落寞的面色，眼眸都黯淡了几分，不忍心说实话，哄着她道：「其实还好，你别听你顾师兄的。」 姜宜眉眼绽开，将另一道菜也推到了他面前，「那师兄你多吃些。」 「呃......」风无谢僵住，委婉推拒，「那个，师妹。我吃饱了，下次再吃吧。」 「你平时都要吃两碗饭的，今日才一碗。」 「......」 他现在收回话，还来得及吗？ 「师兄......」姜宜温和地唤了他一声，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真的吃不下吗？」 风无谢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柳月萱开口道：「好了小九，别闹了，让你师兄好生吃饭吧。」 姜宜脸色微沉，「那好吧，我拿去倒掉，以后都不做了。」 「等等！」风无谢心里瞬间又改了主意，拦住她的动作，「给我吃，我喜欢吃。」 姜宜凝眸看着他，半响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那个——」顾拂忍不住插了句话，「不必勉强的，别糟蹋自己。」 「别理他。」风无谢对姜宜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菜餵到口中，淡然地吃了下去。 其实，也并非有顾拂说的那样难吃吧。多吃几口，倒也还好。 嗯。应该是这样的。 风无谢心里暗自宽慰自己。 只是这一顿饭吃完，他体验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煎熬感。 顾拂和姜宜离开，他喝了好些茶水，帮着柳月萱收拾了碗筷，才缓步离开。 风无谢心里还想着要去摘花送给姜宜，本想先回屋给沈楠说一声，却没见着人。他等了等，仍不见沈楠回来，便独自一人往着山下走了去。 七月已过，灵芪山这半山腰的百合花也已快要凋零了。风无谢拣着路边花瓣还未凋谢的，摘了一大束。 他准备回去的时候，瞥见上方有人走了下来。 那好像，是掌门？掌门身后还跟着好几位灵芪山的弟子。 风无谢自小在灵芪山长大，师父和师叔都待他很好，只是那位掌门，却一直对他不喜。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与荆绪扬的过节，毕竟掌门是荆绪扬的亲舅舅。 风无谢往边上瞄了瞄，打算从小道走回去。只是他老远就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忍不住先躲了一下。 几位师兄弟议论纷纷，风无谢听了听，没怎么懂。不过他从掌门口中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萧棋。 萧棋，是蓬莱仙岛的岛主，身份贵重，灵力高深。这位萧岛主常年待在凡界，尤其是东荒和西荒，同好些仙门道家都很是相熟。 风无谢从前倒也听师父和师叔说起过神族的一些事，只不过他自来不感兴趣，都是一阵风听了就忘了。关于萧棋，他是在那话本里看到的。 萧棋的姐姐，嫁的是丹穴山的花渝上神、也就是小师妹舅舅。 风无谢低低嘆了口气，心里开始担忧了起来。 他绕道往边上走去。小时候他同沈楠喜欢到处跑，从山下到山上，哪里有小路能通到哪里，脑子里记得最清楚。 他刚经过一口枯井旁，眼前忽然闪了一道红光，周围的花草被狂风卷折了，面前多出了一个全身赤红形似豹子的小异兽，脸部中间长着一直小小的角，有五条蓬松的长尾，此刻睁大了双眼在瞧着他。 风无谢惊愕了一瞬。 这小傢伙，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他脑子思索一番，记起来，他似乎是在师父书阁里的书本上看到过，这是章莪山的狰兽。 他记得书本里描述说，章莪山的狰兽，比寻常的虎豹都要大很多。可眼前的这只，体型很小，同山狐差不多大的，看起来像只异猫。 更加奇怪的是，这只小异兽嘴里还叼着一束花。 风无谢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傢伙将花丢到了他脚下。 这，是狐尾百合。令他惊异的不是这花有多鲜，花瓣有多盛，而且这花的颜色——竟然是蓝色的。 风无谢捡起花，稳稳抱住。再次抬眼的时候，那异兽已不见了踪影。 他没多想，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迈快步伐赶紧上了山。 姜宜先前说吃完饭要去跟顾拂学剑法的，风无谢去了趟她的住处，没瞧见人，便直接往后山竹林走了去。 顾拂素来爱在后山竹林修习，他喜欢削竹子。 风无谢抱着花，心里一直问自己：姜宜应当会很喜欢的吧？ 临近竹林，他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顺着声音走了去，果真远远瞧见了姜宜。 只不过...... 风无谢在那一瞬腿脚僵住，差点停滞了唿吸。 他眼看着荆绪扬拥住了她，而她没有推开荆绪扬。 姜宜手里还紧紧拿着一束花。 作者有话要说： 熟悉的狐尾百合~ 第9章 那似乎也是狐尾百合。是姜宜最喜欢的花。 风无谢手指一紧，转身快步往回走了去，将自己手里这些花丢到了半路。 她身边一直都有荆绪扬，她最喜欢什么，荆绪扬比谁都清楚，自然会给她。哪里需要......旁人来关心。 第17页 风无谢不明白。 姜宜此刻是喜欢他的么？如果不是，那她怎会独自跑下山给他买糕点，她记得他的喜好，记得他饮酒会头疼，她与他说话都很小心翼翼......难道就是在这个时候，荆绪扬同她诉明了心意，她答应与荆绪扬在一起了吗？ 他脚步一顿，捂了捂有些闷的胸口。 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怎的才几日的时间，竟就见不得姜宜与荆绪扬靠近了。 他此刻实在不想走下山，转道去了岩洞旁的湖泊旁。 烦躁。 按理说师叔应该要回来了，按理说这个时候荆绪扬不应该出现在后山的，按理说......按照那话本所述，姜宜分明喜欢的是他。可是...... 可是小师妹此刻，是同荆绪扬在一处。说姜宜喜欢他，是骗人的。若非他亲眼瞧见他们抱在一起，大概也就信了。 风无谢在湖畔边坐了会儿，心觉无趣，拿起旁边的小石子往湖面丢过去。他扔得用力，一个比一个远，原本平静的湖水不断被激起了涟漪。 「无谢。」——荆芸灵的声音骤然响起。 风无谢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一笑，「你怎么来这里了？」 荆芸灵随着他坐下，很是关切地问：「无谢，你这几日心情不好吗？」 不好吗？ 算不上什么好不好吧。 「都一样。」 荆芸灵启唇，本还想说什么，突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惨叫：「救命啊！师兄！」 风无谢手一松，丢下了石子。 这是沈楠的声音。 「好像是沈楠？」荆芸灵开口道。 风无谢稍稍点点头，又听见沈楠大喊了一声「师兄」。 他站起身，本想和荆芸灵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转过身的时候，身子陡然一僵。 「师兄。」 姜宜定定地站在灌木丛旁，见他转过身，很是温和地笑了笑。 姜宜......她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风无谢怔了下，注意到她手上抱着一些花。而且是他方才丢下的那些蓝色狐尾百合。 ——「救命啊！救人啦！」沈楠的凄声再次响彻，风无谢定了定神，迈开了腿。 「师兄。」走到姜宜面前，她再次轻轻唤了一声。 风无谢没理会她，迳自朝着那叫喊声走了去。 姜宜神色平静，看向后方的荆芸灵，「荆师姐。」 荆芸灵也只是沖她微微笑了笑，并未言话，跟上了风无谢的脚步。 姜宜神色微顿，抱紧了手上的花。 她今日本和顾拂约好，帮他抓兔子去的。可顾拂说去拿些东西，让她先去。她在竹林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来。反倒是等来了荆绪扬。 荆绪扬同她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第一次很越界的、抱了她。 她整个人都懵了。 在这灵芪山，荆绪扬、顾拂、柳月萱，还有沈楠，他们都很照顾他，她一直以为，他们都一样，对她没有其他的心思。今日听见荆绪扬亲口说出来......她才明白。 当时她脑子都是晕的，僵着身子许久说不出话来。直至视线扫到了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才幡醒过来，将荆绪扬推开。 只是她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没了人影。她同荆绪扬说清楚了自己的意思，顺着那方向追过去，最后只从地上捡到了一簇百合花。 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此时来看，真的是风无谢。 姜宜抱着花，轻轻嗅了嗅，面上逐渐地漾起了笑意。 「疼死了！」——沈楠的哀嚎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宜拿好花束，顺着声音跑了过去。 她追上了风无谢和荆芸灵，三人一同走到了声音的来源处，落入眼帘的便是瘫坐在岩洞石门边的沈楠。 他连连嘶痛，脚下一地都是血。 姜宜移开目光往边上看去，看见了被斩断一截的紫花藤叶。 「沈师兄，你怎么也......」她顿住口，瞧着沈楠这番模样，实在有些憋不住笑。 风无谢蹲下身给他看了看伤处，本就糟乱的心境更甚了，「毛毛躁躁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这么不小心！」 「疼死我了！」沈楠抬眼看他，痛唿道，「师兄，我现在总算能理解，你当初被这东西划伤的感受了。」 风无谢觉得头疼，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解紫花藤的药粉，递到沈楠手上，「药粉。撒上去吧，过会儿就可以走路了。」 他正要站起身，被沈楠一把拉住了手，抗拒道：「不行！这会很疼的，你是想疼死我吗？」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疼啊？忍一下就过去了，回去睡一觉就能好了。」 姜宜迈步上前，「沈师兄，其实——」 「师兄，真不行，我现在都快疼死了。」沈楠打断了她的话，晃着风无谢的手，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得先吃丹药，你背我回屋吧。」 「沈楠你脑子有病吧？」风无谢脱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 「谁要与你这般腻歪，你不嫌丢脸我还嫌。」 沈楠看了看姜宜，小声嘀咕道：「师兄，不是你说的吗，同门之间没有那么多顾忌，更何况，我又不是女子。」 风无谢闻此言，心里止不住地慌了一下，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姜宜。 第18页 姜宜倒是神色平静，并无异常，她看着沈楠，想把方才的话说完：「沈师兄，其实我——」 「你太重了，我背不动。」这一次，风无谢打断了她的话。 沈楠冷哼一声，「风无谢，你上次可不是这样说的？」 「什么上次？」 「就是上次小九——」 风无谢神色一紧，匆忙凑近捂住了他的嘴，瞪着他道：「你，你快别说话了。」 沈楠真诚地眨了眨眼。 风无谢退回手，实在无奈，同他打商量说：「我下山去给你拿药，你在这儿等着。」 沈楠再次眨眨眼，表示贊成。 真是上辈子欠这人的，总要闹腾些事来才罢休。 风无谢心里不平衡地想着，转身往回走。 「师兄。」姜宜拉住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风无谢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你陪他在这儿等着吧，我很快就回来。」 「师兄，我是想说，我带了丹药，不必特意下山去拿了。」 风无谢：「......」 沈楠：「......」 荆芸灵走近一把拽过姜宜，恼道：「你怎的不早说？」 「我想说来着，你们......」 「好了，药给我吧。」风无谢朝姜宜伸过了手，说话语气很轻和。 姜宜拿出丹药，递到了他手中。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风无谢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指。 姜宜心底一阵酥麻，有些不自然地瞄了瞄身旁的荆芸灵，低下头手不安分地捏着那狐尾百合。 风无谢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转头将丹药丢给沈楠，只顷刻间面上笑意便又消散，「这下子总可以了吧？」 沈楠冷哼一声，拿好药服下，一句话没说。 风无谢也未再多言，只朝姜宜看了一眼，往回走了去。 姜宜有些不明所以，紧紧抱着百合花，转身跟上了他的脚步。 荆芸灵本也正要离开，沈楠忽然抬头，沖她喊道：「荆师姐。」 「我方才撞见大师兄，他就在竹林，说有事找你，你赶紧过去一趟。」 荆芸灵望了眼风无谢和姜宜离开的方向，不情不愿地应了他：「好，我现在过去找他。」 姜宜追上了风无谢，见他不说话，便也沉默着，只是静静走在他身侧。 一直到走下了山，风无谢才放缓脚步，偏过头，开口问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姜宜扯住他的袖子，小声说：「我没有招惹你啊，你是在恼我吗？」 「没有。」风无谢摇摇头，转了话题问，「你手里的花，哪里来的？」 姜宜轻轻蹭了蹭百合花瓣，漫不经心道：「地上捡的啊。」 捡的......他自然知道是捡的。 只是他瞧姜宜这样子，似乎是挺喜欢。 「你喜欢这花吗？」他又问。 姜宜点点头，低头笑了一声，随即说道：「喜欢。只要是师兄送的，我都喜欢。」 风无谢脑子一顿，「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我看到你了啊。」 原来是这样。 「那你......」风无谢启唇，本想问她有无什么需要解释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听到她解释呢。她喜欢谁，要同谁在一起，他都没资格多言。 想到这，他又压回了原本要问的话，改口道，「你送我糕点吃，我想谢谢你。」 「无事，师兄若是喜欢吃的话，下次我还买了送你。」 风无谢止步，见她迈快了步伐，下意识地拽住了她的手腕，禁不住心底的好奇，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师妹，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姜宜微微转过身，抬起水眸同他对视，伴着浅浅的笑意柔声道：「你不是很清楚吗，还问我。」 风无谢眉头微蹙，没明白，「清楚什么？」 「不清楚的话，那你猜猜呗。」姜宜咬了咬唇，此刻眼底的笑意渗透出来，脱开手，边跑边说，「我得走了。」 风无谢楞在原地，迟迟没有移开脚步。 她，这句话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说：以后你受伤了，我也抱你回去。 第10章 风无谢在原地静站着，久未从姜宜那句话里缓过来。 一直到沈楠被荆绪扬扶着走下山，喊了他一声。 他应了沈楠，视线往荆绪扬身上瞧了瞧，只瞥见了荆绪扬眼中的冷意。 他十一岁那年，和荆绪扬发生过口角，那一次过后，两人便结了仇。即便师出同门，待在一处，也是形同陌路，见了面都是各自冷着一张脸，招唿都不会打一声的。 风无谢想：如果小师妹现在真的喜欢他，那他必然不能将她推给荆绪扬。就算小师妹不喜欢自己，她也能值得更好的，那个人不应该是荆绪扬。 可若......他们就是註定的一对呢。若姜宜有朝一日真的会喜欢上荆绪扬，他又当如何。 「师兄，你发什么呆呢？！」沈楠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 风无谢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又瞄了一眼荆绪扬，「没事，我们走吧。」 沈楠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问：「小九呢？去找师姐了吗？」 「话真多。」风无谢稳稳扶住他，「先带你回屋吧。」 第19页 一旁的荆绪扬半个字未说，松开了手。 沈楠歪头看向他，笑呵呵道：「多谢大师兄啊，我回屋去了。」 荆绪扬点点头，回应了他一道浅浅的笑意：「好。」 风无谢刚将沈楠扶回房中，柳月萱慌张地跑了进来，急匆匆道：「无谢，出事了。」 「师姐，什么事啊，竟能把你急成这样？」沈楠坐上床榻，半躺了下去，满面的笑意，半分不在意的模样。 风无谢给沈楠盖了盖床被，抬步走向柳月萱，问她：「师叔回来了？」 「回来了。」 风无谢心里一下瞭然。 「那我们先过去。」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沈楠。 柳月萱点点头，「那好，我们边走边说。」 风无谢神色淡然，并未多惊讶，象徵性地问了问柳月萱，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月萱同他完整说了一遍。 灵芪山的第一任掌门，来自上古仙境天山，初到灵芪山之时，从天山带了一样宝物，叫做玄明灯。据说，那是昔年天山圣主风玄神尊所养灵虫化骨后制成的，能映出人的过去和将来，还有起死回生之效。若是摘出灯芯，练成丹药，少说可增千年灵力。 玄明灯被放置在灵芪山的地下暗室，一直由一位长老看管。 半月前，掌门在南荒的一位好友派人来传信，想要借玄明灯，徵得长老同意后，掌门着人将玄明灯送去西荒。长老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几日前他们自西荒归来，途中碰着了好些修为甚高的妖族之人，一行人身受重伤，长老逃到了临近的梁城，负伤被一位好心的少女所救，情急之下把东西交给了那少女，希望她可以将其交到灵芪山掌门的手中。 长老引开人，一路逃到了蓬莱岛。他被蓬莱岛主萧棋所救，奄奄一息，将事情都告知了萧棋，临死前恳求他去一趟灵芪山，把话带给掌门，早些找到那位少女，拿回玄明灯。 问题是，他未说那少女具体是在什么地方碰上的，就连名字也不知。只听别人唤她阿宁，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件事情，风无谢在那话本里看到过，而且同此刻柳月萱所述相差无二。唯一的不同，柳月萱说，此番前来灵芪山带话的并非是蓬莱小仙，而是萧棋。他正好在云城碰着了木惟，两人便一同上了灵芪山。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的确是有些改变了。 风无谢想，倘若这个时候萧棋就见着了小师妹，会如何？将她带离灵芪山？ 他此刻才乍然想到，小师妹那样的出身，化作凡人渡劫，她爹娘怎会放着不管不顾？这些年来，竟就没有寻过她在何处，没有出手为她改一改命格？ 按照那话本所述，小师妹在回归神位之前，都还算是顺顺利利。最后值得她惦念的，还是他因为荆芸灵将她打伤，害她掉落悬崖，差点丢了命。也是因此，小师妹彻底喜欢上了荆绪扬。 风无谢揉了揉额头，心里肯定地想：他绝不会喜欢上荆芸灵，更不会伤害小师妹。 所以这一切都是可以作出改变的。 风无谢和柳月萱一同去了前厅，恰好在门口碰着了姜宜。他还没能从姜宜那句话里彻底缓过来，此刻见了她，只能缄口不言。 走进去的时候，顾拂和其他师弟已经到了，静静站在木惟身后。还有师伯门下的师兄弟也来了几位。掌门站在大厅中，正与面前的青衣男子说着什么话，并未在意这厅中是否多了谁。 风无谢往顾拂那边靠去，定睛瞧了瞧厅中之人，只着青衣，素净平淡，不拘不束，浑身上下都显仙气，俊逸的容色中透着清冷，手中拿着一把白鞘长剑。 那位，就是蓬莱岛主萧棋？ 风无谢揉了揉额头，他怎么觉得，看着有些眼熟。 听萧棋同掌门之间的谈话，性情挺随和的，完全没有一位上神应有的清冷孤傲。 风无谢刚站过去，前方的木惟攸地转过了头，看向他，眯着眼睛笑问:「无谢，你怎的和小九一起过来了？」 风无谢眨眨眼，一时无话。 木惟修为颇高，比他几位师兄都要高，样貌半分不显年岁，同这些晚辈站在一处，看不出多大的差别。 只是他这话一说，厅中不知怎的，顿时陷入了静寂。原本在于掌门言话的萧棋，顿住了口，目光移到了风无谢身上，面上仿佛透着几分错愕。 被他这么一看，风无谢心里顿时开始惊颤。 这神情，怎么怪怪的。 萧棋错愕的神色紧紧维持了一瞬，很快又将视线落到了姜宜身上。 风无谢随着他的目光同样朝身侧的姜宜看去，见萧棋忽然间朝这边走了过来，盯着姜宜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姜宜指着自己，抬眼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慌张。 「你。」萧棋伸手指向她。 「我叫姜宜。」 萧棋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赞许道：「好名字。」他说话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白玉佩，递到了姜宜手中。 「这个送你。」 「这是我蓬莱的信物，你他日若有事相求，可拿此物去蓬莱，我一定帮你。」 姜宜不知所然，连连推拒，「萧前辈，我受不起，还是请您收回吧。」 「给你了就拿着吧。」他将玉佩直接塞到了姜宜手里，容不得她再拒绝。 第20页 姜宜满面疑惑，见他态度这般强硬，便也没再多言，捧着玉佩收了起来。 萧棋满意一笑，站定片刻后，转过身对掌门道：「易掌门，这件事情，早日解决好，以免后患。」 掌门微微揖手，低声道：「萧岛主且放心，此事灵芪山一定会处理好。」 「好，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萧棋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风无谢，面上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掌门往这边瞄了瞄，随即迈步离开，边走边对木惟喊道：「师弟，随我来。」 木惟转头拍了拍风无谢，莫名地说了一句：「无谢，好好照顾小九。」 ？ 风无谢今日本就被姜宜整的心神不宁，奈何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只不过掌门和木惟一离开，厅中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 「那可是蓬莱岛主萧棋啊，听说他在千岁的时候就经歷天雷劫飞升成了上神，掌管了蓬莱岛七千多年。丹穴山花渝上神的夫人，便是他姐姐萧晚。」 「别的不说，丹穴山花家，大伙儿都听掌门提起过的。花离上神的四个孩子，那可都非等闲之辈。」 「花离上神为上古之神，他的孩儿自然是那些普通仙神比不了的。」 此话音一落，有一人忙道：「可我听说，花离上神不止四个孩子，还有一个女儿。只不过千年前在魔界被害死了。」 又有一人说：「我怎么听说，她是嫁给了魔尊祁摇，一直待在魔界，还和魔尊生下了一双儿女。」 顾拂实在听不下去了，望着人群中凑去，忍不住插话道：「你们这都是哪里听来的啊！先魔尊幻瀛曾烧毁青丘山，花离上神的夫人桑芜上神为青丘九尾狐族，同魔界可是有深仇大恨的，岂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魔尊？」 风无谢瞧着他顾师兄这般模样，实在是禁不住笑。两位师伯门下的徒弟们，许多都受掌门亲自教导，听到的一些神族之事也很多，比他们都要了解。顾拂倒是对那些事很感兴趣，以前时常听木惟说起。 沉默着的姜宜听见他们的谈话，低头喃喃自语：「为什么我听见丹穴山，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声音很小，但是风无谢同她靠的有些近，听得很清楚。 他望了姜宜一眼，心里暗暗道：你自然熟悉，他们提到的，是你的亲生爹娘，是你的外祖父。 「哎，小九，你和萧岛主，之前见过面吗？」顾拂同他们聊得欢，转头问了姜宜一句。 姜宜摇摇头，「不曾。第一次见。」 顾拂疑惑，「他看起来，对你很关心的样子啊。」 风无谢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开口道：「或许是师妹，同萧岛主的某位故人，生得很像。」 一阵寂静，众人齐刷刷看向了他。 「那个.....」风无谢尴尬一笑，看向姜宜，「我就随口一说，师妹，你别放心上。」 他印象里这位萧岛主，人脉甚广，不仅是于神族和人界仙道，他同魔尊祁摇，也是交情颇深。他在这里认出化作凡人的花苋蓁，对她多上些心，也是理所应当。 作者有话要说： 萧岛主只是想简简单单冒个泡...而已。 【马上倒霉事要来了～稳住】 第11章 风无谢回去后，独自一人在屋中静思了许久。 掌门同其他人商议过后，定然会将这件事情交给平衍仙人。他这师父，最是喜欢凑这样的热闹，说是可以让徒弟们多歷练歷练。能多做些除害之事，将来登仙位的道路，也能坦荡一些。 这种事情，做得好了，便是有荣光傍身。若出了差错，那就是吃力不讨好。 按照那话本所述，他师父会让荆绪扬、沈楠、荆云菱、姜宜四人下山去找寻那位叫做阿宁的少女。这一次，荆绪扬为救姜宜而受伤，姜宜被他感动，照顾了他三天。 还有......沈楠会死在几个蜘蛛妖手下，连具全尸都没留。阿宁也是没找着之前就丧了命。那玄明灯，自然也是落入了妖族手中，还是后来姜宜小师妹回归丹穴山，托她叔父去妖族那拿回了重新送到了灵芪山。 风无谢烦躁地饮了口酒。 话说荆绪扬不是修为甚高的吗，怎么几个人一道，连几只蜘蛛精都打不过，害得沈楠搭上了命。 他既知此番会发生什么，那必不能让沈楠出事。也不能...... 不能让姜宜和荆绪扬有单独接触的机会，不能让姜宜对荆绪扬动心。 风无谢心中做好决意，在房中等了等，等来了柳月萱。 「无谢，掌门与师伯他们商议过了，明日让师父派人下山。」柳月萱拿来了一盘小点心，放到了桌上。 「嗯。」风无谢淡然地吃了口点心，并无惊异。 「无谢。」柳月萱坐下，明澈的双眼看着他，很认真地同他道，「师父方才同我说过了，他会让你大师兄和芸灵——」 「还有呢？」风无谢打断她。 「师父还说，他想让小九和小楠也随着一起。」 柳月萱紧盯着他，试探性地问：「无谢，我有些担心，你......你可愿一併前去？」 「好啊。」风无谢不带半分犹豫地就答应了，似乎就等着她开这个口。 他话应得太干脆，柳月萱显然是有些不可置信，「无谢，我是担心小九，怕她有什么危险。」 第21页 「嗯。」风无谢平静地点点头，怕师姐不信自己，索性将话说死，「我即刻就去见师父，告诉他明日我也一起去。」 柳月萱有些愕然。 风无谢理了理袖口，站起身，沖她笑道：「师姐，我去了，你若是得空，给我备些点心，我带下山去。」 柳月萱木然地点点头，「嗯，好。」 . 次日一早，姜宜去厨房找柳月萱，柳月萱给了她一大盒糕点，让她送去给风无谢。 姜宜并未多问，抱着食盒便走。 她右边眼皮不停地跳，总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也没多想。直至走到风无谢院子的时候，在外隔着那道虚掩的门，她瞧见了荆芸灵。 姜宜停下了原本要推门的动作，收回手，脚步在那一瞬间冻住，不敢往前迈，更不想往回。 「无谢。」 荆芸灵柔和的声音落入耳中：「我听沈楠说，你去求了师父，要随我们一起下山去，对吗？」 姜宜微微一怔，风无谢他、也要下山？ 院内风无谢轻轻笑了一声，「我怕你们受伤，多一个人，也能多个照应。」 姜宜垂眸，心里一酸，怕他们受伤.....是怕荆芸灵受伤吧？ 他真是待荆芸灵好，处处想着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无谢，你待我真好。」 姜宜揉了揉自己的双手，心里烦躁，将食盒放到了门前，转身离开了此处。 院中的风无谢听得荆芸灵此话，心里一阵惊诧：她说什么，待她好？何出此言？ 他疑惑地看了眼荆芸灵，继续帮沈楠在墙角下刨土挖出里面埋着的酒。 荆芸灵在他身侧站了半响，静静看着他。 风无谢挖出了两坛酒，放下手里的小铲子，拿好酒朝房顶上看去：「可以了，要清洗一下吗？」 「不用了，就这样吧。」沈楠往下丢了一个桃核，「反正是给顾师兄喝的。」 风无谢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酒罈外的泥，将酒放到了旁边的石桌上。沈楠方才告诉他，顾拂也去见了师父，要跟着一起去，说是不放心姜宜和沈楠。 顾拂去了也好。 在风无谢准备往屋里走去的时候，荆芸灵突然间拽住了他的衣角，「无谢，我还以为，你这几日在生我的气。」 风无谢：？？？ 他偏头看向荆芸灵，不想惹得她误会什么，坦言道：「芸灵，说句心里话，我更担心沈楠和小九。」 「他们年纪尚小，修为不高，我怕你们遇到危险，会应付不过来。」 荆芸灵松开手，不禁冷笑了一声，轻柔的语气骤变：「风无谢，你究竟是担心沈楠，还是担心姜宜啊？」 风无谢抬头看了看躺在屋顶上惬意吃着果子的沈楠，淡声道：「都一样，都是我在乎的人。」 「你在乎她？」荆芸灵眼尾凝出了泪珠，「有多在乎？」 风无谢低低嘆了口气，无奈道：「芸灵，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看待的。」 「无谢......」 「希望你明白。」 荆芸灵抹了抹眼角，语气里带上了哭意，「那你喜欢谁，姜宜吗？」 风无谢没答话。 荆芸灵沉默片刻，忽的又道：「风无谢。你和她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迟早会害死她。她也会害死你。」 风无谢忍住没有发怒，眸中透出了几分幽深的凉意，「我不会让她受伤的。」 「有朝一日你会知道，你护不住她，你只会害了她。」 荆芸灵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她这一离开，屋顶上的沈楠忙不迭地跳了下来，搭上风无谢的肩，戏嚯道：「师兄，看来小九和芸灵师姐之间，你是选择了小九啊！」 风无谢眸色一凛，推开了他的手，冷声道：「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沈楠手僵在半空，墨了片刻后，才小声嘀咕道：「以前倒是不见多在乎。」听不明白是在为自己抱怨，还是为姜宜抱怨。 风无谢没理会他，走进了屋子。 掌门单独见了荆绪扬，给他交代了很多事，一直到傍晚，才算是准备好一切。顾拂过来喊了沈楠，沈楠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等到可以走了，连忙拽着风无谢往外跑。 半道上风无谢才想起来，他昨日似乎......给柳月萱说做些点心来着的，怎的今日一天没动静。 按照常理来说，师姐不应该会忘记，更不应该不允他的。 莫不是将东西给了姜宜。 下山之后，荆绪扬称掌门还给他交代了其他事，先同荆芸灵一起去了别处，让他们找间客栈歇息一下，明日再离开云城。 风无谢自然很乐意，不用瞧着那张冷脸，也不用瞧着姜宜同他说说笑笑。 沈楠和顾拂都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说要买些吃的。等那两人走上前后，风无谢刻意放缓了脚步，同姜宜并排，轻轻碰上了她的手。 姜宜脚步陡然一顿，下意识地就缩回了手，不让他牵。 她偏头看向风无谢，「师兄，怎么了？」 「你今日怎么了？好像不太愿意看到我的样子？」风无谢觉着奇怪，下山的路上，她便一直走在前边，只与荆绪扬言话。 姜宜垂眸，神色有些黯然，「你和芸灵师姐一起，我不好与你走在一处。」 第22页 风无谢眯眼笑看着她，再次碰上了她的手，温声说：「以后，我都只同你走在一处，可好？」 姜宜抬眸，静静看着他，半响没有言声。 走在前方的沈楠忽然转过身朝这边喊道：「师兄！快过来！」 风无谢视线移开，往前看去，见沈楠指着一个摊位。那摊位前坐着一位白髮苍苍的老者，着一身黑色道袍，手里轻轻摇晃着一把白羽扇。 这可是顾拂的心头好。 风无谢和姜宜相视一笑，一併往前走了去。 「道长，给我算一卦。」顾拂走近后，淡声开口。 白髮老者面带笑意，抿了口茶水，看着顾拂说：「三两一卦。」 顾拂大大方方掏出了银两，放于桌上，坐了下来。 白髮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银两收好，对顾拂道：「这位公子，先让贫道摸摸你的脉象。」 顾拂眉头微蹙，却并未多问，撩开衣袖，将手放上来。白髮老者轻轻碰上了他的手腕，缓缓闭上了眼。 沈楠斜眼瞧着他，转头问风无谢，「师兄，你怎么看？」 风无谢没说话。 片刻后，白髮老者睁开了眼，将手移开。 「如何？」顾拂忙问。 白髮老者慢悠悠地饮了口茶水，简短地说：「公子，有些事情，还需得顺应天道，切莫强求。」 顾拂颔首轻笑，应声道：「好，听道长的。」 风无谢见此情景不由觉着好笑，侧头凑到姜宜耳边低声说了句：「你顾师兄的钱，委实好骗。」 姜宜闻言一笑，附和他，「可不吗，一直这样，好像他的银两都是大风颳过来的。」 「来来来，给我也算一卦！」沈楠见状，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拿出了银两来。 白髮老者摸了摸他的手。 「这位公子，重情重义，心地善良，是个值得深交之人。」 沈楠双眼瞪大，朝他竖起了手指，惊唿道：「准啊，太准了！」 「只不过——」白髮老者话锋一转，望着沈楠这张笑的无害的脸，语气轻了几分，「若别人有事请你相帮，必然是做不成，你只会惹事生非。」 「你！」沈楠脸色顿时一白，气得拍桌，「你这不准。」 他站起身走到风无谢身侧，小声嘀咕：「这老头，竟然说我不靠谱。」 风无谢偏头看向他，「你靠谱过？」 沈楠：「......」 白髮老者看向沈楠，「可还准？」 「不准！」沈楠翻了个白眼。 白髮老者摇着羽扇，轻轻笑道：「无妨。许是老朽学艺不精。」 「前辈说的很准。」姜宜攸地移步向前，坐下来伸出了手，「请前辈，给我也算一卦吧。」 白髮老者微微一笑，两根手指慢慢搭上了她的脉。 他定睛瞧了瞧姜宜，面色露了几分惊诧，「小姑娘，你的脉象，有些奇怪。」 姜宜一愣。 「姑娘，你生于何地？」 姜宜摇摇头，「记不得太清了，我只知自己十岁后，便一直待在这城外的一处山村。」 白髮老者满怀歉意地看着她，「姑娘，请恕贫道才疏学浅，道不出。」 沈楠双手抱胸，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哼哼道：「你看，我就知道在胡说八道。」 白髮老者摸了摸鬍鬚，「此为天意，不可言说。」 沈楠撇撇嘴，指了指风无谢，「那他呢？来，给他也算一算。」 风无谢忙推开他，「我还是不必了。」 「来嘛来嘛，就差你了。」沈楠不依，推搡着让他坐了下去。 风无谢冲着白髮老者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白髮老者探了探他的脉搏，忽然间眉头皱紧，顷刻间抽回了手。 风无谢心下一惊，「道长，怎么了？」难不成他得病了？ 白髮老者攸地站起了身，在这一瞬神色变得恭敬肃穆，他朝着风无谢俯身揖手，低声道：「今日不算了。老朽告退。」 ？？？ 沈楠再也绷不住，望着那狼狈逃离的背影，哈哈大笑，「师兄，他这是被你吓的啊！」 若是换做从前，风无谢会同沈楠一样，觉得这位老人家好笑至极。 可他想到老者方才那副认真的神色，此刻完全笑不出来，心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12章 顾拂和沈楠买了好些吃的，才就近找了一间客栈，先歇息一夜，等明日荆绪扬和荆芸灵过来，再一起离开。 风无谢心神不宁的，一直惦着那位白髮老者当时不正常的反应，又有几分懊悔当时怎么没有追上去找他问清楚。以至于吃饭的时候，他就喝了两杯热茶，一口饭都吃不下。 他选了最偏的一间房，让沈楠和顾拂待一处去，图个清静。 回房后，风无谢独自站在窗前想了许多事。那些从前发生过的、近来发生过来、以及他所知晓的以后会发生的，全然没了困意。 而姜宜在回房后，亦是心绪漂浮，半分睡意都无，靠在窗前发了许久的呆。 窗外皎皎月色，夜里蛙虫此起彼伏的叫唤着。 「他的心思，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姜宜抬眼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不由得沉沉嘆了口气。 第23页 今日荆芸灵不在，风无谢竟连饭都吃不下。他怕是心里在担忧荆芸灵......大概此刻躺在床上都念着荆芸灵吧。 一阵细微的风颳过，姜宜觉得有些凉，拢紧了外衣。她微微掩了掩窗，往桌前走去，给杯中倒上了方才还未喝完的那壶酒。只是再次转头的时候，眼帘里落入了一道白影。 她眼睁睁看见这白影顺着窗户飘了进来，屋内蜡烛瞬间熄灭，变得漆黑一片。她神色淡然，顺手抽出了桌上的长剑，在白影靠近的时候，扬手刺了过去。 剑刺穿了眼前的白影，剑口沾上了血，一滴滴往下掉。 姜宜松开手，衣袖微微挥动，长剑从中间折断。白影逐渐散去，隐隐约约化作了一瘫血红，随着断裂的两截剑落在地上。 感受到手上被溅上了血，姜宜往衣袖上胡乱抹了一下，随即走到了熄灭的烛火旁，运动灵力重新点燃了蜡烛。 她定睛往地上看去，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小鸽子，只不过浑身都长着红绿相间的羽毛，头顶和额头是雪白的一片。此刻正立在地面低头啄着那摊血。 姜宜面上一慌，忙蹲下身制止，「襄襄，这个不能吃的！」 小灵鸽再次啄了一口，只是吃的快，狠狠噎了一下，又将东西吐了出来。它尖叫一声，随即扑扇着翅膀，从窗外飞了出去。 「襄襄！」 姜宜朝着窗外喊了一声，见它径直飞远了，推开门就跑。 她跑下楼，随手拽着门口的客栈伙计就问：「可知这附近有无竹子？」 小伙计见她这把惊慌的神色，也变得一併紧张起来，「有.....就在，就在这后面，顺着山路走上去，会有一片小竹林。」 「多谢。」姜宜淡淡一笑，忙不迭沖了出去。 姜宜依着他的话绕到了后方，见着一条布满杂草的小径，就着能走的路走了上去。 不多时便走上了山，她环顾四周，只瞧见各色各样的花草和小树，并未瞧见哪里有竹子，一边继续顺路往上走，一边喊着「襄襄」。 然而并未见那小灵鸽的影子。 直至穿过了一片矮小的灌木丛，她才看到了客栈伙计所说的小竹林。 「唿~」姜宜轻吐了口气，往竹林里跑去，轻声喊道：「襄襄？」 这一声话音刚落，耳边传入了一声猫叫，一道黑影朝她扑了过来。尖利的爪子碰上了她的后颈，抓出了一道很深的血痕。 姜宜痛唿一声，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不是野猫，那东西已没了踪影。她轻轻捂了捂伤口，眉头皱成一片，此刻又听见了一阵模煳不清的尖叫。 这是襄襄的叫声。姜宜顺着声音往前走去，果不其然，在一棵翠绿的竹子下瞧见了小灵鸽。它正在啄着地面。 姜宜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道：「襄襄，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东西不能胡乱吃的，否则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小灵鸽似乎是抬头看了它一眼，回应了她一道低低的叫声，随即又往地上啄了起来。 「罢了，你自己啄吧，我去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她摸着伤口，站起了身，「你一会儿吃好了，记得过来找我。」 襄襄是她有记忆时，便跟在她身边的。她记得从前听山村里的老伯说，这不是鸽子，是一种叫做灌灌的灵兽，生于青丘山中，在其他地方，都是见不到的。可也奇怪，这些年，襄襄一直都跟着她，似乎是与她心意相通，能听得懂她说的话，能帮她找东西。 先前她帮着顾拂抓兔子，就是襄襄帮忙的。它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瞎吃东西，瞧见什么都喜欢啄进嘴里，吃得不顺畅了，又会吐出来，身子不舒服，还得啄些地笋，才会好起来。 姜宜离开小竹林，在附近随意走动了下。方才走了些路，眼下身上有些热，她找了个风大的地方，挨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天色昏暗，她坐下后才瞧见这里似乎是到了尽头，下方是一片山崖，瞧不见底。 这边上都生满了花花草草，方才倒还真没注意到，再往前走些就要掉下去了。 襄襄回回去啄竹笋，至少也得花一个来时辰，她偏头靠上石头，缓缓闭上了眼。 . 风无谢在房中静思了许久，仍是不想睡。 他发现自己现在脑子一静，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姜宜。尤其是回忆起那话本里的内容，恨不得此刻就去找她问清楚，她现在喜不喜欢荆绪扬，又喜不喜欢他。 「师兄？」敲门声乍然响起。 风无谢一惊，忙问：「怎么了，你还没睡？」 「师兄，不好了！」沈楠迳自推开了没有关上的门，沖了进来。 风无谢揉了揉额头，「什么不好了，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师兄，小九不见了！」 风无谢愣了下，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呢，什么不见了？」 「方才我从外面回来，客栈的小伙计同我说，小九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还问他哪里有什么悬崖河道，你说她是不是想不......埃？师兄！」 风无谢没来得及听他讲完，匆匆跑出了屋子。 悬崖。他只听见这两个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一直想着那白髮老者说的话，都将小师妹给抛开了，似乎吃饭的时候姜宜同她说话，他都没怎么理会。 真是个木鱼脑子。 风无谢一路锤着自己的额头，绕去后方跑上了山。幸而他对这里比较熟悉，哪里有河道，哪里有悬崖，心里都很清楚，也识得路。 第24页 他迎着路走去了小竹林，喊了几声，并未听见姜宜的回应。又忙穿过了小竹林，走向了那边的悬崖。 「师妹！」——他远远看到坐在悬崖边的姜宜，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他现在完全没有闲暇时间去思索，小师妹为什么会想不开，会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他只知，她若出了什么事，他定然不会原谅自己。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姜宜闻得声音，微微一怔，转过头朝后看了去。 是风无谢。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已经歇息了吗？怎么会来这里？是刻意找她的？ 风无谢缓步朝她走近，面色焦急，又慌乱，「师妹，你别想不开啊，有话我们好好说！」 姜宜脑子一团麻，惊醒似的站起身，「我没——」 她坐得太久，腿脚麻木得厉害，此刻骤然站起，双腿酸软地折下，脚边一滑，整个身子往山崖倾了下去。 「师妹！」 风无谢吓得魂不附体，靠近的时候就只摸到了她的衣角，慌乱下同她一併跳了下去。 风无谢从前以为，这种坠崖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他知道自己这倒霉体质，谁靠近他谁就会遭殃，只是万万没想到，姜宜也会中招，还是以这样愚蠢的方式。 风无谢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然落入了一道冰湖之中。这湖水冷到了极致，他从水里扑了出来，一时间都忘了身上的寒冷，脑子里只想着姜宜，慌忙喊道：「师妹！」 没有声音回应他。 只不过一只手从后边抓住了他的手腕。 风无谢侧过头，此刻瞧见姜宜安好，心里才深松了口气。 两人游上了岸，风无谢拧了拧湿透的衣服，心里无奈，此番可是比上回在灵芪山掉进荷塘还要狼狈万分的。 「师兄......」姜宜嘶哑着声唤了唤他。 风无谢凝住目光看着她，想着沈楠说的话，怒意一下上来了，沖她喝道：「你为何想不开？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你知不知道人都只有一条命的，你自己不想活，就不能想想你身边那些在乎你的人？能不能——」 他顿住口，原本那句「想想我」，被遏制到嘴边，又压了回去。 本就是深夜，两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凉风颳过，姜宜有些禁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自小身子就比较孱弱，还总爱生病，在灵芪山这一年多，倒是好些了，只是受不得冷。 听见风无谢这话，姜宜抬头愣愣地看向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偏生她这样一副柔柔弱弱又好似委屈得不能言话的模样，任谁瞧了都会心疼不已。风无谢眸子微红，一时间竟也不知自己此刻在恼什么，咬牙道：「姜宜，你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这一年多你在灵芪山跟着师父学到的本事就是这些吗？」 姜宜低下头，吶着声道：「师兄，你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妹表示：完全不懂他的脑迴路】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13章 「误会？」风无谢想到沈楠说的话，是她找人打听哪里有悬崖河道的，可不就是想不开的意思吗。他都亲眼瞧见她在悬崖边上了，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她是不是就那样跳下去了。 ......虽然他出现了，她还是掉下来了。 「什么误会？我若没有及时出现，你恐怕现在已经摔得没影儿了！」 姜宜张了张口，原本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终还是半个字没说出来。她还是头一回见风无谢这样与她说话，不似以往的那种淡漠，好像......好像是很在意她的死活，语气里更多带着的是担忧和无奈。 不过她很不解，为何风无谢.....会觉得她想不开？ 还认定了她就是想不开才来这里的？ 她根本就没这个意思的。他竟都不问她半句吗，直接给她定了罪。想到这，姜宜觉得愈发委屈了。 他下山本就是为了荆芸灵，一路都没同她说几句话，晚间吃饭的时候荆芸灵不在，他整个人都是心神不宁的。此刻还半个字不问，就训她。 「我与你说说，你可有听见？」风无谢蹲下身，语气轻和了许多。他眼下才瞧见，姜宜后颈有几道抓痕，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爪子抓的。 他心里一抽，伸出手，正想拨开她的湿发仔细瞧瞧，「你这伤——」 「听不见！」姜宜推开了他的手，气唿唿地说了一句。 「你！」风无谢手僵了僵，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语气有些重，想着姜宜这般反应，定然是恼他了。 他抬头借着月色看了看上方，几乎是瞧不到山头，不知这里究竟有多高。 「这里我们是上不去了，你我修为都不够。」他牵住姜宜冰凉的手，声音放的很低，同她打商量说，「先往前走吧，看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上去。」 「我不走！」姜宜一把甩开他的手，坐在原地不动，压着怒意没有发作。 风无谢：「......」 他印象里，小师妹似乎不是这样爱耍小性子的吧？ 她一直都是乖巧沉静的。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是这样的。 「师妹。」风无谢柔声唤了唤她。 姜宜仰头看向他，神色略带平静，没有多大起伏，语气也淡淡的：「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 第25页 风无谢没说话，再次牵住了她的手。 「我脚崴了，走不动了。」姜宜抽回手，不太愿意让他碰的意思。 「你非要这么气我是吗？能不能先别发脾气？」 姜宜对他眨眨眼，心里暗暗道：到底是谁在发脾气？ 眼下是怎么着？荆芸灵去办事没同他一起，他可倒好，将火气都撒她身上来了。 分明是他突然忽现，莫名以为她想不开。是他吓到了他，她才不小心掉下去的。而且她脚是真的崴了，此刻怎么走得了。 真是越想越气。 「不走！」姜宜偏过头，不想再看他一眼。 风无谢蹲下身，试探性地说：「那我背你走？」 「不想！」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不要顾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风无谢委实无奈，心里也不知道她此刻介怀的是什么。先前在灵芪山的时候，抱都抱过了，这背她一下又能怎么样。 姜宜咬咬唇，「你自己走！别管我！」 「你......」 风无谢轻哼一声，站了起来，「好，走。我走。」他转过身，索性不再多言，依了她的话，迳自朝前走了去。 姜宜扶了扶额，后颈的伤口疼了一下。 她随手拽着边上的一朵小花，在手里拧断花瓣，怒道：「风无谢，你这个.....这个傻子！」 「傻子！」 「疯子！」 她痛骂了风无谢几句，心里懊恼。 她怎么会喜欢上风无谢？ 她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竟然喜欢上风无谢。 风无谢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 她还以为他真的变了，这才多久啊，一下就被打回原形了。她早应该听顾拂的话，他的心是捂不热的，他不值得。 「疯子姜宜！」 「疯子！」 姜宜双手放上膝盖，摸了摸后颈的伤口，手上的水沾了上去，这一阵眼泪都疼出来了。 好想师姐。好想顾师兄。 要是师姐和顾师兄在，绝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不会让风无谢有机会这样训她。 她垂眸，一串串眼泪掉了下来。 冷死了。伤口又疼死了。天色还这么黑。她最怕的东西，都在今天这一下碰上了。 若是找不着上去的路，那她就得在这个荒山野岭过一夜了。那明日......还不得被冻成冰块。 真是倒霉透了。 姜宜抹了抹眼角，正想试着站起来，耳畔传来了脚步声。 她微微一愣，停下了要起身的动作，抬眼往前看去。 「师妹。」 风无谢又折回来了。 「前边有一个小山洞，我生了一些火，我们过去先把衣服烤干一些，不然会着凉了。」 姜宜脸都是僵的，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风无谢蹲下身，伸过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脚踝。姜宜轻「嘶」了一声，移开了脚。 风无谢目光盯住她，语气分外温和：「脚还很疼吗？」 姜宜仍旧愣着没说话。 风无谢瞧见了她脸上的散泪，用手背抚了下她的眼角，心里微抽，「你哭过了？」 姜宜别过头，不想看他。 风无谢轻声一笑，握了握她的手，哄着她说：「别恼了，我抱你走，好不好？」 姜宜下意识地摇头，「不疼，我自己能走。」 风无谢失笑，「别逞强了，你最怕疼了。」 「我疼不疼，你在意么？」 「在意。」 风无谢凝视着她的双目，柔声道：「你受伤，我会心疼。」他确实会心疼，真的心疼了。 姜宜没忍住，眼尾又掉出了泪来。 风无谢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分不清自己此刻心底的感觉，却觉得这样子的姜宜，分外可爱。也让他有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强烈冲动。 他都不曾......像荆绪扬那样将她抱在怀中。他碰一下她的手，她都会下意识地闪躲。而在后山的时候，她竟与荆绪扬抱在一起。 这就是区别。她心里喜欢的是谁，这不是......一目了然么。心底的声音仿佛在告诉自己，他不能再奢望小师妹喜欢的事他了。 风无谢没再多言，先抛开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抱起姜宜，朝着方才找着的那间山洞走了去。 如同上回那样，姜宜僵着身子被他抱着，再一次不知所然了。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渡劫，而风无谢就是天神派来刻意折磨她的。 后颈痛了一下，姜宜缓缓闭上眼，轻轻靠上了风无谢的肩。 这些年，他待荆芸灵都是如此的吧？ 就让她平静地享受这一回。等到明日过后，他们必然会离开这里，会与荆芸灵会面，风无谢所有的目光和心思，便又会回到荆芸灵身上。 他总是喜欢给自己错觉......让她觉得，他或许也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可她心里只是冒出一丁点这样的想法，他的所做所为，又将这个想法给否决了。 风无谢被她这样一靠，心狠狠颤动了一下。 如果，小师妹心里的人真的是他.....他一定会给她自己所能给的一切，会用自己的一生去护着她、宠着她。 他想，他能认清自己的心了。 他喜欢姜宜。 风无谢并不是对感情一无所知的人。他与荆芸灵相识多年，他明白荆芸灵对自己的感情。看到那话本的时候，他很吃惊于自己最后为何会喜欢上荆芸灵，也是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他对荆芸灵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情感。 第26页 他起初对沈楠说的话，真的应验在自己身上了。 他性子虽淡漠，但对灵芪山的每一个人，都有同门之谊，都能平静坦然地面对。可唯独姜宜，他一直都是能避则避。现在回想起来，从前的自己，恐也是害怕自己真的会折在姜宜身上。 两人到了山洞，风无谢拾了一些柴火，生怕姜宜会冷着，将火生得很大，顺带烤了一下两人的外衣。 在火边坐了片刻，身上倒是渐渐地上来了暖意。 一直无话，山洞中安安静静，只有火烧得旺的唿响声。 方才走来时煎熬，此刻更是煎熬。 风无谢是这样觉得的。 「师妹。」 犹豫了许久，风无谢还是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你是不是......很喜欢大师兄？」他问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都不敢看姜宜。 「不喜欢。」姜宜无半分思索的，否认了。 风无谢心里毫无疑问是害怕她会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可听见她这样没有犹豫的回答，又觉得有些奇怪。 「当真吗？」 「不喜欢。」姜宜复述了一遍。 「那你......」 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风无谢止住口，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此时完全没办法问出口。 他心里暗自骂了自己一声，再次闭上了嘴，没有选择将那句话问出来。 姜宜搓了搓手，挪动了一下位置，向他靠近了一些。 风无谢偏头看向她，听见她攸地开口问：「师兄，你可有喜欢的人？」 她.....她怎么忽然这么问？ 风无谢正过头，面色紧绷了起来。好半天，他才勉勉强强吐出了两个字：「......有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14章 姜宜手不安分地拽了一株小草，听到他这话，心里瞬间一沉。 她长舒了口气，心里暗暗为自己捏着汗，想着就这样给自己一个痛快也好，索性很直接地追问了句：「你......你喜欢芸灵师姐，对吗？」 「不是！」风无谢急忙否认。他心里不解，怎的姜宜也和沈楠一样，觉得他喜欢荆芸灵？他从前和荆芸灵的相处方式，真的就令人误会到这种地步了吗？ 所以荆芸灵才会像现在这样，每次面对他都奇奇怪怪。是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喜欢她？ 天神。 风无谢觉得无奈又好笑，这误会真是大了。回头他真要好好给荆芸灵解释一番，可能还有其他人、也需要他认真诚恳的解释。 姜宜面上一怔。不是？他方才说了，不是？她问他是不是喜欢荆芸灵，他说了不是？ 「那是萧师姐？」她猜测道。 「不是。」 「难道是柳师姐？」 风无谢忍不住笑了，「不是。」 姜宜继续猜测：「那.....就是师伯门下的那几位师姐吗？」 「别猜了。」胡乱猜的连边都没沾到。 风无谢再次偏过头，瞧见她此刻正搬出双手在认认真真用手指头数。 小师妹怎么会这么可爱。 「不是吗......」姜宜小声喃喃着，「不是荆师姐也很难是别人的吧。」 风无谢盯着她的侧颜看了片刻。 小师妹若是将来回归神位，还会否记得他？ 她活了几百年了，这凡界寥寥数十年的光阴，其实又算得了什么。或许一下就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到这，风无谢心里一阵刺痛。 他移开视线，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就着这个话题，开口道：「师妹，你不喜欢大师兄.....是因为有了别的心上人吗？」 姜宜迟疑了片刻，才说：「大概有吧。」 风无谢按住心口，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应该不会是沈楠吧？」他学着姜宜方才，随意猜了一句。 ？ 姜宜数手指的动作顿住，歪头看向他，眼中都带满了迷惑。 风无谢面含笑意，同她对视，「不是吗？」 「怎么可能！」姜宜否认，话里透着几分不可思议。她都不知道，风无谢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连她家襄襄那个脑子都能很清楚的问题。 风无谢笑着又问：「顾拂吗？」 顾拂倒还算是个正常的问题。 姜宜微微摇头，「没有，他只是缠着我给他抓兔子，况且我知道他喜欢的是师姐。」 风无谢轻轻「哦」了一声，就在姜宜以为他还要继续猜下去的时候，他却就此沉默了起来。 姜宜一颗心跳动不安，她心里既盼着风无谢继续猜下去，同时又希望他别再问了。 若是他真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那她......是要承认，还是否认呢。 她不知道。 起码到这一刻，他还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上次她说了喜欢他，他就......给了她那样委婉的回答。短时间内，她还没给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还不太敢再说出来。 风无谢望着眼前的旺火，眼底不自觉也增了几分笑意。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姜宜的意思。 只不过此次下山，重要的事情还未办成。他至少要先找到那位叫做阿宁的少女，要保证沈楠能无恙回到灵芪山，一切安定下来了，再去想自己同姜宜的事。 其实他也害怕自己这运道，会真的如荆芸灵所言，连累姜宜，害她遭罪。 第27页 「师妹，其实我......」 风无谢侧过头，正想再向她解释一下自己和荆芸灵的事，姜宜不知怎的，忽然间「啊」地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退了去。 他霎时一慌，以为她受到了什么惊吓，靠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师妹，怎么了？」 姜宜摇摇头，手指向他背后，慌道：「师兄，你后面......」 后面？ 风无谢疑惑地转过头看去，一个全身赤红形似豹子的异兽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五条蓬松的长尾不断地晃着。 他有些惊诧，惊诧的点在于——这不就是那日他去给姜宜摘百合花，在灵芪山半山腰碰到过的小异兽吗。 只不过......两日间，它怎么就长大了这么多。果真是如书本里所描述的，比虎豹还要大很多了。 此时这狰兽的眼睛，似乎是在盯着姜宜。它微微摇动着尾巴，前爪往前移了一下。 姜宜从那一瞬的惊吓里缓过来，站起身走近了一些。 狰兽盯着姜宜看了好半天，见她靠近，头顶往她身上蹭了一下，眯了眯眼，仿佛是在笑。 姜宜神色微怔，却并未再有惧意，试探性地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狰兽的头。 狰兽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叫声，满足地再次蹭了蹭姜宜。 风无谢心里暗道：小师妹胆子还挺大的。 「师妹，你不怕它吗？」 姜宜轻轻摇头，脑中静思片刻后道：「我怎么记得，我在哪里见到过它。」 风无谢静静站在姜宜身侧，瞧着这狰兽不停往姜宜身上蹭，半分没有要离开的模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五条尾巴随意乱晃着。 「师妹，它似乎很喜欢你。」 姜宜伸过双手揉了揉狰兽的眉毛，「真可爱。」 风无谢当日看到那狐尾百合的时候，才想起话本里有说过关于这狰兽的事情。 小师妹百岁时去章莪山，在那边见了一只小狰兽，便时常同它一起玩耍。虽然只是一只灵兽，但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了。 风无谢将姜宜已经烤干的外衣拿了过来，披到了她身上。 「师兄，它没有恶意的。」姜宜侧头看向风无谢，似乎是害怕他误会，解释了一句。 「嗯？」 「它好像在说，可以带我们离开这儿。」姜宜穿好外衣，挨着风无谢坐了下来。 风无谢微微蹙眉，「你能听得到它言话？」 「听得懂一点点。」姜宜手有些凉，放在火边暖了一下。 狰兽见她坐下，晃着脑袋在这山洞看了一圈，随即四只腿垂下，趴在了地上，只不过紧紧靠着姜宜。 姜宜歪头打量了这傢伙片刻，心里暗自想：莫不是襄襄在外面勾搭上的「朋友」？ 方才这灵兽蹭她的时候，她的确从心底感受到了它在说话，很模模煳煳的又带着几分稚嫩的、似小孩子般的声音。它说它可以带他们出去。 静寂半响，姜宜见风无谢一直无话，忍不住开口问：「师兄，我们是不是明日再去找离开这里的路？」 「你脚还疼不疼？」风无谢没回答，反问了她一句。 姜宜动了动脚，「好像是还有一点点疼。」 「那今夜在这儿歇歇吧，明早再走。」深更半夜的，这儿又是个荒山野岭，这会儿出去，指不定会碰见什么不好的东西。风无谢倒是不在意自己会出什么事，反正这些年，也倒霉惯了。 可是姜宜不行。 风无谢侧头，见她没再说话，双眼一眨一眨的，似是来了倦意。 「你若睏倦的话——」 「不困！」姜宜打断了他的话，提起了精神，手抚摸着身侧狰兽的脑袋，「能这样与师兄待在一处说说话，我也很高兴。」 她不过随口一眼，可听得风无谢心里一酸，止不住地又开始心疼她。 果然是个「祸害」。 「你若愿意，想何时与我说话，我都陪着你。」 姜宜神色平静，「哦。那师兄你，不能像从前一样对我。」 「自然。」风无谢沖她微微一笑，如是许诺般地轻言道，「我会比你荆师兄待你更好。」 姜宜缓缓垂下脑袋，眼皮再次变得无力了起来。 风无谢没再说话，静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山洞外又拾了些许柴火。 等他回来的时候，瞧见狰兽稳稳趴在地上，姜宜靠在它身上，阖着双眼，已经睡着了。 风无谢动作轻缓，生怕会惊醒她。 他将火生得大了些，看过去的时候，见狰兽也紧紧闭着眼睛，原本一直都在晃动的尾巴也彻底静了下来。他艰难地嘆了口气，拿过自己干了的外衣，凑近盖到了姜宜身上。 他轻轻碰了一下姜宜的手，听见她平稳的唿吸声，原本还有几分凉意的身子好似彻底暖了起来。 小师妹是喜欢他的吧？ 风无谢暗暗想着。 她既说了不喜欢荆绪扬，那便一定是不喜欢。 风无谢忍不住盯着姜宜这张脸多看了几下。可这一看，便就着了魔一般，怎么都移不开眼。 世人皆言凡人难有仙姿，他从前不觉得。尤其在他看到姜宜之后。 可现在明白了，这样的天颜，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能有的。他的小师妹，是生来神胎的神女，拥有着最纯粹的上古神族血脉，也有着最高贵的出身。 第28页 可是这样的小师妹，他敢去奢望吗。 那个不可掩盖的事实，早已渗入了心底。 风无谢神情中显露出一丝苦楚，将姜宜放于外面的手收了进去。他低下头，好似只在这一瞬间难以遏制心底的爱意，缓缓闭上眼，在姜宜额头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 只是这一吻下去，他心底立马便又燃起了悔意。 他睁开眼，像做贼似的慌乱转过了身子，微微喘着气息，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他是真的很喜欢姜宜。多看她一眼，都会增深自己的感情。他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风无谢艰难地唿了口气，觉得有些热，站起身再次往山洞外走了出去。 趴在地上的狰兽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叫声，五条尾巴轻轻晃了晃。 在风无谢已经完全看不见的地方，姜宜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15章 风无谢在山洞外坐了会儿，心里热得很，好似只过了片刻，天就已经朦亮了。 他抬头往上看了看，这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瞧不见哪里是尽头。他又往里瞄了一眼，手从后边扯下了一朵小花，一边扯着花瓣，一边想着：让姜宜再睡会儿吧。 昨夜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落了水，她定然是受了惊吓，又受了凉，若还不歇息好，生病了可怎么好。 风无谢望了一眼天，心里庆幸了下，幸好昨夜没下雨。若是还碰着了雷雨天气，指不定就得和姜宜被困在这鬼地方了。掉下来没摔死，没在水里淹死，也得在这里被困死。 风无谢往后靠去，本想闭目躺会儿，眼前一黑，毛茸茸的一团尾巴扑了过来。 他偏过头，看到那狰兽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此刻站在他面前。 「师妹醒了吗？」他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 只是话问出口才想到，它应当听不懂吧？即便听得懂，也不会回应他。即便回应了他，他也不会明白他的意思。 狰兽双眼微微一眯，似乎是在给他回应。风无谢完全没懂，它便伸出前爪刨了他一下。 「你是想说，师妹醒了，让我进去，是吧？」风无谢试探性地问。 意外的是，狰兽大脑袋往下点了一下。 风无谢尴尬一笑，「那个......好。」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脚步还没迈开，耳边响起一阵「轰隆」的响声， 风无谢身子一震，腿瞬时软了几分。 只顷刻间，雷鸣电闪，一连连地雨滴落了下来。 风无谢：「......」 他掌了一下自己的嘴，乌鸦嘴。果然倒霉属性是怕什么来什么。 狰兽抬头往上看了一下，转过身，朝山洞里走了进去。 风无谢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跟在它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姜宜静静坐在还燃着的火堆旁，见他走近，往边山移了一下，给他让了点地方。 「师兄，外面下雨了。」她开口，声音很是嘶哑，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风无谢面上一慌，匆忙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姜宜摇摇头，「没有，只是嗓子有点疼。」 「昨夜受凉了。」风无谢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平常的热度，心里那口气才松了不少。 姜宜被他一碰，面上微微一热，垂下了脑袋，「无事，是我自己身子弱。」 风无谢忍不住一笑，想着、师妹这劫歷的，可真是遭罪了。想来，她在崑崙山活着的那五百年，从不曾经歷过这样子的倒霉事吧。她爹娘、叔父和舅舅，定然都是将她捧在手心疼爱的，哪里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幸好雨没有一直下，没多久便停了下来，还隐约有了太阳的影子。 两人离开了山洞，往边上走了几步，狰兽一直用尾巴轻轻刮着姜宜的手。 「知道啦知道啦！」姜宜拍了拍它的脑袋，上前拉住风无谢，「师兄，它能带我们出去，就听它的吧。」 风无谢沉思片刻，应道：「好，那你问问它，我们应该怎么走。」 狰兽似乎是听懂了他们说话的意思，迈开腿走上前，绕去了山洞后面。 既然是章莪山的灵兽，又是认得小师妹的，那必然不会害他们。风无谢很庆幸地想。 他抓住姜宜的手，跟上了狰兽的脚步。 绕过山洞，往上走了一段路，他们到了一片竹林。这里的竹子甚多，却都已经枯掉了，走过林间的时候，能闻到一些腐肉味。 姜宜走到这里看到竹子，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的襄襄呢？ 昨夜她是去找襄襄的，最后没等到襄襄啃完地笋，自己倒是不见了，襄襄也没有跟上来。一直和风无谢一起，她都将襄襄给忘记了。 真是个木鱼脑子。 可是眼下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晓，身上也没带能唤来襄襄的东西。这可遭了，万一襄襄找不着她，会到处乱飞的。再万一碰上了坏人，会被抓走的。 「师妹，你怎么了？」风无谢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劲，担忧地问了一句。 襄襄的事情灵芪山的人都还不知晓，毕竟是个不寻常的灵鸟，别人知晓怕会害了襄襄。姜宜怕他看出什么端倪，连忙摇头，「没，没事。」她捂了捂鼻，「我只是闻不惯这里的味道。」 第29页 风无谢紧紧握住她的手，脚步走得快了一些。 走完竹林，狰兽带着他们过了一条浅浅的河道，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瞧见了几处人家。 风无谢往那边看了去，确定有人烟，才宽抚一直神色紧绷的姜宜说：「师妹，别担心了，找人问问路，就能走出去了。」 姜宜木然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她就没担心过他们会走不出去，她此刻担心的是她的襄襄。 走过了这边的一座桥，前方的狰兽停住，转过身子往姜宜身上蹭了蹭。 「你还要随我们一起走吗？」姜宜摸着它的脑袋。 狰兽眯了眯眼，没有再有所动作，缓步往回走了去。 姜宜看着它逐渐消散在眼前，心里愈发担心襄襄了。 两人顺着路走去了有房屋的地方，到了平缓的过道后，才察觉这里是一处小村路，只是住屋稀少，路上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风无谢见姜宜走得有些累了，恰好路过一处屋子，里面走出了一个素衣姑娘，看着年纪轻轻，十五六岁的模样，手里抱着两株小树苗。 「小姑娘！」风无谢轻轻喊了一声。 那姑娘听得声音，忙朝他们看去。 「姑娘，请问一下，这里是何处啊？」风无谢沖她礼貌性地笑了笑。 那姑娘瞧着风无谢，愣了一下后，才道：「这里是梁城的京郊外。」 她视线一直盯着风无谢，「公子看起来，不像是这里的人？」 风无谢微微点头，「我们是从别处来的。」 「可你们好像是从山上下来的？」那姑娘很是惊讶。 风无谢和姜宜走进了一些，同她解释说：「姑娘，我们是迷了路，下来便就到了这里。」 那姑娘眉头紧蹙，似乎有些不相信，「这样啊。」 就在风无谢以为她会将他们当做坏人赶走之时，她话锋一转，攸地又道：「看你们也走累了，进屋我给你们倒些茶水喝吧。」 「多谢姑娘了。」姜宜抢着应了话。 姜宜吃了几口点心，向她连连道谢。 只是那姑娘神情里似乎一直带着疑惑，在与姜宜搭话的时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自那山上下来，未曾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姜宜面色淡然，不带半分脸红地扯谎道：「倒是遇见了一些野猫和山狐。」她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还被野猫给抓伤了。」 那姑娘干笑一声，似乎仍是没有听见自己听到的东西。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姜宜好奇问了一句。 「我吗？」那姑娘轻轻笑了笑，给姜宜添了些茶水，「我叫做朱宁。」 「那你家人都不在吗？只有你一人？」姜宜又问。 朱宁微微笑道：「我爹娘清早便去梁城的城隍庙了，须得晚上才回来。」 她瞄了瞄姜宜，神色很不安定，犹豫片刻，又问：「除了野猫和山狐，你们就没碰着其他的东西吗？」 「这山中莫非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姜宜抬眼看向她，面上布满了疑惑，分不清是真的，还是装的。 朱宁摇摇头，解释说：「倒也不是。不过前些日子，这边常有野兽出没，还会吃人。」 「野兽？」风无谢心里猜测，莫不是......说的那狰兽？ 他看了眼姜宜，对朱宁道：「我们兴许是运气好，并未碰着。」 朱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若是碰着了，需得去寺庙好好烧烧香，求得天神保佑才好。」 风无谢：「......」 姜宜：「......」 朱宁又拿了一些吃的过来，递给姜宜，「这些你们拿着吧，路上吃，饿着了不好。」 姜宜勉强接过，「多谢你了。」 姜宜离开的时候似还有几分不舍，对着朱宁说：「姑娘，我与我师兄若得空，会来这里看你的，多谢你的茶点。」 朱宁高兴地应道：「那正好啊，我做点心给你们吃。」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好崩......心梗。 第16章 风无谢和姜宜依着朱宁所说的方向，走出了这个村子。这村口长了好些桑树，一排排的。 离开村口的时候，风无谢往后瞄了一眼，瞥见村口的大石头上刻着「桑榆村」三个字。 这么多桑树，还有方才下山的时候，也见了许多的榆树，想必这名字，便是因此而来的吧。倒也是个清静宜人的地方。等眼前这件事办完，确实可以和姜宜来这边走走。 一路很顺，没有太多的岔路，不多时便过了京郊，到了城门口。 风无谢本想着身上什么东西都无，要如何与沈楠他们取得联络，可巧不巧的，刚进城门，便在一处卖包子的地方碰着了在买包子的顾拂。 「顾——」 风无谢走过去，正想开口喊一声，被姜宜捂住了嘴。 「师兄，先别出声。」姜宜轻声说着，绕向了顾拂的身后。 「顾师兄！」姜宜从顾拂背后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 顾拂方才只顾着买包子，压根儿没注意到这边两道身影。此刻乍然被姜宜一碰，被吓得不轻，身子应激性地一抖，手上的东西掉了下来。 坏的是，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壶酒，被姜宜这么一吓，酒全部都洒了出来，洒进了面前这半开的蒸笼里。 第30页 风无谢：「......」 姜宜手僵在半空，久未反应过来。 顾拂磨了磨牙，转头看向她，面上怒意清晰可见：「姜宜，我这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姜宜尴尬一笑，一句话不敢多说，挪步躲到了风无谢身后。 顾拂正过视线，看向卖包子的老闆。老闆对他展露着礼貌性地微笑，没有说话。 顾拂掏出银两，递给了老闆。 他转过身，眼中带火地朝姜宜望去。 姜宜一脸无辜地望着他，轻轻眨着眼，「顾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顾拂冷哼了一声，不欲与她多言，伸过手，冷冷道：「给钱吧。」 姜宜轻轻摇着头，「我没钱。」 「姜宜！」 「顾师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顾拂白了她一眼，甩袖便走。 他这一走，姜宜又忙跟了上前，「顾师兄，我赔你钱还不行吗？」 顾拂没理会他，迳自往右边的那间酒楼走了去。 风无谢在原地静站了会儿，心里有些闷。 他有时候，很羡慕顾拂。似乎除了柳月萱之外，同姜宜最合得来的就是顾拂了。小师妹在面对顾拂的时候，与其他人都很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介怀，都是随着她的性子来的。 风无谢走进酒楼，看到安然无恙正吃饭吃得津津有味的沈楠，心里深松了口气。 「师兄，昨夜你和小九去哪里了？」他一坐下，沈楠就开口询问。 风无谢看了看姜宜，见她还在与顾拂说着方才的事，便也没隐瞒，如实道：「师妹不小心掉水里去了，我们没能找着出去的路，只好等了一夜。」 「噗，哈哈哈！」沈楠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风无谢：「......」 他踩了沈楠一脚，怒道：「好好吃你的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很煎熬，在场的几人都心事重重，似乎都压着很多想要说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唯有沈楠那厮，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难得的细嚼慢咽，每一道菜都要品尝一下，似乎是怕自己会错过什么山珍海味。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吃饭的模样，风无谢真有一种......想要打他的冲动。 风无谢胃口不太好，就吃了一点点饭，幸而荆芸灵和荆绪扬都没有在这个时候追问昨夜的事，没有引起更大的不安定。他注意到姜宜也只吃了一点点，本还有些担心她，转念又想到，在桑榆村的时候，朱宁给了她一些点心，此刻应是没怎么饿的。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荆芸灵先说起了正事：「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梁城这么大，叫阿宁的人，那可是数不胜数，这要怎么找啊？」 荆绪扬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的确是不好找。」 风无谢给沈楠递了杯水，见他还在吃，怕他噎着，听见荆绪扬这话，顺着他应了句：「可不，单是在这城中，恐怕都要找上好几天。」 顾拂轻轻笑了笑，「若是好办的话，这事儿也不会落在师父身上。」他说着看向还在埋头给自己不停餵饭的沈楠，问，「沈楠，你吃好了吗？」 「等会我还没吃饱。」 「分头去找吧，筛一下符合年龄的，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找。」荆绪扬思索后道，「总归知道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不算是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姜宜身上，面上挂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语气轻柔地问：「师妹，你说呢？」 姜宜抬眸，在他话音落后，立马看向风无谢，一脸笑盈盈，「师兄，你说呢？」 顿时一片寂静。 风无谢察觉到荆绪扬冰凉的眼神，似乎还带着恨意，尴尬之下偏头看向身侧的沈楠，问他：「师弟，你说呢？」 沈楠倒也乖觉，不是只顾着吃饭，一下跟上了他们的队伍，侧头看向荆芸灵，「师姐，你说呢？」 荆芸灵：「......」 她无言片刻，才同他们打着商量说：「那便分头挨家挨户问一问吧。哥，你和小九一起去京郊，我和无谢在这边的街道，沈楠和——」 「我拒绝！」沈楠头一个对这样的分配不乐意了，放下了碗筷，「我不和他一起。」 ？ 风无谢微感诧异，这俩是怎么了？吵架了？闹矛盾了？这来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 「正好啊，我也不乐意。」顾拂凑热闹似的，跟着附和了一句。 荆芸灵看了看他们俩，语气里带上了怒意，「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 「师姐，话不能这么说。」沈楠道，「让我和他一起，事倍功半。若让我与你或是大师兄一起，事半功倍。」 他看着荆绪扬，朝他眨眨眼，「大师兄，难道你想着的不是尽早完成师父和掌门交代的任务吗？」 「还是说，你心里藏着别的事？」 「你！」荆绪扬一噎。 ？ 风无谢有些没搞清楚此时的状况。 他和姜宜不在的时候，这几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一个个的都变得奇奇怪怪的了。 沈楠哼哼道：「要么我和大师兄一道，要么我和荆师姐一道。」 他这话说完，顾拂又紧跟着道：「我也一样，要么我和大师兄一路，要么就和芸灵一路。」 荆芸灵神色里添了几分难掩的恼怒，看了看风无谢和姜宜后，瞪了沈楠一眼，「你们！你们两个是刻意商议好的吗？」 第31页 「商议什么？」——顾拂和沈楠不约而同地脱口一併问。 荆芸灵：「......」 这倒是心有灵犀啊。风无谢心里闷笑，视线看向别处，并不打算掺和进来。 「罢了。」荆绪扬知道自己拗不过沈楠，无奈之下答应了他们，「那我和顾拂一起吧，芸灵和沈楠一起。小九......」 他顿住口，似是连风无谢的名字都不愿提一下，只是看着姜宜，勉强笑了笑，叮嘱她：「师妹，你小心些。」 姜宜点点头，觉得此刻气氛很是怪异，没多言。 沈楠生怕荆绪扬会反悔，速速站到了荆芸灵身侧，紧紧拽着她的衣角，「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和师姐去西市那边。先前我和师叔来梁城，去过那边，算是比较熟悉。」 「你小心些。」风无谢有些放心不下他，「我和师妹去京郊。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比较清楚那边的路。」 「就这样就这样。」沈楠推搡着荆芸灵往外走，「走了走了，我们晚点在这里会合。」 风无谢在他走出去后，忍不住移步追了过去，喊道：「沈楠！」 沈楠转过头，沖他呵呵笑着，「师兄，早去早回！」 「你小心点。」风无谢叮嘱他。 「放心，师兄，我不会有事的。」 风无谢站在原地，垂眸笑了笑。 等他再次走进去的时候，顾拂和荆绪扬都已没了人影。姜宜从桌上抱起沈楠留下的两小壶酒，朝他走了过来。 他同姜宜刚出城门，姜宜就嚷着口渴，在这附近找了一间小茶棚，要了杯凉茶。 风无谢陪她坐了会儿，见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随意开口问茶棚的老闆：「老闆，你常年待在这里，可认得一位叫做阿宁的姑娘？」 茶棚老闆闻言微微蹙眉，认认真真地沉思了片刻，才应他的话，却是反问：「阿宁？多大了啊？」 姜宜见他这般模样，以为他是认得，忙道：「是一位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 茶棚老闆下一刻便摇了摇头，「不认得。」 「这样啊。」姜宜面色沉了几分，捧着茶杯喝完了半杯茶。 茶棚老闆看着她笑了笑，又说：「我倒是有一个堂妹，名叫做萧宁，平日里我们便是唤她阿宁的。只可惜啊，年岁不小了，两个孩子都七八岁了。不是你们要找的小姑娘。」 风无谢闻言一笑。 「对啊，我们要找的是一位小姑娘。」姜宜饮完茶，拿出朱宁给的点心，往嘴里餵了一口。 风无谢视线看向她手里的点心，面上的笑意霎时一顿。 萧宁？ 阿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我家崽好煳涂啊，光顾着谈情说爱了。 第17章 「阿宁？？」风无谢低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姜宜听见他小声喃喃，没听清楚说了什么，「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师妹！」风无谢拿起剑，拽住姜宜的手就走，一时间有些急不择言，「师妹，朱宁！」 「什么啊？」姜宜一头雾水，被他这么一拽，险些摔倒。 「那位叫做朱宁的姑娘。」 姜宜这下子是反应过来了，紧跟着他的脚步，「你是说，桑榆村的那个？」 风无谢迈快了脚步，「对，就是她！」 「对哦，她名中带宁，她家人极有可能唤她阿宁的。」 风无谢点头，「而且朱宁说，村子的山上有妖兽出没，还会吃人。我们从那山上下来，只瞧见那只灵兽，连只野猫都没瞧见。」 「所以师兄——」姜宜顺着他的话说，「她说的会吃人的东西，就是在追杀长老的那些妖怪。」 「还有一种可能。」风无谢转了转眼珠，猜测道，「她在刻意试探我们，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来找她的人。」 姜宜不解，「可是萧岛主在灵芪山的时候说，长老将东西交给她，是要她去灵芪山找掌门的。」 「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大老远跑去灵芪山，将那么贵重的东西给到掌门手中？我想长老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或者说，是那位萧岛主，误解了长老的意思，传错了话。 两人顺着记忆，走向了桑榆村的路。 幸好他们及时反应过来，再次去到村子的时候，那边还是一片宁静，并没有什么波澜。 走到朱宁屋门口的时候，见朱宁正在墙角给小菜芽浇水。听得脚步声，她急忙抬头看了过来。 「是你们啊，你们怎么来了？是迷路了没走出去吗？」朱宁站起身，洗净了手上的泥土。 风无谢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朝朱宁走近，问她：「阿宁姑娘，你爹娘回来了吗？」 朱宁摇摇头，「还没呢。」 「阿宁姑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可否进屋去？」风无谢压低了声音。 朱宁面上的笑意僵住。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们是谁？」 这般反应，想来，就是她了。 姜宜凑近轻轻挽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阿宁姑娘，我们是从灵芪山来的。」 「灵芪山......」朱宁细声喃喃着，她盯着姜宜看了半响，紧绷的神色松缓下来，面上重新挂上了笑意，「先进屋吧。」 风无谢和姜宜对视一眼，跟着朱宁走了进去。 第32页 朱宁关屋子的门，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似乎是想平缓一下方才惊慌的心境。 她喝完一杯水，转头看向姜宜，倒也没废话，直言道：「东西此刻不在这里，我藏起来了。」 「可否告知？我们自己去拿。」姜宜面露急色。 却见朱宁摇了摇头，眉头紧皱，「那个地方，你们找不着。」 她说着，视线又落在风无谢身上，「公子，我们可否晚些时候再去？」 风无谢看出她心里藏着事，「怎么了？」 朱宁犹豫着开口：「我昨日，碰见一红衣女子，她——」 朱宁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外面传入了门板断裂的声音，还伴随着阵阵的脚步声。 风无谢轻轻捂了捂鼻，他似乎闻到了先前下山在那片枯萎竹林里的味道。他握紧剑，推开门的时候，瞧见这小院子里，赫然多出了几道身影。虽是人形，却面孔狰狞，贼眉鼠目的，衣上缠着好些白丝，其中一个衣襟还挂着一个黑色的蜘蛛。 风无谢想起——这是那话本里所述的，姜宜和荆绪扬一道的时候，碰上的蜘蛛妖。 话本描述地简短，并未提及到朱宁，大致只说了这段。荆绪扬好像也是在这儿为救姜宜受了伤。 可若按理来讲，荆绪扬同姜宜应是已经到了这里，也见到了朱宁，怎的最后又让朱宁死了，玄明灯也没拿到？ 完全不符合常理。 而且最后还让沈楠也白搭了一条命。 他此刻不禁想问一问荆绪扬：是怎么做到的？ 「玄明灯在哪？」为首的那蜘蛛妖厉声开口，视线一直定在姜宜身上。 姜宜轻轻笑了一声，淡淡道：「自然是在一个你们找不着的地方。」 「还耍嘴皮子，找死！」 他话音落下，手里的小铃铛晃了晃，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咒语。 此处原本柔和的风转变得凛冽了几分，周遭的树叶都被吹得掉落在地。 地面传着沙沙的响动，一只只绿色的毛蜘蛛从门外爬了进来，足足有两只手掌那么大。 「好大的蜘蛛！」朱宁惊叫一声，被此情景吓得不轻，生生晕了过去。 「阿宁！」姜宜扶住她，将她挪开了些。 真是遇不着什么好事。风无谢心里暗嘆倒霉，他生平很怕这些虫子之类的，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凉。此刻瞧着这些浑身是毛的大蜘蛛，心底早已布满了寒意。 奈何身侧还有姜宜。他一时间真不知应该谢谢顾拂和沈楠对荆绪扬的那顿胡搅蛮缠，非要将他和姜宜凑合在一起，还是要恼这俩多余其事了。 蜘蛛爬到门口，停了一瞬，嘴里吐出了一些白丝。 风无谢抽出剑，剑口对着脚边的蜘蛛刺进去。蜘蛛被刺死，淌出了绿色的血，还伴随着浓烈的腐味，便同那片枯竹林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来不及多想，见那蜘蛛妖还在不停晃着铃铛，不断有蜘蛛从外爬进来，挥剑一只只的斩断。 两个蜘蛛妖迎步走过来，冲进了屋中，为首的那个还在门前摇晃铃铛，让蜘蛛围住了风无谢。 姜宜将朱宁稳稳放好，面色不慌不忙，在蜘蛛妖走近的时候，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朝着其中一个刺过去。 蜘蛛妖闪躲开来，伸手变幻出了一把长剑，对上了姜宜。姜宜手腕一转，手中凝了一道灵力，匕首斩上了长剑。奈何力道不够，蜘蛛妖只是回退了一步。 姜宜神色平静，一掌噼上了蜘蛛妖的肩，顺势抬脚往他膝上踢过去，伸手从他手里抢过了长剑，扬剑刺了过去。 蜘蛛妖再次躲开，而另一个却已趁机拽起地上昏迷的朱宁，往外沖了出去。 姜宜低声骂了一句话，丢下了剑，手指紧握住匕首刺上了眼前蜘蛛妖的嵴背。 蜘蛛妖痛叫一声，一掌震开了姜宜。随即有大蜘蛛爬进了屋中。 姜宜身形一顿，后颈传来一阵刺痛。 她摸了摸疼痛处，恍然间才想起自己在云城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抓的那道伤痕。 她脚步轻抬挑起了地上的长剑，伸手接过，连着刺死了爬进来的蜘蛛，在那蜘蛛妖往外跑的时候，一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口。 青绿色的血顺着剑口往下滴，伴随着浓烈的腐味。姜宜眉头紧蹙，险些被这味道刺激得吐出来。 她迈过蜘蛛妖的尸体，走向门外，见风无谢仍在与那些大蜘蛛缠斗，朱宁瘫在了墙角，那两个蜘蛛妖一直晃着铃铛，陆陆续续的，已经是一地的蜘蛛，外面还在不停地爬进来。 这蜘蛛妖是要耗死他们啊！ 姜宜握着剑一顿挥砍，靠近了风无谢。 风无谢侧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何意的、伸过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姜宜错愕了一瞬，心底一阵晃动，呆呆地盯着他看，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风无谢挥剑刺死了她脚下那只最大的蜘蛛，正想开口，让她先带朱宁从后方离开，天间乍然飘落下来许多的红枫叶，一层层地覆在了那些死去的以及没有死去的蜘蛛身上。 蜘蛛被枫叶覆住，瞬间动弹不得，嘴里开始吐出白丝。 风无谢惊面露惊愕，眼前隐隐约约浮出了一道红色的人影。 人影逐渐清晰，是一位女子。她着一身红裙，两侧散发直直垂下，额间缀着一道浅淡的红色花钿，形似牡丹，衬得容色格外惊美，绝丽动人。 第33页 红衣女子微微扬手，吹响了手里的白色玉箫。箫声响起，覆在蜘蛛上的枫叶开始缩紧，蜘蛛吐尽了体内仅剩的白丝，一点一点地消散在了地面。 她长袖一挥，已经呆滞住的两个蜘蛛妖手里的长刀断裂开，地面上的红枫叶一片片扬起，直直扎进了蜘蛛妖的脖颈。 她施了一道术法，散去了蜘蛛妖的尸体和地面那些白丝。 「四叔这新教的法术，还真是实用啊。」她开口，声音纯净清澈。 风无谢松开了揽着姜宜的手，开口致谢：「多谢姑娘相救。」 红衣女子轻轻抚了一下手里的玉箫，面上笑意粲然，并未言话。 「这位姑娘，长得真好看。」姜宜盯着她，忍不住贊了一句。 风无谢面上漾起一丝微不可见笑意，靠近姜宜，在她耳边轻言道：「我觉得你比她要好看一些。」 听得姜宜的声音，红衣女子缓缓偏过头，看向了姜宜。 她盯着姜宜看了片刻，攸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宜。」姜宜平静地回答。 这位姑娘，看着就非凡俗之人，莫不是丹穴山的？ 风无谢禁不住心底的好奇，试探性地问：「姑娘，你怎会只身出现在这里？」 「我师父让我来云城歷练一下，恰巧经过这里罢了。」 「你师父？」风无谢心底冒出了一个想法，顺势追问，「敢问姑娘，尊师的身份？」 「他——」红衣女子扬了扬手里的玉箫，洒意一笑，「姓玉。」 风无谢微微蹙眉，「玉？」 红衣女子握着玉箫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淡声道：「我师父是崑崙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有支持的小可爱。 鞠躬～ 第18章 听到她这句崑崙山，风无谢如何还能不清楚。 这位姑娘，是花落蘅，丹穴山花渝上神的小女儿。 可是花落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也委实太恰巧了。 「崑崙山可是上古仙境，是崑崙上神所居之地。」姜宜眼也不眨地瞧着这位红衣女子，神色有些恍然。 她的确觉得不可置信，只是来了回梁城，只是来这村子找朱宁，竟能碰着这样一位神女姐姐，还是崑崙山的。 花落蘅收起了玉箫，蹲下身将昏倒在地的朱宁唤醒来，随即对着姜宜轻轻一笑，「你若喜欢崑崙山，下回我带你去玩玩。」 风无谢：「......」他忍着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从小到大都是待在崑崙山的，怕早已玩腻了吧。 「这位公子，似乎有些眼熟？」花落蘅视线移开，在风无谢身上定了定。 风无谢看向她，「姑娘说笑了，你我是第一次见吧？」 「你是那个——」她顿住口，神情中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是你......」 风无谢狐疑了一瞬，「姑娘，你怎么了？」 花落蘅略微摇摇头，「无事。大概是我记错了。」她说着又转头看向姜宜，叮嘱道，「我还得回去找我师父交差，你们带上朱宁，赶紧回灵芪山吧。」 风无谢瞧着她消散的身影，心里猜想着：她一定是特意来帮小师妹的吧？ 他就说呢，怎么会没有人管小师妹，由着她一个人自生自灭呢。还有那只小狰兽，定然也是特意从章莪山过来的。它知道小师妹喜欢狐尾百合，叼来了灵芪山。 一般仙神经歷劫数，都需得顺应天道，应该要经歷的事情，九重天司命簿，都早已自然生成了，不能轻易改变的。 风无谢心里一笑，可小师妹是什么样的出身，她爹娘何惧所谓的天道。 姜宜从地上扶起朱宁，担忧道：「阿宁，你没事吧？」 「我没事。」朱宁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朝着花落蘅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昨日便是这位姑娘，她来找过我。她将东西藏去了城外的一间寺庙。」 姜宜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轻易信她了，万一她是坏人呢？」 「她给我看了一样东西，我能确信她与我当日救的那个人是一路的。」 风无谢往外扫视一圈，朝她们催促道：「师妹，我们赶紧去寺庙拿东西，早日回灵芪山。」花落蘅亲自过来这边，他总觉得还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早回去早安心。 三人大致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屋子，依着朱宁所述，一同去了她藏东西的那座寺庙。 幸而地方不远，路段也不偏，很快便到了目的地，拿到了东西。长老将玄明灯施法放入了一个盛酒壶中，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 朱宁把壶放好在包袱里，同姜宜说：「那位老者说，这东西被他封印起来了，即便是被人抢了去，也同普通的灯盏无异。恐怕只有你们掌门才懂得解除封印的术法。」 姜宜和风无谢都未多言，只想着快些去城中与顾拂他们会合，好回灵芪山去。 进城路上平平静静，姜宜心里挂念着襄襄，在经过一段路的时候，瞧见周边有好几棵竹子，逐渐放缓了脚步。 风无谢和朱宁走得有些快，此刻恰好在说些什么话，姜宜趁机从袖中拿出了一粒丹药，在手心揉碎开来。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只片刻间，便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叫声。 姜宜脚步彻底停住。 这是襄襄的声音啊。还好没丢，恐怕一直跟着她的。 第34页 「襄襄？」姜宜顺着声音往边侧探去，轻轻喊了一声。 她拨开眼前的杂草，在一棵还未长高的小嫩竹下瞧见了稳稳站立着正在仰头看她的襄襄。 姜宜蹲下身，轻轻摸了一下小傢伙的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的？」 襄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扑扇着翅膀，飞过来落到了她肩头。 姜宜脸蹭了蹭它，同她叮嘱道：「襄襄，我与师兄在一处，你不好出来。就乖乖地跟在后面，别乱跑，也别轻易出来，知道了吗？」 襄襄轻轻叫了一声，又飞离了她的肩膀。 「那我先往前走了，师兄没看到我会担心的。」 姜宜沖它笑了笑，才移步继续朝前走。 风无谢和朱宁往前走了一段路，察觉到姜宜没跟上来，在原地等了会儿。 姜宜跟上来，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风无谢，凑近挽住朱宁，没给他问自己的机会，先开口同朱宁道：「阿宁，你若随我们去了云城，我带你吃那边最好吃的糕点。」 风无谢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往后看了看，并未见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师妹，你脖颈的伤，还疼吗？」他走在姜宜身后，恰好瞧见了她后颈没有散去的伤痕，随口问了一句 姜宜脚步放慢了一些，陡然间反应过来，抬手摸了一下后颈。 她转头看了眼风无谢，顿步，小声嘟囔：「你不说我都忘了，好像是还很疼。」 风无谢忍不住笑了。 只不过这笑意仅仅就持续了一瞬。他拿出了一个小药瓶，碰上她的后颈，将药膏轻轻抹上去。 姜宜身子一僵，原本想说出来的话，已然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着发楞了。 「师叔让备着的药膏，最能止疼。」风无谢将药抹散在伤痕处，柔声说着，「下回小心些。」 姜宜微微侧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抱怨的意味道：「你为何没有早些时候拿出来给我？」 风无谢一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是顷刻间他又反应过来，给姜宜理了下衣服，收好药瓶后，反问她：「那你为何没有早些告诉我伤口在疼？」 「我忘了啊。」姜宜眨眨眼，话说的很诚然。 忘了？ 忘了疼？ 风无谢：「......」 疼在自己身上，这都能忘。怕是像上回一样，疼傻了吧。 「师兄，我们赶紧进城吧。」姜宜扯了扯他的衣服。 「嗯，好。」风无谢转过手腕，丝毫没有顾忌此处还有个朱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姜宜再次一愣。 她挣脱了一下，奈何风无谢握得紧，没有给她挣脱开的机会。 她木然地看向风无谢，见他神色淡然无比，若无其事的盯着前方的路道。 这是......怎么了？姜宜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视线频频朝风无谢看去，却见他自始至终都是满脸淡然，无一丝异样。 姜宜轻咬了一下牙，神色缓下来，没有再挣脱，由着他这样。 进城后他们直接去了说好的那家酒馆，走进去的时候，恰好瞧见了顾拂和荆绪扬。至此，风无谢才放开了姜宜的手。 「师妹，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荆绪扬连忙站起身，朝姜宜走了过来。 姜宜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被风无谢握过的手还带着属于他的温热。她用手背蹭了蹭脸，思绪有些漂浮，一时间忘了接荆绪扬的话。 「师妹？」荆绪扬唤了唤她。 难得啊，能见荆绪扬有这样尴尬的场景。风无谢压住心底的笑意，将身后的朱宁拉上前，「我们找到了，东西也拿到了。」 荆绪扬愣了下，视线落到朱宁身上，朝她微微揖手，「多谢姑娘，等回到灵芪山，掌门定会好好答谢姑娘此番恩情。」 朱宁忙摇头，「客气了，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她说话间，偏头看向姜宜，微微笑道：「而且我与姜姑娘，很是投缘。想来也是命里註定要掺和你们的事。」 荆绪扬看向顾拂，「那我们去找芸灵和沈楠，直接回灵芪山吧。」 顾拂点头，乖乖应话，「嗯，听师兄的。」 风无谢眉头微蹙，有些迷惑地看着顾拂。这，怎么几个时辰不见，跟变了个人似的。被荆绪扬餵什么药吃了不成。 几人在酒馆里等了会儿，沈楠和荆芸灵过来后，才离开此处。朱宁说她得先去一趟城隍庙，同她爹娘说一下，省得他们以为她出事了。 风无谢有些心神不宁，走在街道的时候，一直紧紧揪着沈楠，怕他会丢了似的。 「埃？师兄，那不是咱们在云城碰着的那个老道吗？」沈楠忽然间拍了他的肩，视线落到前方。 风无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真瞧见了那道熟悉的人影，同云城的时候一样，那白髮老者手里拿着把白羽扇，此刻正在为人拿手算卦。 风无谢没说话，倒是顾拂也顺着一道看了看，应声道：「是他。」 沈楠眉头微蹙，脚步定住，「奇怪啊，他怎么又来了这儿啊？」 荆绪扬从旁边商贩那买好了两串糖葫芦，分别给到姜宜和沈楠手里，恰好听见了他们的话，好奇问沈楠：「什么老道？」 「我们昨日在云城碰着了这个人，还找他算了算命来着。」顾拂开口同他解释。 第35页 沈楠吃了口糖葫芦，哼哼道：「可惜啊，就是个招摇撞骗的。」 顾拂白了他一眼，反驳他：「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挺准。」 「准？！」沈楠炸了，「哪里准了，分明就是个骗钱的。」 他说这话，已经等不及，将没吃完的糖葫芦塞到顾拂手里，朝着那白髮老者喊道：「道长，这么巧啊？」 白髮老者给眼前的人说了几句话，随即才看向沈楠。 「这位公——」他视线移开，落在沈楠身后徐徐而来的风无谢身上，话语骤然一顿，面上的笑意也散了去，放下手中的白羽扇，站起了身。 他转回视线看向沈楠，「这位公子，老朽今日不替人算卦。」 沈楠轻哼一声，很是随意地坐了下来，嬉笑道：「怎么，骗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支持。 鞠躬。 第19章 白髮老者浅浅一笑，并未理会他的话，视线瞄了瞄风无谢。 风无谢走近了些，将沈楠往后拽了下，礼貌性地笑着：「前辈，他嘴碎，不必——」 「公子言重。」白髮老者匆忙打断了他的话，面上不难看出多出了几分无法遮掩的慌色。他弯身揖手，「老朽的确是修行尚浅，对于这通卦之事只知皮毛，也担不起公子这声前辈。」 风无谢委实觉得奇怪，「你为何对我揖礼？」 「对啊，你为什么对我师兄就毕恭毕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家主子呢！」沈楠跟着附和道。 白髮老者慌乱地抹了抹额头，低声道：「是老朽失言了，公子切勿多想。」 风无谢迷惑地眨了眨眼。他本心里还记挂着这位老道在云城奇怪的反应，好像此番的反应更不符合常理。 「行了行了！」 沈楠看不下去了，将风无谢往边上拉开，推搡着他，「赶紧走吧，先陪阿宁姑娘去见她爹娘。」 风无谢忍不住朝那白髮老者多看了几眼，被沈楠拽着往前，跟上了姜宜他们。 沈楠紧紧拽住他，走了一小段路后，攸地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问：「师兄，你昨夜和小九干什么去了？」 风无谢斜了他一眼，没言声。 「怎么，跟我还见外啊？」 风无谢推开他靠过来的脑袋，嫌弃道：「话真多。」 沈楠轻笑一声，又朝前喊道：「小九！」 走在前方的姜宜听得声音，脚步慢下来，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真是个要命的。 风无谢手移到沈楠背后，拿剑狠狠戳了一下他。 沈楠痛唿了一声，干笑道：「那个，没事啊......」 莫名其妙。姜宜心底暗暗说了一声，随即加快脚步跟上了朱宁。 沈楠不肯罢休，一直在风无谢耳边东问西问，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风无谢越是不理会他，他就越是来劲，不停地问。 风无谢从来没觉得一个人能聒噪到这个地步，都快被他烦死了，在那一刻甚至觉得、就让沈楠被妖怪抓走罢了，省得跟个苍蝇一样的一直环绕在他身边吵嚷。 直至快要靠近朱宁所说的那间城隍庙的时候，他瞧见原本走在前方的姜宜不知怎的顿住了脚步，视线扫视着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师妹？」风无谢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姜宜神色有些恍惚，瞥向他身侧的沈楠，「怎么了？」 沈楠朝她轻轻晃了晃手，倒是终于合上了嘴，很知趣地快步走上了前。 风无谢看着姜宜，隐隐约约、听见了细微的鸟叫声。他抬头望了望树上，并未瞧见有什么东西。 姜宜面色一沉，这襄襄的声音。而且是在向她传达不好的消息。 她微微挪动脚步，顺着声音的来源处跑了去。 「师妹！」——风无谢没来得及拉住她，连忙跟了过去。 姜宜跑过一条小河，河岸边长了好几棵竹子。她往四周看了看，最后在其中一棵竹子后面瞧见了襄襄。 「襄襄，怎么了？」她俯身将襄襄抱了起来。襄襄仰头看着她，伸过嘴轻轻啄了下她的手背，一直发出着闷闷的哼叫声。 姜宜察觉到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说这里有危险，但是不知具体是何故。 「襄襄，我一直和师兄他们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的吧？」姜宜一遍遍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襄襄，别怕。师兄他们都不是坏人。」 风无谢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宜在同一只小灵鸽说话的场景。而且她手上捧着的这只灵鸽，长得很奇怪，像是鸽子，却又不完全是。 「师妹？」风无谢走近她身侧，开口喊了一声。 姜宜面上一僵。 她侧身，面向风无谢，正想同他解释，襄襄忽然间惊叫了一声，翅膀一扑，飞离了姜宜的手上。 风无谢被它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姜宜错愕了下，视线盯住风无谢。襄襄这还是头一回被人给吓走，一般都是它吓别人来着的。 她见风无谢此时神色有些古怪，生怕他会误会自己什么，匆忙扯住了他的衣服：「师兄，你听我说！」 风无谢缓了缓神色，「怎么了？」 「我是说襄襄的事——」 「那只灵鸽叫做襄襄？」风无谢关注点独特，「谁给取的名儿啊？」 第36页 他这样的反应，令姜宜有些没缓过来，「......师兄，你只想问我这个？」 「嗯？」 「不然我要问你什么？」 姜宜木然地摇摇头，眼中逐渐映上了笑意，主动同他解释说：「师兄，襄襄是很早就跟在我身边的，它很有灵性，一直跟着我，能听懂我的话，为我传达信息。」 「嗯。」风无谢平静地看着她，伸手拿开了她方才发上沾着的落叶。 嗯？就这样而已？ 姜宜以为他即便是不觉得她奇怪，怎么也会多问她几句，却不想这么淡然？还是说，风无谢对她的事情，压根儿就不关心？ 「师妹，怎么了？」风无谢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短时间内神色转变了好几次，辨不出喜忧。 姜宜咬了咬唇，抬起眼眸同她对视，「你真的没什么好问我的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风无谢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你不需要与我解释什么。」 话说完，他又觉得不太妥当，紧接着补了一句：「我不会怀疑你什么，更加不会觉得你奇怪。」 姜宜轻轻笑了笑，「是因为你很信任我吗？」 风无谢回应了她一个微笑，答非所问：「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他拍了拍姜宜的手，「好了，我们过去吧，不然你顾师兄他们该担心了。」 「师兄！」姜宜站在原地未动，扯住了他的衣服。 风无谢瞬间又转过身，「怎么了？」 「我......」姜宜犹疑片刻，垂下了眼睫，问了一个在心底压了蛮久的话，「回到灵芪山，你还会送我百合花吗？」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一丝气音。 风无谢搭上她的手，轻轻握了下，「你若喜欢，不管是什么我都会送你。」 姜宜笑眯了眼，抬眸看他，「师兄，你待我真好。」 好......吗？这样就算好了。小师妹还真是好哄，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喜欢得不得了。 风无谢移开视线，余光往边上瞄了一眼，似乎在不远处的树后瞧见了一道身影。模模煳煳的、好像是沈楠。 「师兄，我们走吧。反正襄襄也不会丢。」 风无谢定了定神，再次往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没了人影儿。 大概是眼花了。 他没多想，跟上姜宜离开了这边。 顺着路走到城隍庙的时候，那边里里外外都是人进出，荆绪扬、顾拂还有荆芸灵三人，站在门外的一座小凉亭边，并未见朱宁和沈楠。 「你们怎么都在外面啊？」风无谢走过去，看着他们问。 荆芸灵撇开视线，没有理会他。 顾拂手里还拿着一壶酒，喝了一口，也没有言声。 而荆绪扬，至始至终视线只落在姜宜身上，更加没有理会风无谢，在姜宜走近后，才开口问她：「师妹，你去哪儿了？」 姜宜神色自然，谎话信手拈来，「我的东西掉了，就辄回去拿了。还好师兄也帮我找了，不然回去又得挨师姐的骂了。」 风无谢：「......」这撒谎撒的，每一次都脸部红心不跳的。他现在不禁怀疑，姜宜每次同他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骗他？ 「这样么.....」荆绪扬瞄了一眼风无谢，神情中露了几分冰冷，显然是不信姜宜所言，却也没有继续问。 风无谢朝门里边瞧了瞧，往顾拂身侧靠近了一些。顾拂瞄了他一眼，从手边拿上另外的一壶酒，递给了风无谢。 「给你。」 风无谢一愣，「什么啊？」 「喝的。」顾拂冷冷道，「沈楠和阿宁姑娘进去了。人多了怕她爹娘会误会，我们在等他们出来。」 风无谢并未觉得什么不对劲，这才从他手中接过酒。 「这酒好喝，可以尝尝。」顾拂说着，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风无谢打开酒壶，微微抿了一点。 的确适口。 而且，这酒的味道，很熟悉。他好像之前喝过。 风无谢看了眼顾拂，又尝了一口。 这一次，他品出来了。这是梁城最大的一家酒肆所制的巢雾酒。先前有一回，木惟来梁城游玩，回去的时候就带了这酒，给了他和沈楠一人一小坛，他当时尝过，便久忘不掉这酒的味道。 「怎么会想着去买酒喝？」风无谢问顾拂。 顾拂随意一笑，淡声道：「都来了梁城了，总不能真的就只办事，怎么都得尝尝这酒。」 风无谢随着他一併笑了笑，瞥见他手边还有一壶。 他不禁好奇，「顾师兄，这是留要给沈楠的吗？」 顾拂点点头，「是啊，他喝了两口，说这酒还挺好喝的，让我给他分一壶。」 风无谢面色一凛，心里暗道不好。 他联想到方才从那边河道瞧见的模煳身影，丢下了手上的酒，慌忙往迴路跑了去。 木惟那一回将酒给他和沈楠后，沈楠只喝了一口，觉得难喝，便丢了。更甚的是，他喝了那酒之后，难受地吐了一天，抱怨着木惟给他下毒，以后再也不会碰这酒了。 当时风无谢还笑话他，是他自己吃了别的东西，才吃坏了，怎的反过来赖师叔给的酒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 唉，心疼我女鹅。马上又要倒霉了。 第20章 风无谢一离开，姜宜没有半分迟疑的，从顾拂手里抢过了那一小壶酒，匆忙跟了过去。 第37页 顾拂：「......」 姜宜顺着他跑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她步伐没有风无谢那么快，一直到方才她找襄襄的那条小河道，才追上了他。 风无谢正要走上中央的那座小桥，河岸边侧传来了一阵铃铛声音，如同在桑榆村一般，大大小小的蜘蛛爬了过来。 姜宜将从顾拂手里抢来的酒往地上洒了一些，她脚下的蜘蛛动作停滞，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她动作平静自然，仿佛心里笃定这些蜘蛛怕酒。 风无谢狐疑地看了姜宜一眼，「师妹，你怎么来了？」 姜宜逐步靠近他，将手里的酒全部朝着那些蜘蛛倾洒了出去。 原本不断向前爬着的蜘蛛，身上被沾上了酒，顷刻间转了方向，连连往后退。 风无谢眼睁睁看着那些蜘蛛脱离了视线。 他收起剑，侧头看向姜宜，「你怎知这些蜘蛛怕酒的？」 姜宜眸光闪了闪，自己此刻也几分震惊，淡定下来后，才同他解释说：「在桑榆村的时候，那位红衣姑娘弄来的枫叶上，隐约有酒味。我只是胡乱猜测了下，过来的时候顺手从顾师兄那儿拿了酒。」 她望着空荡荡的地面，眼里还透着几分不可置信，「没想到真的怕酒。」 风无谢轻轻一笑，随口夸了句：「师妹，你真聪慧。」 姜宜心里微微颤动，拿出了能吸引襄襄过来的丹药，在手心碾碎，带着几分惊诧问：「你.....你是在夸我吗？」 「不然？」风无谢被她这不寻常的反应给逗笑了。 姜宜将碎末吹散开，一面问：「那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嫌弃我给你添乱了？」 风无谢原本要向前的脚步定住，「我何时嫌弃过你什么？」 「半年前，师叔让我跟着你下山去办事，你和他说，我只会给你添乱，你还得护着我，到最后肯定什么办不成。」 姜宜跺了跺脚，不多时，襄襄循着丹药的味道飞过来了。 「有......吗？」风无谢定了定神，脑中检索——半年前？她说的是哪一次的事了？他怎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木惟时不时让他去做些有的没的，他记性本就不太好，大大小小的事，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况了。 襄襄朝这边飞了过来，缓慢落到了姜宜肩上。它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脚步一颤一颤，有些站立不稳。 姜宜动作轻缓地将她捧在手中，戳了戳它的小脑袋，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师叔依了你，让沈师兄与你一起去的。」 她竟还记得这般清楚。 「师妹，对不住。」 风无谢没有想起来她说的这件事，怕她此刻想起来心里不好受，哄着她道：「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怕你受伤，怕我自己能力不够，会护不住你。」 姜宜目光一紧。 她手一直落在襄襄身上，嘴里细声喃喃道：「可我只是想与你一起。」 襄襄仰了仰头，发出了一阵叫声。 姜宜眉头皱紧，抬眸看着风无谢，转念又问：「如果是芸灵师姐，你会与她说这样的话吗？」 这个问题...... 风无谢脑中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若是此刻在她眼前的是荆芸灵，他会这样吗？ 似乎是不太会。 他与荆芸灵一起长大，虽会关心她，在意她，可与姜宜不一样。 「我心疼你，更甚于她。」风无谢笑意深深地看着她，「明白吗？」 姜宜不知该怎么接他这话，匆忙移开视线，再次盯向了襄襄。 风无谢抓住她的手腕，「先别说这个了，他们走远了，等会儿要追不上了。」 「等等！」 姜宜定在原地未动，眸色平静，淡然道：「师兄，别担心。阿宁身上有我给的香粉，襄襄可以顺着味道找到她。」 风无谢看着她手里的小灵鸽，赞许道：「你还真有先见之明，比沈楠可聪明多了。」 姜宜冁然而笑，「师兄谬赞。」 襄襄扇动翅膀，离开她的手掌，往前飞了去。 风无谢神色一怔，襄襄这挥动翅膀飞离的情景，他怎么觉得、自己瞧见过，好强烈的熟悉感。 他迈开腿，同姜宜一起紧跟在襄襄身后。襄襄飞的很平静，仔仔细细顺着香粉的味道在找路。 直至走进了一片深林，它忽然间停在了一棵枯树上，有些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路，一动不动了。 风无谢往这四周瞧了瞧，瞥见这里的几棵树干上，都伫立着不同的小鸟和蝉虫，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姜宜正想开口问襄襄，身后传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襄襄勐地尖叫一声，随着其他的虫鸟成群地飞离了这片山林。 「它怎么飞走了？」风无谢靠近姜宜，觉得奇怪。 姜宜目光扫视前方，「它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敢往前了。」 「是那些蜘蛛妖在前面？」 姜宜沉吟片刻，面露难色，「应当不是。是其他的东西。」 她转过身，往着迴路看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从旁边的深草丛中，露出了五条毛茸的大长尾巴。 先前见过的那只小狰兽，踏着缓重的步伐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不对，不能说是小狰兽了。它此刻很大，比上回在山洞见到时，又要大上了几分。 第38页 狰兽径直靠近了姜宜，习惯性地眯了眯眼，伸出前爪碰了碰姜宜，晃着尾巴发出了低吼声。 姜宜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它，等到它晃尾的动作停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风无谢忙问：「它说了什么？」 姜宜顿时笑逐颜开，手摸上了狰兽的眉头，「它说能带我们去找沈师兄和阿宁。」 风无谢心里暗暗想：小师妹这，真是走在哪里都能好运，不是贵人相帮，就是能碰着这些个灵兽。 「那你让它带我们去。」风无谢顺着姜宜拍了拍狰兽的脑袋。 姜宜摇手，「它说那地方不好找，我们走不过去。」 ？ 「那要怎么办？」 姜宜盯着小狰兽，沖它眨了眨眼。 片刻后，她对风无谢道：「它说，它带我们过去。」 「什么？」 风无谢话音一落，小狰兽伸出前爪，圈住姜宜，将她带到了自己背上，紧接着 又将风无谢也带了上去。 狰兽长吼一声，腾空跃起，朝着前边的方向飞了去。 似乎只片刻的时间，它便稳稳立到了地上。 风无谢先跳了下来，拉住姜宜的手腕，让她平稳落地。 这前方是一座山洞，周边生着各色各样的杂树杂草和花藤，满地都是掉落的枯叶和碎裂的树枝，瞧不见一处平缓的路。 狰兽缓步向前走去，在那山洞口的时候，伸出爪子一震，将堵住了洞口的石头给震开了，随后往里走了进去。 风无谢和姜宜跟在它后面，走进去后，看到这山洞里面布满了蜘蛛丝，边壁贴着的蜘蛛网，沾着许许多多的蛇虫。 只不过这里此刻一个人形的蜘蛛妖都没有，也没有瞧见其他小蜘蛛的影子。 风无谢和姜宜跟着狰兽往最里边走去，终于在一处角落看到了被蜘蛛网包裹住的两个人影。 风无谢拿剑挑开了蜘蛛丝，露出来的脸，就是沈楠和朱宁。他探了探息，不由轻吐了口气。还好，沈楠没死，朱宁也安好。 风无谢拿出随身带着的丹药，给沈楠餵了一颗进去，又给他渡了些许灵力。姜宜也将清神的丹药餵给了朱宁。 须臾，沈楠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师兄，你也知道我丢了啊。」沈楠从地上站起身，揉了揉心口。 风无谢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姜宜唤了唤朱宁，半点反应都无。她仰头看向风无谢，面色有些为难，「一时半会肯定醒不来了。」 风无谢匆忙蹲下身，「我背她走吧。」 「那怎么行！」——姜宜和沈楠异口同声，两人皆提高了嗓音。 风无谢：「......」 这俩......也有这么心有灵犀的一天？ 「那......」他有些不知所然，「沈楠不是还受着伤，不太好吧？」 「不会不会！」沈楠说着，撸了撸袖子，往朱宁那凑过去，「来来，小九，我来背。」 风无谢：「......」这是疯魔了吗，他怎么看不明白。 沈楠将朱宁背起，面色平静地看向他，迈开步伐往这山洞外走，「师兄，走吧，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下山的路不好找。」 风无谢没应声，缓步走在他身后。 走出洞口后他才察觉到，那只小狰兽已经没了踪影。他心里猜想，兴许是怕沈楠看到了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先离开了吧。 往下走了小一段路，风无谢不知怎的，忽然间觉得胸口又热又闷，难受得紧。他脚步越走越慢，坠到了后方好大一截。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扶上身侧的一棵树，头开始疼了起来，一步也无法迈动了。 在树边站了会儿，前方的姜宜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匆忙又往回走。 「师兄，你怎么了？」 风无谢缓慢地摇摇头，「有些不舒服。」 姜宜握住了他的手，面色顿时一变，惊道：「师兄，你手好凉啊！」 「是吗？」风无谢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真是凉的，跟冰块似的。 莫不是方才在那蜘蛛洞里，中了邪、或是受了什么毒？ 姜宜担忧地看着他，险些要哭出来的样子，「师兄，你很难受吗？」 「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风无谢不忍瞧见她这般模样，勉勉强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他话音一落下，四周陡然一阵震动，踩着的地面松动，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随着塌陷的泥土一併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有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21章 坍塌的速度很快，完全没有给两人回神的机会。 风无谢下意识地拽紧姜宜，落下地的瞬间，本能地用手护住了她的头，生怕她真的磕着哪里会受疼。 大大小小的石头伴随着塌下的泥土落下来，风无谢抱紧姜宜，两人在地面翻滚了两圈。尖锐的石子划在他手背，加上姜宜的重力，他觉得自己这手好似在钉板上滚了一圈，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真的想吐血。 风无谢此刻真后悔自己要闲的没事跟他们一起跑来梁城，其实有顾拂在，他大可放宽心的。 何必淌这趟浑水。 自己遭罪也就罢了，还连累小师妹。若他不在，小师妹一定不会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39页 没有了石土落下的声音，风无谢往身侧看了看，确定此处不会有异物掉下来，才缓缓松开了姜宜。他从地面坐起后，慌忙将姜宜扶起来，「师妹，你没事吧？」 姜宜目光有些呆滞，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坍塌给吓着了，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她愣了会儿，才勉勉强强定住心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风无谢扶住她，「那好，先起来。」 姜宜没有有所动作，目光瞄到风无谢的那只手，从上方透下来的光线，让她瞧见他手背有好几道口子，还在淌着血，姜宜顿时一慌。 「师兄，你受伤了！？」 风无谢本想抽回手，说句「无事」。 可此时姜宜心疼他的模样，令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流了好多血。」姜宜看着他手背被割划的血痕，心里抽疼，僵着声问：「疼不疼啊？」 「不疼。你没事就好。」风无谢轻声一笑，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姜宜看样子是真的心疼至极，抓着他的手，从身上拿出了能止疼的药膏，想要给他抹药，却又不敢碰到他的伤口，手指不停地发抖，眼泪开始一滴滴地往下掉，「流了好多血......」 风无谢第一次见她这般，顿时吓坏了，比她还要手足无措。 「师妹.....我没事的。」 姜宜掉落的泪水沾到了他手上，风无谢心头一跳，在这一瞬好像察觉到......姜宜是真的很喜欢他。 好想抱抱她。 幸好。幸好受伤的是他。 风无谢轻轻抬起另一只手，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是我受伤，怎的你倒是哭了？」 姜宜颤着手给他伤口处抹上了药膏，哽咽道：「你受伤，我会很心疼，会更加难受。」 「师妹。」风无谢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想到此处是什么地方不知，掉的太深，塌陷下来的泥石快要遮盖了洞口上方，都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出去，心里自责万分。 「是我连累了你。」 「我走到哪里都会碰见些倒霉事。以后你离我远一点，就不会出事了。」 「我不在乎。」 姜宜下意识地摇摇头，抹好药膏后，抬眸看向风无谢。 她敛散了哭意，神色很快恢復了平静，「只要能与你一起，什么我都不在乎。」 这.....算是又在同他表明心迹吗？ 风无谢半响没说话，姜宜忙又改口：「我是说......这次下山能和你一起，我已经很高兴了。」 风无谢被她逗笑了，顺着她这话说：「我以为，你会更想和你大师兄一起。」 姜宜彻底缓和了神色，浅浅一笑，温声道：「他的确待我好，可是师兄你不一样。」 风无谢静静看着她，未言话。 「对了。」姜宜恍然间想起了什么，匆忙又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小锦囊，从里面拿出了一片淡红色的花瓣，餵到了风无谢嘴里。 风无谢没抗拒她什么，直接吃了下去。 这花瓣没有什么太大的味道，只有一星半点的甜味。 等他咽下去后，姜宜才有些疑惑地开口问了一句：「师兄，你都不问我餵你吃了什么？万一是毒药呢？」 风无谢只是微笑着，仍旧没言话。 「师兄，你不怕我是坏人，会害你吗？」 你若害我，我也心甘情愿。 风无谢将心里原本想要说的话压了回去，反问她：「若换做是我，你害怕吗？」 姜宜下意识地摇头，「怎么会。师兄你绝不会害我。」 风无谢被她这笑看得晃了眼，迴避开了视线，看着一片漆黑的前方，「我们赶紧找上去的路吧，沈楠找不到我们，会担心的。而且阿宁还没醒，天又快黑了，得快些才行。」 「都听你的。」姜宜乖巧地应了话，抿唇笑了笑。 真是个......会蛊惑人心的。都言青丘九尾狐天生懂得魅惑人，小师妹是凤凰一族的，怎的也会这些招数。 好像两个人这段时间接触得久了，她面对他的时候，再也没有起初那般的怯意和小心翼翼。她变得多话了，敢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风无谢愈发不敢多看她了，从角落边上拾了两根稍长的木柴，施展灵力点燃了火。 「走吧。」他微微走上前，好像因为落下来的那一阵慌乱和痛意，先前的头疼和不适都散了一些，没有什么太难受的感觉了。 他们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这山洞分外狭窄，最多只能容下三个人并排走着，地面还湿漉漉的，上方都在滴着水。 这边走过去，就只有一条路。风无谢也不知自己应该庆幸、还是懊恼。若能走得出去还好，若走不出去，到时候就要彻底迷了路，哪里都去不了了。 踏上的地面逐渐变得干燥，两人都感受到了从不远处刮过来的凉风。 风无谢定睛瞧向前方，脚下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顿住了脚步。 姜宜顺着火光往地下看了看，有些骇然，「都.....都是人骨。」 风无谢面色平淡，仍旧看着前方。这往前的路，遍布着人骨。看样子，应是死了许多年的。 「先离开，往前走。」风无谢握住姜宜的手，迈快了步伐。 似乎走了好长一段路，刮在四周的风愈发的凉，有微光透了过来，才终于发现了洞口。 第40页 幸好。风无谢心里松了口气。 风无谢感觉到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丢下了快要燃尽的木柴，借着暗幽的自然光泽牵着姜宜往洞口处走了去。 奈何他们刚走出这边的洞口，迎面就撞见了两个人形蜘蛛妖。 真是...... 「师兄，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姜宜担忧地问。 头疼得愈发厉害了些，风无谢微微摇着头，在洞中被划伤的手背再次淌出了血。 眼前的蜘蛛妖本欲靠近，却不知缘由地，倏地惊叫了一声。 风无谢抬眸，顿感惊诧。 那蜘蛛妖身上一阵颤粟，袖中抖落出了一样泛着淡蓝色微光的白玉灯，直接飞到了风无谢手中。 风无谢稳稳接着，这灯也就一只手掌般大小，白得纯洁无瑕，底部好似刻着什么纹路，不停地泛着蓝光，还散发着浅淡的花香味。 这玄明灯，他从前倒是在木惟的书本上看到过。 玄明灯微微颤了颤，喷发出了一大团的金色焰火，蜘蛛妖双双倒地，在一阵哀嚎声中被烧成了屑沫。 尸体碎末和地面的尘土充斥在四周，发出了难闻的味道。 风无谢完全没反应过来。 倒是姜宜迷惑的「咦」了一声，看着他手里的玄明灯，惊诧道：「师兄，这灯......似乎识主？」 风无谢心底同样震惊，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都是有灵性的东西。」 姜宜不解，「可是它为何会主动帮你啊？」 风无谢心里暗自道：这得问它。灯也不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都盼着无谢早点死 .....我也想他早点死。 会早点死的。 第22章 风无谢往这四周看了看，才注意到这四面八方全是往山下的小径，且都布满了脚印，看着应是时常有人走动。可这路太多，没办法推算出哪一条是能通回梁城的。 真是头疼。 果然他就碰不上一件好事。 风无谢心里琢磨了片刻，想着应该要先走哪一条路，手里的玄明灯骤然间泛起了微淡的红光，折出的光线似乎是在指着一个方向。 他看着这灯光，觉得心里愈发难受了，抬手扶了扶额。 姜宜生怕他会昏倒似的，扶住了他的手，「师兄，你怎么了？」 风无谢摇摇头，朝着姜宜轻轻一笑，「没事。是这光映得我头有些疼。」 「师兄。」姜宜盯着他手里的玄明灯，猜测道，「这灯，似乎是在给我们指引方向？」 风无谢愕然片刻，才恍惚着应她的话：「嗯，大概是。」他说话间，转过手腕牵住了姜宜的手，「走吧，顺着灯光往下走。」 两人依着玄明灯指的方向，往着山下走了去。索性这灯不会唬人，靠谱的很，很快便出了这边的深林，眺望下方，能依稀瞧见一些房屋和人烟。 即便不是直接通向梁城内的，也应是在边角的某处山村，至少见了人，能问问路，总不至于迷路离不开这里，也能寻个地方先歇歇脚。 风无谢见这边只有一条能走的道路，收起了玄明灯。 他侧头看了一眼姜宜，怕她会有哪里不适，问了一句：「师妹，走得累吗？」 姜宜一路走下来都未言话，乖巧地任由他牵着自己。听见他这般问，忙应道：「没有，我不会累的。」 「那就好。」这天眼看就要黒沉下来了，若不在天黑之前赶下山，恐怕又会碰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姜宜面色不知缘由的慌了几分，视线频频朝着风无谢瞄过去。 走了一小段路，她攸地说：「师兄，我真的不会给你添乱的！」 她话音刚落下，路过的这片灌木丛边上滚出了好几个青绿色的手掌大的山果，定在了风无谢脚下。 姜宜狐疑了一瞬，匆忙转过身往回看去。 两只很小的白狐映入了视线中，皆是长着九条长尾，腿脚定在原地，瞪大眼珠瞧着风无谢和姜宜，双目中好似带着迷惑。 风无谢一併看了去，有些不安地环顾了下四周。这是个什么鬼地方，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且这两只九尾狐，看起来似乎不是普通的狐狸。 风无谢将姜宜往身后拉了一下，怀揣着同样迷惑的神色盯着其中一只九尾狐。 九尾狐摆了摆长尾，动了下腿，欲要向他们靠近。只不过目光移开了一下，不知道是瞧见了什么，立马又停下了上前的动作，并且逐步往后退了回去。 风无谢和姜宜一句话未说，瞧见两只九尾狐慢慢淡出了视线。 天色仿佛在这瞬间黯淡了好几分，风无谢来不及多想这是哪里来的狐狸是做什么的，拉住姜宜继续往下走了去。 这山路看着不太远，很早就看到了屋子，可走起来还是有些距离，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们走到人烟处才意识到，这边不是什么山村，是一个小集镇。此处地方虽偏僻，倚靠着深山，住的人却还挺多，街道也算是半个繁华，黑夜仍旧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摊铺，还有许多卖花灯的。 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他们走到人群中，总有人瞄过来看，似乎这里的人都能看出是来了生人。 风无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头疼得愈发厉害，胸口也愈发闷痛，渐渐失了力。 他握紧了姜宜的手，往边上一处幽深的巷口走了去。 第41页 「师兄，我们不是应该要找人问问路吗？或者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我瞧见那边有小客栈，不若——」 姜宜话未说完，风无谢勐然间吐出了一口血。 「师兄，你怎么了？」姜宜慌了神，声音都在颤抖。 风无谢松开手，扶住边上的墙，喉间一阵苦涩，又咳出了血。 姜宜慌乱地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上的血，压抑不住，一滴滴眼泪掉了出来，「师兄，你别吓我......」 风无谢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侧眸看向她，很是勉强地笑了一笑，沙哑着声说：「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肩，手心一片黏煳，疼得快要站立不住，仿佛是已经被撕裂了一般。 「师兄......」姜宜手僵在半空，还在掉落着眼泪。 风无谢从来不知小师妹这般爱哭，这般模样的姜宜，他实在招架不住。 「我没事的，你别哭。」他从姜宜手里拿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血，撺紧帕子，「我们去客栈先歇一夜，明日再找人问路，离开这里。」 姜宜连连点头，止住眼泪，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扶住他。 风无谢回忆起三年前，他同沈楠遭人下了药，被人拿着匕首刺进了后背，好像就是这样的窒痛感，简直是要命。 姜宜扶着他走进了附近一间客栈，客栈内安安静静，只瞧见掌柜的一人。 「住店。」姜宜先开口道。 掌柜的打量了两人片刻，才绽出笑意，开口问：「客官，要几间？」 「一间。」 「两间。」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了话。 风无谢看了姜宜一眼，一时间忘记了疼痛，还在猜想：她这是摆明了要让人误会吗。 姜宜眉头微蹙，心里同样在猜想：他受伤了，她守在他身边照顾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他很不希望她陪着他吗？ 「.....两位客官？」气氛有些微妙，掌柜的开口打破了这一阵的宁静。 姜宜拿出银钱放在柜上，淡声道：「就一间，别听他的。」 风无谢按了按肩膀，疼痛感愈发的深了，也没说话。 掌柜的收好钱，面上笑意粲然，「好嘞，我让人带二位上去。」他往里喊了一声，不多时，一位年轻的伙计走了过来。 走上阶梯的时候，风无谢听见那掌柜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头一回见有姑娘家这么主动的。」 他险些再次吐出血来。 身侧姜宜面色平静，没有一点波澜，仿佛没听见那话似的。 走到房中，姜宜关上了门，风无谢偏头看了下疼痛的地方，扯开了衣服，瞧见左肩处多出了两道伤口，像是活生生撕裂开的，还在不停往外冒着血。 「师兄，你怎么样？」 姜宜本想碰碰他，可瞧见那染红了衣裳的血迹，僵着手不敢动弹了，双齿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流了好多血......」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师兄......」 剧烈的疼痛感席捲了全身上下，风无谢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若是换做平时，风无谢会苦笑一声，觉得过去这一阵便好，大不了也就是过不去、一命呜唿了。 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不好的事情太多，他早就信命了，天意让他死，他也抗拒不了。 可是如今......有小师妹在他身侧，他捨不得她，他不想就那样死掉。 好半响，姜宜才勉强镇静下来，带着一丝哭腔说：「我先去弄点热水来。」 她慌忙地跑了出去，风无谢苦忍不住，腥苦的红血从喉间涌了出来。他随意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踉跄着步伐往里边床榻走去，半躺了下来。 这种疼痛感和伤口，令他恍恍惚惚忆起一年前——他在寒冬之际，掉落到了后山的一处冰窟之中，被什么奇怪的小虫子给咬着了。第二日手腕多出了两道口子，快要断裂一般，止不住血，也止不住疼，让他快要窒息。 他昏迷了好几日，后来是他师叔木惟翻遍了古籍，弄了一些紫花藤的枝叶，碾碎后煎药餵他喝了几碗，才好起来。 他好了之后，翻看了一下那本古籍，看到关于那虫子的毒性。那是紫花藤的根茎长出来的，被咬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感觉，过后不久就开始裂成伤口，牵动着浑身的骨骼，哪里都疼。而且没有及时用药，身子会忽冷忽热，头晕目眩，一直这样反反覆覆，能活生生把人给折腾死。 风无谢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只是醒过来的那一阵，难得瞧见了哭得一塌煳涂的沈楠。沈楠说，以为他要没了。 虽然这种倒霉事儿，无缘无故发生在他身上不奇怪，可偏生挑了这个时候，挑了这个地方。 他轻轻闭上眼，想着能昏过去也好，这一阵子过去了，醒来便也能缓和一些。只是刚闭上眼，就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是姜宜走了进来。 姜宜放下端着的一盆水，走到床榻前坐下，将手里握着的小药瓶打开，低声开口：「这是我临走的时候师叔给的，能止血。」 她转过视线，瞧向风无谢的伤口处，终是维持不住平静了，泪水断断续续落下来，颤抖着双手拨开被血染透的衣服，给他伤口处洒上了药粉。 「别哭......」风无谢费力地轻抬了下手，碰了碰她的眼角。 他这一说话，姜宜更加控制不住，哭得愈发厉害了。 第42页 风无谢心里又痛又怕，他抬眼看着姜宜，带着几分确定的语气，沙哑出声：「师妹，我不会有事的。」 他还有很重要的话要与她说，不会平白死掉。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 竟然都盼着男主死。 第23章 姜宜小声抽泣着，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着你来的，是我害了你......」 「别怕，我不会有事。」风无谢勉勉强强睁着眼，说话声只剩下了最后一丝气音。 他真是觉得无奈，又想笑，为什么小师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是他连累的她......他遭罪也是自己倒霉罢了，与她能有何干系。 幸好，幸好她没有什么事。 姜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药瓶，端过热水，湿了手帕后，小心翼翼地给风无谢擦着手上和脖颈处沾染上的血渍。 不知是药粉起了作用，还是这一阵的疼痛过去了，风无谢觉得好受了一些，紧绷的神情也松缓了不少。 姜宜见他这般，神色渐渐冷静下来，不慌不乱地帮着他脱下了外衣，稍微清洗了伤口，包扎了下。 风无谢此刻更能清楚的察觉到，姜宜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真的是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姜宜拿出了先前在山洞给他吃过的红色小花瓣，餵了一片到他嘴里，语气平静地说：「这能止疼，也能癒合伤口。」 她拿过地上沾着血的衣服，站起身，接着又道：「我去问问老闆有无干净的衣服，先找一件给你换上。」 风无谢缓缓点头，「好，都听你的。」 姜宜拉上床被给他盖上，拿着衣服走了出去。 风无谢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处，心里不自觉地有几分惊骇。天哪，姜宜碰到他的时候，他虽面上保持着淡然，可心底早就炸翻了。但是小师妹镇定自若，面对自己像是面对柳月萱似的，令他太招架不住。 她是对所有人都这般么？ 风无谢此刻不禁想：若此情此景换做是荆绪扬，她也会如此么？她会不会同样的担心荆绪扬，因为荆绪扬受伤而心疼的哭？ 好像按照那话本里所述，事情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好不甘心。不甘心她以后会喜欢上荆绪扬，不甘心自己将来会消散在她生命中。 他想要好好活着，想要和她一起好好活着。 要与她说清楚么？ 风无谢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指，心里盘算着、犹犹豫豫，说？不说？不说？说？ 若他此时开口，姜宜会怎么给他回答...... 他还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姜宜已经回来了。 「师兄，我拿了干净的衣服，你换上。」 她走近，将那小花瓣再次给他餵了一片，不放心地叮嘱说：「怕会疼着，多吃一片。」 风无谢有些怔然，将东西吞了下去，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换吧，我先出去，给你端些热茶来。」姜宜将衣服放到他手边，未等风无谢开口，迳自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眼下这样的状态，能说吗？ 她太淡然了，竟让风无谢有些不敢确定她对自己的心思了。若她不喜欢他，开了这个口，等到他们平安回到灵芪山，怕是以后小师妹都不想理会他了。 风无谢锤了自己的额头，心里懊恼：两人掉水里的那晚，他就应该趁热打铁，顺着当时的话题问下去，同她说个明白。 他真是觉得自己比女人还矫情。 风无谢换下衣服，疼痛感再次袭上了心头，惹得脑子停下了思索。他侧躺下来，等着姜宜一会儿回来，与她商量下明日要怎么去找回去的路。 他们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处什么境内，得尽快离开。若再碰着什么麻烦的事情，那就真不好了。 罢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等回了灵芪山再说。 风无谢闭眼眯了会儿，心口又在开始疼。 姜宜回来的时候，他还是迷迷煳煳的，嗓子干哑得难受。 「师兄，我觉得，我们运气真的很不好。」姜宜捧着小茶杯餵他喝了茶水，嘆了口气后，小声嘀咕道，「好像离开灵芪山，就没碰着什么好事。」 「咳咳。」风无谢被呛了一下，心里附和她的话，嗯，可不，他活的这些年，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 他心里应该有底的，会给人添乱的应该是他。 他喝完水，姜宜放下了茶杯，坐在床榻边给他盖紧了杯子，接着又说：「庆幸的是，我们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了。而且我们也找到了阿宁姑娘，还拿回了玄明灯。」 风无谢闻言，轻轻笑了笑。的确，最后还是没死成。想来，是托她的福。 姜宜瞧着风无谢此刻苍白的面色，心里抽了一下，忍不住又掉出了眼泪，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帮不了你。」 她这眼泪方才去得快，也是能说来就来，风无谢被吓了一瞬，握覆住了她放在旁边的手，「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我从来不求你为我做什么。」 姜宜用手背擦了擦泪，歪头看着他，攸地轻轻唤了一声：「无谢。」 风无谢微微一怔，原本阖上的双眼再次睁开来，「你叫我什么？」 「师兄。」姜宜立马又改了口，接着道，「其实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的。」 第43页 风无谢微微摇了摇头，「等我们回灵芪山了再说，不着急。」 姜宜带着哭意笑了一声，「可是我怕我们回不去了。」 怎么会回不去？ 风无谢哑然片刻，才艰难地发出字音：「师妹......我真的没事。」 他眉头皱紧，清晰感觉到了伤口的痛楚，不想惹姜宜担忧，忍着没哼一声。 姜宜回握住他的手，没言声，不停在掉眼泪。 她这一哭，风无谢心里更加难受。 「别哭了，好不好？」他很勉强的绽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止不住身上和心底的疼痛煎熬，闭上眼，逐渐地失了意识。 姜宜低下头，愈发握紧了他的手，心里沉淀片刻，缓声开口：「我怕等不及了。」 「风无谢。」她抿了抿唇，声音带上了哭腔，摇着头说，「我不喜欢顾拂，不喜欢沈楠，更加不喜欢荆绪扬。」 「我喜欢的人——是你。」 说完这话，姜宜只觉得心里沉重至极。她总觉得好像明白了风无谢的心意，却又好似完全不明白。 她害怕自己说出来，得到的会是让她心痛的回应。 良久的沉寂之后，姜宜缓缓抬起了眼眸。 「师兄？」她轻轻唤了一声，见风无谢双眼合着，没有一丝反应。 「师兄。」姜宜再次喊了一声，见他仍没反应，嘴里开始碎碎念，「你是故意这样的么？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听见？还是你不想听见？」 「风无谢，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 「风无谢，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低头，盯着风无谢的眉眼看了半响，听见他闷哼了一声。 姜宜慌了一瞬，扯开他的里衣，瞧见原本的伤口边上也多出了一道口子，已经在开始淌血。 「这得多遭罪。」姜宜嘀咕了一句，将止血的药粉撒上了一些。 风无谢疼得再次哼了一声，募地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师妹。」他嘶哑着声唤了唤她。 姜宜手上的动作顿住，转回视线看他的时候，却见他仍是闭着双目，脸色一片苍白。 她丢下药瓶，紧紧握住风无谢的手，看着他说：「无谢，你不能出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不知道方才自己那话风无谢到底有无听见，也不好复述，只能委婉的再表达一次。 许久许久之后，风无谢启唇出了声。 ——「好。」 他回应了她的话，只有这简短的一个字。 姜宜怔怔地看着他，温声唤道：「无谢。」 风无谢这一次似乎是真的昏睡了过去，没有了半点动作和声响。 姜宜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至察觉到他的手变得冰凉了起来，才松开手，起身将半开着的窗子关紧。 她将风无谢的手掖进被子里，碰到他的时候，感受到他身子似乎也是冰凉的。 「无谢？」姜宜触了一下他的额头，同样是凉的。 她微微蹙眉，旁人身子不适什么的，好像都是会发烧发热，怎的.....风无谢却是反过来的？ 姜宜静坐了半响，再次碰他手的时候，凉意丝毫未褪散。她心里想着，若是他今夜一直这样，那要怎么好。 他一定很难受吧？ 姜宜转头扫视了一圈屋内，并未瞧见什么有用的东西，才缓缓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她问掌柜的要了些许蜡烛，抱回来屋后，将所有蜡烛拿起，一一放到烛台里点燃。 可屋内火光太甚，门窗紧闭，又好似会闷人，难受得紧。 她从前听柳月萱说，风无谢命数不好，总是能碰着不好的事。从小到大，仅仅只是在灵芪山上，他就遭了不少的罪。 她来灵芪山这一年多，没有靠近过他，也不是很了解。当时听柳月萱说，也没太信以为真。如今与他在一处才感受到，好像......真的是有那么些许倒霉的。 姜宜看了看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第24章 姜宜在屋中待着觉得闷热，打开窗子透了下风。奇怪的是风无谢身子一直都是冰凉的，在被子里裹了那么久，仍是半点暖意还无。 姜宜靠近床边握了握他的手，竟觉得比方才还要冷一些了。 她碰了下自己的额头，方才下山起她便觉得这个地方气候相对较热，此刻闷在屋中都快出汗了。 她看向风无谢，想起了他们在云城山崖边落水的那一晚。 她握紧了风无谢的手，心里犹疑片刻，又将他的手放回，动作缓慢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上床躺到了他身侧。 「无谢。」姜宜轻轻唤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将床被扯紧，侧过身子轻轻抱住了他。 他身上太冷了，姜宜觉得自己好似靠着个冰块，渐渐地自己身上也变得凉了下来。 「师妹......」风无谢迷迷煳煳地喊了一声，轻抬起手将她搂住。 姜宜心里狠狠一跳，抬头看了看，却见他还是睡着的。 她抓着风无谢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被这一阵冰凉所刺激，靠到他怀里，用着很轻很低的声调说着：「无谢，我真的好喜欢你。」 风无谢手指微微颤了颤。 「无谢。」 「无谢。」 第44页 「无谢。」 姜宜也不在意他有无听见，叫了几遍他的名字，嘴里又开始碎碎念：「我和你说了这么多次了，下次轮到你了。」 「师姐与我说，要矜持一些，不要太主动的。」 「可是我每次都忍不住。」 渐渐地，她又来了哭意。 她心里知道风无谢是有所顾虑，他分明也是喜欢她的。 可她真的好心疼他。 为什么那些事情，都会发生在他身上？为什么旁人都是好好的？ 姜宜带着哭腔笑了一声，想起先前她在师叔藏着的书本上看到说：神仙活到一定岁数，修为到了一定高度，都会经歷天劫，从而自上飞升。尤其那些生来神胎修为高深的仙神，遭受的劫数都会很重。 她都觉得，风无谢是个歷劫的。不然他什么坏事都没做，怎会遇到这么些倒霉事。 姜宜心里宽慰自己，嗯，应该是这样的。没准儿她师兄实际就是个很厉害的神仙，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不值一提的。 困意逐渐上来，姜宜紧握住风无谢的手，直至等到他手热了起来，姜宜才松下那口气，轻轻靠着他，缓慢闭上了眼。 房中烛火燃尽，没有月光透进来，逐渐变得一片漆黑。 风无谢被疼痛惊醒，察觉到姜宜躺在身侧，顿住了原本要坐起的动作。 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松了口气，还好，变暖了。这要是反反覆覆一直来，他真的被折磨死。 「师妹？」风无谢碰了碰姜宜。 姜宜睡的很沉，没有被喊醒，无意识地向他怀里靠紧了一些。 风无谢轻唿了口气，伸过手将她抱住，怕她受凉，摸了摸她的额头。 姜宜似是睡梦中不太愿意让人碰的，应激性地推开了他的手，嘴里还不清不楚地说着：「别乱碰。」 风无谢轻声一笑。 只是这一笑，又牵动到了伤口，惊痛了一下。 风无谢拍了拍她的肩，实在是禁不住笑。 这就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抱住姜宜，偏过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只是下一瞬，原本应该是熟睡中的姜宜勐然间清晰地开口说了一句：「师兄，你不疼了？」 风无谢面上一怔，刚合上的双眼乍然睁开。 她......她，她没睡着？？？ 「怎么了？」风无谢语气淡然，装着若无其事。他该庆幸蜡烛已经燃尽了。 「师兄，你伤口还疼吗？」姜宜又问。 风无谢有些没明白她的意图，只是违心地说了一句：「不疼了。」 「那便好。」 风无谢松了口气，本想和她说快些睡，却不想她攸地伸过手，将手心抵上了他的心口处，用着极其平静地语气问：「师兄，你心怎么跳的这么快？是哪里不舒服吗？」 风无谢强行保持着淡定，沉吟片刻后，低声道：「.....没事。」 他抓住姜宜不安分的手，接着又说：「睡吧。」 姜宜被他碰着，霎时一惊。 「师兄，你手好凉。」 「我睡着的时候，你手都是变烫了的，这会儿怎么又开始凉了？」她又胡乱地在他身上碰了碰，察觉到他身子也在变凉，只片刻不到，手又似先前一般冷若霜雪了。 风无谢咬咬牙，心里快炸了。 他任由姜宜握着自己的手，最后只是很淡然地同她说：「是很冷。你替我暖一下。」 「什么？」姜宜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愣了下，才又恍惚着应声道：「奥，好。」 她乖巧地抓着风无谢的手捂了片刻。奈何他身上也在泛冷，她捂了半天没捂热，心里着急又怕风无谢会难受，将他的手蹭上了自己滚烫的脸庞。 风无谢手指彻底僵住，连带着原本的冰凉丝毫动弹不得了。 真是会折磨人。 他觉得自己有些等不了了。他已经清楚了姜宜的心意，应该主动与她说清楚。 风无谢心中犹疑，焦躁不安，在她给自己捂手的动作停下后，启唇正要说，可姜宜先他一瞬开口了： ——「师兄，你睡着了吗？」 风无谢微微蹙眉，张了张口，选择不言声。 姜宜低低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平日这个时候都会睏倦，今日是怎么了。」 她用手指戳了下风无谢，「我为什么要与他躺在一处......」 「那句话他到底听没听见呢......」 风无谢唇角扬了些许，闭上眼，忍着没出声，想听听她还要说什么。 「师兄睡着的时候，会睡的很沉吗？」 姜宜从他怀中脱出来，抬过手凭着感觉轻抚了一下他的眉眼。 「无谢......」 风无谢听得心里一颤。 「无谢。」姜宜沙哑着声再次唤了一遍，渐渐凑到了他嘴边，轻轻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定要大声说出：我女鹅是个五百岁的仙女了，是个懂得撩人、嗯，不是，懂得保护自己的人！ 第25章 姜宜闭上眼，很是笨拙地同他唇齿触碰着。 风无谢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在姜宜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伸手扣住她的脑袋，抓住了主动权，加深了这个吻。 他心里本就煎熬难忍，被她这样一番撩拨，如何还能遭受得住。 第45页 姜宜微微挣了挣，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开他，却不小心碰上了他的伤口。 风无谢疼得身子一抖，松开了她一瞬。 「师兄......」 姜宜嗓音沙哑不清，这一出声，愈发惹得风无谢心里灼热起来，唿出的气息变得浊重。 他扣紧她的手指，不想压抑此刻的情动，再次吻了上去。 姜宜只觉得头脑晕眩，浑身僵硬，在这瞬间手指都无法弯曲，却也没再抗拒，再度闭上了眼。 对于这样的事情，风无谢仿佛是自然而然地熟络，动作轻缓又带着无尽的温柔，既处处随了自己，也顺了她，没有令她感到任何不适。 属于姜宜的气息一丝一寸地将他的心勒紧，令他沉浸在这一段的温情里，对她越来越不可自拔，完全沉沦。 她说她好喜欢他。他又何尝不是。 可是......他心底深处又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惶恐，那煎熬的感觉一点点的扩散，延伸到他浑身上下。 他既喜欢她，也害怕她会受伤，怕自己护不住她。 许久之后，风无谢松开了她。 姜宜还有些懵，一声未吭，也没要逃离，只是侧过了身子，仿佛害怕他又整这么一出。 风无谢见状，着实觉得委屈。分明喜欢招惹人的是她，怎的好像最后是他做了贼。 「师妹。」他轻轻唤了一声。 姜宜安静了会儿。 须臾，她又翻过身来，靠到了他怀中。 「我困了。」她悄声说了一句，就这样闷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风无谢没出声，紧紧抱住她，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 他此刻心里更多的是害怕，害怕他活不久，害怕他们回不去，害怕她会因为自己遭罪。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再迴避她什么了。 风无谢俯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吻，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睡，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似乎是处在一间书房，那房中堆满了书卷，好些残破不堪的。他站在书桌前，轻轻打开了桌上放着的一幅画卷。那上面画着一个红衣女子。 他双目模煳，看不清画卷上的人是谁，只是在那画的最边侧，好像看到写着三个字：花苋蓁。 风无谢眯了眯眼，下一瞬，自己又到了一处庭院。那庭院里种满了各色的芍药花，看得他晃了眼。 庭院内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给那些花一一浇上了水，嘴里依稀说着：「苋蓁，很好听的名字。」 苋蓁...... 风无谢在睡梦中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自梦里醒来，外面天色已经亮了，晨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映了进来。 姜宜好像还没醒，背对他睡着。 风无谢觉得自己一定是喜欢姜宜喜欢得疯魔了，才会做这样奇奇怪怪的梦。 他静思了些时刻，察觉到身侧的姜宜唿吸渐渐变得不平稳，才将她轻轻推了推，柔声问：「师妹，可睡好了？」 姜宜微微动了动身子，双目惺忪，睁开眼后又闭上，开口说：「没睡好。」 她声音有些沙哑，风无谢听得心颤，忙问：「怎么了，昨夜受凉了吗？」 姜宜没说话了。 风无谢又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宜重新睁开眼，赫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侧头看向他，不悦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风无谢面上一怔。 「......怎么了？」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问着。这不是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像变了个人？ 姜宜没答话，神色松了几分，转念问他：「你还疼不疼？」 风无谢忙摇头，「没事了，已经不疼了。」 姜宜起身下床，面无表情，「那我们走吧，尽快离开这里。」 风无谢拉住她的手，「师妹，我有话跟你说。」 「不必说了。」姜宜脱开手，不太愿意让他碰的样子，语气也变得冷了几分。 风无谢面色有些僵硬，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你不想听吗？」 「不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回了他冰冷的两个字。 风无谢脑子有些懵。 姜宜头一次对她这样的态度。 而且，他们昨晚都还好好的，她还说了那些话。是因为昨晚.....他惹到她了吗？ 风无谢试探性地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师妹，昨夜.....对不住。你若觉得我——」 「这样的话就不必说了。」姜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她低下头，只片刻间，眼尾掉出了泪珠。 「怎么了，怎么哭了？」风无谢心里一抽，脑中愕然，有些手足无措了。分明昨夜睡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的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师妹？」 风无谢抬手给她擦了擦泪。 姜宜推开他的手，轻唿了口气，再次侧头看向他，「你是想告诉我，昨夜是你神志不清了，换做是别人，你也会那样的。对么？」 风无谢摇着头，笑的很僵硬，「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 姜宜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低声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话。」 「......」 风无谢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心口，片刻后，浅浅笑了声，依着她说：「那好，我不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说话了，我再跟你说。」 第46页 姜宜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她看了风无谢一眼，抱着衣服穿上了鞋。 「啭啭——」窗外忽然间传来了鸟叫声。 姜宜偏头朝窗边看去，惊诧道：「襄襄？」 小灵鸽再次叫了几声，落在窗前稳稳站住朝她看着。 姜宜放下衣服正要过去，风无谢再次拉住了她，提醒她：「清早还很冷，先把衣服穿上。」 「就这样，不冷。」姜宜推拒着，穿好鞋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26章 姜宜靠近窗子抱起灵鸽，细声问了几句话。 片刻后，灵鸽往外飞了出去。姜宜走过来将外衣穿好，同风无谢说：「襄襄说，这边不远处有一条长河，坐船过了那河，再经过一处小山村，沿着村落口的河道走半个来时辰，就能直接到云城。」 「好。」风无谢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姜宜神色冷淡，先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他们顺着襄襄表述的到了那条河道，渡船过河，又依着襄襄的指引走向了小山村。 姜宜一路半个字都没说，风无谢觉得莫名其妙，加上身上的疼痛感还未完全消散，便也没说话，只是静静跟在她身后。 他们走得很快，一路也没被耽搁，很快便到达了云城境内。 只是奇怪，分明是没过几个时辰，走到云城的时候，天色却已黑了下来。 而且很碰巧的，刚进城门，他们就碰着了沈楠和朱宁。看起来，朱宁是没什么大碍了。 「师兄，你们从哪儿过来的啊？」沈楠拽着他就问。 风无谢看了看身侧姜宜，沉沉嘆了口气，「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哦？」沈楠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视线偏过落在姜宜身上，「小九，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闷闷不乐的？」 「我没事。」姜宜轻轻摇头，话说完不等沈楠的反应，迳自往前走了去。 沈楠有些懵。 「师兄，小九怎么了？」 风无谢朝着姜宜的背影瞄了一眼，她怎么了？ 他也很想知道。 现在想起来，从前自己对姜宜好像就是这样冰冷的态度吧？ 嗯，是他活该。他不仅惹火了她，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着了她。 「你先带阿宁回去吧，我去看看她。」风无谢拍了拍沈楠的肩，迈步朝姜宜跟了去。 姜宜一路没有往后看，在许多摊位都买了吃的东西。 风无谢默默跟在她身后，最后见她在一处卖荷花灯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她挑了挑，最后选上了一盏淡紫色的，给了银钱后，抱着灯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了一些。 风无谢走向那摊位，顺手也买了一盏。 他拿着灯瞧了半天才注意到，这灯的边侧，刻着花纹，看起来、像是芍药花。 风无谢微微蹙眉，他听柳月萱说过，除了百合，姜宜最喜欢的便是芍药。 他跟紧姜宜的脚步，一直走到了郊外的那座城隍庙。 她来这里干什么？ 这边的城隍庙是许多年前的了，已经破旧不堪了。风无谢听闻过这里从前倒是很热闹，总有人来这边的河道放花灯祈福。 当年，他师父就是在这里捡着了他，将他带回了灵芪山。 姜宜捧着手里的荷花灯，走去了旁边的河道。 风无谢腿脚僵在原地，一直仰头望着这间城隍庙外沾尽了尘土的匾额，心里有些怔然。 许久后，他才移开视线，看向了门前的那座石狮子。 石狮子边上生了两株芍药花，花朵开得繁盛耀眼。 他迈开腿，折下了一朵，拿在手里盯着看了好半天。 分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可此番......怎么会令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境，一种很奇妙的.....熟悉感。 似乎他在许多年前，就来过这里，还碰着了什么令他难以忘怀的事情。 风无谢转过身，瞧见姜宜已经将花灯放到了河中，缓缓往回走来。 脑中愕然了一瞬，他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师妹，恍惚间忆起了一段模煳的画面： 仿佛就是在这个地方，那穿着月白衣裙的女子，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下一瞬，她又说：「公子，你长得真好看。」 风无谢闭了闭眼，回过神来，瞥见姜宜从他身侧越了过去。 「师妹！」他一把拽住了她。 姜宜侧过身看向他，轻声问：「怎么了？」 风无谢看着姜宜的脸，浅浅一笑，「你生得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姜宜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她说完，忽然间皱紧了眉头，嘴里嘀咕道：「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她垂眸，瞧见风无谢手里拿着的花，狐疑道：「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送你。」 风无谢将花递到姜宜手里，轻轻笑道：「这芍药花，很衬你。」 姜宜木然地接过花，往这四周环顾了一圈，心里惊诧：他这从哪里摘来的？这边从来都不会生出花的，而且现在的季节，怎么会有开得这般盛的芍药花。 「走吧，我们回去。」风无谢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第47页 姜宜侧头看了他一眼，紧紧握着那一束芍药花，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愕之中，都忘了挣脱。 回到灵芪山，伤口再次发作，风无谢难受得紧，回屋后躺在床上差点又疼昏过去。 沈楠担心他，问了情况后，赶忙去找柳月萱求救。 柳月萱叫顾拂去后山摘了些紫花藤，将枝叶熬成汤药餵他喝下，那阵疼痛隐忍过去，风无谢沉沉睡下了。 次日他刚醒来，沈楠就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柳月萱做好的一碗粥。 「师兄，你还好吗？」沈楠凑近，想要餵他喝粥。 风无谢觉得喉中干苦，什么都不想吃，推开了。 他沉静片刻，开口问沈楠：「昨夜......小九有来过吗？」 沈楠摇摇头，漫不经心道：「没有啊。」他顿了顿，紧接着又说，「我刚碰着顾师兄，听他说小九大清早就与大师兄一起下山去了。」 风无谢心头一窒。 荆绪扬...... 他抬眸看向沈楠，颤着声问：「他们，一起？」 沈楠放下粥，没太注意到他的神色，「嗯，他俩总在一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风无谢咬着唇苦笑一声，没言话。 沈楠给他拿了一杯茶水，餵他喝下后，又说：「一会儿起来了，去见见师叔，他有事情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梦不能瞎做。 （疑似）回归倒计时。 第27章 风无谢抿了口水，心烦意乱，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念着沈楠的话，想着先去后山见见木惟，顺带把玄明灯给他。 木惟同他大致说了些话，他心里一直在想姜宜，也没怎么听进去，敷衍了下，便回屋歇着了。 回屋之后，他才想到一件要紧的事，赶着又去了见了木惟，从他那儿拿了两样画卷。 再次回去的时候，沈楠正躺在屋顶晒太阳。 「师兄，小九还没回来，你不去找找吗？」沈楠朝他说着。 风无谢没理会他，抱着画捲走进了房中。 他待了片刻不到，沈楠那厮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拿起桌上的画卷瞧了瞧，皱眉道：「这画得真不错。」 风无谢拿着纸笔描摹画卷上的图样，一面说道：「再过几日，是师妹的生辰，我想送她一个小礼物。」 「送什么，簪子？」沈楠丢开画卷，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小九素日不爱这些的。」 风无谢轻声一笑，「我的心意而已。」 「呵。」沈楠冷哼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风无谢在房中待了一日，姜宜也在屋子里闷了一日。 她清早被柳月萱叫起来，同荆绪扬下山买些药材，好给风无谢用药，回来之后本想去看看他的，可听顾拂说，他去见师叔了，想想还是罢了。 晚间吃过饭，姜宜抱着沈楠新挖出来的两坛回了院子，坐在石桌边，一口一口地将酒往自己嘴里灌。 这酒烈得很，喝完一坛，她便已来了醉意。 这酒委实是个好东西，醉得不省人事了，便什么烦心事都不会有了。 姜宜抱着空酒罈，腿脚酸软地跌坐到了地上。 「吱呀」一声，院落的门从外被推开。姜宜抬眼望去，瞥见顾拂大踏步走了进来。 「小九，你怎么坐地上？」顾拂走近，伸手将她拉起。 姜宜挣脱开手，抱着酒罈不肯起身，嘴里嘟囔道：「我热，地上凉快。」 顾拂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撂开衣服与她一併坐到了地上。开口问：「小九，你和无谢吵架了？」 姜宜垂首，半边脸贴上了冰凉的酒罈，缓缓闭上了眼。 「顾师兄，你说，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顾拂微微蹙眉，又问：「真吵架了？」 姜宜睁开眼看着顾拂，嘴里含煳不清地说着：「其实在那之前，我还盼着他能与我说清楚他的心思。」 「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听了。」 「就算他现在和我说，他很喜欢我，我也不想听了。」 「我看不透他。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他心里算什么。」 她再次闭上了眼，一行泪从眼角划出。 顾拂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小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无谢他是喜欢你的。」 姜宜连连摇头，声音逐渐哽咽，「顾师兄，他根本就不是喜欢我。」 「小九，你醉了，别说胡话了。」顾拂心里无奈，朝着空荡的门外望了一眼，心里想着沈楠那厮怎么还没把人叫来。 「他不喜欢我.....他把我当什么......」姜宜小声喃喃着。 须臾，她睁开了眼。 「不行！」 她嗓音骤然间提高了几分，吓了顾拂一跳。 「是他主动招惹我的，是他非要吻我的，他怎么可以这样？」 顾拂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他.....吻你？」 姜宜越想笑越觉得委屈，没理会顾拂此刻的惊诧，丢开了酒罈，手往石桌上胡乱摸去，「刀呢，我的刀呢？」 「什么刀？」 顾拂抬眼看向桌面，瞧见边上放着一把匕首。姜宜摸索了半天没抓着，他才拿过递给了她。 姜宜拿稳了那匕首，拔开刀鞘，眼也不眨地盯着刀口，「我今天，就要用这把刀，挖出他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第48页 「小九！」顾拂急忙拽住她的手腕，想要从她手里将匕首抢过来，「你疯了啊，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宜手指松下来，匕首掉落在地。 她再次抱起了酒罈，嘴里哼哼道：「那天晚上，我以为他没睡着。可是我却听见他在睡梦中喊了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他抱着我，心里想着别人，那我算是什么？」 「什，什么？？」顾拂此刻觉得喝醉的人是他。 不过听姜宜这般说，他心里也大概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风无谢这些年，除了灵芪山的师姐师妹，从不曾与其他女子接触过。对于柳月萱，他都是不太轻易靠近的。若说同他走得最近的，也只有荆芸灵了。 这姜宜所说别的女子......又岂会存在呢？ 他沉思片刻，攸地开口问：「小九，你怎知他喊的是哪个女子的名字？」 姜宜往后靠了靠，双眼逐渐睏倦，声调低沉下来，「我就是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说：「他也没对我解释。」 顾拂失笑，「你都没问他，他怎么解释？」 姜宜没言话，费力地眨了眨眼，勉强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视线朦胧中，似乎瞧见有一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定睛看了看，直至来人走到自己面前，才敢确定是风无谢。 她缓了缓神色，微微仰头盯着他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风无谢看了一眼顾拂，反问她：「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姜宜伸手指了指顾拂，「是他们餵我喝的。」 「我离开！」顾拂忍住笑，倒也没解释什么，缓慢挪动了脚步，叮嘱风无谢，「小九醉了会瞎说话，你好好照顾她。」 风无谢浅浅一笑，「我知。」 等顾拂走出去，姜宜才将手里的酒罈丢开，抬头看着风无谢，又问：「你来干什么？」 「与你说话。」风无谢淡声道。 姜宜冷哼一声，往边上坐了一些，不想同他靠得太近。 「我和你没话说。」 风无谢沉着目光看了她片刻，不再多言，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好好放于桌上，随即伸手将她抱起。 「你干什么！」姜宜一惊，因他这突如其来地触碰，醉意都散了三分。 风无谢没理会她，迈动了脚步。 姜宜抓住他的衣服，埋下头在他脖颈狠咬了一口。 第28章 · 姜宜心里憋着火气, 这一口咬得很用力，风无谢吃痛，轻「嘶」了一声。 「放我下来！」姜宜怒喝一声, 双腿不安分地想要踢他，手也胡乱地动着。 风无谢被她碰着了伤口，牵着浑身上下一阵滞痛, 轻喝了她一句：「别闹了。」 他将姜宜抱回屋放到床上，脱下了她的鞋。 姜宜面上一阵惶恐, 像是在畏惧什么，将他轻轻一推，抱着床被往里侧挪去, 嘴里含煳不清地问：「你, 你要干什么啊？」 风无谢忍俊不禁，无奈道, 「你觉得, 我能对你干什么？」 姜宜拉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低声喃喃道：「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风无谢眉头微蹙，「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坐下, 握住姜宜的手, 将她往外拉了一些，温声道：「怕你受凉，抱你回屋躺着而已。」 姜宜撇撇嘴，面上仍是不悦的神情, 「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的？」 「不是。」风无谢没有任何迟疑地否认, 凝视着她的双眼, 「只对你这般。」 姜宜觉得头晕目眩，有些不舒适, 胡乱地扯下了外衣，倒头侧躺了下去。 风无谢将被子理顺给她盖好，听见她小声嘟囔：「我不信。」 「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你才信么？」风无谢捋了捋她散开的头髮。 姜宜睁大双眼看了看他，听见他这样说，安静了下来。 「睡吧。等你明日酒醒了，想听我说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姜宜轻哼一声，没再说话，缓缓闭上了眼。 风无谢在边上坐了许久，等到她平稳入睡后，将她的衣服放好，才起身走出去。 屋内烛火有些刺眼，风无谢怕她会睡得不好，将几盏蜡烛一一吹灭。靠近最后一盏的时候，他勐然间停顿了下。 方才来这里的时候，沈楠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姜宜。 他当时只笑笑，没否认。 沈楠劝他说：「那你可得小心些，大师兄也惦记着小九呢，他们一直走得近，你赶紧掐个时间和小九说清楚。」 风无谢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着的小师妹，心里终归是没忍住，缓步走过去，俯身在她唇角轻轻印了一口。 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希望他们走到哪一步，他便依了她。 他能做的，是绝不会辜负她，要好好护着她。他已经不担心她会与荆绪扬在一起，唯一害怕的，是她会因为自己而受伤。 风无谢轻轻握住她放在枕边的手，感受到她逐渐不平和的气息，附在她耳边低语道：「师妹，我也好喜欢你。」 姜宜气息略重了几分，脑袋微微侧了一下。 风无谢将她手放进被子里，没再打扰她，起身熄了最后一盏烛火，关好房门走出了院落。 这样的话，的确应该由他来说。 回屋去的时候，可巧不巧的，半路和荆芸灵撞了个正着。 第49页 他沖荆芸灵微微一笑，不打算和她多说什么。 「无谢。」荆芸灵拉住他，往他走来的方向看了看，仿佛是确定了什么，顾自开口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姜宜？」 风无谢顿住脚步，抬眸盯着她看，算是没否认。 荆芸灵冷笑一声，「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风无谢沉沉嘆了口气，心里虽是烦躁，到底还是念着与她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想让彼此都闹得尴尬，平静地同她解释：「我与你说过，我只将你当妹妹看待，不曾有过其他的感情。」 荆芸灵完全听不进去，仍旧问：「你就这么喜欢她么？」 风无谢盯着她看了片刻，心里不知怎的，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荆芸灵有些奇怪。可具体是什么地方，又说不上来。 他忽然间有种错觉，眼前的这个荆芸灵，已经不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师妹了。 静默半响，荆芸灵松开了手。 「你和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几乎是带着一种笃定的语气在说这句话。 风无谢偏过头，不想同她争执什么。 「你就不怕你会害死她么？」她问。 怕。 他比谁都怕。 风无谢压抑着心底的不安，无意再听她胡言，面不改色地越过她走了过去。 「风无谢。」荆芸灵喊了他一声，「有朝一日，她若真的因为你死了，你就不会后悔？」 风无谢没理会她，步伐迈得更快了一些。 . 姜宜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午后。睁开眼恢復意识的时候，头格外的疼。 她脑子还是很迷煳的，似乎有些记不清昨夜醉酒之后的事情了，只是依稀记得、风无谢过来了来着，而且他还...... ！ 姜宜如诈尸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怔了许久许久，脑子一直检索着昨夜的事。 分明睡着前的时候，还是记着稳稳噹噹的，怎的一觉醒来，就记不住了？ 姜宜长舒了口气，穿上衣服和鞋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九，睡好了吗？」柳月萱恰好在院子里浇花，见到她走出来，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姜宜朝她走近，盯着她面前已经蔫了大半的花，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师姐，我头好疼。」 柳月萱面露无奈，「让你不要喝酒的，偏不听。顾拂也不知说着你点，果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去给你弄些汤来。」 姜宜乖巧地点点头，「多谢师姐。」 柳月萱朝门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去换身衣服，好好理一下头髮，这走出去成什么样子。」 姜宜揉了揉有些酸痛的侧颈，拖着沉缓的步伐走回了屋去。 柳月萱弄来了些醒解酒后头痛的汤药，还端了一小碗粥，姜宜一一吃过，在院中坐了会儿，头疼缓解下来后，才想着去找顾拂问问昨夜的事。 奈何顾拂不在，她去后山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就只碰着了沈楠。 沈楠同她说了几句话，又告诉她风无谢昨天在屋顶吹了一夜的风，整夜未眠，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宜听得心烦，转道下了山。 怎的他还委屈上了吗？莫不是她昨夜对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姜宜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他，却不想回去的时候，就瞧见了坐在院中正在翻看书本的风无谢。他手边放置着一把崭新的小匕首。 「睡好了？」风无谢先开口问了一句。 姜宜没回应，走近坐到了他对面，想着沈楠的话，问他：「昨日师叔找你做什么啊？」 「没什么，就交代了一些有的没的。」风无谢看着手里的书本，都没看她一眼，话语中带着敷衍的意味。 姜宜眉头微蹙，他不是来找她的吗，怎的还作着这样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听沈师兄说，师叔送了你一样宝贝？」 她手伸到桌上，很不客气的说：「是什么啊，能给我看看吗？」 风无谢仍旧只在看着手里的书本，无动于衷，「小物件，不是什么宝贝，给你你也不会喜欢。」 他说完这话，才放下了书本，抬眼看向姜宜，柔声问：「你头疼不疼？」 「不疼。」姜宜摇摇头。 须臾，她又加了一句：「我可不是你，一喝酒就头疼。」 风无谢拿起桌上的小果子吃了一口，忍着笑没拆穿她。 「算是我多管闲事，以后不问了。」他将书本放到桌上，往姜宜跟前推了推，站起了身，「我得走了，和师姐说好帮她去后山择菜的。」 姜宜见他书本和匕首都没拿走，忙喊道：「师兄，你东西掉了。」 「就是这个。」风无谢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神色带笑地看着姜宜，「现在归你了。」 姜宜拿起那把小匕首，迷惑着、师叔送他刀做什么。 风无谢盯着她看了会儿，临走时刻意提醒她：「下次若想做点什么，就用这把刀。」 姜宜楞在原地半响，脑子恍惚着才想起来。 哦，她明白了。 她紧紧握住匕首，许久未能动弹，手心都沁出了汗。她现在开始怀疑，到底那晚做梦的是风无谢还是她自己了。 姜宜抱着匕首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一直到柳月萱回来，才将匕首放回屋中。 第50页 「小九，你和无谢吵架了？」柳月萱从她房中拿了一些先前晾晒的药材，顺口问了一句。 姜宜摇摇头，不想说这个事儿，敷衍道：「没什么，是我昨日喝多了，脑子不太清醒了。」 她见柳月萱要出去，忙跟了上去。 「师姐，你去做什么啊？」 柳月萱浅浅笑道：「顾拂受了点小伤，给他煎点药。」 顾......拂？ 姜宜心里暗自猜测：师姐对顾师兄还真是不一般。 她紧跟在柳月萱身侧，同她打商量，「师姐，你教教我做点心呗？就是你平时给师兄做的那个。」 柳月萱有些哭笑不得，「你何时对这些有了兴趣？」 话虽是这般说，她最后还是依了姜宜，给顾拂煎好药后，教姜宜做了一小盘糕点。 姜宜头一回学做糕点，很是认真，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端着跑去了风无谢那儿。 她过去的时候，恰好风无谢和沈楠都在。 风无谢正在桌上画着什么东西，见她走近，下意识地把纸张收了起来。 「小九，你怎么来了啊？」沈楠从屋顶跳了下来。 姜宜没太在意，将手里的糕点放到了风无谢眼前。 沈楠盯着桌上的东西，不由倒吸了口气，满面惊恐，被吓得连连后退：「你可别祸害人啊！」 姜宜白了他一眼，「反正也不是给你吃的。」 她坐到风无谢面前，指着桌上的糕点，满怀笑意地看着他，「师兄，这些都是给你做的。」 沈楠惊唿道：「小九，我师兄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你怎的要这样置他于死地？」 姜宜没理会他，视线仍旧盯着风无谢，轻声说：「你送我东西，我想谢谢你啊。」 风无谢淡淡一笑，同她对视片刻，没言声。 沈楠都觉得都觉得看不下去了，移步走过来伸手想要将那对他而言能要人命的东西拿走。 「师兄，可别想不开啊！」 风无谢推开他的手，遏止了他的动作。 沈楠有些怔楞地看向他。 风无谢面上笑意深了几分，凝视着姜宜的双眼，温声道：「好，我慢慢吃。」 他轻咬了一口，嚼得细碎才很艰难地咽了下去。 这...... 虽然比上次做菜好了几分，但也只是勉勉强强在矮子里拔高个，这难吃度大致还是相同的。 「怎么样，味道如何？」偏生姜宜此刻就坐在他眼前，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面上充满了期待。 风无谢手指颤了颤，将剩下的大半块强行塞到了嘴里，吃完后，才缓声说：「......很好。」 「好？？」一旁的沈楠险些被他这回答吓得跳起来。 姜宜笑得合不拢嘴，「那太好了，明日我再做了拿给你吃。」 风无谢：「......」 他静默片刻，抬眸看向她，笑着应道：「好，随你高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吃。」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听的回答，姜宜待了一小会儿，看他吃完了大半盘的糕点，便先离开了。 沈楠等姜宜离开，才敢再次凑过来。 「那个——」他眼里透着不可置信，「师兄，你是哪路仙神下凡吶？」 风无谢沖他眯眼一笑，很是「诚然」地说：「其实没那么难吃，还可以。」 沈楠轻哼一声，不欲与他多言，飞上屋顶躺着晒太阳去了。 风无谢弄好了图纸，不想姜宜的心思白费，将剩下的糕点一口一口全都吃了下去。 晚间吃饭的时候，他本想问问姜宜，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他得空也去跟柳月萱学学做给她吃。 可吃饭的时候并没见着姜宜。 他问了下柳月萱，柳月萱说方才匆忙跑出去，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又顺带问了下沈楠：「小九去哪儿了？吃饭都不见人影，出门也没跟师姐说一声。」 沈楠静思片刻，淡然接话：「小九啊，好像芸灵师姐说有事情要问她，去找芸灵师姐了。」 「芸灵找她？」风无谢错愕了一瞬。 他动了动筷子，脑中一怔，乍然想到昨夜荆芸灵与自己说的话。 倘若......倘若荆芸灵真的一怒之下伤着姜宜...... 风无谢丢下碗筷，不想将事情往更坏的地方去想，但此刻心里已经不安到了极点，匆忙迈步跑去了荆芸灵的住处。 他现在好像意识到自己昨晚的错觉，并非是错觉。 他还隔得老远，便觉耳边一阵聒噪，好像响着有些清脆却又刺耳的铃铛声。 推开门的瞬间，他便只瞧见荆芸灵扬着手里的剑挥向了姜宜，在她后背划下了一道血口，血渍溅了满地。 「师妹！」 姜宜闭了闭眼，嘴里迷迷煳煳喊了一声：「无谢。」 风无谢抱住姜宜，视线看向荆芸灵。 荆芸灵面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意，仿佛并不在意自己此举会否招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她轻轻笑出了声，将沾着血的长剑丢到了地上，当做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转身往着里边走去。 「师妹？」风无谢神色有些怔然，看着姜宜此刻的模样，心里一阵惊痛。他好像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分明她就在自己眼前，却还是让她受了伤。 「好痛......」 姜宜意识逐渐模煳不清，嘴里只是一直喊着疼。 第51页 风无谢将姜宜抱回院子，踢开了外面的门，喊道：「师姐！师姐！」 柳月萱的声音从里传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风无谢急道：「师姐，小九受伤了。」 边上的房门顷刻间从里被推开，柳月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见状吓得脸色一白，「怎么回事啊？」 风无谢走进屋，放下姜宜。 她伤处在背上，又不好躺下，风无谢抱住她，轻轻按住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好疼啊。」姜宜嗓子沙哑得快要发不出声来。 柳月萱从里侧小柜子里拿出了几小瓶药，先给姜宜餵了一粒丹药，才慢慢扯开被血染透的衣服，将止血的药粉撒上去。 「小九，会很疼。忍着点。」柳月萱心疼地看着她。 姜宜闭紧双目，乏力地靠在风无谢肩头，遭受不住这样裂骨的痛楚，手指紧紧抓着风无谢的衣服，嘴里不停喊着「疼」。 「师兄，好痛啊......」她苦忍不住，眼泪一滴滴掉了出来。 风无谢心里一阵阵窒痛，脑子彻底凌乱了。 他轻轻擦了下姜宜脸上的泪，问柳月萱：「伤口看着不是很深，怎的疼成这样？」 柳月萱将丹药再次给姜宜餵了一粒，看着渐渐被止住血的剑伤，欲言又止的样子。 风无谢看出她神色有些古怪，忙问：「师姐，怎么了？」 「芸灵这剑上有毒。」 柳月萱说着，问姜宜：「小九，你与她怎么了，闹成这样？」 姜宜艰难地摇摇头，吶声道：「我没......」 「不关她的事，是我惹出来的祸。」风无谢打断她，「都是我不好。」 是他昨夜对荆芸灵说话语气重了一些，真的刺激到了她，让她这样不管不顾地在灵芪山就这样伤了姜宜。还是她脑子同样不清醒了吃错药了，亦或是......他觉得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柳月萱脱开姜宜的外衣，动作轻缓地将她放着侧躺下去，对风无谢道：「你去问她拿解药吧，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毒性。我先给小九包扎伤口。」 风无谢轻轻点头，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他长吁了口气，在这一刻好忽然觉得，这里的人一个个的都很不对劲。 他走回荆芸灵的住处，见荆芸灵靠躺在院中的树上，手里拿着一把摺扇，神情自然，并未因为方才的事情而有什么慌乱不安。 「这么快就来了？」 荆芸灵从树上跳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这里刻意等着他的。 风无谢没言话。 荆芸灵低声一笑，将摺扇放在身侧的石桌上。 风无谢踢起地面的那把长剑，握在手里横上了她的侧颈，堪堪抵了进去，嘴中喝道：「你是不是疯了？」 荆芸灵面上的笑意却是愈发深了。 「你以后会知道，我疯没疯。」 她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剑，神色无一丝波澜，目光移到风无谢脸上，「你敢对我动手么？」 风无谢手指微微动了动，攸地问：「你不是芸灵吧？」 荆芸灵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只是很快神色便又恢復如初，她没有否认，只是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无谢紧盯着她，竭力想要从她神色中看出什么来。 荆芸灵迴避开他的视线，手指压下了剑，动作缓慢地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到他手中。 「解药在这里。」她平静地说，「不过只剩下两粒了，能缓解十来天。」 风无谢迟疑了下，丢下剑后，从她手里接过了药。 荆芸灵歪头笑看着他，语气中也逐渐带上了笑意：「风无谢，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要不要选择她。」 风无谢手僵在半空，好半天动弹不得。 「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是不能不在乎她吧？」 「你也不用想着，她死了就会一了百了。我知道她是谁，我想害她，就不会让她轻易的就死掉。」 风无谢瞧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确实是觉得荆芸灵有些不对劲，但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随口一问，她直接就不否认了。 眼下还承认她知晓姜宜的身份。 果然，这里的人都不正常。 「你既然知晓她的身份，还敢这般放肆？」风无谢试探性地开口问了一句。他其实最奇怪的是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灵芪山，又是为了什么。可瞧她那模样，自然是不会说出来。 荆芸灵无所谓地笑笑，同他解释说：「无谢，你可知，这天道、是不能轻易被改变的。她爹娘再疼爱她，也不敢忤逆天神，否则她会更遭罪。他们不会冒这个险。」 她顿了顿，接着又说：「而且我既然敢做，就不会怕。」 风无谢抿唇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荆芸灵拦了他一下，提醒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好好想清楚。」 风无谢没再理会她，迳自走了出去。 柳月萱给姜宜处理好了伤口，风无谢将药餵她吃下下去，一直守在床前。 姜宜想睡又不想睡的样子，合上眼后又睁开，盯着他看了会儿。她张口想要说话，嗓子却又难受得紧，发不出声音来。 风无谢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都不去。」 第52页 姜宜勉勉强强绽出了一丝笑意，看了看他，重新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没有再睁眼，慢慢地睡去了。 风无谢心里深松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她并无大碍。 在这之前，或许他还可以告诉自己，事情不是一定註定好的，总有办法改变的。可是荆芸灵的那些话......让他觉得，似乎做什么抗争都是徒劳。 姜宜睡的很沉，也没再喊疼，只是有一点发热。 柳月萱临睡前过来告诉他，若是一直发热，去将桌上的那一小碗药热了餵她喝下。 风无谢就那样静静坐着，眼睛盯着姜宜看。 脑子实在乱的很，他一下想到当初出现的很莫名的话本，一下想到今日的荆芸灵，对于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只觉得愈发迷煳了。 坐得有些久了，浑身骨头都有些酸疼。 风无谢俯下身，想要碰一下姜宜的额头看看是否还在发热，凑近她的时候，依稀听见她嘴里在呓语： 「师兄......」 风无谢轻轻拍了拍她，低声道：「是我，我在。」 「无谢。」姜宜又含煳不清地喊了一声。 风无谢面色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无谢......」姜宜撺紧了床被，昏迷中，眼角溢出了一行清泪，「不要离开我。」 风无谢手背贴着她的额头碰了下，已经没了先前的滚热。 「无谢......」姜宜还在喊着他的名字。 风无谢心中犹豫片刻，将她眼角的泪拭去，万分怜惜地在她唇角印上了一个吻，轻声说：「我在这里。」 分明是这样美好的两情相悦......可是，他真的害怕。 回想起来，姜宜同他在一处，似乎这段时日，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她在山崖边吹吹风，被他一叫掉下去了。她和他一起去找朱宁，碰见了一堆蜘蛛精。他们去救沈楠，她和他一起掉进了满是尸骨的破洞。而荆芸灵今日会忽然间发狂，也是因为他昨夜的那几句话吧。 至少在这之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会被他所伤，却会因他而伤。 他怎么捨得让他陪在自己身边一直这样遭罪呢。 而且，这寥寥数年，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段劫数罢了。她将来是要离开这里的，离开之后，他还算是什么？ 对于这样不堪回首的一段情感，她心里会惦记吗？她可否还会喜欢一个普通的凡人？ 风无谢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定不会吧。那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罢了。 他紧紧握住姜宜的手，眼中一红，视线模煳起来，「师妹，我应该怎么做......才是对你最好的。」 即便他知晓她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可还是不想看到她在这里受到半分伤害，不想看到她受罪。 作者有话要说： . 没有大反派，只有小怪，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无谢身份很高，几乎是没有可畏惧的。 第29章 · 次日天刚朦亮, 柳月萱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盘点心。 她没多问什么，将东西递到风无谢手上, 「吃点东西，你一会儿去歇息下吧，我在这里就好。」 风无谢眼下哪里有胃口吃东西, 将点心退回给她，「我吃不下, 先放着吧。」 柳月萱无奈嘆了口气，宽解他说：「小九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醒来再敷点药就没事了。」 「我等她醒过来再走。」风无谢偏头看向她, 「师姐, 等她醒过来，我就会离开。你再好好照顾她。」 柳月萱抿了抿唇, 拍着他的手, 细声道：「无谢，不用想这么多。」 风无谢勉强一笑，应话道：「嗯, 不想。」 柳月萱将点心放到了桌上, 忍不住再次嘆了口气，走出去，从外关上了房门。 风无谢觉得头有些昏，往后靠了靠, 闭眼小憩了会儿。 两夜没睡觉了, 倒也没有太大的困意, 只是心里烦乱，压着一堆的事儿, 脑子完全没办法平静下来。 房中很安静，风无谢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睡着，连着做了好几重噩梦，梦里他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小师妹倒在地上，吶着声一遍遍唤他的名字。 风无谢被噩梦惊醒，乍然睁开了眼。 他长舒了口气，察觉到自己后背湿了一片，额头也在冒冷汗。 他抬眼，却见姜宜正睁大双眼盯着他。 「醒了？」风无谢朝她靠近了一些。 姜宜没言声，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风无谢碰了碰她略有些冰凉的手，又问：「伤口还疼不疼？」 姜宜咬了咬唇，轻轻笑了一声。 她将被子稍稍掀开了一些，从床上坐了起来，笑着道：「不疼了，我都能动了。」 那便好。 无事便好。 风无谢心里松下了那口气，眸中染上了几分苦涩，站起身就要走，「好好休息吧。」 姜宜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叫道：「无谢。」 风无谢艰难地喘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低低应了一声：「嗯。」 姜宜面上笑意深了些许，蔓开在了眼底，声音分外温和：「你说有话对我说，我现在想听了。」 「你能在这里说吗？」 风无谢盯着她，瞧见她此刻那样纯粹的笑意，似乎心底深处在被搅动，牵着浑身上下，疼得他快要站立不稳了。 第53页 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呢。 风无谢沉静片刻，抽开了手。 姜宜微微一愣，「师兄，你怎么了？」 「你很好。」他答非所问。 姜宜面上的笑意顷刻间敛散，「什么？」 风无谢咬紧牙，不敢再去看她，转过了身去。 「我和沈楠约好去后山帮师叔砍竹子的，先走了。你若还有哪里不适，就让师姐看看。」他声音哑下来，低得快要听不清。 他迈出这间房门，只感觉周遭空气都凝滞住，令他完全没办法唿吸。 罢了。 就这样吧。 这样也好。 . 整整两日，风无谢没有再去见姜宜，一直将自己闷在屋中。 不过这两日，他已经挑好了图样，连夜雕刻好了一支玉簪，嵌上了姜宜最喜欢的芍药花。 还有四天，是她的生辰。 风无谢收好簪子，推开门走出去，想要问问沈楠，姜宜是不是已经好了。 只是走了一圈，都没有见着那厮的身影。倒是在半道上，碰着了顾拂。他正抱着一大罈子酒，看样子是要去找谁喝酒去的。 风无谢环顾四周，似乎......这是要去他那的方向吧？他愣了下，都忘了和顾拂打招唿。 「喝一杯？」顾拂难得对他展露笑意，还主动约他喝酒。 风无谢没有推拒，应了声，又同他一起走回了院子。 他自问与顾拂没什么可说的话，记忆里这位顾师兄对他一直都是很冷淡，甚至是掺着几分厌恶，也是在近段时日，他才对自己态度好了几分。 顾拂放下酒罈，很随意地走进沈楠的屋子，拿了两个酒杯出来，一一倒上酒。 他与风无谢碰了碰杯，开口道：「小九没什么大碍，再喝两天的药，就能完全好了。」 风无谢抿了口酒，淡淡一笑，没言话。 顾拂看了他几眼，原本有些松快的笑意收了几分，带着几分劝解的意味说：「别想太多了。」 风无谢仍旧没言话，撺紧杯子饮下了一杯酒。 顾拂低声一笑，给他杯中添满酒，倒是没继续说什么了。 两人一杯杯喝下去，都没有再说话。这酒本就烈得很，不多时风无谢就来了醉意，头又疼又昏。 「我扶你回屋吧。」顾拂将酒罈放到了地上，走到他身旁扶住他的手。 风无谢偏头看向他，迷迷煳煳地问：「顾师兄，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不要惹小九伤心？」 顾拂笑笑，反问了他一句：「难道你会惹她伤心？」 风无谢摇摇头，「我从来不捨得她伤心。」 顾拂忍不住再次一笑：「你已经让她伤心了。不止一次。」 . 姜宜喝了两天的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口总是一阵阵的犯疼。 这两日她很安静，一直待在床榻上，听柳月萱的话，喝药都是一滴不剩的，吃饭也很有胃口。 她心里想着，既然这是风无谢给她的回答，那便就这样吧。 这样也好。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喜欢他了，不值得。 她不断宽慰自己，没事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没什么可难过的。 没准儿他就是脑子不正常，今天是一个想法，明天又是另一个想法。总不能因为他发疯，连累她的心境。 这样想着，好像也没什么事儿。 直至那晚柳月萱餵她喝药的时候，无意间说起，风无谢昨日和顾拂喝了好些酒，醉得不省人事，今天头疼了一天。 风无谢是不喜饮酒的，而且一喝酒就会头疼。 分明那个喜欢伤人的是他，怎的到头来要去借酒消愁的还是他！ 姜宜喝完药，不知怎的，一下没忍住，抱着柳月萱就哭了起来。 柳月萱怔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轻拍着他的背，哄着她说：「好了，没什么事的。」 姜宜在柳月萱肩头蹭了蹭眼睛，哽咽道：「师姐，他为什么要那样......如果他喜欢我，为何要与我说那些话。如果他不喜欢我，那天晚上又为什么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 柳月萱无奈轻嘆了口气。 等姜宜冷静了些，柳月萱才将她轻轻推开。 「小九，他怎会不喜欢你呢？」 柳月萱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同她说：「无谢命格不好，他还只是个婴孩的时候，便被人抛弃，是师父在京郊一间破旧城隍庙将他抱了回来。我听师叔说，他那个时候，发了三天的高烧，师父日夜照顾，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那条命。」 「他三岁那年，在师父书房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柳月萱说话间，指了指自己右边眼角，「差那么一点点，这只眼睛就废了。」 「他七岁那年，随着掌门师伯下山，在一处农院的时候，竟然碰着了一头狼。他小小年纪，拿着剑同那狼搏斗，被狼咬住了手，若非掌门及时出现，那个时候恐怕性命难保。」 「你可有注意到他左手手腕有一处伤痕？就是当时被狼咬着了的，到现在痕迹也没有散去。」 姜宜抿紧唇，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柳月萱忍不住再次嘆了口气，接着方才的话说：「还有三年前，他与小楠一同去京郊办事，碰着了一些打劫的山匪，被他们下了药，险些丢了命。」 第54页 柳月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小九，这些事情，只是他这些年经歷过的我所知晓的事，更别提那些掉进水里之类的小事情了。」 「他是太害怕你因为他受伤了。好比此次的事，芸灵是因为他才会伤你的。」 姜宜抽回手，心境并未因为她这些话缓解下来。 她垂眸，声音变得沙哑：「师姐......其实这些我心里都很明白。」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柳月萱对她笑了笑。 姜宜抬眸看向她，正要启唇，门勐然间从外被人推开，伴随着沈楠的叫喊声——「师兄，那个。你先别着急啊！」 两人霎时一惊，双双朝着门外望去，看到风无谢和沈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无谢，你怎么来了？」柳月萱错愕了一瞬，看到他手上还端着一个小碗，看着像是药。 风无谢将药递给柳月萱，指了指姜宜，「给她送药。」 姜宜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 「我？」 风无谢往床沿边坐下，「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姜宜整个人都是懵的，「......什么啊？」 「师姐给你熬好的药为什么不喝，疼的时候忘了吗？」风无谢话语中带上了点滴怒意。 「我喝药了啊......」 「师姐说什么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伤口熬着一直疼，你很好受吗？」 姜宜很是茫然地看着身侧的柳月萱，「......我听了啊。」 她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小声喃喃道：「可伤口它不好，我能怎么办？」 风无谢微微蹙眉，面上的怒意消散，看着柳月萱，疑惑道：「师姐？」 柳月萱并未言声，端着药站起了身，看了眼沈楠。 沈楠迴避开她的目光，缓缓往后退步，「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无谢，小九已经喝过药了。」柳月萱对风无谢说，「我先离开，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她吧。」 风无谢咬咬牙，心里暗自骂了沈楠一句，对柳月萱微微笑了笑，「嗯，多谢师姐。」 他随柳月萱走到门口，等她走出去后，将门紧紧关了起来。 沈楠这个骗人精！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无谢真的会害死她。真正意义上的害死......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30章 · 风无谢关好门, 转身走到床榻前再次坐下，眼也不眨地盯着姜宜看。 姜宜垂眸，手指撺着被子, 沉默不言。 风无谢心里煎熬难忍，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还能与她说什么。 昨日他和顾拂喝了许多的酒，醉倒后躺床上就睡着了。清早醒来的时候, 头痛欲裂，喝口水都吐, 难受到了极致。 他不禁再度怀疑，顾拂给那酒里下了毒。 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心里也不舒适, 偏生沈楠还特意跑过来和他说, 姜宜耍性子不肯吃药，和柳月萱吵了一架。还说什么她伤口又加重了几分, 情况很不好。 沈楠面色很急切, 话说的也真诚，他委实被吓到了，忙着跑了过来。 这人的话, 当真是半句都信不得的。 「你怎么了啊？」两人静默半响, 终是姜宜忍不住，先开了口。 风无谢望着她的有些泛红眼睛，犹犹豫豫，「我......」 姜宜轻轻眨了眨眼, 「你有话要问我？」 有话。 我想问你, 若是与我在一起要遭受数不清的伤害, 你可会有悔？ 我想问你，若是将来你歷劫归去, 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心里可否还会念着我？ 姜宜轻轻笑了一声，「你问啊。」 「没什么。」风无谢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站起身就要走。 「风无谢！」 姜宜本想拉住他，没能来得及，匆忙掀开了被子，赤着脚下了地，追到他身后扯住他的衣袖。 风无谢一惊：「你干什么？等会着凉了。」 姜宜没理会他的话，顾自问：「你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为何还要一次次主动招惹我？」 风无谢没言声，推开了她的手，转身便要往外走。 「无谢！」姜宜勐然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 眼泪不受控制地开始掉落，姜宜手指抓紧了他的衣服，「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风无谢身子微僵，仍未说话。 「我不在乎的。」 姜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逐渐哽咽，「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在乎。」 风无谢心里一阵窒痛，此刻头疼得厉害。而且不知是怎么的，此情此景......仿佛他从前就经歷过一次，姜宜的哭声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闭了闭眼，握住姜宜的一只手，转过了身。 「无谢......」姜宜止不住地摇着头，复述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的。」 风无谢眼底一酸，双手抱住她，将她按到了怀中。 「师妹，我何德何能......得你这般相待。」 「师妹。对不起。」 姜宜闭上眼，哭得比方才还要厉害了。 「别哭。」风无谢吻了吻她的额头。 姜宜抽泣一声，哭意半分止不住。 「别哭。」 「别哭了好不好？」 第55页 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风无谢心里本就煎熬难忍，偏生他一出声，姜宜的就哭得更深了几分。 风无谢将她轻轻推开，摸了摸她有些冰凉的脸。 见她眼泪还是在掉落，他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才再次抱住她，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姜宜身子软下去，哭意倒是散了些，乖巧地由着他吻自己。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 风无谢察觉到她眼眶未再掉落泪水，才放开了她。 姜宜脚步有些站立不稳了，声音轻和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风无谢低低应了一声，将她推着转过身，「去床上，等会真的冷着了。」 姜宜缓步往前几步，坐到了床上。 风无谢拉着被子给她盖上了腿，坐到他身旁，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伤口还疼不疼？会不会难受？」 姜宜盯着他看了看，没言话。 风无谢同她对视片刻，见她一直不说话，才问：「怎么了？」 「那——」姜宜启唇，嗓子有些沙哑，「我们算是把话说开了，以后你不许再那样了。」 风无谢看着她的双眼，只觉心里窒痛，唿一口气都很艰难。 「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了么？」他问姜宜。 姜宜浅浅一笑，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应他道：「风无谢，我喜欢你，也信你。我以后都不会怀疑你什么。」 风无谢咬紧牙，有些无言。 他为什么会遇见姜宜？为什么会得到她的喜欢？他有什么资格......他的小师妹，怎么能这般好。 一阵静默后，姜宜扯了扯他的衣服，忽然说：「我想喝水。」 风无谢起身在桌上给她倒了杯水，餵她喝下。 姜宜一双手不安地摩挲着床被，总觉得他心事重重，寻了个话题，问他：「我听师姐说，你昨天喝了很多酒，头会很疼吗？」 风无谢摇摇头：「不疼。」 他抬眼看向姜宜，见她眼睛连着微眨了好几下，看出了她的倦意，忙问：「困了吗？」 姜宜小声嘟囔道：「这药喝多了，就老是犯困。」 「天色黑了，也是歇息的时候了。」风无谢瞄了眼窗外，「那你躺下，睡一会儿。」 姜宜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你又要走吗？」 风无谢勉强一笑，扶着她平躺下来，「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姜宜紧紧抓着他的手，「那你说话算话。」 风无谢回握住她的手，哄着她说：「不会离开你，睡吧。」 她缓缓合上眼，想来是真的睏倦了，片刻不到，就沉沉睡去了。 风无谢实在头疼，想要出去透透风的，可姜宜睡着了也还抓着他不肯撒手，仿佛害怕极了他会离开。 他揉了揉额头，心烦意乱，觉得好累。 先前总是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想了几天几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现在他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都会与他有关。 他分明只是个普通人。只是因为姜宜喜欢上了他，便註定与她纠葛在一起，彼此都遭罪么。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风无谢见姜宜没有醒来，想着让她歇息，明日再来看她。可手挣脱不开，太用力了又怕惊扰她把她弄醒。 「无谢......」姜宜迷迷煳煳喊了一声。 风无谢俯头靠近她，听见她呢喃着：「无谢，别再推开我了。」 他心里如刀绞般疼痛，一时间也分不清，姜宜此刻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在与他说话。 「无谢......」 姜宜此刻手指松了下来，睫毛动了一下。 风无谢吻了吻她的眉眼，低声说：「再也不会了。」 姜宜再次抓住了他的手，颤了颤睫毛，缓慢睁开了眼。 风无谢受不住身边都是属于她的气息，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唇角，「醒了？」 「我好冷。」姜宜双手抱着他暖和的手，蹭了下自己有些凉的脖颈。 风无谢心里一颤，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同她说：「手很凉，我让师姐过来看看。」 姜宜忙推拒：「不用了。」 「那你——」 「你抱着我睡就好。」 风无谢眸光微顿，愣愣地看着她，没出声。 姜宜面上显露几分失落，「怎么，你不愿意？」 风无谢心中犹豫片刻，点了头， 「愿意。」 姜宜笑了起来，忙往里睡了一些，给他腾地方，「那你睡外边。」 风无谢心里嘆了口气，她当真......对这些很不在乎么？还是说，因为太喜欢他，所以什么都不会介意。 罢了，她想要怎么样，依着她便是。 风无谢脱下外衣上了床，侧着身子轻轻抱住了她。他本以为姜宜不过是闹性子想要他陪，可一抱她才察觉到她身上是真的很冷。 「无谢。」姜宜靠在他怀里，闷声喊了一句。 风无谢没说话。 「无谢？」 「风无谢？」 风无谢按住她的脑袋，「睡觉，别说话。」 姜宜此刻像是全然没了困意，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一双手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风无谢心如火烧，被她惹得浑身难受，又不捨得斥责她什么，只能静默不言语。 「无谢。」 姜宜身子往上挪了一些，靠过来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凑在他耳边哑声说：「无谢，我好爱你。」 第56页 风无谢艰难地喘了口气，实在没法再纵着她，翻身压下，抱紧她发狠地吻了下去。 他们明明互相喜欢，这是尘世间多么美好的事。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有那么糟乱的人和事出现，想躲都躲不开。 他好想.....好想这样与姜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彼此气息缠绕，风无谢头昏了几分，忽然有些把持不住，扣紧了她的手指，吻她的动作变得莽撞起来。 姜宜有些喘不过气来，轻吟了一声。 「师妹，我也好爱你。」风无谢吻了吻她的手指，忍不住在她脖颈轻咬了一口。 姜宜头晕目眩，被他咬疼了也没吭声。还隔着衣物她都能感受到风无谢身子已经变得灼烫。 她手缓缓下移，碰到了他腰间。 「别动！」风无谢按住了她的手，在这一刻恢復了理智。 姜宜微微仰头看着他，低言道：「无谢，我不在乎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风无谢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将自己隔在了床被外，「你早点歇息，我回自己屋里睡，明早再来看你。」 「我不许你走！」姜宜拽住他。 风无谢无奈，真的体会到了自己先前说的话。他怕是早晚要死在她手上。 「听话，好不好？」他挣脱开了手，给她盖好被子。 姜宜闭了闭眼，最终应了他：「那好。但你明日要早些来。」 风无谢点点头，哄着她说：「我会在你没睡醒之前就过来，让你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多写点的，怕不过审，还是删减了。 要是我每天都能写这么多就好了。无谢一定活不过三天了 第31章 · 风无谢以为回屋能睡个安稳觉的, 可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心里阵阵焦灼。 好不容易睡着了，屋外沈楠不知在干些什么, 不停传来「咚咚」的声响，吵得他头疼。 几乎又是一夜未眠。 次日天刚朦亮风无谢便去了后山，恰好碰着了在菜园里摘菜的柳月萱。 「你和小九没事吧？」柳月萱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了。」 风无谢帮着她摘了一些菜叶, 才注意到她菜篮里放了好几个红萝蔔。 他微感诧异，「师姐, 你不是说最不拿手做萝蔔吗，怎的今日挖了这么多？」 柳月萱轻轻一笑，「是绪扬托我摘的, 他说熬成汤给芸灵吃, 给她降降火。」 风无谢：？ 他心里迷惑，却也没再多问, 帮着柳月萱弄好了菜, 一起走了回去。 他随着柳月萱忙活了好半天，瞧着明媚的日光，心里想姜宜应该已经睡醒了。 柳月萱烧了好几道姜宜爱吃的菜, 等顾拂过来帮忙了, 才催促风谢：「你去叫小九起来吃饭。」 风无谢过去的时候，姜宜房门是虚掩着的。他迈进屋子，低头瞧见了地面有几道很浅的泥脚印。 「师妹？」他轻轻喊了一声。 姜宜没有回应。 他缓步走到床榻前，姜宜侧躺着, 脸压到了一只手上, 都起了浅淡的红印。 他没再出声, 静静盯着她看。 姜宜脚轻轻踢了一下被子，睫毛止不住地发颤。 风无谢忍不住笑了笑, 低头凑到她唇边，正想要吻下去。 姜宜倏地抬起双手抵挡，将他推开。 风无谢抓着她的手咬了下她的手指，笑着道：「就知道你在装睡。」 姜宜轻哼一声，没说话。 风无谢拍了拍她的手，「师姐给你做了许多菜，穿好衣服出来，我等你。」 姜宜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 风无谢迈步走了出去，从外关上了门。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风无谢眉头微蹙，转过身去，瞧见荆芸灵走到了他面前。 荆芸灵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问：「你不后悔吗？」 「悔啊。」风无谢神色淡然，无所谓地笑笑，「悔我没有早点杀了你。」 荆芸灵面上一僵。 半响后，她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语气低沉了几分：「你......猜到了？」 风无谢低声一笑，「现在猜到了。」 荆芸灵偏过头，「我说了，你会害死她的。」 风无谢侧头往后瞄了眼，听见了屋内姜宜弄碎了茶杯的声音。他视线重新落在荆芸灵身上，冷声道：「你想杀谁想害谁，随你便。」 荆芸灵咬咬唇，没再多言，气唿唿地往外走了去。 她刚离开，姜宜就推开门走了出来。 「我听见了荆芸灵的声音。」 风无谢转身牵住她的手，「不必理她。我们去吃饭。」 姜宜今日胃口好，吃了好些菜。 风无谢心里隐隐觉得高兴，眼下她还好好的，他也还好好的，这就够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的，若真走到了不好的地步，再去盘算应该怎么做选择吧。 一顿饭吃完，柳月萱让顾拂和风无谢收拾一下，她拉着姜宜回屋给她换换药。 风无谢心里想到荆芸灵，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他和顾拂收拾好碗筷，忙赶着就去找姜宜了。 他过去并未瞧见柳月萱，姜宜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抱着好几本书，很是自然地在晒着太阳。 第57页 「你拿的什么？」风无谢走近从她手里拿过一本，翻着瞧了瞧。 姜宜将其他的书本都塞给他，「顾师兄给我的话本。」 「？」 「你还看这些？」他瞧了几眼，只觉得里面的内容平淡无趣，都是些听惯了的民间小故事。 姜宜仰头看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念给我听。」 「嗯？」 「怎么，不乐意？」 风无谢低低一笑，「乐意。」 「乐意至极。」 他背靠上身后的树，翻过一本书的最前面一页，先扫了几眼，熟悉一下内容。 「师姐呢？我过来没看到她。」 姜宜将边上放着的摺扇撑开，盖到自己脸上遮挡太阳，小声喃喃道：「师姐下山去了，说要买些东西。还顺带送送阿宁。」 风无谢一惊，「阿宁离开了吗？」 「嗯，师叔要去一趟蓬莱岛，刚好送她回梁城。」 姜宜说完，拿开了扇子，偏头看着他，「你到底念不念的？」 「念。」 风无谢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顺着话本上的内容，开始一字一句地念起了故事。 他这一念，就差不多是一整日。 日光渐暗，姜宜仍是不满足，在他说故事的时候，赶着问：「后来呢后来呢？」 说完，她又继续追问：「还有吗还有吗？」 风无谢嗓子都快哑了，喝了好些水。 他将三本念完的丢到桌上，揉了揉额头，同她打商量道：「今日累了，明日再念给你听，好吗？」 姜宜撇撇嘴，没言话。 「我得去帮师姐做菜了。」 风无谢说完话，才恍惚间想起，「对了，师姐怎的还没回来？」 姜宜勐然间站起了身，同样意识到了，「对哦，师姐是不是迷路了？」 风无谢失笑，「你当她三岁小孩子呢，从小走到大的，怎会迷路？」 他话音刚落下，门忽的被推开，一道身影跑了进来。 姜宜一愣，「顾师兄，你怎么来了？」 顾拂在院中环顾一圈，面色急切，「师姐回来了吗？」 姜宜摇摇头，「不曾。」 「她平时这个时辰早就应该回来了。」顾拂眉头紧蹙，面上一阵慌乱。 姜宜忙宽慰道：「顾师兄，先别担心。许是有事耽搁了。」 「不行，我要下山去找她！」 顾拂一边说一边跑了出去。 姜宜丢下手里的扇子，忙跟上去，喊道：「顾师兄，我和你一起！」 「师妹！」 伤还未好全，跑得倒是快。 风无谢没来得及拉住人，放好书本后，才跟着一同跑了出去。 下山半道顾拂还在训姜宜：「没要你凑热闹，本来伤还没好，别回头又出了事。」 姜宜同她争辩道：「你和师兄都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顾拂无奈，懒得同她争。 风无谢一路一句话都没说。他心里想着的是，就怕有他在，原本简单的事情恐也会变得复杂。可转念又觉得，不过下山买点东西而已，柳月萱应只是有事耽搁了，不会真的出什么事。 一下山顾拂就跑去了柳月萱平时买食材的几家小铺子，找了几处都没看到人，铺子老闆也不太愿意多说什么的意思。 一直到最后一家的时候，那铺子伙计认出了顾拂，同他说：「柳姑娘听说城隍庙那边这几日闹鬼，寻思着自己得空，便随了一位老婆婆前去瞧瞧。」 顾拂急道：「哪里的城隍庙？」 「就是城外那间荒废的城隍庙，最近几天那边怪怪的，有好几个人经过那边，莫名失踪了。」 三人顺着那人所言速速去了京郊的那座城隍庙，这里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并无什么异样。 「师姐！」顾拂大叫了一声。 没有听见回应，他往里面跑了进去。 风无谢在门外脚步勐然一顿。 他侧眸看向门口的那石狮子，不禁怀疑自己此刻眼花了。 那一晚，他分明看到这边有芍药花的，他还摘了一朵送给了姜宜。可眼下......只有一堆枯草，完全没有芍药花的痕迹。 不多时，顾拂和姜宜从里走了出来，说并没瞧见柳月萱，也不见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先不说这些了，去前面找找看。」顾拂迈开步，往边上的树林走了去。 「师兄，你怎么了？」姜宜握住了他的手，看出他有些许不对劲。 风无谢摇摇头，「没事，先找师姐要紧。」 步入旁边的那片树林，耳边不断传入猫叫的声音。 「师姐？」顾拂朝边上喊了一声。 这一次，得到了回应。 柳月萱很细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顾拂顺着声音往前跑去，嘴中不停叫道：「师姐，你在哪里？」 逐步往前，柳月萱的声音也近了一些，能听清楚她在喊着「顾拂」的名字。 只是越靠前，林中越诡异，处处瀰漫着白雾，几乎要看不清楚路。 「喵！」 一阵猫叫声响彻耳廓，周遭的树叶沙沙响动，轻缓的脚步踩到了地面。 风无谢扣紧姜宜的手指，低声说：「好像是有猫来了。」 姜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语气僵硬道：「先前我就被猫抓伤过，疼死了。」 第58页 「师姐！」 「师姐！」 顾拂仍旧在往前，一直喊着柳月萱。 猫叫声不断，委实吵得头疼。 ——「无谢！小九！」柳月萱清晰的声音传来，仿佛人就近在眼前。 「师姐？」风无谢轻轻喊了一声。 他话音一落，勐然一阵惊叫，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尖锐的利齿咬上了他的手腕。 他惊痛一声，将这异物甩开，只是下一瞬，那黑猫又扑了过来，长爪在他侧脸划破了几道血口。 眼前一片迷煳，无法视物，他按了按手腕，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 风无谢握紧姜宜的手，「无事。」 「无谢？」柳月萱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 风无谢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问：「师姐，你在这里吗？」 「我碰着顾拂了，我们先往前走。」柳月萱应他道。 风无谢心里松了口气，顺着她说的逐步往前走。 走过这一阵，白雾也在渐消散。 「师兄，你的脸！」 白雾彻底散去，姜宜清楚瞧见了风无谢脸上的伤痕。 她心中一抽，想给他擦一下血，却又不太敢碰他。 风无谢拿过她手上的帕子，略微擦了下脸上的血，疼得紧，却又怕姜宜会心疼，忍着没吭一声。 「没事，不疼。」他对姜宜轻轻笑了笑。 终于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段，顾拂紧紧握着柳月萱的手，生怕她会再次不见踪影，定住脚步后，才问她：「师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风无谢看了眼柳月萱，看到她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柳月萱稳了稳心神，在身侧树下靠了靠。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在城隍庙外瞧见了许多死尸。」 「死尸？」顾拂惊诧，「可我们从那边过来的，什么都没看到。」 柳月萱微微点点头，「这里的确是很奇怪，那些尸体死状异常，仿佛浑身血液都被抽干。而且——」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些尸体，脑袋都变成了狐狸头。」 狐狸......？ 风无谢眉头紧蹙，那便是，被狐妖吸走了精元所致。可这里向来是没有什么妖物出没的，此次怎的...... 柳月萱接着方才的话说：「我想先回去告诉师父再做打算的，可突然出现了一只九尾白狐。那狐狸修为颇高，抓伤了我，还弄来了好大的雾气。」 「九尾狐？」姜宜沉思片刻，拉着风无谢问，「师兄，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梁城那山上的时候，也碰着过九尾狐。」 「嗯。」 风无谢点点头，「九尾狐在世间本就罕见。云城这边，从未有过九尾狐的踪迹。」 他那日的确觉得那几只九尾狐有些奇怪来着的，可当时只想着快些下山去，没有闲暇时间多想了。 「我以前倒是听到过一个传闻。」顾拂忽然开口。 三人齐齐看向他。 「云城临近梁城那座最高的山，叫做灵狐山。」顾拂缓声开口，说话间往这四周瞧了下，「差不多就是在这边。」 「灵狐山上，本有着许多的白色狐狸，还有几只九尾灵狐。」 「约莫是在四百年前，被镇压在山底的上古凶兽梼杌冲破封印跑了出来，将灵狐山烧了大片。那些狐狸为了逃命，跑散在了各处。」 姜宜觉得好奇，追问：「后来呢？那凶兽死了吗？」 「后来，九重天的一位上神路经此处，将那凶兽再次封印在了地底。可是整座山的灵狐，都没有再回来过。」 柳月萱轻轻笑了笑，插话道：「我也听师叔提到过。而且他说，那凶兽不是自己破除了封印，就是那位上神身边的一位小仙，不小心坏了封印，才导致凶兽逃出。」 她顿了顿，「好像师叔说，那位小仙也因此殒命了。」 「这么惨啊？」姜宜听得很是心疼。 风无谢站得腿有些软，抬手将身侧姜宜肩头的落叶拿下，往后靠了靠。 只是他这一靠，地面一阵响动，霎时裂开了一条缝，脚下塌陷，他完全没来得及反应，随着身后的那棵树与姜宜一同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盼着男主死吗，是不是有亿点点残忍。 . 让我算算。 快了快了 很快了 接近了。 第32章 · 落下的地面都是松软的泥土和落叶, 虽离上方有些高度，摔下来倒也没伤着哪儿。 姜宜揉了揉额头，恍惚着坐起身, 看向身侧的风无谢，「师兄，你没事吧？」 风无谢从地上坐起来, 神色平静，都不会去想自己为何会掉下来, 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淡声道：「我没事。」 他抬头往上看了看，瞧见方才掉下来的地方, 不知为何, 已经恢復了原样，完全没有裂开塌陷过的痕迹。 「师兄, 你看, 这河里还有花灯。」姜宜指着他身后。 风无谢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此处是一个很大的洞窟，边侧有一条浅浅的河道, 河面上浮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荷花灯, 里面的烛火都还未燃尽，映得整个洞窟都是亮堂的。 姜宜站起身，顺着河道水流的方向往前走了一些，看了片刻, 惊道：「好多莲蓬啊！」 风无谢坐在地上未动。 第59页 姜宜盯着河水看了半响, 猜测道：「师兄, 这河道，难道是通向城隍庙旁的那边吗？」 风无谢摇了摇头, 「应当不是。」 「不是吗？」姜宜转过头，朝他眨了眨眼。 风无谢站起身走到了她身侧，「你忘了我们上次从梁城下山的事了？我们过河的那里，才是通着云城这边的河。」 「而且这里这么深，是条地底河。」 「地底。」姜宜小声喃喃了句，仰头看了看上方，眸光一亮，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师兄，你知道吗？方才顾师兄说到灵狐山，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我是听别人说的。灵狐山的尽头，有一处小国，叫做钟山国。那钟山国的人都很奇怪，从不外出。灵狐山通向钟山国的地方，有一道屏障，外人也不能轻易进得去。」 「只不过——」她顿住口，仔仔细细瞧了瞧眼前的河面。 风无谢忙追问：「只不过什么？」 姜宜蹲下身将飘到脚边的那盏花灯捧到手中，接着说：「只不过灵狐山底下，有一条地下河道，可以直接通向钟山国。但是平常人都不知晓那河道所在之处。」 风无谢听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心里略有几分迷惑，这么巧。 「结合顾师兄的话，我觉得......」姜宜脑子沉思一瞬，歪头看向风无谢，话中隐隐带上了惧意，「十有八九，当年那凶兽，便是被封印在了这里吧？」 风无谢拍了拍她袖子上的尘土，轻轻笑道：「别瞎猜，没有那么巧的事。」 姜宜把手里的花灯塞给他，一边点头一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风无谢望着河水流过来的方向，无奈道：「只能往前走了。若钟山国真的存在，没准儿到了那边，能找人问问出去的路。」 到底这也只是传闻，那钟山国是否真的存在，还不知晓。 在这之前，风无谢从未听到过这个地方。 不过这河面的花灯，的确应是从外面飘过来的，顺着河水的方向，大致是能走出这个洞窟的。 风无谢扔下了花灯，两人循着河水缓缓朝前走去。 这洞窟很深很空旷，可一路河面都飘着花灯，能清楚照着路面，不至于是黑灯瞎火胡乱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他们平安走出了这个洞窟。 洞口连着一处空旷的草地，不远处还种着一些未生长起来的小树苗，临边果真有一处很大的湖泊，湖面零零散散地浮着不少花灯。 这个地方，不是云城。 天色很昏暗，有些看不清路。两人顺着有灯火的地方走去，不多时，便瞧见了人影。 他们跟着瞧见的两道人影缓缓往前，周边的人越来越多，直至进入一道石城门，才看到了热闹繁华的街市。 这座城池，是一座山城，四面八方都是群山环绕。 「师兄，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这里就是钟山国？」姜宜握紧了他的手，怕他会丢似的。 风无谢往四周扫视一圈，这里的人穿着皆与其他之处的人无异，言谈举止也并无不对劲。故而他们走在人群中央，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不过...... 他轻轻揉了揉眼睛，再次往四周看了看。 「可是这里的人，都很正常啊。」 姜宜低低说了句，顺手在身侧吆喝卖糖葫芦的小贩那买了一串糖葫芦。 她吃了一口，忽的顿步，抬手扶了扶额。 「师妹，你怎么了？」 姜宜眉头拧紧，有些吃力地道：「自从出了河道，我头就反反覆覆的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风无谢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靠近她轻声说：「这里的确很奇怪。」 「嗯？」姜宜微微一愣。 风无谢压低了声问她：「你没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吗？」 姜宜往身边看了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狐疑道：「好像......这里的人都是年纪轻轻的。」 「嗯。」风无谢微微点头。 从出了洞窟后到现在，他们看到的所有人，除了孩童，其他的不论男女，皆是相貌年少之人。看起来，好似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 经过的每一处酒肆铺子，小摊位，伙计小贩也都是年纪轻轻的，甚至连一个中旬之人都不曾看到过。 「师兄，这里好诡异。」姜宜越看越觉得不自在，头疼也加重了几分。 风无谢往边上瞄了眼，拉着她走进了旁边的一处小酒肆。 「客官，要些什么菜？」伙计很热情地凑了过来。 风无谢见姜宜头似乎疼得紧，也没心思真的吃什么，对着小伙计说：「随便来几样吧，我们都不挑。」 「好嘞！」小伙计略微擦了擦桌子，笑呵呵地往着后厨奔去了。 姜宜揉着额头，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风无谢随着她一併安静下来，无意识地看了看其他人。 ——「姥姥，您今日不能吃这个了，一会儿回去阿娘又得念叨了。」 隔壁桌的一位绿衣小姑娘将她身侧另一位小姑娘面前的点心移开了一些，嘴里开口说着。 姥姥？ 风无谢心里惊诧，这两人看着分明年岁都与姜宜差不多大，可却。 他又看了下其他人，却见旁边吃饭之人各个都是神色淡然，仿佛是对这样子的事习以为常，丝毫没有惊异之色。 第60页 这钟山国的人，莫非不会衰老？ 小伙计端来了饭菜，风无谢一边给姜宜夹了些菜，一边问：「你头还疼得厉害吗？」 姜宜面无表情地吃了口饭，「一点点。」 「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风无谢给她斟下热茶，递到她手边。 ——「听说明日三公主生辰，国主会宴请宾客。」角落一桌，一位黑衣男子忽的开口说。 他身边一人冷哼一声：「王后病重多年，日不渐好，他倒还想着给宝贝女儿庆贺生辰。」 黑衣男子又说：「为了哄云王妃开心啊。」 「这云王妃来了后，国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大，虽议论的是他们的国君，却丝毫没有忌讳的意思，并不怕其他人听了去。 下一瞬，便听另一桌有人应和他们的话：「可不啊！我听王宫的侍卫说，云王妃是狐狸精变的，可会蛊惑人心了。」那人说完，众人哄堂大笑。 姜宜咬了咬筷子，闻言，往桌前凑了一些，用着很轻的声音开口：「师兄，你说，他们口中的那个王妃，会不会真的是狐狸？」 「如果按照传言，四百年前那些九尾灵狐都逃离了云城，会不会是直接跑来了这里？」 风无谢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听他们的意思，那位云王妃来这里应该没那么久。」 姜宜静了片刻，又问：「这里的人与世隔绝，便是因为不会年老？」 风无谢喝了口水，没言话。 姜宜顾自说着：「这里并非仙神之境，总不可能他们都是得道成仙的人吧？可他们若只是普通人，怎会拥有不老之身？」 她说完话，觉得头又难受起来，放下碗筷揉起了额头。 「是不是头疼得厉害？」 姜宜缓缓摇摇头，轻声说：「倒也不是很疼，就是很不舒适。」 她顿了顿，接着又说：「就好像我平时能感受到襄襄的踪迹，同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 风无谢没能明白她说的这种感觉，略吃了些饭后，给了银钱想要去找间客栈落脚，让姜宜先歇歇。 却不想刚走出这边的门，迎面就撞上了柳月萱和顾拂。 「师姐？」姜宜顿时喜笑颜开，仿佛看到柳月萱头都不难受了。 柳月萱和顾拂面上惊愕，瞬时没反应过来。 姜宜拉住柳月萱的手，一直站着怕引人怀疑，边往前走，边问：「你们怎么会来了这里？」 「你们掉下去后，我在城隍庙外碰着的九尾狐追了过来，伤了顾拂。我们往前跑了一段路，掉进了一处洞窟。」柳月萱解释说，「那洞窟里有河道，我们顺着河道走出来的。」 那便是同样的地方了。只是他们掉下来的时间相差无几，怎的完全没有碰着？ 「那你们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姜宜追问。 柳月萱点点头，「发现了。而且我们还打听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她顿住口，往前走着，到了一处人较少的巷口，才接着说：「城郊有一口枯井，井底连着云城的一座山。但是需要王族的玉佩才能解除那枯井的封印，不然我们进不去。」 顾拂低低嘆了口气，「但是我们初到此处，一个普通人都不认识，更不用说王族的人了。还是在这里等死比较靠谱。」 柳月萱失笑，抬手在他额头重重敲了敲，「说些什么胡话呢？」 她面色镇定地看向姜宜，问道：「小九，先前蓬莱萧岛主来灵芪山，给了你一块玉佩，是吗？」 「嗯，我带着呢。」姜宜说话间，将那玉佩拿了出来。 风无谢瞬间明白过来她这话的意思，「师姐，你是要我们谎称从蓬莱岛来的，抓个人骗骗？」 柳月萱点点头，「目前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试试了。」 「让我骗人？」姜宜拿着玉那玉佩，手僵在半空许久没有动弹，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风无谢瞧着她此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你不会？」 姜宜微微侧头看了看玉佩，笑着道：「此番我本是奉我们家岛主之命，寻一味药材，恰经过此处，听闻——」 「姑娘！」——她话音未落，忽的身后传来声音，被打断。 姜宜转身看去，迎面走过来了好几个人。 最前面的那位男子着一身蓝色锦袍，腰系宽边锦带，身形修长，面容俊朗，整个人透着高贵之气。他身后跟着几位白衣男子。 这人看起来，应是位身份不凡的。 此人逐步走近，视线一直落在姜宜身上。 「姑娘，你们是蓬莱岛的？」他面含笑意，说话声音极近温和。 姜宜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风无谢，没应他的话。 这人移开目光，看了眼她手里的玉佩，「我识得这玉佩，是蓬莱萧岛主的信物。」 姜宜将玉佩收起，淡淡一笑，轻声应道：「公子好眼力。正是。」 他面色怔了下，似乎是被姜宜这笑看得有些出神，片刻后，才再次开口，说了一句：「这位姑娘，当真生的好看。」 若说方才只是多看了几眼，这句话，却是十分露骨了。 姜宜尴尬一笑，再次瞄了眼风无谢，「多谢赞誉。」 此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同样看了眼风无谢。 第61页 风无谢垂下眼眸，自始至终没有出声。 这人又对姜宜开口说：「既然是萧岛主门下之人，便是我的客人。」 姜宜狐疑着看向他。 他身后一人忽的上前一步道：「姑娘，这位是我们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这么巧？ 姜宜看着他，没言话，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接着方才的话说：「姑娘，明日是家妹生辰，若是不介意，可进宫一同参加宫宴。」 姜宜仍旧没言话。 他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但顷刻间恢復如初，话语里多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姑娘放心，我父王与母妃都对萧岛主有敬重之情，姑娘若是能到场，他们都会很高兴。」 姜宜犹豫了下。 须臾，她笑着应道：「好啊。」 二皇子满面的笑意掩藏不住，看向风无谢他们，「姑娘，他们是你的朋友吧？」 姜宜点点头，「嗯，是我随行的朋友。」 「既然如此，也是我的客人。」他对姜宜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轻声道，「姑娘，我带你们去王宫。」 「好啊。」姜宜沖他虚假一笑，缓缓迈开了腿。 风无谢在原地站了片刻，没有动。 顾拂往前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忙又回过来来拉他。 「无谢？」 风无谢往前看了一眼，他咬咬牙，对顾拂道：「你没看到他对小九的眼神！？」方才顾拂站在他身后不停扯着他衣服，生怕他开口说句话就会把人吓跑似的。 顾拂劝他道：「起码有机会让他帮我们出去，你先别着急。」 「不着急！」风无谢此刻恨不得一剑砍了那二皇子，「我只注意到他都快要扑上去了！」 「哪儿就这么夸张了？」顾拂被他逗笑了，「我看他和小九说句话都是客客气气的。而且他将小九当做了蓬莱岛的人，不敢对她做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 第33章 · 二皇子带着他们进入了王宫, 一路瞧见的人，与街市一般，都是年轻男子和女子。 二皇子与姜宜走在前方, 路过的婢女奴僕恭恭敬敬对着二皇子行礼，不禁面露惊异，多看了姜宜几眼。 他着人收拾了邻近的两处偏远寂静的宫院, 顾拂和风无谢在一处，姜宜和柳月萱在一处, 让他们先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宫宴开始，会让下人来请他们过去, 面见国主和王妃。 王宫内宫殿华丽堂皇, 陈设奢华不菲，二皇子命人准备了一些茶点, 还特意叮嘱外边守着的侍女, 是蓬莱岛的仙神，万不可怠慢。 这人太客气了。客气得令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二皇子离去不久，风无谢忙不迭往着姜宜那待的那处屋子走了去。 屋外只有两位在修剪花枝的婢女, 看到有人过来的时候并未有什么反应, 专心致志做着自己的事。 风无谢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姜宜慌乱转过身，下意识地问：「谁啊？」 「师妹，是我。」风无谢关好门, 快步走到她面前, 轻轻问, 「你没事吧？」 姜宜无所谓地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啊？」 风无谢抓住她的双肩, 急切道：「你没看出来那个二皇子对你居心不良吗？你还同他有说有笑？」 「我们不是要想办法出去吗，总得先和他套近乎。」 风无谢盯着她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宜捂嘴笑了笑，静默片刻后，攸地问：「你吃醋了？」 「没有！」风无谢否认。 姜宜面上的笑意止不住，「原来，你还会吃醋？」 风无谢松开手，往桌前坐下，倒下水喝了一口。 姜宜敛了敛笑意，坐到他面前，面色沉静地道：「我从二皇子那里，听到了一件事。」 风无谢抬眼看向她。 「钟山国境内有一至宝，能使人容颜永驻，不老不死。」 风无谢微微蹙眉，「是何物？」 姜宜同他解释道：「王宫后方有一处陵墓，那陵墓底下，埋着一口冰棺。」 「传闻，那是天玄冰棺。」 天玄冰棺？ 风无谢脑子静思片刻，微微摇了头，「我未曾听过。」 姜宜将自己所知晓的都说了出来：「天玄冰棺是天山之物。当年风玄神尊为了放置亡夫的尸身，耗费自身灵力用天山的神柱所造，棺底嵌着上古四凶兽的骨骼，可保肉身永存。」 「风玄神尊陨灭之后，冰棺一直放置在天山禁地。」 「五百年前，意外掉落在了此处。」 风无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天山为上古神境，风玄神尊是自天地而生的山神，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冰棺的确有这个力量。」 姜宜接着说：「二皇子说，就是从五百年前开始，整个钟山国境内的人，都变得体格特异，不会年老。」 「而后？」 「这位二皇子，他母亲就是我们在酒肆听到的云王妃。四百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天灾，连夜的暴雨湮没了大半城池，死了好些人。当时的国主也因此丧命。」 「云王妃就是在天灾过后来的这里。新国主继位，王后却忽然间病重，云王妃作为医师来到王宫为王后治病，当时国主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迷得团团转，立马迎她为妃。」 「三年不到，她生下一子一女，这四百年来，国主对她，一直宠爱异常，对她的两个孩子，也是当做心头宝。」 第62页 若果按照这样来说，综合顾拂所言那个传闻，十有八九，那云王妃就是当年从灵狐山逃离到此处的九尾灵狐。 风无谢追问：「二皇子和三公主，就是云王妃的孩子？」 「对啊。」姜宜回想起他们在酒肆中听到的话，同他道，「王后病重多年，卧榻不起，这王宫中除了国主，众人皆只遵云王妃的话。每年二皇子和三公主生辰，国主都会为了哄云王妃开心，为他们大肆庆贺。」 风无谢轻轻握住了姜宜的手，「师妹，我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还是尽快找出去的办法。」 他话音一落，门外骤然传入一阵叫喊声：「姜姑娘！」 风无谢眸光一紧，听出来是那二皇子的声音。 「他怎么又来了？」 姜宜捏了捏他的手指，缓缓站起身，低声道：「他说我衣服有些脏，给我拿些干净的衣服换上。」 「他给你送衣服？？」 姜宜失笑，伸手将他拉起，「你先别多想了，躲一下。」 「姜姑娘？」二皇子轻轻叩响了门。 姜宜往门边瞄了一眼，应他道：「我在穿鞋，等等。」 她转头看向风无谢，「你去屏风后躲一下，我恰好跟他打听一下玉佩的事。」 风无谢握了握她的手，俯头在她唇上印了一口，低声道：「你小心些，只要试试即可。若是这个法子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总能出得去的。」 他现在真想让时间倒回，收好姜宜的玉佩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这真是个馊主意。 姜宜轻声应道：「知道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风无谢移开步伐走到了角落的屏风后。姜宜轻吐了口气，缓步走向门边开了门。 二皇子笑盈盈地看着她，「姜姑娘，我命人备了一些小点心，还有一些酒水，不知你爱不爱吃。」 姜宜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两个婢女，一位手中端着吃的，另一位拿着一套崭新的衣物。 她回应了二皇子一个浅淡的笑意，「爱吃啊，我可喜欢吃这些了。」 「那便好。」二皇子像是松了口气，命身后的人将吃的都放好在桌上，将衣物放好在床榻上，随即让她们退了出去。 「多谢二皇子好意。」姜宜很随意地坐下，拿着一块小糕点略微尝了一口。 「姜姑娘，不必与我客气。」二皇子拿过空杯，打开桌上的白瓷酒瓶，倒上了半杯酒，递到姜宜手边，温声说，「这是我长姐自九重天宫带来的。」 姜宜吃点心的动作一顿，面露惊色：「九重天？」 二皇子坐到她身侧，倒也没什么隐瞒，细细同她解释说：「姜姑娘有所不知，我长姐的生母是天宫的一位花仙，所以她自小拜花神为师，同天宫的夙荷公主，私交甚好。」 天宫，花神，公主？ 这隐居世外的小小钟山国，竟能与九重天宫扯上关系？所以此处才能有天玄冰棺镇守，庇佑这里的人都长生不老？ 姜宜握着杯盏嗅了嗅，同二皇子碰了一杯，试探性的问：「没想到你们钟山国，还与天宫有瓜葛啊？」 二皇子微微一笑，「只是很小的渊源，算不得什么瓜葛。」 姜宜再次抿了口酒，心里一阵惊诧：怎的这酒的味道，这么熟悉。 而且格外对她的胃口。 「姜姑娘，你此番出蓬莱岛，何时归去？」二皇子攸地问。 姜宜捧着酒一口一口的抿，「大概就这两日吧。」 「这般快吗？」二皇子面上的笑意顿住，逐渐显露几分失落。 他沉静片刻，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块嵌着几丝红色花纹的白玉佩，放到桌上，开口道：「姜姑娘，这玉佩给你。」 「嗯？」姜宜侧眸看向他，面露惊色。 「姜姑娘，我们钟山国外布满了结界，轻易出不去的。这玉佩，便能打开结界。」 他......这么直接就给玉佩了？ 姜宜眉头微蹙，迟疑了下。 这个二皇子，会否对她太不对劲了一些。 「姜姑娘，怎么了？」二皇子见她不动不语，将那玉佩往她手边推近了一些。 姜宜盯着桌上的玉佩看了看，见他这般诚然的神色，倒也没多问，拿起了那玉佩，面上淡然着，「原来是这样啊，那多谢了。」 二皇子始终盯着她，见她收下玉佩，趁机开口：「姜姑娘，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你，可有心仪之人？」 姜宜动作再次一顿。 二皇子声音对比方才轻和了几分，「姑娘若不介意，可否容许在下前去蓬莱岛提亲？」 「咳咳！」姜宜一口酒差点呛死。 她下意识地往边上坐了些，想要离他远点，惊愕道：「你！你说什么啊？」 「姜姑娘，我喜欢你。」他盯着姜宜的眼睛，面上袒露着的神色真诚无比，一字一句道，「我想要娶你为妻。」 「你若愿意，我明日便将此事告知我父王和母妃，亲送你回蓬莱岛，向萧岛主说清楚我的心意。」 他试探性地要碰上姜宜的手，姜宜心下一紧，目光不自觉往着屏风后看了眼，双手捧住酒杯，没有给他碰着自己的机会。 「我们......才认识几个时辰而已。」她低头饮酒，心里很不解，怎么他这么奇怪。这才刚认识就谈到嫁娶成婚了？还这般直言？ 第63页 二皇子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目光里透着炙热，「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 姜宜拿帕子擦了擦嘴，偏头看向他，「二殿下，其实我——」 「其实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勉强，却也没有过多惊异，更多的像是对她这回答是意料之中的。 「是与你一起来的那位风公子吗？」他问。 姜宜脸有些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同他说。 「姜姑娘，你若嫁给我，我定会许你我能给的一切，我一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人。」 姜宜：「.....」 「姜姑娘，你可否考虑一下？」他又问。 姜宜偏头看向他，启唇正要说话，门攸地被大力推开，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侍卫： 「殿下，王妃过来了！」 王妃？ 云王妃？ 二皇子面色一慌，匆忙站起身，「母妃怎的会来此处？」 他说完这话，从外传来一阵清亮的声音——「本宫听闻，你被一个刚见了一面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特来看看，是哪里的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 还在倒，别着急 第34章 · 屏风后的风无谢霎时一惊, 匆忙走了出来，站到了姜宜身侧。 姜宜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出来了？」 云王妃被侍女搀扶着走进了屋中, 她头戴凤冠，发间斜插着一支金步摇，长裙两侧袖口都是狐狸的纹理, 落地的裙摆也嵌着栩栩如生的狐狸图样。 只不过脸上蒙着面纱，遮挡了大半张脸, 看不到面容。 「你——」她走进来后视线便落在姜宜身上，打量了片刻，双目似乎透满了诧异。 二皇子忙上前一步, 行了个简礼, 解释说：「母妃，她是蓬莱岛之人, 此番......」 「给我滚回自己宫里去！」云王妃怒斥了他一声。 二皇子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姜宜, 本还想说什么，可见云王妃此时的模样，又害怕地不敢再开口。 云王妃视线移开, 看了眼风无谢, 随即又转回姜宜，「蓬莱萧棋从不让岛中之人靠近此处，你说你是蓬莱岛的？」 姜宜微微一笑，并未言话。 云王妃冷哼一声, 「此处不欢迎你们, 还是请离开吧。」 姜宜面上仍旧挂着微淡的笑意, 轻声说：「既是如此，便不叨扰王妃。」 她转过手腕, 扣住风无谢的手指，对着一旁的二皇子笑着点了点头，迈开腿往外走了去。 「站住！」——且刚踏出门槛，云王妃又出声喊住她。 姜宜顿步，转身看向她。 「你与天山风筠上神，有何关系？」她攸地问。 姜宜嘴角僵了僵，满面迷惑地看着她：「我修行尚浅，不曾去过天山，更无幸见过风筠上神。」 云王妃偏头看了眼二皇子，随即冷笑道：「既然不认得，那好。」 她眸光一凛，几乎是咬着牙在发声：「我今日就要报当年之仇，让你魂飞魄散！」 姜宜：？ 仇？ 什么仇？ 「母妃！」 二皇子拽住云王妃的衣角，她不予理会，眉间添满了怒意。 只剎那间，周边狂风大作，院中花草的枝叶堪堪折掉，空无一物的地面，在一阵白雾中隐约显现出了一只只的白色狐狸。 姜宜猜的不错，果真是当年从灵狐山跑过来的狐狸。那么柳月萱在城隍庙外瞧见的那些被吸干精元的死尸，定与这云王妃脱不了干系。 「往后。」风无谢空出手，轻轻揽住姜宜的腰，腾步跃上这座宫殿屋顶，朝着最后方的空地落了下去。 数不清的白狐发出惊叫，跑着追向他们。 此处的宫殿是整个王宫最偏僻的一处，后方连着一片小竹林，风无谢拉着姜宜跑了一小段路，忽然间听见了细微的鸟叫声。 「是襄襄！」姜宜脚步放缓下来，往四周扫视了一圈。 「顺着襄襄的叫声走，你上前。」风无谢握紧她的手，落后在她身侧半步。 姜宜听着襄襄隐约不清澈的声音，逐步往前。 竹林尽头，杂草丛生，一片萧条。 只不过，被花草覆盖的很深的几处地方，能瞧见模煳不清的石碑。 天色黑沉无比，月光映下来，显得格外诡谲。 「这是一处陵墓？」姜宜脚步迈的越来越轻缓，襄襄的叫声也逐渐消散。 身后没有了狐狸的声音，应是还没追到这里。 风无谢轻轻点头，「应当是。」 姜宜半蹲下身，将脚边的草藤拨开一些，清楚看到下面真的是墓碑，只不过雕刻的字纹都看不懂。 「师兄，那个云王妃是不是将我错认成谁了？我从未去过天山的。」 风无谢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可是她能与天山有何仇怨？」姜宜顾自说着，「风筠上神为天山尊主，修为高深，就连九重天上的帝君都要对他敬让三分，那云王妃——」 「好了，先别说了。」风无谢往后看了一眼，狐狸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边，「他们追上来了。」 他抓住姜宜的手，「赶紧往前走。」 这边每一处都是被杂草所遮掩的墓碑，加上天黑，路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们仿佛绕了好几圈，都没走出去。 第64页 索性后面的狐狸也没那么快追过来。 直至襄襄的声音再次传来，姜宜才依着声音找到了另外一条道，走离了这个地方。 「师兄，好冷啊。」 离开那片墓地，前方只有一条小道，越是靠前，周遭空气越是冰冷。渐渐地，小道旁边的绿草枯枝，上面多出了一层霜雪。 很冷吗？ 风无谢瞧着地面不符合时节的霜雪，浑然不觉。 襄襄的叫声渐近，终于在一处覆满了霜雪的地面，瞧见了它的身影。 「襄襄？」姜宜轻轻喊了一声。 襄襄从地面飞上去了边上挂着白皑雪粒的树枝上，随机又落在姜宜肩头，不停地叫着。 此处应是这条路的尽头。 前边是一片山崖，崖边积着厚重的好几层雪，踩在上面松软异常，像是要塌陷一般。 姜宜俯头往下瞧了瞧，嘴里喃喃道：「这崖底好像也都是冰雪。」 「无谢。」姜宜忽然间侧头看向他。 「钟山国能得天山至宝，有不老之身，定然不是普通的凡人。那云王妃，定然也不是普通的妖物。」 她话音落下，襄襄不停地开始叫唤，还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姜宜轻唿一声，随即道：「师兄，襄襄说，这下方可以通向外边。」 她紧紧握住风无谢的手，缓缓运动灵力，低声道：「师兄，一起跳，若是死了，也就一起死。」 「好。」风无谢没有丝毫迟疑，应了她的话。 襄襄飞离姜宜的肩头，扑闪着翅膀，还在发出叫声。 风无谢搂紧姜宜，往着襄襄往下飞的地方，移步跳了下去。 襄襄极具灵性，掉落下去的地方是一处雪域，地面霜雪裹了一层又一层，从高处落下也丝毫无恙。风无谢往边上看去，此处的冰雪，比上方要多得多。 旁边的几棵松针树，结满了冰块，视线随意看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见尽头。 姜宜抖了抖袖口沾上的雪，手心贴着自己的脸，望着前方说：「师兄，按照二皇子所言，那天玄冰棺，大概就是在此处了。」 风无谢瞧着宽广的雪地，有些出神。 姜宜歪头看向他，见他神色平静并无异常，有些奇怪：「师兄，你不冷吗？」 风无谢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冷。」 他正要往前走，姜宜忽然间一把拽住他，「等等！」 「师姐呢？」 风无谢握着她冰凉的手捂了捂，回想着说：「我去找你的时候并未看到她，也忘了问你了。」 「她说她出去弄些水，很快就会回来找我的！」姜宜急道，「惨了，她和顾师兄会不会出事......」 风无谢低头看向此刻立在姜宜脚边的襄襄，「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姜宜垂眸静了静，抽出了手，轻轻扶住额头，腿脚踉跄了一些，有些站立不稳。 「师妹，你怎么了？」风无谢忙扶住她。 姜宜双手扶着脑袋两侧，紧闭上眼，吃力地出声：「......我头好疼。」 她双腿一软，身子倒了下去。 「师妹！」 风无谢接住她，慌道，「师妹！」 姜宜痛哼了一声，昏了过去。 「吱吱！」襄襄不停挥动翅膀，在风无谢耳边叫唤着。 风无谢有些茫然地看着灵鸽。 「吱吱！」襄襄在他额头轻啄了一口，挥着翅膀往边上飞，似乎是想要给他引路。 风无谢愣了一瞬，扶着姜宜把她背起，跟着襄襄往前走去。 姜宜身子轻盈得可怕，风无谢都觉得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只是踏步在雪地里，还都是弯弯绕绕的路，走起来有几分吃力。 「襄襄，我们能出去吗？」 风无谢盯着眼前的灵鸽，明知道它不会给自己回答，却还是问了一句。 襄襄顾自往前飞着给他带路，并未有任何回应。 此处分明布满了冰雪，姜宜身上一片冰凉，如置冰窖一般。可风无谢丝毫感受不到冰冷，甚至觉得有几分热。 可这个地方，太过宽阔，见不着花草树木，见不着其他生灵，只有冰雪。 风无谢背着姜宜走了一段路，襄襄停了片刻，飞回来在姜宜身上啄了几下，随即又飞上了去前。 姜宜咳嗽了一声，逐渐恢復了意识。 「师兄，我好冷。」她沙哑着声说。 姜宜靠在他肩头，仿佛唿出的气息都是寒冷的。风无谢心里泛过一阵窒痛，浅浅笑道：「很快就出去了。」 姜宜闭上眼，费力地出声：「......师兄，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风无谢连连摇头：「不会的。」话虽是这般说，可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能不能平安回到灵芪山。 而且......回到了灵芪山，又能否平安。 姜宜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能和你死在一起，也很好。」她说。 风无谢脚步一顿。 「我说过，我无悔。」 姜宜话语中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说完，问他：「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会。」没有任何迟疑的，风无谢应了她的话。 姜宜艰难地喘了口气，抓紧了他的衣服，用着仅剩的力气同他说着心里话： 「无谢，你知道吗？」 第65页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想要这样一直与你在一起。」 风无谢微微侧过头，在她唇角碰了一下，低低道：「我知。我也是。」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我总盼着你能多与我说几句话，可是那个时候，你眼里只有荆芸灵。」 「无谢......」 「先别说话了。」风无谢忍不住打断她，「等出去后，我们再说。」 姜宜气息逐渐微弱，「这一次......恐怕真的等不到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无谢......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地听不清了。 前方的襄襄勐然间停下来，如是受了极大惊吓一般，凄叫了一声！ 「别说傻话了。」风无谢随着襄襄一併停下脚步，寻着边上的一处石头旁，将姜宜缓缓放下来。 「师妹？」他握住姜宜的手，轻轻喊了一声。 姜宜勉勉强强睁开眼，却是没有力气应话了。 风无谢给她捂了捂手，心疼道：「师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若不是与我一起，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若是他能在顾拂下山的时候拦住姜宜，她一定不会出事。若是、他没有跟过来，兴许事情也不会糟糕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本就是祸害。他会让自己遭罪，也会害身边的人遭罪。 「疼。」姜宜恢復了一些力气，抬手揉了揉额头。 风无谢轻轻按住她的脑袋，轻声问：「疼得厉害吗？」 姜宜刚合上的双眼勐然间睁开，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从地上站起了身。 她抬眸往前方看去，如是中邪般，一句话未说，迈开了脚。 「师妹！」 风无谢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往前跑了去。 旁边的襄襄也紧随着她飞上前。 她似乎是受着什么东西的指引，跑回了方才掉下的地方，定住了脚步。 风无谢随她顿步，此处片刻间已经变了样。 靠着边上的两棵松针树下，放置着很大的一口棺。棺内应能容下三四人。那棺身棺盖皆是冰雪生成，透明无瑕，棺底和棺盖上方覆着一层浅浅的白雪。 清亮的光线映上去，从前方隐约能瞧见，冰棺里边，装着一颗泛着红色光泽的小珠子，约莫半个手掌般大小。 姜宜盯着冰棺看得出神，头疼在这一刻都离奇散去了。 「师妹？」 风无谢轻轻唤了她一声。 姜宜没理会他，缓步朝前，走到冰棺前，抬手碰了碰棺盖。 「吱吱！」 「吱吱！」 「吱吱！」 襄襄停在姜宜身后不敢再往前飞，只是不停叫着。 「这灵珠......」 姜宜眯了眯眼，缓声开口，「好奇怪。」 她手指渐渐往下，触着冰棺。 棺内的灵珠缓慢移动了位置，透过棺身往外飞了出来，落到了姜宜手上。 姜宜空着手掌盯着灵珠看，愣愣道：「我感应到的，似乎就是这个。」 她话音落下，那灵珠忽然间往着她手心沉了下去，逐渐隐散。 姜宜愣了许久。 「这......」 她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不见了。」 「师兄。」 姜宜转过身，看向风无谢。 「吱！」襄襄惊叫了一声。 片刻间，地面的冰雪开始融化，旁边松针树上凝结的冰块松动掉落，化作了一滩水。 作者有话要说： 风筠{念yun不念jun} 好无情吶，只盼着男主死。 第35章 · 整片山的冰雪融化消散, 原本空荡的地面添了一株株的花草绿树，也多出了好几条平坦的路面。 襄襄的叫声变得轻巧，往着最边上的一条路飞过去。 姜宜定了定心神, 牵住风无谢的手，跟上了襄襄。 顺着那路走了只一刻钟，便已到了他们进城门的地方。 只不过—— 热闹繁华的街市变得寂静无声, 飘散着一丝丝的白雾，地上翻倒了数不清的灯火、背盘、还有好些吃食。 风无谢和姜宜腿脚同时僵硬下来, 呆滞地望着地面。 这些破碎不堪的杂物上，堆积着一具有一具的尸首。好几处的角落，都布满了白骨。 死去的人各个神色淡然, 无苦忍痛楚之色, 身上也没有丝毫血渍。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好半响后，姜宜才恍惚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俯身, 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地面, 伸手碰了一下脚边的一根手骨，「白骨，都化作了白骨。」 她猜测道：「是不是我们碰了那冰棺, 故而......」 她偏过头, 看向身侧面色难堪的风无谢，忙问：「师兄，你怎么了？」 风无谢扶住脑袋，艰难道：「.....这雾气, 有毒。」 他抓住姜宜的手, 还没来得及往城门外跑, 双目一沉，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 风无谢是被疼醒的。 他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再次梦到了满身是血的小师妹，在狂风大作的雷雨之夜痛哭。 风无谢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下传来疼痛的左手手腕，摸到了一大片湿润，浓烈的血腥味扑入鼻间。 第66页 「你醒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风无谢勉勉强强从冰凉的地面爬起来，屋里地靠上背后的墙面。 「荆绪扬。」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脑子一阵惊愕。 他望了望四周，才注意到自己此刻身处一间破旧潮湿的牢房之中，外面响着蛙虫的叫声，地面的角落都是虫蚁。此处一片暗沉，只照着两盏微弱的烛火，糟乱的环境压得他唿吸极其不顺畅。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荆绪扬，发现自己此刻说句话都分外吃力，手腕疼得钻心。 荆绪扬嘴角含笑地看着他，话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为了杀你啊。」 风无谢抓了抓胸口，难受地干咳了一声。 荆绪扬拿过放置在边上的长剑，抖落剑鞘，将剑口对上他的侧颈，轻轻划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蛊虫的滋味如何？」他问。 风无谢低头看了看手腕流血的地方，脑中逐渐清醒过来。 「可还记得在梁城的时候，你也受过这样的伤？」 荆绪扬冷冷笑了一声，「可惜了，这里没有紫花藤，也无人给你用药了。」 风无谢闭上眼，开口问：「师妹呢？」 荆绪扬笑道：「我怎么会捨得让她受伤？」 风无谢随着他一併笑了笑，「你来这里，只是想取我的性命？」 荆绪扬缓缓蹲下身，剑横上他的脖颈，咬着牙发声：「我现在不想杀你。我说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风无谢忍不住再次笑了笑。时至今日，他对自己这条命已经完全没了在意。 既然活不下去，那便不要再做垂死挣扎，死了便是。 他睁开眼，对上荆绪扬怒红的双目，「荆绪扬，你到底是什么人？」 荆绪扬面上笑意增深了几分，将剑口移到他的侧脸，手上用了力道，一面开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风无谢体虚无力，仿佛自己的血肉都被蛊虫吸干，此刻睁着眼都觉得费劲，身体逐渐冰凉下来。 荆绪扬狞笑一声，在他侧脸划下一道血口，又将剑缓缓上移，落到了他的眉眼处。 「师妹说过，她最喜欢你这双眼睛了。」 风无谢盯着他看了片刻，分不清他们是不是看彼此都觉得是在看笑话。 「我今日，就生剜了你这双眼。」 荆绪扬的神色变得扭曲。 「明日，我再命人打断你的腿。」 「后日，我再挑断你的筋脉。」 「我要让你在这样的痛苦中，悽惨死去。」 风无谢按住心口，一口血从嘴角溢出。 荆绪扬站起身，怒意翻滚，狠狠一脚将他踹到在地。 「风无谢，你该死！」 「你活着，就只会害了她。」 荆绪扬扬起手里的长剑，朝着他的眼睛刺过去。 的确。 他只会害了她。 风无谢浑身僵硬住，彻骨的黑暗将他笼罩，他几乎忘记了被生剜双目的疼痛，心里念着过去与小师妹的点点滴滴。 他从来不知道，荆绪扬竟恨他到这个地步，丝毫不顾及这些年的同门之谊，仅仅因为自己和姜宜的事，就想令他生不如死。 他以为，他是唯一一个知晓一切的人，他可以改变的。 可是他发现自己要经过的荆棘之路，怎么都避不开。荆芸灵不是普通人，荆绪扬也不是普通人。 他仿佛只是他们踩在脚底的玩物，命如蝼蚁。 身上的血流了一地，风无谢神志变得迷煳，也只有那刺骨的疼痛，能让他深刻察觉到自己此刻还是活着的。 荆绪扬离开牢房，重重关上了门。 他失了眼睛，听觉变得异常灵敏，被那关门声震得脑子胀痛，嘴里又吐了一大口血。 荆绪扬是喜欢姜宜的。 他心里抱着这样的侥倖，想着、荆绪扬不会伤害小师妹。只要她无恙，他会不会死、会什么时候死、会怎么死，都没有关系。 可是—— 他再也看不到他的小师妹了。 如果一切是天意註定，那么是他改变了天道，才使得自己有了这样的惩罚。 身上一阵冰凉，一阵灼热，虫子的毒性发作的快，心口疼到了极致。 风无谢倒在地上整个身躯都动弹不得，疼痛使得浑身血液都僵住。 那日在梁城，他便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以后莫要再受那虫子的折磨了。身体被撕裂的痛楚，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他昏睡了片刻，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 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渐渐走近，蹲下身缓缓将他扶起。 「风公子？」 清亮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 风无谢微微一愣，手往边上探去，惊诧道：「二皇子？」 「是我。」 二皇子动作轻缓地扶着他，慌乱地用手里的白绫缠住了他不断淌着血的双眼。 风无谢心里一顿，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多谢。」 「这丹药能止疼的，虽然可能作用不大，但也能缓和一些。」他将两粒丹药凑到了风无谢嘴边。 风无谢顺着他的手吞下，很是艰难地露出了一丝笑意，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姜姑娘托我来看看你的。」 风无谢胡乱地抓住他的手，「师妹她怎么样了？」 第67页 「......她很好。」 二皇子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 那便好。 风无谢抓紧他的手指，「二皇子，我拜託你，不要告诉师妹......我若是死了，也不要让她看见。」 「嗯。」二皇子低低应了一声。 沉静片刻，他攸地又说了一句：「我长姐回来了。」 他姐姐......风无谢记得他与姜宜说过的话，他长姐，是和九重天宫有瓜葛的。 「她知晓了城中之事，生了大气，扬言要你和姜姑娘他们给死去的族人陪葬。」 风无谢脑子一滞，「他们？」 「与你一起来的另外两位。」 那就是，师姐和顾拂。 风无谢艰难地喘了口气，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出了好些血。 二皇子好意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这二皇子，倒也是个心善之人。 风无谢这口气缓过来，接着又问：「那荆绪扬，与你们钟山国是何关系？」 「我也不清楚。」二皇子沉吟片刻，如实说，「我只知他与我长姐很是熟稔，方才我来时还听他与我长姐说，这件事情和姜姑娘没有关系，处置了你便是。」 风无谢紧绷的面色舒缓了几分。好在，荆绪扬只是恨他而已，没有想要师姐和顾拂的命。 只是—— 「你长姐怎么说？」他追问。 二皇子轻轻嘆了口气，「他们似乎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了，目前荆绪扬还是护着姜姑娘的。」 他顿了顿，问：「风公子，你们为何会碰了天玄冰棺？我们钟山国的人因为冰棺被触碰到，死了多半。」 「我长姐最爱护族人，不难怪她此番发大火了。」 为何会碰了那冰棺？ 风无谢他也想知道。 他和姜宜都未动过那冰棺，而且依着二皇子所言，那是天山的神物，他们又岂能触动半分。 他能猜测的，就是那颗灵珠。 那灵珠脱离冰棺，落到了姜宜体内，所以才...... 若是这钟山国非凡俗之地，那么姜宜在此处所经之事，是不是也不会遵从天意。 如果那钟山国的公主，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会不会真的遭受到伤害，会不会神格受损，会不会...... 「是我碰了冰棺。」 风无谢同二皇子说，「和她没有关系。你告诉你长姐，是我害的，她若是要问责，就杀了我。」 若他死了，姜宜是不是就能回到灵芪山。一切就能回归到原点，她可以平稳经过这一次的劫数。等她回归本身，再也无人能欺她了。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罢了，他是死是活，本就无关紧要。 「风公子，你若出了事，姜姑娘定然——」 二皇子一句话未说完，外面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他话语骤然顿住。 「长姐，你怎么来了？」 风无谢微微抬了抬头，身子太过乏力僵硬，顺着墙面瘫倒在了地上。 轻盈的脚步声渐近，停在了他身旁。 「风无谢？」 女子尖锐的指甲刮过他的脸庞，伴随着一声讽笑：「可惜了这张脸。」 她站起身，扬着声调说：「我为钟山国王女，大公主容盈。」 风无谢抿紧唇，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你当真是放肆，竟然敢在钟山国胡作非为，触动天玄冰棺。」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的族人，让我钟山国尸骨堆积成山。」 风无谢脑子一片空白，出于本能地按住疼痛得最厉害的心口处。 容盈公主话语顿了顿，转念又道：「我虽不知你的身份，但你既然能破了禁地的封印，必然也可以再次启动。」 她将地上沾满了血的长剑踢起握住了剑柄，低笑一声：「你便将功折罪，以你的血肉，来重新开启天玄冰棺，换我族人的性命。」 风无谢心中隐隐升起怒意，压抑着身体的疼痛问：「当年.....你们也是用了这个法子，才保钟山国的人，长生不老的？」 「是。」容盈公主坦然承认，「我父王和娘亲，试了三十余人的血，才得以让天玄冰棺护佑我们的族人。」 「只是死了那么几个人，换取我钟山国所有人的年老不衰，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风无谢手指蜷了蜷，「你们......就不怕遭受天谴......」 容盈公主冷笑一声：「天玄冰棺为天山之物，风筠上神尚且没有追究此棺的下落，九重天宫又岂会多管闲事呢？」 风无谢唇齿不断发着颤，感受到后颈和肩背都是皮肉裂开的剧痛。身上的血殷殷流出，染透了单薄的衣服，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血河之中。 「你倒不必觉得委屈，若死你一人，可以换得其他人平安无恙，也不算是枉死。」 容盈公主用剑挑断了他的一段头髮，再次蹲下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你总不想看着你的小师妹，也遭受这般的折磨吧？」 「你杀了我吧。」风无谢颤着手握住剑口，带着哀求的语气说，「不要伤害她......」 「冰棺是我碰的，你的族人......是我害的，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容盈公主倏地抽出了剑，锋利的剑口将他整片手心几近割破。 「自身难保，却还想着她？」 「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第68页 风无谢顺着声音头转向她，「荆绪扬是真的喜欢她。你若伤了她，荆绪扬他......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荆绪扬？」容盈公主轻吸了口气，带着一丝怜悯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就在方才，她说错了话，惹着了荆绪扬。」 「荆绪扬纵许我用他从你们灵芪山带来的玄明灯，烧了姜宜的嗓子。」 「你的小师妹，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血滴从空洞的双目中淌出，覆在上方的白绫顷刻间被染透，一片湿润。 风无谢总觉得自己受够了这尘世间所有不好的事情，也受尽了一切能遭受的伤害和疼痛，他分明早已习惯了忍耐，此刻却尝试到了前所未有的绞痛，仿佛在被无数利齿撕咬着身体，连喘一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哭不出来，也忍受不住疼痛了。 他又一次害了小师妹。 容盈公主忽然间大笑了两声，仿佛很乐意瞧见他这般悽苦不堪的模样。 「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让你死了。」 她声音变得阴冷，「你若活着，姜宜会对你念念不忘，荆绪扬就会发狂，会发疯。」 「他会不会愈发的厌恶姜宜，像折磨你这样折磨她？」 她一字一句将话语变作了刀刃，狠狠扎进风无谢的心口。 「我最喜欢看你们这样的苦命鸳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绝望挣扎了。」 「我今日先取你的血，若是你的小师妹又不小心惹怒了荆绪扬，我便像荆绪扬一样，剜掉她的双眼。」 「公主......」风无谢颤着手往前摸索去，抓到了她的裙角，嗓音沙哑得听不清，「不要伤害她。」 容盈公主丢下剑，缓慢挪动了脚步，鞋底印在了他手背，几乎整个人身的重量压在他手上，似乎想要将这只手生生踩碎。 锥心的疼痛深入骨髓之中，风无谢疼得几欲昏倒，嘴里不清不楚地吐出字音：「求你......不要伤害她......」 他意识逐渐模煳不清，半昏半醒之中，听见二皇子愣愣地喊了一声「姜姑娘」。 姜姑娘。姜姑娘。 「......师妹。」 风无谢抬过头，想要看一眼。可又恍惚间想起来，自己早已没了眼睛，看不到了。 他察觉到姜宜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径直跪倒在地，握住了他的手。顾虑到他的伤，她不敢用力，手指止不住发着抖。 ——「你的小师妹，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的脸了。 她也再没有机会唤他的名字了。 「啧啧啧！」容盈公主讽笑一声，「真是对苦命鸳鸯，这个时候了，还都念着彼此。」 风无谢回握住她的手，撑着地面靠上墙坐起，抓着她的衣服将她轻轻抱住。 滚热的泪水与血水流落到脸上，他空出一只手往地上摸索过去，抓上了那把长剑。 姜宜掉出的眼泪湿透了他的衣衫，伴随着他身上的血，烧得他心口灼痛。 「师妹，我也无悔。」 风无谢碰到她的手，把剑柄递到她手里。 「师妹，让我死。」他贴在姜宜耳边，嘶声说，「你若以后还记得我，就替我报仇。」 这个地方，埋下他一个人的尸骨就够了。姜宜离开这里，是不是就能平稳渡过此劫...... 姜宜木然地握住了剑柄，滚泪止不住地掉，本应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嗓子，因为这一阵的窒痛，发出了一声哽咽。 「无......谢.....」 或许，这一切早就是註定好的，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也好。 疼痛逐渐隐散，风无谢感觉到自己在缓缓失去意识。 他费力的睁开了空洞的双眼，仿佛看到四周的所有事物都化作了一点一滴的星光，逐一向着上空飘远。 「无谢。」 他看到姜宜倒在了他身侧，嘶哑着声唤了他的名字，眼尾不停地掉落着泪。 如果他没有主动招惹她，或许她会按照原本的路，平安度过这一生。 可是他很自私，他总不希望他们彼此都有遗憾，想要尽力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美好。 他们早已诉明了情意，他抱过她、吻过她，他应已经无憾了。 能再多看她一眼也好。 一眼。 也好。 「师妹......」 风无谢想要伸手碰一碰他，却再也碰不到了。 他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为她擦眼泪了。 王宫地底发出了一阵声动，响彻了整座城池。一片片雪花穿透外墙飘了进来，落到了风无谢那被血侵染的白衣上。 牢房中的容盈公主和二皇子因为这一声响动双双昏倒在地。 姜宜合上眼，嘴里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些原本应该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此刻如蜂拥般尽数回笼在了脑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甜吶，甜死了！！甜得我在床上打滚 第36章 · 「无谢......」 记忆回笼, 姜宜从模煳中失去意识，又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孤苦无依的凡人姜宜。她是魔尊祁摇与丹穴山花沚的女儿：花苋蓁。她自小待在崑崙山，被叔父御倾枫和舅舅花浥一手带大。 因承了母亲凤凰神女的身份, 她註定是要经歷天劫的。 第69页 五百岁那一年，她自崑崙山回去魔界，中途被一道天雷所砸, 化作了凡人姜宜。 花苋蓁睁开眼，仿佛觉得自己还处在梦幻之中。自己所经歷的这些事, 她已经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原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经歷的一场劫数。 床枕一片湿润，沾满了她的眼泪。 花苋蓁从床榻上坐起, 乏力地靠上了后方的软枕, 视线往边上移去，发现自己此刻是在魔界的寝殿之中。 魔界宫殿地处南荒不姜山中, 当年她祖母玉颜上神嫁到魔界, 耗费了数千年的灵力用术法将原本昏沉无光的不姜山变得光芒明艷。 她娘亲喜欢素净，喜爱花花草草。魔界宫殿居室素雅，却随处可见花草繁木, 各色各样的, 走到任何地方，都能闻得清淡的花香。 「咳。」 花苋蓁轻咳了一声，试着自己能不能发出声音。 嗓子又干又疼，被那容盈公主用玄明灯烧时的灼痛, 还深深印在心底, 难受得紧。 花苋蓁扶了扶额, 轻轻闭上了眼。 眼泪似乎已经在昏睡中流尽，此刻眼眶干涩异常, 她低低嘆了口气，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好痛啊。」 喉间阵阵刺痛，实在难受。她活了五百年，从未受过这样的伤害和委屈。 花苋蓁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睁开眼，瞧见自己穿着的白色单衣上，沾着好些血渍。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颀长的玄色身影走进了房中，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叫唤：「蓁蓁。」 花苋蓁眸中一酸，原本已经彻底散去的哭意，剎那间又涌了上来。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吶着声喊道：「阿爹......」 祁摇坐到床沿边，试了下手中汤药的温度，确认不烫了，才餵到她嘴边，「来，喝药。」 花苋蓁抿了一小口，这药委实苦的很，只尝了一点点她便知自己喝不下去，将祁摇的手推开。 「阿爹，我好痛啊......」她摸着嗓子，声音沙哑不清。 「听话，先喝药。」祁摇再次将药餵过去。 花苋蓁抬眼看着他，嘴角僵住，缓缓摇了摇头，「好苦。」 「罢了。」 祁摇无奈，没逼着她喝下去，起身将药放到了桌上。 花苋蓁擦了下眼角的泪滴，小声嘀咕道：「是真的喝不下。」 祁摇听清了她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在钟山国，碰着了凤凰灵石？」他攸地问了一句。 花苋蓁揉着手腕，惊诧道：「什么？」 「凤凰灵石破除了你体内的封印，才致使你提前回归了本位。」 「但法力只恢復了一点点，眼下身体也与凡人无异。」 花苋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凤凰灵石是丹穴山凤凰一族的灵物，能增进法力，护人心魂。她先前听她舅舅说过，这世间只剩下了两颗。一颗在花落蘅那儿，另一颗在他兄长南风那儿。 怎的......还有第三颗？ 「阿爹？」花苋蓁心里疑惑，坦诚问道，「我是在钟山国碰着了天玄冰棺，那个珠子......不是凤凰灵石吧？」 祁摇侧头看向她，同她解释说：「那是许多年前遗落在凡界的，你外祖父一直没能寻回。」 「哦。」花苋蓁仍是不太理解，却也没再追问了。 「我让钰鄞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等会让人拿过来。」祁摇端走了药，迈步走了出去。 钰鄞是与她父亲一起在魔界长大的，钰鄞的生父、是她外祖母桑芜上神的同胞兄长，算是与她娘亲有血缘的哥哥。 她爹娘都不擅做吃的，她素日待在魔界，都是钰鄞给她做东西吃的。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她口味刁钻，除了她叔父和钰鄞，其他人的厨艺，都入不了口。 花苋蓁低低喘了口气。 她好像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出来，许多的委屈想要告诉他们。可是她父亲从来都是这样子，同她说句话都格外没有耐心，说不了三句就变得冷冷淡淡。 她爹好像心里和眼里都只有她娘亲，对待子女，都不甚在意。 花苋蓁掀开床被下了地，随意拿了件外衣披上，往外走了去。 这边的宫院安安静静，她走了一圈，连只虫鸟都没瞧见。落在眼帘里的除了花草，还是花草。 她从身侧折了朵紫荆花，转了道往后山的方向走了去。路过一处荷塘的时候，她瞧见了一位小侍女在餵鱼。 她娘亲不仅喜欢花花草草，还喜欢养鱼。这前殿后殿，都有好几处荷塘，里面养着从各处带来的鱼。 「见过公主。」小侍女转头瞧见她，恭敬行了礼。 「给我吧。」 她伸过手，小侍女将手里的半盒鱼食给了她。 她将鱼食往着水面撒下去，静了片刻后，问：「我二叔呢？」 「殿下昨日去了蓬莱岛，许要晚些时候才回魔界。」 花苋蓁面无神色地看着从水面冒出的小鱼，又问：「我二哥怎么也没看到？」 「少主这两日去了九重天，说是要办点事。他恐还不知公主回来的事。」小侍女应完话，试探性的问，「公主是要见他吗？」 花苋蓁摇摇头，「不了。等我二叔回来，我便去崑崙山了。」 小侍女面色变了几分：「公主，君上吩咐过了，您身子还未好，不要随意走动，多歇息。」 第70页 花苋蓁觉得心烦，将没有丢完的鱼食塞回给她，转身往回走了去。 她好像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既真实、又虚幻。 她从前听说，神仙都是要经歷劫数的，而歷劫归来之后，那些记忆、便都会化作屑沫，一点一滴的消散。 可是...... 可是她怎么放得下。 花苋蓁顿住脚步，靠上身侧的那棵甘华树，心底一阵窒痛。 她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捂住心口，眼泪一滴一滴掉了出来。 好痛啊。 风无谢死前的情景，印在她脑子里，太过深刻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忘记，没有办法不去想。 她闭上眼，腿脚变得无力，瘫倒在地。 她哭了许久，这一回眼泪似是流不尽，半分控制不住。 直至耳畔落入了脚步声。她抬眼看去，视线模模煳煳的，瞧见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花苋蓁定住视线，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的一日，她在云城城隍庙外，好似就瞧见了那样的一个人影。 一身白衣，那样清俊如画般的一张脸，却生了满头的白髮。 身影渐近，花苋蓁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 「二叔......」她声音变得嘶哑，忍不住又掉出了眼泪。 御倾枫缓步走到了她面前，沖她轻轻笑了笑，柔声问：「怎么哭了？」 花苋蓁一听见他的声音，愈发忍不住，哭得更加厉害了。 「二叔......我好想他。」她咬着牙，声音逐渐哽咽。 御倾枫蹲下身，给她轻轻拭了拭眼泪，哄着她道：「蓁蓁，都过去了。我一会儿给你做点心吃，你想去哪里，也都带你去。」 花苋蓁抬眼看向他，念着脑中的那段记忆，开口道：「三百年前，我在云城的时候看到过他。」 御倾枫沉默着没说话。 「二叔，会不会，他并不是凡人？」 「他是不是还活着？」 她说话没头没尾的，御倾枫倒也没细问，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花苋蓁拽住御倾枫的袖子，压住哭意，「二叔，你帮我去找他，好不好？」 「蓁蓁。」御倾枫看着她的眼睛，面上透着几分不忍心，「他若是没死，会主动来找你的。」 「那只是你所经歷的一场劫数而已。不管他是人是神，那段记忆，都已经过去了。」 「你若是见了他，他已经对你没了凡界时的那般情意，你又当如何？」 「不会的。他跟我说过，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喜欢我的。」花苋蓁连连摇头，哽咽到快要发不出音。 她紧紧拽住御倾枫的衣服，「二叔，你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 「他不是凡人，对不对？」 御倾枫盯着她不断淌出泪滴的双眼，犹豫着，没有言话。 「是不是？」 「他不是凡人，对吗？」 花苋蓁止不住地重复问。 良久后，御倾枫给了她回答： 「他已经死了。」 「不会再回来了。」 死了。 不会再回来了。 花苋蓁觉得心里仅剩的一丝侥倖也没有了。 她此刻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了脚，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回来，为什么她要记得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蓁蓁。」 御倾枫低低嘆了口气，「你身子尚未好，听话，先回屋喝点药。明日我再带你去崑崙山。」 花苋蓁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从地上站起，缓缓的一步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御倾枫瞧着她走回去，松缓的面色沉下来，转道往殿外走了去。 可巧不巧，半道就迎面撞上了刚从外回来的钰鄞。 「殿下，这么巧，你要出门？」钰鄞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书。 御倾枫点点头，同他道： 「我想去打听一下，蓁蓁在凡界到底经歷了什么，按理说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的。她灵力未完全恢復，还落下了一身的伤。」 「舅舅为她改过运道，她本应是平稳度过一生的。那蜘蛛妖的事，我特意让落蘅过去帮了她，按照舅舅所说，她不应该还会发生其他的事。」 花苋蓁百岁之时，玉繁便给她算过命格，得知她在五百岁会有一次情劫，怕是会遭罪。 故而她在落下凡界后，玉繁耗费灵力为她改了原本的运道。 天定劫数不能轻易干涉，会反噬自身，扰乱尘世。只是玉繁的身份摆在那儿，他想做便就做了，不惧什么天道。 「不用去了。」钰鄞拦住御倾枫，将手里的书本丢给了他。 御倾枫伸手接过，翻开略微看了眼，发现上面无一点字迹。 「这是什么？」 「这是记载着凡人宿命的命簿。」钰鄞解释道，「关于玉繁前辈为苋蓁改过的那一页，被撕毁了。」 ？ 「何意？」 「九重天的那位司命大人，擅自改了命簿。所以苋蓁所经歷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加上她触碰到了天玄冰棺和凤凰灵石，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御倾枫仍是不解：「缘由为何？」 钰鄞微微摇头，「具体缘由还不确定，等我查清楚再来告知殿下。」 第71页 「我听落蘅说，苋蓁有一位叫做风无谢的师兄，与他关系匪浅？」钰鄞忽地问。 御倾枫疑惑地看着他。 钰鄞接着又问：「在钟山国，他与苋蓁一同掉进了墓地之下，碰着了天玄冰棺？」 御倾枫点点头，「有这么个人。落蘅先前回来就与我说，她觉得她在哪儿见过风无谢。」 钰鄞忍不住笑了声。 「她的确是见过的。」 钰鄞拿回书本，往御倾枫身后看了一眼，才缓声说：「殿下，天玄冰棺为风玄神尊所铸之神物，神尊陨灭之后，冰棺一直放在天山禁地，不曾有人触碰过。」 「八百年前，为了救花沚，我姑姑去天山借过此物。」 「五百年前花沚甦醒，我姑姑便让花沇去天山归还这冰棺。不巧的是，当时花沇恰逢天雷劫，被砸昏头落到了一片海域，睡了三年才才醒。」 「天玄冰棺，也因此掉落不知踪影。」 「后来落蘅随花沇一同去天山，向那位风筠上神赔罪。」 御倾枫这下听明白了他的话，眼中透出几分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风无谢就是那位天山尊主，风筠上神？而司命也动了他的命簿？」 钰鄞莞尔，「正是。」 御倾枫双眉紧皱，有些不解：「九重天的仙神，并不知晓他在凡界歷劫？」 钰鄞轻轻摇头。 「天山为上古神境，灵力盘旋，旁人不能轻易靠近，境内仙神众多，且各个修为高深，不受九重天所制，皆只尊风筠上神为主。」 「他是风玄神尊之子，承着天山的灵力，修为甚高。若知晓是他，怕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碰那命簿。」 御倾枫讽笑一声，神色一时间松缓了不少，「看来，他们惹麻烦了。」 钰鄞顺着他的话道：「殿下可知，九重天宫一直以来最害怕的，就是魔族与其他族界之间的牵扯。你说，若那风筠上神因为凡界的一段情劫，真的对苋蓁动了心，九重天宫会如何？」 动心...... 御倾枫盯着钰鄞看了片刻，神色中不自觉显露了几分郁闷。 「他活了上万年，岂会在意与苋蓁之间的短短时光。」 若只是个普通仙神，他倒真能帮着花苋蓁去找找看。偏生是个身份非凡的。 可花苋蓁想他想的那样紧，短时间内恐也轻易放不下。 这样着实是个难题。 「殿下，你衡量一下，要不要告诉苋蓁？」 御倾枫回过神，沖钰鄞点点头，「我知道了。她若再追问这个，我便告诉她。」 . 花苋蓁喝过了一碗苦药，心里愈发难受，靠在软塌上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中，脑子里不断浮现着风无谢死前的情景。 她好想替他承了那份疼痛，她大概能想到他那个时候的煎熬，或许只有丢了那条命，才是解脱。 可是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她取了他的性命。 她想到了她作为姜宜的时候，初次看到风无谢。 她想到了那一年多的时日，他对自己的冷淡。 她想到了后来，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他抱着她、他吻她，他在她醉酒的时候，附在她耳边说着他也很喜欢她。 那段记忆.....似乎有着短暂的美好。 次日一早，她随着御倾枫去了崑崙山。 崑崙山境内仙雾缭绕，后山的那一片狐尾百合开得极盛，仅仅站在那一处，她便能心安许多。 可她越是体会到眼下的平静，心底就越是疼痛难忍。 她只要一睡着，一闭眼，就会不断想着风无谢，念着与他发生的那些事。 好的梦，坏的梦，全部都是他。 花苋蓁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外衣都没来得及穿上，推开门跑到外面的墙角下，变幻出小铲子在树下挖酒。 她从前是不太爱喝酒的，可这几日发现，醉酒之后，她能更加清晰的梦见风无谢。 能看到他也好。 哪怕是不好的画面，也好。 「又想喝酒了？」——慵懒的嗓音传来，花苋蓁侧头看了眼，瞧见她舅舅花浥走了过来。 花苋蓁吃力地刨开了土，小声嘀咕道：「让我死在梦里吧，不想醒了。」 花浥蹲下身，敲了下她的脑袋，轻叱道：「说什么傻话呢？」 不知是不是这里的酒埋得很深，花苋蓁挖了好半天，都没看见酒罈。 「不挖了！」 她心里委实烦躁，丢下了铲子，瘫坐在杂乱的地上。 花浥浅浅一笑，帮着她挖了起来。 「听说落蘅姐姐受了点伤，二叔明日要去一趟天山，去借点雪藕？」花苋蓁忽然间问。 「嗯？」 「把我也带上吧。」 花浥这才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素日不爱去那些地方吗？」 花苋蓁扯了扯衣角，「我怕我要长草了。」 花浥忍俊不禁，「别跟你二叔学些有的没的。」 他挖出酒，递给了花苋蓁。 花苋蓁接过酒，连酒罈上的尘土都没擦，打开后就往嘴里灌。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好甜啊！那可真是太甜了！！ 【人物关系可能有忆点点复杂......】 第37章 · 「无谢。」 「无谢。」 第72页 脑子一片昏沉, 耳边不断迴响着同一个声音。 风无谢睁开眼，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师妹」。 记忆倾数铺散在脑海之中, 待神志彻底恢復，他才从所躺之地坐了起来。 周围一片悄静，听不到半点声响, 只能闻得屋外翠竹的浅浅幽香。 从前那些苦痛的回忆，一下席捲在了他浑身上下。 原来.....这寥寥数十年的光阴, 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天劫罢了。 脚步声乍然间响起，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上神, 您醒了？」 风无谢按了按心口, 偏头看向走进来的人。 「是你啊。」他一眼认出面前的这个人，便是先前他在云城和梁城都见到过的白髮老者。 那个时候, 他还迷惑着此人为何对他态度那般奇怪。 风无谢朝着敞开的窗子瞄了一眼, 这个地方虽幽静无人，却仙气环绕，心底的感应告诉他, 此处临近天山。 屋内的白髮老道静站片刻, 见他久未出声，攸地跪倒在地，恭敬俯首揖礼：「小仙拜见风筠上神。」 风无谢神色微微一怔，问他：「你认得我？」 白髮老道抬头望向他, 应话道：「小仙数年前在瀛洲岛求学, 得姝冉公主的点化, 曾有幸见过上神。」 风无谢没说话，原本平静的神情此刻多了几分不悦, 低眸看着跪在地上之人。 白髮老道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揖着礼的双手僵在半空隐隐开始发抖，忙又转了话锋：「小仙昨日已去天山告知祝幽使者，想来，他今日会过来。」 祝幽为天山使者，是风无谢身边最信任的一位仙神。 「你且起来吧。」 风无谢按了按左肩，早已缺失了一块神骨的地方刺激得心口巨疼。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白髮老道缓慢起身，见他下了床，往边上退开了一些，回话道：「三日。」 「三日。」风无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白髮老道抬眸，试探性地问：「上神可要等祝幽使者？」 风无谢摇头，迈步往外走了去，冷冷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天山。」 他离开那片小竹林，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踏入天山境内的那一瞬，身上被鲜血染透的衣衫消散，化作了素洁无瑕的白衣，瞳眸隐隐泛上蓝色，黒沉的头髮也变作了原本的白色。 风无谢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离开的天山。 四百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他昏睡了一百年。百年之后甦醒过来，便落到了凡界，直至此时才回归本位。 天山仙神素不出山，他活着的万年间，即便是与九重天之间也甚少走动，却不想，会与魔界的那位小公主......羁绊不清。 已经过了三日了。 想来，她应已回了魔界。 天山一片宁静，多处不见人影，也无声动。 花苋蓁，她还好么？ 原本要踏进前殿的脚步陡然一顿，他察觉到了什么，忽的转了身子，朝着另外的方向走了去。 这边一路都生满了罂粟花，花瓣殷红似血，映得眼睛疼。 风无谢放缓了脚步，随意折下了一朵小花。 路过一处荷塘，他顿了顿脚步，往前边的水榭走了去。 恰好从里走出来一道白色人影，与他碰了个正着。 风无谢微微一怔，眼前此人，好像是祝幽。数百年未见，祝幽的面貌仿佛比之从前更加年少了些，他一眼间倒是没认出来。 「恭迎主上。」祝幽微微揖礼，「属下昨日得知主上歷劫回归，特意——」 「退下吧。」风无谢打断他的话，靠着栏边坐下，将手里的那朵罂粟花丢到了水里。 祝幽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风无谢偏头瞧了他一眼，淡声道：「我烦得很。」 祝幽微微点点头，正想要离开此处。 「等等！」风无谢揉了揉眉心，忆起钟山国之事，喊住了他。 「你去一回钟山国，查一件事。」 祝幽微微俯身，「主上且吩咐。」 「关于那位云王妃——」风无谢顿了顿，猜测道，「她应是与青丘有几分瓜葛的。」 四百年前凶兽梼杌之事，风无谢比谁都清楚。灵狐山从来没有过九尾狐，若说这尘间的九尾灵狐，只有青丘山存过。 先魔尊幻瀛曾在青丘山纵了一把火，几乎烧干了整座山，当时烧死了好些已经幻作仙神的九尾狐。而那些尚未成人形的，在那之后都被带去了别处。 风无谢接着道：「她想要伤苋蓁。你查清楚后，将此事告知丹穴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丹穴山花离上神的夫人桑芜上神，便生于青丘山，是灵力最高深的一位九尾灵狐。 若是那云王妃真是与青丘山有牵扯的，桑芜上神得知她伤害了自己的小孙女，自然头一个不会放过她。 「那——」 祝幽犹豫了下，问：「那位公主呢？」 风无谢闭了闭眼，先前所承之疼痛早已隐散，他甚至都快没有了那段受伤之时的记忆，也没想此刻就去钟山国找那位容盈公主算帐。 他没回答祝幽的话，反问道：「钟山国眼下如何？」 「天玄冰棺被触动，下了三日的寒雪。许是主上甦醒，雪此刻已经停下了。」 第73页 「那灵芪山呢？」 「一切安好。」 柳月萱他们无事便好，省得还要在灵芪山上费心思，委实烦躁。 「等我安静两日，再去带回冰棺。你先查清楚那九尾狐的身份。」 祝幽肃然点头：「是，属下即可去办。」 风无谢伸手变幻出了一把玉扇，往着河面轻轻扇了一下。 平静的水面漾起一层层的波澜，素白的莲藕自水里浮出，原本躲在莲叶下的红色小鲤鱼也倾数冒出了水面，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一样，不停地翻腾。 风无谢偏头盯着那些鲤鱼，忍不住笑出了声。 养了四百年的鱼苗，到现在还没有半个手掌大。 「真可怜。」——他收起嘴边的笑意，握着玉扇再次往河下施了一道法力。 水面浮现几丝白雾，水里的鲤鱼似乎发出了叫声，一只只的又都往水下沉了去。 不多时，水面的雾气变作了纯白的霜雪，铺满了整个荷塘。 真是无趣。 曾经那万年间的岁月，他一个人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早已记不清了。 他在水榭中歇坐片刻，直至天色暗沉了几分，才化了荷塘的冰雪，起身回了自己歇息之处。 是夜，噩梦萦绕，在凡界临死前的场景不断浮现在眼前，他看到花苋蓁浑身是血的躺在他身侧，哭到了失声。 次日醒来，风无谢阵阵抽痛，浑身血液仿佛都僵冻在了一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息。 以至于原本烦闷的心境，愈发糟乱了。他心里烦躁，又寻思着无趣，到了昨日那处开始逗鱼。 待了片刻不到，有人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两坛酒。 风无谢抬眼看了下来人，温温喊道：「虞叔。」 眼前的老人家生满了白色连鬓鬍鬚，扎束的头髮半黑半白，一副沉稳之态，走近后将手里拿着的酒递给了风无谢。 风无谢伸手接过，略微闻了闻，问他：「这酒是姝冉带过来的？」 虞叔微笑着点头，「是。公主殿下带了好些过来。」 风无谢拿起酒往嘴里灌了一口，抿了抿味，又问：「是师父亲手酿的吧？」 「正是。」虞叔再次点点头，只是转念又说，「这酒烈得很，又损灵力，还是不要饮太多。」 风无谢再次尝了一口，觉着确实很烈，忽的拿起酒罈，往着河中倒了一些。小鲤鱼扑腾出水面，倒像是碰着了什么山珍海味，争着游到了洒了酒的地方。 虞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等他逗完鱼，才开口说了一句：「主上此番歷劫归来，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风无谢丢下空酒罈，嘴边扬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眼底似乎透着散漫，「哪里不一样？」 虞叔眯着眼睛笑笑，并未应他的话。 风无谢抬眼看向他，启唇：「我歷劫之前，与师父说好的那件事——」 「目前为止，一切是妥当的。」虞叔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风无谢神色并未松缓下来，眉头皱起，不解道：「可是我发现，我失了六成的法力。」 「许是......」虞叔同样露着疑惑，大致猜测道，「许是神骨缺失的缘故，要过些时日才恢復。」 风无谢拿起手边的玉扇转了转，剎那间好似又对此不甚在意了，攸地转了话锋道：「虞叔，你帮我去一趟不姜山。我想知道，苋蓁有无大碍。」 虞叔面色一顿，须臾，又露出了一丝温温的笑意。 「主上......何不自己去？」 风无谢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扇，嘴中轻轻问：「我能去见她么？」 虞叔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坦诚道：「主上若是想见，自然是可以的。」 风无谢收起玉扇，抬眼望着他，莫名地问了一句：「她还记不记得我？」 「......」 虞叔一时无言，静静地看着他。 风无谢同他对视片刻，最后受不住他那带着几分「看笑话」意味的眼神，嘲讽地笑了自己几声。 「......」 半响后，他说：「帮我备一份礼，三日后，我要去一趟章莪山，拜会玉繁前辈。」 虞叔眉头一蹙，打着商量问：「是否先去魔界，妥当一些？」 风无谢摇摇头，「等我先见了玉繁前辈，再去魔界吧。」 章莪山玉繁上神，算是与他母亲有深交。魔尊祁摇不喜神族，这么些年，两界虽一直两厢安好，可魔尊行事诡谲，性子善变，若真碰着了什么事，怕也只有玉繁前辈能管得了。 「如此也好。」虞叔附和了他的话。 此话音一落，从旁匆匆走来了一白衣少年，面色急切的模样。 风无谢待人走近，先开口问：「怎么了？」 少年俯身，小心翼翼地开口：「主上，崑崙山来了人，说是想借一株千年雪藕。」 「给了就是了，这样的小事，不必特意知会我。」风无谢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少年未来得及应声，风无谢面色骤然一顿，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是什么地方。 ——「等等！」 他惊站起身，想要确认一遍：「你说谁来了？」 少年神色平静，木然地答话道：「崑崙山御倾枫。」 风无谢按住他的手臂，嗓音扬了几分：「去找祝幽，让他到后山的荷塘去摘，选一株最好的，要——」 第74页 「那个。」虞叔忍不住打断他，「主上，你昨日，让祝幽去钟山国了。」 风无谢恍惚间想起来，好像是。 他转头看向虞叔，推着他说：「虞叔，你去吧，你去摘。」 「......是。」虞叔莞尔一笑，眼神示意了一下白衣少年，两人一前一后走离了水榭。 风无谢轻唿了口气，理了理衣服，才往外走了去。 按理说，花苋蓁应是直接回了魔界吧？ 她此时不应该和御倾枫一起吧？ 越是这样想，风无谢心里越是发慌，好像下一刻他就要与花苋蓁碰面了。 他的确是害怕的。怕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就好似三百年前在云城城隍庙外，他摘下面具的时候，她脱口而出的是那句生疏的话：「公子，你长得真好看。」 那不是对他而言的初见，却是她记忆里的初见。 走至前殿边外，风无谢顿住了脚步，目光看向不远处生得同样繁盛的罂粟花。 他盯着那边看了看，本是想先去见御倾枫的，可视线移不开，脚步也不自觉转移了方向，仿佛是有一道无形的线牵引着他往那处走了过来。 风无谢脑中有些恍惚。 站在罂粟花丛前的女子身着月白广袖长衣，蓝色裙摆上绣着牡丹花纹，衣间繫着蓝白两色的腰带，额间缀上了似牡丹的花钿，发上戴着一支牡丹步摇。 仿佛许多年前，他在不姜山的甘华树下，碰见的那位绝美女子，便是眼前这副穿着装扮。 是那位勾了他魂儿的女子。 他一时间竟分不清，此刻的场景是不是虚幻的。 风无谢撺攥紧了衣袖，手指被力道印得发白，竭力让神色维持着平静，缓步朝着那道人影走了去。 他脚步迈得很轻，花苋蓁顾着摘花，毫无察觉。 她......有没有忘记他？ 风无谢闭了闭眼，快要靠近她时，开口柔声唤道：「苋蓁。」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怕见她？因为......一些原因。 【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无谢其实是个恋爱脑，啥都不重要，见家长娶夫人最要紧，其他事都靠后。最后我想说：他会很主动！！】 第38章 · 花苋蓁头一回来天山, 以往她都是对这些地方不甚欢喜的，一来她不喜欢安静，二来她对神界各地都没有太多的兴趣。若说想去的地方, 也只有凡界四荒各处。 她曾在蓬莱岛见过遍布山谷的罂粟花，却不想在这天山之中，竟也能瞧见那样的一片艷红。 都言风筠上神甚爱素雅, 对于那些明艷之物，从来是瞧不上眼的。 她心底起了好奇, 忍不住顿足多看了会儿。 罂粟花看得她有些晃眼，心神也逐渐迷煳了几分。在此情景之下，她听到了那一声温柔的叫唤。 语气虽很轻, 却又好似伴着几分冰凉。 可这声音, 花苋蓁分外熟悉。 她僵着手，心底一阵颤慄, 恍惚着偏过了头。 这是她记忆中的那张脸, 她这几日梦中的那张脸。 花苋蓁定了定神，就那样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没再张口说话，身影也没有从她眼前消散。 此番做梦, 是否太长了些。 而且眼前的这个风无谢, 比前几回都要真实，要鲜活。 没有他死之前的那般悽惨场景，没有看到他被剜的双目不断淌着血，没有那些令她心底窒痛的画面。 如果这不是梦, 该多好。 如果她真的还能再见到他, 该多好。 花苋蓁缓缓抬手, 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朦胧之中，她看见风无谢还在逐步向她靠近, 那清冷绝美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同她一样的讶异。 花苋蓁轻轻抽泣了一声，眼前的身影逐渐模煳不清。在这一刻她察觉到——自己眼下不是在崑崙山，也不是在魔界。她是随着御倾枫来了天山的。 她都不曾睡，怎会做梦？ ...... 许久许久之后。 花苋蓁反应了过来。 风无谢。 他是真的风无谢。 是她想着念着的那个人。 花苋蓁仿佛记得，在三百年前的某一日，她看到的，就是面前这个白衣白髮的男子。 这是令她看一眼就痴了迷、动了心的面容。 她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师兄......」 花苋蓁浑浑噩噩地往前迈了一小步，抬起僵硬的手，触碰到了他的侧脸。 她闭了闭眼，腿脚一软，眼前黒沉了下去。 风无谢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在她昏倒之时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他的苋蓁......也是念着他的吧？ 她没有忘记他。 风无谢在这剎那间忘了自己此番是要去做什么的，鬼使神差地抱着花苋蓁回了自己房中。 只要她心里还有他、只要她还记得他，什么都好。 「无谢......」花苋蓁迷迷煳煳中喊了喊他的名字。 风无谢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到了床上，擦了下她眼角的泪，低声说：「是我。」 花苋蓁睫毛颤了颤，有些惊慌地睁开眼。 「无谢。」 她慌乱地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含煳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 风无谢回握住她的手，脑中一阵怔愣，没言话。 第75页 花苋蓁眨眨眼，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怎么都不说话了？ 那应是做梦吧？ 花苋蓁闭上眼，心里暗暗想着：如果是做梦，那便让她不要再醒过来了。 是这样的风无谢，她真的不愿再醒来。 风无谢握紧她有些冰凉的手，见她不再出声，低下头在她唇角吻了一口，柔声问：「嗓子还很疼吗？」 「疼。」花苋蓁下意识地回了话。 她双眼睁开了一些，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头髮，发出了嘶哑颤抖的声音：「你怎的......都生了白髮？」 「我没事。」 风无谢抓住她的手，看着她此刻苍白的面色，心早已揪成了一片。 他不应该犹豫的。昨日醒来他就应该直接去魔界看她。 「无谢......」 花苋蓁似是腾不出力气来了，缓缓闭上眼，没再出声了。 风无谢扯过软被给她盖上，将她的手放到了里边，此刻才想起御倾枫还被晾在外边。 「苋蓁，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风无谢心疼地多看了她会儿，见她彻底睡过去了，才轻步迈出了房门。 可不巧，他关上房门，刚转过身便瞧见了站立在前边的御倾枫。 风无谢只见到过御倾枫两次，不曾碰面，算不得相识。他第一次看见御倾枫的时候，还是七百年前。那般好看的面貌，记忆里，能与之相较的，似乎是......章莪山的那位。 只可惜，那个人早已身消魂陨。 可御倾枫倒也算是承了玉颜上神的面貌，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竟是难得的七八分相似。 风无谢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出神。 分明是这般俊美异常的面貌，却同他一样，生了一头的白髮。 只是眼下这番情景相见，委实尴尬。 御倾枫会不会以为他......心思不纯，没安好心？ 风无谢偏头往门边瞧了一眼，神色平静地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想着：他有什么可慌的。 「无谢公子，这么巧。」御倾枫先开了口，语气平淡。 风无谢轻笑道：「这里是我家，巧什么？」 他看着御倾枫同样含笑的面色，心里竟不自觉松了口气，望着外边说：「我已经着人去摘雪藕了。」 「不着急。」 「我此番来天山，还有另一件事。」御倾枫说话间，将手里一直拿着的的小锦盒递给了他，「代我兄长将此物归还。」 五百年前花沚生下花苋蓁后，那一阵性子变得焦躁，总与祁摇发生口角。祁摇令钰鄞来天山借了样能宁神静心的宝贝，作用倒是大，花沚的确缓和了许多。 后来钰鄞去了凡界，也忘了归还。 风无谢伸过手，却是没接，推回给他：「不必了，就放在你们魔界。」 「何意？」 风无谢脱口便道：「聘礼。」他目光瞅着御倾枫，话语里似是带着几分试探。 御倾枫面色平静并无波澜，打开那锦盒略微瞧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轻不重，没诚意。」 这话......算是默许了吗？ 风无谢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分外柔和：「她若愿，我这天山能给得出的，都尽数拿去。」 御倾枫微微一笑，「你的心意，我会告知我兄长。」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忽而变得平静又带着几分沉稳。仿佛是在心底认真衡量过才敢说出口的话语。 他——真的就这样准许了？ 「多谢。」风无谢礼貌性地一笑，想着花苋蓁此刻还在昏睡中，试探性的开口，「那苋蓁她......」 「我师姐前些日子去了凡界，昨夜刚回来。等苋蓁醒过来，我还得带她回魔界的。」 御倾枫靠近了他半步，低低笑道：「你们若是有什么误会，就趁此机会早些说清楚。」 风无谢愣了一瞬。 御倾枫面上的笑意深了些许，玩笑似的朝他揖揖手，「我们家蓁蓁自来被宠坏了，性子算不得好。还望上神能多担待，若是——」 风无谢忙打断他：「我定然会好好疼她护她，不会再让她受伤。」 「如此我也放心了。」御倾枫收起锦盒，朝着他身后看了眼，随即道，「我在外边等她，你一会儿送她出来。」 风无谢在此瞬间，明白了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悬着的那颗心安稳了不少。他听虞叔说过，除了花沚和玉繁，祁摇最听御倾枫的话。 若是御倾枫和玉繁都能准许花苋蓁与他在一起，那祁摇那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如此，甚好。 风无谢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当年所受之痛，倒也没白挨。 他转身朝着屋中走去，想多看看花苋蓁，房门却先他一步从里被推开了。 花苋蓁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如梦初醒，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她不是在做梦。 她方才不是在做梦。 「无谢......」她往前迈了一小步，只顷刻间眼角便噙出了泪水，嘶哑着声问，「是你吗？」 风无谢轻轻笑笑，温声道：「是我。」 花苋蓁闭了闭眼，一滴滴的泪直往下掉。 「你......」 风无谢启唇，面前的花苋蓁却倏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无谢，我好想你。」 第76页 风无谢身子微微一颤，心里软成一片。 他......怎会将她惹得这般伤怀，让她哭成这个样子。 他昏迷的那三日，她是怎么过的。是不是每日都像现在这样，哭到了失声。 「别再哭了。」风无谢将人轻轻推开了些，心疼地为她擦泪，「若让你二叔知晓我将你惹哭了，他非得一剑砍死我不可。」 花苋蓁被他这话逗笑了，摇着头说：「他打不过你的。」 「我岂敢与他动手。」风无谢说完话，将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支嵌着芍药花的玉簪拿出来，抬手轻轻为她戴了上去。 花苋蓁抬起眼眸看向他，循着他的手摸了摸簪子。 「这个，是我要给你的生辰礼物。」 「这玉簪，是我亲手雕刻的。」 风无谢被她哭得心口犯疼，给她擦泪的时候手指不停地发抖，却又不知此刻应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哄她。 花苋蓁难受地喘了口气，放下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有话。 有很多的话。 「师妹，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他轻声开口。 你若愿意，我们重头开始。再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牵绊和束缚，我也能护着你。 花苋蓁哭意止住，心底却是一阵滞痛。 难道对他来说，那只是一场天劫？ 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文不值么？ 所以......御倾枫他们才没有告诉她风无谢的身份。 花苋蓁压住哭意，艰难地张口：「在你心里，那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 「你误会了，我是说——」 「你明明知晓我的身份，却没来见我，便是因为这样么？」 花苋蓁甩开他的手，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地往下掉，转身便要往外走。 「苋蓁！」 风无谢从背后拥住她，攥紧了她的手，「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生怕她会就这样消散在自己眼前。 「我害怕你不记得我了，我也害怕你不再喜欢我了。」 「我怎么会不想你。」 他恨不得就这样将她锁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要离开他了。 有她的记忆，才是他最真实的记忆。 那些人和事，从来都不足以在他心底留下痕迹。只有她，唯有她。 「苋蓁。」风无谢闭上眼，嘴唇在她侧脸轻轻碰了碰，低哑着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先去魔界见你的。」 花苋蓁低下头，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好不好？」 花苋蓁缓慢转过身子，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 「听说你娘亲刚回来，你先随你二叔回家，别让他们担心你。」 风无谢面上展露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哄着她道：「我寻得机会，便去魔界见你爹娘。好不好？」 花苋蓁压住哭意，靠进了他怀中。 风无谢轻轻抱住她，「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进展快吧？今天见面今天就在一起，明天见面明天就、那个什么。 没误会，没纠结，就是这么莽。 【...忽然发现，御倾枫被落蘅刺一剑白了头，无谢因为苋蓁白了头，下本文男主也是白了头。啊这，是我偏爱白髮的缘故吗……】 第39章 · 花苋蓁和御倾枫离去后, 风无谢独自在前殿外站了许久。 那一片罂粟花仿佛开得更盛了，覆盖了他的整片眼界。天山久未见厚重的冰雪了，如今随处可见的, 都是那些明艷的花叶。是他的苋蓁最喜欢的东西。 他忽然有些等不及了，想早点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好将她带回天山, 带到自己身边。 这一次，无人能阻他了。 「人已经走了。」 虞叔缓步走到了他身侧, 眯着眼睛笑了下。 风无谢仰头往上方看了看，眼眸里都带满了笑意，「我以为, 她会忘了我。」 幸好。没有。 风无谢掩不住笑, 偏头看向虞叔，问：「礼挑好了吗？我明日就去章莪山。」 他只想赶紧见一见玉繁, 可以早些时候去魔界, 去见花苋蓁。 虞叔微微笑着：「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随主上一同前去。」 他说完，目光看向前方, 接着又道：「祝幽回来了。」 风无谢抬眼, 伴着细微的响动，霜白的身影隐隐约约显现在了眼前。 「事情查清楚了？」 祝幽走上石阶，上前俯首道：「如主上所想，那九尾狐, 的确是当年自青丘山跑出来的。」 风无谢伸过手, 一小朵罂粟花落到了掌心。 「属下已经将此事透露给了丹穴山, 想来，桑芜上神会处理好的。」祝幽微微仰头看向他, 面上多出了几分惧意，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事？」风无谢眸光动了动，扯了扯罂粟花的花瓣。 祝幽低下头，手指隐隐在发抖：「......是关于灵芪山的。」 风无谢面上的笑意散了几分，猜测道：「沈楠他们出事了？」 祝幽摇头：「不是。」 风无谢转着手里的花瓣，打量了祝幽片刻，将语气放得轻缓：「你且说吧。」 祝幽转了转眼珠，瞥了虞叔一眼，看到他点了头，才敢开口：「是关于荆绪扬。」 第77页 风无谢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问：「他不是凡人吧？」 「他——」祝幽顿了顿，说道，「他是天宫的五皇子。」 风无谢低声笑了笑，像是突然间生了几分兴趣。 祝幽原本紧绷的神色在这瞬间舒缓下来，接着方才的话：「苋蓁姑娘歷劫之前，玉繁前辈曾为她改过一次运道，让她平安度过此劫。」 「那五皇子，曾在崑崙山见过苋蓁姑娘，对她念念不忘。在得知此事之后，便求了天帝陛下，让他一同下界。」 「只不过他在下界之前，去了一回司命阁。」 「继续说。」风无谢平静地点点头，神色并无异样。 「主上在凡界之时，可否是拾到过被遗弃的话本？」祝幽问。 风无谢眸光沉了些，淡声道：「你说。」 「五皇子请得司命改了命簿，给他和苋蓁姑娘牵线。」 「荆绪扬此人，本是不存在的。司命令他的小徒弟为五皇子编写了一段故事，顺着那故事改写了命簿本，想要苋蓁姑娘能因为凡界的一段情对他难以忘怀。」 风无谢忍不住再次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罂粟花，心中瞬间瞭然：「可他们不知道，我并非凡人。」 「是。」祝幽应话，「司命改写好之后，便烧了那话本。可主上此番歷劫，本就不是顺应天道的......」 「所以即便下界化作了凡人，所经歷之事也是不受九重天所管控的，因而使得那话本落到了凡界，也致使一切都乱了。」 风无谢抓了抓手心的花瓣，顷刻间将其变作了屑沫。 祝幽轻唿了口气，凝眉道：「这九重天的神仙，的确是胆子大。」 祝幽说着，再次看了一眼虞叔。 风无谢轻轻吹了下掌心的屑沫，神色仍旧平淡，没有言话。 沉静片刻，虞叔攸地开口问祝幽：「你觉得，司命一个修行不过千年的小神，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祝幽面上一怔。 半响后，他惴惴开口：「为了讨好五皇子，倒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虞叔莞尔一笑，平静且淡然地同他说：「苋蓁姑娘身份贵重。且不论魔界与玉繁上神的关系，单她是花离上神的孙女这一点，这神族之中，就无人敢轻易得罪她。」 「这五皇子的母亲，出身不高，他本身也资质平凡，天帝对他尚且不看重，司命又怎会愿意帮他做这样的事？」 祝幽不解地看着风无谢：「主上，那此事......」 风无谢面不改色，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却变得冰冷:「天帝是万般不愿我与魔界扯上半分关系的。」 他以为，真的是他在连累她遭罪。 他以为，事情过去了也就罢了。 风无谢闭了闭眼，温和笑意里染上了淡淡的怅然，哑声道：「我与她......这一世原是可以相守到老的。」 「那五皇子，委实是可憎！」祝幽忿忿道。 话毕，他又重新看向风无谢，试探性地说：「天帝若有心阻拦，那主上是否要多考虑一番？」 风无谢唇角涌上一抹讽笑，冷冷道：「我要做什么事情，要与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我爹娘在世也干涉不了半分。」 九重天宫近些年来，怕是太宁静了些，总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风无谢揉了揉眉心，想起了花苋蓁嗓子受伤之事，吩咐祝幽：「你去一回灵芪山，把玄明灯拿回来。」 祝幽忙应声：「是。」 听祝幽说起的时候，风无谢本还觉得心境能淡然着，可脑中静了片刻，越想越觉得烦躁。 「虞叔，那酒再拿一些给我吧。」他走回屋的路上，对身后虞叔说了句。 虞叔犹疑着，片刻后，劝他道：「公主殿下嘱咐过了，那酒不可多喝。」 风无谢侧目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朝他喝道：「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虞叔面上笑意依旧，却是没再言话了，陪着他走到屋外，转身去了藏酒的地方。 那酒喝下去，没多久便来了醉意，原本烦乱的心境，变得愈发糟了。 风无谢头一回觉得酒是苦的，饮完一坛后，丢下空酒罈，终是没忍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本是想等明日见了玉繁，再去魔界看花苋蓁。可眼下实在太想看到她了。 没有见面之前，他还能稳住心神，告诉自己等一切事情都安定下来后，再去找她。可是见过了面，他完全没办法再压抑心底的思念。 他想在这一刻就见到花苋蓁，想抱住她。 夜晚的不姜山一片昏暗，风无谢醉意有些浓，顺着记忆寻到了魔族宫殿。 他心中所想所念，皆是花苋蓁，许是正因如此，胡乱走着就到了花苋蓁待着的地方。 他来时并无发出丝毫声动，没有惊扰到任何人，这魔族之人，也未曾发现他。 花苋蓁这一夜也喝了许多的酒，是花落蘅特意从丹穴山拿来给她的。她酒量甚微，喝了不到三杯便醉醺醺的了。 她本是想回屋睡一觉的，可脑袋晕乎乎的，心里又有些难受，在寝屋前的那棵甘华树待着吹了会儿风。 今日她阿爹又训她了。说她身子未好，却还跟着御倾枫胡乱跑，叮嘱她好好待在魔界歇养，莫要惹得她娘担心。 她果然是捡来的。 她爹心里只有她娘。 第78页 花苋蓁握着风无谢给她的那支玉簪，盯着看了许久。 她好想风无谢，想现在就见到他。 花苋蓁闭上了眼，意识恍惚间，隐约听得了轻缓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视线落到了树下的那道人影身上。他的面容映着此时倾洒下来的月光，皎皎生辉。 花苋蓁呆滞了一瞬。 并非因为这里无端出现人影，而是—— 这个人，是风无谢。 「无谢。」 她悄声唤了唤他的名字，微微动了动身子。灵力尚未恢復，还是醉酒的状态，她腿脚软了软，从树上掉了下去。 花苋蓁心里平静无异，没有落地，底下风无谢稳稳抱住了她。 她抓紧了风无谢的衣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想要问他什么，却又在这一瞬忘记了自己要问的话。 「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风无谢低哑着声问她。 若真摔下了地，岂不又要遭罪。 花苋蓁靠上他的肩，才察觉到自己此刻闻到的酒味是风无谢身上的。 「你身上好浓的酒味。你喝了多少酒？」 风无谢浅浅一笑，碰了碰她的唇角，应她道：「一点点。」 「那你会头疼吗？」花苋蓁又问。 「不会了。」 花苋蓁整个身子倾靠向他，「我好睏，想睡觉。」 「我抱你回屋。」 花苋蓁轻轻闭上了眼，又细声说了句话。声音很小很轻，风无谢没听清。 风无谢将她抱回屋，放到床上后，触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像，有点发烫。 他往屋中扫视一圈，只有窗边燃着一盏弱弱的烛火，心里猜测：她是不是，不喜欢太亮堂。 「无谢。」 花苋蓁以为他要走，扯住了他的衣服。 她手有些用力，一下将他外衣扯开了。 「无谢。」花苋蓁喊了他一声，想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手指碰到他后颈，摸到了一道略深的伤痕。 「这疤痕，是怎么回事？」花苋蓁双目睁开了一些，盯紧他的眼睛，想要听他的回答。 风无谢轻轻笑了笑，「一点小伤，无碍。」 花苋蓁心里一抽，脑中回想起在钟山国的那些场景，不禁又哭了出来。 「别哭。」风无谢最是见不得她的眼泪，在她眉眼处吻了吻。 花苋蓁攥紧他的衣服，说话带上了哭腔：「师兄，如果一切能重来，你还会喜欢上我么？」 「会。」仍旧是没有任何迟疑的，风无谢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怎么捨得不喜欢她。 风无谢抹开她眼角的泪，低语道：「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会喜欢你。」 「无谢。」 「我真的好想你。」 花苋蓁微微抬身，闭眼凑到了他唇边。 风无谢抱住她，再也端不住素日的稳重和心底的压抑，扶住她的脑袋，深深吻了下去。 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到这种地步。他恨不得此刻就将花苋蓁带回天山，让她日日夜夜都陪在自己身侧，再也不能离开他。 他想要每夜都抱着她入睡，想要吻她，想要好好疼她，好好爱她，想要她的人和心都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花苋蓁被吻得眩晕，唇舌僵硬，身子在这一阵都动弹不得了。 风无谢不舍地松开了她，让她再次躺下去，顺着她侧脸落下密集的吻，呢喃道：「我也很想你。」 「苋蓁，我最无悔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你。」 他在花苋蓁脖颈轻轻咬了一口，扣紧了她的手指。 花苋蓁心口一阵跳动，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风无谢被她惹得浑身灼烫，心里如被细爪挠着一般，难熬万分。 「无谢......」 风无谢按住她有些不安分的另一只手，艰难地喘了口气，「我先回天山了，明日再来看你。你灵力尚未恢復，要听你叔父的话，别乱跑，好好待在这里。」 花苋蓁脱开手，紧紧抓住他，叫道：「无谢，别走。」 她凑上来，在他唇角蹭了蹭，不知趣的一直招惹他，嘶哑着声说：「你不要走，我想你陪着我。」 风无谢不忍推开她，却又情慾难忍，委实受煎熬。 「此处是魔界，我们——」 「你带我走。」花苋蓁随他坐起身，伸手抱住他，埋进他怀里。 风无谢脑中一阵恍惚，僵着手抓住她的肩，难受着喘着气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花苋蓁松开了手。 风无谢气息松缓几分，正想开口让她躺下歇息。花苋蓁却又靠上了他的肩，手背贴上他滚热的脖颈，轻声说：「你带我去天山，带我去你那儿。」 风无谢闭了闭眼，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后背隐隐升起了一层淡薄的汗，引得他身子不自觉开始发颤。 「苋蓁......」 风无谢许久之后才轻轻将她推开了一些，哄着她说：「我带你走。你先躺会儿，我需得去见见你叔父。」 花苋蓁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依他。 「他不会说的。」 「你现在就带我走，好吗？」 真是会折磨人。 他早晚得被花苋蓁折磨死。 风无谢抱紧她，终归点了头：「好，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第79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有喜欢的小可爱，不会弃坑，不会断更，保持初心，会一直努力的。】 第40章 · 花苋蓁被那酒醉得厉害, 约莫身子本也有点虚弱，回天山不到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风无谢怕她睡得不安稳, 在边上坐了会儿，听见她迷迷煳煳地喊着嗓子疼。 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在凡界时经歷过什么痛楚，近来也没想要找谁算旧帐。可瞧见花苋蓁这般模样, 原本平缓下来的心境瞬间又燃上了怒意。 「苋蓁？」风无谢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喊了一声。 花苋蓁身子略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含煳应了他一声。 风无谢给她盖紧床被，低低道：「我出去一下，你先睡, 好不好？」 「好。」花苋蓁像是意识还清醒着, 听到了他的话。 「我很快便会回来。」风无谢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扬袖灭了房中的两盏烛火, 缓步走了出去。 他走出这边的院落, 侧过头瞧见了慢步走过来的虞叔。 「是苋蓁姑娘来了？」虞叔走近后，轻声发问。 「嗯。她喝了点酒，有些醉了。」 风无谢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外衣, 着手幻出素日携着的玉扇。 虞叔微微愣了愣, 「主上这是要去何处？」 「我要去一趟九重天。」 虞叔抬眼往上方瞧了瞧，倒也没多言，只是问：「可要祝幽随行？」 风无谢目光扫向他身后站着的白衣小仙，发话道:「让他去吧。」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祝幽整日跑来跑去的, 委实是会累。 风无谢记不清祝幽是何时来的天山, 好似他千岁时自瀛洲回天山，祝幽便已跟在了虞叔身边。 九重天内一片安静祥和, 风无谢步入天门前，脑子忽的一阵钝痛，像是身体出于本能地在同他心底争斗着什么。 风无谢咬咬牙，耳边还不断迴响着一道声音。 罢了。 他停住脚步，偏头看向身后的小仙，「去五皇子的宫殿，你引路。」 白衣小仙愕然一瞬，恭敬应话：「是。」 他素来不爱走动，来九重天的次数少之又少，对于此处不甚熟悉。这些年来，天山有何需与九重天牵扯的，皆是虞叔处理的。 也难怪五皇子不识得他。 思及此，他不禁好奇，若当时那五皇子知晓了是他，还会否做同样的事情。 小仙应是与虞叔在这边走动得多，对九重天宫甚为熟悉，寻了个最快的路直到了五皇子的住处。 殿门紧闭，外空无一影。 小仙盯着风无谢看了片刻，惴惴开口：「主上，会否——」 「在里面。」风无谢打断他的话，隐没身形径直进到了里边。 他自主殿外显现了身形，在外听见了一令他分外熟悉的、带着年迈的声音。 风无谢缓步朝主殿内走了去，确认自己未曾听错，顺着声音处往旁边看了去。 那戴着银白面具的老人家恰好朝他看了过来，目光骤然一滞。 风无谢微微蹙眉，颇感惊诧，嘴里下意识地喊道：「夜扬将军？」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五皇子顿然一愣，手不小心碰乱了桌面的棋局。他转过身，神色呆然地盯着风无谢看了半响，吶吶出声：「风无谢.....」 夜扬将军这才站起身，上前朝他行礼道：「见过风筠上神。」 五皇子面色顿时煞白。 「你.....你是......」他说话声止不住地发颤，好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半响之后，才站起了身，随着夜扬将军一併低头揖礼。 风无谢神色平淡地看着他，「你们——这是在下棋？」他声音轻和无比，唇边隐隐显现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五皇子抬眼看了看他，不敢言声。 风无谢往着边上的地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垂首，不敢面对他的眼神。 殿中静了片刻，夜扬将军攸地上前了一些，开口打破了宁静：「不知上神到此，是有何事？」 「何事？」风无谢目光仍旧瞅着五皇子，「问问你家殿下都做了什么。」 五皇子轻喘了口气，略微往后退了一步。 风无谢撑开手里的玉扇，微微笑道：「五殿下，我来找你，你不知为何事？」 五皇子摇摇头。 风无谢动了动扇子，五皇子顿然双腿一软，往前折下，跪倒在了他面前。 这一跪格外的重，殿中能清晰地听见他膝盖接触地面的声音，五皇子疼得牙齿直打哆嗦，双手扶到了地上。 「啊！」站在角落边上的两位小侍女被吓得一声惊叫，瞧着风无谢渐变的面色，忙跪地磕头，「上神恕罪！」 风无谢歪头看着他，用着很轻和的声音说：「这个时候了，还在与我装蒜，那便是不想翻脸了。」 五皇子腿疼得轻「嘶」了一声，不停地发抖，手撑着勉强抬了抬头。 「也好。」风无谢轻轻笑着，「我们私底下解决，省的惊扰你父亲，让九重天因为你变得一团糟。」 五皇子盯着他看了好半响。 许久后，他才惶惶开口：「上神.....此言何意啊？」 风无谢面上的笑意散了几分，如是看笑话般看着他：「怎么，私下也不想与我解决了？」 第80页 五皇子同他对视，面上逐渐维持住了平静：「我......听不懂上神的意思。」 风无谢冷笑一声，问：「你回到天宫这么久了，可有去过魔界？可有见过花苋蓁？」 却见他再次摇了摇头。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教唆司命私改凡人命簿，以此来撮合你自己的姻缘。」 风无谢冷冷笑了一声，展开手中的玉扇，盯着扇面的罂粟花，神情逐渐染上了怒意。 「你可知，玉繁前辈，耗费千年修为为花苋蓁改了运道。虽然千年修为对玉繁前辈而言，无关紧要。可是花苋蓁......她本是可以无忧一生的。」 「她后来遭了那么多罪，你觉得，玉繁前辈能不计较？魔尊能不计较？丹穴花家能不计较？」 风无谢攥紧扇柄，「究竟是你母妃将你护得太紧，还是你那好父君将你教得太愚昧，这样的心思你竟也敢动。」 五皇子不断地摇着头：「我......我不知是......」 「你既然这么喜欢待在凡界，不若我今日便成全了你，废了你这满身的仙力，将你丢去云城，让你好好体验世间百苦？」风无谢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诚心与他打着商量。 五皇子满面惊恐，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夜扬将军。 「上神息怒。」夜扬将军走到了他身侧，低低道，「殿下若真做了什么僭越之事，陛下自会处置。」 风无谢面色显而易见地沉了几分，没有言话。 「风筠上神！」 五皇子再次抬眸，语气平稳镇定：「这件事情，即便是我的过错，该找我问罪的也是我父君。」 风无谢手掌抚了一遍玉扇，指尖微微泛出灵力。 五皇子见他未说话，继续说：「上神，这里是九重天，不是你们天山。」 风无谢面上的笑意彻底散去，眼眸中逐渐带上了凛冽的寒意。 他缓慢站起身，拿着玉扇轻轻碰上了五皇子的脖颈，「这便是要与我翻脸了？」 五皇子面色顿变，身子打起了哆嗦。 「你爹见了我，都得礼让三分，你算是什么东西？」 玉扇透着隐隐的火焰顺着脖颈烧到了他脸上，五皇子张了张口，喘出的气息忽然间变得浊重起来，仿佛整个人置于火炉之中，额间冒上了一层层的汗。 风无谢冷冷地看着他，「别说是杀了你，我即便是一把火烧了你们天宫，也无人敢说什么。」 五皇子艰难地启唇：「你——」 「你若没有伤害苋蓁，我兴许会念着我父亲的嘱託，不与你计较。」 风无谢拿开玉扇，转过了身。 五皇子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从脖颈到侧脸，从下颚到眉眼，火焰透着血肉往外烧了出来，被灼烧的双眼流出的血泪，都变作了火光燃烬的碎屑。 他想要喊出来，可喉间已经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风无谢隐起玉扇，踏出了殿门。 可夜扬将军紧跟了出来：「上神留步。」 风无谢偏头看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这霜莲烈焰能噬人心魂，折损仙骨，燃尽修为，若是......」 「怎么？我教训个人，还得得到谁的允准才能动手？」风无谢不悦地打断他，继而顿住了脚步。 夜扬将军微微垂首：「小神并非此意。」 「告诉你们家天帝陛下，管好他的子女。」风无谢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瞧见在外等着他的白衣小仙，大踏步走了出去。 回到天山，那白衣小仙犹豫着开口：「主上，那位老前辈——」 风无谢倒也没不耐烦，见他好奇，索性解释了句：「昔年宣承帝君身边的护法将军。」 白衣小仙面露愕然：「传闻帝君陨灭后，他身边的两位神将都去了瀛洲岛......」 风无谢低声一笑，难得心情愉悦，侧目看向他那愕然的神色，淡淡道：「一位在九重天，另一位在天山。」 他迈快步伐，寻思着自己这一趟出去的时间有些久了，匆匆回了房中。 房内安安静静，花苋蓁似乎睡得很安稳，没有被惊醒。 风无谢关紧房门，走到了床榻边。 「无谢......」花苋蓁口齿不清地唤了他一声。 风无谢没分清她是不是还在睡梦中，静了静，没有出声。 片刻后，她又唤了一声。 她每每唤他的名字，风无谢都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蛊惑，只恨不得将她抱在怀中狠狠欺负一番。 风无谢轻嘆口气，摸着她放在床被外有些发冷的手，翻身躺上了床。 「无谢？」花苋蓁此刻惊醒过来，带着丝疑惑的字音。 风无谢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语：「是我，我回来了。」 花苋蓁侧过了身子，靠上他的肩，冰凉的手触碰到他的侧颈，闷着声道：「无谢，我好想你......」 风无谢被她一碰到，脑子就乱了。 「做噩梦了？」 花苋蓁动了动脑袋，没说话。 风无谢摸了摸她的脸庞，感受到了一片湿润，心里瞬间一疼，「怎么又哭了？」 花苋蓁小声抽泣了一声，「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又怕......」 「我怕在你心里，那段过往，只是一段劫数，你回归了神位，便不会再喜欢我。」 第81页 风无谢心里一阵惊痛，伴随着浅浅的窒息感。 原来.....她心里的担忧与害怕，同自己是一样的。 「我哪里捨得呢。」风无谢轻轻捧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角，「是我不好，我应该先去找你的。」 花苋蓁微微闭上眼，手指攥紧他的衣服，仰头由他吻了个够。 就在方才，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来着。可是眼下，她感受到身边的风无谢是真真实实的，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花苋蓁快要唿吸不过来，手指稍稍一颤，刮到了他的侧脸。 风无谢将她放开，难以压抑心底的情愫，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受控地再次吻了下去。 他骨子里再怎么是君子，但面对自己心爱之人以这般模样躺在他素日睡觉的床榻上，躺在他的身侧，也没办法……完全无动于衷。 他动作不再那么柔缓，手不安分地移开往下，扯开了她的衣带。花苋蓁意识开始迷煳不清了，轻轻咬了他一口，将他推开了一些。 花苋蓁低低喘了口气，被他温热的气息环绕，痴醉地低吟了一声。 「苋蓁......」 风无谢按住她的肩，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盯着她此刻的面庞，竭力隐忍着心底的情动，低哑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勾人。」 简直就是只狐狸，随随便便就能将他的心软化掉。 风无谢难捨地在她唇角又印了一口，拽住她的手指，缓缓恢復了这一阵迷煳的意识，「你身子还未恢復，好好歇着。」 「无谢！」花苋蓁眼见他要离开，忙拉住了他，微微摇头，「我没事的。」 她轻笑了一声，不顾忌地往他身上凑，「无谢，你不用顾及那么多，做你想做的便好。」 「别说了。」风无谢制住她乱动的手，在这片刻间离开了床榻，柔声道，「你睡吧，我去隔壁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风无谢你真没用！（bushi） 第41章 · 风无谢仓皇走出了房中, 关门的动作带着几分狼狈。 花苋蓁灵力尚未恢復，身上还带着伤，连说句话都是微弱无力的, 他怎么捨得在这个时候碰她。 风无谢抬眼看了看上空，瞧着有些许刺眼的明月，扬袖散过一道仙力掩了此处映下来的月光。 他在门外静站了片刻, 似乎是察觉到了花苋蓁已经睡下，才疾步去了后山。 后山最里侧有一处暖池, 那池水里的仙气是整个天山最盛的，又能宁神静心，当年本是他母亲用来疗伤的地方。后来他自瀛洲归来, 日渐喜欢在这池中沐浴, 便让虞叔在此之上建了座小楼阁，偶尔在此歇息。 风无谢下到池中, 安然闭上了眼, 想要借着池水给自己消消火。身子缓缓松下来，脑子却变得愈发不清晰了。 当年那个清心无欲的人是他，此刻这个情动到不能自已的也是他。 他脑中胡思乱想了一通, 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只不过意识一直醒醒睡睡的，煞是煎熬。 风无谢睡眠很浅，次日天刚朦亮，他听得外面细微的说话声, 昏沉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素日鲜少有人过来这边的, 这一早, 是谁在说话？ 风无谢低嘆了口气，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他微微推开门, 那一瞬恰好迎面撞上了祝幽的脸。 「啊」的一声，祝幽被吓得跌在了地上。 风无谢：「......」 祝幽抬头看向他，满眼呆愣，还未回过神来。 风无谢扫了一眼地面，看到他手里握着把长剑，且是他以往出去办事会随身带着的佩剑。这副样子，倒像是找人打架去的。 「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 祝幽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话语吞吐：「那个......我......」 风无谢往外走了些，将门从外略略关了一些，转过身去又问祝幽：「你来这儿做什么啊？」 「那个......」祝幽忐忑不安地摩挲着剑柄，犹豫了片刻后，才说：「方才有人说雪净池这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虞叔让我来瞧瞧。」 他说着，探头朝里边望了望，「主上，您这是......在这儿待了一夜？」 风无谢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淡淡道：「我不能待在这儿？」 祝幽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苋蓁姑娘不是来了吗......」他说完这话，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忙捂住了嘴，有些惶惑地看向风无谢。 风无谢看明白了他的心思，解释说：「她不在里面。」 祝幽闻言，霎时一惊：「不在？」 风无谢面色微变，凝眸看着他，冷声问：「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祝幽话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匆忙低下头，像是尽了极大的努力在憋笑。 风无谢被他这模样惹得愈发心烦，「你偷笑什么？」 「没笑啊。」祝幽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嘀咕，「只是觉得奇怪，苋蓁姑娘在这里，却，却......」 风无谢神色平淡，下意识地便开口同他解释：「苋蓁身子不太好，所以我——」 他话说到一半，话语伴随着面上的浅淡笑意一併顿住。 「我为什么要与你解释这个？」 祝幽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风无谢彻底怒了：「你还笑？」 「告退，属下告退！」祝幽抱住剑，赶忙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82页 风无谢偏过头看了看身旁的这片芍药花，低声骂了祝幽一句。 真是要命了。 想做的不能做，想碰的不能碰，一整夜都待在水里，清早还遭到祝幽这厮的嘲笑。 风无谢委实被气笑了，天虽还未亮透，却早已完全没了倦意。 他本想回屋看看花苋蓁，走回去的时候半路撞见了虞叔。 今日之境况，他真想见人就绕道。 「主上，天界方才来了人。」虞叔没太关心他从何处来，也没含煳，直接说了想要交代的事情。 风无谢神色平淡地看着他。 虞叔接着道：「是因昨夜五皇子之事。」 风无谢冷冷笑了一声：「此事我只与五皇子一人计较，已然是给足了天界脸面。怎么，还想来找我问罪不成？」 「主上息怒，陛下并非此意。」虞叔神色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平静。 「那他是什么意思？」 「他......」虞叔顿了顿口，面上的笑意不自觉增深了几分，「他是命人来致歉的。」 致歉？ 这是哪路邪门的做法？ 风无谢对此无心搭理，不耐烦道：「我没时间陪他演戏，让他们滚。」 虞叔静静跟在他身侧随他一起走着，没有多言。 「先前姝冉是不是从瀛洲带了一位小花仙过来，留在书阁整理书简的？」风无谢忽然间想起了正事，「你让那一位仙子，去拿几套苋蓁的衣物，送去我房中。」 虞叔点头，低低应了声。 风无谢按了按有些闷的心口，片刻间又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问道：「昨日你是不是派人去瀛洲见过了师父，他怎么说？」 虞叔应话道：「灵狐山那边，暂时是平静的，主上暂且放宽心。」 风无谢眉头微蹙，揪紧了衣服，「那东西一日不死，我的心就静不下来。」 静了片刻，虞叔问：「主上此番归来，可是察觉身体有异？」 风无谢缓缓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我实在担心苋蓁。也不知道，她留在我身边会不会出事。」 虞叔微微笑着说：「看得出来，苋蓁姑娘，对主上一番痴心。」 是啊。 她的痴心......令他心惊，令他害怕。他不想花苋蓁再因为他受伤了。 虞叔随他走到了屋外，等他推门进去后，才离开此处。 屋内很热，还有些许闷。风无谢开了窗子，才往里侧床榻走去。 「无谢。」 花苋蓁坐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见他走近，才抬头看过来。 「手怎么了？」风无谢靠近她，抓着她的手看了看，瞧见她左手手背处有一道抓痕，不深、却也不浅，泛了一点点血。 花苋蓁抽回手，「昨夜，我自己不小心抓到的。」 风无谢失笑，「怎的睡觉还会抓伤自己？」 花苋蓁小声嘟囔着：「我睡觉的时候，喜欢胡乱抓东西。」 喜欢……抓东西？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若是抓脸的话，第二日醒来岂不是满脸伤痕。 「无谢？」花苋蓁攸地喊了他一声。 风无谢抬眼，「怎么了？」 花苋蓁盯着他的双眸看了会儿，突然间身子扑过来，伸手抱住了他。 「无谢，我好害怕。」她嗓音哑下来，只是瞬间仿佛就添了哭意。 风无谢握住她的手，轻轻问：「害怕什么？」 花苋蓁在他肩膀处蹭了蹭，「怕你离开。」 风无谢没想到她会突然间说出这样的话，分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更多的心疼还是怅然不安。 他愣了半响，才轻轻拍了拍花苋蓁的背，柔声道：「不会的。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花苋蓁微微抽泣了一声，没再言话了。 风无谢将她推开了一些，抹开她眼角的泪。 「苋蓁，对不起。」犹豫片刻，他还是说了这句话。 「我本是想说，先去拜会了玉繁前辈，得到他的允准后，再去魔界见你爹娘、见你的。」 花苋蓁的哭意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一下便笑了出来，原本还有几分紧绷神色变得舒缓下来，「我阿爹不太好说话。我娘也是。」 风无谢微微颔首：「我知。」 花苋蓁转念又道：「但是我二叔最好说话了，而且我阿爹很听他的。」 花苋蓁扯住他的衣袖，朝他靠近了一些，盯着他的眼睛问：「无谢，你是不是怕我爹不许我们在一起？」 风无谢心底不自觉僵了一瞬。 他坦然道：「我不是怕。我是知道，他一定不会准许的。」 花苋蓁面露狐疑：「为什么啊？」 风无谢没言话，她便迳自猜测了起来：「我阿爹性子虽不好，但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难道你曾经与他结过怨？」 「还是说，你得罪过我娘？」 「又或者、你们天山与魔界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风无谢这下子打断了她：「别瞎猜了，不是这些。」 「那是为何？」花苋蓁追问。 风无谢有些为难地笑了一声，敷衍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以后再与你说。」 「那，你害怕吗？」花苋蓁又问。 风无谢下意识地摇头：「不会。」 第83页 花苋蓁伸手环住他，轻轻笑道：「那你要答应我，不管他们将来如何反对，你都不能......不能丢下我。」 风无谢被她碰得心里发慌，声音由而变得沉哑：「我怎么会捨得丢下你。」 花苋蓁凑上来，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昨夜她喝了酒，整个人都被醉意占据，意识模煳不清的。此刻......却是清醒着的。 风无谢心底瞬间一阵燥热，无意识地抱住了她。 花苋蓁燃了火，松开手，又想要将他推开。 「无谢......」她轻喘了口气，触碰到他的时候，更像是带着几分欲迎还拒，唿出的气息变得灼热起来。 她抓住风无谢的衣服，在他耳畔低低道：「该出去了。」 风无谢哪里依得她这般，钳住她的下颌再次吻了上去。 他明知自己会克制不住，会凌乱，会似昨夜那般烧起情慾，可实在受不住她的蛊惑。她此刻只是发出一个简单的字音，都好像是在引着他闯破心底仅剩的理智和平静。 许久许久之后，风无谢才肯放开她，却是没忍住，埋在她侧颈轻轻咬了一口。 花苋蓁难受地哼了一声，用力将他推开。 风无谢将她松散下来的衣服扶上来，悄声道：「大早上的，别勾我。」 ？ 花苋蓁愣愣道：「......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写个婴儿车么 还是哐哐哐大卡车（捂嘴） 第42章 · 这委实是只能摄人心魂的狐狸。 风无谢盯着花苋蓁, 心底不禁这般想。 花苋蓁的样貌的确好看，能令人瞧一眼就忘不掉放不下的，她身上没有半分媚态, 分明是那般的清丽娴静，却在一举一动间，都能勾动他的心。 当年只是那一眼, 他便深陷下去，不能自已。 「你看着我做什么？」花苋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低头迴避了他的视线。 风无谢目光没有移开，攸地开口问她：「你可否怪我，让你受了伤？」 花苋蓁抬眼, 轻轻一笑, 声音很是柔和：「你没有让我受伤啊。」 「如果与我在一起，会令你遭受苦楚, 你可会后悔？」他又问。 花苋蓁没回答他的话, 察觉到他此刻面色有几分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风无谢伸过手轻轻抱住了她，自责地说, 「想到凡界的那些事, 觉得对不住你。」 每一次，都是他连累了她。 如果当初她没有遇见他，便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不会遭罪。更不至于千岁不到, 便要经歷尘世之苦。 他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地重了几分, 花苋蓁被勒得不痛快, 轻轻挣脱着。 「无谢，你弄疼我了。」 风无谢身子陡然一震, 松开了手。 「无谢？」花苋蓁睁大双眼，不止是否为错觉，似乎瞧见他眸子闪过了一丝浓红，却又在顷刻间散去。 风无谢定住视线，冷冷地望着她，没有言话。 花苋蓁握住他停在自己腰间的手，感受到寒凛的温度，心底顿生疑惑：「你手怎么变得这么凉啊？」 风无谢下意识地抽回了那只手，有些慌乱地藏于袖中，淡声道：「没事。」 他站起了身，对花苋蓁微微笑着道：「我命人给你送衣服过来，等会儿带你去别处走走。」 「嗯。」 花苋蓁没有多问，在他出去后，无力地躺了下来。 她好像觉得风无谢有许多事情瞒着她，他面对她的时候处处不对劲。 花苋蓁轻嘆了口气，心里烦闷，缓缓闭上了眼。 昨夜她虽醉了酒，可意识却很清醒，脑子一直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噩梦惊醒。 她素爱做噩梦，醒来之时浑身发颤，吓得不敢再睡着。 一夜过去，昏昏沉沉的，没有过片刻的安宁。 这几日在崑崙山本就没歇息好，她本以为，风无谢会好好陪着她的，却不想他昨夜跟个做贼的兔子似的，撩拨完了忙不迭就跑了。 脑中静了半响，不知不觉间，她就这样躺着睡着了。 这一睡，倒是难得的安稳。 花苋蓁醒来之时，睁开眼便瞧见了刚从门外走进来的风无谢，他手中拿着一些衣物。 她揉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我让虞叔做了糕点，都是甜的。」风无谢拿过一套衣服给她，温声说，「你先换衣服，出来后我带你去吃。」 花苋蓁从他手上接过衣服，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待我真好。」 风无谢神情微微一怔。 「我在外面等你。」他眸光黯淡了几分，勉强笑了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花苋蓁抓着手里的衣服，此刻想到昨夜的情景，不禁觉得好笑。 她在歷劫之前，曾也听人提起过风筠上神。令她记忆最深刻的，便是他们说——说他不近人情，从不喜女色。 花苋蓁抿唇笑了笑，这样也能端出正人君子的模样。的确是没有太大情慾的。 她穿好风无谢拿过来的衣服，移步走出了屋子。 花苋蓁自小爱吃甜的，在崑崙山的那几百年，吃惯了御倾枫做的东西，算是很挑嘴的。却不想吃到虞叔做的糕点，也觉格外入口。 而且她总觉得那味道，很是熟悉。似乎她许多年前就吃到过。 第84页 风无谢瞧着她那般模样，心里不禁绷紧了几分。他忽然间有些害怕了。 是夜，花苋蓁很是安静，仿佛是这几日都没得安眠，天色一黑便来了倦意，没有缠着他，没有似昨夜那般撩拨他。 风无谢等她睡着，才要离去。 只是走前听见她迷迷煳煳呓语，说想吃她二叔做的点心。 风无谢忍不住在她唇角吻了一番，附在她耳边低语：「好，明日我去崑崙山见你二叔。」 花苋蓁满足地低低应了他一声。 原本平缓的心境因为她这一下的声调惹得心血滚热。 风无谢碰了碰她的脸，最终还是维持住了理智，离了屋子，再次去了后山雪净池。 这种面对心爱之人想碰却又不敢碰的处境，恐也只有他深切体会到了。 煎熬。 几乎又是一夜未眠。 风无谢心里念着花苋蓁说的话，翌日天未亮，便离开了雪净池，想要去一趟崑崙山。 很是偏巧，他在出雪净池的时候，又碰着了祝幽。 祝幽满面骇然，如是知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瞪大双眼看着他。 风无谢路过他身侧，朝他使了一道禁声术，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他原本是想着要去章莪山见见玉繁的，花苋蓁过来后，便忘了这事儿，虞叔昨日也没提醒他一下。需得再寻个时日过去一趟章莪山了。 自崑崙山回来之时，约莫已经过了半日。风无谢抱着手里的食盒，一路撞见的小仙们，各个皆以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没太在意，倒是有些忍不住，尝了块里面的点心。 嗯，的确是好吃。 花苋蓁昨夜应是睡得很好，风无谢撞见虞叔，听他说花苋蓁今日让祝幽带她到处走了一遭。 他回屋的时候，花苋蓁正靠在窗前看书，不知是祝幽从哪里寻来的话本子，她倒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骤然走进来，吓了她一跳，「你怎么才回来？」 风无谢停住视线看向她，想到今日御倾枫说的话，心里焦躁了几分。 若是祁摇得知她来了天山，定然会想将她带回去的。 祁摇不会允准他们在一起，定然会关着她，不让他们再见面。 他若见不到她...... 「无谢，你怎么了？」花苋蓁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朝他凑了过来。 风无谢将她轻轻推开了一些，走上前放下食盒，「同你二叔问了些你的事，耽误了。」 他打开食盒拿出了里面的吃的，偏头看向她，「不是想吃你二叔做的点心吗？都给你带来了。」 花苋蓁很随意的坐到桌前，拿着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风无谢等她吃完才问。 花苋蓁平平静静地喝了口水，没有答他的话，反过来问他：「无谢，你这两日睡得好吗？」 「很好。」风无谢不假思索的答道。 花苋蓁面无表情地吃了好几块糕点，静了静后，攸地又说：「我听祝幽说，他这两日清早去后山，都会碰着你。」 风无谢唇角隐隐染上了笑意，「花苋蓁，你想与我说什么？」 花苋蓁轻眨了一下眼睛，又问：「你今夜还装君子吗？」 祝幽那厮......到底对花苋蓁说了些什么。 风无谢眉头皱了一瞬，回神望向她，淡声说：「本来是想装的。」 「但现在不想了。」 花苋蓁避开他的眼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吃起了糕点。 「花苋蓁。」 风无谢沉声唤了唤她。 花苋蓁微微抬过头，朝他轻声笑了笑。 「你一会儿——多喝点虞叔给你的汤药。」撂下这句话，风无谢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屋子。 花苋蓁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本以为，风无谢只是那么随口一言，毕竟这两日，他都没有动这样的心思。 可晚间的时候，真的有人端了些汤药送来给她，说是风无谢特意交代的，一定要喝下。 花苋蓁委实觉得好笑，不太明白风无谢的心思。 可她还是依言将药都喝了下去。 夜晚有些冷，她喝完药，身子热了一阵，拿起白日没有看完的书本靠在窗前继续看了起来。 风无谢忙活完事情，回了屋。 他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盘切好的果子。 花苋蓁脑子想到从前的话，不禁开口说：「无谢，你回来这几日，有去过灵芪山吗？也不知道师姐他们怎么样了。」 风无谢没理会她的话，走近后将果子给她餵了一片。 「这是什么？」花苋蓁毫无戒备，问完不等他的应话，顺着他的手就吃了下去。 这果子分外甘甜，她吃完一片，风无谢又给她餵了一口。 「好甜。」她吃完两片，见风无谢仍不回答，心底起了好奇，「是什么啊？」 风无谢将果子放到桌上，坦然说：「从你们魔界摘来的，甘华果。」 「什么。」 花苋蓁茫然了一瞬，才恍然间想起来，「那果子是……」 风无谢蓦地从背后抱住她，将她手里的书本丢到了地上，在她耳边低低道：「我说过，我不想再做君子了。」 花苋蓁身子微僵，怔愣着说不出任何回应他的话。 「苋蓁。」风无谢扳过她的脑袋吻了吻她的唇，低哑着嗓音说，「我想要你。好想。」 第85页 他手缓缓下移，落在她腰间，扯开了她的衣带。 花苋蓁神志渐渐迷煳，在一阵晕眩中被他抱上了床榻。 她虽然......对此不在意，他们两情相悦，这样的事情，也是发生在情理之中。可当他真正想要做的时候，她心底或多或少是有几分惊惶的。 「苋蓁，你愿吗？」风无谢欺身压下，扯着她的衣服。 房中似乎变得暗沉了几分，她身上一阵酥麻，只能感受到风无谢低喘的气息。 这两日他不是不想碰她，只是忍着没碰。 花苋蓁被他弄得心神晃动，却是在出于本能地回应着他的深吻。 「苋蓁。」风无谢唤了她一声，轻轻抱住她。 他微微睁开眼，触碰到她的时候，浑身勐地一震。 只是隔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他清晰地感受到花苋蓁身子在发着抖。 「苋蓁？」风无谢止住手上的动作，充满情慾的眸子缓缓黯淡下来。他心疼地吻了吻花苋蓁的脸庞，颤声问：「你在发抖.....你害怕吗？」 花苋蓁费力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你若不愿的话，我不会勉强你。」风无谢低头看着她，哄她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花苋蓁攥住他的衣服，好似很怕他又会就这样走掉，「没有勉强。我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攀上风无谢的背，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他，发觉他额头染了一层薄汗，像是在极力忍耐着心底的煎熬。花苋蓁心疼地凑到他唇角主动亲吻着他，带着一丝恳求地语气说：「你……你缓着来。」 她声音软得好不像话，尤其还带着这样的恳求，蛊得风无谢在这瞬间彻底没了理智。 他甚至都不想再浪费力气应她的话，滚烫的吻落了下来，手碰到了她身上。 花苋蓁身子逐渐松软下来，身心皆失去了反抗力。 「苋蓁。」 「我好爱你。」 风无谢怕她不适，温柔地哄着她。 「嗯......」花苋蓁闷哼了一声，双手抵着他的肩，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刺激，手指抓了抓他。 风无谢抬起头，察觉到她的痛楚，轻轻吻着她的眉眼、侧脸，低声唤她：「苋蓁。」 花苋蓁手指微微发抖，后颈冒了一阵汗，被他突兀的动作刺激得许久没有缓过来，眼尾掉落出了泪水。 「无谢......」她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颤抖，艰难道，「你慢一些。」 风无谢将动作放得轻缓下来，又吻了她一番。 「师妹。」他忽然间改了口。 花苋蓁咬咬牙，眼眶一片绯红，没应他。 「师妹，你好甜。」风无谢低低笑了一声，扣紧她的手指，愈发贴近了她的身子。 花苋蓁身子轻颤，身上的疼痛感逐渐被愉悦所取代，不受控地发出了弱弱的低吟声。 她虽活了五百多年，可对于这样的事情，知晓甚微，比不过风无谢。大约加上那果子的作用，早已心神不清，只能僵着身子木然的迎合他。 即便是她笨拙的小动作，也引得风无谢心魂俱颤。 他自觉不是什么慾念很深的人，可是一想到面对的是花苋蓁，是他最爱的那个女子，便就控制不住，身心都变得疯狂，变得沉沦，想着就这样死在床榻上也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 这婴儿小推车—— 第43章 · 花苋蓁身子虚软无力, 有些遭受不住，堪堪昏睡了过去。 她出了好些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风无谢给她散了汗, 竭力压抑住了余后的情动，忍着没碰她第二次。 他心刚平静下来，花苋蓁便惊醒过来, 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什么话，手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碰来碰去。 风无谢将她抱紧了些, 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唤道：「苋蓁？」 花苋蓁在他怀中闷哼了一声，忽地抬起头, 靠上了他的肩, 嘶哑着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风无谢揉着她的手腕，轻轻问：「怎么了？」 花苋蓁抽出手, 碰了碰他的心口处, 「没让你尽兴。」 「很尽兴。很喜欢。」风无谢吻了吻她的手指，眼底透着愉悦的温和之色。 花苋蓁偏头在他侧脸吻了一下，贴在他耳畔说：「你若还想, 那便继续。」 风无谢身子微微一颤, 只是因为她一句话，瞬间起了不平静的反应。 花苋蓁手按在他肩上，凑上来蹭了蹭他的嘴角，交汇着彼此的气息。 「无谢。」她声音柔软地好不像话, 话语带着几分魅惑, 「无谢, 我爱你。」 风无谢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在身下, 咬牙道：「这么喜欢招惹我？」 花苋蓁轻哼一声，小声喃喃：「是你自己定力差。」 真是会勾人，还会折磨人。 「是。很差。」 风无谢扣住她的手指，掌心相贴，深深吻了上去。 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克制力这般差，连她简简单单一句诉明情意的话都经不住，恨不得将她揉碎。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昔年没有花苋蓁在身侧之时，他的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如何度过的。 这样的花苋蓁，实在令他痴醉，令他着迷。 片刻不到，花苋蓁开始后悔了。 她以为方才之情景下，是因为风无谢压抑了许久，没能控制住，才显得甚为急色。可即便如此，他也哄着她，顺着她的感受，动作轻柔又缓慢，只怕她有半分不适。 第86页 毕竟......他是所有人口中那个清冷绝尘情.欲淡薄的风筠上神。对于情爱之事，他应是不甚在意的。 但显然、她被传言那些骗了。骗得很深。 风无谢对她的喜欢，应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了方才不忍心，像是只全然顾着自己的感受来了。 可是花苋蓁不禁想，他活了这么多年，为何偏偏喜欢的是她呢。为何会因为凡界那短短时日的相处，便对她动了情。 她忽然记起，当初他们在梁城他受伤那晚，他在睡梦中似乎喊了她的名字。不是姜宜，是苋蓁。 是因为三百年前的那一次见面，他便识得了她。还是他们其实很早之前就是认识的。 花苋蓁张了张口，本想问问他，身上的快感令她在这瞬间说不出话来，发出的声调化作了轻喘低吟。 「苋蓁。」 「苋蓁。」 风无谢低低唤着她的名字，贴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苋蓁，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花苋蓁脑中一片涣散，被他炽烈的动作弄得几欲晕倒，艰难地喊道：「……无谢，停下。」 风无谢轻笑一声，并未理会她的话，低头在她脖颈啃咬着，却是问她：「叫我什么？」 花苋蓁怔了一下，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想听我喊什么？」 「自己想。」 「无谢……」 风无谢轻轻捂住她的嘴，「你若再说话，明日定下不来床。」 花苋蓁心里的悔意愈渐增深，明白了自己乱说话的严重性。 她发誓，以后一定不要随便和风无谢说话。 最好是在面对他的时候，一点声音都别发出。 花苋蓁受了累，倦意倒也没多深，次日清早下意识地自然清醒了过来。只是醒来时浑身酸软无力，躺着不想动弹。 她喊着嗓子干，风无谢匆忙下床给她倒了杯水。 「可有什么不适？」风无谢餵她喝水，问了一句。 花苋蓁喝了水，又躺了回去，没有理会他的话。 风无谢放回水杯，想到昨日和御倾枫说好的事情，看了眼床榻上躺着的花苋蓁，穿好了衣服，正想要出去一下。 花苋蓁侧过身子看向他，忽然间开口问了一句：「你有没有碰过其他人？」 风无谢理衣袖的动作顿了顿。 碰过……其他人？ 他走回床榻边坐下，盯着花苋蓁问：「碰什么？」 「就是.....就是昨夜那般。」 「......」 他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花苋蓁面上平添了些许怒意，「你笑是什么意思？」 风无谢轻抚了下她的脸庞，柔声说：「别乱想。只有你。」 花苋蓁凝视着他的双眼，似乎不太信他的话。 风无谢微微蹙眉，脑中思索着——他昨夜是说了什么话，引得她这般误会自己？ 花苋蓁朝他靠近了一些，又说：「你一点也不生疏。」 风无谢低声一笑，「我活了这么些年，难道面对你的时候，还要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 花苋蓁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风无谢握了握她的手，问她：「我与你叔父说好，今日去一趟章莪山的。你要一起去见见玉繁前辈吗？」 「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啊。」花苋蓁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将衣服拢紧了一些，向他抱怨，「不就是盼着我不能见人。」 风无谢瞧着她脖颈的那些印记，点头道：「好，那就不去。你若是觉得累，便再睡会儿。想吃什么，告诉虞叔让他去做。」 「不睡了。我跟祝幽说好，让他带我去看戏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他。」 风无谢神色微顿，语气凉了几分：「你和祝幽，这么熟了？」 花苋蓁点点头：「昨日你不在的时候，他与我说了许多你们天山的趣事。还告诉我每月的这个时候山脚都有一些从各处来的小仙神演话本，我想去凑凑热闹。」 果然还是爱热闹的性子。 可她若是随意走动，遇见了其他人...... 「怎么，我不能去啊？」花苋蓁见他久不应声，问了问。 风无谢微笑着摇摇头，「怎会。你想去哪里都行。」 他痴痴地在花苋蓁唇上吻了一番，直至外面传来祝幽的声音，才依依不捨地松开了她。 他推开门走出去，看到眼前的祝幽，眸子无意识地冷了几分。 祝幽一愣，微微低了低身，往边上移开了两步，给他让道。 风无谢站在原地未动，神色冰凉地打量着他。 片刻后，祝幽反应过来不对劲，有些慌道：「主上，怎.....怎么了？」 风无谢轻笑一声，没有言话。 祝幽：「......」 半响后，风无谢才开口说：「我今日要去一趟章莪山。」 祝幽试探性地问：「是要我一同前去吗？」 风无谢冷声反问：「你不是很忙吗？」 祝幽：「？」 「没什么。」风无谢缓了缓神色，吩咐他，「你明日去钟山国，把天玄冰棺带回来。」 到底是天山的东西，一直放在别处，他也不能心安。他是前本是想着自己去处理这件事的，顺便要去一回灵狐山。可花苋蓁来了，他想多陪陪她。此事还是交给祝幽去办。 第87页 风无谢想着又说：「那位二皇子，是个纯善之人。他算是帮过我和苋蓁，你去钟山国将那些尸体处理好，再去一趟九重天，把他们的命格归正，让他们如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吧。」 「那——那位容盈公主？」 容盈公主...... 风无谢问道：「九尾狐拿人精元之事，她是不是也掺和进去了？」 祝幽点点头。 「杀了。」 说完，他又接着补道：「但别让她死的太容易了。」 祝幽颔首：「主上放心。」 . 风无谢自章莪山离开时天还未彻底黑下来，虽在章莪山待了大半日，可这一趟，引得心境颇好。 他早知玉繁好说话，却不了解程度在哪，今日见了方知。果然就是御倾枫说的那句话，只要花苋蓁喜欢的，他必会依着她。 回到天山的时候，风无谢路过前殿瞧见那边的罂粟花，忍不住摘了一束。他想着要将花送去给花苋蓁的，可回屋没见花苋蓁的影子。 他唤了位小仙问了问，才知花苋蓁随祝幽去了山脚那边，许是碰着了喜欢的东西，此刻还未回来。 她若是喜欢这里，风无谢自然很欢喜。可她竟不是与自己在一处的时候由而喜欢天山的。 「主上，虞叔说今日收到了姝冉公主传来的灵鸽，问您，可否要回信过去？」小仙顺便说了这件事。 风无谢没说话，示意他先退下。 他在原地静站了会儿，想着那小仙的话，移步去了书房。 花苋蓁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随着祝幽来了书房这边。 他放置好要给姝冉的书信，等祝幽离开后，才问花苋蓁：「天山很有趣么？」 花苋蓁忙不迭地点头应声：「很好，比崑崙山好玩儿。」 她声音很温软，听得风无谢心底一阵触动。他没忍住，在花苋蓁凑近的时候，抱着她吻了上去。 他动作有些急躁，将她抵到了后边的墙面，似乎是昨夜尝到了甜头，巴不得此刻就抱她上榻温存。 花苋蓁被他吻得快要喘不上气，察觉到他骤然间燃起的情.欲，咬了他一口，随即嗔怒着推开他，提醒他：「......这里是书房。」 风无谢轻轻笑了笑，眸中情.愫翻腾，「怎么，不愿？」他抱紧了花苋蓁，不肯撒手。 「放开我。」 「不放。」 「风无谢！」 风无谢歪头笑看着她，「苋蓁，你那夜要随我回天山，不就做好了随时——」 花苋蓁慌忙捂住他的嘴，打断道：「别说话了你！」 她咬咬牙，松开了手，同他打商量：「回屋吧。抱我回屋。」 「嗯？」 「回屋，你想怎么样都行。」 风无谢面上笑意增深了几分，低低问：「当真？」 花苋蓁点了点头：「嗯。」 「好啊。」风无谢抱着她的手松缓了几分。 「等、等等！」花苋蓁却又伸手拽住了他，蓦地改口说，「随你吧。」 风无谢微微蹙眉：「随我？」他视线往这书房扫视一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花苋蓁弱弱地点了点头。 「但是......」 她轻扯着风无谢的衣服，朝着还未黑透的窗外看了看，眼中带上一丝祈求的意味，哑声说：「不要现在。」 风无谢低头在她唇上碰了碰，松开手转过身去，将案台上的墨砚往边上推了一些，轻笑道：「帮我研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甜甜，分开的时候才不会觉得虐 【谢谢有支持的小可爱，比心，鞠躬。】 第44章 · 花苋蓁好不容易见他松了口, 没有想要在此折腾，忙听话地待在一旁磨墨。 「坐着吧。」风无谢瞄了她一眼，将边上的一沓信笺拿起一一拆开看了看。 花苋蓁望向他, 在这瞬间，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许是昨夜真的累着了, 片刻不到，花苋蓁趴在桌前睡着了。 风无谢偏头看向她, 瞧见她衣服上沾了好些墨，手上也沾了一些。 「苋蓁。」风无谢喊了喊她的名字。 花苋蓁睡得有些许深沉，没有半点动静。 风无谢拿起桌上的那把玉扇, 缓缓撑开。 他盯着扇面上的罂粟花, 神色凝滞了一下。 「粟粟。」——他低低唤了一声，指尖落在扇面最边侧, 深深印着「罂粟」二字。 恍惚间, 他忆起了多年前，那个一身素衣的小姑娘，也是这般伏在案台前, 给自己弄了一身的墨。 ——「上神若是愿意, 我以后都在此处给你研墨。」 他心神震了一下，下一刻仿佛看到了当年她气息奄奄地倒在他怀中，哽咽着声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啊？」 风无谢眼眶微微一红，艰难地嘆了口气。 他碰了碰花苋蓁, 感受到她出了好些汗, 衣服都湿了。 「手好酸吶。」花苋蓁被他碰到, 迷迷煳煳地呓语。 风无谢轻唤道：「苋蓁？」 花苋蓁脑袋微微动了动，嘴里又含煳不清地说了句话。 风无谢将手里的玉扇搁到桌上, 轻轻抱起了她。 花苋蓁身子有些许凉，风无谢轻吻了一下她额角，将人抱着去了后山雪净池。 第88页 花苋蓁睡得很沉，一直没醒，手却是不安分地攥着他的衣服，还不停说着梦话，一下喊着二叔，一下又喊着阿爹。 风无谢走进楼阁内，绕过暖池走去了里侧的软塌前，动作轻缓地将花苋蓁放了上去。 「嗯......」花苋蓁迷煳地哼了一声。 风无谢心底忍不住晃动了一下。 「苋蓁？」 花苋蓁听见声音，扬起手胡乱地打在了他脸上，恼道：「别吵。」 风无谢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开始解她的衣带。 花苋蓁在这一瞬陡然被惊醒。 她察觉到风无谢的动作，开口问：「这里是哪里啊？」 「沐浴的地方。」风无谢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正要脱掉她的衣服。 花苋蓁忙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有所动作，「你做什么？」 「你说呢？」 花苋蓁面上一慌，同他打商量道：「我们.....还是回屋去吧。」 风无谢没言话，凝住目光看着她。 花苋蓁带着几分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欲言又止的样子。 少顷，她见风无谢仍是不言话，改了口：「你若是想，那便这样吧。」 她抓着风无谢的手放在嘴边触了一下，随即弯着眼睛浅浅笑道：「我说过，你想的，我都愿。」 风无谢手指微微一颤，身上剎那间烧了起来。 他本只是想让她在这池中暖暖身子，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可花苋蓁……她简直太会挑动他的情.欲了。 「无谢。」 花苋蓁抓着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庞。 她都说出这般的话了，风无谢是断断做不到心如止水的。 花苋蓁迷离着双眸，想到昨夜，心里开始腾腾狂跳个不停。 温热的气息铺洒下来，落在她的耳畔、颈间。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又说错话了。 两人气息混杂在了一处，花苋蓁被他吻得头昏眼花，意识迷乱的时候，听见他忽然贴在她耳边说：「帮我解衣服。」 花苋蓁脑子昏沉着，依着他的话慌乱地将手落到了他腰间。 风无谢难忍地喘了声粗气，在她肩膀处咬了一口。花苋蓁略有些吃痛，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 「花苋蓁，你怎么就这么……」风无谢按住她的手，瞧着她眼下这副衣衫凌乱眼眸绯红的模样，当真是不想做什么谦谦君子了。 他都想、就这样将她锁在天山，让她以后日日夜夜都只能面对他。 花苋蓁这一回是真体会到了自己说错话的后果，直至最后所有发出的声调都变作了低声的恳求。 风无谢仿若无闻，在她乏力得说不出话来之时，轻咬了她一口，颤着声说：「花苋蓁，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半分不像个神女，倒像是——」 「风无谢！」 花苋蓁在他后颈狠狠抓了一下。 她抓得很用力，风无谢感受到疼痛，哑笑道：「还能腾出力气伤我？是我没能让你尽兴了。」 花苋蓁咬咬牙，「你......你有本事今夜都别睡了。」 风无谢认真地应她道：「好。我们试试。」 「别！」花苋蓁立马怂下来，「我就……随口说说的。」 「可我当真了。」 花苋蓁：「......」 她静了静，意识清醒了几分，温软地笑道：「上神，不可沉溺女色。」 风无谢吻了吻她的眉眼，「那你别勾我。」 花苋蓁难受地喘了口气，抿紧嘴唇不再言话，加之来了些许倦意，缓缓闭上了眼。 风无谢动作轻和下来，盯着她说：「苋蓁，睁开眼睛，看着我。」 花苋蓁不情不愿地挣开眼，茫然地看着他。 「苋蓁……」风无谢瞧着他抿紧的双唇，吻上去咬了一口。 花苋蓁被嘴上的刺痛愈发模煳了思绪，脑中一片空白。她才注意到风无谢略微不悦的面色。 「苋蓁。」 风无谢唤她的名字，动作再次变得狠重起来。 花苋蓁眉头紧皱，心底深处凉了一剎，在这片刻间没太缓过来。 风无谢扣住她的手指，凑到她耳边低语：「别忍着。喊出来，我喜欢听。」 「别.....若是让人听见——」 「无事。不会有人来的。」 花苋蓁摇着头，「天山乃神界清净之地，不可因我坏了规矩。」 风无谢低笑一声，嘶哑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在天山，你就是规矩。」 花苋蓁心里带着几分狐疑，她怎么觉得，风无谢这几日……跟中邪了一样，处处透着不对劲。 即便按照他所说，在面对心爱之人的时候，不应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可也……不该是眼下这般。 花苋蓁累到不行，直至最后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来了，风无谢才将人放开。 花苋蓁在他怀中睡了片刻，受此处仙气影响，睡不安稳，不多时便就醒了过来。 她脑中思绪万千，突然间想起了昨夜在思索的事情，试探性地开口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喜欢我的？」 「是要具体时间么？」 「大概就行。」 风无谢沉思半响，给了一个模煳的回答：「记不清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敷衍。 花苋蓁又问：「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第89页 「嗯？」 「三百年前，城隍庙。」她坦然说道，「幸好你那时候，摘下了面具。」 风无谢抱她的动作紧了几分。三百年前，花苋蓁随着御倾枫去了云城，她买了一盏花灯，去到了城隍庙的河边。 那个时候，他们在城隍庙外碰着了。 他戴着面具，她将他认作了御倾枫。 风无谢吻上她的额头，面上笑意很是苦涩：「难道，你只喜欢我这张脸？」 「起初只是因为你的脸动心的，可是凡界那些时日，是真的好喜欢，哪里都喜欢。」 「只可惜，当初我不知晓你的身份。」 花苋蓁说着嘆了口气，「若非此番歷劫，我是不是……以后都没有机会遇见你。」 她说完，又问：「无谢，你起初是因何喜欢我的？」 「你长得很好看。」风无谢下意识地说。 的确很好看，的确是实话。当年第一眼，便就触动了他的心。 花苋蓁闷着笑了一声，静了静，忽然间又问：「你觉得我和你的师妹姝冉谁更好看？」 风无谢阖上的双眼勐地睁开，「你知道姝冉？」 「宣承帝君唯一的女儿，谁不知道啊？」 「而且我还知道，她是钰鄞舅舅的心上人。」 风无谢轻轻揉了揉眉心，心底生了几分凉意。 「姝冉的确与你们魔界钰鄞有过一段情。」他应话道。 钰鄞出生之时灵力衰竭，他父母身陨前，将他託付到了瀛洲岛。只不过他作为一个婴孩的时候，昏睡了数年才醒。 风无谢与他算是师兄弟，可却没碰过几面。他待在瀛洲的时候，钰鄞未甦醒。钰鄞醒来后，他又回了天山。 他们之间最大的牵扯，大概也就是姝冉了。 「我爹说，你与她感情深厚，昔年在瀛洲岛的时候，钰鄞舅舅还为此与你争吵过许多次。」花苋蓁语气转变了几分，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风无谢失笑，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腕，「你瞎吃什么醋。」 花苋蓁追问：「那你倒是说说，你与她是何关系啊？」 风无谢迟疑了下，才回她道：「是我师妹。一起长大的情分而已。」 「只是这样？」花苋蓁似有几分不信。 只是这样。 风无谢心里暗自应了声，顺着这个话题，问花苋蓁：「你可知，你祖父当年与九重天之间的仇怨？」 「我不清楚。」花苋蓁摇摇头，「我只知，帝君曾为三界共主，他座管九重天的时候，三界一直是一片安宁的。」 「你——」 风无谢听她这语气，颇感惊诧：「你不会因为他与你们魔界之间的仇怨，而憎恶他吗？」 花苋蓁轻轻笑了一声，「他为三界帝君，我对他是心存敬重的。」 「昔年之事，对对错错早已分不清，如今两族相安无事，谁又还会去惦念那些陈年旧事。」 她从风无谢怀里挣脱出来，裹着薄被坐起，靠上了后边的软枕，似是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问风无谢：「风玄神尊当年也是敌对魔界的，难道你此时还会同她一样？」 「苋蓁，钰鄞同姝冉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我。」风无谢答非所问。 花苋蓁神色微怔，歪头看向他。 风无谢接着道：「钰鄞的父亲当年自甘堕魔，忠于魔界，同神族斩断了瓜葛。」 「而姝冉是帝君唯一的女儿，她虽待在瀛洲岛，但身份摆在那里，不管两族再起什么争端，她都会相帮神族，帮着九重天。」 「她断不会同钰鄞在一起。」 花苋蓁恍惚着摇摇头：「可是我阿爹不会想要两界再出事的。他和我娘亲说好的，两厢安好，互不干涉。」 她说完这话，视线倏地落到了不远处的那一簇艷红，禁不住好奇，转了话锋问：「为什么你会喜欢罂粟花啊？」 风无谢只盯着她，没言话。 「天山好些地方都是这花。」花苋蓁神色中透着狐疑，「传言说，你是喜好素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崽啊，莫要沉溺女色。 宝们，虐了会给我寄刀片么 第45章 · ——为什么会喜欢罂粟花。 风无谢看着花苋蓁的眼睛, 神色变得些许迷离，出于心底深处的那道声音，愣愣地说了一句：「因为你喜欢。」 「可是我最喜欢的不是罂粟。」 花苋蓁重新躺下去, 靠在了他怀里，「是芍药。」 「因为——」风无谢揉了揉她的肩，又改口说, 「这花与你很像。」 「哪里像啊？」 「与你一样，会蛊惑我。」风无谢一边说着, 一边吻了吻她的唇角。 「......」 花苋蓁察觉到他渐热的手掌，轻轻推了推他，同他打商量道：「还是回屋吧。」 风无谢止住了想要碰她的动作, 最后只是抱住她, 「没想再碰你，就在此睡吧。」 花苋蓁咬咬唇, 禁不住笑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 脑子昏沉了片刻，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 「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 风无谢轻轻「嗯」了一声。 花苋蓁微微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会儿, 问：「你是因何白头的？」 风无谢静了静, 才回她道：「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第90页 「三百年前我便想，你年纪轻轻，怎会就白了头。」 风无谢抱着她的手紧了稍许。 「委实算不得年纪轻轻了。」他拍了拍花苋蓁, 笑着道, 「早些睡吧。」 花苋蓁没再应声, 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困意来得快，小半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风无谢收起了嘴边的笑意, 那些印在脑中的记忆，仿佛在这瞬间又深刻了几分。 他从不觉苦不堪言，也未埋怨过什么。约莫是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她终会有一个他所想要的结果。 风无谢半夜是被吵醒的。 花苋蓁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梦话，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风无谢偏过身看着她，瞧见她眼角挂着泪。 「苋蓁？」他伸手给她抹了抹眼泪，在她耳边柔声说，「苋蓁，是我。」 花苋蓁骤然听得声音，应激性地朝他扬过了手，嘴里喝道：「别吵！」 她这一手落过来，手指狠狠抓到了风无谢的侧颈，力道很重，生生抓出了一道血痕。 风无谢疼得轻唿一声，将她的手按住。 他现在是体会到，那天她说的话了。 「无谢……」花苋蓁轻轻喊了一声。 风无谢低头看着她，这一瞬间又乖巧的像只小猫似的，仿佛方才那一爪不是她所为。 若以后她都以这样的方式同他睡在一处，他真是要被折磨死。 风无谢放好她的手，拉过被她踢开的软被给她盖好，起身下了榻。 . 花苋蓁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清晨时分自然醒了过来。 她恍惚间记得，自己昨夜好像做了个噩梦，可一睁开眼完全不记得那梦里的内容了。 她从榻上坐起，才察觉到风无谢并不在身侧。 「无谢？」 她轻轻叫了一声，视线扫过一圈，隐约瞧见了待在池子里的风无谢，好像是靠着睡着了，没有半分动静。 花苋蓁微微蹙眉，怎的她没在他身边喜欢待水里，她陪在他身侧还是要待水里，难道她很让他委屈了。 花苋蓁轻唿了口气，下榻后，轻手轻脚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风无谢睡得有些许深，安安静静的，没有察觉到她。 花苋蓁将气息放缓下来，挨近他的时候，轻轻跪在了地上，一点点朝他靠了过去。 她若是将他吓醒，他会不会恼她？ 风无谢这样喜欢她，应该不会的吧？ 花苋蓁深深唿出了一口气，凑到他耳边，张口正要喊出声—— 风无谢倏地偏过了头，在她完全没能缓神的时候，按住她的脑袋吻住了她。 花苋蓁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摸了摸唇角，一时间有些呆愣。 风无谢盯着她，淡淡道：「下来。」 「不了。」 「下来。」 「不下来。」 风无谢眉头稍稍一皱，看着她问：「为何？」 花苋蓁面上堪堪热了起来，指着他道：「你……你没穿衣服。」 风无谢不再多话，直接伸过手去，一把将她扯到了池水中。 花苋蓁整个人是掉到了水里，呛到了一口水，连连咳嗽。她拍了拍自己，也被这池水的温度暖了一下，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风无谢看。 风无谢轻轻拉过她的手，柔声问：「昨夜是不是做噩梦了？」 「记不清了。」 花苋蓁视线移开一些，才注意到他侧颈那两道醒目的抓痕，「你，你这……」 风无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记不清了？」 「是我吗？」 「不然？」 「......」 花苋蓁低下头，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风无谢轻笑一声，没再多问。 他整个人被困意席捲，沉沉阖上了眼。 「你很困啊？」花苋蓁朝他靠近了一些，瞧着那印痕，心里禁不住地犯疼。 风无谢低低应了一声，「这几日没太睡好。」 「那你再睡会儿，我便不打扰你了？」 花苋蓁盯着他看了半响，见他没了动静，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暖池。 风无谢是真困了，片刻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他醒来的时候，此地已经没了花苋蓁的影子。 他还以为，花苋蓁身子是真的孱弱的，连着几晚，按理说她应该会觉得累倦才是。可她似乎不受半分影响，昨日能跟着祝幽到处跑，此刻又不知跑去了何处。 风无谢按了按有些疼痛的伤痕处，穿好衣服离开了后山。 今日倒巧，这一路仿佛碰着了好些小仙神，平日里寂静无人影的地方，也瞧见有好几人凑在一处。 风无谢回屋路上没瞧见祝幽，也没瞧见虞叔，撞见一个小侍女的时候唤来问：「虞叔今日去何处了？」 小侍女微微行礼，恭敬答话道：「方才在后殿的小厨房，同苋蓁姑娘一起做菜。」 「同苋蓁一起？？」风无谢顿时惊愕。 「是。」小侍女抬眼看向他，似是想笑却又不太敢笑的模样，「苋蓁姑娘说，主上这几日有些许劳累，所以……」 「......」 风无谢勉强一笑，「知道了。」 花苋蓁什么都好，可唯独……那个什么，对自己的能力完全没数。 第91页 他过去的时候，恰好撞见正要推门走出去的花苋蓁。 「无谢，你醒了？」花苋蓁迫不及待地将他往里拽，「我跟着虞叔做了一些菜。」 风无谢：「……」 关于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早醒来，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尝尝看。」 花苋蓁将桌上摆着的两道菜推到他眼前，放好杯盏，倒了些酒进去，移到他手边。 风无谢心里倒吸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尝一口。 「无谢？」花苋蓁见他久不动筷子，满面的笑意散去了一些。 风无谢沖她轻轻笑了笑，「这种事情，不必你亲自做的。」 花苋蓁努努嘴，「我只是想做给你吃。」 罢了。 吃便吃吧。 风无谢咬咬牙，早已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菜吃到嘴里的那一刻，仍是没太缓过神。 花苋蓁注意着他的面色，看出不太对劲，忙问：「怎么了？」 风无谢微微笑着，一口口吃下去，淡声道：「......没事。」 「好吃吗？」花苋蓁又问。 风无谢点点头，「嗯，很好。」 「那我以后每日都做给你吃。」 「......」 风无谢面上的笑意愈发苦涩，「苋蓁，你会累着的。」 「不会啊。」花苋蓁摇摇头，「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风无谢：「……」 行罢。 吃一次是吃，吃两次是吃，吃一个月也还是吃，貌似区别也不大。 「好。你想做便做，我喜欢吃。」 他索性放弃了，想着能哄花苋蓁高兴也好。她既然喜欢，那便都依着她吧。 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吃的。 花苋蓁盛了一碗汤递给他，等他喝完，才再次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以为，无谢这个名字，是你在凡界时——」 「无谢这个名字，是我师父取的。」风无谢打断她。 花苋蓁微微蹙眉，「你是说，慕尘前辈？」 「嗯。」风无谢微微点头，「我千岁以前，都是待在瀛洲岛。」 他抬眼看了看花苋蓁，想到昨夜同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禁又暖了几分。 花苋蓁……太令他喜欢了。 他曾也对生死殒命之事看淡了，可与她接触下来，日渐地珍惜自己这条命。他怎么甘心留下她一人。 好不容易吃过了这顿饭，虞叔过来找他，对他说了点九重天的事。 风无谢心里烦，同花苋蓁在荷塘里餵了会儿鱼，被虞叔催促着赶紧过去一趟。 虞叔离开后，他才对花苋蓁提起：「我一会儿要去一趟九重天，你若觉得无趣，让祝幽带你下山走走。」 花苋蓁撒完鱼食，自边上摘了朵雪藕，捧到他面前，问他：「这个莲藕能做什么？」 「能祛百毒，增进修为。」 花苋蓁懵懵地点点头，又问：「很珍贵吗？」 风无谢从她手里拿过那雪藕，漫不经心道：「是用我的血养着的，千年才会生一次。摘下若不用灵力护着，半个时辰就会消散。」 「啊？」 花苋蓁惊愕：「那我方才摘的时候你怎的不说？现在岂不是没用了？」 风无谢微微一笑，温声道：「无事，你喜欢摘着玩就摘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做梦梦到读者把我推到山洞去了 说我更新太慢........读者这么可爱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梦都是相反的 第46章 · 花苋蓁有些怔然。 他怎么……这么依着她顺着她。 花苋蓁揉了揉额头, 又从风无谢手里抢过雪藕，万分小心地捧在手心，同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风无谢微微一愣, 「你也要去？」 花苋蓁认真地点点头：「我想与你一起。」 「好。」风无谢轻抚了一下她手里的雪藕，笑着道，「我让祝幽一起去, 他可以带你多走走。」 花苋蓁抿唇笑了笑，瞅着四下无人, 踮起脚在他侧脸吻了一口。 风无谢顺势牵住她的手，温声道：「好了，走吧。早些去早些回来。」 他知花苋蓁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这几日让她闷在清冷幽寂的天山, 怕是早就闲不住了。 可她也未提过要回崑崙山或是魔界。 风无谢想着，等过了这两日, 带她去一趟灵芪山吧, 可以同柳月萱沈楠他们见见面。在凡界的时候，他们都很照顾她。 自九重天回去之时，天色已经黑了。 花苋蓁难得话少, 整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而且祝幽看起来也怪怪的, 像是有话埋着不敢说的样子。 风无谢没多问，回到天山才注意到，花苋蓁左边脸庞多了一道很浅的血印，似是什么尖锐的爪子刮到的。 她素来怕疼, 怪不得话都不愿意说了。 「苋蓁, 你今日是不是碰着什么人了？」走到屋外时, 风无谢开口问了她。 花苋蓁朝他笑笑，摇了摇头。 风无谢轻轻揽住她, 盯着她的侧脸问：「脸上怎么弄的？」 花苋蓁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小声说：「是我不小心刮到的。」 「疼吗？」 「不疼。」 风无谢心里微微一抽，伸手将她抱起，步入了屋内。 第92页 花苋蓁都没能反应过来，风无谢将她放到床上，直接吻了上来。 他这几日不知怎的，一面对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心净无杂念的，哪怕他再喜欢她。 可总压抑不住，巴不得将这些年的思念都偿回来，要她多次也觉不够。 一番云雨过后，花苋蓁累得几近昏倒。 风无谢哄了哄她，等她睡沉了，才穿衣出了房门。 他出了庭院，瞧见祝幽很知趣的在那边的树下等着他。 「苋蓁今日在天宫，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祝幽垂首，如实道：「碰到了夙荷公主。」 夙荷公主？ 风无谢脑中检索了片刻，才恍惚着想起来，是天后所生之女，好似……五百年前他和虞叔去天宫，碰着过。 而且，上回在钟山国的时候，他依稀记得，那二皇子说容盈公主同这位夙荷公主交情颇深。 风无谢眸光渐渐冷下来，「她与苋蓁说了什么？」 「她......」祝幽启唇，却又不太敢开口。 风无谢瞄向他，瞧见他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不禁蹙眉：「你抖什么？」 祝幽不敢抬眼看他，声音压低些许：「主上息怒。」 「他们碰面的时候起了争执，夙荷公主的灵猫，扑过去抓伤了苋蓁姑娘。」 风无谢低低笑了一声。 那日他去九重天宫，还特意同夜扬提了一句，让天帝管好他的子女。这才几日，竟就又在惹事。 「看来，他们是真想与我翻脸。」 祝幽面上一慌，忙解释：「那夙荷公主并不知道苋蓁姑娘的身份，也不知她是与主上一同前去的。」 风无谢侧头看向他，神情略有不悦：「在天宫的时候，你为何不与我说？」 祝幽为难道：「苋蓁姑娘不让我说的，怕令主上为难。」 他的苋蓁，怎么这么好呢。 在凡界，荆芸灵的事，她未曾与他提过。她从没受过那般委屈，归来之后也没想着去找荆芸灵。此番，却又想着顾忌他，不与人计较。 她自小是被捧在手心的，身份摆在那里，从不敢有人欺她半分。她也不会允准自己受欺负。 可他终归是让她受委屈了。 风无谢心底微微一疼，对祝幽吩咐道：「明日我再去一回天宫，你让虞叔陪我去。让他早些来见我。」 祝幽颔首应是。 风无谢转头走回了屋子。只这片刻间，天间「轰隆」一声，一道道雷声响彻下来，震得他心口骤然刺痛了一下。 风无谢没太在意，关好房门上了床，将花苋蓁抱进了怀中。 「无谢。」花苋蓁被这一阵的雷声惊醒，迷迷煳煳睁开了眼，头埋到了他肩头。 风无谢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我在，别怕。」 他这一出声，花苋蓁清醒了一些，困意消散了些许。 「今夜好冷啊。」 风无谢将她抱紧了一些，握着她的手捂住，「你方才出了好些汗。」 他顿了顿，又问：「脸上的伤，还疼不疼？」 花苋蓁失笑，「这有什么可疼的啊。」 风无谢抓着她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轻声问：「受了委屈，为何不与我说？」 「嗯？」 「今日在天宫的时候，你是不是碰着了夙荷公主？」 花苋蓁茫然地应了一声，「.....是碰着了。」 「然后呢？」 花苋蓁对此不甚在意，「我都打回去了，没什么啊。她打不过我的。若真动起手来，遭罪的也只会是她。」 她声音愈渐低下来：「我此番是随你一起去天宫的，是不是出了乱子，会令你为难啊？」 「不会。」风无谢不假思索地应道，「你就算是杀了她，天帝也不会与我计较半分。」 花苋蓁这下子来了几分好奇，翻过身盯着他问：「为什么啊？」 风无谢给她拢了拢松散下来的单衣，没应声。 「九重天的仙神......好像都很怕你？」 风无谢闻言一笑，「有吗？」 花苋蓁凑近了他一些，约莫是想到了什么，随口又问了句：「无谢，你父亲是谁啊？」 风无谢手指乍然一抖。 他犹豫片刻，选择没答话。 「传言风玄神尊与一九重天的仙神结为夫妇，但无人知其是谁。」花苋蓁禁不住好奇，追问，「是不是，他身份很贵重？」 风无谢摇头，否认：「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神官。」 「那是不是——」 「好了，睡吧。」风无谢将她按在怀中，拂灭了房中的灯盏。 这一夜惊雷不断，花苋蓁平素睡得很沉的，也总被雷声吵醒，睡睡醒醒的，风无谢被她折腾的紧，一整夜都没入眠。 花苋蓁醒来后，风无谢才和她说今日还要去九重天宫的事，她并未多问，只说让他早些时候回来。 花苋蓁闷在床上又躺了会儿，觉得有些热，身上也出了些汗，才抱着衣服去了后山雪净池。 沐浴过后，似乎天色凉了几分，她想着风无谢应没那么快回来，刚好趁机让祝幽带她去别处走走。 可自后山下来，她瞧见了一道人影。那面貌，隐隐约约看着、像极了荆芸灵。 花苋蓁心中愕然，荆芸灵怎会在此处？ 第93页 那身影似是朝她看了一眼，随即往另一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花苋蓁没来得及喊住她，匆忙跟了过去。 那人步伐迈的快，径直走去了侧厅那边的一间书阁。 花苋蓁记得祝幽说过，风无谢鲜少让人靠近这边的书阁，而且在此设了一道结界。此处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前方的人走到门外，扬过手里的一块小令牌，使了一道小术法，便安然走进了里边。 花苋蓁紧跟上她，一併走了进去。 她听着脚步声，逐渐往里走，在最里边的角落处停了下来。 「荆芸灵——」 这下子，她看清了。 眼前的女子沖她微微一笑，视线看向身侧放满了画卷的案台。 「我来见无谢，不巧，他不在。」 花苋蓁愣愣地看着她，有些没回过神。 她很随意地自案台上拿起一幅画卷，动作缓慢地铺开，随即看向花苋蓁，「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说完这话，她轻轻笑了笑，仿佛是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步步走了出去。 花苋蓁略微移开视线，往着案台看过去。 视线朦胧中，她瞧见了画中那一身素衣，面貌绝丽的女子。 她往前挪动脚步，颤着手拿起了画卷，定住视线看上去，看到画卷左侧，细笔写着「罂粟」二字。 这是她熟悉的面容，却是陌生的穿着装扮。 花苋蓁面色霎时一白，出于身体本能的抗拒将手里的画卷丢到了地上。 罂粟是谁啊？ 她垂眼盯着那画卷，心底一阵滞痛。 罂粟—— 好刺眼的两个字。 她此刻间想起，那夜她问风无谢的时候，他给出的回答，是多么讽刺。 因为她喜欢？ 她来天山不过短短数日，而那些罂粟花，怕是已经在此存了数百年。 罂粟…… 罂粟？ 那她算什么？ 因为生了这样的一张脸么？ 她起初也有过怀疑，觉得风无谢怎么会这般轻易地就喜欢上她，可她又想、既然在一起了，便不要去顾虑其他的事。她应是信他的。 可是到头来，她的信任，她的感情，其实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 花苋蓁闭了闭眼，强压住哭意，微微俯身将那画卷捡起。 耳边落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眼，瞧见了慌慌张张跑进来的祝幽。 「苋蓁姑娘！」祝幽神色慌乱地看着她，同她隔了一些距离，却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花苋蓁低低笑了一声，动作轻缓地将画卷放到桌上，语气格外平静：「你把它放回原处吧。」 祝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 花苋蓁弯了弯眉眼，淡声道：「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也不要说我看到过这个。」 . 风无谢此番去天宫耽误得有些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花苋蓁自书阁离开后，很是平静地在后山走了一圈，摘了好些罂粟花。 直至走得累了，她才回屋歇着。 她似乎在床榻上躺了许久，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眼睛睏倦得快要睁不开，才隐约听得风无谢回屋的动静。 花苋蓁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庞，艰难地喘了口气。 风无谢躺上床后才察觉到她没睡着，令房中的烛火燃了些许，凑过去问：「怎么还没睡？」 花苋蓁睁着双眼看着他，心里分明很想找他问清楚，可……喉中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完全没办法开口。 「是不是祝幽带你去山下走动了，累着了？」风无谢又问。 他声音温和得令她觉得可怕。 他曾经……是不是也是这般与那个人说话。 他曾经……是不是也是这般与那个人同床共枕。 那些情话，那些哄人的话，他怕是早已都对那个人説腻了吧。 「苋蓁。」 风无谢低低唤了她一声，轻轻按住她的肩，凑近吻上了她的唇。 花苋蓁脑中霎时划过画卷上的那两个字，心里刺痛，下意识地狠狠将他推开了。 风无谢一惊，「苋蓁，怎么了？」 她从床榻上坐起，颤着手捂住了脸，眼泪一滴滴往下掉落，艰难地发声：「......你滚。」 她哽咽着，重复道：「你滚。我让你滚。」 风无谢有些怔愣，好半天没有所动作。 花苋蓁捂紧心口，哭到了失声。 「苋蓁……」 「我让你滚啊！」 风无谢被吓坏了，不敢问也不敢说话，只好顺着她。 「好，好。我走。」 花苋蓁望着他离开，吃力地喘了口气。 「罂粟……」她抱住头，在这瞬间脑子开始炸裂般的疼痛，好似体内的魂魄都在被撕裂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别哭，我们回家。 【今天起我要努力双更，避免被推到山洞里去】 第47章 · 风无谢迈出房门, 神色骤然冷了下去。他心里隐隐有了底，径直去了祝幽的住处。 祝幽素来少睡，正躺在树上饮酒。风无谢乍然显形在树下, 吓了他一跳，匆忙从树上跳了下来。 「苋蓁今日看到什么了？还是有人跟她说什么了？」 第94页 祝幽微微一怔，本也等着他来问自己, 如实应话道：「她去了侧厅的书阁。」 「书阁......」风无谢细声念叨了一遍，心里瞭然。 祝幽犹豫着, 继续说：「还有就是......瀛洲那位仙子。」 「她见过苋蓁了？」 「是。」 风无谢眸色一凛，顿时怒了，「你们为何要让她进来？」 祝幽面上一囧, 颇有几分为难地说：「她拿着姝冉公主的通行令, 我们也......」 「究竟这天山是我说了算，还是她说了算？」 祝幽见他发火, 神色慌乱起来, 匆忙跪地：「主上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力。」 风无谢沉沉嘆了口气，脑子有些迷煳, 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去哄花苋蓁, 还是先去找那始作俑者。 可他.....应该如何同花苋蓁说呢。 她会不会......就这样离开他。 他真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在歷劫，身边的这些子事儿，就从未断过。 风无谢心思静下来，问祝幽：「她人呢？」 「在虞叔那边。」 「好。」 风无谢低低应了一声, 眼眸微微泛了红。 祝幽看出不对劲, 大胆地拉住了他：「主上且息怒, 若她有过错，让姝冉公主——」 「住口！」风无谢忍着怒意, 「你若再敢提起姝冉，我就一刀斩了你。」 「……是，属下知道了。」祝幽身子发颤，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风无谢低喘了口气，心口窒痛了一瞬。 他应当先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的，他应该先和花苋蓁说清楚的。不管她要做的决定是什么，他都应让她知晓一切。他说出来，和她从别人那里知晓，其中的差距可想而知。 他没骗她，却瞒了她。 风无谢扫了祝幽一眼，散形去了虞叔那边的庭院。 屋中隐约有着说话声，风无谢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踢开门走了进去。 虞叔被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怔楞。 记忆里的那张脸落到眼帘，风无谢稍稍往前迈了两步，盯着她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无谢——」 她刚启唇，风无谢伸手变幻出了一把长剑，直直向着她的心口刺去，剑口生生穿透了过去。 「主上。」虞叔面色一僵，没了往日维持着的平静自然。 风无谢朝他怒喝道：「给我滚出去！」 虞叔微微低头，慢慢退了出去。 风无谢抽出剑，丢到了地上。剎那间，地面被沾上的血随着剑一併化作了浅淡的白雾，消散在视野。 荆芸灵勐吐了一口血，因为逐渐散去的灵力完全没了力，跌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不断的往外淌血。 风无谢上前一步，冷眼瞧着她：「我归来之后没去找你，是给姝冉留了一丝薄面。」 荆芸灵面上的笑意散尽，只留下了难忍的苦痛之色。 她咳了一口血，仰头看向风无谢，眼泪一滴滴往下掉落，艰难地开口：「……无谢，我都是为了你。」 她摇着头说：「她们都只会害了你。当年的罂粟，后来的姜宜，如今的花苋蓁。」 「我知道，你喜欢花苋蓁，不过是因为她生了和罂粟一样的脸。」 风无谢神色无异，只透着无尽的冰冷。 「三百年前，你在东荒云城第一眼看到花苋蓁，是不是就想要靠近她？」 荆芸灵难受地又咳出了一大口血，声音逐渐地虚弱下来，快要听不清，「可是你的罂粟，她不会再回来了……」 风无谢稍稍撂了下衣服，蹲下身后，伸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脖颈，面色变得森寒。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 荆芸灵几近窒息，手无力地抓向他的衣袖，眼神中只余下了恐惧。 「若不是顾及姝冉，四百年前你就魂飞魄散了。」 他指尖力道收紧，看着她最后无力地垂下手，阖上了眼。 每每瞧见这张脸，他都能深刻忆起当年经歷过的伤痛，恨不得将此人挫骨扬灰。 风无谢松下手，望着地面已无一丝气息的尸身，转身缓步走出了这间屋子。 虞叔还在门外候着，见他走出来，往边上站开了一些。 风无谢散了散身上被沾染上的血迹，看向他说：「你去告诉姝冉，以后不要把瀛洲岛的人往我这里塞，否则我连她一起杀。」 虞叔微微颔首：「是，我会告知公主殿下。」 风无谢面无表情地瞅了一眼屋内，「自己处理吧。」 他走回屋，在门外顿住了脚步。隐约间，仿佛听见了花苋蓁的哭声。 从来没有哪一刻，令他觉得这般害怕。 他竟担心，若是今夜过去了，明日便见不到花苋蓁了。 这歷劫之路，委实是艰难。 风无谢长嘆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敢推开门走进去，随意坐到了门前的石阶上。 一整夜过去了，他丝毫不觉有困意。 清早的风有些凉，风无谢拿着玉扇散了些热气，怕屋里的花苋蓁会冷着。 她怕疼，怕苦，怕冷。 幸好，昨夜花苋蓁没有要离开他。 风无谢禁不住地嘆气，正欲起身，身后的门攸地被打开了。 他微微侧过头，看见花苋蓁面无神色地从里走了出来，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很是平静地坐到了他身边。 第95页 风无谢怔楞地看着她，不敢先开口说话。 花苋蓁抬头往上方看了片刻，因着一阵凉风打了个冷颤。 她捂了捂手，淡然地说了一句：「外面好冷。」 风无谢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应了一句：「嗯，是很冷。」 花苋蓁很轻地嘆了口气，静了静，攸地说：「怎么没下雪啊？」 她声音很轻柔，分明是端着一副平静温和的神情，可风无谢看在眼中，心里止不住的疼痛。 她越是这样冷静，发作的时候，便越是不可收拾。 「你想看雪吗？「风无谢顺着她的话问了问。 却见花苋蓁摇了摇头：「现在不想了，明日再看吧。」 「你——」风无谢犹豫着开口，「你没话要问我吗？」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我没什么可问的。」 风无谢一噎。 原是想好了说辞，此刻也无法再开口。 「苋蓁。」 风无谢轻轻唤了她一声，知道她兴许不甚在意，却还是解释了下：「苋蓁，荆芸灵她……是瀛洲的一位小花仙，是被我师父点化成仙的，故而姝冉一直很善待于她。姝冉下界歷劫的时候，她在天山待了一段时日。」 「在凡界之时，他是因为我，才去到了灵芪山。她伤你，也是因为我。」 「苋蓁，以后......她都不会再有机会烦你了。」 他勉强笑了笑，盯着花苋蓁，害怕她在意，却又害怕她不在意。 花苋蓁闻言，神色仍旧平淡，没有半分在意的样子。却是禁不住的轻笑了一声，倏地站起了身。 「苋蓁......」 花苋蓁神色变了些许，视线看张风无谢，在这瞬间眼底仿佛只透着冰冷。 「风无谢，你爱我吗？」她问。 风无谢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给出她回答，便听她又问：「如果你的罂粟回来了，你选她还是选我？」 「至始至终，我都只有你。」他声音哑下来，尾音几乎要听不清。 花苋蓁偏过头，不再去看他，嘴里又问道：「你可有碰过她......当年？」 「没有。」 「你只爱我，是不是？」 「只爱你。」 风无谢缓缓站起身，朝她靠近了一些，凝视着她的眼睛，复述方才的话：「苋蓁，至始至终，我都只有你。」 花苋蓁轻摇着头，带着些许惋惜的意味说：「可怜。真是可怜。」 「什么？」 她面上添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语气却是温和到了极致：「她因你而死，你却这么快就忘了她，喜欢上了别人。」 「风筠上神，你当真是无情。」 风无谢脑中一片空白，对上她的目光之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眸中满是黯淡，再无了往日的爱恋和情意。 「苋蓁……」 风无谢抬过颤慄的手，想要碰一碰她。 「你每夜拥我入怀的时候，与我欢好的时候，看到我这张同她一般无二的脸，都不会觉得她很可怜么？」 花苋蓁终是忍不住，说话声带上了哭腔，「我好心疼她。」 或许，她也该心疼自己。 「我也觉得自己瞎了眼。」 她闭了闭眼，一滴滴泪水掉出来。 她此刻竟分不清，自己应当怨他还是怨自己。 「风无谢。」 她自手中变幻出了当初风无谢送给她的那支玉簪。 「你便当花苋蓁，与曾经的罂粟一样......已经死掉了，再也不必来找我。」 风无谢垂眼，玉簪随着他的视线一併落到地面，摔成了两断。 花苋蓁迈过步伐，无丝毫犹疑的踩上了断裂的玉簪。 「苋蓁......」 风无谢声音微微发颤，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他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神色，醒目的红眸中掉落出了眼泪。 花苋蓁往前的脚步顿了顿，却也没再回头看他一眼，缓缓消散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可真是太甜了 第48章 · 风无谢朝着花苋蓁消散的地方看了许久, 终是苦忍不住，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体内如是在被针钉一般，疼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息。 仿佛许多年前, 他也经歷过这般魂魄被生生撕裂的痛楚，腿脚堪堪站立不稳，跪倒在了地上。 「苋蓁……」 风无谢颤着手触碰到了眼前被摔断的玉簪, 轻抚了下那上面嵌着的花样，喉间滚热, 不住地从嘴中淌出鲜血。 他将一半玉簪握在手中，抬头往上方看了看。 恍惚之中，他看见了一片片霜花飘落下来。只片刻间, 地面便被覆上了一层白雪。他的血染在一片白色之中, 格外醒目。 是他错了。 他以为这一次，他可以护着她了。 可他却是再一次伤了她。 祝幽过来之时, 便只瞧见了满身是血瘫软在地的风无谢。 「主上。」祝幽踩过冰雪在他身侧蹲下, 满面骇然。 风无谢攥紧玉簪，尖锐的一角生生扎进了他的掌心，一滴滴血顺着手指淌下。 「我察觉到......我的身子, 变得跟之前一样了。」 祝幽面上透着无尽的慌乱害怕, 张口问：「苋蓁姑娘她......离开了吗？」 风无谢闭了闭眼，没应他的问题，转念说：「让虞叔去后山摘些雪莲，熬了汤药端来给我吧。」 第96页 祝幽迷煳地应声, 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起身。 风无谢拽紧他的手, 乏力地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祝幽身上。 他望着白皑皑的地面, 嘶哑着声说：「我明日......去一趟灵狐山。」 「可要属下陪同？」 风无谢摇摇头，「不必了, 我自己去。」 这一整日天山都在下雪，越下越大，地面堆积了一层层厚重的雪，走在路上都能塌陷下去。 花苋蓁回到魔界，本想先去见见花沚，听小侍女说花沚回了丹穴山。 她回了自己的住处，瞧见阿念正在门口等着她。 阿念随着钰鄞一起来的魔界，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爹娘不在魔界的时候，大多是阿念在陪着她。 花苋蓁神色平静，进屋时问阿念：「我二哥还未回来吗？」 「少主昨日传了灵鸽回来，说那边有些事要忙，恐需再过段时日。」 「这样啊。」 花苋蓁低低嘆了口气，又问：「这几日，我阿爹有问过我吗？」 「不曾。」阿念摇摇头，「君上以为公主在崑崙山，便没有多问。」 花苋蓁略有几分狐疑地看向她：「你也知道我不在崑崙山？」 阿念一怔。 花苋蓁忍不住笑了笑，在屋中扫视一圈，心里实在烦闷，对阿念道：「给我弄些酒来吧。」 阿念颇有些为难，「公主，殿下说了，您现在不能喝酒。」 花苋蓁恼道：「我想喝个酒都不行了？」 阿念轻摇着头：「殿下吩咐过的。」 「......」 花苋蓁无奈，从桌上抱起一堆糕点，走出屋子去了后山。 阿念生怕她会做傻事似的，紧紧跟着她。 花苋蓁吃了两口糕点，才觉不对劲，艰难地咽了下去，偏过头问阿念：「这谁做的啊？」 「......是夫人做的。」阿念面色囧了几分。 花苋蓁：「......」 她将糕点丢到一边，脑中静思片刻，又同阿念打商量说：「去帮我拿些酒来，就要我娘从丹穴山带来的笙月酿。」 「公主，殿下说了——」 「我回来时同落蘅姐姐说好了。」花苋蓁打断她，「我二叔平时最听谁的话啊？」 阿念一噎。 花苋蓁沖她眯眼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去吧。」 阿念最后无法，只得依着她。 花苋蓁在后山待了一日，也喝了一整天的酒。 脑子清醒着时，她仿佛还能让自己心思沉静下来。她可以不去想风无谢，不去想那些乱糟糟的事。 可酒意上来，心里忍不住又去胡思乱想了。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三百年前，她随着御倾枫一同去到云城，就在那间城隍庙前，她遇到了风无谢。 他给她送了一朵芍药花，同她说：这花，很衬你。 自那之后，她便对他念念不忘，那几天都茶饭不思的，就连花落蘅找她去丹穴山偷酒，她都失了兴趣。 那晚花浥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端着好奇心忍不住问：「我们家蓁蓁，这几日间消瘦了不少啊。」 「这是为谁消得人憔悴啊？」 她轻声一笑，淡淡道：「反正不是你。」 花浥摇着手中的摺扇，在这瞬间看透了她的心思，「让我猜猜，莫不是招惹上了哪家的公子？」 她也没想隐瞒什么，直言道：「舅舅，那天我们去云城，我在城隍庙外看到了一位很好看的男子。」 「有多好看？」 「就快要赶上二叔了。」 花浥愈发地好奇了，「难得啊，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面上禁不住笑，「可是他看起来年纪轻轻，怎的就白了头呢......」 花浥反问：「你二叔不也是年纪轻轻？」 她慢慢陷入了沉思：「二叔是因为落蘅姐姐，所以他......也有喜欢的人了么。」 ...... 后来呢？ 她不记得了。 她没有再碰见他，只是余后那几百年的岁月，心里一直都惦念着那个人，想着那张脸。 「公主？」 阿念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花苋蓁拿着酒罈往嘴里灌，发现这两坛酒已经喝完了。 她将空酒罈丢到了一旁，对阿念道：「再拿些酒过来吧。」 「公主，您还未喝够吗？」阿念小心翼翼的问，似是此刻才发觉她是真的想要借酒消愁。 花苋蓁呆愣地往上方看了看，没有应话。 阿念犹豫片刻，又走回去给她拿酒。 这一回阿念抱了两大罈子，拿了酒杯。 「公主，若殿下回来瞧见，定要将你我都训责一番了。」阿念给她倒上了一杯，有些欲哭无泪。 「阿念。」 花苋蓁低低唤了她一声。 阿念侧头看过她，「公主，怎么了？」 花苋蓁目光看向地面，随手扯下一朵已经开败了了的狐尾百合，攸地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二叔？」 阿念手一抖，杯盏险些掉落在地。 花苋蓁失笑，「你慌什么？问你话的是我，又不是花落蘅。」 她从阿念手中拿过杯盏，觉得喉间有些灼热，只是细细抿了一口。 「公主，还是少喝一些吧。」阿念无奈，也还是劝着她。 花苋蓁又抿了一口酒，脑中静了片刻，开口问：「阿念，你是随着钰鄞舅舅从瀛洲岛过来的，你可曾有听到过风筠上神的事情？」 第97页 阿念缓缓摇了摇头，应话道：「公主，我去到瀛洲岛的时候，上神他已回了天山，我并未见过他。所以对于他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但是——」她顿住口，抬眼看向花苋蓁。 「但是什么？」 「我知风筠上神他，与姝冉公主关系匪浅。」 哦。 她在天山待的这几日，也看出来了。 可她问过风无谢，他说他与姝冉公主只是同门师兄妹。想来也是，姝冉公主为宣承帝君之女，风无谢他是天山尊主，即便没有瀛洲岛的那一层关系，他同姝冉公主关系不凡，也是无可厚非。 「公主，风筠上神鲜少同天山之外的仙神接触，他身侧若真是有其他女子，怕也只有姝冉公主了。」 花苋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我知道啊。」 「公主……」阿念颇有几分心疼地看着她。 花苋蓁低低嘆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当年的罂粟没有死，他是不是就不会喜欢花苋蓁了。」 「可他心里喜欢的，是罂粟......还是花苋蓁呢？」 对他来说，当年的罂粟算是什么？ 如今的花苋蓁又算是什么？ 他若喜欢的是罂粟，便不会寻一个同她长得一样的女子靠近。可他若喜欢花苋蓁，也不会藏着罂粟的画像，让那素净的天山，处处开满了艷红的罂粟花。 既污了罂粟对他的感情，也辱了花苋蓁对他的喜欢。 他的心思，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阿念听着她的话，心里陡然一惊，试探性地开口：「公主，你是不是已经——」 她话未说完，身后倏地传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阿念微微转过头，面上慌乱起来，忙行礼道：「殿下。」 花苋蓁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嘴角，将脚边的空酒罈往一边踢了踢，侧头看向御倾枫，乖巧地唤道：「二叔。」 御倾枫狐疑地盯着她：「又出什么事了，喝这么多酒？」 花苋蓁低下头，不语。 御倾枫对阿念示意了下，「你先退下吧，不要再拿酒过来了。」 阿念应了声，忙离开了此处。 御倾枫靠着她一同坐到了地上，看着她问：「与你家风筠上神吵架了？」 花苋蓁捏了捏手指，在这瞬间没忍住，一下哭了出来。 不难过是假的，心里不痛是假的。 她那般喜欢他，怎么能真的平静面对这件事。 在天山书阁看到荆芸灵的那一刻，看到画卷的那一刻，心底的窒痛令她险些昏过去。 「二叔……」 花苋蓁丢下手里的酒杯，伏在膝上痛哭起来。 御倾枫嘆了口气，也没问她发生了何事，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有委屈便与我说，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觉得就写苋蓁的日常也挺好的，可以不要男主。她是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啊，多少人疼着护着。 崽啊，你家苋蓁跑了，也不去追，忙着吐血了 第49章 · 花苋蓁喝了太多酒, 那一阵哭得伤怀，昏醉了过去。 一整夜头疼欲裂，脑子阵阵糟乱, 委实是煎熬。 她醒来的时候，天才刚朦亮，整间屋子都透着一阵寒凛, 窗外的风颳进来落在身上，冷冽到了极致。 花苋蓁双目惺忪, 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下床推开了房门。 她霎时一愣。 天间飘着凌散的雪花，地面已经覆上了白茫茫的一层。 这是......下雪了？ 这个时节, 不应会下雪吧？ 而且她记忆里, 不姜山从不曾下过雪。 花苋蓁轻轻闭上眼，原本空白的脑子剎那间想到了风无谢, 不受控地掉出了眼泪。 「公主。」 阿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 温温唤了她一声。 花苋蓁缓缓抬起手，雪花飘落到了她掌心。她手有些凉，这雪竟一直没有融化。 「阿念, 我还应该喜欢他么？」她声音嘶哑到快要听不清。 阿念没应声, 走进屋拿过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公主，外面凉。」 「我二叔昨夜很担心我吧？」 她依稀记得，她在昏迷之前, 听见御倾枫问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花苋蓁闭了闭眼, 哽咽着说：「……我记起来了。」 阿念神情怔楞, 心疼地道：「公主，已经过去了。」 她记起了四百年前, 她随着花落蘅去蓬莱岛，中途逢一道天雷，被砸到了凡界。她修为尚浅，灵力低微，碰着一小花妖，被其所伤。 那个时候，她遇见了风无谢。 后来怎么样呢？ 她身受重伤，他将她回了天山。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他就是那个天山尊主、风筠上神。 不可否认，第一眼看到他，她便心动了。 她曾也听到过许多关于风筠上神的传言。可那些话，好似都在说着他身份如何尊贵，心性如何清静无欲，活着的那万年间，尘世间一切人和事，在他心底仿佛都是虚无缥缈的。 她不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谎称她是蓬莱岛一罂粟花所幻之仙，蓬莱岛的人，都唤她粟粟。 她记得，天山的那些仙神，都是很喜欢她的。 她欢脱的性子，可以同每一个人交好，他身边最亲近的祝幽和虞叔，也都很喜欢她。 第98页 接触的那三年，他虽由着她待在天山，但她鲜少看到他笑。他也甚少同她说话。 后来一日，她终是压抑不住心底的爱意，在醉酒之后，大胆地吻了他，同他说了自己的心意。 她同他说： 「上神，我喜欢你。」 「我想要就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 当时她神志已经迷煳不清，他没有给她回应，她也来不及多说后来的话，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她并不知那三日间天山发生了何事，她睁开眼瞧见的，便是已经白了头的他。天山连着下了三日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自那之后，天山的仙神，也都变得沉静无言，不似先前那般对待她。 她听祝幽说：天山是不会轻易下雪的。 但是那三日的大雪，堪能淹没了整座山。 她心里隐隐想：大概已经得到他的回答了。她可以离开了。 她心中万般不舍，耗了些许灵力，在后山浇灌了一整片罂粟花。他看到那些花的时候，难得的对她笑了。 她当时对他说：「上神，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他应她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每天都会对你笑。」 他又说：「你若愿意，便一直这样待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受伤。」 她只活了短短百年，觉得自己听到了这尘世间最美好的情话。 他分明容着她在天山待了三年。他分明与她说了那样的话。他分明在她昏迷之时守了她三天三夜。 她以为，他心里或多或少是喜欢她的。 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直至那日，他们在东荒云城的灵狐山，碰着了当年被封印在地底深处的上古凶兽梼杌。 那凶兽修为非凡，昔年她外祖花离上神同风玄神尊联手，才仅能将其封印。 她受伤之际被人推下了封印之地，沾染了一身的戾气，双目被灼伤。她的血开启了封印的结界，导致梼杌跑了出来。 他将她从封印之地带出来，梼杌追过来的时候，她为他挡下了那一掌，被打得浑身灵脉断裂。 她倒在他怀中的时候，用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发出声音：「上神……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啊？」 「哪怕……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也看不到他那时的神情。 她想：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喜欢上他，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忘了他。 她以为，那番被伤的浑身骨脉皆断，凶兽戾气将她的神格抵散，自己必是要死的。 却不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安然回到了不姜山。 许是在那之前，她一直都念着自己可以忘掉。她醒来之时，便真的忘了。那段过往，似乎被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一个黯淡无光的角落。她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可谁能想到，百年之后，她在东荒云城看到他的那一眼，又令自己的心掉落到了那处深渊，不可自制。 花苋蓁心里很明白，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 可是她从来都看不懂他的心。 约莫在他以为的罂粟临死前，他都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不愿再与自己说一句话。 可他若喜欢花苋蓁，那份喜欢里，有几分真心？又掺杂了几分对于罂粟的怜悯。 当年的罂粟没有令他动心半分，如今的花苋蓁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喜欢呢？ 「我竟不知，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阿念劝她道：「公主，莫要伤怀了。君上和殿下昨夜都一直在担心你。」 花苋蓁丢开了身上披着的外衣，很随意地坐到了石阶上，望着漫天白雪，「他心里的人是谁，似乎我都没办法再面对他。」 「因为我知道，当年的那个罂粟就是我自己。」 「公主……」 「阿念，我觉得自己好累啊。」 阿念随着她一併坐下，花苋蓁无力地往她身上靠了去，「我从前一直以为，感情这回事，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当年是我少不更事，无所顾忌地想要留在他身边。可最后我害了他，害了自己，害了云城。」 风无谢......他应是喜欢罂粟的吧？ 可是当年的那个罂粟已经死了，应当随着后来被封印的凶兽梼杌，一併沉散在灵狐山的地底深处，再也不復存在。 她上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大雪，便是在天山之时吧。 「阿念，我是不是错了？」 花苋蓁捏着手里久未融化的一片雪花，贴在脸上让自己感受着凉意。 阿念没再应声，静静地陪她坐着。 许久之后，花苋蓁止住了心底的那阵滞痛，也彻底散去了哭意，起身回房穿好了外衣。 昨夜御倾枫同她说好，今天会做糕点给她吃的。 算着时辰，他应已经在忙活了。 花苋蓁理了理衣发，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又寻了素淡的胭脂给自己抹了点，才随着阿念去了后厨。 「公主，落蘅姑娘昨夜来过了。」临近门外，阿念忽然间止步说了一句。 花苋蓁偏头扫了她一眼，没言话，迳自往里走了去。 不近不远的，她听见了御倾枫的声音：——「这些是给蓁蓁吃的，你先别贪嘴。」 第99页 花苋蓁将脚步放得轻缓一些，慢慢走到了小厨房门外，停下脚步，侧头往里看去。 桌上放了两盘小酥饼，花落蘅坐在桌前，很是无趣地尝了一块。 御倾枫又端来一小盘，对她无奈：「难得蓁蓁能吃得下东西，你便别在此凑热闹了。」 花落蘅放下了手中正在吃的那块，抬眼看向他：「这些事情不应该让那个谁去做吗，怎的都把你当厨子使唤了。」 御倾枫失笑，「谁让你们都不想吃钰鄞和阿念做的，咱们魔界缺厨子，我只得自己来了。」 花落蘅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倏地站起身从背后抱住了他，轻轻说：「可我不想你这么累。当年苋蓁出事，姑姑他们都去了蓬莱岛，就留你在此收拾烂摊子。」 「好了。」御倾枫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只是做点吃的，有什么可累的。」 花落蘅松开手，扯着他的衣服移步到了他眼前，「看你受累，我心疼。」 御倾枫轻轻揽住她，俯头在她唇上印了一口，低声问：「真心疼？」 门外的花苋蓁：「......」 她长吁了口气，终是忍不住了，往前迈了一小步，轻轻咳嗽了一声。 御倾枫下意识地松开花落蘅，尴尬地往门外看去，对她道：「蓁蓁，先吃点东西吧。」 花苋蓁顿时又有些懊悔，自己方才应当直接离开的。 她犹豫着迈步走了进去，坐下吃起了糕点，顺口问了一句：「落蘅姐姐何时来的？」 「昨夜过来的，那时候你已经睡下了。」花落蘅坐到了她身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花苋蓁伸手接过，又问：「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二叔吗？」 花落蘅点点头，「是有点事。」 「北海龙君的小儿子百岁宴会，北海着人送了帖子到崑崙山，我四叔不愿意去，让我来问问倾枫。」 花苋蓁脑中静思片刻，攸地道：「我认得北海三公子，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那你去？」御倾枫插话问。 花苋蓁摇摇头，「还是罢了吧，我不爱凑那个热闹。而且我不喜欢那位北海葭媛公主。」 花落蘅应她道：「也好。」 她瞄了眼御倾枫，接着又道：「省得碰着天山那位。」 花苋蓁吃东西的动作顿住—— 「你说谁啊？」 花落蘅漫不经心道：「风筠上神啊。」 花苋蓁攥紧了茶杯，勉强笑了笑，「我不会再见他的。」 话毕，她又禁不住好奇，问花落蘅：「他为何也会去？」 花落蘅沖她眯眼一笑，「我不过随口一言，你别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之事有点复杂，苋蓁的记忆比较浅，后续会从头到尾交代】 第50章 · 天山一日一夜都在飘雪, 温度却是如常，不冷不热。 风无谢自床榻上醒过来，穿好衣服去了虞叔那儿, 喝了两碗熬好的汤药，才恍惚着离开了天山。 迈出天山他才察觉到，好似其他地方也在下着雪。 仿佛许多年前, 他也看到过这番的雪景。那夜他吐血到昏厥，散尽三分的灵力将他心爱之人自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那时下了三天三夜的雪, 醒来后的她，却分外欢喜。 那么她今日醒来过后，应已瞧见漫天的白雪了吧？ 她素来爱看雪, 应是欢喜的吧？ 风无谢抬头往上方看了看, 握紧了手里的玉扇，散形去了灵芪山。 灵芪山比以往要安静, 他走了几步路, 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他想着时辰尚早，到了沈楠的住处也未见人，移步去了后山处。 果不其然, 在小菜园边碰着了沈楠和柳月萱。还有在帮他们择菜的木惟。 「师兄！！」 沈楠一眼瞧见他, 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风无谢目光在此扫视一圈，缓慢移了移脚步。 沈楠丢下了手上的菜，小步跑到他跟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的, 一遍遍擦着自己的眼睛, 惊愕道：「师兄, 你活过来了！」 风无谢微微笑了笑，语气轻和：「我没事。」 寂静半响的木惟陡然上前, 稍稍欠身，「见过风筠上神。」 沈楠瞪大了双眼，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风无谢神情平淡自然，「师叔，昔年承蒙照拂。」 「上神言重。」 木惟顿了顿，又道：「不知此番到此，是有何事？」 「只是经过此处，停留片刻。」 风无谢视线落到一旁久未吭声满脸惊骇的柳月萱身上，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柳月萱因他这一声未改口的称唿面上微微僵住，手里的菜篮掉到了地上。 风无谢对她温和一笑，轻声说：「师姐，去你屋里坐坐吧。」 柳月萱好半天才回过神，应声道：「嗯，好。」 风无谢忍不住多看了柳月萱两眼，一直到走回屋，她都没有言声，安安静静的。 像啊。 他心里暗暗想。 柳月萱给她沏了茶，拿了些小点心过来。风无谢尝了口点心，颇有几分奇怪地看向神色慌乱有些不知所措的沈楠，笑道：「你慌什么？」 沈楠自此还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惴惴开口：「你，你真的是......？」 柳月萱将她往边上拉了一些，打断他的话，「他向来口无遮拦，上神勿怪。」 第100页 「师姐，你们对我，不必如此。」 「像从前一样待我即可。」 柳月萱稍稍颦眉，没有言声。 静了片刻，风无谢攸地道：「师姐，我觉得你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嗯？」 「我？」 柳月萱惊愕。 风无谢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月萱只以为他在开玩笑打破此时略有几分尴尬的氛围，转了话题道他：「你此番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情要办。我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要走了。」 柳月萱闻言，忙将桌上的两盘糕点往他面前推了些，「那再吃些东西吧。」 风无谢挑着自己先前喜欢的吃了几口，在天山吃惯了虞叔做的吃食，倒也对此没太在意。此刻柳月萱做的吃到嘴里，才知自己还是懂得挑嘴的。 「我发现我的天山，好像缺了一位厨子。」 他看着柳月萱，打趣着道：「师姐，若你愿意，随我回天山吧？」 柳月萱愣愣地看着他。 风无谢接着道：「小九大概也是挂念你的。」 柳月萱听他主动提到这两个字，忙道：「小九她......还好吗？」 「她很好。」风无谢应声道。 她回归了原来的位置，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可她大概不想要在见到他了吧。 风无谢神情染上几分凄楚，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走向了门外。 「我得离开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自凡界归来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的，又察觉到自己失了法力，身子不时泛冷，眼眸发热，好些时候不能控制心底的慾念。尤其那几日面对花苋蓁的时候。 离开灵芪山之时，风无谢不禁沉沉嘆了口气。万年前他母亲同丹穴山花离上神一併将凶兽梼杌封印，奈何四百年前，那东西又跑了出来。 当年是他再一次将梼杌封印了。 风无谢垂首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片刻，那日他与花苋蓁顾拂在城隍庙外被野猫抓伤，流了好些血。怕是那血落到地面，沾到了地底的封印。他归位后，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件事，想来是因此致使封印受损，久而久之，梼杌一定能再次跑出来。 地底深处的那座洞窟冰凉至极，比之上一回他到此处，要有些许的变化。 风无谢往前走了一些，掌心触碰到边上的石壁，散去了面前的石壁。 石壁被敛散，前方空荡的一片，四周皆布满了冰雪。 风无谢轻轻挥了挥玉扇，散出的灵力落在最边上的那处冰雪外。片刻间，冰块融开，化作了白腾腾的雾气。 地面微微晃动了下，雾气消散的上方，粗长的铁链哐哐作响，缓慢地显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老朋友——」空灵的声音随着颤动的铁链一併响在山洞之中。 风无谢稍稍上前了两步，面色从容地看着面前之人。 铁链下锁住的双手挣脱了下，因链中细针手腕被刺出了绿色的血液，滴落在地面。那满头暗红长发下，映着的是一张清瘦俊秀的脸庞。 「风筠上神，许久不见了。」——他温温一笑，抬眼看向风无谢的时候，眼眸变得一片猩红。 都言上古凶兽兇狠异常，嗜血如命，自是一副悍兽之态。可眼前的这位，化作人形之时，却是上好的清俊面容。 风无谢礼貌性地回应他一道浅浅的笑意，淡声道：「前些日子刚见过，这样的话不必说了。」 梼杌盯着他看了半响，似是勐然间察觉到了什么，面目上露了几分惊诧：「你竟生剜神骨，以此来消除她身上的戾气，保她的神格？」 风无谢静静同他对视，没有言话。 他倏地狂笑一声，如是看到了多大的笑话一般，话语中带上了嘲讽：「对比之下，你爹果然是无情多了。」 风无谢垂眸，语气仍是淡然：「多谢赞誉。」 「但是你杀不了我。」梼杌转而又说，「可惜了，你和你的罂粟，註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风无谢终是端不住平静的神色，冷冷道：「你若还要作恶，我定会杀了你。」 「杀我？」 梼杌满面平静地打量着他，缓缓开口：「你我一命相连。杀了我，你也别想活。」 「你娘尚且不能杀死我，凭你？」 风无谢轻轻笑了一声，眸光隐隐发红，「那你便试试吧。」 「看来，这一次你是做好了与我同归于尽的准备。」 「是。」风无谢神色不慌不乱，脸上透着的是无所谓之态，「即便让我魂飞魄散，我也会杀了你。」 「呵。」 梼杌冷笑一声。 「我看错你了。」 「你连自己都能杀，可比你爹狠多了。」 风无谢轻轻动了动手里的玉扇，搭在梼杌脖颈处的铁链乍然收紧，仿佛生生扎进了他的血肉，一滴滴血掉落，他禁不住苦痛，发出了痛唿声。 风无谢手指一颤，「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白色衣袍溅上了血渍，在这瞬间腿脚都软了几分。 梼杌身上的铁链松下来，他抬眼瞧着风无谢，眼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 「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我一命相连，你伤我一分，那伤也会反噬一半在你自己身上。」 他声音极尽温和，如是很真诚地在劝解风无谢。 第101页 「你若真想让自己受尽折磨而死，大可以用这样的法子耗尽我的灵力，一点点地杀死我。」 风无谢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血，缓慢转过身，「我会在你这一次破除封印之前，亲手杀了你。」 他收起玉扇，消散在了此处。 梼杌咬咬牙，在他离开之际，发狠地逼出了体内的一道戾气，与铁链上方逐渐开始冰封的仙气碰撞，令自己狂吐了一口血。 风无谢回到地面，因着体内的反噬，不受控地再次吐出血来，感受到身上的灵力在一点点往外消散。 「疯子！」 他低声骂了一句，转道回了天山。 天山的雪化开不少，只有隐隐约约的小雪花缓慢地飘落，风无谢清理好了身上的血迹，身子实在苦痛难忍，着祝幽去採摘雪莲，熬药给他。 晚间虞叔将熬好的药端来给他，待他喝完药，又拿了两颗丹药出来。 风无谢吃下丹药，被那血腥味刺激了一下，偏过头道虞叔：「你去过不姜山了？」 虞叔微微笑了笑：「苋蓁姑娘一切安好。」 那便好。 虞叔颇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主上——」 「当初想要忘记的是她，若是她记起来一切，怕是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可她误会我心里还有其他人，同样不会愿意与我在一起。」 风无谢自嘲一笑，「罢了。反正我也时日无多了，不要再耽误她了。」 可他觉得不甘心。 当年他费尽心思，求得只有她而已。可到头来，却还是让他们走到了这般。 虞叔给他倒了一小杯茶，递到他手上，试探性地道：「主上……是真这般想？」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怎么想？」 虞叔笑道：「主上是否不清楚，苋蓁姑娘所在意的是什么？」 风无谢朝他摆摆手，「不必说了。就这样吧。」他总也不能强求她什么。 虞叔面上的笑意稍稍散了散，站在他身侧没有离开。 风无谢察觉到他有些异样的神色，道：「还有事？」 虞叔应话道：「三日之后，北海龙君小儿百岁宴会，帖子已经送来了。」 「北海龙君——」风无谢脑中沉思片刻，才想起来，「他爹也师承瀛洲。」 「正是。」 风无谢轻轻一笑：「你让祝幽去不就得了？还需要特意知会我？」 「崑崙山的御倾枫，也会去。」虞叔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目光，「礼我已经备好了。」 御倾枫…… 「你都替我做决定了，还与我说什么。」 风无谢轻唿了口气，喃喃自语：「想来她是不愿意再看到我的。」 第51章 · 连着三日, 天山的雪未尽，多了些透骨的凉意。 风无谢心里犹疑，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心里的那道坎, 掐着时辰去了北海。 他怎么会不想花苋蓁。自凡界归来之后，他只盼着花苋蓁日日夜夜都能陪在他身侧，一刻都捨不得分开。 这几日未见, 他岂会不念…… 虞叔特意吩咐了一位对北海地域熟路的小仙随他一併前往，好似 怕他会丢似的。 此番能不能碰着花苋蓁, 他不知道。若是真的碰着了，他会如何面对她，他更加不知道。 踏进北海龙宫的那一刻, 风无谢心底升起了悔意。他心里笃定花苋蓁是不愿意再看到他的, 他不应该还抱着想念她的心思寻个由头与她遇见。 他一个人难受倒也罢了。还连累她又一次心痛。 风无谢在宫殿外时顿了顿脚步，本是想就此打退堂鼓的, 却见从里迎面走出来一人, 朝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揖礼：「见过风筠上神。」 此人一身青衣，相貌堂堂，言谈举止间皆是稳重大方。 站在他身侧的小仙靠拢些, 低声道：「主上, 这位是北海三公子司宇。」 哦，他好像没听过这个人。 司宇见他神色冰凉，一声未言，面上添了几分慌乱, 手僵硬着不敢动弹, 又道：「上神, 家父已恭候在内，司宇带您进去。」 「不必了。」风无谢轻轻应声, 「我与他不甚熟悉，此番只是顾念我师父才来此的。你寻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带我过去吧。」 司宇勉强笑起来，声音也稍稍带上几分慌意：「司宇明白，家父特意交代过，上神不喜吵闹的。」 许久没听人这般小心翼翼地同自己言话了，风无谢竟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前天山倒是规矩多，处处拘束。 自当年的罂粟来了之后—— 变了。 司宇带他去了一处厅堂，厅中之人皆已入座，此处比之前厅要安静些许，除却在抚琴迎舞的仙子，只能隐约听得一些谈笑声。 「上神，这侧厅之中，皆是同您一般喜好安静的几位上仙。想来在此，您能自在些。家父晚些时候，会过来拜见上神。」 司宇缓步迈进，着人添置了一些酒水和点心，再次开口：「数年前，家妹身中妖毒，命悬一线。幸得天山雪藕入药救治，家妹一直感念上神之恩，想——」 风无谢不耐烦地打断：「这些事情，与我无关。」 司宇微微一怔。 「我从不会在意这些杂事，若是要致谢，找祝幽使者。」 司宇俯首应话：「……是，多谢上神。」 第102页 「今日是你幼弟生辰，无需顾忌什么礼数。」风无谢将语气放得轻缓几分，「我也是素来不喜拘礼的，随意些便好。」 「上神此言，倒教司宇惶恐了。」 风无谢听他说话觉得头疼，便也不欲多言，在边上随意寻了地坐下。 他看向身侧跟过来的小仙，示意他先回去。随即又对司宇说：「我在此处便好，你着人拿些小点心来。」 司宇低低应话：「是，我即刻命人去准备。」 风无谢往外看了一眼，心里委实烦躁。 他有些迷煳，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这里。 即便花苋蓁来了北海，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碰面吧。 厅中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人，瞧见他时，都一一过来见了礼，只是不曾有人靠近他落座。 直至一位花白鬍子老者过来之时，他才开口打断：「今日我只当随意，你们也不必如此。」 这位上仙微微一笑，像是忽然间记起了什么，低低道：「上神堪有当年帝君之——」 他察觉到风无谢渐变的神色，陡然顿了口，忙告罪：「老朽失言，上神勿怪。」 风无谢唇角弯了弯，抬眼看向他，声音轻柔：「像帝君的只有他女儿姝冉公主，你的确失言了。」 「是，上神说的是。」 他应了声，匆匆退去了别处。 风无谢低低嘆了口气，心里暗暗道：真是不该来这一趟。遇到个眼熟的人，还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遭罪。 片刻后，那三公子便又走来了这边，领着两位小鱼仙拿了好几盘点心，放置到桌上。 「上神，这些都是家父特意让人准备的。」 风无谢略微尝了口，算不得好吃，却也能入味。 而且很甜。 他脑中静思片刻，听见司宇攸地叫道——「苋蓁？」 风无谢手微微一抖。 他顺着司宇的视线看去，不禁怔住。花苋蓁她竟……真的来了。 只不过—— 他又看向司宇，只见司宇面上剎那间便添了和煦的笑意，忙朝那边走了过去。 他怎么会和花苋蓁相识？ 苋蓁？ 还叫的这般亲切。 花苋蓁微微弯身，笑着道：「三公子有礼。」 司宇面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打量了花苋蓁一下，又说：「数日未见，你似乎消瘦了不少。」 花苋蓁被他这句话彻底逗笑了，「劳烦记挂了，我一切安好。」 她声音很柔和，听得风无谢心底一阵刺痛。 他深知花苋蓁的性子，也见过她面对旁人时的态度。 可花苋蓁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温软得能直接勾走他的三魂七魄。 确切来说，在这之前。她是这样的。 可以后……她只会让别人瞧见那般的模样吧。 「今日是你一人过来？」司宇又问。 花苋蓁点点头，「我先过来的。我二叔会晚点来。」 司宇轻轻笑出了声，打趣道：「你只身前来，竟识得路了？」 花苋蓁无奈，「还拿这个笑话我呢。」 「岂敢。」司宇敛了敛笑意，「你与葭媛素来不和，今日若是见了面，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勿要同她计较什么。」 花苋蓁忙应他：「你都这样说了，我焉能不答应？」 「多谢。」 「好了，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她同司宇说话的时候，仿佛眼里都透满了笑意和欢喜。 风无谢握住了手边的茶杯，指尖颤了颤，手上力道一紧，生生将这杯盏化作了粉末。 他们年纪相仿，应是自小熟识，真是登对。 花苋蓁是什么样的身份？又生了那样一副面貌，性子也讨喜。这神族之中，自是有数不尽的人喜欢她的。 他风无谢……不过是她爱慕者的其中一个罢了。 今日果然不该来这里。 风无谢偏过头，不想再看那两人一眼。 却听司宇又说：「苋蓁，我带你去前厅吧？」 花苋蓁往里边瞧了一眼，推拒：「不用了。」 她上前几步，视线在风无谢身上停顿了下。 风无谢垂眸，不太敢同她对视。 「我就坐这儿。」 花苋蓁洒意一笑，往着风无谢身旁坐下。 众人目光徐徐望过来，厅内顿时一片寂静。 「苋蓁！」司宇本是想喊住她，却没来得及阻止。 他忙又看向风无谢，「……上神，这位是丹穴山花离上神的小孙女——」 「无妨。」 风无谢打断他。 司宇错愕了一下。 花苋蓁随着司宇的目光歪头看向风无谢，似是此刻才注意到他一般，在风无谢抬眸之时眯眼笑了笑：「风筠上神竟也会来此。」 「真是巧啊。」 风无谢：「……」 他完全是摸不清花苋蓁的心思的，只是选择不吭声。 花苋蓁转头又朝司宇看去：「司宇，不必管我了，你去接待其他人吧。」 司宇还停留在方才的错愕之中，没有回过神来，视线不停在眼前两人身上转圜。 花苋蓁看出他的担忧，给自己倒下半杯酒，一面说道：「风筠上神大人有大量，我若真做了什么错事，想来也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第103页 风无谢轻轻一笑，定睛看她，声音极近温和：「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花苋蓁低头笑着，不再言声了。 风无谢也有些楞。他想过许多他们再见的场景，却不知会是眼下这般。 「三哥！」——此厅外缓缓走进来一人，打破了这一阵的沉寂。 风无谢微微侧目，朝着走近的绿衣女子瞄了一眼。 他甚至没能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便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心里猜测，这便是方才这司宇所说的妹妹：葭媛公主。 司宇朝人走过去，拉着她低低说了几句话，随即先离开了此处。 花苋蓁面无表情地看向葭媛公主，可不巧，两人视线相撞。 多年前，她同花浥来北海龙宫，和这葭媛公主第一次碰面，便是此人打翻了侍女的酒水，全部洒在了她身上。 依着她的性子，是断不会轻易算了的。可花浥管她管得紧，她来之时又是同爹娘万千保证了不会惹事的，最后只好作罢。 而后她每每来此，这葭媛公主都喜欢找她不痛快，总与她作对。后来一回在天宫碰着，她实在没忍住，和她打了一架。也是那一次，回崑崙山后，她被御倾枫罚在后山面壁了三天。自此以后，她再也不想来到北海这个地方了。 她的确同司宇颇有几分交情，觉着司宇和她兄长南风性子有些相似，与她合得来，她是打心底愿意结交这个朋友的。可每每面对这葭媛公主，当真是累人。 葭媛公主移开视线，似是无意识地瞄了一眼风无谢。 须臾，她自身后侍女手上拿过酒，对着坐席上的仙人一一敬酒。 花苋蓁放下手上的酒和点心，视线一直落在那葭媛公主身上。她虽看的不是很真切，可却察觉到了——葭媛公主时不时在瞄风无谢。 桃花可真是多。 她心里暗暗想。 今日她本是无意过来北海的，只是听花落蘅提起了葭媛公主，说她曾出了点事、是风无谢救了她。 风无谢救了她？ 花苋蓁当时听见这话，便觉可笑。她分不清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觉得风无谢可笑。 她承认她很喜欢他。 四百年前作为罂粟时对他的爱意，在凡界作为姜宜时对他的爱意，而后作为花苋蓁对他的爱意。每一次都是那样深刻，早已印在了她的心底深处。她根本做不到放下他。 她是想着，若今日风无谢真的来了北海，若他真的同葭媛公主碰着面，若他们…… 若他们之间的确是有点什么的…… 「多年未见公主，我先敬公主一杯。」——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花苋蓁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看去，瞧见葭媛公主正面向边上的一位小仙君。 她竟深松了口气。方才失了神，还以为是风无谢的声音。 葭媛公主与那小仙君碰了碰杯，柔声道：「仙君客气了。今日是幼弟生辰，应是葭媛敬仙君。」 「仙君请。」 花苋蓁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身子好热，就着手边的茶水饮了一杯。 可这茶水喝下去，却是愈发的不自在了，心里似火烧一般。 这茶水……里面是放了什么吗？ 花苋蓁用手背贴了贴脸，觉得手也变得分外的滚烫，实在难受的紧。 「上神，请饮下此杯。」——葭媛公主的声音传来，再一次扰了她的思绪。 花苋蓁侧过头，看到葭媛公主已经到了风无谢面前。 她眼睛有些迷煳，轻唿了口气，注意到风无谢无一丝波澜的神色，不禁笑了一声。 「我素不喜饮酒。」风无谢微微推开葭媛公主手中的杯盏，语气冰凉无半分温度。 葭媛公主面上一僵，忙将酒拿远了一些：「上神恕罪。」 「兄长未曾告知此事，是葭媛唐突了。」 她抬眼盯向风无谢，面上重新挂起了柔和的笑意，轻声说：「还请上神勿怪。」 「无事。」 葭媛公主长舒了口气，从身后侍女端盘里拿出点心来：「既是这般，上神再多吃些点心吧。」 「这些都是我跟我娘学做的，上神若能品尝一二，葭媛不胜欣喜。」 花苋蓁努努嘴，神志迷煳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手指轻扣着桌面，心里暗暗道：这张脸果然是会招桃花。 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被人瞧一眼，就能令人喜欢得不得了。 当年，她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 风无谢略吃了几口点心，低低说了一句「尚可」。 「多谢上神。」 葭媛公主欣喜万分，缓缓站起身，停在了花苋蓁面前。 「这位是苋蓁姑娘吧？」她礼貌性地笑着，温声问道。 花苋蓁狐疑了一下，只是看着她 ，没说话。 「我三哥常提起你。」葭媛公主给她倒上酒，又给自己杯中倒上，举杯道，「葭媛敬你一杯。」 花苋蓁含笑看着她，淡声道：「我不爱喝酒的。」 葭媛公主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復如初。 「素闻花离上神喜好仙酒，却不知……」 她声调略微扬高了一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话语中沾着几分嘲讽，「苋蓁姑娘自幼待在魔界，想来应是。」 花苋蓁手指轻轻摩挲了下袖子，心中隐隐来了些怒意。 第104页 葭媛公主浅浅笑着，「既然如此，倒也罢了。」她说话间，要将桌上倒好的酒拿走。 「等等——」 花苋蓁拦住了她的动作，缓缓将那杯酒端过。 葭媛公主茫然地看着她，不知所然。 花苋蓁微微侧过身，径直将那酒递到了风无谢眼前，沖他轻轻笑着问：「不知上神，可否愿意代我饮下这一杯？」 葭媛公主一口气险些没提起来：「花苋蓁，你……」 她发怒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却见风无谢抬手接过了酒，几乎是没有半分迟疑的动作，还很是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葭媛公主满面愕然，整个人僵住：「上神……」 厅中也顿时寂静无声，众人皆是一脸怔愣。 他饮下一杯，将杯盏放到了桌上。 花苋蓁接着问：「上神，这酒好喝吗？」 风无谢微微点头，面上很是难得的在这番场合之中端上了温和的笑意，轻声应她：「好喝。」 花苋蓁满意地笑笑，正过视线对葭媛公主道：「葭媛公主，听见了吗？风筠上神说这酒好喝，劳烦多拿一些过来。」 葭媛公主面上顿怒，却又不敢发作，怔怔地看向风无谢，似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风无谢都未看她一眼，面上仍旧挂着笑意。 大概是要依着花苋蓁的意思。 「是。」葭媛低声应话，「上神既然喜欢，我便着人再取一些来。」 她吩咐了身后的小侍女，视线落向花苋蓁的时候，再也不能平静地掩饰恨意了。 她咬咬牙，那般模样只恨不得将花苋蓁一把掐死。 花苋蓁仍觉身子不太痛快，处处透着不对劲，脑子一阵阵地犯昏沉，委实难受。 有些想睡。 更想寻些冷水沐浴。 不多时，走出去的小侍女回来了，端着两壶酒。 葭媛公主怒瞪了花苋蓁一眼，很快便又转作笑盈盈的模样，在风无谢桌前缓缓跪身，小心翼翼地开口：「上神，我为您斟酒。」 似是怕风无谢会不喜，她只倒下了小半杯，双手端着酒敬到他眼前。 风无谢微微蹙眉，不由往花苋蓁那边看了一眼。他怎么觉着，花苋蓁好似不太舒服？脸庞比之方才要红了些许。 她好像是没喝酒的，饮了些茶水，便就来了醉意不成？ 「上神？」葭媛公主见他久未有所动作，开口轻叫了一声。 风无谢不耐烦地看向她：「放着吧。」 葭媛公主面上一僵，不死心地问：「……上神是不想再喝了吗？」她声音轻和万分，好似带上了几分哭意。 花苋蓁咬咬牙，这个人……每次都喜欢装着这样一副柔柔弱弱像是被谁欺负死了的模样，处处博人同情。 当年他们在天宫打那一架，本就是葭媛公主先招惹的她，说什么魔族中人素无教养，九重天宫为仙境之地，怎可任人玷污。 她可以由着对方说自己，可却由不得扯上她阿爹娘亲。况且他爹虽为魔尊，却也承了上古毕方神族的血脉。她娘亲更不用说，是丹穴山的神女，怎可听的了别人说这般的话。 当时没忍住，惹出了乱子。她舅舅花浥瞧见之时，这葭媛公主也是装着委委屈屈的样子，害得她回去后被御倾枫好一番说教。 冤家。 花苋蓁用力揉了揉额头，提起衣裙往边上走了些，几乎是靠着风无谢坐下，径直从葭媛公主手里拿过酒，递上来给风无谢，轻笑道：「葭媛公主一番好意，上神可万不能辜负了。」 风无谢神色淡然地再一次从她手上接过酒，一声未吭，便将酒饮下。 厅中众人骇然，似乎是被丢了颗什么重磅惊雷，已是连出声的勇气都无，只是愣愣地盯着花苋蓁和风无谢。 「上神可要再喝一杯？」花苋蓁问。 「随意。」风无谢气息变得重了几分，即便隔着几层衣物，他也能感觉到花苋蓁身上的灼热。 花苋蓁从桌上拿了酒，动作轻缓地往杯中倒去。 脑子愈发昏沉了几分，她难受地喘了口气，手上一软，那整壶酒掉落，倒在了桌上。 葭媛公主被吓了一跳，只瞧见酒水都顺着桌角沾到了风无谢的衣服上。 花苋蓁听得杯子掉落在地的声音，才堪堪清醒了几分，微微抬头看向风无谢，有些尴尬道：「我手脚粗笨，上神勿怪。」 「花苋蓁！」 葭媛公主忍无可忍，怒道：「你何故将此处当做了魔界胡闹？是存心想要让我北海难堪吗？」 她随即对风无谢赔罪道：「上神，她一贯这般，还请不要怪罪于她。」 花苋蓁迷迷煳煳地点点头，乖巧认错：「是，是我惹祸了，我不好。」 她说话间，捏着袖子碰到风无谢被沾满了水渍的衣服上，胡乱地擦了擦。 风无谢微微侧过头看向她，倏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滚烫的温度，着实令风无谢吓得心里一跳。 花苋蓁动作顿住，好似碰着了凉快的东西，心里格外畅快。 「怎的这般毛毛躁躁的？」风无谢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温和，「若是茶水，烫着了可怎么好？」 花苋蓁被他手上的凉意刺激地心神愈发不能宁静，都忘了挣脱。 风无谢碰了碰她的指尖，松开手：「下回小心些。」 第105页 「多谢上神。」花苋蓁捂了捂手，在这此刻身子软得险些朝他靠上去。 葭媛公主见此情景，脸色一片煞白。 她咬着唇，不敢再给自己找不痛快，没再言话，缓缓退下了。 花苋蓁抬手扶了扶额，难受地喘着气。 风无谢再一次握住她的手，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花苋蓁低低哼了一声，靠到了他身上，声音哑下来：「……我好热啊。而且头晕。」 风无谢碰了碰她的手腕处，问她：「你方才吃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崽又要死了？貌似？？ 害。 可怜。 蓁蓁孤身一人了。 抹除记忆 技能发动中…… 第52章 · 她吃了什么……？ 花苋蓁很是认真地在脑中思索了这个问题。 风无谢将手落在她额角, 轻轻揉了揉，丝毫未顾忌有无旁人瞧见，未顾忌这厅中其他人在乱想什么。 花苋蓁闭上眼, 很是随意地就这样靠在他身上，还抓了抓他的衣服，动作倍显亲昵。 「我想起来了。」 片刻后, 花苋蓁睁开了眼，迷迷煳煳道, 「我从魔界过来之时，随手在前殿拿了一些小果子吃。觉得甜，还吃了一大盘。」 风无谢手指的力道稍稍重了一些, 「你怎么还敢乱吃果子？也不怕被毒着？」 花苋蓁同他辩驳道：「钰鄞说那是我爹剥给我娘吃的, 怎么可能有毒？」 风无谢神情微怔，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什么秘闻, 「你……爹他, 给你娘的？」 花苋蓁因他这语气陡然间反应了过来，正过了身子，意识也清醒了些, 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啊？」 风无谢忍着笑, 摇头：「没想什么。」 花苋蓁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拿着他桌上的小点心往嘴里餵了一块。 「我得离开这里，去外透透风。」 她说完话，缓缓站起身, 走向了门外。 许是身子有些软, 她走路的时候, 脚步有些踉跄，比起醉酒、也并没好到哪里。 风无谢心里不安地望着她, 实在无奈，跟了出去。 花苋蓁本是想着今日碰到风无谢，自己一定一句话不会同他说，亦不会多看他一眼，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也算是在他面前丢了脸。 嘴馋真的害人。 她从前只以为外面的东西不能胡乱吃，如今才知、原来自己家的东西也不能随随便便往嘴里餵的。 一路走出宫殿，都未曾碰见司宇。花苋蓁反倒是心里松了口气。若是司宇瞧见，定不会这样让她离开，还得耗心思同他解释，委实累人。 她离开水面，却只觉得头晕得愈甚了，身子也滚热得厉害。 她往前走了一些，察觉到不对劲，顿住脚步转身往后看了去。 走在她身后的风无谢也停下了步伐，凝眸注视着她。 「你跟着我离开做什么？」 风无谢低低嘆了口气，上前两步靠近她：「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跟着？」 她这个样子？ 她什么样子了？ 须臾，风无谢又开口问：「你二叔什么时候过来？」 哦，对。御倾枫说他会过来的。 花苋蓁神志实在迷煳，听他问起这话才想起来。 「他说不准的，可能不来了。」 来时花落蘅和御倾枫因为一些事吵起来了，所以她才会先过来。依着御倾枫的性子，若没将人哄好，恐怕是哪里都不愿意去的。 花苋蓁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空荡的海岸，连只鸟都没有。 「苋蓁！」 风无谢眼见她要倒下去，忙伸过了手一把将她拉到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花苋蓁因他渡过来的清凉气息意识清晰了一些，在他想要更加深.入的时候，狠狠将他推开了。 她手指轻捂了一下嘴唇，愣愣地问：「你做什么啊？」 「给你缓解一下药性。」风无谢话说得一本正经，满面诚然。 花苋蓁连连往后退步，怒道：「谁说缓解药性要这样来的？！」 「我送你回魔界，让你爹给你弄解药。」 他说话间，欲要牵住她的手。 「不必！」花苋蓁往边上移步，不想让他再碰自己，「我自己回去。」 风无谢对她无奈，压低了声说：「听话。你先别跟我闹，好吗？」 花苋蓁这下子彻底恼了，「谁跟你闹！」 他们分明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说抱她就抱，说吻她就吻。 「别跟着我！」 花苋蓁朝他喝了一句，转身往着迴路走去。 其实她记性不太好，虽来过北海多回，加上意识不太清醒，此刻有些记不起回去的路了。 罢了，随意些吧。 花苋蓁沉思片刻，绕过这边的海面后，化作了本身，朝着上空飞了去。 回不去魔界也无碍，丹穴山章莪山崑崙山，随便落在哪个山头都好。她好歹也活了五百岁，总不至于真的丢了。 然而花苋蓁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灵力本就衰弱，身上又有甘华果的药性，飞了片刻不到，撞上了一片庞大的祥云，原本就昏沉的脑子此刻直直冒圈圈。 「啊」的一声，她整个人从上方掉到了地上。 第106页 花苋蓁显了身形，轻「嘶」道：「痛死我了。」 不仅是身上被摔着的疼痛，手背还硌到了沙石，被划了好几道血痕，不停在流着血。她揉了揉手腕，抬眼往上方看去，这么高，自天上掉下来，没摔死真是万幸。 真是不该来这一趟。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遇见了风无谢，还是这样的情景之下。 花苋蓁视线扫过一圈，瞧见这一棵棵地桑树，还有路边两侧繁盛的桑葚果，心里狐疑：这……是个什么地方？ 四周空无人烟，只能听得到不远处河面流水的声响。 早知道灵力没有恢復好，不应该瞎飞的，此刻自己落到了什么地方都不知晓。 花苋蓁缓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抬眼之时，便瞧见了骤然现身在她面前的风无谢。 花苋蓁：「……」 「你，你怎么还跟着我？」 风无谢视线盯着她满是血的手背，眉头蹙紧着问：「疼不疼？」 花苋蓁忙往后退步，面色慌乱不安起来：「你……你要做什么啊？」 「碰巧看见你掉下来了。」 「我掉下来与你何干！」 花苋蓁咬咬牙，本还想着问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怎么离开，可一看到他这副模样，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风无谢在原地静站片刻，眼见花苋蓁离开，没有喊住她。 方才之情景，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粟粟。 多年过去了，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是没改。 花苋蓁顺着这边上的桑葚一路走过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入了一道城门，才瞧见了街市和人影。 不知是风无谢给她渡的那道清气缓解了下药性，还是摔下来摔得太狠，此刻倒是没了在北海之时的难受之态，心底平静下来，身子也不似先前那般热了。 只是她迈进城门不久，这天色似是见了鬼一样，片刻间就黯沉下来。诡异的是，这里的人对此情景是见怪不怪，毫无惊异，似乎习惯了一样。 仍是花苋蓁察觉到了此处的不对劲，也无力去弄清楚什么，更加不愿意开口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风无谢问。 她在街市寻了点东西吃后，又去寻了处客栈，想着先歇歇。 客栈年纪轻轻的老闆娘引她去了楼上的一间屋子，给她燃了烛火，又端了些热茶给她，临走时和她说了一句：「姑娘，这里临近一处山脚，野猫多，晚上若是听见了猫叫，莫要惊慌。」 花苋蓁点头应道：「嗯，多谢。」 她素不喜猫，加上先前随风无谢一同去天宫的时候，被那夙荷公主的灵猫抓伤过，更是添了几分厌恶。 花苋蓁关好门窗，坐在桌前抿了口茶水，面色霎时一怔。 这茶的味道……怎的这般熟悉？ 她嗅了嗅杯中散出的淡淡清香，又细细尝了一口。 这味道……简直像极了章莪山的霂霖花。 霂霖花为章莪山独有，折了花瓣捣碎，再拌一些雪粒，用来泡茶最是好喝。且此花沾着仙气，饮下还能增进灵力。 可玉繁从不会轻易赠人的。 她爹娘素不喜饮茶，故而在魔界也瞧不到这茶的。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个茶。 花苋蓁心里着实觉得奇怪，又觉是否自己神志不清了，再一次饮了一口。 她一连喝了三杯，最后还是不能否认：这就是霂霖花。 花苋蓁揉着额头，那种昏沉的感觉又来了些许。 她脱了外衣，往里侧床榻躺上去，轻轻闭上了眼。 奈何身子愈发不舒适，由内而外开始发烫，只恨不得捧着冰块给自己解热。 花苋蓁睁开眼，分明屋内还有着烛光，可她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煳，昏昏暗暗的，有些看不清楚东西。 这个时候，离开定然是离不开了。 今日不该出门的。今日不该的。 花苋蓁心里懊恼，骂了自己好几遍。 她最后还是忍受不住，下榻走过去推开了门，朝外喊道：「风无谢！」 只剎那间，风无谢身形显现在了她眼前，含笑看着她，低声问：「怎么了？」 「你进来。」 她伸手扯了一下风无谢的衣角，费力地关上了房门。 风无谢未来得及反应，她便整个人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抱我。」 风无谢手微微一僵，没有回应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 「……苋蓁？」 他轻轻按住花苋蓁的肩，想要将她推开。 「苋蓁，我带你回魔界。」 「不回。」 花苋蓁身上实在难受的紧，在他怀中蹭了蹭，随即仰头看向他，嘶哑着声问：「你不是在这里么？」 她格外不适地喘着气息，身上沁上了一层冷汗，已经腾不出力气说其他的话，双手不安分地碰上风无谢腰间，胡乱地扯着他的衣带。 「苋蓁，你先冷静一些。」 风无谢按住她的手，看着她因为压抑生出的冷汗，头髮都湿了一些，心里泛起一阵心疼。他不应该由着她的，在北海的时候，他应该直接打晕她将她带回魔界。 花苋蓁轻摇着头，「我很冷静。」 风无谢用力握住她的手腕，但她此刻已经完全没了理智，挣脱开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第107页 「无谢。」她声音微若游丝，抓着他衣服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好似是在极力克制着被药性干扰的情.欲。 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吻他的动作很是慌乱，却更能惹得风无谢把持不住，恨不得抛开所有理智要了她。 「……松开。」风无谢轻轻推开她，实在无法忍受她这样下去。尤其她唤他的名字，只差要了他的命。 「花苋蓁，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花苋蓁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撒手，带着一丝笑意看着他问：「怎么，不愿意碰我了？」 风无谢在她面前本就自制力差，眼下的花苋蓁似乎是想要将他整个人化开，唿出的气息都透着蛊惑力，直直打在他心底深处，令他堪堪失了神智，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风无谢神色勉强维持了镇定，「你明日起来，必然会后悔。」 花苋蓁下意识地摇头：「不悔。」 须臾，她又连连点头，改口说：「悔。」 「悔便悔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风无谢：「……」 这破罐子破摔的话，已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她对他的怨怼有多深，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尴尬。 风无谢心里不由一阵刺痛。 他很爱她，很想她。此刻也想要抱着她吻着她。可是……可是他从来不想要这样毫无神志的她。 他不禁想：若是此刻换做别人，她是不是……也会这般。 若她没有离开北海龙宫，若她身边的是那位北海三公子呢？ 他不敢想下去。 如果有朝一日，她抱着别人、同别人拥吻、同别人做这些事，他大概会疯掉，会想要杀了那个人。 「你不愿吗？」——花苋蓁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他。 风无谢颤着手揽住了她的腰，忍不住吻了下她的唇，低低道：「怕你受不住。」 「这么多回，不也受住了？」 「花苋蓁。」 风无谢抱紧她，理智渐消，手碰上她的侧颈，「你想清楚，一会儿就算是后悔，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抱我上榻吧。」 风无谢捧着她的脸吻了一番，吻落到她脖颈，轻咬了一口，哑着声应她：「好。」 花苋蓁像是察觉到了折磨他的方法，张口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风无谢本顾惜她身子虚弱，可实在遭不住她的招惹，半分要轻缓的心思都没有了。 花苋蓁脑子是完全迷煳的，开始还能无所顾忌地喊他的名字，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让风无谢更难受些，她便能心里舒坦些。 可到最后才缓缓反应过来，他难受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真是折磨。 「累了吗？」风无谢抱住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花苋蓁脑中闪现过四百年前的那些场景，心中骤疼，攸地开口问：「风无谢，你告诉我……你喜欢罂粟，还是喜欢我？」 「都喜欢。」风无谢下意识地应了话。 他禁受不住地埋在她脖颈啃咬，心里暗暗道：都是你，我怎会不喜欢。 「真是贪心。」花苋蓁轻笑一声，又问，「若她出现在这里，你会丢下我吗？」 「不会。」 「你既然这般放不下她，当年为何没有将她留在身边？」 为什么呢？ 因为他无用。 风无谢动作顿了顿，如实道：「是我无用，护不住她。」 花苋蓁如是受了极大刺激一般，双手攀上他的肩，手指狠狠抓了他一下。 风无谢凝眸看着她，回忆昔年之事，只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一面念着她不想要与她分开，一面又害怕她因为自己受伤。 可说到底，是他没能护住她。害她受了伤。而且这一回，他还是让她受了伤。 「无谢。」花苋蓁指尖碰到他的脸庞，一脸累倦之态，却还主动去吻他。 风无谢扣住她的手指，压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有多勾人？」 花苋蓁不禁再次一笑，问他：「那你喜欢么？」 「喜欢。」 「喜欢的不得了。」 风无谢在她肩上咬了一口，贴在她耳边说：「我巴不得你日日夜夜面对我的时候，都是眼下这般。」 花苋蓁重重喘了口气，声音冷下来:「没有日日夜夜的。」 「明日过后，我们便会分开的。」 风无谢失笑，「你当我们此番在做什么？明日下了榻，你便就翻脸不认人了？」 「嗯。」花苋蓁很是认真的应了他，「正因如此，你......可得好好珍惜今夜，不能轻易放过我。」 风无谢心里微僵。果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明日清醒过来，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么？ 也罢，如她所愿吧。 风无谢拂手灭了屋内的烛火，发狠地吻住了她。 这一刻他也不知，花苋蓁真正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当年的罂粟对他是有恨意的吧？否则也不会在醒来之后，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不管是当年的罂粟，亦或是后来的姜宜，都是她花苋蓁。他所爱的，一直都是她。 这一夜他和花苋蓁都完全失了神志，先前的沉着和冷静，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直至花苋蓁真的昏了过去，他才穿衣下了榻。 此处的天色，似乎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第108页 风无谢开窗透了下风，瞧着外面明媚的日光，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个地方，不能多待，得快些离开。 他在窗边站了片刻，听见花苋蓁迷煳地出了声。 风无谢走过去，将她踢开的被子重新盖上，温声道：「你再睡会儿。」 花苋蓁闭上眼，冷冷喝道：「你滚。」 「……」 「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我是要死了吗？需要你这样照顾？」 「……」 风无谢无奈笑了一声，「我就在外面待着，你若有什么不适，喊我进来。等你起来了，我便离开。」 花苋蓁没再理会他，闭眼睡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作精】 第53章 · 花苋蓁这一阵睡得安稳, 迷迷煳煳中，被猫叫声吵醒了。 那叫声一阵阵的，悽厉刺耳, 吵得她头疼。 花苋蓁捏了捏酸痛的后颈，下榻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靠在窗边往外看了看。 她昨晚一定是疯了, 才会那么不知死活地招惹风无谢。 花苋蓁低低嘆了口气，不多时, 房门被推开，风无谢走了进来。 「睡好了？」 花苋蓁视线定在窗外，没有应声, 也没看他一眼。 风无谢关山了门, 缓步走到她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花苋蓁身子一阵战慄, 只是被他一碰, 腿便不自觉软了几分。 风无谢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附在她耳边问：「苋蓁，你还是爱我的, 对吗？」 花苋蓁沉默不语。 「苋蓁, 嫁给我，好不好？」 「我带你回天山，带你看雪。」 花苋蓁闭了闭眼，想要挣脱开, 反倒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风无谢握住她的手腕, 垂眸看着上边的红痕, 心疼地揉了揉，嘴里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都给你。只要你别离开我。」 花苋蓁抽出手，将他推开，冷冰冰地道：「昨夜我被狗咬了。」 风无谢：「……」 她歪头盯着窗外，瞧着下方街道来来往往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这边天气真好。」 风无谢顺着她的视线一併看下去，提醒她说：「此处临近酆都，还是不要多待。」 酆都？ 花苋蓁侧眼看向他，禁不住好奇问：「酆都是什么地方？」 「万鬼之城。」 风无谢抬手指了指对面的那间小酒楼，「那有一只黑猫。」 花苋蓁移开视线朝那边看去，果真看到了那房樑上趴着一只小黑猫。隔得有些远，她却隐约觉得，那猫好像也在朝这边看。 「你方才有听见猫叫吗？」她开口问风无谢。 「听见了。」 「昨夜这客栈老闆娘与我说，此处夜晚会有猫叫。」 风无谢眉头微蹙，盯着那对面的黑猫看了会儿，忽的又看向花苋蓁的手腕，柔声问：「手腕还疼不疼？」 花苋蓁捂住有红痕的那边手腕，转身往外走去，嘴里一面说：「我走了。你别跟着我。」 风无谢在房中静站片刻，正想要关上窗，视线勐地瞄到下方的一道红色人影。 看身形应是男子，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从此处看下去完全瞧不见面貌，却能清晰地看到他自肩背倾垂的白髮。 这个人……怎么看着这般眼熟。 「喵——」 黑猫发出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风无谢只将视线移开了一瞬，顷刻间那红衣男子便就没了影，如是凭空散形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却无人觉得惊异。 酆都为万鬼之城，不受天界地府管控，境内戾气盘旋，多是恶鬼怨魂，的确得早些离开。 他原只以为此处天色怪异，城中环绕着鬼气，临近酆都，但此刻来看——这个地方，已经在酆都境内。 风无谢迈出这间屋子，跟上了花苋蓁。 花苋蓁离开客栈，心里烦躁，路过一家点心铺的时候，买了些吃的。 她顺着记忆走出城门，本欲朝着昨日来时的路离开，在城门口的时候，视线一转，瞧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红衣，分明是无强光也无雨雪，却撑着一把伞。 花苋蓁朝着那边走了两步，那人缓慢转过了头。 他戴着一张面具，只能看到下半张脸。 「二叔？」花苋蓁错愕了一瞬，他那双眼睛，他那半张脸，同御倾枫一般无二。而且，他也是一头的白髮。 可是……御倾枫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公子！」花苋蓁喊了一声。 那红衣男子看了看她，却没应声，转身朝前走了去。 他脚步迈的快，花苋蓁心里存疑，忙跟了过去。 她跟着跑去了一片小竹林，奇异的是这竹林中，生满了桑葚树。 红衣男子的身影逐渐消散在前方，花苋蓁眼见他消失，本想走回去，却霎时忘了路，才发现过来的时候有好几条相似的小径。 「喵！」 竹林里传来猫叫声，花苋蓁往边上扫视一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尖利的爪子自她后颈划了过去。 花苋蓁疼得叫出了声，而且这疼痛感，很是熟悉。好似先前在云城被猫抓伤那一回，也是这般。 她轻轻触了一下伤口，疼得难受，随意选了条路走了过去。 第109页 往前迈了两步，她便勐然顿住脚。 只是剎那间，这四周边多出了好些猫，大的小的，都是黑猫，将她围在了中间。 这猫……出现的也真是时候。 花苋蓁揉了揉眉心，愣愣地扫视周围，那些猫也都朝她看着，不动不响。此情此景，委实诡异。 「喵——」 花苋蓁被叫声刺激得头疼，后颈那道抓痕的痛意也深了几分。 头疼感逐渐增深，便如她在天山那夜恢復记忆一般，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捂住头，靠着身后的树蹲了下去。 众多黑猫齐齐尖叫一声，原本明亮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变作了一片昏黑，只有被遮盖了大半的月亮撒下来的淡淡月光。 她疼得身子发软，坐到了地上。 耳边传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踩踏在地面的落叶上。花苋蓁难受的喘了口气，抬过眼眸，瞧见一紫衣女子朝她走了过来。 此人戴着面纱，瞧不到相貌，眉眼处印着两道深紫色的痕迹，披散下来的长髮上缠着几片嫩竹叶。 「花苋蓁？」 她缓缓蹲下身，打量了花苋蓁片刻。 花苋蓁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言声。 下一刻，便听此人又说：「你究竟哪里好，引得无谢这般喜欢你？」 花苋蓁微微蹙眉，无谢？ 风无谢？ 还真是桃花多。这也能碰着。 话说，先前不是一直跟着她的吗？眼下这桃花找上门了，倒是不见了人影。 「你知道吗？我这张脸，是为了他毁掉的。」 花苋蓁神色冰凉地看她，视线交汇间，感受到了她眼底深深的恨意。 「哦。」花苋蓁淡然地应声，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 似乎她越是不在意，这人便越是觉得愤恨不甘，迳自开口说着：「他当年遭到凶兽元神的反噬，被敛散法力落到凡界，是我救了他。」 花苋蓁一脸平静：「然后呢？」 她微微一笑，能瞧见的神色上染上了无尽的怅然：「他回到天山之后，竟就再也不愿意见我，哪怕是见一面也不肯。」 花苋蓁仍旧一脸平静，追问：「然后呢？」 「我知道他介意我是妖，我便寻了法子，可以让自己快些成仙，可以去天山见他。」 「你是猫妖？」花苋蓁看着这四周的黑猫猜测道。 她轻轻点了点头。 花苋蓁移开视线往她身后看去，视线模煳中，隐约出现了一道身影。 猫妖手中变幻出了一把匕首，刀口轻触了一下花苋蓁的肩膀，冷声道：「花苋蓁，你说我若是毁了你这张脸，他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你了？」 花苋蓁闻言不禁一笑。 「你笑什么？」 花苋蓁往她身后定住视线，淡声道：「你自己问问他。」 猫妖面上一顿，站起身往后看了去。 风无谢偏过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花苋蓁，低声问：「苋蓁，你受伤了？」 花苋蓁垂眼，手轻轻摸着后颈的伤口，没有理会他。 猫妖不由冷笑一声：「不过是一点点小伤，你就心疼了？」 「她若是死了，你岂不是要给她殉葬？」 殉葬，大概是不会的。当年罂粟死了，他不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花苋蓁心里这样想着，随手从身侧拽下一朵小蒲公英，轻轻吹了吹。 小花瓣飘散开，落到了其他地方，花苋蓁转着眼珠瞧来瞧去，心思完全不在风无谢和那猫妖身上。 风无谢缓步过来，俯身牵住了花苋蓁的手，将她拉着站起身。 花苋蓁也没挣脱，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因着身子的颤动后颈疼了一下，轻发出了声。 「很疼吗？」 风无谢温声问她，拿出了一盒药粉，小心翼翼地给她伤口处撒了上去。 花苋蓁侧过头看他，攸地问：「这是谁啊？」 风无谢没接话，转头看向那猫妖，声音冷下来：「你引我到此，所为何事？」 猫妖轻轻摇着头，面上显露了几分慌意：「我不过碰巧看到了你们。不是我要引你们过来的。」 风无谢狐疑地看着她。 「那个人说，他想见你。你们之间要做一个了断。」 风无谢面上一凛，却在剎那间猜测到了，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池曜？」 猫妖应声：「是他。」 风无谢握住花苋蓁的手，神情表现得淡然，轻声说：「我们先走吧。」 花苋蓁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风无谢牵着她走出了这边的竹林，到了一处更加偏静的地方，四周都透着阴森的寒意。 花苋蓁往前看去，瞧见面前似乎是一间荒废的寺庙。寺庙门口伫立着两棵高大的枫树，掉落的枫叶在地面铺了一层，一片赤红，格外醒目。 花苋蓁停住脚步，偏头看向风无谢，「你为何不回答我的话？」 「她兄长与祝幽相熟，曾在我法力被敛散之时帮过我。」风无谢开口同她解释，「我回天山之后，她便想要跟过来。可她是妖，靠近天山会被仙力所侵蚀。」 「后来她寻得古法，想要修炼成仙，却遭到反噬，容貌被尽毁。」 「也因此一身修为被消散，只能勉强化作人形。」 花苋蓁平淡的点点头，下意识说了一句：「你桃花真多。」 第110页 风无谢沖她轻轻笑了笑，「别胡思乱想。」 「是我乱想了？」 花苋蓁挣脱开手，随即又道：「这些话你应该对着你的罂粟姑娘解释。」 风无谢一噎。 眼下两人说个什么话，她都要扯上罂粟。 「其实……其实粟粟她——」 风无谢开口欲要解释，身后陡然刮过一阵寒风，枫叶塌落一片，伴随着一森冷的声音—— 「风筠上神，多年未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改得我头都晕了。删了一些，放vb了，想看的可以去看下】 第54章 · 风无谢徐缓侧过身, 眼帘中映入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是与他一样师承瀛洲慕尘上神的师兄——自一株仙草所化的仙神，名池曜。 他恍惚了一瞬，因着此处骤增的怨魂戾气, 心口一阵剧痛，滚热的鲜血自嘴中吐了出来，那种魂魄被撕裂的灼痛感, 再一次席捲到了浑身上下。 他身体内，藏着凶兽梼杌的一半元神, 曾生出过一丝恶魂。四百年前，他师父将那丝恶魂抽离了体内。 万年前，上古凶兽祸世, 烈火在东荒灼烧了三天三夜, 人界生灵涂炭、怨魂遍布。当时九重天宫方与魔族一战，宣承帝君和一众神官尚在休养之中, 便托风玄神尊前去东荒除掉凶兽梼杌。 风玄神尊当时怀有身孕, 临产之际灵力骤减，交手之时将那梼杌元神打散了，一半进到了她体内。 她同花离上神将梼杌封印在了灵狐山地底, 半月之后, 生下了风无谢。而那一半的元神，也因此落到了风无谢身上。 风玄神尊耗费灵力护住了他的命，可久而久之，那元神幻化出了魂魄, 深埋在了他体内。 风无谢自千岁离开瀛洲岛, 回到天山后, 那恶魂似乎因为天山的仙力被压抑住，数年来都不会发作得太厉害。也或许是因为那些年月, 他心净无欲，活得没有一丝杂念。 他深知自己不能被情爱触动，也不敢对任何人动心。靠近他的人，皆会遭到那元神的影响，会被消噬灵力，会受伤。 直至那一日，他受姝冉的嘱託，前去魔族宫殿给钰鄞送一样东西。 素日那种事都是由祝幽来做的，当日风无谢如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应了姝冉的书信，便着祝幽同自己一起去一趟。 自魔界离开之时，他在宫殿外的那棵甘华树下，瞧见了花苋蓁。 分明是初见，可那一眼便令他失了神，如同被走尸拦住一般，腿脚迟迟迈不开，痴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隔得有些许远，花苋蓁并未注意到他。 风无谢看到她对着那树上的果子喃喃自语，后又在旁边摘下好大一簇罂粟花。 他不自觉地笑了。 那时祝幽来到天山不过两千年，还是头一回，瞧见他笑，委实被吓得不轻，慌着声问：「主上……怎么了？」 风无谢视线一刻都捨不得从花苋蓁身上移开，瞬时问祝幽：「那是谁啊？」 「是魔尊祁摇的小女儿，花苋蓁。」祝幽如实说着。 「花苋蓁—— 」 风无谢心底深深印下了这个名字。 而后几日，他总心不在焉，喝口茶都能无意识地失神，动辄便能想到花苋蓁。 那日他心中无趣，去了后山，在他母亲曾种花的小庭院中浇花，脑子恍惚着在那庭院里幻化出了一大片罂粟花。 「主上这两日，似乎有心事？」虞叔瞧出了他的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一句。 风无谢怔楞片刻，手指掐下一朵罂粟花，折了花瓣细细摩挲了下。 「主上？」虞叔第一次见他这般，倍感惊诧。 风无谢捏着那朵花在鼻间嗅了嗅，忍不住笑了一声，轻声说：「花苋蓁，很好听的名字。」 虞叔微微一愣。 风无谢偏头看向他，似乎是此刻才察觉到身侧还站着一人，对他道:「给我拿些酒来吧。」 虞叔低低应声，命人自放酒的楼阁里取了两坛浅淡的酒给他。 风无谢那时不喜饮酒。也甚少饮酒。 那一夜，不自觉地喝了好多，整个人的意识都被醉意所占据，神志变得不清晰。 他在后山暖池待了片刻，心里实在惦念花苋蓁，大半夜离开天山，随着记忆跑去了崑崙山。 第二次看到花苋蓁的时候，便是那晚。 花苋蓁恰好那一夜也喝醉了酒，抱着一把纨扇躺在树上仰头看着月亮。 崑崙山鲜少有人轻易迈入，尤其是后山的那处地方，加上还是这深更半夜的。 风无谢第一次瞧见那么多的狐尾百合，看得他晃了眼。他缓步朝着花苋蓁待着的那树下走过去，在脸庞上幻化出了一张面具，遮挡了自己的面貌。 花苋蓁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便以为是御倾枫，都没有往下看一眼，嘴里含煳不清地问：「二叔，这几日夜里凉，你没和落蘅姐姐吵架吗？」 她声音很轻很小，沾着几分醉意，听得风无谢心里微微发颤。 许久未听见有人回应，花苋蓁意识到不太对劲，歪头往下方看了去。 「你不是我二叔？」她盯着树下的人影看了看，微微颦眉，「你怎的会来崑崙山？」 她轻轻晃了晃扇子，正想要跳下来，却因着身上浓深的酒意使得意识涣散，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 第111页 她自小待在崑崙山，这样子从树上掉下来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了。可此番着地，完全没有痛意。 花苋蓁怔楞了一瞬，半响后才反应过来，是树下这个人接住了自己。 她转头看向风无谢，手抓住了他的衣服，迷濛着双眼问：「你是谁啊？」 风无谢没应声。 花苋蓁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扼制不了心底的惊诧，伸手碰上了他的面具。 风无谢轻唿了口气，剎那间，面具化作了一缕薄烟，彻底消散。 花苋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中狂跳。 「你长得真好看。」她说。 「比我二叔还要好看。」 风无谢从不曾觉得这尘世间的情爱有多美好多难得，但是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 他想——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子。 花苋蓁微微闭目，伸手轻轻抱住了他。 「苋蓁。」 风无谢温声唤了唤她的名字。 花苋蓁手松下来，没有再说上一句话，直直昏了过去。 风无谢意识清醒过来，将她放下地，靠在树下。 花苋蓁不过百岁，灵力微弱，同他接触，自然会受伤。 「苋蓁。」 他不舍地看了她片刻，手指落到她侧颈上，施下一道术法，散了她的记忆。 那夜回到天山，他察觉到体内元神异动，那一丝魂魄似是要生生脱离出来，整个人如是被搁置在炙炉里翻烤，被折磨了两日。 花苋蓁的身影在脑中挥散不去，心底压抑的时候，他便在书房中不断画着她的画像，痴痴地看着画里她的面容。 思念日渐加深，可他却不敢再去见她。 活着的那些年，他虽已习惯了遭受那些伤痛，但心里是万般不敢拿花苋蓁做赌注的，他怕他会连累她，会害她受伤。 可是天神从来都不是慈悲的。 半月不到，他和花苋蓁又碰面了。 那些日子他喝酒喝得多，心思得不到清净，好几夜都吐血不止，修为也受到折损，性情狂变。虞叔怕他出事，同他一起去了趟瀛洲岛。 他在瀛洲待了两日，回去天山的路上，意外碰着了在空中飞了片刻却被一朵小祥云撞下地的那只小凤凰。 他眼睁睁瞧见花苋蓁摔倒在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跟在了她身后。 花苋蓁灵力受损，那日也很巧的，她逢上一只花妖，被其一掌打伤，险些昏死过去。 风无谢做不到无动于衷，出手杀了那花妖，及时救了她。 那夜醉酒，她的意识是迷煳不清的，而且风无谢抹掉了她的记忆。对于她来说，那应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花苋蓁看到他的那一刻，错愕了一瞬。 朦胧的记忆里，她好像觉得自己似乎在梦里见过这个人。 许久之后，花苋蓁才堪堪回过神来，难得端起了娴静柔和之态，向他致谢说：「多谢这位仙君。」 她盯着风无谢的眼睛，又问：「仙君，我看你很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啊？」 风无谢手指微微一抖，在这瞬间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去看她，一声不吭地就往前走了去。 花苋蓁倍感惊诧，忙跟上他，在他身侧扯住了他的衣角，「你怎么走了？」 风无谢侧头瞄了她一眼，仍是没言声。 花苋蓁本欲再开口，被那花妖伤到的手腕处勐然间刺痛了一下，她轻唿了一声。 风无谢顿步，转身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花苋蓁揉了揉手腕，蹙眉道：「好痛啊。」 她说话间抬眼看向风无谢，攸地又问他：「仙君，你自何处而来啊？」 风无谢垂目，看着她的伤处，心里微微犯疼。 他没应声，花苋蓁便迳自向她说着自己的身份：「仙君，我是从蓬莱岛而来的。」 她扯谎道：「我是一株罂粟花，受蓬莱岛的仙力才幻化成仙，此番来凡界，是我们家岛主让我歷练一番的。」 「我们蓬莱岛的人，都唤我粟粟。」 她满面诚然地看着风无谢，微微笑着，问他：「不知……仙君叫什么名字？」 风无谢心中顿感惊异，没能明白她说这谎的意图，却没选择拆穿她，回她的话说：「我自天山而来。」 「你——」 花苋蓁转了转眼珠，顷刻间反应过来，「你就是风筠上神？」 风无谢缓缓点了点头。 花苋蓁面上增了几分难掩的笑意，拽着他的衣角说：「上神，我听说你们天山有许多灵丹妙药，有千年雪莲和雪藕，最是能治伤止痛。」 「上神，今日你救了我，算是你我的缘分吧？我都受伤了，不若你就好人做到底，带我回你们天山吧？」 第55章 · 风无谢似乎不懂得回绝花苋蓁, 在她带着几分期盼目光望着自己的时候，木然地答应了她的话，带她回了天山。 天山众人皆被吓得不轻, 尤其祝幽，看到花苋蓁扯着他袖子走在他身侧之时，险些昏过去。 风无谢命虞叔收拾了挨着他住处的一间屋子让她歇息, 给她弄了好些灵药，摘了能恢復灵力的雪藕熬了汤药给她喝。 初到天山的那三四日间, 花苋蓁分外沉静，不吵不胡乱跑，只是乖乖地跟在他身侧, 偶尔好奇地问他那些没见过的奇花异草是用来做什么的。风无谢心境颇好, 她问什么，便耐心回答, 他怕她闷着会难受, 带着她到处走了一遭。 第112页 那时的天山，连地面生出的花草都是一片素净，瞧不到艷丽的颜色。几日过去, 花苋蓁终是闲不住了。 那日清早, 虞叔要去山脚办事，她忙不迭跟了过去。 风无谢下意识的以为，她会就此离开，一整日都没胃口吃东西, 一直闷在书阁里翻看从前他母亲研习的心法。 祝幽陪他站得腿都僵了, 看出他心烦, 一声都不敢吭。 薄暮时分，花苋蓁回来了。 她过来的时候, 双手握着一束耀目的罂粟花。 风无谢视线盯着她手里的花，颇有几分疑惑。即便在山下，也是见不着罂粟花的，除非—— 「上神，我方才在后山一处庭院里，看到了好多罂粟花。便摘了一些。」花苋蓁捧着花凑到了他眼前。 风无谢从来镇静淡然，处变不惊，这一刻瞧着眼下的花，不自觉地神色慌乱起来，拿着经书的手微微抖了抖。 「罂粟姑娘。」祝幽忍不住开口插话，提醒花苋蓁，「那处庭院……主上不让人靠近的。」 「啊？」花苋蓁霎时一惊，茫然地看向风无谢。 她捏着花束，低头小声说：「小仙不知，还请上神勿怪。」 那边的庭院，是他母亲曾经的住处，除了虞叔，他连祝幽都不让轻易靠近的。而且，他先前在里侧的书房中，画了许多花苋蓁的画像。 若被她瞧见……她会怎么想。 「你——不曾进过那边的屋子吧？」 花苋蓁忙摇头：「没有没有！」 风无谢心里那口气松下，那便好。 「上神，我真的不知，是虞叔和我说——」 「无事。」他打断花苋蓁，目光松缓地看回了手里的书本，「你喜欢看那花便看吧。」 花苋蓁轻声一笑，「多谢上神。」 一旁祝幽很是迷惑地看着这两人，心中茫然不解。 花苋蓁定住视线看了他片刻，见他看书看得认真，移开脚步同祝幽站在了一处，低头摸着手里的花，不再出声吵他了。 风无谢看得入神，许久后才注意到身侧一动不动站着的两人。 「你们俩……罚站吗？」 花苋蓁抬眼，略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没应声。 风无谢看向祝幽：「祝幽，你先回屋吧。」 祝幽微微颔首，像是迫不及待，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此处。 他这一走，花苋蓁禁不住沉默了，凑过来问：「上神，我听说你喜爱素净，怎的那处庭院，会有罂粟花啊？」 「我喜欢这花。」风无谢下意识地接话。 「这么巧……」花苋蓁低声说着。 风无谢微微蹙眉，侧过头看着她问：「你也很喜欢吧？」 花苋蓁无言片刻。 她心里想着：他将此花种在那庭院里，还不让人靠近，很是小心的呵护着，定然是很喜欢这花的。她当日随口扯谎，说了自己是罂粟花幻化的，却不想说到了他喜欢的花。 他是不是因为这个，觉得他们有缘分，才会愿意带她来天山的？ 魔界倒是生了许多罂粟花，可这花算不得是她最喜欢的。 「喜欢啊！我最喜欢这花了。」花苋蓁笑着应了他的话。 风无谢点点头，「很巧。」想来应是，否则她撒谎也不是随口就说罂粟花。 翌日清早，花苋蓁又跟着虞叔跑去了山下。 风无谢有些怕她再次去到后山那处庭院，抱着那些画卷寻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他吃了些祝幽做的小点心，又去了书阁，拿起昨日未看尽的书卷看了起来。 花苋蓁午后便过来了，她换了身素淡的衣服，手中提着一个小食盒。 「我今日随着虞叔下山，在那边的楼阁里拿了一套衣服。」花苋蓁将食盒放到桌上，轻轻开口，「这里的人，都是一身素白，我总不能例外。」 风无谢淡声道：「不必如此的，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花苋蓁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点心，同他道：「这是我跟着虞叔学做的点心。」 风无谢记得自己曾去丹穴山，尝过花离上神亲手做的点心，味道上佳。他本以为，花苋蓁至少会随了她外祖父的手艺，可东西吃到嘴里，才知自己真的太会高估她了。 「好吃吗？」花苋蓁等他吃完一口，赶忙问。 风无谢尽力让自己维持着平淡的神色，说了句违心的话：「嗯。很好吃。」 「那多吃一些。」 花苋蓁又拿出了一小壶茶，往杯中倒了些，捧到他手边：「喝口茶吧。」 风无谢心里长嘆了口气。 索性那茶水喝到嘴里，并无奇怪的味道。 可就是太好喝，味道又有些熟悉，令他觉得奇怪。 他抬眼看向花苋蓁：「你在茶中放了什么？」 「我摘了一株雪莲，捣碎放里面了。」 花苋蓁笑得粲然，「虞叔说，这雪莲能宁心静神，我看上神这两日在书阁待了很晚才回屋，有些担心。」 风无谢颇感疑惑：「你怎知我很晚才回房？」 花苋蓁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那个……我……就在外面，瞧见的。」 风无谢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颤了颤，这两日他的确睡得很晚，心里一直犹疑，要不要送花苋蓁回魔界。 他抿了口茶，在此刻间尝出了这茶的味道，开口问她：「这雪莲，你从何处採摘的？」 第113页 「在——」花苋蓁脑中思索了下，老老实实地说，「在后山那处庭院靠着的湖对面。」 一旁久未出声的祝幽，闻言面色霎时一慌。 花苋蓁接着道：「我听两位仙子姐姐说，天山有很多雪莲的。可我去摘的时候，那边只剩下了十株。」她说话间面上还生了几分疑惑。 「罂粟姑娘……那处的雪莲，是不能摘的。」祝幽终是忍不住了。 「什么？」 花苋蓁目光看向他，见祝幽很是为难地点了点头。她恍惚间意识到：她惹祸了。 祝幽注意着风无谢的面色，同花苋蓁解释道：「那是三千年才会生出来的霜莲，需用主上的灵力护着才会存活，故而——」他顿住口，有些说不下去了。 「上神恕罪。」花苋蓁彻底慌了，胡乱跪下了地，声音轻得快要听不到，「我……我不知……」 风无谢神色淡然，本就没太当回事，却没想到她会一下慌成这样，放低了声说：「无事。你起来。」 花苋蓁注意到他似乎并不太在意的神色，缓缓站起了身，乖巧地说：「上神，你罚我吧。或者，你着人去蓬莱岛告诉我们岛主，让他责罚我。」 「你喜欢摘，就摘吧。」风无谢低头看着书本，话语中透着无所谓。 ？ 一旁祝幽神色僵住，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会了……」花苋蓁低着头小声嘟囔，「以后都不敢了。」 风无谢偏头看了她一眼，禁不住她这般反应，唇角轻轻弯了弯。 「主上……？」 祝幽迷惑着出了声。 风无谢止住浅淡的笑意，对他道：「你让虞叔去躺瀛洲，拿一些酒过来。」 祝幽懵懵地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花苋蓁，才缓步离开。 风无谢心里暗暗想：花苋蓁自小在崑崙山长大，想来这样子惹祸的事，也做了不少吧？得她叔父和舅舅多惯着她，才使得她到了别的地方也抑制不住这样胡乱跑的心性。 风无谢又看了看她，见她仍还是一副惊慌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粟粟。」他温声唤她。 花苋蓁一愣，抬眼看他：「你，你喊我什么？」 风无谢吃了一口点心，低声说：「帮我研墨吧。」 「什么？」 「不是喜欢罂粟花吗？给你作画。」 「嗯。」花苋蓁懵懵地应了声。 她一直心不在焉，意识虽是清醒着，却沾了一身的墨，脸上都染了一些。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风无谢：「上神真不怪我吗？」 「我说了，你喜欢摘便摘吧。」 风无谢那时竟自私的想着，他若对她好一些，他若能让她对天山难忘一些，有朝一日他真的不在了，她是不是也不会忘掉他了。 他既希望她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却又不捨得让她留在天山。 「每回我阿爹在书房作画的时候，我娘亲就在一旁给他研墨。」花苋蓁倏地说。 风无谢握笔的手微微一抖，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你爹待你娘很好吧？」 花苋蓁点点头：「自然。我阿爹很疼我娘的，在他心里，我和两个哥哥加起来，都比不过我娘半分重要的。」 风无谢笑了一瞬，想着她没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便也没选择揭穿她什么。 须臾，花苋蓁又问：「上神以后若是娶了哪位仙子为妻，定然也会像我阿爹一样吧？」 风无谢没应声。 「手好酸。」花苋蓁自言自语，「从来没干过这个。」 风无谢眉头微蹙，心里这一瞬猜测：她莫不是觉得自己是在责罚她？ 花苋蓁又小声说了会儿话，最后来了困意，往边上坐去，不多时便就趴在桌前睡着了。 「粟粟？」风无谢轻唤了她一声。 花苋蓁没反应。 风无谢盯着她看了片刻，不知不觉间又笑了起来。 她怎么会……这般招他喜欢呢。 「上神……」花苋蓁迷迷煳煳地喊了一声。 风无谢心口灼痛了一下，面上的笑意霎时滞住。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花苋蓁，低声说：「粟粟，你若待在我身边，会受伤的。」 第56章 · 第二日风无谢让祝幽去了趟从瀛洲岛, 带回来一只灌灌，送给了花苋蓁。那是当年青丘出事后，被他师父救下的一只幼崽。 小灌灌很喜欢花苋蓁, 花苋蓁也很喜欢它。自那之后，她每日最大的乐趣便就成了餵养灌灌，带着灌灌四处走动。 灌灌逐渐长大, 能与她互通心思。她隔一段时日，便写了书信让灌灌飞去崑崙山带给御倾枫。 恍惚着, 她在天山待了三年。 风无谢察觉到自己对她愈渐不舍的情愫，好几次喝了酒，面对她的时候, 都险些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可话一到嘴边, 又因体内元神的窜动，全都压了回去。 他对她的喜欢增深一分, 身体所受之痛也会多一分。 可万幸, 他没有让她受伤。 就此之下，平平静静也很好。 风无谢似乎彻底丢开了身上的伤痛，想着只要他的粟粟能陪在他身边, 什么都不重要了。 后来一日, 姝冉自瀛洲过来看他，给他拿了好些灵芝，叮嘱他不要与人接触太甚，省得害人害己。 第114页 风无谢知晓她是听说了花苋蓁的事才特意来见他的, 敷衍应了她的话, 没好气地让她离开。 姝冉知他心性, 不欲再度多言，怕真的惹火了他, 就此离开了。可隔日清早，她身边的那位芸灵仙子，又来了天山。 风无谢对她并无什么好感，只是因着姝冉的缘故，每回她来天山之时，才没有赶她走。 他一早便去了书阁，待了半日。 素日花苋蓁都会过来陪他的，这半日间都没瞧见她的影子。祝幽过来给他送茶点的时候，他忍不住问：「粟粟今日去何处了？」 「好似在后山荷塘餵鱼。」祝幽面上露了几分难色，犹豫间又说，「那位瀛洲的仙子，也在。」 风无谢没太在意，只是吩咐祝幽：「你去见她，让她离开天山。」 祝幽还没来得及应声，虞叔自外匆匆走进，说花苋蓁出事了。 她同那芸灵仙子起了争执，两人打了起来，双双掉进了荷塘。那处荷塘是养着雪藕的，底下的珊瑚会伤人，幸而今日九重天宫的一位上仙来见虞叔，碰巧路过那处，将两人给捞了起来。 花苋蓁昏迷着，虞叔让人将她扶回了屋，又命人去给她熬药，随即才过来见禀告风无谢。 风无谢想到姝冉同他说的话，属实是觉得心烦。 「主上，可要先去看看粟粟？」虞叔试探性地问。 「看。」 风无谢揉了揉眉心，须臾又说：「你送芸灵回瀛洲，顺便告诉姝冉，以后不要让这个人出现在天山。」 虞叔噤声片刻，直至风无谢起身要离开，才劝了他一句：「公主殿下，也是为了主上好。」 风无谢迈步的动作顿住，面色略带愠怒：「你若很喜欢听她的话，便去瀛洲待着，没必要守着我，我死不了。」 虞叔面有难色，看了看他，最终还是选择垂眸不语了。 风无谢按了按略有些疼痛的心口，疾步走出了书阁。 他等到药好之后，才端着去看花苋蓁。 祝幽初到天山的时候，也掉进过那荷塘，被珊瑚颳得流了一地的血，在榻上躺了三四日才肯起。 花苋蓁还昏睡着，身上倒是没伤着，只有左手手背被划了几道血痕。 风无谢放下药，刚往床榻边坐下，便听见花苋蓁在迷煳地呓语。 他静下来，听见她喊着的是「阿爹」。 「粟粟？」他叫了她一声。 花苋蓁没反应，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话，一直重复着喊「阿爹」。 风无谢缓缓低下头，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阿爹——」 「别抓我！」 她双手攥紧了床被，重复说着：「别抓我。别抓我。」 风无谢失笑，原来，是怕她父亲抓她走。 莫不是从前，经常乱跑、又经常被她父亲抓着回去？ 「粟粟。」风无谢又轻唤了她一声。 「不回去……」 「阿爹！」她惊叫一声，诈尸般的勐然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这一下，恰好与风无谢碰了个正着，两人额头狠狠撞了一下。 花苋蓁反应快，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他，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痛唿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风无谢的时候眼中都布满了慌乱：「上神，我不是故意的。」 风无谢轻轻扶了扶痛处，没应声。 花苋蓁扯了扯床被，不安分地捏着手指，片刻后，又问：「可你为何要与我靠得这般近啊？」 「你还怪我了？」 花苋蓁垂眸，摇摇头：「小仙不敢的。」 总是这样毛毛躁躁。连梦里都是。 风无谢起身将药端过来，温声道：「喝药吧。」 花苋蓁弱弱地应了一声，抬起双手本是想接过汤药，可风无谢并未递给她，拿起汤匙，小心翼翼地餵到了她嘴边，柔声说：「你手还伤着，我餵你喝。」 ！ 花苋蓁心里一阵狂跳，不由瞪大了眼。 她……不是在做梦吧？ 风无谢瞧她整个人呆住，好一会儿都没反应，用手背试了试温热，「怎么了？烫吗？」 「没有。」花苋蓁微微摇头，这才张了口。 她在天山这三年，风无谢对她算不得冷淡，可也……不似眼下这般，好像怕她会磕着碰着一样，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分外轻柔。 「……上神是不是，也这样餵别人喝过药？」花苋蓁忍不住问了句。 「不曾。」 「你是第一个。」 花苋蓁面上微微一热，垂下眼眸，小声嘀咕道：「若是我受伤，你就这般待我，那我想每天都受伤。」 风无谢手指下意识的一颤，「别说傻话。」 若是能有法子让她以后都不会受伤，他倒是愿意一直这样对她。 花苋蓁歇养了三日，身子才好。 三日间她总是昏昏睡睡，风无谢过去看她的时候，都能听见她梦里喊着「阿爹」。 他让祝幽去打听了下，得知前几日花苋蓁随着虞叔下山，碰见了御倾枫。想来她父亲不会准许她待在天山的，若此番知晓，定然想要接她回去。 她这样一直待在天山，的确是不太好。 风无谢心底思量了下，决意和她说清楚关于她身份之事，也可问问她是否想要先回去一下，省得她爹娘费心。 第115页 清早他去见花苋蓁的时候，她正在院中的墙角一处挖土。 他走进去的时候，她好半天没察觉。 风无谢在她身侧站着，静静盯着她的动作，瞧见她在撒种子，脚边还放着好大一束艷红的罂粟花。 「粟粟，你在做什么？」 花苋蓁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抱起地上的花束，站起了身。 「那个……我在种花。」 她应了话，接着又开口：「上神，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风无谢点点头，「你问。」 「那个叫做芸灵的……她与你之间，是何关系啊？」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心里也仿佛提了口气，没有缓过来。 那个人和她说，不要同风无谢靠得太近。 她想：那个人是以什么身份来同她说这句话的。 「没什么关系。」风无谢微微摇了摇头，凝目看着她，语气甚是柔和，「以后我不会让你来这里了。」 花苋蓁在此处三年，也听其他人说了许多他的事。 他们都告诉她，别人怎么样不得而知，但至少都能看出来，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上神，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了？ 花苋蓁咬咬唇，却是不敢问出口。 若她得到的是他下意识的否定，是他的惊慌无措，是他对自己转而的厌恶，她大概至死都会懊悔自己今时问出的这样一句话。 他是那个天山尊主，风筠上神。他喜欢她……这是不是太过荒唐了。 这样的事情，她又怎么敢去想。 他能准许她待在此处，每日陪在他身边，其实已经够了。 花苋蓁轻轻笑着，将手里的花凑到风无谢眼前，「上神，我摘了花，给你。」 风无谢接过花，轻抚了一下花瓣。 「粟粟。」他唤了她一声，低声说，「我昨日想了想，你不能一直待在此处的。我还是让人送你回去吧。」 花苋蓁面上笑容僵住，不敢反驳他的话，僵着声应他：「……好啊。」 风无谢视线自她手上并未散去的痕迹扫过，眸色黯淡了几分，「明日我让祝幽送你。」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分明温和，但此刻间的神情却好似变得冷漠荒芜。 花苋蓁定定瞧着他转身离开，有些忍不住，一滴滴泪掉落了出来。 . 风无谢心慌意乱地走回了屋中，手中的罂粟花被握的太用力，险些就这样碎掉。 他手间一松，罂粟花伴随着嘴中吐出的血落在了地上。 「粟粟……」 风无谢嘶哑着声叫了叫她的名字，因着身上的乏力，靠着紧闭的门瘫坐到了地上。 他以为，只是一时情动而已。 可他的心思，似乎早已朝着那不可控制的方向陷了下去。 昔年他师父告诉他，必要断情绝爱，万不能触动凡心。 他对她的喜欢，会害了她，害了自己。也是因为他如今这般的不舍，或许有朝一日会害了苍生。 风无谢低低嘆了口气，都未来得及处理身上的血，起身推开门朝着虞叔藏酒的地方走了去。 那天他喝了许多的酒，而花苋蓁也没有来见她。 他是不爱饮酒的，喝得有些多，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等到晚间祝幽给他弄了一碗醒酒汤，才上榻躺了一会儿。 半睡半醒间，他听见了花苋蓁的声音。 风无谢睁开眼，意识清醒了几分，发现真的听见了她的声音。 这么晚了，怎么会来找他？ 他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忙下榻推开了门。 这瞬间便闻得一阵浓烈的酒味，他视线下移，瞧见花苋蓁抱着一个酒罈蹲坐在下边的石阶上。 他一时间分不清，是他今日喝酒喝得太甚，还是花苋蓁也喝多了。 「你——」 花苋蓁听得动静，丢下了手里的酒罈站起转过了身。 她咬着唇，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言话。 风无谢才瞧见她头髮和衣服都湿了好大一片，手上也都沾着水滴，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来的一样。 「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他想要碰一碰她的手，花苋蓁像是被什么扎到一般，应激性地往后退了两步。 「上神，我有话跟你说。」她微微抬头看着风无谢，眼眶红了些许，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可以不赶我走吗？」 「……我没赶你走。」 风无谢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抽疼，同她解释了下：「你在天山待了这么久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她以为他是在赶她走么？ 风无谢顺势问她：「那你想走吗？」 花苋蓁没摇头也没点头，却又是复述刚才那话：「上神，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 花苋蓁见他应话应得快，面上倒是生了几分慌意。 片刻后，她才惴惴不安地开口：「上神，你要答应我，我说完这话，你不会赶我走。」 风无谢心底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张着口，那个「好」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喉中如是被火灼一般，煎熬难忍，只是神色怔楞地看着花苋蓁。 醉意彻底消散，他似乎此刻才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 第116页 一件很错误的事。 花苋蓁已是酒意上头，心里告诉自己他这沉默便表示答应了。 他不会赶她离开的。 她这样想着，在同风无谢对视间，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底良久的话—— 「上神，我喜欢你。」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他那日救她的时候，或许是他答应带她回天山的时候，也或许是这朝夕相处的三年时间，是他第一次餵她喝药。 花苋蓁面上的笑意添了几分，看着他的时候连眼中都带着爱意。 「我想要就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她说。 风无谢心里万般复杂，此时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先去思考什么事情，该去后悔什么事情，更加不知道……他要去怎么面对花苋蓁。 「粟粟，你喝醉了。」他垂目，握了握花苋蓁冰凉的手，不想应她这些话，「我先带你回屋。」 花苋蓁反过来按住他的手，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喜欢你。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她已是破天荒的和他开了这个口，定要得到他的回答。哪怕是她最不愿意听的。 「无谢……」 她攸地改了口。 「无谢，我喜欢你。」 花苋蓁微微闭上眼，拽着他的衣服，踮起脚大胆地吻上了他的唇。 风无谢心中一阵蹿跳，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她。 「无谢……」花苋蓁脑子迷濛，腿脚软下去，在这瞬间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要写小甜文的啊，怎么跑偏了！这对好惨，啊不对、无谢好惨，他分明有最尊贵的身份，最厉害的修为，可一路活过来被爹坑被娘坑被妹妹坑被坏人坑。 这个文写得我太难受了。 第57章 · 花苋蓁晕倒那一刻, 风无谢心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惧意。 在这之前，他从不曾去想，花苋蓁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 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将花苋蓁抱回屋放到了床榻上, 轻轻握住她的手，俯身印上她的唇，催动灵力给她渡了口仙气。 「粟粟, 如果可以，我也想要你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 他已经……完全捨不得她离开了。 似乎是没能压抑住久久停在心底的那种复杂情绪, 身心的剧痛，使得他在那一夜吐血到近乎昏厥，在看着花苋蓁的时候, 苦痛骤增, 剎那间白了头。 花苋蓁这一夜未醒。 次日风无谢踏出房门，抬眸便瞧见了簌簌下落的雪花, 一片接着一片, 早已将地面变作了白茫茫的一层。 天山久未下雪了。 「祝幽。」他走出院落的门，在外瞧见了祝幽，轻轻喊了一声。 祝幽转身的瞬间, 神色滞住, 颤抖着嘴唇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风无谢神色平静地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血，全然不在意，对他说：「给我拿些酒来吧。」 「是因为粟粟吗？」祝幽问他。 风无谢抬眼看他，语气冷下来, 却是在反问他：「粟粟怎么了？」 祝幽面色微变, 忙屈身应话：「是, 属下即刻便去。」 他很快走回来，拿出了虞叔先前自瀛洲岛带过来的烈酒。 风无谢将酒拿回屋中, 开了窗子，清理好屋中的血迹，又陪着花苋蓁坐了会儿。 不知为何，此番他很害怕她醒过来。 他怕她这一醒，便就会离开天山。 夜幕降临，外面风雪依旧，一刻都未停过。 晚间虞叔过来见他，规劝他莫要太过伤怀，引得天间雨雪不断，会大乱的。 风无谢不愿听他唠叨，让他再去拿些酒过来。 虞叔拿来了酒，陪着他在院中站了许久。 风无谢在雪地里待到了半夜，眼前不曾停歇过的冰雪都在告诉他，他此刻心里有多痛。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 风无谢沉沉嘆了口气，侧头看向虞叔，攸地说：「这酒很好喝，明日你去一回瀛洲，多抬些来。」他只穿着单衣，在这雪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冰冷。 虞叔深知劝他无果，微微一笑，转而问他：「主上从前……不是不爱饮酒的吗？」 风无谢目光看向眼前这尚未长大的小树苗，瞧着上面一小团黑色的东西在动。 他从前的确不爱饮酒，活着的万年间，没有喜欢上酒。可这寥寥数日，便就染上了饮酒的习惯。 万年他不曾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是那短短时日......便已对花苋蓁，情根深种。 他轻抚了一下这树干上的两只小蚂蚁，痴笑一声。 「连蝼蚁都可以不惧风雨艰险地出双入对。」 「粟粟同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也想抱住她，想要告诉她……我是喜欢她的。」 「都说我出身尊贵，生而为神，承了我爹娘的大半灵力和修为，在这六合八荒之内，无人敢与我为敌，就连九重天的天帝见了我，也得恭敬唤一声上神。」 「可我从来都要不到自己想要的。我连我最珍视的人都护不住，当年我娘——」 「主上，您喝多了。」虞叔忍不住打断他。 风无谢将那小蚂蚁抓到了手心，垂目盯着看了片刻。 「我忽然不甘心了。」 「我明白粟粟对我的情意，我怎么能甘心……就这样让她离开我。」 第117页 他若不是由着花苋蓁留在这里，兴许事情不会变作这个样子，他到如今不会有这么多的不舍，这么深的不甘。 可是这件他万般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 花苋蓁昏迷了三日。 这场看似无休止的大雪，在那日清早渐次停下。 风无谢一直守在她身边，既是害怕她醒过来，又盼着她早些醒过来。 花苋蓁睁眼第一个瞧见的便是他。 这阵长睡，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遥不可及、却又令她险些窒息的噩梦。 她梦见风无谢死了。 她自床榻坐起，出于心底对这个噩梦的恐惧，下意识地就一把抱住了他。 尽管她深知，他是不会轻易死的。 可这个梦，太真实。 「上神，你没事。」 花苋蓁哽咽出声，控制不住地开始掉眼泪。 风无谢没言声，也没推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花苋蓁手指抓紧了他的衣服，视线定格间，才恍然间发觉了眼前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她陡然一惊，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风无谢。 「你……你的头髮……」 风无谢没理会她的话，迳自说：「我让人给你送药来。」 话说完，他便起身往外走了去。 「上神。」 花苋蓁叫住了他。 风无谢脚步顿住，转过了身。 花苋蓁下了榻，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似是想要碰他却又不敢，一双手在半空进退两难，嘴中迷迷煳煳地说着：「发生了什么……」 风无谢垂目不敢看她此刻的神情，答非所问地说：「是我害你受伤了。」 花苋蓁连连摇头，哑声道：「没有的。」 风无谢没再多话，带着几分狼狈地仓皇离开了屋子。 花苋蓁抹了抹眼角的泪，从边上拿过外衣披上，缓缓走出了房门。 她不由再次怔住了。 「下雪了……」 怔楞过后，是无尽的欢喜。 「好美啊。」 她缓步走到雪地里，在边上的花叶上抓起一把雪粒，轻轻笑着，自言自语：「阿爹分明告诉过我，天山不会有雨雪的。」 花苋蓁在这外面站了许久，才恍惚间想起，她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她和他说清楚了自己的心思。 她回想起风无谢方才面对自己时的平静，心里不禁生了好奇：他没有要赶她走吗？ 还是说，她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他还不忍心赶她走。 他半个字都没有提那晚的事。 想来，他已经给了她回答了。 是她最不想听的那个回答。 也罢。便就这样了。 花苋蓁本是想着，等到风无谢先开口，只要他开口让她离开，她一定不会再纵许自己待在这里。 可是这一回醒来，此处的人都变了很多。 风无谢整日闷在书房里，忙着一些她不懂的事，那些愿意和她结交的小仙神，都不会主动和她打招唿，喊她粟粟了。 就连素日与她话多的祝幽、还有那位清扫书阁的小花仙，也变得寡言，似是不愿再同她言话。 花苋蓁每每瞧见白了头的风无谢，心里都是万般苦痛。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我一直在缠着他。 她想着。 她对他而言从来没有过特殊。 他是这天山尊主，居上神之位，当日在凡界，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出手相救。换做任何一人，和他提出想要借雪莲养伤这样的要求，他也都会答允。 天山有那么多的仙神，她只是其中一个，她从来没有例外过。 花苋蓁闷在房中想了一天一夜，觉得自己想得透彻了，那天清早她去了跑去后山，在那处空旷荒寂的地方，施下法力变幻出了许多的罂粟花。 他说过，他很喜欢这花的。 花苋蓁在那处静站良久，想要离开的时候，却怎么都迈不开腿。 天间不知何时又在飘落雪花，她浑然不觉。 花苋蓁伸手摺下一朵小花瓣，心里想着：若是他以后每每来此，瞧见这些繁盛的罂粟花，会否想起，那个陪在他身边三年的粟粟姑娘。 「会吗？」 花苋蓁自言自语。 须臾，她又自嘲一笑，回着自己的问题：「不会吧。」 他活了万年，对这尘世间的人和事，一直都是不甚在意的。自己这三年又算得上什么呢。 或许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雪愈渐地大，直至手上这花瓣上沾上碎雪，她才意识到。 她抬眸，正想着看看这下落的小雪花，压入眼帘的却是一把红色油纸伞，完完全全为她遮挡了风雪。 花苋蓁侧过身，稍稍仰头看着已经走在自己身边的风无谢，轻声问：「上神，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没有。」 风无谢下意识地应了她的话。 他视线扫过眼前的罂粟花，半分没有压抑自己此刻的心境，展露出的笑意那般温和粲然。 花苋蓁待在天山这三年，甚少见他笑，即便有，也不过是很浅淡短暂的一瞬。 「上神，你笑了。」 在这一刻，花苋蓁忽然间又不捨得离开了。 「上神，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第118页 风无谢收回视线看向她，面上笑意依旧，温声说：「你若喜欢，以后我每天都会对你笑。」 「上神的意思，是不会赶我走了么？」 「我从来没有要赶你走。」风无谢对她说，「你若愿意，便一直这样待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受伤。」 风雪剎那间停滞，风无谢望着花苋蓁的脸，第一次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既然已经错了，便将错就错吧。 他从前不曾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他知若有朝一日那封印之地的东西甦醒过来，为了世间安定，不让生灵涂炭，他定然是赔上这条命将其杀死的。 但是他现在一点都捨不得死。 花苋蓁应是很喜欢他的。 他想。 花苋蓁怔愣良久。 风无谢是喜欢她的吧？ 她想。 他分明……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第58章 · 花苋蓁看够了罂粟花, 抓住伞柄丢下伞，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问风无谢：「上神, 这雪不是停了吗？怎么又开始下了？」 「因为你想看。」 风无谢下意识地应了她的话。 花苋蓁微微一笑，原本低落的心境已经变作满怀愉悦，眼也不眨地赏雪。 风无谢陪着她在这雪地之中站立良久, 直至她说脚酸不适，才送她回了屋。 晚间虞叔过来见风无谢, 劝解他要思虑清楚，切勿沉溺儿女之情。 已经这样了。 也只能这样了。 风无谢将心里想的这句话原封不动说给了虞叔听，虞叔不欲多言, 着人给他抬了些酒, 说是姝冉特意命人送过来的，都是新酿的, 很是入口。 风无谢近来总爱饮酒, 没多问，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好些。 那酒喝得头晕目眩的, 身子还一阵阵躁动。 风无谢睡不着, 跑去了后山暖池。 他眯了一小会儿，迷迷煳煳的、听见了说话声，而且像是花苋蓁的声音。 小灌灌不知何时飞了进来，在他旁边发出了细微的叫声。 「襄襄！」 「襄襄！」 风无谢被这声声叫喊刺激得意识清醒过来, 确认自己听见的是花苋蓁的声音。 「有人在吗？」——花苋蓁攸地推开了阁楼的门, 朝里叫道。 风无谢本是想开口应她一句的, 却听她紧接着又说：「我就当没人了。我要进来了。」 「……」 风无谢脑袋往后靠了靠，索性闭口不言话, 凝神听着她的动静。 花苋蓁轻手轻脚地往里走来，里边只有一丝黯淡的烛火，风无谢完全瞧不清人和物，她倒眼神好，没有磕着碰着什么，平缓地挪动着脚步。 她一边轻声喊道：「襄襄，你不可以这样胡闹的。」 「你现在出来，我明日便带你去崑崙山。」 「等我一会儿抓到你了，你可要受罪了。」 还有这样和灵鸽讲条件的。 风无谢失笑，在这瞬间听到了翅膀扑扇的动静。 挨近他的襄襄如是头昏了一般，直直撞到了他身上，随即掉到了水里，在水面连连扑腾，发出了声响。 花苋蓁闻得声音，忙朝着暖池这边跑过来，顺着声音喊道：「襄襄，你掉水里去了？」 「吱！」 襄襄惊叫一声，飞离了水面。 花苋蓁被吓了一跳，走过来的时候没太看清路，一个不小心地掉进了暖池。 风无谢怕她被水呛着，下意识伸手拽了拽她的手腕。 有人……？ 花苋蓁意识到了这个荒唐的事实。 她挣脱开手，凭着感觉看向这手伸过来的方向，低低问：「是谁在此处啊？」 风无谢轻笑道：「你觉得呢？」 花苋蓁神色一慌，忙为自己辩解：「上神，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问了有无人，但你没应我，所以我才进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退。 风无谢从这个角度清晰看到了她这慌乱的动作，不禁问：「怕我训你？」 花苋蓁没有说话。 风无谢将声音压低一些，「你过来。」 「不……不好。」花苋蓁再次往后退了些。 风无谢捻了捻指尖，问她：「你手是不是受伤了？」 花苋蓁被他这一问，恍然察觉到自己手上的痛楚。这是她刚才在找襄襄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堆灌木丛，被上面的隐刺给颳了几道口子。 「你……你怎么知道啊？」 「方才碰着了你的伤口。」 「你过来，我给你散散毒。」 有……毒？ 花苋蓁知晓他不会轻易说玩笑话，试探性地往着他出声的地方迈了两小步。然而风无谢不等她走过来，再次伸过手，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了过去。 他用力了些，花苋蓁没站稳，一下扑到了他身上。 花苋蓁被吓得一愣，一时间不敢动弹，吶声道：「你……你没穿衣服啊？」 「穿了单衣。」 风无谢按捺不住心底的情愫，无意识地揽住了她。 花苋蓁穿的衣服本就单薄，湿了水，被他这一碰，脑子和心里都完全混乱了。 他借着微弱的烛光低头看着花苋蓁的眼睛，轻轻说：「粟粟，我有话与你说。」 第119页 花苋蓁神情愣住，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风无谢是冒充的，「上神，你今日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风无谢没理会她的话，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凑到她耳边低言： ——「粟粟，我喜欢你。」 花苋蓁心中如被雷轰一般，浑身血液都僵住了。 风无谢接着又问：「若是与我在一起，会令你遭罪，你可会后悔？」 花苋蓁还没反应过来。 他说……喜欢她？ 虽然在这之前……她也假想过，他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可…… 可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苋蓁。」风无谢唤了她一声。 花苋蓁同他隔得这般近，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听错，愈发愣神了，「你喊我什么？」 「苋蓁。」 风无谢又唤了一声，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上去。 花苋蓁腿脚一软，险些昏过去。 「上神……」 她推开风无谢，怔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你……你在干什么啊？」 风无谢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再说上一句话，剧烈咳嗽了两声，鲜血自口中淌了出来。 「你怎么了？」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开，花苋蓁慌张地碰了碰他，手指摸到了黏煳的血，「上神……你吐血了。」 她没从他那句喜欢中缓过神来，便被他胡乱吻了一通，眼下心里一糟，他竟又无故吐血。 这委实……令她心梗。 风无谢心里痛骂了自己一句，抓住她的手，哑声道：「对不起……」 对……对不起？ 「粟粟。」 风无谢用力拥住了她。 花苋蓁从头到尾脑子是木的，不敢吭声不敢动弹。 风无谢抓了抓她的衣服，手指发着颤，落到了她侧颈。 「上神……」花苋蓁迷煳地叫了一声，靠上他的肩，昏了过去。 风无谢摸了摸她的脸庞，散出法力清除了她的记忆。 是他太唐突了。 能这样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进一步。 次日花苋蓁醒过来，已然是半点记不得在暖池里发生的事了。 风无谢平淡自然地面对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连着几日，平平静静无事发生。 「主上这几日，似乎很高兴。」 一日祝幽给风无谢送茶点，见他在庭院浇花，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风无谢微微一笑，没说话。 「粟粟也是，一整日晃得没影儿。」祝幽接着说，「而且主上现在，很喜欢笑了。」 风无谢神色僵了一瞬，转过头问他：「我这样做，对吗？」 「主上想做什么，便就做什么罢。」 风无谢折下一朵小花瓣，轻轻转了转，「我那日还想，把粟粟留在身边，是不是我做的一件很罪过的事？」 「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会害了她，还会连累无辜之人。」 祝幽随着他这漫不经心的话淡然一笑，应道：「怎会。」 然而他一语成谶。 这样平静的日子，仅仅就维持了七日。 花苋蓁说想看凡界的花灯，他应允了她。在到达云城的时候，瀛洲芸灵仙子出现在此，和花苋蓁打了一架。 风无谢去给她买花灯，追上他们的时候，便眼睁睁看着灵狐山的封印松动，地面裂开，一片白雾气浮上来，花苋蓁掉了下去。 当年他母亲封印梼杌，那东西万年里也不曾触动过封印。他知道会有那么一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般快。 花苋蓁的血流了一地，被那锁链颳得伤痕累累，也沾了一身的戾气。 倘若当年在此的没有花离上神，或许花苋蓁的血，也不会令那封印彻底开启，因而使得梼杌丢开锁链跑了出去。 风无谢终于明白了他娘亲曾与他说过的话：生而为神，从来没有资格去惦念自己想要的。 更加没有资格，被情爱所羁绊。 可是他……渡不过这个劫了。 他亲手剜了自己的一根神骨，耗费灵力散尽了花苋蓁身上的戾气和伤痛。 她醒来那一瞬，梼杌留在此处的一缕残魂骤然现身，几近致命的一道火焰扑过来，被花苋蓁挡住了。 她双目灼伤，倒在他怀中。 「上神。」 那是她最后一次这样喊他，抓着他满是血迹的衣服开口：「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啊？」 「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风无谢心里窒痛，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已经没有办法陪着她了。 他知今日等待自己的，只有身消魂陨。 花苋蓁闭上眼，一滴血泪自眼角淌出。 风无谢握了握她满是血污的手，听见她心里还在念着话：「风无谢，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会喜欢上你。」 「我想忘掉你。再也不要记起。」 花苋蓁在昏迷前，都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忘了……也很好。 风无谢吻了吻她的唇角，哑声说：「苋蓁，若能重来，我也断不会让你受伤。」 他放下花苋蓁，拿起地上的那柄长剑，转身走向了云城。 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同梼杌一战，神思迷煳打得天昏地暗。 灵狐山被烧干，地底的生灵都跑了出来，四处奔散逃命。整个云城满是尸体，没了一丝生机。 第120页 他尽了最大的力，好似被天神护佑，用着昔年他母亲教她的术法将梼杌再次封印了起来，深深沉下了那片地。 昏暗的天空飘落着大雪，纷纷扬扬，洒在地面，堪堪遮掩在尸体上，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城。 那些生灵似乎都被深深埋在了地底，消散不见。 他散了最后的一丝灵力，化掉冰雪，让那些无辜的亡魂都回到了身体之中，也让云城恢復如初。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从未发生过。 可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的粟粟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花苋蓁：我家上神最拿手的是抹除我的记忆，这一次我主动点，自己忘，不浪费他的灵力了。 第59章 · 风无谢与和池曜之间的恩怨, 牵扯到五千年前。 他自虞叔口中得知那位师兄对姝冉生了几分情愫，他深知姝冉的性子，更深知魔界钰鄞的性子, 不想池曜他日因此遭罪，刻意去了一回瀛洲，劝解了池曜几句。 他回去后的第三日, 池曜忽然执剑闯入天山，一路伤了众多仙神。 风无谢便都来不及问他因何故如此, 依他的话同他痛痛快快打了一架，生生挑断了他的骨脉，令他修为散失大半, 还灼伤了他的一双眼。 池曜当时对着他一通乱砍, 怒火中烧：「你觉得我配不上姝冉？」 风无谢听他那般问，才明白过来他那番缘故。 他一直清楚地记得, 当时池曜对他怒喝的话： 「风无谢, 你母亲是天山山神，上古神尊，父亲是神族帝君, 曾经的三界共主。你是上古神裔, 不用修行便能得旁人数年不得之灵力。你为天山尊主，这六合八荒之中，人人敬你怕你。」 「你身份那般高贵，想要的东西, 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可你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此后数年, 他脑中还总能忆起池曜的那番话。 每每想到, 便觉可笑至极。 尤其当年花苋蓁在灵狐山出事，记忆里的那些话好似都化作了一柄利刃, 狠狠扎在他心头，令他痛得几近窒息。 他若不是百般无用，当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粟粟倒在血泊之中，气若游丝，险些丧命。 甚至在她闭上眼前，他都不敢与她再多说一句话。 池曜当年自天山离开，愤恨之下，在东荒一处山城残杀了众多凡人。慕尘动了大怒，去往之时，打碎了他的魂，是想要让他魂飞魄散的，只是把他抓回瀛洲岛途中，让他给逃了。 而后慕尘也未曾去寻他。 此刻风无谢想到所处之地，便清楚了。 「当年你逃离之后，便是来到了酆都？」 风无谢侧过身，盯着声音传来之处。 树下逐渐显现出一道黑影，满身雾黑之气。 「承蒙酆都的恶名，师父也不敢轻易踏足此地，才令我活到了现在。」 风无谢心口刺痛了一下，只觉得此地的怨气戾气都在往自己身上扑，窜动着浑身上下的骨血，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极其不痛快。 他偏头看向花苋蓁，见她难受地咳嗽了两声，腿脚有些站立不稳。 风无谢动作温和地覆上她的手腕，散出的清气抵退了花苋蓁身边的黑雾。 他看向池曜，神色平静自若，却是在问：「这里——临近玉幽宫？」 玉幽宫是座于酆都境内的宫殿，传闻玉幽宫内待着的，都是最兇残狠戾的恶鬼妖魔，哪怕修为再高深的仙神，步入玉幽宫，也只能被鬼魂撕碎。 池曜错愕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平静地同自己言话，回他道：「此处是玉幽宫与地府结界之地，遍布孽摇頵羝山下的戾气。生魂到来，会引得众多恶鬼怨魂自地底跑出来。你在此待上三个时辰，便会灵力衰竭。」 风无谢面不改色，漫不经心道：「听起来，挺惨的。」 池曜不禁一声冷笑：「风无谢，多年未见，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令人憎恶。」 花苋蓁脑子一阵恍惚，在这瞬间意识清醒过来。 她扶着额头，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便听见池曜带着满面的怒意开口：「当年你与那魔族公主，弄出了那等遭天谴之事。可师父还是要护着你，甚至不惜耗费万年修为为你抽离恶魂，为你逆天改命。」 魔族公主…… 「他分明憎恶魔界，憎恶魔尊，可为何——为何还愿意帮你做那些事情？」 花苋蓁下意识地连连往后退，整个人靠上了那寺庙破烂不堪的残门，脑子浑浑噩噩，好半天没沉静下来。 那些不太完整的记忆碎片，此时此刻都彻底拼凑在了一起。 前尘往事纷沓而至，她记起了在崑崙山的那一夜，她在醉酒之际，第一次和风无谢见面的情景。 她记起了那日在天山雪净池中，风无谢和她说的那一句：粟粟，我喜欢你。 她记起了风无谢唤她的那一声「苋蓁」。 她记起了她自灵狐山回到魔界，痛楚之际，被她父亲骗着喝下了一碗忘忧酒。 …… 花苋蓁捂住脑袋，双目迷濛地看着前方的风无谢。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 他不是因为凡界那段段时日对她百般喜欢，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当年那个粟粟就是她花苋蓁。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第121页 可是他……他为什么都不解释，任由她那般误会他。 「无谢……」 花苋蓁启唇，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完全听不到，只能怔怔地望着风无谢的背影。 风无谢似乎没太仔细听池曜方才那话，也没注意到花苋蓁的不对劲，手中缓缓变幻出了一把霜白长剑，对着眼前的人说道：「今日依你所愿，了断吧。」 「风无谢，即便你杀了我，也离——」 池曜话语陡然停住。 他神情显现几分慌乱，忽的双膝跪地，望着四周开口道：「属下无意惊扰城主，还请恕罪。」 寒风阵阵，颳得枫叶簌簌下落。却无人回应他。 风无谢眉头紧蹙，颇有几分担心地转头看向花苋蓁。 花苋蓁回过神来，上前走到了他身侧，温声说：「无谢，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风无谢一愣，「你在说什么啊？」 花苋蓁低头看着他手中的剑，话锋转得快，「这剑真好看，回头送我吧。」 风无谢：「？」 花苋蓁脑子仍旧还是乱的，也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索性闭口不言了。 「城主？」池曜视线往边上扫视一圈，声音隐隐发着颤。 他尾音落下，不远处缓缓显现了一抹红色，伴随着一阵温和悦耳的声音：「我的酆都，何时由得外人胡来了？」 那道身影逐渐清晰，花苋蓁看清的时候，微微一怔，这个人……不就是她自城门口看到的那个吗？引她追到竹林碰见那妖女的。 只是他此刻戴着的面具，几乎遮挡了整张脸。 红衣男子迈着徐缓的脚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视线似乎是一直落在风无谢身上。 池曜满面恭敬：「见过城主。」 那人看着风无谢，轻声说：「风筠上神远道而来，是本座招唿不周了。」 风无谢礼貌性的一笑，「玉城主言重。」 「无谢，你认得此人？」花苋蓁扯了扯风无谢的衣服。 「酆都城主，玉千泽。」 花苋蓁年纪尚小，从未听谁言说过酆都之事，更加不知这位酆都城主是何人物。只是他瞧着风无谢此刻的面色，似乎……不是个好对付的。 池曜见着似乎情况不太对劲，插话道：「城主，便是风无谢——」 他话音未落，玉千泽勐地挥动了手中的红扇，剎那间，地面的枫叶齐齐飞了过去，皆变作了锋利的刀齿，生生扎进了池曜的喉间、侧颈、心口。 花苋蓁看得身子一颤。 玉千泽轻轻摆动着摺扇，唇角漾上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至极：「我的酆都，虽是万鬼之所，可也不是什么鬼都能容得下的。」 「城主……」 池曜瘫倒在地，浑身上下布满了黑红的雾气，止不住地淌血。最后发出一声哽咽，身躯随着地面的枫叶化作了尘土，消散在此处。 「风筠上神，本座已替你杀了他。」 玉千泽面向风无谢，低声开口：「作为答谢，你把你天山的万年雪藕赠我两株，如何？」 风无谢盯着他扇面上印着的狐尾百合看了一瞬，淡声说：「听起来，不是桩划算的买卖。」 玉千泽面上笑意依旧，「本座不是在与你谈买卖，不过是念在故友之情，不取你的性命罢了。」 「传闻玉城主嗜杀成性，对于闯入酆都之人，从不手软。」 「今日竟能念昔故友之情，属实难得。」 风无谢上前两步，凝眸看着他的双眼，压低了声音问：「可否问一问城主，是哪一位故友？」 玉千泽唇边笑意止住，微微歪着头同他对视。 只这瞬间，玉千泽扬扇打落了风无谢手中长剑的剑鞘，迎上他的剑口，两人打了起来。 玉千泽身上分明满是杀气，连眸光都是冷的，可风无谢一同他靠近，便觉体内原本有躁动不安的元神平静了几分，动手之时都多出了一些自然纯粹的灵力。 都言这位酆都城主来歷成谜，修为却是高的离奇。否则不至于当年池曜逃到酆都，连慕尘也不愿轻易踏足到此。 「风筠上神，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玉千泽攸地开口，用摺扇抵挡住了他的剑口。 风无谢狐疑地看他，玉千泽轻轻落过来一记掌风，噼在了他左肩。 那是当年他剜了神骨的地方。 「果真啊。」玉千泽低笑一声，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仿佛是确认了什么事情。 风无谢扬过剑，欲要挑开他的面具，却被他轻易躲开。 他很轻易察觉的出，对方并未费力，仿佛只是想与他走个过场。 风无谢催动灵力，空出手来散出霜火对上了他的心口。玉千泽微微错过身，只想躲开他对自己的伤害，丝毫没有要伤他的意思。风无谢转过手腕，再一次扬上了剑。 那一剑直直从玉千泽脸上划过，面具掉落。 玉千泽仅在他剑横过来那一瞬，挥扇从他眼前轻轻拂过，一阵清风打在他眼中，面具掉落的剎那，他眼前变得一片昏暝，已是连半分星光都瞧不见。 风无谢记性不算太差，先前在那客栈之时，瞧见的人影便就是玉千泽。 那身影的确让他觉着很熟悉，玉千泽选择与他碰面，却又不肯以面貌而示，此刻还令他盲了眼。 他是有多么不希望自己瞧见他的样貌。 第122页 风无谢怔然一下，退到了花苋蓁身侧，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看到玉千泽面容的那一刻，花苋蓁身子陡然一僵，后背凉了几分。 先前在城门外，只能隐约瞧见半张脸，此刻没了面具的遮掩，花苋蓁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貌。 他……怎么跟御倾枫这般像。 除却他左边眼角处那一抹红色的印记，整张脸看起来，竟和御倾枫是八_九分相似。 若非那是她亲叔父，若非是玉千泽这与御倾枫全然不同的穿着和周遭遍布的戾气，她恐也是不是能轻易分辨出的。 「你——」花苋蓁盯着他的脸，许久回不过神来。 风无谢察觉到她的异样，压着声问：「苋蓁，怎么了？」 花苋蓁茫然着，吶吶开口：「他长得好像我二叔啊。」 像御倾枫？ 玉千泽闻言神色微微一顿，视线落到花苋蓁身上。 他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才带着疑问缓声开口问：「你是魔尊祁摇的女儿？」 花苋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觉得他此刻的神情有些诡异，却还是恍惚着点了点头。 玉千泽面上却是再次显现了笑意，盯着花苋蓁追问：「那你娘是谁？」 「丹穴山花沚。」 「桑芜竟允你爹娘在一起。」 他打量了花苋蓁片刻，攸地又说：「生得一点也不像你爹。」 花苋蓁心底狐疑，惊诧着问：「你认得我爹？」 玉千泽没理会她的话，转而看向风无谢，似是反应迟钝地此刻才回答他先前问的那句话：「那位故友，恐早已殒命，不在尘世了。」 他伸出手，散动灵力，掌心变出了一块月白色玉牌，递到了风无谢手上。 「这东西拿着，顺着来时的路出了城门，沿着生有桃树的小径走，就能出去了。」 风无谢接过那通行玉牌捏在手里，轻轻笑道：「多谢前辈。」 玉千泽因他这一声突然转变的称唿面色再次沉冷下去，甩袖转身：「趁我没后悔，赶紧滚。」 「苋蓁，走吧。」 风无谢握紧花苋蓁的手，朝着迴路走了去。 花苋蓁一路不敢吭声，又担心风无谢看不清东西，时不时往他看去，可他似乎脚步迈的很沉稳，没有走错一步路，任谁瞧了都看不出是个眼盲的。 顺利走出了酆都城门，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昏暗的天色也逐渐明亮起来。 过了那条小径，花苋蓁往后看了看，确认此刻已经脱离酆都境内，才问风无谢：「你眼睛痛吗？」 风无谢摇摇头：「不痛，只是看不见而已。」 「那个人……你打不过他吗？」她又问。 「这位酆都城主，来歷诡异，修为颇深。连我师父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但你说他的样貌与你二叔有几分相像，我便能知晓他是谁了。」 「不是有几分相像。」花苋蓁纠正他的话，「是特别像。若你方才瞧见，定要被吓得不轻。」 风无谢脚步放得缓慢了些，问她：「你可知，你二叔生得像谁？」 花苋蓁脱口便答：「像我祖母。」 「那就对了。」 「你是说那个人，他和章莪山有关系？」花苋蓁瞬间反应过来。 风无谢轻轻一笑，「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猜的。」 「无谢。」花苋蓁停住脚步，双手拉住他。 风无谢随着她顿步，凭着感觉看向她。 花苋蓁想到池曜和风无谢说的那些话，心中早已堵成一块，格外不畅快。 她问：「你为何不与我解释？」 风无谢嘴边笑意滞住。 「你——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发现我的男主一个比一个年纪大…… 第60章 · 花苋蓁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盯着他看。 风无谢眼睛看不见，不能知晓她此刻凝视自己时那般温和的目光，只是觉得她没应声, 是否又生了大气，想要解释：「苋蓁，你先听我说。」 「回去再说吧。」 花苋蓁紧紧牵住他的手, 话语中带上了几分笑意，「我随你回天山。」 这便是……给他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了？ 风无谢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 轻笑道：「好，我带你回天山。」 他脑中思索了很多话，能让花苋蓁不再恼他的话。 可是那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一回到天山, 体内元神异动，戾气在四肢百骸中窜动, 疼得他几近没了唿吸, 吐了一大口血，整个人陷入了昏睡。 虞叔和祝幽都吓坏了，忙让人准备他素日要喝的汤药。 「无谢……」花苋蓁站在床榻前, 看着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风无谢, 心里阵阵抽疼。 当年是她害了他么？ 还是说，他们本就是不能在一起的。他似乎一直在受伤。 「苋蓁姑娘，此处有我，你且先出去吧。」虞叔看出她的担忧, 劝解道, 「不是什么大事, 不必担心的。」 花苋蓁没说话，不舍的看了风无谢一眼, 随着祝幽走出了房门。 天间又在飘雪了。 花苋蓁沉沉嘆了口气，往着石阶随意坐下，问身侧站着的祝幽：「祝幽，你是一直跟在无谢身侧的。他发生的每一件事，你都很清楚吧？」 第123页 祝幽沉默不语。 花苋蓁又问：「你也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祝幽陡然一愣，面上惴惴着，「苋蓁姑娘……你记起来了？」 花苋蓁抿抿唇，伸手接过一片落下的雪花，喃喃道：「他以为我不记得了，以为我想不起来了……所以才不敢与我说当年的事吗？」 祝幽犹豫片刻，在她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选择点了点头，「主上以为，你怨他恨他。而且你已经忘记了，若是与你说起……」 「他怎么会这么想。」 「我那般喜欢他，哪里捨得恨他。」 如果不是此番他们一起去了酆都，她听见了那些话，丢失的记忆回来了，风无谢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她了。 真是个榆木脑子。 亏他还活了那么些年。 真是白活了。 花苋蓁觉得又心疼又可笑。 她捏碎了雪，微微仰头，却见这雪不知怎的又停了。 院中的门从外被推开，匆匆走进来一道人影，一袭白衣，手持长剑，面纱遮脸。饶是万般素雅的装饰，也难掩仙气，迈步间都透着非俗的气质。 祝幽面生惶惑，走上前去恭敬揖礼：「见过公主。」 公主？ 花苋蓁一下子反应过来，应是姝冉公主。 「无谢呢？」姝冉视线在花苋蓁身上停了下，随即看着祝幽问。 「尚在昏迷中。」 祝幽话音落下，姝冉勐然间扬手，剑柄打在祝幽身上，打得他生吐了一口血。 花苋蓁无意识地站起身，心里暗自道：这脾气比她娘亲还差，委实少见。 「花苋蓁？」 姝冉视线定在她身上，朝她走近了一些。 「公主！」祝幽怕她胡来，忙挡在花苋蓁前边。 姝冉眸中都带着一片寒凛，「都是你们如此不分轻重，无谢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做傻事。」 祝幽面露难色，「公主，主上做事自有分寸。」 「带我进去看看他。」 祝幽颔首，走上石阶推开了屋子的门。 两人进去片刻不到，便又走了出来。 姝冉走在后面关上门，侧过头看向花苋蓁。 花苋蓁恰好也朝她看了过去。 姝冉神情似乎沉静下来不少，看她的时候没了方才那般厌烦，对祝幽低声说：「一会儿我亲自去弄药。」 她移开视线，似乎是不知不觉地瞄向门外。 剎那间，门外多出了两道人影，徐缓朝里走进，伴随着一慵散的声音：「今儿天山真是热闹。」 花苋蓁听得这声音，面上霎时一僵，腿脚软得站立不稳。 是祁摇和钰鄞。 花苋蓁心头瀰漫起几分悲凉，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重复提醒自己：完了。完了完了。 直至祁摇走到她面前，她才艰难启口，僵着声问：「……阿爹，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 祁摇微微笑了笑，语气很是温和，似乎是没有半分要训责她的意思。 可他越是这般态度，花苋蓁便越是心慌。她知道这阵过后，就是要发大火了，挨一顿打是避免不了的。她听出来了，这言外之意：是要把她抓回去。更甚可能会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再出去。 祁摇视线越过花苋蓁，落于她身后的姝冉。 「姝冉公主，多年未见，别来无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姝冉，言语中好像带着几分讥讽。 姝冉完全没有理会他，目光只盯着他身侧的钰鄞。 而钰鄞自方才走进来，便也一直在盯着她。 花苋蓁视线转转停停，觉得此情此景、尤其她还夹在这中间，委实是尴尬。 「钰鄞……」 姝冉怔楞良久，似是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她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却是分外轻柔。比之方才面对花苋蓁和祝幽之时，大相迳庭。 钰鄞撑开手中的摺扇，遮挡住大半的脸，令人瞧不清神色，声音冰凉无一丝热度：「怎么，我来天山，还需得特意知会你？」 姝冉迈开步伐走到他眼前，凝睇着他的双眸，嗓音哑了几分：「你便要与我生分至此吗？」 钰鄞迴避她的视线，垂目，「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钰鄞。」姝冉搭上他的手腕。 钰鄞紧紧握着扇柄，用扇子将她的手轻轻推开，仍是没去看她，「姝冉公主，你身份贵重，还是莫要与我这个魔族之人纠缠，省得污了你的清誉。」 姝冉手僵在半空，愣愣地看着他。 钰鄞侧头看向祁摇，低声说：「君上，我们该离开了。」 祁摇看着姝冉，眉头轻挑了下。 姝冉别过头，回身再次朝着屋中走去。 花苋蓁忍不住看了眼她那带着几分落寞的背影，听见祁摇朝她叫道：「花苋蓁，你还站着做什么？」 花苋蓁噤若寒蝉，等祁摇和钰鄞迈开腿，一步步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 此番倒是意外，从天山回到魔界，祁摇都没有说半句斥责她的话。 花苋蓁心中狐疑，猜测着：这是吃错药了不成。奈何她又不敢开口说话，只能静静走。 祁摇绕过后殿去了里侧的一处竹屋，屋内还摆放着棋局，他和钰鄞一前一后坐下，落了一颗棋子后，忽的转头看着花苋蓁唤道：「蓁蓁。」 第124页 花苋蓁面上一慌，忙接话：「阿爹，怎么了？」 「小沚昨日从崑崙山带回来许多点心，让人去拿过来。」 「再沏壶茶。」 就这样？ 花苋蓁心里百般迷惑，却是不敢多言，颔首应声，走出门着人去后厨拿点心，她则去旁边藏有酒的那间屋子取了些茶叶来。 这还有心思吩咐她做事，想来不会发火了吧？ 她这样宽慰着自己，沏好茶端到了祁摇面前。 祁摇落下一颗棋子，突然间说了一句：「口是心非。」 「？」 花苋蓁还以为他在同自己说话，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上瞬间便添上了惧意。 祁摇从她手中拿过茶杯，抿了口茶水，又说：「大老远的非要跟过去，不就是为了看她一眼。」 花苋蓁轻唿了口气，听出他是在和钰鄞说，默默退到他身后，给他轻轻捏着肩。 钰鄞低低笑了一声，「比之当年你和花沚，我自愧不如。」 「难得啊，我竟也有看别人笑话的一天。」 祁摇饮尽茶水，花苋蓁忙又给他添上一杯。 她斜睨了祁摇一眼，看出他好似今日心境颇好，趁着钰鄞也在此，轻轻喊了一声：「阿爹。」 祁摇没去看她，细细琢磨着棋局，嘴中问：「怎么了？」 花苋蓁小心翼翼地开口：「阿爹，你怎知我在天山的？」 祁摇没应声，神色倒也没变化。 侍女从外走进来，端着点心放到了桌上。 花苋蓁绷着一口气，带着求救的眼神看向钰鄞。奈何钰鄞视线一直落在桌面的棋局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花苋蓁咬咬牙，给钰鄞倒上茶，见他仍未看自己，便就往边上站开一些，寻了个地儿坐了会儿。 这边都是竹树的清香，闻着便能令人心情欢畅。从前她碰着什么心烦的事儿，总会拉着阿念到此处待上好些时辰，再拿些酒来喝，便能缓解那份心烦。 这才一时半刻，花苋蓁只觉得坐立难安，怎么待都不舒适，还有点难熬的热。她环顾四周，从窗前拿过搁置着的纨扇，给自己扇了下风，察觉到自己后颈湿了一片。 祁摇和钰鄞久未言声，察觉到花苋蓁不对劲，才开口对她说了一句：「小瑾回来了。」 花苋蓁听清楚他的话，忙回身凑过去，「我二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 祁摇说着，侧头看向花苋蓁，叮嘱道：「蓁蓁，这几日你好好待在魔界，莫要再胡闹。」 花苋蓁颔首应了声「好」，得到他的允准，忙不迭跑回了自己所居的栖云殿。 她爹这样的性子，若每日都这般接触，她得疯。 花苋蓁走回栖云殿，一路并未瞧见阿念，却是在去往后院之时，看到种满百合花的那处，站着一个穿月白色衣袍的男子。身姿极其清瘦，发上只一根白带束着，面上戴一银白色狐狸头面具，只能瞧见下半张同祁摇酷似的脸。 他正在修剪花枝。 「二哥？」 花苋蓁朝着那边走过去，盯着眼前之人看了片刻，攸地一笑，「绪影，你瘦了好多。」 绪影嘴角轻扬，低声说：「愈发不知礼数了。」 他接着又问：「你去何处了，一整日不见人影？」 花苋蓁摇摇头：「没去哪里。」 花沚是在凡界生下的她两位哥哥，一位叫做南风，一位叫做南瑾。回魔界之后，祁摇给南瑾重新取了一名，唤做绪影。 她二哥自来循规蹈矩，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花苋蓁听御倾枫说，他很小的时候，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可年岁渐大，便愈发沉稳庄重。尤其是百年前他在九重天宫受了些伤，变得不太喜欢笑了，即便待在魔界，也一直戴着面具。 花苋蓁曾好奇问御倾枫，是不是他出了很大的事。御倾枫回回都是敷衍着不肯告诉她发生了何事。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索性不去问了。 至少她二哥对她，一直都是关怀备至，处处依顺，疼着护着，和从前没差。 「苋蓁，你此番歷劫，可有碰着什么事？」绪影忽的问她。 花苋蓁没应声，从他手中拿过小花篮，折了几朵百合花放进去。 她捻了捻花瓣，心里暗自想：怎么回回碰见风无谢都能那般喜欢他？是不是她失忆多少回，都会喜欢上他。 「二哥，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花苋蓁脑中一阵恍惚，无意识地问了一句。 绪影揉了揉她的头髮，听出她问这话的意味，戏嚯道:「四百年前吃的苦头还不够？这回又是折在哪位仙君身上了？」 花苋蓁轻哼一声，没言话。 正巧耳边落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忙看过去，瞧见御倾枫朝这边走了过来。 绪影侧过身，待人走近后，微微见礼：「见过叔父。」 御倾枫打量了花苋蓁片刻，随即才问绪影：「小瑾何时回来的？」 「昨夜才回来。」绪影应了话，紧接着问他：「叔父此番回魔界，是否有事要找父王商议？」 御倾枫点头。 绪影将手中小剪子递到花苋蓁手里，看着御倾枫说：「我是前听闻，酆都那边出了点乱子。」 ？ 花苋蓁瞬间精神了几分，酆都？ 第125页 御倾枫轻摇头，「不太清楚，舅舅过去了一趟。」 花苋蓁插话问：「酆都出什么事了？」 御倾枫没理会她的话，只是对绪影说：「不是什么大事，无关紧要。」 花苋蓁连着折了好几朵花，漫不经心道：「二叔，我去过酆都。」 御倾枫和绪影同时一惊：「你去过酆都？」 「我和无谢就是从酆都回来的。」 花苋蓁抱住花篮，听见御倾枫又问：「那你们……遇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和我？」 花苋蓁点头，满脸诚然，「那个人，就是酆都城主玉千泽。」她说起这个名字，眼前一瞬浮现出了玉千泽的面貌，此刻看着御倾枫这张脸，竟觉有几分瘆得慌。 御倾枫微微蹙眉，颇为狐疑地问：「你看到了玉千泽？」 「是啊。」花苋蓁点头，重复重点，「二叔，他的样貌真的和你很像。」 御倾枫和绪影对视一眼，将花苋蓁往边上推了推：「蓁蓁，你先回屋吧。我要去见你爹了。」 花苋蓁看出他没信自己的话，又道：「二叔，我真的看见了，他和你长得特别像。」 「走了。」御倾枫没理会她的话，从她的花篮里拿出一朵花。 绪影跟上他的脚步，叫道：「叔父，我随你一起。」 第61章 · 花苋蓁一夜未合眼, 清早从床榻上起来，觉得又累又饿，本想让阿念去找找御倾枫, 却听她说昨夜御倾枫和祁摇不知在商议什么事情，说了一整夜。此刻御倾枫还在他那儿，无瑕做吃的。 花苋蓁穿好衣服, 在卧房外坐了坐，闭眼打了个盹。 阿念给她整理好屋子, 走出来喊醒了她。 花苋蓁想着昨日祁摇对她说过的话，不禁摇头嘆息：「我阿爹此番是想把我关起来吗？」昨日和她说什么，这几日都好好待在魔界。 阿念闻言不禁一笑：「公主, 君上那般疼爱你, 不会真的困住你的。」 「疼爱？」 「你哪只眼睛瞧见的？」 花苋蓁顺手拿起放在边上的纨扇，晃了晃扇子, 起身站起, 正了神色对阿念说：「我实在担心无谢，不能一直这样待在魔界。」 她对阿念微笑着，「趁着我爹还和二叔在一处, 我先跑出去。你若见了我二叔, 让他帮我缠住我阿爹。」 阿念：「……」 花苋蓁眨眨眼，用着非常真诚且恳求的语气：「就这一次，好不？」 「公主……」阿念委实无奈，不太敢应她的话。 「好了。就这一次。」 花苋蓁拍了拍她的手背, 将纨扇塞到她手里。 阿念本是想叫住她, 目光瞄向门边之时, 陡然一愣。 花苋蓁刚一转身，便止住脚步, 往后退了退，怂的彻底，惴惴开口：「阿爹……」她斜睨了阿念一眼，恨不得拍阿念一巴掌。不是说还在自己房中和御倾枫谈话来着的吗？这样扯谎诓人，不怕被雷噼。 祁摇面色一片沉冷，凝神看了看花苋蓁，一句话未说，迈步往前走了一些。 花苋蓁心里一阵胆寒，不敢与他靠近，连连退步，慌道：「阿爹，那个……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啊。」 祁摇侧眸瞧了一眼默不敢吭声的阿念，问花苋蓁：「你想去哪里？」 「那个……」花苋蓁心里忐忑着，却还是说了实话，「无谢伤未好，我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祁摇顿时恼了，「他何时需由得你照顾？休要胡闹！」 花苋蓁一阵怔楞，忆起先前在天山的时候，风无谢同她说过的话。 「阿爹，当年你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受了许多艰难险阻。可你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彼此，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祁摇脸色愈发寒了几分，朝前两步到了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问：「谁教你的？」 阿念神情惶恐，忙扯住花苋蓁，轻言劝解：「公主，快别说了。」 花苋蓁不予理会，应祁摇的话：「无人教我。」 她脑中沉思片刻，见祁摇没有言声，继而又说：「阿爹，你应该最能明白这种感受，此刻怎能因为自己心底的私念，便处处为难我？」 「放肆！」 祁摇扬过来的巴掌重重落到了她脸上。 「公主……」阿念第一次瞧见祁摇对花苋蓁发这么大的火，吓得魂不附体，扶住花苋蓁。就连一旁的钰鄞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花苋蓁捂了捂那边的脸，将阿念推开，神识有些许恍惚。祁摇打得很用力，她清楚察觉到了嘴中的血腥味，眼前都黑了一瞬。 祁摇垂目看了一眼打她的那只手，手指蜷了蜷。 花苋蓁胡乱抹了抹嘴角的血，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别过头不去看他，语气冰凉地说：「女儿不过实话实说，若是父王不愿意听，以后不说便是。」 祁摇原本已经消散的怒意瞬间又燃起，「你少在我面前来这套，我不是你叔父，也不是你舅舅，不会处处依着你。」 花苋蓁紧咬唇，垂下眼睫，眼角掉出了泪。 「你还委屈了？」 说不委屈是假的。 祁摇欲要再次靠近她，花苋蓁不怕疼，倒也不想再被他打，胡乱坐到了地上，哽咽着说：「我要去章莪山，我要去丹穴山，我不要待在你的地盘。」 第126页 「咳！」钰鄞憋着笑，干咳了一声。 祁摇微瞪了钰鄞一眼，对花苋蓁说着：「花苋蓁，今日起，没有我的允准，你不能踏出栖云殿一步。」 「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爹，就凭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花苋蓁又急又气，扯着阿念的衣袖站起身，自钰鄞手里抽出他的佩剑，冒冒失失地朝着祁摇刺过去。 祁摇很随意地就躲开了，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疼得她手指无力，松开了剑。 「三脚猫的修为，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花苋蓁拽住他的衣服，「我要见我二叔！」 祁摇仿若未见，面不改色，「就是倾枫处处都依着你，才将你给惯成这般没规没距。」 他说完这话，偏过视线看去阿念。 阿念会意，一声不敢吭，退到了钰鄞身侧。 花苋蓁跺跺脚，险些被气昏过去。 不出去便不出去。不见人便不能见。又不是没被困过，又不是没被罚过，她就不信她还会闷死不成。 然而花苋蓁没想到祁摇这一回来真的，连着三日阿念没有过来，栖云殿外布满灵阵，她半步都迈不出去，整日在后院摘花。 从前倒也这样被罚过，可有阿念在，花落蘅也会过来陪陪她，不像此番。 花苋蓁心中为自己叫屈，那天在屋子寻出先前藏起来的酒，喝了一些。那是丹穴山的笙月酿，很是浓烈，她喝了几口就觉得头晕，倒头睡了几个时辰。 傍晚时分她醒过来，一位小侍女端了好些吃的过来，还有一碗醒酒汤。那小侍女一身白衣，面目清灵，看着年纪轻轻。 花苋蓁有些印象，那是她二哥先前自凡界带回来的一位小兔妖，叫做心竹的。 花苋蓁略微瞧了眼，觉得那一盘点心很是像她二哥做的，随意尝了一口，顺便问：「这谁做的？」 「这是少主让送过来的。」心竹将吃食都放好在桌上，接着又说，「公主，您先吃一些，晚点少主会做好饭菜，属下再送过来。」 花苋蓁嘴中一阵苦涩，这甜东西吃起来也瞬间变了味，烦躁地将手中的半块榛子酥丢到了桌上，「我二哥知道我被关起来了，还不闻不问吗？」 心竹面有为难，忙为绪影解释：「公主，君上真发火了，少主也不敢多言的。」 花苋蓁将东西推了一下，恼道：「不吃，拿走。」 心竹站在她身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花苋蓁心里极其不痛快，喃喃道：「他从来对我不管不顾，此刻倒像是很关心我一样。」 心竹失笑，开口劝解她：「公主，君上是很疼爱你的。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又是最小的孩子，怎会对你不管不顾啊。」 「公主，当年夫人生下大公子和少主之后，君上便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你出生当日，他可欢喜了。」 「欢喜？欢喜还将我从小就丢在崑崙山？」 花苋蓁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此刻怀疑这是她二哥特意找来当说客的。 心竹温和一笑：「那是因为大公子和少主都在崑崙山，而且公主你自小便也喜欢待在崑崙山。」 可不得不说，听她这般说，花苋蓁心里的确好受了几分，没有先前那般委屈了。她喝了口茶，看着身侧之人问：「你瞧着年岁不大，怎的会知晓这些事情？」 心竹一噎。 花苋蓁禁不住笑起来：「我二哥与你扯了多少谎？让你来和我说好话的？」 「公主……」 花苋蓁心烦意乱，对她道：「你让我二哥来见见我。」 心竹微微摇了摇头：「公主，君上吩咐，少主不能来栖云殿。」 哦，关着还不算，不让阿念来这儿，也不让她二哥来这儿，是想闷死她吗。 花苋蓁站起身，看着这桌上的东西就来气，将其统统推倒在了地上，碎成一片。 心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 花苋蓁咬咬唇，只觉心里的火气没处撒，转身走去侧屋。推开门后视线定在了那桌台上的白玉花瓶，二话没说砸碎在地。 心竹跟过来，见她这满脸的怒意，想拦却又不敢拦她。 「公主，这屋里的东西不能动的。」 花苋蓁拿过搁置在墙上的那把长剑，对着屋里的那些东西砍过去，物器书本画卷碎了一地，似乎是这碎裂声才能令她心底平静下来。 四百年前，便是她爹诓她喝了一碗忘忧酒，她才忘记了风无谢。什么所谓的为她好。当年她二哥喜欢上一位九重天宫的小仙女，祁摇也是这般，他分明最是能体会这样爱而不得的感受。 「公主，这些物件都是殿下从崑崙山拿过来的，万分珍重。」 心竹见她砍断了一支玉笛，慌乱地跪倒在地，「公主，若是殿下知晓……」 「别说告诉我二叔，就是告诉我外祖父，告诉玉繁前辈，我也不怕。」 「公主——」 心竹话语一顿，忽的叫道：「殿下。」 「少吓唬我，殿什么下？」花苋蓁转过身面向她，看清楚走进来的人，手上一软，长剑掉落在地。 她吶声道：「……殿下。」话出口，又觉错了，忙改口：「哦不是，二叔。」 屋子一片狼藉，打碎的东西令地面都无法下脚了。 花苋蓁低头不敢看他，惶惶开口问：「二叔......你怎么来了？」 第127页 御倾枫没应她的话，看向心竹，轻声说：「你先下去吧。」 心竹颔首，忙起身退了出去。 「二叔……」 御倾枫微微挪开脚，蹲下身拿起了一块小碎片，淡声说：「这是七百年前，花浥自清霖池挖出来的。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雕好。」 接着又捡起另外的一片：「这是三百年前，兄长从蓬莱岛拿回来的。」 「这个是落蘅千岁生辰时，花沇送她的。」 「这个是师姐百年前生辰，桑芜上神送她的。」 「这个——」 「好了！」花苋蓁忍不住打断，上前一些靠近他，「大不了我赔，有什么好说的。」 第62章 · 御倾枫听她此言, 忍不住地一笑，话语中带上几分嘲讽：「你赔？你拿什么赔？」 花苋蓁：「……」 「想你们家风筠上神了？」 花苋蓁垂眸不语。 须臾，御倾枫又问：「我帮你逃出去见他, 可好？」 「你会这么好心？」 「我不是一直都同你一条心吗？」 花苋蓁抿抿唇，再次沉默。 御倾枫拍拍她的脑袋，「不过今日时间不早了, 明日我让花浥送你。」他扫视一圈屋内，接着又说, 「自己收拾好吧，回头兄长瞧见了，又得挨打。」 花苋蓁懵懵地点点头：「多谢二叔。」 待御倾枫走出去, 她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那些碎片。 心不甘情不愿, 事情还是得做。 花苋蓁将能拼凑在一块儿的东西放在了一处，用着锦盒挨个装好, 整理好屋子后, 试探性地往外走了去。 殿门外无一丝异样，她轻易就能迈步走出去了。 果然万事还得倚靠她二叔的。 此时天色甚晚，花苋蓁只在四处逛了一圈, 许是白日喝了那酒, 眼下头还有些昏胀，她去绪影那儿又找了碗解酒汤，跑去了后山。 湖泊旁的一大片狐尾百合开得极其繁盛，满面蓝色, 很是耀眼。 她倒也不是很衷爱狐尾百合, 只是待在崑崙山的时候, 走到哪里都能瞧见，又因着花落蘅和御倾枫的缘故, 才多了几分喜欢。 花苋蓁在花丛中折下一朵花，不禁想到先前在凡界灵芪山，风无谢送她的那一束。若是他们註定不能在一起，也不会有那么深的缘分吧？回回都能相识，回回都……相爱。 「无谢。」 花苋蓁对着手中的花瓣轻轻喊了一声，面上挂起笑意，自言自语：「上神，你的粟粟，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丢下那一朵花，连着枝叶摘了好大一束，抱着走到了边上那处石桌旁，见桌上放置着一小盘果子，拿起尝了一口。 那山果很是催眠，她靠树坐下，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此处安静，也鲜少有人过来。 花苋蓁最近睡眠很不安稳，迷迷煳煳的，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 她微微睁开眼，还带着些睏倦之意，朦胧中瞧见了花浥和御倾枫。 这大半夜的，两人还有闲情在此喝酒 。 花苋蓁眯着眼睛，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听见花浥的声音：「蓁蓁是不是担心，她爹会和风筠上神打起来？」 御倾枫轻摇了下头：「不会的。」 「那你可得好生劝劝祁摇师兄。」 花浥品了口酒，忽而笑了一声。 「昔年梼杌祸世，我阿爹尚且不能同那东西打个平手，最后还是依靠他与风玄神尊联手，才将其封印。风筠上神四百年前能凭一己之力再次封印梼杌，还是在受了重伤折断神骨的时候，足以说明他身上的确承了帝君与风玄神尊的灵力，修为高深的不是一星半点。」 花苋蓁神色怔住，在这瞬间睡意全无。 她睁大双眼，视线定在花浥身上。 「你想说——即便是花离上神与他交手恐也不会讨好？」御倾枫话语中伴随着与她一般无二的诧异。 花浥轻声而笑：「我阿爹当年神脉受损，后又为救我阿姐折了近半灵力，修为在这神族之中，委实算不得靠前了。」 说到此，他却嘆了口气，「其实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若是——」 「等等！」御倾枫攸地打断他，才反应过来他方才那句话的不对劲，「你说什么？帝君？」 花浥抬过眼，视线勐然瞄到那边的树下，瞧见了双目睁着的花苋蓁，忙朝着那边道：「蓁蓁，你什么时候醒的？」 花苋蓁没言话，缓缓站起身，走了过去。 御倾枫瞪了花浥一眼，随即对花苋蓁道：「陪你舅舅喝点酒吧，我答应了落蘅要给她做吃的。」 深更半夜的，做哪门子的吃的…… 花苋蓁没同他顶嘴，乖巧应声，扶桌坐下。 她心里还压着话，思虑要不要开口问。奈何御倾枫离开后，花浥只顾着低头饮酒，默不作声。 沉寂了好一会儿，花苋蓁忍不住了。 「给我一些。」她伸手从花浥手边拿过他手边的那一小葫芦酒，给自己倒了半杯，速速尝了一口。 这酒水一下肚，她便觉自己如中了毒。喉中似烈火灼烧，实在难受的紧。 「这酒怎么……」 花浥轻轻一笑，淡声说：「是阿姐酿的。」 哦，怪不得。花苋蓁强笑一声，把杯中剩下的一点点倒在了地上，「这也只有我爹才喝得下去了。」 第128页 花浥站起身从背后那棵树下拿过那一小坛酒，往另一个空杯倒了些端在手里。他看了看这杯中的酒，递给花苋蓁，「你喝这个吧。」 花苋蓁乖巧地双手接过，捧着杯细细抿了一口。 果真。味道差距很大。 「我听说那日姝冉公主也去了天山。」花浥攸地开口说了一句。 「嗯，我见到她了。」 「姝冉公主那性子，比我阿姐还难伺候。若你与她真的起了什么争执，倒时候为难的是谁啊？」 他像是随口一问，听得花苋蓁懵懵的，「什么啊？」 「你先在魔界待两日，等风筠上神醒过来，我再送你去见他。」 花浥难得神情凝重。 「蓁蓁，你是魔界公主，是我阿姐最小的孩子，都是疼你的。你想做的事情，谁会真的拦你。」 花苋蓁尴尬笑笑，捧着杯同他轻轻一碰，将酒一饮而尽后，才说：「多谢舅舅。」 花浥给她添了些酒，又问：「你那日是不是与你爹顶嘴了？」 记忆里，他每回同她爹有了什么口角，花浥都会训她几句的。花苋蓁怕极了他此刻又会训自己，不敢言声，战术性地抿酒，迴避他的视线。 「蓁蓁。他的确是被你给气着了，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他还被气着了？ 分明挨打的是她，吃不下东西的是她。 「蓁蓁，你自小在崑崙山长大，我和你二叔一直都是惯着你的。可说到底，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一样疼你护你。」 「师兄秉性变成如今这样，也是因我阿姐的缘故，你得多为他想想。」 花浥凝视着手里的空酒杯，回忆着说：「四百年前你在东荒出事，回到魔界后昏迷了三日，他一直守着你，生怕你有什么不好，几日间仿佛年老了许多。我与他相识多年，上次见到他那番失意，还是当年我阿姐为他挡剑的时候。」 花苋蓁：「……」 她捧着杯子良久，手都快僵了。 「蓁蓁？」 花浥目光直盯着她，由不得她不应话。 花苋蓁放下酒杯，抬眼同他对视，细声说：「苋蓁知错，下次不会了。」 却见花浥摇了摇头：「若你能和小瑾一样，师兄和阿姐也能少操些心。」 花苋蓁再次低下头，轻轻摩挲着桌上的那朵小花瓣。 又是一夜不得安眠，喝了酒还头疼。次日一早花苋蓁就跑去绪影那儿，想多要些醒酒汤。 只是她走了一圈，都不见绪影的人，最后听侍女说他在书房习字，才匆匆跑去了他书房。 然而她迈进书房，瞧见的是坐在桌前低头写字的祁摇，绪影静静站在一旁给他磨墨。 「苋蓁，你怎么来了？」绪影愣神片刻，才看着她问。 祁摇面色平淡，完全没在意。 花苋蓁踱步走近，对绪影温温一笑，唤道：「二哥。」 她本是想开口提醒酒汤的事儿来着，可转念一想，若是祁摇听见了，又得不高兴。还是罢了。 她盯着祁摇看了看，轻唿了口气，轻轻喊了一声「阿爹」。 祁摇不予理会，当做没听见。 他不说话，花苋蓁也不敢再张口，如是挨了训责，缓步走到了绪影身旁，陪他一併站着。 不知是过了多久，花苋蓁腿都站麻了，祁摇才放下手中的笔，揉着额头说：「不写了。头疼。」 绪影闻言一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他写好的那些字句一一放好，「昨夜是您自己答应了母亲的，眼下后悔可都晚了。」 花苋蓁心里隐隐想着：这又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得她娘亲生气了？被罚了？ 她脑子浮想联翩，还在猜测，祁摇忽的叫道：「花苋蓁。」 「啊？」她懵了一下。 「拿些酒来。」 这会儿面对祁摇，花苋蓁心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慌乱和惧意，倒是冷静异常，没有依他的话有所动作，提醒他说：「阿爹，我娘嘱咐过，不让你喝酒的。」 「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花苋蓁下意识地反驳：「阿爹，我们家不一直都是我娘说了算吗？」 祁摇：「……」 绪影没绷住，一下笑出了声。 祁摇神色微顿，半响后对绪影说：「小瑾，你带她出去吧。心烦。」 绪影颔首：「那父亲先歇歇。」 走出门后，绪影才略微责了花苋蓁一句：「你别总惹恼他。」 花苋蓁无奈：「我就说了句实话啊。」至少她有记忆以来，都是这般的。 绪影一噎。 花苋蓁瞄了他一眼，想到一些从前的事，忍不住问：「二哥，当年你喜欢九重天宫的那位小仙女，阿爹阻了你们，后来你便再也没有与她见过面。难道，你就不曾对阿爹有过怨恨吗？」 「他是我父亲。」 「别人都有可能害我，但是他不会的。」 花苋蓁现在明白，昨夜花浥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绪影给她端了一碗醒酒汤，等她喝完后，启唇道：「苋蓁，父亲他……很不易。你不要总是跟他对着来。」 「他管着你，都是为了你好。」 花苋蓁委实无奈，险些哭出来：「你和舅舅商议好的吗？都同我说这个。」 绪影弯了弯唇角，拿来一盘小果子给她，忽而说：「你不是要去天山吗？我明日得空，送你。」 第129页 「你……？」花苋蓁用着极其迷惑地眼神看着他，满面透着不信任。 「嗯？」 花苋蓁吃了口果子，沖他眯眼一笑，「多谢二哥。」 绪影回神又说：「但是你要答应我，在天山不可胡闹，不要给风筠上神添乱。」 花苋蓁乖乖点头：「嗯，我知道。」 这一夜，她倒是平稳睡过去了。天刚朦亮，绪影就差阿念来喊醒了她。 花苋蓁照了照镜子，寻了一身素白衣服换上，发间只戴了一支牡丹玉簪，推开门走了出去。 绪影送她到天山门口，一而再再而三嘱咐她，一定不能给风无谢添乱，听他的话。花苋蓁听得头疼，又不敢敷衍，连连应好，等他离开，才拍着心口往里走去。 她刚绕过前厅，很巧地就碰着了祝幽。 花苋蓁心里着急，忙问：「无谢呢，醒了吗？」 「已经醒了。」祝幽应了话，紧接着又说，「可是主上这几日，都不在天山。」 「他去哪儿了？」 「他……」祝幽抬眼看向她，支支吾吾的。 ？ 迟疑了许久之后，他才惴惴说出了两个字：「......瀛洲。」 花苋蓁眉头一蹙，瀛洲？ 祝幽见她这般神色，忙要解释：「苋蓁姑娘，主上他只是去见慕尘前辈的。」 花苋蓁淡声一笑，「他若有事，我等等便好。」 祝幽慌道：「属下即刻差人去瀛洲告知，让主上尽快回来。」 「没事，我不着急。」 祝幽急切道：「苋蓁姑娘，他和姝冉公主，并非你想的那种关系。」 ？？？ 花苋蓁瞪大了眼，这个人……他以为她误会风无谢和姝冉公主？？ 果然啊，风无谢脑子不对劲，这下属也是不负所望的。 花苋蓁用着如是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祝幽，最终选择不与他多话，转身走去了风无谢的住处。 索性祝幽没有跟过来，许是着急，忙着找人去给风无谢带话。 花苋蓁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不多时，虞叔带着人走进来，端着好些茶点。 花苋蓁沖他礼貌性地笑了笑，却又觉得尴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虞叔让人放下吃的，才开口说：「主上要晚些时候才回来，苋蓁姑娘若觉无趣，可叫祝幽带你到处走一下。」 花苋蓁轻摇头，无所谓道：「没事的，我等他。」 虞叔陪着她站了会儿，等她吃完一些点心，问她：「当年之事，可是心生误会了？」 花苋蓁抬眼看向他，再次摇头：「没有，我信他的。」 虞叔低声一笑，同她一字一句解释：「主上自出生起，身上便带了那凶兽梼杌的一缕元神。他千岁自瀛洲岛归来，那元神逐渐生出了一丝魂魄，深深埋在了体内。」 「他耗费灵力竭力压制，起初还能维持着平静。久而久之，便也没了作用，时常会遭受到反噬。」 「他註定要断情绝爱，若是心性不静，元神会逐渐蚕食他的意识。」 花苋蓁心中一痛，「那——没有办法解决吗？」 「神尊陨灭之前没有将梼杌杀死，便是为了保住主上的命。」 花苋蓁攥紧茶杯，垂下眼眸，终是忍不住，两行清泪无声掉落。 许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吶吶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就要完结了，想想我还有坑没填吗？没有。嗯，好的。】 第63章 · 夜幕到临, 风无谢才回到天山。 那天他醒过来，身子实在难受，姝冉也担心的紧, 拽着他去了瀛洲。 这一待就是好几天，今日收到传话，说花苋蓁来了天山, 他才和慕尘说好一切后赶回来。 那天从酆都离开，他们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清楚, 他便昏迷了。等他醒过来她又回魔界了。 祝幽等了他良久，见到他归来，忙迎上前, 同他说：「苋蓁姑娘已经睡下了。」 风无谢脚步顿了顿, 问：「苋蓁是一个人来的吗？她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 「她只是同虞叔说了会儿话，吃了点东西, 还夸虞叔厨艺好。」 「此刻人呢？」 「她说身上有些冷, 去了雪净池沐浴，饮了些酒，便就在那处歇下了。」 此番还想着喝酒, 莫不是虞叔同她说了些什么, 引得她伤怀难过了……亦或是，还在恼他？ 思及此，风无谢心里慌了起来，转头又问祝幽：「她没有发火吗？」 祝幽认真想了想, 才回话：「没有。」 没有便好。 他轻轻摆手, 「我知道了, 你先回屋吧。」 祝幽颔首，正要转身离开, 风无谢一下想到了什么，叫道：「等等！」 祝幽微微一怔，「主上还有何吩咐？」 「这两日没有我的允准，任何人不许靠近后山楼阁，虞叔也是。」 「？」 祝幽沉寂片刻，瞧见风无谢面上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才恍然间明白过来，压低了声问：「主上，你身子好了？」 风无谢沉缓点头：「嗯。已经没事了。」 祝幽低低应道：「那属下明白了。」 风无谢自他这语气里听出了些许笑意，不禁蹙眉：「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笑。」 第130页 风无谢瞧不见他此刻神情，没再多言，依着感觉朝后山的方向走了去。 他此番去瀛洲，见了慕尘，身子恢復得很好。四百年前灵狐山出事，他昏死过去，再次醒来之时，自己处在瀛洲岛。那时已是百年之后。 许是因他爹娘之故，慕尘对于他和姝冉，一直疼爱非常。当年即便知晓他喜欢的那个女子是魔族公主，慕尘也未曾责过他，将他救了回来。又折了大半灵力，为他抽离了那元神生出来的恶魂。 他当年离开瀛洲岛，便去了云城。 就在那条街市，他看见了他的粟粟。 她和她叔父走在一起，猜了灯谜，抱着一盏荷花灯走去了城隍庙。 她曾也与他说过，想要他带她走遍凡界各地，带她放荷花灯。可是再见之时，她只吃惊于他的面貌，说出来的话是那样的生分。 浑浑噩噩间，他意识到：他的粟粟，真的已经不记得他了。 那日回到天山，风无谢喝了一夜的酒。 虞叔怕他会触景伤情，刻意将后山那几处的罂粟花都掩藏了起来，还命人将他从前画过的那些画卷，也都藏了起来。 在天山待着的那几日，他没有瞧见一丝一毫与花苋蓁相关之物，这偌大的天山，也无一人会再提起那个粟粟姑娘。 仿佛那个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可是现在……她已经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她还是爱他的，心里一直都是有他的。 他的粟粟，他的苋蓁，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风无谢走进楼阁，闻得一阵清淡的酒味，却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动静。他绕过雪净池，掀开珠帘走到里边，靠近床榻后缓缓坐下。 似乎被清脆的珠玉声所惊，躺着的花苋蓁身子动了一下。 「苋蓁？」风无谢轻唤了一声，手往里探去，摸到了她的手背。 花苋蓁下意识地挪开手，轻轻扯了一下薄被，嘴里说道：「睡着了。」 「睡着了还能说话？」 「是梦话。」 风无谢不由一笑，俯头凑近在她侧脸轻吻了一下，低声问：「苋蓁，你是不是……误会我和姝冉了？」 「真的睡了。」 风无谢碰上她的手，轻轻握住，一时无言。 花苋蓁缓缓睁开了双眼，盯着风无谢看。烛火很亮，风无谢双目无神，视线所及之处一直在一个地方。 花苋蓁抬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却见他没有丝毫反应，眼睛也没动一下。她忍不住问：「你的眼睛，还看不见吗？」 风无谢绽出笑容，愈发握紧了她的手，反过来问她：「我的小师妹……是在心疼我吗？」 「谁是你的？」花苋蓁抽出手，分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转过了头。 风无谢低嘆了口气，给她盖上被子，「那好。你睡吧。」 他话音一落，花苋蓁勐然间坐起身，拽住他的手。 风无谢启唇，还没来得及说话，花苋蓁便就凑过去吻住了他。 他屏息一瞬，被花苋蓁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惹得心头酥麻，紧紧抱住她，两人一併滚到了塌上。 他动作有些焦灼，吻的花苋蓁堪堪喘不过气来。 「无谢……」花苋蓁轻轻推开他，喃喃低语，「风无谢，我真的好爱你。」 风无谢没有言声。只是因她这句诉明情意的话心里欲.念渐深，胡乱扯开了她身上单薄的衣物。 花苋蓁低喘了口气，本是想抱住他，手碰到了他左肩处。她心里忍不住一抽，在这瞬间不受控制地哭出了声。 「怎么了？」风无谢吓得一惊，忙去擦她的眼泪。 花苋蓁心里还压着许多的话，此刻面对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最后只愣愣地问：「痛吗？」 「痛什么？」 「生抽魂魄，剜骨，痛不痛？」 风无谢哑然一笑，贴在她耳边说：「若是让我放开你，会更痛。」 「如果重来一次……」 「会。」风无谢没等她问出话就打断，「我会早点和你说清楚，早点去找我师父，早点解决好一切。」 「我那时候真的好不甘心。不甘心放你走，不甘心我们只能错过。」 他总觉得是自己犯了错，其实这个错误，自他出生起，就已经註定了。他避不开花苋蓁，避不开自己的情感，更加避不开这份註定。 「粟粟。」风无谢轻轻唤了一声，脑子昏沉地紧紧揽住她，让她更加贴近自己。 花苋蓁再次听见他这般唤自己，恍若隔世。 「粟粟。」 风无谢一遍遍唤她，声音沉哑，动作却狠了几分。 花苋蓁轻吟一声，仰头看着他，艰难地开口：「你的眼睛……」 「不会影响什么。」 风无谢吻住她，再一次抛开了所有理智。 半宿过去，最后到花苋蓁全身无力，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风无谢才侧躺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她睡下。 花苋蓁睡得很安稳，没瞎动弹也没做噩梦，躺在他怀里跟个乖巧的小猫似的。 只是次日天刚蒙蒙亮，她便自然醒了过来。 风无谢整夜没怎么阖眼，察觉到她醒了，稍稍掀开了被子，「睡好了？」 花苋蓁靠在他肩窝，手背在他身上蹭了蹭，沙哑着声说：「好冷。」 风无谢抓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将她抱紧些。 第131页 「你没睡着吗？」花苋蓁忽的问。 「我有话想跟你说的。」风无谢答非所问，开口说，「苋蓁，我想与你解释一下，我和姝冉——」 「我知。」花苋蓁打断他，说完后，凑近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你……都知道了？」 花苋蓁听出他话中的些许慌意，失笑，「你在害怕什么？」 风无谢轻咬一口她的手指，没言声。 「上神，你怎么会这般患得患失的？」花苋蓁捻着他的一缕白髮，在指尖绕了绕。 她沉静片刻，凑到风无谢耳边呢喃道：「我爱你。」 「当年的罂粟，凡界的姜宜，眼下的花苋蓁，从头至尾，一直都爱你。」 风无谢身子一阵滚热，受不住她的招惹，翻过身按住了她的手。 花苋蓁懵了一瞬，「你……做什么啊？」 风无谢没来得及说话，屋内传来一声细细的惊叫。 这声音很熟悉，花苋蓁一下反应过来，偏头往边上看去，惊愕道：「襄襄？」 小灵鸽飞过来，停在了枕边，啄了啄花苋蓁的额头。 花苋蓁摸了摸它的头，随即对风无谢道：「它说有人在外面找你。」 「好。」 风无谢应声，转身下塌随意穿上一件衣服，稍稍理了理头髮。 花苋蓁瞧了眼地上，心里不知怎的，慌了一瞬，不安地说：「你外衣穿上。」 风无谢没理会她的话，迳自迈步走了出去。 外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风无谢绕过阁楼外的那片牡丹花丛，顿住脚步，察觉到不止一人的气息，微微惊诧：「祝幽，谁来了？」 祝幽朝他靠近了一些，却是没应话。 风无谢意识到不对劲，又问：「怎么了？」 原站得有些远的那人缓步走近，盯着风无谢这衣发凌乱不整的模样看了片刻，神色平静下来，悠然揖礼：「花浥见过风筠上神。」 风无谢：「……」 他怔愣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浥捂嘴轻咳了一声，许也觉得有几分尴尬，转话说明来意：「我家落蘅……近来身子不适，想来天山借几株雪莲。」 风无谢勉强笑笑，点头道：「好，我即刻命人去採摘。」 「多谢上神。」 花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视线瞄向他走出来的地方，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上神。」他压低了声问，「蓁蓁呢？」 「她……」 「她还在睡着。」 花浥忍笑，又问：「昨夜太累了？」 第64章 · 风无谢忙解释：「别误会。是她昨日喝了太多酒, 头疼。」 「哦？」花浥嘴角止不住笑意，「难道不是……多日不见，情不能自已？」 风无谢看不到他的神色, 却也从他这怪异的语气里……听出了不自在，一时无言，只能赧然笑笑。 花浥自觉有些失言, 敛了敛笑意，转念道：「上神勿怪, 我不过随口一言。」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她自小性子就不太好，还望上神多担待。」 风无谢浅浅笑着, 声音柔和：「她很好。」 好与不好, 他都喜欢。 「上神此言，我便放心了。」 风无谢微微点头, 「我让祝幽去给你採摘雪莲。 」 花浥应声：「那不打扰上神了。」 风无谢听得渐远的脚步声, 心中舒了口气。 早没来晚没来，偏生这个时候来，倒也是会挑时间。 风无谢走回楼阁里侧, 没听见花苋蓁的动静, 便也没出声。他平静地躺下来，轻轻抱住花苋蓁，闭上了眼。 昨夜没睡，委实有些困。 奈何花苋蓁毫无困意。 「谁来了啊？」她在风无谢怀中闷了片刻, 按捺不住心底的困惑。 「是你舅舅花浥。」 「他怎么来了？」 花苋蓁愈发没了困意, 掀开床被坐了起来。 风无谢拉住她的手让她重新躺下来, 太过睏倦，也没对她解释花浥的来意, 只是说：「你躺着，别动。」 花苋蓁噤声，却是翻来覆去的，不肯乖乖睡着。 风无谢被她扰得也没法入睡，问她：「你就睡了两个时辰，不困？」 「不困。」花苋蓁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的手指，「风无谢，你下回不能这样了。」 风无谢顺手捏了捏她的脸，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乏力地说：「我再睡会儿。」 花苋蓁靠在他肩头手不安分地摸了摸他后颈的那几道伤痕。 她完全没办法静下来，片刻后，又开口同他打商量道：「那我走了？」 风无谢快要睡着，神志迷煳着，听见她说走，下意识地拽紧她的手，「你想去哪儿？」 花苋蓁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我昨天看见庭院里那些罂粟花都枯了。」 「枯了就枯了，没事。」 「什么叫枯了就枯了？」 她嗓音提高了几分，微微翻过身趴着，盯着风无谢道，「上神，那花好歹陪了你这么些年，怎么能说弃就弃？」 「……」 风无谢对她无奈，忙又哄她：「好好。说错话了。」他实在睏倦，说话都吃力的很。 「再陪我睡会儿。」 花苋蓁静了静，看出他是真的困了。 第132页 昨夜她想睡的时候，不让她睡。眼下倒是也体会到这般滋味了。 花苋蓁努了努嘴，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 风无谢低喘了口气，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低斥道：「别动！」 「你让我陪着你睡，又不让我说话，还不让我动？」 风无谢：「……」 他手松开一些，没出声。 须臾，花苋蓁又说：「上神，你昨夜可不是这般的。」 「……」 「你是不是嫌我吵？」 「……」 风无谢彻底松开手，裹着被子侧过身去，不应她的话也不碰她了。 花苋蓁禁不住笑，喃喃自语：「我若打得过你，哪儿能让你这般欺负。」 *** 这一觉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耳边还是一阵阵的聒噪，风无谢有苦难言。 花苋蓁最后觉得叨叨够了，才下榻离开。 风无谢眯了片刻，身子一阵热一阵冷的，起身又在雪净池待了会儿，穿好衣服离开了此处。 中途碰见祝幽，祝幽同他说，姝冉差灵鸽传了信件过来。 他昨日自瀛洲离开，姝冉便就拦着不让走，千叮万嘱，希望他不要和花苋蓁牵扯在一起。若非念着那骨血之情，他真是觉得姝冉嘴碎地让人生恶。 祝幽拆开信件念完大致内容，小心翼翼地问：「主上，可要回信？」 「不回！」 风无谢冷冷说着，又吩咐他，「下回见到这种信件，直接烧了，不必理会。」 祝幽应声：「是，属下知道了。」 风无谢回屋待了小半个时辰，花苋蓁走了进来。 「我跟着虞叔做了些点心，你尝尝。」她端着盘小点心，走到风无谢身侧，餵到他嘴边。 风无谢明知她那奇异的手艺，倒也没推拒，咬了一口。这味道，也属实没令他失望。 风无谢艰难吃下两块，嗓子干得咳了一声。 花苋蓁忙放下点心，倒了杯热茶餵给他喝。她手不稳，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风无谢衣服上。 风无谢没在意，寻个话题问了一句：「你还会做点心？」 「虞叔说一句，我做一句。」 花苋蓁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衣服上的茶渍，「而且我会的东西可多了，第一天认识我啊？」 风无谢低声一笑，「你还会什么，说来听听。」 花苋蓁随手丢下了手帕，一双手碰到他腰间，悄声说：「上神，小仙不才，除此之外，还会——为你宽衣解带。」 风无谢按住她的手，一面揽住她的腰，俯头在她唇上吻了一番，继而问：「这些话，都是随谁学的？」 「小小年纪的，若让你父王听见了——」 「怎么，你现在是嫌我年纪小了吗？」 风无谢失笑：「你都不介意我年纪大，我又岂会嫌你年纪小？」当年喜欢上她，她不过百岁。他那时便总觉得自己年长她那么多，又对她带着半分哄骗，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不介意。」花苋蓁踮起脚主动吻他，「你这身份地位，是我赚了。」 「还招我。欺负我看不见么？」风无谢轻轻掐了一下她的手腕，身上泛热，有些抑制不住心底的情愫。 花苋蓁笑说：「你不就喜欢我这样么？在酆都前夜，你自己说的。」 「是。喜欢。」 风无谢声音变得暗哑，抱起她滚上了床榻。 *** 风无谢以为，是她刚知晓四百年前的事，同他一样对于当年有多不甘心，此刻见面才会像个狐狸似的。可一连四五日，她都是这般，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不分场合不分时辰的招惹他。 以至于这几天，两人都没太睡好。 而且这几天，姝冉一直让灵鸽带信过来，风无谢单是听祝幽说，就觉得烦躁。 直至那天祝幽说，魔界钰鄞也差人传了些话来。 大致是说：魔尊祁摇对于他和花苋蓁的事，是不太乐意的。 风无谢心里有底，倒也没太在意。 只是祝幽略带担心，还同他说：「主上，其实魔尊——他介意，也是情理之中。」 风无谢轻声笑笑，面色平静随意，吩咐他说：「你去不姜山，给魔尊捎句话。」 祝幽楞了一瞬，没应声。 「你就说，我这儿得了一件宝贝，能治尊夫人的旧疾。他若想要，三日后我会亲自去魔界，将宝物相赠。」 祝幽这下明白过来，「是，属下即刻便去。」 他迈动脚步，只片刻间，便又顿住，吶吶开口：「公主......」 风无谢反应过来是姝冉，对于她会过来一趟也没有感到意外，沖祝幽道：「你先去吧。」 祝幽疾步离开，姝冉走进后关上书房的门，才移步到他眼前。 风无谢摸索着桌上的那柄摺扇，攥在手里。 「你真要与花苋蓁在一起？」姝冉先开了口。 陈年老旧话，属实听得头疼。 姝冉轻嘆了口气，沉思良久后，才再次启唇：「无谢，你不可这般胡闹下去了。」 风无谢手指从扇面上的图案拂过，冷声说：「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你忘了父帝嘱咐你的——」 「姝冉公主，你失言了。」 姝冉看着他，满面无奈，语气中似乎都带着几分苦痛：「无谢。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第133页 风无谢微微而笑，虽是看不见，却还是顺着感觉朝她看去，语气变得温柔：「姝冉，当年爹娘想要护着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我也明白他们的苦心，明白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 姝冉缓缓摇头，凝视着他此刻神情，眼中渐渐带上了蒙蒙泪光，「父帝一直都是念着你的。你是他的骨血，他岂会不疼你？」 「他想要的，是我可以替他守住天界。他不是念着我，他是怕他殒命之后九重天宫无人掌管会变做一团糟乱，引得妖魔鬼三族祸世，再现昔年之事。」 姝冉止不住地摇头：「无谢，你怎么会这么想他？」 是他这样想么？ 难道不是事实么？ 他与姝冉同日而生，破碎的凶兽元神两人都沾染着，可以选择的时候，他娘亲选择的是将自身灵力都给了他。也就意味着，他娘只希望他承自己的神位，护好天下苍生，他生死皆与天山相连。而在后来，慕尘寻得法子可以令那凶兽元神敛散，他父亲选择的是姝冉。 毕竟是他亲生父母，是没有办法的抉择，他无怨的。 风无谢神色溢出几分苦悽苦，紧紧捏着扇柄，「姝冉，我以为你我血脉相连，即便你敬他念他，即便你心有多向着九重天，也终归会明白我的心思。」 当年如果没有他的粟粟，兴许他会随着梼杌一起殒世。他根本不会有半分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想法，不会因为那份不甘和牵挂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到慕尘赶到灵狐山还能寻法子护住他的命。 他至此所求，只有花苋蓁了。 风无谢放下手中摺扇，眼中痛意散去，「从今以后，你都不要来天山，我不想再看到你。」 姝冉不禁冷笑：「你为了一个花苋蓁，竟要与我闹翻至此？」 「是。我就为了花苋蓁。」 风无谢眸色淡淡，神色万般平静，「公主请回吧。」 姝冉同他一母所生，骨血情深，最是了解他，自然看得出他此番不是在开玩笑。 真是被迷昏了眼！ 姝冉不欲再言，转身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姝冉：恋爱脑好可怕，妹妹都可以直接不要了吗？ *** 【发现了我一直在写连续剧，上本就开始提钰鄞姝冉，这本还没写他俩的单线，下本大纲他俩也只打酱油，我这是要留着下下本……等到小南瑾都娶夫人了，再给这对一点剧情吗！】 第65章 · 姝冉离开片刻, 虞叔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风无谢喝了一些，心里阵阵酸涩，又有些想笑。 他低低嘆了口气, 忽而开口说：「桑钰鄞大概是疯魔了，才会一直对姝冉念念不忘。」 虞叔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同钰鄞公子之间，还是有情分在的。」 「情分？」风无谢失笑。钰鄞深爱姝冉多年, 哪怕当年两界闹得那般水火不容，他也未曾想过放弃这份情感, 可后来……得是遭了多重的伤，才会使得两人如今形同陌路，相见无言。 「他们魔界都是情种。」 虞叔轻声应道：「公主承了帝君和神尊的心怀, 自然——」 「是。她什么都好, 不像我，一味心思只放到了所谓的情情爱爱上。」风无谢自嘲道, 「我爹娘若知我活成了这般模样, 定是失悔当年没有直接杀了梼杌让我殉命。」 虞叔笑而不语。 风无谢餵着自己喝完汤药，脑子里想到花苋蓁，不由笑道：「苋蓁是不是给我下了蛊, 我怎会喜欢她喜欢到这个地步。」 他从前总以为这尘世间的情爱之事, 皆都只是过眼烟云，即便自己哪一日动了心思，最多也就似他母亲一般。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对于花苋蓁的喜欢, 会那样彻骨, 早已令他完全失去了自我。 「是主上对苋蓁姑娘用情至深。许也是主上要经歷之情劫。」虞叔说。 情劫…… 风无谢揉了揉额头, 觉得头疼。 那汤药有些令人犯困，他静坐片刻, 来了些许倦意，想着花苋蓁随着两位小花仙去了后山採集莲叶露，应没那么快过来，独自睡下了。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还是祝幽忙完了手头的事，过来喊醒他，说花苋蓁听人说起姝冉公主和他吵架了，不太开心，一个人在后山那片罂粟花丛里发痴。 风无谢怕花苋蓁多想，忙去了后山。 今日不知是怎么的，天间零零散散飘落了几片小雪花。 花苋蓁随意躺在那罂粟花里，拿了把摺扇在手中把玩，心烦意乱的。 那日从酆都回到天山，她第一回 见到姝冉公主，便看出她对于自己的不满意。花浥说得对，她会令风无谢为难。若是因为她、让风无谢和姝冉闹得不愉快，她心里如何会安生。 风无谢过来的时候，脚步迈的很仓促。花苋蓁没去看，也感觉到是他，撑开扇子放到自己脸上，在他靠近自己之时，径直说：「我听说姝冉公主过来了。」 「嗯。」 风无谢轻应了一声，察觉到她的身影，挨着她坐到了花丛里。 花苋蓁拿开摺扇丢到一旁，坐了起来，禁不住好奇问：「她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花苋蓁又问：「她是不是很讨厌我？」 风无谢没应话，轻轻搂住她吻了上去，双双滚到了地上。 第134页 他吻得很温柔，却令花苋蓁有些懵。她听出风无谢不太愿意提及姝冉，也兴许、是不想让她心里不好受。 可姝冉是他的亲生妹妹。也是这尘世间，他唯一的血亲。 她怎么可以让他因为自己，就和姝冉……闹僵。 「粟粟……」 风无谢低声唤了唤她，碰到她手上沾上的碎雪，微微化开。 花苋蓁忽然间转了话题，问他：「那回……就是那回在雪净池，你为何要抹除我的记忆？」 她当日在酆都，脑子恍恍惚惚忆起了那些事，都还没来得及问他。而且她实在不能明白，他既然选择了一次次的这样做，表明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什么，也表明他不愿自己喜欢他。那为何自凡界归来之后，他又忽然间…… 虞叔说这数千年来，慕尘前辈一直在寻能消散他体内元神的法子，可试了许多都不曾好。这一回他从凡界歷劫归来，好似完全没有了四百年前那样的惧意。仿佛，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出事了。 他是不是已经寻得解决的法子了？ 风无谢不停吻着她，半句话都未回应。 「无谢……」花苋蓁轻轻推开了他一些。 风无谢低喘着，嘴角噙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边解开她的衣带，一边在她耳畔呢喃道：「宝贝，你好甜。」 他指尖的冰凉透过衣襟刺激到花苋蓁心底，花苋蓁懵了些久，反应过来之时，衣衫已经被褪去。 「等等！」 她紧紧抓住风无谢的肩，愣愣道：「我们回屋。」 「怎么了？」 「让……让人瞧见……」 「怎么会让人瞧见。」 花苋蓁仰头望了望上空，才发觉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黑沉，周遭刮过的风也都变得暖暖和和的，没了半分凉意。 「苋蓁？」风无谢捧正她的脸，轻轻揉了揉她的后颈。 花苋蓁咬咬牙，嗔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怕我会害你受伤。」 风无谢动作微微一顿，低声说：「苋蓁，如果我不在了……」 「那我就跟你一起死。」花苋蓁忙不迭打断他。 风无谢捂住她的嘴，轻叱道：「说什么傻话呢？」 花苋蓁掰开他的手，盯着他黯淡无神的双目，争执道：「是你先说的。」 风无谢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言话。 这个人怎么这样？ 花苋蓁失神地看着他，方才脑子的那些「好想法」，因他这话，此刻又都消散殆尽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会有多惶恐不安。在这般情景之下，竟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若真觉得自己会出事，却还由着她待在他身边么？ 「苋蓁。」 风无谢贴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滚烫的气息铺洒在她颈边。 花苋蓁心里还带着点滴怒意，想要推开他，手却使不上力，整个人软作一团。四百年前，她觉得她家上神是最清心无欲，心在云端之上。他总端着一副清冷绝尘的模样，大抵是太过喜欢，让她觉得自己瞧上一眼便能心满意足。 后在凡界之时，他对她心生喜欢，但也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不敢轻易触碰她。 可回到天山后，他仿佛抛开了一切，没了半分顾虑。他吻她的时候，第一次碰她的时候，动作温柔却不生疏，每每与她欢好，都显得那般情.欲浓深，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能说出口。 尤其是这几日。 花苋蓁觉得，在床榻之上，骂他一句禽兽都不为过了。 可是这样的风无谢，是她四百年前从不敢奢求的。 他的心仿佛只为她一人跳动。 她既想要推开他，却又觉得自己爱惨了这个时候的他。 若他出事......大概她是真的也活不下去了。 花苋蓁闭上眼，禁不住的低吟了一声。 风无谢将她愈发抱紧了一些，狠狠贴近自己。 花苋蓁手绕在他背上，指尖掐住他，咬着唇不愿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别咬。」 风无谢察觉到她的动作，蹭了蹭她的唇角，低声说：「忍不了就喊出来。」 「喊出声来，我喜欢听。」 禽兽。花苋蓁脑中蹦跳出两个很合时宜的字。 她别过头，躲开了风无谢再次落下的吻，被他的动作刺激得眼角滑过了一行泪水。 风无谢手触碰到她脸庞，感受到湿润，心里一阵颤抖，情动到不能自已。 「粟粟。」他扣住花苋蓁的手指，轻轻问，「怎么哭了？」 花苋蓁挣脱开手，没理他的话。 「别哭。」风无谢给她擦了擦泪。 花苋蓁微微仰起身子，在他侧颈用力咬了一口。 风无谢按住她的手，「何故咬我？」 花苋蓁轻喘了口气息，吃力的出声：「分明我一哭，你......你就愈发来了兴致。」 「哪儿有。」 风无谢给她捋顺了一下髮丝，言道：「我不碰你了。」 花苋蓁心里那阵火气还未消散，恼怒道：「我要回魔界。」 「好。明日送你回去。」 「我现在就要走。」 风无谢神色微僵，意识到她真的在恼自己，「真要走？」 「嗯。」 「那好。」他依着她说，「我送你。」 第135页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 风无谢无奈，忙又哄她：「以后不逗你了，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花苋蓁没出声。 风无谢失笑道：「你若是这个样子回去，被你爹瞧见，他还不连夜跑到天山，一剑斩了我？」 花苋蓁这下被他逗笑了，语气温软下来：「你又不是打不过他。」 「我哪儿敢与他动手。」 「我抱你回房，你歇着，我不动你。我去别处睡，好不好？」 花苋蓁抓住他的手，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 风无谢点头应声：「好，不说。以后都不会再说了。」 他眼下万般珍视自己这条命，哪里捨得离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 *** 暂且不让小梼杌死，下本文还要推动剧情，时间线连在一起的。 呜呜呜这俩够惨了，就甜甜蜜蜜搞爱情，我女鹅才五百岁，那些生死打杀的事情，统统都交给玉千泽去做……吧。 其实好像没什么坏的，小梼杌也是挺惨的。 第66章 · 这一回折腾了大半宿, 风无谢抱花苋蓁回屋的时候，她累倦到不行，连抬眼的力气都无, 一躺上床就沉沉睡去了。后半夜花苋蓁睡得平静安稳，闷在他怀里不动不响。 从前她总爱做噩梦，近些日子算是好多了。 次日清早, 襄襄从外飞进来，止不住地叫喊, 将两人都吵醒了。 花苋蓁意识还是模煳的，朦朦胧胧睁开眼，听了会儿襄襄的声音, 嘴里含煳不清地说着：「虞叔找你。」 风无谢将她搂紧些, 在她额头落下一记轻吻，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襄襄似是急了, 放肆地扑在风无谢脑袋边, 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叫声愈发大了一些。 花苋蓁被吵得头疼，往被子里钻去, 轻轻推着风无谢说：「它说虞叔有事与你说, 你快出去。」 「好。」风无谢担心她被吵着会恼自己，掀被下了床。 襄襄怕被他教训，见他穿好外衣，忙不迭从窗外飞了出去。 风无谢听得它慌忙逃窜的动静, 无奈想笑。话说这灵鸽分明是他送出去的, 怎的只和花苋蓁互通心意, 也只和花苋蓁亲近，每次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的。他回忆了下, 好似当年将襄襄从瀛洲带过来后，他也没打过它骂过它什么，怎么这小灵鸽没缘由的就怕他。 风无谢推开门走出去，察觉到虞叔的声动，顿足问：「何事？」 虞叔缓声开口：「魔界派人来传话，说让苋蓁姑娘回去一趟。」 这般平平静静的，大概率是御倾枫。 「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 「公主殿下着人带来了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主上。」虞叔说话间，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过来。 风无谢伸手接过，摸了摸，又闻了下，狐疑的问：「忘忧草？」 虞叔应声：「正是。」 「她给我这个做什么？」 不等虞叔回答，他便迳自猜测道：「她是怕我死了，好让苋蓁忘掉我？」 「公主殿下她……并非此意。」 「那她是何意？」 虞叔解释说：「四百年前，苋蓁姑娘回到魔界饮下过一碗忘忧酒，她骤然恢復记忆，怕是会损伤身子，需用忘忧草入药，调理一下。」 风无谢神色平静，听他这般说，仿佛并无过多惊讶。 虞叔抬眼瞧着他的面色，接着又说：「主上，这是公主殿下特意去忘忧洞府採摘的，极其珍贵，故而……」 「说起这个，我有一事想要问你。」风无谢打断他的话，脑子恍惚闪过灵芪山，问：「那位忘忧仙子，眼下是否不在忘忧洞府？」 虞叔应话：「忘忧仙子自千年前起便在人界歷劫，尚未归位。」 果然。 风无谢微微笑了笑，将手里的忘忧草捏紧了几分，「那我应该知道是谁了。」 虞叔顷刻听出他此话的意思：「主上指的是——灵芪山的那位柳姑娘？」 风无谢点点头：「算起来我快有万年不曾见过她了，记忆里的样貌……似乎是与柳月萱相差无几。」其实他千岁回到天山之后，便甚少再往瀛洲那边去，忘忧洞府临近东海，那位忘忧仙子虽只是仙位，却修为颇深，身怀异术。 忘忧洞府内奇花异草颇多，忘忧仙子所酿的忘忧酒，能忘记一切忧愁，消除记忆。她所制的灵丹妙药，能解百毒祛伤痛。风无谢从前倒是与她算是有几分交情，也是那日去灵芪山看到柳月萱，才恍惚间忆起、她们的相貌颇为相似。 「姝冉有心了。」风无谢面上的笑意由浅淡逐渐变得深切，声音温和下来，「代我多谢她。」 虞叔小心翼翼地问：「主上此言，是真要与公主殿下生分了吗？」 生分…… 这些年也不是第一回 吵架了，他都习惯了。四百年前他从瀛洲醒过来，要去找花苋蓁的时候，姝冉气得险些一刀斩了他。 虞叔见他不出声，忙又劝解道：「公主殿下自来是这般性子。她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 「好了。」 「她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 风无谢将忘忧草递迴给虞叔，待他接过，转身走回了屋。 花苋蓁听见他进屋的动静，忙开口问：「是不是姝冉公主又来了？」 第136页 风无谢缓缓坐于床榻边，轻摇着头：「不是。」 「你的脸……」花苋蓁睁开眼，才瞧见他侧脸有一道好长的指甲印，还泛着一点点血迹。 风无谢静静坐着，未言语。 花苋蓁坐起来，摸了一下那道印记，眼中泛过几分心疼，吶吶地问：「又是我啊？」 「不然？」 花苋蓁愕然片刻，低声问：「弄疼了吗？」 「不疼。」风无谢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手指，同她打商量道，「我让祝幽送你回魔界。」 花苋蓁伸手环住他，嘴角含着浅笑，凑到他眼前轻声问：「你要把我送走啊？」 风无谢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你先回去，我过两日再去看你。」 花苋蓁凝神片刻，摇了摇头：「万一你和我爹打起来怎么办？」 风无谢不禁一笑，「你不是说他打不过我？怕什么。」 「我爹只是脾气不太好，其实我知道他还是很疼我的。无谢，他若是对你……」 「你也说了，他是你父亲，他是疼你的。」风无谢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神色落寞了几分，宽抚她说，「他无过错。他若不允你与我在一起，那也是我无能，没让他信任。」 花苋蓁眼中酸涩，哑声喃喃：「无谢。你真好。」 风无谢听出她语气里带上了些哭腔，手碰上她的眼角，察觉到她哭出来了，「怎么掉眼泪了？」他本是想哄哄她，别让她胡思乱想的，却又将她惹哭了。 花苋蓁在他怀里蹭了蹭，缓慢抬起头，「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她凝视着风无谢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开口：「你为何会喜欢上我？」 「你这是什么问题？」 花苋蓁努努嘴，声音低沉下来：「当年我陪在你身边三年，从来都不敢奢望，你也会同样的喜欢我。我何其有幸。」 「苋蓁。」风无谢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微微笑道：「这句话，应当由我来说。多谢我的粟粟，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眼中无光，却好似带满了爱意，令花苋蓁瞧着……心里乱颤。 「那我再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话她先前也问过，可那个时候，她没有记起四百年前的事，所以风无谢才没有给她准确的回答。 风无谢淡淡道：「比你要早。」 「我想，那晚……」花苋蓁回忆着当年之事，「就是你来崑崙山的那晚，你若没有抹除我的记忆，我想等我清醒过来，便会去问我二叔你的身份，然后去找你。」 「如果我不是忘记了，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你的。」 崑崙山的那晚……风无谢心底一颤，原来，原来他们……从来都没有过一厢情愿。 花苋蓁掌心按住他的心口，感受到他逐渐加快的心跳，轻轻问：「难道你比我要早吗？」 其实风无谢的反应，已经给了她回答。她不知道是前他们何时见过面，可那晚他既然去了崑崙山见了她，定不会是什么巧合的。 花苋蓁睫毛颤了颤，再次伸手抱住他，靠在他怀中，「原来我们家上神这么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 的确是很早之前就图谋不轨。 风无谢轻咳一声，将她推开些，「不多说了，送你回家。」 「好。」花苋蓁乖巧应道，「我让襄襄跟着我，如果我爹发火关我，襄襄就来通知你，你带我走。」 风无谢失笑：「好。」这是多怕被关。 *** 花苋蓁回到魔界之时，迎面就瞧见了御倾枫，他静站在宫殿门口的那棵甘华树下，微微闭着眼。 近来一段时日，御倾枫往魔界走的多，倒是少见花落蘅。花苋蓁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花苋蓁走近，看着他问：「二叔，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等你啊。」御倾枫睁开眼，凝神盯着她。 「你知道我要回来啊？」 御倾枫点投资：「是我让人去天山给你们家风筠上神传话的。」 原来是这样。 幸好不是她爹娘。 花苋蓁好奇问：「你叫我回来干什么啊？」 「等会我和小瑾下厨。」 「你特意让我回来，就是要我吃饭啊？」 御倾枫微微摇头，嘱咐她：「这几日，你好生待在魔界，陪陪你娘。」 ？ 「我娘不是嫌我烦吗？」花苋蓁不解。 少时她爹娘将她丢到崑崙山后，她每每回魔界，她娘亲都对她没有个什么好态度。长这么大，挨得打也都是来自她娘亲。 御倾枫轻嘆了口气，有些为难道：「她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昨日又和兄长大吵了一架，两人到现在都还没说话。」 花苋蓁满不在意：「我阿爹一定会哄她的，很快就会好了。」 「苋蓁。」 御倾枫语气轻缓下来。 「师姐她……」他顿了顿，一句简短的话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有身孕了。」 「身孕……」花苋蓁满面愕然，声音细若蚊吟。 第67章 对于自家阿爹娘亲会发生争吵, 花苋蓁心里有数，倒也不奇怪。 可这怀孕之事…… 「除此之外，我还要一件重要的事情与你说。」御倾枫又说。 第137页 花苋蓁茫然地看着他。 「是关于风筠上神的。」 她就知道。 「舅舅此前去了一趟瀛洲岛。」御倾枫缓声开口, 「慕尘前辈已经寻得法子，可以消散风筠上神体内的凶兽元神。」 花苋蓁试探性地问：「那……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御倾枫没答话，反倒是问她：「你在凡界歷劫之时, 同风筠上神在钟山国，碰着了天玄冰棺和凤凰灵石？」 花苋蓁点头：「那个灵石……自动隐到了我身体里。」说到此, 她反应过来，「你是说, 凤凰灵石……？」 御倾枫同她解释说：「凤凰灵石是汇聚天地灵气而成，承了丹穴山的无尽仙力, 为上古神物，能消散戾气，修补碎魂，起死白骨。」. 「当年南风出事，魂魄散尽, 师姐便是以凤凰灵石和断魂铃救活了他。」 花苋蓁微微蹙眉，很是不解：「既然前辈知晓这个法子, 为何当年没有以此法救无谢？」 「因为这一颗灵石，在万年前就丢了, 不曾找到过。」 「我还是不明白。」 御倾枫盯着她看了半响，才接着方才的话说：「其实这些年, 慕尘前辈一直在想办法救他，只是试了很多办法, 都无果。这个法子, 也是在四百年前灵狐山的事情发生之后, 才得知的。」 花苋蓁心中仍旧疑惑：「可是还有其他的灵石，四百年前为何没有……」 「一颗在落蘅那，一颗在南风那。」 「他们修为尚浅，若是生剖灵石，会没命的。」 御倾枫忍俊不禁，「想来你们家风筠上神，是万般不愿意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安生吧？再者，此法还需——」 花苋蓁打断他：「可是你也说了，会没命的。我修为更浅。」 「你自然不一样。」御倾枫移开视线，略有些难为情，「你与他……那个什么……」 「而且当年，他剜了神骨给你，你身上有承受他的灵力。」 花苋蓁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御倾枫轻声而笑，看出她没有在装不知道，「我还以为此番去天山，他已经与你说过了。」 花苋蓁下意识的摇头：「他不曾与我说过这些。一个字都没提过。」想来，是当日她离开天山，还摔断了那支簪子，惹得他伤怀了吧？ 他是不是觉得，她不会再愿意与他在一起了。 花苋蓁启唇，正想要追问御倾枫方才没说完的那话，目光瞥见里边走出来一道身影，伴随着一阵温和的叫唤：「倾枫。」 御倾枫侧头看向徐徐走过来的花沚，一时吞吐：「啊……那个，师姐。」 花沚沖他微微笑了笑，随即将视线落到花苋蓁身上，面色瞬变，眼底也逐渐蒙上了凉意。 「你还知道回来？」 花苋蓁惶恐不安地瞄了眼御倾枫，惴惴道：「阿娘……我只是……」 她没有来得及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花沚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来。 花沚下手素来没有轻重，这一巴掌打得花苋蓁生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师姐！」——御倾枫被吓了一跳，慌乱地抓住花沚的手。 花沚神色冰凉地看着花苋蓁，不给她辩解什么的机会，冷冷道：「跪下。」 「娘……」 「我让你跪下。」 花苋蓁咬紧唇，擦了擦嘴角的血，依着她的话直直跪到了地上。 「花苋蓁，是我没有教好你，才让你这般胡来。」 「我没有……」 「你可知风筠上神是何身份？你可知梼杌现世，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当年之事，若非慕尘前辈出手，你必要连累整个丹穴山都遭受天谴。」 花苋蓁意识到花沚是真的恼了，不敢为自己解释，却又觉得委屈：「可是……我没有要闯进那个地方，我是被人……」 「若不是你肆意妄为，非要留在他身边，会发生那些事情吗？」 花苋蓁唿吸一重，沉默起来，闭口不言。 「给我跪着，好好反省！」花沚敛散了怒意，偏头看向御倾枫，语气变作温和，「倾枫，我们进去，阿摇有话跟你说。」 御倾枫不敢多言，轻轻「嗯」了一声。 花苋蓁瞧着两道远去的背影，心中凉意更甚。四百年前她回到魔界，醒来的那段时间，花沚都不在，后来御倾枫怕她受罚，一直瞒着这件事。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花沚迟早会知晓。罚不罚的，怎么罚，轻罚还是重罚，从小也都习惯了。 娘亲怀了身孕，不要轻易招惹她，要处处依顺着她。花苋蓁这样想着，心里似乎麻木不少，渐痛的膝盖失了感觉。 耳畔仓促的脚步声响起，钰鄞匆匆自后走了过来。 他顿了顿步，低嘆口气。他没问半句也猜测出发生了何事，哄她道：「你娘近来脾气大，我去和她说说。」 花苋蓁脑中一片木然，呆愣地盯着地面，没有理会他。 钰鄞知她心里恼，也不欲再多言，走了进去。 暮色渐深，天间变得黑沉，原本柔和的暖风忽得变作寒凛，越刮越大，搅着身边的那棵甘华树枝叶颤动，一颗颗果子掉了下来。 花苋蓁无奈失笑，随手捡起了一颗甘华果，轻轻抹了抹。 只是片刻间，雨滴从空中打落下来，浸透了她的衣服。不姜山甚少有雨天，而这一回的雨持续许久未停。花苋蓁跪得头昏眼花，快要连睁眼的力气都无。 第138页 她捂了捂心口，身上难受得紧，最终受不住，双目沉下，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 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头还分外的疼。 花苋蓁徐缓睁开眼，按着脑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房中烛火黯淡，满是暖意。 她瞅了眼窗外，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刚昏迷不久，还是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房门被推开，绪影端着碗走了进来。 「二哥……」花苋蓁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又干又哑，完全变了声音。 绪影走到床边坐下，试了试碗中汤药的温热，问她：「头还疼不疼？」 「疼死了。浑身都疼。」花苋蓁小声嘟囔，心中阵阵委屈，有苦难言。先前是被爹打，被关，后又是被娘打，被罚跪。记忆里，她两位兄长从来没有被这样罚过，怎的就她最倒霉，做个什么事都能惹着爹娘。 「先喝药吧。」绪影将药餵过去。 花苋蓁别过头，气唿唿道：「不喝！」 「又耍性子了？」 「……没有。」 「蓁蓁，听话。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和叔父都很担心。」 花苋蓁到底怕他担心，端过药一口喝下了。她动作急切，药水沾到了衣服上。 绪影给她擦了擦，放下空碗。 花苋蓁愣愣地盯着床被，不言不语。 风无谢说的没错。她爹不会关她。可是她娘亲生了气，她只会更遭罪。 「母亲是为你好。」绪影笑了笑，轻声细语道，「苋蓁，你也别总惹她。」 花苋蓁听他说这些话觉得心烦，「好了好了。你总喜欢说这些。」 绪影摸了摸她的头髮，温声说：「我去给你做吃的。你想吃什么？」 「不吃。」花苋蓁摇头，「我要去天山。」 「父亲和母亲这两日都在气头上，你就听话些，别乱跑。」 「苋蓁？」 「……知道了知道了。」花苋蓁自来觉得她二哥唠叨，也不知以后碰见个喜欢的女子，别人会不会被他给烦死。 「那你歇着，我明早再来看你。」绪影掖了掖被角，等到她重新躺下后，才站起了身，还不放心地嘱咐她，「你乖乖的，别做傻事。」 花苋蓁不情不愿地应了声，「二哥慢走……」 绪影微微笑了笑，迈步走出了房门。 花苋蓁觉得头晕，轻轻闭上眼。似乎是那药的药性发作，困意席捲，她不多时就入睡了。 只是这一次睡得极其不安稳，半夜迷迷煳煳的，她听见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谁啊？」花苋蓁轻声问了一句，掀开床被下了地。 她神色平静，没有听见回应，燃了一盏烛火，走过去开了门。 屋外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无。 她自然不会认为他们魔界会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莫不是……谁在戏弄她？ 「是落蘅姐姐吗？」她略微往外探了一步，环顾四周，等了片刻，仍是不见什么人影。 那就是她在做梦吗。 花苋蓁锤了锤脑子，心里骂自己：真是睡多了，人都傻了，连做梦都分不清了。 她想着要不要去找点书看看，醒醒神。关门之时，余光瞥见自己身后似乎多出了一道身影，急忙转头看过去。出于心底对于花沚的惧怕，她额角顷刻沁出了一层汗。 花苋蓁动作仓促地关上门，慌乱地转身，看着眼前的风无谢，又惊又怕：「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风无谢凝视着她，柔声开口。 花苋蓁心里一热，小声嘀咕：「这才多久……」 风无谢拉着她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脸颊吻了一口，轻声说：「一刻不见，我都受不住。」 触碰到花苋蓁的脸，他发觉有几分不对劲。 花苋蓁摸了摸他的眉眼，禁不住好奇问：「你眼睛好了？」 「暂时能看见了。」风无谢一边说着，手指在她额头和脖颈处都碰了碰，语气瞬时急了，「你怎么这么烫？」 烫吗？ 花苋蓁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许是手也热得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我娘罚我跪了几个时辰，淋了雨。」 她声音变得嘶哑，听得风无谢心里一疼，「她罚你做什么？」 「说你。」 「我？」 花苋蓁推开他的手转过身，泫然欲泣：「她说我不该缠着你，不该给你添乱。」 第68章 风无谢知晓此番祁摇不会再对此说什么, 却忽略了花沚。还是害得花苋蓁遭罪了。 「喝药了没有？」他心中自责，最后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花苋蓁迷濛地点点头：「喝过了，我二哥亲自给我端过来的。」 「你自凡界归来, 身子本就一直不痛快，她怎么还……」 风无谢顿口，面露无奈, 继而又问：「头疼吗？」 花苋蓁温婉一笑，本是想说已经无事了, 可瞧着风无谢眼下这番担忧的神色，正要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她往风无谢身上凑了凑, 哑着声说：「好疼啊。」 风无谢拍了拍她的背：「去躺会儿。」 花苋蓁拽紧他的衣服，踮起脚碰了碰他的唇角, 小声说：「那你抱我。」 风无谢没有言声，依着她的话将她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第139页 花苋蓁心口骤疼，感受到自己身子一片滚热，见风无谢放下自己就要离开的样子，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衣袖。 「陪我睡。」她嗓子干哑, 说出话来完全变了声调。 风无谢心中微微麻木，拂手灭了屋中的烛火, 躺到了她身侧。 花苋蓁碰到他的手，感受到凉意, 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凑。 「你很热？」风无谢手落在她脸颊，落在掌心的温度是滚热的, 他发觉花苋蓁比方才还要烫。 「很热……」 花苋蓁含煳不清地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家二哥端来的是什么药，喝了又睏倦又头昏, 身子还发热。 风无谢搂着她静躺了会儿, 她实在不能入睡, 忽的问：「你过来这里，不怕我爹看到吗？」 「怕。」 「怕都还要来。上神，这么想我？」花苋蓁禁不住笑，一只手不安分地落在他腰间，「上神既然来了，小仙断不会让你……」 「等、等等！」风无谢按住她的手。 「怎么了？」 「……这里是魔界。」风无谢提醒她。 「怕什么？」花苋蓁不甚在意，「你可以不让人进得来的。」 风无谢一噎。 片刻后，他笑问：「你有没有想我？」 「想。」 「有多想？」 很想很想。 花苋蓁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忆起在被罚跪之前御倾枫说的那些话，犹豫间，还是开了口问：「你早就知道凤凰灵石可以救你，为何不与我说？」 风无谢沉默未言。 花苋蓁低嘆了口气，略微翻了个身。 「无谢？」 风无谢从后抱住她，拢住她的手，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原本是想说的。后来你离开天山，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同我在一起了，说与不说，也就没所谓了。」 「你那天离开天山，我已经破罐子破摔，的确当自己要死了。」 花苋蓁心底颤动，又问：「那现在呢？」 「我捨不得你。」风无谢万般疼惜地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四百年前开始，他便已捨不得死。他也不甘心。 「无谢……」花苋蓁轻泣了一声，眼眶涌出了泪滴。 风无谢最是怕她哭，给她擦了泪，忙哄她：「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有事的，你更加不会。」 花苋蓁转过头，不再言语，闭眼吻上他的唇。 风无谢素来就经不住她的挑动，被她无端的主动惹得浑身泛起了热意，顷刻间就觉情.欲难忍。 花苋蓁止不住哭意，泪珠掉落得更甚了。 「别哭。」风无谢心疼，却又不知该怎么哄好她。 「就这一次……」花苋蓁小声嘟囔。 「什么？」 「就哭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哭了。」 「……好。」 花苋蓁听出他松缓的语气，心底确认，御倾枫说的都是真的。 只要他不要再出事，一切都好。她现在只愿他们可以好好在一起，罂粟不能和风筠上神在一起，姜宜也不能和无谢师兄长相厮守……如今的花苋蓁，总不会再发生那些不幸之事了。 次日清早，花苋蓁被阿念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眼，坐了起来。 阿念在外急切喊道：「公主，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 花苋蓁捏了捏酸痛无比的脖子，侧头看向睡在里边的风无谢，见他赫然睁着双目，满面笑意地盯着自己。 昨夜她哭得厉害，风无谢却好似发了狂一样，丝毫不顾忌她最后乐不乐意，险些将她揉碎。 「公主！」阿念大喊了一声。 花苋蓁翻身下床，随意拿起外衣披上，应话道：「我没事，刚睡醒。」 她缓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对着面前的阿念解释说：「昨夜我不太舒服，一直想睡，怕我二哥来打搅我。」 阿念一时怔楞。 「阿念，怎么了？」 阿念移开视线，显得有几分难为情，犹疑着说：「……公主，若被君上和夫人知晓，你定又要受罚。」 花苋蓁神色不安地往屋子里侧瞄了一眼，轻轻笑道：「我只是睡个觉，哪儿就会受罚了。」 阿念回应她一道笑容，语气松了不少：「想来上神心中有衡量，公主也不必担心。」 花苋蓁：「……」 她朝阿念眨眨眼，「你知道他来了？」 阿念微微颔首，应声退下。 花苋蓁手指轻碰了下脖子，下意识地拢紧了衣服。此刻不照镜子她都能意识到，昨夜添了多少痕迹。若是这副样子被爹娘瞧见，她可要被罚死。 花苋蓁关紧门，回身走到床榻边坐下，不说话，静静打量着风无谢。 「怎么，捨不得我走了？」风无谢没忍住，戏嚯了一句。 花苋蓁偏过头，气哼哼道：「若让我阿爹瞧见，我定要被打死。」 风无谢摇摇头：「不会的。」 他起身穿好衣裳，瞧了眼窗外，淡声道：「等玉繁前辈今日过来了，你便能去天山了。」 花苋蓁蹙眉，玉繁前辈……今日要来魔界？ 风无谢没听见她说话，回头抱了抱她，哄着她说：「我先离开了。乖乖的，我等你来天山。」 「嗯。」 风无谢推开门，正要迈步走出去，抬眼之时，瞬间一愣。 第140页 花苋蓁瞥见他的神色，意识到不对劲，忙凑过来，一同往外看了去。 「……」 「……」 「……」 「那个……」 花苋蓁看着静静站在屋外的祁摇，面上一片慌乱，想要开口解释：「阿爹，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祁摇面无神色，视线始终盯着风无谢。 风无谢微微一笑，选择不言话。 「传出去丢人的是你们，又不是我。」祁摇冷笑一声，强压着怒意，甩袖离开了庭院。 「阿爹！」花苋蓁喊了一声，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锤着额头，烦躁跺了跺脚，朝风无谢喝道：「你怎么不早点走啊！」 「……」 风无谢盯着她看了看，见她这副气唿唿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一下笑出了声。 花苋蓁顿时恼了：「你还笑！」 「难道我哭啊？」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风无谢握住她的手，「好了，他不是也没说什么吗。你有什么害怕的。」 「我们走吧。」他忽然说。 「去哪里啊 ？」 「你不是想去灵芪山见见沈楠他们的，今日带你去。」 「？」 花苋蓁狐疑地望着他。 风无谢俯头轻吻了她一下，低声说：「看不出来吗，他不会再说什么了。」 ？ 花苋蓁神情万分错愕，懵懵地问：「你对我爹做什么了？」 风无谢失笑：「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 左不过是将那珍藏多年的宝物割捨送到了祁摇手里。只是此番很碰巧，花沚又有了身孕，物尽其用。 两人去到灵芪山之时，一片寂静，走了一圈都没瞧见半个人影。 索性在花苋蓁吵着腿酸要找地方歇息的时候，迎面碰着了柳月萱。她抱着一个菜篮，好像是刚摘菜回来。 风无谢脑子一阵恍惚，此刻间竟又觉得眼前的这个柳月萱和记忆里的忘忧仙子不甚相像了。 柳月萱相貌算不得很好看，可他记得忘忧仙子容色潋滟，是副难得的好皮囊。 「师姐！」 花苋蓁瞧见人，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柳月萱看见两人，并无惊异之色，神态自然。 她看了眼风无谢，才将花苋蓁轻轻推开，细声问：「小九，你还好吗？」 「我很好。」 花苋蓁笑得粲然，继而问：「对了，怎么不见其他人？」 「今日是云城花朝会，师叔带着他们下山去了，恐要很晚才回来。」 花苋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怎么没去啊？」 柳月萱转过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风无谢：「无谢给我传了信鸽，说你们这几日会来的，我便没有去别处。」 花苋蓁垂眸看着她手里的菜篮问：「那师姐是要给我做点心吃吗？」 「你若想吃，我自然会做给你吃。」 「谢谢师姐。」 风无谢瞧着两人相见的情景，下意识觉得头疼。他此刻忽然觉得……柳月萱不太对劲。 花苋蓁馋得很，柳月萱做了好几盘糕点。 花苋蓁连着吃了两盘，忍不住赞许：「师姐做的点心，比我二叔做的还好吃。」 风无谢闻言不禁一笑，打趣道：「你二叔若听了这话，以后都不会给你做吃的了。」 「你不多嘴，谁知道我说过这话？」 柳月萱微微颦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攸地问：「你叔父可是崑崙山御倾枫？」 「是啊。」 柳月萱轻声一笑，无意地贊了一句：「我是前有幸见过他一回，当真是生得好看。」 「咳咳咳！」花苋蓁险些被呛死。 风无谢倒上水给她递过去，「慢些吃，又无人与你争抢。」 花苋蓁有些不自在地看向柳月萱，犹豫着道：「师姐，我二叔已经有家室了，你可别惦记。」 柳月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