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同后,我再次出柜了[古穿今]》 第1页 《恐同后,我再次出柜了[古穿今]》作者:三夜天【完结】 文案 前世,卡文因性向被秘密处决,死前发誓,若有来生,绝不出柜。 谁知,穿越的第二天,就被隔壁班男神告白了,还差点儿按在单槓上强吻,仓惶中,连夜转学。 然而,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房东早在十年前就公开出柜,因找不到心仪对象只好长期禁慾,这事儿全世界都知道,只他不知道! 直到某天,他发现自己…好像被房东给盯上了……(瑟瑟发抖 ps: 1古穿今,有心理障碍的犯罪心理教授攻vs重度恐同的深柜受 27岁年龄差,#我瞧对象多有病,对象瞧我应如是#系列,互相治癒小甜饼 3感情为主,悬疑和犯罪心理情节纯属虚构,请勿考究,更勿模仿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古穿今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卡文(受);颜巍(攻) ┃ 配角:预收:西游同人《今天和大圣互殴了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瞧老攻多有病,老攻瞧我应如是 立意:爱,是与生俱来的力量! ================== 第1章 插pter1 转学 十月七号,艷阳高照。 被男神告白的第二天,艾卡文同学着急忙慌地转学了。 「京」字车牌的黑色保姆车不疾不徐地从汶城的中心街道上驶过,车里—— 「伊人,你确定我们现在过去,他家里会有人?」车开到清北小区入口,裴干还是有点不放心。 「应该有,昨晚艾老师跟颜巍打过招唿了。」楚伊人说,想起什么,转头对着身旁的少年,「颜巍是你爸的师兄,在清北大学当教授,论起来,你还得喊他师伯呢。」 卡文看着窗外,没应声,玻璃上映出他的侧脸,鲜明立体的轮廓就像是经过一笔一划精心勾勒过。 楚伊人有点儿难过,在她缺席的时光里,儿子像小树抽条儿般悄悄长大了,褪去青涩和婴儿肥之后,五官越发精緻夺目——偏偏性格,越来越木讷寡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说来也怪他们夫妻,一个忙着赶通告,另一个则沉迷科研,都常年不着家,竟忽略了孩子的身心健康,等发现不对劲儿时,为时已晚。 「本来今天该是你爸亲自送你的,可他在国外来不了。」楚伊人心里很内疚,她拉起儿子的手:「但妈妈来送也一样,你在师伯家就像在自己家,别拘束,等爸爸妈妈一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的。」 「嗯。」卡文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去,像是不大愿意跟她过分亲密。 楚伊人心里又开始泛酸:孩子是被保姆养大的,跟妈妈不亲,修復母子关系这事儿,到底是急不得。 「文文,我只听你妈说你要转学,还没问你为什么转学呢?是原来的学校不好还是什么?」 裴干是楚伊人的经纪人,跟她家关系不错,更是把卡文当成自己的亲侄子对待。 「……」卡文沉默了会儿,垂着眼轻声说:「也不是不好,就是我高三压力有点儿大,想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压力大?」裴干看了眼后视镜,笑着说:「要我说,你还真没必要有这么大压力,反正现在上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你底子这么好,难道就从来没想过要进娱乐圈?」 这是实话。 楚伊人从祖父那里继承了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又从外祖母那里继承了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她的五官既有西方女郎的深刻,也有东方美人的柔和—— 这些优点积极地映射到了卡文身上,更是达到了某种极致,皮肤细白,睫毛卷翘,墨中透蓝的眸子精緻得像个洋娃娃。 的确很有明星相。 但楚伊人不这么认为,不等卡文出声就说:「快别提了,他哪儿是吃这碗饭的料,除了模样随我,其它全随了艾老师——不会来事儿,倒是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市联考每次都是第一名呢!」 裴干笑了,「你不问问人孩子自己的意愿就替人做主?」 楚伊人看向卡文。 后者弱弱地说了声:「我不想被太多人认识……」 「行吧,我保留意见。」裴干说,人小孩儿自己都发话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第一名也不是这么好拿的。看你这黑眼圈重的,肯定天天熬夜复习吧?」 「没,干叔,我就睡觉前看会儿英语。」卡文说,对着车窗照了照,眼皮子底下果然一片乌青。 楚伊人也觉出来儿子精神欠佳,跟他说话时显得心不在焉的,于是半埋半怨地说:「以后还是得早睡,学习不差那一时半会儿,长期熬夜会头秃不说,搞不好还会过劳死的。」 「……」 卡文卷翘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了一下,又很快垂下去,悄悄掩去了眼底的异样。 . 被楚伊人给说着了,这具身体的原主艾卡文真是在熬夜背单词时猝死的。而在另一个时空,他因同性恋身份暴露,被秘密处刑,乱枪打死,并放火烧尸。 惨痛还在每一根神经上激烈地跳动着,五十年的时光却像量子坍缩般在瞬间摺叠,不着痕迹—— 再睁开眼时,就来到了这里。 但也不是毫无联繫,至少他与原主同名,卡文·沃克,他的名字。 第2页 或许冥冥中有所註定,正因为这点儿联繫,他这只抱屈而死的孤魂野鬼才被召唤至此。 凭着艾卡文残留的记忆以及自身惊人的学习天赋,卡文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理清了原委——现在是2007年,他被秘密处决后的第五十一年,与米国隔了半个地球的华夏——可惜原主残存的记忆不多,不足以让他应付身边复杂的关系网。 但既来之,则安之。 为避免「说得越多,错的越多」,被认出这幅皮囊里换了芯子,他只好尽量保持沉默。 要不是突然被人告白,又差点儿按在单槓上强吻,他才不会提出转学的事儿。毕竟以艾卡文原本的木讷自闭的性格,开口跟父母提要求的可能性不大,显得很突兀。 然而,那个男生的一句话吓得他心惊肉跳: 「艾卡文,『同性相吸』你信不信?我看得出来你是gay,我也是,我们在一起吧,没人比我们更适合彼此。」 是万弹穿心不够疼?还是烈火焚身不够痛?又或者是连累爸爸入狱、妈妈病死不够惨?否则,他哪儿来的勇气再出一次柜? 前世,他身体力行,验证了同性恋是不会被接受的,出柜等于灭亡。 当他在这个全新的时空再次睁开眼睛时,「性向」早已变成他口不能言,唿之即痛,到死都要坚守的秘密。 逃,他只能逃。远离那个对他告白的男生——这个可能暴露他性向的源头。 . 「咔嚓——」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出神的卡文。 「有礼貌点儿,见面喊人哈。」楚伊人拿胳膊肘儿轻轻捅咕了一下他,「记着,是『颜师伯』。」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门后是位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男人,细窄的鼻樑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嘴唇略显薄削,带着温柔的笑意,给人的感觉有点儿书卷气,温润而舒服。 母子二人愣了,这人是谁? 青年眼皮一耷,不着痕迹地把两人打量了个遍,随即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快进屋,刚才我还在想中午差不多就能到,还真是。」 卡文:「?」 对方的热情让他心里生出种大事不妙的感觉,站在门外迟迟迈不开步。该不会…… 「你是我师哥的学生吧。」楚伊人回过神来,又看了对方几眼,有点儿同情地说:「放假还得来导师家,真辛苦。」 不是经常有报导说,现在有些导师喜欢把学生当免费苦力,洗衣烧饭取快递嘛! 「你导师呢?不在家吗?」她问,稍重的语气透露出她的话外音—— 如果颜巍也是这样的无良导师,今天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儿子寄住在这儿! 「导师?」薄薄的镜片后,青年那双清泉般温凉的眼睛中浮起了笑意,「来之前,清华哥难道没跟你们说,我比他小吗?」 卡文&楚伊人:「………………」 这何止是小,这分明是特、别、小,好吧? 他俩都只听过颜巍的名字,没见过本人,想艾爸爸今年四十三,颜巍比他还高一届,怎么着也得四十出头吧,哪曾想竟然是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呢。 好尴尬啊! 但楚伊人在娱乐圈十几年的花瓶人设可不是白立的,表情管理好,再尴尬依然能笑出标准的八颗牙。 「想不到师哥你这么年轻啊,卡文,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喊人呀,快,这是你颜,额,颜师伯。」 表面上虽然不尴尬,话说到一半还是打了个哏儿,完事儿就把卡文往前一推,后者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儿栽进颜巍怀里。 「小心点儿。」颜巍伸手扶住他,笑,「怎么,刚见面就急着把人交给我?」 后半句话明显是对楚伊人说的,卡文抬头时却发现颜巍看的是他——镜片后,对方那双深黑的眼中光彩亮得惊人,仿佛世间一切在这目光下都得撕去伪装。 空气静默了大概两三秒,就这么四目相对,卡文突然有点儿唿吸急促,赶忙又把头低下去。 楚伊人还在催他喊人,他却只想转身跑路。 「小孩儿不愿叫就算了吧。」看出卡文不大想开口,颜巍给他解围:「我还怕他真叫我『师伯』把我给叫老了呢。」 还不如真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呢,卡文心里想着,做了一路的心里预设,在确定眼前的年轻人就是颜巍后全部崩塌了——这不就是颗定时炸弹嘛——他咬着嘴唇,垂头耷脑的模样像极了只可怜的小鸡崽儿。 颜巍笑了声,抬手在他脑袋瓜上唿噜了一把,「别在门口干站着了,进来坐。」 卡文像过电了一样,一下就弹开了——万弹穿心之刑不过昨日的事儿,他现在就是只惊弓之鸟,恨不能看到个男的就躲,生怕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籤。 突然的「摸摸头」差点儿给他吓个半死。 见他这反应,颜巍盯着自己的手,作无辜状:「我手心有小刺?会扎人?」 「噗——」楚伊人被逗笑,按了按儿子的肩膀,「卡文从小就认生,师哥你别介意哈。」 「小孩儿嘛。」颜巍不在意地笑了笑,「还有伊人姐你,别总喊我师哥了,以前在学校时清华哥就直叫我名,要不你跟他一样?否则我喊你嫂子,你喊我哥,您说这辈分儿乱不乱?」 三言两语,不仅把关系给理清了,气氛里的尴尬也荡然无存。楚伊人笑得花枝乱颤:「成成成,咱俩都好说,但孩子这边辈不能乱,该怎么叫还得怎么叫。」 第3页 卡文也已经重新镇定下来,没人知道他到底经歷了怎样九曲十弯的心路歷程,总之再开口时,声音甜甜的:「师伯好。」 还不忘鞠个躬。 颜巍不易觉察地挑了下眉,抬手又在他头上唿噜了两把,直到把他柔软的黑髮揉成鸡窝,笑道:「不错呀小孩儿,挺乖的。」 卡文脸红了红,完全一副羞涩小男生的模样,跟着楚伊人坐到了沙发上。 两人说话时,他就在一旁默默观察公寓的陈设,面积不大,八九十平,两室一厅还有个小书房,虽然看上去上了年头,但墙壁什么的都还很干净。 「他在高三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转学,给我和他爸弄了个猝不及防。」 「的确,换了新环境,需要一定时间适应。」 「这孩子从小内向,学习上还好说,就怕跟新同学之间的关系处不好,你说,叫我怎么能放心呢?」 楚伊人跟颜巍聊得很投机,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前者在说,后者在听,但楚伊人明显是把颜巍当自己人了,心里话一股脑儿全往外掏,令卡文不禁开始打量起颜巍。 很少有人在家里放松状态下还穿西装打领带的,甚至洁白的衬衫工工整整地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但在颜巍身上,就这么细看着,又好像一点儿都不突兀,反而更衬托出他内敛沉稳的气质,工整,但不刻板,温文尔雅,很容易就给对方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 这样温柔的人,很可怕,不是吗?跟他交谈,不用五分钟就失去警觉推心置腹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正出神,颜巍突然往这边看了眼,视线相对,卡文忙把目光错开,听到颜巍极轻地笑了一声:「我看他性格挺乖的,应该没事儿。再说,这不还有我嘛。」 这话给楚伊人吃了颗定心丸,忙笑着点头:「我和艾老师也是这样想的,知道你在清大教书我们才让他读的附中,想着住你这儿,有人照顾还能放心些。」 原来,为了给他转学,楚伊人和艾爸爸在背后竟经歷过如此的深思熟虑? 前世直到出柜之前,他跟父母的关系都很好,所以一直没法对艾卡文从小缺失母爱做到感同身受,也没法真正把艾卡文的亲人当自己的亲人看待——可现在,他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很难过。 「对了,还没问,你现在教的是?」 「心理学。」 「心理学?」 卡文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紧张,难怪总觉得颜巍跟人交流时进退得宜,原来是研究心理学的。那他会不会看出,自己的取向跟旁人不同呢? 「不对呀,你硕士不是跟我家艾老师一样,读的电子工程么?」楚伊人往前凑了凑,「这跨度好像有点大呀,师哥。」 颜巍推了推眼镜,给她续了杯茶,「你原先不也学电子工程么,后来不照样去了演艺圈,这跨度——难道不大吗?」 「那是因为我喜欢演戏。」 「那可能因为,我喜欢研究心理学。」 卡文狐疑地瞄了颜巍一眼,楚伊人神经大条没听出来,他却听出了答案里的敷衍。 好像知道他在看自己似的,颜巍回给他一个微笑,「只顾着说话了,饿了吧?我打电话订餐。」 经他一说,楚伊人才想起到时间回剧组了,忙起身:「不吃饭了,我是跟导演请假过来的,晚上还有场戏要拍,这就得回去。」 「妈!」卡文跟着站了起来,像是不愿意在这里待,可对上楚伊人关切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变成:「我,我送你下楼。」 . 孩子第一次这么懂事,楚伊人感动的眼眶都红了,她拉着卡文的手迟迟不肯上车,最后还是裴干连劝带哄才肯离开。 转身往楼上走的那刻,卡文脸上的乖巧被阴郁取代,他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如果年轻的颜巍是颗炸弹,那么年轻又懂心理学的颜巍就是颗核弹——见到他的第一眼,卡文就开始不确定,自己转学来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 虚掩着的门里传出颜巍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比之前的温柔多了几分淡漠。 卡文深吸口气,定定神,再抬头时又变成那个乖巧羞涩的少年了。他推开门,刚走进去就愣了一下。 沙发上,颜巍解开了风纪扣,扯松了领带,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叉搭在茶几上——说不清是慵懒还是不耐烦,总之与五分钟前衣冠齐楚一丝不苟的模样判若两人——薄削的嘴唇,笑时暖若春风,不笑时,不近人情。 「住这儿可以,但要约法三章。」手垫在脑后,颜巍也不看他,「合同一式两份,我的那份已经签好了,你看一下,要是没什么异议也在上面签个字。」 说着往他怀里扔了支签字笔。 卡文:「………………」 就在他下楼的功夫,茶几的另一端竟多出了两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有至少四五百字,肯定不是几分钟内就能码好、列印好的。 所以……这是早就计划好了,跟这儿等着他呢! 卡文有点儿想笑,这人真有意思,刚才当着楚伊人的面表现得正经又热情,他变色龙吗他? 见卡文迟迟不签,颜·变色龙·巍示意他坐过去,「民主一点儿,你有意见可以提,除了第一条不可撼动外,其它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第4页 「……」卡文眉头拧得紧紧的。 颜巍跟着皱眉:「难不成你还真有意见?」 「那个……」卡文指着上面「甲方」的「甲」字,一脸认真地问,「师伯,这个字,怎么念?」 颜巍:「………………」 叉!小孩儿跟他这儿逗闷子的吧,都高三了,会不识字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接档《秦皇不洗白》[嬴政x韩非/徐福]。 稍虐,全文存稿中,文案如下,感兴趣的请移步专栏么么啾。 韩非是韩国公子,也是大秦谋士。 为帮心爱之人统一六国,以致众叛亲离。 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那人权谋路上的一枚棋子。 飞鸟尽,良弓藏。 他的死心塌地换来的不是嬴政的至死不渝,而是无休止的猜忌、囚禁和羞辱。 最终,他亲手摺断了自己用来抚琴的修长十指,划毁了如玉面容,以一杯鸩酒结束了短暂悲惨的一生。 一朝重生,昔日惊才绝艷的公子非,化身黑心莲鍊金师,徐福。 断情绝爱,潜入秦宫。 誓要掏枪、拔剑、刺秦王,颠覆秦氏江山,报前世的负心亡国之仇。 每晚一枚毒金丹餵着,终于等到秦王丧失心智,兽性大发,即将经脉爆裂而亡。 然而…… 丧失心智的秦王抱着他的牌位,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兽性大发的秦王把他压在身下,温柔缱眷,侷促无措。 韩非:……所以,是哪里不对? no.1 嬴政:「满朝文武都不相信你是得道仙人,但朕愿意信。只要,只要你能把韩非完完整整地给朕变回来。」 徐福:「陛下,臣,不能。」 no.2 嬴政:「君房君房,你是朕的阿非么?」 徐福:「陛下,臣,不是。」 no.3 嬴政:「韩非,朕知道是你回来了。你把从前的阿非还给我,求你把他还给我。」 徐福:「陛下,臣……」 嬴政:「不要再说否定了好不好?」 徐福:「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爱憎醒梦皆参半,不问仙缘只问君。」 #全文只有受自己会法术,病(邪)娇(魅)阴(狷)鸷(狂)帝王攻x仙(冰)风(山)道(女)骨(王)公子受,追妻火葬场,小虐怡情更健康,反正结局he就是了# 第2章 插pter2 颜巍 颜巍古怪地盯了卡文四五秒,非但没从他脸上看出捉弄的意思,反而看出了十万分的真诚。 也许是凑巧不认识? 刚说要告诉他怎么念,只见对方又往下看了几行,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干脆放弃挣扎了,弱弱地把a4纸递到他跟前: 「要不,师伯你还是直接把内容讲给我听吧,这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颜巍明显抽了口气,不等卡文反应,转身进了书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本砖头大小的工具书。 「不认识,自己查。」 颜巍把书扔给他,面无表情地说。卡文接住一看,是本《新华字典》。 「谢谢。」卡文说,回答他的却是「砰——」一声巨响。 可不到半秒钟,门又打开,颜巍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对了小孩儿,我听你的声音有点儿耳熟,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嗯?」卡文还没有从刚才惊天地泣鬼神的关门声中回过神来,愣愣地说:「没有吧,今天是我第一次来汶城。」 「没有就算了。」颜巍说,语气里听不出失落,像是随口一问,说完就又关上了门。 卡文失笑,他的新舍友好像没有刚见面时看上去那么好相处啊。 不过,这样最好,对方冷漠一分,双方的交集就会少一分,他的秘密暴露的可能性也会跟着降低一分。 这样想着,卡文翻开了字典。 颜巍刚才一定以为他是不想约法三章,才故意问「甲」字怎么读的。丢给他一本字典让他自己查,算是将计就计,以牙还牙。 但他真的没有任何捉弄的意思,怪只怪原主残存的记忆里并不包括「文字」这一部分——对于以英语为母语的他来说,汉字,他只会听说,不会读写。 好在他是有着极强的学习能力和热情的。 前世,他18岁就拿到了3所常青藤名校的硕士学位,要不是因为性向暴露被开除了学籍,兴许还可以接着往上读到博士、博士后。认识几千个汉字对他来说,难,也不难。 两个半小时后,他就搞明白了颜巍说的「约法三章」,指的是哪三章: 其一,他不能踏进颜巍的卧室半步;其二,他可以进书房,但事先要经过颜巍的允许;其三,当颜巍在书房时,他要保证公寓里的绝对安静,因为房间隔音效果不好—— 本以为是什么不平等的霸王条款,现在看来,都还合情合理。 卡文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就在乙方那一栏签了字。旁边就是颜巍爽利洒脱、结构劲瘦的签名。 对比之下,他歪歪扭扭的笔迹就有点儿相形见绌了。但他并不觉得尴尬,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总得有个练习和进步的过程。 签好字,把自己的那份合同收起来,又把剩下的那份给颜巍送去。到了书房前,想起颜巍的话,敲门的动作顿住。 第5页 虽然是疑问句,但当时颜巍的语气听上去很笃定。即使在残留的记忆中找不到丝毫关于颜巍的片段,但万一他真的认识艾卡文,相处久了难保不发现自己跟艾卡文有所不同。 还是小心为妙,在门外做足了准备才敲门,可足足敲了两分钟都没人应。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自己推门进去的时候,隔着门板传来颜巍的声音:「东西放桌上就行,你该干嘛干嘛,我自己会拿。」 「……」卡文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对方不高兴了,以至于他会这么不耐烦,但还是乖乖应了一声「好」。 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起中午就没吃饭,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该到晚饭时间了,就说:「师伯,我们要吃饭吗?」 「我不吃,你自己吃吧。」颜巍好像更烦躁了,隔了会儿才说:「你有钱吗,门后有个零钱袋,没钱自己拿。」 ……意思是,让他买着吃?卡文忙道:「不用,我会做饭。」 里面的人就不吱声了。搞什么嘛,紧张兮兮又神秘兮兮的。 卡文对着书房的门挥了挥拳头,但没敢真砸下去。他把合约搁在茶几上,拿个苹果压住,转身进了厨房,等打开冰箱才意识到自己要做饭的想法错的有多离谱。 上层的冷藏箱里只有三颗菠菜——焉儿的;下层的冷冻箱里有几包速冻水饺——过期的。难怪中午楚伊人在的时候,颜巍说要电话订餐,因为他压根儿没打算开火。这人平时都不做饭的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包香辣口味的方面便,他又犯了难。如今做饭的工具跟他们那个年代不同,电磁炉上大大小小十几个按钮,烹调蒸煮各不相同,他不会用。 又是一阵翻找,总算在装电磁炉的箱子里找到了说明书。 按说明书加了水,插上电源,按下开关和对应的功能键。很快锅底翻腾起气泡,卡文心情大好,正要把面饼放进去,这时一股煳味儿飘出,所有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艾卡文!你在搞什么?!」 一声明显想克制却又克制不住的咆哮,书房的门终于打开,颜巍气势汹汹地冲进客厅,试图找祸首兴师问罪。 卡文弱弱地提醒他:「颜师伯,我、我在厨房。」 于是,黑暗中,凳子被撞到的声音夹杂着颜老师的怒吼,风风火火地又冲进厨房。借着玻璃窗透进来的月光,卡文看到,堵在门边的颜巍像头醒狮般高大威勐,并向他发出一声狮吼:「你在厨房干嘛呢?!」 卡文吓得手一紧,手中的泡面跟着「咔吧咔吧」碎了一地,「我正在做饭,但是锅,好像被我炸了。」 「锅炸了?」颜巍的声调有点飘,卡文以为是这个坏消息让他出离愤怒了,却听他语气稍软,「那你烫到没?」 卡文:「……」 转折太快,他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要是对方因为他弄坏锅而臭骂他一顿,还说得过去。这猝不及防的关心,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摇摇头,小声说:「我没事。」 颜巍一招手,又恢復了急躁的腔调:「没事儿就赶紧给我出来!」 卡文:「……」 果然还是不能相信他的好脾气,之前的温文尔雅铁定全是装的! 「你站客厅别动,我出去看看。」颜巍拉开门,借着楼道灯的光,在电控箱前捣鼓了一阵儿又回屋找东西。 卡文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保险丝烧了,问题不大。」颜巍说,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一下,「我换个保险丝试试,你过来,帮我举着点儿手电。」 「好。」卡文忙不迭点头。 颜巍找出工具,拉下总电闸,安装保险丝盒的位置有点高,就搬了个椅子垫着,卡文在旁边帮忙扶椅子打手电。 「左边一点儿。」「往下照照。」 卡文乖乖照做,他仰着头,视线不经意从电线盒移到了颜巍脸上。 颜巍眉骨略高,整张脸的轮廓因此更加鲜明,眼镜的金丝细框在手电的照耀下泛着温柔的光。 让人想起两个词,有匪君子,其温如玉。 卡文有点儿恍惚,暴躁状态的颜巍跟安静状态的颜巍,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好了。」颜巍推上电闸,灯光瞬间亮了起来,低头对上卡文的视线,一怔:「盯着我做什么?」 「……」卡文歪着头,神色有点古怪。 刚才天黑没看清,灯亮了才发现颜巍已经把西装外套给脱了,衬衫袖口卷着,露出半截修长有力的小臂,皱巴巴的裤脚下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尤其是头髮,乱糟糟的纠结成了鸡窝,未免太不修边幅了些。 即使没有亲眼所见,卡文也能脑补出对方烦躁到抓耳挠腮的全部情景。 所以,刚才的两个半小时,这人究竟闷在书房干嘛呢? 「……」颜巍被盯得莫名其妙,直到看见玻璃窗上的倒影,才恍然大悟。于是轻咳一声,表面淡定地整理好衣袖,又理了理头髮。 谁知不弄还好,他一弄,卡文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颜巍别扭的样子,挺像个偷糖被抓包的小孩儿。 「不准笑!」颜巍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顺手把他的头髮也唿噜成了鸡窝。 「别别别!」卡文讨饶,一下跑出去好远,躲在了沙发后边给自己的头髮归位。 第6页 颜巍把椅子拖回屋里,大力关上门,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卡文以为没自己的事儿了,就趴沙发上翻字典,谁知颜巍又突然叫他,「小孩儿,你吃辣吗?」 . 颜巍说不吃饭,还真就只打电话定了一人份的餐,之后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卡文一个人吃饭看电视,记着颜巍的约法三章,他把音量调到最低,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换台玩儿。 话说回来,世界上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就是在他出生那年诞生的。他研究生期间,还参与研发了第一台电晶体彩色电视机。 即使五十年前他研发出来的那台彩电跟现在的高科技没法比,但看到自己曾经的努力像一颗种子般,在科学这块广袤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他依然感动到热泪盈眶。 本以为被属于自己的时代所抛弃,却原来,世界上一切发生过的事,都会留有痕迹。 . 吃过饭,简单收拾了下卫生,卡文就抱着那本《新华字典》回了房间。 在他来之前,颜巍已经把次卧收拾出来了,以浅蓝色为主,干净而温馨。 前世,他的房间也是以浅蓝为主,后来性向暴露,在被逼流浪纽约的那段日子里,才喜欢上了棕灰这种深暗的色调。 别挑了,有的住就不错了,卡文自嘲地笑了笑。 实际上,在穿越过来的前一晚,他都还睡在桥洞下面,跟野狗争地盘呢。 这时,窗户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打声。 卡文抬头,「谁?」 回答他的是一阵「呜呜」的风声。 也对,这里是三楼,大半夜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敲窗。 卡文松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谁知敲击声又再次响起来,而且比之前还大了些。风吹动窗帘,悠悠荡荡地,露出半敞的窗户—— 玻璃上,赫然映着数道鲜红的手印! 眼神一凌,卡文跨到窗边,勐地推开了窗户。 窗外暗影忽闪,还没等他出声,有团模煳的东西正对他的脸「嗖——」得飞来! 他敏捷地闪身躲过去,腰不慎撞到旁边的写字檯,「乒桌球乓」一阵乱响,桌角的檯灯掉在了地上。 而等他站稳时,窗外早已寂寂无声,连风都静止了。 「¥#&…」卡文嘴里蹦出几个不雅的单词,捂着撞疼了的腰,转身去看地上的东西。 眼皮一垂,深暗的瞳孔不由微微缩起——那竟是一块沾满了血的馒头! 「又怎么了?」颜巍被檯灯掉地的声音吵到,怨气冲天地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能不能安静点儿,弟弟。」 卡文:…………弟弟。 「师伯…」卡文盯着地上的血馒头,声音有点儿发颤,「你…过来看。」 「干嘛?」颜巍狐疑地走进来,垂眸一看,脸色变了几变,「刚才的事儿?」 看他反应,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五秒钟前。」卡文点头,说:「馒头上还写了字。」 「人应该还没走远。」颜巍把他拽到身后挡住,去窗边检查情况,笑:「你不是不认字儿嘛?」 望着他的背影,卡文突然生出种被保护的错觉,怔怔地说:「刚翻字典学的。」 颜巍检查了窗台,又拿出手机给窗户上的手印拍了照,调查取证的过程有模有样,面不改色。 完事儿,关好窗,拉好窗帘,又开始给小区保安部打电话,但没说遭人威胁的事儿,只说是小区里进了贼。 合上手机,他点点头,说:「那你学得还挺快。念念,写的什么?」 卡文小声念:「『颜教授,人血馒头不要钱,不怕噎死你就接着吃』。」 颜巍正俯身捡檯灯,闻言一顿,大概有0.5秒,又若无其事地把檯灯放回桌上。 回头见卡文在盯着他,笑了:「怎么,吓到了?」 平和至极,看不出丝毫惊慌,甚至连愤怒都没有。 「有点儿。」卡文轻声说。其实怕倒是不怕,前世比这更惨烈的恫吓他都经歷过,今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但按照原主怯弱的性子,肯定要吓个半死,才摆出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瑟瑟地说:「师伯,你,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踏实睡。」颜巍没解释,笑着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房间开了空调,睡前记着关紧门窗。」 话毕,抽出几张纸巾,把那块血馒头给捡走了,没留给他追问的机会。 . 但卡文并不能像颜巍所说的「踏实睡」。 裴干问他是不是因为熬夜有的黑眼圈,其实,他只是通宵。 这种「睁着眼睛盼天亮」的状态,从穿越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八天。 每次刚闭上眼睛,死前经歷的一幕幕,母亲失望的眼神,父亲被推上断头台时的背影…全都浮现在他眼前,让他夜不能寐。 墙上的电子钟走了一圈又一圈,从10到12再到1。 既然睡不着,他决定不再为难自己。见书房里的灯还亮着,估计颜巍还没睡,就想去跟他借本书来读,结合字典多学几个生字,毕竟以后还得参加语文考试。 敲了几下门,没听到回应,大概已经回房间了吧,只是忘了关灯。这都凌晨一点了,还不睡的可能性不大。 想到这里,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里面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又折回来。 第7页 「师伯,师伯?颜巍,颜——」拍了几下没人应,卡文一把推开门,接着下巴差点儿没惊掉在地上。 只见,屋里硬糖、软糖、棒棒糖,小山一样堆得到处都是。 颜巍倒在地上,身边飘着无数花花绿绿的糖果纸,场景十分诡异。 「师伯?」卡文轻轻地唤了声,确定对方毫无意识之后,嵴背一下就挺直了,心里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感。 「你没事儿吧?」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用脚背踢了踢颜巍的大腿,被踢的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卡文蹲下去扶他,「喝酒了?」 颜巍的双颊像喝醉酒一样染上酡红,金丝框眼镜从细窄的鼻樑上滑下来,薄薄的眼皮轻阖着,有道清晰的摺痕,像一笔挥就——竟是内双。 「……没。」颜巍哑哑地说,眯着眼,想睁又睁不开,整个人都很迷煳。 「没喝怎么还醉了?」卡文吭哧吭哧地说,醉酒的人比猪沉果然不假,怎么都抬不动。 颜巍撇着嘴,模样说不出的委屈,「我,我醉糖……」 「醉糖?」这什么毛病?卡文已经放弃扶他起来了,累得瘫坐在地上,背靠墙喘着粗气,说:「你得吃了多少糖,竟吃到醉?」 颜巍跟小孩一样扒着他的胳膊,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不多……就、就三包。」 「这还不多!」卡文惊愕到瞪眼,难怪不用吃饭,靠吃糖就能修仙了,「你也不怕得糖尿病?!」 「你,别生气。」颜巍小声说,头一歪,靠在了他肩上。 「!」卡文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僵硬了,颜巍跟着一滑,又枕在了他腿上。 卡文唿吸一促,几乎要跳起来了,他急着想把颜巍推开,却被人一把抱住了小臂。 「我会努力成为,你期望的样子…」脸贴在他的小腹,颜巍不安地缩成一团,「你能不能……别抛下我一个人……」 第3章 插pter3 报到 颜巍紧箍着他的手腕,蜷缩成一团的模样,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卡文不知道对方在睡梦中究竟把他当成了谁,才会祈求得这么卑微,但他想,一定是颜巍内心深爱,却爱而不得的。 莫名的,他古水般毫无波澜的心里,起了一丝丝恻隐—— 每次看到流浪狗流浪猫都忍不住要捡回家的人,面对一个并不弱小但看起来确实很无助的大活人,即使想狠心也狠心不到哪里去。 算了,免费给这人当一回人肉抱枕吧,谁让他是自己的房东呢。 再者说,颜巍心里有深爱的人,对他来说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他终于不必再担心两人相处久了会生出某种不可言说的纠葛。 . 重新坐回去,卡文调整了下姿势,倚在写字檯跟墙壁形成的直角处。 颜巍没再呓语,慢慢睡沉了,但还是抓着他不放。他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令对方不安地皱起了眉,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我现在算不算是壮士扼腕,捨己为人?」 他搓扭着颜巍的头髮玩儿,想自己很可能用错了成语,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华夏文化,博大精深,是得好好学。」 说罢,想起自己要借书的事儿。 书房空间不大,又被堆得到处都是的糖果占去大半,但藏书依然很多,整整三面墙,目测得两三千本,赶上个小型图书馆了。 除了散文小说外,卡文看到,有专门的一个书柜摆满了罪案心理相关的书籍。 颜巍是教心理学的,现在看来,很可能是犯罪心理——立刻给当下的氛围平添了许多悬疑色彩。 回想刚过去的一天,卡文嘴角抽了抽:的确够悬疑的。 无论是人血馒头事件,还是颜巍闷在书房的两个半小时,都似乎带着点儿迷幻色彩。 至于颜巍本人,则更是迷幻。 温润儒雅是他,暴躁不耐是他,不修边幅是他,处变不惊是他,脆弱狼狈还是他。 认识的第一天,两人还不够熟悉,颜巍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的优点、缺点,甚至弱点,统统暴露给了他。 卡文认清了颜巍的多变,反而更加迷惑;他看不透颜巍,但又好像没必要看透。 这种迷惑和纠结,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直到多年后,他才发现自己当时的思虑统统都是多虑。因为在他面前,颜巍从来都是透明的,喜怒哀惧,毫不遮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情况则是—— 艾卡文同学被烂醉如泥的颜老师压得双腿发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微把他扳动一点儿,解救出自己的一条腿。 然后,绷直脚尖,从旁边那堵墙的书柜上勾了本小说过来。 黑红两色的封面,用扭曲的字体写着《无限消亡》四个字,不必看内容就能联想到书中的压抑。 果不其然,是本悬疑小说。 开篇,「撒旦说:『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再没人能够保护你,不要怕,还有我』」瞬间奠定了全文阴暗窒息的基调。 即使有很多字不认识,卡文连蒙带猜,依然看得很投入。 随手拾起块掉在地上的糖,剥了包装纸,丢嘴里一嚼,扬了扬眉毛。 巧克力,酒心的,而且还是在他那个年代就已经誉享欧洲的,法国一家酒庄酿造的红葡萄酒。 卡文的目光不得不暂时从书上移开,扫扫颜巍,好气又好笑地说:「是没喝酒,但三大包这个下肚,你不醉谁醉?」 第8页 「……」也许是在梦中听到了他的话,颜巍终于放开他的手腕,翻了个身。 卡文正说要松口气,谁知对方又突然环住他的腰,他只好默默把那口气重新给抽回去……有点儿凉。 颜巍的表情却特无辜,特坦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非礼给人小孩儿带来多大的心理压力。 卡文哭笑不得,报復性的,把书整个扣在了颜巍脸上—— 睡着的人就是好拿捏,挺秀的鼻樑被人用来当书立使唤了都不带反抗的。 . 窗外的天色开始露出一点儿清白。 小说接近尾声,卡文被压住的半边身子完全失去知觉,宿醉之后,颜巍按着嚯嚯直疼的太阳穴,终于转醒。 还没睁眼,觉得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给压着,整个儿全麻了,害得他差点儿流口水,就挥了一把。 书一下被扫出去老远,掉在地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卡文不满地嚷道:「干嘛?!」 颜巍:「……」 小孩儿的脾气怎么突然变粗暴了? 卡文:「……」 太粗暴不好,会引人怀疑,应该时刻维持艾卡文温顺的形象。 四目相对,空气寂静了四十秒, 颜巍暴躁:「你怎么在我房间?」 卡文弱弱:「师伯,你怕是睡舒服了还没醒,这是书房。」 颜巍扫了眼四周,意识到自己正大狗一样蜷在卡文身边、舒服地枕着人家大腿、搂着人家小蛮腰,终于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在小孩儿面前太丢份儿。 但他丝毫不慌,松了手,打个滚儿从地上爬起来,半蹲半跪着往前凑了凑,「小孩儿,我昨天晚上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会这样问,应该是有印象自己说了什么,但记不清。 凑太近,卡文往后躲了躲,「醉糖……算该说,还是不该说?」 「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颜巍盯了他一会儿,像是信了,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微微皱眉:「一夜没睡?」 「嗯。」卡文点头,小声说:「睡不着。」 是真睡不着,连续好几天了都睡不着。但这话在颜巍听着,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管我,让我睡地板,反正我早就睡习惯了。」 「……」 昨晚他本来就想让颜巍睡地板,是对方抱太紧,他没挣开。 不过,既然颜巍已经误会了,他也没再解释,这样还赚一个人情呢,就说:「时间没浪费,我看了本书,学了很多新字。」 颜巍玩味儿地勾勾唇角,小孩儿这是装文盲装上瘾了? 视线往旁边扫扫,果然见地上躺着本小说,捡起来,不乐意地说:「刚才你就是拿它压我脸的?」 卡文低着头,柔弱可怜地「嗯」了声,心里想的却是,小心眼儿,你还压我腿了呢! 颜巍在他对面坐下,支着条腿,哗哗翻书也不看他,「看了多少,觉得写的怎么样?」 「也算看完了。」卡文如实说,「不怎么样,剧情俗套,文笔也说不上好。但是——」 注意到颜巍正撩着眼皮看他,说不出是个什么古怪表情,他停下来,试探着问:「还继续说?」 「说呗。」颜巍把书从左手倒腾到右手,神色如常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但是,就是这些俗套的剧情,在细节处理上却令人不寒而慄,作者准确把控了读者的恐惧心理。」卡文思索着说:「我觉得他,他一定很认真地研究过心理学。」 「……」颜巍一顿。 「书中,心理画像师沈徵对主角叶琛来说,既可能是天使,也可能是魔鬼。根据前文99%的铺垫,我更倾向于后者,但……」 「happyending 有什么不好吗?」颜巍笑着截下他的话,「皆大欢喜才是读者愿意看的,要是主角死了,作者得被人给骂死。」 「不对。」卡文摇头,「我觉得作者『禾山女鬼』之所以写了个happyending,不像是为了迎合读者,而更像是——」 「更像什么?」 「更像他用犀利的笔锋,把现实的黑暗映射到小说中,到了最后要向读者揭露真相的时候,又突然心软。 「真相过于残忍,只好以大团圆结局做迷障,粉饰太平。其实,作者不是在迎合读者,而是在说服自己。」 卡文一口气说了很多,抬头发现颜巍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干嘛这样看我,难道我成语用得不对?」 「那你觉得,作者想说服自己什么?」 「再相信一次。」 「……」颜巍突然沉默,半晌,抬手唿噜了他一把,「你懂?你又不是作者。」 温暖的掌心擦过额头,揉得卡文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你知道我不懂?你又不是我。」 「趁天没全亮,赶紧去补个觉,八点半准时出发。」 . 差点儿忘了,今天是他去新学校报到的日子。 离八点半不到四个小时。因为被压麻的半边身子还没缓过来,不能走,经过再三抗议,他被颜巍架上了床。 本来颜巍是想用公主抱的,差点儿把他给吓哭。 颜老师也快气哭了,说:「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拧巴,抱你上床又能怎样?」 第9页 的确不能怎样,本来嘛,朋友交往,打打闹闹互相帮助都很正常。 是他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躺在床上,卡文像电饼铛一样翻来覆去,但除了让自己更焦虑之外,别无它用。 他觉得自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长期失眠使他的脾气变得更坏,但以前有楚伊人,现在有颜巍,他们压着他,让他不敢露出半点儿暴躁的痕迹。 很怕哪天压制不住,他就原地爆炸了。 . 「醒了?」颜巍敲了敲门,「醒了出来吃饭。」 「嗯,马上。」卡文回道,「血手印还在窗户上,我擦干净就去。」 拉开窗帘,金黄色的阳光洒在脸上,令人目眩,他感觉一阵失重,差点摔倒,好在扶住了旁边的写字檯。 「那个现在先别擦了,这几天有用。」 卡文回头,见颜巍换了套银灰色丝质西装,清爽的髮丝规矩而服帖,银色细框眼镜恰好将他眼底的锋芒隐藏,仿佛又恢復了初见时的温润儒雅。 好嘛,这是换了个造型就变了个人。甚至连说话时的一颦一笑,都像是温习了无数遍般恰到好处。 . 餐桌上摆着包子豆浆,连包装袋都还没来得及拆,一看就是刚在小区楼下买的,卡文不禁失笑。 颜巍瞥他:「笑什么?」 卡文低头戳包子:「昨天晚上,我还真以为你修仙,不用吃饭呢。」 颜巍反应不慢,回道:「偶尔莅临凡世,该吃还是得吃。怎么,难道侄儿想跟师伯一起修?」 卡文抬眸:「昂?」 「昂什么昂!」颜老师盯他:「别戳了,再戳包子都让你戳烂了,赶紧吃!」 或许,做老师的,都有这样一种神奇能力—— 他不看你时,会让你以为他在看你;而他看你时,会让你脸红心跳,说不定还会唿吸急促。 这是真理。 艾卡文同学就在颜老师的注视下脸红了,低着头把两个包子以光速吞下肚,结果—— 噎到了。 最后用一整杯豆浆才把那口包子给压下去,都走到楼下了,还在疯狂打嗝儿。 但很快他就打不出来了,因为昨天晚上颜巍的车被人给砸了,车脸上还颳了字: 「衣冠禽兽,枉为师表。」 凯迪拉克,前世,在他死的那年,这家公司刚刚推出一款带前挡风玻璃的新车,贵得要命,几乎是他父亲半年的工资。 但因为答应要在他十八岁成人礼上,载他去兜风,全家人一起去看科罗拉多大峡谷,父亲还是买了一台。 可还没等到他的成人礼,父亲锒铛入狱,车就被人砸了。 现在,看着颜巍的白色凯迪拉克被毁得面目全非,他心疼极了,就忘记了打嗝。 可偏头看看,颜巍还跟出门前一样从容,温润的眉眼间看不出一丝恼怒。 「师伯,要不,咱走着去附中吧,反正离得也不远。」 颜巍没出声,丢下他,转身走了。 卡文以为他是刺激过大,失去反应能力,正要追人,又见他开着辆黑色路虎从地下车库上来。 「上来,再不抓紧就要迟到了。」 「……」 他哪儿来这么多车,要知道砸完一辆还有一辆,那些砸车的人岂不是要气哭了? . 刚坐上去,安全带还没来得及扣,颜巍就往他兜里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 卡文诧异地看着他,颜巍嘴里正吃着,腮帮子鼓鼓的:「红豆味的,我觉得还行,你带点儿,课间吃。」 「你不醉糖吗,开车还敢吃,不怕酒驾?」 「安全带!」 卡文乖乖扣好安全带,低头时,嘴角上扬了几分,他好像发现了颜巍的一个小秘密。 这人跟孩子似的,不开心时,要靠糖来哄。 虽然面儿上不显,但卡文想,颜巍看到「衣冠禽兽,枉为师表」八个字时,心情一定很不好。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就没问。 附中离得不远,开车只短短十几分钟。路上,颜老师独自郁闷,艾同学默默发呆。 安静到诡异。 卡文剥了颗糖搁在嘴里,疲惫地倚在靠背上,不知怎得,后来竟睡着了,含着糖,梦里都是甜的。 梦到小时候,一家人在院子里烧烤。 母亲弹琴,妹妹伴舞,他在旁边看书,两只小巴狗在他脚边跑来跑去,父亲则站在烧烤架前,准备一家人的美食。 这是许久都未曾有过的事儿了,出柜以来,带给他的都是整晚的噩梦。 . 卡文是被颜巍叫醒的,因为学校到了。 「谢谢。」能有短暂的休息,他心中十分感激。 颜巍明显不知道他为什么道谢,但他自己清楚,是因为有颜巍在,他才能睡得踏实。 这人总能让人觉得舒服,哪怕是坏脾气,都带着点儿孩子气的可爱。 . 教导主任李建是个三十多岁的瘦高男人,带着无框眼镜,黑黄皮,板着脸的模样很吓唬人。 可一见着颜巍,嘴角就咧开,笑得山花烂漫,「我说谁呢,大教授,原来是你啊,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送小孩儿报到。」颜巍说,上去两人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十分热络。 第10页 完事儿,李建撒开手,看到门边的卡文,笑:「今天是有个转校生,想不到是你家小孩儿。」 说着沖卡文招招手,从办公桌底下的柜子里抽出一沓试卷,「来,咱先考个试,分个班。」 卡文接过试卷,有三份,数理化。 李建说:「巍,你得理解,不是我要故意刁难他,是咱学校除了3个特长班之外,其它29个都得按成绩排。」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该走流程走流程。」颜巍笑:「小孩儿成绩不错,不怕你刁难。」 刚说完,卡文就把卷子给推了回来,「老师,您能给我换份卷子吗?」 李建诧异:「是卷子太难吗?可这已经是基础卷了。」 说着还瞥了眼颜巍,像是在等着看他打脸。 卡文:「难倒不难,就是,您能不能用英文,把卷子重新给我出一遍?」 早猜出卡文会这么说,颜巍一点儿都不意外,甚至还想笑,不就是「不识字儿」嘛。 可旁人不知道他俩之间还有这么个梗儿。 听卡文说要全英文出题,全英文作答,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兴奋了。翻译的翻译,列印的列印,不到二十分钟,三份热乎乎的试卷新鲜出炉。 十几名老师簇拥着卡文到隔壁的会议室考试去了,说是去监考,其实全都是看热闹的。 这边,级部办公室里就剩李建跟颜巍。 转身接了杯水递给颜巍,李建笑眯眯说:「这么大孩子,肯定不是你自己的吧?」 「说什么呢!」颜巍笑着砸他一拳,「我师弟家小孩儿,就搁我这儿住几个月。」 「噢——」李建躲开他,跟他贫嘴:「人师弟家小孩儿都高三了,你还单着,可不可怜?」 「……」颜巍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 「巍。」李建嘆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说真的,你出柜都十年了,就没遇到过合适的?还是说,十年前的那件事你还没……」 「你怎么知道我没遇到合适的?」颜巍瞥他,指腹摩搓着杯沿儿。 李建秒变八卦脸:「谁?」 「这个就不劳李主任操心了。」颜巍復又笑了,杯子搁在桌上,「手头还有个案子,我先撤。」 走到门边又回头:「对了。小孩儿有点内向,他刚转学过来,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第4章 插pter4 分班 一个半小时后,李建拿到了三张满分试卷。 笔迹工整,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半点儿毛病都挑不出。 李建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了下少年,见他得了满分既无欣喜,也无得意,正默默把文具装进笔袋,于是朝监考老师使个眼色:确定他没作弊? 十数名监考老师的震惊丝毫不比李建少,但亲眼所见,只好如实道:「三张试卷只用了一个小时,做得很快。」 「好啊!」把答题纸拍在桌子上,李建喜不自胜,「同学,你在原来的学校排名怎么样?」 卡文从残存的记忆里搜颳了下,没找到答案,倒是记得楚伊人曾说过—— 「好像每次全市联考,我都是…第一名吧。」 「……」十几名老师一起抽了口冷气。 「第一名就第一名,怎么还带个『吧』?」李建拍拍卡文的肩膀,「谦虚是好事儿,但既然有骄傲的资本,该骄傲的时候还是可以骄傲一下的嘛!」 卡文礼貌不失尴尬地扯了下嘴角。 李建不禁皱眉:颜巍说的不错,这孩子性格的确有点儿内向,也许很难尽快融入新集体。 按理说,成绩好应该分在一班的,但一班真的合适吗? 他扫了眼在场的老师,其中不乏高三班主任,早就眼冒绿光了,好学生谁不想要啊! 只有几个新来的代课老师,不争不抢,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随手往高三老师群里发了条消息: 【教学秘书白悦】理科班新来的转校生,全英文试卷全英文作答,摸底考三科满分,手慢则无! 消息一放,群里立马炸开了锅: 【数学组老王】三满贯在咱校史上前所未有,还是英文的?这不光增加了读题审题的难度,对英文水平也是一大考验吧! 【生物组小吴】老李头出的摸底卷,说是基础,其实巨难,听说这学期开学考,有个学生在考场上直接给难哭了,就29班的。 【语文组大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 卡文同学一考成名,迅速成为名留校史的传奇人物。 清大附中,歷史悠久,校史摞起来比城墙还高,其上记载的名人数不胜数。但从古至今,能引起如此轰动的,只有两个。 古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传奇。 十一岁入学,十二岁被清北大学少年班录取,四年本硕连读,十六岁全额奖学金攻读哈佛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毕业后在海外做访问学者多年,获奖项无数,至今照片还贴在校史馆的光荣墙上第一名的位置。 不过,他能出名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他曾在大学期间,公开出柜。 1997年,人们的思想还很封建,乍一听这消息,别说是学校了,整个汶城有很长一段时间,报纸上都刊登着他的事迹和照片。 有人猜测,后来他出国留学,就很可能跟出柜有关。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第11页 眼下,卡文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载入校史,更不知道十年前,学校里有这么个传奇,姓颜,名巍。 . 群里热情发言的都是凑热闹的任课老师。 班主任们根本不顾得打字,能来的,早就朝级部办公室飞奔来了,不能来的,排除万难,也飞奔来了。 如狼似虎地向卡文拥去,热情地抛出橄榄枝,甚至互相之间还掐起了架。 「我们1班是火箭班,班里全是尖子生!同学,来我们班吧!」 「我们2班比你们也不差,上学期末,年级第一就在我们班。」 「第一名说明不了什么,得看平均成绩,总体来说,还是我们3班好。」 可惜,人学生不接。 选了其中一个,岂不是把剩下的全给得罪了? 「我听李主任安排。」卡文小声说,把书包抱到身前,像是被这场「夺人大战」给吓坏了。 但班主任们并顾不上听他说什么,依旧争个不停。 「别吵了,像什么话!」李建赶忙出声制止,见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疑惑地问:「奇怪,你们怎么都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群消息,不知道群里比这儿更热闹。 锐利的目光一扫,又说:「不对,也没都来,还少一个,萧何呢?」 萧何是29班的班主任,一个上班时也穿着大裤衩子花衬衫,丝毫不注意维护人民教师光辉形象的小青年。 1班班主任赵腾飞笑:「他可能是知道自己班是倒数第一,不可能抢到,就破罐儿破摔不来了吧哈哈。」 2班和3班的班主任跟着笑,其它的老师们则尴尬的低下了头。 学校按成绩分班,班级号越靠前,班级成绩越好,别说萧何,除了前三个班的班主任,剩下那些班,谁还不是凑热闹? 李建却似有不满,轻飘飘一瞥,让赵腾飞噎了一下。 「也,也可能是他没看到群里的消息,不知道过来……」 「什么群消息?」李建翻手机,看到聊天记录,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下来这么多人。 原来是有人提前往群里通了信儿。 可现在群里蹦跶的最欢的那个,为什么是萧何? 【29班班主任小萧萧】我就不去跟他们抢了哈哈,我们班精英够多了,个个都是宝 【语文组大姚】我笑他人有,他人笑我无。 【29班班主任小萧萧】??? 【生物组小吴】在说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29班班主任小萧萧】我还真不是酸,真要抢,他们都抢不过我信不信 赵腾飞说:「主任,优等生要重点培养,去哪个班得慎重。」 「嗯。」李建点点头,不置可否,手指动作不停: 【政教处李建】小萧,现在来一趟我办公室 【29班班主任小萧萧】………… 【29班班主任小萧萧】主任我错了主任!我瞎说八道! 李建嘴边带笑,又噼噼啪啪打出一行: 【政教处李建】快过来,我满足你 「我x!」电脑屏幕前,萧何一口柠檬水喷在了键盘上。 【数学组老王】主任还真把学生弄29班? 【语文组大姚】世事如棋局局新。 【物理组皮皮】麻烦说人话,我真的不懂你 【生物组小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难道不觉得,主任这「满足」用得有点儿暧昧? 群里突然寂静,十几秒后: 【政教处李建】………… 【生物组小吴】快看 连喜欢用两个省略号的习惯都一样 【生物组小吴】主任我开玩笑的(呵呵)/(顶锅盖) 【政教处李建】(微笑)/(微笑) 【政教处李建】萧何,你来不来给句话! 【物理组皮皮】主任叫你呢萧何!萧何你死啦?! . 五分钟后,萧何出现在级部办公室里。 小捲毛,白球鞋,衬衫和短裤上印着《海贼王》的卡通形象,看起来竟跟个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主任我错了,我当面跟您道歉,求您千万别把人塞给我!」他哭天抢地的跑到李建面前撒泼。 众班主任:我们要都要不来,你还敢不要? 李建一本正经:「你没说错啊,我是打算把学生安排在你班里。」 「我谢谢您!」萧何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谁不知道我们班不仅成绩差,还出了名的乱?」 李建摆出老干部的架势:「所以才要送个尖子生过去,给你们班正正学风嘛。」 「尖子生都是重点保护对象。」萧何愁眉苦脸,「我整天忙着去警察局喝凉茶,恐怕没心思照顾他。」 李建听说了早上的事儿,笑:「你又去号子里捞人了?」 萧何嘆气:「自己班学生,我不捞谁捞?」 「又是那个王胖吧?」赵腾飞露出鄙夷的神色,「要我说,不止是网瘾,像他这种差生,也该送到杨教授那里,好好给治一治。」 「人家叫王盼。」萧何翻了个白眼,「还有,以后当着我的面,别一口一个差生,再差也都是我们班小孩儿。」 「呵!你还护上了?」赵腾飞喊,「主任你看到没!29班脏乱差的风气就是被他这么一点点给护出来的!」 「好了,都别争。」李建淡声说,瞥了眼气鼓鼓的萧何,「他是29班班主任,他胳膊肘儿不向着自己班,难道还向着你们班?」 第12页 赵腾飞还倔:「反正好学生到了他们班,成绩下滑是肯定的。」 「你这话说的,我是真不爱听。」萧何好像真的生气了,一把抓上卡文的胳膊:「要非这么说,他我还就要定了!」 卡文:「…………」 . 李主任心里有自己的考量,让卡文去29班,是一早儿就板上钉钉的事儿。 是以,卡文像战利品一样,在众班主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被萧何给带出了级部办公室。 其实,若真要让卡文自己选,他依然会选萧何,因为只有萧何最公正。 不像其他老师,一个「差生」就给人定了性。 . 上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卡文进教室的时候,班里正乱糟糟的吵个不停,有人把语文课本扔的满天飞。 萧何抓住迎面砸来的书,捲成圆筒,咣咣敲了两下讲桌:「安静!作业都写完了吗就闹?!」 由于长得像个高中生,所以发火就变成了小打小闹,学生根本不当回事儿,反而跟他嘻嘻哈哈的。 「老师,你要是把我书敲坏了,管赔吗?」 「赔!再附赠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啊?那还是算了吧,。」 同学们笑,萧何示意大家安静:「咱班来了个新同学,大家欢迎他做个自我介绍。」 卡文往前一步,「大家好,我叫艾卡文,来自京——」 「噢~~~」 不等他说完,台下就响起热烈的掌声,但一听就知道全是喝倒彩的。 「……」卡文一顿,往台下扫了眼,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来自京城第一中学,喜欢……」 他的眼睛很深邃,长而浓密的睫毛将眸子圈着,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无辜和深情。 不服气他的那些人,被他这么一盯,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直到他作完整个自我介绍,底下响起一片抽气声。 竟有一段时间,他们都沉溺在卡文那双墨中透蓝的眸子里,忘记了唿吸。 这…这转来的决不是学霸!是妖孽吧! 萧何却对他们打断卡文的行为很不满:「平时我都怎么教育你们的,就这么不礼貌吗?」 「不就是学霸嘛,摸底考三科满分,卷子还英文的。我们都知道,用不着他介绍。」一个尖脑袋的男生说,还刻意加重了「学霸」两个字。 在29班的这些学渣们心目中,学霸都是清高的,根本不屑跟他们同流合污,所以卡文转过来让他们很不理解,甚至有点鄙夷:成绩好了不起?万一你高分低能呢? 萧何叉腰:「这才几分钟,消息传这么快?难道你们在我们老师群里安插了眼线啦?」 众人又笑,相互看看,谁是卧底,秘而不宣。 「行吧。」萧何一拍手,「介绍完该安排座位了,只有两个空位,卡文,你看你想坐哪儿?」 卡文一扫,一个在第三排中间,号称「学霸专享区」,地利人和;另一个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号称「学渣集合地」,紧挨着垃圾堆。 他没回答,抓起书包,径直朝前走去。 第5章 插pter5 约架 见卡文走到第三排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众人的表情变得诡异,暗戳戳的,带着点儿看戏的兴奋。 直到他在最后一排停下,就像打开了一道闸门,教室里开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他怎么敢坐那里啊?」 「学霸不都喜欢坐前排的吗?」 「唉,看来还是校花比学习更有吸引力啊。」 卡文像没听到似的,把包搁在桌上,拉开椅子稳稳坐了下去。 旁边的女生转头看了他一眼,搁下手里的镜子和唇彩,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李睿一。」 「你好。」卡文回以微笑,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往后我们就是同桌了,请多指教。」 李睿一眨眨水汪汪的杏儿眼,「指教不敢当,摸底考拿满分,你在咱学校已经出名了,学习上以后还得多拜託你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半分钟不到,俨然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死过一次,如今卡文觉得,跟女生相处比跟男生相处自在多了,至少不用担心随随便便就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籤。 这就是他选择坐最后一排的原因。 同桌是名女生,而且是名即使在人海里也不会轻易被埋没的漂亮女生—— 杏儿眼,樱桃嘴,乌黑的长直发梳成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连下睫毛都长度惊人,一件略微宽松的雪纺衫将她的气质衬托的清纯可爱。 难怪他一坐到李睿一身旁,立刻惹来班里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但有一点让他觉得奇怪,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儿,为什么没人跟她同桌? . 安排好卡文的座位,萧何重申了下自习纪律就走了。他一走,众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卡文取出语文课本温习功课,颜巍给他的那本《新华字典》就搁在手边,遇到不认识的生字就查一查,对周围的议论声闻若未闻。 李睿一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突然把小镜子收进桌洞,也掏出本书来,翻到某页,用手肘捣捣他:「哎,这道题你会做吗,会的话给我讲讲吧。」 卡文一瞥,见是本数学练习册,崭新崭新的,说明这姑娘本身并不爱学习。 第13页 四目相对,李睿一冲他眨眨眼,笑出了两枚梨涡,他才恍然。 这是在帮他解围呢。 虽说他并不需要,前世比这难堪千百倍的处境他都经歷过,脸皮和心态早就磨砺出来了,但还是收下了对方的善意,报以感激的一笑。 「说实话,其实他俩好像还挺般配的。」在一片混乱中,不知哪个女生小声说了句,「艾卡文好帅啊,他一来,校草都得靠边站了吧,跟李睿一坐一起真的是郎才女貌。」 这一观点立刻得到更多小女生的认同,她们花痴地附和:「学霸和学渣,男神和女神,都够我脑补出一部小说了。」 渐渐地,支持的声音盖过了其它。 这时,有道不和谐的阴冷男声说:「光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花瓶一个,一碰就碎(cèi)!」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静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 似乎说话的人很有来头,谁都不敢得罪他。 卡文寻声望去,见同样是最后一排,另一边角落靠墙的位置,有个男生正盯着他看。 目测身高188,体重188,大饼脸,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厚重的肉包眼,长着副忠厚老实的面孔,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很深的敌意。 卡文心中一疑,刚才作自我介绍时他有留意,这个大块头男生是为数不多没给他喝倒彩的。 他究竟哪里得罪了对方,怎么现在又开始针对他了? 「怎么回事儿你们?」李建神出鬼没,突然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我一路走过来,整栋楼就数你们班最乱!还有半小时就放学了,就不能再忍一忍吗?!」 同学们一个个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迅速掏出课本,底下盖着来不及收起的手机或者漫画书。 「我不要求你们人人都上985、211,但至少让你们班主任少操点儿心吧。」李建板着脸往里走,到最后一排停下,「王盼,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上次的处分还没消又进派出所,你是想回家反省吗?」 原来他就是1班班主任口中那个「该送去杨教授的网戒中心好好治一治」的王盼。 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好应付,像是个刺头儿。 「误会,老师,都是误会。」王盼嬉皮笑脸地说:「警察叔叔已经确认过了,是对方先动的手,我是受害者。」 李建脸色一黑,「你还受害者?那是你班主任豁出去脸皮帮你求情,还有人警察念着你未成年,想多给你次机会,你以为……」一顿,摆摆手,「算了,我不说你,你想想你班主任,再想想你爸妈,你觉得自己对得起他们吗?还是好好学习吧王盼。」 「我学,我学,我也没不学啊。」王盼摊开作业本,笑嘻嘻的模样看上去没有半点儿悔改的意思。 李建的脸色越发难看,仿佛在王盼身边多待一秒,就能被他给气死,索性转身不管他了。 背着手走到卡文身边,声音才算又温和了些,「你怎么坐这儿了,最后一排能看得清黑板吗?」 「能,我视力挺好的,不近视。」 「那就好。」李建点点头,没再多说,在教室里巡视一周,离开时收走了两部手机。 . 李主任在29班的这些学渣们心中,就像是一头髮了疯的勐虎,不但收其手机,撕其漫画,还一言不合就请家长。 即使像王盼这样的刺头儿,都发自内心地憷他。是以,直到放学,教室里都很安静,生怕再把他招来。 . 卡文给李睿一讲完题,用剩下的时间把相关知识点串了串。 五十年过去,不仅多了很多新知识,即使是当年学过的内容,有很多也都经过了修正,甚至有些还被证实是错的,所以必须重新梳理,吐故纳新。 好在他理科方面的自学能力一直很强,学起来很快。 难就难在语文,现代文暂且不说,文言文「之乎者也」的,是真要命。如果今天的摸底考有语文这科,他非得考零蛋不可! 看着桌上厚厚一摞语文课本,从必修一到必修五,还有好几本选修,卡文从心里嘆了口气:这可怎么学啊。 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李睿一对着镜子补妆,随口问:「你走读是吧,中午还回家吗?」 卡文盯着《岳阳楼记》那篇课文,郁郁地说:「不回,你呢?」 「我也不回。」李睿一笑:「咱学校食堂的伙食还不错,你可以尝尝那个照烧……」 没等说完,手机震了一下,看到简讯后,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跑:「我男朋友来接我啦,我先走,下午见!」 长到腰际的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灵动又俏皮,恋爱中的女孩子果然都很可爱。 卡文笑着收回视线,合上课本正要去食堂,手机在此时响起来。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来电显示:妈妈。 他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穿越至今第一次接电话,他还没搞清楚该怎么操作,思索了半天,一划,竟给楚伊人挂了! 但很快,对方又重新打过来。 又一划,再次给挂了! 卡文:「………………」 估计再打不通,楚伊人该着急了。他也很着急,等铃声再响起来的时候,可不敢随便乱划了,瞅了眼教室,人都走干净了,只剩王盼还趴在座位上顶着书唿唿大睡,鼾声打得震天响,连手机铃声都没能吵醒他。 第14页 卡文捧着手机走过去,「同学。」 「……」王盼挪了下腿,继续睡。 卡文又说:「同学?」 「……」王盼头晃了晃,书掉在地上,依然没醒。 卡文拍了他一下,「同学!」 王盼一个激灵,「扑棱」从座位上爬起来,六神无主地喊:「李老虎!是李老虎来了吗?!」 「没有没有,已经放学了。」卡文赶忙说,把手机递过去,「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该怎么接电话?」 王盼原本睡得迷迷瞪瞪的,听到这话,表情先是古怪,随后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不过,是目露凶光的「光」。 逗他呢吧!用着许多人卖肾都买不起的新款iphone,会不知道该怎么接电话? 王盼一下把他的手机给拍在地上,睥睨地说:「我不找你麻烦,你反而先过来招惹我是吧?有种下午放学别走,咱操场见!」 卡文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更壮硕不少的王盼,眼睛不眨地问:「怎么,你想约架?」 王盼一愣,对方面不改色,让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才是被恫吓的那个,于是果断用手指着卡文的鼻尖,又撂了一句狠话:「等着瞧!绝对要你好看!」 说完,不等卡文应战,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下个像铁塔般魁梧的背影。 卡文:「……」经常进派出所的人,都这么横的吗? . 经检验,初代iphone的质量还算ok,没被摔坏。 而楚伊人女士,则将华夏民族吃苦耐劳锲而不捨的优良传统发挥到极致,屡打屡挂,屡挂屡打。 在经歷一次次失败后,卡文同学终于从实践中总结出真理,成功接通了电话。 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女士记挂儿子,在拍戏空档打电话过来慰问一下,聊得无非是什么昨晚睡得好不好啦,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友不友善啦之类。 「已经分好班了,我在29班。」卡文说:「学校老师都挺好的,挺照顾我。」 「那就好,那就好。」楚伊人听上去放心了不少,声音很杂,像是在聚餐,「对了,颜巍呢?昨晚你俩相处愉不愉快?」 卡文:「……」 这是什么刁钻问题? 想起昨天楚伊人前脚刚走,后脚颜巍就冷着脸跟他签订「约法三章」的模样,卡文弯起嘴角,「很愉快,妈妈,你放心吧,师伯人很好的。」 「是吧,昨天只跟他聊了一会儿我就知道,把你交给他肯定没错!」楚伊人说:「有文化、有礼貌,嘴还甜,会说话,关键是人长得还帅。啊——宝贝儿,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你平时可得多跟他学着点儿。」 「嗯,嗯嗯。」卡文只能应着,他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对颜巍,楚伊人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滔滔不绝,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怎么跟丈母娘看女婿一样,她还越看越满意了? 为防止话题往某个奇怪的方向发展,卡文赶忙藉口「去吃饭」,把电话给挂了。 心有余悸地想:dear mommy!你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是因为你没看见他后来什么样!可爱炸毛了,简直跟个刺猬一样! 谁知,想曹操,曹操到。刚挂完他mommy的电话,颜巍就打来了,而且同样颇具吃苦耐劳锲而不捨的奋斗精神。 他一直不接,手机铃就一直唱个不听。 卡文深吸口气,定定神,手指往右一划,「餵?师伯?」 「吃饭了吗?」颜巍问,应该是午间休息,听起来比较悠闲。 「还没,正在餐厅排队。」卡文说,从消毒柜里拿了个餐盘,站在百米长龙的尾部,跟着龟速地往前挪。 「李建跟我说了,你在29班,怎么样,都还适应吗?」 卡文喊他一声「师伯」,他好像就真把自己当长辈了,连问问题的内容和语气都跟楚女士一样。 于是,卡文把回答楚伊人的那套说辞又原封不动地向颜巍复述了一遍,没提有人找他约架的事儿。 「行,你先吃饭吧。」颜巍说,卡文「嗯」了声,正要结束通话,他又想起什么,问:「对了,给你的糖吃了吗?甜不?」 「啊,……」卡文一怔,他竟忘了这茬儿!可直接跟颜巍说「还没吃」的话,好像辜负了对方的好意,就说:「刚才吃了一块,挺甜的。」 电话那边,颜巍笑起来:「思索了千分之五秒,小孩儿,你最好别对我撒谎。」 「……」卡文脸一下就红了,怎么忘了对方是研究心理学的,根本瞒不住。 「没吃就没吃,我又不会按头逼你吃,别害怕。」听他不说话,颜巍笑,「下午放学我去接你,校门口见。」 「好的。」直到挂电话,卡文才长长松了口气。已经快排到他了,但窗口里的饭菜也所剩无几。 打饭的阿姨时不时抬下头,看还有多少人排队,又还剩多少饭菜,估量着够不够分。 前面有个姑娘指着土豆鸡块说,「我要这个,阿姨。」 「这个?」阿姨一勺子挖下去,盛起满满一勺鸡块。 姑娘盯着色泽金黄的鸡块垂涎三尺,喊道:「阿姨!手别抖啊,千万别抖!」 阿姨手一颤,「咚!咚!咚!咚!」几下,鸡块全掉回了盆里,溅起几滴汤汁,瞬间只剩下几块干巴巴的土豆。 第15页 姑娘哀嚎一声,「苍天吶——」 阿姨无辜地沖她眨眨眼,「你要不喊就好了,刚才喊那一声,吓得我手都抖了。」 「噗——」 姑娘走了,阿姨对卡文翻个白眼,「笑什么笑,你要啥?」 卡文忍着笑,指了下土豆鸡:「我也要这个。」 果然,到盘子里之后就变得只有土豆,没有鸡啦。 他不禁要怀疑,或许从最开始,盆里就只有这几块鸡,压根没被打出去过。 看来,不管是五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后,所有食堂的打饭阿姨都有个相同的毛病——手老抖! 卡文找了个空位坐下,他一走过去,旁边的几个男生都神色古怪地端着餐盘走开了,好像他身上有流感病毒,挨近了会传染一样。 卡文瞟了一眼,见他们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边说边还偷偷打量他,眼神里带着点同情,隐约能听到一两个「活该倒霉」「死定了」的字眼儿。 ??? 卡文一头雾水,他怎么就活该倒霉,怎么就死定了? . 带着疑问,卡文吃完了午饭,见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打算转转校园,熟悉下环境。 剥了颗大白兔搁嘴里,红豆口味的,甜味不是特别重,香味倒很浓郁,就这么含在口中,插着兜边吃边走,偌大个校园,即使所有人都孤立他,他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孤单。 学校有个挺大的人工湖,叫「三元湖」。 湖心岛上有个小凉亭,这会儿秋老虎正作威作福,亭子上也不凉快,学校的合唱团正在那里彩排,唱着首他从没听过的义大利歌,他在旁边听了会儿就下来了,往前走是逸夫楼,再往东,就到了操场。 天气太热,操场上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倒是操场一角的铁栅栏处围了一圈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直到走近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栅栏外摆摊儿,小小的三轮车上堆满了瓜子饮料矿泉水,甚至有个男生花五块钱,悄悄取走了一包硬壳的哈德门。 卡文眯起眼睛,捏了捏兜里的十块钱。 「同学,你要什么?辣条五毛一包,无花果一块一袋!」小贩儿烫着一头焦黄的小捲毛,手里抓着一把零钱问他。 卡文贴着栅栏,看了眼刚离开的男生。 小贩立刻会意,笑嘻嘻说:「我懂我懂,硬的五块,软的七块。」 「为什么软的比硬的还贵?」 「因为软的好往兜里藏啊,不容易被老师抓包。」小贩说:「想好没,要哪个?」 卡文把钱递给他,「七块的吧。」 小贩摸了半天才掏出盒压变了形的软包哈德门,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远处传来李建的声音: 「说了多少次学校不让摆摊,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再来我就要去工商局告你!」 学生们一闹而散,小贩把烟胡乱往卡文手里一塞,夺了钱推车就跑。 卡文正要说「你还没找零呢」,李建就带着纪律部的一群学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见只剩了他一个,问:「你怎么搁这儿买东西?」 卡文把烟往宽松的校服袖子里藏了藏,低着头无辜状:「渴了,买瓶水。」 李建看看他,发现他手里并没拿水,说:「还没来得及买吧?一会儿去我办公室喝。」 卡文被对方的热情吓了一跳,忙说:「不用了老师,其实也没那么渴。」 李建以为他太内向,不好意思去办公室,就没强求,只语重心长地说:「明天记着让颜巍给你准备个杯子,以后渴了就去食堂打开水喝,喝太多碳酸饮料不好,何况这小摊上买的很多都是三无产品。」 「嗯。」卡文点头,「知道了老师。」 仔细想想,李建这个教导主任当得挺不容易的。 不光要抓纪律、抓学习,连学生们平时吃什么、用什么都得一一关心,难怪他看起来黑瘦黑瘦的,都是累得。 . 卡文揣着烟回到教学楼,手心里早就出了一层汗,好险,差点儿给撞见了。 要真撞见了,李建不定怎么跟颜巍说呢。偏偏他又没法跟颜巍解释。 前世,他父亲死去不久,母亲又病重,他求医无门,只能靠抽菸来麻痹自己,因此染上了很重的菸瘾,甚至养成了不抽菸难睡觉的习惯。前几天放假在家,保姆盯得紧,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会儿,他拐进男厕所找个隔间插好门,终于点着了一根,倚在塑料隔板上,支着条腿,眯着眼懒懒吸了一口。 味道跟他前世抽的不大一样,有点儿沖,辣的他眼眶都红了,但前所未有的惬意迅速传遍了全身。 在这个小隔间,没人看见他,他也无须伪装,数日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么轻松。 「兄弟,搁里边偷着抽菸呢吧,我都闻到味儿了。」这时,洗手间进来个人,从外面敲敲他的门,「有火吗,借我个火,我也来根儿。」 听声音有些耳熟。 卡文打开门,沖对方弹了弹菸灰,笑得一脸玩世不恭:「对不起,不借。」 第6章 插pter6 慌张 「x!怎么是你?!」王盼大张着嘴,表情比在厕所撞见有人吃屎还夸张。 「怎么,看到我让你很意外?」卡文嘴边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眯着眼吐出一口烟圈,慵懒的神态像只高贵的猫,「要怪,只能怪冤家路窄咯。」 第16页 王盼缓过神来,冷笑了声,「想不到好学生竟然还抽菸,艾卡文,你算是被我抓到把柄了,敢这么横,就不怕我去李老虎那里告你?!」 「你只管去告个试试。」卡文抽完最后一口,淡定地把菸蒂扔进马桶,按下沖水键,看着菸捲随着水流打着旋儿消失,他无辜地摊摊手,「你猜,李主任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说罢,绕过傻眼的王盼,到洗手台边洗手。 「敢跟我一二三四的?」王盼回身扳住卡文的肩膀,一拉一伸,一下把他掼到了墙上,薅着头髮死死按住。 「嗯!」卡文闷哼一声,胸口被撞得生疼,脸紧紧挤压在瓷砖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干什么?要在,这里动手吗?」 「打火机就是证据!」王盼一手控制住卡文,边说边翻他的校服口袋,没翻到打火机,倒先掏出一大把大白兔奶糖,不由讥笑,「都多大了还吃这个,你该不会还没断奶吧哈哈。」 说着,把糖丢在了地上。 卡文眼神一凌,手肘上提,正要有起势,突然看到走廊里有个人正往这边走,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反抗,任由王盼掏完衣兜掏裤兜,不仅掏走了打火机,还掏走了剩下的半盒烟。 「看你到时候怎么狡辩!」王盼松开他,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战利品。 卡文不说话,半蹲着,低头默默地捡着撒了一地的大白兔奶糖,清瘦的身子缩成一小团,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 「???」 对方的毫无反应让王盼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成就感都没有。照理说不应该啊,刚才不还挺牙尖嘴利的吗?正要再做点什么欺负欺负他,这时—— 萧何两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进来,看到他俩,微微一愣:「这都快上课了,你俩不赶紧回教室,在厕所磨蹭什么?」 一手打火机,一手哈德门的王盼:「…………」 卡文把每一颗糖都仔细擦干净才放回衣兜,站起来时眼眶有点儿发红,垂着眼轻声说:「我这就回。」 「你等会儿。」萧何拉住他,一欠身一探头,仔细盯了下他的眼睛,皱起眉头,「是不是……」 「老班好!老班打预备铃了我回教室!」王盼趁机把手藏到背后,一鞠躬二鞠躬,拔腿就跑。 「你也等会儿。」萧何抬腿卡住门框,将厕所门给堵了个严实,「当我眼瞎呢,你屁股后头藏了什么?」 「没啥,真没啥!」王盼嬉皮笑脸地往后退。 「掏出来我看看嘛。」萧何灵活得跟个猴子一样,一下蹿到王盼身后,扭住他的手一掰。 王盼疼得「嗷~」一声,乖乖就范,嘴里喊着:「不是我的!是艾卡文的!我正要去李老,李主任那儿告发他呢!」 「你说谁的?」萧何一顿,回头看了眼卡文,小孩儿正垂着手乖乖站在一边。 他指尖的水还没干,凝着水珠,手指修长纤细,甚至比洗手台的瓷砖还要苍白几分,任谁见了都没法将之与那些被烟燻得焦黄的粗糙手指联想在一起。 如此羸弱无力,提着笔桿子写字儿都让人觉得是受累,怎么可能会拿来夹烟? 「打架抽菸不够,现在开始说谎了是吧?」萧何揪着王盼的耳朵一拧,「我就搞不明白了,在厕所抽菸能有多香?」 卡文:「…………」 王盼疼得直咧嘴,满脸委屈,差点儿勐汉落泪:「老师,真不是我,这次真不是我!」 「不是你你刚才往后藏什么?」萧何认准了,踮着脚尖死揪王盼耳朵不放。 王盼哭丧着脸,百口莫辩,他能说刚才他是因为在厕所抽菸被抓包的次数多了,习惯性往后退吗? 萧何一摆手:「卡文,这儿没你事了你先回去,告诉大家我晚会儿到,今天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嗯。」卡文听话地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回头对王盼勾勾嘴角,「老师,您下手轻点儿,再给他次改正的机会吧。」 走出去老远,快到教室门口了,还能听到王盼撕心裂肺地鬼嚎,「艾卡文!你给我等着!放学有你好看!」 还有萧何严词批评他的声音:「不准欺负新同学,别以为我没看到,刚刚你差点儿把人给弄哭。 这节作文课你不用写作文了,改写检讨吧,下课前念一念,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好好反省下自己。」 虽然现在应该对王盼同学表示同情,并且因自己嫁祸他人的行为感到惭愧,可是,为什么他就这么想笑呢? . 前世,他的确曾像原主艾卡文一样,单纯、无辜、善良。 可结果呢? 只因为性向不符合主流,就被贴上「死变态」「暴力狂」的标籤,甚至被心理医生拿着本《精神病诊断与统计手册》鑑定来鑑定去,最终确诊为「反社会型精神病」,差点儿关进疯人院。以至后来,他被母亲逐出家门,流浪纽约街头,落得个乱枪打死的下场。 他所生存的那个世界,教给他的从来都不是「单纯」「善良」,而是一次次的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以及,拼尽全力,不择手段。 . 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凉下去,卡文的眼神冷得像冰,却又在走进教室时瞬间化作一汪深蓝的海洋。 「嗨~」李睿一跟他先后脚进教室,课代表早就提前五分钟发完了作文本,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崭新的本子递过来,「你肯定没准备吧,这节作文课,给你拿去用吧。」 第17页 「啊,谢谢。」卡文一怔,接过本子,「我还不知道课表,是没准备。多少钱?我还给你。」 「亲同桌呢,提钱就见外了不是。」李睿一笑道,听他说不知道课表,又从笔袋里取出个小卡片,「这个给你吧,课表我都背下来了,用不到。」 「谢谢。」卡文除了这两个字,已经不知道对姑娘说什么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两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那,这个给你。」 「呀!红豆味儿的!」李睿一很开心,「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最爱吃红豆味的!」 见她喜欢,卡文正要再拿几个给她,突然听到一阵冷嘲热讽,「小子,想不到你挺会啊。」 「???」 转头对上王盼恨恨的目光,这一刻,卡文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对方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这事儿跟他的成绩好坏没关系,跟他是不是转校生也没关系,而是他选的座位不对。 看王盼一副掉到醋缸里的模样,估计无论是谁,只要敢跟李睿一做同桌,就都跟他有仇。 后经证明,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这得等会儿再说。 因为卡文现在已经没工夫搭理王盼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胖纸了,萧何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的作文题目—— 《深渊捧玫瑰》。 . 这不只是个文学问题,更是个哲学问题。 前世,他身体力行,已经亲自验证,一个人若真的身处深渊,是没法儿手捧玫瑰的。 因为深渊里,根本种不出玫瑰。 深渊里有的,只是血腥,和死亡。 可看看班上的其它同学,提及这个话题,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奋笔疾书。 还不到五分钟,李睿一就在作文本上写下了半页漂亮的小楷。 注意到卡文迟迟不动笔,她停下来,问,「想什么呢,再不写一会儿该下课了。」 「感觉无从下手笔。」卡文耸耸肩。 李睿一瞅瞅他:「你该不会偏科吧?」 偏科?是够偏的。 不仅不会写作文,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不说话就是被我猜中咯。」李睿一笑:「偏科没什么的,我也偏,理科就特不好,但语文还行。 「我要是写作文时没话,就会想想以前看过的书。本来嘛,我的人生阅歷才那么一丢丢,能指望我自己写出多有深度的东西?」 卡文本来正郁闷,却被这姑娘理直气壮的语气给逗笑了,想起昨晚看的那本小说,突然有了思路。 于是提笔歪歪扭扭地写道: 「世人往往只看到头顶的太阳,却永远看不到脚下的惨相。 …… 「小时候,我以为一朵棉花糖就是整个世界,长大后才懂得,深渊里,是种不出玫瑰的。 …… 「撒旦说:『如果有天世上再没人能够保护你,不要怕,还有我。』」 后来,因为这篇作文,卡文得了个徵文二等奖。但同时也被萧何拉出去狠狠批评了一通—— 「你的作文立意是不是太消极了些?还有,你的英文明明写得很漂亮,为什么汉字会跟狗爬的一样?!」 不过,这些依然是后话,得搁以后说,先说回和王盼约架的事儿。 . 卡文紧赶慢赶,总算在下课前五分钟把作文交给了课代表,彼时,王盼正垂头耷脑地站在讲台上念检讨。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上午他做自我介绍被全班围观,下午出洋相的那个就变成了王盼。 「我向全班同学保证,以后不抽菸、不喝酒、不烫头、不欺负新同学,坚决痛改前非、痛定思痛、痛……」 边念边恶狠狠地瞪着卡文,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将他嚼碎了放在后槽牙,碾磨了一遍又一遍。 「crazy !」卡文不禁对王盼翻了个白眼,不就跟他喜欢的姑娘一个位吗,犯得着? 还真犯得着! 等到放学,王盼果然在楼梯口堵他,甚至还带了四个帮手,没戴校牌,像是社会人。 卡文挑眉,「你确定要来真的?」 王盼不怂,头一扭:「去操场,这地儿太小。」 卡文把双肩包当单肩包,往肩上一甩,「你先走。」 王盼盯他。 卡文挑衅地勾起嘴角:「怎么,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半道儿逃跑?」 王盼没说话,只冲左右使了个眼色,另外四个人立马上去把他给围在了中间。 卡文:「……」 这架势,看上去不像是要合起伙来围殴他,反而像是要把他当文物一样,给好好保护起来。 王盼也看出来了,忙把那四个人推开,嚷道:「去去去,边儿去。」 卡文笑,跟着到了操场一角。 早就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候,天上飘着薄云,起了微风。 扯过卡文的书包丢在地上,王盼命两个人一人一边按住他的肩膀,得意地笑:「让你还敢跟我横!」 卡文挣了两下没挣开,像是有被吓到:「你干嘛这么针对我?」 王盼揪着他的领子逼近,「你说为什么?」 「你没说,我上哪儿知道?」 「你!」王盼气得举起了拳头,「谁让你跟我女神一个位的!我警告你!最好别惦记她!她有男朋友!」 卡文:「…………」 第18页 什么情况?他头一次见谁把自己女神有男朋友这事儿如此兴奋地说出来。 「你总算说出来了。」卡文无辜地看着他,「可她男朋友又不是你,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你!」王盼第二次被气到了,堵得无话可说,对着卡文的脸一拳砸下去。 卡文眯了眯眼,勐一矮身,竟像是会缩骨功一般从两人的钳制中挣脱了,同时反扣住他们的手腕,一左一右两下过肩摔,眨眼站到了两米开外。 两个同伴倒地不起,王盼只迟疑了一下,又挥拳上前。 卡文抬腿一扫,踢到他的小臂,只听「咔嚓」一声,王盼的胳膊已经变了形,整个呈诡异的角度往外扭着。 「嗷——!」王盼左手捧着右手惨叫。 他只觉得自己右臂麻木了几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疼得恨不能当场昏过去。 卡文一动,他立刻像盯怪物一样惊恐地后退,「你你你!你别过来啊!有监控!」 卡文抄起地上的书包拍拍灰,「地点是你选的,要真有监控,你会选这儿?」 王盼疼得直冒汗,满脸戒备:「怎么,你,你难道真想杀人灭口啊?」 「放心,只要你别再招惹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卡文冷笑,走过去拍了拍王盼肉乎乎的脸颊:「说谁花瓶?让谁好看?谁没断奶?baby, 你单词背完了吗就学人打架?」 「……」王盼的表情都快哭了,兀自在风中凌乱。 嘲笑对方的话全都被原封不动地怼回来不说,「背单词」三个字对他简直是一万点暴击。 他背了吗?他当然没背! . 卡文背好双肩包,把校服扯得工工整整的,走出校门时又变成了那个纯真无害的乖宝宝。 颜巍已经先到了,车就停在路边显眼的位置,他刚出校门就看到了,不过对方正翻着文件夹看卷宗,没往他这边瞧。 「师伯。」卡文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哦,出来了。」颜巍给他开门,把摊在大腿上的一沓资料扔到了后座上。 卡文钻进车厢,见颜巍瞄了眼手錶,不等他发问,忙说:「等很久了吧,对不起,放学后我去了趟洗手间。」 中午那通电话的经验告诉他,在面对颜巍提出的问题时,撒谎是不可行的。 不要等他问,只有先发制人,才能掌控全局,不至于被对方的突然发难搞得措手不及。 「我看了会儿文件,不碍事。」颜巍果然毫不怀疑,自然地帮他扣好安全带,正要倒车调头,无意间看到他左边下颌处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又勐地一脚剎车踩下去,「你脸上怎么回事儿?」 「啊?」卡文一愣,「我脸怎么了?」 颜巍抬手把副驾驶前边的遮阳板扒拉下来,让他照镜子,「自己看!」 卡文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了下,嘴边的笑一点点僵住。 王盼沖他挥拳的时候,他是躲过去了,但脸的确疼了一下,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来,很可能是被戒指什么的给划到。 颜巍没放过他丝毫的微表情,虎口卡住他的下巴,捏了捏,「小孩儿,说,你搁学校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以一敌五的时候狠辣利落,对上颜巍的视线,卡文却突然心慌到六神无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茶柚]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7章 插pter7 护夫 「小孩儿,说,你搁学校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怎么会呢。」卡文抬手揩掉下颌的血迹,在千分之一秒内搜肠刮肚,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回应:「可能是我自己不小心,挠破了皮吧。」 说话时,为了不显得心虚,他强迫自己正对上颜巍探究的目光。 颜巍盯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抬手在他头上揉了几把,「别紧张,我就这么一说。」 「嗯。」卡文点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跟一个研究犯罪心理的人斗智斗勇,只一个小谎就撒得他心力交瘁,想到以后类似的情形还不知道有多少,他突然觉得心很累。 默默嘆了口气,他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刚闭上眼,耳边突然飘来颜巍没来及说完的话。 「打架倒不怕,只要没挨欺负就行,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一定要跟我说。」 温润的嗓音少了分玩笑的语气,显得一本正经起来。 卡文勐地睁眼,偏着头看他,「要真有人欺负我呢?难道师伯你会专程跑到学校,替我把他们揪出来暴打一顿?」 「暴力是蛮荒者的墓志铭。」颜巍笑:「我有我自己的方法,总之,不能看着自家小孩儿被人欺负就是了。」 「……」卡文一愣,眼眶瞬间热了起来,忙把头转向另一边重新闭上了眼睛。 若不如此,颜巍看到他泛红的鼻尖和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一定会觉得他莫名其妙。 卡文不确定颜巍说得是否是真心话,但却是他出柜以来,第一次有人愿意站在他这边,说要保护他。 前世,无数次被人打倒,又无数次挣扎着站起来。 一次次的实战不仅教会他在跟人打架时,哪个地方最疼最致命,更教他为自己铸了一层厚而坚硬的保护壳。 以为早就习惯了想要什么就自己动手去夺,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他内心一直渴望能有个人来让他依靠。 第19页 如果都能被捧在手心,有谁会希望自己落进尘埃呢? 可惜,愿意将他捧在掌心的那个人不可能是颜巍,那个人甚至永远都不会出现。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而他,决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 颜巍以为他睡着了,贴心地为他调整了座椅,直到小区楼下才把他叫醒。 「你先上楼吧,我去停车。」颜巍说,递给他一串崭新的钥匙,在接他的路上配的。 「要多久?」卡文捏着钥匙,不确定地问。 「停个车而已,能用多久。」颜巍笑,见卡文纠结的小表情,挑起一边眉毛,「怎么,你自己一个人在家还会怕啊?」 「没。」卡文脸红了红,转身跑进楼道,飞快地说:「我先回家做功课。」 颜巍拾起车里的一个小摆件,往上抛了抛,望着卡文跑开的背影弯了弯嘴角,这小孩儿,今天好像奇奇怪怪的。 卡文一熘烟儿跑上楼,开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除颜巍卧室之外的所有灯都打开。 其实颜巍猜得不错。 前世睡惯了桥洞和下水道,如今再进入温室,卡文很怕整间屋子只有自己的孤独感。 开灯之后的感觉就好多了,他摘下书包,趴在书桌前开始做今日份的作业。 数理化生各一份试卷,英语四篇阅读加一篇完型。 这都还好说,最难的是语文,《春江花月夜》背诵全文,明早晨读萧何要抽学号检查。 「唰唰、唰唰」,英语搞定,数学搞定,化学搞定,物理和生物也基本搞定,手刚摸到语文课本,突然想起颜巍好像还没回来,看看墙上的电子钟,七点二十—— 停车都快停一个小时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卡文心里有点儿不安,抓起手机就往楼下跑,路上给颜巍打电话,果然没打通。 楼下的车位被那辆砸烂玻璃的凯迪拉克给占着,要停车只能去地下车库。 卡文记得早晨颜巍是从哪里把车开出来的,很快就找到了车库出口。 顺着下去,是一排排的车,虽没看着人影,但能听到很多人在争吵。 寻着声音快走几步,转过一面承重墙,就看到十几个人正围着一个人又打又骂。 「你还是大学教授呢,到底有没有良心,怎么能为兇手做辩护?」 「为了几个臭钱,你连脸都不要啦!替兇手说话,人血馒头就这么好吃吗?」 「拿着国家的钱,却不为我们受害人考虑,你活得连畜生都不如!」 而被围殴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颜巍。 他站在人群中间,得体的西装,笔直的身姿,就像站在鸡群里的那只鹤。 「没人生下来就是杀人犯,我相信,若非得已,更没人愿意成为杀人犯。」颜巍说,即使在此时,他的声音依然镇定有力。 「童年、家庭、学校、甚至社会……我们追究兇手的犯罪心理,绝不是想为其辩护,而是想探寻背后的根源,进而设法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卡文只寥寥听了数句,从昨晚开始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终于解开。 人血馒头事件、砸车事件,还有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只因颜巍在法庭上说了一些话。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但卡文觉得,只要是对方决定说的,就一定是必要而且严谨的。 但那些话无疑激怒了受害人家属,才会集体跑来找他麻烦。 只见几个穿着碎花短袖的中年大妈冲上前,勐地推了颜巍一个趔趄,撞到车上,还没等站起来,一个花白头髮的老头拎着桶油漆就泼了下来。 「哗——」一下,颜巍脸上、身上,滴滴答答全是粘稠的红色胶体,得体的银灰色西装瞬间变得斑驳不堪。 「!」卡文瞳孔微缩,此情此景对他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独自承受所有人的敌意,就像前世的自己。 可至少,他曾向这个世界极力反抗过,疯狂报復过;而颜巍,此刻只紧紧攒着拳头,选择了极度的克制和隐忍。 几名妇女把颜巍死死摁在车前盖上,其他人正要对他施以拳脚。 卡文眼中暗芒闪烁,想也不想,捞起手边的灭火器罐子就抡了过去,同时嘴里往外蹦出一串难听的单词:「#¥#%&*@……!」 「咚——」的下,砸倒了两个人。 众人顿住,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孩,战斗力这么强。 颜巍也是一愣,看着他喊:「这没你事儿!别过来!」 「你别管!」卡文像只发了狠的小奶狗,得谁咬谁,把颜巍也吼了一通。 颜巍:「…………」 小孩儿脾气突然变大,不听我话了怎么办? 卡文不顾阻拦,弯腰抄起掉在地上的干粉罐,冲进人群就是一顿勐砸,瞬间又放倒了好几个。 这下,那些受害人家属是真的慌了。 本想仗着人多势众打颜巍一顿出气,谁知最后反被一个少年撂倒在地。 这这这…搁谁面子上都过不去啊。 边躲边喊:「救命啊!杀人啦!大学教授杀人啦!大学教授纵帮凶一起杀人啦!」 再打下去可能真要出人命了,颜巍低吼:「小孩儿,住手!我让你住手听到没!」 「你们这群人怎不看看自己的嘴脸,跟杀人犯又有什么区别!」卡文大喊着往前沖,像是要把前世的怨气和委屈也发泄出来。 第20页 「艾卡文!」见卡文打红了眼,根本听不到他的话,颜巍挣开几个大妈,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你不——」 这一抱,才发现小孩儿只看着强势,其实正在发抖,心就突然疼了一下,语气跟着软下来,「没事了小文,我没事,别怕有我在……」 「!」卡文一下僵住,干粉罐掉在了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卸了个干净。 只有心脏在「咚咚咚」剧烈地跳个不停。 如果前世也有个人对他说,别怕有我在,该多好? 颜巍把他掰了个个儿,面贴面的搂着,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温声说:「不是说不让你过来吗,你看刚才多危险。」 卡文:「…………」 该觉得危险的是别人好吧,他们干不过我! 他刚发现,颜巍除了会对他凶,对其他人,哪怕被打也是忍着,永远斯文得体。 这什么毛病? 「……」卡文只在颜巍臂弯里靠了短暂的一小会儿,就轻轻把他推开了。 他垂着眼不敢去看颜巍,想,一定露馅儿了,对方不会看不出来,其实他一点都不乖巧,相反,还超级暴力。 保安的出现缓解了卡文的尴尬,更稳住了局面,他们提着电棍冲进来,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问:「是哪个要杀人噢?」 「就他。」有人指了指颜巍。 「是你要杀——」保安趾高气扬地沖颜巍挥了挥警棍,走近看清他的脸,又身子一矮,边掏纸巾边说:「哎呦!巍哥怎么是你嘞,瞧这一身红油漆,咋弄得?」 「平常白脸唱多了,今天想唱个红脸呗。」颜巍笑,接过湿纸巾简单擦了擦手和脸,「这些人暂时先交给你们了,记得联繫下公安那边,他们会派人过来处理。」 「好嘞!」保安转身,拿警棍杵着其中一人说,「又来闹事儿,昨晚潜进小区来偷东西的人内就有你吧,我从监控上都看到喽,还敢诬陷我哥杀人,我看想杀人的内个是你才怼!」 「我们冤枉啊!我们才是受害者!」 「有冤枉跟我也说不着噻!你跟警察说去呗!」 颜巍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平静地说:「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要从王宝哲的成长经歷和家庭背景上为其开脱。 「可他分裂的人格的确跟这些有关,至于减刑与否,我说的不算,律师和法官说的也不算,法律说的才算,一切等终审吧。」 回身,见卡文低头迟迟不敢看他,不禁挑眉。 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笑道:「你急眼的时候还挺不好惹的,刚才我差点儿没拉住。」 「……」卡文咬着嘴唇没出声。 接下来,就该声词俱厉地拆穿他了吧。 谁知,颜巍拉了他一把,说:「走了,回家。这一身难受劲儿,回去我得好好洗个澡。」 ??? 卡文偷偷瞥了颜巍一眼,见他已经在前边走了,顿时松了口气。 抬腿跟上去,在一边软软地说:「师伯,刚才我都要吓死了,还有那个干粉罐,好重啊,我胳膊都要断了才勉强拿起来。」 颜巍:「…………」 没看出哪里「勉强」,只看出即使罐子再重个几斤,小孩儿也能抡得动。 颜巍的嘴角止不住往上扬了又扬,点头说:「是是是,今天小孩儿护驾有功,我回去得立马奖励他两颗酒心巧克力。」 不过,等真走到家,颜巍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澡,也不是去拿巧克力,而是先找来医药箱,在卡文脸上贴了个十分卡哇伊的粉色ok绷。 「你刚才回来怎么不先处理下伤口,要是再晚一会儿,它都该自己癒合了。」 卡文:「…………」 师伯,你才是再不洗澡油漆都要干了好吗? 颜巍也没多耽搁,在他洗澡的时候,卡文终于开始背起那篇令人头秃的《春江花月夜》。 可才刚念没了两句,门铃就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茶柚】姑娘的营养液~ 第8章 插pter8 距离 「师伯,家里来人啦!」卡文沖洗手间喊。 颜巍的声音夹着水声传出:「你跟我说我这也没法弄呀,你去开门。」 都快晚上八点了,会是谁呢? 该不会是受害者家属找上门来威胁了吧? 卡文越想越觉得可能,就没立马开门,而是先通过猫眼儿往外看了看,见外面站着个灰衣黄帽的年轻人,手里还捧着个四四方方的纸箱子。 砸玻璃泼油漆不成,直接改投放炸弹了吗? 他的童年正值二战期间,从小可没少见一些敢死队员捧着炸弹搞自杀式袭击。 「家里有人吗?」见迟迟不开门,青年又敲了几下,「您订购的电器到了!」 电器?什么电器?谁订购的电器? 「奇怪,在楼下明明看灯亮着啊?」青年嘀嘀咕咕的,转身正要离开,门又打开。 少年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神情戒备地盯着他手里的纸箱,「你刚说什么电器?」 「原来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家里没人呢。」青年笑得一脸淳朴,「对不起,来的路上发生点意外,晚上才给您把货送到,具体是什么电器,我只管送,不太清楚。」 「哦。」卡文将信将疑地接过箱子,正要关门,青年又突然勐地把他拉住。他一顿,眼神骤冷—— 第21页 暴力分子终于忍不住要对他出手了! 谁知,青年笑呵呵地递过来一支签字笔:「请您在上面签个字,确认签收。」 卡文:「…………」 送货到家,这是在他死后五十年,出现的新业务吗?! . 颜巍从洗手间出来,就见卡文坐在沙发上,托腮对着个纸箱子发呆。 「刚才快递员吧。」他拿毛巾擦着头髮,伸手摆弄了下箱子,「早晨下单晚上就到了,还挺快。」 「……」卡文还在纠结,「师伯,你到底买了什么啊?」 「锅啊。」颜巍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坐下开始动手拆快递,「之前的锅不昨天让你炸了嘛,所以我又从网上买了个新的。」 「……」卡文这才想起锅的事儿,亏他刚才还怀疑里面装的是定时炸弹,原来是虚惊一场。 不过,既然提到了锅,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估算着楚伊人留给他的零花钱还剩下不少,就说:「买锅用了多少钱,我——」 没等说完,转脸看到颜巍,蓦地脸红了起来。 只见颜巍穿着件深灰色丝绒浴袍,腰带松松垮垮的繫着,精緻的一字锁骨若隐若现,几滴晶莹的水珠沿着喉结滚落,在他颈间留下一串明亮动人的水迹。 卡文不自然地撇开脸,不敢往颜巍那边瞧。颜巍身上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好像蒸的整个客厅都莫名燥热起来。 偏偏罪魁祸首还尤未察觉,捧着新锅给他看,玩笑说:「你的零花钱你自己留着吧,买锅的钱我找你爸报销。」 卡文:「…………」 还以为他会说不要了呢,又没多少钱。 颜巍把锅塞给他,又说:「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去把晚饭做了,我饿了。」 卡文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跳,从沙发上弹起来,喊:「你不会用锅嘛!」 「会用电锅和会做饭是两码事儿。」颜巍往沙发上一靠,老神在在地说:「你昨天不说自己会做饭嘛,朕特批,以后厨房就是你的天下了。」 「不怕我再把锅给炸了?」 「不怕。左一煲汤,左二蒸煮,左三煎炒,操作简单,省时省电,去吧小孩儿,我看好你!」 卡文:「…………」 师伯终于开始暴露他的真面目了,又抠又懒,还专门奴役他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房客。 于是乎,颜老师负责发号施令及吶喊助威,艾同学负责煎炒烹炸及焖熘熬炖。 五十分钟后,两菜一汤横空出世! 卡文把最后一个盘子端上来时,颜老师早就摆好碗筷拉好座椅,乖乖坐在餐桌旁等投餵了。 他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醋熘土豆丝塞进嘴里。 卡文站在一边等评价,紧张的小手直拧衣角,时刻注意着颜老师的表情变化。 颜巍眼皮直跳,没嚼,隔了半秒又全吐了出来。 卡文一愣:「烫嘴?」 「……」颜巍盯着那盘土豆丝,是久久的沉默。 三分钟后,他站起来,抬手唿噜了把卡文的头髮,语气略显沉重:「乖,等师伯换件衣服,咱出去吃。记着,以后做不到的事,千万不要逞强。」 「???」 卡文就着颜巍的筷子夹了口土豆丝,谁知,塞嘴里连半秒都没撑到,就全给吐了,皱着眉吐了吐舌尖,「好酸。」 但他真不是逞强,怪只怪他以前做的都是西餐,没想过中餐会有这么多调料。 仅醋就分好几种,什么米醋、陈醋、苹果醋,第一次做掌握不好分量,才在颜巍面前出了个大洋相。 但让他不乐意的是,即使难吃,按照剧情套路,颜巍难道不该全咽下去,再夸一句「不错」以资鼓励吗? 「吃了吐」是个什么情况?作为人民教师,他平常就是这样打击学生积极性的吗? . 「走了小孩儿。」颜巍换好衣服,喊他出门。 卡文抬头,见颜巍穿的依然是套西装。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有颜色,昨晚是深蓝色,今早是银灰色,现在是黑色。 他不禁怀疑,对方衣柜里可能就只有西装,压根儿没有其它衣服。 卡文发现颜巍似乎有两面人格。 只要迈出公寓大门,就必须斯文得体谈笑风生;只有在家里时,他所有的喜怒哀乐才是鲜活的。 他又想到昨晚颜巍醉糖,抱着他不撒手的模样。总这么拘着自己,不累吗? 「快点儿。」颜巍催促他,「晚上有点凉,你去把校服褂子穿上。」 . 临近九点,好多餐馆早就关门了,两个人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把觅食的过程当散步。 良久的沉默后,颜巍突然开口:「你怎么不问问,今晚车库的事是因为什么?」 他的黑色西装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以至于连声音都沾上了点夜晚的凉意。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但卡文没想过要问,更没想过颜巍会主动提起。 不过,他倒是觉得对方很可能只是想找个人倾诉,问与不问并不那么重要,于是就没插话,只静静地听着。 原来,半个月前汶城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在多地发现十七具女尸,死者要么是13岁的未成年,要么是42岁的妇女,死前均遭到过侵犯。 颜巍作为心理画像专家,被警方邀请协助破案,成功抓获兇手。但有一点令警方十分头疼——这是一场完美犯罪,兇手没在现场留下任何可直接提取的证据。 第22页 「那岂不是没法给他定罪?」 「也不是没办法。」颜巍抄着兜,踢走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只要证明我作的嫌疑人画像成立,即使证据不足,也能定罪。」 经这么一说,卡文突然想起件事儿。 前世,他父亲的诸多好友中不乏在fbi行为调查科做探员的,就曾被邀请上国际法庭,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作为人证,指控兇手。 甚至一度被戏称为「玄学」破案。 「所以,你以『人证』的身份出庭指证兇手了?」 「也不能说指证,其实就是抱着一堆犯罪心理材料,用理论和以往一些成熟案例,来证明我作的画像完全真实可信。」 卡文疑惑:「既然都指控兇手了,为什么那些嫌疑人家属还……」 「但是,等我到了法庭上,看到王宝哲本人,才发现他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当初作画像时,我并没想到这一层。」 据王宝哲自述,他自幼父母离异,从小目睹继父殴打侵犯他的母亲和妹妹。刚开始他很害怕,可不记得哪天,再看到继父对她们施虐时,他竟感受到一阵兴奋,干脆一起参与其中。 「证据只能指证表面的事实,却无法揭示出背后的真相。」颜巍说,「大众只看到王宝哲杀人,却并不知道是母女两人面对凌虐时的不加反抗,才使他产生了变态心理。 「这给他一种凡是13岁和42岁的女性都软弱可欺的印象,因此,虽然看起来是场无差别作案,其实他的攻击目标都极具针对性。 「而像类似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我不确定深究兇手的犯罪心理是否能改善现状,但如果哪怕只产生一点积极的影响,我都想再多努力一下试试。」 卡文从颜巍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伤感,又像是遗憾,他看着他,轻声说:「你把他是精神病患的事告诉了法官?」 他知道,在某些国家,精神病患者是可以减刑的,甚至还可能无罪释放。难怪那些受害人家属会这么激动。 「不是告诉法官,而是——」颜巍停下来,「而是这个依然愿意相信『人性本善』的世界,有权得知真相。」 「……」卡文怔住,他突然从颜巍眼中看到了一簇跳跃着的、炙热的火焰,微弱,但很坚定。 旁边的面摊飘出香味,颜巍抬头:「也是很久没跟人聊这些了,今晚说的好像有点多,小孩儿,你该不会嫌我烦吧?」 卡文敛了敛神,笑:「怎么会呢,我超爱听。」 「少哄我。」颜巍拍了下他的肩,「别继续往前走了,就搁这儿吃吧,这家店我常来,味道还不错。」 说着拽他到小摊前,跟老闆点了两碗牛肉面。 看着颜巍跑前跑后地给他拿小勺和小碗,卡文突然觉得,比起初见,今晚的颜巍似乎生动了许多—— 随着一场车库风波,和一次路边闲谈,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就这样无声地消失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以上全都是错觉。 . 刚一回到家,颜巍立刻以风一般的速度冲进书房,并「砰」得声把他给关在了门外,连给他说话都没听到。 卡文:「…………」 要我看,精分的那个不是王宝哲,而是师伯你吧。书房紧闭的门,才是实实在在横在我们中间最远的距离! 他摇摇头,正要回房背课文,门里突然又传出颜巍崩溃的嘶吼:「啊啊——卡文,卡文怎么办啊卡文——」 「???」 是在叫他吗?可这个音调…听着怎么有点儿渗人,好像要提刀跟谁拼命一样。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师伯,师伯你是叫我吗?发生了什么,有受害人家属潜入你房间吗?」 可敲了半天没人应,难道被人给控制住了? 卡文眼神一凌,后退半步,抬脚「duang——」得踹开了门,「师伯,我来救你了!」 第9章 插pter9 靠近 「……」电脑前,正在疯狂揪头髮的颜巍吓得肩膀一震,僵硬地转过头,撩着眼皮从镜片上方瞪他。 门还在抖啊抖的,坏掉的锁头与把手藕断丝连。 虽然没说话,但他的愤怒和狂躁已经写在脸上了,摆明了在问:你踹门干什么,锁多贵啊! 「不是你叫我我才……」见颜巍安然无恙,卡文傻了眼,刚要分辩几句,对着他爆红的眼睛和满脸烦躁,声音又小了下去,「进的……吗?」 颜巍把快滑到鼻樑的眼镜推回原位,狐疑地打量着他,「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卡文:「…………」 师伯,到底是我痴了呆,还是你失了智,刚才你的咆哮声都快赶上杀猪了,现在竟然不承认? 「你刚才明明有喊『卡文』两个字,我以为……」 「噢,好像有。」颜巍终于想起来了,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我不是在叫你,我在写东西,可能写不出来的时候无意识发发牢骚吧,让你担心了。」 这么说,对方昨晚也是在书房写东西了?难怪一直让他保持安静,还弄个约法三章出来。 「没事就行,那我回房间了。」卡文说,没问颜巍到底在写什么。看对方那样儿,愁得都快头秃了,估计也没功夫搭理他。 但颜巍还是分神搭理了他一下,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卡文说:「还有篇课文没背。」 第23页 「我见你今天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大好,在车上睡了两次。」颜巍像是来了灵感,边敲键盘边说:「一会儿背完就早点儿睡,睡前记着别玩手机,老熬夜对脑子不好。」 卡文:「…………」 看你码字时面目狰狞六亲不认的投入样,平时肯定也没少熬夜,就不怕对脑子不好?再说,我倒是想玩手机呢,也得会玩啊。 . 六点半左右到的家,谁知随便一耽搁,竟然到了晚上十点多。 对着那首长到要命的《春江花月夜》,卡文也想跟颜巍一样崩溃嘶吼,这简直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啊,更别说他还得一边背一边查字典。 等到能把整首诗磕磕巴巴念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儿了,接着是对照注释理解诗意。 原主艾卡文语文成绩超好,从来没买过参考书。但他没能把这项技能get到,仅照着书上寥寥几行尾注,念诗就跟念天书一样,云里雾里根本看不懂,想着抽空还是得尽快到书店买一本。 可为了应付明早的抽查,今晚还得硬着头皮背。 先是默读,见效果不好就关上门大声念,还是不行,干脆拿出纸笔,边抄边背。后来又陆续尝试了站着背、躺着背、葛优瘫背,以及倒立背,前后统共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总算背下来个大概。 累得他差点儿吐血! 前世攻读了三个不同专业的硕士学位,死掉的脑细胞都没今天一晚上多,在华夏做高中生—— 他好难啊! . 电子钟的时针指向2的位置,今晚註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多久了?每到夜深人静就心生恐惧的日子,持续了多久了?似乎,自从出柜以后噩梦就开始了吧。穿越到这个时空后,那些不堪的回忆更是变本加厉的折磨着他,令他夜不能寐。 卡文推开窗,让深夜习习的凉风吹进来,坐在飘窗上支着条腿,静静注视着窗外漫无边际的黑夜。 良久,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烟,半晌静默之后点燃了它,叼在嘴边—— 早就知道鸡蛋不能搁在同一个篮子里,他把那盒哈德门拆成了几份,分开藏在身上,本来是为了防学校老师,谁知被王盼搅了局。不过,那小子想跟他斗还是嫩了点,只搜走了小半包。 菸头一点儿猩红的火星在夜色中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卡文疲惫的靠在窗上,在被风吹散了的薄烟后,他的眼神也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许是菸草里的尼古丁起了作用,他紧绷的精神数日来第一次感到放松,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开门声,颜巍的脚步在洗手间和客厅之间来回游动,最后在他卧室门前停下,「小孩儿你睡了吗,两点了房间怎么还亮着灯?」 「!」卡文一个激灵坐起来,光速把菸头扔出窗外,强装淡定道:「正要睡了,刚背完课文。」 说着跳下地,走过去「啪」关上了灯。 「赶紧睡吧,明天还得上课。」颜巍说,在门口停了会儿,听屋里没再有动静就回了书房。 卡文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房间里的烟味还没散,如果颜巍真的推门进来,他苦心树立的『乖宝宝』人设在对方心中铁定要瞬间崩掉。 要是颜巍知道他非但不乖,还是个有一身恶习的撒谎精同性恋,肯定会感到非常噁心吧? 眼神暗了暗,卡文在窗帘后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想到这个,他突然很难过。 像他这样噁心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朋友,他什么都不配得到,只能躲在见不得光的骯脏角落。 手颤颤地,他又摸出一根烟。 即使知道靠抽菸来麻痹自己只能是饮鸩止渴,没人救得了他,但他仍然渴望能在无止境的压抑中获得短暂的放松,能在无边际的黑暗中看到哪怕只有一星儿点的火光。 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有他指尖夹着的香菸尽头,有颗正在跳跃的火星,亮光微弱,却是他唯一可以汲取的温暖。 小心翼翼地偎着那点儿暖意,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妈妈跟他讲过的一个童话故事——圣诞夜,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街头划着名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柴,火光中,她跟着最爱她的奶奶去了天堂——酸涩的眼眶慢慢湿润了,他觉得此刻的自己跟故事里的小女孩很像。 但他知道,永远不会有一个人从火光中出现,带他去只属于他的天堂。 . 不知过了多久,菸灰落尽,他在小女孩的梦里抱着膝盖昏昏睡去。 梦中,他的爸爸还是密州参议员,妈妈还是钢琴家,妹妹也才刚到牙牙学语的年纪,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烧烤。爸爸站在烧烤架前负责一家人的美食,妈妈在旁边弹钢琴,妹妹跟着手舞足蹈,他则在旁边看书,时不时为他们朗诵一段,每次爸爸妈妈都会开心地给他鼓掌。 他潜意识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他还是在梦里笑出了声,不想那么快醒来,甚至永远都不想再醒来。 然而,后来不知怎得画面切换,到了他四岁的时候。 二战期间,时局很乱,有个邻居叔叔因为同性恋被抓,拉到山坳里处刑。爸爸去送那个叔叔最后一程,他偷偷跟在后面一起去了。躲在人堆里,看着一张张愤怒狰狞的面孔对叔叔扔石头,生生将其砸成了一摊肉泥,他整个人都呆滞成了块木头。 第24页 眼前一片血光,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嚎啕大哭和发疯般的尖叫。爸爸听到他的声音,跑过来一把捂住他的眼睛,抱着他说—— 「小孩儿醒醒,别怕,你只是做了噩梦。」 卡文挣开肿成包子的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颜巍近在咫尺的脸,「师,师伯?」 颜巍应该是睡觉时听到他的哭声才过来的,因为他穿着睡衣,也没带眼镜,一眼望去,眸子清得就像一汪泉。 因为难掩的担忧,此刻正漾着一圈圈的涟漪,「你怎么坐窗台上就睡了,开着窗,不冷吗?」 说着就要把他打横抱起来。 卡文这才意识到,他在睡梦中像揪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竟死死搂住了颜巍的腰。 「我,我……」心慌且尴尬,他哽咽了许久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局促不安的推开颜巍,「我,你……」 「什么我啊你的。」颜巍皱眉,二话不说重新抄起他的腿弯,打横把他抱了起来。 「啊!」卡文一声惊唿,伸手要推颜巍。 「别动,去床上睡。」颜巍胳膊一紧,把他按到了怀里。 卡文一僵,手垂下去,轻轻喊了声「师伯」,脸埋在颜巍肩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滴泪。 颜巍把他搁在床上,掀了太空被紧紧裹住。 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哭,卡文把头缩进被子里,看上去像个搞笑的蓝色木乃伊。 颜巍推着卡·木乃伊·文在床上滚了几滚,笑:「小孩儿,我发现你还真是脸皮薄,抱一下有什么,昨晚我不也把你当抱枕睡了一夜嘛。」 卡·木乃伊·文滚啊滚,滚到床里面就不肯再滚回来了,蒙着头闷闷地说:「你的意思是,一抱还一抱,咱俩扯平?」 颜巍一条腿跪在床上,伸手把卡·木乃伊·文又捞回来,还从被子里刨出他的小脑袋揉了揉:「好好睡,蒙头不憋啊。」 卡文把脸转向里侧,咬着嘴唇不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哽咽声就会先一步从嘴边熘出来—— 颜巍对他太好了,可是他不配! 颜巍在他床边坐了会儿,见他不想说话,似乎嘆了口气,正要起身。 卡文心中一紧,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可不可以先别走……」他咬着被角,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睡不着……」 颜巍一顿,回身温声说:「我不走,我去拿点儿东西,这就回来。」 卡文乖乖松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出去,好像生怕他中途跑掉。 没一会儿颜巍又回来,端着两个透明玻璃杯,一杯盛着清水,另一杯盛着还在冒热气儿的牛奶。 「睡前喝杯奶有助于改善睡眠,但家里没纯奶了,这是我用大白兔化的,可能有点甜,你尝尝试试。」 卡文:「…………」 师伯,你这是有多爱吃糖啊,以至于都吃出了新花样。 卡文从被窝里爬出来,跪坐在床上,接了杯子咚咚咚灌下去一大口。 颜巍盯他:「怎么样?」 卡文一抹嘴:「是有点儿甜,不过还行。」 「今天先这样吧,明天下班我去超市买点儿纯奶回来。」颜巍把那杯清水递给他,「给,漱漱口。」 都收拾好,卡文重新躺回去,眨眨眼,轻声说:「谢谢你,师伯。」 「踏实睡。」颜巍床边坐下,「有我在这儿,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卡文笑:「算了吧,要是真有妖魔鬼怪,师伯你肯定打不过。」 「你试试?」颜巍挑眉,伸手咯吱了他一下。 「哈哈别。」卡文笑着打滚儿,直滚到床里边。 敛起笑,他背对着颜巍,枕着手背说:「师伯,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糖啊?糖吃太多也不好。」 颜巍动作一顿,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卡文眼皮跳啊跳的,终于快睡着了,恍惚间才听到对方好像说了个专业名词—— 「斯金纳反射。」 第10章 插pter10 广播 许是知道有人陪在身边,后半夜卡文睡得很踏实,醒来时天光大亮。 用过早饭,颜巍送他去上学。 趁路上的十几分钟时间,卡文又把昨晚睡觉前背过的课文念了几遍,防止检查的时候掉链子。 以颜巍在心理学上的专业性,卡文知道对方不会看不出来他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 他很感激颜巍什么都没问,这就是对方的体贴之处。 因为即使颜巍问了,他也不愿说;而就算他说了,说的肯定也不是真心话。 . 离晨读还有十几分钟,整座高三楼就已经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自然,并不包括高三·29班。 29班的同学有一多半都是睡神,另一小半都是觉主。 要搁在以前,这会儿他们肯定都趁着盯早读的老师还没来,正趴桌子上唿唿大睡。今天却有点儿不一样,班里闹哄哄的,但明显一听就不是在读书,而是在议论着什么火爆的话题。 「真的吗?昨天下午放学王盼真跟艾卡文约架啦?」 「那可不,我亲眼见王盼带着几个人在楼梯口把艾卡文给截了!」 「我天!两人现在都还没来,该不会一个非死即残,另一个号子里蹲着去了吧!」 「那你们说,谁残了,谁又去号子里蹲……」 第25页 卡文在这时进门,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数十双眼睛像x光射线一样,在他身上来回扫啊扫的,想看他身上到底哪儿残了。 「同位儿!」李睿一晃着马尾辫走来,「怎么不进去?」 「我说等你你信不信?」卡文笑。 李睿一拍他的肩膀,爽快道:「走,好同桌,一起进。」 卡文目不斜视,腰杆笔直大步流星地回到座位。 众人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了,窃窃私语又响起来:「看着人没事儿啊,难道他主动跟王盼认怂,架没打成?」 「……」卡文正要温习课文,听到这句,嘴角勾起冷笑:让他跟王胖认怂?简直是笑话。 旁边的李睿一在这时轻轻「咦」了声,卡文转头,「怎么了?」 李睿一从桌洞里摸出一块黑森林蛋糕和一杯珍珠奶茶,皱皱眉:「有人往我桌洞里塞这个,也不知道是谁,已经好几次了。」 卡文说:「会不会是你男朋友?」 李睿一摇头:「不可能,十分钟前我们刚在一起吃过饭。」 卡文一顿,刚要说那会不会是有人暗恋你,姑娘就把蛋糕和奶茶往他跟前一推。 「要不你拿去吃吧,退又不知道退给谁,扔了也还怪浪费的。」 卡文迟疑:「别人给你的东西,我拿不好吧,况且我也不饿。」 「没……」李睿一正要再说,突然有人喊:「快看,快看!」 原来是王盼进来了。他鼻青脸肿,右胳膊打着石膏挂在脖子里,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下众人开始不淡定了,原来「非死即残」的那个,竟然是校霸王盼! 「看什么看!」王盼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这辈子没见过别人骨裂打石膏吗?」 众人:「…………」 不是没见过别人骨裂打石膏,而是没见过校霸骨裂打石膏。 我去,艾卡文到底是个什么旷世奇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连校霸都能拿得住。 服了,服了。 王盼仿佛能听到众人的心声,不禁翻了个白眼,「放心,你大哥还是你大哥,过几天拆了绷带又是一条好汉。」 说着往卡文那边扫了一眼。 看到他桌子上摆着的蛋糕和奶茶,本来就臭屁的脸登时变得更黑了,把书包往桌面上一摔,抬脚踹翻了板凳。 「有火也别沖板凳撒啊。」萧何从后门进来,正撞见这一幕,弯腰把凳子扶起来,一抬眼,愣了愣,「哎呦,小胖儿你胳膊咋啦?」 「下楼梯摔的。」王盼说,「咣当」一下拉好凳子,黑着脸坐了下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的还是右手,可怎么写作业?」萧何惋惜地说,手往身后一背,语气严厉了些,「好好养伤,别再瞎操蛋了,要是被我知道你又跟人打架,肯定饶不了你。」 「知道啦!」王盼心情不爽,平时嬉皮笑脸的机灵劲儿都给气没了,浑身上全是不耐烦,翻书的时候「撕拉——」一下拽掉好几页。 萧何一挑眉头,又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笑着说:「别不高兴,今天晨读检查背诵,就从你开始吧王盼同学。」 王盼:「…………」 我是谁?我在哪儿?背什么诵什么搞什么? 昨天下午跟卡文打完架就立马横着进了医院,打钢钉架钢板抹石膏缠绷带,折腾到半夜,哪还记得背课文的事儿? 再说,就算记得,他也背不下来啊。 背不下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罚站。 王盼苦瓜脸:「我有伤啊我有伤,老班儿求您做个人吧。」 萧何一乐:「你伤得是胳膊又不是腿,站一会儿没事。」 同学们跟着笑,萧何一瞪,「现在笑有点儿早,检查到谁,要是背不出来就陪他一块站。」 说着又点了一名男生起来背诵,同学们一阵哀嚎。 卡文顾不得理会其它,只抱着课本一遍遍默读,恨不能把每个字都印在自己脑子里。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但由于无法完全理解诗意,其中有几句拗口的,他总是背串。眼见得快检查到他这边来了,紧张的手心里都冒了汗。 「快下课了,再最后检查一个。」萧何看了下表,目光投向这边。 卡文低头念书,旁边,李睿一双手合十碎碎念地祈祷:「不要叫到我,千万不要叫到我……」 「哎——」 艾?卡文一震,「腾」得站起来,张口就背:「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 「坐下坐下,没在叫你。」萧何笑着把他按回座位上,「知道你肯定会背,我就不检查了,让李睿一起来背。」 卡文:「…………」 好惭愧啊好惭愧,其实我还不太会。 从昨晚到现在都白紧张了,早知道根本不检查他,他还熬夜背个什么劲儿? 「唉——」李睿一嘆了口气,小声嘀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最终,被检查到的同学里没一个能完整把全文给背下来,教室里站满一片。完成度最高的是李睿一,只背错了一句话。 萧何夸了她,让她再接再厉。语文渣渣艾同学因此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着抱一下同桌的大腿。 第26页 . 上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 成绩归成绩,清大附中比较重视素质教育,高三上学期「音体美」这些副科都还在,要到下学期才停。 音乐老师身材娇小人美声甜,是个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大学生。 她刚进门,班里的男生就开始起闹。 平时也没见他们听过课,此时竟全都兔子一样支绷着耳朵,积极举手,主动发言,弄得人老师脸都红了。 音乐教室里有架钢琴,老师弹一句,同学们唱一句,很多男生五音不全,走音走到没边儿,大家嘻嘻哈哈很欢乐。 等把整首歌唱的差不多了,就让同学们开火车,一人唱一段。 到了卡文,他站起来,一开嗓,「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 感情真挚,气韵悠长,不仅将原词曲的浑厚磅礴唱了出来,更自然地融入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青春与朝气。 音乐老师怔了怔神,忍不住多看了卡文一眼。 刚开始还是她用钢琴声引着卡文唱,到后来,竟变成了给他伴奏,直到唱完整首歌,带头给卡文鼓起了掌。 「同学,你不仅音色多变,音域也很宽。」小老师看着他,掩不住欣喜,「很适合唱歌哦,你以前学过声乐吗?」 卡文摇头,「没学过。」 要说他为什么会唱歌,可能是遗传了他母亲的音乐天赋吧。 当然,这里不是指花瓶明星楚伊人,而是指他亲妈—— 米国大歌剧院的钢琴歌唱家,兼音乐剧青年艺术家。 再有,他研究生时学过两年播音,对声音的控制收放自如,只要不是音痴,唱什么歌都游刃有余。 小老师有点儿可惜,不甘心地说:「如果你喜欢唱歌的话,真的可以试试,何况你外形又这么好,没准儿能成明星呢。」 要不就可惜这一副好嗓子,和一张漂亮脸蛋儿啦。 「谢谢老师。」卡文垂着手,乖乖地说:「不过,我还是想当一名科学家。」 「我去——!」众人汗颜,「学霸果然是学霸。」 连李睿一都忍不住笑了,拽拽他的衣角,「同位,这又不是电视台搞採访,你用不着回答的这么官方。」 官方? 卡文不理解,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他不喜欢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一举一动都被全世界看到的感觉,多难受啊。 尤其,他还是个同性恋。 苟且偷生已然让他心力交瘁,若有一日经媒体曝光,他岂不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 以为音乐课上的事算过去了,谁知到了下午的自习课,萧何又把他叫出去。 不过,倒不是劝他走上成为歌星的康庄大道,而是—— 「广播站?」 「对,那边现在缺一个男播音员,你们音乐老师说你在声线控制上很有天赋,她推荐了你。」萧何说:「我知道高三学习任务重,就没先替你答应,你自己看情况吧,要是觉得学有余力的话,可以试试,对自己也是个锻鍊嘛。」 他的确很喜欢播音,否则也不会专门去读播音专业的研究生。 只是,他曾经热爱的和丢失了的勇气,真的还能再一点点找回来吗? 见卡文失神,萧何以为他在犹豫,就说:「你如果不愿去也不勉强,我去跟校广播站那边说。」 「老师!」卡文喊住他,笑:「要不,我去试试吧。」 . 下午放学前二十分钟,卡文去广播站报到,并准备他的第一次播音,没想到竟在办公室见到了熟人。 「同位!」李睿一跳起来,欢天喜地的拉住他,「早知道今天站里会来新人,可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你!」 卡文也是愣了一下,笑:「我也不知道你会在这儿,原来——」 原来姑娘看着爱臭美不靠谱,其实也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事儿。 坐在音箱前的李睿一状态和在班里很不一样,认真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先按照流程把广播站的纪律以及广播时的注意事项和卡文讲了一遍,等他学会怎么操作了,就拿出一份广播稿让他念。 「十月九号,艷阳高照。中午某高三同学去食堂打饭,只见窗口紧闭,该同学问,『阿姨,打饭怎么能不把窗口打开呢?』 「阿姨答:『你没看到外面有苍蝇吗?』 「该同学说:『可是里面也有啊!』 「阿姨一个白眼:『里面的已经吃饱了,外面的还是饿的呢。』 「遂,该同学:『呕——』 「因此,校广播站在此提醒广大师生,近日天气炎热,请注意饮食卫生,后勤部门会增大监管力度,为师生们的健康安全保驾护航。」 卡文字正腔圆地念完了全稿,中间的笑话部分,李睿一笑得肚子都痛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厉害啊同位。」李睿一跟他竖大拇指,「小毕写的稿子有时我都忍不住笑场,你竟能跟没事人一样。」 前世他有两年的播音经验,不笑场可是基本功。 但他不能跟李睿一说这些,只腼腆地笑了笑,「可能我笑点比较高吧。」一顿,问:「你刚说小毕,小毕是谁?」 「站长啊。」李睿一边解释边戴上耳麦,准备正式播音,「高二音乐班一小伙儿,要不是他去京城上补习班了不在学校,今天给你试音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第27页 「这是缘分还没到啊。」卡文玩笑道,也带上耳麦在李睿一旁边坐下。 放学铃打响,他的声音随着广播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 「同学们下午好,一天紧张地学习又结束了……」 校门口,正在车里看文件的颜巍听到广播后,微微一怔。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卡文的声音似曾相识了,两人之前确实没见过面,但也确实不是刚认识。 手撑着下巴,颜巍嘴边扬起一抹玩味儿的笑,看来小孩儿身上的秘密,不止一件。 第11章 插pter11 崴泥 卡文背着书包出校门,没用找就看到颜巍的车还在昨天的地方停着,立刻小跑过去,「师伯!」 往车里一钻,麻利地放好书包扣好安全带:「等多久了?不是都简讯告诉你放学有点事了吗,你怎么还来这么早。」 「下班就直接过来了。」颜巍说,「等一会儿没关系。再说,要是我今天没提前来,还不知道你会播音呢。」 「嗯?」 颜巍笑着瞥他一眼,「刚才广播里是你吧,表现挺好的。」 「啊——」卡文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听出来了?」 「你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颜巍笑,又自言自语般小声咕哝了句,「早该听出来了……」 卡文「嗯」了声,听着前半句,耳根不禁有点儿发烫,可听着后半句,好像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什么叫「早该听出来了」,他不就只广播过这一次吗,颜巍还在哪里听过? 记得对方以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他真的认识原本的艾卡文? 他偷瞄了颜巍一眼,发现对方的神色并无异样,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于是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虑,想着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颜巍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车里放了首歌。 让卡文意外的是,竟跟他的来电提示是同一首: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带点儿英式摇滚的曲风,歌手的声音略显沙哑,孤独沧桑。 他问:「这首歌叫什么?」 「周杰伦新出的专辑《不能说的秘密》。」颜巍有点诧异,「现在的小孩儿不都喜欢追星吗?我以为你知道呢,原来你不知道啊。」 卡文:「…………」 别说现在,就是五十年前的小孩儿,也喜欢追星。 但他们那个年代,追的都是霍利、刘易斯和猫王等等,至于周杰伦……五十年前估计还没出生吧。 「我平时不怎么看娱乐新闻,没听说过他。」卡文说。 颜巍笑:「高三了,少操心这些是好事。」 卡文看着窗外,没再说话。 其实,他也曾疯狂地追过星,在流浪纽约的那段日子,他几度撑不下去想要自杀,最后都是听着猫王的摇滚乐艰难熬过去的。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飘落后才发现这幸福的碎片,要我怎么捡……」 歌曲逐渐由写景转为抒情,相爱却不得不分离的无力感,随着歌曲进入尾声而被推往高潮。 窗外林立的楼宇飞速后退,看着玻璃上映出少年明媚俊秀的面庞,卡文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张脸很陌生,忍不住伸手勾画轮廓。 指尖在即将触及颜巍的侧脸时,蓦地顿住—— 他与这个陌生的时空、与颜巍之间,何尝不像歌词里写得那样,是命运使然,才得以遇见呢? 「不能说的秘密,这名儿取得真好。」卡文笑得有些苦涩,他也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眼下这幸福的碎片,又要他怎么去捡? .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新华书店。 卡文让颜巍停下来,说是要买本语文参考书,下午他特意请李睿一帮忙列了张书单。 「你想买什么参考书,只管拿,一会儿柜檯见。」颜巍说,转身上了二楼。 一楼都是学生的工具书,二楼往上才是社科文史类的读物,顶楼还有家电影院,专放那些平时没什么人看的文艺片儿。 卡文挑好书了颜巍还没回来,他在柜檯等了会儿就跟着上了二楼,见对方正站在悬疑小说专区跟几个妹子聊天。 「其实我早就在网站上追完连载了,但听说最近出了实体书,还是忍不住想买来收藏。」一个妹子说。 「是吗?」颜巍笑得温文尔雅,见卡文过来,一顿,又说:「可我怎么听人评价这个作者,说他文笔生涩、情节俗套呢?」 卡文:「…………」 怎么觉得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呢? 「黑粉跟你尬黑呗,别信!」妹子一边说,一边「蹭蹭蹭」地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小说,「我家女鬼太太怎么可能文笔不好?情节也超惊悚的好嘛。」 妹子口中的「女鬼太太」指的就是「禾山女鬼」。 卡文看到,整个畅销书书架上摆的全是该作者的小说,其中就包括他读过的那本《无限消亡》。 「师伯,这些书你明明都有,甚至还有非卖典藏版的,难不成你还要买?」 其实他想说,难不成你有钱没处花,或者有特殊收集癖? 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颜巍看似闲聊,其实是在套话,问她们对小说的阅后评价,仔细程度跟卖空调的售后反馈一样。 第28页 妹子们一听到卡文的话,立马就炸了—— 「哇,你竟然有小说的非卖典藏版!」 「典藏版不是统共只有3册吗,是出版方留给太太作纪念的,你怎么会有?」 「对啊,而且还每部都有,说,你跟我家禾山女神是什么关系?」 说话间就把两人给围了起来,好像不逼颜巍把典藏版交出来,就不放人似的。 「我家小孩儿乱说的,我哪有典藏版。」颜巍微笑,朝卡文使了个眼色。 「……」谁知卡文没接这茬儿,他的心思全在「我家小孩儿」这五个字上,盯着颜巍发怔。 直到颜巍碰了下他的手肘,他才回过神来,笑:「啊呀我说错了,是精装版不是典藏版。」 说话时不忘无辜地眨眨眼。 凭艾卡文这张脸,笑起来杀伤力有多大他心里十分清楚。果然,妹子们都被恍了神。 「快跑!」 颜巍趁机拉起他的手,拔腿就跑。 对方手心的热度惊人,烫得他指尖瑟缩了下,大脑突然空白了。不由自主地跟着跑起来,视线里只剩下颜巍后脑勺上随着跑动而上蹿下跳的清爽髮丝。 两人一熘烟跑下楼梯,害得店长差点以为他们想要赖帐,赶忙亲自屯着啤酒肚堵在了店门口。 「交钱交钱!折后五十八!」 . 回到车里,卡文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不止因为刚做了个百米冲刺,还因为当颜巍突然牵住他的手时,他源自内心深处的一阵悸动。 他想,这绝不是心动,这明显是被吓到了!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颜巍突然摸他的头那样,只是猝不及防而已。 「小孩儿,你又想什么呢?」颜巍抬手揉了揉他软趴趴的头髮,哭笑不得,「我问你话呢,你倒是搭理我一下啊。」 「嗯?」卡文下意识偏头,躲了过去。 颜巍一顿,深黑的眼眸有什么泄露出来又迅速收敛,稍纵即逝。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温声说:「今晚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好决定带你去哪儿。」 「要不,别在外面吃了,我再做着试试吧。」卡文觉得自己刚才躲得既明显又僵硬,好像把好好的气氛给弄尴尬了,正努力挤出笑脸试图缓解。 「行吗你?」颜巍笑,但车已经开始往家里开了。 卡文点点头,「这次应该没问题。」 . 昨晚的两菜一汤只是试水,看看每种调料放多少合适,现在卡文心里已经有了点数。 果然,歷经一翻战斗后,新端上桌的酸辣土豆丝,颜老师虽然皱了眉头,但没再吐。 「怎么样?」卡文满脸期待。 颜巍就了口白饭,「还行,就是稍微有点咸,下次记得盐再少放三分之一。」 「嗯!」卡文重重点头,开心地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谁知刚往嘴里一送,眉头就跟着皱了起来—— 不是稍微有点咸,是很咸,特别咸,超级咸! 「要不还是出去吃吧。」卡文不好意思地说,端了盘子就要回厨房倒掉,又被颜巍按住。 「咸了下饭,凑合吃吧。」他说:「总体看来,跟昨天比,你进步挺大。」 卡文只好又把盘子搁回去。 于是,在接下来半小时的用餐时间里,他一直跟颜巍两个人比赛,看谁眉头拧得更深,当真体会了一把真正的「食不下咽」。 . 晚饭过后,颜巍毫无悬念地再次扎进书房。 卡文回屋写了会儿作业,见时间还早,就躺床上玩起了手机。 穿越都穿越了,总得学着适应这个新时空吧。为此,在广播站时他还特意请教了李睿一要怎么用手机呢。 李瑞一讶异:「啊,你怎么可能不会?」 他不得已撒了个谎:「家里不让玩手机,要不是这次转学,我妈还不给我买呢。」 他还记得李睿一当时同情的眼神,就像在说: 想不到同位你这么学霸全是被逼的,家教恐怖! 李睿一先教他怎么用百度搜索,什么千奇百怪的信息上面全都搜得到,末了,问:「你有qq吗?」 「没……」卡文刚想摇头,脑海突然奇异地蹦出两串阿拉伯数字,似乎是原主残存记忆形成的条件反射。 他下意识念出其中一串,李睿一输进去,竟然是一个qq号,密码是他自己的生日。 现在,卡文就正捧着手机玩qq。 高三·29班群里聊天消息一条接一条,他还不怎么会打字,就只窥屏,不发言。 【牛鲜花】大家有没有发现咱班新来的同学有点儿令人上头 【马小玲】说实话,不管艾卡文成绩好不好,我是他颜粉! 【牛鲜花】颜粉+1 又帅成绩又好搞得我都想好好学习了因为不学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李刚】牛姐姐承认吧!学了你也配不上人家 【马小玲】不过,他让王盼吃瘪这点很恐怖,目测是个白切黑 【社会你盼哥】白切黑什么意思 【牛鲜花】就是指我男神看着乖巧柔弱小可爱实际上能揍你一个大马趴 【社会你盼哥】放神屁!他花瓶一个,你盼哥我吊打他好不好! 「…………」卡文默默把自己的群名片改成了真实姓名:艾卡文。 【社会你盼哥】当时你是没看到,我把他按在操场上疯狂摩擦! 第29页 【马小玲】那哥你胳膊咋断的? 【社会你盼哥】晨读不都说了,下楼梯摔的 【一尾唯一】跟你说件事儿,下午的时候我把卡文拉群里了,电脑显示,他现在在线 【王勐】我艹,盼哥,他真在 【李刚】我艹,盼哥,他真在 【孙涛淘淘淘】我艹,盼哥,他真在 【牛鲜花】我艹,盼哥,他真在 【马小玲】我艹,盼哥,他真在 【社会你盼哥】我妈回来了,下了 卡文:「…………」 怎么回事,为什么竟觉得还怪有趣的? 他正捧着手机笑,这时,提示音响了两下,原来是李睿一跟他发私聊: 同位,王盼就那么一人,说话难听点儿,你别放心上。 其实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还挺仗义的,而且同学们也都很好相处的。 卡文看着闪闪发光的两行字,想了想,慢慢回復道: 嗯,我知道,凡事都有个适应的过程,谢谢你 刚要按发送,颜巍突然喊着「小孩儿小孩儿」就推门闯了进来,卡文诧异地抬头。 颜巍一把扳住他的肩膀,疯狂摇晃,摇得他头都晕了,有气无力地说:「师,师伯,你干嘛?」 「我电脑死机了啊啊啊稿子全没了啊啊啊——」颜巍崩溃大喊,急得下巴上鬍子都冒出了青茬,问:「你笔记本呢,快借我用一下啊啊啊——」 卡·晕头转向·文:「别摇,师伯你、你先别摇我,我好去给你拿。」 颜巍这才松开他:「乖,快去。」 卡文跳下床,从柜子里翻出笔记本,「给——」 没等他说完,颜巍夺过笔记本抱着就跑,上面挂着的充电线在地上拖成了条长长的尾巴。 卡文:「…………」 刚学会的百度似乎派上了用场,师伯疯了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谁知对方又杀了个回马枪,顶着鸡窝头,癫狂过后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面无表情地说:「对了,你电脑里没什么奇怪东西吧?」 卡文:「???」 原主的电脑,我还没打开过,上哪儿知道? 「应该……没有……吧。」 「那我就随便用了。」颜巍点头,又说:「别躺着玩手机,费眼。」 卡文:「…………」 崴泥,看来我师伯是真的疯了。 第12章 插pter12 请家长 大家以调侃王盼被揍的事为乐,他这个当事人一下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几名男生开始约着去玩《梦幻西游》,剩下几名女生聊了会儿明星八卦,吐槽了下李建李主任,也跟着下了线。 群里很快安静下来。 卡文默默扒拉着聊天记录,想,梦幻西游是什么东西? 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退了qq,想起李睿一说,有问题找度娘,就随手搜索了下,原来是款以《西游记》为背景的网路游戏。 他小时候听说过《西游记》,华夏四大名着之一,隐约记得里面讲了师徒四人的歷险经歷,还涉及到许多诡异的东方秘术。 童年时期,他最崇拜的就是书里的主人公齐天大圣,披金甲踏祥云,无所不能,简直是他心中的男神。 甚至,他还缠着父亲,托一位华夏朋友漂洋过海邮寄了个孙悟空的手办给他,摆在小书桌上,后来上了大学要寄宿,就干脆带到了宿舍。 直到被开除学籍轰出学校,慌忙中行李被扔的乱七八糟,陪了他十多年的齐天大圣才不知所踪。 时隔一年再回头去想,卡文心里依然难以平静。而等他回神时,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中键入了新的搜索关键词—— 禾山女鬼。 之前从没怀疑过,直到听妹子说每部小说的典藏版只有3本,想起颜巍书柜上有整整一套,他才觉得奇怪。 难不成,对方真跟这个作者有关? 本来当时就想问的,后来被颜巍拉着跑,结果一紧张就给忘了,现在好奇一搜,搜出一堆词条。 主要来源是家叫「普江」的文学网站,「禾山女鬼」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就排在大神作者榜的榜首。 再看各频道的金榜,不仅排在榜首的小说是她写的,就连前十名都被她一人占了四五个。 最新连载的小说《写轮眼》,更是刚写了不到三万字,就被读者送上了霸王票第二、栽培榜第三的位置。 所以,真有那么好吗,他看过《无限消亡》,文笔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怀着好奇,卡文点开了作者专栏。 竟发现,原来《无限消亡》是禾山女鬼的处女作,难怪文笔像个高中生。 经过十年磨砺,她不仅文笔变得成熟,对读者情绪的把控能力更是接近神化。 就拿最新连载的这本《写轮眼》来说吧,虽然只连载到两万七千字,但主角团已经成功破获了一起诡异的杀人分尸案。 剧情紧凑不拖沓,虐点与爽点齐飞,每个梗和包袱都能让读者成功get到,跟主角产生共情—— 这是种能力,要不作者自己写得挺high,读者却看得一头雾水,不是白费劲儿嘛。 从古至今,无人能逃过王教授的「真香定律」。 卡文心里想着「不好看不好看写得什么鬼」,硬是一口气看完了前九章,还想再往后翻,发现没了,只剩下读者留言。 第30页 评论区爆满,有多少条就不具体数了,反正浏览的速度赶不上刷新的速度。 但奇怪的是,没几个是评价文章的,全在吐槽作者: 【禾山香猪】自古停更三大理由:断网、停电、中病毒 【禾山女诡】哈哈哈熊猫烧香,这病毒哈哈哈让我笑会儿 【写轮眼、睫毛】还不如说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呢 【烈火吻情】女神是金刚铁骨码字姬,码字姬不需要大姨妈 【叶琛老攻沈徽】哈哈哈楼上你够狠,不过我们还是讨论讨论剧情吧 【沈徽我男神】楼上马甲表达的思想很危险啊,女神写的是纯粹兄弟情,想看耽美你去绿丁丁,别在这里歪歪 【烈火吻情】没有更新的一天,不想讨论剧情,只想哭 【叶琛老攻沈徽】圈地自萌你能怎么着?!另外盲猜一波儿,这次主角林微的性格跟小琛琛很像,目测有相同的童年经歷 【写轮眼、睫毛】女鬼笔下的人物性格多变,刚看了几章就说像还太早 【禾山香猪】快看太太又有新留言啦,啊——存稿全没了,以后要裸奔了啊啊啊让我去屎一屎 「裸奔!!!」 作者这么open的吗?吓得卡文赶紧刷新了下评论区,看到刚被作者置顶的一条长消息: 【禾山女鬼】抱歉,近期「熊猫烧香」病毒肆虐,作者以为自己的电脑能侥倖逃脱此劫,所以没有备份,二十万存稿已全部丢失,今晚暂停,整理思路,明日起开始裸更。 ps:时隔已久,剧情重写也许跟原稿略有出入,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卡文失笑,作者明明说的是「裸更」,这帮读者硬给人整出个「裸奔」来,吓他一跳。 不过,禾山女鬼的电脑中病毒存稿丢失,而刚刚颜巍着急忙慌地抱走了他的电脑,也说什么「稿子没了」。 是巧合,还是必然? 若是巧合,禾山女鬼四个字写一起正好是个「巍」,这该怎么解释?但若是必然,又为什么读者们都认定,作者一定是位女神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卡文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儿,从这头滚到那头—— 睡久了桥洞,再睡席梦思,感觉像在做梦,真舒服。 「你肚子疼?」 颜巍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他「扑棱」一下从床上翻起来,见对方端着杯热牛奶站在床头,正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不,不疼啊。」卡文茫然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不疼为什么还捂肚子打滚儿?」颜巍说,「要是真疼就说,现在去医院急诊还来得及。」 卡文:「…………」 我睡席梦思我打滚儿我高兴。 「真不疼?」颜巍再三确认,卡文再三点头,他才信了,把牛奶递过来,「时间不早了,喝了就赶紧睡。」 「嗯。」卡文点头,喝牛奶时忍不住用余光看颜巍,越看越觉得他像「女鬼」,可到底是不是呢? . 第二天早晨的餐桌上,颜老师觉得小孩儿好像哪里怪怪的,总是忍不住用余光瞥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直说,老盯着我干什么?」他忍无可忍地问。 卡文戳了戳包子,盯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师伯,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没熬夜。」颜巍淡定地说,「就通了个宵,怎么,黑眼圈很明显?」 卡文:「…………」 何止明显,都快赶上华夏国宝大熊猫了好吧! 颜巍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解释说:「我今天没课,待会儿送你回来可以补个觉。」 「真有点儿明显。」卡文说,「我觉得……」 初见颜巍,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让他误以为对方在生活中也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没想到作息竟会这么乱。 颜巍把买来的豆浆分几个小碗倒开,好凉得快些,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想说,我吃饱了。」卡文扯着嘴角笑,他本想提醒颜巍注意身体少熬夜,话到嘴边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个立场,便又咽了回去。 颜巍看出他没说实话,但同时也看出了他眼神里的关心,只笑了笑,没再逼他,心想—— 小孩哪儿哪儿都好,偏偏性格特别拧巴,你想跟他打直球吧,他非得给你拐着弯儿的来。 . 到了学校,卡文刚一进班,同学们就开始起闹,鼓着掌喊「盼哥威武」。 这是在拿昨晚王盼在群里吹牛的事儿调侃他呢。王盼好像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抱着本生物书挡住脸,装模作样地跟那儿读,假装没听见。 卡文睥了他一眼,浑不在意地回到位上,开始准备今天语文课上要学的内容。 李睿一来的早,正趴桌子上睡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补妆。她抽屉里有个化妆包,装着粉扑唇彩眉笔之类。 「李睿一你之前说你要考哪儿来着,我忘了,电影学院吗?」 李主任神出鬼没,黝黑的脸冷不丁出现在李睿一的小镜子里,吓得姑娘一哆嗦,勐地把镜子扣上。 回身尬笑道:「呵呵,老师不是啊,我家里想让我学管理。」 「原来是管理啊——」李建笑眯眯的,拖长了话音说:「见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你要去参加选美比赛呢。」 第31页 李睿一的脸立刻一阵青一阵白,李老虎的毒舌算是领教了,嘲讽人于无形。 「给你个这么好的同位,得好好珍惜嘛。」李建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又恢復了和蔼可亲。 李睿一调皮的吐了吐舌尖,「知道了,老师,我会多向卡文学习的。」 正说着,萧何这时夹着本教案进来,看见李建也在,脸色一变,扭头就要走。 「站住!」李建呵道。 「……」萧何顿住,执拗地梗着脖子,没出声。 李建语气稍软,说:「该是我走,你好好跟他们上课吧。」 视线在两人间扫了扫,卡文敏感地觉察到,自家老班跟李主任的关系好像有点儿不一般。 萧何白皙纤细的脖子上有几枚红印,嵴背僵硬笔直,直到李建离开,才重新回到讲台。 「好,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请把必修一翻到……」他一开口,带着不同以往的沙哑,目光下放,看到角落里有个空位儿,问:「卡文,陆仁嘉今天没来吗?」 卡文:「…………」 路人甲是谁?好奇怪的名啊。 「晨读就没看见他。」李睿一替他回答,同时悄悄往前指了指。 卡文这才明白,原来萧何是在问坐在他前面的那个男生来没来。印象中男生瘦瘦小小,总是低着头刷题,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跟他的名字很像,路人甲,存在感太低了。不过,他好像是班里唯一一个热爱学习的,很努力。 「先上课吧,课间我给他家里打电话问问情况。」萧何道,恢復了课堂。 「报告!」 没讲几分钟,陆仁嘉又来了,文弱的跟个姑娘似的,戴个小圆眼镜,看厚度至少近视八百度。 「进来!」萧何正在板书,回头见他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不健康,问:「怎么来这么晚,是生病了吗?」 「对不起老师。」陆仁嘉艰难地跟萧何鞠了个躬,额头上直冒冷汗,「昨天晚上我得了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刚从医院过来。」 「!!!」 同学们无比震惊,看向他的眼神既钦佩又同情,这得多大的意志力啊。 卡文在心里也不禁暗暗贊服,是个狠人! 「行吗你,不行就回医院。」萧何不放心地说:「休息几天也耽误不了多少课,还是身体重要。」 陆仁嘉摇头:「我没事老师,您,您就让我跟着一块上吧,本来我成绩就不好,要是落了课更赶不上。」 「那好吧。」萧何说,「要是疼得厉害你就举个手,我让人送你回医院。」 上午整整四节课,陆仁嘉疼得趴桌子上都快爬不起来了还在坚持做笔记。 不过,因为还有两瓶点滴要打,下午第一堂英语课他没能来上,但英语老师发现,班里少的可不止陆仁嘉一个。 「陆仁嘉请假了,王盼呢,张曼曼呢,他俩也请假了吗?」英语老师问。 有人说:「好像上课前被教导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英语老师听说过王盼的各种黑歷史,对他被请到政教处喝一壶的事见怪不怪,正要继续上课,王盼黑着脸从外面进来了。 只见他走到卡文跟前,勐一踢桌腿,冷声说:「李老虎喊你去他办公室!」 卡文瞥他:「什么事?」 王盼不耐烦地说:「你去了就知道,快点儿!」 卡文莫名其妙地跟着去了政教处,到地儿一看,萧何在,班上的一个女生在,王盼的父母也在—— 男的高高大大线条粗矿,王盼简直是他的翻版;女的身材瘦小,嘴唇显得有点刻薄。他俩都穿着半新不旧的蓝色工作服,应该是接到通知从单位上直接过来的。 刚见到卡文,女的就冲上来撕扯:「就你打的我儿子?他胳膊断了你知道吗?!」 「……」卡文垂头咬着嘴唇,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小兔乖乖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会打人。 萧何看不过去,赶紧上前拉架,「王盼妈妈你先冷静,具体情况不是还没搞清楚嘛,咱先别着急下定论,也许事情不……」 「啪!」 话没说完,就被王妈妈甩了一个耳光。 「定什么论什么?我儿子胳膊里打的钢板就是最好的证据!说到底还是你这个班主任无能!没把我家孩子照顾好!」 这一巴掌把萧何打懵了,捂着脸不知所措。 李建一个箭步上前,把萧何拽到身后,眼神阴沉:「学校请您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激化矛盾的,请你尊重一下别人好吗?」 王盼也说:「妈,你打我老班干什么?!他对我可好了!这是学校,你别搁这儿撒泼丢人成吗?!」 王爸爸坐在沙发上直嘆气不说话,王盼急得直摸脑袋,一把拉过卡文,「你好歹说句话!」 卡文问:「你爸妈怎么知道的?」 王盼说:「打架时被张曼曼看到,她跟李主任告我,说我找人打你,李主任让我请家长。这不,家长是请来了,可……」 可他妈正急着医药费没处报销呢。 「我不管!我儿子的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一共五万块钱!学校不给就艾卡文家里给!总得有人负责!」 李建被逼得没办法,过来跟卡文说,「卡文你是好学生,我相信打架斗殴这种事你不会参与,张曼曼也给你作证,但你最好还是让家里来个人。」 第32页 来个人? 他爸在国外,他妈在京城,现在能来的,不只有颜巍吗? 「我……」卡文欲言又止,他很想说不要。 「对,你爸妈好像都不在。」李建想起来,摸出手机,「那我让颜巍过来吧。」 说着就去走廊打电话了。 卡文从窗子里看到,李建靠着栏杆按下颜巍的手机号,接通后笑着跟他解释学校里的情况,甚至通过读唇语看到他特意强调了「打群架」这三个字。 心紧紧揪着,卡文能感受到自己手指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 任何谎言在颜巍面前都无处遁形,可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恶劣骯脏的一面。 期间,那个叫张曼曼的女生不停地在帮他解释,说可以证明是他是被打的那个,至于王盼的胳膊,王盼自己也说是下楼的时候摔的。 开始,卡文很不理解张曼曼为什么扭曲事实,可当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突然脸红后,瞬间明白了一切。 张曼曼以为卡文会感激她替自己作证,却没想少年朝她靠近,明明嘴边噙着一抹明媚的笑,吐出的字眼儿却像毒蛇一样阴冷—— 「谁让你多管闲事儿的?」 第13章 插pter13 谈判会 经过王盼的努力安抚,又亲眼看着李建给颜巍通了电话,王妈妈才消停了些,但还是不时的要骂卡文几句。 「你这小孩看着挺文静的,学什么不好学人打架?让你家长来,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说!」 卡文懒得跟她回嘴,也没精力去应付这些,此刻他满心顾虑的全是颜巍,觉得屋里太闷,就去走廊上透透气。 「王盼妈妈,咱不能认定什么就是什么。连王盼自己都说是他动的手,你怎么能这样不依不饶呢?」萧何说。 他的脸肿的高高的,五道鲜明的指印惨兮兮的印在他过分白皙的脸颊上,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但王妈妈一点都不因自己动手打人而感到愧疚,仍旧霸道地说:「我只相信眼见为实!事实就是那个艾卡文毫髮无损,而我儿子的胳膊里打了钢钉!那可是钢钉啊!他要是因此残废了还怎么上学?怎么参加高考?这个责任你们谁来担?!」 「妈,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就是轻微骨裂……」王盼在旁边说,却被他妈一眼瞪了回去。 李建打完电话就没再进办公室,直到这会儿才回来,手里拎着个透明塑胶袋,里面装着几块碎冰。 他把冰袋递给萧何,让他敷脸消肿。 萧何瞪着眼睛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像只好斗的小公鸡,扭头背过身不肯去接,说:「王盼妈妈,你先稍安勿躁,已经……」 「已经打过电话了。」李建截下萧何的话头,把冰袋硬塞到他手里,说:「另一名涉事学生的家长马上就到,等人来了弄清楚真相,该是谁的责任就谁来担,肯定跑不了。」 顿了顿,锐利的眼眸轻飘飘一瞥,「像这种事在附中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学校不会放过任何一名肇事者,但同时,也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名好学生。」 「是吗,是吗…」王盼什么脾性她这个当妈的自己清楚,被李建不温不凉的语气搞得有点心虚,她的目光开始变得躲闪,「好,那就等人来了再说。」 说曹操,曹操到,走廊上传来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 卡文正趴在外面的栏杆上独自郁闷,背后的声音让他的心勐地吊起,几乎快蹦到了嗓子眼儿,慢动作回头,见本来该在家补觉的人,正步调从容地往这边走。 精心裁制的酒红色西装穿在颜巍身上,笔挺修长,十分正经中透着半分风骚,像极了混迹于上流社会的吸血鬼公爵。 卡文微微恍神儿,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颜巍似乎还涂了髮胶。 不过并不显得油腻,深棕色的髮丝规矩地倒向一边,露出完美的髮际,反而有种业界精英的感觉,仪态正式到看起来就像是即将参加一场国际谈判,周身的气场甚至盖过了教导主任李老虎—— 这是卡文目前所能给出的,最高的评价。李建在他们这些高三党心目中,就是气场最强的男神! 然而,薄薄的镜片后,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里除了惯有的温柔,此刻还含着一丝愠怒。 捕捉到这抹淡淡的痕迹,卡文心中一紧,垂下眼不敢再跟他直视。犹豫着等他走近,要不要主动坦白。 他知道李建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打架、受伤、闹事,敏锐如颜巍,犯罪分子留在现场的任何一点儿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肯定不会笨到连这点儿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究竟谁打了谁,颜巍心里一定门儿清。 但知道是一回事儿,他肯不肯主动坦白又是另一回事儿,怎么也得争取个从宽处理吧? 这样想着,卡文心里有了答案,等颜巍的鞋尖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就立马抬头,「师伯,我……」 「你先回教室上课。」颜巍淡声打断他,「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卡文一怔,听这冷淡的语气,他顿时确信,颜巍不仅知道人是他打的,而且还很生气。 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低气压,跟上次他烧坏保险丝惹他炸毛,从书房跑出来把他臭骂一顿不同—— 这次颜巍是真的生气了,尽管表面看上去依旧平和。 可他宁愿对方还像以前一样臭骂他,而不是隐而不发,这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第33页 这种无措无意间从眼底泄出,被颜巍看到,他语气稍软,「听话,去上课,你如果真想解释,就等回去的路上再说,放学我还在门口接你。」 「……嗯。」卡文闷闷应了一声,心里依旧很忐忑,在颜巍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往教室走。 楼梯刚下到一半,就听着整栋办公楼都迴荡着王盼妈妈河东狮吼般尖刻的声音:「你就是艾卡文的家长?」 颜巍怎么回答的有点儿听不清。 但不难想像,只要出了家门,他时刻都在维持自己斯文儒雅的形象,跟王妈妈说话时,嘴边肯定也带着温和的笑。 卡文忍不住担忧,怕颜巍吃亏,但转念一想,既然他说这件事他来处理,就应该有几分把握。 何况还有李建和萧何在,紧王盼妈闹也闹不出多大动静,这才放心地回了教室。 . 之后的整个下午,卡文都在走神,腹稿打了上千遍,想着该怎么跟颜巍解释。 完全说真话是不可能的,他不能把自己是穿越者的事交代出来。但说假话又很容易被识破,因为他的撒谎对象是颜巍。 就在他纠结的同时,另一边,政教处办公室—— 颜巍把李建和萧何等无关人员都请出去,只留下王盼一家三口,请他们坐在松软舒适的沙发上,礼数极尽周到。 刚才在走廊,王盼妈已经领教过一次颜老师的高招儿了。 你沖他吼,他沖你笑,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无关痛痒,你倒把自个儿累掉了半条命。 她才不那么傻呢。 见颜巍不吃硬的一套,就打算来点儿软的,却没意识到,当她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下时,就已经中了颜老师的圈套。 颜巍拉了把高脚椅在她对面正襟危坐,中间只隔了30公分不到,淡笑着问:「知道我是谁吗?」 王盼妈说:「你不艾卡文家长吗,这还用问?」 颜巍摸出一张半透明的卡片,笑着双手递上:「我是他的临时监护人没错,除此之外,我还是一名大学老师,这是我的名片。」 「哦,老师啊。」王盼妈不屑地接过名片,低头一看,脸色几变,「你,你教犯罪心理学的,还是重案组特聘心理画像专家?」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名片,说话时声音都有点儿发颤。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请公安朋友帮忙调了王盼的档案。」颜巍一顿,看了眼王盼,见小胖纸羞得脸上阵青阵白,接着说,「他的情况我基本了解,我相信,您作为她的母亲,肯定比我更加清楚。」 王盼妈往沙发后靠了靠,躲开他的视线,「你,你往后挪挪凳子,坐这么近我感觉怪怪的。」 这就是颜巍的高明之处。 从座位上来看,貌似她一家三口跟他对峙,可实际上,椅子比沙发高,他的腰杆又笔直,王盼妈想要跟他说话就必须仰着头,无形中从心理上就感受到一种压迫。 他要是再坐得近点儿,准让对方唿吸急促,心虚到冒冷汗。 「有很怪吗?」颜巍笑眯眯说,「别紧张,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嘛?说是来商量看看两个小孩儿打架的事该怎么处理。」 「不是商量。」王盼妈说:「艾卡文把我家王盼打伤了,你们得赔钱。」 「赔钱?」颜巍反问。 「对,」王盼妈点头,「医药费营养费加精神损失费,至少五万!」 颜巍笑:「可据我所知,是你儿子先找人打得我家小孩儿吧。」 「艾卡文人好好的,你凭什么说他是被打的那个?我儿子可是断了条胳膊。」 「你刚才是没看见吗,我家小孩儿脸上也有伤,他说是被你儿子手上的戒指划的。」颜巍掏手机,「需要我联繫法医从戒指上取样,做个基因鑑定什么的吗?」 「算了吧。」一直沉默的王爸爸第一次开口,愁眉苦脸地对自家媳妇儿说,「小孩儿互相割气打个架又不算什么大事儿,谁小时候没打过啊,你非得把事闹大。」 「我不闹?我不闹这么多医药费你自己出啊!」王盼妈气急败坏地说,王爸爸立刻被怼得缩了回去,她看颜巍,「你不用吓我,我不吃这一套,五万块钱你一分都不能少!」 颜巍的笑意逐渐消失,他收起手机,缓缓说:「你别以为打架时没被监控拍到就没人知道真相,就算没其他人看见,王盼自己也心知肚明。」 王盼也说:「妈,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是我先动的手。我可不像那个艾卡文,敢做不敢当,装模作样扮可怜。」 王盼妈用胳膊肘怼他:「闭嘴,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颜巍看出来,这一家人最难搞的只有他妈,笑了笑,说:「既然王盼已经承认是他打人在先了,就没什么好再说的。现在,学校想息事宁人,我也想,就看你们自己想不想。 「若想,很简单,让王盼跟我家小孩儿道歉,写检查,保证以后不再找他麻烦,然后把医院的缴费单拿出来,医药费由我来出。」 「啊?道歉,还写检查?!」王盼苦瓜脸,「哥,检查就算了吧,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你代我转达行不行?」 颜巍瞪他:「你先让我说完。」 「……」王盼抓抓头髮,没再出声。 颜巍继续说:「若不想,很遗憾,我会动用一切关系来跟你们打官司,是王盼打人在先,蓄意伤人,而我家小孩儿只是正当防卫。即使他下手重点儿,顶多算个过失伤人。孰轻孰重,想必不用我来解释,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34页 这一大段,直接把王盼妈给说懵了,气势顿减。 颜巍乘胜追击,「而且,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保卡文不会有事,而你儿子,王盼,他不仅会坐牢,档案里更会留下一辈子的污点。在当今社会,你看看那些从监狱里走出来的人,他们过得怎么样,还能不能找到好工作,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你希望自己的儿子跟他们一样吗?」 王盼爸爸「蹭——」地从沙发上起来,背着手,摇着头往外走,「丢人,真他妈丢人,我都说别来学校别来学校,你非得…唉!」 王盼妈也早就吓白了脸,磕磕巴巴地说:「那,那行吧,那就只报销医药费八千五,你说话可得算话啊。」 「放心。」颜巍点头,抄着手一瞥王盼,「小子,你呢?」 王盼抱住他的大腿鬼哭狼嚎:「哥,能把我妈弄(nèng)服算你厉害,但当面给艾卡文道歉念检讨你让我校霸的老脸往哪儿搁啊啊啊!」 . 放学,校门口,车里。 卡文打了一下午的腹稿,在看到颜巍后全忘了个干净。他不知道王盼跟颜巍说了多少,颜巍又信了多少。 如果小胖纸把他抽菸的事也抖落出来,那他在颜巍心中乖小孩儿的形象就真的荡然无存了。正忐忑着,谁知没等他解释,颜巍先开了口: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重点不在『和平』,而在『共处』。虽然我不主张暴力,可必须得承认,一味示弱未必能明哲保身。所以,我没觉得你有错。」 「!」卡文勐地抬头。 对方的意思是,没因为打架的事儿责怪他? 「不过……」颜巍一顿,转头看着他笑,「你下手好像真的有点儿重。」 卡文愣了半晌才回神,顿时轻松了不少,也笑:「放心,我有分寸。」 是挺有分寸。 本来想直接卸王盼一条胳膊,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才只送给他一个骨裂。 卡文问:「那,最后谈判的结果是什么?」 「谈判?」 「对啊。」卡文说,「你穿这么正式,看上去不就像一场政治谈判嘛。」 「这叫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颜巍笑:「我若严肃正经,对方即使想飘也就飘不起来了。不过医药费该出还是得出,他家条件看上去不太好,而且人也确实是你打伤的。」 「嗯,我知道。」卡文点头,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因为在政教处外面的走廊上,颜巍明明生气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会儿对方又跟没事人一样。 回去的路上,卡文一直在想这件事,想他气得既然不是打架又会是什么。 颜巍见他一直很沉默,以为他在担心钱的事,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放心,医药费我来解决,这点儿小事我是不会惊动你爸妈的。谁高中时期没打过群架,以后等你走上社会,没准儿还能拿出去跟人吹牛呢。」 卡文:「…………」 师伯,你这思想,很危险啊,容易教坏小盆宇!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一玩笑,卡文总算彻底放了心,看来颜巍的闷气已经全消了。 接连几个晚上都是卡文做饭,家里已经没有菜了,所以途中拐去了超市,买了很多食材,以及颜巍续命必须的各种糖果。 回家,颜巍拎着菜,卡文抱着糖果,两个人哼哧哼哧地爬楼梯。 一抬头,见家门口站着个红风衣的年轻女人,大波浪,大墨镜,大红唇,拎着个lv大号手提包。 优雅,知性,像火,像云,又像风。 她见着颜巍的第一句话是,「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逛街,你今天下午上新闻了知不知道?」 然后摘了墨镜,盯着卡文愣了几秒,「这小孩儿是谁?」 第14章 插pter14 向东流 「之前不跟你说过嘛,我师弟家小孩转校,要在我这儿暂住一段时间。」 向东流想了想,「好像是说过,看我,一忙起来竟给忘了。」 「就你这记性,还能指望你记住什么?」颜巍说。 没有过多客套,相反,语气里带着些自然的松弛,看起来两个人很熟。 「……」向东流只笑笑,没反驳,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卡文。 谁知卡文也在偷偷打量她。 视线不经意撞到一起,两个人都有点儿尴尬。 扯出一抹明艷的笑,她说:「你好,我叫向东流,颜巍的朋友。」 如果说李睿一的美像青花瓷,淡雅脱俗;楚伊人的美像掐丝珐瑯,高贵精緻。 那么,向东流一定是有着厚重质感的唐三彩,经过饱和色大肆渲染,明艷热烈且富有张力—— 仅简单撩一撩头髮,就立刻有红酒玫瑰的香气从她那头浓密的金棕色大波浪间飘溢出来。 看起来,她跟颜巍一个像火,一个似冰,性格似乎截然相反。 说是朋友,也不知道是普通朋友还是男女朋友。 卡文记得,颜巍心里是有喜欢的人的。 想到这点,他心口蓦地揪起,但刺痛的感觉只稍纵即逝,没能来得及捕捉。 迅速收敛心绪,他说:「你好,我叫艾卡文。」 因为不确定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就索性什么都没叫。 如果对方真是颜巍的女朋友,颜巍是他师伯,按照辈分是该喊她一声「姨」。 第35页 好在向东流并没在意这个,她用手背碰碰颜巍的胳膊,埋怨说:「你后来该再提醒我一下的,第一次见面,我都没给小朋友带点儿礼物。」 「你要诚心想带,下次补上不就得了。」颜巍笑,瞥了眼她的大包小包,问:「你不有我家钥匙吗,怎么还拎着东西站门口?」 「……」卡文一愣,颜巍竟把家里钥匙给了向东流? 那是不是就说明,在颜巍心中,她是很亲密的朋友? 「我也刚到,还没等开门。」向东流说,抬膝盖撞了下颜巍,「知道我拎着包累还不赶紧开门,再说,人小朋友抱着糖也等进屋呢!」 「淑女点儿,好歹对得起你今天穿的这身衣裳。」颜巍说,把东西都腾到一只手上,掏钥匙开门。 两人先后进屋,见卡文还呆呆地在楼梯口站着,他皱了下眉,「怎么了?进来呀。」 向东流连人带包往沙发上一蹲,来了个葛优瘫,笑着看他:「哎,你家小朋友该不会是被我吓到了吧?」 「别说他,我见了你都怕。」颜巍瞥了她一眼,「回头把钥匙还我,以后来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 说罢,过去拽着小孩儿的胳膊,把他给拉进门,「这女的间歇性精神病发作,她说什么你都别搭理她。」 「你们聊,我回房做功课。」卡文垂着眼,轻轻挣开了颜巍,把糖果放到茶几上就转身回了卧室。 . 由于是老式公寓,房间的隔音效果很不好,即使紧关上门,依然能听到向东流不满的声音。 「当初你家装修连锁都是我买的,现在你竟想把钥匙要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卡文目光无神地趴在书桌上,用手指头拨弄一盆仙人球绿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刚才在楼道,看着颜巍跟向东流互相拌嘴打闹的画面异常和谐,他突然有种自己被抛弃了的感觉。 他穿越来这个时空,相处最多的人只有颜巍,这点甚至连楚伊人都比不过。他见过颜巍光芒万丈的一面,也见过他狼狈不堪的一面,他以为自己已经对他足够了解,甚至开始在慢慢学着依赖他,信任他,在失眠时跟他说说话,在学校受了欺负也会有人给自己撑腰。 他从没设想过,有一天他跟颜巍之间会凭空多出个人来。不论男女,这人都像是一只「pigeon」—— 把他好不容易才搭建好的小窝,给生生夺走了。 卡文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丝毫立场和资格去要求颜巍跟谁交朋友,甚至更该庆幸对方是个正直的异性恋。 可他心里就是闷闷的,有种苦涩梗在喉头,想吐又吐不出。 直到被仙人球的利刺扎了手,痛得他手指一缩,回了神。 吮着指尖的血珠,耳边断断续续飘来客厅里两人的交谈内容。 . 「好了别闹,小孩儿搁屋写作业呢。」颜巍说,在旁边沙发上坐下,一抬下巴,「你刚说什么新闻?」 提起工作,向东流瞬间就正经了,不苟言笑的模样搭配浓墨重彩的妆容,像极了职场女魔头,把几条连结合併转发到颜巍手机上,没好气地说:「自己看。」 「嗯?」颜巍扬了扬眉毛,随手点开一个,见是那天在车库卡文打人的视频,下面还配了个醒目的标题—— #某大学教授为师不良,不仅道德扭曲替杀人魔辩护,更雇打手疯狂报復受害者家属# 颜巍:「???」 「有意思。」颜巍笑着点点头,「这么说,我是那个道德扭曲的为师不良,小孩儿是我花钱雇来的疯狂打手?」 「先别笑太早,看完下面的几个帖子,有你哭的。」向东流说,「这还是我随便从论坛上扒下来的,事件目前还在发酵中,类似的帖子数不胜数。」 颜巍点开剩下的几个帖子连结,全是网友们就此事的评论,局势一边倒,全是骂他的声音。什么衣冠禽兽啊,披着人皮的狼啊,甚至有人扒出他任教的学校,喊: 「我女儿今年高考本想让她考清大呢,没想到全国排名第一的学校竟出了这么个人渣!不考了不考了!就是让她去兰翔开挖掘机也坚决不能让她上清北!」 颜巍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但他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小孩儿。虽然目前大众还只把矛头对着他,可万一待会儿突然转了方向,对着小孩儿怎么办? 毕竟视频经过「有心人」截取,没截颜巍被打的部分,也没截颜巍被泼油漆的部分,只截了卡文抡着灭火器砸人,出镜率最高的那个是卡文。 「我发给你的只是网上的,据我所知,有多家报社就此事专门採访了受害者家属,写了整整两个版面的报导。」向东流补刀,「报纸已经在加急印刷了,明天一早就能出来,热乎的,还散发着油墨香。」 「……」颜巍白了她一眼,「像这种糟心事儿以后你就不要对我说了,反正公关上我又不懂,你看着办吧。」 向东流一听,顿时急了,「你就这么当甩手大掌柜的吗,为了你我可是操碎了心,头髮每天大把大把的掉啊!」 「你那是操心操的吗,明明是又染又烫导致的发质损伤。」颜巍笑,一瞥,见向东流是真的很担心,顿了顿又说:「这些人威胁恐吓我不止一次,证据什么的我都留了,本来不想散出去的…算了,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带着吧,剩下的该怎么处理,你比我有经验。」 第36页 「我就说嘛你就是只狐狸成了精,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向东流啧啧嘴,开始翻电话本,「我先找人把网上不利于你的帖子全删了,报社那边要是拦不住,就把报纸都买下来。」 颜巍冷笑了声:「得亏现在网络还不发达,要是再晚个几年,各种社交网站app什么的一出,网络暴力得害死多少人。」 「以后还早,先顾好眼前吧。」向东流说,盯着手机轻轻「咦」了声,「搞笑,这篇帖子里竟然有人在帮你说话。」 「嗯?」颜巍开玩笑,正话反说,「快拿给我看看是谁这么三观不正。」 向东流把手机递过去,指给他看,「就这个。」 是个马甲叫【小黑兔】的网友,在臭骂颜老师的千军万马中,他细细的几行小字简直是一股清流。 「你们里面究竟有多少人真正清楚事件的始末,了解颜巍的为人?」 「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他跟犯罪分子有勾结?」 「别跟我说什么『眼见为实,视频就是证据』,你们只愿意看到自己看到的,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帐号等级为0,点进专属空间一看,是个刚註册不到五分钟的新号。 像是专门为此事而来的。 颜巍怔了怔,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会有一个人出声维护他,至于是谁,若静心去想,其实不难猜测。 「这只小黑兔蹦跶的还挺欢,又连发了好几条。」向东流说,「这谁啊,骑士保护公主似的护着你,认识吗?」 「应该认识。」颜巍靠在沙发上,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头,笑,「联繫一下版主,把所有帖子都删了吧。」 分不清他是苦涩的笑,还是高兴的笑。 . 房间里,卡文正捧着手机用不怎么熟练的拼音26键疯狂打字。 他发誓,他真不是刻意要偷听两人的对话,实在是向东流的嗓门有点大。 听到说什么有关颜巍的帖子、网络暴力之类,立马就去搜了,搜出来的内容可把他给气坏了,想要回怼,结果发现游客没有回帖权限。 费了半天劲儿好不容易才註册了帐号,赶紧从一楼开始把每个骂颜巍的人都给怼上一遍。谁知才刚怼到十几楼,等他再打下一行: 「你们这群跟风的脑残狗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刽子手,跟那堆受害者家属一样垃圾噁心人!」 想要发送消息时,竟然发不出去了,显示帖子已删除。之后再听,客厅里两人已经开始谈论起别的了,好像提到了什么广播剧、影视签约之类。 奇怪,恋人之间不该谈点儿更亲密的事吗,怎么一直在聊工作?什么叫广播剧,听也听不懂,问也不敢问。 . 「别拿涨工资煳弄我。」向东流说。「啊呀我就是劳碌命,不仅要替你去谈签约,还得催你坚持日更。」 颜巍淡淡一瞥:「你也可以不催,我感激不尽。」 向东流问:「《写轮眼》的稿子真找不回来啦?」 颜巍无辜的说,「主机已经抱去修了,目前看来,想要找回有点困难。」 「我好难啊。」向东流捂脸,「如果你重写剧情的话,《无限消亡》的广播剧呢,还有没有时间接?」 颜巍:「……」 「别告诉我说没有!」向东流急得抓头髮,从造型上彻底变成了个女魔头,「我都跟人家策划说好了,连合同都签好盖了章!」 「也没说不接。」颜巍用眼神示意她淡定点,「自己的亲儿子自己养,不管是广播剧还是影视化我都会亲自盯着。」 「那就成。」向东流松了口气,又把头髮扒拉顺熘,「不过既然早就决定要接,你刚才还犹豫什么?」 颜巍看手錶:「我在想晚上吃什么,都这个点儿了,小孩儿肚子该饿了。」 向东流:「…………」 . 向东流凭空而降,搞得卡文心神不宁,忘记了按时做饭。等到肚子饿了才意识都七点半了,正准备去厨房,开门竟闻到了饭菜香。 向东流已经把菜做好了,摆满了餐桌,客厅和书房早被她打扫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颜巍,家里来了个小朋友你怎么还不知道注意点儿,依然这么脏乱差的。」向东流抱着一堆脏衣服从颜巍卧室出来,嘴里念叨着:「今天我如果没来,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你脱地上的衣服都快臭了,还有书房,糖纸都要把你给淹……卡文?」 话没说完,见卡文站在卧室门边默默看她,愣了愣,「写完作业了,写完就快去洗手吃饭。」 卡文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敌意—— 颜巍的卧室,当初约法三章明令禁止他踏进一步,现在向东流不但能进出自如,还给他洗衣服? 见卡文不动,向东流瞧出点儿什么,会心一笑:「做饭的时候我问了颜巍,桌上都是你爱吃的,没放辣。」 「……」卡文扯扯嘴角,弯出个无邪的笑,说:「谢谢你,向阿姨。」 「???」向东流愣住,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把衣服往地上一摔,崩溃大喊:「啊啊啊颜巍——你给我死过来!快听听你家小孩儿刚才喊我什么!!!」 . 颜巍听向东流复述完顿时就乐了,抬手在卡文头上揉了一把,「小破孩儿喊什么阿姨,跟我叫姐。」 第37页 卡文只得被逼着改口叫「向姐姐」,心想,这不整差辈儿了嘛,却没注意,颜巍说的是「跟我」「叫姐」。 总之,接下来的这顿饭卡文吃的很不愉快。 向东流不仅人漂亮,厨艺还很高超。看颜巍吃得津津有味,终于不因难以下咽皱眉头了,卡文有种想摔盘子离席的冲动。 什么嘛,夸我做饭有天分进步快,还不是照样喜欢向姐姐炒的土豆丝? 倒是向东流,不知道是自来熟还是怎得,不停地给他夹菜,还一直问好不好吃,好吃的话以后经常做给他吃。 卡文:「…………」 这么说,她以后还会经常来?完蛋,现在好像更郁闷了。 . 晚餐结束都快九点了,向东流要走,颜巍给了她之前拍的血手印照片和血馒头。 走前她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两件崭新的高定衬衫,一件白色点缀暗纹刺绣的,一件浅蓝色银条纹的,都很符合颜巍的气质。 「姐姐走啦小朋友。」向东流挎着包,对卡文挥挥手。 卡文乖乖地说:「姐姐再见。」 向东流揣了下颜巍的小腿,「你不送送我?」 颜巍说:「送什么送,把我家钥匙还我。」 向东流不依,拖起颜巍就走,「送送送送,楼道太黑我一女孩子害怕。」 出门下到二楼,颜巍扒拉开她的手,胳膊一抄,「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还非得把我拉出来?」 向东流笑:「小朋友模样真精緻,懂事又乖巧,看得我都忍不住想喜欢。」 颜巍只笑笑不说话,心想,乖巧?可不一定,你没见视频上他打起人来有多狠? 「这些年你一直单着,是该找个伴儿。」向东流说,「那小孩儿我看着就不错,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颜巍斜眼看她,似笑非笑,「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向东流盯他,「要不,我会以为『同性恋』只是你当年拒绝我告白的藉口,其实你根本不是同性恋,而是x无能。」 「咳,别闹。」颜巍被她最后三个字吓得差点儿闪了腰,嘆了口气,缓缓说:「他现在还小,脆弱得就像温室里的幼苗。这条路十年前我走过,有多难走我知道。 「如果他跟我是同一路人还好说,我可以慢慢等他成长,等他更茁壮。可如果他不是,我颜某人虽然禽兽,但还没禽兽到把人好好一孩子硬给掰弯的份儿上。」 顿了顿,他苦笑:「更何况,他是我喜欢的人。」 「你又什么意思?」 「也是字面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山猫】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15章 插pter15 小醋包 颜巍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卡文的。 或许是那晚小孩在窗台上蜷缩成小小一团,拉着他的手说睡不着,让他心疼的时候。 或许是在车库时面对受害者家属,小孩奋不顾身冲上前保护他的时候。 又或许是他醉糖醒来,听小孩捧着那本《无限消亡》认真地对他说「作者不是为了迎合读者,而是为了说服自己『再相信一次』」的时候。 但也可能更早,早在遇见的第一眼。 当他从小孩看似怯弱的目光中,窥见了隐在眼底深处的一丝锐利锋芒,沉寂了十年的心脏竟剎那间为之怦然。 本来「喜欢」与「不喜欢」就只有一字之差。 爱上一个人不过是瞬间的事儿,之后才是细水长流的磨合与陪伴。颜巍不会逃避,也从没想过逃避,他一向善于解剖和直面自己的内心。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他这儿,而在于小孩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有十足的耐心等他爱上我,怕就怕,他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颜巍以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 向东流发现他说话时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尤其是嘴角,痛苦地抽搐着,问:「你嘴怎么了,怎么跟含着块儿热茄子似的?」 「口腔溃疡。」颜巍咧咧嘴,苦笑着嘆了口气,「这两天一直在纠结小孩的性向,有点儿着急上火。」一顿,「不过,也可能是我家小孩做菜太咸,才把我的上颚口腔黏膜给齁得稀烂。」 「……」向东流一个大白眼翻过去,「颜巍你够了!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吃糖太多给煞的,竟然想把锅甩给人小朋友!」 颜巍抄着手笑,得意忘形之际,舌尖一卷擦过上颚传来阵儿钻心的疼,笑容立刻又变得扭曲起来,发出非人类的呻吟:「噢吼吼吼。」 下午跟王盼妈唇枪舌战时正疼得厉害,战役完胜费了他不少嘴皮子,导致病情加重,这会儿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 向东流投以他个同情的眼神,说:「别送了,回去找点冰硼散涂涂,最近别再吃太硬太酸的水果糖。」 「昂。」颜巍点头,跟着往楼下走。 向东流回头,「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以前都没见你送过我,今天突然变得这么贴心。」 「嘶——」颜巍疼得直咂嘴:「谁送你了,刚想起家里好像没药,我去药店买点儿。」 . 颜巍买药回来,进门就见卡文洗过澡头髮湿湿的,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面演着部热播韩剧,讲述了段纠结的三角恋爱关系。 可他双眼无神,表情呆滞,心思明显根本没在剧情上。 第38页 听到开门声,立刻像只24小时随时待命的雷达发现了可疑目标,「蹭棱」从沙发上弹起来,「师伯,你,你把向姐姐送走了?」 颜巍点头「嗯」了声,嘴疼得不想多说话,在玄关换了鞋忙着去找水杯倒水吃药。 卡文看着颜巍在客厅走来走去把他当空气,瞥都不瞥一眼,甚至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侄子,心口堵得难受。 五指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看着颜巍在饮水机前忙碌的侧影,闷闷地说:「那,我回房间睡了。」 「……」颜巍剥出几颗消炎药塞嘴里,看了眼手錶,含混不清地说:「才九点半,还早,你作业如果写完了要不就一起坐下看会儿电视?」 「我……」卡文张张嘴,「不」字还没念出来就被颜巍按住肩膀给摁回了沙发上。 由于是背对着,他现在看不到身后的颜巍在干什么,只能听到他问:「你喜欢看韩剧?」 此刻他脑子混乱不堪,根本没法正常思考,就随便应了声「是」。 颜巍撑着沙发,伸手捞过茶几上的遥控器,「现在的言情剧都没什么营养,暂时还是先别看了,等高考完再看。看英语频道吧,还能提高点儿听力水平。」 说着把台换到了中央9套。 作为土生土长的米国人,卡文的英文水平比电视里的主持人还要好。 他想问有没有什么汉语频道、古诗词频道,帮他提高下语文成绩,这时忽然有股暖风吹来,在吹风机的嗡鸣声中,颜巍修长的手指自他发间温柔穿过。 卡文敏感的一颤,整个人都僵硬了。 「吹风机就在墙上挂着,你洗完澡怎么不知道吹吹?」颜巍说,「虽然现在天还不冷,但晚上洗头如果不及时吹干的话,第二天很可能会头痛。」 「没,没看见。」卡文讷讷地说。 其实是,他洗完澡见颜巍还没回来,猜测他应该正和向东流两个在楼下告别,之后满脑子都是假想出的告别画面,哪儿顾得上找吹风机吹头髮啊。 现在被颜巍一碰,不知是热风吹得还是怎么,头皮止不住发麻,这股麻意很快随着细小敏锐的神经传遍全身,连手指尖都在轻微颤慄。 他慌得要站起来,红着脸说:「不麻烦了师伯,我、我自己来。」 「没事,再吹几下就干了,而且你自己不方便。」颜巍说,发现小孩儿从耳根到脖子都红了一圈,问:「是不是温度太烫,怎么你皮肤都红了?」 说着把送风温度往下调了一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卡文缓缓阖上眼,轻舒了口气—— 今晚他对颜巍有着莫名其妙又令自己生厌的占有欲。 嘆息的瞬间,他默默告诫自己,这定是他刚来这个时空,没依没靠没朋友——就像不会游泳的人突然被扔进大海——下意识把照顾他最多又格外体贴的颜巍当作救命稻草的缘故。 所以,眼下最关键的不是刻意迴避跟颜巍接触,也不是时刻关注颜巍跟谁交往,而是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时空,再多交几个朋友。 等他有了属于自己的社交圈,跟颜巍两个人各玩各的,肯定就不会再介意对方是喜欢向东流还是向西向北向南流流流了。 想通这个,他的心情顿时变好了不少,看着电视里的新闻也不觉得无聊了,任由颜巍柔软的指腹在他发顶为所欲为,只舒服地往沙发上一靠,谁知竟被一个尖锐的硬物硌了腰。 「嘶——」疼得他砸了下嘴,手往背后一掏,见是只包装盒,精美华丽,透明的玻璃纸下是件蓝色的男士衬衫…… 是不是那些看上去高级又有品味又完美贴合颜巍气质的西装领带衬衫什么的,全是她买的?!她还有颜巍家钥匙,还给颜巍洗衣服做饭搞装修! 立刻,卡文刚说变好些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颜巍注意到他揉腰的动作,温声问:「是不是被盒子的尖角扎到了,下次我得好好说她,带来的东西总是随便一丢……」 「干了不吹了。」卡文嘴角下沉,把盒子往颜巍手里一塞,起身就走:「我困了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回屋睡。」 语速快的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颜巍:「…………」 吹风机还在嗡嗡嗡的转,等他反应过来时,卡文早就把房门给关得死死的。 这是…在跟他使性子呢?颜巍一愣,觉得自从向东流出现,今晚小孩一直都很不对劲儿。 他忙搁下吹风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小孩卧室前,敲了敲门:「小孩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卡文拿被子蒙了头,任颜巍怎么敲门都假装听不见,反正他把门反锁了也不怕对方闯进来。 谁知,颜巍还真就闯了进来。 只听「砰——」一声巨响,床都跟着颤了几颤,门开了,颜巍站在床头,正想往床上爬。 吓得卡文在被子里一哆嗦,还没等打滚躲到墙角去,就被颜巍连人带着被子来了个大熊抱。 「小孩小孩儿。」颜巍喊。 听不到,听不到,卡文缩被子里装死。 「小孩小孩儿。」颜巍试图把被子拉开。 卡文从里面紧紧揪着被角,死活不松手,你喊什么我都听不到,继续装死。 「小孩小孩儿。」听声音,颜巍像是吓坏了,抱着他在床上滚来滚去,着急地说,「你四不四搁被子里把自己给捂晕了,才敲门听不见?」 第39页 「……」卡文觉得颜巍好像突然口齿不清了,一下扒拉开被角冒出了头,「你舌头怎么了?」 「幸好幸好。」颜巍见卡文又「活」了,弯着眼笑,「舌头没事,就上火起了两个水泡,刚下楼买了点儿消炎药,已经吃过了。」 卡文一愣:「你刚才下楼那么久,是…是去买药?」 「不然呢。」颜巍说,嘴疼起来面部肌肉跟着一起痛苦抽搐,可怜兮兮地,「嘶,不行,我好像暂时都不能多说话了……」 卡文伸手捧住他的脸,说:「张嘴,我看看。」 颜巍乖乖抬脸:「啊——」 这一动,两人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很诡异。 颜巍还抱着他,隔着薄薄的夏凉被,两个年轻人几乎紧压在一起的胸膛,连彼此的心跳都感受得到。 卡文唿吸一促,不自然地撇过脸,推了颜巍一下,「舌头还好,但上颚溃烂的很严重,只吃消炎药的话可能效果不好,有没有外用药?」 干什么都得点到为止,颜巍识趣地松开手,像大狗一样乖乖坐在一边,皱着脸说:「有,但是自己看不到,不好涂。」 「笨,照镜子啊。」卡文满脸嫌弃,但还是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鞋往客厅走—— 睡觉只是藉口,其实他连衣服都还没脱。 走了几步,发现颜巍没跟上,回头看到对方还赖在他床上,不但没动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笑,脸不由红了红,恼羞成怒说:「还不赶紧过来,我给你弄!」 第16章 插pter16 攀亲戚 当晚,卡文同学把颜老师摁到沙发上,伴着他非人哉的惨嚎,不容抗拒地往他口里涂了药。 挣扎中,颜老师斯文儒雅的银丝边眼镜都掉在了地上。 被药飒得生疼,张嘴不是闭嘴也不是,最后只能龇牙咧嘴地在沙发上躺平,「哎呦哎呦」哼唧个不停。 卡文见对方眼角泛红,蔫头耷脑的模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狗,不禁「噗」得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涂完了,真有这么疼?」 颜巍满嘴都是云南白药的药面儿味,「嘶嘶」抽着冷气说不出话来,只翻身搂住卡文的腰,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只软乎乎的人形抱枕。 卡文一僵,有些手足无措:「师伯,你干什么呀?」 「乖,别动。」颜巍胳膊收紧,含着药口齿不清地说,「就抱一会儿。」 「……」卡文慢慢放松,低头见颜巍闭眼弓着身子蜷缩在沙发上,温润的眉眼间绕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心中一软。 对方本来就生着病,因为打架的事,今天还专门往学校跑了一趟,于情于理,他都该感激。 「好吧,就当照顾照顾你这个重病号。」卡文低声说,给颜巍听,也给自己听,轻轻托起颜巍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颜巍赖皮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短短的发茬扎得他手痒痒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 第二天,卡文起了个大早,没等颜巍下楼买早点就一头扎进厨房。 昨晚回房后睡不着,突然想起上百度问问什么食物能清热败火,看到有人说用鸡蛋沖水加点儿香油最简单有效,就想试一试。 卡文将两颗鸡蛋搅拌均匀备用,等待水开的时候,百无聊赖于是就点进普江文学网,想看看《写轮眼》更新了没有。 谁知,刚点进去就被文章下面铺天盖地的「哈哈哈」给吓到了—— 【写轮眼、睫毛】哈哈哈xswl,口腔溃疡什么梗儿,我萧队神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被舌头上的一个大燎泡给打倒! 【叶琛老攻沈徽】哈哈哈哈哈林微有毒吧,把萧神逼得上火了哈哈哈哈哈跟小琛琛有一拼哈哈哈 【沈徽我男神】楼上能不能别总拿林微给叶琛比行不行,虽然我也觉得两个人在蠢萌这点上有点像哈哈哈哈哈哈可怜我萧队 【烈火瘟情】哈哈哈哈这一章的画风……感觉跟女神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说不上来 【烈火吻情】说不上来就别说只管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太写作十年了风格怎么可能因为丢了回稿儿就说变就变肯定是你的错觉 【爱鬼鬼的贱炸】表白女神么么啾,既然你们都笑…那我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文一头雾水,看目录发现作者在昨晚凌晨2点整时更新了一章。所以,最新的这章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 《写轮眼》第9章讲到歷城市城建局颁发了城乡规划的红头文件。 大批房屋需要拆迁,大片荒地亟待开发,为全市的大小房地产商提供了发展新机遇。 作为宏达地产集团新上任的执行总裁,林微正值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自然不能看着到嘴边的肥肉熘到别人碗里。 招标会上他亲自出马,凭着过硬的专业和过人的口才,说话间就成功将项目拿下,获得了城西一个区的开发权。 林总雷厉风行,建住宅、建学校、建公园……总之缺什么建什么,势必要把西城打造成全市的门面,更要把歷城打造成全国的门面。 就在百丈高楼平地起,西城旧貌换新颜,项目即将竣工之际,有个铲车师父一铲挖下去,竟然从地下两三米的地方挖出一个人头。 是名中年女人的头,用透明的玻璃纸包装,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埋在地下不知道多少年了连头髮丝都还完好无损,她大睁着眼,可怖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向阳小区的待售楼盘。 第40页 这可了不得! 没人再敢在小区买房,已经交了首付的也纷纷闹着退款,市领导听说此事,果断派人前来查案。 这人,就是市刑侦支队的队长,萧惩。 林、萧二人在性格和观念上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前者外形阳光,不仅口才好,更是毒舌;后者则精通犯罪心理学,成熟稳重,沉默寡言。但一个为了给公司止损,另一个为了完成任务,两人不得不紧紧纠结在一起,联手调查这件「人头案」。 文中林微跟萧惩相处时,时不时的针锋相对是一大看点。 整整5天的调查走访,两人经歷了车抛锚在路边偏又遇上沙尘暴、去深山老林采蘑菇结果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家小旅馆还只剩最后一间房的尴尬后,总算确认了死者身份,锁定了嫌疑人目标。 第9章末尾提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 「厚重的大地下不知究竟还埋葬着多少亡灵,其中又有多少能够有幸窥见天光。萧惩头也不回地钻进警车,似乎巴不得这场不愉快的合作早点结束。林微目送对方走远,无声说了句『再见,萧警官』,夕阳的余晖将他含笑的黑色影子拖得老长,摇摇曳曳,仿佛一半来自地狱,一半连接天堂……」 . 当时读到这里,卡文心里就有种预感,两位主人公绝不会就此分道扬镳,一定会再见面,尤其是林微那句「再见」,似乎别有深意。 果然,第10章开篇就是萧惩带着刑侦队的队员们正在抓捕兇手,然而,嫌疑人拼死反抗并一直大喊「冤枉」,在跳窗逃脱的过程中坠楼陷入昏迷。同一时间的宏大地产,另一个即将开盘预售的小区工地上,又有人挖出一颗中年妇女的头颅。 「萧惩从来都不是挑剔的人,跟人相处时向来随和,偏偏林微这个公子哥儿让他看不惯,娇气又毒舌,看着挺精明一人儿,查案的时候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还总爱添乱。所以,再次接到上头命令负责宏大集团的人头案时,萧惩膈应得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急上火,结果第二天一早发现嘴里起了两个大燎泡……」 书中如是写道。 总算明白评论区里的「哈哈哈」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昨天颜巍口腔溃疡,晚上书里的主角就立马上火起泡,是不是也太巧了点儿? 「怎么想起做早饭了,我正准备下楼买呢。」颜巍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看到卡文在厨房忙活,探了探头,「做了什么好吃的?」 卡文的思路被打断,发现水已经开了,拿旁边的舀子盛开水,说,「沖点儿鸡蛋茶给你祛祛火。」 「噢。」颜巍笑着拐去洗手间,好像还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 卡文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看他眼底淡淡的青色,估计昨晚又熬夜了。总这么下去,他不上火谁上火? 想起裴干说熬夜容易猝死,真的好替颜老师担心啊啊啊。 . 在卡文同学每日一份爱心鸡蛋茶的关怀下,一周后,颜老师的内火总算降下去了,恢復了伶牙俐齿生龙活虎。 卡文一直好奇,那天在政教处他走之后颜巍究竟跟王盼一家说了什么。聚众斗殴明明是挺严重的事,本以为要挨处分,谁知连半点儿水花都没有,倒是王盼这几天变得奇奇怪怪,每次看到他都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天下了体育课,卡文正往教室走,突然被王盼拦住,连拖带拽到了之前打架的角落。 卡文整理好被扯皱的校服,冷冷睨了他一眼,「上次没打够还是怎么着,绷带刚拆就又想打架?」 王盼皱着鼻子哼了哼,「谁要跟你打架!」 「哦?」卡文打量着他,见他憋得满脸通红,再联想到他最近的异常,隐约猜出点什么,笑:「难不成你想跟我道歉?不对啊,道歉有你这种态度吗?」 王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要不是答应了我巍哥,你以为谁愿意跟你道歉。」 「巍哥?」卡文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的这人是颜巍吗?他什么时候成了你家亲戚?」 「以前不是,但以后就是了。」王盼说,「能让我妈没辙儿的他是第一个,从今以后他就是我偶像。」 「……」卡文古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被他洗脑了?」 「你!」王盼气结,眉毛一竖正要发作,想起刚说过的话又恨恨地收起了拳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跟你打。」 卡文说了句「随你」,问:「还有事儿吗?没事我回了。」 「等——」王盼一把拉住他,话没说完就止住了,只对着他傻笑。 「?」卡文自然不觉得王盼在看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回头,见李睿一正面带微笑地朝这边走来。 「哎哎哎!」王盼激动地直拍卡文的胳膊,「女神对我笑了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没?」 「看到了。」卡文敷衍地说,皱着眉默默抽开了胳膊。 谁知李睿一径直走到他身边,看都没看王盼一眼,「同位!找了你一圈,原来你在这儿啊!」 「……」王盼的笑脸立马绷不住了,变成副要哭的表情,郁闷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李睿一像是才发现他似的,「王胖你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欺负我同位?」 「没有,谁敢欺负他。」王盼努力藏好心里的难过,一瞥卡文,「总之咱俩扯平了,之前的帐一笔勾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第41页 说罢,深深看了李睿一一眼,「你们聊,我回教室。」 等王盼走出一段,卡文问:「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睿一笑笑:「过两个月不是百年校庆嘛?除了晚会和校友专访,学校还想让我们广播站以知名校友为原型,录制一部广播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配音?」 第17章 插pter17 广播剧 「配音?你觉得我能行吗?」 其实卡文想说,他连什么是广播剧都还不知道,更别提给广播剧配音了。 但李睿一明显想让他参与其中,怂恿道:「先别着急拒绝嘛,我发个广播剧的连结给你,你先听听,看自己的对网配感不感兴趣。」 「好吧。」卡文笑了笑,姑娘过于热情让他不忍心直接说「不」,大不了待会儿听完再告诉她自己不感兴趣好啦。 说话间就打了预备铃,两人赶忙往八百米之外的教室冲刺。 这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个精瘦的黑老头,和李建一样戴着眼镜高眉骨。同学们私下调侃,都叫他「老黑头」,说李建跟他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看到老黑头那张黝黑的脸就能想像等李建老了之后是什么模样。 两个人紧跑慢跑还是迟到了,老黑头早在黑板上写了满满一黑板没配平的化学方程式,正点名让学生上去配平。 李睿一朝卡文做了个手势,示意从后门偷熘进去。 「后面两个小鬼,我看到你俩啦。」老黑头说。 李睿一尴尬地立住,沖卡文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小声说:「明明脸朝着黑板没回头,不知道他究竟怎么看到的。」 卡文也很无奈,说:「大概每个老师后脑勺上都另长着一双眼睛吧。」 「你两个嘀咕什么呢,小心别偷说我的坏话啊。」老黑头转过身,朝他俩一抬下巴,「过来过来,还差两个人爬黑板,谁让你俩迟到,就你俩吧。」 讲台上已经站着四个同学了,陆仁嘉和两个女生,王盼也在其中。 卡文跟李睿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几许无奈,不情不愿地上了讲台。 李睿一的方程式相对简单,酸硷中和反应,卡文的则是一道冗长复杂的有机分析题,不仅要考虑化合价,还涉及到反应现象和生成物性质。 等台上的六名学生写完,老黑头又请台下的同学站起来点评,讲讲谁写的对谁写的错,错又错在哪里,折腾了小半节课,总算对完了答案。卡文毫无悬念得了满分,李睿一60刚到及格线,王盼只蒙对了一道。 但这些都在情理之中,令人意外的是,从来认真好学的陆仁嘉同学竟然全部答错。 卡文还记得上个月陆仁嘉得急性阑尾炎,刚做完手术就回学校上课的事儿。本以为他的成绩会很好,没想到连王盼这种从来都不学习的学渣都比不过。 回到位上,陆仁嘉的兴致看着有点儿不大高,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直到化学老师开始讲试卷,他才耸耸瘦小的肩膀爬起来,抬手背揉揉眼开始听课。 「我发给你啦。」李睿一拿书挡住脸,示意卡文看手机。 卡文敛了敛神,见老黑头讲课正起劲儿没往这边看,才把手机拿出来,插上耳机点开了连结。 看到剧名,卡文一愣,「《无限消亡》?」 「怎么,你之前看过?」 「看过一点儿。」 李睿一压低了声音说,「这本小说在普江很火的,都完结十年了现在还在金榜上挂着。我给你的连结只是预告,第一期要等下周才能出来。」 「是嘛。」卡文弯了弯嘴角,点击播放。 「如果生活能够选择苟且,谁愿意选择死亡。小时候,我以为一朵棉花糖就是整个世界,长大了才发现,深渊里是种不出玫瑰的……」 少年纯净到不带丝毫杂质的声音经过耳机线娓娓传出,苦涩而绝望。 声音穿透耳膜,卡文像被谁挑断了神经,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只剩下阵阵尖锐的刺痛。 李睿一问:「说起来,给主角叶琛配音的主役声音跟你有点像呢,你觉得呢,像不像?」 「像……」卡文喃喃,瞳孔微张,眼神有点儿茫然,心想:何止是「像」,简直是「就是」。 更准确点儿说,是跟前世的他连语气和声调都一模一样! 突然有大段的记忆碎片冲进脑海,前世的、今生的,艾卡文的、他的。他忽然记起,看似沉闷内向的艾卡文也有叛逆的一面,他在楚伊人面前表现的乖巧好学,转过身不为人知的时候却会看小说和漫画,甚至沉迷广播剧配音,还加入了一个叫「御音社」的社团。 来到这个时空越久,原主残存的记忆甦醒的就越多,这些记忆慢慢跟他的记忆相融合,让他在某个时刻会突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到底是五十年前的卡文·沃克魂穿艾卡文,还是这个世界的艾卡文恍然一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卡文·沃克? 被迫出柜、流浪纽约、父母惨死、被处死刑…这些究竟是真是梦? 「同位,你没事吧?」李睿一见他神色有异,轻轻碰了碰他。 「没,没事。」卡文回神,对她一笑,「男主的声音是跟我挺像的,我觉得网配挺有意思,那……校庆要出广播剧的事儿就这么说定吧。」 李睿一兴奋,「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每次选角找cv都累死个人!」 第42页 「谁一直在下面嘀嘀咕咕?」老黑头敲了敲黑板,耷拉着脸说,「我不说不代表我听不到,我不说是想给你留点儿面子心里没数吗?」 「……」李睿一忙低下头,跟卡文两个对着脸傻笑。 「王盼,又是你在扰乱课堂纪律?」老黑头说,「听说你前几天刚请了家长,还想再请一次是不是?」 王盼咕哝:「什么都是我,我在您老心里的印象到底是有多差?」 「即使你没说话,你总该在玩手机吧?把手机交出来!」 「我没玩儿!」 「没玩儿?没玩刚才干吗盯着裤裆傻笑。还是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有点儿特殊癖好?」 同学们笑,王盼闷闷不乐地交出手机,一指卡文,「老师,艾卡文也在玩手机,你不能不管他只管我!」 「……」卡文扯扯挂在耳朵上的白色耳机线,本来以为矛头指向王盼就不会有他什么事儿,这下尴尬了。 老黑头看了卡文一眼,「你手机里放的什么?」 「英语听力。」卡文面不改色,无辜道:「老师,你讲的这个知识点我会,所以趁时间学点儿别的,您要听一下确认吗?」 「不用了。」老黑头说,「你既然会,就把剩下的半张卷子都给同学们讲一下吧。」 「好的,老师。」卡文起身走到讲台上,接着老黑头讲的继续,要点全面思路清晰,除了板书的汉字有点不工整之外,挑不出丝毫错处。 老黑头满意地点点头,问王盼:「卡文同学爬黑板全对考试满分知识点都掌握了,你行吗?」 「……」王盼不说话了。 老黑头得意地哼了声,「等你也能爬黑板全对考试满分,你也可以上课玩手机,我不管。」顿了顿,他看着全班人说,「还有你们,都一样,有多大的能耐才能配得上多大的优待。」 「……」王盼不忿地瞪了卡文一眼,默声说:「不就成绩比别人好吗,弄的好像全校的特权都只开给他一个一样。」 于是,卡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全班羡慕嫉妒恨的头号公敌,连他自己都表示很无奈。 课堂继续。 没人看见当老黑头说起那句「卡文同学爬黑板全对考试满分,你行吗」时,前排的陆仁嘉默默垂下头,拿红笔在本子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咬着下唇直到噙出血来。 . 回去的路上,卡文又插着耳机把《无限消亡》的预告听了一遍。 「什么歌?」 「啊?什么什么歌?」 颜巍偏头扫他一眼,「你不戴着耳机嘛,我问你听什么呢听得这么入迷。」 「噢。」卡文笑了笑,「不是歌,是广播剧。」 颜巍像是有点意外,「你听广播剧?」 「同学推荐的,说起剧名你肯定知道,《无限消亡》。」卡文说,注视着颜巍,想从他脸上瞧出他有没有可能是禾山女鬼。 颜巍只扬了扬眉毛,「当然知道啊,上个月刚签了广播剧的版权,预告这么快就出了吗?」 「嗯,但听说正剧要等下周才能出来。」卡文说,没能看出什么,他有点失望。 「对了。」颜巍没看他,像随口一问,「你刚听过预告,那你觉得里面叶琛的主役声音怎么样?」 「!」卡文一震,想起对方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的声音似曾相识,难道是因为广播剧?可他突然这样问,是发现了什么吗? 《无限消亡》是部双男主剧,艾卡文配的是男主之一的叶琛,干净清亮的少年音,另一男主沈徽则是磁性低沉的青年音,主役是个名叫「不剩焦羞」的cv。 虽然目前只各自念了几句独白,还没到正式的对手戏,不过卡文看过原着,知道小说刚开场就发生了件校园兇杀案,两个主角之间会因此产生很激烈的冲突。 卡文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决定答应李睿一要给广播剧配音,大概潜意识觉得,既然占据了艾卡文的身体,就该代替对方好好活下去—— 深入到他的世界,做他喜欢做的事。 还有一点,剧中沈徽那句「如果有一天,世上再没人能保护你,不要怕,还有我」给他的内心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听叶琛的独白时卡文还不怎么能入戏,可当沈徽的主役「不剩焦羞」一开口,略微沙哑的男低音,深情而温柔,莫名让他觉得话就是对他说的,而不是对着剧里的叶琛。 「挺好的,很适合叶琛这个角色。」卡文说,因为不确定颜巍有没有听出剧里是他的声音,所以没敢过多评价,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好在颜巍也没再追问。 到了小区,卡文还没等下车突然冲上来一个头巾裹面全副武装的人拉住他就跑,连男女都分不清。 卡文扒着车门喊:「你是什么人,拉我干什么,松开松开!」 颜巍忙从另一边下车,正要把这个不速之客给赶走,这时对方摘下来面罩,露出张清丽精緻的面庞。 卡文愣住:「妈?」 颜巍也能愣住:「阿姨?」 「嘘——」楚伊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看看右看看,神神秘秘地,「小点儿声,我来的时候好像被狗仔盯上……」 话说到一半就像树懒一样慢慢停了下来,苦大仇深地瞪着颜巍,崩溃大喊:「啊啊啊!你刚喊我什么?!阿姨?!小朋友见了我都还叫姐姐,师哥你你你你……」 第43页 颜巍:「…………」 女生都这样吗?向东流是,楚伊人也是,坦然接受自己的年龄又能怎样?更何况,即使是「阿姨」,她们也是阿姨里顶漂亮的那两个。 「淡定淡定!」裴干一个箭步冲上来,揉着楚伊人的肩膀宽慰她:「你听错了,人颜老师说的是『啊——咦?』不是阿姨,你自己说呢,颜老师?」 「……」颜巍先面无表情一秒,才扯了扯嘴角,说:「是,我说的是个疑问词,那个…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楚伊人拍着胸口惊魂未定,说:「剧组在汶城取景,我跟着过来了,想等着卡文放学陪他吃顿饭,就三个小时,晚上还得赶回去。」 「是嘛,时间还挺紧的。」颜巍说,「那就就近吃点儿吧,我来安排,好让你们母子有更多时间相处。」 「那就谢谢啦。」楚伊人完全平静下来,笑眯眯看着颜巍,「我就说你人靠谱,把卡文交给你真放心。」 颜老师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面上还不动声色,瞥了眼卡文,问:「小孩儿,你想吃什么?」 「吃……」 「烧烤吧。」楚伊人抢着说,见卡文看她,就轻轻扯了扯卡文的衣角,跟儿子撒娇,「宝贝儿,妈妈在剧中每天只能吃水煮青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咱吃烧烤行不行呀,我想吃肉。」 「……」卡文没出声,眼中一丝错愕猝不及防。 颜巍捕捉到这丝异样,视线在母子二人间来回一扫,笑着拍了板儿,「好,那就烧烤。」 第18章 插pter18 上下文 看得出,楚伊人是觉得自己以前对小孩儿陪伴太少,现在想找机会弥补,所以颜巍没跟着一起去凑热闹,把时间完全交给了母子俩。 楚伊人端着盘冻虾过来,「还别说,颜巍找的这家店真不错,菜品挺全的,还有虾呢。」 「本来就是海鲜自助嘛。」卡文笑,见她为了防止偷怕,不得不以墨镜口罩遮面,连吃个自助餐都得全副武装,就乖巧地说:「妈妈还是我来吧,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去拿。」 「……」楚伊人一顿,看向卡文的眼神又惊又喜,甚至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不用了,拿得够多的了,坐下吃吧,放学这么久你肯定饿了,快坐下吃吧。」 卡文看了眼桌上,起身道:「还没拿甜点,刚才看到好像在那边儿,我去拿。」 楚伊人的目光像是黏在卡文身上了似的,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卡文出生后楚伊人只陪了他一个月,刚满月就扎剧组了,这么多年过去,母子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因此,在楚伊人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只有当初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令她没想到的是,眨眼间孩子竟然长大了,现在她想好好照顾他弥补他,却发现儿子已经懂事到反过来照顾她了。 墨镜后,楚伊人湿润了眼眶。 等卡文端着几块小蛋糕和披萨回来时,楚伊人已经开始往烤肉上刷酱料了,她把烤好的牛排切成小块,一块块摆在卡文的小盘子里,「七分熟,宝贝儿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卡文忙说:「妈妈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好。」 「这有什么,我是你妈嘛。」楚伊人说,「跟妈妈还瞎客气什么?」 卡文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叉起一块牛排。其实,他跟楚伊人统共才见了两次面,根本谈不上母子情深,所以很不习惯被她照顾。 然而,当他一口咬下去,舌尖尝到淡淡的香甜味时,瞳孔微缩不由愣住,「这个味道……」 「是蜂蜜呀。」楚伊人笑,「我在上面刷了蜂蜜,怎么样,好吃吧?你小时候最爱吃蜂蜜了,喝奶粉燕麦粥什么的都要放呢。」 她拿着小刷子在烤肉上刷来刷去,自己没怎么吃,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卡文吃,好像怕他吃不够似的,不断往他面前的小盘子里放新的。 「好吃,真好吃。」卡文塞了满满一嘴,垂着眼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这个味道简直太熟悉了,几乎每晚都出现在他梦中。 小时候,一家人吃烧烤,他妈妈也会在他和妹妹的牛排两面分别涂上黑胡椒和蜂蜜,味道跟这个一模一样,甚至也像楚伊人一样帮他切成小块,然后只看着他吃而自己不吃,仿佛只要儿子吃得开心她自己就能开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死后来到另一个时空,还能再品尝到妈妈的味道。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就是艾卡文,前世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啊。 「既然好吃就多吃,老低着头做什么?」楚伊人摸了摸他的脸颊,想让他把头抬起来,谁知小孩儿敏感地一下别过脸去。 「没事儿,妈,我没事儿。」卡文看着窗外,每次念道「妈妈」两个字,他的鼻子都有点儿酸酸的。 「我看看。」楚伊人追过去,见他眼眶正红着,心下一紧,忙问,「乖乖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副要哭的表情?」 「哪有要哭。」卡文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把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憋回去,笑,「我就是……就是好长时间不见你,有点儿想你。」 「……」这下换楚伊人要哭了,她叉起一只烤好的鸡翅砸到卡文的盘子里,说:「哎呀你这孩子说这个干什么,妈妈不是来看你了嘛,你爸前不久来电话说英国那边的项目快做完了,到时他回来就不走了,也可以经常来看你。」 第44页 「嗯。」卡文点头,问:「爸爸最近很忙吧,提醒他保重身体。」 「我知道。」楚伊人说,「你爸电话里还问我呢,你在新学校怎么样,能不能适应,跟颜巍相处的愉不愉快,我没告诉他哈哈。真是的,又不是没你联繫方式,还什么都问我,不会自己给儿子打电话啊,他就是懒!」 别看楚伊人数落起卡文爸爸来,嘴跟机关枪似的「叭叭叭叭」,可她的语气神态显不出半点儿不满,反而带着满满的崇拜和自豪感。 卡文笑:「你也就嘴上说说我爸的坏话,心里不定怎么夸他好呢。」 楚伊人恼羞成怒,在卡文头上拍了一把,「臭孩子,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卡文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在他印象中,楚伊人跟艾清华好像是师生恋,两人年龄相差了7、8岁。 谁也不知道当初楚伊人这个如花似玉性格又好的大美人儿究竟是怎么看上艾爸爸这个又沉又闷的理工男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被他的人格魅力给征服啦。 . 既然决定以「艾卡文」的身份在这个时空好好活下去,卡文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该照顾的人,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比如艾爸爸和楚伊人,比如广播剧。 因为只有3个小时,晚餐过后楚伊人把卡文送回去,甚至连楼都来不及上就匆匆赶回了剧组。 颜巍窝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心理结构及心理动力学》,听到开门声问:「走了?」 「刚走。」卡文换鞋,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老坛酸菜的泡面味儿,皱了皱眉,「你没吃饭?」 「吃过了。」颜巍从沙发上翻下来,笑嘻嘻说:「不过,我不介意再吃一顿。」 说着从卡文手中接过打包盒,「好香,快让我看看你都给带了什么?」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回来的时候随便带了点儿。」卡文说。 颜巍把打包盒一个个拿出来,整整四个,有鸡腿、鸡翅、腰花、牛排、蛋糕、鱿鱼……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愕然道:「『随便』还这么多?要是不随便你是不是要把人家店搬回来?」 「……」卡文脸一红,背着颜老师收拾桌上的泡面桶,转移话题,「不会做饭不会点外卖吗,你以前都点外卖的,泡面吃多了不好。」 颜巍抓着根羊肉串正啃得起劲儿,闻言说:「欸,最近天天在家做饭,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还可以点外卖。」 卡文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小声说:「你这是习惯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习惯了,习惯时刻惦记着家里还有个人,虽然二十好几四肢健全,偏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自理能力十级残废,像个小婴儿一样嗷嗷待哺。所以才会每拿一次食材,在烤的时候都想着预留出一份给颜巍,最后发现竟然打包了整整四个餐盒。 颜巍见他好像突然间没精神了,打趣道:「怎么,妈妈走了小孩有点儿不开心?」 「没,就是有点儿想家,主要是想我爸,快一年没见了都。」 卡文是有点闷闷的,但不是因为楚伊人离开,他自己也说不清。不过,既然对方这样问了,他只好接着往下说。 「你爸寒假不就回来了嘛。」颜巍笑,填饱肚子后打了个嗝儿,抽出张纸巾擦擦手,「你别弄了,作业还没写,快去写作业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 今日份的功课早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就写完了,卡文洗刷完回屋,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 虽然现在不会再整夜失眠,但「入睡」对他来说依然是件艰难而漫长的事,只好抱着枕头玩手机。 先刷了会儿网页,看看《写轮眼》更新了没,没更新就逛了会儿评论区,实在无聊,最后把手机里的软体挨个儿研究了个遍。 登陆qq的时候,手指不经思索地按下一串数字,等他意识到帐号输入错误,手机上已经打开了个全新的界面。 「上下文?」卡文一怔,这不是他以前的用户名,他以前那个用户名叫「好好学习」,艾清华给艾卡文取的。 之前在广播室,李睿一问他有没有qq时,他脑海里其实蹦出来两串数字,因为其中一个登陆上了,另一个才没再试。 刚刚他无意间摁下另一串,没想到也是个qq号。 聊天界面刚加载出来,手机立刻被一条接一条的消息提示音震得「嗡嗡」直响。 「预告的干音我听了,感觉不错,不用再录第二遍了。」 「预告下周就要出啦,我们的第一部 作品,希望反响热烈。」 「啊啊啊啊啊!女鬼大人的ip果然没让我失望,爆了爆了!《无限消亡》预告刚出一小时点击就破百万!」 「快去看看网友对你的评论,小文你要火了!我真是慧眼识珠啊,第一次做策划就遇到了你!小文文你确定自己是新人吗,配的也太好了吧!」 「小文文?在?」 「出了预告接下来就是正剧了,大家都等着你跟羞大对戏呢!」 「在?小文文,你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一个月都消失不见?」 …… 几百条未读消息,全是一个网名叫【一维】的姑娘发的。最早可以追溯到9月30号晚上,也就是艾卡文熬夜猝死,他借尸还魂的那天;最晚则就在五分钟前—— 「你觉得让全组等你一个人,真的好吗?你三次元要是真有什么事抽不开身,好歹说一声啊!」 第45页 卡文:「…………」 我如果说「不回消息是因为我死了」,姑娘你会信吗? 这时,又弹出一条:「上下文你赶紧给我死出来!我不管,第一集 下周就要出了,就算天上下刀子这周末之前你也必须把叶琛的干音录好交给我!!!」 连用三个感嘆号,看来姑娘真的出离愤怒了! 卡文默默同情了她两秒,想,如果自己没穿越,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不可能收到艾卡文的干音。 未免对方被气坏,他赶忙回覆:「抱歉,家里网线断了一直没来得及修,今天晚上刚弄好。」 三秒钟后,【一维】姑娘根本顾不得思考他这个藉口的可信度,「嘟嘟嘟」连发好几条消息: 「小祖宗欸,你可算冒泡了!」 「我还以为你……算了,活着就好!」 「啥也不说了,这周赶紧把干音给我录了!」 录倒是能录,但是他忘了艾卡文把剧本放在哪里,正要回覆:「好的,把剧本再发我一份」,对方又打下一串:「对了,今晚《无限消亡》剧组有个线上聚会,羞大也在,你要不要趁机找他对一下戏?」 「对戏?」 「对啊。预告里只是沈徽和叶琛各自的内心独白,并没有对手戏,你独白配得好,不代表声音跟羞大的声音衔接到一起时不出戏。」 「羞大是圈内前辈,声音气场很强,你初出茅庐配音小白,录干音前最好还是跟他试试戏找找感觉,要不我担心你接不住。再说,还能跟他学点经验嘛。」 「好吧。」卡文打字,「你们在哪儿聚会,远不远,我看能不能过去。」 「……」 「开什么国际玩笑?」 「算了,你现在登yy,我拉你进房间。」 「yy?你拉我进房间,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我去!你连自己yy帐号都忘了?12****09,开电脑,速度!」 卡文迷迷瞪瞪的,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什么yy,什么房间,但还是乖乖下床到了电脑桌前。 颜巍的电脑修好了,就把他的本子还了回来。穿越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打开这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真有点儿小激动呢。 可惜这台电脑里真没什么好看的,桌面很简洁,除了几个常用办公软体和文件夹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图标看起来像是「yy」的快捷键。 因为有记忆功能,刚点进去没用输入帐号就直接登陆了,他还没搞清楚哪儿是哪儿,下一秒就被【一维】拉进了个叫「无限消亡后花园」的房间。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里面似乎正在开歌会,突然有音响和歌声从电脑里传出来,吓了卡文一跳,下意识从手机上拔下耳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在了电脑上—— 实际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只是残存在这具身体里的条件反射。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婉转的曲调由男声来唱别有一番韵味,等一曲唱闭,众人立刻拍手叫好,【策划·一维】说:「大家先安静一下,看看我把谁带来啦~小文文快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卡文笑:「大家好,我是叶琛的cv,上下文。」 【导演·二白】「哎呦,原来是我们的叶琛小可爱~欢迎欢迎~初次见面,这厢有礼~」 【麻辣警花】「啊~原来文文本人的声音根本不像琛琛那么柔弱,是个阳光健气的小哥哥呢~」 【后期·三花】「小哥哥失联一个月,可把大家急坏了,尤其是咱家策划。大家说怎么办,该不该罚?」 「……」罚?卡文勾着唇角,「罚是没问题,但你们尽量从轻发落啊。」 手机响了一下,【一维】给他发私聊,「第一次跟大家网上见面,我以为你会不好意思呢,见你这么活泼我就放心啦。」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一块玩嘛。」卡文回復,听到耳机里有人说,「罚酒三杯!」 「怎么罚呀,小文文就算没喝我们也看不到!」 「那就罚他唱歌!」 「对,唱歌唱歌!」 「好吧,我想想唱什么。」卡文说。 「声美歌甜的小哥哥,唱什么都行~」 「真什么都行?」卡文笑问,众人立马感觉「不好」,可是已经晚了,只听他张口就是: 「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 而且还是美声…… 耳机里瞬间安静,几秒钟后,有人喊:「我艹,为什么是高中音乐课本……换一个换一个!」 「说什么都行的是你们,说换一个的还是你们。」卡文笑,「好吧,那就换一个,都坐稳了啊,腿别抖!」 「嗯???」众人疑惑,「我们为什么要腿……额……」 话没说完,霎时,劲爆的鼓点,即兴变奏,少年的嗓音青涩中带着淡淡的迷醉,如梦似幻,给人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瞬间穿越到上世纪五十年代—— 那个摇滚乐最初萌芽,也是最蓬勃野蛮生长的年代: 「the warden threw a party,in the county jail,the prison band was there,and they began to wail……」 不过……为什么伴奏不是电子音乐,而是拍桌子砸瓶子就地取材随手击打出来的? 虽然很好听,但如此一来,腿怎么可能不跟着击打声一起抖?简直要抖出天际了好嘛! 第46页 这小孩儿未免也太魔性了吧。 他们哪里知道,前世卡文流浪时为了有口饭吃,后来更是为了挣钱给妈妈看病,不得不沿街卖艺。 别说是就地取材伴奏唱摇滚了,连猫狗的叫声他都学过,就差油锅捞硬币胸口碎大石了。 「乒桌球乓——!」 这时,不知谁的音箱里传出一阵乱响,似乎桌上什么东西被【上下文】天雷滚滚的曲风给雷倒了。 卡文:「…………」 「羞大,原来你还在啊,是不是被小琛琛的歌声萌到啦~」 「咳。」 他们的「羞大」显然是被呛到了,一口气还没喘上来。 「羞大既然还没下麦,也唱个歌呗!就当是欢迎新人啦~」 随着这句提议,唿声立刻像口号般整齐划一地响起来: 「羞大来一个!」 「羞大来一个!」 「羞大来一个!」 除了被管理员授予权限发语音的,还有很多只能以观众身份围观的,就在旁边的聊天框疯狂发字幕:「羞大来一个!」 还有人说,「沈徽跟叶琛合唱一个~唱你从雪山走来也ok!」 卡文想,羞大,肯定就是沈徽的主役「不剩焦羞」了,预告里对方低沉温柔的嗓音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不知道唱起歌来又会是什么样,竟有些期待。 可惜他第一次玩yy,不会看用户名,不知道哪个才是「不剩焦羞」。 「呵——」这时,耳机里传出一声轻笑:「别瞎起闹,我五音不全,冒然开嗓怕吓坏小朋友。」 第19章 插pter19 腿抽筋 「吁~~~」 此言一出,果然收穫了一大波喝倒彩的,「羞大别谦虚了,我们又不是没听过,都可以原地出道啦!」 「既然你们这么给面儿,那就唱。」【不剩焦羞】低笑,「但说好了,只唱一首。」 「一首就一首,只要唱就行。沈徽哥哥,记得带上咱们小琛琛呀。」 【不剩焦羞】刚一冒头,卡文就自动变成了只小透明,没人理没人问。以为终于可以当观众安安静静地听歌了,谁知偏偏有人非要把他俩扯一起,嚷着要合唱。 「我……」 卡文刚想说合唱的事儿还是算了吧,自己一新人就不跟前辈争了,【不剩焦羞】就极自然地喊了声「小孩儿」,声线低沉而温柔,问:「周杰伦《不能说的秘密》,会唱吗?」 卡文恍了下神,差点儿以为正跟自己对话的是颜巍。其他人也听出点儿别的滋味儿,于是起闹: 【外宣·四度】这声「小孩儿」好宠啊,不愧是羞大,一秒入戏绝不不含煳! 【麻辣警花】虽然原着不是耽美,是实实在在的兄弟情,但沈徽和叶琛就是很有cp感嘛! 【叶琛妈妈】感谢沈徽男神戏里戏外对我家琛宝儿的照顾!琛宝儿加油!妈妈爱你! 「……」兄弟情什么意思卡文懂,耽美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不过【外宣】那句「好宠」令他心里有点儿怪怪的。 可能自己过于敏感了吧,他想。定了定神,本着对圈内大神的敬重,认真回答:「听过,不太会。」 不管他会不会的,反正【不剩焦羞】那边儿前奏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不会唱没事儿,唱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不剩焦羞】说。 「……」卡文正要说我尽力,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低头见qq上一个备註为【羞大】的帐号给他发过来一长串歌词—— 原来艾卡文和【不剩焦羞】早就互加了qq。不过,好像是艾卡文主动加的他,两人打了个招唿后就没再联繫过。因为聊天记录只有艾卡文发的「羞大你好,我是上下文」,和对方的回覆,一颗黄豆微笑表情包 「谢谢。」卡文发送,会心一笑。 想不到这人还怪体贴的,怕他真不会,唱错歌词出糗,就把歌词发过来。 他拼音不熟练,打完字时前奏刚好结束。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不剩焦羞】先唱,与原唱沙哑沧桑的的声线不同,他唱得极温柔,带着细水长流的深情和无奈,仿佛正唱给某个人听,让人相信,他也曾刻骨铭心过。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等唱完,到了副歌的部分,卡文还沉浸在他的歌声中,胸口那处跳动的莫名有些失速,以至错过了两句伴奏。 等回过神来,急忙开口:「你用你的指尖,阻止我说再见……」 不知是歌词的原因,还是曲风的原因,卡文从这首歌中感受到了淡淡的悲伤。 起初的慌张不见,唱着唱着,他渐渐投入。不知何时,【不剩焦羞】也跟着唱起来,他温和的嗓音由浅入深地跟卡文紧紧纠缠在一起: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只让我们相恋,这一季的秋天。飘落后才发现,这幸福的碎片,要我怎么捡……」 一曲合唱完毕,房间里是久久的安静。 卡文缓缓舒了口气,看到qq上【羞大】刚刚回復了他,「小孩儿,唱得很好啊。」 「多谢鼓励。」卡文敲字,耳机里是众人回神后的惊嘆: 「我天,也太好听了吧!羞大唱得好深情啊,文文的声音也很干净呀!」 「文文声音可塑性也太强了吧,美声、摇滚、情歌,哪一样儿都这么出色,简直要爱死我啦!」 第47页 【策划·一维】笑,「也不看看是谁挖来的,我可是文文的经纪人哦~」 【导演·二白】说:「知道啦,都是你的功劳,是你慧眼识珠。」 卡文也跟着拍了波儿彩虹屁,「是羞大唱得好,我是被他带的,要不准跑调儿。」 「别谦虚啦。」【一维】说,「小文文你就是很棒啊。对了,羞大呢?怎么刚唱完歌人就躺尸了,小文文还要找你对戏呢!」 「对戏啊?哦吼吼,坐等听戏!」 「坐等听戏!」 「坐等听戏+1!合唱配合的天衣无缝,羞大的戏文文肯定也都能完美接住!」 「话说——对哪一段儿?」 正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不剩焦羞】又诈了尸,「今天时间太晚了,明天再约吧。」 一顿,特别点名卡文,「小孩儿,你也抓紧上床睡。」 说完这句就下线了。 卡文愣愣地想,这人管的是不是有点宽?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他们立即发出阵阵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我要死了,霸道又温柔!果然沈徽最爱叶琛啊啊啊啊啊!」 卡文:「???」他们是疯了吗? 正想着,颜巍突然来敲他的门,「还不睡?」 「!」卡文吓得一个激灵,勐地回头,「快、快了,马上。」 颜巍手搭着门,探头狐疑地往他桌上看了眼,皱着眉说:「赶快把电脑关了,看看都几点了,明天不用上课吗?」 「昂。」卡文答应着,当着颜巍的面关了电脑,磨磨蹭蹭滚到床上。 「……」颜巍还不走。 卡文只好拉了被子把自己裹住,仅露出小脑瓜儿对他眨眨眼,「好了我睡了,你快回屋吧。」 「吭。」颜巍忍不住笑出声来,表情瞬间破冰,伸手在卡文脸上捏了一把,「衣服还没脱呢就睡,脱了再睡,我替你把灯关上,可不准起来偷玩电脑啊。」 「嗯嗯,嗯。」卡文点头如捣蒜,再三保证,乖巧地说,「师伯晚安。」 「晚安。」 . 颜巍走后,卡文怕他再杀个回马枪,立即光速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十一月初,已是深秋,天气慢慢转凉了,卡文缩了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重新向【一维】要了份剧本,把明天要对的戏先提前看了一遍。 《无限消亡》广播剧第一期主要剧情是,省厅心理画像专家沈徽,受邀到龙城大学给大一新生做「心理健康、远离犯罪」为主题的科普讲座。不曾想,会间休息时,校园里突然发生了一起兇案,死者正是本次讲座的主持人,死在大礼堂的楼顶天台,身中290刀,是活活流血过多而死。现场没有留下丝毫罪证,除了一名目光涣散神情游离的苍白少年,大一新生,叶琛。 师生们登上天台时,正看到叶琛手里握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美工刀—— 刀是唯一证据,法医不仅从上面提取出死者的dna,还提取出两枚完整的指纹,一枚属于死者本人,另一枚则属于叶琛。真相似乎不言而喻了,死者不可能自己生剐活剥了自己,叶琛是兇手无疑。 警方本想直接定罪,偏偏叶琛始终声称自己冤枉,拒不认罪,而且确实只有物证,缺少人证。因此,只好求助于沈徽,希望他能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对这起极其恶劣的案件提供技术支持。而另一边,叶琛的舍友、老师、军训教官,甚至中小学时期的校友都被警方调查,得出结论:叶琛是单亲家庭、由母亲养大、向来不合群、有躁郁症病史,在前一天晚上军训结束后,有人见他跟直系学长即助理班主任即死者孙海洋,在小树林发生争执。 叶琛被警方暂时收押,在审讯室,沈徽第二次跟他碰了面。面对沈徽的问话,他很牴触,两人间因此有场激烈的对手戏。 睡前,卡文仔细揣摩了人物心理,不仅预读了自己的台词,把沈徽那部分也读了一遍。 . 第二天一早,卡文心里还在想昨晚看过的情节。播音他是有经验,但配音还是第一次,总担心会出点儿什么岔子。 直到早饭快吃完了,才发现颜巍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坐在那里脚底下跟踩了弹簧一样不住地抖啊抖的,忍不住问:「师伯你腿怎么一直抖,是抽筋儿了吗?」 「嗯?」颜巍一顿,立马按住乱颤的膝盖,就势说:「哦对,夜里腿肚子有点儿着凉,现在直抽筋。」 心里想的却是:哼!【上下文】真讨厌!没事儿唱什么摇滚! 卡文没多想,说:「入秋了,是一天比一天冷,知道自己怕凉夜里就该盖好被子,实在不行找条秋裤穿上。」 颜巍搁下筷子,盯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小孩儿,你现在单穿一条裤子冷不冷?」 卡文:「…………」 别看我,我不想穿秋裤啊啊啊啊啊师伯! . 怕在家里配音被颜巍撞见会觉得他不务正业,卡文打算借用广播站的设备。 再说,家里他只有一台笔记本和一副耳机,用来配音的确显得单薄了些。于是,中午跟颜巍打电话说,下午放学广播站有工作要做,不需要接,晚些他会自己坐车回家。 「正好我现在不在汶城,等你放学估计也赶不回去。」颜巍说,「自己坐公交的话看着点儿,别坐过站。」 第48页 「嗯,知道。」卡文点头,听到电话那边声音很杂,对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点儿急躁,于是问:「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不在学校上课吗,怎么又不在汶城?」 「我没事,是重县这边儿……」 「颜教授……¥%&*@#……在膨胀水箱里!」 有人从远处喊,声音又惊又恐还夹着风声,内容听不大清。 「我正忙,先不跟你说了。」颜巍说,「如果你到家我还没回来,记得给我发个简讯。」 接着,没等卡文回答就匆匆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下章有吻戏,颜老师等了好久的 第20章 插pter20 喜欢你 卡文想等下午放学广播站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借用设备。 谁知李睿一播完音没急着走,留下来要跟他一起商量校庆广播剧和知名校友採访事宜。 清大附中算是百年老校,知名校友还活在世的有上千人。但是,因为广播剧和採访的时长有限,校领导只让从中选出八个人来邀请。 原本选人的事该站长担着,可毕同学远在京城参加音乐班培训,不在学校,这项重任只能落在李睿一这个副站长肩上。而她仗着跟卡文是同位之便,又拉他一起。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翻着足足有半人高的档案袋,企图从附中浩瀚如海的百年校史里找出8颗註定在校庆晚会上大放异彩的明珠。 「不知道会是谁那么幸运呢?」李睿一笑,「同位你仔细看着点儿照片,一定要找长得帅的。」 卡文抽出一张黑白照,「你看这个,够不够帅?」 「哇,附中吴彦祖!」李睿一捧脸花痴状,盯紧看清年龄,嘴巴一嘟,「不行不行,三九年生人,他都六十八岁的老爷爷啦!」 「照你说,都还找年轻的吗?」卡文笑着摇头,还是在工作记录表上写下了附中吴彦祖的名字,梅成就,说,「我看了资料,他是咱学校唯一一个也是全华夏第一个得诺贝尔奖的,又是中央候补委员,请他来挺合适的,德高望重。」 「好吧好吧。」李睿一瘪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也不能全请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吧,我觉得——」 她捧起从95年至今的那本校史,「我觉得老学究们就交给你吧,我得给自己找几个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来。」 卡文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由姑娘去了,而且他觉得一个人成就的高低跟年龄没有必然联繫,青年一代里未必就没有出类拔萃的。 最终,他们用了两个半小时大致拟定了50个人的候选名单,其中包括卡文选出的三十岁以上「年长组」35人,和李睿一选出的三十岁以下「年下组」15人。 「看看我选的,全是帅哥美女。」李睿一抖着手里的一沓照片,啧啧道:「真是的,颜值和智商一样高,让我们这些普通人可怎么活啊啊啊!」 「你的……」 「哦,不对。」李睿一做了个拒绝的手势,「不是『我们』,是『我』。同位你长这么帅成绩又好,以后肯定也是『年下组』的一员!我可怎么办啊啊啊!」 「嘘——」卡文示意她淡定点,「你颜值也不低啊,要不怎么能是校花,又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呢?」 「谁?」李睿一一愣,偏头盯他,「我把谁迷得神魂颠倒,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就……」就王盼啊,他是为了你才跟我打架呢。不过,见李睿一惊诧又八卦的眼神,似乎真不知道王盼暗恋她的事儿。 卡文一顿,把话又咽了回去,只冲门边扬扬下巴,「哎,你看那是不是你男朋友?」 他虽然一向跟王盼玩不来,但还没嘴碎到要拿别人藏心底的小秘密到处抖落的程度。 「嗯?」李睿一回头,眼睛一亮,「李川,你怎么过来啦?」 「天黑了,我怕你一个人走夜路害怕。」穿灰色运动装的男生说,「工作还没做完吗,你什么时候走?」 「啊呀,我忘了时间。」李睿一看了眼表,把照片往卡文手里一塞,抓起书包就跑,「同位,你收拾一下也赶快回家吧,剩下的以后再弄!」 「嗯,你先走吧,我锁门。」卡文说,看着两人挽着胳膊消失在门口。 据李睿一说,李川是隔壁美术班的。以前都只看他的背影,今天是卡文第一次见到他的正脸—— 他前额的头髮有点儿长,遮去了大半的眉眼,显得人很没精神,仅露出的下半张脸也平平无奇,清瘦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个头儿甚至比李睿一还要矮一两个公分。 凭心而论,单从气质和长相来说,卡文真心觉得李川连王盼的一半都比不过。或许,姑娘看重的不是外貌,而是性格和人品吧。 想起王盼嚣张的性格和大嗓门,卡文笑了笑,要让他跟李川这样柔柔的说话,好像是挺困难的。 . 晚上八点半,整个学生活动中心大楼陷入漆黑,只有广播站这间小屋还亮着灯。 没时间看李睿一给的照片,卡文赶忙打开电脑登陆yy帐号。 如果他看一眼,哪怕只一眼,就能看到被李睿一排在「年下组」首位的那张照片上,少年颜巍小小的青涩脸庞透着冷峻,跟现在的温润南辕北辙,故意做出副「生人勿近」的防备模样,让人觉得好笑又心疼。 卡文先进了「后花园」,里面一群人在聊天,见他上线就开始一个劲儿「琛琛」「琛宝儿」「小文文」的勾搭。卡文招架不住,吓得赶紧退出来,进了叫「无限消亡正宫」的对戏频道。 第49页 【不剩焦羞】还没来,「正宫」里只有几个小配角在捋剧情: 【麻辣警花】你跟叶琛什么关系? 【叶琛舍友·吴白】你们不都知道嘛。要是不清楚我们的关系,你们让我来做什么笔录? 【麻辣警花】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你跟叶琛什么关系? 卡文:「…………」 眼下是叶琛的亲朋好友挨个儿被叫到警察局问话,没他什么戏份,算了,还是等【不剩焦羞】来了再说吧。 卡文又默默退出了「正宫」,等看到《无限消亡》剧组qq群里的消息,才知道原来【不剩焦羞】这会儿还没下班。 【路人甲】哈哈哈羞大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怎么还「昼夜不分」? 【死者1张海洋】原谅我太污,「昼夜不分」的工作我只能想到一种 【外宣·四度】别乱说,羞大有次好像说过「在上课」,他应该还是学生吧,估计现在正补作业呢哈哈 学生?【不剩焦羞】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很年轻,但卡文觉得,「声音」这个判据本身很有欺骗性,不但不能用来分辨一个人的年龄,甚至都不能用来分辨是不是那个人。 变声器先摁下不提,单说他,天赋加上两年的播音基础,只要用技巧控制发声,不仅年龄不是问题,就连性别都能一秒切换。 别看【不剩焦羞】听着只二十几岁,没准儿对面坐的是个抠脚大叔呢。 「吭!」卡文被自己的「恶意」揣测逗笑,发现之后又秒摆出副严肃脸,开始对着剧本捋台词。 等捋完一遍,【不剩焦羞】刚好上线,卡文忙重新进了「正宫」。 看到两个男猪脚来了,原先在对戏的小配角们纷纷退让,只站在旁边观摩,不时在「后花园」吆喝几声:「快来看羞大和小文文神仙打架啦!沈徽和叶琛第一次牵手成功!」 卡文:「???」牵手成功??? 【不剩焦羞】的声调有几分愉悦,问:「小孩儿,准备好了没?」 卡文收敛心神,一秒入戏:「好了沈老师,咱们开始吧。」 今天要试的这段戏节选自两人在审讯室里第二次见面时的场景——第一次见面是在罪案现场——因为沈徽在龙城大学做过讲座,所以叶琛刚开始一直称他为「沈老师」,直到后来才改口叫的「徽哥」。 在见到沈徽之前,叶琛已经被五六波警察连翻审讯过了,他一次次被迫回忆案发现场血腥可怖的一幕,此时脑中正一片混乱,头痛欲裂,因此,一见沈徽进来,立马就来了牴触情绪。 卡文低吼:「究竟要让我重复多少遍,人不是我杀的!」 他有意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沙哑,将叶琛被多次审讯后的疲惫、愤懑完全表现了出来,尾音的一丝轻颤又显出内心的无助。虽未见其人,但仅听其声就能想像出审讯室里那个像受伤小兽般的苍白少年。 众人惊愕,太像了,这个【上下文】简直就是叶琛本人,甚至比书里描述的还要鲜活真实! 沈·【不剩焦羞】徽笑了笑,平静的语气与叶·卡文·琛的焦灼形成鲜明的对比,「别怕,我没说人是你杀的,我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叶琛带上一丝狐疑,充满戒备,「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问的问题刚刚已经有至少六个人问过了,反正你们只选择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我的辩解根本没用,你们只是在变着法儿逼我认罪。」 「你真这样想?」沈徽仿佛跟他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淡淡地说,「如果我说,我相信你呢?」 「……」叶琛以为沈徽欲擒故纵在套他的话,于是选择了沉默。 虽然是沉默,但卡文没放过丝毫细节,他警惕地耸起肩膀,刻意放缓唿吸,甚至还往后挪了挪椅子,将叶琛忐忑不安又充满怀疑的内心戏完美演出。 直到沈徽问:「如果我相信你,作为回报,你愿意相信我吗?把你知道的、压抑的、恐惧的,统统都告诉我,让我来帮你。」 把你压抑的、恐惧的,统统都告诉我,让我来帮你。 告诉我,让我来帮你。 我来帮你。 「……」卡文突然失语,他怔怔地,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叶琛。他也像叶琛一样有不能说的秘密,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不剩焦羞】温柔的嗓音像清凉的泉水浇灌着他干涸焦灼的内心。然而,故事中的叶琛至少还有沈徽将其救赎,而现实中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信不信你都不重要。」卡文闭上眼睛轻轻摇头,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定会后悔这么说,我,我脏得很,我不配。」他抬手遮住眼睛,「我不配……」 卡文悲伤的情绪太过饱满,【不剩焦羞】一下没接住,沉默了,「正宫」里瞬间陷入寂静。 空了几秒,有人听到似乎是【上下文】压抑的呜咽声,回过神来。 【麻辣警花】说:「如果我没记错,这句好像不是剧本里的台词吧?」 身为主角的【不剩焦羞】和【上下文】两个都没说话。 【叶琛妈妈】不确定地说:「可能是我家琛宝儿自己即兴改的吧。」 【编剧·五服】说:「我觉得这句改的比原作还好,无论是台词还是情绪都更饱满更有感染力。」 第50页 【策划·一维】笑:「小文文情绪也太到位了吧,说到最后都哽咽了,果然是我签约的,神仙配音!」 「小孩儿,你没事吧?」【不剩焦羞】温声问,语气难掩担忧。 大家都以为他还在戏里,是以沈徽的身份关心叶琛,立马露出姨母笑,「沈老师赶紧哄人啊,你家小琛琛哭了。」 【叶琛妈妈】笑:「我家琛宝儿连哭都这么我见犹怜,要不是看过原着,知道咱这不是耽美,我真想磕这对儿cp!」 【死者1张海洋】说:「不是耽美也不妨碍你磕cp啊。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出小文文的声音有做小弱受的潜质?」 「!」卡文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了,只剩下「小受」两个字在耳朵边徘徊。耽美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攻受之分他再清楚不过,不就是同性恋吗? 听卡文久不出声,【不剩焦羞】急了,给他发qq:「小孩儿???」 卡文没心思回他,只看了一眼就退了qq,慌里慌张地说:「抱歉,我有点事儿先下了,干音我会尽快录好给一维的。」 言外之意,以后就不进「正宫」对戏了,说完就下了线。 【编剧·五服】:「张海洋你把文文吓跑了,说别人是『小受』这种玩笑不是乱开的,有人不在意,但有人会很反感。」 【死者1张海洋】很委屈:「我也没说他就是受啊,我只是说他给叶琛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本人的声音挺阳光正直的。」 【叶琛妈妈】:「你还是闭嘴吧张海洋!咦?羞大呢,羞大怎么也下线了?」 . 卡文心慌意乱,几乎是逃出了广播站。他没想到就连配个音都能被人听出自己像个受。 秦川,就是他以前学校隔壁班男神,把他摁操场上告白的那个,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同性相吸』你信不信?我看得出来你是gay,我也是,我们在一起吧。」 一个人的性向真的能通过语言、举止、外貌这些,被人一眼看穿吗?如果能,他该怎么办?他是不是已经被颜巍看穿了,被李睿一看穿了,被最讨厌他的王盼看穿了?他们肯定都觉得他很噁心,只是嘴上没直接说而已。 公交车厢摇摇晃晃,卡文站在靠门的位置,看着玻璃上映出少年精緻而苍白脸庞,如此陌生,这人是他吗? 抬手想要触碰,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噁心,重生后本以为能重新开始,但每次冷静下来独处时,他没有一刻不深深的厌恶自己。前世遭到的所有谩骂早在他心底深深烙印,仿佛他活着,就是噁心。 「孩子你没事吧,是不是晕车?」旁边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奶奶拉了拉他的小臂,和蔼的说,「来,坐奶奶这儿吧。」 「不用了奶奶,我这一站下车。」卡文说,嘴里是满满的苦涩,不经意抬眼,远远看到公交站牌前等待的人,一下愣住。 路灯将颜巍的影子在地上拖成长长的一道,深秋,他裹着薄风衣,头髮被风吹得微有些乱。看到车进站,他往这边走了几步,车门刚打开没等卡文下车,就捉住了他的手,微微握紧,「手这么凉?」 卡文失神,任由对方就这么半拉半抱地把他接下车。 随之肩头一重,是颜巍脱下自己的风衣将他整个人都严实裹了起来,立起的领子贴着脸颊,还带着对方暖暖的体温。他怔怔地看着颜巍做这些,直到对方牵起他的手要往家走。 「颜巍!」卡文甩开手,在颜巍错愕的目光中,像雏鸟入林般飞扑在了他的胸膛。 颜巍懵住,仿佛受宠若惊,胳膊在空中架了半天才轻轻将他搂住,温声安慰说:「乖,没事,都有我呢。」 卡文恍惚了一下,他觉得颜巍似乎什么都知道,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要不,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可他早已无暇细想这些,这一刻,他只期望有人能借他肩膀依靠,让他得以喘息,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小会儿。 . 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恢復如常了,卡文问:「中午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在重县?」 颜巍说:「临时接了个案子,重县二中有个高三女生失踪了半个月,今天尸体刚被人发现。」 「那,案子进展还顺利吗?」 「几个藏尸地点都不是第一现场,给画像带来不小的困难,我只能尽力吧。」颜巍说:「现在基本能确定的是,兇手是学校里的人,年龄二十岁左右,是一时受到刺激,冲动之下第一次作案。不过,如果不尽快抓到他的话,他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啊?那得赶紧抓人啊。」卡文震惊,一顿,「不对,什么叫『几个藏尸地点』?不是只死了一个人吗?」 「杀人后分尸。」颜巍说:「兇手应该有特殊收集癖,尸体的阴部被割,现在还没找到。」 卡文感到一阵恶寒冷,搜集女生的……好变态啊。 「只有等警方确定了第一现场,我才能做进一步画像。」颜巍解释。 说话间到了楼上,卡文听着家里好像有声音,歪头奇怪地看了眼颜巍,「师伯,咱家是不是进贼了。」 「……想什么呢。」颜巍笑着拍了下他的小脑瓜,按门铃,「我们回来了,快开门。」 谁在家里?卡文疑惑,转头见向东流站在门后。 第51页 她戴着花围裙,端着盘菜,火焰般的长髮用红色髮带在脑后随意绑成低马尾,像下落凡间的七仙女正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又像童话里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 「小朋友这么晚回来?快进屋吃饭。」向东流热情地招唿。 卡文挥去心里之前的想法,不,她不是七仙女也不是田螺姑娘,她分明就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师伯。」卡文喊住颜巍,歪头一笑,问:「向姐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咱家?」 「好好跟人解释吧,说说这么晚了叫我来做什么。」向东流瞥了颜巍一眼,抿着嘴笑,屁股一扭,转身端着盘子上了桌。 颜老师拽着生闷气的小孩儿去洗手,在洗手间伴着哗哗的水声说:「我不是以为自己今晚回不来,想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就让东流过来照顾照顾你嘛?」 「哦。」卡文打着肥皂搓手,装作不在意地说,「我这么大人了还用照顾,再说,向姐姐来了晚上谁哪儿,睡你房间还是沙发?」 「当然是睡……」颜巍张张嘴,这时「滋熘儿」一声,他垂眼盯着卡文脚边,笑:「小孩儿,你肥皂掉了。」 「…………」卡文赌气没理他,沖干净泡面拿毛巾擦手。 颜巍弯腰把肥皂捡起来,倾身朝他靠近,几乎贴着他的脸轻轻嘆了口气,「小孩儿你乱想什么呢,她自己有家,当然得回自己家睡,我只是让她过来陪你吃个饭。」 卡文往后退,直到腰紧挨着洗手台没处躲,脸都被颜巍说话时唿出的热气给喷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你要是晚上真、真不回来,让向姐姐睡你房间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反正跟我都、都没关系。」 「哦。」颜巍学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眼中却盛着笑。 「解释清楚了没?解释清楚了都赶紧给我过来吃饭!」向东流在外面喊,卡文趁机推了颜巍一把,红着脸跑了出去。 向东流看颜巍,「明天周末,有计划吗?」 「没,什么计划?」颜巍问,往卡文碗里夹菜。 「小朋友高三学习那么紧,好容易有个周末,你没想要带人出去放松放松。」向东流不满地说,也往卡文碗里夹菜,「小朋友还是太瘦,正长个儿呢得多吃点,长得白白胖胖的捏起来才舒服。」 「够了够吃了,谢谢姐姐。」卡文被她的热情吓得,赶忙把自己的小碗端到手里。 颜巍瞥了向东流一眼,「小孩儿晚上吃得少,不用给他太多。」一顿,把碗凑到卡文碗边,「不吃的都给我,还有那片肥肉,要是腻着了更容易睡不着。」 「嗯。」卡文咬着下唇,认真把自己吃不下的饭菜都拨到了颜巍碗里。 向东流捂眼,「天哪,颜巍你这样秀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亏我还打算明天组织一次野餐,带小朋友去放松呢!」 「好,时间地点你定吧。」颜巍往嘴里扒着卡文的剩饭,一句话就把重任甩给了向东流,「小孩儿,你想吃什么零食都告诉你姐,让她给你去买。」 「我就不去了吧。」卡文垂着眼,强颜欢笑:「你们俩去野餐,我瞎凑什么热闹。」 「是我没说清楚。」向东流说:「不是我俩野餐,是我们俩带你去野餐。本来就是给你放松压力的,你不去怎么能行?」 「…………」对方坚持,卡文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想,自己跟去算什么呀,俩大人带一小孩儿,是不是还得整一套亲子装换上? . 吃过饭,向东流在厨房洗盘子,卡文过去帮忙。 「不用不用,你找你师伯玩去吧。」向东流说,干活的动作十分麻利。 卡文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动作急得跟抢也差不多,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不行,哪有让客人洗盘子做家务的。」 「……」向东流一愣,盯了他两秒,「噗嗤」一笑。 卡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时不时的想怼向东流一下,这会儿被她瞧得心虚,撇开脸,说:「他,他是我师伯,我算是家里的半个主人,我……反正,反正……」 反正,就是比你跟他亲! 「小朋友。」向东流手撑着灶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有喜欢的人,有女朋友吗?」 「啪!」 卡文手一滑,盘子砸在地上顷刻间摔个粉碎,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离。 「什么东西摔了?」 颜巍听到动静从书房跑出来,见卡文正蹲在地上捡碎片,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难过得肩膀都不住颤抖。 向东流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看到颜巍跟看到救星一样,拼命努嘴使眼色。 颜巍瞪了她一眼,蹲下身轻声说:「小孩儿别捡了,等下拿扫把扫扫就行,当心扎手。」 说着就想去捉小孩儿的手阻止,谁知对方指尖一颤,飞快地抽开了,仓惶起身,「我累了,师伯晚安。」 「你刚跟他说了什么?」颜巍推了推眼镜,薄薄的镜片在头顶的吊灯下泛着冷白的光。 向东流也很无辜,「没说什么啊,就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谁知道他……」 . 窗台上,卡文抖了抖指间的菸灰,些微失神。 向东流为什么会突然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如果连向东流都能看出来,颜巍肯定也……跟一个同性恋做室友,他究竟是怎么装作若无其事的? 第52页 「小孩儿,我可以进来吗?」颜巍敲他的门,刚刚听到,向东流似乎已经离开。 卡文忙掐灭了菸头,声线被烟燻得微微沙哑,「不可以。」 「还郁闷呢?」颜巍笑,倒是没再跟以前一样闯进来,只贴着门说,「不就是还没有女朋友嘛,小孩儿模样长得又不差,以后会有的,只不过咱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考大学,暂时顾不上而已。」 不是不是不是!颜巍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不喜欢女生,也永远不会为了隐藏性向而去祸害好好的女孩子,他註定一生都只能孤独的一个人。没人能理解,他压抑的、恐惧的,永远不会有人来帮他。 卡文闭着眼,绝望地在心里大喊,可话到嘴边,也只是闷闷地一声,「别说了师伯,就让我安安静静当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吧。」 颜巍:「…………」 . 野餐的地点选在沙滩公园。 说是「沙滩」,其实就是挖了个大点儿的人工湖,湖转圈儿铺上几层沙子,常有家长闲着没事,带着自家三岁小孩儿来挖沙子玩。 向东流负责採购食品,颜巍跟卡文负责「人到就行」,饮料薯片,瓜子啤酒,还有熟食,找块大桌布往地上一铺,搞得有模有样。 向东流塞给颜巍一罐啤酒,自己也开了一罐,问卡文要什么,卡文挑了挑,选了罐无糖可乐。 「小朋友,你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向东流问,扫扫颜巍。颜巍只笑,看样子也不知道。 卡文看着不远处几个堆沙子的小孩儿,说:「还没想过,填志愿还早。」 「没心仪的学校?」向东流一听,忙疯狂暗示,「清大是国内排名最高的学府,除非你想出国留学,要不去清大最好,正好颜巍在那里教书,你们干什么不都方便嘛。」 「我们干什么?」卡文没听明白。 颜巍在旁边轻咳了声,提醒向东流,越说越过分了啊。 「我记着……你们学校秋季运动会,是在这学期还是下学期来着?」颜巍问。 卡文无语:「秋季运动会,怎么可能在下学期?」 向东流笑:「紧张了,你师伯听说你要选学校,紧张了哈哈哈。」 颜巍拿脚蹬她,死不承认:「滚蛋,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还不是最近忙的团团转,忘了季节。」 卡文毫不怀疑,吐槽说:「连季节都能忘,师伯你怎么不忘了自己是谁。」 颜巍笑笑不说话。 向东流瘪嘴,「你忙,你能有人小朋友忙?高三跟炼狱一样,任谁都得扒一层皮。你也没我忙,忙着催稿忙着谈合约忙着控评,还得负责给你洗衣做饭兼顾你的终身大事!」 颜巍示意她打住,笑:「既然你这么忙,今天给你放假,你时间自由。」 「真的?」向东流直起身,这时接了个电话,「嗯?嗯嗯嗯!好的!今天?好吧。」 不到十秒结束通话,她苦哈哈地看着二人,眨巴着眼说:「时间是不可能自由的,又来了一大单,我先撤。」 「啊?」卡文惋惜地说,「东西你都还没怎么吃呢?」 向东流拎着包从花桌布上爬起来,笑,「下次吧下次吧,你们好好玩。」 颜巍一下就识破了她的「奸计」,皮笑肉不笑,「慢走,不送。」 「向姐姐人真好,活泼热情,工作能力强还是个贤内助。」卡文自言自语般说,不知道是想说给颜巍听,还是单纯地想说服自己。 他从来不是擅妒的人,更何况还是跟个女人争风吃醋,偏偏承认向东流的好对他来说就是很难。实话说,他非但不讨厌向东流,反而很喜欢有她做姐姐。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讨厌自己,觉得自己很脏很噁心。 「小孩儿,你快满十八了吧?」 「还有两个月。」卡文说,不明白颜巍为什么这样问。 「差两个月没事。」颜巍丢给他一罐啤酒,「要不要陪我喝点儿?」 卡文看看那罐啤酒,又放了回去,「还是算了吧,我妈妈说,喝这个影响学习。」 「行。」颜巍笑,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不酗酒,不抽菸,是个乖小孩儿,记住啊,以后就算满了十八岁,烟、酒这类的东西,能少碰还是要少碰。」 「嗯。」卡文垂头,听到颜巍那句「不喝酒不抽菸」,立马一阵心虚。 他是怕自己喝醉了酒后吐真言才不喝的,以前可没少酗酒。至于烟,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抽,就在颜巍的眼皮子底下,只是没被发现而已。 看到啤酒罐旁边还有几罐其它的饮料,画着苹果蜜桃什么的,就拿起一罐,「要不我拿这个陪你喝吧。」 「这什么?」颜巍瞥了一眼。 卡文看了眼罐身,「果味饮料,看着好像还挺好喝的。」说着打开尝了一口,「有点酸,你要不要尝一口?」 「你喝吧。」颜巍看向他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宠溺,「小孩儿果然还小,只有小孩子才爱喝这种碳酸饮料。」 「略略略。」卡文沖他吐舌头。 颜巍手一抖,像发现了新大陆,「跟谁学的?」 「我同位,可有趣一个姑娘。」 颜巍的嘴角迅速扯平,抿成了条直线,望着湖心的游船,淡淡地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同位的事儿?」 第53页 卡文笑:「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啊,没事儿提别人干什么,我从来不在背后议论人的。」 一整句,颜老师只注意到「别人」两个字,立马又开心了,正经地点点头,「我也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非君子所为。」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卡文说秋季运动会在十一月中旬,也就是下下个周。颜巍问他有没有报什么项目,到时如果有时间的话,说不定能去给他加油。卡文说,运动会那天广播站的人都有任务,应该没时间参加比赛,颜巍还觉得惋惜。 秋风微凉,太阳一点点西移,差不多到了该回家的时间。 颜巍收拾好空了的瓶瓶罐罐和食品袋,丢进岸边的垃圾桶,回来喊卡文一起走时,竟发现小孩儿垂着头,摇摇晃晃地,站都站不稳。 「你怎么了?」颜巍忙把摇摇欲坠的小孩搀住。 卡文脸红扑扑的,握拳敲了敲脑袋,摇着头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头突然有点儿晕。」 颜巍凑近一闻,小孩儿红润的嘴唇上飘着淡淡的酒味儿,甜甜的,有水果的清香。 忙掏出罐卡文喝剩的饮料,一看,只见靠近罐底儿的地方印着四个比蚂蚁还袖珍的小字,调制果酒—— 尽管酒精含量不到1%,但酒还是酒啊。 「没事儿买什么果酒。」颜巍嘟囔,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架着软成棉花糖的小孩儿,温声问:「怎么样,还能走吗?」 「嗯……能。」卡文迷迷煳煳的,坚强地点了点头,实际上他整个人早就面条一样无力地挂到了颜老师身上。 于是,颜老师扶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 刚走了没几步,卡文扒住颜巍的领子往下扯,嘀咕:「颜巍,你、你快帮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直在硌、硌我脚啊?」 「……是我的脚。」颜巍冷静地说,「小孩儿,想不到你喝醉了好路不走,非要往人脚上踩,可怕,真可怕。」 「胡说,我才不可怕!我可爱!」卡文不高兴了,捏着颜巍的脸,故作兇狠地威胁,「颜巍,你快说,我可不可爱,可不可爱?」 「是挺可爱的。」旁边一个环卫工大妈捂着嘴偷笑。 颜巍一瞥,「阿姨你过来,这些东西送给你吧。」 卡文见颜巍不看自己了,直扳他的脸,嚷着:「颜巍,你看我呀怎么不看我呀,你是不是也讨厌我,觉得我噁心?」 环卫大妈喜滋滋把一兜食品和花桌布接了,小声问:「你弟弟喝醉啦?」 「嗯。」颜巍敷衍地应了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孩儿,揉揉他的头髮,「好了好了,你不讨厌你可爱,乖,有话咱回家再说。」 说着扒开卡文的手,抄起他的腿弯打横抱了起来。 刚才还对他上下其手的小孩儿突然安静了,动也不敢动,乖乖窝在他怀中眨巴着眼睛看他,墨中透蓝的眸子湿漉漉的噙着薄薄的水汽。半晌,几分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颜巍哄他。 「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 「你讨厌我。」 …… 如是反覆了数十次后,颜老师终于受不了了,忍无可忍道:「艾卡文!你究竟哪只眼睛看到我讨厌你了,我明明那么喜欢……」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讨厌我,觉得我脏,觉得我噁心。」卡文用手背遮住眼,表情空洞的像只木偶。 颜巍一顿,听他哭腔说:「可是,除了喜欢的人是男人之外,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死变态,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自己生下来就是个同性恋……」 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攥住,直到胸腔里的空气耗尽,颜巍才重新找回唿吸,说不出是心疼更多还是安慰更多,他只骂了一个字:「笨。」 小孩笨,竟然选择将这么大的秘密藏心底,一个人苦苦支撑;他也笨,竟然还在纠结小孩的性向,甚至差点儿为此愁白了头。 这些压根儿都没必要嘛! 借着酒劲儿,卡文搂着颜巍的脖子,趴在他肩上哭得都快昏过去了,像是要把前世和今生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偏偏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知道小孩跟自己「志同道合」,颜巍高兴归高兴,也被他这么个哭法儿给吓到,怎么哄都哄不住。 沙滩上许多人都看着呢。 赶忙抱着小孩往停车的地方跑,到地儿一看,麻蛋,车竟然被向东流给开跑了! 好巧不巧,她这时发来条简讯: 「我为你脱单可是操碎了心,车就先借我一用吧,反正你喝了酒也不能开车。喝酒之后就该想想怎么干点儿喝酒后该干的事儿,比如——照顾好你家小朋友。」 颜巍:「…………」 过分了啊向东流,喝酒不能开车我可以找代驾啊。但现在车没了,我只能抱着小孩往家走。 好在离得也不远。 颜巍吭哧吭哧的把卡文抱回家,一进小区保安就探头看:「巍哥,出去秋游回来了噻!」 颜巍没力气理他,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刚把小孩往床上一放,对方就扯住他的领子,可怜巴巴泪眼汪汪,一路上嗓子都哭哑了,「颜巍,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两个人靠得近,几乎脸贴着脸,小孩口里果酒的香甜直往外沖。 第54页 颜巍快要被沖晕了,说:「怎么会呢,我这么喜欢你。」 「你……喜欢……我?」卡文充满疑惑,「你不觉得我噁心吗,我是同……唔——嗯——」 颜巍往下一压,低头吻住了他的唇,那罐果酒的味道果然如想像中般甜美。 「好巧,我也是。」他说,「所以我永远不会因为你的性向跟别人不同而讨厌你,至于其他人,我想,我也有办法让他们统统闭嘴。」 第21章 插pter21 被猪拱 第二天醒来,卡文的头隐隐作痛,起来穿衣服时不经意按到衣兜,发现兜里的手机正「嗡嗡」震个不停。 一条接一条的qq消息快要把他的手机撑爆了,全是【一维】姑娘发来的: 「小文文(乖巧),干音录好了没?能不能趁这周末赶紧录出来,下周就要出剧啦!」 「文文,小文文,不是我要占用你的休息时间,实在是导演那边催得紧。」 「宣传海报早就放出去了(可怜)/(可怜),交完音之后还要剪辑和后期,真的不能再拖啦(大哭)/(大哭)!」 卡文揉揉生痛的额角,回復道:「抱歉,我周末不太方便,明天晚上吧,明天一定交。」 【一维】咦?小文文,听你的声音,应该还是学生吧? 卡文:「高三,怎么了?」 【一维】没事儿哈哈哈。我猜你一定是背着爸妈偷偷玩网配,怕被发现,才不敢周末在家录。 卡文偏头往门边看了眼,笑:「八九不离十。」 唯一猜错的,他不是担心被父母发现,而是担心被颜巍发现。 【一维】(大笑)/(大笑)我也是啊哈哈哈哈哈。 卡文:「(微笑)/(微笑)对了,以后对戏我就不去了」 「剩下几期的干音我也会尽快录好,到时一起给你。」 「如果你有听着不好的地方告诉我,我再改。」 【一维】为什么呀,那天你跟羞大聊得不挺好?难道因为张海洋那句话? 「跟羞大没关系,是我自己……」卡文字打到一半,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一维】你误会他了,他是说「叶琛」这个角色像小受,不是说你就是同性恋。 卡文一顿,「同性恋」三个字好像在手机屏上生了刺,扎得他指尖一颤,勐地缩回了手。 「你别乱猜了,跟这没关系,是我高三没这么多时间。」 卡文提心弔胆地回復完,未免姑娘接着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赶紧下了线。 已经下午一点了,他这一醉,险些睡了一天一夜。 模模煳煳记得昨天三个人一起去沙滩公园野餐,中途向东流有事先走,他跟颜巍…… 糟糕!自己喝醉后没乱说什么吧? 好像是说了什么的,而且还哭了,要不现在眼睛也不会肿得睁都睁不开。 卡文心下一紧,忙跳下床,等他赤着脚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在客厅看到颜巍,又一下立住:「师、师伯?」 「阿——阿嚏!」颜巍盘腿坐在沙发上,正裹着被子打哆嗦,还没开口先打了声惊天动地的喷嚏。 手从被子里颤巍巍伸出来,抽了张纸巾拧鼻涕,完事儿才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醒了啊,还记得昨天怎么回来的吗?」 「不,不记得……」卡文摇头,他从小有个毛病,一喝就醉,醉了就撒酒疯,撒完第二天醒了又忘。 瞥瞥颜巍苍白的脸色,头髮蓬乱满脸憔悴,垃圾桶都被他的鼻涕纸给撑满了,卡文迈着小碎步慢慢磨蹭到他身边,心虚地问:「难道,难道昨天我喝醉后,把你推倒湖里去了?」 颜巍:「…………」 是小孩儿昨晚太诱人,害他差点儿欲罢不能,不想乘人之危,只好在深秋以一盆冷水澡凄凉收场,谁知道竟特么感冒了呢? 他抬眼在卡文脸上扫扫,「昨天的事,你一点儿都不阿——阿嚏!阿嚏!阿嚏!」 三个连环喷嚏打得颜老师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完整了,卡文忙抽了一大把纸巾递给他,无意间看到桌上的温度计,眼睛一瞪,拉颜巍起来,「三十八度五,不行,得立刻去医院。」 「小孩儿!」颜巍捉住他的手腕,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了,我早晨去过了,还打了一个屁股针。」 「那就行。」卡文松了口气,又想起来,「药呢?药吃了吗?」 颜巍示意桌上花花绿绿的小药盒,「正要吃,你去帮我倒点儿水。」 卡文赶忙屁颠屁颠地跑去接水,再按照医嘱一颗一颗把药掰到手心里,递给颜巍,「就这些吧?」 「嗯。」 颜巍凑过去,就着他的手低头将药丸含住。因为高烧而皴裂的嘴唇轻轻从掌心擦过,痒得卡文心中一阵悸动,忙红着脸把手缩回去—— 他的本意是让颜巍用手把药接过去,没想到对方会误以为自己在餵。 颜巍是故意的,他想试探下小孩会是个什么反应。看样子昨天的事小孩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曾躲在他怀里哭,不记得曾承认自己的性向,更不记得他的告白和最后深深的吻。 这简直比感冒和醉酒更令人头疼。 不过,转念一想,小孩内心似乎对「同性恋」三个字有很大的牴触和恐惧,要真让他记起这些,未必是好事—— 第55页 有时候,谈恋爱跟行军打仗也差不多,最忌讳操之过急,不但劳师力竭,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不如先慢悠悠跟敌方打几场游击,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等到时机成熟时再攻其不备,一招制敌。 颜老师越想越对,吹了声口哨,愉悦地操着浓重的鼻音用京剧腔唱道:「哇呀呀呀呀呀——《孙子兵法》,是时候提上日程了(liao)——」 「……」卡文伸手摸摸颜巍的额头,「没事儿唱什么戏?师伯,你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啊你你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颜老师捶胸顿足,伤心欲绝,一头扎进被子里不出来,「亏我昨天还把烂醉如泥的你背回家,你就这么对我的?!」 「啊我我我……」卡文不知道怎么接,这人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忙扯被子扒他出来,「对不起对不起,那我现在道谢,现在道谢还来得及吧,谢谢你,好师伯。」 颜巍露头,「哼!真心的?」 卡文笃定,「真,比你刚刚吃下去的感冒药还真。」 「那——」颜巍指指卧室,「昨天回来的路上你吐了朕一身,衣服在门后放着,你现在就去把它们给朕洗干净,以赎己罪。」 卡文一愣:「你房间?不是约法三章吗?」 颜老师理直气壮:「规矩是我定的,现在我把规矩给改了,让你去你就去。」 「哦。」卡文笑着点点头,颜巍每次生病都会变得跟小孩子一样,随他吧谁让他是病号呢。 「等会儿。」卡文刚转身,颜巍又把他拉住,「外卖刚来了没一会儿,还热着,吃完再去。」 睡了快一天,卡文的肚子的确早就饿得「咕咕」叫。 「略略略还是师伯好。」他沖颜巍做了个鬼脸,揉着饿扁了的肚子跑去洗手间洗手。 望见镜子里的自己,怔了怔——眼睛肿暂且不说,嘴唇红红的,看上去怎么好像也是肿的?昨天…… 他掬了把凉水狠狠搓了搓脸,忍着头痛回忆: 「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 「颜巍,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呢,我这么喜欢你。」 「喜欢……」卡文呆住,任水哗哗流着,心乱如麻,「他……他说喜欢我?」 他分不清这句「喜欢」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喜欢」,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醉酒后做的一场梦。 可若是梦,他嘴巴怎么肿了?这分明是…… . 从洗手间出来时,卡文额前的碎发还沾着一两颗水珠,他若无其事地坐下吃饭,装作是随口一说,笑:「师伯,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 「梦到有头猪在疯狂拱我。」 颜老师回以喷嚏三连:「阿嚏!阿嚏!阿嚏!」 感冒病毒波及甚广,不仅占领了颜老师的唿吸道,还打算侵袭他全身,使他全身发冷酸痛无力。但他发誓,刚刚这三个喷嚏绝不是因为感冒,而是因为有人在暗戳戳地骂他是猪! 「是吗,这什么奇怪的梦?」颜老师揉揉鼻尖,满脸无辜,「最后结局如何,是猪赢了还是你赢了?」 「猪赢了,我一时大意被他偷袭成功。」 颜巍笑了笑,两人都没把事情说破。卡文看似镇定,捏筷子的手却在隐隐发抖,匆匆扒完几口饭,把碗一收,「不说了,我去洗衣服。」 颜巍的卧室果然跟想像中一样脏乱差,东西丢的到处都是,两米宽的大床被衣服和书籍占去了五分之四,只剩下窄窄的一小条空间刚好够躺一个人,还得亏颜老师身材好。 要是王盼那个小胖纸,估计连半个都躺不开。 卡文摇头嘆气,本是来收衣服的,现在倒先挽起袖子把房间给打扫了一通。书籍分类摆好,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单扯平,最后再把干净衣服收到衣柜里。 出人意料的,颜巍的衣柜很整洁,整整一面墙全是西服套装。左边上衣右边衬衫,以蓝、白、灰为主,风格偏向正式。 卡文把叠好的衣服与之放在一起,拨动衣架时,无意间看到衣柜第二层最里侧,还有两件套在一起的衬衫。 外面那件淡淡的蓝,是颜巍一贯的穿衣风格,里面套的那件稍瘦小些,是件灰绿色的格子衫。 袖口磨得起了毛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活泼有朝气。 跟其它衬衫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卡文并没多想,以为是颜巍小时候的衣服,他只看了看摸了摸,一笑过后就忘在了一边。 卡文抱着一堆脏衣服在阳台捣鼓了半天,洗衣机还是不灵光。 「师伯,这个机器……」正要问颜巍洗衣机怎么用,回头见对方躺沙发上睡着了,被子还滑到了地上。忙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去帮颜巍把被子盖好,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烧好像稍微退了些。 但他还是拧了块毛巾敷在颜巍额头上,随后找了两个塑料盆和一个小马扎,蹲着亲手一件一件把颜巍的衣服给搓干净。 好好一个周末就这样泡汤了,周一到了学校,更是一片哀嚎。 秋季运动会迫在眉睫,学校要求高三年级除了体育班,其它班的同学也要出一个代表队参加项目。 「经校领导一致决议,这支队伍将由咱们29班全权代表!」萧何说,「但由于项目多人数少,因此,咱班52个人每个都必须参加运动会!」 第56页 同学们抱怨:「啊!凭什么啊老师?其他班的人都屎绝了吗?我们还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凭什么占用我们的学习时间?!」 大家都懒,参加运动会是个苦差事,除非真的热爱,谁也不愿去。 萧何微微笑:「平时不见你们学,现在倒积极了。都别装,学校给的任务必须完成。」 同学们立马蔫儿了,垂头耷脑: 「其它还好,八百米……我不想跑八百。」 「我连五十米都不想跑。」 「还有五千米和一万米呢,这两个才真要命!」 「安静安静。」萧何摆摆手,「报项目的事儿你们不用愁,这周三不期中考试嘛,咱按考试排名选,第一名优先,想报田赛径赛还是趣味项目随便。」 王盼举手:「老师,那要是考倒数第一呢?」 「那就剩什么是什么,剩一万你就跑一万。」萧何说:「所以,要想掌握更多的选择权,这次期中考试就都给我好好考!」 第22章 插pter22 早安吻 高三年级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什么「周考」「月考」「日日练」。 不仅学生做题做得烦,老师改卷改得烦,就连教务处安排考场的辅导员们都烦了,最终一致决定—— 这次期中考试不再排考场,就在各自的教室考。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卡文现在差不多把三千五百个常用汉字都记熟了,现代文阅读和作文没什么问题,难就难在文言文,他见得太少,理解起来要费一番工夫。 但他还是抽时间尽快把干音录好上交,之后才开始紧锣密鼓的学习。周三考试,周一周二两个晚上他几乎都没怎么睡,一直在背课本上的必考古诗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虽然现在高三才只过了两个月,语文刚复习到必修四,必修五和几本选修都还没开始复习,但考试内容却囊括了整个高中语文。同样是没复习,其他同学至少高一高二时学过,只有卡文自己不仅没学过,甚至连汉语言基础都是穿越后这一个月刚打的。 经过两天两夜的悬樑刺股,周三早晨卡文从桌子上爬起来时,直感觉自己头晕目眩,飘飘欲仙。脑袋一晃,里面「咣当」「咣当」直响,说不定是知识还是浆煳。 总之,难受极了。 卧室门开着,颜巍过来敲了敲,「小孩儿,出来吃饭。」 「嗯,马上。」卡文飞快地收拾好笔袋和书包,揉着生疼的太阳穴,走出来时面如菜色。 颜巍扫他一眼,「咳,这么用功,一夜没睡?」 「睡了,就是起得比较早。」卡文打了个呵欠,「早晨空气新鲜,记忆力好,我想多背背课文。」 颜巍按着卡文的肩膀把人往洗手间推,「先去洗漱,用冷水,不然你都快要睡着啦。」 「我不困。」卡文争辩,掬了把冷水扑脸,迷迷煳煳说,「就是头有点儿晕。」 「还说不困,头晕就是熬夜熬得。」颜巍翻箱倒柜找到几颗咖啡豆跟那儿磨,「不就是语文嘛,有什么难的,数理化这么难你都不怕,还会怕『之乎者也』?」 卡文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一看到文言文就头痛。」 「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一蹴而就的。」颜老师「哼」了声,摆出人民教师的光辉姿态,开始说教。 「小孩儿,像你这样,想凭熬夜突击提高成绩的,纯属侥倖心理。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卡文擦干净手,到客厅拾了个包子叼着,又回到厨房委屈地找颜老师理论,「我没临阵磨枪,我平时也天天学的。」 颜老师到底还是心软了,安慰小孩儿说,「没事,高考不还早呢嘛,进步也得有个过程。等我有时间给你——唔?」 说着,倒出煮好的咖啡,端着杯子一回头,嘴唇一下紧贴上小孩儿凉凉的额头。 「……」 「……」 两个人都愣住了。 卡文瞳孔微震,蓦地张大了眼睛,逆天的长睫毛忽闪忽闪。 颜老师最先回神,淡定地移开两毫米,用温柔蛊惑的声音说:「小孩,你最近是不是又长个儿了?我记得刚来那会儿,你额头才刚到我下巴。」 对方的唿吸与谈吐都显得若即若离,喷在额上炙热滚烫,害得卡文脸都红了。 他勐地后撤一步,呆呆看着颜巍,含着半口包子吞吐两难,支支吾吾地说:「可,可能吧。」 说完就跑了出去。 颜巍见小孩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不由勾了勾嘴角,一抿嘴,方才柔软的触感似乎犹在—— 虽然误打误撞,但四捨五入,就算是「早安吻」吧。 颜老师的要求从来不高,轻易就能满足,他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端着咖啡回到客厅。 「对嘛,吃饭就坐下好好吃饭,哪有叼着包子到处跑的。吃完记得把咖啡喝了,你困这样儿,考试的时候不睡着才怪。」 「昂。」卡文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根本不好意思看颜巍的眼睛,抓紧塞了几口包子,端起咖啡就往嘴里灌。 妈呀,没放糖的现磨咖啡就着半口包子,浓香不浓香不知道,又苦又酸是真的,沖得他眼泪差点儿没出来。 「东西都装好了?涂卡笔,橡皮?」颜巍帮他拎书包,不放心地再三确认。 第57页 「嗯,装好了。」卡文换鞋,注意到颜巍还是有点儿咳嗽,问:「你今早的药是不是忘吃了?」 「还真是。」颜巍又退回屋里,剥了几颗胶囊往嘴里一塞,没喝水就吞下去了,吞完拉着卡文就跑,「快快快,你考试要迟到了!」 . 迟到倒不至于,考试时间跟高考一样,八点半后开始进场,只是颜巍不知道,以为还跟上学时间一样。 因为没排考场,卡文就在自己位上考,刚进班就见几个人正围着王盼调侃:「盼哥,考试你可要加油哦,老班说这次谁考倒数第一就谁跑一万米。一万米,哈哈,一百米你都跑不动吧。」 「你屁股又痒痒了是不是?」王盼瞪了对方一眼,但没真恼,他倒不介意别人拿他肥硕的身材开玩笑,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 长得帅的人,从来都只胖着玩玩儿。 但这话他虽然好意思说,没人好意思信。谁都看得出来,王盼这一身厚厚的肥膘,绝非三五年能养得出来,更非三五年能减得下去。 至于帅…… 他胖的五官都被撑开了,根本看不出原型,谁也不敢轻易断定他是不是帅。不过,倒也说不上难看,就是长得有点凶。 没几句话,两名监考老师就一前一后的进来了,同学们赶紧回到各自位上。 王盼白眼一翻,哼了声,「等着瞧吧,我怎么着也比那个『路人甲』考得好。」 . 跟高考一样,第一场就是语文。 刚发下试卷,卡文没从第一题开始往后做,而是最先找到古诗词默写,把早晨刚装脑袋里还热乎的知识点全填了上去。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写的对不对,感觉短时间内背得太多,导致有很多诗句都记串了。 没办法,只能先这么着啦,回头有时间再改吧。 好不容易写完诗词填空和文言文阅读,卡文正要做前面的选择题,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 开始他还没在意,直到声音越来越大,只听「哇」得声—— 坐在前面的陆仁嘉直接吐了! 一男一女两名监考老师正在讲台上边嗑瓜子儿边聊天,女的不认识,男的正是当初想抢卡文,但没抢到手的1班班主任,赵腾飞。 29班是全校出了名的吊车尾,他们监场的压根不当回事儿。 想想啊,满屋子学渣,紧他们作弊互相抄抄抄,倒数第一抄倒数第二,该是渣渣的不还是渣渣嘛。 甚至看到有考生吐了,还是不以为然,冷嘲热讽,「欸那位同学,你对语文试卷还起过敏反应乍滴?」 「啊哈哈哈哈!」 同学们一顿爆笑,卡文却皱了皱眉,陆仁嘉低着头,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很难受。 「笑什么笑,做你们的题!」女监考老师冷声说,从讲台上下来往这边走。 陆仁嘉座位旁就是他的呕吐物,黏煳煳黑乎乎的,又腥又臭。 女老师还没靠近,就被这股刺鼻的气味儿沖得「呕——」得下把刚刚吃下去的瓜子仁全吐了出来。 这下周围的同学不淡定了,无心继续做题,只掩着口鼻隐隐作呕。 「同,同位儿。」李睿一抽出张香型手帕纸捂住鼻子,「我不行了,不就考个试嘛,接二连三地给我放毒气弹。」 「嘘——」卡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陆仁嘉,「别这样说,他好像真的挺难受的,会不会是海鲜过敏?他吐的好像是还没完全消化的海参。」 李睿一也觉得自己刚刚那句「毒气弹」有点伤人,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摇头道:「应该不是过敏,他家汶城首富,天天鲍鱼海参的吃,要过敏早过敏啦。」 「首富?」卡文一怔,重新打量了下陆仁嘉。 少年瘦瘦小小,身上肉眼能见的只有内向、怯弱,衣着也朴素至极,半点儿首富之子的光鲜都看不到。 好低调啊。 「嘘——」李睿一示意赵腾飞过来了,赶忙埋头做试卷。 男老师的忍耐力显然比女老师更好,赵腾飞面不改色地走过来,扣扣陆仁嘉的桌角,「这位同学,还能继续答题吗,要不我送你去医务室?」 「我不去…医务室。」陆仁嘉有气无力地说,「要不考试时间就不够了,谢谢老师,我还能坚持。」 既然他这么说,赵腾飞就没再坚持。 考场重新恢復安静,直到考试结束,期间陆仁嘉又哇哇吐了几次。 下了考场,去餐厅的路上卡文无意中看到陆仁嘉跟一名穿着时髦的妇人碰面,对方手里拎着个大号保温杯,里面装着海参燕窝等各种保养品,一口一个「宝贝儿」的叫着,猜测是陆仁嘉的妈妈。 到了下午的数学考试,卡文就比较得心应手了,只半小时不到就写完了全部,检查两遍之后开始无聊到发呆。 这时,前排的陆仁嘉又开始「哇哇」狂吐,最后甚至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教室里响起一片「嘘唏」,赵腾飞示意大家安静,半抱起陆仁嘉,使劲儿掐他的人中。 「嗯……」陆仁嘉被掐的半睁着眼,将醒未醒,手死死握着笔,挣扎着还想往答题纸上写。 赵腾飞目光在教室扫扫,问:「哪位同学能帮把手,帮我一起把他送到医务室?」 「我…我不去医务室……我还要考试……」陆仁嘉说。 第58页 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赵腾飞哪能听他的,立马又高声问了一遍:「哪位同学能帮下忙?」 「赵老师,我跟你一起去吧。」卡文自告奋勇。 陆仁嘉平时只闷头学习,比卡文还不合群,生了病出了事也没一个人愿意为他站出来。 「你?」赵腾飞认出卡文,笑得阴阳怪气,「你不好好做卷子,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根据规定,离开教室后可不能再回来继续答题了。」 「我写完了。」卡文说,把卷子交到讲台上,回来搀起陆仁嘉,「走吧,老师。」 赵腾飞噎了噎,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陆仁嘉去医务室。 半路上陆仁嘉就醒了,哭着要回教室继续考试,赵腾飞说:「不行,你一天吐了好几次,刚刚甚至休克,必须看过医生。」 「我没事,老师,我真没事。」陆仁嘉嚷,头一次见他大声说话。 「只是期中考试,又不是高考。」卡文帮着赵腾飞劝慰他,「少考一门耽误不了多少,还是身体重要,让医生检查一下大家都放……」 没等说完,就被陆仁嘉的吼声打断:「你又不是我,你语文不及格都能考年级第一,你当然不觉得我有多难!」 卡文一愣,「我……」 赵腾飞忙说:「好了好了,破例一次,如果医生说你没事,我准许你继续回去答题。」 陆仁嘉还是不情愿,但拗不过赵腾飞的强势。 不一会儿,到了医务室,医生看到陆仁嘉,意外又不意外地愣了一下:「陆仁嘉,怎么又是你?」 「……」陆仁嘉脸上的血色霎时更少了。 医生说:「你们是不是又考试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考试时心态要放松思想压力别太大吗?要不像你这样,每每考试就晕倒,即使学得再好也发挥不出来嘛。」 卡文&赵腾飞:「…………原来是晕考场。」 「我都说了我没事!」陆仁嘉勐地挣开,似哭似笑地往后退,「晕考场,我晕考场!艾卡文,看完我的笑话,现在你满意了吗?!」 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陆仁嘉!」卡文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陆仁嘉了,被他平白无故地针对。但怕他出事,还是拔腿去追,却被赵腾飞拉住。 「不用追,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清楚也好。」赵腾飞说,「都快十八了,心理要是连这点抗打击能力都没有,就算明年考上大学也没用,即使成得了才,他也成不了人。倒是你——」 一顿,他盯着卡文似笑非笑,「29班乌烟瘴气的,真不是你这种尖子生该待的地方,现在转到我们1班还来得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第23章 插pter23 两人三足 对卡文来说, 在哪儿都一样,他倒是不挑。 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觉得29班有什么不好。尤其是李睿一这姑娘,他还挺愿意跟她做同位的,于是再次谢绝了赵腾飞的邀请。 赵老师虽然惋惜,但还没霸道到强人所难的地步, 这事儿就算到此为止。 这次期中是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表安排的, 语数外加理综,周五上午再考一门综合了音体美等基本常识的《通用技术》。 下午,因为老师们急着改卷,又想学生们刚考完试肯定也学不下去, 就给高三全体放了假。 愿意自习的就在班里自习,不愿意的可以先回家。 颜巍还不知道临时放假的事儿,自然不会来接。 重县二中的案子又有了新发现,最近颜老师一直拖着病体在汶城跟重县两地奔波, 这会儿估计还在查案。 卡文不想打扰他,就没给他打电话。 话说回来, 颜老师的抵抗力实在不怎么好, 一个小感冒反反覆覆拖了快一个周。如今烧倒是退了, 咳嗽反而越来越严重,鼻头也被他擤得红红的。还有之前的口腔溃疡, 耽搁了小半个月才好。 肯定是饮食作息不规律的原因。 熬夜伤神,乱吃伤身,卡文觉得有机会还是得多说说颜巍, 哪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欸同位,你怎么还不收拾?」李睿一收拾着书包,见卡文不动,忍不住问,「好不容易放半天假,你不会还想在教室上自习吧?」 「嗯?」卡文忙把思绪从颜老师身上收回来,笑,「反正我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再待会儿。你快别管我了,男朋友肯定在外面等着了吧。」 「略略略。」李睿一做了个鬼脸,照了眼镜子就像只欢快地鸟儿般跑了出去。 如果搁其它班,假期可能还有几个学生上自习,但29班一听放假就都跑空了,很快就只剩了卡文一个。他准备去广播站趁着没人,设备闲置,把《无限消亡》剩下几期的干音都录完,要不一直拖着也是桩心事。 刚站起身,余光不经意瞥见门口有个瘦小的人影儿游游荡盪,始终在那儿徘徊着不敢进来,好像是陆仁嘉。 卡文微微皱眉,朝之走去。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陆仁嘉才低着头从阴影里走出来,诺诺地叫了声:「卡文……」 从医务室跑掉之后,陆仁嘉这两天一直没来学校,后面的三场考试也都没参加。现在见他突然冒出来,脸上还带着伤,卡文有点儿意外,「听说你跟班主任请了几天病假,现在身体好些了吗?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第59页 「好了,都好了。」陆仁嘉目光闪烁,似乎在躲避卡文的视线,「伤是洗澡时滑倒不小心撞的,没事儿。」 「没事就行。」卡文点点头,「对了,下午老师要改卷子,不上课,你看看你是愿意自习还是回家。」 他跟陆仁嘉也不熟,问伤情只是客气一下,没打算真跟对方探讨原因。既然陆仁嘉都说没事,他转达了一下放假通知,就转身继续往广播站走。 「艾卡文!」 谁知,陆仁嘉又喊他。声音忐忑又迫切,像糅杂着千般小心,万般纠结。 这是沖他来的?卡文一顿,回过头,「什么事?」 陆仁嘉低着头,「那天在医务室……对不起。」 「嗯?」卡文都快忘了那天的事,回忆了一下才记起,笑:「原来是道歉啊,没关系的,我没放在心上,你当时心情不好嘛。」 「不是……」陆仁嘉摇头。 卡文皱眉,「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说。」 「那个……」陆仁嘉咂摸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话,「你能有空,帮我补习一下功课吗?我看你学什么都很快,我,我明明很努力,但就是不进步。我不知道怎么办……」 卡文恍然,笑,「可以啊,现在吗?」 陆仁嘉眼睛一亮,问:「现在可以吗?不过我看你背着书包,好像急着要走。」 「我?」卡文说,「我也没什么事,现在教室没人,咱俩大声讨论也方便,就现在吧。」 「好的!」陆仁嘉重重点头,看向卡文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人跟人真的很不一样啊。 有人随便学学就能考个年级第一,同时还能兼顾课余兴趣;有人拼死拼活,即使刚做完手术也不敢偷懒卧床休息,但该什么都不会的还是什么都不会。 都说先天不足,还可以后天努力,但一次次失败让他越来越怀疑,努力真的有用吗? . 陆仁嘉的基础还可以,哪个知识点在课本哪一页甚至都能背清楚,就是不会用。 卡文用了半下午的时间帮他重新构建了两本物理必修的知识框架,又找来些典型例题藉以分析解题思路。陆仁嘉的反应稍微有一点点慢,见再讲下去会适得其反,只好打住。 「对不起,都怪我太笨了。」陆仁嘉闷闷不乐地说。 卡文忙安慰他,「是我讲得不好。好学生不一定是好老师,何况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优……」 秀。 噶!最后这句虽然是实话,但让陆仁嘉听了不就是拉仇恨嘛! 好在他看上去并没在意,只说:「你讲的挺好的,比咱老师还好。那,我回去再自己想想,嗯……以后我有学不懂的地方,还可以找你补习功课吗?」 语气太过诚恳,让卡文不忍拒绝,于是点点头,「当然可以,找时间再约吧。」 陆仁嘉扑桌子上一心学习了,卡文伸了个懒腰,终于能去广播站录干音。 两个多小时,录完听了两遍确定没问题才给【一维】打包发过去,总算顺利交差。 出门,刚好颜巍来接。 路上听对方说,案子已经成功破获,兇手是食堂的一个卖饭小哥。 被害女生常在他那个窗口买肉夹馍吃,而且很多时候都是过了晚饭时间才去,久而久之,就引起他的注意。无意间听到女生跟同学说,她常常在熄灯之后打着手电在教室多学一会儿,下意识便记在心上。 案发那天,他刚网恋奔现失败,反被女方——一个照片里看着18,实际至少58的大妈——给狠狠奚落了一番,说他矮穷矬,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回来越想越气,恰巧女生晚上又来买肉夹馍,付钱的时候还对他露出甜甜的笑。然而,这一笑没激起他内心的柔软,反而激起了他冲动之下生出的歹意。 不过,冲动归冲动,他的智商一直是在线的。怕遗留证据,他没在教室动手,只趁没人,把女生打晕带回了住处。据兇手自己说,杀人并非他的本意,他开始只想跟女生谈朋友,最终诱哄不成改用强,不慎失手导致。事后他很慌,才拿那把剁肉夹馍的菜刀把女生的尸体给剁成了几段,分开处理。 「警方呢?警方也认定他是误杀吗?」卡文问。 他知道,「误杀」和「谋杀」看似只有一字之差,但落实到刑法上,可能就是有期、无期和死刑的区别。 颜巍瞥他一眼,「怎么,小孩你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我怎么觉得根本不是失手误杀呢?」卡文说:「撇开58岁大妈,他想证明自己值得更好的,但没想到他的示爱会再次遭到拒绝。从被拒的那刻起,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杀念。想着,既然得不到,还不如就统统都毁掉。」 「我跟你想的一样。」颜巍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最终结果还得看双方的律师到时在法庭上怎么辩护,你想啊,律师们的那张嘴,啧——」 卡文也明白,无论证据多充分,法律多严密,总有些真相会像蒙尘的珍珠般被现实模煳掉。 不是想甩锅给谁,这都是无可避免亦无可奈何的事。 . 这周末小休,不放假,同学们上了两天的自习。 陆仁嘉缠着卡文给他补习,总算把整个高中物理的知识树梳理完毕。作为报答,硬塞给卡文一大包明显价格不菲的进口小零食。 第60页 李睿一拉了拉卡文的袖角,偷偷问:「同位,你什么时候跟陆仁嘉的关系这么好啦?」 「同学之间帮个忙。」卡文笑:「你要是想补习,我也给你补啊,你要补吗?」 「不不不。」姑娘忙摇头,「现在用功还太早,学多了到时还得忘,效果还不如我考试前临阵磨枪,突击突击呢。」 卡文借用颜老师说他的话,「哼,侥倖心理!」 「放心吧,我有经验。」李睿一说,「从小到大这么多场考试,我不都这么应付过来的嘛。」 卡文不以为然,以为姑娘在说笑,谁知等周一看见成绩单,他排第一,姑娘排第二,顿时长了见识。 「看吧。」李睿一得意地扬扬下巴,「虽说我这个第二比你少考200多分,但第二总归是第二啊。」 「……」卡文又气又笑,「你明明很聪明啊,要是多用功一点……」 「喂!」李睿一锤他一把,玩笑道:「你是我妈还是太平洋警察,怎么管这么宽?」 这边角落有说有笑,王盼那边也是阵阵欢唿,「倒数第二,我考倒数第二耶!」 卡文与李睿一咂舌,头一次见谁考了倒数还这么开心。 不过,王盼倒数第二,那谁倒数第一? 忙往成绩单上看,陆仁嘉。没什么意外的,他只有一门语文成绩,73,其余几门全部零分弃考。 「妈耶!不用跑一万米啦!」 王盼高昂的劲头儿还没下去,这时萧何进来,宣布:「陆仁嘉同学由于身体不适没能参加考试,也不能参加运动会,所以他的成绩不算在排名里。」 「哈哈哈哈哈!」同学们哄堂大笑,王盼傻眼:「……啊?」 李睿一凑到卡文耳边说,「其实小胖纸傻乎乎的,还挺可爱的。」 卡文抿了抿嘴,笑而不语。 . 最终,卡文因为运动会当天还有播音任务,就选了个时间上不冲突的娱乐项目——两人三足——同时也是李睿一想玩的,姑娘磨着他一起报,说正好两个人凑一对儿。 至于王盼,逃来逃去逃不过,最后没得选,只能被迫安排上了一万米。 周末就是运动会,时间上还是很紧张的,平时又没时间练习,只好在周三体育课上练习。跳远的跳远,掷铅球的掷铅球,短跑的短跑。 只有王盼,绕操场跑了不到半圈就累得瘫在地上跟条咸鱼一样,仰天大喊:「苍天啊大地啊,我屈啊,我比孟姜女还屈啊,我比窦娥还屈啊,我若因此累死,我诅咒,定将六月飘雪,大旱三年啊——啊——啊!」 角落里,正把腿绑一起,练习两人三足的卡文&李睿一:「…………」 政教处办公室。 难得有空到附中,来关心下小孩的在校表现,及身心健康的颜老师,正跟李建和萧何细聊「为什么卡文同学的语文成绩只有89分」这件事,就被这杀猪般的惨嚎吸引了注意力。 一歪头,望向窗外。 看到操场上,一帮孩子在上体育课。 「哦,应该是我们班的王盼。」萧何认出声音,笑:「这节他们体育课,都报了项目,他跑一万心里正委屈呢。」 李建说:「什么,他跑一万?这小子胖的厉害怎么跑得动,你不是送他去当炮灰吗?」 「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给班里争名次。」萧何说:「这帮小子姑娘们久不锻鍊,不是虚,就是胖,都该蹦蹦跳跳跑跑步,好增强增强体质。」 小孩儿他们班的体育课?颜巍没在听另两人说什么,目光往下扫啊扫的,终于在操场西南角看到了卡文的身影。 眉头一拧,怎么回事儿—— 上课就上课,练项目就练项目,小孩怎么跟一姑娘不止腿绑一起,还搂抱在一起了? 这还了得?颜老师登时把手中的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砸—— 是不是他再不出手,自家地里辛苦种出的大白菜就要被别人给挖走啦?! 第24章 插pter24 颜巍沖鸭 「同位, 你没事吧,要不我扶你去医务室?」 李睿一满脸担忧地看着卡文,刚刚两个人练两人三足练得好好的,几个往返跑之后,对方突然脸色煞白身子一晃,要不是她及时搀住, 非得摔倒不可。 卡文两眼发黑, 额头冰凉,手心里一阵一阵的出汗,心慌得快要蹦出嗓子眼。 搭着姑娘的肩膀借力,他虚弱地笑了笑:「应该是低血糖, 你扶我去那边台阶上坐坐吧,用不着去医务室。」 「嗯,那先休息看看。」李睿一不放心地说,「要是还晕得厉害, 一定告诉我。」 两个人坐在操场的观众台上吹了会儿凉风,姑娘还把自己保温杯里的水递给卡文喝。 王盼绕操场跑了两圈半, 最后半圈是匍匐在地爬回来的。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观众席, 躺在距李睿一不远不近的台阶上倒气:「哎呦, 我口好渴啊,有没有哪个天使姐姐愿意对我献爱心啊?」 卡文一下就听出来他这话是对李睿一说的, 就是不知道姑娘是没听懂还是装不懂,她只是笑。 王盼气鼓鼓地老拿白眼翻卡文,这时过来个瘦高男生, 丢给他半瓶喝剩的康师傅,「盼哥,姑娘的水你是别想啦,帅哥的水倒有一瓶,你要是不嫌有我口水,就拿去。」 王盼皱皱鼻子满脸嫌弃,「哼」了声说:「我还不喝了呢。」 第61页 说罢又开始鼻涕眼泪地哭嚎:「啊呀一万米啊一万米,我好屈,我比孟姜女还屈,比窦娥还屈,我要是累死,我诅咒,必将六月飘雪,大旱三年哪——啊——啊——啊!」 旁边的人都被他喊得受不了了,躲得远远的。 李睿一冲上前捂他的嘴:「王胖你烦不烦,没看卡文身体不舒服在休息吗,你都吵到他啦!」 「唔唔唔——」王胖说不出话来,只能扑棱着四肢反抗,好不容易才扒开姑娘的手,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脸通红通红,结结巴巴道:「李睿一你、你有话说话,别、别动手。」 卡文休息了几分钟,总算缓过神来。刚刚天旋地转,有几秒甚至失去了意识。见王盼被李睿一「打压」得抬不起头,不禁觉得好笑—— 放眼整个附中,能把王盼吃得死死的人,非李睿一莫属了吧?偏偏啊,人姑娘有男朋友。 而且,她很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王盼偷偷喜欢她。 欸,真替小胖纸心塞哪。 殊不知,他此时最该替之心塞的那个,不是王盼,而是他自己。 因为接下来等着他的就是因莫名吃醋而莫名出离愤怒的颜老师的,莫名狂风骤雨不知所云的莫名告白。 放学。 卡文没在老地方看到颜巍的车,以为他晚下班还没到,就在角落里等他。恰巧菸瘾上来,瞅着四下没什么熟人,就随手点了支烟,边抽边低头刷手机追《写轮眼》的最新连载。 旁边有几名接学生的家长正在聊天,应该也是高三的,因为他们在讨论自家孩子上次期中考试的排名。 闻到烟味儿,回头,见穿着高三校服的少年懒懒倚在墙角,支起一条腿,烟雾缭绕中他精緻的面庞就像是水墨山水中点缀的唯一一抹翠色。 好看是怪好看的,但…… 「现在的学生怎么都这样啊,才刚出校门就敢抽菸,也不怕被老师撞见。」 「小孩儿看着挺乖的,看他夹烟的动作多老练,啧啧,估计在学校里也没少抽,就是因为长得乖才把老师给蒙蔽了。」 「幸好不是我家孩子,要不我非得打死!就这样怎么可能学好,估计也是个混子。」 嗯? 卡文正看小说投入,突然有几个刺耳的词语蹦入耳洞。抬眸,隔着瀰漫的烟雾一扫,看到那几名家长正以种怪异的眼神盯他。 不疾不徐地弹去菸灰,他勾着嘴角说:「大叔大婶儿,怎么,我抽菸是花你家钱了,还是吃你家大米了?」 「你!」 那几位家长被堵得没话说,狠狠瞪了他一眼就黑着脸离开了。卡文笑,缓缓吐出口烟圈,好久没这样无所顾忌的怼人了,还挺爽的。 然而没等烟圈散去,他的笑就僵在了嘴角—— 隔着淡淡薄雾,他对上了颜老师锐利的一双眼。 正如他没想到颜巍会突然出现,颜巍怕是也从没想过他能背着自己抽菸。 那目光中有愤怒,还有惊讶,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化成死灰,浓浓地铺散在眼底。 同样的眼神,一个月前卡文也见过。那天叫家长,在政教处门外的走廊上,颜巍朝他走来时也是这样的眼神看他。 不像是失望,但比失望更让他心慌。 像是被烟烫了手,卡文指尖一抖,下意识把菸蒂扔了又一脚踏住—— 好像只要拿鞋底儿掩盖了证物,就能一切都当不存在似的。 但他还是怕了。 颜巍不了解他的过去,他自己却清楚。他抽菸、酗酒、打架,不止这些,他还是个同性恋,甚至曾经注射过吗啡。 他脏得很。 若说最开始搬来颜巍家时,他小心翼翼扮乖巧是为了模仿艾卡文。那么,现在他仍然谨小慎微不敢出半点儿差错,则完全是为了不惹颜巍生厌。 因为他知道,任何人,只要了解到真实的他到底有多脏、多坏,不是会躲得远远的,就是会啐上一口。或者,干脆更直接点儿,狠狠碾上一脚—— 他不想看颜巍躲他,更不想从颜巍口中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于是,他先大吵大闹,像犯了错的孩子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打架抽菸样样不落,我就是那么脏那么坏!」 刚被烟灼过的嗓子又沙又哑,明明是虚张声势,心里难受的要命,泛红的眼眶里写满了委屈。 他以为只要先自己啐了自己,自己践踏了自己,把颜巍的话抢干净,就能堵得颜巍无话可说。 「我根本就是个烂人,对我好就是令人噁心!但是颜巍,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我爸,你没资格教训我、说我任何不是!」 又开始头晕目眩起来,他越说越急,喉咙里翻涌着腥甜,差点儿以为自己会呕出血来。 颜巍一直注视着他。 暴躁的小孩毛扎扎的,身上仿佛竖起无数的利刺。但颜老师倒不怕被刺伤,他只怕小孩儿不小心自己扎到自己。 等小孩说完、发泄完,他才拉住小孩的胳膊,淡淡出声:「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家。」 「……」卡文一怔。 颜老师见小孩不动,推了推眼镜,突然发功,把傻呆呆的小孩拦腰抱住往肩上一抗。 卡文这才回过神来,头朝下,控得脑袋几乎进了水,捶着颜老师的背哇哇大叫:「颜巍!放开我颜巍!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第62页 颜老师面无表情,拉开车门把小孩往车里一塞,用安全带牢牢捆住,暴躁冷呵:「闭嘴!」 满嘴都是烟味儿,难闻死啦! 「……」卡文脖子一缩,不出声了,心虚地看着颜老师绕过车头钻进车里,坐到了驾驶位。 放学时间也是下班时间,正赶上晚高峰。 走了上百次的路,以前没觉得这么堵,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卡文纠结的心情一样,堵得怎么都走不通。 颜老师的车就像只被困在路边的小小甲壳虫,四周全是汽车喇叭的声音,隔壁还有司机气在不住骂街。 要是快点儿到家还好,卡文最怕在这种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跟人冷战。 好像战还没开始打,他就输了个彻底。 「今天,我去你们学校了。」颜老师说,看似淡定,拇指却焦躁地搓弄着方向盘。 「嗯,我知道。」卡文淡淡地说,刚才颜巍的车是从他们学校里开出来的。 反正打架抽菸都被颜巍抓了现行,他早就没了底线,也不想再继续装了,该多坏就多坏,该闹脾气就闹脾气,豁出去。 「知道?」颜巍从后视镜里瞥了瞥他,「也好,那我就直说。」 早看出他有话要说,本以为得等到家再提,现在看来,颜老师是憋不住了。卡文没出声,只听他讲。 「虽然你现在年龄还小,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也得能拎得清。」 颜老师注意着措辞,话讲的还是很含蓄的,争取不打击到小孩的自尊心。 卡文点点头,「我尽量。」 其实,最近他抽菸的频率已经比前几天少很多了。纸包不住火,就是怕会有被颜巍发现的这一天,怕见到颜巍失望,他一直很刻意地在戒菸,只是还没戒成功而已。 「不是尽量,是必须。」 「必须?」 车辆排成的长龙久久不动一下,颜老师梗在喉头的话也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默了会儿,他注视着小孩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清楚你跟那个女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但你必须跟她分手。」 卡文:「…………」 分、分手?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怎么突然听不懂了?哪个女生?是指李睿一吗?颜巍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不是戒菸吗?」卡文半懵状态。 「烟肯定要戒,这没得商量。」颜老师斩钉截铁,「但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嘆了口气,「如果你是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子的,我不会反对。但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掩盖自己跟别人的不同,而有意识地去谈朋友。」 「!」卡文目光缩了缩,他明白这个「不同」指的是什么。 颜巍说:「这不只对那个女生的不负责,也是对你自己的不公平。你应该跟你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委屈自己。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卡文一怔,前世的种种委屈再次被勾起,他突然心酸到无法言语,眼中泛起泪光。 「别哭,听我说。」颜巍抬手抹掉他挂在脸颊的泪珠,温声说,「你们可以结婚,想要孩子的话也可以去领养,因为爱情才组建的家庭,你才会生活得很幸福。我希望看到你幸福,而不是每晚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做着各自的梦。」 「不,不会的。」卡文摇头,「不会有这样一天,我也永远不会有家……」 即使他有喜欢的人,他也永远没勇气再像前世一样跨出那一步。 地狱,他走过一趟就够了,不想再试一次,再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同时还把另一个人、自己喜欢的人,也拖下水。 但颜巍说:「相信我,一定会有的。」 「不会的。」卡文拼命摇头,挥开颜巍的手,冷冷质问:「凭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喜欢你!」颜巍脱口而出,像是不经思考。 但其实,这句话已在他心中徘徊了近一个月,甚至更久。 因为喜欢,所以比以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更深思熟虑,更柔肠百转、小心翼翼。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卡文像被电击了般,勐地一震,瞳孔缩成小小一点—— 不是梦,原来那天醉酒后,颜巍真的跟他告白过,还吻了他。 肩膀颤慄着,冲击太大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 ,动作早已先思想一步,握拳对着颜老师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太突然,颜老师没来及躲过去,也没想要躲。他被这拳打得眼镜都掉了,脸歪向一边,憋着口气很久都没缓回来。 咂咂嘴,立马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嘴角也有血丝溢出来。 「真噁心!」小孩恶狠狠地对他说,「颜巍,你他妈最好把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 颜巍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苦笑,「早就知道会这样,但小孩儿,你下手也太——」 说着转头,正见卡文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逃也似地跑出去。 「吱嘎——!」 旁边车道上的司机刚要往前挪车,差点儿撞到他,气得从窗口探出头来对卡文破口大骂:「臭小子,你他娘的想找死啊!」 「小孩!」颜老师就这样把车丢在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上,跟着追上去,「你给我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你想跑去哪儿啊?!」 第63页 第25章 插pter25 家法伺候 道路拥挤, 人群熙攘。 卡文灵活得像只泥鳅,滑不熘秋的,颜老师一把没抓住,再想抓第二把的时候早不见了踪影。 「滴滴——滴滴滴——」 车道本来就堵,甚至临时加派了交警疏通。颜巍的车卡在路中央,就像是卡住喉咙的那根鱼刺, 超级惹人厌。 不仅后方的司机破口大骂, 就连交警小哥都忍不住「嗖嗖嗖」连撕下好几张罚单,贴满了他的车窗。但他哪儿顾得上,穿梭过大厦和广场,找寻着卡文的身影。 这会儿放学时间, 广场上没少步行回家的学生,同样穿着校服,相似的身高和髮型,看谁都像。 颜老师烦躁地摸着后脑勺, 明知小孩会被吓到,他刚刚怎么就突然脑子一热告白了呢? 静默半秒, 定了定神, 不急, 小孩儿应该跑不远。 锐利的眼神一扫,果然见百米开外有个飞跑的身影跟小孩很像, 喊了声,非但没停下反而跑得更快。 就是! 颜老师拔腿再追,不小心跟个姑娘撞了满怀, 把人家的手机都撞掉了。姑娘的男朋友不乐意,抓住颜巍:「你这人怎么回事,是存心占便宜还是……」 「抱歉,我在追人。」颜巍一矮身,把手机从地上捞起来还给姑娘,「你看看坏了没,坏了就在这等我,我等会儿回来赔……」 抬头,发现先前那道影子早就离开了视线范围。 几乎同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颜巍有点儿不耐烦,掏出一看,本就乌云密布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能冻死人—— 是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山西。 像是故意要耗干对方的耐心般,颜巍任铃声响了几十秒,直到挂掉的前一刻才按下接通。 耳边传来一道听不出喜怒的男音:「小子,看来你最近过得挺滋润啊,是不是都快完忘了自己是谁,敢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颜老师眯了眯眼,不冷不热地说:「有话直说。」 「跟你住一起的那孩子是什么人?你得知道,我允许你教书不是向你低头,更不是让你在外面胡作非为,净给我丢人现眼。」 「你监视我?」语气冷厉得仿佛刚从寒冰上磨过的尖刀。 「什么『监视』。」电话里的男人冷笑一声,「话别说那么难听,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有知情权。」 「你没权利干涉我!」颜巍低吼,仿佛被拨动了某根神经,他忽得双目发红,抓着手机的五指因为压抑不住的愤怒而骨节青白,「早在十年前我跟你就不再有任何关系!」 旁边那对儿情侣本来还想纠缠不休,见此连大气都不敢再出,赶忙熘之大吉。 许是意识到此刻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破口大骂实在失态,颜老师深吸口气又将情绪压下几分,只淡淡地说:「你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肯定早就将他的身世掘了个底朝天,何必再来问我?」 「哈哈哈哈哈。」男人大笑,「我是知道,他不就是你师弟家儿子嘛。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听你承认,你跟他之间是什么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又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到连脸都不要的地步?」 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尖刻的话,嘻嘻哈哈的,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在逗一个因得不到心爱玩具而气急败坏的小孩儿。 颜老师果真就气急败坏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伤害他,你要敢动他,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你最看重的儿子!」 「……」电话里默了片刻,怒极反笑,「行啊,长脾气了,敢威胁我?」 「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试试。」颜巍说罢,再忍不住火气,举起手机「砰——」得狠狠砸在了地上。 立刻,电池、后盖分家,屏幕摔了个粉碎。 夜幕逐渐降临,广场上不知何时亮起一排排萤黄色的路灯,微风的秋夜里开始飘起淅沥沥的小雨。 颜老师去交通大队交了罚款,扣了3分,好不容易才把车领回来。手机砸了,也不知两名小交警是通过什么联繫方式找到他的。雨幕中,他开车绕着汶城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小孩的踪影。 要是对方存心想躲,不说酒店旅馆,就是随便往哪个胡同角落一藏,就够他找上一个月。 甚至,他还给楚伊人通了电话。 「阿——」楚女士不喜欢被人叫「阿姨」,公话亭前被雨浇得半干不透的颜巍疲惫地按按眉心,尽量稳着声音问:「楚老师,小孩今晚给你去过电话吗?」 「你谁?什么小孩,我听不懂。」 被狗仔跟惯了,楚伊人的警惕性很高,乍见一个陌生来电,即使听着声音熟悉她依旧没敢大意。 这些年,为了在娱乐圈长红不衰,她一直隐婚来着,可不能被居心叵测的人套了话,知道她不仅结了婚,连儿子都十八啦。 颜巍听她这反映就猜出来了,说:「是我,颜巍。」 「哦哦,师哥啊。」楚伊人这才反应过来,「号码不对啊,我记得你手机号是……」 这妈当的,重点不是手机号,是你儿子不见了好吗? 颜老师微微蹙眉,「我手机坏了,下午发生点事儿,现在我联繫不上卡文,他跟你联繫过吗?」 「应该没有。」楚伊人说,「不过下午我在拍戏,手机是裴干帮我拿的,我再问问他。」 第64页 片刻,她说:「还真没有。怎么,他跟你闹脾气啦?」 「嗯。」 颜巍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微微哽了一下。 楚伊人心挺大,这会儿还能笑出来,「不用说,肯定是他无理取闹,真是难为你大半夜的还到处找他啦,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放心,他就小孩闹闹脾气,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这真的是亲妈吗? 颜老师再次皱眉,「行吧,这边交给我,我再找找,您早点休息。」 「嗯嗯,你也早点回家睡。」 本以为能从楚伊人口里得出点儿什么有用信息,没想到一通电话下来,他的担忧不减反增—— 想想啊,有这么一不靠谱的妈,儿子得多…… 没办法,颜巍只好动用关系,请警局的朋友帮忙找找人。虽说失踪人口立案有个时间限制吧,但偶尔假公济私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如是,折腾了整整一夜,连车站机场这些地方都去过了,愣是毫无所获。 「颜教授,您也别太着急,先回家休息吧。」刑警支队的副队长递给颜巍一块毛巾擦头上的水,「等上班时间,人到齐,我把队里的姑娘小伙儿都派出去找,要是下午六点前还找不到,就立马立案。」 立案倒不至于。 颜巍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认真地说:「我家小孩不听话归不听话,但好像还没这么胡闹,他知道轻重。」 是啊,小孩一直挺乖的,除了狠狠给他的那一拳按下不提。 「就是嘛,高中生,基本的自保能力差不多都有。」副队长说,见颜巍脸色被冻得青白,又劝了两句,把人往车上推,「您先回吧,有消息随时联繫。」 能找的地方基本都找了,颜巍心里清楚,再绕着汶城转圈圈的效果不大,也只能先回去。 雨几乎下了一夜,在破晓时分终于停住。 腿跟灌了铅似的,颜老师步履沉重地爬上楼,开了一夜的车此刻昏昏沉沉,走路都有些飘。 爬到二、三楼之间的平台,一拐,不经意瞥见上四层的楼梯上蹲着个人。 颜巍心中一紧,忙两三步跨上台阶。 果然是小孩! 卡文趴在膝盖上,搂着书包睡着了,校服湿哒哒的,衣角还在滴水,冻得他在梦中缩成一团直打哆嗦。 湿湿软软的头髮贴着头皮,乖巧却狼狈。 往后多年,每当颜巍再想起这个凄冷的早晨时,还是抑不住心疼—— 当破晓的晨光将少年的髮丝映成金黄,他蜷缩着,就像只被人丢弃的小巴狗。这一刻,颜巍想,任谁阻拦,即使千刀万剐,他都要把少年领回家,捧在手心里,再不受丁点儿伤害。 于是,整夜奔波的焦躁和怄恼,在见到想见的人时,顷刻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悬了整夜的心终于放下。 颜老师俯身轻轻拍了下小孩的肩膀,声音暖得仿佛此刻压根儿不是深秋,「小孩醒醒,你怎么坐这儿睡了?」 「嗯?」卡文揉着酸疼的脖子直起腰,眼神带着迷煳,表情有点儿委屈,「我忘带钥匙,又联繫不上你……」 颜巍:「…………」 他不该摔手机,或者压根儿就不该追出去找,反正小孩自己会回来。 「嗯,我手机坏了。」颜巍解释,他不打算再质问小孩一整晚都去哪儿了,甚至不敢再提告白的事儿,只扶着小孩的手臂,问:「腿是不是蹲麻了,还能起来走吗?要不我抱……」 「还疼吗?」 「……」颜巍一怔,见小孩直盯着他的脸发愣,才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闷声说,「疼,一见你就更疼,疼得要命。」 皮肉伤只伤在皮肉,嘴角的淤青迟早会褪,心里难受才是真难受。 「……」卡文苍白着脸色,他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昨天是有点冲动,没控制力道就直接给了颜巍一拳。 后来冷静了再回想,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差点儿把颜老师给弄破了相。 可嘴角的血怕不及心里的血,他知道,任颜老师铁石心肠,他那句「你真噁心」也能把颜巍的心戳出千万个血窟窿来。 偏偏被捅的人还跟没事一样,说—— 「或者你该下手再重点儿,直接杀人灭口。要不就干脆同归于尽,这样,生虽不能同衾,死了好歹还能同穴。」 这下,卡文连唇上的血色都消失殆尽。 他从没想过,曾经别人拿来骂他的话,有一天会从他口中脱出,而对象,竟然是颜巍。 他终究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怕也是最恨的那种人。 是他自私,他只爱自己。 为了跟「同性恋」三个字摘干净,他不惜伤害对他那么好那么好的颜巍。 「挨一拳不够是不是,还敢乱说?」卡文冷冷道,拂开颜老师的手,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颜巍厚着脸皮笑笑,转身去开门,「回家先洗个热水澡再干别的,省得感冒。」 「不用了,我这就走。」 颜巍一顿,笑意不自然地僵了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不是没听清,是听清了不敢信。 「你刚不还说一见我伤就更疼吗,那正好,我这就走。」卡文直接进了卧室,把东西胡乱往行李箱里一塞,拉着出门,「等下我就去学校申请住宿,以后应该就不回来了,咱俩再见的机会少之又少。」 第65页 一顿,他声音哑哑的,「最好,再也别见。」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颜老师像是被雷给噼死了,愣住半天才动了下,重新找回自己的唿吸和声音,「要是……我,不同意呢?」 一丝轻颤,让卡文心跟着疼得一抽。 但他还是闭了闭眼,狠心说:「我想了一夜,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跟个同性恋生活在一起。再说,咱俩是什么关系?」 「……」 「咱俩根本没关系,你顶多算是我爸爸的朋友,你没权利干涉我的去留,住不住校都是我的自由。」 「……」颜老师唇枪舌剑能跟犯罪分子斗上三百回合,面对小孩的拷问却笨拙的无话可说。 但他也不打算说什么了,见一往情深留不住,决定改变策略,使用暴力。 一个箭步冲上去,赖皮地扭住小孩的肩膀往回拉,「哼,我不管,我就不准你住校!」 卡文早料到颜老师会来这么一手,有所防备,反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沙发上怼,想来个过肩摔。 谁知颜老师也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甚至更胜一筹,一退一收,不等他反应就将他的双手反剪身后,牢牢按在了沙发上。 打斗中,茶几倒地,玻璃杯摔得稀碎,向东流带来的几颗苹果咕噜噜在地上滚着,客厅顷刻间满是狼藉。 卡文被牢牢按住,脸卡在沙发扶手和靠背之间的夹角,后腰一沉,感受到了颜巍膝盖的硬度。 「小样儿,不还手是让着你,真当我制不了你?」颜巍圈着小孩纤细的手腕,注意不把人弄疼,故意恫吓他,「再跑一次试试,腿打断!」 卡文头皮发麻,像只被翻了个儿的乌龟,四脚朝天无力挣扎,喊:「颜巍你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说谁混——」 这时,有人敲门:「颜老师,颜老师,你家没事吧?」 整个小区住的都是清大的老师,二楼的孙老师跟颜巍同系,两个人还认识,估计是听到声音,过来关心关心。 颜老师捂住小孩的嘴防止他乱喊乱叫,笑道:「没事,家里小孩不听话,我正家法伺——嘶——候呢。」 没想到小孩伶牙俐齿,一口咬住他手心的肉,疼得他几乎变了音调。 「没事就行,我还以为你家进贼了呢。」孙老师说,「要是没事我就回了,不过孩子不能老打,越打越皮的道理你该懂啊。」 声音渐渐听不清,估计是走了。 颜老师忙松开手,果然见手掌心被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 「小东西,你是真捨得下死口啊。」他抽了口冷气,正要跟小孩算帐,才发现小孩不知何时不挣扎也不出声了。忙低头,见对方半张脸埋在沙发里,紧闭着眼,任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砸在沙发里,砸在耳鬓,哭得连鼻尖都是红的,偏偏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声。 颜老师这哪儿受得住。 顿时将压制住小孩的力道全卸了,把人拉起来,圈进怀里。 「怎么还哭上了,我没用劲儿啊?」颜老师手足无措,捧着小孩的脸给他擦眼泪,「真弄疼了?是我不好,乖,别哭,都是我的错。」 「颜巍你混蛋!」 卡文对着颜巍的心口狠狠掼了一拳。 颜巍差点儿被打吐血,忍着说:「嗯,你说什么都对,我混蛋。」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昨天你要对我说那些话……」 卡文紧紧搂住颜老师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涕不成声。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你还当我师伯不好吗?我们还做普通朋友不好吗?」 颜巍回答不出来。 实际上,他认为当然是不好的。但他也知道,是他太急了,或许坦白的事还得往后放一放。 可说都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后悔,于是轻轻抚着小孩的背,说:「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太紧,以后不会了。」 「我不能跨出那一步,你也不能。我没法想像,你,或者是我,当我们走在大街上,别人看我们的眼光就像看老鼠一样。还有家人,即使不为自己考虑,我们也该为自己的家人考虑……我不想……不想他们和我一样不得好死的下场……」 前世死过一次,他把一切都看透了,那些惨痛,他永远不想经歷第二次。 小孩没说「不爱」,只说「不能」,对颜巍来说,已经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了。不过,对方这番「不得好死」的言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根本没这回事儿啊。 他抬起小孩的脸,「看着我。」 卡文眼中含着泪,茫然无措。 颜巍温声说:「相信我,不会的,没人会把我们当过街老鼠,甚至在有的国家,现在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合法,是可以结婚的。 「至于你说家人,看得出你父母都是很通情达理的人,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会跟他们谈,相信他们会理解的。而我父母的话……」 说到这里,稍稍沉默。 卡文这才发觉,颜巍好像从来没提过他的家人,他的社交圈里自己也只认识向东流一个。 「总之,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颜巍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些什么,像是一把扯下去,连着皮带着肉,生生得疼,「我不会让任何人因为这个伤害你。你想啊,我连王盼妈妈这么难缠的人都能应付,还有什么是应付不了的?」 第66页 「……」卡文望着他那双深黑的眼睛,差点儿就陷进去了,仅有一丝理智尚存,唤他及时抽身。 他勐地推开颜巍,跳下沙发,站在半米开外。 可就这么站着,跟颜巍四目相对,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甚至不知道刚刚自己是不是该推开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只是心跳快得厉害。 颜巍跟着站起来,一靠近,他就连连往后退,戒备地盯着颜巍的一举一动。 「别怕。」颜巍拉住他,轻声说,「我不会再逼你,你想先做普通朋友,就先做普通朋友。但你也要答应我,别再说离开,好吗?」 「……」理智说不要点头的,但卡文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好,」颜巍捧住他的脸,「你的朋友现在想亲一下你,保证只亲一下,就这里,行不行?」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卡文的眉心,没等回答就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卡文只觉得眉间一凉,愣了两秒后突然炸了,脸红得跟熟虾一样,抓狂:「你你你,啊滚!」 第26章 插pter26 投怀送抱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就到了周末。运动会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颜老师的告白来得出乎意料,扰乱了卡文的心。 这几天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没觉得欢喜,能感受到的除了焦躁就只剩下不安。 仿佛,被颜巍喜欢, 成了他心头最大的负担。 夜深人静时, 他也曾扪心自问:你喜欢颜巍吗? 得到的答案是:不讨厌。 他点着了一根烟,刚搁到嘴边,想起答应了颜巍要戒菸,只好又掐灭, 再问:你能够为了他,连生死都不顾吗? 得到的答案是:并不能。 且不说他能不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顾楚伊人和艾清华的感受公然出柜。 只说颜巍—— 颜巍是华夏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是老师、是教授, 还很可能是大神级别的小说作家。 他有着至高的社会地位,前途远大, 他形象光鲜, 受人尊敬。 这些, 所有的这些,都让卡文没法想像, 当温如暖玉般的颜巍身上被丢满烂菜叶子是什么模样。 他不敢破坏,更捨不得看到当某天,颜老师也像他前世那般, 受尽侮辱,众叛亲离。 是该离开的,卡文想。 可那天他不知道被颜巍的三言两语灌了什么迷魂汤,鬼使神差点了头,答应继续住下去。 这……这不就是瓜田李下,瓜田李下嘛? 卡文嘆了口气,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有点儿心不在焉,手里捏着稿子机械地念着,满心思绪乱飞。 「现在正朝我们跑来的是高二·3班的李飞同学。 「听,响彻云霄的吶喊是同学们在为你加油! 「看,飘扬的旗帜是同学们在为你助威! 「在这和风习习的秋日午后,尽情奔跑吧! 「化作无畏的苍鹰勇敢奔向最光明的太阳!」 校啦啦队的女生们忍着秋寒,穿着露肚脐的小短裙,绕着操场跳了段热辣的舞蹈,瞬间将运动会的气氛推往高潮。 随后是女子800米、男子1000米长跑。 卡文和李睿一配合,坐在主席台上,负责项目报录以及念同学们的加油稿。 参加比赛的大多是高一高二的,高三任务紧,教务处禁止他们报名,甚至连前来观赛的资格都给取消掉,只派了卡文他们班的51名渣渣来参赛,谨代表高三全体。 大家心里有数,都是赶鸭子上架,来凑人数的。 然而,当脚真正踏上跑道那刻,站在起跑线上,年轻气盛的姑娘小伙们心里又憋出一口气—— 跟高一高二比,我们也不老啊,凭啥不全力以赴争个高低?跟其它班的学霸比,我们只是成绩差了点儿,又不是真废物,凭啥被歧视? 这么一想,就又觉得,该拼! 「啊啊啊——!」最后半圈,29班的男生一声怒吼,全力以赴爆发冲刺,连超了好几名。 最终,虽然只得了个第3名,可前两名都是体育班的啊。 「干得漂亮!」 萧何搂着两瓶水跑过去,给男生揉肩膀松筋骨。 他一直在观赛,戴着红色鸭舌帽,帽檐儿歪到一边儿,黑色紧身运动裤外套一件宽大的球服。 知道的以为他是29班的带队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学生,也要参加比赛呢? 「你给咱班领回去第一张奖状,回去有奖!」 「什么奖?」男生微有些喘,额角冒出细汗,眼睛却亮亮的,「得是个大红包啊,小了我可不要,要不…给我放个假让我浪两天也行。」 「放心吧,红包肯定足够大!」萧何拍怕他的肩膀,又转身对其余几人说,「长跑的都在下午,是比较艰巨。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坚持就坚持,先前忘了说,现在我强调两句,凡在比赛中拿到名次的,回去重重有赏。」 同学们立刻热情高涨,「班费还剩好多呢,是不是拿出来分了啊哈哈,其实全班一起出去踏个青烧个烤也挺好。」 只有王盼闷闷不乐:「是赏重要还是命重要?」 萧何一顿,瞅到角落里蹲着的小胖纸,过去把人从地上揪起来,「怎么还蹲着,一会儿就到你了,快起来活动活动,要不容易肌肉拉伤。」 第67页 「不想跑。」王盼蹲得腿有点麻,摇摇晃晃站起来,满脸写着不乐意,「老师,我这么胖,怕是跑不动。」 「胖怎么了,胖也不丢人。」萧何笑,扯着王盼的领口让他低头,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啊?」王盼一愣,诧异地看着萧何。 这时,广播里传出卡文的声音,「男子组一万米开始第一次检录,请念到名字的同学立刻到操场东南角报到处报到,高一·8班孙涛、高一·12班刘健……高三·29班王盼。」 萧何诚恳地看着王盼,笑:「去吧,别让我失望。」 「……好吧。」看得出,王盼还是有点不情愿,不过总归是往报到的地方走了,他垮着肩,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颓。 一万米,要绕操场25圈,至少得跑一两个小时。 因为是自己班的,卡文有意无意地,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隔着大半个操场,只见王盼穿着短裤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白花花的全是肉。他人高马大,魁梧得像座铁塔,周围的人最高的也得比他矮上小半个头。 虽然这么形容不太贴切吧,但他无疑是「鹤」立鸡群,十分引人注目。 卡文一眼就看到了他。 只是,他的目光除了王盼,像是还想抓住点儿其它的什么,于是不停地在观众席上找来找去。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明明,颜老师听到他也有项目要参加,答应说会来给他加油的。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失望,卡文垂下眼,敛了目光。 随着裁判一声令响,参加男子组一万米的学生「唿啦」沖了出去。 刚起跑,大家差的还不太远。短跑拼的是速度,长跑除了速度,还要拼体力耐力和战术。开始跑得快的,不见得能跑到最后,起跑时落后半步的,最后也不见得一定会输。 跑头两圈,十几个人几乎挤成一团,到了三四圈后才慢慢拉开距离。 只有王盼始终如一,慢吞吞地跟在队伍最后,气喘吁吁,挥汗如雨,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六七圈之后,差距就开始出来了,跑得最快的小伙儿足足落后王盼一整圈。 不算毒辣、甚至些微寒凉的日光下,王盼双眼一黑,晃了晃,突然跪倒在跑道上。 观众席上传出一阵惊唿。 有人起闹,嘲笑他胖到跑不动。但也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声为他加油,尽管互相併不认识。 萧何一直注视着他,见他摔倒赶忙跑上去,把他扶起来,掰开一支葡萄糖给他喝。隔得太远,卡文也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王盼抹了抹嘴,摇摇头,又开始跑起来。 但萧何也没回观众席。 王盼跑内圈,萧何就沿着紧贴跑道的那层水泥疏水道陪他一起跑。 「啊啊啊!我没看错吧那是29班班主任吗?」 台上,观赛的同学们尖叫。 「陪学生跑一万,这绝对是史上最暖班主任了吧!早就觉得他又帅又年轻,现在看,更帅更年轻!」 甚至,连之前嘲笑王盼胖跑不动的人也开始给他加油。 随着时间推移,差距逐渐拉大,慢慢的,王盼已经比倒数第二名还要落后一圈。 「老、老班儿,你别……」王盼口中翻涌着血腥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想让萧何别再陪他赶紧去休息,但累得话怎么都说不完整。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萧何说,递给王盼半瓶水,「我还是那句话,名次不重要。」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但是小胖儿你得知道,人这一生啊,总得有那么一两次拼尽全力的时候。 「这才只是一万米。 「你今年才十八岁,人生才只开了个头儿,往后要走的路长着呢,可不止一万米,不咬牙坚持全力以赴怎么能行呢?」 「……老班?」王盼觉得萧何似乎话里有话。 他只是长得憨,又不是真傻,自然能听得出其中意思。 正要说话,萧何对他弯了弯嘴角,「咱们重在参与,加油,别让我失望啊。」 「盼哥,也别让我失望啊。」 「还有我,还有我。」 「是我们,咱29班的盼哥,什么时候认怂过?」 不知何时,整个29班此刻没项目的同学们都来了,跟在萧何后面陪跑。 他们排成长长的一队,人数甚至比参加一万米的运动员数量还多,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王盼:「我艹,你们怎么都来了?」 说实话,王盼虽然盛气凌人爱欺负同学,但除了卡文,他从来没动过自己班的同学。甚至有谁受了其它班的欺负,他还会打抱不平呢。所以,人缘一直都不差。 不过,见自己这么得人心,他还是又惊又喜。 「还不是怕老班累到。」带头的一个男生笑嘻嘻说,「老师,你都跑了好几圈了,去休息吧,剩下的有我们。」 萧何也确实不撑了,就没拒绝,慢跑几步掉了队。 心里极欣慰,学生团结,也说明他这个班主任带得好嘛! 「天哪,那一群都是咱班的吗?」李睿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卡文看在眼里,心中却十分动容。 赵腾飞总希望他转去1班,还问他来29班后不后悔。 以前,他是觉得无所谓,在哪个班都一样。此刻才终于找到自己甘愿留在29班的最好理由—— 第68页 他们是「差」学生,但他们不是「坏」学生。 或许,别人看29班是乌烟瘴气;但29班自己看自己,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乐观、可爱,团结、积极。 卡文觉得,他能在29班学到很多课本上永远永远都不会写、也写不出的东西: 生命力。 「是咱班的。」卡文说。 「这帮人平时下课吵来吵去打来打去,这会儿怎么又都这么,这么……」姑娘唔嗫了半天都没想起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好说,「这么那什么了?」 卡文笑:「真是难为王盼了,有这么多人跟着陪跑,他不想跑也不好意思。」 「是呀。」李睿一极轻地嘆了口气,「真怕他累出个好歹。」 「一起去吧。」 「啊?」 「给王盼加油。」 「啊!」 卡文把手中的加油稿交给高一的一个小学妹来读,起身往台下走:「全班都在,怎么能少了咱俩?」 王盼两眼乌黑腿如灌铅,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几乎只凭着最后一点毅力在跑。 他磕磕绊绊,又听到有人宣布第一名已到达终点。他赶忙问旁边的同学,「我、咳,我还剩几圈?」 一咳嗽,口中翻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压下去。 「你这是第19圈,还剩6圈。」 王盼一听,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迈不动步了,踉跄着差点儿摔倒。 不知是谁搀了他一把,噙着冷笑说:「胖纸,只剩最后不到四分之一了,想认怂?」 这声音…… 王盼勐地转头,眨巴眨巴眼睛赶走眼前乱飞的金星星,看清是谁后吓得大喊:「我艹!艾卡文怎么是你?你有毒吧?」 他是想不通,跟自己打过一架闹到请家长的仇人,怎么会跟他陪跑? 这时,李睿一也过来,笑:「他是有毒,那你呢,你有药吗?」 女、女神,女神也来陪他跑? 「嗷——」 王盼一下被幸福沖昏了头脑,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重新找回唿吸和节奏,「嗖」得蹿了出去。 逗得大家直笑。 最终,奇蹟般的,王盼超越了前面的那人,由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二。 刚跑完就两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萧何赶忙让两名男生架着他慢慢到处走一走,王盼摆摆手,自己挣扎着走到下水道口,蹲着「哇哇」狂吐。萧何欣慰之余,满眼里都是心疼。其实,他也不认为王盼能坚持下来。 一万米,足足跑了一个半小时。 卡文没跟着看王盼后来怎样,因为另一边的两人三足开始检录。他和李睿一一组,刚陪跑完1500米,脚还没站住就往报到处赶。 到了地方,签字、报到、领了绑带到起跑线,两人把脚牢牢捆在一起。 「还跟训练时一样,我喊口号,一二一二。」李睿一说,「『一』时你出左脚,我出右脚,『二』时你出右脚,我出左脚。看看,跟其它组的比,咱俩腿最长,只要步子不乱肯定能拿第一。」 「嗯。」卡文做好预备姿势,等裁判发令,心思一晃又开始不自觉地在四周的人群里找。 「预备——」 裁判拿着小红旗,拖了个长腔。卡文不得不收回视线,敛起心神专心致志。 「跑!」 各组立刻沖了出去,本以为能轻松夺冠,没想到大家都没少练习,都跑得快,一时间差距竟没能拉开。 「一二一二一二一……」 李睿一念着口号,跟卡文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增大步幅,频率也稍稍提快了些。 终于冒了个头,能领先第二名两三米了,也快到终点。 正要最后冲刺,卡文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节奏慢了半拍。两人本紧紧牵连在一起,节奏一乱,都勐地往前一栽打了个趔趄。 第二名趁机快跑几步,超过了他们。 李睿一觉出不对,问:「同位,你没事吧?」 卡文没回答她,他一直在心里默数「一二」,稳住身子后干脆直接念出声:「一二一二……」 李睿一瞬间明白。 这时候两个人不能聊天,要不没人喊口号节奏更乱,到时别说是拿名次,不摔个狗吃屎都是好的。 于是立刻调整唿吸,接着往前跑。慢慢追上去,直到跟第一名并列,只差最后一步。 两人心照不宣,齐齐大步往前一跃,冲出红线。 「20″55!」 裁判宣布第一名成绩。但卡文再没心思关注是不是他们这组,双脚腾空的瞬间,失重感也随之而来,令人心惊的目眩感使他有一瞬间失去意识。而当身体重新回温时,早已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啊啊啊!」 全场的女生立刻发出土拨鼠尖叫,也不知她们是惊嘆于第一名的诞生,还是惊嘆于青年的颜值。 又或者纯粹惊嘆于夕阳下,苍□□致的少年跟另一名温如暖玉的青年相拥时的美好画面。 淡淡的糖果香,卡文还没睁眼,心就已经踏实下来。 额头贴上一只手掌,温暖而熨帖,他知道是颜巍,便放任自己将全部重量靠在对方臂弯。 缓缓睁眼看着颜巍,他声线细弱:「你,怎么在这儿?」 明知故问。 颜巍也不拆穿他,温声说:「来给你加油的,拿了个第一名,小孩表现不错。」 第69页 一顿,把他打横抱起,「不过最后这一扑有点把我吓到了,要不是你脸色这么白,我会以为你是故意的。」 「诶!」怕颜老师再口无遮拦下去会出事,卡文瞪了他一眼,让他赶紧闭嘴。 然而他的眼神软绵绵的,毫无威胁可言,颜老师根本不怕,胳膊一紧就把他牢牢箍在怀里。 目光左右扫扫:「太久没回来了,我都快忘了医务室在哪儿,有哪个小朋友肯帮忙带个路?」 第27章 插pter27 如坐针毡 「我我我!」李睿一自告奋勇, 高高举起手。 卡文忙说:「不用了,应该就是刚才跑太快的事儿,用不着去校医院。」 颜巍按下他,对李睿一微微一笑:「谢谢。」 往医务室的路上,李睿一时不时好奇地打量颜巍几眼。被颜巍发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同位儿你不介绍下嘛, 男神怎么称唿?」 颜巍:…………男神? 「他是我师伯。」卡文急忙说,怕李睿一见两人抱着会往歪了想,赶紧跟颜巍撇清关系,「是我爸爸的朋友, 我转学过来……」 「我是他临时监护人。」颜巍截下他的话头,淡淡地说。 八个字就将两人间的关系定了性,比他费劲巴拉地解释半天有力多了。卡文一怔,心中忽得涌上一股难以明说的酸涩。 颜巍想要什么, 他知道。 但他给不了。 甚至,此刻还得委屈颜巍来迁就他, 小心翼翼地将他们两人间讳莫如深的秘密遮掩。 靠在颜巍怀中, 他怔怔望着对方—— 侧颜的线条不算柔和, 反而带着几分冷硬。那又是为什么,他会一直觉得颜巍长得很温柔呢? 这时, 许是觉察出小孩打探的目光,颜巍低头瞥了他一眼。 不经意地四目相对,卡文像是被一股电流击穿, 心头勐地一跳。 是眼神!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颜巍每次看他,哪怕嘴上说的是完全相反的话,眼神也总是副温柔缱眷深情不悔的模样。 意识到这点,卡文逃避什么似得,慌忙将视线跟颜巍错开了,脸埋进他肩窝,心口堵得难受。 旁边带路的姑娘没发现两人间缓缓流淌的暗潮,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笑嘻嘻地问:「师伯我摩羯座,你什么星座?为什么我总觉得跟你很熟,好像冥冥中有点联繫呢?」 颜巍将小孩抱紧些,敛了目光,微微一笑:「你不是头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但对不起了,我白羊。」 「我可不是想搭讪哈!」李睿一说:「有卡文这层关系在,我想了解师伯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用得着搭讪嘛。我说真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即使不是本人也是照……」 她一拍脑门儿,「想起来啦!」 搞笑。 她当然会觉得熟悉,广播站校史档案里见过照片的,虽说是十年前的旧照吧,但模样也没太大变化嘛。 颜巍古怪地瞅了眼她,觉得这小姑娘一惊一乍的,脑阔儿好像有点不正常。 亏他前几天刚喝了一罐她跟卡文的飞醋。 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师伯,你也是从附中毕业的吧?」李睿一兴致勃勃地问,「那天我在校史档案里见着你照片了,今年咱学校百年校庆,做校友专访,第一个就是你欸。」 颜巍:「专访?」 他倒是听李建提过一嘴,说今年校庆,问他来不来。但还没谁正式通知他,所以不知道要被採访。 卡文也是一愣:「什么照片,我怎么没看见?」又看颜巍,「你从这儿毕业的?」 「嗯。」颜巍点点头,「在这儿上了两年高中。」 「两年?」 「跳级了呗。」李睿一插嘴说:「师伯这么年轻就是教授了,不跳级怎么可能。同位你肯定不知道吧,师伯在咱学校还有隔壁的清大,都是传说般的存在,十年前他……」 「咳吭。」颜巍轻咳一声,打断她,「医务室到了,谢谢了小朋友。」 明显的,颜巍不想她再说。 李睿一很会察言观色,忙住了嘴。意识到—— 或许旁人觉得十年前的事儿再拿出来聊没什么,但颜老师作为当事人,未必能坦然接受。 更何况,当年不止「出柜」这么简单,听说还闹出了一条人命。 颜巍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想到这里,李睿一看了眼卡文,心头忽然绕上一层抹不去的担忧。 现在看来,她同位跟颜巍的关系还挺不错的,不知道等他了解了颜巍的性向,还能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坦然相处。 毕竟当前社会,跟她一样喜欢磕男男cp的腐女腐男并不多啊。 瞧,颜老师抱她同位的姿势多有爱啊,两个超级大帅哥画面多和谐啊。嗯,虽然还想留下来多磕一会儿cp,但还是不要继续当电灯泡了吧。 她挥挥手:「同位,运动会还要我播稿,我先回去啦。师伯男神,改天见!」 「好的。」等李睿一走了,卡文抬眸看着颜巍,「刚才她说的,十年前你做了什么?」 刚刚颜巍没让姑娘继续往下说,卡文有捕捉到他表情里的一丝不自然,像是有点儿紧张。 颜老师是研究心理学的。 只要他想,轻易就能喜怒不形于色。而如果他已经能被人看出「有点」紧张了,心里肯定早就慌得六神无主。 第70页 果然,被他一问,颜巍脚步顿住,神色中的异样越发明显。 沉默片刻,说:「以后再对你说,先看医生。」 都这样说了,卡文不好再问。但心里好像结了个疙瘩,梗得难受。 他发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颜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父母亲人,他的朋友圈。 颜巍一边说着喜欢他,一边又将自己藏得很深,让他无处捉摸。 卡文颓然地垂下头,这一刻,觉出点儿失落。 但很快地,这点儿失落就被打散。见到医生,一句一句的问话让他无暇顾及其它。 …… 「晕倒?第几次了,以前有过类似情况吗?」 「第一次。」 「吃过早饭?」 「嗯。」 「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大,睡眠怎么样?」 「我成绩挺好的,休息也挺好。」 …… 「可能是刚长跑结束就去两人三足,运动量有点大。」医生说,「没大事儿,注射个葡萄糖,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好。」 听说没事,卡文暗暗松了口气,颜老师却皱了下眉。 注射室,医生给卡文扎了针,挂上点滴,拍拍颜巍的肩膀,「家属跟我去拿口服药。」 颜巍给小孩掖掖被子,「我去去就回,扎着针呢,注意别睡着。」 卡文点头,看上去乖乖的。 到了走廊,医生突然转身,说:「你看得出来吧,学生没说实话。」 颜老师不语。 他的专业是干什么的?两眼就跟台人肉显微镜似的,任何微表情小心思在他的注视下都无所遁形。 「刚刚我问他的几个问题,他几乎每个都撒了谎。」医生说,「我敢笃定今天不是他第一次晕倒。 「看他的脸色,眼睛里都快没神儿了,肯定压力大,常失眠,藏了心事。 「至于他最近饮食怎么样,营养能不能跟得上,你做家长的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再多说。」 「砰砰砰」三句话,砸的颜巍晕头转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是,小孩最近食慾是不大好,但他成绩这么好,要说起什么学习压力、心事、失眠,又从何说起呢? 除非跟学业无关,而是因为…… 他脸色一变,唇上忽得惨白,攥紧了手指,轻声说:「我知道了,以后尽量不会再让他感到有压力。」 「高三嘛,你们做家长的在一些小事上能让着孩子点儿就让,高考最重要。」 卡文见颜巍拿药回来时脸色不大好,注射室此时没别人,就他俩。颜巍拉了张凳子坐在病床边,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医生对你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颜巍笑了笑,但总显得有些无力,「困吗,要是想睡就睡会儿,有我在这儿没事。」 「你下午最后两节不还有课吗?」卡文说,「要不你先回给学生上课吧,我自己能行。」 颜巍把药搁在一边,搓了搓脸,「刚请假了,今天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陪着你。」 「……」卡文一噎,觉得颜巍心里肯定有事,半坐起身:「你干嘛这样,难道……我得了绝症?!」 「咳!」颜老师一抖,险些咳岔了气,「没、咳,没有,没有。」 卡文又躺回去,撇嘴:「那你干嘛还无精打采的。」 「小孩儿,我问你。」颜老师盯着他,认真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种负担,害你吃不好睡不好,时时刻刻都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话到最后,嗓子眼儿像被烈火灼过,干涩喑哑,带着不自信的轻颤。 卡文猝不及防会有这么一问,表情瞬间凝固,根本来不及掩饰,「我……」 颜巍看他反应就明白了所有,苦笑着嘆了口气,「不需要,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在你还没勇气迈出那一步之前,我可以一直等,又不会强迫你。」 顿了顿,他低头,用更卑微的语气说,「甚至,你不爱我都没关系。在我这儿,你有绝对的自由。」 「……」卡文一阵心疼,拧巴着疼,想看又不敢看颜巍,背过脸轻声说,「也不是,我没觉得你讨厌,只是……」 只是也没觉得有多喜欢。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颜巍胜过喜欢他自己。 这些天他总爱漫无边际地想一些事,前世的、今生的,再两相比较。 比来比去,仍旧觉得比起「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出柜」带来的后果更惨重些。 万弹穿心,乱石砸死,烈火焚身。 任何人,但凡经歷过一次,都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颜巍说,他看得出小孩是真的很害怕,怕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把小孩连人带被子一起拢到怀里,揉揉他的小脑瓜。 「你刚不是问我十年前的事么,如果哪天我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你,到时你能不能也把你压在心底的秘密,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下章要不补个卡文前世的番外吧,这样方便理解他对颜老师纠结的感情。嗯,有点小虐,做好准备。 ps:本来想慢慢在正文中穿插的,但是那样会很散乱,感觉还是集中写个番外比较好。还有,专栏里有个预收坑《秦皇不洗白[嬴政x韩非/徐福]》,古耽重生虐文,阴鸷病娇帝王攻x仙风道骨公子受,对虐文感兴趣的可以关注一下,么么啾笔芯! 第71页 第28章 插pter28 进山採风 萧何许诺, 凡在运动会中拿到名次的都重重有赏,同学们满心期待。 谁知,等周一上课,大红包倒是发下来了,可里面装的是整整三套高考语文模拟卷。 教室里一片唏嘘,抱怨的抱怨, 吐槽的吐槽。 只有王盼恹恹不快地趴在桌子上, 没精打采。本来嘛,他一万米跑了个倒数第二,也没红包可拿。而且当时跑完后有气出没气进,几乎丢了小半条命, 现在还没修养过来呢。 相比之下,还是颜老师为人实在点,说等几天有时间了就带小孩出去採风。 卡文觉得颜巍是被他上次昏倒弄怕了,才想找理由带他出去放松放松。看破不说破, 他并没有拒绝。 因为答应了颜老师要戒菸,没得抽, 他夜里更加睡不着。好在后来发现了解压的新方法—— 看小说。 《写轮眼》肯定要继续追的, 故事已经发展到了高潮。 随着调查深入, 兇手非但没有浮出水面,案情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身为刑侦队长, 萧惩推翻了以往对案情的所有推测,认定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而且兇手布局缜密,目的明确—— 復仇。 因为,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宏达地产的建筑基底上不断有新的人头挖出,前前后后加起来统共8个,即,有8名中年女子埋尸于此。 而在查案的过程中,萧队跟林总两人都发觉到彼此性格中可爱的一面,由最开始的针锋相对互相挤兑转成惺惺相惜,兄弟情谊渐深。 甚至上一章,两人来到一个小镇,迫于条件限制,不得不同睡一个被窝。 以至于当天的书评区突然冒出无数站cp的妹子疯狂摇旗,大声喊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写轮眼、睫毛】啊啊啊看小说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要听声音!一人血书强烈要求出广播剧! 【叶琛老攻沈徽】说到广播剧,《无限消亡》都听了没?好喜欢剧里琛琛的声音啊,乖时软软糯糯的,凶起来小爪子又挠心哈哈。 【爱鬼鬼的贱炸】真的是,据说给叶琛配音的是个新人,但听着一点都不像。真希望太太所有的小说都能让他和羞大一起配,超纳爱斯。 卡文:「…………」我有这么优秀吗? 【烈火瘟情】听说《烈火温情》的广播剧也签了呢,就是还不知道谁来当主役。 【我的微微啊】话说,太太最近是不是恋爱了,你们难道没发觉,她笔触都变温柔了呢。 这倒是。 因为《写轮眼》一天只更新五千字左右,根本不够看。等更新的时候,卡文就顺道把禾山女鬼专栏里的小说都看了。他以前的风格的确偏暗黑沉重些,就连这本《写轮眼》的开始几章也都十分压抑。只最近,好像突然变得明快了许多,两个主角天天变着花样的撒糖。 不过,有的读者喜欢磕萧林二人的糖,也有些十年老粉接受不了,留言骂作者不走正道,想靠公然卖腐博眼球。 卡文一个冲动,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也不看大大在普江是什么地位什么级别,需要靠卖腐博眼球吗?爱看不看,不看滚蛋!大大想怎么写就这么写,不用你教!」 【写轮眼、睫毛】我去,楼上从哪儿蹦出来的,对太太绝对是真爱,战斗力真强啊。 卡文嘴角微弯,心想,女鬼「太太」可能就是颜老师,我怎么可能看着颜老师被人骂不管不顾呢。 片刻,又刷新了下书评区,却发现评论区的画风骤变。 【萧惩最爱林微】不要上刀啊太太,请一直甜下去,用糖齁死我啊啊啊! 【反弹斗篷】弹走了太太撒来的五十吨玻璃渣并向太太寄出一百盒刀片,请太太注意查收。 【我的微微啊】微微快反驳快否认啊,你不是,你没有,你快让他别乱说。 「???」 云里雾里的,卡文点开刚更新的一章,甜甜甜,突然蹦出一个暴击—— 狱警带走了林兆海,沉重的铁门缓缓关闭,门上的铁锈经雨水这么一刷,像是爬满了浑黄的血水。 雨幕中,天地间茫茫的一片。 萧惩浑身都湿透了,可迟迟没上车,只一手搭着车门静静注视着他,眼中似藏着说不完的话。 刚才一路开车过来,明明有无数次开口的机会,却偏偏选择了沉默。 他笑,双手插在兜底,浑身上下同样滴着水。 半晌,从不抽菸也厌恶他抽菸的男人颤抖着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滴着水的香菸,但点了半天没点着。 他笑意越深,走上前,「你那都湿了怎么可能点得着,给,抽我的。」 说着抽出手,拿出铁盒装的雪茄,点着了递过去。 萧惩接过,呛得咳嗽了声,明显还是个抽菸新手。 他笑着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菸的,我怎么不知道?」 萧惩捏着烟,苍白的指尖上凝着水珠,缓慢的吞吐着烟圈,说:「你是从什么时候把证物掉包的,我也不知道。」 他一顿,往后退了半步,回到原位:「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林兆海是冤枉的。」萧惩平淡地看着他,「之前抓到的所有人,都是冤枉的,是兇手找来的替死鬼。」 「哦,是么?」他挑眉,手重新抄回兜里,还用以往聊天时的口吻说,「如果他们真的冤枉,为什么不喊冤呢?」 第72页 「可怕就可怕在,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人栽赃了。」萧惩掐灭了只吸一口的雪茄,像是在掐灭心中的某个念头。 背过身不再看他,淡声说:「别演了林微,其实真正的兇手,是你吧。」 到这儿就没了,还真是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难怪读者们反应这么大。 卡文惆怅地关了网页,钻进被窝正要睡觉,这时接到了楚伊人的电话。 这深更半夜的。 不过并不能怪她,毕竟楚女士白天要拍戏,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能关心下儿子。 母子二人谈了会儿心,主要还是卡文主动向她汇报学习情况。末了,她告诉卡文一个好消息—— 裴干今天给她接了一部大制作的悬疑电影,她演得还是影片中的女主角。 想楚女士出道近二十年,在娱乐圈里的名气虽大,但都是靠炒人设和蹭红毯维持热度,演的都是配角,演唱会也没开几次,实力始终没机会展现更没得到认可。 甚至一直被批评没演技,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这是她第一次演女主,还是十分考验演技的刑侦题材,正好可以拿来转型,说不定因此就能从流量花瓶变颜值跟演技并存的实力派了呢。 简直不要太美好。 随着母子二人的接触渐多,要是还说他跟楚伊人连半点母子感情都没有肯定不可能,卡文真心替她高兴。 注意到对方提起女主角的名字叫「林微」,似乎有点熟悉,就问:「电影叫什么啊妈妈,等上映的时候我可以喊我同学都去电影院支持你!」 「根据一部同名小说改编的,叫,叫什么来着?」 楚伊人当时听到消息就只顾着激动了,神经大条到连剧名是什么都没记住,最后还得去问裴干,回来说,「就普江金榜第一的大ip,超火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叫《写轮眼》!」 正在喝睡前牛奶的卡文:「噗——!」 楚女士要担任电影《写轮眼》女主角的消息目前只有剧组内部知道,还没有官宣,网上一片祥和。而等剧组官宣那天,各大论坛,尤其是小说下面的书评区,直接炸了锅。 明明是双男主,哪儿来的神它喵女主? 魔改啊魔改,毁我经典! 据说,普江本来就渣的伺服器因此还瘫了痪,技术小哥苦修了一下午才重新把数据恢復。 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下没等颜巍有时间带他去採风,新的广播剧又找上门来。【一维】菇凉在qq上疯狂敲打他,并问也不问直接甩给他一沓剧本—— 《烈火温情》。 【一维】小文文,你可不准说不啊~书粉们万人血书,众筹也要推你做顾野的主役。 顾野,是小说《烈火温情》中的主角之一,超智能仿真机器人,号称是女鬼笔下最叛逆最桀骜的男主;而另一男主的名字叫程默,科技大学的教授,同时也是超智能仿真机器人研发项目的领导者。 卡文很久以前读过这本书。 讲的是仿真人顾野因具有超强的学习能力被世界瞩目,奉为神话;而后又因产生了只有人类才能有的感情和想像力,而引起全世界的恐慌,最终被强制销毁的故事。 挺虐的,他不想接。 但他不接不是因为故事虐,而是因为顾野死前对程默说的一段话。 然而,没等他拒绝,【一维】又发来一条消息:程默的主役还是羞大哦,是羞大哦~小文文~来嘛来嘛~ 卡文有点无奈,这姑娘…… 但无奈归无奈,他并非是委屈自己做不喜欢事的人,除非真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 所以,最终还是拒绝了她。 姑娘一直追问为什么,明明之前合作的很愉快。为了避免继续纠缠,卡文只好表示自己已经退圈,以后再不玩网配。 过了两个周,颜巍终于忙完手头的工作,得空带他去爬山採风。 正赶上卡文生日,11月25日,不过年不过节,普普通通的一天,卡文没说,估计颜巍也不知道。 不知现在该算深秋还是初冬,今年似乎有些反常,之前冷过一段时间,眼看要入冬了,竟然又逐渐回暖。 也好,正适合出游。 卡文来到汶城后还没怎么在周边逛过,汶城属于盆地,周围有不少名山古剎。 汶城的山,青而不幽,不如想像中的阴森可怖,半山腰住满了人家,反而烟火气十足。 因为这次爬山,卡文得以第一次见颜老师穿运动鞋和运动装。 还好,还好。 真怕颜巍一言不合就穿着西装、踏着皮鞋进山了,卡文路上乱七八糟的想着。 颜巍带了台相机,不时地拍几张照片,或者打开手机的记事本,写下几句话。 开始卡文以为颜巍是想让他放松心情,带他出来散心,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严重怀疑对方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来的。 因为颜巍既不拍名山,也不拍古剎,只拍人。 什么吵架的情侣啊、相互搀扶的老人啊、哭闹的儿童啦,总之都是人跟人之间最贴近的某个瞬间。 在突如其来的一场山雨将两人困在山上前,颜老师已经拍了不下一百张照片。 「怎么突然下雨了,带伞了没?」 躲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树下,卡文用手挡着头,几乎淋成了一只小鸡崽儿。 第73页 颜老师摇摇头,眼神无辜:「背包在车上,车在山下的停车场。」 「天哪。」卡文扶额望天:「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为什么要答应跟你出来玩啊,明明都没怎么玩,只陪你拍照片啦。」 颜老师捣鼓着他的宝贝相机,笑而不语。 「现在怎么办?」卡文无奈地问。 「找家民宿吧。」颜巍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笑着说,「下雨天黑的早,现在下山肯定来不及了,往下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家民宿。」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半个小时后,颜老师掏出身份证,订了满山坡仅剩的最后一间单人房。 卡文:「…………」 所以,终于要同居了?师伯你确定这座山这场雨、这家民宿这张床…不是你请来的群演? 作者有话要说:  啊,番外没有写出来,还是再等等吧(捂脸 第29章 插pter29 人艰不拆 说是「民宿」, 其实就是三间破瓦房。 这还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雨下得太过突然,游客们来不及下山,纷纷找地方住,一时间所有民宿都被抢空,甚至还有人在户主走廊里搭起帐篷。 卡文他们找的这家, 户主是一对看守古剎的老夫妻。 紧挨着瓦房就是一座高七层的宝塔, 据说是唐朝初期建造的,里面还坐化了两名佛陀,舍利子就供奉在塔尖上。 月明星稀的晚上,还能看到宝珠舍利被淡淡的金色佛光笼罩。 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今儿个阴天下雨,是没机会确认了。不过,这对夫妻守着这座塔,整整守了五十三年倒是真的。 雨势过大, 电路故障,山上陷入漆黑。 「我们俩都姓『秦』, 六几年上山下乡时认识的。」秦爷爷点着了根蜡烛, 用手护着烛光蹒跚地走回方桌前, 「从沪上到汶城,生产队就扎根在这座塔底下。 「后来我跟你秦奶奶结了婚, 能返城的时候也不返啦,也在这塔底下扎了根。歷史文化遗产嘛,总得有个人来看, 我想就我俩来看吧。」 四个人围成一团,听秦爷爷讲过去的事,不时地秦奶奶补充两句。 「当时啊,你秦奶奶可是生产队里漂亮的一枝花呢。」秦爷爷说,掩不住的得意,「追求她的人比一个排还多,她都瞧不上,就瞧上我啦。」 「你以为我是相中你了吗?」秦奶奶牙齿都掉光了,嘴巴瘪瘪的,脸上还映着幸福的光,「还不是你在公社做饭,我觉得你饭烧得好吃才……」 「就你能,就你能。」秦爷爷说:「你个吃货。」 卡文和颜巍在旁边看着只笑,老夫老妻的,连拌个嘴都这么有默契。 有时候秦奶奶补充的多了,秦爷爷还不乐意,孩子气地撇着嘴说:「我知道我知道,这还用你说。」「对啊对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忘呢?」「我没记错,老婆子是你记错啦!」 这一刻,卡文突然觉得感动。 老伴儿老伴儿,老来作伴,这就是吧。 前世,虽然他的爷爷奶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邻居叔叔家里也有老人,同样喜欢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地跟人讲过去的故事。 教年轻人珍惜当下、忆苦思甜啊。 聊着聊着,时间就过去了很久,快到深夜。但雨越下越大,丝毫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秦爷爷看了眼墙上的老挂钟,催着两人去睡觉:「只有一间房一张床,你两个后生只能挤一挤啦。」 「没事儿,没事儿。」颜老师笑。 卡文瞥了他一眼,也只能强颜欢笑,「对,我们挤一挤没什么的。」 四人起身,正要离开客厅,突然听到「啪啪」的滴水声。 秦奶奶扯了扯秦爷爷的袖子,小声说:「哎老头子,咱家屋顶是不是又漏了,这样招待客人可不好。」 秦爷爷也觉得,从抽屉里翻出一部老人机,笨拙地按着号码盘给住在山下的儿子打电话。 颜巍赶忙拉住他,「大爷您别打电话了,这么晚上山不安全,我来吧,我上去看看。」 「你?」秦爷爷不放心的看看颜巍,觉得小伙子斯斯文文的,怎么都不像是会爬屋顶的样子,别到时候房子没修好,再把自己给摔了,摇摇头,「不行不行,一看你就是文化人,怎么能让你补屋顶呢?」 「我会不会补,等下不就知道了吗?」颜巍笑,「有塑料薄膜吗,给我张。」 秦奶奶去堆满杂物的角落里扒了扒,找出一张沾满灰尘的大塑料纸递给他。 颜巍没打伞也没穿雨衣,就这样闯进了大雨里。 老房子没楼梯,连上屋顶的路都没有。 卡文不放心地追出去,刚迈出半只脚就被颜老师喝断:「雨大着呢别出来,给我回屋等着。」 小孩不听话,还想往外跑。 颜老师急了,不容置疑地说:「你跟出来是能帮我变个梯子还是怎么?回去!」 「好,我不跟着,那也不回去。」小孩执拗地说,「我就站在走廊下面看着你,总行了吧?」 「……」颜老师顿了一下,语气稍软,「你往里站站。」 卡文听话地往后退了半步,再往后就不肯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巍,「之前我见墙上好像有苔藓,可能有点儿滑,你爬的时候当心点。」 「嗯。」颜巍应了声,抬脚在靠墙的一棵酸枣树上踩了踩,找到借力点后攀住树干先爬到了树上,才爬上墙头。 第74页 山风把他手中的塑料布吹得哗哗作响,卡文紧张地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不容易看着颜巍逆风慢慢挪到了屋檐边,瓦是旧瓦,经过多年风化有的都碎了。因为站在走廊上,看不到屋顶,也不知道颜巍到底是什么情况。忽然,从屋顶上掉下几块碎瓦。 「颜巍!」 卡文跑进雨里,抬头见颜老师半跪在屋顶上,「怎么样,没事吧?」 「滑了一下,没事。」颜巍说,听声音的位置不对,回头见小孩正站在雨里,道:「不说让你别出来吗,回去回去,我这就下来。」 卡文见他把塑料布铺在漏雨的位置,又拿瓦片压住。直到颜巍下了屋顶,爬到墙边,他才松了口气,安心回到屋里。 彼时,秦爷爷早备好了一大锅热水,让颜巍好好洗洗,省得淋雨受凉。 折腾到大半夜,两个人都洗了澡,总算是一身清爽。 秦奶奶抱来一床被子:「孩子啊真是对不起,放被子的柜子之前被老鼠掏了洞,还没来及补。今天下雨漏水把被子全淋湿了,只剩下最下面的一床还干着,你们可能得睡一个被窝啦。」 颜老师正在擦头髮,听到了只笑也不出声。 卡文瞪了他一眼,接过被子跟秦奶奶道谢:「一床就一床吧,谢谢奶奶。」 等人一走,卡文就把被子往床上一砸,坐在床边开始发愣:「我到底是撞了哪门子邪,才想要跟你出来玩啊啊啊——」 「凑合凑合吧。」颜巍把毛巾按在卡文头上,胡乱地揉来揉去,把他早就擦干的头髮给揉成了鸡窝,「乖别怕,只要你别乱动,我就绝不乱动。」 两个「乱动」各有各的意思。 卡文听了脸「唰」得一红,照着颜巍的肚子来了一拳,「你敢动试试?」 「嘿嘿。」颜巍笑,毛巾一丢,捏捏小孩的脸,「睡觉睡觉。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吧。」卡文说,「外面能掌控更多主动权。」 「呦嘿,还主动权,看把你给能耐的。」颜巍也不跟他争,笑着走去吹灭蜡烛,接着手机的光爬上床,躺在了里侧。 卡文也慢悠悠躺下,跟颜巍之间留出几乎半米的距离,还嫌不够宽似的想往外挪。 「够远了。」被子底下,颜老师拉住他的胳膊,「单人床就这么宽,被子也就这么一窄条,你再挪,是想摔死还是冻死?」 显然,卡文选择了前者。 被颜老师一碰,吓得他一缩,勐地往外一躲。谁知正挪到床边边上,「扑通」砸在了地上。 好在是裹着被子一起掉下床的,倒没摔疼。 逗得颜巍直乐,「让你睡外面。」 卡文气鼓鼓地皱着脸,抱着被子爬回床上,抬脚踢了踢颜老师,「你,给我躺去外面。」 颜巍憋住笑,听话地往外挪了挪,给小孩留出空。 卡文躺下,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躺平后身体绷得跟铁板一样又硬又直。 好像存心逗他似的,颜巍还敢拿手指搁被子底下戳戳他的腰,吓得他「嗷」一声,大叫:「你干什么?」 「绷那么紧怎么可能睡得着,放松点儿。」 「……」卡文顿时泄了半口气,翻了个身背对着颜巍,轻声说:「不用你说,我知道。」 人艰不拆。 知道小孩嘴硬,颜巍笑了笑,没再招惹他。把被子多往小孩那边匀了些,枕着手背说:「哎,刚刚,你很担心我?」 「你想多了。」 「明明就是。」 「我……」卡文一顿,「我是担心你修不好屋顶,今晚我得挨淋。」 「嘴硬。」颜巍轻笑了声,靠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不过,这家老两口真让人羡慕,老了还能这么相爱。」 「!」卡文瞬间僵硬。 刚说要躲,扣在腰上的胳膊紧了紧,颜老师委屈的声音擦着他的耳廓传来:「小孩,我呢?还要多久,我还要等多久?」 卡文一怔:「……你,说好不逼我的。」 「嗯,我不逼你。」颜巍整个人都拥上来,隔着衣服还跟个火炉一样,搂着他说:「就抱一下,我保证不乱动。」 「……」卡文沉默了会儿,但没再躲,慢慢放松靠着背后暖烘烘的胸膛,轻声说:「睡吧。」 这一声,算是默许。 颜老师收紧胳膊,又怕把人弄疼或透不过气,像搂着块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得寸进尺,凑过去轻轻吻了下小孩微凉的耳垂。 得手后像偷尝禁果的亚当,紧张又兴奋,耳根发烫,说:「睡了睡了。」 要是卡文看到,一定会奇异于为什么颜老师竟也会脸红。 轻阖上眼,他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早就知道不该跟颜巍让步。现在倒好,他羊入虎口,岂有再往回退的可能? 第30章 插pter30 永垂不朽 从山里回来, 学校召开了家长会,目的是家校联合就上次的期中成绩进行分析。 卡文爸爸妈妈都不在汶城,自然是颜老师去参会。 他一早就开始起来收拾,皮鞋西装领带,就连眼镜擦得都比平时更干净,下决心铁定不能给小孩丢了面儿。 「偶像, 偶像偶像!」 刚到学校, 王盼看到颜巍隔老远就开始往这儿跑。上次运动会他跑完一万米净忙着吐了,没能见到颜巍,这次再见,热情得跟追星的小迷弟似的。 第75页 到了跟前, 才不咸不淡地跟卡文打了个招唿,「嗨。」 「嗯。」卡文淡淡应了声,觉得王盼自运动会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路上遇见了总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时, 王盼明明已经朝他走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 中途还会拐个弯儿逃也似地大步跑开。 现在更是, 几乎不敢正面对他, 只跟颜巍说话:「巍哥,你来开家长会啊。」 「你小子——」颜巍捏捏王盼皮肉厚实的胳膊, 笑:「看来恢復得还不错,胳膊这是全好了啊?」 「嘻嘻那是,我皮糙肉厚的。」王盼嬉笑, 把颜巍请进教室。 萧何安排王盼、李睿一,还有其它几名班干部接待家长。很快,他就又去给别的家长带路了。卡文让颜老师做自己位上,李睿一是妈妈来的,母女俩长得很像,一样的小鹿眼樱桃口。 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使她看上去她更加优雅。 「你好,我是李睿一的家长,你是卡文吧,我常听一一说到你。」 「阿姨好。」 「你家文文真厉害,年级第一呢。」李妈妈笑着说,递出一张名片。 颜巍接过来时卡文瞥了一眼,见上面写的好像是xx集团的董事长。 颜老师也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来了波儿商业互吹:「卡文常说李姑娘聪明,他这学期刚转学过来,还多亏了姑娘照顾。」 李妈妈摇头:「她哪会照顾人啊哈哈,她的聪明劲儿都不用在学习上,只顾着玩啦。」 虽这样说,但半点儿埋怨的语气都没有,隔着大半个教室远远看着正忙碌的李睿一,眼神里充满了骄傲。 从平时就能看出来,李睿一是在富足美满、父慈母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善良可爱,自信大方。而品格修养这些,很多时候都跟成绩的好坏无关。 大人说话从来没小孩插嘴的份儿。 见颜巍跟李妈妈正在热聊教育问题,就退到了一边。过了八点半,家长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因为凳子要留给家长坐,孩子们不得不站到走廊去。 「嗨同位,是师伯来给你开家长会啊?」 李睿一过来,隔着玻璃往教室看了眼。她光忙着接待了,现在才有空跟卡文说话。 「嗯,我爸妈没时间过来。」卡文说,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不过……「家长会都快开始了,怎么没见到陆仁嘉和他家长来?」 卡文注意到,他前面的座位一直都空着。 「没来吗?」李睿一皱皱眉,嘀咕着:「我记得来了啊,他和他爸爸还是在我这儿签的到呢。」 「哭哭哭,就会哭,考这么烂还有脸哭!」 这时,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传出男人暴躁的声音,伴随着少年细细的啜泣。 「我是真不想来给你开家长会啊——」男人说:「我每天见的都是什么人?都是身价几十亿几百亿的老总,都是政协委员人大代表都是国家领导人!我无论走到哪儿都风光,可一到了你的家长会,我就抬不起头!小嘉啊,你让爸爸我抬不起头你知道吗?」 「好像是陆仁嘉和他爸爸。」李睿一发现了小秘密,八卦地想过去看看。 「哎。」卡文拉住她,轻轻摇头,「别去了,他应该不想被人撞见。」 「陆先生,」是萧何的声音,「孩子已经很努力学习了,他态度很认真,相信以后会慢慢进步的。」 「别跟我说什么『很努力』之类的!」陆爸爸更暴躁了,厉声说:「我知道他很努力,我气的就是这个!为了学习,刚动完手术就硬撑着来学校上课,他都这么努力了还考倒数第一,这是什么?这不是态度有问题,这是脑子有问题!」 「我去,这个爸——」李姑娘听得直翻白眼,「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难怪陆仁嘉每天都拼命学学学,原来都是被逼得,他爸爸好恐怖。」 卡文听着也是直皱眉,觉得有些字眼格外刺耳。 萧何好像被陆爸爸的态度整懵了,空了几秒才说:「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否定孩子的付出和努力,或许他……」 「只有成功者才有资格谈努力。」陆爸爸说,「失败者还说自己很努力,旁人听了只会觉得搞笑。」 顿了下,音调陡然拔高:「哭!你还哭!看我不打死——」 萧何惊慌:「哎陆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再怎么说都不能打孩子啊!」 卡文赶紧拉李睿一跑去帮忙,「陆叔叔!陆叔叔,您冷静一下!」 费了好大劲儿总算制止了一场父子相残的家庭暴力,卡文回头,见陆仁嘉鼻青脸肿的,校服上沾满了灰。 他突然回想起不久前,期中考试结束那天下午。 学校放了半天假,他正要去广播站录干音,陆仁嘉在门外等他,请他帮忙补习功课。 彼时,少年同样满脸瘀痕,眼神怯弱。 问他怎么弄的,他还说是洗澡时滑倒摔的。现在看来,肯定也跟家庭暴力有关。 「陆仁嘉,你去我办公室喝点水,休息休息。」萧何劝住暴怒的陆爸爸,朝卡文和李睿一使了个眼色,「你俩陪他一起去,我等会儿开完家长会就过去。」 「不用了老师。」陆仁嘉抽出一张纸巾,抹掉被打出的鼻血。 他突然不哭了,面无表情地转身,「我去操场背会儿单词,操场风大,脑子清醒。」 第76页 「陆……」 卡文刚一动,少年勐地回头,「别跟着我!」 只好由他去了。 不知是否错觉,卡文觉得陆仁嘉最后朝他看来的一眼,似乎带着点儿锐利锋芒。 事情后来是如何处理的,父子关系又如何,卡文无从得知。 不过,陆仁嘉从那天过后变得更努力更沉默倒是真的。他下课几乎不怎么说话,除了偶尔回头问卡文几个问题。 家长会的内容倒没什么可说的。 无非先是校长在广播里讲话,强调高三时间紧任务重,加强家校联繫,共同为明年六月的高考保驾护航;再是年级主任广播讲话,说什么为了有更多时间学习,以后体育课音乐课及一切课外活动兴趣组,该停的都得停了,并再三强调不准带手机来学校。 最后,才轮到各班班主任自由组织班级家长会议。 萧何先说了一段,拿着成绩单点评了下成绩,该夸夸,该批批。最后强调,家长们不要对孩子期望过高压力过大,更不能动手打人,要不,可能会适得其反。 说给谁听的,谁心里有数。 陆爸爸听到一半就揣着公文包走了。 再是,请优秀学生代表,及优秀学生家长代表上讲台发言。 这是他临时起意的,事先没通知也没准备。 卡文年级第一责无旁贷,李睿一班级第二,也理所应当。 同理,颜老师跟李妈妈也被请上去讲了讲怎么把自家小孩儿教的这么好。 论演讲和打嘴仗,颜老师从来没在怕的,直说得台下掌声雷动,纷纷叫好。 李妈妈有点害羞,但经歷多了商业谈判,这种场合也毫不露怯。 她没讲自己怎么教育孩子,而是分享了李睿一小时候跟她的有爱互动,让家长们明白—— 有时候,「身教」比「言传」更有作用。 这次家长会就像道分水岭,明明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但同学们仿佛一夜之间都懂得好好学习了。也是,课外活动统统取消,离高考也就只剩下一百八十天了啊。 第一轮复习接近尾声,大考小考隔三差五,应接不暇。 经过大半个学期的努力,卡文的语文成绩现在勉强能一百冒头,这还得亏颜老师晚上抽时间帮他补习。 王盼也不再整日跟人打架滋事了,李睿一去广播站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陆仁嘉身上的伤随着考试的频率增增减减,时多时少。 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想帮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插手,只盼着陆仁嘉的脑子哪天能开窍,考个好成绩以免再继续受皮肉之苦。 不过,因为百年校庆跟元旦晚会合二为一,虽然停了课外活动,广播剧和专访栏目还在进行。 卡文和李睿一还得继续抽时间去广播站。 老毕早就把剧本写好了,延续了他一贯幽默辛辣的风格,笑料十足。 「咦?里面怎么还有我师伯?」卡文只翻到扉页,还没看里面的情节,意外的是,他在男主角一栏上见着了颜老师的名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睿一调设备,「我记得你知道啊,师伯是咱学校毕业的,名留校史,永垂不朽。」 「就他?」 卡文笑,虽然嘴上不饶,心里想的却是颜老师真的很优秀啊,听他被夸还有点儿小骄傲呢。 「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在校史上永垂不朽的。」 卡文翻开剧本,拉了把椅子坐到旁边读。 因为是群戏,里面除了颜巍还有很多其它名扬附中的风流人物。因此,想看颜老师的戏份还得单从里面找。 不看不知道,一看,原来颜老师这么优秀。 十一岁保送至清大附中,十二岁就被清北大学的少年班破格录取,什么发表论文啊、科研项目啊、海外留学访问啊…… 卡文看着,止不住嘴角上扬。 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没想到两个人的经歷竟如此相像,前世,他同样是年少成名,十八岁就拿到三所常青藤大学的硕士证书。 要不是后来出柜,也许……爸爸妈妈不会死,妹妹不会疯,自己也不会有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吧。 「唉——」 他不自觉地嘆了口气,甚至自己都没体味过来自己在愁什么。 五十载光阴于他不过瞬间,他遇到很多新的人,父母,朋友,还有颜巍,这些人不知道他的过去也跟他的过去无关。 但同样的,他们都爱着他,关心他,帮助他。 他觉得自己跟前世的联繫似乎慢慢变淡了,他甚至快要记不清父母的脸,记不清以前大学的校门,甚至记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人乱石砸死。 仿佛,他就是艾卡文本人,这才是他该属的世界。 所谓前世,不过是他上课睡着时,做的一场噩梦。 「怎么样,够传奇吧。」李睿一捣鼓好设备,招唿卡文过去录音。 卡文说:「马马虎虎吧。」 其实他刚才在发呆,后面好像还有几页关于颜巍的部分,他还没来得及看。 「其他cv我都联繫好了,他们录好音会直接发给我。」李睿一工作起来立马端正,说:「师伯的话,我的意思是,想让他本人亲自上阵。」 「哈?」卡文颇感意外,「我以为你会让我……竟然不是。」 「怎么,失望了?」李睿一笑,又认真说:「能用原音还是用原音吧,这样带入感才强。」 第77页 「也是。」卡文问,「那,你跟我师伯说了吗?」 「还没说呢,我这不正指着你回家对颜老师展开说服教育呢嘛。」 「千万别指望我,他自己有主意,未必肯听我的。」卡文无奈笑,顿了顿,,「算了,我试试吧。不过,既然你不是让我配他,又给我安排了个什么角色?」 「叶琛啊。」 「什么叶琛?」 因为看了《无限消亡》的小说又亲自配了广播剧,卡文现在对「叶琛」这个名字有点敏感。 李睿一瞥他,「你没看剧本吗?本子上写着呢。」 卡文摇头,「还没看到,怎么了你说。」 「嘿嘿,也都是传说。」李睿一秒变八卦脸,神神秘秘道:「叶琛是你师伯在少年班的同学,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当初公开出了柜呢。」 「什、什么?」 卡文手一抖,剧本掉在了脚边。 「你也觉得劲爆吧。」李睿一以为他的惊着了,继续添油加醋地说,「十年前敢出柜,根本就是炸了个响雷啊,都上报纸了呢。」 原来颜巍曾有过喜欢的人。 是了。 他认识颜巍的第一天,晚上对方醉糖抱着他不撒手,求他别走什么的,可不就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吗? 在卡文看来,至死都不能出柜。除非—— 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所以,颜巍爱得到底有多深啊。 「颜巍他、他……」卡文突然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他弯腰去捡剧本,以掩饰自己的慌张,轻声问:「后来呢,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应该是没在一起吧。 要不他为什么从没听颜巍提过叶琛,更没见过叶琛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也确实一直都挤不进颜巍的社交圈。 「快别提了,还在一起呢。」李睿一撇撇嘴,「他们出柜没多久,叶琛就得抑郁症割腕自杀了。」 卡文指尖略微僵硬,「自杀?」 「说实话,挺可惜的。」李睿一嘆气,「我想你师伯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中途改修的心理学吧。」 第31章 插pter31 主动交代 胸口闷闷的, 心里堵得难受。 虽然不知道李睿一说的是不是真的,颜巍是不是真有一个青梅竹马因为抑郁自杀。 但是卡文想,应该是真的。 假如颜老师就是「禾山女鬼」,《无限消亡》是他的处女作,写于十年前,正是叶琛割腕自杀, 他出国留学的转折点。 而且, 小说里的男主就叫「叶琛」。 同样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亦同样的,选择在午睡时瞒过沈徽——这个对叶琛来说有点儿特别,特别得就像一团火、一束光, 毫无徵兆又强势地打入他阴霾的世界,把他化成扑火的飞蛾的男人——割腕自杀。 现在再看,禾山女鬼笔下的主人公,或多或少都带着叶琛的影子。 要么性格像、要么模样像、要么气质像、要么经歷像。 而即使什么都不像, 也一定会遇到一位待他极致温柔、与他并肩作战的朋友。 无论是《无限消亡》里的沈徽,还是《烈火温情》里的程默, 甚至正在连载的《写轮眼》里的萧惩。 都是颜巍的翻版呀。 「问你呢, 想看哪部?」 又好几天没做娱乐项目了, 颜巍找出万年闲置的投影仪,拍干净上面的灰, 光脚盘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找影片。 然而,任他兴致勃勃, 小孩儿只萎靡的垂着眼,缩在沙发一角抱着膝盖想自己的心事,看上去精神头儿并不怎么高。 颜巍回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捉了他的手,「还抠呢,沙发皮都快被你抠烂了。」 卡文抽了手,偏头躲向一边,「随便吧,我也不太想看电影。」 「怎么了?刚才在超市就一直没怎么有话。」 家里的储备粮快不够了,放学的路上就拐去超市买了点。 入冬后天越来越冷,他俩也懒得再去外面吃,索性全部自己在家做了。顺道逛了逛服装区,想给小孩挑几件保暖织风的衣服。 什么毛衣啦、羽绒服啦,还有加绒的保暖秋裤。 谁知,问他想要哪个颜色,他也不说,没精打采的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好在颜巍的审美一直在线,就自作主张替小孩挑了几件。冰蓝色,朝气又不显得过于扎眼,正符合他现在的年纪和学生的身份。 不过…… 小孩今天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 颜巍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松了口气,把电脑搁在一边,「怎么,我家小孩儿有心事?」 「谁是你家的。」卡文撇撇嘴,抬眸对上颜巍的笑眼,又很快躲开,闷闷道:「其实也没什么,还是我们校庆的事儿。 「学校要出部广播剧,角色里有你,策划的意思是……想让你本人亲自参与。」 「策划?」 「就是李睿一。」 「啊,这样啊……」颜巍笑,「想不到李姑娘还搞这个。是她派你来游说我的?」 卡文抬眼:「……」 「没否认说明就是了。」颜巍揉揉他的头,「行嘛,小孩任务够艰巨的。」 卡文盯着他,「那你到底去不去?」 「本子呢?」颜巍伸出手,「先把本子拿来给朕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朕还是能卖你一个面子的。」 第78页 「……」卡文攥了攥手指。 颜巍:「没带?」 卡文花了几秒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爬下沙发:「带了,在书包里,我这就去拿。」 趁小孩回房拿东西的时候,颜巍找了部电影—— 《断背山》。 去年上映的,一直没时间去看,而且那时他还单身,自己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啊。 「《恰同学少年,正青春,风华正茂》?」颜巍从卡文手里接过剧本,掂了掂,「这么厚,还起这么长一名儿,欸,你们这些小孩儿。」 卡文绷直了背,对着墙壁正襟危坐,墙上正映着《断背山》的电影海报。 他抱过电脑点击播放,看似心无旁骛地在看电影,其实心一直悬着,支起耳朵时刻注意着颜老师的反应。 叶琛,叶琛。 等下要是颜巍看到剧本里有叶琛,而且还涉及到感情戏,会怎么样呢? 「编剧有点儿功底,写得不错。」 颜巍一边点评一边「哗哗」地往后翻着。 他读书超快,简直一目十行,以至于卡文根本听不清电影里的台词,耳边全是他翻剧本的声音。 忽然,这声音一停。 卡文的心跟着一悬。 「你不等我一起看啊?」颜巍突然像只巨型犬一样扑过来,把他圈在怀中,下巴压在他肩窝:「累了,肩膀借我撑一会儿。」 捞过电脑,摁下暂停键,「听说这部片子很经典,还是待会儿一起看吧。」 卡文无奈,拍拍颜巍的头:「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颜巍蹭了蹭,「你说是就是。」 「……」卡文弯了弯嘴角,没出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叶琛已死,活着的人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计较。 他不是在吃醋,他介意更多的是颜巍的隐瞒。甚至觉得,叶琛至今仍鲜活的存在于颜巍心中。 很矛盾不是吗? 他不敢接受颜巍的感情,偏偏又想霸占住颜巍全部的爱。 因为、因为颜巍是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唯一一个明明知道他是怎样骯脏的人,却依然愿意无条件对他好的。 「别看了别看了。」卡文猝不及防地从颜巍手中夺过剧本,扔出去好远。 颜巍意外:「你不是让我去给你们配音么?不看剧本哪儿行?」 「不配了。」卡文颓然地枯坐着,手撑着头,闷声说:「我去跟李睿一说。你工作已经很累了,没必要再费这个心,有时间还不如多休息休息。」 其实,是他胆怯了,妥协了。 他不敢再想像、也不想再猜测等会儿颜巍看到「叶琛」两个字会怎样。他更做不到以「叶琛」的身份去跟颜巍配对手戏。 谁知,颜巍竟说:「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 「?」卡文一怔。 颜巍轻轻扳过他的肩膀,望着他低垂的眼睫,温声说:「别多想,叶琛……只是我同学。」 卡文勐地抬头,「我……」 他哪里知道,刚才看电影的时候颜老师停顿的一下,真就是因为看到了有关叶琛的剧情。 颜巍剥了一颗糖塞入口中:「你想听吗?」 「嗯?」 「十年前的事儿。」 「嗯。」卡文点头,很快又摇头,「嗯嗯。」 颜巍瞥他,笑:「到底是『嗯』,还是『嗯嗯』?」 卡文有点不好意思,垂着眼:「我不想问你,逼你说。」 「嗯。」颜巍应了声,轻声说:「对不起,是我让小孩失望了。以前的事,我该一五一十地主动交代,而不该让小孩从别人口中听说,再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卡文鼻子一酸。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颜老师这么好这么温柔的人啊。 原来,真实的叶琛,比小说中的更悲惨。 他是名孤儿,到六岁时才被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收养。父亲是名油画家,母亲在一所小学当老师。 两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选中叶琛也是因为看中了他在孤儿院时表现出的惊人学习天赋。 然而,没过两年,叶琛的养母在一起交通意外中去世。 叶琛的养父从此性情大变。 每次作画,都要让叶琛扒光了衣服做人体模特。直到有一天,在画室里强迫了他。 彼时,叶琛不过才八岁。 孤儿院的那段日子,养成了他孤僻自闭的个性。 即使学习能力比同龄的孩子强了太多,心理还只停留在五六岁的模样,什么都不懂。他以为,养父对他的「亲密」,只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关爱。 这种不正常的父子关系一直到他十三岁上大学。 校园里,男生女生谈恋爱的见得多了,他才懵懵懂懂的有了关于「性」的意识。 养父是个变态,他竟被当成玩物玩弄了整整五年。 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开始想着逃离养父的控制,于是提出住校。然而,养父每到周末还是会开车来学校接他。他若不从,就拿床上的照片威胁他。 事情爆发在研二的寒假。 十七岁,少年最好的年纪。他藉口打工补贴家用,假期里也不肯回家。没想到养父会深夜在他下班的路上堵他,在车里强迫了他。 被一起打工的同学撞见。 于是,叶琛成了同性恋、死变态、父子□□的怪物。再后来,有人见他跟颜巍走得近,就传言颜巍也是个同性恋,两个人在谈恋爱。 第79页 「我那会儿也很自闭。」颜巍说:「没什么朋友,也不想主动去交朋友。 「叶琛呢,就比较安静,我们性格倒是挺合得来。偶尔在图书馆遇见,两次三次的,慢慢就熟了。他差不多是我从童年到少年时期唯一一个关系比较好的。」 颜巍说得很坦然,仿佛叶琛真的只是他一个普通朋友。 只到了特别难过的地方,神情中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点哀伤,但很快又被他警觉地压制住。 卡文突然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像颜巍这般轻描淡写。 然而,古怪在哪里他又说不出,只好继续听下去。 「那时也是年轻气盛,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想,既然所有人都说我们在一起,说我们是变态,干脆就、就真的在一起,真的当个世人眼中的异类吧。」 指尖微颤,果然,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既然辩解无用又反抗不成,我以为只要顺着那些人说的做,就能堵上他们的嘴。我的本意是想保护他的,然而,『出柜』却成了他的催命符。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叶琛他跟我不一样,他根本不是……」 颜巍一块接一块地剥着糖,地上很快撒满了糖纸。 上次见他吃糖吃这么凶,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后来卡文才知道,他转学来的那天,正好是叶琛的忌日。 卡文忍不住伸手制止:「别吃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就像在劝酗酒的醉汉「别喝了」,糖不是酒。 但对颜巍来说,糖,就是酒。 「小孩,」颜巍反扣住他的手腕,毫无徵兆的,红了眼眶,「是我害死了他,是我的自以为是害死了他。」 手腕被攥得生疼,心也跟着抽疼。 叶琛不是什么,剩下的两个字颜巍虽然没说,但并不妨碍卡文猜出。 叶琛,其实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只是年幼时被养父误导,年少时又遭受诋毁,才慢慢压抑自己,抑郁而终。 不能说谁无辜。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无辜。叶琛本人也是。其实他明明可以选择报警的,偏偏一再对养父屈从。 「别说了,我懂。不过这也不全怪你,你不用太自责。」卡文说,本想安慰颜巍几句,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富有大道理的话。 挣了挣,「你先松手,抓的我有点儿疼。」 「你还是没明白。」颜巍说,突然把他扑倒在沙发上。 「啊呀!」 卡文吓得轻唿出声,眨眨眼:「你、你干什么?」 颜老师并不想做什么,他只想抱着小孩再也不撒手,眼镜一摘,变成二哈趴在小孩脸上嗅来嗅去。 皱皱眉,疑惑地:「小孩儿。」 卡文:「嗯?」 颜老师认真且严肃地问:「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身上好香啊。」 「……」小孩直接上脚踹:「赶紧滚蛋!」 颜老师紧紧抱住了,「偏不滚。」一顿,「你回头跟李睿一说,让她把本子给改了,关于我和叶琛谈恋爱的部分明明就是捏造,当年我们是出了柜,但是我单方面的……」 卡文抬下巴:「嗯?」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颜巍有点慌乱地解释,「是我想当然地以为『出柜』是在保护他,让诋毁他的那些人闭嘴,才……」 「出此下策?」 「嗯,出此下策。」 「好吧,我让她跟老毕说,改剧本。」卡文已经放弃挣扎了,躺平任颜老师压榨□□,问:「电影呢,还看吗?」 「谁是老毕?」 「我们站长啊,剧本他写的。」卡文说,又问了一遍,「电影还看吗?」 「这小子想像力挺丰富的,连x戏都能构思出来,是个人才。」颜巍说,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儿。 「话说,他写这剧本,同性恋又早恋,到了你们政教处李主任那儿,能给过审吗?」 「……」卡文想下沙发:「算了,还是改天再看吧。」 「看看看,当然看。」颜巍把他拖回来,从头开始放映。 经典果然是经典,无论是情节还是细节,都很能打动人。 讲得差不多也是卡文前世生活的时代,「恐同症」像瘟疫般蔓延,同性恋者只能像蝼蚁和老鼠一样卑微地活动在阴暗的角落。 卡文不禁回忆起前世的艰辛,一边掉眼泪一边抓着鸡米花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 头一次见小孩看电影哭这么凶,颜老师吓一跳。 问怎么了,小孩明明抽抽嗒嗒的,还故意做出一脸兇相,说:「要你寡!我感动不行吗?!」 不过,等会儿—— 影片结束时,那个衣柜、以及衣柜里套在一起的衬衫,他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第32章 插pter32 站长驾到 虽说拒绝李睿一的邀请不太好吧, 但让颜巍参与广播剧《恰同学少年》的配音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毕竟,真正的颜巍与叶琛,并不像故事里写的一样: 青梅竹马,人间佳话。 真正的颜巍与叶琛,明明是家庭暴力、校园暴力、甚至社会暴力的受害者。 不是甜蜜的爱情故事,而是杯苦酒。 听颜巍回忆已经让卡文觉得很难过了, 他不想让颜老师因为广播剧的事而一遍遍陷进过往中难以自拔。 第80页 李睿一倒是很爽快地不再强求, 并转告老毕改剧本。 「但是,你总得给我一个改剧本的理由吧?我好去说服老毕,剧本是他熬了一个半月才写出来的,他肯定不愿意改。」李睿一说:「是剧情不够精彩还是语言不够幽默, 又或者……」 「你别乱猜了,都不是。」卡文说,「我师伯说,老毕写得挺好。」 被普江大神「禾山女鬼」称赞写得好, 说明写得是真的好。 李睿一讶异:「既然写作没问题,为什么还要改?」 「故事写得好是好, 但是不真。」卡文说:「我师伯说, 百年校庆, 还是应该以突出歷史的厚重感为重。更何况,关于叶琛的那部分, 明明是……」 「是什么?」 「没什么。」卡文摇头,「总之,还是改了吧, 要不又是早恋又是同性恋的,即使录制完,到了李主任哪儿也过不了审。」 李睿一怔了怔,刚想起来这茬似的,说:「对啊,李主任不可能让过的。我去,这老毕怎么搞的,写这么些露骨的东西!」 说罢,急匆匆给老毕打电话去了。 卡文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想来,无论是叶琛还是颜巍,肯定都不希望当年的事再次暴露在公众下吧。 . 不管李姑娘究竟怎么对老毕说服教育的,总之三天后卡文拿到了修改后的剧本。 彼时距离校庆只有不到两个周的时间,全组都在紧锣密鼓地加紧录制。 毕竟还得留出一周的时间让后期对音频进行处理。 同时进行的还有十大影响力人物专访—— 这差事本该校记者团承担的,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密」。 忽然间,好像全校都知道高三组的年级第一艾卡文正跟附中十大影响力人物之一的颜巍同居中。 所以推来推去,重任又落到了卡文头上。 录了几天干音,嗓子都快哑了的卡文,回到家就一头扎到沙发上起不来了,捂着脸喃喃:「好难啊颜老师,你家小孩好难啊。」 「咦?又怎么了,跟我说说。」 颜巍沖了杯暖暖的蜂蜜水,要给他家的小孩润嗓子。 小孩慢吞吞爬起来,盯他:「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照顾人了?」 连饭都不会做,地也懒得扫的人,竟然还知道喝蜂蜜水养嗓子,不可不谓为奇蹟。 颜老师笑:「得,看来每晚一杯的睡前牛奶我都白给你端了。」 「哼!」卡文接过蜂蜜水,捧在手心低头啜了一小口,嘴角抑不住微微上扬。 觉得原本干痛的嗓子舒缓多了,才重新开口:「校庆上,我是躲不过跟你的对手戏了。」 「广播剧不录完了嘛。」 「不是广播剧,是校友专访。」卡文说,声音听上去还是有点儿哑:「校庆当天,上午是省市级领导致辞,晚上是元旦跟校庆晚会,而整一个下午都是校友专访。」 颜巍猜出卡文接下来要说什么:「你要採访我?」 卡文无奈地点点头:「我又不是记者。而且听李睿一说,到时会在全市各大电视及网络平台上直播。」 「还直播——」颜老师实力吐槽,「又不是春晚,搞这么隆重。」 卡文捂住脸,有点儿绝望地说,「颜巍,我不想上电视、上新闻。尤其,尤其是……」 和颜巍一起上新闻。 默默地躲在这间只有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已经是他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 这里是他的象牙塔,唯有在这里,他才能稍稍搁下心里的顾虑,跟颜巍平和相处。 而一旦跨出房门,理智就会逼他跟颜巍变回永不可能相交的两条线。 「没事。」颜巍揉揉小孩的头,温声说:「採访就採访,别担心,有我呢。」 卡文移开手,捧着脸可怜巴巴地瞅着颜老师,看到眼神里的鼓励不由一怔—— 他觉得,颜巍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才这样说的。 卡文忽然放下心来,任颜巍在家里再怎么跟他闹,到了外面也从来都是有分寸的,进退得宜。 就当是普通朋友,普通採访吧。 「嗯。」卡文重重点头。 . 校庆前两天,一切总算筹备的差不多了,高三年级的第一轮总复习也到此结束。 「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放学的时候,李睿一喊住他。 「有。」卡文故作正经地说:「前提是,作业能写得完。」 李睿一嗤他,「学霸要是还写不完作业,天理难容。」 「哈哈。」卡文笑,「你先说什么事吧,我应该有时间。」 李睿一说:「元旦放假,老毕从京城学艺回来了,但后天又要走,只有明天有时间。 「他的意思是,想约咱们几个高三的老臣聚聚,毕竟元旦过后咱们都得退出广播站,以后可能就没合作的机会了。」 「行啊。」卡文倒没推三阻四,爽朗地说:「我还没见过老毕呢,正好见见。」 「中美合资的大帅哥呢,见了肯定不吃亏。」李睿一笑,顿了顿,「不过,真不用跟我男神请示一下吗?大晚上的,他捨得放你出来?」 卡文脸不自然地红了红,「怎么不捨得?」 「略略略。」李睿一冲他做了个鬼脸,又严肃道:「我说真的,你还是跟男神说一声的好,省得他担心。」 第81页 说肯定是会说的。 他又不是喜欢夜不归宿的叛逆小孩儿。 顺理成章,颜老师自然要亲自送小孩到聚餐的酒店,下车前还得再三叮嘱:「只准吃菜,不准喝酒。」 「知道啦。」 即使颜巍不说,他也不敢喝。 记得沙滩公园野餐那次,只一罐果酒就让他把心里话全吐了出来。从此下定决心,再不在外人面前喝酒、撒酒疯。 因为人比较多,订了个大包间。 彼时,许多人都已经到了,还没进包间就从半掩着的门里传出很大的说话声。 据李睿一说,老毕这个学期一直在京城上音乐剧补习班,跟大家都两三个月没见面了。他这一回来,是得好好跟大家寒暄寒暄,侃侃大山。 「京城好玩吗?你去天安门看了吗?看升旗了吗?看阅兵了吗?」 「哈哈哈,看了看了都看了,不过只去了一次,都在学音乐呢。」 「一次也行啊,我一直都想去,但还没机会去呢。」 「没事啊张伟,你到时考京城的大学,不就能天天看天安门啦。」 「对了老毕,咱广播站来了个新人,你还没见过呢。」 「我知道,李校花天天跟我说,耳朵都快起茧子啦。。」 「我也没有天天说这么夸张吧。话说卡文怎么还没来,我到酒店门口去接接他。」 卡文正要推门,就撞上了开门的李睿一。 「来了来了。」李睿一笑着把他迎进门,「还有几个没到?没到的不等了哈。卡文,我跟你隆重介绍,这就是咱们的站长大人——」 卡文缓缓抬眸,带着温柔友好的笑。 直到望见人群中高鼻蓝眸的男孩,他瞳孔骤然缩紧,嘴角的笑以可见的速度收敛,唇色尽失。 「毕维斯。」 李睿一清亮的声音在他心头重重砸落。 第33章 插pter33 来世之约 「bevis,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这世上再无偏见?」 「会的,一定会。」 「会不会有一天,这世上再无封建守旧的私刑和屠杀?」 「会的,一定会。」 「又会不会有一天, 不分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不分流行歌手还是嬉皮士,不分白人还是黑人,男人还是女人……都能人人平等,不被异样的眼光对待, 和谐地共同沐浴同一缕阳光、唿吸同一片空气?」 「会的,caven,相信我,一定会。」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可是,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被处死了啊。」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不过,我希望它来的不要太晚, 在我还没忘记你的时候。 「最好是来世。 「下辈子我一定还会记得你, 我会去找你, caven,我们能光明正大地一起骑挎斗摩托车、一起手牵手去看音乐剧, 或许,我们会在自家的小花园里修草坪,还能请几个朋友到家, 在院子里烧烤……」 前世,死前一刻的记忆如滔天巨浪,顷刻间将卡文淹没。 毕维斯西化的五官逐渐与记忆中那个爱笑的男孩重合,卡文浑身发抖,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临阵脱逃的欲望。 他怕,怕现今的时空跟前世有所重合。 更怕自己是同性恋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卡文,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苍白?」 见毕维斯跟卡文打招唿,卡文迟迟不应,身体绷得跟个木头人一样,李睿一心生古怪,忍不住问。 「毕、毕维斯?」卡文强迫自己回神,就像将自己紧绷的神经一根根从回忆中抽离,疼得他指尖都在发颤,声音干涩,「你叫……『毕维斯』?」 「你看上去怎么一副很意外的样子?」毕维斯笑,「难道李校花以前没跟你说过我叫什么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卡文轻轻摇了下头。 「是我的错,我的错。」李睿一说,「都怪我一直喊你『老毕老毕』的,喊顺口了,所以跟卡文介绍的时候,也都只说『老毕』啦。」 「话说,我也觉得你的名字很古怪欸。」毕维斯调皮地沖卡文眨眨眼,一咧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卡文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止名字像、五官像,就连虎牙和wink都一模一样。其实早该想到了,新闻稿和剧本的文风,字里行间不都含着bevis的惯有风格吗? 「卡文,caven,和我的名字一样,听着很像个英文名,不是吗?」 顿了顿,毕维斯盯了卡文两秒,仔细观察了他的五官,不知为何,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有些失望。 但他偏西化的五官睫毛很长,眼窝很深,轻易就将眼底的情绪遮去,让人来不及捕捉。 「我同位是三国混血呢,名字洋气一点儿怎么啦?」 「……」没等卡文回答李睿一就抢着说,倒是无意中帮卡文解了围。 他有点儿侷促无措,转脸向最熟悉的李姑娘求救,「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好像还有点事,就不留下吃饭了,你们好好玩吧。」 说罢,就转身匆匆往外走。 「餵同位,你这藉口找的未免也有点儿太明显了吧?」李姑娘咕哝。 毕维斯一扬下巴,「李校花,你快追出去看看,别出什么事儿。我怎么感觉他对我反应有点儿大?」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今天不大对劲儿。」 第82页 李睿一皱皱眉,跟着追出来,但酒店的回型走廊里早已不见了卡文的踪影。 第34章 插pter34 一起睡觉吗 卡文进去没多久天上就开始飘起小雪。 颜巍缓缓开着车, 就近找了家安静的咖啡馆看文件,等卡文聚餐结束一起回家。 今年似乎有点儿反常,冬天来得格外晚,但格外冷。 圣诞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断断续续的,至今也没停过, 倒是很好地烘托出了元旦的气氛。 街上, 五天前为了迎接圣诞,商户们在门前布置的圣诞老人和亮晶晶的圣诞树还在,看上去就好像节日还没走远。 晚上咖啡店里人不多,空调开得暖烘烘的。 颜巍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思绪时不时从文件上转移开来,细想自己跟小孩儿究竟发展到何地步。 何时才能攻入敌巢内部,直捣黄龙呢? 快了吧,小孩儿对他越来越依赖, 正慢慢打开心扉。他呢,也在适时地, 抛出一点自己的糟粕—— 得让小孩搞搞清楚, 他颜巍颜老师并不像外表看上去这么完美的嘛。 想要做久伴的爱人, 需要互相了解,将自己温柔地撕裂了给对方看。 谁都别嫌弃谁呀。 颜巍啜着咖啡, 眼底盛满了笑,窗外圣诞树上璀璨的灯光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映下一片银辉。 便是这时,手机响了, 是串陌生号码。 「餵?哪位?」 「男神是我,李睿一。」 没追上卡文,李姑娘怕他出事,正一筹莫展。想起因为校庆的事,她从校友录上存了颜巍的号码,于是给他打电话。 「李姑娘?」颜巍听出对方语气里的着急,知道她这会儿该在跟小孩聚餐,并非打电话的时候,便直接问:「是不是卡文出了什么事?他喝醉了?」 「我觉得可能比喝醉更严重。」李睿一说,「他一分钟前从酒店跑出来了,情绪有点儿不对劲。 「我没追上他。 「但他应该也走不远,最近的公交站离这儿都不止一分钟,何况现在还下着雪,路滑走不快。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他跟你联繫了没?」 「他提前离开了?」颜巍起身,「他还没跟我联繫,我去找找,你别着急,把事情经过跟我……」 招手叫服务生买单,余光不经意瞥到窗外,一道孤单的背影正沿街踩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着。 颜巍一顿,松了口气,「我看到他了,你不用找了回去好好聚餐吧。」 「小孩儿!」 颜巍刚从空调房里跑出去,立刻被唿啸的北风吹得打了个激灵。 不知何时,雪花大了许多,路面的积雪已有厚厚一层,淹没了半个脚面。 颜巍边追边喊,卡文迟迟没听见。 可能是逆风的原因,一张嘴,声音直往喉咙里回灌,根本传不出多远。何况小孩刚才走过去的时候,表情明显是在走神,听得见才奇怪。 一计不成,颜老师又生一计。 果断倒回去,钻进车里,一个漂移终于成功把小孩截在了十字路口的拐角。 「你干什么去?」颜巍摔上车门大步走过去,说得又快又急,「怎么不跟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到了小孩跟前,才看清对方满脸湿痕,空洞的眼神像是具被抽走了魂儿的躯壳,眉睫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花。 颜巍心疼得勐地一抽,干脆利落地脱下风衣把小孩严密地裹住,不敢大声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卡文不吱声,缓缓抬眼,目无焦距地看着颜巍。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好像突然看到曾同生共死的伙伴,一下把他拉回了前世。 刚才,几分钟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逃。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个路口的,颜巍又是何时出现的。甚至,几秒钟前,他看到颜巍,听到颜巍的声音,都觉得很陌生。 前世,今生。 他越发的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直到肩头一重,带着颜巍暖烘烘体温的风衣裹上来,才让他麻木的神经终于回暖,有了一点儿微末知觉。 以至于,颜巍的声音在他听来,忽远忽近,有些恍惚。 「到底怎么了?」 颜巍捧着他的脸,小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拭走一颗又来一串,不禁有些焦急了。 「说话呀。」 「你能不能……暂时别问我……」卡文垂眼,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声道,「我现在还不想说……」 人也脆弱得就跟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一样,仿佛只需轻呵口气,就能立马消失。 颜巍忍不住把小孩拥入怀里,摩搓着,温暖着,脸颊贴着脸颊:「好,我不问。」 小孩终于回神了,回神了就好。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颜巍几乎以为小孩不属于这个世界,立刻就要离他而去了。 卡文也以为自己被重新扯入深渊,再也出不来了,好在颜巍及时出现。 以前从没意识到自己对颜巍身上这股暖意是如此得眷恋,以致一旦被拥住,就再也不想从他怀中挣脱开。 用尽全力、拼了命地紧紧回抱住颜巍,卡文就像是一只贪慕温暖的狐—— 趋利避害是他的本性,本能地想朝热源靠近。 第83页 偏偏一句「喜欢你」梗在喉头迟迟吐不出来,噎得难受。 「同位儿。」 李睿一追了卡文一路,不知怎得摸到咖啡馆附近了,正撞见路灯下的一幕。 暖黄色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印在雪地上,漫天的雪花飘落,像极了韩剧里的某一幕场景。 姑娘怔了怔,被撩得心底发痒。 刚要张嘴叫人,就见颜巍对她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该看不该看的,她都看了,心里清得透亮,立马对颜巍弯出大大的笑容,「师伯,你加油。」 仅一个眼神,颜老师就知道自己成功找到了名战友。 他示意李睿一先走,揉揉小孩的脑袋瓜儿,温声说:「没事啊乖,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顶着,这几公分可不是白比你高的。」 小孩揪紧了他的衣服不松手,闷闷地不说话。 「咱们不在雪地里站着了,先回家。」颜巍说,把小孩儿从怀里扒拉出来,瞅瞅他的脸,「好了不哭了,把眼泪擦擦。」 卡文听话地抬手背擦了擦脸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刚才跑出来时还没来及吃饭,现在又冷又饿。」 颜巍把小孩塞到车里,扣好安全带:「那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嗯嗯。」小孩摇头,红着眼睛看他,「我想你给我做。」 颜巍笑得有点儿尴尬:「我不会啊——」 「……」卡文继续盯他。 颜老师心一软,「好吧,回家吃泡面。」 元旦前夕,万家灯火。 稍微讲究一点儿的人家连小年都过得十分正式,会做一大桌子饭菜,阖家团圆。 这么一比,颜巍跟卡文两个过得就有点儿捉襟见肘,十分紧巴。 倒不是因为没钱。 到家之后小孩就裹着毯子偎沙发上不想动,直指挥颜老师下厨做着弄那。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往指挥工作都是颜老师的,实施任务才是卡文的活儿。 颜老师厨艺又不精,你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饕餮盛宴啊。 最后还不是两包泡面外加一包速冻水饺了事。 「你真是为难我了。」颜巍说。 他皱着眉,明显很不满意自己大过年的让小孩只能拿这些糟糠东西填肚子,简直是虐待未成年啊。 天理难容。 但小孩好像吃得很开心,把一大碗红烧牛肉味的面条吸熘的直响。 差点儿让颜巍以为自己成了厨神,煮碗方便面都能煮出鱼翅的高级感。 「明天校庆还得忙一天,今晚早点睡吧。」 知道小孩今天心情不好,颜老师忽然变得超级体贴,连碗都不让他收了,早早把人往床上哄。 看着小孩钻进被窝才离开。 然而,临近午夜,颜巍关上电脑准备回卧室,刚出书房就见小孩裹着被子光脚站在门前。 不知等了多久。 颜巍心一揪,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把小孩连人带着被子打横抱了起来,「这么晚了不睡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地板不凉吗?」 卡文咬得嘴唇都发白了,垂着眼说:「等你。」 颜巍一愣:「等我?」 「我……」卡文吞吞吐吐地,仿佛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才用细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一个人睡不着,你今晚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你这次不怕了?」 卡文怔然,抬眸对上颜巍的视线,发现对方是很严肃地在问,没有丁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他以为颜巍指的是上次住民宿,因为怕跟颜巍一个被窝,他不停往外躲最后从床上摔下去的事儿。 但又好像不是。 见小孩迟迟不答,颜巍无奈地嘆了口气,「来我房间吧,床比你那张大。」 第35章 插pter35 小兔子乖乖 颜老师为什么要跟小孩睡一张大床呢? 别多想, 他并非为了趁睡觉的时候做一些xxoo不可描述的事。而是因为,宽点儿的床分被窝才方便。 省得小孩像上次住民宿一样,为了躲他吓得直接掉到床下面。 这明显跟卡文设想的不一样。 平时在家,颜巍算是比较黏他的,瞅着机会就要搂搂抱抱。虽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但怎么看也不像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今晚他都亲自把自个儿剥干净了送上床来, 颜老师反倒无动于衷? 好奇怪啊。 借着月光, 卡文歪头怀疑地打量着躺在身旁的颜巍。 其实,假使颜巍跟他一个被窝,他也未必会拒绝。第一次睡一起是惊吓,第二次, 差不多该能习惯了。 「总盯着我干什么,睡觉!」 颜巍突然出声,吓了卡文一跳。见他闭着眼,还以为他睡着了呢。话说, 他明明又没睁眼,怎么知道自己在偷看他呢? 卡文赶紧闭上眼装睡。 可努力了一会儿还是毫无睡意, 本想着有颜巍在身边, 能踏实一些, 谁知仍旧徒劳。 挣扎了很久,他索性放弃了, 睁开眼,伸手推了推颜巍露在外面的胳膊,「颜巍, 你怕死吗?」 「不怕。」颜巍睡意昏沉,「我只怕直到死前依然听不到你说爱我。」 「……」卡文一怔。 对方接话太快了,语气又十分自然,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半晌,卡文往颜老师身边靠了靠,轻声说:「我怕。」 第84页 像只受了伤的小兔子偎过来,小小的一团热气暖烘烘的拱到怀中,此时颜老师若还能假装心如止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将被窝掀出一道小口儿,胳膊摸索过去,揽着小孩的背轻轻一勾就把人圈了过来,「你还那么小,现在怕死不觉得有点儿早吗?」 折腾大半夜,到底还是睡到了一起。 「我还没让你睡呢,不准睡!」卡文仰着脸,霸道地扒开颜老师的眼皮,「醒醒,我给你讲个故事。」 「别闹。」颜巍捉住小捣蛋鬼的手,拉到嘴边吻了吻,「再闹我可要控制不住自己占你便宜了哈。」 卡文反手就把颜老师的嘴巴给捏扁了,「敢占你试试!」 颜巍「嚯」得睁开眼,翻身一下把他压住,声音有丝不寻常的沙哑:「你今晚是不是真的不怕了?」 「……」四目相对,卡文被他眼中骇人的光彩吓得手一缩,顿时怂了,埋头小声说:「你不、不是困了吗?」 怎么看上去比白天还有精神? 不过颜巍也没做什么,给他掖了掖被子又倒回去阖眼假寐了,淡声说:「讲吧,我听着呢。」 「是个童话故事。」卡文轻声说。 「……」颜巍的嘴角明显一抽,小宝宝听的睡前故事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白色森林,森林里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小白兔一家四口就住在白色森林里,他们也是白色的,跟大家一样。森林里的动物们与世隔绝,相亲相爱。 「兔妈妈告诉小白兔,千万千万不要脱离集体,偷跑去外面的世界。 「小白兔问『为什么』,兔妈妈说,『因为森林外面的世界是黑色的,会把我们的皮毛也染成黑色』。 「兔妈妈还说,「孩子,在白色森林里,白色才是我们的保护色。而当你一旦变成黑色,变得跟其它人颜色不一样,就只有死』。 「小白兔把妈妈的话记心里了。 「然而,记得越清楚,他就越好奇。森林外的世界真是黑色的吗?真的会把人的皮毛染成黑色吗?变成黑色真的会死吗? 「都只是传说啊,传说不一定是对的呀。 「于是,在某个最寻常不过的下午,风和日丽,小白兔蹦蹦跳跳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家,离开白色森林去看他从未见过的、外面的世界。」 颜巍又不呆,自然不觉得小孩没事儿会大半夜跟他讲什么小兔乖乖把门开开的故事。 小白兔,指的应该是小孩儿自己。 但这白色森林…… 小孩年纪不大,经歷不多,被楚伊人和艾清华夫妻两人呵护的就像是株温室里的花朵。 颜巍不认为自小儿长在蜜罐里的少年,能打出这么个沧桑的比喻。 在街上,忽然生出的「小孩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古怪念头此时又冒出来,颜老师多了点不安全感。 卡文也轻轻颤抖着,像是怕到极致。 「小白兔在外面玩了一天,外面是世界果然是黑色的,同时也是新奇的,是他喜欢的、热爱的。 「等晚上回家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身雪一样的光洁皮毛,竟被染成了黑色。 「想起妈妈的话,他怕极了,但任他怎么洗都再也洗不掉身上的颜色。 「白色森林里的动物们都说他是黑色怪物,要放火烧死他,甚至连最疼爱他的兔妈妈都认不出他来了,将他扫地出门。 「变成小黑兔的小白兔,受尽白色动物们的欺辱。 「他只能逃出白色森林,流浪在林外的黑色世界里,直到遇见一只跟他一样迷失了的小黑兔。 「两只小兔很快成了好朋友,他们在雪夜里相互依偎,互相支撑,鼓励彼此坚强活下去。 「在黑色世界,小白兔还遇到了很多很多像小黑兔一样的黑色朋友。在这里,他学会了抽菸、打架、骂脏话。可是,除了很想爸爸妈妈和妹妹之外,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就在他跟朋友们越来越亲密越来越快乐的时候,小白兔的妹妹找来说,兔妈妈生病要死了,想见小白兔最后一面。 「小白兔回了家,他想背兔妈妈去看病。 「没有钱,他就去乞讨、去卖艺,去街边或者天桥下唱歌。但因为他的皮毛是黑色的,白色森林里的动物们都欺负他,医生也不肯给他妈妈治病……」 说到这里,卡文有点儿哽咽,声音逐渐低下去。 颜巍早就听出来了,所谓「白色森林」就是芸芸世界。而森林之外,则代表「出柜」。 拥着小孩,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瓜,「小兔子乖乖,故事如果讲不下去了,可以等下次再讲的。」 「兔妈妈死了。」卡文紧攥着颜老师的睡衣,压抑着声线的颤抖,哑声说:「颜巍,兔妈妈病死了小白兔也死了。 「他是被活活烧死的,跟小黑兔一起、被活活烧死的。」 「……」 「好疼啊。」没等颜巍说话,小孩紧紧箍住他,低声嘶喊:「烧得我好疼,先是衣服烧着,接着是手和脚的皮肤,眼睛、眼睛好像被火烤得看不到了,可声带被子弹打穿,我叫不出声、我想叫都没法叫出声……」 「!」颜巍一震。 「过去这半年,我整夜整夜睡不着,一闭上眼耳边都是柴火烧着时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还有砰砰不止的火枪声,他们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比鬼还可怕,比鬼还可怕……」 第85页 小孩在发抖。 「小孩,你、是不是做了噩梦?」颜巍不确定地问。 太古怪了,火烧、枪击…在21世纪和平年代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为什么听小孩的描述,就跟亲身经歷过一般? 而且他研究心理学的,很容易就能看出,卡文的恐惧不是作假。 噩梦,只能这么解释。 颜巍安慰他:「别怕,只是个噩梦而已。」 「……」卡文一僵,忽然悲凉地意识到,颜巍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也没法跟他解释清楚。 魂穿……会被当成是闹鬼吧? 本以为有了颜巍就算有了伴儿,但到头来依旧只能是他一个人,守着不能说的秘密孤孤单单。 「嗯,是梦。」卡文强迫自己收敛起悲恸,猫儿似的朝颜老师怀中拱了拱,「我知道是梦,但一直走不出来。」 「慢慢会走出来的。」颜巍抵着他的额头,「忘了我的专业是什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会一直一直陪你走。」 卡文有一点点茫然,「你靠近我,就不怕被我染成黑色吗?」 「我本来就是黑的。」颜巍弯了弯嘴角,「不过,我可不是的兔子,我是专逮小兔子的大老虎。」 「嗯?」 「逮回去,藏起来。」颜老师低头轻咬小孩的耳垂,「藏在家里慢慢咬,慢慢吃。」 卡文被颜老师弄得耳朵痒痒的,耳根红了一圈,「你才不是大老虎。」 是只大尾巴狼!而且是带颜色的品种! 「小兔子不闹了,明天校庆还要早起呢。」 说是这么说,颜大尾巴狼劲儿头上来,像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小孩,占尽了便宜直吻到嘴边。 但觉察到小孩仍有一丝紧绷,最终还是泄了气。 「睡吧。」颜巍松开手,翻了个身努力冷静自己。 卡文盯着颜老师的后脑勺,手指缩了缩,想碰他又不敢。默了会儿,轻声问:「大老虎,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小白兔曾有个小黑兔的好伙伴,你会不会不开心?」 「会。」颜巍直言不讳,「但是,我也很感谢他能在我的小兔子最伤心最害怕的时候,替我陪伴他。」 「谢谢你,大老虎。」卡文眼眶微热,「你能不能再给小兔子一点时间?我想、我想小兔子也是很喜欢你的。」 第36章 插pter36 拨云见月明 虽然什么都没做吧, 但小兔子最后一句话已经让大老虎喜出望外了。 许是终于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的缘故,卡文心里忽然变得轻松了。 尽管颜巍还是没法完全理解他,但他依然因向对方分享了这个秘密而生出点儿雀跃。 毕竟压抑了好久,此刻才能拨开乌云,透出一点点光来。 窝在颜巍身边,这一夜, 他睡得很沉。 反而颜巍听完了故事, 有点儿睡不着觉—— 小孩讲的故事不复杂也不曲折,乍一听像是个童话,仔细听像是场噩梦,但回头再琢磨琢磨, 又处处透着种诡异的真实。 如果不是梦呢? 颜巍被突然闯入脑海的想法惊到。 望着小孩熟睡的脸,他想了很久,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下小孩的额头: 「小兔子,大老虎才不管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是来自白色森林还是黑色世界,又或者原本的皮毛是黑色还是白色—— 「只要入了我的虎穴, 以后, 你就都是我的。」 . 百年里, 从清大附中走出的行业精英多不胜数。 因而,校庆举办的十分隆重。容纳一千五百多人的大礼堂座无虚席, 开幕式上,市教育局局长亲自致辞,校长讲话、老师代表和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之后, 被邀请回校的知名校友逐一亮相。 有专门的两台摄像机对准舞台,会给每人一个大特写,投放在礼堂巨大的银幕上,最后再来个集体合照。 开幕式进程会以直播的方式即时传到电视和网络平台。 不仅在礼堂的人能看到,在家、在网吧,只要调到汶城电视台或者相关网站,也都能看到校庆的全程直播。 《恰同学少年》的广播剧早晨八点钟的时候就传到学校论坛了。 至于反响,由卡文亲自给少年颜巍配音,已经不能用「热烈」来形容了,而该用「火爆」。 不到半小时回復量就破十万,有本校同学,但更多是校外凑热闹的。 因为有人提出:「奇怪啊,颜巍的主役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圈里的新晋大神『上下文』?」 听过卡文的《无限消亡》而圈粉的声控党们纷纷爬墙过来。 不停追问「卡文同学」是不是「上下文」?「上下文」退圈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一条接一条,唿声似乎盖过了《恰同学少年》剧情本身。 捎带着「颜巍」这个名字也被圈了粉,立刻有技术流网友搜罗出颜老师的信息贴到网上,求学经歷、家庭住址、就业单位、身高体重。 什么青年才俊啊,一表人才啊,还有小女生看到他戴眼镜的照片,直喊帅到舔屏。 总之,乱七八糟,重点完全跑偏了。 都不知道他们资料是从哪儿搞来的! 甚至还有人将颜巍接卡文上下学的照片和视频一起传了上去。 进而又引起新一轮激烈讨论。 第86页 「颜教授跟艾卡文什么关系?」「听说颜巍以前出过柜,我天,两人是不是在同居啊?」「别瞎说,好像是叔侄关系吧,卡文爸爸和颜老师是朋友。」 不过,网上的风波卡文都还没来得及看到,他正在为下午的专访做准备。 作为主持人之一,他得提前把採访稿和要提问的内容熟悉熟悉。 好在他负责的採访对象是颜巍。 两个人怎么都算是有点儿默契,不担心会出什么大叉子,怕就怕有个观众现场提问环节,突然冒出个搞事精没事儿找事儿。 「同位同位,你快看直播,你家颜老师出来啦。」 李睿一这丫头倒是擅长一心二用,能边顺稿子边关注着开幕式的进程。等校友依次出场,颜老师刚露出一只脚还没露脸,她就赶忙喊卡文过去看。 卡文古古怪怪地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的,连我师伯的鞋都认得出来?」 「……」李睿一愣了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凭感觉吧。」她说,「就是种直觉。」 气质和修养都是深到骨子里的特质,很可能会跟随人的一辈子,容颜易改,但言谈举止往往变化不大。 仅一个迈台阶的动作,李睿一就认出了颜巍。 优雅、从容,温润、谦和。 「这才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男神啊。」李睿一对着直播屏幕说,「真的,难道同位你一点点都不心动?」 「我、我心动什么?」 卡文急忙说,脸色微红。他能听出李姑娘话里的试探,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何时开始怀疑他的性向的。但此刻听来,除了一丝丝揪心外,他更多的是羞怯。 不一样了。 从昨晚对颜巍讲出小白兔的故事后,他心里好像有什么开始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发现自己竟对跟颜巍的未来多了一丝期待。 偷偷瞥了眼直播,颜巍的特写早就过去了,现在是全体合照。 但卡文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颜巍。 毕竟年轻资歷浅,他再优秀也只能站在第二排靠边的位置。 但颜老师实在是太出挑了,卡文想。 明明只一套再普通不过的银灰色丝绒质感的西装,偏偏好像有星光洒落在他身上似的,即使藏匿在人堆儿里也很难不被发现。 画面只一闪而过,并没停留太久。 其实,上午的开幕式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尤其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 听校领导一遍遍地讲场面话,点头、握手、鞠躬,有什么意思? 精彩的都在下午和晚上。 校友专访能挖出好多附中校史上广为流传的八卦真相;而晚会上的节目,无论是歌舞还是相声、情景剧,每个都由社团精心准备数月,那才是真正的快乐源泉。 十一点左右,开幕典礼结束。 访谈稿也顺得差不多了,李睿一问卡文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你有男朋友的人,我跟你一起吃什么饭?」卡文笑,「你先去吧,我等他一起。」 「他?哦对对对。」李睿一满脸「我懂得」的样子,「我怎么忘了有男神在,你当然得跟男神一起吃午餐啦。」 卡文淡笑不语。 等李姑娘走了,他给颜老师打电话,「吃饭吗,我到礼堂外面等你。」 「我约了个朋友,大概半小时。」颜巍说,「半小时后你直接到学校北广场的『蜀渝你』,我订了位置。」 朋友?难道是李建? 也不一定,或许是和颜巍一样回母校参加校庆的老同学吧。 专访安排在下午两点,时间还早,卡文没事儿可做,就找了本杂志随手翻着。听李睿一说,毕维斯今天没到学校来,直接回了京城,因为明天一早还有节音乐课。 回京城也好,卡文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见见这位老朋友。 对方还记得他吗? 前世的承诺还算数吗? 可是,可是……他现在有了颜老师,算不算背弃诺言呀? …… 「caven,你爸爸入狱的事我听说了,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我不知道,bevis,能尝试的方法我都尝试了,能求的人我也都求过了,但他们认定我爸爸是政治间谍,要处决他。」 「再想想,肯定还有办法的。你爸爸以前的州长朋友们呢,经常到你家做客的那些?」 「这时候,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慈了。我没有更好的主意了,bevis,我妈妈失业了妹妹也被学校开除了,我感觉我就要崩溃了……」 「别怕,caven,你还有我,给我一个机会吧,不要总对我的爱做视而不见,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我愿意替你承担一切。」 …… 当时,爸爸因为政党间的勾心斗角被陷害入狱,全家一夜陷入谷底。 卡文刚拿到硕士研究生的学位证书,向学校提出读博申请。妹妹退学,妈妈失业又患了忧郁症,他每天既要看顾家里又要想办法拯救即将被处决的爸爸。 疲于奔波,一度陷入崩溃。 毕维斯比他稍大一岁,跟他同校,但是他师弟。因为同修播音专业,又同在广播站工作,因此熟识。 但也仅限于熟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收到毕维斯的告白。原来对方跟他一样,是名同性恋。 第87页 但又不一样。 毕维斯敢爱敢恨,大胆追求,丝毫不顾忌世俗的眼光;而他,因为小时候曾亲眼目睹邻居叔叔因为同性恋而被乱石砸死,所以从未敢透露出自己的性向。 对于毕维斯的告白,他或者装听不到,或者干脆直接拒绝。 唯有那天,爸爸的终审结果出来,确定了死刑日期。他心理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断掉,喝了酒,喝到大醉。 当毕维斯说愿意帮他承担的时候,他像溺水的人死揪住救命的稻草般紧揪住了对方。 两个人就这么搂了、抱了,吻了、做了。 谁想到,广播没关,这破玩意儿它根本没关! 救命的稻草,就这样变成了要命的稻草。 通过广播,瞬间全校都知道他们俩间的龌龊事儿了,变态、精神病的骂声随之而来。院长甚至请了精神科医生来对他两人做精神分析,鑑定他们是不是精神病。 至今卡文都不愿意再回想。 一间完全密闭的审讯室,里面只有一把通了电的椅子。他被绑上去,医生拿着本《精神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不停地问他问题,问一个就电击他一下,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就让他立刻作答。 哪怕慢上半秒,等待他的就是更强的电流冲击。 最终,他被认定为反社会人格的暴力狂,关进了疯人院。 而这本《精神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他在颜巍的书房也见过,就在存放心理学专业书籍的柜子的中间一层。 所以,他很少进去书房,即使想找书看,也从不敢往那个柜子上瞟。 他害怕。 当电流从指间通往心脏,全身就像是爬满十万只蚂蚁在啮咬。 假如,假如那天他没有喝醉,没有把毕维斯当成最后的依靠,没有忘关播音电台…… 这一切,会不会都将变得不一样? 他不会被看作是变态,不会遭电击,不会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更不会死,他的妈妈和妹妹或许也不会受到恐同症人群的迫害。 但同时,他也不会穿越,更不会遇到颜巍。 杂志就这么摊在桌上很久没翻动一页,而北广场,李睿一疑惑又欣喜地推开「蜀渝你」火锅店的玻璃门,朝角落的颜巍走去。 「师伯,你家卡文还说想等你一起吃饭呢,你把我叫过来算什么事儿?」 「坐。」颜巍笑了笑,招唿服务业:「给姑娘来杯橙汁。」 「哎?」李睿一道:「这时候把我叫过来,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颜老师眉尖一提,「你刚才也说了,我得留着肚子等小孩一起吃饭。将就将就吧姑娘,喝橙汁补点儿维c有什么不好。」 李睿一笑:「颜老师有话直说吧。」 「好朋友,你跟我是同一道战壕的战友,对不对?」 「别瞎套近乎,这招儿对我没用。」 颜老师十指交扣,撑在桌上:「你是个聪明姑娘,我知道昨天晚上你看得清楚,更想得透彻。」 「我知道啊。」李睿一说:「你喜欢我同位儿嘛。」稍稍一顿,「需要我做什么?」 颜巍笑:「果然,一点就透。」 李睿一:「难不成你想让我深入敌后,帮你做我同位的思想工作?」 「nonono!」颜巍竖起食指,晃了晃,「小孩的思想由我颜老师来彻底解放,小李同志,你的任务嘛,就是服从组织安排,当好我家小孩儿的好朋友。」 「当朋友?」李睿一一愣,「我和他本来就是好朋友啊。」 颜老师轻轻摇头,「不一样。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一起分享喜悦,也能一起分摊忧伤的那种。」 李睿一还是有点不懂:「这个活儿不该你来干吗?你是他男朋友欸师伯。」 「或许在你眼中,卡文呢还算比较开朗,但其实很多事他喜欢埋在心里,而且藏得很深。」颜巍说。 「这些事,他未必肯都跟我说,也未必都合适跟我说。 「他转学来这里,新环境,你是他跟我提起最多、也是最要好的朋友。你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我很喜欢你。」 「啊?」李睿一嘴张成o形:「男神,你你你、你喜欢我?!」 「想什么呢!」颜巍拍了下姑娘的头。 「噢。」李睿一脸红,「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颜巍微微一笑:「我希望你能跟卡文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合适的时候,帮我听听他的心里话,当他困惑的时候,开导开导他。」 李睿一抿着嘴:「嗯,我会的。」 「我要说的差不多就这些,别让他知道我找过你,省得他思想上有压力。」颜巍说。 这时手机来了条短讯,卡文问他朋友离开了没,现在是不是可以过来。 「是不是我同位?」李睿一起身,「要不我先走吧师伯,谢谢你的橙汁。」 走出几步又回头,盯了颜巍两秒,认真地说:「颜老师,你真的有心了,能遇到你这么温柔的人,是我同位的幸运。」 「承小李同志谬赞。」颜巍嘴角微弯:「能遇到他这么可爱的人,是我颜巍的幸福。」 第37章 插pter37 有人跟踪我 卡文去「蜀渝你」找颜老师, 刚走到北广场前的小假山,迎面遇上了李睿一。 「你不跟李川一起吃饭了吗,怎么自己在这儿?」 第88页 「刚才去超市买了个东西,正要去找他。」李睿一对答如流,其实她刚告别颜老师,从「蜀渝你」出来。 如果靠近了闻, 能闻到身上沾着火锅的麻辣鲜香。 「你呢?」李睿一笑:「是不是要去找师伯啊?」 「嗯, 他在北广等我。」卡文说,「你快去找李川吧,下午见。」 「好的,待会儿见。」李睿一挥挥手。 卡文目送了姑娘一段儿距离, 觉得有点奇怪。她半小时前就从广播站出来了,怎么现在才买完东西去找李川? 但也没多想。 收回视线时,余光不经意瞥见身后有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长到足踝的黑色风衣将整个人包裹住, 看上去就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 卡文再次回头,仔细看了眼。 只见对方微微转脸, 避开他的视线, 两手插兜慢悠悠踱到十字路口, 转身往右边的小拱桥走了。 卡文一直等那人消失在拱桥对岸,才继续往北广走。 但心里就这样结下了个疙瘩, 总觉得自己被人给盯梢了。甚至在走进「蜀渝你」的前一秒,依然能感受到有道视线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后脑勺。 「你怎么有点儿心神不宁?」 小孩不吃辣,颜老师特意点了份清汤的锅底, 正往烧滚的锅里下肉。见他从进门开始就皱着眉,时不时的往身后看,觉得有点古怪。 卡文摘下围巾搭在椅子上,压着声音说:「很奇怪,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嗯?」颜巍抬眸,沿着落地窗一眼扫到店门。 门外的塑料gg牌后,有片黑色衣角一晃而过。 颜巍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小孩有点儿精神紧张了,你又不是什么国家领导财团老总,哪来的人跟踪?」 「但是……」 「别胡思乱想,好好吃饭。」颜巍把煮熟的牛肉捞出来,堆在小孩的盘子里,「蘸料我帮你调好了,你先尝尝,要是不合胃口再自己去调。」 「……」卡文欲言又止,往门外看了眼,安静如常。 应该真是自己神经敏感了吧,不做亏心事,还会害怕人跟踪? 颜巍温声说:「我上学那会儿,可是这家火锅店的常客。」 卡文几乎没怎么听颜巍主动提起过去,总觉得自己很难介入颜巍的世界,看不清更摸不透。 此刻听他讲上学时候的事,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卡文问:「这家店已经开了十几年了吗?」 「差不多有十年了,我高二的时候开的。」颜巍说,「不过那时候店面比现在小一半儿还多,毛坯房没装修,物价也便宜,吃一顿才二十块钱。」 「啊?」卡文歪头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菜单:「现在一个锅底都要五十八块钱。」 「是啊,涨得飞快。」颜巍笑,尝了口,嘴一撇。 「干嘛这个表情?不好吃?」 颜巍有点儿委屈,「这不是以前那家店了,虽然名儿没变,地儿没变,但老闆换了,味儿也换了。虽然不难吃吧,但跟记忆里不是一个。」 卡文笑:「别这么挑了,都过去十几年了还想人家什么都和原来一个样儿,你这要求是不是太高?」 又或者,记忆里的都是美化了的。 颜老师惦念的不是十年前的火锅店,而是十年前的、他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前两天我还见网上有个『最孤独十件事排行』的帖子。」 「嗯?」 「什么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做手术、一个人k歌……」颜巍悉数着,「一个人吃火锅就在其中,我那时候就是自己一个人来,点两人份甚至三人份的餐,搞得后来老闆都记住我了,每次来都给我打八折。」 颜老师说得轻松,但卡文后来去看了他高中时的照片—— 隽秀干净的白衣少年,眼神中总透着点儿孤单。 「你好浪费啊。」卡文笑,心里却有一点点泛酸。小时候的颜巍,似乎生活得也很不开心呀。 「你该说……」 「什么?」 火锅的热气总是哈在眼镜上,颜老师索性把眼镜给摘了。 「你该说你以后都会陪我吃火锅的,不会再让我可怜巴巴的一个人。」 卡文:「……」 原来这这儿等着他呢,立刻丢了个白眼过去,「少来。」 颜巍轻笑,薄薄的眼皮温柔地敛下去,显出一道清晰的褶皱。 他的眼窝不如卡文的深,但因为鼻樑挺拔,衬得眼睛很深邃。形状细窄而长,由于是内双,看上去非但不小,反而格外有神。 卡文往前凑了凑,问:「你真近视吗?」 「近视啊。」颜巍抬眼,见小孩鼻樑上被热气蒸出几颗细细的汗珠,抬手自然地颳了下他的鼻尖,「是不是觉得我不戴眼镜的时候更有魅力?」 「才不是。」卡文红着脸说,但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眼镜会反光,把颜老师飞扬的神采都给挡住了,虽然银丝边眼镜能让人显得更斯文,但他觉得对方还是不戴更好看。 「度数不高,不戴也没关系。」颜巍解释,看出小孩的心思,默默地把眼镜收了起来。 其实他就是懒。 平时看书看文件时可以不戴,盯电脑的时候才会用到,因为嫌不停地戴上摘下的太麻烦,干脆就一直戴着不摘啦。 第89页 如果小孩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超级鄙视他。 「从现在来看,很难想像你以前竟然会没朋友。」卡文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喂,你小时候该不会是那种不讨人喜欢的问题少年吧?」 颜巍挑眉:「我很像是问题少年吗?」 「不像……」卡文摇头,困惑道:「但那又是为什么?」 「忙着学习呢哪有时间玩儿。」颜巍轻描淡写,「考清华上北大,全家就指望我一个光宗耀祖呢,呵。」 卡文一怔,莫名觉得颜巍最后那声笑得有点儿凄凉。 他突然想起被陆爸爸打得鼻青脸肿的陆仁嘉,就因为成绩不好,有次竟打断了他两根肋骨。 「你现在这么优秀,师公一定引你为傲吧。」卡文轻声说,想是不是应该安慰颜老师几句。 还没说完,这时有道黑影极速从窗前划过,像个麻袋般从高处坠落。 只听「砰!」的声闷响,整块玻璃都被飞溅的血珠染红了。窗外有人大喊:「啊!快来人啊,有人跳楼啦!」 火锅店里瞬间乱作一团。 吃饭的大多是学生,目睹血液脑浆飞溅玻璃的场面,胆子大的瑟瑟发抖,胆子小的尖声大叫。 颜巍职业习惯,迅速做出反应,搁下筷子就往第一现场沖。 卡文反应也不慢,跟在颜巍后面出了火锅店。正值午饭时间,北广场上聚满了人。此时,有不下两百人将现场团团围住,拿着手机拍照录像。 跳楼的是名男生,看校服是高三的。 仰面朝上,肝脑涂地,十分血腥。 「今天校庆呢,有人跳楼也太不吉利了。」 有几个小女生在旁边嘀咕。 「你说会不会是什么暗示,咱这届高三明年高考都要考砸?」 「我去你这乌鸦嘴,赶紧呸呸呸呸呸,别瞎说。」 「报警了没?他还有救吗,这得打120吧?」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颜巍好不容易从围观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看到地上的惨状,微微皱眉,俯身探了探男生的唿吸和颈侧的脉搏。 「怎么样?」 卡文也好不容易才挤进来。 颜巍轻轻摇头,表明跳楼的孩子已经没救了。他转身对众人说,「退后,都退后,别破坏了现场。」 「咦?你谁呀,凭什么你能看能摸我们就不能靠近?」 几个拍视频的男生不乐意地说。幸好李建携着校医和保安风风火火地闻讯赶来,及时稳住了现场。 「巍,你怎么也在这儿?」 「陪小孩吃顿饭,谁知正赶上桩命案。」颜巍无奈地说, 他没看李建,而是仰头看向楼顶,神情略显严肃。 北广这边盖得都是门面楼,一楼不是超市就是餐厅,二楼往上是居住的地方。 普遍不高,都只有两三层。 即使跳楼,也摔不了这么惨。 「蜀渝你」正对着的这座同样只有三层,高不超过十二米。但因为楼顶上接了个类似于信号塔的铁架,凭空就使楼层又高出十几米。 要是从塔尖儿上往下跳,摔成这样倒是不足为奇。 李建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也认出死者是高三的。 准毕业生跳楼身亡,让他这个高三年级教导主任的脸面十分挂不住,冷着脸说:「他是几班的,班主任呢?」 因为死者脸上都是血,一时看不出模样,否则以李建的认真负责,肯定一眼就认得出学生叫什么名。 「老师,好像是1班的孙涛。」卡文说,「有次考试他跟我一个考场,就坐在我后面。」 「他坐你后面?!」 卡文点头,「应该是他,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们还聊天了。所以,虽然跟他不熟,但也不至于认错。」 「没错,是孙涛。」有人附和,「不过好玄幻啊,他们宿舍上周刚有个洗澡时不小心摔倒变植物人的,他怎么又跳楼了?」 李主任的心在滴血。 坐年级第一后面的,肯定是年级第二啊,好好一个清北的苗子,就这么没了?! 颜巍打量了一圈儿,回头问:「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卡文回忆了下,「他说他压力挺大,因为成绩越好,老师父母对他的期望就更高,他总担心自己考不好会令他们失望,于是经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问我是不是也神经衰弱,要怎么样才能把心态调整好之类。」 「是自杀?」李建说,虽然是疑问,但听完卡文的描述,他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 颜巍在思索着什么,一时没有搭话。 这时,警察和救护车终于抵达。 医生和护士下车后本想抢救,仔细检查了一阵儿,惋惜地直摇头,当场宣布了死亡。 「颜教授,您怎么也在这儿?」警方中有人认出颜巍,过来打招。 颜巍说:「回母校参加校庆。」 「嗯?您也是附中毕业的么?哈哈我也是啊,咱俩原来还是校友呢。」 「那可真是不凑巧啊。」旁边的警察插嘴:「校庆当天发生这档子事儿,多膈应人哪。」 说着瞅了眼已经被抬上担架的死者。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学生跳楼事件年年都有,学习压力大心理崩溃了很容易就想不开嘛。」 卡文看看颜巍,总觉得对方在想些什么,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第90页 果然,颜教授默了片刻,笃定道:「不是自杀,是谋杀。」 微微眯眼,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而且我确定兇手还没走远,甚至,此刻正混在人群中看我们的热闹。」 几名小警察一愣一愣的,顿时紧张起来,往人群中找来找去。 现场除了个别老师外,还有零星几个校友,其余清一水都是学生。听颜巍一说兇手就混在他们中,要么怕自己遭殃,要么怕被怀疑,不由面面相觑,纷纷往后退。 瞧热闹的激情散去后,谁也不愿意在现场多待。 「推测兇手是名男性,二十一岁,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间,体型削瘦,皮肤黝黑,近视但不习惯戴眼镜,喜欢穿深色衣服。」 颜巍边说边慢慢往人群中走,双眼像扫描仪一样每个人的微表情都不曾错过。 「他入学较晚,大概七岁左右才上的学前班,小学和中学时曾多次遭到校园暴力,高中有辍学经歷,有抑郁症或躁郁症病史,现在或从事室外装修工作,或待业在家……」 这是卡文第一次见工作状态的颜老师。 这根本不是什么犯罪心理学!也不是什么行为科学! 这分明是玄学! 然而,按照颜老师的描述,卡文竟真的从人堆儿里挑出一个长得像的。警察当然也看到了,黑色鸭舌帽、黑风衣,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 半小时前跟踪卡文的那个「风衣哥」。 第38章 插pter38 幸福的碎片 「风衣哥」还想多看会儿热闹, 突然发现不对劲儿了,怎么所有人都阴森森地盯着他呢? 表情逐渐垮掉,他后退两步,转身拔腿就跑。 人民警察为人民,也不是吃干饭的,见嫌犯要逃, 立刻出动。卡文早看这人鬼鬼祟祟地不顺眼了, 能帮把手就帮把手,跟着紧追不捨。 「哎!」 颜巍喊了声,似乎想叫住他们,但还没等开口, 小孩已经一脚蹬过去把「风衣哥」给踹翻在地,同时数名警察一哄而上,将他牢牢摁住。 「不是啊,我不是啊!你们抓错人啦警察叔叔!」 「不是你你跑什么?」警察说:「体貌特徵你差不多也都符合, 我看就是你!」 「我是下意识、下意识跑的,我真不是兇手。」风衣哥灰头土脸地, 抬头可怜兮兮地瞅着走近的颜巍, 「少爷欸, 你快跟他们解释啊,说你描述的兇手不是我。」 「少爷?」众人一愣。 卡文狐疑地看向颜巍。 「放开他吧。」颜巍淡淡地说:「我认识他, 他顶多噹噹狗仔拍拍照,还没胆量杀人。」 「哦,误会, 原来是误会啊。」小警察不好意思地松手,把风衣哥从地上拉起来,还贴心地给他拍拍土,「对不住啦。」 风衣哥「哼」了声,「都说了不是我。」 卡文问:「究竟怎么回事儿?他是什么人?」 刚刚就是风衣哥在跟踪他,吃饭的时候他跟颜巍说,颜巍还非说是他想多了根本没人跟踪。 现在看来,颜巍很可能已经看到风衣哥了,但不知是何原因故意说的没有。 「他是我爸公司的一个经理,姓『于』。」颜巍说,见卡文露出更加迷惑的表情,声线一柔:「我家的事儿,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卡文也知道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懂事地点点头,「嗯。」 「老爷子让你来的?」 颜巍提了提于经理的领子,觉察到对面路口转角有道目光往这边看,不动声色地瞥了眼。 身形消瘦的青年带着灰色防风口罩,脸完全被遮住只露着双黝黑的眼睛,像两个窟窿,眼光中透着几分阴森的笑意。 只一晃而过,快到像一抹影子,从颜巍视线消失。 于经理讪笑:「没、没……」 颜巍敛了目光,拍拍他的肩膀,冷笑:「行,我不为难你。你以前怎么拍现在就还怎么拍,以前怎么向他汇报现在就还怎么向他汇报,我只当没见过你。」 「啊,这个……」 「我只有一点。」颜巍把人拉近,沉沉地说:「跟踪也有点儿跟踪的技巧,赶紧从这里消失,别让小孩儿再看见你。」 「好的,好的。」 于经理狂抹汗,心想姓颜的父子俩都不是省油的灯。老的让他着盯小的,小的看着和和气气,但本性上还是随了根儿,惹恼他讨不到半分好处。 但是没办法,管给他开工资的是老颜同志啊,所以他还得继续跟踪下去。 好难啊。 「现在怎么办?」小警察问。 没在第一时间把兇手抓到反而打草惊蛇,他们还都是派出所的民警,没接过什么大案,没太有经验。 相比之下,颜巍常跟省厅的刑侦队往来,见识的就多了,说:「兇手今天应该还会再回来的,我建议你们最好留几个人守在案发现场等着,其他人就去调档案,查查附中近两年有没有符合画像的学生。」 李建问:「你怀疑是本校学生?」 颜巍说:「应该已经毕业了,但退学的可能性更大。总之先找吧,找有长期病假或休学记录的,对了,刚才有学生提到死者的舍友,记得去他们宿舍看看。」 自杀和谋杀从性质上就不一样,民警们一边按颜巍说的办,同时向上级汇报了情况。 若最终核实属于蓄意谋杀的话,会派专门的人前来查案。 第91页 校庆期间全校停课,赵腾飞没在学校参加活动,回家陪老婆孩子了,得到孙涛坠楼身亡的消息,紧赶慢赶,赶到学校后也下午了。班上同学出了事,他作为班主任得从头忙到尾,全程配合。 死者孙涛的父母远在外地,听到儿子死讯当时就昏过去了,赶飞机也要到晚上才能来。 本来欢快的气氛,因为出了人命,变得阴沉起来。 附中到处瀰漫着愁云惨雾。 但校友们除了几个家在本市的,其余都不远万里来参加校庆,接下来的专访和晚会还得继续。 採访是分成四个小组分别进行的,颜巍被安排在第二组。 然而,快要轮到他的时候,刑侦科来了人,说是查出点儿新东西,想让他过去帮忙看看。 颜巍一去就是半下午,回来时採访都结束了,卡文在访谈室等他。 「怎么就你自己了?」 「录完节目大家都去吃饭了。」卡文说。 「不好意思,我回来的太晚了。」颜巍说,「现在还能补录吗?要不这些天你稿子都白背了。」 「还补什么补,片子都剪出来了。」卡文笑,拿起外套,「走吧,咱也去吃饭。别想访谈的事儿了,反正原本我也没想出镜,错过了才好呢。」 「你啊。」颜巍无奈,勾勾手指,「过来。」 「干嘛?」 颜巍抬手在他头上唿噜了一把,笑:「没事儿。」 「诶!」卡文瞪了颜老师一眼,警告他别胡来,扒了扒被揉到乱糟糟的头髮,问:「去这么久,是又查出点儿什么吗?」 「我上楼顶去看了,天台边有吊索摩擦的痕迹,兇手应该是从楼后面爬上去的,事先藏在楼顶的蓄水池后面。」颜巍说,「根据警方获得的资料,基本能锁定是谁,名字我先不说了,比你高一届。」」 卡文抬胳膊肘儿怼他,「怎么,颜老师连我也不信啊。」 「别动手啊。」颜巍笑着跳开:「职业道德,职业道德懂吗。」 「哼。」卡文故意做出不乐意的样子,瘪了瘪嘴,又好奇地问:「孙涛呢,他怎么在楼顶?兇手又怎么确定于涛一定在楼顶?他为什么要杀孙涛?」 「具体杀人动机尚不确定,但不排除仇杀。」颜巍说,「孙涛后脑的伤口我检查过,不完全是高空坠落所致,还有钝器击打。正像你说的,他给自己的压力很大,最近半学期,他常去蜀渝你的顶楼透气散心。」 「散心?」卡文觉得古怪,「图书馆、科研楼,楼层又高又安静,不是更好吗?他干嘛要去北广,那里吃饭的唱歌的滑旱冰的,多吵啊。」 「你猜,我在楼顶发现了什么?」 「什么?」 「猫窝,里面还有三只没睁眼的小猫。」 「啊?孙涛不会是喜欢撸猫吧?」 「他书包里存有猫粮。」颜巍说,「食堂都在北广这边,全校的流浪猫大多也都集中在这里。 「我想,孙涛很可能就是无意中发现了楼顶住着的猫妈妈一家,又或者猫窝本就是他买的,是他把小猫儿们一只只安顿在楼顶,每天放学就去陪它们玩一会儿。 「总之,孙涛会出现在顶楼,对兇手来说是必然的。」 「这么说,兇手事先一定跟踪观察过孙涛,才会对他放学后的路线摸得这么清楚。」卡文思索着,「但孙涛我跟他说过话,看着挺乖巧温吞的一个男生,怎么会有仇人呢?」 「别想了,你也想不透。」颜巍说:「等警方抓到兇手,自然会真相大白。不过,被这事儿闹得校庆的气氛都没了,待会儿的晚会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观众。」 「不管剩几个我都得去。」卡文苦笑,「我同位可是说了,她到时要在台上唱首歌,我得去给她捧场。」 颜巍笑:「行吧,去就去呗,我晚上也没事,跟你一起去给小李同志捧场。」 「小李同志?」卡文歪歪头,似笑非笑地,「不对啊,你以前不都叫她『李姑娘』吗?今天怎么突然改口了?」 颜巍回以似笑非笑,「我们之间有深厚的革命友谊,喊她声『小同志』怎么了?」 卡文扬了扬眉毛,一笑而过。 晚会六点半执票进场,七点钟正式开始,九点半结束,统共两个半小时。 票是宣传部于三天前在北广上发放的,不过都是些偏的、靠后的位置。 而靠前靠中间的位置都是学生会特留的vip专座,给一些老师或者嘉宾准备的,多余的才会分给工作人员。 李睿一托关系搞到两张第三排中间的坐票,她自己用不着,就给了卡文。正好他和颜老师两个人能挨着。 「哎那不王盼吗,他怎么跟李川坐一起,两个人不得打起来?」 卡文瞅着第二排靠右的位置。 颜巍:「李川?」 「小李同志的男朋友。」卡文解释,觉得这个小秘密能跟颜老师分享,说:「王盼暗恋她,不对,是明恋。」 颜巍笑了笑:「这个小胖纸的眼光还挺高的嘛。」 卡文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之前他为什么找我茬儿吗,就是嫌我跟李睿一一个位儿了,怕我变成他情敌。」 「胡说!」颜巍揽住他的肩膀,往他耳边凑了凑,「小白兔喜欢的明明是大老虎,怎么可能跟小胖猪是情敌呢?」 第92页 「……」卡文愣了愣,捂住滚烫的脸颊仰天长嘆:「我昨晚到底为什么要跟你说那句话啊。」 算是很隐晦的告白吧? 颜老师明明是那么的容易得寸进尺,自己到底是哪点儿想不开决定要跟他告白啊——啊——啊—— 颜巍知道小孩胆子小脸皮薄,就不存心逗他了,板正脸对着舞台,说:「看节目,看节目,小李同志马上就要出场啦。」 李睿一穿着漂亮的仙女裙出场了,但伴奏音乐没响。 台下譁然,以为她要清唱。 「抱歉耽误大家点儿时间。」李睿一说,「今晚呢,本小仙女降临凡间,想从台下找两位护花使者陪我一起唱。」 观众闹笑,但都是善意的。 李校花品貌出众,她自称小仙女谁也不敢有异议。看热闹的居多,都在猜测谁会被选中呢? 李川是她男朋友,肯定是其中一个吧?另一个呢? 卡文看了眼王盼,难道是他? 「我随便说两个座位号啦。」李睿一笑得热情大方,「58、59坐的是小哥哥吗?如果是,请上台来吧,拜託啦。」 咦? 为什么王盼跟李川怎么都没动?为什么所有人在往他这边看? 颜巍碰碰他,「我58,你看看你是几号?」 「嗯?」卡文借着舞檯灯光看了眼手里的票,「59……」 「得。」颜巍一拍大腿站起来,「上台吧。」 看来他的好战友小李同志,套路挺深嘛。 卡文就这么被颜老师拉上了台,一左一右站在李睿一两边。李睿一问他们想唱什么,卡文说自己会唱的歌不太多,别点太难的。 「我记得你手机铃声好像是《不能说的秘密》,这你应该会唱吧。」李睿一笑,「要不就这首?」 中文歌,卡文除了音乐课上学的,确实只会这首。 今晚不是他第一次唱《不能说的秘密》,以前他跟【不剩焦羞】在yy频道里还对唱过一次。 然而,当伴奏响起,颜巍开口,让他蓦地一怔。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头一次听颜巍唱歌,这声调,怎么跟【不剩焦羞】一模一样? 是了,当初在对戏时,他就觉得羞大的声音很像一个人,甚至一度出现错觉,以为正跟自己说话的是颜巍。 当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说什么「羞大入戏好快」,「沈徽好深情」之类的,他也没放在心上。 但如果…… 如果颜巍就是【不剩焦羞】呢? 似乎,以前不清楚不明了的,此刻瞬间明朗起来。、 向东流每次来都挂在嘴边的签约、版权、广播剧、影视化……每一份合同都是帮颜巍签的。 小说是颜巍写的,广播剧也是颜巍配的。 「禾山女鬼」是个有操守的作者,笔下的人物就是他的孩子,不能只管生不管养,更不能让孩子长残了。 所以,【不剩焦羞】当初唱歌时的深情,根本不是他的错觉,就是唱给他听的。 那时,颜巍就已经喜欢他了吗?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回忆的画面,在盪着鞦韆……」 舞台上灯光闪烁,一切梦幻到不切实际。 卡文失神地望着颜巍,对方转过脸与他对视,像被电击中了般,心口一阵酸麻,心跳快如擂鼓。 等回过神来,急忙开口:「何必去改变已错过的时间,你用你的指尖,阻止我说再见……」 初次合唱时还略显慌张,这次再唱,早就有了默契。 颜巍知道小孩听出了他的声音,他愿意一点点把自己解刨,让彼此互相了解的更多。 温和的嗓音由浅入深地跟卡文紧紧纠缠在一起: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只让我们相恋,这一季的秋天。飘落后才发现,这幸福的碎片,要我怎么捡……」 「好!」 台下掌声雷动,炸裂程度比之前的街舞和相声还热烈。观众一边鼓掌一边喊:「安可!安可!安可!」 「歇歇吧,这不是个人演唱会。」李睿一笑。 真别说,姑娘还真有点儿做主持人的潜质。 观众们会心一笑,但还是按快门留下了这一瞬间的美好。 三人退场谢幕,接下来是个小品。 此刻晚会已经进行到一多半,大家都有点儿累了,而且颜巍他们唱的歌反响太火爆,把台下观众的情绪都榨干了,以至于听到好笑的包袱,他们也笑出不来。 观众迟迟不笑,台上几个小演员表演的劲头儿也慢慢开始淡下去。 现场一度陷入尴尬。 「哈哈哈!」 就在这寂静中,突然有人大笑起来。 然而,笑声非但不轻松,反而十分诡异。因为声音不是从观众席中传出的,而是从头顶。 十几台聚光灯一齐照过去—— 礼堂穹顶正中悬着的法式大吊灯上,坐着一个人。脏兮兮的黑色羽绒服,看上去精神恍惚,形容枯藁,瘦得跟个大菸鬼似的。 颜巍瞳孔微缩,正是他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个人。 此时,台下的观众早已吓得尖声大叫。灯有二三十米高,要是掉下来,非得脑浆四溅,血流成河不可! 第93页 第39章 插pter39 什么是原罪 「哈哈哈哈哈, 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哈!」 坐在吊灯上的青年捧腹大笑,礼堂内霎时鸦雀无声,连台上的演员都停下表演,惊恐地看着他。 仍有几个理智尚存的,记得赶紧打电话报警,请消防兵组织救援。 笑声忽得又戛然而止, 青年不解地皱着眉:「笑啊!这么好笑的段子你们怎么都不笑, 都看着我做什么?」 众人:「……」 白天刚死了人,大晚上又跑来个疯子闹场,谁还能笑得出来啊。大家都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生怕他屁股打滑不小心从灯上摔下来。 卡文正想这人是谁, 会不会跟白天的兇案有关,这时观众席第一排有人站起来喊: 「高朗,高朗你冷静!」 好像是高一年级的教导主任,杨超。 观众里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看来「高朗」这个名字在附中并不陌生。 「冷静?」高朗呵呵冷笑,「我冷静不了哇, 我好兴奋吼吼。」 深灰色的眼珠转了转, 像是想从台下寻找什么, 最终停落在颜巍身上,笑容残忍:「颜巍?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屡破奇案的专家?无所不知的天才?不过, 看你震惊的样子,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儿吧?」 卡文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颜老师。 「是没想到。」颜巍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高朗, 淡声道:「我以为你会躲避警方的追捕,没想到你竟会自投罗网。」 「行啦,你已经足够聪明了。」高朗笑,「能猜出我会重返犯罪现场已经不容易了。告诉你啊,我刚刚的确回现场看过,那帮小警察还在那儿守着呢。可是他们太笨了,没发现我,甚至还让我熘进礼堂来了哈哈哈。」 「果然,是你杀了孙涛。」 「聪明人就是直接,我喜欢你的直接。」高朗说:「那我也不跟颜老师你绕圈子啦,没错,人就是我杀的。」 「为什么?」颜巍微微皱眉:「据我所知,他跟你并不认识。」 「哈哈哈。」高朗仰天大笑,「看来你们调查的还是不够清楚,你难道没发现他现在住的宿舍就是我以前住的那个吗?」 「同一间宿舍?」 颜巍眉头拧得更紧,他只负责作心理画像,调查取证这些活儿不归他管。 甚至,为了防止过多的人证、物证干扰画像工作,他有时还会刻意避免跟警方交流,不受理性支配,完全从感性出发,对兇手的犯罪心理进行推测,进而作出画像。 因此,他的确不知道孙涛的宿舍就是以前高朗的宿舍。至于警方有没有得到这条线索,他也不太清楚。 「你不知道更好。」高朗看颜巍的反应,越发得意:「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孙涛该死,胡飞飞该死,魏腾更该死!」 颜巍心里一紧,「胡飞飞和魏腾?」 难道除了孙涛,还有另外两个受害人? 卡文觉得名字听着熟悉,今天下午在访谈室等颜巍的时候似乎刚听过,好像是…… 「魏腾不知道,但胡飞飞好像是孙涛的室友,几周前洗澡时摔倒,溺水变成植物人的那个。」卡文说。 颜巍问:「胡飞飞溺水并不是意外?」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意外?」高朗笑:「哈哈你们就当415宿舍闹鬼好了哈哈,反正等我死后是要化作厉鬼阴魂不散的!凡是住进415的人都得死!」 「警察!别动,警察!」 民警跟消防队几乎同时赶到礼堂,在吊灯下方铺了块厚厚的气垫,防止高朗失足摔落。 一个年龄稍长些的民警说:「小伙子你别冲动,有话下来好好说。」 「警察叔叔,别白费功夫了。」高朗说:「杀人偿命,没钱没势还连杀三条人命,我根本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里。」 颜巍伸手:「把高朗的资料给我。」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看嫌疑人资料的……」 「把他的资料给我!」颜巍不容置疑地重申了一遍,看得出,他不大想让高朗死。 就算死,也该是被判死刑之后,而不是现在。 「啊!我认得你!你是新闻上说的那个为了钱不惜做帮凶的无良教授!」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者孙涛的家属也来到了礼堂,大概是听说兇手在这边,要来讨个说法。 孙涛妈妈头髮蓬乱,几乎哭成泪人,疯了般冲上来揪住颜巍不放。 「你又想做什么?你要他资料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帮这个杀了我儿的兇手开脱?像你这种人,跟兇手一样该死!该下地狱!」 颜巍也不还手,递资料的警察见状忙把孙涛妈妈拉开。 「家属冷静一下,请相信法律!」 王盼见苗头不对,赶忙跑过来帮忙,铁塔一样厚实的身材将颜老师护住。 「别不讲理啊,我巍哥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王盼挥了挥拳头,「你再诬赖他,要你好看信不信?」 卡文跟王盼一起挡着孙涛父母,好给颜巍留出看资料的时间。 「不用了,不麻烦了。」 颜巍正一目十行「哗哗」翻着高朗的档案,闻言一顿,抬头见对方枯瘦的脸上显出一丝决然。 「像我这样的人,临死之前还能有个人为了挽留我而努力,说实话,我挺感动的。」高朗说。 第94页 「其实我今天来不是想为难你,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也会来参加校庆。但既然你在这儿,我有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想请教你。」 「什么问题,你问。」 「学长?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颜巍没说话,算是默许。 高朗弯了弯嘴角,「学长,老师们都说你是天才,我爸妈也都想让我向你看齐,我虽然从没见过你,但你一直活在我的世界里。 「你这么优秀,我想,你一定知道……」他垂眼,「一个人的出身和家境,真的是原罪吗?因为是贫困生,我就活该被怀疑、被诽谤、被诬陷吗?」 「你做过吗?」颜巍注视着他,不答反问,「档案里记载的这些,哪怕只有一件,你真正做过吗?」 高朗眼中划过猝不及防的慌乱,「我……」 颜巍淡声说:「家境和出身从来都不是原罪,自甘堕落自我放逐,才是原罪。」 「自甘堕落……才是原罪……」高朗重复,低头想了会儿,轻笑,「呵呵,我懂了,谢谢学长。可是,已经太晚了啊……」 话毕,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就像颗流星般划过穹顶,坠落在早就铺好的垫子上。 「高朗!」颜巍来不及阻止。 医护人员上前急救,把趴在垫子上的高朗翻过来,脸色骤然一变,只见青年胸口上赫然插着把二十多公分的水果刀。 李睿一刚换下演出服从后台出来,看到这一幕毫无徵兆地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她男朋友李川有点儿懵,手足无措。 「这时候你愣什么?」王盼干脆利落地把李睿一横抱起来往医务室跑:「她晕血啊,她晕血啊你不知道吗?」 现场乱成一团。 高朗被抬上救护车,孙涛家属还拦着医护人员不让施救。 唯有颜巍,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了般,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他没表情,没语言,也没动作。望着气垫上留下的一滩血,垂在身侧的手指攥得死紧。 卡文觉得,颜巍的本意是想救高朗的。 但按理说,即使没救成也不该有这么大反应,毕竟颜老师的工作性质摆在那里,死人见得多了去,不差高朗一个。 颜巍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具体从何时开始不对劲儿的,好像是在看过高朗的档案以后。 卡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高朗的档案从颜巍手中抽出,翻了两页,只见上面写着: 他全家是外地来的,为了让他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才在汶城扎了根。 父亲在附近的工地上搬砖,妈妈在服装厂做临时工,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才拿四十块钱的薪水。 没钱,又是外地户口,高朗上学较晚,八岁才上一年级。 因此,他比班里其它同学大两岁,长得又高,一直跟其它小孩玩不到一起,加上衣着略显寒酸,班里有谁丢了橡皮铅笔什么的都会怀疑到他。 自小被孤立被冷落的经歷养成了他即自尊又极度自卑的性格,这种尴尬的窘境一直持续到他高中辍学才结束。 四年前,他以全市第五名的好成绩考进附中。 当时的年级主任就是现在高一的年级主任,杨超。 杨超得知高朗家庭困难后,不但免除了他的学费,还每个月给他一百块钱的生活补助。本来是好心,但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知道,结果全校都知道他是贫困生。 后来有段时间,班里每次体育课或者课间的时候,总有同学反映丢钱。 数额也不大,十几二十几的,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高朗这个贫困生来说,差不多是他一个星期的伙食。 查了一段时间没查出什么,最终也不了了之。私下里倒是有人怀疑高朗,但没摆到明面儿上说,也没撕破脸。 直到高三上学期,元旦前后,高朗的舍友魏腾丢了钱。 一千五百块,他元旦不回家,钱打算报补习班用的。没经过高朗的同意,他趁高朗不在的时候搜了高朗的衣柜,刚好搜出一千五百块钱。 高朗起初不承认钱是偷来的,只说是自己勤工俭学挣的。直到魏腾提出报警,他才说出实情。 原来,高朗妈妈长期在服装厂打工,吸入太多粉尘得了肺病,急需一大笔钱救命。 他祈求魏腾不要把这件事声张出去,要不他的前途就全毁了。 魏腾答应不报警,但必须让高朗手写一份「陈述书」,写明偷钱的经过,并保证再不偷钱,就贴在宿舍的门后边。 高朗含着屈辱写了,以为此事到此为止。 没想到的是,不久后学校开始慢慢起了谣言,说以前各个班级丢钱的事都跟高朗有关。 杨超也多次把高朗叫到办公室问话,问他有没有偷钱,是不是学校给的补助还不够用,如果偷了让他把钱还回去。 高朗否认自己偷过其他同学的钱,于是学校停止了对他的补助。还有人喊他是「千金大盗」,暗指他偷魏腾补习费的事。 再后来,本就话少不合群的高朗越来越沉默,成绩一落千丈。他常躲在宿舍不去上课,变得畏光、怕人,直到被他爸爸领回家,休学接受心理治疗。 医生说,他得了抑郁症,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自残倾向。 「校园冷暴力真的很可怕……」颜巍轻声说,「为什么我今天没有早一点儿看高朗的档案,小孩,我有机会可以救他的,我本来明明有机会可以救他的……」 第95页 卡文突然想起叶琛,他知道,颜巍肯定也想起了叶琛。 颜巍一直认为,十年前他也是有机会救叶琛的。只要他早一点儿发现叶琛的不对劲儿——赶在叶琛割腕前,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就像刚刚,赶在高朗掏出水果刀前,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经此闹剧,晚会无法继续,灯光黯淡。 黑暗中,卡文拉住了颜巍的手,将他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柔开,又轻轻握住:「别太自责,高朗不会怪你,叶琛……我想他,更不会。」 颜巍指尖微颤,紧紧回握住了他,掌心有层冰凉的汗。 以前都是颜老师安慰他,给他力量,今天他也想替对方做点儿什么。于是,趁着混乱中没人注意他俩这边,转身拥住了颜老师的肩膀。 「虽说没成功吧,但我觉得,刚才你拼命想救人的模样,看上去像个英雄。」 第40章 插pter40 讨厌不讨厌 颜巍从警方那里知道, 高朗的妈妈两个月前因为肺病死了,家里欠下一大笔钱,仅靠高爸爸打工不够支撑高朗的医药费。 所以他不得不放弃治疗,从精神病院回了家。 高妈妈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虽然外表平静,内心却早已溃不成军。高爸爸至今都不知道儿子在学校里究竟遭受到怎样的欺凌, 更不知道高朗这次出院, 心里早已起了杀心。 「小朗小时候还比较活泼,谁知越长大越内向,上了中学再回家,即使脸上有伤, 回家也不说是怎么弄的。」 「杀人?我家小朗自小儿就乖,怎么可能杀人哦?」 「他学习上一直名列前茅,从来没让我和他妈妈操过心。写完作业一有时间就帮忙做家务,周末或者假期还去工地上帮我搬砖。」 「就算现在, 他因为生病记忆力变差没法继续上学,也是自己找了个建筑工的活儿挣钱, 说要帮我养老。」 周末, 城中村狭窄残破的阁楼里, 卡文见到了高朗的爸爸。 男人按说不过五十岁,脸上的风霜看上去却像是六十几, 头髮几乎白完了,他是听说儿子杀人又自杀,一夜白头。 即使铁证如山, 高朗自己也招了,高爸爸还是难以接受。 红肿的眼眶证明他早已无力地哭过很多次,但还是拉着颜巍的手,跪下来一遍遍乞求。 「颜先生,你去跟警察说,去跟政府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家小朗很乖的,一直很乖的,怎么可能杀人呢? 「杀人是要枪毙的吧?他前几天还说要给我养老送终呢,怎么可能捨得让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呢?」 颜巍觉得自己不该来,不该再来打扰无助的高爸爸,给他这种无谓的、渺茫的希望。 时间会治癒一切,总有一天他会接受儿子是杀人犯的事实。 然而,在医院的icu病房见到奄奄一息的高朗,少年脆弱的身体毫无生机,枯藁的面容了无生欲。 颜巍还是决定得做点儿什么,给世界,更给自己一个交代。 「考虑到高朗患有精神疾病,我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争取减刑。」颜巍把跪在地上的高爸爸拉起来,沉重地说,「不过你依然要有心理准备,即使减刑,他杀了两个人,还有一个重伤昏迷可能会永久残疾,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么做,会被人骂吧? 卡文心想,之前被受害者家属砸车泼油漆的事儿对方是忘了吗? 但他知道颜巍究竟在执着些什么,除了替颜巍担心之外,他只能无条件地支持他所有决定。 此后的一个多星期,颜巍都奔波于帮高朗找律师。卡文不止一次见颜巍在客厅打电话,更不止一次见他对电话里发火。 似乎,每个接到他电话的人都得到某人的指令,对此事冷眼旁观,推诿不管。 「你到底想怎么样?」 「做梦,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试试看!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恨你!」 卡文在屋里写作业,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颜巍遏不住的愤怒。 若只是因为给高朗找律师的事儿而烦躁,未免显得太小题大做了,毕竟颜巍的脾气一直都算温和。 等了会儿,听着客厅里没声儿了,卡文从门缝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说:「诶,颜老师,你没事儿吧?」 颜巍烦躁地压着眉心,听到小孩的声音,回头招招手:「过来。」 「哦。」卡文乖乖地跑过去。 还没站稳,就被颜巍卡住腰,一抱,搁在了大腿上。 脸埋进他胸口,闷闷地说:「好难啊,小孩儿,我好难啊。」 卡文一愣,这是他第一次从颜巍口中听到「难」这个字。 颜老师八面玲珑,干什么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让他差不多习惯认为对方无所不能。 以至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他,只能抱着颜老师的头揉了揉。 「没事儿,没事儿,慢慢再找嘛。」 「我家小孩儿真真是善解人意。」颜巍说,声音还委屈着,爪子却开始不安分地往他衣服里滑,微凉的手指沿着嵴梁骨往上戳。 卡文一下就绷直了背,拍开颜老师的手,红着脸说:「我安慰你你还想占我便宜,你说你这人讨不讨厌?」 「不讨厌。」颜巍老实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的讨厌也是喜欢。」 卡文暖暖地笑了,心里却跟着一起发愁—— 第96页 颜巍常跟警方合作,认识不少律师,照理说不该惨到连个帮忙的都迟迟找不到。 自愿的没有,有偿的也该有啊。 还是说,有什么人从中作梗。他突然想到刚才那个电话…… 「刚才,你在跟谁吵架?」 颜巍一顿:「你都听到了?」 卡文解释:「也没,只是听你很大声,好像有点儿生气。」 「跟他生气犯不着,要气我早气死了。」 卡文从他话里听出点儿孩子气,忍不住笑:「到底谁呀?」 颜巍胳膊一使劲儿把小孩扑倒在沙发上,「我爸。」 之后,颜老师似乎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再让小孩往下问了,就把他压着酱酱酿酿了。 以前都没听颜巍提过他父母的事儿,也没见他跟家里有什么联繫,突然冒出来个「颜爸爸」,卡文有点儿懵。 可他没心思细想,颜老师上下其手将他搞得七荤八素脸红心跳,唿吸急促。 「唔嗯——」 嘴唇火辣,那人揪住他的衣链往下拉。 急不可耐的样子确实像只饿急了眼的大老虎,要将小白兔拆吃入腹。 小白兔吓得发抖,忙按住虎爪,大叫:「等唔,等一下!」 大老虎果真停住,雪亮的眼睛盯着他。 「我、我、我……」小白兔支支吾吾,「好像刚才有件很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但现在……」 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忘了想说什么。 「……」颜巍等了会儿,见他一副受惊吓得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 卡文眨眨眼:「什么?」 颜巍在他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过几天放寒假,你能不能……留下跟我一起过年?」 「啊?」卡文有点儿意外,但没多想,问:「你不用回家吗?」 「不回。」颜巍说,神情有点儿落寞,「你能留下吗?」 「我,我看看吧。」卡文不确定地说,「我妈说寒假我爸会回来,一年多没见面,他想我了,想过个团圆年。」 「嗯。」颜巍垂眸,「我不勉强。」 「对了,我想起来刚才要说什么了!」卡文兴奋地一把推开颜巍,坐起来,「律师,我可以联繫我妈妈的私人律师,虽然他很少管刑事案件吧,但我想应该没大差。」 大老虎又没得手,表情有点儿悻悻地,「好吧。」 卡文瞥他一眼,想,老虎果然是食肉动物。因为没吃到肉,连找到律师这么大的事儿都开心不起来。 不过,小白兔能虎口逃生,倒是开心得很呢。 两天后,警方来通知说高朗醒了,已经转去普通病房,等他身体再好些,就准备开庭。 颜巍带着楚伊人的御用律师,曾律师,去医院看了他。 他的气色好了些,精神也比之前稳定多了,乖巧懂事的模样,十分有礼貌。 从他喜欢称颜巍「学长」就能看出,他心里还是想继续上学的,并以颜巍为榜样。 私下里,他告诉颜巍,他之所以起了杀心是因为贴在宿舍门后的那张「忏悔书」。 就是魏腾抓住他偷钱那次,逼他写的那份。 高朗说,每次看到门后的「忏悔书」,他心里想到的都不是忏悔,而是屈辱。他觉得就像有人在打他的脸,他成绩好,前途光明,那份忏悔书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就像白纸上的墨滴。 他害怕被人知道,更怕被父母知道。 他无数次想把那张纸撕下来,撕个稀巴烂,但魏腾不允许,甚至威胁他说,如果敢撕,就要去告发他,让全校人都知道。 后来,他抑郁症休了一年学,知道高考结束魏腾就离开了,他才敢偷跑回宿舍,想把忏悔书撕下来。 结果发现宿舍里搬进了新同学,也就是胡飞飞和孙涛,而门后的忏悔书不见了。 他担心孙涛他们看了忏悔书,把他曾经偷钱的事声张出去,越想越怕,才想杀人灭口。 「其实,那张忏悔书早在学期结束,宿舍楼大扫除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清理掉了,孙涛和胡飞飞没看到。」颜巍说,「我查过,负责打扫415的清洁工阿姨没上过学,不识字。你的秘密,没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高朗不住点头,「我就是迷了心窍,我也没想……」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颜巍说,「想想你爸吧,坚强点儿,多少给他一点儿盼头。」 「盼头啊……」高朗笑着喃喃,有点儿疲惫闭上眼睛,说:「谢谢学长帮我找律师,我累了,想睡会儿,等开庭的时候再见吧。」 颜巍起身,「好,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咱们开庭见。」 从医院出来,卡文问:「开庭那天你真要去吗?」 颜巍说:「怎么,你不想让我去?」 「不是不让。」卡文有点儿担心,「我是怕之前的事再发生,我能理解你,但受害者家属或者其他人未必能。」 颜巍反问:「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卡文:「……」 颜巍笑:「有你理解我,就已经够了。」 卡文怔了怔,也是,只要自己认为对的,做了再说,管别人呢,要不多累啊。 「那我也去。」他说。 颜巍:「不好好上课,你去干什么?」 第97页 「到时应该已经放寒假了。」卡文说,「我去保护你啊,省得像上次一样,刚出法院的大门就被受害者家属砸车泼油漆。」 「行——」颜巍笑着揉揉他的头,「朕的御用保镖。」 两个人正说笑,突然有通电话打进来。不知道里面人说了什么,颜巍一脚剎车踩下。 「怎么了?」 卡文下意识反应,一定是高朗出事了,但两个人明明刚从病房出来还没到半小时,又能出多严重的事儿呢。 却听颜巍哑声说:「小孩儿,刚刚高朗、自杀了。」 第41章 插pter41 两根保暖裤 卡文看得出来, 高朗的死对颜巍打击有点儿大。 虽然他嘴上什么都不说,但接下来几天,他常闷在房中不出门,头髮不理,鬍子不刮,变成了个小邋遢。 害得卡文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 更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 每天只敢小心翼翼地问他:「诶,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吗?」 颜巍这个人吧,暴躁都是装出来的, 真正心烦的时候,往往选择沉默。 好在最终还是从内疚中走出来了,又能生龙活虎地跟他打闹,从沙发上滚到地上, 再一起纠缠着,从客厅的地板上滚到卧室的床板上。 再, 再之后, 也就没了。 大老虎时时刻刻惦记着到嘴边的兔子肉, 但在小兔子还没完全准备好之前,他也不愿强迫了他。 过了元旦就是考试周, 颜巍也不用上课,学校没什么事儿,他倒能在家多清闲。 刷刷网页, 敲敲字。 卡文同学可就惨了,周考月考日日考,全市联考期末考。 烤鱼一样,正面反面的,烤得是外焦里嫩的,每天回到家,累得书包一丢,床上一瘫,是饭也不想吃,动也不想动。 正中颜老师下怀。 卡文同学躺平了,正方便他上下其手予取予夺。 「别闹。」卡文硬生生扳开颜老师拱上来的脸,「明天上午还要考语文,我得再背会儿书。」 嘴上虽这么说,但四肢不听使唤地就想赖在床上多躺会儿,最好再来点儿小零食。 颜老师闹归闹,对小孩儿的心思摸得倒清楚,用不着使唤就自觉地剥了颗酒心儿巧克力餵给他。 卡文吃着糖,还忍不住抱怨:「你说,到底谁发明的考试啊,真烦人,考一场就像被扒一层皮。」 颜巍也不安慰他,只是笑。 突然想起什么,他捏着颜巍的脸,问:「哎,你们做老师的,看到学生受精神跟肉体的双重折磨是不是都特来劲儿?」 颜巍眨眨眼:「是。」 「好啊,你个万恶的资本主义!」卡文一个翻身骑坐到颜老师腰上,将他牢牢摁住,像毛绒绒的小兽露出獠牙般掐住他的脖子,「我要杀了你,彻底消灭——呃!」 没说完又被颜巍反压住,「小样儿,你要消灭谁?」 「你!就你!」卡文瞪眼睛,挣扎反抗,「万恶的资本主义欺压无辜良民!考考考,资本主义的法宝!分分分,无辜良民的命根儿!」 颜老师才不承认自己是卡文同学口中的「万恶资本主义」呢。 他教的《心理学与行为动机》这门课,可是从来都不布置作业的,连期末考都是开卷好吗? 没做过的事,当然不承认。 于是跟卡文同学两个就打成一团,我掐你你掐我,我咬你你咬我,我搂你你搂我,我亲你你亲我。 最后,「噗通」一声闷响,双双滚下了床。 颜老师磕到了牙,卡文同学硌到了嘴,纠结到你我不分的体位把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咳咳!」颜巍轻咳一声,松开了手。 「咳咳!」小孩也轻咳一声,从对方身上翻下来。 两人背靠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一个接一个的嘆气。感情到如今这份儿上,经一番折腾,再说毫无反应肯定是假的。 都忍得极不好受。 卡文低着头,揪了揪髮紧的裤子,声音哑哑的:「为什么不继续?」 「你还小。」颜巍低笑,「我下不去手。」 卡文瑟缩着,抱住了膝盖,轻声说:「我满十八了,还记得上山那次吗,那天是我生日。」 如果手边有烟的话,如果颜巍准他抽菸的话,这个时候,他很想来上一根儿。 这样,会显得他更成熟吧? 「别瞎想了,好好学你的习,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吗?」颜巍说,起身揉揉他的头就出去了,听着像是进了洗手间。 呆呆地望着门边,卡文有点儿迷茫。 他好像突然看不懂颜巍了—— 火每次差不多都是颜巍主动勾起来的,但最后又都点到为止,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以前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迟迟不敢走出这一步。颜巍看上去似乎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都不碰他。 然而,从刚才看来,真相好像并非如此。 到刚才那份儿上,任谁都很难剎得住车。更何况,颜巍明明看得出,他也差不多忍到极限了。 香喷喷白嫩嫩的兔子肉都主动送到嘴边儿了,大老虎为什么不敢叼上一口呢? 这不得不让小白兔觉得,一直以来不是自己在躲大老虎。 而是大老虎在躲他。 洗手间里隐约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很久,颜巍才从里面出来,刚洗过澡,头髮滴着水,眼眶被蒸得发红。 第98页 卡文跑过去,叫住他,「颜巍。」 「嗯?」 「有个事儿。」卡文轻声说,「中午我妈来电话说,我爸明天就回国了,正好她新戏杀青,特意留了一个月的档期全家一起过年。」 「嗯。」 「那,周五下午我考试结束就回家了,就不留下陪你过年了。」 颜巍一顿,没回头,「回京城的机票买好了吗,周五几点考完,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卡文说,「考试完我先回来拿东西,裴叔会来接我。」 「有人接更好。」颜巍淡声说,「今晚先别想回家的事儿了,再看会儿语文就早点睡,明天好好考试。」 「嗯,我知道。」 不能陪颜巍过年,卡文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他以为颜巍多少会挽留他几句,没想到对方竟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下来。 「不过,咱俩的事儿……」 「咱俩的事儿先别跟你父母说了。」颜巍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代我向你爸爸问好,毕业到现在七八年了一直没机会见面,有时间一起聚聚。」 「嗯,我也这么想的。」卡文犹豫着说,「其实,我,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家里说,还是等你有时间陪我一起去说吧。 「你比我想得多,想得透,也更能说服人,而且我妈妈还挺喜欢你的,每次打电话都在电话里夸你,我觉得她应该……」 「小孩儿。」颜巍冷不丁问:「你还是很怕出柜,对吗?」 「……」卡文一噎,咬着嘴唇点了下头,「有点儿,」但很快又抬起头,笃定地看着颜巍,「不过,有你在,我好像也没……」 「你要是怕,我们,就分手吧。」 「你说什么?」 「小孩儿,我们分手吧。」颜巍哑声说,「你如果迟迟没办法克服心理那关,就会让我觉得是我一直在逼你,我怎么捨得逼你呢?所以,趁你我现在都还陷得不深,收手还来得及,及时止损吧。」 「可是,可是……」 可是,他已经没以前那么害怕了,相反的,甚至对跟颜巍两个人的未来涌出那么一丁点儿的期待。 但他现在没法儿说出这些话,实则,他现在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 分手,这像是颜巍会说的话吗? 明明,半小时前两个人还在打闹,不仅擦了枪,还差点儿走火。 「我没觉得你有在逼我,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为难,真的。」卡文揪住颜巍睡袍的衣角,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最近李睿一给我推荐了很多绿丁丁上的小说,我看了,我知道现在同性恋已经不算什么,甚至已经衍生出一种耽美文化,我会说服自己,慢慢适应的,适应这个世界,也适应你……唔!」 话没说完,就被颜巍吻住了,并放话威胁。 「还不赶紧闭嘴,你要再说下去,我刚才的冷水澡就要白洗了。」 卡文说:「白洗就白洗吧。」 颜巍轻轻推开他,「不行,我还得守身如玉呢。」 卡文踮着脚在颜老师唇上轻咬一口,「给谁守身?」 颜巍摇头,「不能说,说了我家小孩儿会不开心。」 「行,暂时放你一马。」卡文笑,往颜巍怀中偎了偎,「不过颜老师,以后再别随便说『分手』行不行,我跟你坦白,小白兔早就爱上了大老虎,而且爱得万中无一,非他不可。」 颜巍有点不自然的僵硬,半晌,轻轻抱了抱小孩,「好。」 「那我寒假先回家过年,等过完年、最晚初六就回来,元宵节陪你一起过,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也没那么着急。」颜巍笑,「我又不是小孩儿要时刻都得有人陪,你不提前回来也没事,多陪陪家人挺好。」 「你不想我吗?」 「有什么好想的,反正等到开学,你就每天都是我的人啦。倒是现在,你该回屋学习了,考试最重要。」 卡文撇嘴:「知道考试重要,还拿分手吓唬我,影响我情绪。」 「我不是收回了吗。」颜巍委屈,「刚才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你安心备考,最好拿个奖状什么的,让我与有荣焉。」 「行,只有卡文同学考的好,才能说明颜巍老师调教的好。」 说完才意识到好像有个词儿用得不大对,脸瞬间红了大片,不好意思地躲回屋里去了。 看了会儿复习资料,十点多,准备上床睡觉。 等静下来,回头想刚才的事儿,突然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今晚,他两次主动送上门,颜巍都稳如泰山;他向颜巍告白,颜巍也看不出开心;甚至,他还从颜巍那句「分手」中听出了几分认真。 是错觉呢? 还是他过于看重了自己在颜巍心中的分量? 带着这种忐忑,卡文艰难入睡,但即使睡着,他还是自己吓自己的做了噩梦。 不过不是梦到前世,自从喜欢上颜巍,他已经很久都没再被前世的噩梦折磨过了。 他梦到的,是一个人,一个他从没见过,只活在传说和小说中的人。 叶琛。 梦里,叶琛死而復生,要跟他争夺颜巍。极其狗血的是,梦的结局颜巍竟真的选择了叶琛。 而他,只是叶琛的替身,就因为初见时他乖巧可怜的模样跟叶琛像。 第99页 颜巍亲口跟他说,衣柜里那件套在白衬衫之下的格子衬衫,就是叶琛的。 吓得他一身冷汗,立刻就醒了。 凌晨四点,北风疯狂地敲打玻璃,又是一场大雪,夜还很深,很黑,他却再也睡不着。 08年的冬天格外冷。 一月份以来,不说汶城,整个南方地区的雪几乎没听过,据新闻上报导,百年难遇,许多城市的道路都被封停了,断水又断电,几乎算得上天灾。 这时,他还不知道08年註定是多事之年。 在举国欢庆歷史永铭的京城奥运会前夕,华夏民族必须得经歷雪灾和汶城大地震的磨鍊和洗礼。 第二天一早,果然看到窗外厚厚的积雪。 天空带着阴霾,雪比夜里小了些,但还没停。颜巍说,又降温了,丢给他两根加绒加厚的保暖秋裤。 「我不穿,看着太肿了。」 「穿,必须穿,我看着你穿。」颜老师抄手站在门边,发出致命三连后,更是疯狂补刀,「而且要两根套一起穿。」 「啊!!!」 卡文两眼一黑,又晕回了床上,喊:「那我不起了,不去学校,不去考试了,穿保暖,毋宁死!」 「行啊,不穿是吧。」颜老师怪笑一声,冲上来把被子一掀。 小孩光熘熘的身子立马暴露了,跟冷空气接触,霎时冻得瑟瑟发抖,抱成一团说:「冷,冷啊颜老师。」 「知道冷就行,说明还不傻。」颜巍说,一手撑开秋裤,一手扭着小孩的脚踝,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套上了一条裤腿。 卡文哭得嗓子都哑了,「好嘛好嘛我穿我穿还不行嘛,不用你,我自己来!」 颜巍这才松了手,但还不肯走,非要看着他穿完才行。 「你对象在家呢,你穿这么苗条到学校里给谁看?穿厚点儿,要不冻成老寒腿以后有你受的。」 不情不愿地,卡文还是朝颜巍缴械投降了。不过经此一闹,昨晚生出的不安倒是消减了些—— 颜巍对他,还跟以前一样,丁点儿没变嘛。 路上,颜巍开车,卡文一边偷偷瞟他一边在空间里发说说:「有一种冷,叫『师伯』觉得你冷,两根保暖秋裤,get√!!!」 连用三个感嘆号,不难想像他对颜巍此举究竟有多么「感」「动」! 因为是期末,学校排了考场。 上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就是这次的考号,卡文被分在第一考场,不是他们班,而是高三·1班,也就是一直想挖墙角的赵腾飞他们班。 九点开考,但萧何要求学生们八点之前都要回班里,先复习一会儿再去各自的考场。 推门的那刻,卡文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儿微妙。 顺着众人的目光,他往黑板上一看,只见上面用红色粉笔写着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 「艾卡文是个同性恋」。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昏倒):颜老师怎么办,救命啊! 颜巍(叉腰):谁写的,自己站出来不杀!否则,哼哼! 第42章 插pter42 心里的毒草 艾卡文是个同性恋。 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 噁心。 虽然谁都没这么说。 但卡文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 他们就这么想的。 他瞬间就蒙了,根本顾不上细想黑板上的字是谁写的,只想夺门而逃。 但脚就像是被钉在地上了似的,迈也迈不动。 他只能站在原处,任人打量。逐渐地,班上响起细细的议论声, 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 对他指指点点。 「原来他真是同性恋啊,论坛里说的都是真的。」 「正常人谁跟同性恋住一起啊,颜巍出柜又不是最近的事儿。」 「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吧,管别人做什么, 又没吃你家大米。」 「你是不在意,但我就是觉得很别扭很噁心啊。」 「真的看不出来,平时没觉得卡文是个娘娘腔啊。」 「搞笑,你以为同性恋都是娘娘的吗?他们也是正常人好吧, 从外表看不出来。」 卡文耳边「嗡嗡」直响。 直到王盼吊儿郎当地抄着手从外面进来,还有意无意地甩肩膀撞了他一下, 「哎哎让一哈, 别挡道儿。」 卡文没动, 手指紧紧攒成一团,咬得嘴唇发白。 「嗯?」王盼觉得哪里不对, 抬眼见班上人人脸色怪异,下意识回头往黑板上看,愣了愣, 「搞什么?谁写的?」 「……」没人出声。 谁也没看见,兇手又不可能自己站出来。 「艹!真难看!」 王盼低低骂了句,两步跨上讲台,抓过板擦几下就把字儿给抹干净了,问:「今天谁值日,黑板都不擦的吗?」 「……」依然没人吱声。 半天,卫生委员弱弱地说:「王盼你还说呢,今天该你值日,你还来这么晚。」 「……」这下轮到王盼不吱声了,他的脸面有点儿挂不住,随便咕哝了两句把卫生委员给搪塞过去,往位上走,「下次到我值日,你提前提醒我。」 经过卡文身边时拽了他一把。 「还站着干什么,不回位复习吗我的大学神?」 「……」卡文指尖一缩,突然转头狠狠的盯着他,吓得王盼往后退了一步。 第100页 「这样看我干嘛?!」 「你给我出来!」卡文揪着王盼的校服把人往外拖,尽管王盼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他还是把人拽到走廊勐地一下给掼到了墙上,「是你写的,是你写的对不对?」 王盼惊愕地眼珠子都快蹬掉了,「艾、艾卡文,你没病吧,我写这干什么?」 「你听到了,那天李睿一给我推荐小说和动漫,我们说话时你就从旁边经过,你都听到了。」 「好,就算我听到了,就算我知道你是同性恋。」王盼挣扎,「可那又怎么样,你是不是同性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揭穿你的秘密啊。」 「你跟我一直有仇,你从来都看我不顺眼。」 「艹!艾卡文你他妈有被害妄想症吧!」王盼急了,用力拨开卡文的手,勐地一推把他推倒在栏杆上,「刚才谁帮你擦的黑板,你好赖不分是吗?要不是我巍哥喜欢你——」 他挥了挥拳头,「妈的敢诬赖我看我不揍死你!」 「我,我不知道。」卡文被护栏撞到肋骨,疼得半天没缓过气儿,背倚着护栏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上捂住了脸,「对不起,王盼,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我不知道……」 「不是,你这反转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王盼抓抓后脑勺,有点儿没辙,「多大点儿事啊,不就是有人恶作剧嘛,你别搁心上不就行了?」 他也想当个恶作剧,一笑置之。 但他做不到。 自重生起,他性向的秘密就像颗定时炸弹一样时时刻刻压着他,让他透不过气。 好不容易放下一点儿,终于看到了希望。 就在这时候,「砰」得声,这颗炸弹竟然炸了,让他怎么能一笑置之? 「喂!」 王盼急得走来走去,想丢下卡文不管吧,又觉得不够义气,可管吧,他也没什么好主意。 半天,在卡文前面站定,问:「那个,你真不知道黑板上的字谁写的?除我之外,就没其他的怀疑对象?」 还能怀疑谁呀? 他学习好,平时还不显,但一到期末,全班都指着他抱他大腿呢,捧着他还来不及,没跟谁结什么仇啊呀。 卡文摇头,「想、想不出来。」 「不可能,黑板上的字不是我写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验笔迹。」王盼说,「你肯定还是得罪什么人了,有时候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表面上看着跟你要好的,背地里不定什么时候就摆你一道。」 「王盼,你在说你自己是真小人吗?」 李睿一进班搁下书包又出来,「刚才陆仁嘉都跟我说了,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有人拿这个当恶作剧。」 王盼说:「你还真当这是个恶作剧?」 嘿!这小胖纸,刚才让卡文当恶作剧的是他,现在不让李睿一当恶作剧的还是他。 「你们仨在走廊干什么呢,晒太阳呢?」 萧何咯吱窝夹着本文学杂志从走廊一边走来。 王盼笑:「老班儿你可真会开玩笑,阴天哪儿来的太阳啊。」 「那还不赶紧回去复习,还有十几分钟就进考场了王盼你这次要不在年级进步个五十名,再去操场跑一万米。」 「啊?!」 「回教室吧,我没事儿。」卡文站起来,搓了搓冻僵的脸,「刚才也是太突然我有点懵,吹了会儿冷风现在清醒多了,这事儿别想了省得影响你们考试。」 李睿一说:「你脸色都白了,还能安心考试吗?」 「我就当是恶作剧吧,没事。」卡文说。 李姑娘口直心快,「我看说不准就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你好好考试,才写上去刺激你!王盼,说,是不是你写的!」 王盼叫屈:「你别乱说啊,我刚洗清自己的嫌疑。」 「嗯,现在想想,我也觉得不是你。」卡文说:「你想打架会直接说,不会玩儿阴的。」 王盼:「我怎么不觉得你是在夸我?」 卡文勉强笑了笑:「我是在夸你,说你坏的光明磊落,让人既讨厌又……」 「又什么?」 李睿一说:「又觉得铁憨憨的挺可爱。」 「……」王盼脸一下就红了,「嗷」得声跑进了班。 李睿一望着王盼的背影笑,歪歪头,「你打算怎么办,还继续往下追究吗?」 「追究,就一定有结果吗?有了结果,就一定能解决问题吗?」卡文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先别管我了同位,好好考试吧。」 毒草,都是长在人心里的。 对他心怀叵测之人心里有,他自己心里也有。 而且多到拔也拔不净,即使能拔净,也会在心头留下一道永久的瘢痕。 可是,毒草的叶片都是长了锯齿的啊,越是装着不在意,就越是一寸寸割得人心肝俱裂,痛不自己。 上午语文,下午数学。 整整一天,两场考试,卡文都心神不宁的。坐在位上,总觉得考场上三十几双眼睛都在诡异地盯着他看。 就连台上坐着的两名监考老师,才稍稍一动,他就觉得对方是在谈论自己的性取向。 好不容易挨到考试结束,到学校门口发现颜巍没有来接。 看看手机,既没简讯更没未接来电。 想给颜巍打电话,里面是「嘟嘟嘟」得一串盲音,接着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 第101页 「卡文,今天颜老师没来接你啊?」陆仁嘉看到他,跑过来问,「我爸爸开了车来接我,要不要搭车一起走?」 最近一段时间他常问卡文题,两人关系近了不少。 因为成绩有所提高,陆爸爸也不再怎么打他,因为他对卡文更加感激。 「不用了,我家离得也不远,走回去就行。」卡文笑了笑,「谢谢你。」 「你就是卡文同学吧,没事,跟我们一起走吧。」陆爸爸下车,热情地招唿卡文,「常听嘉嘉说,他学习进步多亏了你帮忙,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既然住得近,捎你一段也没关系。」 「那,好吧。」卡文礼貌地说,「谢谢陆叔叔。」 卡文愿意上车陆仁嘉很开心,赶忙跑去帮着开车门,两个人坐在后排,路上陆仁嘉还拿出习题册请教了卡文一道几何题。 到了小区门口,陆爸爸还想往里送,卡文赶紧婉拒了,怎么好再麻烦人家呢? 「卡文!」 走了没两步,陆仁嘉趴着车窗叫住他,「今天早晨的事儿,是有人恶作剧,你别搁心上啊,马上就放寒假了,等寒假回来谁也不会再记得。」 卡文点点头,轻声说:「嗯,我知道。」 陆仁嘉笑着沖他招招手,车轮慢慢爬过雪地,就像在洁白宣纸上划出的两道儿斑驳墨迹。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楼前的花坛旁边,卡文才觉出小区里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地上有几道新压出的车辙印儿,正通到颜巍他们住的那个单元。 隔着几棵堆满雪的常青树,卡文看到有两辆警车停在楼下,围着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员。 可能跟颜巍的职业有关,卡文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来找颜老师的吧?是又有人犯了什么案?但看着不像啊?如果是想请颜巍协助办案,打个电话就行,犯得着开着警车来家里吗? 他忙小跑过去。 刚绕过花坛,就看到一名女警正从后面缴住颜巍的双腕,把他往警车里塞。 四十几岁,胸前别着两枚功勋章,虽然板着脸但依然看出年轻时定是个冰山美人,锐利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卡文心里「咯噔」一声,「颜巍!」 颜巍一顿。 女警官淡淡瞥了卡文一眼,抬腿顶了下颜巍的后腰,把他往警车里摁,「上车!」 卡文整个人都傻了,他不相信颜巍会犯罪,明明他才是最正义的人啊。 「警官,您是不是搞错了,他,他帮你们破过很多大案的,他不可能是坏人!」 「小孩儿——」 颜巍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刚一张嘴就又被那个女警狠狠掼了一下后背。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颜巍挣开女警,匆匆看了卡文一眼,只来得及简明扼要地说一句:「回家等我,好好考试,别担心。」 就被推上了警车。 警察们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女警携颜巍上了第一辆警车后,其他人也登上第二辆警车,飞溅起无数白花花的雪沫子。 「颜巍!颜巍!颜巍!」 卡文边喊边追,跟着警车跑了好久,直到精疲力尽地跌坐在路边。 因为早晨黑板上的字,他紧张了一整天。回家还没等跟颜巍说,就见他被警察抓走。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第43章 插pter43 臭熊颜老师 事发过于突然, 根本没给卡文留下反应时间。 本来他的心思就很乱,现在见颜巍被抓走,他更没办法冷静下来理智思考。 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察为什么要抓颜巍?他真犯事儿了吗?追车时有留意到车牌号不是汶城,而是山西,警车上的人也是山西的吗? 这是一起跨省的大案吗? 天哪,越想越可怕, 他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或许家里能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比如颜巍走前会给他留张字条儿什么的。想到这里,他赶紧往回跑。 然而,打开门,家里还跟他早晨走时没什么两样。 除了客厅茶几上的两杯水。 蓝边儿的白瓷杯是颜巍常用的, 对面还有一只崭新的金边儿白瓷杯,沾着淡淡的口红印,应该是刚才那名女警用过的。 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说明颜巍的认罪态度还算良好, 没有拒捕。 但除此之外呢? 卡文呆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家, 以前没觉得颜巍多重要, 比生命还重要, 现在才意识到,颜巍是他跟这个陌生世界间唯一的联繫。 要是颜巍不在了, 剩他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这个时候,有谁对颜巍最了解,最有可能帮上忙呢? 当然是颜巍的家人, 血缘关系永远是最亲的。 可……可他并不认识颜老师的家人啊,对方几乎从没在他面前提起。 那还有谁?对,向东流! 向东流跟颜巍关系最好了,颜巍有什么事都会对她说的,日常工作也都由她一手经办。 卡文忙拨通了向东流的电话。 「嘟嘟嘟——」的几声,差不多是他等待过最久的盲音。 「喂,卡文吗,什么事?」 向东流似乎正在与人交谈,接通电话时笑意还来不及收敛。 卡文着急地语无伦次,「向、向姐,颜巍刚刚被警察带走了。」 第102页 「哈哈。」向东流笑,「他被警察带走不是常有的事儿嘛,你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知道对方没理解,以为是请颜巍帮忙查案,卡文赶忙解释:「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他是被警察抓走的,我想、我想他可能犯了什么事儿。」 「啊?被抓走?!」向东流明显意外,跟身边人低语几句,从嘈杂的环境中走出来,温声说,「卡文你先别着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怎么可能被警察抓走呢?」 「我也希望是误会,但来了很多警察把他扭上车的。」卡文把他当时看到的情况详细跟向东流描述了一遍,问:「工作上的事儿他一般不怎么跟我说,向姐,你知道他最近都在干什么吗?」 「我想想哈。」向东流琢磨了会儿,低声说:「学校里问题不大,难道是小说?他在小说里写黄段子被举报了?」 卡文:「……这个,不、不会吧。」 此时,他已经完全不意外颜巍在写小说这件事了,因为早有蛛丝马迹令他起疑,向东流的话只是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而已。 颜巍,就是禾山女鬼。 「他的小说我都看了,是有几段稍微亲密点儿的情节,但都在标准之内。」 「是啊。」向东流说,「要是被人举报了,我是他的经纪人,我得先知道啊,怎么没人通知我呢。」 「肯定不是因为小说。」卡文说:「你快再想想,还有没有可能是其它的?」 「嗯……难道是广播剧配音涉及到h戏啦?」 卡文:「……向姐,【不剩焦羞】就是颜巍,对吗?」 「是啊。」向东流点头,又想不对,「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跟他合作过的cv【上下文】。」卡文急急答道,觉察话题有轻微跑偏的倾向,及时扭正,「先不说扒马甲的事儿,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小说或者广播剧。 「别说颜巍没涉黄,即使他作品涉黄性质也没这么严重,抓他的那个女警察制服上有三道槓儿呢,还别着两枚军功章。」 想起车牌的事儿,又补充,「对了,我看警车好像是山西的,不是咱这边的。」 「山西?」向东流说,「山西不是颜巍老家吗?」 「嗯?」 「错不了,他的证件我这里都有复印件,虽然现在户口迁到汶城来了,但我见过他以前的身份证,就是山西的。」 还涉及到迁户口改身份? 卡文有点儿慌,轻声问:「向姐,事情会不会很严重?你说,『颜巍』这个名字,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小朋友你瞎想什么呢?」向东流好气又好笑,「你觉得,你认识的颜巍能做出杀人放火的事吗?」 「我……」卡文被问得一怔,忽然冷静下来。 对啊,他认识的颜巍,温润如玉,搁在古代肯定是那种端庄雅正的白衣公子。 即使偶尔小打小闹耍点儿小脾气使点儿小手段,也都只对着他一个人,对外人,哪怕是高朗的爸爸这种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能施以同情。 这样的颜巍,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他该对他有信心,颜巍不是也说,让自己安心考试,等他回家么? 「行啦,真要有事儿颜巍会对我说的,至少也得託孤一样把你託付给我再走。」向东流安慰他,「既然他什么都没说,说明问题不大,他自己能应付。」 「嗯。」卡文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向东流的话,但还是不大放心,「万一,万一是公安那边搞错了,抓错了人呢?」 「抓错了肯定就放人了啊。」向东流说,「你放心睡个好觉,说不定他明天就回来了,我再托朋友问问,看山西警方那边有没有消息。」 「好,那麻烦你了,向姐。」 「不麻烦不麻烦,就算麻烦帐也该记颜巍头上。先这吧,我约了人签合同,有消息再聊。」 「嗯。」 之后,卡文又给裴干打了电话。 本想给楚伊人打的,但想起楚女士被老公和经纪人呵护的跟个小公主似的,除了拍戏唱歌之外什么都不会,而且以往每次给他打电话,关心颜巍比关心他这个亲儿子都多,卡文又放弃了。 楚伊人中意颜巍中意的不得了,要是她知道颜巍入狱,除了跟着一起担心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裴干答应帮忙查颜巍的去向,并保证不跟楚伊人透露。 不过,他敏锐地从卡文慌乱的语气中觉出点儿什么,问:「文文,你跟颜巍怎么回事儿,你对他,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关心了?」 「有、有吗?」 卡文深刻自查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确表现得有点儿明显了,但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最佳时候。 即使要跟家里坦白,他也希望是跟颜巍一起手牵手地面对,而不是现在这种狼狈的情境下,只得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他是我朋友嘛,我这小半年都是他照顾的,现在他突然不在家,我就有点儿怕。」 他以为说得越多越可信,但忘了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好在裴干人精儿一样,即使听出端倪也没拆穿,只是说:「你不在爸爸妈妈身边,的确多了很多自由,而且你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我们做长辈的都不再方便管,也管不了,但我还是想说,不管怎样都别影响到学习,再坚持几个月。」 「我心里有数,谢谢你,裴叔。」 第103页 卡文感激道,他听得出裴干肯定猜出来了。 好在听对方的话锋,好像没什么反对的意思。这一点,让他十分感激。 如果「出柜」的事儿还没到楚伊人那里,在裴干这边儿就先遭受重挫,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向前迈出那一步。 能找的人都找了,接着就是等消息。 这一夜,卡文几乎没怎么阖眼,但手机就像是死了一样,没一个电话打进来,连条简讯都没有。 打开qq,一条一条地往上翻曾跟颜巍的聊天记录。 平时吧,两人有话都当面说了,发消息的次数也不多。但现在来看,即使是没什么实质内容的瞎白话,都弥足珍贵。 界面上,空间里提示有很多消息回復。 他才想到早晨上学时,在车上发的那条说说。 每到冬季,「忘穿秋裤」似乎都是永恆的话题。他是真觉得,两条秋裤就是很笨重,就是不想穿啊。 好友列表里,跟他同感的人很多。 进入空间,翻出说说,在一熘儿好友「哈哈哈,你师伯怎么跟我妈一样」的回覆中,他一眼看到的,却是颜巍在早晨八点二十五分左右回復的一个字—— 乖。 彼时,颜巍差不多送他上学刚回家,应该是无聊翻手机看到的。 颜巍对他用过无数的形容词,但最喜欢的还是这句「乖」,而且常一边揉他的头,一边笑着哄他说。时间久了,以至于看到这个字,他就能立刻回忆起颜巍的声音跟掌心的温度。 于是,心就被这个「乖」字紧紧攥住,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决堤。 「不要有事,颜巍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有事……」他捧着手机缩在被窝里,一夜未眠。 第二天还有两场考试,英语跟理综。 卡文顶着熊猫眼,浑浑噩噩地坐班车去学校,刚进校门,就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学校的「红」人。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经过一夜发酵,现在全校师生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李睿一一样善良,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王盼一样粗暴但正义。有人能接受,自然就会有人很反感。 走在校园里,无数或同情或厌恶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纷纷向他投来。 卡文第一个念头,依然是想逃。 大不了再转学,大不了永远宅在家不出门,大不了,去死。 他勐然意识到,他似乎不再畏惧死亡了,为了颜巍,他愿意撑下去,他必须学会坚强。 谁爱看谁看去吧,谁爱议论就议论。 法治社会,还能真窜出一个人来,拿着机枪对他疯狂扫射吗? 不过,他还是被萧何叫进办公室,语重心长的教育了半小时,说:「卡文,我不知道学校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但你还小,你的人生还长得很,千万小心别走错了路。」 说这话时,李建就在旁边。 李主任的脸色时青时白,超级难看。以往他就觉得李主任对萧何的心思不一般,现在看来,李主任很可能喜欢萧何,而萧老师…… 跟他很像。 「老师,我觉得,路没有对错之分,只看有没有人愿意陪你一起走。」卡文看着萧何,又看了眼李建,「要是能有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已经是万幸了,至于性别……何必要求这么多呢?」 一番话,把萧何说得哑口无言。 「喜欢」就两个字,哪儿来这么多复杂的事儿。他喜欢的是颜巍这个人,跟性别无关。 考试时间快到了,卡文振作精神,强迫自己无视掉诸多目光,身姿挺拔地迈进考场。 他答应过颜巍,要好好考试,等他回家。 上午理综,下午英语。 出了考场,他想像着颜巍会在校门口来接,但是依然没有。 倒是遇到王盼跟李睿一,王盼很诧异,「学神,你昨晚修仙了吗是,怎么整个人都飘了?」 这里的「飘」当然不是指「翘尾巴」,而是说他看起来病恹恹儿的没精神,好像北风要是再大一点儿,就能把人给吹倒。 「没事,昨晚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是压根儿没睡。 王盼「嘁」了声,追上来问:「还是因为昨天早晨的事儿吗?不是我说,艾卡文你也太玻璃心了吧,多大点儿事,就当是恶作剧不就得了?」 「……」卡文不大想说话。 王盼又说:「或者,你想继续追究下去也行,找出始作俑者我把帮你把他暴揍一顿,但你一副好死不死的模样算怎么回事儿?」 「王胖儿。」李睿一拽了王盼一下,叫他闭嘴,往卡文耳边凑了凑,低声问,「是不是颜老师出事儿了,昨晚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没打通。」 卡文一愣,「你给他打电话?」 李睿一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赶忙挥挥手,「别管为什么,你就告诉我,颜老师到底怎么了?」 她给颜巍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他卡文在学校里被人给整了,结果一直没人接,最后干脆直接关了机。 卡文想隐瞒,但被李睿一一问,他就有点儿绷不住,眼眶顷刻就红了,说:「他,他被警察抓走了,到现在一天一夜了都没任何消息。」 「啊?」 李睿一跟向东流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一样,满是难以置信。王盼更是咋咋唿唿的,扯着嗓子嚎,「我巍哥被警察抓走了?!」 第104页 李睿一瞪他,「你不会小点儿声?」 王盼缩了缩脖子,声音低了些,「你确定他是被『抓走』,而不是好好的『请』走?」 「肯定是抓。」卡文被迫再次回忆了遍跟颜巍分别时的情景,「但是那名女警的态度可恶劣了,扭得颜巍手腕都红了,还不停地击打他的腰和背,肯定是抓。」 「我去,现在的警察都这么猖狂吗?」王盼咧咧嘴,「我以为只有城管敢这样呢。」 「瞎说什么呢。」李睿一对王盼充满嫌弃,忙把他推到一边,回头对卡文说,「我有个关系还不错的表叔在省厅档案科上班,我让他帮忙问问吧,看男神被带到了哪里,等找到人再看是保释还是请律师什么的。」 卡文说:「能行吗?」 裴干跟向东流这么神通广大的人,到现在一天一夜了都没打听出消息。 「肯定没问题。」李睿一打包票儿,「省级的肯定要比地方警察好办事,放心吧,最多两天就能有消息。」 在这个世界,他认识的人极其有限,能帮上忙的更少之又少。 除了等,好像也没别的好办法。 等到第三天,他考完最后一门「通用技术」,颜巍还是没回来。 知道颜巍出了事儿,卡文即使回京城也不会安心,裴干没按照之前的约定来接他。 卡文也正想跟他说呢,他想等颜巍平安回来,两人当面道个别再走。 但是,考完试就算放假了,不用去学校,每天剩的最多的就是时间。上学还能分散下注意力,在家闷着,就只剩惴惴不安。 李睿一怕他自己在家胡思乱想,想约他出去滑冰,再叫上王盼。 反正现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没什么秘密了,不管以前是不是仇人,现在都变成了好朋友。 但卡文还是想在家等颜老师,万一他被放回来了呢? 于是,王盼难得体贴一次,建了个三个人的qq群,不分白天晚上,随时随地陪聊。 小胖纸还特意叮嘱卡文。 「对了,等我巍哥回来,你千万别问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被抓,在局子里有没有遭罪或者什么的,一定要装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平时该怎么聊天就还怎么聊天,该怎么相处就还怎么相处,要特别平静。」 卡文不懂,「为什么?」 米国人都喜欢直来直去,他至今还是不太适应华夏人的含蓄和委婉。 王盼说:「傻啊你,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像我巍哥这样的精英,从小到大都没栽过什么跟头,突然被关号子里去了,搁谁谁受得了?」 卡文:「不会吧,他好像没那么脆弱。」 李睿一说:「说不准,往往习惯尊重别人的人更自尊,颜老师待人多好,心里肯定更要强。这种人有时爱走极端,我之前还看到过个报导,有人就因为蹲了半年牢,出来就上吊自杀啦。」 他俩一唱一和说得煞有其事,搞得卡文不得不信以为真。 暗下决心等颜巍回来一定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做一桌好吃的,给他接风洗尘去晦气。 正想着,李睿一突然在群里发了句: 「我表叔刚才来电话了,山西那边是抓到几个犯罪分子叫『颜巍』的,其中有一个还是大学老师。照片没搞到,不知道是不是我男神,但被捕时间是半个月前,正好对的上。」 卡文「扑棱」从被窝里爬起来,「他,犯了什么罪?」 「诱女干花季少女,先女干后杀,应该是前几年犯的事儿了,一直在逃,最近才被公安部门发现。对了,他本名不叫『颜巍』,叫『肖大同』。」 颜巍也改过身份证。 卡文几乎已经能确定这个「肖大同」就是「颜巍」了,但要说颜巍『先女干后杀花季少女』,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信。 「我表叔说,因为性质恶劣,他很可能要判死刑,你要是想去见一面,就尽快。」 不用李睿一说,卡文已经下床收拾东西准备去山西找人了。听她这么一说,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坐在地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死刑,颜巍要被判死刑? 卡文手忙脚乱地给裴干打电话,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裴、裴叔,快给我订一张去山西的机票,快给我订一张去山西的机票。」 裴干像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迷迷瞪瞪地问:「这都夜里十二点多了,去哪儿订机票,明天的行吗?」 「不行,就今晚,我就要今晚的。」 多一分、多一秒,他都等不及。他想立刻、马上,见到那个肖大同,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颜巍。 千万别是。 要是颜巍被判死刑,就等于他也被判了死刑。 小白兔承认,他终究还是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了大老虎,没有大老虎,他会活不下去的。 因为,原本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陌生的,毫无留恋的。 颜巍,是他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繫。 颜巍不像艾清华和楚伊人,是原主艾卡文的爸爸妈妈,对他好,是因为他占了艾卡文的躯壳。 他跟颜巍,是从无到有,从相遇到相知,一点一滴慢慢把两颗心融而为一的。 只有颜巍,完完全全属于他。 「文文?文文?」裴干在电话中听到少年喑哑的哽咽,才彻底清醒,「是不是有颜巍的消息了,你连夜去山西,是要去找他吗?」 第105页 卡文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裴叔,他们说颜巍是杀人犯,我不信,我得去看一眼,我得去确定警察抓到的人不是他……」 「你先别慌,也许不是他呢。」裴干说,「我看看最早一班的飞机在几点,这就给你买票。你把详细地址发给我,我明天一早就去山西跟你碰面,陪你去见他。」 「火车呢,我坐火车也行。」 卡文说,他是铁了心必须今晚就去。裴干没办法,只能给他订票,坐票都售空了,只剩下最后一张站票。 「你要站八个多小时,要不还是等明早的航班吧。」 「八个小时到山西天正好亮,警察局正好上班,我现在就去火车站。」卡文好像没听出裴干的意思是站太久太累,扣了电话连行礼也不收了,拿了证件和一些零钱就往火车站跑。 到了大街上,夜风一吹才想起忘了穿外套。 但火车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发车了,他也没时间回去穿,只能裹紧了毛衣咱路边打车。 谁知,因为下雪,深夜本就少得可怜的计程车这会儿全没了踪影,怎么都打不到车。 眼见得离发车时间越来越近,想到还没取票,他只能放弃等出租,跑着去火车站。 二十分钟,跑快点应该来得及。 如果实在赶不上,就再买下一趟的票,但这样一来的话,到山西的时间就只能再往后推半小时。 他不想推,别说半小时,半秒都不想。 前世,他也曾这样不顾一切地疯跑过。但那是逃命,被一群刽子手追着,跑慢了就要被石头砸死。 虽然,最终他还是跑慢了,被抓住,被石头砸死。 但今生,如果出柜面临的还是死亡,他愿意自寻死路。所有的不顾一切,只因想见到那个人。 「撕——」 剎车片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迎面驶来的黑色小汽车在他跟前稳稳停下,亮白的车灯晃得人目眩。 卡文勐地顿住,惯性让他往前一栽,扑倒在一个人的臂弯里,随之被拥入怀中。 「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在家等我吗,这么晚了,你在街上乱跑什么?」 颜巍的声音? 卡文讷讷地抬头,下一秒激动地都快要跳起来了,实则他确实这么做了,双脚离地搂着颜巍的脖子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我、我……」 他开心地语无伦次,捧着颜巍的脸看了又看,路灯下,对方好像黑了点儿,也瘦了点儿。 「怕小孩儿担心,连夜就赶回来了。」颜巍笑,「我以为你会先回京城呢,但想想,还没跟我告别,你可能捨不得走。」 他急着问:「那我给你打的电话发的简讯呢?你后来看到了吗,看到了怎么都不回?」 颜巍怔了下,说:「手机摔了。」 卡文觉得颜巍没说实话,手机八成是被警察没收的。 这时,王盼的话闯进脑海,不能问,男人都是有自尊的,你得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李睿一的,有人坐了半年牢,好不容易出来谁知回家就自杀了。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刚才对颜巍……是不是有点儿太热情了?得装得跟平常一样才行,不能问,也不该问。 冷静了冷静,卡文松开手,做若无事地说:「摔了再买新的,回家吧。」 颜巍脱下羽绒外套把小孩包裹严实,「穿这么少出门,见我回来也不觉得惊喜,你很奇怪啊?」 惊喜,他又惊又喜,世上没有比看到颜巍平安归来更好的事了好嘛! 嘴角止不住上扬,但他还得故作平静,「开心是有的,至于惊喜……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这些都在我预期之内。」 「行,给你厉害的。」颜巍笑着揉揉他的头,「上车,回家。」 路上,卡文一直偷偷瞥颜巍,注意到他脸上没什么伤,身上也不像有的样子,才稍稍放下点儿心。 只关了半个月,应该事儿不大。 也可能是误会,警察发现抓错了人又把颜巍给放了。卡文心想,总之这事儿到此为止,他再也不会跟颜巍提。 回到家,颜巍看到卧室被拉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打开的行李箱,扬了扬眉毛:「你要走?」 「啊,哈哈,我不是要回京城吗,收拾下行李。」卡文尬笑,「收拾累了就下楼散散步,刚好遇到你回来。」 真是聪明,如此一说,连自己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大街上也说得通啦。 「哦。」颜巍也不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那还真巧。不过你大半夜的收拾什么行李,难道订了明天一早的机票?」 「……」 好像不小心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小别胜新婚,颜老师刚回来,他才不想明天就走呢。 但,但王盼说千万不能刺激到颜巍,李睿一也说不能让颜巍看出他的不自然。 所以,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含泪点头:「嗯,明天走,初二就回来。」 之前没想初二就回来,但现在必须。 他想时时刻刻都跟颜巍在一起,等到初二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不能再晚。 颜巍走到衣柜前,帮卡文收行李,「多陪陪家人挺好,不用这么着急回。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今晚都装好。对了,需要给你爸妈带点儿特产吗,家里没准备,明天一早我去买,回来送你去机场。」 第106页 「……」 别反驳,别抗拒,请务必什么都顺着大老虎的意思说。 「带不带都行,明天看看时间吧。」卡文说,转身要去做饭给颜巍接风去晦气。 颜巍拉住他,「这么晚了别捣鼓了,我下高速的时候吃过了,早点睡,明天还要赶飞机。」 「嗯,好吧。」 没能给颜巍做接风宴,卡文有一点点失落,但他现在更愁的是,骑虎难下,他真要明天就回京城吗? 说实话,他穿越后只在京城待过不到一周,接着就转学了,对那个家没什么感觉。 对他来说,颜巍这儿,才是他的家。 但是,不走不行啊。惆怅地嘆了口气,他退回屋里,再一次骚扰裴干。 「裴叔,麻烦你再帮我订一张明早的机票,啊,不是去山西,是回…回家的。 「嗯,他刚刚回来了,看着好像憔悴了点儿,但精神和状态都挺好的,应该没大事儿。 「陪他?我也想呢,但他好想不需要我陪,算了。我过完年早点回来就行。 「好的谢谢裴叔,晚安。」 明天,就回京城了啊。 卡文扭头看看被颜巍码得齐齐的行李箱,不开心地哼了哼,颜老师这个臭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真就这么希望他走吗? 讨厌死了! 搁下手机,他抱起被子踹开了颜巍的卧室门,说:「明天我就走了,今晚必须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颜老师你怎么捨得我走,竟然还主动帮我收行李你个大猪蹄子是不是不够爱我!!! 颜巍:…… 第44章 插pter44 我们分手吧 「小伙伴们, 颜老师从山西回来了。肖大同的事儿应该个乌龙,但情况究竟如何,我还没敢仔细问。」 qq群里,卡文如是说,算是给李睿一他们报个平安。 没想到他俩这时候竟还没睡,也是, 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熬夜一时爽,通宵爽一夜。 王盼很快回復,「别问,千万别问!」 李睿一也说:「回来就好, 今晚多注意一下颜老师的情绪,我怕这次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嗯,我会的。」卡文说。 刚说放下去的心被他俩这么一说,再次悬了起来。 「还聊天呢?」 颜巍冷不丁地从背后问, 吓他一跳,赶忙把手机藏进枕头底下, 「这就睡。」 他以为对方早就睡着了。 「有辐射。」颜巍说, 把他手机刨出来, 拿在手里,「明天几点的航班?」 「九点十五。」裴干刚刚简讯告诉他的。 「行, 我定个闹钟。」颜巍捣鼓了两下,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淡声说:「睡吧。」 颜巍好像哪里古古怪怪的。 说出不的距离感横亘在两人中间, 这跟是不是躺一张床睡一个被窝没关系。 难道真像李睿一他们说的,颜巍因为这次事件,产生了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卡文翻身抱住了颜巍的腰,「明天我不想回家了,我想留下陪你一起过年,颜巍,让我留下陪你好不好?」 「别说傻话。」颜巍低笑,「你爸刚从国外回来,你不想他?能回家就回家,哪有留外边过年的,凡是留外边的,都是有家不能回的。」 「那你答应我,每天都要上线,随时联繫。」 「不用你说。」颜巍捉住卡文不安分的小爪子,在他眉上轻轻吻了一下,「快睡吧,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我有点儿累。」 「……」 大老虎太坏了!本来他还想在分别前做点儿什么的,结果…… 其中的拒绝之意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想到颜巍回来时眼中的红血丝,下巴上淡青的胡茬,狼狈的模样让人心疼,他也只好作罢。 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有颜巍陪在身边,今晚他倒是踏实了。 本想夜间留意下颜巍的情绪,看他会不会做噩梦或者什么,结果自己睡得死沉死沉的一觉睁眼到天亮,连闹钟什么时候响的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颜巍守着他,抱着他,吻着他。 一夜没睡。 颜巍根本没有定闹钟,因为颜巍根本没打算阖眼,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看他到天亮。 眷恋不舍,抵死温柔。 . 汶城的特产大多跟「辣」有关,卡文家在京城,不怎么习惯吃辣。 但颜巍还是买了些特产让他带回去,什么秘制酱牛肉啦,辣子鸡丁啦,还有些传统特色的手工艺品。 行李可以办託运,反正到了京城机场会有人来接,带再多都不显累赘。 路上,小孩儿还是有点儿捨不得走。 他知道,昨天颜巍不会看不出他在撒谎。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颜巍不拆穿他,而是执意选择顺水推舟地送他走。 好几次他都想开口问。 最终还是忍住了,分开也没几天,初二就回来了,还矫情什么? 「拜个早年,过年好啊颜老师!」 登机前,卡文故作轻松地对颜巍挥挥手,「咱们初二见。」 「嗯,注意安全。」颜巍点头应了声,语气淡淡的,「是裴干去接你吧,到地儿记得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一下飞机,来接的不止裴干,楚伊人和艾清华都来了。 刚看到儿子,楚伊人就小鸟儿一样扑过来,给他了个大大的拥抱,「宝贝儿,像妈妈了没?」 第107页 「想啦。」卡文笑,越过楚女士薄削的肩膀,跟艾清华对视。 与这具身体里残存的记忆相差不多,男人瘦、高,鬓角掺杂着几根白髮,额上浅浅的几条皱纹凸显出他在科研上的认真与专注。 他松开楚伊人,微微一笑:「爸。」 「臭小子,一年多没见,又长高了不少嘛。」艾清华不笑时很严肃,笑起来眯起的眼睛又充满慈祥。 说着,小孩儿一样跟卡文比了比身高,「噢,比爸爸高,你比爸爸还高了点儿啦。」 艾爸爸的背都有点儿弯了,艾卡文儿时的记忆碎片勐然闯入他的脑海。 特别小的时候,大概两三岁,他常骑在艾清华脖子里当马马,再大点儿,就坐在他背上。 虽然工作很忙,但这对父子间还是有很多温暖的记忆值得回想。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他好像快要记不清父亲的模样。记忆中,男人高大魁梧,像是一座山。但也饱受敌对党派的折磨,佝偻起挺拔的嵴樑。 「爸,我好想您,您从国外回来,真好。」 卡文是真心实意说的这句话,前世再也回不去,今生,艾卡文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一手搭着艾清华的肩膀,一手挽着楚伊人的胳膊,「一家人团团圆圆真好。」 再把裴干也拉过来,「还有裴叔,到时候一起跨年,吃年夜饭呗。」 楚伊人笑:「今年怕是不行了,你裴叔有女朋友了,人今年得去丈母娘家过年哈哈。」 「嗯?」卡文一愣,「好事儿啊,怎么这么大事儿都没人跟我说。」 「这不是正在说嘛。」裴干弯了弯嘴角,「说起来你跟她应该认识。」 「我?认识?」 「嗯,她是颜巍的经纪人,两人关系不错,我想通过颜巍,你应该见过她。」 「……向,向东流?」 何止见过,简直熟得以姐弟相称了好嘛。 而且向东流跟颜巍也不是普通的「关系不错」,她整天去颜巍家帮颜巍洗衣服这些裴叔你都知道吗? 算了算了,君子成人之美,这些陈年旧帐还是别对裴干说啦。 「那个,裴叔你跟向姐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我知道!」楚伊人举手,「不用他说,我来告诉你!」 原来,《烈火温情》剧组正式官宣了,由双男主,改成了大女主。 而这个女主的扮演者,就是楚伊人。 楚伊人的演技一直备受诟病,素来以「花瓶」着称,年近四十还整天接一些少女戏,她想借《烈火温情》来转型。 观众们当然不买帐。 书粉们更不能接受。 他们不仅跑剧组的官宣贴下骂,甚至还跑到小说的书评区里留言。骂作者为了赚钱连节操都不要了,见卖出了版权就撒手不管。 按照禾山女鬼以往的行事作风,他肯定会保护自己的作品,即使改编也会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发了公告,并亲自下手开撕—— 「母鸡只管下蛋,至于蛋最后是蒸、是煮,是煎、是炸,母鸡自己并控制不了。」 【写轮眼、睫毛】太太是不是疯了,要扼杀掉自己的亲儿子吗?! 【沈徽我男神】实名举报,禾山女鬼跟楚伊人之间肯定有猫腻儿,太太为了花瓶花瓶连自己的羽毛都不爱惜了! 【禾山的女鬼】禾山女鬼一生黑!垃圾作者垃圾文!从此以后这个作者的小说我再也不看了,浪费感情! 与此同时,《烈火温情》剧本研讨会上,某编剧大笔一挥,决然道:「改剧本!我亲自改!」 刚进办公室的楚伊人跟裴干两脸黑人问号:「……颜,颜巍?」 某编剧:「咳咳,阿姨好,裴叔好,好久不见。」 细节不作详谈,总之,颜老师为了讨未来丈母娘的欢心可是下了血本儿。不仅一人承担网友的谩骂,还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把剧本改的天衣无缝。 连他这个原作者都看不出来原本《烈火温情》是个双男主,而不是大女主。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妈不认」吧。 而在改剧本期间,作为颜巍的经纪人,向东流常出人剧组,而裴干又是楚伊人的经纪人,偶尔碰面。 一次两次的,他俩就互相看对眼了。 听楚伊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卡文在旁边直笑,没想到颜巍早就开始笼络楚伊人的心了,而且效果可喜可贺。 至于艾清华,尤其疼爱颜巍这个小师弟,对他更是赞不绝口。 仔细想想,出柜的事儿并不是毫无希望。 . 因为在汶城多待了半个月,此时离除夕已经很近了,还有一个周。 听说卡文初二就要走,楚伊人很是捨不得,她特意空了一个月的档期陪儿子过寒假呢。 还是艾爸爸「了解」儿子,说:「高三任务重,早回去几天挺好。颜巍还能帮他温习功课,过完年高考也就快了。」 楚伊人这才勉强答应放卡文初二回去。 年货裴干早就帮忙料理好了,也不用卡文一家准备。楚伊人爱玩爱疯的性子,提议他们一家三口组团去旅游。 桂林、大理、海南…… 有的万里长青,四季如春,有的漫天飞雪,银装素裹。 几乎一天换一个城市,直到除夕当日才挤着春运的高速回家过年。差点儿给堵在半道儿上,被迫在高速的加油站里看春晚。 第108页 刚到家几天,他跟颜巍每天聊几句qq,隔天打个电话。 他把自己旅游看到的听到的趣事都讲给颜巍听,能换对方几句淡淡的简短回应。 几天过后,他再打电话,往往是繁忙或者关机。 偶尔也能接通,但颜巍对他爱答不理的。无论他再怎么兴高采烈,对方冷冰冰一个「嗯」字就像盆凉水泼下来。 给他浇个透心凉。 「都到家了还在走神,宝贝儿,你这两天怎么了?」楚伊人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是不是景点逛的太多,累着了?」 「……」卡文默不作声,望着qq界面发呆。 两天了,他给颜巍发了几十条消息,一句都没回。 很不对劲儿。 「也没发烧呀。」楚伊人皱皱眉,拽了他一把,「乖宝贝,春晚马上就开始了,快来吃饭吧。」 卡文去洗了手,坐到餐桌前,保姆回家过年了,就他们一家三口。 艾清华开了瓶白葡萄酒,给他倒了一丢丢。 「儿子啊,平时不让你喝酒,今天特殊,陪爸爸喝一点儿,再有几个月就高考了,爸爸祝你考个好成绩。」 「妈妈祝你越长越帅,永远开心。」 「谢谢爸爸妈妈。」卡文跟他们碰了碰杯,「我也祝你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咱们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在一起。」 电视里正在演一个小品,京城奥运会的志愿者们举起火炬,奋力奔跑起来。 电子屏上映出几个大字: 2008,京城欢迎您! 台下瞬间掌声雷动,观众热血沸腾。 艾清华颇有感慨地说:「什么是一个民族的魂?凝聚力就是。我们华夏,真的越来越强大了,南方雪灾又怎样,只要民族的魂在,什么艰难险阻就都能扛过去!」 前世,他所生活的年代国家分裂成好几派。 什么独立战争,人权斗争种种,动盪不安,尔虞我诈,从没想到有一天,有一个这样和平的国家,举国上下,万众一心。 穿越以来,他又一次被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动。 「叮咚叮咚——」 这时,传来门铃声。 「年关底下,会是谁呢?」艾清华喃喃自语,起身要去开门。 楚伊人警觉地说:「当心点艾老师,别是记者,旅游的时候我就感觉好像被人认出来了,别是他们跟到了家里来。」 她一直隐婚,对外,还没人知道艾爸爸和卡文的存在。 提起这个艾清华就特委屈。 难道他堂堂堂为国家科研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艾教授,到了楚女士这里,都不配拥有姓名的吗?! 但娇妻发话,艾教授不敢不从,开门的动作都刻意放轻了。 「啊小颜?」看清来人,艾清华先是意外,接着喜上眉梢,喊:「卡文,你快看是谁来了!」 「……」卡文回头淡淡一瞥,勐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颜巍、师伯!」 只见颜巍拎着大包小包不少礼品,站在玄关处,风尘僕僕挡不住他风姿绰约。 隔空望了卡文一眼,他收回视线对艾清华微微一笑:「清华哥,我这会儿来,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快进屋。」艾爸爸热情地招唿他,「正吃年夜饭呢,你来了才好,咱一家人多热闹。」 一家人…… 卡文不由想多了,脸颊微微发烫。 楚伊人想他没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颜巍拿碗筷啊。」 「哦哦。」卡文盯着颜巍看了又看,小跑着去橱柜里取了一套新碗筷,又是盛饭又是摆凳子,「快坐,快坐。」 「我自己来。」颜巍接过碗筷,坐在了他旁边。 楚伊人古怪地看着他,「刚才还没精打采的,颜巍一来你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 卡文吐吐舌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扯扯颜巍的衣角,低声说:「欸,你怎么来的?」 「坐火车。」 准确来说是,「站」火车。雪 天路滑,开车不安全,但火车票全部售罄,他只能挤着春运的狂潮买了张站票。 从汶城到京城,足足站了三十二个小时。 但他没打算让小孩知道。 卡文用更小的声音跟他咬耳朵,「我后天就回去啦,你这时候来……」 颜巍反问:「怎么,你难道不希望见到我?」 「……没。」卡文咬咬嘴唇,「其实,我很开心。」 「乖。」颜巍像平常在家照顾他一样,给他盛了碗鱼汤,低声说:「我还是想跟你一起跨年。」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楚伊人笑。 卡文赶忙摇头,「没说什么。」 颜巍说:「清华哥,嫂子,等下吃完饭,我想把卡文借出去一会儿,行吗?」 「?」卡文疑惑地看他。 借出去?事先两人可没这么说啊。 「行……」楚伊人不确定地看看艾清华,见对方没反对,愉快地点头:「行啊,有什么不行的。小区外面就是万达广场,十二点的时候有放烟花的,你们爱玩多久玩多久,注意安全就行。」 「谢谢。」颜巍抽了张纸擦擦嘴,看向卡文,「吃饱了吗?」 「嗯。」卡文点头,还是不懂颜巍到底像搞什么。 颜巍轻轻牵住他的手腕,起身道:「既然吃饱了就走吧,到楼下散散步。」 第109页 卡文乖乖跟上。 下了楼,确定逃离楚伊人跟艾清华的视线,卡文才敢把自己的心情完全暴露出来。 「我想你了,恨不能今晚就回汶城去,幸好你来了。」 「我也想你。」颜巍轻声说,攥紧了他的手,十指交扣。 「你来……该不会是向我爸妈坦白的吧。」卡文笑,「不过,刚才怎么还称我爸妈哥哥和嫂子,这不是差了辈儿嘛?」 「等会儿再说,开始放烟花了,先去看烟花。」 「嗯。」 广场上人很多,摩肩接踵,乌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怕走散了,他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好久没看到这么美丽的烟花了。」 卡文仰头,一簇簇烟火升空,璀璨热烈,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又在下一瞬冷却消失。 忽明忽暗间,一切都显得梦幻而不切实际。 古往今来,不止情侣们为之感动,就连角落里动到瑟瑟发抖的流浪艺人,都因这一点儿对生活的期翼,而眼含热泪。 颜巍说:「烟花,最美的时候就是它生命结束的时候,没有下一秒,它存在的每一秒,都值得珍惜。」 不知是给自己听,还是给卡文听。 他走到流浪艺人栖身的角落,递给他一百块钱,俯身说了些什么。 只见流浪艺人点点头,把手中的吉他递给颜巍,自己挪到了一边。 颜巍调了调话筒高度,望穿人海,深深地看着卡文,说:「小孩儿,我想给你唱首歌。」 前奏响起,依旧是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 路人都被吸引过来,驻足聆听。还有人左顾右盼,猜测他口中的「小孩儿」是谁。 只有卡文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与颜巍四目相对。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只让我们相恋,这一季的秋天。飘落后才发现,这幸福的碎片,要我怎么捡……」 又一束烟花绽放,极致绚烂中,卡文似乎从颜巍眼中看到了点儿泪光。 心,跟着轻轻一揪。 烟花再美也是短暂的,而歌的旋律再好听,词……似乎怎么听都是个悲剧啊。 卡文感觉很不踏实。 联想最近一段时间颜巍的反常,他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猜测,但他不敢问。 「糖人!」 颜巍刚把吉他还给流浪艺人,没等走回他身边,他就慌忙躲开,跑去路边摊,「老闆,怎么卖的?」 耳朵支着,听颜巍还要多久靠近。心惴惴不安,怕对方说出不好的话。 「大的五块,小的三块五,你要哪个?」 「我看看。」卡文扒着橱窗挑挑拣拣,「这个是齐天大圣吗?我想要这个,这个小的更精緻。」 「好咧,给您拿好。」 卡文付了钱,转身见颜巍已经站到他身边。对方深深皱着眉,似乎欲言又止。 「别皱眉,别不开心。」卡文轻轻摁着他的眉心,揉了揉,「要不我把齐天大圣送给你?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一个手办就是孙悟空了,我爸托朋友帮忙带的,直到……」 直到他死,都还幻想着齐天大圣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救他。 颜巍没说话,背过身往人群的另一端走。 「颜巍。」卡文喊,最后一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火光映出他苍白的脸。 但很快,那人又重新出现在他视线。 卡文眼睛一亮,只见颜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支大大的七彩棉花糖。 他跑过去。 颜巍把糖递给他,笑:「刚才无意中看到的,哪,你家大圣这么威风,怎么能没有筋斗云?」 「吓死我了你。」卡文哭笑不得,一手举着孙悟空,一手托着棉花糖,「我还以为——」 「嗯?」 「你刚才转身就走,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颜巍表情微微凝滞,淡声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卡文才想起问:「今晚你住哪儿?,要不住我家吧,反正房间也多。」 「不用,我订了酒店。」颜巍说。 送卡文到楼下,轻轻抱了抱他,「小兔子乖乖,剩下的路大老虎就不陪你一起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可以吗?」 「好吧。」卡文点头,转身时勐然意识到对方的语气似乎不大对。 「你什么意思?」 「小孩儿。」颜巍笑了笑,像以往般平静地唤他名字,说:「我们,分手吧。 「我骗得了你,但骗不了自己,无论你的性格跟叶琛再像,你终究都不是他,而人死,也不可能復生。」 卡文不知道自己是气得还是怎么,抑不住发抖,极力控制着发颤的声线。 「所以,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对不起。」 卡文把筋斗云棉花糖和齐天大圣糖人狠狠砸在颜巍身上,「你混蛋!」 . . . . . . . . . . . . . . . . . . . . 卡文没在初二回去,在家过了元宵节。 他跟楚伊人说,下学期想住校,要么干脆就转学。楚 伊人还纳闷儿,为什么除夕那天他自己一个人回来,丢了魂般,之后整整一个星期都在发烧,烧迷煳了做梦叫的都是颜巍的名字。 第110页 但他不说,就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无论问什么都不说,每天把自己关在房中,短短几日瘦了好几圈。 但艾清华不同意他转学,说马上就高考了还来回折腾,太影响学习。 至于住校的事儿…… 「你跟小颜相处不一直挺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住校,接着住他那儿不行吗?」 卡文拗性:「爸,你别问了,反正我就不住他家。」 谁知开学前几天,颜巍打来了电话,是跟艾清华打的,电话里说他下学习要被学校派去国外进修,时代花园的那间公寓直到卡文高考结束都会空着。 要是卡文想住,还可以继续住,以他的性格,跟一群男生混住在一起未必合适。 「他,要出国?」 「说是进修,挺久的,要半年。」艾清华说,「别住校了,他那里空着也是空着,又安静,适合学习。」 没办法,只能再接着住。 颜巍怕是知道他看到自己的东西会膈应,走之前把家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都收起来了。 至少从表面上,这个家看不出丁点儿颜巍曾存在过的痕迹。 越临近高考,时间过得越快,转眼到了三月份,百日誓师大会。寒假好像让很多人都变得成熟起来,李睿一给自己订了新目标,必须考进清北的经济管理系。 王盼誓死追随女神的脚步,放出豪言也要考清北。 大家都笑他,清北分数线这么高,李姑娘平时是不学,学起来很快,但是他……怎么可能呢? 王盼一拍大腿,「还真别不信,要不打赌。」 陆仁嘉按照陆爸爸的安排,要去英国的商学院学金融。他们问卡文想去哪儿,有没有出国的打算。 「学神,国内除了清北大学,其它野鸡学校根本配不上你。」王盼没心没肺,揽着卡文的肩膀说,「要不你跟我和一一组队,大家一起考清北?」 「卡文要是想上清北,根本不用考。」李睿一说,「保送名额下来了,全校就一个,非他莫属,是他自己没签,这才轮到一班的那谁占便宜。」 「没签?为啥没签?」王盼说:「我巍哥就在清北,你不去找他吗?」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睿一把王盼拽到一边,「你巍哥就是个感情骗子知道吗,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我同位,是叶琛,是那个只能活在小说里的叶琛!我为什么考清北,就像有朝一日再见他,狠狠扇这个渣男一个大耳光!」 「你搞错了吧?」王盼说,「我前几天还跟巍哥约饭了呢,他对艾卡文挺关心的啊。」 李睿一:「约饭?颜巍不是出国了吗,你在哪儿见的他?」 「出国?呵呵不可能,我们经常见面的。」王盼说,「对了,你猜上学期期末考那天,黑板上的字是谁写的?」 「谁?」 「陆仁嘉!」王盼说,「巍哥教我的心理战术,跟那小子套的话,没想到真是他,就因为嫉妒卡文成绩好。」 「不、不是。」李睿一抬手,「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怀疑是陆仁嘉?陆仁嘉怎么知道卡文的性向的?」 「你还记得校庆那天吗?我巍哥说,有个人坐你后面那桌,当时没注意,就是陆仁嘉。」 「艹!」李睿一忍不住爆粗口,「真看不出来他这个小白兔里面是白切黑,不行,我得找他算帐。」 王盼拉住她,「千万别,我巍哥找他谈过了,那小子心理脆弱的很,一刺激搞不好会自杀。他让咱以后都提防着点,别跟陆仁嘉交心,把他当成个路人甲就行。」 「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颜巍人渣的事实。」李睿一说,「你以后不准再搭理他,否则看我不跟你绝交!」 这些,卡文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颜巍在国外进修,而李睿一挡着王盼,不让告诉他。 直到五一小长假,他正在家复习,突然有人来敲门。 除了查水錶缴电费之外,平时公寓不会来什么人,以为是物业来收费的,他拿着几张零钱去开门。 结果门外站的不是物业大叔,而是一个女人。 四十几岁,中长发干练的挽在脑后,宽松的浅灰色休闲服衬得她腰杆越发笔直,精神抖擞。 乍一看,有点儿似曾相识,尤其是锐利如刀的眼神。 不就是几个月前抓走颜巍的女警官吗? 卡文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颜巍又被牵扯进某个案件中去了?但又一想,两人分都分了,颜巍是不是要坐牢跟他都没关系。 「警官,你找颜巍是吗?但他不在,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在国外。」 说着,正要关门送客,却被对方伸手挡住,「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卡文一愣。 女警趁这个空档,强势推门而入,边进屋边说:「今天我没穿制服,也不是出任务,你还是叫我阿姨吧。」 「阿……姨?」 卡文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这个称唿有点儿怪怪的。或许是见过她对颜巍动粗的缘故,他对这个女警察没多大好感。 即使现在跟颜巍分手了,他依然看这个女人不顺眼。 但女警明显对颜巍这里熟门熟路了,进屋就往沙发上做,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见卡文站门边看她,招招手,「别客气,你也坐。」 第111页 「???」 总觉得不对劲儿,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这个女警察其实是…… 「阿姨,您跟颜巍……是什么关系?」 「嗯?」魏山河意外,「他没对你说过吗,我是他母亲。」 卡文:「……」 「也是。」魏山河弯了下嘴角,「他这么恨我,恨他爸,家里的事,他肯定不愿意跟你提的。」 卡文从她的笑容中铺捉到一丝颜巍的影子,不由怔了一下,似乎,从除夕分别至今,他再没见过颜巍。 「提不提的都不重要了。」卡文轻声说,「阿姨,你放心,我在这里借住也住不太久,等高考一结束立刻就走。或者你现在让我搬,我也……」 「你别误会。」魏山河以为自己吓坏了小朋友,赶忙说,「我不是来赶你走的,我就是找你谈谈颜巍你俩的事儿。」 「我俩的事儿?」 他怎么又听不明白了,颜妈妈到底知道多少?知道他跟颜巍差点儿在一起吗? 「卡文是吧?」 卡文点头,「阿姨。」 魏山河笑了笑,「我看人很准的,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看得出颜巍很喜欢你,我呢,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卡文苦笑,颜巍喜欢的才不是他呢,颜巍喜欢的是叶琛。 格子衬衫的主人,叶琛。 「相反,巍巍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很开心。」魏山河面露酸楚,「当年他对家里出柜时,我还真怕他一辈子都找不到心仪的伴儿呢,十年了吧,他一直单着,我做母亲的,每天最怕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到老了仍然孤独无依。」 「阿姨,你跟我说这个……」卡文一顿,笑:「没用,我想你是误会了,颜巍不喜欢我。说实话,我挺感谢他的坦白,没让我蒙在鼓里一辈子。」 「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魏山河说,「冬天的时候他亲口跟他爸说的,即使断绝父子关系也非你不可。」 卡文指尖一缩。 冬天?就是颜巍被「抓走」那次?所以,他不是蹲牢房,而是被强制性带回家了吗? 「那个……老颜比较顽固,一直没法接受巍巍的性向。」魏山河解释,「但你相信我,巍巍不是不喜欢你,他是太喜欢,但对感情比较没信心。」 「阿姨,您不用帮他圆了。」卡文忍不住讥诮,「他亲口对我说的,他只把我当成叶琛的替身。」 「这熊孩子,他怎么能这么跟你胡说呢?」魏山河手撑着额,嘆了口气,「怪我,都怪我和他爸爸彼此性格不大能合得来,天天吵架。 「每次我们吵架,巍巍都惩罚自己似的,自己把自己关房里一整天。 「他从小就聪明,但早慧不见得是好事儿,心思重,想得多。六七岁吧,我和他爸正在办离婚,他就不愿意在家待了,要住校。 「我们离婚是瞒着他的,他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但装着不知道。没过多久,我和他爸爸又都有了喜欢的人,怕影响他学习,我们只能偷偷约会,也不敢提再婚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好几次约会,他其实都在后面跟着。 「我没法想像,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每天看自己的父母跟别的人在一起,他心里是什么感受。要早知这样,我不会跟他爸离婚,更不会再婚,至少也要等他十八岁。」 看样子,魏山河是真的悔了。 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卡文问:「那,你后来还是再婚了?」 「嗯。」魏山河点头,「八岁吧,有次他放假回家,撞见他爸跟……他现在继母在家约会。晚上,他就把我和他爸叫到一起,劝我们,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就分,问我们每天装着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累不累。」 卡文想像着,七八岁大的颜巍有多高,才到他腰往上一点点吧。 这么小的孩子,却替父母拿主意,劝父母离婚。其实,不是他担心颜爸爸和颜妈妈装得累,而是他自己,每天看他们演戏,看得太累吧。 缓缓闭眼,他吁了口气,心情沉重到无以復加。 「所以,当听到他说自己是同性恋时,我一点都不意外,真的,因目睹自己父母双双出轨而一辈子不敢结婚不敢谈恋爱的大有人在。」魏山河说,「卡文,你是这些年来,他第一个说喜欢,也是唯一一个喜欢过的人。 「他已经十几年没回过家了,上次他爸爸五十岁生日,我只能强行把他绑回家。 「但怕你担心,他刚给他爸过完寿就连夜开车回来了。还有春节,我原本是想叫他去我那里过的,但他说,他想陪你一起跨年,已经买好了去京城的站票。他宁愿站三十几个小时,也要去见你。」 「……」卡文有点儿哭笑不得,说:「他是站了三十几个小时,铁了心要跟我分手的。」 魏山河:「你还是不肯原谅他?」 「其实,我根本没怪过他。」卡文垂下眼睫,「刚才说过了,相反,我很感谢他的坦白,不喜欢就直说不喜欢。但是……」 但是也仅限于「理解」和「原谅」了吧。 虽然魏山河说得有理有据,甚至还很令人感动,可他有他自己的判断—— 颜巍喜欢过叶琛,不是假的;格子衬衫,也不是假的。 仿佛也看出了卡文的决心,魏山河点点头,「好,阿姨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天打扰到你,我很抱歉。」 第112页 魏山河离开了,但她说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砸进水面,让卡文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内心又重新泛起涟漪。 赶着春运,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只为了说一句「我们分手吧」。 世界上,这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傻子呢? 真要分手,电话里不能说?简讯里不能说?qq群上不能说? 颜巍你个大狗熊,非要一遍遍这样折磨我吗? 打开qq,从好友列表里找出颜巍,当初一气之下差点儿就把他给拉黑了,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捨得。 「国外进修还顺利吗,一切都好吗?」 看着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闪烁烁,足足四五分钟,才收到一条回覆: 「挺好。你呢,学习上没麻烦吧?」 「也挺好。」 他回復,还有一句「大老虎,小兔子想你了」闷在心里没有说。 第二天一早,发现夜里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一直想说,你在配音上挺有天分的,如果真的喜欢,就别被外界干扰,再坚持一下试试。放心,社团那边儿我已经退了,以后你配音不会再遇上我。」 . 五一小长假其实短得很,很快过去。 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无论是学霸还是学渣,都进入最后冲刺阶段。 学校调了课表,为了多一点学习时间,把下午第一大节提前了二十分钟。 两点十分,每个人必须准时进班。 2008年5月12日2点28分,高三·29班本该上数学课,但数学老师临时有事,调成了语文。 萧何正在带领同学们梳理常见标点的用法,晴空突然阴霾,地平线处好像烧着了般火光沖天。 大家都沉浸在课堂中。 直到「轰隆」一声巨响,干坤颠倒,天崩地陷,每一寸空间都仿佛在剧烈震颤。 不知谁最先反应过来,尖声大喊:「快跑!地震!」 奔走声、嚎啕声、钢筋水泥的楼板崩裂声,顷刻间,一幢幢高楼大厦化为废墟,整座城市几乎夷为平地。 天上开始下雨,泥水混合着血水从废墟地下缓缓流出。 道路坍塌,水电皆短,城市完全陷入瘫痪。救援部队还没有到,只有街道派出所死里逃生的民警们,背负着一身的伤艰难赶来,从楼宇的残骸中挖出一具具变了形的尸体。 学生的、也有老师的…… 「卡文!艾卡文!」 忽然闯入一个男人,不要命地往高三楼所在的断楼里沖。民警拉住他,说:「救援的事儿交给我们,随时都可能有余震发生,很危险,赶紧走!」 「不,我家小孩儿还在里面呢,他还在里面呢!」 颜巍红了眼,挣开民警的钳制,爬到废墟上,一块一块地扒着砖。 「你不要命啦?」民警说,也上去帮忙。 听到楼板下有声音,赶忙叫来更多的人,大家一起撬,好不容易把板子挪开,露出几双亮闪闪又惊恐地眼睛。 是29班的几个女生,地震时没来得及跑出来,就躲在了墙角。 「别怕,别怕,把手给我,我拉你们出来。」颜巍伸手,与民警配合把女生们救了出来。 焦急地抓住其中一人,问:「其他人呢,卡文呢,你看见他没有?」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女生完全吓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第一批救援部队抵达,医护随之而到,把受伤的人都抬走了。颜巍只能再次爬进废墟,从碎砖烂瓦里找人。 「艾卡文!你在不在下面,要在的话回答我!」 「巍、巍哥!巍哥是你吗?」 脚底下传来王盼的声音,「救命啊巍哥,我腿好像断了妈的疼死了,救命巍哥!」 「快,这里还有几个学生!」 楼板被别的东西压得太死,根本挪不开,消防战士抬着切割机,只能把压着王盼的板子给切了,等他露出头来才发现,他身子底下还护着一个。 是李睿一。 李姑娘被王盼保护的很好,身上没见什么外伤。王盼的左腿却血肉模煳,整个弯曲成了s型,肯定是断了,当胸插着一根钢筋,看着极为可怖。 「王胖儿,王胖儿!」 李姑娘吓得一个劲儿的哭,王盼被担架抬走的时候还安慰她,「别、别哭啊女神,要是我还能活着回来,我就跟你告白,我一定跟你告白!」 他越说,李睿一哭得越厉害,追着担架跑。 「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桌洞里的早点都是你送的,王盼你别死,王盼你别死好不好……」 「这边还有一个。」 民警说,从废墟中抱出一名少年。 竟是陆仁嘉,他的右肩完全被钢筋贯穿了,无力地耷拉着,昏迷不醒。 不停地有人被搜救出,但迟迟不见卡文。 颜巍几乎挖急了眼,手指被粗粝的砖瓦磨得血肉模煳也感受不到疼,雪白的衬衫沾满血污,有他自己的,也有抱伤者时沾上的。 搜救小孩的同时,不知不觉,他竟救了十几个人。 期翼着,他随手搭救别人,别人也会随手搭救他家小孩儿。 李睿一不知何时又回来,抽抽搭搭地说:「渣男,地震发生时我同位儿好像没在教室,他去办公楼帮萧何拿试卷了,还没回来。」 第113页 颜巍一顿,像刚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拔腿就往办公楼的方向跑。 办公楼的质量比教学楼好一点儿,只塌了半边,剩下的半边像个魔鬼,倾斜着身子张开黑洞洞的大嘴,谁要敢这时候进去,准「啊呜」一口把他吃掉。 但颜老师不怕,敢直接往它口里闯。 刚走到走廊,地面又是剧烈一晃。有个消防兵冲上来,搂着他的腰往后拖,」别进,这时候不能进!」 话音刚落,整个大理石顶棚塌下来,就砸在颜巍的脚边。只差几公分,就能砸爆他的头。 「……」 吓得颜老师出了一身冷汗,定在原地愣了三秒。 三秒过后,他甩开消防兵,又要往里进,忽得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大老虎!」 颜巍肩膀一震,慢慢转过身去,见小孩好好在空地上站着呢,就是浑身泥浆跟他一样狼狈。 「……」 身体已经先于理智朝小孩跑过去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簌簌从眼角滑落,砸在身后。 他一把搂住卡文,恨不能把人缴进自己骨血里。 不管小孩脸上有多脏,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看,他吻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谢天谢地,你没事儿。」 卡文点头:「嗯。」 他暂时松开一点点,仔细打量着小孩身上每一寸:「受伤了没?」 卡文摇头:「没,地震的时候我刚好从办公楼出来。」 颜巍皱眉,「那,你这一身灰头土脸的,是……」 当然、当然是,他刚刚也跑去清大挖颜老师了啊。不过,刚挖到一半就听人说颜老师不仅人没事,还急忙慌地跑附中来了,他才又折回来,省得颜巍干傻事。 还好没错过。 「还好没错过。」卡文说。 颜巍微怔,随即笑着重复:「是啊,还好没错过。」 卡文鼓嘴:「还敢跟我分手吗?」 颜巍摇头:「不敢了。」 「行,那你搬回来住吧。」卡文笑,「反正都住同一个单元,你没必要一个人缴两份房租。再说,二楼的採光不如三楼的好,你平时看书码字都不嫌费眼睛吗?」 「唔,原来你知道。」 . . . . . . . . . . . . . . 附赠小番外 . . . . . . . . . no1 颜巍的背景补充 颜老师妈妈是麻辣女警花,爸爸是山西某煤矿的大老闆,嗯……官二代+超级富二代。 但是妈妈性格刚硬,爸爸是粗人没啥文化。因此对颜小朋友要求特别严格,必须每次考第一,走家里安排好的路,实现颜爸爸没有实现的理想——当个科学家——不然就打屁屁,吊起来打的那种。 (这一点跟陆仁嘉有点像,所以颜老师特别理解他,即使他做了错事也放他一马,要不陆爸爸知道了也会把陆仁嘉吊起来打)。 其实颜巍不喜欢理工科,他喜欢文学,但…… 后来因为出柜,被颜爸爸打了个半死,就跟家里闹掰出国留学了。不再学工科,改学的自己喜欢的心理学。 当然,换专业跟叶琛的死也有一点点关系。至于他当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叶琛…… 替身梗肯定是胡乱编出来的分手藉口,那时候颜小朋友才十六岁,就算喜欢也很青涩,只是种淡淡的要好吧。 no2 关于保送资格 誓师大会前夕。 萧何把卡文叫到办公室,给他一份「清北大学推免生资格认证表」。 填了此表,卡文同学就可以免试直接保送进清北。 但是,由于当时正跟颜老师闹分手,他赌气把表给退了,并扬言计划出国留学。 次日,此消息由萧何传李建,再传颜巍。 于是乎,颜老师当晚码字时,写死了八个重要正派配角,并吃了三大包酒心巧克力。 不过小孩儿成绩好,即使不报送最后也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被清大稳稳录取啦,而且还选修了颜老师开设的一门全校心理学公众课。 no3 关于出国进修 颜老师当然是……米有进修啦。 进修只是个幌子,不想让小孩继续住着为难,又不想让小孩住校被舍友看光光而已。 既然没有出国进修,这几个月颜老师住哪里呢? 当然是小孩楼下呀~每天听着楼上的脚步声,从客厅到洗手间到卧室,就知道小孩在干嘛干嘛,心里好踏实~ 只有一点不好,每天出门上下班都要躲躲藏藏,害怕跟小孩撞见。 可惜还是被发现了,因为颜老师实在是太费糖了,有次丢垃圾,小孩看到垃圾桶里有大把大把的糖果纸,都是颜老师爱吃的口味…… no4 王盼vs李睿一 钢筋没伤到王盼要害。 高考时盼哥负伤坚持,以倒数第一的光荣名次险入清大,被运动医学专业录取。 所以,学会运动医学的盼哥减肥成功,顺利跻身高穷帅行列。 比较惨的是,高考完毕业聚会上,他跟女神李睿一告白,被发了好人卡,于是伤心地抱着萧何哭。 第114页 萧何问他怎么了,他说因为自己物理最后一个大题没写出来-_-!! 但幸运的是(对李睿一来说不太幸运),大二的时候,李姑娘男朋友李川瞎了狗眼噼腿了,于是…… 好人卡生效,王盼抱得美人归。 no5 毕维斯·安德森vs卡文·沃克 毕维斯也是穿越的,不过他穿过来时记忆受损,不大记得卡文了,只是模煳记得自己在等一个人,后来卡文跟他成了好朋友。 至于前世,卡文对他也不是单纯的喜欢,更多的是无助时揪住的最后一点温暖。因为当时卡文家出了很大的变故,毕维斯成了他唯一的朋友跟依靠。 no6 陆仁嘉的下场 恶人自有天收拾。 不过因为孩子还没太坏,还有得救,所以他只是断了胳膊,没能参加08年的高考,要等下一年啦。 no6 除夕那天 真的有人傻到甘愿站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只为了跟连炮儿都没打过的替身男友说分手吗? (啊,那个时候两个人还米有那个那个,你们懂得) 颜巍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自然是去看小娇妻跟未来老岳父老岳母的。 只是,内心很没有安全感,越喜欢,越怕失去。纠结了一路,最终还是在「我们结婚吧」和「我们分手吧」之间选了后者。 但选完又各种后悔,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小白兔……只能暗搓搓地关心他,租房子住小白兔楼下守护他。 之前迟迟不碰小孩,也是因为怕有一天两个人会分手。在颜巍心中,一起碎觉觉是很正经的事,睡了就要负责,睡了就要一辈子在一起啊~ no7 地震之后 大家都在广场上租帐篷。 因为场地不够,卡文只能跟颜老师挤一个单人小帐篷。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难免摩擦。第二天清早,正在青春期的少年身体某地方起了微妙且尴尬的反映。 颜老师垂眸撇了一眼,丢给他一条内裤,淡定地说:「你的好像有点儿小了,先穿我的。」 「……」卡文捂住脸,羞得耳根通红,弯成了只熟透的虾米。 no8 最终出柜没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其实吧,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的,出不出柜看开了就不再显得那么重要。 不过,对于家人,该坦白的还是要坦白。 颜妈妈肯定是支持的,颜爸爸肯定暂时还是反对的。 至于卡文的爸爸妈妈,相信颜老师有办法克服,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