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喜欢我呢》 第1页 [gl百合] 《说好的喜欢我呢》作者:人行早【完结+番外】 简介: 活到这么大,李沧浪只喜欢过一个人。 她一直藏的严实,半点不露。 直到那年参加南央的婚礼,她说,年少时也曾对她心动。 李沧浪木在原地,一切都太晚了。 不想一醉之后,却回到了高三那年。 十八岁,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李沧浪开始了自己的追人大计, 某天,她觉得时机到了,遂向南央表白。 南央十动然拒,表示早恋要不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是正途。 李沧浪懵了,说好的你也喜欢我呢?怎么你心里只有学习。 老天爷送她回来,难道就是为了逗她? ps:重生校园追妻小甜文,弥补遗憾的故事。 内容标籤:重生,励志人生,甜文,校园,现代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沧浪,南央┃配角:一干同学 一句话简介:校园小甜文 立意:不要轻易被现实打败,低下头颅 第1章 时间进入五月,已经到了春天的尾巴尖儿上,山里倒仍是很凉快,甚至还有些许冷意。 李沧浪推开窗户,清晨带了点湿气的空气扑面而来,站着发了会儿呆,她慢慢挪到衣柜前,给自己加了一件外套。 走下楼碰见奶奶,老人家招手笑说:「正要喊你,快过来吃饭了。」 早餐是两碗普通的面条,加了一个鸡蛋,味道平平无奇。 没有什么话聊,祖孙俩沉默地吃完饭,李沧浪洗完碗,又慢吞吞收拾了包下来,奶奶从板凳上起身,问她:「今天就要转回去吗?」 李沧浪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卷钱,塞到奶奶手里,「你拿着用。」 「不要你的,我们手头还有钱,你自己留着花。」奶奶不肯收,又揣回她口袋里。 两人推拒了一番,李沧浪疲惫地嘆了口气,把钱放到桌上,说:「钱不多,我那里现在也没有什么花销,爷年龄大了,你叫他别再去工地上了。」 她转身拎起包,说完便快步往外走,奶奶连忙跟了出去,着急地喊:「等一下,我给你装几斤皮蛋带过去。」 李沧浪脚下不停,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不用了,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她走得很快,来不及再说什么,老人嘴唇抖了抖,劝解的话咽在喉咙里,看着李沧浪削瘦的背影远去,低下头,抬起手指揩了一下眼角。 李沧浪在邻市一家私教机构做书法老师,教一群七到十二岁的小朋友,每天工作时间不长,算是很轻松。 她并非书法专业学生,功底却很扎实,写得一手好楷书,即便相关资格只是勉强沾边,老闆看过她的字后,也将她留了下来。 当然,活计清闲,工资也就不高,不过加上零散的稿费,她一个人花用,也绰绰有余了。 没有多少积蓄,却也没有负债,这样悠闲的日子,李沧浪过得很是开心。 别人家的孩子都很可爱,一群豆丁儿大的孩子,看着他们的字从歪歪扭扭,到端端正正,十分地治癒。 工作之余她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拿来放空发呆,偶尔去公园里坐一坐,或是在家里听歌练字看闲书。 在这样慢节奏的生活里,她感觉好受多了,积压的那些情绪渐渐消弭,重新捡拾起活着的乐趣。 拐过小时熟悉的大弯,到了高处,李沧浪下意识回头望去,远远的,看见村口还立着一道佝偻的影子。 山风拨乱了鬓髮,在眼前飞舞,叫人看不清楚。 李沧浪默默注视了几秒,像从前一样,抬手挥舞了两下作别,转身大踏步离开。 离愁别绪,不是没有触动的,她年幼时,最快活的时光便是在这偏僻的小村庄,此刻野蔓荒草,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来去,好像更是显得格外可怜。 只是人不可能永远都是小孩子,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前,远香近臭,今日老人家的未竟之语,不用出口她也心里有数。 母亲故去以后,她卸下了重担,却也突然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年岁增长,一事无成不说,便是目标也没有,成日里得过且过,同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还孑然一身,叫老人家很是忧心。 可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李沧浪遥望着远山青黛,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到了岁数,人似乎总得有个家庭,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肩负责任,就连妈妈生前也觉得拖累了她,临了都还忘不了嘱咐。 可惜,家人不知她是个同性恋,即便现在对很多人来说,婚姻的本质就是凑合过日子,她也很难勉强自己,和一个条件合适的男子组成家庭,共度一生。 她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让她对嫁人这件事没有丝毫的期盼。 跑到邻市去,也未尝不是为了躲避亲长的殷勤探问、相亲介绍。 不过最近,同事们似乎也很热心,让她很是苦恼。 总是避不开的,李沧浪嘆息了一声,行走间持着木棍探路,边想着这些,边闲闲地拨弄开道上野草。 村里的人外出务工学习,陆续定居城里,田地日渐荒芜,无人打理,野草便也长得格外繁茂,李沧浪有些感慨地想,等仅余的几位老人辞世,兴许平日就再也见不到人烟了吧。 第2页 她有些走神,竟没注意到路上横卧的一条菜花蛇,差点踩到,立时吓了一大跳,惊退两步。 不想那蛇比她还害怕,「嗖」地一下游入草丛中,势若疾电,草叶微微摇动,很快便消失不见。 李沧浪愣神几秒,摸着惊跳的心口,倒是忍不住笑起来,乍然相逢,这蛇倒是被她吓得够呛,恐怕也没怎么见过人。 乡野多蛇虫,她小时上学也未少见,年少无知,还会持棒追打,因而并没有什么惊异,不过也是多年未见了,她左右环顾漫山荒草,不禁感慨,生态环境倒是恢復得挺好。 一个小插曲,倒让她心情轻快了些,李沧浪不受影响地继续往前走,想着那蛇的反应,好笑地摸出手机,想要和好友分享这件趣事。 到她如今年龄,再怎么也有几个经常联繫的老朋友,近段时间,言谈更是活跃许多。 打开微信,置顶的消息帐号许多年都未变过,备註的是「宛在水中」,上一次聊天还是二月初,彼此客套的新年祝福。 李沧浪视线自然地掠下去,备註「上官」的头像右上角,红色圆圈标註了小小的数字3。 心有灵犀啊,倒是先给她发消息了,李沧浪挑了挑眉,随手点开对话框。 上官:〔卧槽!他们俩居然结婚了!〕 上官:〔我还以为早就没戏了呢。〕 两句话中间夹了一张照片,似乎是手机截图。 李沧浪心头跳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点开图片,内容在她眼前放大。 高中同学周钧之的朋友圈:〔从五岁到二十九岁,希望再到九十九岁。(笑)〕 文案下面几张配图,打头的便是交叠着的结婚证,红底白衣的合照,隐约可辨两人眉目。 李沧浪勐然止住了脚步。 山风拂过野草,沙沙作响,李沧浪把图片放到最大,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发懵地退出去,打开朋友圈,滑动好一阵儿,才想起自己只加了周钧之的□□。 她打开置顶的微信,最近三个月什么内容都没有。 结婚都不会再通知她了吗?李沧浪失神地想,别的不提,她们曾经,至少也算得上是好朋友。几年时间,竟已经生疏到了这个地步吗? 不小心点开对话框,输入法自动弹了出来,她手指悬停着,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下意识点着键盘,却不知输入了些什么,又一字字慢慢删掉。 不过片刻,好似有些拿不稳一般,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算了,哪里还轮得到她去问,李沧浪自嘲一笑,熄灭了手机屏幕。 走了太久的路,双腿好似灌了铅一样沉重,嵴背也无力地塌了下来,李沧浪僵立在小路中央,怔愣地望着远方出神。 今天是个阴天,乌云遮住了太阳,光线本不甚明亮,又被竹木遮蔽了些,四顾苍莽,都是山石草木,很安静,只有呜咽的风声,这片天地间似乎只得她一个行人。 哦,也不是,前面还有两座孤坟来着,李沧浪扯起嘴角,却笑不出来。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叫人忽然变得软弱无法自抑,身上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堵着,连唿吸都感到困难,连带着心脏也一阵又一阵的闷痛。 她从未拥有过她,却体会到了那种失去的痛苦。 人最难骗的还是自己啊,李沧浪自嘲一笑,她还以为她真的看开了,放下了,随着时间流逝,没有那么喜欢她了,只是在习惯性地延续着喜欢。 早晚都有那么一天的,她从前想,也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了真的面对现实的时候,却还是难过得一塌煳涂。 原来她还是那么喜欢她,李沧浪俯下身去,揪紧了领口衣襟。 —— 长长的山路不知走了多久,一路辗转,李沧浪从车上下来时,只觉不过一晃神,便抵达了家门口。 她背着背包,裤脚上粘了些泥渍,显得风尘僕僕,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气场沉沉的,叫小区门口的超市大妈多看了她好几眼。 李沧浪拎着两罐啤酒结帐,她平时不抽菸也不喝酒,家里没有常备。 一居室的公寓,她一个人住,李沧浪打开灯,她走时打扫了卫生,短短几天,灰尘也没落几颗,看起来仍是那么干净整洁。 只是在冷色调的白炽灯照耀下,显得过份空寂了些。 哪天换盏灯吧,李沧浪又浮起了这个想法。 她坐到沙发上,取出一罐啤酒打开,酒液是金黄色的,透明澄澈,看起来很是诱人,味道却十分奇怪,似苦非苦,她只喝了两口便喝不下去了。 她的男性长辈都喜欢抽菸喝酒打麻将,所以她讨厌烟味,也讨厌酒味,很少沾这些,也一直不喜欢借菸酒沉溺发泄情绪的人。 可在绝大多数负面情绪里,人总是会不自觉想起它们,这是唯一的放纵,被烟雾呛咳得流泪,被酒精麻痹了神经,似乎就能假装,那不是自己的本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新书啦,求收藏,求评论>_< 第2章 回忆纷涌,李沧浪抱着酒罐子不受控制地发起了呆,仿佛有些醉了。 屋内只有钟錶走动的滴答声,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光线变化,不知过去了多久,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恍惚回过神来。 第3页 拿起手机一看,是奶奶打来的电话。 李沧浪这才想起,自己到家以后忘了报平安,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强打起精神接起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颇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她觉得不耐烦,李沧浪心里轻嘆了一口气,耐心回应着老人的问询。 通完电话,才发现到了掌灯时分,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许是在工作的间隙,下午,上官又断断续续发来几条八卦的消息,即便李沧浪没有回覆,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一个人侃得起劲,言语间充分展现了她的震惊之情。 南央和周钧之,这两个名字又出现在李沧浪视线里。 早在读书的时候,这两人便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学习委员,成绩好,长得好,两人打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称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郎才女貌,当然少不了八卦纷扰,只是这几年,随着年岁渐长,大家陆续谈恋爱结婚,这两人却始终没越线,一直是朋友,才渐渐地歇了八卦心思,不想今日不声不响的,却忽然公布了婚讯。 班群里想必已经炸了,李沧浪失神地望着屏幕,不知回什么好。 上官问她:〔周钧之群发了请柬,婚礼定在五月二十日,沧沧,你去不去?〕 李沧浪心里又感到隐隐的刺痛,她真想再见南央一面,但并不希望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她曾经理性地设想过这一天,以为自己能平静地参加婚礼,看她被託付给另一个爱她的人,心酸却又克制地送出祝福,然后渐渐学着释怀, 现在才发现,她不是一个豁达的人,她高估了自己。 更何况,南央也没有邀请她。 李沧浪盯着那几行字,回覆:〔不去〕 不知是不是在手机前候着,上官秒回:〔为啥,你那儿过去不是挺近的,这么多年朋友了,结婚都不去?〕 李沧浪剩半句没打完,几乎同时间发过去:〔最近工作忙,没时间。〕 上官迅速回过来:〔??〕 上官:〔我查了,二十号是星期。〕 上官:〔你好像前不久才说工作清闲呢,找藉口也不用点心。〕 「……」 就你机灵,李沧浪嘆气,顺着她的话回覆:〔大家距离远了,都不怎么联繫了,我过去也尴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事实如此,她也不全是在找藉口,两人现在不咸不淡的关系,随份礼金便够了,千里迢迢地赶到婚礼现场,倒显得有点突兀。 想了想,又找补了句:〔而且,时间确实有冲突。〕 上官回了个白眼过来:〔哪里尴尬了,你不能逃避交际啊。〕 上官:〔你也说我们好久没见了,这次说不定好多同学都会来,不是正好顺便聚一聚嘛。〕 上官:〔去嘛,就当陪我了,好不好?沧沧~〕 后面还跟了一串卖萌的表情包和一条短促的语音,李沧浪不用点开便知道,又是在用那种黏腻的腔调撒娇,挨个喊她给自己取的一堆小名。 李沧浪嘴角下意识抽搐了下,面无表情地忽视了那条语音。 她也知道上官没那么好煳弄,默了默,回復道:〔我考虑一下。〕 上官:〔哈哈,我就知道你还是想去的,这么多年感情在呢。〕 〔那我们说定了啊,好了,我还有事,这就麻利滚了。〕 不等她回復,上官立刻发了个翻滚出门的告辞。 说定什么,她好像没答应吧,又曲解她的话,李沧浪无言以对,话都让她说完了。 再发过去,上官就装死不回了。 李沧浪无奈地摇摇头,退出对话框,又有些发怔,她心里有些摇摆不定,潜意识里,似乎没那么想拒绝,在给自己寻找藉口。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集合,明知道是上赶着自虐,却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不过这一番打岔,心情倒是好转了些。收回思绪,她从那种昏沉迟钝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才注意到身体的飢饿,胃里像是被什么啃噬着,这一整天,全靠早上那碗面条撑着。 李沧浪长吐了口气,起身收拾了垃圾,转去厨房做晚餐。 再怎么难受,日子还是要过的,毕竟爱情只是精神上的奢侈品,食物却是必需品。 家里没有新鲜蔬菜,冰箱里冷冻有牛腩,李沧浪切了土豆一起炖,焖好了珍珠米饭。 她的厨艺一向还可以,这份工作的清闲,更是让她有充足的时间与闲心去钻研。 有什么会是比美食更好的慰藉呢,难过的时候,更是要多吃一点,食物产生的满足感会欺骗大脑,让人感觉好受许多。 吃完饭,李沧浪又静心练了两个小时毛笔字,当她不去想、不去思考,沉浸在笔势与墨香之间,那些纷乱的情绪便不自觉地沉淀消弭。 倘若生活就这样日復一日,她也许很快便能接受现实,渐渐淡出忘记,可夜深寂寂时,却总忍不住多思。 睡前,李沧浪回了几条沉积的消息,视线不自觉又移到了置顶的微信,左上角的头像是一个手绘的小女孩,很久没有变过了,不知有什么含义。 李沧浪翻着过往的聊天记录,越往后间隔时间越长,近一年更是只有节日祝福,越生疏便越客气,没有合理的藉口,就不便去打扰。 第4页 手机留存的记录不多,内容几乎都记得,李沧浪很快便翻完了,视线定在背景图上发呆。 是一张两人的合照,高三毕业那年照的,相对如今的像素来说,画质显得有些模煳了。 李沧浪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天朗气清,正适合拍毕业照,她们班排在上午,学校只给了一个小时,时间很紧,拍完合照便不剩多少。 女同学们匆匆忙忙补妆,男同学故作不经意地抿抿头髮,校服下都穿着各自最满意的一身衣服,四月还未到离别的时候,因而并不伤感,一片欢声笑语。 她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只以为南央是很投缘的朋友,却下意识想同她留一张合照,还未开口便不由自主地紧张。 南央那天穿了一件简单的天蓝色t恤,米白色休闲裤,露出细瘦的脚踝,少女肤色白皙,眉目如画,比那天盛大的阳光还要耀眼。 她挽着李沧浪的手臂,偏头虚靠着她肩膀,眼眸弯弯,李沧浪望着镜头,手指捏着衣摆,有些不习惯地呆站着,姿态很亲密,红白相间的跑道在她们身后延伸,远方露出一角青翠的绿茵场,画面定格,蓬勃的青春朝气几乎透镜而出。 人离学生时代越远,便会越怀念学生时代,在她们寥寥的几张合照中,李沧浪最喜欢这一张,那时她们所烦恼的,竟只有读书和成绩。 想起往事,她脸上线条不自觉变得柔和,笑了一笑,斟酌着在键盘上敲击。 很想联繫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删删改改,都觉得不合适。 半响,嘆口气,手机息屏,关灯躺下。 算了,还能聊些什么,总离不开婚礼这件事,还是别给自己找难受了。 今夜月光澄澈,泄落在窗前的地板上,在黑暗中隔出一小片银白。李沧浪侧身望着,忽然想起王昌龄的一句诗来。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她很喜欢诗里的洒脱,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看到同一轮明月,沐着同样的月光,想着对方正在做什么,似乎便有了点奇妙的联繫。 李沧浪想,此刻南央在做什么呢? 她思绪慢慢发散,回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高考之前,学校提前了一天放假,下午,她收拾好东西,磨磨蹭蹭地不肯先走。 她站在教学楼下的必经之处,南央看见她,同母亲说了一声,抱着一摞书走过来,笑着问:「还不回家,站在这儿做什么?」 大槐树的阴影里,有细碎的光斑落在她身上,煞是好看,李沧浪不知怎么有点紧张,眼神不知该往哪儿落,找理由说:「还要回宿舍一趟。」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自然而然地就等在这儿了,似乎有种强烈的情绪在驱使着她。 有很多话在心里翻涌,却组织不成语言,她想了又想,最后也只是平常地说:「南央,高考加油啊。」 南央失笑,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调皮地眨了下眼,「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也是啊,高考加油,好运。」 她的妈妈还在等着她,南央腾出一只手,轻拍了两下她肩膀,笑着告别,「那我先走了啊,小李同学,高考完再见。」 「再见。」 李沧浪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慢慢远去,再也看不见,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 高考之后各奔东西,她们一生之中,最亲密的日子也许就到此为止了,想到这里,心里便觉得难受。 那不止于朋友之间的留念不舍,使她终于开始明晰到,隐藏在其中的另一种情感。 幸运而又不幸的是,她们成绩相当,相同的志愿,被同一所大学所录取。 倘若交集停止在那时候,也许这便只是随风而散的平淡往事了。 记忆纷扰,李沧浪辗转反侧,过去很久才睡着,记忆与幻梦交错,虚实之间,一时令人分辨不清,是梦是醒。 第3章 五月二十日早上,李沧浪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又梦见了南央。 天光还有些昏沉,她坐起身来,伴随着清醒,梦中残存的记忆飞快消散,她下意识去回想,想要抓住点什么。 虚假的记忆却像是沙子,很快漏了个一干二净,只余一点似是而非的片段。 李沧浪低头看着自己虚握的手,呆坐了好一阵,心里生出股难言的失落和怅惘。 今天要去参加南央的婚礼。 她起床洗漱完,换好衣服,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还是有些疲倦,一夜低质量的睡眠,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助益。 略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人会关注她。 到平城时上午九点,上官距离颇远,昨晚便已经飞回来了。 两人也有一阵儿没见了,一见面,上官张开双臂,就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李沧浪娴熟地往旁边错开,有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让我抱一下能怎么了?」上官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收回手,走到她旁边,强行伸手搭住她肩膀。 李沧浪斜她一眼,无奈由她去了,盯着她妆容之下,眼底遮不住的青黑,皱了皱眉问:「你这黑眼圈,晚上是干嘛去了?」 「我这不是刚转到这边嘛,比较忙,要给大老闆留下个勤奋的好印象。」上官解释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她个子比李沧浪矮一点,顺势就倚靠在她肩膀上,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第5页 李沧浪忍了忍,没把她推开,拖着她往前走,有些无语地说:「那你还大老远地跑来参加婚礼,难得的假期,在家里睡懒觉不好吗?」 「不好,这不是你也来了嘛。」 指示牌标註着婚宴楼层,说话间上官伸手按下酒店电梯,懒懒地补充说:「我还不知道你,口嫌体正直,你要真不想来,我才勉强不了你。」 李沧浪面无表情,强行纠正说:「你可以不用勉强我。」 出了电梯,上官站直了,装模作样嘆了口气,解释说:「我也不是多事,其实是南央之前给我发消息,她好像很希望你能来似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互相都很惦记,却不让对方知道。」 李沧浪脚下一顿,这是她没猜到的,南央还当她是很好的朋友吗? 她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倒是没有多想,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她已经领会过许多次了。 她站着不动落了几步,上官回头,警惕地拉住她手腕,「你别不是到这儿后悔了吧?」 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她很是操心地劝解说:「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决的,问你你也不说,趁这个机会见上一面,互相说开了,不是挺好的。」 「是是,我知道了。」 不远处就是宴会厅,李沧浪哭笑不得地打住话头,赶紧迈步跟上。 能有什么矛盾呢,人与人之间疏远,往往是因为时间与空间,联繫淡了,感情自然就淡了,只是她心思并不单纯,所以才显得奇怪罢了。 时间还早,宴会厅大多是工作人员,还在进行最后的布置,幕布上已经在循环播放两人的婚纱照,李沧浪瞥到一眼,很快垂下视线,仔细辨认着地毯上的花纹。 侍者引她们去了楼上的休息室,远远地便听见里面热闹的谈笑声。 李沧浪忽然有些踌躇。 她笑不出来,在这样欢乐的气氛里,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她也很久没有参加此类聚会了,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兴许连同学名字都对不上号,同样的,人家也未必记得她,万一相逢不相识,未免有些尴尬。 想到这儿,她敲了敲上官,低声说:「你先过去,我去趟卫生间。」 上官有点怀疑地看着她:「可以,我和你一起去。」 「……」 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李沧浪无奈地嘆了口气。 —— 没办法,两人一起转去新娘在的房间,上官走在前面,酒店的地毯踩起来没有一点儿声音,落在李沧浪心上的脚步声却响彻耳膜。 很久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她们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南央出国以前,专程来同她道别。 上官还在对她说着什么,李沧浪像是在听着,胡乱地点着头,却全然没有入耳。 伴娘们也在这边,房间里化妆师正忙碌着,上官熟稔地打着招唿,李沧浪视线定格,轻易地寻到一道身影。 她还穿着平日的常服,方便更换的立领衬衣,已经绾好了长发,白皙的颈项显得过分修长,脸上还未施粉黛,露出的侧脸线条干净而柔和,被晨光照耀着,清透得仿佛在发光。 喜欢一个人十年之久,有时候,李沧浪会怀疑自己对南央的情感,怀疑是时间将记忆美化了,化成了她生活里唯一美好的寄託。 可此刻,心跳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察觉到视线,南央偏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李沧浪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又欲盖弥彰地移回来,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两人看着对方,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许的微妙。 李沧浪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赶紧说点什么,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 好在还有上官在旁边。 「泱泱,好久不见了。」上官笑着打破了沉寂,张开双臂走近。 李沧浪松了口气,跟在后面,看着南央微笑着同她拥抱了一下,心里生出点微妙的羡慕。 两人分开,南央偏头看了她几秒,眼眸弯起来,清清浅浅地笑了一下,轻声说:「沧浪,你也来了。」 李沧浪心跳漏了一拍。 「好久不见。」她跟着低声喃喃,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从前看久别重逢,总觉得主人公太过夸张,原来这种心情,大抵如此,让你忽视了此地此时,他物他人,满心满眼只得她一个,欢喜得无法思考,如同身在梦中。 她默默无言,听上官同她寒暄,「老同学,你和周钧之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瞒得这么严,一点消息都不露。」 南央眼神有些游移,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二月吧。」 「那这么快就结婚了?」上官讶异,补充说:「是今年吗?」 「嗯,去年回国以后,两家父母就有这个心思,过年的时候见了一面,就定下来了。」 「哦,也挺好的。」这好像太理智了,上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玩笑说:「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这下磕的cp成真了。」 南央唇角微弯,却没什么笑意的样子,眼角余光看了李沧浪一眼,平淡地说:「毕竟这个年纪了,父母一直在催,也懒得再去认识其他人,钧之也是这么想的,不如就和他一起凑合了。」 李沧浪在旁边听得难受起来,一瞬间,竟不知希望他们是真心相爱好,还是互相将就好。 第6页 「你呢,」南央不太想接着说,随口问:「和赵先生也快了吧?」 「还有得等呢,他说想等他评上职称以后。」上官拉长声音嘆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抱怨,嘴角却有控制不住的上翘弧度。 旁边二人同时低头,李沧浪想,要不是知道赵逾白的人品,她这个傻样,活像是被人pua了。 上官说到这里,忽然眼珠一转,「对了,沧浪,你才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现在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李沧浪懵懵地抬起头,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了她身上。 南央也偏头看着她,李沧浪莫名地有点心虚,瞪了上官一眼,只讷讷地说:「我不着急。」 上官还想再说点什么,收到她威胁的眼神,忍笑咳了一声,看了看还在等待的化妆师,笑说:「你这里还忙着,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过去那边等。」 李沧浪有些不舍,深深地再看了南央一眼,克制着自己转身离开。 「等一等!」 没走出几步,身后南央忽然又追了上来,两人转过身,听到她轻声说:「沧浪,我还有话想同你说。」语气有些飘忽。 李沧浪讶异地抬眼看去,见她垂着眼睫,手指搭在耳边,捋着并未散落的鬓髮。 她一时忘了回应,倒是上官一幅瞭然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意图得逞的微笑来,「没问题,你们俩慢慢聊。」 第4章 两人去了隔壁的房间,并肩坐在沙发上。 距离有些近,清淡的香水气息萦绕在她鼻端,很好闻,偏冷的味道,像是深山之中叮咚流响的寒泉,李沧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南央要同自己说什么,她心里禁不住生出许多猜测,又因为紧张而无法深入思考。 南央起身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又坐回她身边,率先开口,随意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李沧浪有点意外,还是老实回答,「挺好的,在做书法老师,每天教小孩子练字,看看闲书,也很有意思。」 「哦,听起来很适合你,」南央笑着看她,「没有再写书了么?」 李沧浪偏开头,躲开她的视线,有些难为情,该死的上官,她再次后悔没有保护好马甲,写的东西被相熟的人看到,尤其还是喜欢的人,那简直是太尴尬了。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每写一章,都会忍不住去想朋友看到后的反应。 好在她终于可以换马甲了。 「现在没有那么缺钱了,想多休息一段时间。」她掩饰地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呢,工作还顺利么?」 「嗯,也挺顺利的,大家都很照顾我。」 南央又问:「你弟弟大学毕业了么?」 李沧浪说:「还没有,不过快了,大概就是今年吧。」 闲聊了几句近况,两人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人是在变化的,她们太久没有见面、没有联繫,对彼此的生活都感到陌生,不再有共同话题。 即便有过往的记忆在,人却是活在当下的。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喧嚣被阻挡在门外,沉默之中,室内格外的安静,气氛便显得有一点古怪。 「你要同我说什么?」李沧浪终于忍不住说到正题,偏头去看南央。 南央也正看着她,神情莫名,有些犹豫的样子,对视之中,她忽然倾身靠过来,贴近了她的脸庞。 近在咫尺,彼此唿吸交闻,李沧浪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浓密的眼睫下,黑亮的瞳仁一如她少年时般清澈,映着李沧浪的倒影。 一瞬间心几乎都跳到了嗓子眼,李沧浪屏住唿吸,微微后仰拉开了距离,定了定神,有些拿不准地皱眉,「你……」 未等她想好要说点什么,南央闭上眼睛,额头抵靠在她肩上,轻轻地抱住了她。 李沧浪身体顿时僵住,一动不能动,尽管她们认识了很多年,却几乎没有这么亲近过,她在心里猜测着,又害怕自己会错了意。 怀抱里的人对她有着极致的吸引力,李沧浪暗暗深唿吸了几次,拇指用力地掐着食指指节,靠着疼痛压下她过快的心跳声。 一秒,两秒,三秒,她恢復了镇定,迟疑着伸手抚了抚南央肩背,声音不自觉变得温和低柔,「怎么了?」 南央没有立刻回答,收了收手臂,安静地放纵了自己一小会儿,才松开她,拉远距离。 她笑看着李沧浪,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神色间轻快了许多,眼眸弯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还差了一个拥抱。」 李沧浪心里生出一点难言的贪恋,手指不自觉微微蜷起。 「哦。」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本不是这样呆笨的人,但在她面前,却总是很轻易地就感觉到手足无措。 「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么?」南央撑着下颔,略显调皮地对她眨了下眼睛,轻声说:「其实那时候,我还喜欢过你。」 她就像是闲聊一般不经意,语气显得风轻云淡,顿了下又笑说:「从来没有说出口,还是觉得挺遗憾的,后来又发生许多事……」 她后半句李沧浪已经听不清了,没有一点准备,就像是有颗炸弹在她耳边爆炸,「嗡」的一声,大脑也因此而空白了一瞬。 她慢好几拍地反应过来,像是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又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怔愣地喃喃,「什、什么?」 第7页 「时间过得真快啊,都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南央没有看她,盯着自己的指尖,有些感慨地嘆息一声,想起往事,她眸光流转中,略显黯淡,又很快扬起唇角,洒然地笑了笑。 「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冒昧和突然,但我想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了,所以……嗯,希望你不要在意。」 李沧浪怔忪地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她的思维恢復了运转,猝然间首先感受到的,并不全是惊喜。 刺耳的嗡鸣声在脑海里穿梭,太阳穴似乎也跟着突突地跳,她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头痛欲裂。 她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好低着头,凝视着地面,看着渐渐模煳的地板花纹,努力地睁大眼睛。 因为她的沉默,南央莫名有些不安,回想言语中似乎并无不妥,又忐忑地解释说:「你不用太放在心上,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要步入婚姻的坟墓了,」她玩笑了一句,眸中带着隐约的怀念,「在这之前还差一个句号,现在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年少的时候,总是会因为种种而缺乏一点勇气,等到有了勇气,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李沧浪霍然站了起来。 她丢下一句「抱歉」,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不等南央回应,疾步走进了卫生间,反手锁上门。 走到洗漱台前,李沧浪拧开水龙头,在哗啦的流水声里,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角。 很多的情绪堵在胸膛里,隐隐作痛,倘若这样的对白,不是在此时此地,她不会这样失态。 这样的荒谬,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很想不管不顾地痛哭一场,可她仍然没有忘记场合,只是无声地、克制地抽噎,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 在她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时候,生活就会狠狠地给她一巴掌,打得她头晕目眩,命运吝啬地不肯给她一点眷顾。 一颗颗水珠从下巴滴落,打湿了胸前衣襟,李沧浪弯下腰,双手捧住流水,不断地拍打在脸上。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她潜意识里,真的没有设想过一点可能性吗?也许只是她在逃避,性别、家境、父母,她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 她是生长于峭壁之上的花,她的美丽高洁离不开风霜雨露,而自己沉浮在淤泥之中,将她摘下,只会拖累她,使她慢慢凋谢了颜色,不如默默驻足欣赏,做一个曾经路过的看客。 李沧浪失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抬袖擦干了水珠,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满是苦涩的笑容,像是小丑。 她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完全看不出什么来,才推门出去。 南央就在门外,背靠着墙壁不知在想什么,见着她出来,变得有些无措的样子,默默伸手递给了她两张纸巾。 李沧浪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南央抿了抿唇,垂下眼睫,轻声说:「如果让你感到困扰了,我很抱歉。」 李沧浪没有解释,擦拭了鬓角残余的水渍,折好纸巾揣在兜里,看着南央,视线仔细地描摹过她的眉眼,时光雕琢了她的容颜,褪去稚嫩,却不曾失却一分颜色。 「泱泱,」临走之前,她忍不住轻声问:「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南央望着她,没有回答。 李沧浪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像是有种无言的默契。 她们都了解彼此。 「祝你幸福。」她轻轻拥抱住南央,在她耳边说,很快便松开,退开一步。 「再见。」她笑了一下,像是高考前那个下午,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少年时的神采,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南央看着她的背影,大门合上,静默着站了很久,也释然地笑了笑。 李沧浪独自行走在酒店过道里,像个游魂,漫无目的。心里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从身到心,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倒下好好睡一觉。 再见南央一面,她参加婚礼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无心再留,纷至祝贺的亲朋,也不缺少她一个。 她同上官发消息说了一声,离开酒店。 酒店门口已经立起了婚纱照,李沧浪驻足看了很久,即便是她,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周钧之不是一个好归宿。 再见,她在心里默念,这是最后的,最后的道别,希望你远离灾厄,一生平安,永远永远,平安幸福。 风吹过林梢,像是沙沙作别。 回到家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简洁又单调,不到半天时间,李沧浪静静地站在门口,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上次的啤酒还剩下了一罐。 正是中午时分,她遥敬一杯,权当是喜酒,一饮而尽。很快,便得偿所愿,醉倒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5章 「沧浪,沧浪,醒一醒。」 昏沉中,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李沧浪疲倦地睁开眼睛,思维迟钝,还有些分不清情况。 谁在她家里? 「沧浪,你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李沧浪迷茫地往声源方向望去,视野渐渐清晰,一张年轻的面庞出现在她眼前。 很熟悉,似乎是她的高中室友。 第8页 是蒋澜,她怎么会在这儿?还变年轻了许多。 李沧浪怔怔地看着她,在记忆里搜寻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起身。 过份低矮的天花板出现在她头顶,似乎伸手就能摸到,李沧浪茫然地看着四周,架子床、蓝白格的床单和被子、石纹斑驳的地板,一切熟悉又陌生。 「你今天怎么睡这么沉?搞快点,我们先去食堂了,早自习应该没人管,你一会儿直接去考场好了。」 见她醒了,蒋澜叮嘱了一声,也没多说,背着包匆匆出了宿舍门。 宿舍里只剩她一个人,李沧浪有些发懵地揉了揉脸,心想,她是不是还没醒? 她睡眠质量不好,经常做梦,有时遇到梦中梦,以为自己从梦中醒来了,其实还是在做梦。 她已经认出来,这是在自己的高中宿舍,她最常梦见的,便是高中时期。 看床位,应该是高三,上床下桌的四人间不多,学校只分配给高三学生。 此时其他几个铺位上,都已经叠好了被子。 李沧浪想起来,一中宿舍有比较严格的内务管理,校长认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即便是高三学生,也不能疏忽了生活习惯的培养。 李沧浪下意识起身叠起了被子,叠到一半,她忽然醒悟过来,她是在做梦啊,为什么还要在梦里叠被子? 可是,这触感实在是太清晰了,柔软的被子甚至还带着一丝残余的体温,洗衣粉的香味也隐约可闻。 真的是做梦吗,哪有这么真实的梦,她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有点疼。 李沧浪心里生出个不可置信的猜想,她飞快叠好了被子,翻身下床。 床下是她的书桌,桌上刚好放着两本习题册,李沧浪翻开看了几道题,发现她她的思维逻辑也无比清晰,丝毫不似梦中的浑噩。 这是真的,她真的回到高三了? 或者她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李沧浪怔怔地看着习题册,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她身上,害怕这仅仅是个梦幻泡影,一戳就破了。 抬起头,书桌上摆放的镜子里,映出了她青涩稚嫩的脸,十八岁的她身形单薄,还留着齐耳短髮,长而直的眉毛总是习惯性微微皱起,嘴唇抿着,给人的感觉过份锐利。 像是在看高中时代的照片,李沧浪舒展眉头,唇角弧度稍稍提起,气质一下柔和了许多。 她走到外面的洗漱台,拧开水龙头,流水从她的手上滑落,带来一丝凉意,八月的阳光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倾洒在她身上,一切的感受都那么真实。 无法言说的欢喜充斥在她胸口,膨胀得像是要炸开,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人生多少遗憾,谁不曾幻想过时光倒转,昨日重现。 她也不例外,很多次,她都想,如果人生重来,她也许更努力,能做得更好一些。 崭新的,还未曾涂画的人生…… 对了,她回到了哪天来着,几月几号? 李沧浪忽然想起蒋澜刚才的话。 等等?考场,考试! 她一下子陷入了呆滞之中。 —— 五号考场内,一片宁静里,只有监考老师的提示声。 「先不要作答,填好考号、班级、姓名,等考试铃声响。」 崭新的试卷还散发着熟悉的油墨味,李沧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紧皱着眉头,看着试卷上的考题。 她认识它们,可它们不认识她。 记忆总是会淡去坏的,美化好的,很多人怀念高三,是怀念单纯美好、努力拼搏的校园生活,而绝不是想再经歷一遍书山题海。 更何况阔别十年以后,再坐在考场里,那真是噩梦啊。 别说书本知识,李沧浪连考场号都不清楚,还是回到本班教室,看了张贴的表格,才知道自己在哪个考场。 经歷了暑假一个月的补课,高三正式开学之前,一场例行的摸底考试正在进行。 幸运的是,昨天已经考过语文和数学,李沧浪只需要面对文综和外语。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歷史是她未来的专业学科,政治多少也能编一点,地理就比较头痛,很多知识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估摸着,答完之后加起来,及格线应该还是勉强能达到的,但相比她平日的成绩,下滑得实在有点大,班主任可能会找她谈话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这次考试以后,班上会按照成绩重新排座位,第一名同第二名,第三名同第四名,以此类推。 她和南央,就是在这次考试后成为同桌,渐渐熟悉起来的。 高一下学期,文理科重新分班,她们俩都被分到了文科十一班,但一年多以来,并没有产生太多的交集,只是一个班的普通同学,最多见面打下招唿。 如果不是这次考试的巧合,她们不一定有机会成为朋友,更别说之后了。 问题来了,现在她的成绩肯定没法再復刻,她要怎么才能成为南央的同桌? 想到这里,李沧浪思绪飘飞,心情复杂地停下笔,忍不住长长地嘆了口气。 回到过去,从前平常的一切,都让人充满了怀念,中午在食堂吃饭,排队的学生一熘又一熘,热闹而喧嚣。 李沧浪已经很久没经歷过这种场面,五块钱的两荤一素,食堂的饭菜,似乎也没她记忆里那么难吃。 第9页 几个室友同她坐在一起,她高三才住校,不到一个月,大家的感情其实谈不上有多好。 不过这不是重点,几人边吃边聊,话题离不开刚刚结束的考试。 「还有那道风向题,你选的什么?」 「选的c,西南方向。」 「啊,我好像选的东南,我看经纬度,应该是我国东部沿海,吹的是海风啊。」 「不对,你看图上的地形……」 是的,女高中生不需要友谊,她们眼里只有学习。 两个室友讨论了一会儿,各自都有道理,没有得出结论,忽然扭过头问:「沧浪,你选的什么?」 抬起头,面对两双充满求知慾的眼睛,李沧浪只想说别问她,她瞎选的,啥也不知道。 她默默扒了口饭,装作很懂的样子,淡定地说:「我选c,当然不一定对。」 对了也是蒙对的。 选c的郑洁对她默契一笑,选b的江萌萌则懊恼嘆气,「又错了一道。」 李沧浪很是心虚地安慰,「也不一定,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十一班是重点班,在一干好学生之中,李沧浪偏科严重,文综是她的强项,经常名列年级第一,十二道选择题,最多也就错一道。 可惜,一朝回到解放前,她这次的答案可能不太准。 新人生,总不能以高考失利开始吧,李沧浪想着想着,又想嘆气了。 下午考外语,李沧浪倒是不担心,下笔如有神。 外语本来就是拖后腿的,她打小外语就不好,最厌学的时候,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考六十二分,高三一年强制自己背单词,高考才勉强过了一百分。 后来四六级和考研,实在是没办法,又有南央监督着,才老老实实补上来。 以她这会儿的水平,能考八十分就烧高香了,所以随便考,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当然,还是要控制一下,以免老师认为她作弊。 下午五点,所有考试结束,教室里充斥着嗡嗡的讨论声,随处都能听到学霸们的相互探讨,以及一点不和谐的「凡尔赛」式谦虚。 至于学渣们,根本不会回教室,月考的两天管得不会太严,在六点二十分的读报时间前,还可以去校外浪一会儿。 李沧浪站在教室门口,很是尴尬地发现,她忘记了自己的座位在哪里。 她穿行在座位之间,根据私人物品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通过一个眼熟的文具盒确定,翻开书,是自己的名字。 李沧浪松了口气,坐定下来,抬眼往周围一望,忽然僵住。 刚才的片刻功夫,南央就进了教室,正整理着卷子,同旁边的同学笑着说些什么。 学生时代,总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她穿着带蓝边儿的白色校服,扎着高马尾,简单清爽,不再需要更多的修饰,就像是清晨含苞待放的向日葵,生机勃勃,沐浴着晨曦,枝叶上还沾着露水,吸引着所有的目光。 李沧浪静默地注视着,明明上一次见面还是昨天,可她却觉得,此情此境,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第6章 这样长时间的注视南央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偏头望过来,怔了一下,下意识躲开视线,又很快移回来,礼貌而客气地笑了一下,旋即同朋友一起出了教室。 李沧浪收回目光,微低下头,双手交握于膝上,看似平静地在椅子上安静坐着,眼神却有些失焦。 下午的阳光西叙着穿过教室门窗,在书桌上切割下分明的光暗界限,书本上细小的灰尘上下飞扬,远处隐约传来校园广播的声音,同四周的喧嚣混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袭上心头,使她眼角微微湿润。 良久,李沧浪平息下情绪,长吐了一口气,起身离开教室。 在这座城市里,一中是最好的高中,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大多数成绩优异,一小撮家境殷实,分数或择校费,至少有一项要达标。 同十年后相比,校园的建筑物仍是那些,只有绿化、路灯等小的方面有了些微的改变。 校外则大不一样,似乎每一所学校外,都少不了文具店、书店、奶茶店、小吃推车等等,十年间,这些地方已经更替过许多次。 正是饭点,李沧浪一路走过来,入眼皆是零食,手抓饼、海苔饭糰、狼牙土豆、钵钵鸡、钵仔糕、鸡蛋糕、红豆饼…… 好像也没怎么变……左右都是穿校服的学生,年少时的口腹之慾,也十分简单。 李沧浪心里生出点奇妙的感嘆来,和从前故地重游的怀念唏嘘不同,她是真的重回学生时代了,想到此间,脚下的步伐都不由轻快了两分。 再经过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转进几步,便到了一家羊肉粉店。 香味蔓延到了门外,有些陈旧的招牌完全不影响客流量,李沧浪走进店里,目光环视一圈,忽然愣住。 南央也在店里。 她可以发誓,她绝对,绝对没有尾随的意思,完完全全是巧合,她没有想到南央也刚好在这里。 南央朝向正对着门口,视线掠过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没注意到。 李沧浪找了个空位单独坐下,没有凑上去坐一起,她们现在还不熟悉,太过热情只会起到反效果。 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着南央,她和同桌的朋友在说着什么,李沧浪听不太清,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又有些出神。 第10页 说起来,在这里碰见也不全是巧合,她和南央都很喜欢这家店。 这家店开在一中很多年了,夫妻档,店主是位四十来岁的阿姨,性格和善,偶尔她丈夫会过来帮忙。 味道很好不说,价格也一直很良心,酸菜米粉三块五,加牛羊肉五块,到李沧浪大学毕业的时候,都还一直是这个价格。 不过后来关门转让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赚不到钱,还是因为年纪大了。 她和南央熟识以后,偶尔会一起来这家店。有一次,她正好戴了一个黑色鸭舌帽,因为穿的是宽松的校服,个子又比较高挑,不知怎么被阿姨当成了男生。 付钱时,刚好轮到了南央,阿姨便瞥着她,嘀咕了一句,「小伙子,怎么吃碗粉还要女朋友掏钱啊?」 她愣了下,和南央对视一眼,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尴尬地解释说:「阿姨,这不是我女朋友。」 阿姨「哦」了一声,无动于衷,看她的眼神还是没变。 这时已经找好钱,她不好再解释性别,只能默认了这个误会。 南央在旁边咬唇忍着笑,出了店门,扑哧一声笑出来,上下打量着她说:「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你干嘛不留长髮啊?」 她郁闷地回答说:「为了学习,长发打理起来太浪费时间。」 南央一时间无言以对,玩笑说:「学霸,你能不能别这么努力,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顿了下,她食指轻点着下巴,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确实麻烦。」 「其实这样看还挺帅气的,」南央转过身,背着手,歪头笑看了她一会儿,又打趣说:「你要是男生的话,我就愿意做你女朋友。」 李沧浪当时心里莫名其妙起了一点涟漪,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板着脸说:「别闹。」 现在想想,真的是太怂了,换成她现在,她……怎么,怎么也得玩笑回去吧…… 思绪发散这会儿,羊肉粉也端了上来,清亮的汤底,雪白的米粉上飘着几片薄薄的羊肉,撒着葱花和香菜,边上贴着金色的酥饼。 李沧浪先尝了口汤,还是熟悉的味道,拿起筷子,挑到香菜时,又怔了下。 她小时候有段时间在北方生活,喜欢上了牛羊肉,每次家里买都眼巴巴盼着,对葱和香菜一类调味料也比较喜欢。 南央却很讨厌香菜的味道,两人在这方面的看法难以达成一致。 大学两人一起出去吃饭,每次店家不小心放了都会挑出来。 李沧浪边帮着她一块儿挑到自己碗里,边故意吐槽着问:「你以后的对象,要是特别喜欢吃香菜怎么办,难道家里的菜要分做成两份?」 南央瞪了她一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皱了皱鼻子,很是勉强地说:「吃一点…那…也不是不行吧。」 顿了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认真地补充说:「但是!以后在接吻之前,必须要记得先刷牙。」 李沧浪一下笑得打跌,在她的死亡凝视之下,心里只觉得她真可爱。 她想,如果是她,她一定捨不得让南央勉强自己,那之后,她便也很少吃香菜了。 似乎因为回到少年时,她的记性也变好了,那些刻意想遗忘的事,又清晰出现在她脑海里,一触即发。 李沧浪收回思绪,揉了揉脸,控制自己不去多回想,把碗里的香菜挑出来,低头专心嗦起了粉。 她吃得很快,吃完以后,就坐在座位上,拿着筷子,假装还在吃的样子,余光则注意着南央她们的动静。 以她对南央的了解,她不热情也不会过份冷淡,走时会同她说一声。 谁知南央像是没看见她的样子,径直走了。 李沧浪懵了一下,连忙放下筷子,跟上去说:「我也吃好了,一起回去吧。」 一个班的同学,大家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过去李沧浪在其他同学心中的形象,其实是有点高冷的,不像是会主动说「一起」的人。 她个子高高瘦瘦,留着短髮,总是皱着眉头,从来不见她和其他女孩子打闹、或是手挽手结伴上厕所。 说她孤僻却也谈不上,还做着课代表,认真负责,在班上有存在感,和周围的同学相处得也还可以。 很难形容,就仿佛她身上有股疏离的气质,让人不会太亲近。 出了店门,南央的两个朋友一左一右,李沧浪只好走在边上,中间隔了一个女孩子。 因为多了她这个不太熟的人,三人像是不知道该聊什么好,都沉默了几秒,才接上刚才的话题。 「第一段有一句提到了,应该是通过猴子也有学习能力,来论证这并不是人类所独有的……」 「唉,我没注意到,我看全篇都……」 「……」 李沧浪安静旁听了一会儿,发现她们还是在讨论刚才的外语考试。 她不由地沉默了,高三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热爱学习的吗?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 她印象里好像没那么夸张啊。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变成了学渣,已经丢失了自己的学霸之心,所以才显得格格不入? 她表情似乎变得沉郁了些,南央瞥了她一眼,岔开话题,「好啦,别再聊考试了,反正晚自习答案就出来了。」 第11页 「可是我听说,高三要按成绩重新排座位,万一发挥失常怎么办?」 「对啊,可能要坐一学期,我不想挨着xxx,她上次考试排名就在我后面。啊~我好想挨着你们俩坐。」 ok,fine,李沧浪觉得更自闭了。 偏偏旁边的同学看她一直低头不语,以为她插不进话,好心地主动问她,「李沧浪,你想和谁做同桌啊?」 李沧浪转头看了南央一眼,南央也正看着她。 「南央。」她回答说。 第7章 「我?」南央意味不明地看她两秒,客套笑了笑。 「恐怕没有这个缘分。」她偏开脸,低声喃喃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旁边同学接话说:「你们俩成绩差不多,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呢?」 「嘻嘻,央央果然是万人迷,大家都想和你做同桌呢。」 「我也是。」 两个女孩子笑成一团,李沧浪僵硬地扯起嘴角,她这次的成绩,确实…… 一路尬聊着回了教室,高三年级都在长空楼,她们也才刚搬过来没多久,十一班在二楼靠右,地理位置优越,简单来说,就是上下楼方便。 学校也许是觉得文科生体力更拉垮,把他们安排在了低楼层。 李沧浪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教室里已经快坐满,尽管没有硬性要求,但高三了,大多数学生都很自觉,只有寥寥几位踩线选手比较放飞自我。 因为考试而分开的课桌,有的学生自觉恢復了,有的还散着,显得杂乱无章,大家也不在意地随便坐,刚刚断掉的讨论,又顺滑地再次接上,聊得兴高采烈。 李沧浪正努力辨认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旁边的人忽然碰了一下她手肘,「喂,卷子拿出来我们对一下。」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沧浪偏头望过去。 夏秋,她的现任同桌,被班里人戏称为「大神」,数学成绩优异,是经常能考满分,失分也是因为粗心大意,自学了高等数学的狠人。 也是着名偏科选手,同李沧浪一样,外语可以考五十分,两人算是难兄难弟,每次考试都能气得外语老师脑溢血发作。 他们关系还可以,但李沧浪一直想不通,老陈为什么安排他俩做同桌,互相扯后腿,还是能够负负得正? 李沧浪撇了撇嘴,有气无力地说:「用不着,你这次大概又是满分。」 她记不太清,但肯定比自己高,也不知道夏秋为什么不读理科,上辈子,他好像还是靠参加数学竞赛保送的大学。 夏秋淡定地扶了扶眼镜,热心一笑,「我知道,我就帮你看看错在哪儿了。」 「谢谢,不用了。」李沧浪很想翻个白眼,假笑了一下,枕着手臂趴在了桌子上,用后脑勺对着夏秋,一副不太想和人交流的样子。 夏秋笑了笑,也没在意,转身和后座的同学讨论去了。 李沧浪一直觉得,夏秋这名字,随意得就像是捡来的娃一样。 成绩好的男生,似乎都没有什么情商可言。 赵逾白也是这样,李沧浪忽然想起了上官,她们不是一个班,今天还没有见到她。 不知道她喜欢上赵逾白没有。 思绪发散,李沧浪又想起了家里,想回家一趟,看看还活着的她。 虽然她们曾经有过许多争吵,她对她有愤怒、有埋怨、有厌烦,但她真的走了以后,李沧浪又开始觉得很孤独,像是没有了根须的浮萍。 可缺考和逃课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回到家里,等待她的也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和打骂。 她很理智,也很耐心,得等到放学后,同老师请假离校,才能夜不归宿。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没有觉得难过,可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心里却已经开始绞痛起来,像是犯了心脏病。 六点二十分,「闹哄哄的菜市场」忽然安静下来,一个中等个子,发顶微秃,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走进了教室。 她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陈,具备所有班主任应有的特质,走路没有声音,时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教室后门,在学生中颇具威严,也有着种种编排的糗料流传。 李沧浪上一次看见他,都已经是退休后了,在公园里悠闲自在地熘着狗。 老陈环视教室一圈,见人齐了,满意地点点头,一声令下,集体把课桌恢復成原样,教室里一片令人牙酸的吱呀之声。 暂放在后面格子架上的书,也陆续被搬了回来,李沧浪当然忘记哪一垛是自己的了,坐在位置上不动,假装她早已经整理好了。 台上老陈正好在瞅人,见她没什么事,便点名叫了她上来,「李沧浪,你来抄文综的。」 考完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是——对答案啦。 李沧浪恍然想起,她现在还是歷史课代表来着,上次换班干部时,老陈直接任命的。 在读五年级的时候,一本图文并茂的歷史旧课本,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在这方面喜欢且颇具天赋,各类歷史事件只要通捋一遍,就基本不会再忘。 从老陈手里接过印着答案的纸张,李沧浪看看另两位课代表,自觉地选在了靠边一角。 文综基本只有客观题的答案,除了地理有部分简要概括,大题都是「略」。 粉笔落下,「政治」两个字干脆利落,十分潇洒,练字时间长了,板书再怎么样也差不到哪里去。 第12页 她性格里是有几分执拗的,譬如南央,也譬如练字这件事。 高一的时候,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偶然提到部分作业没章法、批改起来眼睛痛时,曾随口让大家看看她的作业本。 下课便有同学来借阅,老实说,李沧浪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沾沾自喜的。 作业本转了几道手之后,一位不太熟的女同学拿过来还她,很是不服气地丢下一句,「我觉得也不怎么样嘛,字写得还没我好看。」 她转身就走,李沧浪翻开自己的作业本,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面色慢慢涨红。 平心而论,她的字迹确实一般,只是布局合理清晰,看上去一目了然,便于批改。 她先是觉得这位同学没礼貌,生了一会儿气,接着又很是羞愧地想,大家是不是都这么觉得的,只是不好意思说? 知耻而后勇,李沧浪决心要练好字,她不想盲目开练,却没钱上书法班,于是厚着脸皮去请教她们的美术老师——一位毕业没多久的国画研究生。 她对书法也颇有涉猎,课上偶尔会提到。 也许是很少有学生会请教她,年轻的老师毫不吝啬,鼓励她经常去请教不说,还送了她一册《文徵明小楷节选》。 这下连字帖都不用买了,空闲的时候,李沧浪就一字一字地临摹、记忆,努力把笔法融入日常字体,越写越好。 渐渐地喜欢上书法,到了大学里,时间更多,又开始练毛笔和其他字体。 到近三十岁,她早已经忘记了那位同学的名字和长相,但十数年间,一直勤练不辍,不过是因为当初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说起来,她现在再去请教,何老师一定会奇怪她怎么进步这么大吧。 李沧浪忍不住扬眉笑了下,又一次感受到重回少年的好处,平白多出十几年的技能经验,就像是开了人生作弊器一样。 啧,真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她身上,她不知为什么,但倘若真是漫天哪位神佛的恩赐,她由衷地感激与庆幸。 李沧浪抄写完,把粉笔扔回纸盒里,随意拍着手指上的粉尘,状似不经意地往台下一瞥,便瞧见南央。 她正握着笔,眉头微蹙地看着黑板,她眼睛有一点轻微的近视,这会儿戴了副细框的黑边眼镜,身上平添了一分书卷气, 喜欢一个人,即使是在汹涌的人潮中,似乎也总是能一眼就找到她。 李沧浪自然地停顿两秒,在她察觉到之前垂下了视线。 比对过答案,大家心里对自己的成绩,也就大致有数了,老陈前脚离开了教室,后脚就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李沧浪回到座位,也翻找出了自己的试卷。 选择题歷史错了两个、政治五个,地理六个,加起来超过了三分之一,这真是……李沧浪合上试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再看数学,这次虽然分数还行,可她试着再做了一遍,简直惨不忍睹。公式全都还给了老师,忘得一干二净,最为基础的几道题都拿不准,有的甚至连题目也读不懂。 好在高三生活才刚刚开始,很快就将进入第一轮的大复习,各科老师会将高一高二学过的知识,再次快速梳理一遍。借着这个机会,她能把知识系统性地再捡起来。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道远啊。 李沧浪嘆口气,翻开了自己的数学笔记,过了十几秒,又合上。 再看自己十多年前的字迹,可真是一种折磨啊。 怎么会这么丑? 第8章 太阳落下,天边的火烧云红得似血。 李沧浪望着窗外发呆,她后来看过许多地方的落日,最美的晚霞却永远是在那些燥热的晚自习。 色彩变幻,美得令人无心学习。 不知是哪个班级带头唱起了歌,渐渐蔓延到整个楼层。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 这些励志歌曲仿佛是高考专用歌,永不过时,翻来覆去都是那几首。 即便李沧浪已经很久没再唱过它们,那些旋律却深藏在脑海里,随便哼几句,便记了起来。 在这样的班级大合唱里,难听不要紧,跑调不要紧,记不住歌词也不要紧,任何问题都不重要,只要张嘴跟着唱就行。 成年人稳重内敛,即便是在ktv这样的场合,没有一定的自信,似乎都不好意思张口。李沧浪一开始还觉得很不自在,只是默默听着,渐渐地被歌声和氛围带动,也小声跟着唱起来。 放声高唱,开怀大笑,这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自由,是不可缺少的美好回忆。 接着的晚自习刚好是数学,老陈拎着他的保温杯,「嘚嘚」地又回来了,从学生桌上随手顺了张今天的试卷,拾起粉笔就开讲。 李沧浪认真听了一会儿,感觉似懂非懂,逻辑的前置条件她没有,不知道逻辑是怎么形成的。 简单来说,就像是教做菜,虽然菜谱上每一道程序都写得明明白白,但她连什么是油、什么是盐都模模煳煳的,不可能学得会。 她终于体会到了,基础不牢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笔记也一样,都是错题集,以前处于智商巅峰的她都做错了,更别说现在。 李沧浪老实翻找出数学必修一,从最基础的「集合」开始看起。 第13页 这种久违的枯燥学习,令她有一点不适应,效率比较低,一段文字过眼两三遍才能理解意思。 好在,因为长时间写书练字的缘故,她的注意力还保持得可以,很少会走神,能够坐得住。 这次的试卷确实比较简单,老陈一节课就讲完了,中途注意到李沧浪没听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成绩优异的学生,在老师心里的形象一般比较好,李沧浪找他签假条,随便编了个理由,他也没怎么多问。 课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但实际上,各科老师都会提前几分钟过来,所以上厕所的,聊天的、喝水吃零食的,都争分夺秒,显得匆匆忙忙。 高三生的作息时间,比996还要变本加厉,一周休息半天不到,除了周六,每天的学习从早上六点五十分开启,到晚上九点二十分结束,一共十二节课,住校生和勤勉些的走读生,还要加上一节晚自习,到十点三十分教学楼才会开始赶人。 每天的睡眠时间最多也就六七个小时,李沧浪记忆里,她回宿舍还要做一些额外的教辅资料,入睡基本不会早于十二点。 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一天的考试之后,现在才九点,她就哈欠连连,想打瞌睡了。 终于熬到放学,李沧浪去厕所洗了把脸,勉强打起精神,边想着她家现在租住在哪里,边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 下了楼,才发现自己空着手,又觉得不妥,折身返回教室。 随便装了两本书,拎着包出来时,居然又碰见了南央。 她刚从洗手间那边过来,正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水珠,见李沧浪一副马上要开熘的样子,很有责任心地问了一句,「李沧浪,你不上第四节 晚自习了吗?」 没错,南央除了是学委,还是勤勉的走读生之一,也加了一节自习。 李沧浪被她乌黑的眼睛注视着,莫名觉得有点羞愧,像是要逃课被老师给抓住了似的,以致于说话都有点打磕绊。 「嗯,我我请假了,家里有一点急事要回去。」她心虚地想,确实请假了,这应该不算撒谎。 「好的,」南央点点头,没有追问是什么事,礼貌地对她笑了笑,温声说:「那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她错身进了教室,李沧浪很想再多说两句,却找不到言语,咀嚼着那句「明天见」,心情忽然变好。 明天,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期待的词彙啊,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入了夜色里。 —— 到家附近将近十点,这一片区域离市中心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类似于城乡结合部,逼仄的小巷、低矮的自建楼房和拉得横七竖八的电线,一起组成了这独特的城市「风景」。 李沧浪对这边不是很熟悉,她们刚搬过来不久,她高考完之后又很快搬走了,一年里,她只有周六晚上才偶尔会回来。 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有一回在巷子里碰到个十几岁的男生,晚上灯光昏暗,拦着她非要同她借二十块钱,像是那种还未完全堕落的小混混。 忘了是因为什么事,李沧浪记得她好像心情不太好,人生中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她既没转身就跑,也没拿钱出来,就冷冷盯着那个男生,语气生硬地说:「不借。」 现在想来,年少的时候真是莽啊,要搁这会儿,李沧浪真担心他恼羞成怒掏把刀出来,肯定就「借」了,小命要紧。 好在那男生也怂,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只嘟囔了句,「不借就算了,小气。」便很快跑开了。 希望这一次不要再碰见他。 李沧浪停在记忆里的家门口,在阴影里沉默地站了一小会儿,才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 门里传出稍显失真的问询声,跟着窸窸窣窣的动静,房门打开,一个小姑娘从门后探出脑袋。 正在读初三的孟苗,比她小三岁,现在个子还未长开,一张小脸显得有些许的圆润。 见是她,孟苗侧身让出道,理了理散乱的头髮,大咧咧地问:「李沧浪,你怎么回来了?」 一个家里相处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比亲生姐妹,两人关系却也还可以,李沧浪快步越过她,随口敷衍了一句,「回来拿几本书。」 进门便闻到一股饭菜香气,正在吃晚饭,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餐桌就在门口不远处,几人围坐在边上——她妈、她继父和弟弟。 李沧浪凝望着对面那道身影,这时的她,已经生出了几丝白髮,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深陷,身形矮小,还有些虚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逾四十的妇人。 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却比她印象里,肌肉萎缩,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样子,好了无数倍。 再见到已经去世的亲人,是怎样一种心情? 李沧浪还记得她去世那天,巨大的悲伤痛苦让人几乎不能承受,她永远地失去了她,即便再怎么痛哭,再怎么悔恨,也不能让她睁开眼睛。 命运总是通过「失去」,来提醒我们要记得珍惜。 「愣着干什么,过来,」张霞见她呆站着,挪了挪板凳,示意她坐下,嗔怪地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回来,吃饭了没有?」 「妈。」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着,李沧浪哽咽着喊了一声,便再说不出话来,眼睛飞快地变得湿润。 第14页 张霞应了一声,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又继续叨叨地问:「什么书给忘带了?你看,我就叫你收拾的时候多想一下,你还嫌我啰嗦……」 李沧浪控制不住地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视线渐渐模煳。 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李沧浪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不是太亲密,她从小到大的性格也决定了,她们彼此的日常相处之中,不会有拥抱这样的动作——那使她感到难为情。 张霞也愣了两秒,在她印象里,女儿懂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行为,她疏忽了她的成长,等想要弥补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太久。 她坐在低矮的塑料凳上,李沧浪身量又高,拥抱的姿势其实有些别扭,静了几秒,张霞迟疑着拍了拍她的手,偏头看着她,缓和了声音问:「这是怎么,出什么事了,跟妈说。」 餐桌另一边的孟方平喝了口啤酒,重重放下杯子,也皱眉看着她,粗声粗气地问:「是不是又在学校里惹事了?」 他一表现出即将要发怒的徵兆,气氛就变得有些冷凝,两个小的都低眉搭眼,完全不敢插话。 「没,」李沧浪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就是…太…太想家了。」 孟方平又喝了口酒,不屑地斥骂了一声,「没出息!」 几人都看着她,氛围重新变得和谐,张霞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李沧浪蹲下身去,把脸深埋在手心里,像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双肩颤动着,无声地泪流满面。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经歷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第9章 一家五口,或者说四口,挤在这个几十平的小房子里,靠外面稍大的一间,既是客厅和餐厅,也是卧室,一张双人床靠着墙壁,就在餐桌的不远处。 粗糙的水泥地面,铺着塑料油布的餐桌,花花绿绿的床单被套,比李沧浪印象中还要破旧,却也尽量打扫得干净整洁,不似她记忆中那么糟糕透顶。 她以前还会为这些而感到自卑,从不邀请同学来家里做客,李沧浪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怀念这一切。 在这个智慧型手机才刚刚开始普及,网购还不够发达的年代,两口子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摆地摊,晚上有夜市,所以每天都回来得很晚。 辛苦工作了一整天的他们,没有太多功夫去深究小孩子的各种情绪,管教起来简单又粗暴,惹祸了就打,没惹祸,说两句便也罢了。 所以夫妇俩没太在意李沧浪,青春期的女孩子,敏感了点也很正常,而她从小到大,一直都还挺爱哭的。 李沧浪收拾了情绪,安静地坐在桌边,听着张霞的唠叨,时不时点头,今天的她似乎格外耐心。 草草吃完饭,孟苗自觉地收拾了碗筷去厨房。 从前这是李沧浪的工作,在父母忙碌的多子女家庭,年长的总要承担起做家务和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即便她正在读初三。 不过以孟苗的成绩,家里对她恐怕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一家人轮换着去洗漱,李沧浪坐在凳子上发呆,孟青松瞅着她,慢慢靠拢过来,从书包里摸出两粒糖摊开问:「吃不吃?」 是那种五毛一包的陈皮糖,吃起来不是很腻,刚刚好的酸中带甜,很开胃,李沧浪拿了一颗剥开糖纸,又忍不住说他:「马上要刷牙睡觉了还吃糖。」 孟青松,只听名字便知对他寄予了怎样的厚望,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是孟方平从一位老教师那里问来的名字,完全不像孟苗那样随意。 他既是期盼已久的男孩,又是这个家真正的孩子。今年才十岁,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李沧浪偶尔会嫉妒讨厌他,但大多数时候,又对他颇为关心爱护。 「就是要刷牙了才吃糖,」孟青松自己也吃了一颗,抬起手肘碰了碰她,小声地问:「姐,你刚才为什么哭啊?」 「想家。」李沧浪相当地敷衍。 「我才不信呢,这都一个月了,你电话都怎么不打,」孟青松撇了撇嘴,摇晃着脑袋,语气得意地猜测说:「是不是失恋了?别伤心,跟我说说嘛。」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小时候就这么贫呢,李沧浪看他两秒,抬手就给了他一脑蹦儿。 「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拒绝早恋,从我做起,知道吗?」 她说完,略感心虚,转念又想,她还未遂来着,那就不能算。 见他还要说什么,李沧浪立刻岔开话题,发出致命一问:「你们马上要开学了吧,作业做完了没有?」 对小学生来说,这是他们最讨厌听到的问题,没有之一! 孟青松脸色一苦,装作很有底气,实则一点也没有地说:「就快做完了,还差一点点。」 他说完,害怕自己的学霸姐姐再问什么学习问题,飞快地扯下两张纸巾,哒哒跑去了厕所。 李沧浪伸手虚比了下他现在的身高,脸上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果然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啊。 条件简陋的租房里自然没有淋浴,一桶用「热得快」烧好的热水,供应着全家人洗漱。 时间已经很晚,李沧浪简单擦洗了一下,进到靠里的卧室,里面摆着一张上小下大的架子床,孟青松睡上面,她和孟苗一起睡下面。 第15页 这张床还是前两年,孟方平自己收集木头托人做的,没花太多钱,在「抠」这一点上,他是专业的。 李沧浪对这位继父的观感一直很复杂,一方面,他是那种传统的农村男人,大男子主义又暴躁易怒,喜欢抽菸喝酒打小孩,几乎成了她的童年阴影。 另一方面,他又早出晚归、日夜辛劳,养活了三个小孩,让他们吃饱穿暖,还力所能及地送去读书。 李沧浪同村的女孩子,大多都只能读到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之后就早早被家里嫁出去。 因此不管怎么样,她心里对孟方平都存着一分感激,没法做到完全恨他。 多记别人的好,他毕竟养你到这么大,母亲总爱这样絮叨,她在旁边洗着菜,面上敷衍点头,心里却无力又愤懑地想,谁稀罕他养。 少年时总是这样爱憎分明,但人是矛盾的集合体,很难用单纯的好坏来定义。 房间里,两个小的已经先爬上了床,男孩子总是闹腾,孟青松在上铺翻腾得「吱吱」响,孟苗便够着腿去踹隔板。 对这样幼稚的游戏,两人乐此不疲,他们年龄差距小些,更像真正的姐弟,关系要更亲密或者说更恶劣。 李沧浪好笑地摇摇头,她们现在的心理年龄差距更大了,有种大人看小孩子的包容,她关了灯,走过去在外侧躺下,两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好像很久没有同人拼过床了,李沧浪迷迷煳煳地想,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点也没有失眠,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早上五点半,在刺耳的闹钟声里,李沧浪挣扎着醒过来,关了闹钟,一瞬间,有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茫然。 高三作息的第一天,她还很不适应,只觉得困,很困,非常困,强制自己爬起来,刷牙的时候,眼皮都异常沉重。 想到这样的作息还要保持整整一年,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其他人都还睡得正香,李沧浪洗漱完,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八月底,高一在军训,高二没开学,只有高三楼前有老师拿着小本本,等着抓上学迟到的。 李沧浪到教室时不早不晚,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到了,早自习还没开始,氛围还挺安静,很多人都趴在座位上。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食物的味道,学校规定了不准带早餐到教室,可惜,没起到任何作用,该吃还是得吃。 她的现同桌,夏秋同学就在剥蛋壳,还问她,「吃了没?」 李沧浪点点头,在位置上坐下,视线不自觉飘到南央那边,见她靠在同桌肩膀上补觉,同桌任劳任怨,坐得笔直。 李沧浪看得有点牙酸,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很容易让人心生绮念,就算是同性也不能大意。 她就是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愿意把肩膀借给她的女孩子啊。 李沧浪收回视线,无奈地笑了笑。 值日生在黑板上写下了今天的课表,早自习是语文,铃声响起,几位踩线选手百米冲刺进入了教室。 语文老师紧随其后,没多久,整个教室就好像瞬间活了过来,刚才还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一个个,都强打起精神,从书堆里抽出课本,翻到对应的文章大声地朗读背诵。 李沧浪也不例外,也就是年轻才能这样折腾,换成她三十岁的时候,晚睡早起,别说学习,感觉分分钟就要飞升了。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周四,考试成绩即将张贴出来。 李沧浪这两天发现,读书的时候如果没有契机,真的很难主动接近一个人,高一高二都还好,高三大家的朋友圈子都已经固定了,生活的主旋律又是学习。 上课的时候隔得老远,下课后就五到十分钟时间,课间操有固定的位置,体育课一周也就一节。 除了请教问题,强行偶遇,李沧浪几乎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藉口,她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在不熟的情况下凑上去,只会让人觉得太自来熟。 按这个节奏走下去,到毕业的时候她们都产生不了太多交集。 李沧浪捏着额角,有一点愁眉苦脸,她为什么不等考试结束再回来。 一直到傍晚,刚下课,老陈就拿了成绩单过来,视线往台下一扫,沉声道:「南央和李沧浪,来一趟我办公室。」 第10章 办公室在一楼,拐下楼梯几步路的距离。 两人并肩走着,落后老陈几步,李沧浪边想着一会儿怎么应对,边奇怪老陈为什么还叫了南央。 到办公室,老陈在办公桌前坐下,生气地敲了敲桌上的成绩单,「你俩自己看。」 李沧浪早有预料,内心毫无波动,面上忐忑不安地拿起成绩单一瞧。 在末尾找到了她的名字,倒数第三,很正常,她文综故意没写名字,相当于少了三科成绩。 没办法,下滑太严重了没法解释,现在这样,大家只以为是她粗心,至少能拖到下一次月考,有一个月的时间做缓冲。 视线发散,同时也看到了她前面的名字——南央。 嗯?! 李沧浪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再三细看,确定她没有眼花看错,她们班也没有同名同姓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南央一眼,才看回成绩细目,同她一样,文综也没有成绩。 她是故意的,南央呢? 第16页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回事儿,李沧浪有点发懵,把成绩单递给南央,定定地看着她。 南央瞥了一眼,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她俩都看了,老陈这才哼了一声,板着脸,严肃地训斥道:「我平时和你们说过多少次,试捲髮下来第一时间写考号姓名,不然考得再好都没成绩,前一天晚自习我才提醒了,第二天你们就给我犯错……」 「不要觉得是平时的考试就不当一回事,要养成习惯,你想一想,万一高考的时候也忘了怎么办,到那时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给我们班级也造成了影响,你们没有成绩,这三科的平均分起码要拉低两分,比人家十二班……」 「李沧浪!」 训到一半,老陈喝了一声,「你一直看着人南央做什么,认没认识到你的错误?」 李沧浪全没入耳,这时才收回视线,低头惭愧地道:「老师,我知道错了。」 她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声抱歉。 老陈无疑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上辈子的高三,她有一次是真的忘了写考号,老陈把她给叫到办公室,直接骂到她哭出来,给李沧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此再也没有忘记过写考号姓名。 他也是心软的老师,没想到李沧浪看起来挺坚强,却那么不禁骂,一哭给他哭懵了,又反过来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李沧浪之前想的就是,想办法哭出来,老陈心一软,就不再追究了,说不定还会答应她换座位的请求。 但现在南央就在旁边,她还是有点包袱的。 想到这里,她又下意识看了南央一眼。 老陈显然觉得她有点敷衍,不满地皱了皱眉,又问南央,「你呢,还是学委,怎么也犯这种低级错误?」 南央神色自若地说:「老师,我那天身体不舒服,没有参加上午的考试。」 老陈一愣,「咦?那怎么没打电话和我说一声。」 南央:「可能是我爸爸不小心忘记了。」 「哦,」老陈缓和了脸色,「那没关系,身体更重要,下次注意就是了。」 他又说了李沧浪几句,直到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他的长篇大论,边拧开保温杯边说:「要记住这次的教训,好了,都回教室去吧。」 李沧浪本来要问座位的问题,这下也不用问了。 两人出了教室,李沧浪有些迷茫,两人还是成为同桌了,是她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修正,还是南央也同她一样? 因为她们从前,忘了因为什么讨论过考试穿帮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就是不写名字,成绩作废。 如果真的是,李沧浪心情有点复杂。 「学委,」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试探地问:「你那天到底为什么没参加考试啊?」 南央轻咳了一声说:「生病了。」 真的么,李沧浪有些纠结地看着她,她气色确实不太好,脸上略显苍白,像是刚从病中痊癒。 南央一直体弱多病,忽然生病也说得过去,可是,她怎么蝴蝶过去的,逻辑有点说不通啊。 李沧浪又问:「那我呢,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写名字么?」 南央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忘记了吗,难道你是故意的?」 她神情坦然,眼神也没有躲闪,一片干净澄澈,李沧浪有点拿不准了。 她随意「嗯」了一声,笑了笑说:「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的,以后就是同桌了,麻烦学委照顾。」 南央客气地说:「互相学习进步。」 李沧浪眼神闪了闪,上了楼梯,在进教室之前,忽然抬手捉住南央的手。 掌心相触,她仔细观察着南央的表情,见她低头看了她们交握的手一眼,疑惑地皱皱眉看她,目光安静地示意她给出解释。 看来真不是,李沧浪讪讪松开手说:「等一下,我鞋带散了。」 她蹲下身慢慢繫着鞋带,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失落还是庆幸? 十八岁的南央还没喜欢上她,二十八岁的南央却已经是喜欢过了。 南央站在教室门口,很有礼貌地等她系完鞋带,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1章 回了教室,李沧浪刚坐下,夏秋便停了笔,抬头瞅她两眼奇怪说:「我怎么觉着你考倒数还挺高兴的?」 是吗,这么明显?李沧浪摸了摸脸,不肯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高兴了?」 夏秋呵呵两声,瞭然地说:「被班主任骂了吧,我就说你这次对成绩不关注,怪不得呢,心虚了吧。」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让人很想打他,李沧浪自顾自抽出书本,决定不跟他计较。 夏秋转着笔,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其实我还挺希望我们继续做同桌的,这样就让我觉得,我的外语成绩好像还可以。」 谁跟你我们了,李沧浪深吸一口气说:「嘴巴不需要,你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咦,你今天居然学会开玩笑了,平时理都不理我的,」夏秋手上笔一停,一脸的新奇,「遇到什么好事啦?」 李沧浪翻开书页,抬手捂住了耳朵,拒绝和人再交流。 翌日晚自习前,老陈就排好了座位,在成绩的框架上,进行了一定的微调。 规则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第17页 桌子搬动的声音嘈杂刺耳,李沧浪开开心心收拾了东西,夏秋十分惆怅地表示,喜新厌旧要不得。 李沧浪没功夫理会他,换到新的位置,南央坐在旁边,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感觉教室的白炽灯都变亮堂了许多。 上一次,她只当做是普通换座位,尚不知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现在再看着南央,几有恍如隔世之感。 一切是真的重来了。 自习课,她们隔着一臂的距离,南央坐姿端正,专注地看着书,偶尔提笔勾画。 看完这一页,她偏头轻敲了敲李沧浪的书本。 李沧浪回过神,略显慌张地收回视线,愣两秒,欲盖弥彰地拿了一道题问她。 南央侧身看过来,思考了一会儿,皱皱眉,在她看来,这种数学题根本难不倒李沧浪,不过,她还是在草稿本上列下公式和步骤,小声为她讲解。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声线带了一点娇软的味道,压低声音时,便显得细声细气,格外柔和。 李沧浪听着听着,又有些走神。 「……明白了么?」南央问。 李沧浪点头,南央看着她,犹豫了下,又说:「专心一点。」 她只提醒了一句,便坐回去继续看书,李沧浪一下子有点羞愧,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定力。 可这一切实在是,太让她怀念了,李沧浪收回视线,盯着互相交错的xy轴,心想,如果这真是一个梦,那她但愿长醉不復醒。 第12章 八月最后一天,高一年级军训终于到了尾声,上午,顶着炎炎的烈日进行方阵检阅,运动员进行曲响彻了整个田径场。 离得不太远的高三年级表示,十分令人烦躁。 本来学习就很痛苦了,还一直有噪音干扰,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补习了一个月的他们,其实也很想出去撒泼。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学生的怨念,老师们终于大发慈悲,给了一个下午的假期,整栋楼都欢声雷动。 李沧浪回到宿舍,没设闹钟,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感觉连灵魂都变得软趴趴的,一点不想起床。 这几天她就像是海绵急切地汲取着水分,不放过一点时间,每天从早到晚地背书做题,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十八岁的身体根本没有失眠这一说,睡眠质量倒好了许多。 不得不说,没有手机在身边很不方便、也很无聊,但真的脱离了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她能更集中注意力地去做其他事情。 当然,她现在也买不起。 几个室友逛超市去了,宿舍里就她一个人,李沧浪在书皮的夹层里,找到了她现在的所有积蓄,六百多块,是从奖学金、生活费里抠出来的,攒了三年。 真穷啊,李沧浪有些感慨,不过从一个高中生角度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这笔钱她家里人是不知道的。 她同孟方平没有血缘关系,母亲的性格又比较软弱,在这个组合起来的家里,李沧浪其实一直很没有安全感,害怕哪天家里就不让她读了。 二百块的资料费,四百块的住宿费,八百块的报名费,有了阅歷以后回头再看,解决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还不到半个月的工资。 但对当时稚嫩的她来说,那是好大的一笔钱,父母不给便无可奈何,她拼命地学习,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值得投资的价值。 李沧浪想,她不能容忍自己成绩差,兴许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就像是一种执念,即便是她现在不读大学,也已经有了谋生的手段。 晚上还有晚自习,她同上官约了五点半一起吃晚饭。 上官是理科生,在四楼,两人平时基本碰不到。 她和李沧浪文理分科前在一个班,只做了半年同学,却很投缘,经常主动找李沧浪玩,成为了李沧浪高中时仅有的朋友。 说来世界太小,她还是南央的小学同学,大学的时候,三人关系都很好。 时间还早,李沧浪洗把脸,坐着醒了会儿神,又翻开资料,抓紧了时间再做几道题。 李沧浪提前了十分钟出门,上官已经等在食堂门口,远远地朝她挥手。 上官全名叫上官轻雨,据说她老爹是个武侠迷,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可惜,她个子娇小,长了一张娃娃脸,没有半点书中女侠的风范,满足不了她爹的愿望了。 她自己对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感冒,所以平日里,大家都叫她上官。 走进了,再见到这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李沧浪对比了一下十多年后,不禁感慨,果然是「爱情使人憔悴」啊。 「怎么了?」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上官有点疑惑地问,怀疑脸上有脏东西。 「没什么。」李沧浪笑着摇摇头,趁她现在还好说话,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算是打招唿。 上官瞪了她一眼,抬手整理着髮型,抱怨说:「叫你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放心,你以后就这么高,不会再长了,李沧浪暗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说:「今天吃什么?」 这几乎是一个永恆的问题,上官顿时陷入了沉思。 一中的食堂称得上是物美价廉,一楼的套餐和小吃之外,二楼还有小炒菜窗口,价格稍微贵一点,学生们偶尔会换换口味。 两人要了一个青椒肉丝,一个番茄炒蛋,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边吃边聊。 第18页 这个时候上官的日常话题就是吐槽学习,吐槽父母,吐槽生活琐事,但说着说着,话题就会转到赵逾白身上。 「……还有,前天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朋友过来找我玩,闹得动静大了一点,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李沧浪早已经吃好,托着下巴听她吐槽,像是相声里的捧哏。 「他居然凶我,让我保持安静!说打扰到他做题了,拜託,那是下课时间诶,吵闹一点不是很正常吗,他为什么非要在下课时间学习,还凶我。」 迷惑,生气,委屈,种种表情在上官脸上闪过,她咬牙切齿地说:「他后来还跟我冷战,好像是我错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生,一点情商都没有,他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是吗?可遗憾的是,人家不仅有,而且还是倒追的,李沧浪面无表情地想,口是心非的女人。 她又听了一会儿,忽然冷不丁地问:「你喜欢赵逾白吧?」 上官抱怨的话戛然而止,静了两秒,她大声反驳道:「怎么可能!他这种人,男的全死光了,我都不会喜欢他!」 李沧浪看着她身后,淡淡地说:「赵逾白就在你后面。」 她装得太像,上官表情空白了一瞬,豁然转过身,食堂里人来人往,根本没人停留。 「李、沧、浪!」上官一字一顿,两眼像是冒着火光,身体探过餐桌,伸手想去够她的脖子,「我掐死你!」 「小声点,吃饭呢,哈哈哈……」李沧浪边躲边笑,可惜现在她身上没有手机,不然可以把上官的话给录下来,十年后在婚礼那天放给她和赵逾白听。 那多好玩,人类的本质是真香,想到这儿,她笑得更厉害了。 这种时候,李沧浪才感觉到,她的心态也在变得年轻,更有生机与活力。 笑过了,上官夹着菜,随口感慨说:「怎么感觉你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样。」 「因为高三了吧。」李沧浪回了句无意义的废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只是那时候因为对继父的怨恨,总有点苦大仇深的。 上官点点头,一副明白了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理解的。 吃完饭便直接熘达回教学楼,教室里已经坐得七七八八了。 「学委。」南央比她先到,李沧浪在位置上坐下,同她打了声招唿。 「下午好。」南央听到声音停下笔,像是想起点什么,对她颔首示意说:「你其实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虽然是学习委员,但这个称唿并不像班长一样广泛,大家都更习惯叫她南央。 李沧浪正找着习题册,闻言「哦」了一声,心里有点不情愿,她其实更想叫她「泱泱」,只是现在关系还不到位。 「泱泱」是南央的小名,她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算命的说她五行缺水,家里便给她补了个水字旁,读音还是相同的,只有很亲密的家人朋友这样叫她。 李沧浪也是后来才知道其中区别,她那时还暗戳戳地想,五行缺水?那不是和她八字吻合、十分般配吗?心中窃喜,对她这个取自老家河流的名字,顿时也不觉取得敷衍了。 想到这儿,不免失笑,又不死心地问了句:「那我可以叫你泱泱吗?」 南央明显愣了一下,两人实际上不过几天的交情,这便太过亲密了,但这是她先开启的话题,女孩子之间这样称唿似乎又很正常。 「也可以。」她鼓了鼓脸,不好意思拒绝,声音有点温吞。 她比李沧浪小一岁,脸上还带了点婴儿肥,这个动作做起来便显得尤其可爱,让人很想在她脸上捏一下。 李沧浪艰难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没有一点滞涩的喊她「泱泱」,像是已经喊过无数遍。 南央默两秒,才「嗯」了一声。 李沧浪翻开习题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笑开了花,半响,才沉下心思,接着上次断开的地方继续做。 南央笔尖却一直停住没动,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翻找出一张试卷,轻声问:「可以给我讲一下这道题么?」 李沧浪心头一跳,尽管早知有这么一天,但是,她还是个新手,才刚开始从头练级啊。 一眼瞥过去,数学!李沧浪差点眼前一黑。 她没法拒绝,佯装镇定地拿过卷子一看,全无头绪。 朋友会欺骗你,生活会欺骗你,但数学不会,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南央还一直看着她,李沧浪磨蹭了好一会儿,绞尽脑汁,就列出了几个已知条件。 谁都有解不开的题,这很正常,但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会觉得很丢脸啊。 「我解不开,你去问一下夏秋吧。」没办法,李沧浪还是把试卷递了回去。 见她面上窘迫,南央眨了下眼睛,莫名有点想笑,暗想,新同桌自尊心还挺强。 「我也解不开,看来真的很难,晚上再问陈老师吧。」她轻声说,面带微笑,自然地收起了卷子。 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旁边又响起「沙沙」的写字声,李沧浪长吐了口气,只觉得学习的情绪勐然高涨,恨不得立刻投身题海。 第13章 开学典礼过后没多久,学校就更换了教室前后的标语。 「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第19页 「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 类似这样的激励标语挂得到处都是,黑板旁边,也上新了倒计时日历。 老陈每天早上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撕日历,他总是驻足看一会儿,然后又快又勐地撕下来。 「嘶啦」一声,就像是近在耳边,大家心里也都跟着一抖,生出点紧迫感来。 在这样的氛围里,再散漫的人,都比以往努力了许多。 李沧浪的学习进度也在一点点往前推,每天和数学斗智斗勇,同时在南央面前丢脸,丢得她都麻木了。 现在她已经放飞自我,没有脸了,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主动去问南央,由浅到深,几乎让南央以为她是故意的。 其他科目她也没有落下,文科很多内容需要记忆,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梳理了框架,读上两三遍就能复述出来。 南央看她背书这么快,很疑惑地问她,「你记忆力这么好,怎么会学不好外语呢,只要记住了单词,外语其实很简单的。」 李沧浪苦笑说:「我就是记不住单词。」 她自己也弄不太明白,从小到大,所有科目她都能学得很好,只除了外语。 转学到北方的时候她已经十岁,最多降到四年级,从村小转到大城市,她也很快追上了进度,唯独半路出家的外语,字母都不认识,学得她一头雾水。 而在家里,考不好是要挨打的,因为外语挨的打越来越多之后,她渐渐开始讨厌外语。 后来大概变成了一种心理障碍,即便是她主动想学,也一看到单词就烦躁,大段的古文背起来感觉很轻松,短短的单词却难以记住。 听了她的癥结,南央认真想了想,第二天英语早自习,对她分点列述。 「记单词是没有捷径的,要靠长期的持之以恆才行,我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一些小技巧,对你可能会有帮助。」 「一,是简单地运用音标,会读就会写,部分复杂的单词,根据音标把它分解开,比如……」 她翻开单词表,挑复杂的单词做示例,认真勾划讲解。 李沧浪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生出种很柔软的情绪。 上辈子,两人成为朋友以后,南央也是不厌其烦地从音标教起,一单元一单元地逼着她记忆单词,高考的时候,她才艰难考过了一百分。 李沧浪没说她现在已经可以记住了,仍装作不懂,时不时地点头。 南央边讲边随手在草稿纸上书写,她拿笔的姿势很标准,手指白皙纤长,随着书写,手背的青筋微微起伏,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李沧浪看得入了神,她从前读到周邦彦的《少年游》——「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縴手破新橙。」 只是觉得,一个普普通通的剥橙子,女子的美好形象却跃然纸上,写得这样生动,诗人定是看得目不转睛吧。 后来她喜欢上南央,才发现别说她给你剥橙子,就是给你讲题,对你发怒,你都能一样觉得美好,看得出神。 「再就是词根词缀记忆法,就像是我们汉字的偏旁,词根相同的单词……」 南央说着,忽然停住,皱眉看着她,笔尾轻轻敲了下书本,「你有没有认真听?」 「啊?」李沧浪回过神,连忙应声,「有的,你继续讲。」 南央看她两秒,无奈地说:「你总看我做什么?」 李沧浪的目光经常会落在她身上,有时候,还会长时间地注视发呆,就像今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南央确定不是她的错觉,实际上,她早就想问了,她脸上到底有什么,数学题的答案吗? 李沧浪下意识想否认,又觉得这样太从心了,她想了想,见南央不像生气的样子,遂直白盯着她,十分坦然地说:「看你好看。」 南央:「……」 从小到大,南央被妈妈带出去,都有很多叔叔阿姨夸她好看,但被同龄人夸,且勐盯着她看的,是真没有。 李沧浪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但一直没有移开视线,她眼神明亮诚挚,似乎发自内心那样觉得。 两人对视了几秒,南央错开视线,有点好笑地说:「正经点,上课呢。」 李沧浪见好就收,规规矩矩坐好,「好的,南老师请讲。」 「……还有,你对外语不能抱着排斥的心理,那样学起来事倍功半,还是要尽量试着去克服。」 南央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或者,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就当在玩游戏,高考试卷是200级的大boss,你只有一级,但你只要每天通关一个小关卡,就能升一级,200天以后,你就能打败它。」 「高考词彙量要求是3500,那每天的关卡就是背二十个新单词,复习二十个旧单词,我和你一起背,然后下课或者自习的时候,再抽时间互相听写,就算通关。」 李沧浪听得会心一笑,高三才刚刚开始,其实在她现在听来,南央的方法技巧都不太完善,很是稚嫩,但最重要的是,她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帮她,并一步步执行计划。 「你觉得呢?」南央问,晨光照耀下,她黑亮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当然没问题。」李沧浪笑得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藉机说:「你这么帮我,我要怎么感谢你?」 南央下意识客气说:「不用谢,我自己也要背单词,你也有很多科目……」 第20页 说着说着忽然卡住了,她本来想说李沧浪也有帮她,但两人做了这段时间同桌,一直是李沧浪单方面请教她。 李沧浪毫无自觉,见她不要自己感谢,又十分不要脸地说:「游戏里面通关好像都有奖励,那我每天通关以后,奖励是什么?」 南央愣了一下,似乎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找别人帮忙监督,还要向别人要奖励。 但莫名地,她并没有觉得反感,只是有点好笑,竟好声好气地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你…你…」 李沧浪「你」了半天,都没有想好,她其实最想要南央每天亲她一下,但也知道自己在想桃子。 反问南央,「你觉得呢?」 南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奖励一篇阅读怎么样?」 「……」 那算奖励还是惩罚?李沧浪连忙否定了。 又想了好几个都不太合适,忽然灵机一动,说:「那就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南央好笑地道:「怎么就欠了,我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李沧浪装作没听到,翻到单词表,大声地朗读起来。 第14章 每天的日程表又加上了背单词,高三生的时间紧之又紧,除了每周一节的体育课,美术音乐之类的其他副课都被占得干干净净,想要挤出一点时间十分不容易。 李沧浪原本是个例外,外语刘老师经歷了愤怒、无可奈何、惋惜、放弃治疗等等一系列的心理歷程之后,对她在外语课上做其他事的行为,已经是视若无睹。 有一次,李沧浪又在外语课上写数学题,藏在高高的书堆后面,十分之专注。 写着写着,忽然感觉周围变得很安静,抬头一看,前排的同学全都转身看着这边,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要笑不笑的。 回头一看,刘老师就站在她身后,静悄悄地,也不知看了多久。 李沧浪一下呆住,讷讷地喊了声「老师」。 刘老师什么都没说,只轻嘆口气,就回到讲台上继续讲课了。 下课后,李沧浪去找刘老师道歉,刘老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问:「上次月考你数学考了多少?」 李沧浪回答说:「143。」 刘老师又问:「英语呢?」 李沧浪很小声地说:「七十多。」 刘老师费解地说:「你数学再怎么努力,最多也只能再提高七分,外语你稍微用点心,提二三十分不难,怎么就不能多花点时间,把外语学好呢?」 李沧浪答不出来。 刘老师便嘆息说:「也不要求你多了,至少外语课还是背两个单词吧,其他的我也不管你了。」 之后她就真的没再管过。 其实李沧浪也不是没试过认真听课,完全听不懂,最后发现白费功夫,不如拿去提升其他科目。 她其他科目学那么好,也有外语节省了时间和精力的缘故。 当然,分数自然也节省了。 南央却不让她在外语课上干别的,一是觉得不尊重老师,二是说她决定了好好学外语,那就要拿出态度来。 没办法,谁让这次是她自己主动要学的呢,大话都说出去了,只好在课上背单词,背完还要做南央挑给她的阅读,明明觉得不难,却要装成菜鸡的样子。 毕业以后走上社会,遇到挫折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后悔,当年读书的时候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李沧浪偶尔也会想,如果她能把外语学好,是不是清北有望? 现在她真把外语学好了,数学却又惨不忍睹,嗯,可见物质守恆,有得必有失。 今天一二节又是外语课,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就像是催眠符咒,李沧浪看着看着,就睡意上涌忍不住想打哈欠。 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住校生还有该死的早操,这作息时间是真的难扛。 每天早晨下课后,教室里都静悄悄的,一眼望去,全是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学生,下课铃一响,基本都练就了秒睡的技能。 李沧浪却有所不同,她习惯了牺牲外语课,不管外语是在第几节,都能把睡意延后到那个点。 本来外语课她就没什么自制力,又是大早上,刘老师讲课的声音很柔和,尾音有点拖,就像是催眠曲。 多重因素下,即便李沧浪努力克制,还是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一下、两下、三下。 南央眼角余光瞥着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下她肩膀,低声说:「要是真的很困,可以靠着我睡一会儿。」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李沧浪朦朦胧胧听见,一下子精神了,南央感觉,她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一下。 「好的。」李沧浪生怕这机会转眼没了,二话没说就靠过去,枕在南央肩膀上。 她个子比南央高一点,这样靠着其实很别扭,脖子并不舒服,不过,相较之下,这些小问题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近的距离,她几乎能闻到南央身上淡淡的香气,干净清新,应该是校服沾染的洗衣粉味道。 在一中学生的所有衣服里,校服是穿得最多的,说是一年三百天都不为过,同样,也是学生们最不爱惜的,校服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偏偏还是白色,免不了沾上污渍,墨水、油点、泥垢等等,很难清理,几天穿下来,简直不能看。 第21页 南央的校服却总是保持得很好,洁白的颜色,也没有磨损,看起来就干净清爽。 李沧浪曾经还很佩服她,因为她虽然也有注意,但很难保持到这份儿上。 后来问了才知道,南央有一点轻微的洁癖,家里给她订了四套校服,新高一年级订校服的时候,又加订了两套。 干净果然是有代价的。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也许是靠着她的感觉太美好,李沧浪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唿吸变得绵长,南央正写着笔记的手忽然顿住。 过了一会儿,笔记本被合上,右手的笔转到了左手,只余下一点轻轻勾划的声音。 下课铃响,教室瞬间歪倒了一片,李沧浪无意识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点的位置。 前排坐着的五一转过身来,问南央,「去上厕所吗?」 南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轻轻摇头。 见她肩上李沧浪睡得正香,五一大感奇怪,在她记忆中,李沧浪别说靠肩膀,就是女孩子之间普通挽手,她都没见到过,活像是得了接触过敏症似的。 「下课了,快醒醒。」她看了两秒,勐地伸手摇了摇李沧浪,南央阻止不及。 「上课了?」李沧浪迷迷煳煳睁开眼,抬头便感觉脖颈处酸痛发麻,下意识伸手按住,「嘶」了一声。 见着四周景象,她慢半拍反应过来,一脸懵地道:「下课你叫醒我做什么?」 五一不理她,对南央说:「好了,这下她醒了。」 南央这才知道她干嘛,失笑说:「我是真的不去。」 五一又问了一遍,才独个走了。 李沧浪只觉莫名奇妙,恨恨骂了句,「小矮子。」 因为总是强调自己有一米五一,沈柠才被大家叫做五一,最不喜欢别人抹掉她那一厘米。 李沧浪也没法再靠回去继续睡了,无故被打断睡眠,她心里有种说不出地烦躁,像是一团火窝在心里,面上也不自觉带了些出来。 「别生气,」南央轻声宽慰了一句,见她一直抬着手,便问她:「脖子酸吗?」 李沧浪这才注意到,连忙放下手否认说:「没有,一点都不酸。」 人家把肩膀借给你,你还嫌睡得酸,那还有没有下次了? 南央看她两秒,眼眸里隐约带笑,温和地说:「要不要我给你按一下?」 李沧浪瞬间陷入两难境地,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她装作没说过上一句话,侧趴在桌子上,露出脖颈,厚着脸皮说:「还是有一点酸。」 她已经明悟了,厚脸皮才是追人的正确方式。 南央笑了笑,手掌默默搭在她颈侧,指尖温热,不轻不重地按压。 肌肉顿时传来一阵又酸涩又酥麻的感觉,李沧浪耳朵慢慢变红了。 尽管她之前年龄已经不小,但在这方面却像一张白纸,生活的压力如影随形,一直都没有感情经歷,有时候做梦梦到南央,都还会觉得略羞耻。 学生时代,就是和心上人肢体接触一下,都要忍不住回想半天。 过了一会儿,南央轻声问:「好点儿了吗?」 「好、好多了。」李沧浪坐起身,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落。 南央这才收回手,笑着说:「那我出去一下。」 李沧浪点点头,看着南央出了教室门,转头望向窗外。 阳光灿烂,点点金黄在绿叶丛中若隐若现,香气瀰漫,叫人不自觉弯起唇角——桂花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名字,前一个太文艺了。 这几天飞速降温,码字手都冷,已经用上热水袋了,大家都要注意保暖啊n_n 第15章 周三,看起来又是个晴天,上午最后一堂课的时候,窗外却忽然下起了大雨,牵动了很多同学的注意力。 平城九月的天气就是这样,前几天还烈日当空,后几天就可能连下阴雨。 到下课雨也没停,基本没几个同学带了伞,不免有些烦恼。 南央也没带,她收拾好书包,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点,心想,爸爸今天不知道有没有空来接她。 旁边李沧浪忽然递过来一把雨伞,「你拿去用吧。」 上周南央便见她放了把伞在桌肚里,像是早有准备,刚才课上还笑她:有备无患。 南央没接,下意识问:「你呢?」 「宿舍才几步路,我和室友随便凑一下就行。」 她说得很是随意,南央却没见到等她的朋友,犹豫了下还是摇头,「不用了,我爸爸就在校门口等我。」 李沧浪立刻说:「那我送你过去。」 南央一下子有点囧,万一爸爸没来怎么办,再次拒绝说:「真的不用麻烦。」 李沧浪目光透亮,坚持地看着她。 没奈何,两人一起下楼,因为大雨,楼道有些拥堵,很多同学站在屋檐下张望,希望能等到雨小一点,或是找到顺路有伞的同学。 李沧浪的伞是藏蓝色,伞面宽大,完全能遮住两个人。 并肩走在雨中,雨点砸落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嘈杂声响,很吵,两人各有心思,都没有说话。 南央在心里祈祷,希望爸爸是真的来了,不然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22页 李沧浪却已经猜到了,她一直备着雨伞,就是隐约记得,有次下雨天南央爸爸因为堵车和她错过,她冒雨回家,因为生病请假了两天。 校门口,来往的出租供不应求,私家车几乎挤占了半边车道,两人一直走到了路口,都没见到南央爸爸。 「他可能还没到,」南央停下脚步,有些歉疚地同时又莫名松了口气,「我再等等,你先回去吧,谢谢啦。」 因为雨声干扰,她说话的时候偏头靠得近了,似乎有温热的气息落在李沧浪耳边。 李沧浪喉咙动了动,很快偏开视线说:「我送你回去。」 「啊?」南央张了张口,一时有点怔愣,慢半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用不用,真的太麻烦了,下午还要上课,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又不顺路,哪有叫人家帮忙送到家再折返的,她们只是同桌,能送到校门她已经很感谢了。 「没关系,我不怕麻烦,」李沧浪不动如山,笑了笑说:「或者我陪你在这儿等?」 南央顿时无言,轻嘆气,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淋点雨其实也没什么的,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担心你,怕你生病。」李沧浪不假思索,说完,又觉得有点直白,玩笑着补了句,「那样就没人监督我背单词了。」 南央感动到一半,无奈地看她一眼,见拗不过她,便也笑着说:「好吧,你送我回家,我就罚你今天多背十个单词。」 李沧浪失笑,「老师,不应该是少背十个么?」 雨势滂沱,在天地间连结出细密的雨帘,人群车流穿行其间,都脚步匆匆,哗啦啦的雨声之外,只听得时而响起的喇叭声。 风雨之中,伞下这一方小小的世界让人格外有安全感,李沧浪牢牢握着伞柄,小臂细瘦,却很有力,固定着雨伞几乎纹丝不动。 两人靠得更近了,不知为什么,南央没敢像对其他朋友一样环着她腰际,只小心揪着她衣襟一角。 走到半路,雨小了一些,想着她撑了半天,南央有点过意不去,碰了碰她的手肘问:「你累不累,换我来撑一会儿吧?」 李沧浪没太听清,但偏头见她想接伞柄,便也猜到了,想了想还是递给她。 南央接过来,才发现这把伞要重得多,因为要遮两个人,也没法靠在肩上借力,她撑了不到一小会儿就觉得手臂发酸。 一阵风吹过,她一下没拿稳,伞面往后倒去。 「小心!」李沧浪一直注意着,立刻抬手搭住她手背,借力稳住雨伞。 停顿了两秒,她错手握住上一节伞柄,温和地笑说:「还是我来吧。」 南央赧然地收回手,摊开一看,掌心滚烫髮红,李沧浪的掌心似乎还是温热的,不由好奇地问:「你力气怎么那么大?」 「什么?」李沧浪不知怎么有点走神。 南央以为她没听清,又凑近重复了一遍。 「其实还好,农活做多了自然而然长力气,我奶奶都六十多了,力气却比我大得多。」 「你回家还要做农活吗?」 「嗯,暑假的时候,回老家帮我爷爷奶奶,我们那里都是山路,玉米、稻谷成熟了,都要靠人一点点背回去。」 李沧浪并不讳言这些,她早已经过了会因这些而自卑的年龄段了。 南央也没有什么异色,学生时代,往往不会太在意这些,她家境优渥,一直生活在城市里,听李沧浪讲稻谷怎么脱粒脱壳,反倒觉得很新奇。 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南央家,李沧浪送她到楼下。 南央挽留她,「你现在回去好麻烦,食堂也没有饭菜了,就留在我家吃吧,」 「不了,还要回去睡午觉。」李沧浪摇头,她暂时还不想见到南央的爸妈。 南央眨了眨眼笑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沙发,或者和我一起午休,下午再去学校。」 「……」 「咳咳咳……」 李沧浪像是被口水呛到,偏头咳了好几声才平復。 你这样我很会容易动摇的,李沧浪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南央的眼神清澈又干净,没有任何的杂念。 可我是心怀不轨的同学,李沧浪暗暗嘆息,再次拒绝说:「不用,不方便,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南央没法去追,只好看着她走远,她这时才忽然发现,李沧浪左半边衣裳都打湿了。 而她只湿了裤脚,莫名地,她觉得自己像是偶像剧的女主角。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来,虽然这并不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她仍然很珍惜这样一份情谊。 李沧浪走在回学校路上,想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同床共枕的机会,浑身好像抓心挠肝一样,哪哪儿都不舒服。 她又想起大二的时候,十一长假,她留在学校做兼职没有回家,南央也提前了一天回学校。 那天晚上聊天结束前,南央说她有点害怕,因为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问李沧浪能不能留下来陪她,她们可以挤一张床。 李沧浪心跳得快极了,既想答应又不敢答应,她想了几秒,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居然说她不习惯和人拼床。 南央也没多说什么,后来她回了自己宿舍,反应过来,纠结得一晚上没睡着,几乎想抱着枕头半夜过去敲门。 第23页 她再也没办法知道,南央那时是不是真的害怕,但现在回想起来,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是个大傻逼。 -------------------- 作者有话要说: 李沧浪: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准备两把伞,这是伞的问题吗? 第16章 没来得及睡午觉,下午上课的时候,李沧浪就有点犯困,刚好又是歷史课,她不敢打瞌睡。 因为歷史老师很爱抽她起来回答问题,歷史老师也姓李,高一入学就教李沧浪她们班。 她已是快退休的年龄,保养得却像四十出头,只眼角纹路较深,身形板正,戴一副金边眼镜,总是挂着温和的笑,一举一动,都很有文人气质。 李沧浪很喜欢她,分科那时候,她懵懵懂懂,回家问父母,他们也不懂,孟方平说:「随便你自己选。」 除了外语,她各科成绩都还行,想了想,理综有确定的答案,分数上限似乎要高一些,便填了理科。 那天下午,她刚好在楼道碰见李老师,李老师笑着问她,选了文科还是理科? 李沧浪不知怎么,回答说,还没完全想好。 李老师便笑着拍拍她肩膀,说:「不要急,仔细想清楚,老师觉得你在歷史上很有天赋,希望下学期在班上还能再见到你。」 她只是随口勉励,李沧浪听了,却回头就改填了文科,既因为对歷史的几分喜欢,也因为只有这一个人,关心她选择文还是理。 李沧浪后来学歷史,也受到了这位老师很大影响。 她家就在学校家属院,毕业后,李沧浪偶尔还会去探望她,七十岁的她仍同丈夫一起看书品茶,在校园里散步,两人一如少年时般相爱,是李沧浪眼里爱情最好的样子。 也因为喜欢歷史老师,李沧浪从不在歷史课上打瞌睡。 但她强撑着,哈欠还是忍不住的。 南央暗暗瞥了她好几眼,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趁着老师背身板书的功夫,倒了杯水递过来,小声说:「喝一点提神。」 李沧浪思维有点迟钝,一时没觉得不对,无可无不可地接过喝了,酸酸甜甜的柠檬味儿,似乎还冰镇过,凉丝丝的,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喝完了把杯子还回去,见南央滴落剩余的水渍,反手盖回杯上,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南央拿的是自己保温杯盖子。 李沧浪呆了两秒,忽然有点后悔,她刚才是不是喝得太着急了。 她盯着保温杯,南央误会了她的意思,小声问:「还要吗?」 李沧浪心里纠结了一瞬,还是摇摇头,没察觉就算了,察觉了,她还不至于那么没品,故意占这种便宜。 南央又递给她一张湿纸巾,李沧浪转头盯着黑板,接过擦了擦脸,有淡淡的茶香味。 说起来,女孩子之间,点了不同口味的奶茶,就着吸管互相尝一口也很正常,但她和南央做朋友的时候,互相都很注意这一点。 刚才南央递水给她,却没有一点勉强,怎么后来……李沧浪忍不住想得深了些。 从前不知道南央也喜欢她,她都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直女就是这样,很正常,现在知道了,合着她俩都心里有鬼,再回想,就感觉哪哪儿都透着不对劲。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李沧浪又忍不住去看南央,想着还要多久才能向她表白。 又来了!南央好笑又无奈,轻嘆口气,拿笔桿敲了敲她,「专心上课。」 李沧浪不紧不慢地扭回头,这段时间正好在复习中国古代史,这是她的主修,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没有一点难度。 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飘落窗前,一点点汇聚滑落,留下长短不一的水痕。 这样的天气,让人心里懒懒的,只想窝在软和的被窝里,听着雨声,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老师们都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就怕学生们睡着了。 说着李沧浪,南央自己其实也有点恹恹的,大课间做完眼保健操,就枕着手臂趴在了桌子上,头很晕,上课铃响,坐起身的时候,只感觉天旋地转,胸口闷闷的,有种想吐的感觉。 没忍住弯腰干呕了两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怎么了?」李沧浪这才发现不对,想着没淋雨怎么还是生病了,探手过去摸了摸她额头。 她掌心温度高,没感觉出什么不对,但李沧浪深知南央的多病体质,大学的时候,她都照顾习惯了。 南央缓了一会儿,才直起身,自己也反手碰了碰额头,清了清嗓子说:「应该是发烧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神情仍十分淡定,像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一样,抽出一包纸巾,举手站起来说:「老师,我要去一趟医务室。」 讲台上老师刚翻开书,走过来关心了两句,便同意了。 李沧浪有些愣神,这时赶紧跟着站起来,「老师,我陪她去。」 南央张了张嘴,刚要说不用,李沧浪已经过来扶住她,老师也没说什么。 一中的医务室在靠宿舍楼那边,离这儿有不少距离,两人下了楼,李沧浪撑开伞,先一步迈到台阶前。 「我背你过去吧。」 南央虽然觉得手脚发软,但还是能勉力维持住,推拒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李沧浪便也没说什么,默默走在她旁边撑伞,只眼神略有些复杂。 第24页 南央从小就体弱多病,又不爱运动锻鍊,家里人也纵着她,到了大学,似乎越发地变本加厉。 夏天一晒,就容易中暑,冬天一冻,就容易感冒,春秋之季,冷热交替,有个头疼脑热也再正常不过。肠胃也脆弱,食物稍不干净,就感觉胃疼,来了月经,起码要虚弱两三天。 李沧浪每次鞍前马后地关心照顾,她从前出门,不喜欢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后来和南央一起,慢慢变得什么都要备着。 可是,说好的柔弱不能自理呢? 她看南央,现在完全是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的样子。 难道全部都是刻意展露给她看的,那她从前,到底是有多迟钝,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一路走到医务室,南央只唇色变得有点发白,她不像其他学生一样痛苦地纠着脸,倒是李沧浪紧拧着眉头,校医看见她俩,竟一时间没分出哪个是病人。 「哪里不舒服?」 「头疼,手脚发酸,还有点犯噁心,可能是低烧。」 「先量一下温度。」校医问完症状,递过来一支温度计,南央拉开校服放好,端坐着,看起来十分乖巧。 只有她们三个人在,校医继续看她的书,小小的医务室里十分安静。 南央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幕,还有闲心对李沧浪笑说:「还是生病了,中午劳你白送了。」 送了都这样,不送还了得,李沧浪心里有股莫名的气,却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她。 语气不太好地说:「生病了就请假,还来上什么学。」 南央眨眨眼,「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到学校之前还没什么症状啊。」 李沧浪便道:「那就一会儿请假回家。」 「可是,都已经来了学校,回去不就是白受罪了?」南央歪了下头,似乎还认真想了想,「我现在也没力气走回去了。」 「……」 李沧浪无言,你哪里没力气,我看你有力气得很。 第17章 量完温度,校医拿过来一看,甩了甩温度计说:「都快39度了,哪里还是低烧,是打针还是输液啊?」 「不可以吃药么?」南央稍显迟疑。 校医推起眼镜看她一眼,呵呵笑道:「打针输液也要吃药。」 「那打针吧。」没那么浪费时间,南央说完,看了李沧浪一眼。 李沧浪没领会意思,还站着不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校医觉得这两个小姑娘挺好玩,调好针剂,对李沧浪调侃道:「你也想来一针?」 李沧浪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外侧背过身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隔帘很快被再次拉开,两人走出来,似乎很疼,南央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 提着药回教室,快要到下午五点,斜风细雨,吹着很是冰凉,南央略感不适,往李沧浪身后躲了躲。 两人都是穿的夏季校服,李沧浪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路过宿舍楼时,忽然把伞递给她说:「去给你拿件衣服,等我一下。」 说完也不管南央同不同意,三两步跑过去,宿管阿姨同她说了两句,竟放她进去了。 南央慢半拍反应过来,想了想,干脆过去了宿舍楼底下等她。 不一会儿,李沧浪「咚咚咚」下楼来,手里拿了件秋季校服,蓝白两色。 她大概是跑去拿的,到南央面前时,却脸不红气不喘,只唿吸加重了些,让她很是羡慕。 「喏,干净的。」李沧浪接回伞,把校服递过去,见她手臂上已经被风激起了鸡皮疙瘩。 「谢谢。」南央这下没有推拒,顺从地穿上,终于感觉好受些。 「昨天还很热的。」她忍不住小声感嘆了句。 李沧浪淡声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生活在平城,身体不好,就更要注意天气变化,常备着雨伞和外套。」 「还有,平时也要多锻鍊,不要老在宿…咳,教室赖着不动,为什么别人不生病就你生病,一周才一节体育课,你都要偷懒……」 李沧浪不自觉用上了以后絮叨她的口吻,南央听着忽然有些茫然,她怎么感觉,她生病了,李沧浪比她自己还要担心和生气,也太热心了吧。 「记住没有?」李沧浪问。 她此刻气势太足,南央乖巧点头。 李沧浪看着她,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说:「你不是还欠我一个要求来着,那以后每天下午你都陪我去田径场跑两圈。」 什么要求?南央呆了两秒,才想起来因为背单词欠她的奖励。 连连摇头,「不行,换一个。」 「不换,你又不是做不到,跑步放松多好的事,两全其美。」 「不行,学习这么紧,哪来的时间跑步?」 「这能耽搁多少时间,几分钟,跑步还能缓解压力,提高学习效率。」 「对我来说是降低。」 「……」 「……」 两人拉锯了几个回合,李沧浪挑挑眉毛,「你是不是要言而无信?」 「我,我又没说一定会答应。」南央回得颇没底气。 「别挣扎了,」李沧浪得意地笑笑,「学校今年决定,要把冬天的课间操改为跑操,早晚都要跑,你现在答应还能早点适应。」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李沧浪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反正,你答不答应吧?」 第25页 南央鼓着脸看她一会儿,很是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我还生着病呢,就这么欺负病人。」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走了两步,忽然停住,眼眸弯起来,微嗔地问:「我才打完针,你怎么不说背我了?」 她长着一双好看的笑眼,眼尾略略下撇,不笑的时候,眼睛黑亮清澈,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像是月牙,显得无害而可亲。 李沧浪怔了两秒,垂下视线,顺着她说:「要我背你吗?」 「要。」南央这次很干脆,答得毫不迟疑。 「来吧。」李沧浪走到她前面,半蹲下身,嘴角挂着无奈地笑。 女孩子软软的身体,轻飘飘的,并没有多少重量,稍一用力,她便站了起来。 只是两手勾在身后,便没法撑伞了,李沧浪偏头叮嘱了句,「遮好自己,不要再受凉了。」 南央「嗯」了一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上一次这样,好像还是很久以前,老爸背她,也不知她刚才怎么就幼稚了一下。 路上,一开始,她还努力保持着上半身距离,可撑伞也挺累的,雨也会飘进来,没一会儿就软软趴在了李沧浪肩上。 李沧浪脚步不明显地顿了一下,虽然南央穿了两件校服,但背上的触感还是很明显,少女身上的温度同她缓慢传递交融,李沧浪忍不住有点走神。 过了一会儿,南央终于觉得自己有点任性,不该这样折腾同学,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下,吐了吐舌说:「你累不累?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近在咫尺,她说话的吐息落在李沧浪颈后,有点痒痒的。 深唿吸两下,李沧浪偏了偏头说:「不累,你还比不上一背玉米重。」 说完,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歧义,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你太轻了,要多锻鍊锻鍊。」 南央不说话了,心里又有点气闷,不用一直强调这件事好吧。 到了教学楼,在南央的强烈要求下,李沧浪才把她放下来,一来一去耽搁了半个小时,这堂课已经快要结束了。 教室前后门都关着,两人干脆站在走廊一角,等着下课再进去。 并肩看雨的感觉还不错,一中的绿化做得很好,迷濛细雨中,平日熟悉的校园风景,都像加了一层滤镜一般。 其他学生都坐在教室里,走廊上很安静,能听到老师忽然拔高的讲课声,或是集体的应答声,这个时候呆在这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两人都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 「好累啊。」南央站了一会儿,脚下发软,自觉刚才亲近了许多,便自然地倒向李沧浪,靠着她手臂,大半重量都不客气地压了过去。 「读书也好累,生病才可以偷闲一会儿,」她重复了一遍,望着远处,目光有些涣散,有点疲惫地笑说:「做人好辛苦,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不想再做人了。」 李沧浪僵站着一动不动,让她能靠得更舒服,笔直得像是一根标枪。 有点好奇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唔——」南央思考了几秒,抬眸正好见檐下有蜘蛛在结网,便随口说:「做一只蜘蛛吧,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想。」 李沧浪能感觉到她情绪里的消沉,还是有被生病影响到吧,她也看着那只蜘蛛,想了想安慰说:「下次打扫卫生,它要是被人发现,也许就要命丧黄泉了,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障,不是更惨?你这样想一想,做人其实还是挺好的。」 「……」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南央一下子噎住,站直了看她,想反驳又没法反驳,她本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这下却有点较真,说:「那我就做大熊猫,只要卖卖萌就可以了。」 哪是想做什么就能投胎成什么的,李沧浪失笑,就算大熊猫,硬要槓其实她也能挑出毛病。 她没同南央争执,而是问:「那你知道你上辈子的心愿吗?」 「什么?」 李沧浪笑了笑,偏头看着她,温声说:「做蜘蛛也未必快乐,这辈子做人,也许就是你上辈子的心愿,它已经实现了,所以,记得要开心一点。」 南央怔了怔,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一阵风吹过,她挽了挽飘飞的鬓髮,对视间,李沧浪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她垂下视线,忽然觉得真的有被安慰到。 第18章 连下了几天的连绵阴雨,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变矮了些,看着便叫人觉着压抑。 李沧浪喜欢雨天,但不喜欢需要上学的雨天。 不知是不是受天气影响,南央烧退了以后,还有些轻微的症状,反反覆覆,她每天仍坚持着上学,李沧浪在旁边,听到她咳嗽的声音便忍不住皱眉。 没办法,高三就是这样一个特殊时期,轻易不能请假,学生们也很自觉,感冒咳嗽都算不得什么。 李沧浪没立场去劝说她,只能尽量地做些小事,让她多喝热水、课间把肩膀借给她休息,或是讲些趣事逗她开心。 周六下午,两节课都是数学,黑板上,已经铺满了解题步骤,最后几分钟,大家都在等放学,注意力明显没那么集中了。 一周之中,高三生只有周六这半天不到的假期,可以停下来短暂地喘口气,不用上课和思考。 下课铃响,老陈显然也很懂他们的心思,加快语速讲完题,只拖了两分钟,就大发慈悲地走了。 第26页 「啊,终于讲完了。」 「又熬过一周,我要死了~」 老师一走,教室里很快喧譁起来,响起各种各样的感慨,李沧浪也长吐了口气,眼神有点呆滞,像是还没从数学题里回过神。 旁边南央慢慢整理好书本,站起身同她道别。 「沧浪,那我先走了。」 李沧浪「嗯」了一声,抬眼看去,高高瘦瘦的男生又已经等在了旁边,注意到视线,对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李沧浪勉强回了一个假笑,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并肩出了教室,心里像是吃了有一筐柠檬那么酸。 周钧之,她当然不陌生,婚礼那天的新郎,南央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关系非常要好。 两人在同一个老师那里补课,每周六都是一起过去。 李沧浪很讨厌他,或者说嫉妒他。 在一中的男生中,周钧之绝对称得上是其中翘楚,个子高,长得帅,会打篮球,成绩好,当过班长,考过年级第一,经常被选为学生代表在国旗下演讲,除了有些傲气,几乎没什么缺点。 这样的男生,不说是全年级的风云人物,至少在十一班,很多女生都对他有好感。 从前暗恋南央的时候,李沧浪总是会忍不住同周钧之相比较,发现性别她比不上,家境她比不上,能力她似乎也比不上,哪哪儿都不如。 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就会感到自卑,再有这样一个情敌,更是会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人家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妖魔鬼怪来插队么? 所以李沧浪从不敢奢望,更不敢说出口,怕自己那点可怜的心意被轻视践踏,更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现在虽然知道了南央的心意,但她其实还没搞明白,南央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想着这些,李沧浪笔下无意识地划动,回过神时,草稿纸上的计算过程已经看不清楚。 「……」 没关系,从来青梅竹马不如天降,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李沧浪安慰自己一句,按了按额头,翻到新的一页,集中注意力重新开始演算。 她本来就缺时间,即使周六,也不能懈怠。而且,教室里留下自习的学生也不少,走了的,也未必就是回家休息去了。 尖子班,都是一群「卷王」啊。 可惜,今天註定不怎么太平,写了没两分钟,忽然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李沧浪注意到动静,偏头一看是个男生,大大咧咧地坐下,不像走错了位置,伸手便去翻南央的书。 李沧浪皱了皱眉问:「同学,你做什么?」 南央很多教辅资料都不会写名字,男生翻了两本没看到,又拿起一本,边翻边问:「这是南央的位置吗?」 见他随意的动作,李沧浪眉头皱得更紧了,有洁癖的人多半也有一点轻微强迫症,南央就爱把书码得整整齐齐,他这样一拿一放,书堆登时便不太和谐了。 为防止他继续乱翻,李沧浪立刻回答说:「是,你有什么事?她已经回家了。」 男生又自己翻到名字,做了双重确认,才从兜里摸出一封信,放进桌肚里,不好意思地一笑,低声说:「拜託你明天告诉她。」 李沧浪愣了下,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大概是情书一类的东西。 她没回话,男生便当她默认了,猫着腰,又悄无声息地熘出了教室。 李沧浪只思考了半秒,就拿着那封信追了出去。 「同学,等一下。」 男生已经快走到楼道拐角,闻言转过身,奇怪道:「怎么了?」 李沧浪走到面前,把信递给他,「同学,你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男生看看信封,又看看她,一脸懵逼地说:「那个,我是给南央的,不是给你的。」 「我知道!」李沧浪抽了抽嘴角,「南央也不会收的,现在给你免得她还要退还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她。」男生皱起了眉头,语气变得不太好。 「你只是她同桌,有点多管闲事吧。」 「我就是知道,同学,乱翻人家东西,硬塞情书也不太好吧。」 李沧浪义正言辞地道:「已经高三了,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学习,谁还有心思谈恋爱,你这样,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交的学费么?」 「神经病,」男生有点生气,只觉莫名其妙,怒道:「关你屁事啊!」 不关我事,写给南央就关我事了,李沧浪无辜地勾起一个假笑。 知道今天放不成了,男生瞪了李沧浪两眼,一把夺过自己写的信,转身就走。 没两步,刚拐过弯,他身体一下顿住,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精彩,几经变幻,涨红得好像一只番茄。 李沧浪见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闷头改变了方向,「噔噔噔」几步跑上了楼。 这是看见谁了? 李沧浪有点忐忑,难不成教导主任在下面? 她也走过去,躲在墙后小心探头一看,同男生一样僵住。 站在楼梯间,怀里抱着一件校服外套,眼眸弯弯对她笑的少女,不是南央是谁? 第19章 原来是南央,怪不得,李沧浪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才反应过来,两人刚才的对话,她不知听到了多少。 真是社死现场,两人对视一眼,李沧浪讪讪地站出来,心念急转,边回忆自己话里有没有哪里不妥,边想着该怎么同她狡辩…呸,解释。 第27页 「你怎么又回来了?」李沧浪心虚地问。 「东西忘了,」南央掩了掩笑意,走近了,把手里的校服递给她,「早上带来,差点又给带回去。」 是李沧浪借给她那件,她穿回家,顺便洗了晾干,才还回来。 「明天给我也一样,我又不着急。」 李沧浪接过来,校服上有她同款的洗涤剂香味,是很多年后,李沧浪怀念地寻找过同款,却怎么也找不回的那种味道。 还完衣服,见南央仍看着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李沧浪干笑一声,试图矇混过关,「一会儿不是还要补课么,快回去吧。」 「我也不着急,」南央好笑道:「你刚才是做什么?」 果然还是听见了,李沧浪挠了挠脸,拿出十二分的演技,很是自然地说:「就是给你递情书的,嗯,我猜你大概不喜欢,就帮你打发了。」 说着顿了下,似乎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转移话题道:「是不是多事了,你认识那个男生吗?」 南央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事,只有一点眼熟,可能在哪里见过吧,想不起来了。」 她其实不太喜欢情书这种表达方式,没法当面拒绝,书信留着不是,扔了也不是。 从前收到情书,出于教养和对他人心意的珍视,她都会找到对方退还回去。直到高二的时候,一个男生不知怎么想的,因此给她连送了两个月的早餐,逼得她没法处理,后来见她不还了,还对其他人说骗了他早餐钱,气得她平白地还了钱,不知怎么,却反而坐实了谣言。 那次把南央噁心得够呛,从此再也不敢当面退还,都是托朋友转交,十分麻烦。 「还要谢谢你帮我拒绝他。」南央说着,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尽管这看起来很正常,她心里却还是有一点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好像,太主动了…… 南央看她两秒,忽然又笑问:「对了,你怎么猜到我不喜欢他呢?」 李沧浪默了默,说:「直觉。」 南央慢慢眨了下眼,一时竟不知道回什么好。 「感觉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李沧浪笑着补充了一句,背身靠在墙壁上,看着天花板,像是话说到这儿了,随口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南央挽了下鬓髮,低头思忖了几秒,学着她背靠墙壁,轻声笑说:「不知道呢,还没有遇到,大概是真诚而温柔的人吧。」 真诚?李沧浪怔了怔,同自己对照,忽然又有点心虚,她现在能勉强达标吗?不过,她年少的时候,怎么看也和温柔搭不上边啊。 「你呢?」南央问。 「我?」李沧浪偏头看她,放学后的走廊十分安静,灯光下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过份美丽的黑曜石。 李沧浪定定看了一小会儿,在南央偏头之前,收回了视线,笑了笑说:「以后再告诉你。」 「好了,你再耽搁就要迟到了,快回去吧。」 不等南央追问,李沧浪挥挥手,转身往教室走了。 很久以前,她也问过南央这个问题。 老同学聚会,席间有人同她表白,李沧浪坐在一旁,默默看完了表白拒绝的全过程。 聚会结束,她心里有些发酸,路上玩笑着问南央,一直不答应别人的表白,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那时南央看了她一会儿,也是笑着说,「以后再告诉你。」 李沧浪没多想,只以为她不肯说,现在想来,大抵同她现在是一样的心情吧。 我不确定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喜欢你。 …… 天气再晴起来已是九月底,水汽蒸发,完全看不出下了许多天的阴雨,阳光再次主宰了大地,明晃晃地叫人睁不开眼。 她们这周轮换到了靠窗的位置,前排的五一抱怨连连,「这什么天气,平城这破地方,忽冷又忽热的,这还不如下雨呢,对着光黑板都看不清,晒得我眼花。」 同桌的于诚道:「知足吧,马上到十月,这说不定就是今年最好的阳光了。」 平城的秋天,就像夹在婆媳之间的受气包,完全没有它存在的地儿,酷热的夏天过去后,也许还没得及感受,寒冷的冬天就来了。 下一次月考也跟着来了,考场分配表已经贴了出来,到了高三,考试早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老师学生都是无波无澜,照常推着复习进度。 上午第二节 课又是数学,太阳渐渐升高,坐在后排的学生也被阳光影响到,直视着黑板,不一会儿,视野里便开始闪烁大大小小的光斑。 李沧浪抬手挡了挡,偏头见南央也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 椅子响起一点「呲啦」的动静,老陈扭头望了过来,「李沧浪,怎么了?」 李沧浪思考了半秒,揉了揉脸说:「老师,我有点困,站着听课可能会好一点。」 「哦。」老陈赞许地点点头,没太在意,上课觉着困,站着听课是高三生的常态,只是现在还没后期那么普遍。 「还有没有觉得困的,都自己站起来啊。」点了一句,又有两个学生站起来,老陈接着讲题。 李沧浪看着黑板,阳光被她的身体挡住,投下影子,眼角余光里,南央似乎好受了一点。 一瞬间,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再次体会到年少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种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第28页 遮遮掩掩,欲藏怕露。 她一直站到了中午放学,南央取下眼镜,皱皱眉问她,「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今天这么困?」 李沧浪笑着说:「梦里偷牛去了。」 南央白她一眼,「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月考而已,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紧张似的。」 「当然紧张,考差了又要被老陈骂了。」 南央对她眨了下眼,调侃说:「那这次可别忘记写名字了。」 李沧浪嘆口气,「这次是真不敢了。」 可一不可再,这一次,成绩只能靠她的硬实力,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紧了,即便她有基础在,也很难达到原本的水平。 希望出题老师识相点,不要难为她。 第20章 考试的时间永远不够用,两天的月考飞快结束,考得李沧浪有点自闭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没考好,太久没经歷考试,还有点把控不住节奏,每一科几乎都是踩着交卷铃声做完的。 教室里充斥着嗡嗡地讨论声,入耳的全是「题太难了,我没考好」「唉,这道题又做错了」。 李沧浪没敢轻信,她们班实在有太多凡尔赛大师了,她偏头问南央,「你觉得这次难度怎么样?」 南央正整理着试卷,没怎么多想,诚实地回答说:「正常难度吧,和上次差不多。」 李沧浪沉默了,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数学卷子。 南央自然地拿过试卷帮她一起整理,边随口问她,「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李沧浪嘴角动了动,干笑着说:「肯定比上次好。」 南央也没多问,把各科试卷折好,用回形针整齐别住,才满意地还给她。 晚上没有晚自习,十一国庆,高三生也有两天的长假。 当然,假期归假期,作业归作业,各科老师跟赶集似的,一个接一个过来叫课代表拿试卷。 李沧浪分发完歷史的,回到座位上,南央已经帮她整理好,空白的卷子累成了一小沓。 老陈最后一个进来,亲力亲为分发数学的,前排的几个男生忍不住哀嚎,「老师,这还算放假吗,就两天的假期,也不放过我们,这么多卷子怎么可能做得完啊?」 「怎么做不完,」老陈笑呵呵道:「我又不是什么魔鬼,两天的假期,也就才两张卷子,刚刚好。」 可是,他们有六门课啊,众人只觉无力吐槽,每个老师都说两三张卷子不多,他们看得到总和么? 看不到,他们眼里永远只有自己! 老陈发完试卷,又接着讲放假的安全注意事项。 「要注意……我再讲几点……」 老陈尤其爱讲这些,都是些老生常谈,还又臭又长,学生们都听得心不在焉,只想赶紧结束。 李沧浪数了数,一共十五张试卷,就算按一个小时解决一张来算,两天假期也剩不下多少空闲时间。 五一悄悄扭头过来商量:「诶,我们小组一起合作怎么样,都是练习卷,做起来也没意思,每个人负责四张就够了。」 南央摇头,「又不会检查,最好不要抄作业,能做多少是多少。」 于诚也说:「我能做完。」 五一撇撇嘴,不等李沧浪表态就转头回去了。 李沧浪倒觉得没什么,高三的试卷如流水一般,她从前也会挑着难题做,只是现在却没那个底气了。 放学走之前,南央在她手心放了个东西,笑说:「提前跟你说一声中秋节快乐。」 李沧浪低头一看,是月饼,小小一块,豆沙馅的。 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连在了一起。 中秋啊,李沧浪轻嘆口气,说不清楚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她回宿舍收拾夏天的衣服,两个室友已经先走了,只有蒋澜还在。 李沧浪问她:「不回家吗?」 蒋澜:「不回,太远了,两天还不够来回折腾。」 她这样说,眼里却有着藏不住的羡慕。 李沧浪没多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中秋国庆喜相逢,商家的大喇叭声音都响了三分,月饼售卖声传得老远,街道店面上都挂起了国旗,一片喜庆之色。 李沧浪穿行在人群中,感觉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带着笑容,只有她格格不入。 两个小的早已经放假了,李沧浪到家的时候,两人正在床上打闹着争抢电视遥控器。 李沧浪瞥了一眼,十来寸的大脑袋电视,寥寥几个台,也不知有什么好争的。 「姐,你放假啦!」 孟青松见她进门,眼睛一亮,放弃了遥控器,小狗似的凑过来。 「你们放几天啊?」 「两天。」 李沧浪摸摸他的脑袋,把路上买的零食递给他,「拿去和你二姐分。」 「这么短,我们放八天。」 孟青松嘟囔着,打开零食口袋挑挑拣拣,拿出个棒棒糖拨开递给她。 「你自己吃。」李沧浪摇头,在床沿坐下,叮嘱了句,「别吃太多,一会儿吃不下饭。」 孟青松看她一眼,递过去给了孟苗。 电视里正放着仙剑奇侠传,很经典的电视剧,李沧浪现在甚至还有印象,陪着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挺有意思。 看来以后电视剧行业是真没什么进步。 两个小的看得目不转睛,李沧浪心理上毕竟成熟得多,歇了一小会儿,便转去厨房做晚饭。 第29页 炒土豆丝,炒白菜,加一个番茄蛋汤,是家里常做的菜,李沧浪从十岁就开始做,已经很熟练了。 她现在的厨艺自然比以前好得多,孟青松扒着饭,还以为是太久没吃到产生了对比,不忘损孟苗做得难吃。 吵吵闹闹地吃完饭,留了一份在电饭煲里保温,孟苗刷碗,李沧浪从包里找出试卷,进去了里面卧室。 孟青松自觉调低了电视声音。 平凡的一个晚上,对他们来说,中秋节同平常周末没有任何不同,孟方平更不会买月饼这种东西。 将近九点,夫妻两个才回来。 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卸完货吃饭时,孟方平拿了瓶酒出来,边吃边喝。 一见那架势,孟苗和孟青松便不敢再在外面呆着,相继熘进了里间。 孟青松关好门,挤在她旁边,十分担心地小声说:「姐,爸爸又在喝酒了。」 「哦。」李沧浪从试卷里抬起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孟方平有个大毛病,就是爱喝酒,偏偏酒量不行,酒品又烂,他平日里其实还算正常,醉酒之后,却控制不住自己,尤其爱打人。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不怕他,哪怕是亲生儿子,两个小孩的表情满是惶恐和害怕。 「没事。」李沧浪安慰了一句,低头再看试卷,却怎么也静不下心了。 她烦躁地扔了笔。 门外张霞似乎在好声好气地劝慰,门里静悄悄地在等待,气氛压抑,就像大海之上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啪!」地一声,像是摔了酒杯。 孟苗吓得抖了一下。 「砰砰砰」地砸门声响起,孟方平怒吼道:「开门,开门!谁敢给老子反锁了!」 「李沧浪,狗崽子!」 李沧浪勐地站起身,孟青松紧张地抱住了她手臂,眼泪汪汪地像是要哭出来,「姐。」 「别怕,我出去一下。」 李沧浪拉开他,收拾好试卷,长吐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她却不是从前的她了。 第21章 李沧浪拉开门,孟方平一拳砸空,打了个趔趄,扶着门槛站稳,目光兇狠地看着她,「你锁门做什么?」 一股恶臭的酒气扑面而来,李沧浪冷冷地看着他,没回话,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孟方平不是问话,只是随便找一个动手打人的理由。 「长胆量了啊,敢这么瞪着你老子。」 孟方平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过来,李沧浪往旁边躲了一躲,眼疾手快捏住了他手腕。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住,他身后跟过来的张霞惊讶地瞪大了眼。 孟方平也愣了一下,手臂下意识挣了挣竟然没挣动,他表情扭曲,气极反笑,「翅膀硬了,敢和我对打是不是?」 他毕竟是正值壮年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比李沧浪力气大,认真起来,另一只手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扳,李沧浪只觉骨头都在吱呀作响,控制不住松开了手。 孟方平抬手一甩,「啪」地一声打在她脸上,李沧浪猝不及防撞到了旁边的门框,脑袋「嗡嗡」作响。 孟方平连脚踹过来,踢在她小腿上。 「来!有本事就打回来!」 「老子今天打不死你!他妈的还敢还手。」 脸上很快就肿了起来,李沧浪忍着小腿剧痛,咬紧了牙,一声不吭地握拳打了回去,因为愤怒,积蓄了全身的力量。 「笃」地一声闷响,她打到了孟方平的眼睛,因为醉酒,他虽然反应过来,动作却有些迟钝,没能避开。 「你娘的!你他妈……」 孟方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被这一拳激怒,拳头很快还击回来,噼头盖脸地往她脸上砸去。 李沧浪心里也燃着一团火,不甘示弱地又打回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可她到底才十八岁,力气不如人,也没学过什么章法技巧,很快被孟方平打倒在地。 孟方平得意地一脚踹在她腹部,嘴里骂骂咧咧的,仍是觉得不解气,转悠着寻找趁手的傢伙。 旁边看着的三人都被这发展惊呆了,张霞惊慌失措地劝架,「别打了,别打了,她知道错了。」 她不敢上前拦,只嘴里不断哀求。 李沧浪艰难爬起身,看了她一眼,这就是她的母亲,即便早知道她的性格,还是叫她忍不住的失望。 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了。 李沧浪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你他妈还敢跑?」 「你跑啊,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身后传来孟方平震天的怒吼声,李沧浪一刻不停,跌跌撞撞出了巷子,到大街上,才因为疼痛不得不停下脚步。 「唿~唿~」 她躬下腰,身子弯成了虾米,急促地喘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肚子也疼得厉害,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 缓了一阵,她站起身,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却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也不衡量一下力气,就和人对打,这么幼稚,又这么愚蠢。 可是,她不后悔,她终于反抗了一次,实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心愿。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那时候,她怎么就不敢呢? 没有人追出来找她,李沧浪抬头看了看天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第30页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十五的月亮格外圆,中秋佳节,家家都在团圆,天大地大,她独自晃悠在大街上,像是一道游魂。 她早就没有家了。 七岁,母亲就改嫁给了孟方平,十岁,把她接到了身边。 在去北方的火车上,李沧浪满心憧憬,尚不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生活。 她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家里廉价的保姆,负担起家务和照顾弟妹的责任。 孟方平有暴力倾向,前妻就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他打跑的,李沧浪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他似乎汲取了从前的教训,不再打老婆,改打孩子,年龄最大,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李沧浪,就是最好的受气包。 多吃了一碗饭,也能成为挨打的理由,绑起来,吊起来,木棍,皮带,钢丝都能用作打人的工具。 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她的母亲就在旁边怯弱看着,甚至不敢帮她处理伤口,很早,她就学会了如何把皮肉同粘连的衣服分开。 因为怕被同学看到身上的鞭痕,夏天的时候,李沧浪从不穿短袖短裤。 女孩子之间嬉戏打闹,伤口经常会被碰到,她因此不喜欢同人有身体接触,渐渐地成了习惯。 她就这样长大了,整整八年,不怎么合群,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 其实她小时候是村里最皮的孩子,调皮又捣蛋,却因为满腔的怨恨,慢慢被改变了。 迎面碰到的行人都屡屡转头看她,李沧浪知道自己形容狼狈,随意抬手一抹,一手的凉意,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早已习惯了克制地、无声地哭泣。 李沧浪停下脚步,抬袖擦了擦脸,自嘲一笑,她还以为自己真的长大了、成熟了,一切都过去了,原来不是,所有这些都深深刻在她记忆里,一个巴掌,就能够唤醒。 她内心深处,还是记忆角落里,那个无助的,期盼着有人能够全心全意爱她的小孩。 昏黄的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李沧浪视线模煳,弯腰撑住了膝盖。这一瞬间,有太多的情绪堵在心里,像是不堪重负,忽然觉得连站着都好累。 红绿灯变了又变,十字路口的车辆来来往往,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李沧浪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回过神时,环顾四周觉得有些眼熟,才发现她不知怎么,来到了南央家附近。 她似乎下意识地选择了这个方向。 李沧浪摸了摸兜里,她一时冲动,身上没带多少钱,去不了旅馆,学校倒是还能进得去,但是蒋澜也在宿舍。 她迟疑了一会儿,红绿灯又开始交替闪烁。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请回答1988》里的那句话——「搞怪的不是红绿灯,而是我数不清的犹豫。」 李沧浪掀起嘴角,下意识想笑一下,然而实在有点疼,变成轻「嘶」了一声,她捂着脸,在下一次绿灯时,迈开了脚步。 想见她,离得近一些也好。 第22章 南央家在平城最好的小区之一,这年头习惯在楼下设单独门禁,小区管控不严,李沧浪没受到什么阻碍。 到楼下,她抬头望去,南央家在三楼,透过窗户,黑沉沉的寂静无声。 已经睡了么?李沧浪抬手看了眼时间,刚十点过,对高三生来说,其实还算早。 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太失望,李沧浪半路上,本来想给南央打电话,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她家现在的电话号码。 除非她不顾南央的父母,站在楼下大喊大叫,不然都是一样的结果。 今晚做的事情好像都没过脑子似的。 站了一会儿,小腿隐隐作痛,李沧浪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缓了口气,怔怔望着三楼的窗口出神。 她们俩上辈子,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李沧浪主动的,那时她满心只想着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心里只有学习,哪有什么心思交朋友。 南央却不知为什么,对她颇有好感的样子,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挫败,即便李沧浪爱搭不理的,也时常主动找她说话。 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盛着一弧粼粼波光,过份地好看,带着恳求意味看人时,一笑,便让人不忍拒绝她了。 一起背单词,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渐渐地,李沧浪对她很难再冷着脸,递过来的零食,会拆开对半分,听见她哼歌,会默默竖起耳朵,见她蹙着眉,会主动为她讲题……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反应过来时,已经深陷其中,满心满眼都是她了。 可是,那时候的她还太幼稚,不懂珍惜,不知道茫茫人海,遇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人有多不容易。 她心里有火苗,却不敢冒出头,性格别扭,自卑的同时自尊心又强,总是习惯被动地等待。 就像她明明很想同其他人交朋友,却又不肯去讨好别人,所以只有上官这一个主动的朋友一样。她喜欢南央,却不肯表现出来,也不敢说出口,她谨守着朋友的底线,一如既往地等着南央主动,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到她手里。 她没有意识到,一直主动也会累的。 尤其在她因为照顾重伤的母亲,无暇他顾那段时间,她没法要求南央一个人坚持下去。 有时候自以为是地替对方考虑,瞻前顾后,想得越多,却错得越多,但其间种种缘由,说来说去,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们不够有勇气。 第31页 如果她们真的在一起了,可能也会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激情过后迎来倦怠,或者因为矛盾,吵架争执、相看两厌,或者因为父母的阻扰而分开,但最起码,不会像现在一样只有无穷的遗憾。 是她辜负了南央,那么多年,她是不是一直在等她? 低低地嘆了口气,李沧浪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有点疲惫地望着前方不知何处。 这个点儿,小区里行人寥落,只有白炽灯下飞舞的小虫,似乎永远不知停歇。 它们不累吗? 李沧浪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很困,她垂下眼睫,心想,再歇一会儿,一会儿她就走。 不知过了多久,正迷迷煳煳,似醒非醒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沧浪,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李沧浪睁开眼,见着身前的人影,眼神恍惚了一瞬,慢半拍反应过来,「南央?」 南央弯腰凑近了些,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脸上……」 李沧浪动作快过反应,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脸,略显狼狈地站起身。 南央却已经看见了,不只脸上明显的巴掌印,她头髮乱糟糟的,额角有淤青,白色校服上也沾满了灰尘印记,像是刚经歷了一场斗殴。 南央拉开李沧浪的手,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忍不住皱起了眉,生气地问:「谁打的?」 李沧浪咧咧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南央问完,自己也明白过来,一定是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吧,她有些心疼地收回手,轻声说:「你等一下。」 她转过身,李沧浪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一对中年男女。 南央走过去同她们说了些什么,两人点点头,对李沧浪微笑示意了下,便先一步回去了。 南央的父母啊,李沧浪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感激更多还是其他。 南央折回来,伸手去牵她,「先去我家再说。」 李沧浪僵了一下,退后一步说:「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宿舍了。」 她莫名有些心虚,毕竟不管怎么看,她等在楼下的行为,都挺可疑的,但天地良心,她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一时冲动就来了。 「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里,」南央认真地看着她,嗓音还是细细软软的,语气却有点命令式,「就在我家住一晚。」 「叔叔阿姨他们……」 「他们刚才就同意了。」 只纠结了一瞬,李沧浪心里矜持的小人就败下阵来,顺从地握住了南央的手。 黑夜里,南央走在前面,像是牵着一个迷路的小朋友,掌心的温度交融在一起,李沧浪脸上终于有了点神采。 到楼道里,南央按下电梯,回眸对她笑了笑说:「等在这里,不是为了见我么?」 李沧浪闻言,心跳顿时都漏了一拍,又听她继续说:「我很高兴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想到我,所以不用担心麻烦我。」 她眼神清澈又明亮,李沧浪怔愣两秒,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心情有点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她「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是中秋节啊,去了爷爷家里吃团圆饭。」南央随口回答,说完略觉不妥,歉然地看了她一眼。 李沧浪倒没什么触动,只是觉得还好这顿饭吃得够久。 到三楼,门虚掩着留了条缝,推门进去,南央的父母都不在客厅,李沧浪一下感觉轻松了许多。 很显然,他们是有意把空间让出来的,这一家子,都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 南央拿了双拖鞋递给她,「我的房间在二楼,你等一等,我去问一下妈妈,新的毛巾和牙刷放在哪里。」 李沧浪弯下腰,刚换完鞋,眼角余光里,一团白色的毛球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扶着鞋柜定晴一看,是只浑身雪白的博美犬。 它蹲坐在地上,安静地歪头看着李沧浪,眼珠乌黑,像是在棉花糖上粘了三颗巧克力豆。 「小乖,这是姐姐的朋友。」南央顺了顺毛,笑着将它抱了起来,到楼梯口,将它放下,做了个向上的手势,「go,带她去姐姐的房间。」 「巧克力豆」反应了两秒,竟然真的开始爬楼梯,爬了两阶,回头看李沧浪没动,还轻轻地「汪」了一声,像是示意她跟上。 李沧浪看着南央,南央笑着点点头,「小乖知道的。」 她去了一楼其他房间,李沧浪同狗对视了一小会儿,跟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了,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_< 第23章 南央家是一套小复式,错落有致的木梯旋转而上,里侧就是她的房间。 李沧浪其实知道位置,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南央家,有趣的是,这只小狗居然真的没带错路。 怕不是成精了吧? 李沧浪揉了揉它的狗头,上辈子,她们没来得及产生交集,它后来不知走丢了还是怎么,没找着,南央还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小乖似乎不太想搭理她,挣脱出来,迈着小短腿,「哒哒」地又跑走了。 李沧浪站起身,环顾四周,同以后相比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粉蓝色的装修基调,陈设十分简洁,一组嵌墙式衣柜,一张双人床,一张长条书桌,两张椅子,便再没有了。 第32页 床上三件套是清新的米黄色,床边地毯也是同色,书桌上,书籍从大到小码得整整齐齐,文具用品陈列有致,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得有点令人髮指。 李沧浪低头看看自己灰扑扑的校服,都有点不好意思进去了。 「怎么了?」南央走上楼来,把毛巾和牙刷递给她,「你先去洗澡。」 她径直走进去拉开衣柜,迟疑了一小会儿,从睡衣分区里挑出了一套蓝色对襟的。 「这套穿的次数不多,」她拿着睡衣,在李沧浪身前比划了一下,垂着眼睫,咬了咬下唇说:「只能穿我的了,你不介意吧?」 李沧浪咳了一声,觉得有点脸热,摇摇头接过来,翻了一下,发现还有条小裤夹在中间。 米色的,还印着小熊图案,李沧浪一下子呆住,手指轻轻颤了下。 南央脸上蔓起红晕,偏开头,有些难为情地小声说:「没有新的了,我只穿过一次……干净的……」 「没、没关系。」李沧浪脸上更加发烫,垂眼不敢看她,转移话题说:「浴室在哪里?」 「这边。」南央松了口气,带她到浴室,一一给她讲清楚,「左边是冷水,右边是热水……」 出了浴室门,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哗哗的水声响起,南央才走下楼去。 她拍了拍脸颊,略觉奇怪,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浴室里,李沧浪脱了衣服,自己检查了一下,小腿、腹部和肩背上都起了淤痕,好在没伤到骨头,都是钝伤,不严重,脸上肿了,额头许是被水泥地刮到,有一小块锉伤。 刚才走在路上她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热水一滋润,身体放松下来,忽然觉得哪哪儿都疼。 艰难洗完澡,花的时间比较长,李沧浪换了睡衣出来,南央已经坐在桌前等她了。 她换了一身白色睡裙,披散着发,只松松挽着,发尾有些湿润的水汽,似乎也已经沐浴过了。 李沧浪走过去在另一张椅子坐下,看着桌上有些愣神。 托盘里,毛巾、棉签、药瓶、一小桶冰块,依次排列。 「过来一点。」南央前倾身体,抬手像是想要碰一下她脸上伤口,又停在了将触未触的距离,「疼不疼?」 「刚才应该洗澡前先给你冰敷的。」 她有些自责地收回手,用毛巾包住冰块,压平,小心贴在李沧浪脸上,轻声说:「来不及冻冰袋了,可能有点凉,你忍一忍。」 这样的动作,距离非常近,李沧浪几乎能看见她眼眸里,纯然的关切,她皱着眉头,看起来似乎比她自己还要难受。 李沧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鼻子一酸,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人在乎她疼不疼。 「我自己来,」李沧浪从她手里接过毛巾,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失态,扯了扯嘴角说:「其实还好,只是看起来严重。」 南央看着她没说话,她从小被家里人宝贝着长大,父母从来不打她,连一点小磕小碰都觉得疼,实在不知道她说的严重要到什么地步。 她想起李沧浪衣服上的脚印,还有别扭的走路姿势,又问:「腿上是不是也有?」 她没等李沧浪回答,直接弯下腰,去撩她的睡裤。 李沧浪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被她按住脚踝,没躲开。 白皙的小腿上,大片的淤血散开,青的、紫的、乌的,错落交杂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狰狞。 南央一下子呆住,过了好几秒,抬头震惊地看着她,「这还不严重吗?」 她没忍住又问了一次,「到底是谁打的,你爸爸吗?」 李沧浪揪着睡裤,犹豫了下说:「算是吧,是我继父。」 她从前总是害怕在别人面前展露家境的不堪,其实没什么,亲近的人不会在意这些,陌生的人,也没那么多功夫去关注,毕竟大家都挺忙的。 话虽如此,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这话说出来,还是有种小朋友告状的感觉。 继父?南央一怔,意识到情况比她想的要复杂。 「他为什么打你,能和我说说么?」 李沧浪摇摇头,「没为什么,他喝了酒。」 南央慢好几拍明白过来其中的逻辑关系,一股隐隐的怒气浮上心头,生气地说:「他怎么可以这样,继父就可以虐待你么?」 「真是坏蛋,卑鄙无耻,没品,噁心……」 她捏紧了拳头,几乎用上了她知道的所有骂人词彙,犹自愤愤不平。 李沧浪听来听去还是那几个词,忍不住笑出来,「好了,不说他了,摊上了没办法,我考上大学以后,就能摆脱他了。」 「怎么会有这种烂人,」南央看她的眼神更心疼了,「他经常这样吗?」 李沧浪沉默两秒,「嗯」了一声,她没法否认,但她并不想用这些博取南央的同情,上辈子,她从不提到这些。 冰块有些消融了,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李沧浪拿开毛巾,趁机岔开话题,「应该可以了吧?」 南央还有些默然,紧抿着唇,没消气的样子,抬起她下巴,偏头看了看说:「再冰一会儿吧。」 换了冰块,李沧浪只好又捂回去,感觉脸都冻僵了。 南央又蹲下身,将睡裤一圈圈挽起来,一副要替她上药的样子。 李沧浪赶紧道:「我一会儿自己来就可以。」 第33页 她说得太着急,脸上肌肉这会儿又不听使唤,就有点口齿不清。 南央「噗嗤」一笑,示意她看钟表,「都已经几点了,再耽搁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她倒出药酒,在掌心化开,习惯性在伤口处轻轻吹了一下,才揉上去。 药酒的味道弥散开,并不难闻,有种奇怪的香气,小腿上先是感觉到一股凉意,手指揉按一阵,渐渐转热。 李沧浪安静看着南央头顶的发旋,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原来有别人帮忙处理伤口的时候,好像就没有那么疼。 南央边揉边笑说:「应该不疼吧,这方面我是专业的,我从小学过呢,因为呢,我爸爸从前训练,身上免不了会磕碰到,他说女儿给他……」 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歉疚地抬头看了眼李沧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沧浪愣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没关系的,我哪有那么敏感,其实我对父亲这个角色从小就没有概念,也谈不上什么憧憬。」 南央欲言又止,显是有点好奇,但又怕问到了她的伤心事。 李沧浪笑了笑说:「没什么离奇的,我出生没多久,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我父母去外地谋生,过了五年,他让我妈回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没多久就失去了音讯,再也联繫不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后来我妈就改嫁了,我也从来没见过他。」 李沧浪估计还活着,只是嫌弃她不是儿子,在平城的山村里,女人嫌弃男人穷,男人嫌弃女人生不出儿子,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反正当初没扯结婚证,约束不到。 李沧浪只见过他的照片,这个爹至少给她遗传了一副好相貌,李沧浪只当他已经死了。 南央又一次震惊了,这个同桌,也太命途多舛了吧,被后爹打那么惨不说,还被亲爹抛弃,她看李沧浪的眼神愈发同情,莫名地有点难过。 生活那么苦,是怎么活下去的? 李沧浪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坦然笑道:「都过去十来年了,没有他,我还不是活到了这么大,还遇到了你,比起那些半途夭折的、早早嫁人的,已经幸运很多了。」 最为幸运的,就是人生重来了一次,还可以弥补那些遗憾。 为此,其他的挫折都不算什么了,她愿意为之花光一生的运气。 被她的「豁达」所感染,南央回想起自己那些小烦恼,忽然都有些羞愧了。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了想,憋出一句,「好好读书,长大了就好了。」 「是啊。」长大了,这些囚笼就再困不住她,母亲的养育恩情,她已经用自己的一辈子偿还过了,问心无愧。 「泱泱,我们以后考同一所大学好不好?」她低下头,看着南央的眼睛,眸光流转,眉眼都格外的温柔。 「好啊。」南央忽然有点不敢同她对视,垂下视线,加重了手上力道。 「你想考哪所大学?」 「c大。」李沧浪不假思索。 「咦,我也想考这所大学。」南央有点惊喜,「这么默契?」 李沧浪笑笑不说话,当然默契了,这就是南央以后的第一志愿。对她来说,没有特别偏好的,好的几所大学都可以。 小腿上完药,南央站起身,见她脸上也消了一点,才满意点点头,她收拾好毛巾,正要盖上药瓶,忽然又想起什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李沧浪一遍。 「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李沧浪连连摇头,开玩笑,腿上的还没什么,上半身的叫南央上药,也太刺激了。 南央明显不信,凝眉看了她几秒,轻声说:「把衣服脱了。」 「……」 第24章 李沧浪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呆滞了好几秒,像是画面静止,没有任何的动作,直到见南央挑挑眉走近,一副要帮她脱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惊慌地站起身退了两步。 「不不、不了,我……没骗你,身上真没有了。」脸上微微发热,她说话都有点不由自主地结巴了。 「没有的话,你心虚什么?」南央却更加笃定了,有些不解地注视着她,「肯定还有,我都看到你身上的脚印了,不难受么,擦了药,才能好得快一点,你不要……咦?」 她顿了下,又往前走了一步,奇怪地说:「你脸红什么?」 明明刚才冰敷以后,因为寒冷,李沧浪的脸色还显得有点苍白,这一会儿忽然又红润起来。 她往前,李沧浪就跟着往后退,还下意识揪住了领口,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活像是良家妇女被恶少调戏了似的。 南央思维一转,忽然明白过来,好笑道:「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只是帮你上药而已。」 南央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她和要好的朋友还会一起洗澡呢。 不过,大家思维不一样,李沧浪比较传统守旧也说不定,唔…好像从来没见过她和其他人嬉戏打闹。 「咦?」南央忽然想起一件忽略了的事,奇怪道:「怎么课间从来不见你去上厕所?」 「什么?」话题的跳跃度太大,李沧浪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忽然想起了。」南央眨眨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这下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第34页 李沧浪抽了抽嘴角,不太想讨论这种问题,见南央盯着她不放,嘆了口气无奈地说:「在宿舍上,大致固定在上学前、放学后、睡觉前这几个时间点。」 南央有些吃惊,「为什么,这样不会……」她找不到好的形容词,艰难想了一会儿才道:「不会难受么?」 李沧浪知道她想说什么,有点别扭地说:「我不太爱喝水,一天去六趟卫生间完全足够了,很少破例。」 其实在她看来,班上女生那种频繁去厕所的做法才奇怪,哪需要去那么多次,怕不是肾功能有问题? 没什么朋友的她当然不清楚,女生们的深厚友谊就是在来回厕所的过程中相互建立的。 「可是,没这个必要啊?」南央听得有点迷茫,教学楼又不是没有,就是强迫症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真是怪人。 「我不喜欢公共厕所。」李沧浪随便编了个理由,没敢说是她小学的时候,伤口渗血打脏了裤子,因为上厕所被同学发现,指指点点留下的阴影,不然又有卖惨的嫌疑。 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有味道的问题,干咳了一声,瞄瞄四周说:「诶,怎么没看见你的那只狗呢?」 「小乖在下面。」 她话题转得太生硬,南央随口说了一句,注意力又转回到给她擦药这件事上。 猜她也许是因为同龄人放不开,「你要是介意的话,也可以让我妈妈上来帮你擦。」 李沧浪惊了,「别!阿姨是长辈,怎么好麻烦她呢。」 她强笑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你把药留下来,我自己擦。」 「也可以。」 南央尊重别人的习惯,又犹豫了下说:「背上你够不着的地方,我先帮你看看。」 李沧浪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她总是格外细心,考虑得周到又体贴。 「好吧。」 她把椅子拉过来反坐下,指尖搭在衣领上,解了第一颗扣子,不再犹豫,动作很快变得流畅,脱下了睡衣挡在身前。 听到窸窸窣窣地声音停下,南央轻声问:「好了吗?」 李沧浪回头,才发现她竟然转过了身去,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要是两人以后在一起…… 她脸上又有点发烫,不敢再想,前倾搭在椅背上,应声说:「好了。」 许是背上骨头硬,南央仔细查看了,只有两处淤痕,很是松了口气。 擦药的时候,注意到李沧浪背上,一些陈年不消的痕迹,又忍不住有点鼻酸。 她那时候年龄才多大,这么重的痕迹,不知道怎么下得去手,想着想着,她下意识地轻轻抚摸了几下。 「嘶——」李沧浪倒抽一口凉气。 本来擦药在肩上还好,伤口处的感知也不怎么敏锐,可她忽然在嵴椎骨上来这么一下,谁能忍得住? 南央也听见了,立刻收回手,脸上泛起一点红晕,歉然地说:「对不起,是不是还会觉得疼?」 李沧浪扣紧了椅背,缓声说:「没…没,不疼,但是你……算了,没事儿,随便你吧。」声音有点闷闷的。 南央「噢」了一声,很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乱摸了,专心给她上完了药。 「好了,剩下的你可以自己处理,药放在这里,我先出去了,一定要处理啊,不要怕疼,用一点劲,淤血才会散开。」 「嗯,我知道了。」 叮嘱了两句,南央才收拾了其他不用的东西走出去,贴心带上了门。 李沧浪坐着发了会儿呆,等脸上热气渐渐散去,才重新披好睡衣,大致处理了一下前面的淤痕。 如果南央多停留一会儿,就会发现,相比起来,后背的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擦完药又坐了一会儿,还不见南央回来,李沧浪便跟着下楼去找她。 客厅里,南央妈妈也在,见她下来,笑着招了招手,「沧浪是吧,过来坐。」 李沧浪怔了怔,有些迟疑地过去,下意识坐在了南央身边。 郑葳蕤笑道:「我是南央的妈妈,你可以叫我郑阿姨。」 「郑阿姨好。」 「诶,听说你和泱泱是同桌,平时很照顾她,多麻烦你了。」 李沧浪看了南央一眼,「阿姨客气了,是南央照顾我比较多一点。」 两人寒暄了几句,郑葳蕤道:「沧浪啊,阿姨欢迎你来找我们家南央玩,你今晚呢,就住在这里,她的床你们两个都睡得下,只是呢,你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和家里人说一声,要不要同他们报个平安?」 她话里半点没提李沧浪的窘境,又能抓住重点,语气爽朗,嘴角含笑,再配上她雅致温婉的气质,令人十分容易心生好感。 不过,阿姨,你以后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沧浪心里自嘲了一句,摇了摇头,「不用,他们不会担心。」 正常人家的孩子闹矛盾跑出去了,家长生气之后一定心急如焚,可惜,他们家是个例外,别说担心,家里人兴许都已经睡了。 郑葳蕤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孩子离家出走可以,不告诉家长可不行,说不定联繫不上就去警察局报警了,她正要再劝,就感觉南央扯了一下她衣角。 她看向女儿,南央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多说。 郑葳蕤有点奇怪,很快猜想其中还有其他缘由,她刚才还没得及了解更多情况。 第35页 「好吧,」她站起身,笑说:「睡前喝点牛奶吧,安神,阿姨去给你们热。」 郑葳蕤进了厨房,很快又喊:「泱泱,过来帮妈妈端一下。」 李沧浪知道她多半是想问南央话,端坐着没有动。 等两人再出来,郑葳蕤果然不再提打电话的事,看李沧浪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妈妈先去睡了,你们喝完牛奶,也早点休息,知道吗?」她又说了两句才回卧室。 客厅里只剩她们两个,南央看了她一眼,涨红了脸,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妈妈问你……所以我……对不起。」 李沧浪温和地笑了笑,「没事,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借宿在人家家里,还不准人家家长了解一下情况吗? 南央却认真地说:「我不会再告诉其他人了。」 她眼神清亮,抿着唇,有点孩子气的样子,李沧浪忍不住抬手在她发顶轻揉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来,安慰笑说:「其实我今天晚上也揍了回去,并不算吃亏。」 「是嘛?」南央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那你觉得,是你受伤多一点还是他多一点?」 「说实话。」她强调。 李沧浪干笑了两声,没法硬着头皮说孟方平多一点,她估计就打他眼睛那一拳起到了作用。 「下次他再打你就报警把他抓起来,」南央愤愤不平地道:「他这是虐待儿童,犯法的!」 李沧浪哭笑不得,她都已经十八了,应该不算儿童了吧,心里想想,没敢说。 缓和气氛说:「算了,喝牛奶,喝牛奶。」 别说,味道还挺好,奶香浓郁,她一口气喝了半杯。 南央见她喜欢,把杯子推过来,「我的这杯也给你吧。」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不等李沧浪推拒,起身到电视柜拿了个东西过来。 「喏,」她展开掌心,眉眼弯弯地笑说:「毕竟是中秋啊,不能太苦了,吃点甜的吧。」 是月饼,小小一枚,还是豆沙馅的。 李沧浪兜里其实有一枚,放学的时候南央给她的,没捨得吃。 她接过来,撕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口,口感糯软,很甜。 南央撑着下颔笑看她,问她:「味道怎么样?」 李沧浪:「很好。」 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月饼。 一口牛奶,一口饼。 月上中天了。 第25章 两人刷完牙回到房间,已是凌晨时分了,南央平时作息规律,这一天又是考试,又是家宴,又是同学落难,实在是有些疲惫,已经掩着唇打了好几个哈欠。 关了灯,上床躺下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全然不知身旁李沧浪心里的辗转反侧。 这可是她和南央第一次同床共枕,李沧浪刚才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知已经转了多少转。 两人中间隔了一臂还多的距离,各自一条被子,李沧浪背对着南央,半天都一动不敢动。 直到身后的唿吸变得轻缓绵长,李沧浪才小小翼翼转过身来。 南央侧身对着她,李沧浪安静注视了一会儿,确认她睡熟了。 今夜月光澄练如洗,从飘窗落进来,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借着这点稀疏的光辉,李沧浪依稀能看清她的眉目。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还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近的距离注视她,几乎能看清她鸦羽般垂下,显得比平时更浓密的睫毛。 一根、两根、三根……乱了 一根、两根…… 李沧浪发了好一阵儿的呆,才停下这个无聊的游戏,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原来也有这么花痴的一天。 心里有股想做点什么的冲动,李沧浪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唿吸交闻,她慢慢靠近,至将触未触的距离,又停下来。 想亲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趁人之危,很猥琐的感觉。 李沧浪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她睡梦之中,无意识地皱皱琼鼻,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唇角也不知不觉就弯了起来。 李沧浪靠过去,伸手从背后轻轻揽住她,埋首在她颈肩,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身上有同款的沐浴露香气,橙花里带了一点清新的柠檬味道,不过,用在不用的人身上,似乎也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李沧浪总感觉南央身上的好闻一些。 睡意渐渐袭来,她不再多想,搂着她的梦中人,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两人的唿吸频率渐渐趋同。 半夜,南央忽然醒过来,挣脱了搭在腰间的手,迷煳起床去了趟卫生间。 洗手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 直到回到床上,朦朦胧胧刚要接着睡,身边的人就十分自觉地挨了过来,把她揽进怀里。 南央吓了一跳,愣了两三秒才想起来她今晚是同李沧浪一起睡的。 转头一看,果然是她。 明明睡前还隔得挺远,现在是怎么靠在一起的,南央没想太多,往后挪了挪,小心挣脱出来,松了口气,安然地闭上眼睛。 没两分钟,刚有点睡意,身边的人又挨了过来。 南央无奈被她抱住,侧身去看李沧浪,她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把她当大型人偶了吗?南央有点好笑,看不出来同桌还有这种习惯啊? 第36页 往后没法再退了,再退就掉下床了,她推了推李沧浪,担心她肩膀的伤,没使多大力气,自然没推动。 要不要叫醒她呢,南央摸到她脸上的伤口,忽然有些心软。 算了,抱就抱吧,也没什么。 她闭上眼睛,努力地酝酿睡意。 可同别人靠得这么近,实在让她很不习惯,好一阵儿,都没有睡着。 「泱泱。」 忽然,她听见李沧浪在小声喊她的名字。 睁开眼看去,她仍闭着眼,南央皱皱眉,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正当她疑惑时,见李沧浪嘴唇翕动,又喊了一声。 说梦话? 这下她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了,南央眨眨眼,一时更加不解了。 李沧浪说梦话,为什么会叫她的名字,她做梦梦见她了? 可是,她们只是同桌而已,而且她听她的语气,怎么说呢,很难形容,感情很深刻的样子。 同名?或是同音? 南央有点迷茫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结于自己多心了,兴许就是做梦随口喊到了她。 毕竟李沧浪今天经歷这样的事情,又刚好碰上她。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好在她就只喊了这两声,南央迷迷煳煳,带着那丝丝违和感睡了过去。 前一天睡得迟,第二天就起得晚了些,反正是难得的假期,赖赖床家长也可以理解。 翌日,两人一觉睡到了九点,郑葳蕤才来敲门叫她们起床。 「咚咚咚」的敲门声里,南央先醒过来,视线清明之后,忽然意识到两人还抱在一起。 其实女孩子一起睡觉,醒来滚到了一起也正常,可李沧浪抱着她,就是感觉怪怪的。 见李沧浪眼皮翕动,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十息、二十息…… 南央感觉到李沧浪已经醒了,可是,她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乎有视线一直凝在她身上。 你看我做什么?南央心里越来越觉得奇怪。 再拖一会儿,她就要装不下去了。 片刻,她感觉李沧浪手拿开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的手又落在了她脸上,极其轻柔地抚过她的眉眼。 南央:「……」 到底还要不要起床了! 她心里忽然有点慌张,不敢再多想,睫毛颤动了几下,装出一副即将被她惊醒的样子。 李沧浪果然收回手,还滚远了一点。 南央睁开眼的时候,两人起码间隔了一臂以上,李沧浪揉着眼睛,一副刚醒的样子。 欲盖弥彰,南央内心哼哼,莫名地有点想笑。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金辉流转,是个好天气。 「早啊!」李沧浪伸了个懒腰,灿烂一笑,即便脸颊还有些微肿也不掩其光彩。 「早,」南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收回视线。 「睡一觉有感觉好一点么?」 李沧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抽了抽眼角说:「嗯,好多了,谢谢你昨天帮我上药。」 「那就好。」 楼下郑葳蕤又催促了一声,南央点点头道:「那你先去洗漱吧,我换一身衣服。」 「好。」 李沧浪走去了卫生间,一关上门,忍不住呲牙咧嘴,倒吸凉气,昨天也许是肢体麻木了,感受还不深,今天其实并没有好多少,感觉还更痛了。 洗漱完,她昨天的衣服已经扔进了洗衣机,南央给她另找了一套。 她的常服大多和李沧浪气质不搭,身材也对不上,勉强找出一件白衬衣和休闲裤。 「咦,感觉还不错嘛,挺适合你的。」南央打量了一番,靠近了帮她整理衣领。 李沧浪一低头,就看见她清亮的眼睛,这个姿势,实在是…… 她没忍住,顺势前倾抱住了南央。她好像越来越胆大,越来越放肆了。 「怎么了?」南央动作一顿,轻声问。 李沧浪没说话,半响才满足地放开她,解释说:「腿疼,借我靠一下。」 「是么?那要注意一点。」南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莫名觉得这是个藉口,可是,藉口是为了遮掩什么呢,她有点想不出来。 李沧浪被她看得有点心虚,转移话题说:「下去吃饭吧。」 到客厅,南央的父亲南霖也在,他已经年过四旬,保养得却像三十出头,坐在沙发上,即便是笑着,也很有威势。 早餐是外面买回来的豆浆和小笼包,微波炉里热一热便能吃。 李沧浪打了个招唿,在这儿呆着不尴不尬的,干脆躲到了厨房,听他们一家三口说话。 郑葳蕤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对女儿叮嘱道:「不去你爷爷那边也可以,王妈会过来做饭,她会监督你,一日三餐要按时吃,该喝的药一滴也不能剩,晚上不能熬夜,在家里要关好门窗,出门……」 「好啦好啦,妈,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南央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别念叨了可以吗?」 郑葳蕤点点她额头,「过耳就忘,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 拿平板刷着新闻的南霖站起身,握住行李箱拉手,笑着解围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出门了。」 郑葳蕤摇头,「我真是不放心她。」 南霖揽着她往外走,「女儿都这么大了,她自己有主见,别操心了……」 第37页 声音渐渐远去,出了门,听不见了。 南央跟着进来厨房,皱着脸抱怨说:「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哼。」 李沧浪:「你爸妈他们是去……」 「出去旅游,他们有八天的假,」她拿起一个包子,说着就有点羡慕,又有点生气,「要不是中秋节,他们昨天就走了。」 李沧浪「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一句,「你以后也有八天假。」 南央点点头,又有些奇怪,这话似乎有种莫名的即视感。 一时想不到,她抛开思绪,又有点小得意地笑起来,「虽然她们不带我一起,但是没关系,这几天也没有人管教我啦。」 「还好有你同我一起作伴,不然他们说不定还要送我去爷爷家。」 她这样对父母使小性子的样子还挺少见,李沧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配合地道:「所以没人管,你要怎么样?」 南央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出去玩啦,下一次假期可能是元旦了。」 「不过,」她恨恨地咬了口包子,「还得先把作业写完。」 第26章 吃完早餐,两人各自占据了书桌一边,李沧浪没带试卷,南央分了一半给她,答案暂且都誊写在白纸上,做完再交换。 这下她也没法偷懒,其实卷子倒也不难,都是需要大量重复的基础题型,难免会觉得有些枯燥。 李沧浪做着做着,忽然有点恍惚,看看窗外,难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却不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正是适合出去玩的时候。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美好的假期,和南央一起共度,她们居然在写作业! 「你又走神了,专心一点。」正看得出神,南央抬头瞥她一眼,轻轻敲了敲桌案提醒。 李沧浪收回视线,勾了勾嘴角,笑着调侃道:「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人对长时间的视线注视是有感应的。」 南央看着她,眼神有点无奈,「你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写得完作业。」 李沧浪撑着下巴,沉沉地嘆了口气说:「反正都一样,这么多试卷,做完假期都要结束了。」 而且,「我们不能白天出去玩,晚上再回来做作业吗?」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南央,说实话,她心态还是有一点变化的,对高考不如从前那么重视了。 况且作业这种事情,不拖到最后一刻来写,好像效率就没有那么高,就是生死时速,才有感觉。 「不能,」南央冷酷地拒绝了她,奇怪道:「作业没做完就去玩,不会很心慌吗?」 李沧浪看着她,她也看着李沧浪,好吧,确认过眼神,不是同一种人。 南央之前说是那么说,其实只是平日里父母管得太严,一时有点小叛逆罢了,实际上还是习惯了循规蹈矩。 见她有点丧气的样子,南央偏头靠过来,拿了一张试卷做示范,「有的题不用全部答完,把要点写下来就可以了,尤其是材料题,展开说明的部分……」 「加油,今天做完这一半就可以了。」说着鼓励的话,她弯了弯眼,却有点忍笑的样子。 因为在家里,她没有挽发,长发顺滑地披散在肩上,衬得脸庞愈发的白皙秀美,说话时,落下一缕,她抬手捋了捋,李沧浪视线定在她脸上,看得移不开眼。 南央不见她回话,抬眼看去,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像是被她的眼神烫到,别开脸不自在地嗔道:「别发呆了,快抓紧时间做题。」 她挪了挪椅子,不再理李沧浪,重新看回题目,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 「战国中后期,思想领域出现了……下列选项最能反映这一倾向的是……」 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镇定,不得不通过这种办法来集中注意力。 心里忍不住地生出奇怪的猜测,真的不是她自恋,而是李沧浪的行为看起来真的很可疑啊。 一张试卷接一张试卷,写着作业,时间过得飞快,到十一点左右,王妈过来做好了午饭。 时间太早,早饭又吃得晚,两人其实都还不怎么饿,但王妈本来就只是她爷爷家的保姆,麻烦人家两头忙,南央觉得还挺不好意思的。 做了两菜一汤,李沧浪吃着觉得味道还可以,但也不见得比她厨艺好,犹豫了下说:「要不然晚上我们自己做?」 南央诧异地抬头:「我不会,你会做饭吗?」 李沧浪眼珠一转,笑道:「当然,我厨艺很好的。」 俗话说,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厨艺怎么都是加分点,她有心想显摆一下。 给喜欢的人做饭,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好啊,这样也不用麻烦王奶奶了。」 南央应下来,又随口玩笑了一句,「真的不是黑暗料理吗?」 李沧浪也笑,「保证不是,绝对吃不死人。」 吃完饭,又一起洗了碗,一个洗,一个清泡沫,摆在碗架上沥干。 中午小憩了一会儿,又接着写试卷,到三点过,落下最后一个字,李沧浪丢下笔,夸张地长吐了一口气,「终于写完了。」 前两天月考也是在做试卷,她看到试卷都有点噁心了。 南央比她先写完,跪坐在一边地毯上,拿零食逗着小乖玩。 闻言笑问她,「要出去玩吗,你想去哪里?」 第38页 李沧浪想了想道:「这附近好像有个地质公园,逛公园,商场,看电影,我都可以,看你想去哪里。」 对她来说,去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南央一起,在家看电视都行,如果不是写作业的时候实在太无趣,李沧浪其实也不是很介意。 「电影,最近有好看的电影上映吗?」这年头,看电影还是学生群体比较新奇的活动。 「我查一下。」南央打开平板,边撸着狗头边笑道:「不然出去遛狗吧,我们出门了小乖怎么办?」 博美其实是比较听话的犬种,一般不会拆家,小乖又比较聪明,平时家里没人的时候其实也很安静。 李沧浪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把狗从她怀里拧过来,一人一狗两个大眼瞪小眼,小乖「汪」了一声,扑腾挣扎了几下,又窝回南央膝盖上。 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嫉妒。 李沧浪道:「出门晒晒太阳也好,不过狗最好还是别带了吧。」 小乖又「汪」了一声,像是听懂了似的。 李沧浪:「你看,它也这么觉得,狗比较宅家。」 南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说:「好吧,出去转一转,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去超市买菜。」 「我还在期待你的厨艺呢。」她对李沧浪轻眨了下眼。 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南央拉开衣柜,找了一顶鸭舌帽戴上,又递给李沧浪一顶。 「遮遮太阳。」 李沧浪看了看她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都是简洁的设计,帽子中央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字母,只不过南央的是白色,她的是黑色。 「这算是情侣帽吗?」她玩笑了一句,刚说出口,又有点后悔。 南央白了她一眼,没说话,心里又有点那种异样的感觉。 换了鞋出门,小乖跟着过来,轻轻蹭了蹭南央小腿,蹲坐着,歪着脑袋,一双乌熘滚圆的眼睛沉静地望着她。 「小乖,乖乖在家里等姐姐回来,不要乱跑哦,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南央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脑袋,又亲了一下额头。 李沧浪瞥着,又有点牙酸,羡慕,嫉妒,恨。 十一国庆,大多数都在放假,街上的人比平时多得多,很是热闹。 这一天属于红色,街旁的路灯,两边的店铺都挂起了五星红旗,来往的车流和行人手里,也时不时能看到小旗子。 两人说说笑笑,边走边聊,没有太明确的目的地,顺着道路到了附近的广场,看到有卖小旗子的人,便也买了两个。 很便宜,一元一个。 李沧浪拿在手里,忽然想起了明年的高考作文题目,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描述了,只大致是写我的……。 很多人都是写的父母亲人,她实在想不到能写的,写的「我的祖国。」 如果现在再让她写一次,她一定能写得比从前更好。 这时候的大家,虽然抬头了,其实还不是特别的自信,爱国还有点低调,直到后来一场席捲世界的病毒,华国拿出了最好的答卷,爱国热情愈发的高涨。 她问南央,「如果让你以我的什么什么为题,你会怎么写?」 南央:「……我的狗?」 「……」 李沧浪咬牙,「严肃一点,假设这就是明年的高考作文题目。」 南央想了想,「可写的很多啊,我的父亲,我的高三,我的故乡之类的,但感觉要写出新意比较难。」 李沧浪:「嗯,你有时间可以试着写一写。」 高考试卷,她还记得的不多,也就是作文题目,和一道三角函数数学题,因为那年没有考常用的sin和cos变换,而是考的tan,坑了很多人。 她只是想起来了随口一说,南央的成绩,也不需要她透露什么。 「再说吧,说不定哪天试卷就考到了,」南央也没怎么在意,转而问:「对了,这次月考的作文呢,你写的什么?」 李沧浪一僵,苦笑道:「都出来玩了为什么还要讨论学习,说点其他的吧。」 南央挥了挥小旗子,无辜地说:「不是你先开头的?」 「是,我错了,不聊这个了。」李沧浪止住话头,指着另一边说:「我们去那边转转。」 广场的另一边,聚集了一大群人,热闹喧嚣,不知道是在围观什么。 人潮拥挤,两人差点被隔开,李沧浪趁机捉住她的手,回头笑了笑说:「别走散了。」 她掌心温暖干燥,热量传递过来,南央不知怎么没有挣开,反握了回去。 第27章 像是在开展销会一样,广场两边布满了流动的摊点,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 两人走走停停,交握的手一直没松开,像是被刻意遗忘了。 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玩着肥皂水,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个彩色的泡泡,李沧浪下意识伸手去接,落在她掌心,「啪」的一下却碎了,残余点点水渍。 笑了笑,她故作自然地抽回另一只手,像是拂去灰尘,两手随意地拍了拍,拭去掌心温热的湿意。 眼角余光瞥着,南央似乎没在意,伸手接住了另一个泡泡——没碎。 正好看到超市的gg牌,李沧浪咳了一声,掩饰着张望问:「接着去那儿,逛超市吗?」 南央抬腕看了眼时间,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好啊。」 第39页 转去了超市,两人推了一辆购物车,随意闲逛,南央问:「你会做哪些菜?」 李沧浪反问:「你想吃什么?」 南央:「都可以做?」 李沧浪:「家常的都可以。」 十八岁的时候,她厨艺当然没那么好,虽然做了好几年的饭菜,但只是简单的重复工作,也没花什么心思在上面。 直到后来闲时间多了,做美食单纯是为了取悦自己,才用心钻研,会的越来越多。 南央说:「我不挑食,你看着买吧。」 李沧浪挑挑眉,一本正经道:「那就鱼香茄子,竹笋炒肉,加一个冬瓜汤怎么样?」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逗弄。 南央听得呆了一呆,这些她全部都很讨厌,刚刚才说不挑食,她偏头看着李沧浪,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她忍笑,忽然反应过来,羞恼地在她肩上轻锤了一下,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 「我就是知道。」李沧浪握拳抵唇,低笑了两声,见她仍不依不挠地看着自己,才发现有点不好解释,果断拉人出来背锅,「我听上官说的。」 「走吧,去买鸡翅。」 她推着推车走在前面,南央落后一步,偏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侧脸,还是觉得没说清楚,她知道上官和李沧浪是好朋友,可是,上官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个? 而且她估计,上官对她的饮食习惯也不十分清楚,学习就够受了,谁还会没事去注意这些? 有猫腻,她想,下次想起来可以问一下上官。 这一会儿,李沧浪已经称好了鸡翅,平城人大多爱吃辣,南央的口味却比较偏甜。 可乐鸡翅,糖醋藕,番茄…… 明天的菜谱李沧浪都已经大致想好了,边选边同南央商量。 南央当然没什么异议,只是捏着个番茄,有一点茫然。 怎么听起来都很合她心意? 生鲜旁边就是水果区域,又买了两斤橘子。 结帐的时候,钱是南央付的,李沧浪本来想付,却发现身上带的钱不够,她的积蓄都留在宿舍里。 想着后面还给南央,南央却坚决不肯。 李沧浪道:「那我不就相当于在你家,白吃白住白喝吗?」 「你付出了劳动啊,」南央弯眼笑,「我出钱,你出力。」 「还有这么好的事?」李沧浪故意说:「那我以后赖上你了怎么办?」 南央玩笑说:「没关系啊,白捡一个厨师。」 「这可是你说的。」李沧浪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她从前没钱,在金钱上很敏感,和南央分的很清,出去玩都一定要出自己那一份,有了钱以后,却反而想欠她的。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两清不一定好,欠得越多,纠葛就越深。 被她这么一看,南央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不敢说下去了,笑了笑去接她手里的东西:「重不重,我提一段吧?」 「不用,很轻的。」 超市出来,门口有奶茶店,李沧浪随口问了句,「喝奶茶吗?」奶茶钱她还是有的。 南央摇头,「不健康。」 李沧浪想了想问:「家里有红茶吗?」 南央:「我爸爸那里有,怎么了?」 李沧浪:「回去给你做奶茶喝。」 「你还会做奶茶?」南央眨眼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有点新奇。 「那有什么难的。」 红灯转绿,走上人行道,李沧浪努力压着上翘的嘴角,又握住她的手,「小心一点。」 这样走着,南央忽然有点恍惚,路上遇见了不少情侣,都提着东西,牵着手,南央打量着他们的姿态神情,思绪忽有触动。 她有点不自在地收回手,李沧浪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手自然垂下来,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也许,只是她多想了吧,南央暗暗松了口气。 到家已经五点过,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小乖就立刻奔到了门边,两人进去,便见它乖乖坐着,同下午一般,似乎一直在等主人回家,可怜巴巴的。 虽然知道并不是这样,南央还是有些心疼,将它抱到沙发上,拿了刚买的狗零食安慰它。 这年头连狗都会演了,李沧浪抽了抽嘴角,眼不见心不烦,提着菜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南央跟进来。 「调料应该是在这边,」她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的样子,「要我帮忙吗?」 「不用。」 李沧浪挽起衣袖,语带笑意地调侃说:「小公主等着吃就好了。」 南央一怔,又有那种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 她看着李沧浪清洗完,娴熟地给鸡翅改刀,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刚刚买橘子也是,一拿一个准,三两下就挑好了,南央一直都学不会从外表分辨好坏,感觉她十分厉害。 「无他,唯手熟耳。」李沧浪皮了一句,笑道:「这些都很简单,你接触得少罢了,多练一练就会了。」 「不过,没有这个必要。」 南央下意识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掌握这项技能了。 李沧浪笑笑不说话,改完刀,转身走过来,微低头说:「我忘了系围裙,手上沾了油,你帮我系一下吧。」 「是这个吗?」 第40页 南央左右看看,取下墙上挂着的围裙,微踮脚挂在她颈上。 腰间的繫绳却不好办,她等李沧浪转身来着,李沧浪却好像没意识到,半举着手等待。没办法,她只好从她腰两侧穿过去,用一个环抱的亲密姿势,繫上了带子。 这个过程里,免不了有身体接触,南央抬头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莫名觉得她是故意的。 「好了。」她退后两步,半倚在门框上,偏开头,脸上慢慢染了一点薄红。 李沧浪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边清洗着食材,不忘回头叮嘱她一句,「你出去等吧,一会儿有油烟。」 南央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便走了。 她回到客厅,小乖还在同它的零食做斗争,南央打开电视,顺着它柔滑的皮毛,怔怔发了一会儿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乖,你说是我想的那样吗?」她捏了捏狗耳朵,呢喃着问。 「汪——」小乖挣了下,无辜地望着她,说什么呢,我只是一条狗。 「也是,我问你做什么?」南央失笑,将它拎起来抱到膝上,「我们看电视。」 说是看电视,她眼神却没有焦距,心思早不知飞到了哪里。 李沧浪从厨房出来,就听到电视里像是打了鸡血的「不要1998,不要998,只要398,您今天就能把它带回家……」 李沧浪:「……」 干嘛呢,她好笑地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南央肩膀,「吃饭了。」 南央颤了一下,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有点迟钝地道:「什么?」 李沧浪又重复了一遍,笑道:「发什么呆呢?」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还是两菜一汤,可乐鸡翅、肉沫豆腐、同番茄蛋汤。 「尝尝。」李沧浪把筷子递给她,神情有点期待的样子。 她已经事先尝过了,手艺还在,没翻车。 南央夹了块豆腐,很嫩,外形却没有被破坏,白生生的沾了半边红油,入口却并不辣,一抿即化,有肉汁的鲜香味儿。 「很好吃。」她不吝称赞,望着李沧浪,这下是真的有点诧异了,她妈妈做了这么多年菜,感觉同她也不过不相上下。 「你喜欢就好。」李沧浪下意识笑说,却没注意到南央异样的神情。 吃完饭,南央坚决不肯让她一起洗碗,李沧浪便找了小奶锅出来煮奶茶。 毕竟是南央爸爸的,茶叶没敢用多了,味道却很浓郁,并未被奶香盖过。 再加了些蜂蜜,味道并不比外面售卖的奶茶差多少。 南央捧着杯子,尝了一口,神情有些复杂地说:「我看你就是诚心想让我长胖。」 两人窝在沙发上消磨时光,南央问她:「看电影吧,你想看什么?」 李沧浪道:「随便。」 南央犹豫片刻,选了部电影播放,李沧浪没看过,一开始她没注意,只以为特别小众,她并不怎么关注这些。 两人并肩坐着,她看得不怎么专心,注意力都在南央身上,黑暗中,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同奶茶香气勾缠着钻入鼻腔,让人心思浮动。 直到电视屏幕上,两个女主角吵着吵着,忽然亲在了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李沧浪:「不对劲,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片子??」 第28章 「咳咳咳……」 李沧浪一口奶茶在嘴里还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强行咽下去呛咳了好几声。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南央,不妨南央也正看着她,对视了一眼,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李沧浪移开视线,也不敢看电视,眼神一时都找不到落点。 什么鬼?她回想刚才的剧情,虽然看得不太专心,但两人不是情敌吗,一个主角,一个炮灰。 这神转折,她是看了个什么? 还有,为什么南央会挑这种片子,她知道剧情吗,还是故意的? 李沧浪心里禁不住地有点忐忑。 喜欢一个人是很难藏得住的,尤其在她没有刻意遮掩的情况下,但是现在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脑海里像是乱麻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李沧浪垂眼盯着茶几,电影还在继续播放,已经过了接吻那一段,变成扯着衣服,在床上翻滚了。 听着暧昧的声音,两人都没有动弹,空气似乎都尬得凝结住了。 其实更姬的片子李沧浪都看过,但一个人看和两个人看完全不一样啊! 救命! 南央赧然地咬了咬嘴唇,耳后也染上了绯色,这是之前一个朋友推荐过来的,她其实还没有看过这部片子,也没料到还有床戏。 她本来只是想隐晦试探一下,这下好了,她纠结地抬手捂脸,完全不敢想自己在李沧浪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了。 好在,这怎么也是正经的电影,不可能来真的,几十秒后,镜头就切换到了别的地方。 南央的脸已经红成了虾子,尴尬得完全忘记了自己想同李沧浪说什么。 她拿起遥控器,故作镇定地说:「还是换一部电影吧。」 黑暗里,李沧浪虽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却敏锐察觉她声音有些不对劲。 「别。」鬼使神差的,她伸手过去扣住了南央的手。 肌肤相触,南央颤了一下,遥控器直接掉在了沙发上。 她看着李沧浪,眼里似乎有些惊慌。 第41页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几秒。 李沧浪心念电转,隐隐明白过来,她是真的察觉到了。 这一瞬间,她心里的靴子落地,更多的竟然是一种隐隐的轻松感,甚至有些解脱感。 她喜欢她那么多年,两辈子,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终于有一天,有勇气说出口了。 两人的手还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握在一起,李沧浪摸索着扣紧她掌心,倾身靠过去,轻笑了一声说:「不精彩吗?」 南央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在说电影。 她抬眼,光影变幻,落在李沧浪脸上,映着她的脸时明时暗,她脸上带着笑,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南央却没来由地有点害怕。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能抽动。 「你怎么了?」她皱了皱眉问。 李沧浪又靠近了一点,轻声笑说:「泱泱,还记得你上次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此情此境,结合她之前的猜测,南央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瞳孔微微放大,一下子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咬着唇一时不知所措。 「我……」 李沧浪刚要开口,她偏开脸,急急地打断说:「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见她抗拒的姿态,李沧浪眼里闪过几许失落和苦涩,心脏闷痛,她一直不曾将心意说出口,何尝不是害怕看到这样的南央呢? 若非知道南央以后也会喜欢她,到了这地步,她兴许一句话便也说不出了。 「不要,我现在就想告诉你,」李沧浪紧拽着她手不放,反身压着她抵靠在沙发上,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她眼睛亮得吓人,一字一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像是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埋在心底,掀起山洪,却一直找不到宣洩口。 「很喜欢,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爱人,想抱你、吻你、爱你那种喜欢。」 她跪坐在沙发上,视线与南央平齐,手指抚过她的眉梢眼角,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沙哑,很温柔地问:「你看出来了,是不是?」 南央无言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她真的后悔了,今晚她为什么要放这部电影? 她拒绝过很多男生的告白,可女生真的还是第一次。她初中就有了解到同性恋,并不歧视这个群体,但她自己,目前还并没有这方面的倾向。 而且,她和李沧浪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交情,就算她人不错,南央以前对她颇有好感,那也仅限于朋友的程度。 她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李沧浪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她斟酌着,要怎么回应,才能拒绝她,又不会刺激到她。 她动了动手腕,神情沉静,「你先把我放开可以吗?」 李沧浪点点头,有些恍惚地松开手,刚才那一瞬间,被压抑已久的感情主导着,她几乎有点不太像是自己了。 南央站起身,退后几步到了安全距离,才松口气。 她刚才真的有点害怕,完全不像她从前收到的那些表白,青涩、腼腆,李沧浪像是想吃了她。 长期被家暴长大的孩子,受到施暴者的影响,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会不自觉考虑使用暴力的手段,她虽然很不想这样恶意揣测别人,但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难免会担心。 如果李沧浪是个男生,她也许都做不到站在这儿冷静思考了。 李沧浪见她久久不说话,环抱着双臂,是一个下意识保护的姿态,才意识到刚才吓到她了,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想靠近,却往后退了退。 静了两秒,南央轻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李沧浪这会儿说出口之后,浑身都很轻松,有点像醉酒一样的微醺感觉,靠在沙发上轻飘飘地笑,「如果我说,我上辈子就喜欢你了,你信么?」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南央抿了抿唇,轻摇摇头,「抱歉,我不喜欢女生。」 李沧浪闭着眼睛没回应,尽管失望,但她其实心里有数,南央喜欢上她的时候,兴许要到大学了,意料之中的拒绝。 她原本的计划也不是这样,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才不知怎么,只觉一股热血沖脑,接着就不受控制了。 也许,真的是藏了太久了,这一世不想再藏,哪怕是拒绝,也好过没说出口。 好一会儿,南央关了电视,剩余的剧情,两人谁也不关心。 打开灯,明晃晃的光线落下来,李沧浪抬手遮了遮眼。 南央坐在侧边另一张沙发上,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什么,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慢慢地剥。 没了电视背景音,气氛更冷凝了。 南央有点黯然,其实,她很想和李沧浪做朋友的,以后恐怕…… 剥完橘子,她犹豫了一下递过去,小声问:「吃橘子吗?」 李沧浪睁开眼,静静看她两秒,笑着接过来,「当然要吃。」 她拨了一瓣到嘴里,很甜,又递了一瓣到南央唇边。 南央愣了下,有点懵地张嘴。 李沧浪笑:「你不会以为我就这么放弃了吧?」 「你拒绝只是你的事,」李沧浪又餵了一瓣过去,手指在她唇角停顿,轻轻摩挲了一下,眉眼含笑,声音缱绻。 第42页 「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可不可以?」 「我……」对着她清亮眼睛的恳求,南央心里颤了一下,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垂下眼睫,不自在地又拿了一个橘子,「抱歉,我暂时还不想谈恋爱。」 「没要你和我谈恋爱啊,」李沧浪笑得露出虎牙,「你可以不答应,我也可以不放弃,别完全拒绝我,好吗?」 南央本就面皮薄,她这样轻言软语的说话,顿时觉得招架不住,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 「那是你的事,」她避开了话题,收肃脸上表情,皱着眉头说:「都已经高三了,你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更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又有点恍然,一本正经地说:「高三了,谁还有心思谈恋爱,你这样,对得起学校,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交的学费么?」 嗯?李沧浪呆了下,这台词怎么有点耳熟? 南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李沧浪想起那个递情书的男生,抽了抽嘴角,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 不过,她现在脸皮厚多了,咳了两声,就若无其事地说:「那意思是,高三毕业以后就可以谈恋爱了吗?」 她弯了弯眼,「我可以等到毕业的时候。」 南央噎住。 「不可以,」她说不过李沧浪,站起身想要熘走,「明天再说,很晚了,我要睡了。」 李沧浪默默跟上。 南央回头:「你干嘛?」 李沧浪无辜摊手:「我睡哪里?」 南央:「……」 第29章 她不说还好,一说南央就想起她昨晚抱了自己一晚上,还说梦话喊她的名字, 「你还说……」她瞪着李沧浪,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气。 「这么晚了,不至于要赶我出门吧。」李沧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南央倒真有点想这么做,偏偏又对她狠不下心来,她跟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说:「我去给你铺客房的床。」 「那多麻烦,叔叔阿姨回来也会觉得奇怪的。」 李沧浪笑了笑,不再逗她,「我把被子拿下来,就睡沙发好了。」 客厅靠窗的那边,沙发是坐躺式,长度有一米六七左右,蜷一蜷完全可以当床来用。 她这么自觉,南央反而有些犹豫了,想她长手长脚,缩着一定很难受,两人走到卧室,又纠结地拦住她。 「沙发睡着不舒服,你身上的伤还没消,还是睡床吧。」 李沧浪挑挑眉,调侃道:「不怕我对你动手动脚吗?」 南央脸色又变得很精彩,气成河豚,瞪着她好半响憋出一句,「那我睡沙发!」 「别别,我开玩笑的。」李沧浪拉住她手腕,不敢再得寸进尺,举起手指保证说:「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南央哼了一声,强自镇定,「反正我们都是女孩子,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李沧浪眨眨眼,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笑了笑没敢说什么,现在的南央同学,还很纯洁啊。 「我去洗漱了,」不知怎么,被她看得有点毛毛的,南央挣开她,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快快地说:「今天你自己擦药。」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身形很快消失在门口,李沧浪硬是看出了点落慌而逃的味道。 这一点皮肉伤,她其实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让她难受的,并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心里积压的那些情绪。 也就是南央,才会觉得需要每天擦药,李沧浪摸摸下巴,话说,南央现在回忆起昨天种种,会不会后悔? 脑海里浮现出她满面羞窘的样子,李沧浪不自觉弯了弯唇角,不要脸地想,擦药之恩,她可以以身相许的。 另一边,南央反锁上门,站在半身镜前,耳垂红得像是滴血一般,已经羞耻得快要冒烟,在普通朋友来说很正常的事,换一个角度看就完全不同了。 她还叫人家脱衣服,看了她裸着的背,她记忆力太好,那副画面仍清晰地留在她脑海里,窄而瘦的肩,凸起的蝴蝶骨,纤细的腰,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痕,覆在薄薄的肌肉上,并不可怖,倒有一点…… 停,stop,她在想什么! 对了,她穿的衣服也是她的,还有…… 南央抬手捂住了脸,天,这些要是代入一个男生,她想想都觉得崩溃。 还好还好…… 她没有意识到,明知道李沧浪心怀不轨,她现在回想起这些却只觉得尴尬,似乎并没有生出什么反感的情绪。 洗漱完,两人躺在床上,隔得比昨天还远,几乎睡在了床边沿。 李沧浪如她说的一般,老老实实平躺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似被点了穴道。 黑暗中,很是沉寂了一阵儿。 南央睡不着,翻了个身,侧身看着她,通过她的唿吸频率判断,她也还没睡着。 刚经歷这么突然的一场告白,能睡着就奇怪了。 她一点睡意也没有,时间太早了,才十点,平时这个时候她还在学校上晚自习呢。 糟糕,刚才太着急上来,妈妈叮嘱她喝的中药好像也给忘了。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她也不想喝。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南央思绪发散,视线停在她侧脸,无意识发起了呆。 第43页 忽然听到李沧浪轻笑了一声。 「不要这样一直看着我,我会误会的,」她侧身过来,笑意吟吟地问:「有话要同我说?」 南央慢半拍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错开了视线,过两秒,觉得不对,又移回来,哼了一声反驳道:「你平时不也总看我,怎么不怕我误会?」 「我看你不存在误会,」李沧浪弯了弯眼,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喜欢你,是事实啊。」 她后半句刻意压低了声线,语气又低又柔,似有无限的缱绻,南央被这一记直球击中,又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你怎么这样……」她嘟囔着,捏了捏耳朵,有些愤愤。 李沧浪笑问:「我怎样?」 南央:「正经一点。」 李沧浪:「我哪里不正经?」 「……」 南央不说话了,似嗔似怒地看着她。 「是是,我不正经,你说。」李沧浪举手投降。 南央拉了拉被子,遮住下巴,小声说:「不准……再挂在嘴边。」 中间说的含煳,李沧浪没听清,不过猜也猜得到,这样纯情的南央,让她心里痒痒的,差点又忍不住想逗她,好容易才把念头打住。 她轻笑说:「好,我藏在心里,总可以吧?」 她这样说的时候,即便光线昏暗,南央都能想见她眼眸含笑,明亮湛然的样子。 怎么这么会?她默默地又将被子提拉了一点,哼唧着说:「随你。」 又忍不住奇怪,「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又高冷,又沉默。 「是吗,可能是遇到你之后被改变了。」李沧浪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南央脸上不知不觉又染了绯色,这么近的距离,接二连三说这种话,真让人招架不住。 她有些羞恼,却又没法真正的生气。 忍不住说:「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忽然想起自己那会儿似乎问过了一遍,又改了个说法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女生呢?」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男生?」李沧浪不答反问。 南央愣了下,她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不喜欢男生。」她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歧义,补充道:「我是说,我没有喜欢的男生。」 李沧浪挑挑眉,语气挺欢快的样子,「那就是说,我还有很大的机会喽。」 ……这是重点吗? 怎么说什么都能让她扯歪,南央无奈地道:「你不觉得,喜欢同性有点奇怪吗?」 「不奇怪啊,你觉得奇怪吗?」 李沧浪靠过来了一点,有种两人在说悄悄话的感觉。 「我……」南央顿了顿,委婉地说:「大家会觉得奇怪。」 「那你呢,你会吗?」李沧浪追问。 南央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 李沧浪笑了下,认真地说:「那就没关系,我现在只在乎你的看法。」 「可是,别人知道了,会对你有偏见的,」南央轻嘆了口气,忽略她话中的其他意思,劝说道:「你生活的环境,家长、老师、和同学,大多数人都不能接受同性恋,态度不会太友好。」 「我们认识才两个月不到,你也许只是产生了一种错觉,实质上呢,那并不是喜欢,你好好想一想……」 李沧浪听着听着明白了,这是在对她进行「劝退」呢,怪不得,她说南央怎么有心思同她聊这些。 看她语重心长,极力想把自己引回正道的样子,李沧浪有点忍笑。 她等南央说完,才笑着说:「这些我都已经考虑过了,那些都是过客,相比起来,还是你比较重要。」 她从前也想得很多,顾忌这顾忌那,后来想通了,喜欢本就是很私人的一件事,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了那么多,只送给他们四个字——关你屁事。 至于她的父母亲人,她上辈子已经偿还了养育之恩,问心无愧。 南央的父母,她暂时还想不到办法,但那是很久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她连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呢。 想得再远,不去做,就永远没结果,所以,她先追到人再说。 南央无言地看着她,半响,又嘆了口气。 「睡吧,」她不再劝说,转身背对着李沧浪,闭上眼睛,心里没太把她的话当真,在她看来,李沧浪也许心智还不够成熟,只有些孩子气的执拗。 从前她们楼下就住着一户人家,那家的哥哥一直没有女朋友,他是独生子,到年龄父母频频催婚,也经常托邻里帮他介绍女孩。 也许是父母催得太急,某天,他终于同父母坦白,有一个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楼下顿时吵得天翻地覆,他被父母赶出了家门。 那段时间,他成了小区里的一大热点话题,就算他们家平时不喜欢说别人闲话,也免不了在饭桌上稀奇两句。 南央那时候正上初中,有一次放学的时候,刚好碰见他同他男朋友,两个人等在楼下,神色郁郁,见她望过来,连忙把牵着的手松开。 后来又闹了一段时间,她便听说,两人分手了,彼此回归了正道,因为在这边人尽皆知,不好相亲找姑娘,一家人卖了房子,不知搬到了哪里去。 已经经济独立的成年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学生了。 南央觉得她是为了李沧浪好,不想看她走上歧途,况且,在她身上是做无用功,她不喜欢女孩子,也半点都不想谈恋爱。 第44页 第30章 第二天早上南央是被狗叫醒的,睡梦中感觉脸上痒痒的,一睁开眼,就见小乖蹲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她脸。 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旭日初升,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帘,洒了满室。 清晨的空气也是安静的,叫人懒洋洋的,南央打了个哈欠,把小乖抱到膝上,拥着它坐了片刻,才慢慢醒过神来。 偏头往旁边一看,李沧浪还没醒,闭着眼睛,睡姿规规矩矩的,同昨晚相比,几乎没怎么移动过位置。 倒是她自己,习惯性往中间靠了一点。 她这样睡着的时候,眉眼自然下垂,唇瓣微微开合,似是有一个上翘的弧度,倒是显得可亲许多。 不过,这样子唿吸好像对身体不太好啊。 唔,脸上的红肿也消了,几乎看不出掌印了。 南央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看着她发呆,不知怎么有点脸红,连忙收回了视线。 她抱着小乖,轻手轻脚地下床,出了卧室带上门,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却好像是做贼一样。 洗漱完,出门买早餐。 小区门口有家包子铺,南央小学时候就开在这里,味道很好,她们一家都很喜欢,不想做早餐的时候经常在这儿买。 老闆都已经认得她,南央打了招唿,要了一屉小笼包,一进去,正好遇见上官。 「央央,这边。」上官同她招手,本来都吃完打算走了,又坐下来。 「早,又遇见了。」南央在她对面坐下。 她和上官是小学同学,家都在这一片,离得不远,经常会碰见。 「有点想吃这家灌汤包,我专门跑过来的,今天豆浆也还可以。」 两人也不陌生,上官拿勺子百无聊赖地搅着豆浆玩,边看她吃,边随口闲聊。 南央道:「你吃完了就先走吧,不用等我。」 上官:「没事儿,难得遇见,假期嘛闲着也是闲着。」 南央:「你作业写完了吗?」 上官:「……」 「没,你都不知道这些老师多丧心病狂,那么多卷子,我脑细胞都死完了,得缓缓。」 南央道:「一会儿去我家一起做作业怎么样?」 今天还要同李沧浪单独相处一天,她正觉得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见到上官临时起意,三个人相处应该会好很多。 刚好上官同她们两个都相熟,也不至于尴尬。 「啊?」上官愣了下,「你是文科生,我是理科生,科目都不一样,没法互相抄作业啊。」 「……」 见南央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上官忍不住笑起来,「开玩笑啦,我就是有点受宠若惊,还没见过央央你这么主动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南央无奈,「那你去不去?」 「女神邀请我,当然要去啦。」 「说了别这么叫我,」南央无力地纠正了一句,「李沧浪也在。」 「她也在,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上官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了。 「什么勾搭!我们现在是同桌。」南央捂了捂脸,有点心累,甚至开始怀疑邀请她是好是坏。 南央吃好,打包了一份早餐,又去上官家拿了作业,两人一起往她家走。 南央解释说:「她因为一点私人原因,昨天借宿在我家。」 上官皱了皱眉,「是不是她爸发酒疯了?」 「你也知道?」南央有些诧异。 「我和她都认识那么久了嘛,不过她性格比较闷,我有次无意发现,追着她问的。」 这种家里的矛盾,她帮不上什么忙,李沧浪自己,也不怎么喜欢说这些,她知情识趣,平时也不多探听。 可是,凭什么南央可以? 上官磨了磨牙,费解地说:「你们才同桌几天,她遇到事情,居然不先来找我,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南央心底忽然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进门换鞋,客厅里没人,南央把早餐放在茶几上,说:「她应该还没醒,我上去叫她。」 上官点点头,忍不住啧啧了两声,睡眠质量似乎还挺好啊。 李沧浪已经醒了,南央推门进去,见她呆坐在床上,低着头,眼神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乖就蹲在床上,无辜地瞪着眼睛,估计也是它吵醒的。 「醒了?我买了早餐回来。」 南央走过去,侧身在床尾坐下,「怎么了?」 李沧浪抬头,视线有些迟钝地在她脸上停留几秒,眼神才渐渐恢復了清明,笑了一下说:「没事,做噩梦了。」 南央见她眉目间似有郁色,本想多问两句,又忍住了好奇心,只说:「那赶紧起床吧,上官也过来了。」 「上官?」李沧浪怔住,不知怎么出现了这种转折。 不等南央回答,一个身影跟着进来,伴随着笑声,「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沧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下李沧浪彻底忘了梦中的事,抽了抽嘴角,黑着脸看她,「你怎么来了?」 「我也来找南央玩啊,怎么,只准你来,不准我来啊。」上官挑挑眉,还记着先那茬儿,语气有些不爽。 她走到床边,见床上有两个枕头,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还落着一丝长发,咦了一声,「你们昨晚一起睡的?」 第45页 她没什么其他意思,本只是随口一问,不妨两人对视一眼,错开视线,都有点不自在的样子。 「有猫腻啊,」她走到南央面前,偏头凑近了看着她耳朵,奇怪道:「央央你脸红什么?」 一语出,南央脸上肉眼可见地更红了,瞪了她一眼,有些羞恼地说:「我没有。」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背对两人,好像想收拾书本的样子。 可她的书桌实在太整洁,根本找不到什么需要收拾的。 李沧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替她解围说:「我没地方去,就拜託泱泱收留我两天。」 上官哼道:「还说呢,你怎么不来找我啊,你不想麻烦我,就可以麻烦别人?还有,和央央做同桌也不告诉我,我今天才知道!」 真是让她怨气满满,平时跟她那么客气,换一个朋友,忽然就不客气了。 是她上官不够讲义气还是怎么地? 「我还没刷牙呢,一会儿再跟你说。」李沧浪打了个哈哈,下床推着她出门。 「你绝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可以摸着良心这么说,当然,南央以后是老婆,不算在朋友一列。 卧室门关上,两人说笑的声音渐远,南央松了口气,手背贴着脸颊降了降温。 她咬了咬唇,自己也想,她脸红什么? 女孩子睡在一起很正常啊,两人虽然同睡一张床,可是隔得老远,清清白白,为什么刚才上官一问,她就心虚了呢? 九点,三人坐在书桌前学习,好好的两人世界,忽然横插进来一个人。 书桌很大,她和上官坐在一边,南央有意坐在了对面。 李沧浪转着笔,差不多猜到了南央的心思,当着上官的面,她确实没办法口无遮拦地调戏人。 她视线定在南央脸上,忍不住有点想笑,这心思还真是,可爱又稚嫩。 李沧浪低下头,暂时把心思放在了作业上。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写字的沙沙声。 文科题目基本没什么计算量,李沧浪笔下基本没怎么停过,旁边上官却写一会儿呆滞一会儿,不时地咬牙切齿,还要伸手揪揪头髮。 李沧浪有点可怜她的髮际线。 到中午,李沧浪和南央差不多收工,上官还剩了不少,看她俩收拾整理,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哀嘆。 「我后悔了,我当初为什么要学理科,文科多好,不需要什么脑子,只需要背背背就可以了。」 「你才不需要脑子呢,文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李沧浪忍不住怼她,真那么容易,她怎么还没捡起来,月考还要担心成绩。 不过,想起她后来,李沧浪又有些想笑,眨了眨眼睛鼓励她说:「放心,你就是学理科的料,你以后还要读博呢。」 「读博?」上官忍不住翻白眼,「我可谢谢你了,这么高看我,我才不要读这么久的书,只要大学毕业就可以了。」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李沧浪想起她后来为了追赵逾白,拼命读书,一路跟着他读研读博,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学霸。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上官摸了摸脸,总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劲。 「没什么。」李沧浪忍笑。 上官给了她两拳,嘟囔道:「奇奇怪怪的。」 两人说着话,一时没注意旁边的南央,她整理完试卷,看两人笑闹,忍不住皱了皱眉,提醒说:「她肩上还有淤青没散。」 上官手顿住,「不早说,没事吧?」 李沧浪偏头看了南央一眼,笑着摇摇头,「没事。」 「又你爸打的?」 李沧浪「嗯」了一声,没多说,转而道:「饿了没,我去做饭。」 「你做饭?可以啊,正好,我都还没尝过你的手艺。」 说说笑笑下楼,南央走在后面,看两人的背影,心里闷闷的,忽然生出点别样的情绪。 第31章 昨天买的食材绰绰有余,加一个人也够吃了,李沧浪边拉开冰箱挑挑拣拣,边问两人:「糖醋排骨、青椒土豆丝,再加个汤怎么样?」 「可以啊,我都行,」上官挽起袖子,自信满满地说:「我给你打下手。」 南央跟在后面进来,看着两人,踌躇了一下,也轻声问:「需要帮忙吗?」 厨房空间本来就不大,站了三个人更加拥挤了,李沧浪笑着摇摇头,「不用,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你看会儿电视,等着吃就行了。」 上官拿了土豆,蹲在垃圾桶旁边削皮,附和着玩笑说:「主要我一个吃白食的,不好意思干坐着等,央央你就别和我争了。」 南央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回到客厅坐下。 小乖过来咬她的裤脚,南央把它抱到膝上顺毛,听见厨房里两人细碎模煳的说话声。 其实她从小娇生惯养,就没怎么进过厨房,对这些家务其实一窍不通,别说帮忙,不倒添麻烦就算不错了。 就呆在外面其实也挺好的。 她以前也见上官来班里找过李沧浪几次,只是没想到两个人关系这么好,她和李沧浪同桌这段时间,见她独来独往的,还以为她没朋友呢。 也许是因为,两人以前都是她的朋友,现在忽然比同她之间还要亲密,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有一种被落下的感觉,这使得她心里,有一点轻微的不快。 第46页 南央垂下眼睫,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努力想消去这种情绪。 正想着,忽然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上官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南央有点奇怪,这么快就做完了吗? 她眼里的疑惑太明显,上官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讪讪一笑,「差点削到手,沧浪说她一个人就可以。」 不用说,这是嫌碍事被赶出来了,南央抿唇忍住笑意,关心问:「手没事吧?」 「没事,没削着。」 觉得四周有点安静,上官看了眼电视说:「怎么不开电视?」 她看见茶几上的遥控板,伸手拿过来就按了下。 「等一下!」南央一惊,下意识想阻拦却迟了一步。 电视上已经出现了开屏logo,上官偏头看过来,「怎么啦?」 「没,没什么。」南央低下头,捏着耳朵,神情有点尴尬的样子。 她差点忘了昨晚反映的是电影,再开机以后,并不会接着断点继续播放。 上官一头雾水,扭了扭眉毛,边看着电视换台,边嘟囔着说:「总觉得你们两个今天都怪怪的,背地里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南央没说话,伸手捋了捋鬓髮,专注地看着电视,像是没有听见。 中午,三人一狗坐在餐桌上,上官吃得一本满足,边吃还要边吐槽。 「李沧浪,你以前居然跟我说你做饭不咋地,还说爱我,欺骗我你良心不会痛吗?」 「你是不是就不想做给我吃,呜~我们认识了三年,我还是靠蹭南央的才吃上你做的饭。」 「我决定再给你一个狗子的新称号,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狗东西……」 李沧浪终于忍不了,一块排骨塞过去,「吃你的饭吧。」 她眼角余光注意着南央,见她小口喝着汤,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 因为上官在,这顿饭吃得吵吵闹闹的,吃完,李沧浪收拾了碗筷,「我去洗碗。」 上官马上举手,「洗碗我还是会的,一起。」 李沧浪还没回话,南央轻声说:「我也会。」 「……」 洗个碗有什么好争的,李沧浪敏锐嗅到一丝针锋相对的气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那你俩洗吧,我歇一歇。」 上官摆摆手,嬉笑道:「不用不用,我去洗就行了,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放着我来!」 她端着碗筷进了厨房,南央便不再坚持,李沧浪靠着厨房门站了一会儿,见她虽然笨手笨脚,到底还是会的,才回到客厅。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一时没说话,有电视背景音在,倒不会显得太安静。 南央又拿了个橘子开始剥,她一紧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手上就总想做点什么动作。 她剥好一个,李沧浪自然地就拿过来,塞了一瓣到嘴里,又送一瓣到她嘴边。 南央摇头,「我不吃。」 「饭后吃点水果对身体好,我尝了,是甜的。」李沧浪笑着说了句,见南央还是不吃,也不在意,收回来自己吃了。 抬眼便见南央瞪着她,神情有点奇怪,又羞又恼的样子。 「怎么了?」李沧浪问,不知哪里又惹到她。 南央不答,咬了咬唇,像是有些说不出口。李沧浪见她望着自己手里的橘子,想了想,慢好几拍反应过来。 忍不住有点想笑,解释说:「你又不吃,总不能你碰过就扔了吧,浪费食物是不对的。」 「我自己又不是没手。」 南央脸上蔓起一点红晕,不好意思和她纠结这个问题,别开脸,轻哼了一声。 李沧浪再餵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吃了。 两人分吃完橘子,李沧浪拍了拍手上残屑,看了眼时间说:「一会儿我就回去了,跟上官一起走。」 南央动作一顿,皱了皱眉问:「回你家吗?」 「嗯,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那……」南央欲言又止。 看出她眼里的担心,李沧浪弯腰靠近了一些,轻声说:「没事,他白天应该不在家,况且两天时间,大概也已经消气了。」 「他消什么气,应该是你消气才对呀,」南央不太贊成地鼓了下脸,又不放心地说:「再遇到这种事不要硬抗,躲远一点,如果没地方去,就到我家来。」 李沧浪调侃地笑,「不怕我赖上你么?」 「不怕,你赖吧。」南央摇头。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她声音仍是细软的,像是在说中午吃什么,神情却很认真,一双漆黑的眼眸格外明亮,李沧浪看到其中自己的倒影。 对视了两秒,倒是她先觉得不自在,李沧浪忽然抬手,轻轻遮住了南央的眼睛。 南央下意识闭眼,却并不惊慌,抬手握住她手腕,轻声问:「做什么?」 她鸦羽似的睫毛眨动,像是两排细密的小刷子,在李沧浪掌心极轻的扫过,又像是扫在她心底,有一点点痒。 她倾身靠过去,闻到一股清甜的橘子香气,很近,很暖。 想吻她。 可是,又怕她生气,李沧浪视线停在她唇瓣上,克制而又放肆,南央像是察觉到什么,往后仰了仰,又问了一遍,「想干嘛?」 正犹豫着,厨房那边传来脚步声,眼角余光里,上官走了过来。 第47页 这下不用纠结了,李沧浪略显遗憾地松开手,坐回原位,伸手捏了捏额角,她都差点忘了,还有第三个人在。 「洗完了,」上官坐下来,没察觉到什么,见桌上有剥好的橘子,开心地拿起来,「给我剥的吗?」 「不是,这个才是你的。」李沧浪夺过来,换了个没剥的给她。 南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上官也不在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闲坐一阵儿,吃了橘子,李沧浪两人便要走了。 上官收拾了试卷下来,到门口,随口问了句,「对了,央央,你爸妈呢,放假怎么也不见?」 「出去旅游了。」 「那你不是一个人在家?」上官有点讶异,又笑说:「沧浪也要回宿舍了,不然我搬过来陪你住几天吧。」 南央眼皮一跳,正想委婉地拒绝,就听旁边李沧浪断然地道:「不行!」 上官吓了一跳,偏头看她奇怪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问你。」 李沧浪冷漠脸,「我帮她回答了,你这么吵,她一定受不了你。」 上官本来只是随口玩笑,这下被她一说,倒是有点较真了。 「你才吵呢,你说了不算,我要听央央自己说!」 她期冀地看向南央,「央央,你觉得呢?」 南央有点为难,这下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 一般有点洁癖的人,都不会太乐意别人睡自己的床,但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李沧浪来的时候,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李沧浪磨了磨牙,不耐烦地拉住上官后衣领,拽着她就往外走。 「走了,别烦人家了。」 她迅速地把门一合,喧嚣隔绝在外,上官挣扎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南央再打开门,只剩空荡荡的走廊。 她一个人回到沙发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平时呆惯了的空间太空旷,过份安静了些。 她从小家教甚严,在外面玩,晚上七点之前必须要回家,似这样没有父母在身边,和同龄人朝夕相处整两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捨不得的。 第32章 李沧浪给南央留下印象是高一的时候。 那时大家成为同学还没多久,某天课堂上,题外话讲到三曹,老师口误说曹丕是曹操的长子。 底下有同学嚷了一句,「老师,曹丕是二儿子。」 老师愣了下,坚持说:「我记得就是长子,你从哪里看到的,不要看了个电视剧,一知半解的就胡说,电视里演的不能信。」 说到后面,他口吻不自觉变得严厉了些,那个同学兴许也是不能完全确定,在四周同学的目光注视下,脸上有点挂不住,表情讪讪地,挠了挠头小声说:「可能我记错了。」 「没有错,」李沧浪就在这个时候接话,举手站起来说:「曹丕就是次子,长子是曹昂,字子脩,《三国志》里有记载,弱冠举孝廉,随太祖南征,宛城之战,张绣降而復叛,乱军之中,为人所害。」 「按出生先后,他才是长子,只是死得比较早而已,但并不是没有这个人。」 她说完这一段,看着老师,脸上表情仍是淡淡的,惯常的微拧着眉,没有什么得色。 反驳老师啊,还是有理有据的,同学们都有点躁动,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众目睽睽之下,老师有点下不来台,尴尬地说:「很好,我会再去查一下资料,下次我们再说这个问题。」 李沧浪也没再纠缠,点点头,神色自若地坐下,仿佛只是提了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南央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这是很容易了解到的歷史关系,班上好些人其实都知道老师出错了,但一没法像她那样当场说清楚,二也没必要落老师面子,自己知道就行了。 那时候,南央就对她有点好奇,想和她交个朋友,但是两人交集不多,一直都没什么机会。 没想到到了高三,两人却成了同桌。 她还喜欢上她,南央捂了捂脸,有点想不通,她自觉得平平无奇,身上没有什么优点,李沧浪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 李沧浪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三点,孟青松给她开的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姐,你回来啦!」见是她,孟青松有点开心。 接着松了口气,跑过来抱住她手臂,仰头皱巴着小脸关切道:「没事吧姐,你这两天去哪儿了?电话都不给家里打一个,我好怕你出什么事。」 「没事,」李沧浪摸了摸他发顶,「去朋友家里住了两天。」 孟青松:「哦,没事就好,我们都很担心你,妈也很着急,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李沧浪笑了下没接话,径直走近里间,打开箱子收拾衣服。 随口问:「你二姐呢?」 孟青松撇撇嘴,「去找她同学了,她不想带我。」 「姐你又要回学校了吗?」 「嗯。」 孟青松见她收拾冬天的衣服,有些不舍,「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李沧浪手上动作一顿,沉默了下摇摇头,「说不准,可能等到过年吧。」 高三本就假期少,每周六那半天,她也懒得来回折腾。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远香近臭,见不到时想念,离得近了,又发现她对这个家还是没什么归属感,对孟方平的暴戾和张霞的软弱,仍旧那么厌恶。 第48页 孟青松也不说话了,耷拉下眉眼,走过来安静地帮她折衣服。 冬天的衣服不多,两件厚棉袄,几件毛衣毛裤,很快就收拾好了。 孟青松看她关上箱子,瘪了下嘴,忽然说:「姐,等我长大了,就帮你打回去。」 李沧浪笑了笑,揉揉他脑袋嗔怪说:「跟他较什么劲,打人是不对的,别学他,在学校里,好好读书。」 「嗯,」孟青松重重点头,仰脸看她,「我这次数学测验又拿了一百分呢。」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想要夸奖又不好意思似的,李沧浪压了压上翘的嘴角,鼓励说:「很厉害了,继续加油啊。」 孟青松有点开心又有点赧然地捏着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送她出了巷道。 弟弟还是没白疼啊,李沧浪想起上一世,也许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羁绊,她们姐弟俩关系还不错。 张霞瘫痪以后,孟青松就被孟方平带走,独自跟着他生活,那时候才十五六岁的他,放学之后经常主动跑过来帮忙,孟方平怎么打骂都不听。 有个大小伙子在确实方便很多,李沧浪撑得最痛苦那两年,也还好有他在。 他性格同他父亲一点不像,作为一个男孩子来说,甚至显得有些纤细敏感了。 张霞过世以后,姐弟俩某次一起吃饭,孟青松同她介绍了自己的女朋友,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她,「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找个姐夫啊。」 李沧浪瞥他一眼,很敷衍地说:「没遇到合适的。」 那时李沧浪年龄已经不小,却连恋爱都没谈过,被耽搁这么多年,孟青松作为弟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席上他女朋友在没怎么多说,饭后,孟青松给她推了两个微信,说是他认识的学长,人都挺不错,明示她可以认识一下。 好好的小伙子干起了红娘的工作,李沧浪哭笑不得,「你一个男孩子这么八卦做什么?」 「我关心你啊,」孟青松十分之忧虑,「妈都不在了,你怎么还不谈恋爱?眼看着二姐都要生二胎了,你还没有男朋友。」 李沧浪:「……我不着急。」 「我着急,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孟青松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李沧浪那会儿差不多看开了,沉默了一小会儿,跟他坦白说:「我是同性恋,不喜欢男的。」 说完,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点忐忑的,她亲近的人不多,并不希望孟青松同她疏远了。 她看着孟青松,就听他「哦」了一声,眨眨眼,明显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打定主意要孤独终老呢。」 「不反感吗?」李沧浪从他脸上找不到一丝其他的表情。 孟青松满不在乎,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可是大学生,哪会那么腐朽封建啊。」 顿了下,又说:「有一点点惊讶,但不多,其实我早就觉得老姐你有点弯,但一直不好意思问你,现在看来,我直觉蛮准的嘛。」 他说着说着,甚至有点洋洋得意。 李沧浪从他身上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慰,她的亲人里,也有人理解她,并不是所有人都恐惧噁心同性恋。 后来,孟青松仍坚持给她做红娘,只是推的微信从学长变成了学姐学妹,并十分义正言辞地说她: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就能躲避相亲吗,你宅在家里怎么可能找得到对象呢,放心,你弟弟认识的漂亮学姐还有很多,保不准哪天就有一个让你看对眼了。」 李沧浪看完,反手就把这话转给了他女朋友。 别人都是父母催婚,而她的压力,却基本都来自于这个弟弟。 想到这儿,李沧浪偏头看着现在还是个萝蔔头的孟青松,又忍不住叮嘱了一遍,「闲事少管,好好读书。」 孟青松听话地点头。 李沧浪驻足,拍拍他肩膀,「就送到这儿吧,回去了。」 「姐姐拜拜。」孟青松松开她衣角,不舍地挥手。 他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渐渐远去看不见了。 箱轮在校道上滚动发出「嗡嗡」的嘈杂声,十月,桂花开得正盛,香飘十里,溢满校园的甜香气,让来往学生,都不自觉深吸了两口气。 李沧浪拖着她的破箱子回宿舍,人都回来了,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刚结束假期回来,寝室里还挺热闹,聊着假期的趣事,江萌萌在分享她家里自己做的酱牛肉。 李沧浪婉拒无用,江萌萌坚持在她桌上也放了一份,假期回来,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家宿舍,大家似乎都会带点什么吃的,互相分享,你尝我的,我吃你的。 李沧浪有点尴尬,她什么都没带,像是在吃其他几个同学的白食。 心里默默记下,晚自习还有一会儿,李沧浪把衣服放进柜子收拾好,才翻出电话本,给张霞打电话。 宿舍里安有固定电话,记帐式电话卡,先打201,输入帐号密码然后再拨号,这种卡后世都淘汰了,李沧浪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搞明白怎么用。 第二遍才打通,电话那边很噪杂,买东西讲价的声音断断续续。 「喂,哪个,快说。」张霞的声音,有点失真。 「妈,是我,沧浪,我回学校了。」 「哦,哦,」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轻了一点,「回去了,那行那行。」 第49页 沉默了两秒,那边问:「没得事吧?」 「没事。」 「嗯,好嘛……那你个人在学校好好读书,要听老师的话,莫乱跑,好生吃饭,钱不够了就给妈打电话。」 李沧浪捏着话筒,喉咙动了动,想开口,又不知该说点什么,一直以来,她们的交流常态都是这样,短暂而乏味,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会挂断。 半响,她也只「嗯」了一声。 张霞说:「莫记恨你爸爸,他喝了酒,也不清醒,他也不记仇,你下次跟他道个歉就是了。」 李沧浪没接话,闭了闭眼,长吐了一口气说:「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挂了。」 「嗯,要得要得,没事就好……你在学校要听话哦,好生读书考试。」 她车轱辘似的叮嘱李沧浪这几句,像是也找不到其他可说的。 「好嘛,我这儿也在忙,你挂嘛。」 「二十五,最便宜了,没法少,你看这质量……」 她没有挂电话,李沧浪听见她提高嗓门,不知又同哪个顾客讲起价来。 她的吃穿用度,都是这样顶着酷暑烈日,顶着风霜雨雪,用汗水一块一块挣回来的。 她没法全怪她。 李沧浪在电话面前久久站着,像是凝成了一尊雕像。 第33章 国庆一回来,月考成绩就下来了,让人怀疑阅卷的老师加班加点,根本就没休假。 李沧浪考得不算太差,名列中游,只是相较她过去的成绩波动有点大,除了语文外语,其他科都有一定程度的下滑。 老陈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很纳闷地问她:「你这成绩是怎么回事?跷跷板一样,一头升一头就得降是不是,问题你这也不恆定啊,怎么搞的?」 李沧浪只能乖乖听训。 老陈训罢,嘆了口气总结说:「这次就算了,不找你家长,没有下次了,状态不好,就要自己尽快调整,高三耽搁不起。」 下次就是期中考,半个学期,李沧浪自己估计,那个时候应该能同她原本的成绩大差不差了。 这几天,其他人的国庆假期还没结束,校园里又只剩下高三年级,刚从假期里回来,心思难免有点浮躁。 李沧浪回到教室,就听到五一在同南央感慨,「两天实在太短了,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我把游戏下回来还没玩多久呢,昨天立刻就被我妈监督着卸载了。」 她反身过来,趴在南央的桌子上,两个手指交替着,无聊地在南央书本上行走,挡着她的行笔路线。 李沧浪在位置上坐下,眼角余光注意着旁边,心里有点不爽。 她觉得回到学校后,南央有点躲着她的感觉,两人交流变少了许多,上课的时候不说,一下课,不是同五一去厕所,便是找五一说话。 之前答应她晚上去跑步,因为她病情反反覆覆,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也再不提起,不了了之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习题册,又听见五一说:「要是能像小说里一样,有全息式游戏就好了,游戏时间等同于睡觉时间,晚上就可以一边睡觉一边玩游戏了。」 李沧浪在旁边听着,忽然冷不丁地插话说:「真有这种技术,用在学习和工作上不是更好吗?」 「……」 安静了一瞬,五一「唰」地一下坐起身,惊恐道:「你是魔鬼吗?」 「梦里也要学习,那我还不如老老实实睡觉。」 李沧浪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那在这儿做什么白日梦呢?」 「你……」五一有点无语,这不是说着玩吗,干嘛这么认真。 「没意思,你这种人不懂游戏,懒得跟你说了。」她气鼓鼓地离开座位,找其他朋友说话去了。 南央都来不及插话,便眼睁睁见她被李沧浪气走了,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她合上笔帽,偏头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李沧浪明知故问。 要是从前,她针对五一,南央最多觉得她和五一不怎么合得来,现在上了心才发现,只有五一和她在一起,尤其有肢体接触的时候,李沧浪才格外别扭。 南央想,这算是吃她的醋吗,可是女孩子之间牵手,再正常不过了,这也要醋,也不怕把她自己给醋翻了。 「我又不是只有五一一个朋友,」南央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无奈,轻声说:「这样会显得你有点过份的。」 李沧浪在班上的人缘本就一般,这样一来,她更没什么朋友了。 「我哪里过份?」李沧浪无辜道:「她自己走的,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南央无言以对,你不气她她会走吗? 沉默两秒,她轻嘆了口气,隐晦地劝说:「总之,你现在最好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轻重不分。」 她犹豫了下,委婉地说:「你这次月考成绩下滑了很多。」 李沧浪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这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她笑了一声问:「你是觉得我因为喜欢你而分心了,所以成绩才下滑?」 「你小声一点,」南央紧张地看看周围,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才松了口气,转念想起她说的话又有点脸红。 影响成绩的因素有很多,这么想好像确实挺自恋的,可是,她下意识地反应就是这样。 第50页 老师和家长,学校和社会氛围,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学生,早恋会影响学习成绩。 她不答,李沧浪便又歪头靠过去,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笑问:「你干嘛这么关心我的成绩,刚才五一还和你聊游戏,你怎么不教育她,玩游戏会影响成绩呢?」 「这次我成绩是下滑了,但下次万一又进步了呢,那谈恋爱是不是就有益于身心健康、学习进步呢?」 「那样难道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南央问懵了,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她,温热的吐息轻飘飘落在耳朵上,熏得她脸上也开始发烫起来。 李沧浪仍笑吟吟地看着她,南央不知怎么,忽然有点来气,伸手把她推远了一点,有点恼羞成怒地说:「随便你,就当我没说,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李沧浪得理不饶人,忍笑说:「你还没回答我呢,答不答应做我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南央心里跳了一下,听得有点不自在,哼说:「等你成绩进步了再说吧。」 李沧浪立刻道:「那我们说定了。」 忽然嗅到一丝不对的气息,南央警觉,「没有,你不要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沧浪笑问:「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现在没必要考虑那么远,其实……」南央说着,一时有点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忽然感觉自己又被绕进去了。 「你这人,我也不想和你说了。」 她皱皱鼻子,瞪了李沧浪一眼,扭头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和她说话。 之前李沧浪还收敛一点,自从告白之后,似乎放飞自我了一样,每次两人说话,南央都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她怎么可以那么厚脸皮,南央皱皱眉,苦恼地想,她看班上的男女生,明明都很纯情,被大家起闹一下都会觉得难为情。 这难道就是喜欢同性的不同之处吗? 讲试卷做试卷,再讲试卷,时间一晃而过,其他年级也结束了假期,学校恢復了往日的情景。 十月,进入秋季,叶子开始黄了,这是平城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蓝天白云,不冷不热,偶尔还会有温煦的阳光。 一中在今年开展了一项新活动——研学旅行。 由老师带着学生们,说是开阔眼界,学习知识,实际上,一两天的时间,去的是旅游景点,完全就是扩大版的班级秋游。 当然,没有高三年级的事,刚刚对假期表示怨念的他们,忽然希望其他年级能放得更久一点。 不然早上上学,经常能看到停在学校门口的大巴车,说说笑笑的学弟学妹,实在扎心。 「不公平!」有人在课间大喊,「凭什么我们那时候就不准出去玩,野炊都不行,等我们高三了,忽然又准了。」 「对啊,为什么最惨的总是我们这一届。」 「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大学不要钱,读大学的时候,小学又不要钱了……」 「说个屁的段子啊,有本事就去抗议!」 「去就去!」 轰轰烈烈的抗议只持续了一个课间。 班主任视线往台下一扫,抗议的声音不自觉就越来越小,最后个个低着头,鸦雀无声。 抗议不成,大家又开始苦中作乐,不知是哪个班发起了「平城一中一日游」活动,莫名其妙传到整个年级,甚至约定在了二十号。 教学楼、田径场、校道,平时呆惯了的地方,换个角度再去看,其实也不赖,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美丽,安慰自己,也不一定就比景区差了。 落叶飘飘洒洒,枫叶红了,银杏黄了,满花园的三叶草,捡回来,还能做纪念品呢。 李沧浪本来不怎么在意,二十号这一天,走在路上的时候,一片小小的枫叶却刚好落在了她面前,还未红透,尖尖的叶缘有些泛黄,却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李沧浪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忽然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轻轻托在手心里,想着,一会儿送给南央。 回到教室,正是晚休时间,好些同学都在聊着自己捡了什么。 李沧浪回到位置,笼着袖子,似不经意问南央:「你捡了什么?」 「一片枫叶。」南央翻开一本书,给她看夹在里面的叶子。 「这……」李沧浪看见有点惊讶,这片叶子同她手里的大小形状居然都十分相像。 她心念一转,忽然改变了主意,问南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可以啊,拿去吧,」南央没多想,把叶子递给她,随口问:「你的呢?」 李沧浪把手放进书桌,神色自若地说:「我没捡。」 「……」南央呆了一下,她刚才下意识认为李沧浪是要同她交换。 又忽然反应过来,交换叶子好像情侣之间似的,略觉窘迫,心里暗道好险,赶快扭回了头,假装自己没有这么想过。 第34章 美好的秋天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十一月,出去玩野的心刚刚收回来,其他年级又迎来了热闹的秋季运动会。 本来这类活动也与高三年级无关,但学校之前刚好收到了关注中小学生身心健康的下发文件,经过领导们的商讨,最终决定,折中让高三生参加一天。 一天能干什么,开幕式就占了半天,高三那么忙,哪有时间锻鍊参加项目,班主任也不准报名,坐着当观众,纯粹是浪费时间。 第51页 对于学校这种脱裤子放屁的智障行为,学生们纷纷表示,给他们放假一天,比什么花里胡哨的都好,保证能身心健康、满血復活。 当然,学生们的意见属于无效意见,到了周三,在一片抱怨声之中,他们还是像鸭子一样,被赶到了田径场。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运动进行曲循环不停,在一片雀跃的氛围里,高三年级显得格格不入。 既不雄赳赳,也不气昂昂,清一色地穿校服,走个方阵都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看得校长直皱眉。 上台讲话的时候,视线都不往这边瞟了。 底下学生们也根本没听,讲话的讲话,背书的背书,还要抱怨一句,「怎么还没讲完,又臭又长。」 李沧浪换到了南央旁边,也没什么人管她,南央拿着蓝色的小册子背古诗,她背一句,李沧浪就接一句,南央再接下一句,如此循环。 背完小半册,日头高升,终于最后一个学生代表也讲完了。 环绕田径场的台阶,给每个班都分了位置,今年因为多了一个年级,比以往要更拥挤一点。 十一班在斜对角的偏僻位置,护栏后面有棵一看就年龄很大的树,延伸出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台阶的阳光。 要搁夏天这绝对是个风水宝地,现在气温不高,倒让人感觉有点冷,很多人都蹭到了隔壁十二班去。 空的位置很多,反倒清静一点,李沧浪两人在最后排坐下,南央伸出手,有细碎的光斑落在掌心。 李沧浪写了一会儿试卷,有点烦躁地抬起头,此起彼伏的欢唿声,加上魔性的进行曲,十分干扰解题思路。 她偏头看南央,见她耳朵里塞着对白色的耳机。 李沧浪愣了下,校规不准携带电子产品到校,难得一见的违反纪律,在她印象里,这不像是南央会做的事。 南央察觉到视线,偏头看过来,误会了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摘下半边耳机递给她,「你要听吗?」 「要。」李沧浪一点不客气地接过来,她也挺好奇南央在听什么歌。 南央将声音调大了一点,耳机里传来熟悉的腔调,「thenumberhasdecreasedsharplyduringthe……」 李沧浪:「……」 果然还是她境界低了,李沧浪默默摘下耳机,表情有点复杂,她刚才明明看到,南央在做阅读。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南央「噗嗤」一下笑出来,吐了吐舌道:「没有那么夸张啦,操场太吵了,开了降噪也得放点什么才管用。」 「那你放点什么不好?」李沧浪有点怨念。 「顺便锻鍊语感,」南央有点忍笑地问:「还听吗?」 「当然。」李沧浪又带了回去,听力…也还行吧,总算是用同一副耳机,只是,边听外语边做数学还是有点怪怪的,一点都不搭。 她沉下心思继续做题,渐渐忽略了耳边的声音,等到做完整张试卷,心神松懈,才注意到耳机里听力已经停了,换成了音乐声。 正好放到《岁月轻狂》,南央写着试卷,嘴里不自觉跟着小声轻哼。 「起风的日子流洒奔放……」 李沧浪取下耳机,悄悄竖起了耳朵。 从前她们做同桌的时候,早自习开始前那几分钟闲暇时间,偶尔南央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很小声地哼自己喜欢的歌。 李沧浪在旁边,捏着书页假装看书,每次都听得很入神,也许那时就对她心动,记忆中,那是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里,唯一的亮点。 《岁月轻狂》她也听南央哼过一段,很多歌她都是第一次听到,后来那些歌,她集成了一张歌单,反覆地听,却只余怅惘,再也找不回当初,晨光熹微,女孩细软的嗓音,让她心中莫名安定的那种感觉。 南央哼着哼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抬头一看,声音戛然而止。 静两秒,她有点尴尬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小声念起了英文题目。 李沧浪忍俊不禁,笑问:「怎么不继续唱了?」 也不知为什么,南央明明挺喜欢唱歌的,她觉得唱得也不错,但她就是不在其他人面前唱,在ktv或是其他场合,人家起闹她,她从来都敬谢不敏。 高中毕业以后,李沧浪也只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听到过几回。 被她揭穿,南央脸上蔓起一点红晕,垂头盯了试卷几秒,停下笔,有点羞恼地反击她,「你干嘛偷听?」 「我没有偷听,」李沧浪弯了弯唇角,好整以暇地说:「我是光明正大地听。」 「……」 厚脸皮!南央瞪她一眼,低头不理她了。 李沧浪不依不饶地靠近,「我说真的,唱得很好啊,我想再听一遍可以吗?」 「不可以,」南央想也不想就回答,她把歌调到了上一曲,说:「你可以听原唱。」 李沧浪:「我就想听你唱,原唱也没你唱得好。」 这话,南央自己想都不敢这么想,无言地看了她半响,好笑地问她,「你还记得我们学过的邹忌讽齐王纳谏吗?」 李沧浪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南央:「……」 有点想骂人怎么办?算了,她自己举的例子也不怎么合适。 「别贫了,试卷做完了吗?马上就要期中考了。」 第52页 「做完了,期中考……」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沧浪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担心考不好吗?」 「不是,」李沧浪轻嘆口气,不再去想那件事,对她笑了笑说:「放心,期中我保证不会再进办公室。」 南央感觉她有心事的样子,情绪似乎低落了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问。 校园广播里正播送着学生们写的稿子,「高二六班何诗同学来稿,这是毅力的拼搏,是速度的挑战……」 南央偏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你还记得高二那时候的运动会吗?」 李沧浪:「嗯,怎么了?」 南央:「你不是参加了三千米长跑吗,其实那时候,我还给你写过通讯稿的,不知道你有听见没有。」 运动会的时候,每个班写的通讯稿都要求了最低篇数,她作为学习委员,除了督促没参加项目的同学写稿子之外,自己也得写。 李沧浪当时参加了三千米,全班就她一个女生报名这个项目,六十多名选手,最后她拿了体育生之外的第一,惊呆了一众同学,毕竟她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实在不像是长跑健将。 一个项目都没报的南央既羡慕,又佩服,写的通讯稿多是以她做主角。 「什么时候?」李沧浪一下呆住,她上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运动会……她努力回想,广播提过她的名字吗? 真的想不起来了…… 南央写给她的稿子,李沧浪有种错失一个亿的感觉,恨不得立刻去翻翻广播站的垃圾桶。 「你那时怎么不告诉我?」 「我们那时又不熟悉。」 也是,李沧浪纠结着脸,她当时又不喜欢南央,就算知道也不会太在意,可是,还是觉得好亏。 耍赖说:「不行,你说了不算,得再写给我看一下。」 南央无奈:「过去一年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你现在写一篇新的也可以。」李沧浪弯了下眼,笑着把纸笔摆在她面前。 她这样子,南央感觉她头上像是有双虚幻的耳朵立了起来,和小乖有点像。 这是好了? 她抿唇忍住笑意,听着校园广播,一字不漏地摘抄了一篇递给她。 「……你似骏马,似离弦的箭……」李沧浪念着念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咋这么违和呢,她参加的不是长跑吗,比的明明是耐力啊? 还有点耳熟,她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磨了磨牙,「好啊你,拿别人写的煳弄我呢?」 她作势扑过来,南央一边躲一边笑:「真的写不出来,没有灵感了。」 其实是太羞耻了,那些肉麻的话,还好李沧浪当时没听到,不然当着本人的面简直是社死。 两人笑闹成一团,好在运动会本来就嘈杂,也没人管她们。 李沧浪压着南央倒在了台阶上,两人对视了几秒,眼中映着彼此的倒影,忽然都有点不自在。 李沧浪收回手,想了想笑说:「写不出来也行,那你得补偿我。」 南央:「什么?」 「你亲我一下。」 第35章 南央无言地看了她几秒,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当作没听见,垂下视线,自顾自地收拾起了试卷。 「诶,别走啊,亲脸也行,」李沧浪捉住她手腕,语气里满含笑意,像是为她考虑一样说:「你要是不好意思,或者,我亲你一下也可以。」 「不可以!」南央瞪了她一眼,脸上终于泛起一片羞恼之色。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每次好好的说着话,这傢伙总是偏题,好像每天不招惹她就难受似的。 她很想骂一句「流氓」「登徒子」之类的,又觉得显得自己太弱势了,好像怕了她一样。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吗?」南央摆出一张严肃脸,觉得她真是疯了。 她们坐在最后排,前边没几个同学,运动会十分吵闹,倒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但要是做点什么,大家眼睛又不是瞎的,保不准哪个同学老师就看见了,想要和教导主任一起喝茶吗? 李沧浪挑挑眉,虽然明白她的意思,却故意逗她说:「意思是其他场合就可以吗?」 「……」 南央很想问她,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她是这个意思吗?理解能力怕不是负的。 她轻嘆了口气,皱着眉头,有点无力地试图再次说服她,「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早恋是不对的,你不觉得,其实我们做朋友也挺好的吗?」 她们俩是同桌,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起,在南央看来,和她相处很愉快,如果她偶尔不那么奇奇怪怪的,俩人能一直做朋友那就最好了。 「那怎么能一样?」李沧浪笑了笑,眼底的光忽然变得很柔和,轻声说:「朋友可以有很多,恋人却只有一个,我们生活在一起,彼此相爱,亲密无间,是会同她携手走完这一生,直到白髮苍苍的人。」 她忽然变得很认真,看着南央,脸上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一番话说得像是又一次告白。 南央错开视线,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涌起些无奈,干嘛这么深情的样子,都让她觉得有点愧疚了。 「可是,我不喜欢女孩子呀。」她抿了抿唇小声说。 她註定要辜负这份心意了,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南央又轻嘆口气,居然有点替她感到难过。 第53页 奇怪,这是不是显得有点虚伪。 「没关系,」李沧浪毫不气馁,笑得甚至有点灿烂,笃定地说:「你早晚也会喜欢我的。」 南央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即便是以她的修养,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李沧浪对她眨了下眼,笑说:「你自己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南央一愣,她不是一直都在拒绝吗。 李沧浪:「未来。」 南央实在没忍住白了她一眼,正要说话,一个人影从旁边走过来,插话说:「什么未来?」 偏头一看,是上官,南央把话咽了回去,算了,随便她吧,除了嘴上偶尔调戏她,李沧浪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南央做不出去老师家长那里告状的行为,说服不了,只能等她撞了南墙,自己放弃了。 两人都没搭她的话,上官小眉头一皱,又有了那种说不出的感受,奇怪道:「怎么啦,刚说啥呢,怎么我来就不说了?」 李沧浪瞥她一眼,转移话题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找你们玩啊,」上官在她旁边坐下,「我们班那群人全都在写试卷,真没意思。」 话音未落,见旁边散着的试卷,表情一僵,「你们怎么也这样,太无聊了吧。」语气里满满都是抱怨。 「写完了,」李沧浪把试卷收进包里,抬腕看了眼时间,「都快中午放学了,你还过来干什么?」 「一起吃饭啊,我怎么觉着你不太欢迎我?」上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李沧浪:「呵呵,没有的事。」 上官搭着她肩膀,摇头嘆气,「唉,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算了,不跟你计较,」她装模作样一会儿,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咱俩合张照吧,我特意带了相机来,说来可怜,我们这么久朋友,连张照片都没有,趁今天这个机会,赶紧多照两张。」 不等李沧浪同意,她把相机摘下递给南央,「央央,帮我们拍一下。」 李沧浪忍不住吐槽说:「学校里又不是见不到,你要我相片干嘛,拿去日日夜夜揣摩思念吗?」 「去你的!」上官推了她肩膀一下,「明年就毕业了好吗?」 「毕业也不是见不到了。」李沧浪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逻辑关系。 「难得有机会,就当毕业照,一句话,你拍不拍吧?」 「毕业照不也还早着呢,起码四月份吧。」 「#*%@」 上官有点想口吐芬芳,今天这是怎么了,槓精转世不成? 两人打打闹闹,南央站远了一点,从相机取景框里看着她们。 李沧浪坐在台阶上,表情臭臭的,上官搭着她肩膀,也兇巴巴地瞪她,却并不显得疏远,亲近之意溢满镜头。 她怔了下,手指无意中按下快门,「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两人才忽然意识到已经在拍了,上官摆了摆手,「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那张不算。」 她端正坐好,整理了一下头髮,挽住李沧浪手臂,露出甜甜的笑容,「好了,拍吧。」 李沧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南央拍了几张,上官又拉着她,拜託其他同学拍了三人合照才心满意足。 拿回相机,李沧浪心中一动,拉住南央说:「我们俩也再拍一张吧。」 她和南央的第一张合照,还是毕业照。 南央犹豫了下,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点了下头。 上官:「……」 「怎么和我就不情不愿的,这也太双标了吧。」上官嘴里小声碎碎念,抱着相机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虎着脸说:「准备。」 两人并肩站着,李沧浪笑说:「换个姿势吧。」 南央:「什么?」 李沧浪:「摆个爱心。」 南央:「?」 「这样,」李沧浪握住她的手,将五指并成半颗爱心,她的手拼过去半颗,组成了一颗心形。 南央慢半拍反应过来,有点不自在,纠结片刻,还是没有收回手,脸上染了一层绯色。 「拍吧。」李沧浪笑着说。 上官:「……」 还摆爱心,她好像被抛弃了,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瞒着她。 她哼哼唧唧地按下了快门,阳光灿烂,树冠下的阴影里,并肩站着的少女,一个瞥着旁边,笑得温柔,一个垂下眼睫,脸带薄红。 第36章 紧跟着运动会的就是期中考,突然开始了残酷的考试,运动会剩余的那点热闹气氛立刻消失不见,学生们一个个都收了心,再是学渣也要抓紧抱两天佛脚。 秋风萧瑟,天渐渐凉了,枯黄的落叶在风中飞舞,一如学生们看到成绩之后的心情。 李沧浪这次考得还不错,终于恢復了往常的水准,虽然数学还显得有点拉垮,但有英语补上,大差不差,属于正常波动。 成绩进步是好事,本来南央还有点担心她又说什么没谱的话,不想她这次居然老老实实的,皱着眉头,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忧心忡忡。 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南央总见她往窗外望,整个晚休,都呆坐在教学楼对面的花坛那一片,视线在几栋教学楼顶打转,一直到上课铃响才会回到教室,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南央问她,她也不说,只是笑着岔开话题。 第54页 南央有点担心她,有时会陪她坐一会儿,两人说话的时候,也偶尔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直到周二这天下午,南央从食堂那边过来,又见她倚靠在那里,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寒风吹过,露出她清俊的眉眼。 她头髮这段时间长长了一些,柔顺的垂落,中和了她的气质,倒有种雌雄莫辩的俊美,像是漫画里的人物。 南央看了两秒,走过去,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牛奶递给她,「喏,喝点牛奶。」 李沧浪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是南央喜欢喝的牌子,摸着是温热的,她插上吸管抿了一口,边笑说:「还去小卖部加热过?这么贴心。」 南央不理她,手揣回兜里,还有残余的热气,望着远处说:「降温了,记得多穿一点。」 「是在关心我吗?」李沧浪问,见她不答,拉了拉领口笑说:「我就当你是了,还好,还不是特别冷。」 她现在的身体素质真可谓是她人生巅峰了,要换以后,别说站在这里顶着寒风了,恐怕门都不愿意出。 不过,她穿这么少的真实原因,是冬天的衣服都太矬了,又笨重又难看,以她现在的审美来看,只有校服能拿得出手。 南央低头看着自己厚厚的加绒卫衣,对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又有了更多了解。 两人并肩站着,路过的学妹忍不住回头看她们,脸上带着那种八卦的笑容,南央觉得可能她们误会了什么。 她偏头看了眼李沧浪,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不把头髮留长一点?」 「唔—」李沧浪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是南央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她想南央一定不知道,揪着头髮打人有多疼,为此她可以捨弃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美丽。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你喜欢我留长一点吗?」李沧浪弯了弯唇角,笑着看她,「如果你想的话,其实我也可以。」 又这样,南央轻嘆口气,偏开脸说:「不关我的事,随便你。」便也不再问缘由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李沧浪喝完牛奶,把盒子捏得扁扁的,扔进垃圾桶,偏头对南央说:「你先回去吧,外面冷。」 南央又问:「你到底在这儿看什么?」 李沧浪笑了笑,正要说话,视线从教学楼上掠过,瞳孔勐然一缩。 「呆会儿再跟你解释,泱泱,你快去告诉老师,有学生要跳楼!」 她语速极快,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跑,南央慢半拍反应过来,只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 跳楼? 她心里一惊,抬头往教学楼顶望去,没戴眼睛,视野有点模煳,看不太清楚。 不过,李沧浪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出于对她的信任,南央立刻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另一边,李沧浪喊着抱歉,一步三台阶,恨不得能飞到楼顶。 她忘了具体是哪天,高三那年,期中考试结束没多久,有一个女生从教学楼顶跳下来,七层楼,当场丧命。 正是晚休的时候,教学楼前不少往回走的学生,都亲眼看见,吓得不轻,学校立刻拉了封锁线,消息却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年级。 连带着这个女生的家境,父母离异,被丢给了父亲,男人整日沉迷于打麻将,对她非打即骂。期中考试,女生没考好,当天下午课上打瞌睡,又被老师扔了粉笔头,说了两句。 多种因素加在一起,许是想不开,一念之差,她跑到教学楼顶,选择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李沧浪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刻,虽然她们两个素不相识,但相似的境遇,总让那时的李沧浪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没法袖手旁观,少年人是很冲动的,如果那时候,有人能拉她一把,结果也许就会不同。 希望还来得及。 一路跑上来,到楼顶,李沧浪也有些喘气,楼道口的铁门不知怎么打开了,她脱了鞋,小心推门进去。 楼顶很开阔,视线一扫,便见到背对她站在围栏前的身影。 还好,李沧浪松了口气,平復着唿吸,尽量减小声音。 她一开始其实也想过直接守在楼顶,又怕蝴蝶效应之下,因为楼顶有人,她跑到了其他教学楼去,这完全说不准。 至于告诉老师,加强楼顶的防护看守,她也没办法说清楚,怎么事先知道有人要跳楼。 只能用笨办法,每天在楼下守着,花坛那个位置,几栋教学楼顶都清晰可见。 袜子踩在地上,几乎没有一点声音,李沧浪屏住唿吸,慢慢地从她身后靠近,楼顶的风唿唿做响,很好地掩盖了她的动静。 一步、两步、三步…… 女生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近了,还有几步路的距离,李沧浪越发小心,注视着她正要抬脚,忽然,女生转过了身来。 「啊,」她没料到背后有人,吓得退后了两步,贴着栏杆,惊慌地问:「你,你做什么?」 「小心!别激动,注意安全,」李沧浪比她还要紧张,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了,举起双手说:「我没有恶意,别担心。」 女生也反应过来,「你觉得我要跳楼吗,我不会的。」 李沧浪点头,顺着她说:「那是我误会了,我们过去说话好吗?」 第55页 女生看她两秒,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没什么表情地说:「同学,不关你的事,请你不要打扰我好吗?」 「好的,」李沧浪主动往后退了两步,「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女生冷漠道:「我们又不认识,没什么好聊的。」 李沧浪笑了笑说:「可以认识一下,我叫李沧浪,你呢?」 女生觉得她挺奇怪的,还是没理她。 李沧浪也不觉挫败,自顾自地说:「其实我能理解你,很多时候我也觉得活着很痛苦,每次站在桥边看流水,我都很想跳下去算了。」 「可是我很怕疼,想着呛水的滋味,断手断脚、头破血流的滋味,死了很难看的,我又觉得,还可以再坚持一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要怎么才能死得不那么痛苦。」 李沧浪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继续说道:「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挨了打,家里让我一直罚跪,到半夜十二点,其他人都睡了,我不想跪了,爬起来,一个人偷偷离开了家。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去学校,学校关门了,大冬天,街上也没什么人,我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觉得累了,就坐在路灯下面。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没人来找我,这个时候,忽然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叔叔经过,他问我,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说要送我回家,我害怕他是坏人,可是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我只能跟着他走了。」 她说到这里顿住,女生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李沧浪笑起来,「他真的送我回家了,还批评我家里人,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离家出走了。」 「那以后我就想,如果他是坏人,我恐怕已经没命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捡回一条命,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离开他们,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他们就再也伤害不到我。」 李沧浪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知道同学你心里藏着多少委屈,但你跳下去,以自己的生命做代价,不会让任何人悔过。 你已经十八岁了,明年六月,就可以远走高飞,去一个离他很远的城市,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呢? 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美好的人和事,你都还未曾见识过,又怎么能如此轻易下定论呢?」 第37章 楼底下拉了警戒线,听说有人要跳楼,四周围了一圈学生,议论纷纷,几个老师也赶到了楼顶,站在两人不远处,怕刺激到跳楼的学生,没敢靠太近。 「旁边那个学生是哪儿来的?」校长问。 教导主任看了跟在旁边的南央一眼,解释说:「应该是这个学生最早发现,自己先跑上来想阻止。」 「胡闹!出了事,她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报警没有,通知各班班主任,照片发群里,认一下是哪个班的学生?赶快通知家长。」 「已经通知了,高三五班的,班主任在过来的路上,家长电话还没人接。」 「不像话,」校长摇摇头,也不知是在说谁,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到李沧浪旁边,喊道:「同学,冷静一点,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我们想办法替你解决,你还年轻,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生命更重要,不要轻率地做决定。」 「你不要过来!」女生再退一步,背身站在了台阶上。 「我不过来,你别激动。」校长吓了一跳,立刻举手后退了两步。 「我叫夏意,」女生看着李沧浪,自嘲地笑了下,「你说考上大学,可是,我成绩不好,根本考不上好学校,我爸就等我满二十岁,就可以把我嫁出去,考上了,他也不会出学费。」 校长看了李沧浪一眼,有点诧异,想了想没插话,也许两个孩子交谈,比他们大人的劝说更有用。 「这也值得委屈么,成绩不好,除了你自己还能怪谁?你能考上一中已经胜过了一大半同龄人,还有一年的时间,你为什么不想着努力,只想着一了了之呢?如果你是怕吃苦,那我无话可说,想改变命运,受不了学习的苦,你就得受生活的苦。」 看她开始犹豫,李沧浪言语中却不再纵着她,变得锐利起来。 激将法老套却管用,夏意被她说得有些恼怒,「那学费呢,学费哪里来?」 李沧浪淡定道:「一看你就不关注国家政策,奖学金助学金就不说了,学费可以贷款啊,国家无息贷款,等你毕业工作了,再慢慢还就是,等以后通货膨胀了,你相当于还赚了一点。 更何况你有手有脚,还怕饿死自己吗?三个月的暑假,平时没课的时候,也可以做一些兼职,节约一点,赚个生活费是肯定没问题的。 你害怕的实质原因就是你经济不独立,必须要依靠他,如果你自己能赚钱了,那你凭什么怕他,你成年了,他拿什么制约你,暴力吗?这是一个法制社会。」 她没有胡编乱造,这些是她自己的亲身经歷,大学四年,发传单、贴海报、做家教、导游、代写论文…… 这些她全都做过,毕业的时候就还清了学费,甚至卡里还攒下了一笔钱。 她说完,旁边校长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学生还挺会忽悠啊,半点不提其中的难度,乍一听,还挺有可行性。 第56页 他诚恳地附和说:「是啊,同学,学校和老师也会帮助你的,快下来吧。」 夏意没理他,低下头,有些恍惚地喃喃说:「为什么别人的父母就不是这样?」 「没办法,你还指望着死了重新投胎吗?不现实的,你只能靠你自己。」李沧浪边说边慢慢靠近,夏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反应。 好机会! 李沧浪急迈一步,说时迟那时快,她抓住夏意的手臂,使力往里一拉,夏意猝不及防之下,身体被带得往前,摔下台阶。 「咚」地一声,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李沧浪有所准备,倒没怎么磕着。 旁边的校长配合默契,夏意还没爬起来,就被校长按住了肩膀。 几个老师见机哗啦啦全跑了过来,两个女老师一边一个,像押犯人一样把她拘在中间。 「哎呀,还好还好。」 「这孩子,真是把人吓得不轻。」 老师们都松了口气,南央将李沧浪扶起来,默默替她拍着身上的灰尘。 夏意试着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怒瞪着李沧浪,「你说话不算话。」 「怎么不算话,我说什么啦?」李沧浪笑,「夏同学,以后别这么悲观,想一想,世界上比你悲惨的人多的是,他们不也还在努力活着吗,相比起来,你至少吃饱穿暖,还能读书不是?」 夏意不屑道:「阿q精神。」 也许是吧,李沧浪笑着摇摇头,也不同她争辩,反正她觉得还挺有用的,每次觉得活着太辛苦,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翻一翻战乱地区的报导,她就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下。 南央站在旁边,看了夏意一眼,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上课铃打响,看热闹的学生也散了,几个老师押着夏意下楼。 到天台门口,忽然想起来,夏意回头喊道:「李沧浪,你是几班的?」 李沧浪正要回答,旁边南央拉了她袖子一下,「不准说。」 「嗯?」李沧浪偏头看她,以目光表示询问。 南央淡声说:「她不识好歹,干嘛告诉她,就此别过就是了。」 李沧浪眨眨眼,有点讶异,南央一般不会这么没礼貌,感觉她似乎不太喜欢夏意的样子。 这两句话功夫,夏意已经被带走了,李沧浪顺从地点点头,不说就不说吧,以后反正也没什么交集。 那边几个领导商量完事情,走之前,教导主任又过来勉励了两句。 「还要表彰?我可不想写什么演讲稿啊。」李沧浪苦笑。 天台上就剩她们两个,南央白她一眼,「让你那么着急跑来英雄救美。」 伸手把门边的鞋拎了过来,「还不把鞋穿上,冷不死你。」 「还好。」李沧浪讪笑了下,她脚其实都冻木了,倒反而没感觉了。 她蹲下身,边穿鞋边想着,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南央说话的语气有点沖呢,又怎么惹到她了? 她抬头觑着南央的脸色,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吃你个大头鬼!」南央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她一眼,生气地道:「你就这么跑上来,刚才还去拉她,知道有多危险吗,学校这么多人,你就不能等一等老师?」 「非要逞英雄,如果她刚才掉下去了,责任算谁的?学校担得起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又不认识她,救了她,人家还不领情,一声谢谢都没有,冒这么大风险,对你有什么好处?」 「真是鲁莽,没脑子!」 她越说越觉得气,声音都有些变了,所谓平时温温柔柔不爱生气的人,真的生气了才吓人,李沧浪还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连珠炮一般训她,都让她插不进话。 赶紧认错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再没有下次。」 南央挑了下眉,冷声道:「是吗?我看你不仅不知错,好像还挺得意的。」 「我真没有,」李沧浪觉得冤枉极了,「救人如救火啊,哪里敢迟疑,要是换你,难道就能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吗?」 「你是警察还是消防队员,有把握不让情况变得更糟?专业的事情就应该让专业的人来。」南央不理她的狡辩,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是,是,我冲动了,但他们不是还没来吗,我拖延一下时间也是好的呀。」李沧浪捉住她手腕摇了摇,可怜巴巴地道:「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你管我生不生气。」南央甩开她往下走。 李沧浪锲而不捨地又扒上去,心念一转,笑说:「对啊,那你又为什么管我呢,我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关心我?」 南央停下脚步,偏头看了她几秒,气得笑了起来,「是,我自做多情了,就不该担心你,随你的便吧。」 她说完就走,李沧浪一看不好,赶紧把人扣住。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南央挣了挣手腕。 李沧浪挠了挠脸,有点赧然,「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所以怕你生气,你也应该想一想,那个……是不是……唉,说不清楚。」 难得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放弃了用言语解释,俯身过去,在南央脸上亲了一下。 「你……你做什么?」南央吓得捂住脸,立刻往旁边退了两步,震惊地看着她,像是一头受惊地小鹿。 第57页 她们刚才拉拉扯扯地往下走,已经到了四楼,还好读报时间,走廊上没什么人。 刚要松口气,拐角一个老师走出来,奇怪地看着两人,「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怎么还不回教室?」 南央脸上「唰」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嗫嚅着说:「好的,我们马上回教室。」 李沧浪一点不慌,等老师走了,笑吟吟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见南央瞪着她,像是有点迟疑地说:「不然,你再亲回来?」 南央气得跺脚,「流氓!」 她丢下一句,捂着脸飞快下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纯属虚构,遇到想跳楼的人,请大家立刻拨打110电话。 第38章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学校对李沧浪见义勇为的行为进行了表彰。 说实话,李沧浪并不想要,她觉得还挺尴尬的,硬着头皮上台,还好只发了张奖状,没让她发表什么雷人的感言之类的。 这件事令她在班里的存在感提升了一大截,好几个同学找她八卦,时不时地,就有人看她一眼,严重打扰了她和南央「二人世界」。 好在高三学业繁重,也没真的跳楼,没几天热度一过,很快就成了过时话题。 李沧浪后来听说,夏意的父亲来学校闹了一阵,学校给五班那位老师安了个处分,并禁止老师再拿粉笔头砸学生,要求高三各班班主任随时关注学生的心理状况。 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学校也很难办,高三的压力摆在那里,要是运气不好有时一年能跳俩。 李沧浪希望夏意同学能想开点,她阻止得了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没人能拦得住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今年似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进入十二月,课间操,唿唿的寒风里,学生们一个个缩得跟鹌鹑似的,手都不愿拿出来,生生把广播体操给做成了跺脚游戏。 校领导心一横,行,那就改成跑步吧,跑起来,就暖和了。 学生们对此仍是抱怨连连,「大冬天的,就不能让我们在教室歇会儿吗,非要折腾我们。」 「强烈建议校长陪我们一起跑,办公室里泡枸杞也不利于身心健康啊。」 一如既往,学生们的意见又双叒被忽视了。 南央也是强烈讨厌跑步的学生之一,但更让她在意的,还是李沧浪有点未卜先知的感觉,包括之前她蹲守在花园那里,南央后来想想,觉得她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要跳楼似的。 有点奇怪,问她,她只说是巧合,南央不太相信,但又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只能信了。 一中的课间操在早上第三节 课后,文科班女生居多,第一天跑操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全副武装出教室,帽子、围巾、手套都是必不可少。 到田径场,一个班接一个班,上千人一起跑步,有的班还要喊口号,场面确实比做广播体操热闹多了。 四百米的跑道,两圈,对李沧浪来说十分轻松,跑完脸不红气不喘,还有心思逗南央。 「早前就叫你多锻鍊锻鍊,你还不肯,现在知道难受了吧,你这样的,我一口气能打十个。」 南央双腿发软,搭着她小臂,急促地喘着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闻言只抬头白了她一眼。 她后半圈,几乎是拖着李沧浪跑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算了,先不和她计较。 缓了一阵儿,南央平復下唿吸,看了看四周,很多人都撑着膝盖,也不只她一个难受。 她想了想,慢慢地说:「分明是跑得太快了,不合理,为什么让男生跑前面,后面女生都跟不上,应该颠倒过来才是。」 「是吗,我感觉差不多啊?」李沧浪摸了摸下巴,笑说:「还是你身体太弱了。」 还用你说?南央不理她,把脖子上毛茸茸的耳罩取下来,煞是认真,「这个也有点碍事,明天就不戴了。」 李沧浪就笑看着她给自己找理由,从她手里接过来,又给她戴回去,揉了两下,「好了,回教室再说,外面冷。」 这玩意儿别人戴着其实有点傻,但南央戴着吧,她就觉得还挺可爱的。 「可是我觉得有点热。」后背积着热气十分不舒服,南央捏着拉锁,似乎犹豫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 「不行,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会感冒的。」李沧浪捉住她的手,顺势揣在衣兜里,牵着她往教室走,「走了,回去了。」 刚跑完步,她掌心温热,握着很舒服,南央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乖乖被她牵着。 田径场不远处有小卖部,课间操的时候,很多学生都会顺便买零食,李沧浪问:「渴不渴,要买点喝的吗?」 南央望着远处乌压压的人群,害怕地摇了摇头,「不了,回教室喝热水吧。」 李沧浪说:「我过去买,你就站在这儿等我。」 「不用。」南央看着她的侧脸,心里不知怎么被触动了一下,主动拉着她走了。 前两天下过雨,路上的凹陷处还残余了一点积水,似乎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是不是要下雪了?」南央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梢,一场疾风之后,树叶已经所剩无几。 「大概吧,往年差不多就这个时候。」 说完这话没几天,平城就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第58页 晚上最后一节课,雪花飘飘落下,黑夜中看不太清楚,到第二天上课时,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一夜换装,学生们都很是兴奋,不管在这座城市看过了多少次下雪天,每年它再次到来的时候,仍是会觉得惊喜。 当然,他们已经是成熟的高三生了,自然不可能像高一高二那样幼稚地打雪仗,也就趴在栏杆欣赏一下。 这天下午的大课间,南央接水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李沧浪,有人找。」 谁啊? 她端着水杯到门边,悄悄往外一瞥,有点眼熟。 想了一会儿,好像是那个要跳楼的。 听说她休学了一段时间,这是又回来了么? 南央无声地看了场默剧,在李沧浪之前端着水杯回了座位。 热气熏到眼镜上,模煳一片,南央取下眼镜擦了擦,余光瞥着旁边,见她没有主动说的意思,忍不住问:「刚才是有什么事找你?」 「嗯,你说夏意吗?」李沧浪笑了笑,心情不错的样子,「她回来上课了,好像已经想通了,说那天冲动了,找我道谢来着。」 「喏,还送了我一个小礼物,她自己做的,手艺还挺好的。」李沧浪从兜里摸出个小小的吊坠,毛毡做的,卡通龙猫模样。 南央接过来把玩了一下,小小的一只,十分精緻,可以称得上一句心灵手巧了。 鬼使神差地,南央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李沧浪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南央还从没问她要过什么东西,要是别的东西,她肯定给了,可这是别人送她的,一片心意在,转送似乎不太好。 「我开玩笑的,还给你。」没等她回答,南央又把吊坠递还给她,刚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分寸地提出这种要求,明明她也没多喜欢这个吊坠。 只是,明知道自己不占理,见李沧浪犹豫,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李沧浪没接,笑道:「没事,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她想了想,南央以后是她女朋友,她的就是南央的,那就不算是转送。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南央还是没要。 「真不要?好吧,」李沧浪有点摸不着头脑,把吊坠收了起来。 南央皱眉盯着书本,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心烦。 第39章 元旦之前,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下午,其他年级都陆陆续续放学了,学生们三五成群出了校门,高高兴兴迎来了三天的假期。 高三年级趴在栏杆上羡慕地看着,他们什么都没有,连元旦晚会都被学校明令禁止了。 离高考越近,假期就越少。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暮色四合,四周很快便暗下去,只剩长空楼孤独地矗立在校园里,倔强地与黑暗对峙。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雪,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了烟花爆竹声,听得安静自习的学生们都有些恍惚。 家里现在一定是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一大家子都到了,就差自己一个,想着这些,学习效率就不受控制地变低。 上课铃打响,这节是数学课,「吱呀」一声,老陈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俩男生,一人抱着一个箱子。 「关门关门!」外面的冷气涌进来,坐在门边的学生缩了缩脖子,连声催促,看到箱子又有些好奇,「老师,这拿的什么啊?」 看样子,像是水果箱。 「苹果,还有橘子。」老陈抬了抬眼镜,把外层的包装划开,笑着招唿说:「来来,给大家发下去,一人一个。」 前排的同学主动上前帮忙,红彤彤的苹果与金灿灿的橘子散发出好闻的香气,打破了一室的沉闷,气氛忽然热闹起来。 底下交头接耳,有学生嘻嘻哈哈地嚷道:「老师,圣诞节都过去了,你这苹果也迟到太久了吧。」 「诶,就是要现在买才便宜,你们那一个就要几块钱,我这批发市场买一箱才几十。」 老陈笑说:「这不元旦嘛,还要在学校上课,同学们也辛苦了,我买了点水果,鼓励你们一下。」 普普通通的苹果橘子,谁也不是没吃过,但在这种环境下分发的,就有种很不同的感觉。 李沧浪也分到了两个,她已经忘记从前有没有这回事儿了,他们这边是夏秋分发的,到她时,夏秋递给她,玩笑了一句,「看在同桌的份上,给你挑了个大的。」 南央视线瞥过来,在桌上的两只苹果间停留了一会儿。 李沧浪注意到,主动递过去,「你要么?」 南央看了她一眼,偏开脸,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回答,要还是不要,李沧浪挠了挠脸,有点莫名地收回手。 讲台上,老陈坐下,等分发完,学生们安静了一点,咳了两声,语重心长地开口了:「同学们,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高考离我们,也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了。 这半年,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试卷,学不完的知识,老师也是陪着你们六点起,十二点睡,你们的压力,老师也感同身受。 接下来还有半年,我希望呢,大家能够再坚持坚持,拼一把,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高考也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我希望大家面对它的时候,都能交出一份很好的答卷,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 第59页 这些年,很多学生工作以后再见到我,都会说,『老师,要是我当初再努力一点,考得再好一点就好了。』 老师不想以后也听到你们这么说,希望你们现在就拼尽全力,尽到最大的努力,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希望那时你们可以说,『我没有辜负那时的自己』。」 说到这里,老陈顿了顿,笑道:「老师年龄也大了,身体吃不消,明年可能就不做班主任了,你们也许就是我带的最后一个班。老师要告诉你们,你们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 底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不知哪里冒出的声音道:「老师,你是不是对每一届都这么说啊?」 静了一秒,大家默契地笑出来,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消散一空,老陈板着脸,没两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摇了摇头骂道:「一群小混蛋,不说你们是最差的一届还不舒服了?」 「好了,今天就放你们一次,自己自习吧。」 他一走,教室里却再也安静不下来。 有人提议,「我们一起唱歌吧。」 「好啊,唱什么?」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 「跑题了,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呢。」 「明天应该也算吧,唉,好兄弟,再见面就是明年了。」 闹哄哄地好像菜市场。 李沧浪剥了个橘子吃,照例自己一瓣,餵南央一瓣。 吃完擦擦手,从书桌肚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南央,「喏,新年礼物。」 南央愣了下,有点意外地接过来。 没有包装,显得有点简陋的一份礼物,一张长条的木质书籤,边沿镂空,坠着流苏,中间不知是嵌还是刻了一枚枫叶,栩栩如生,红得耀眼。 翻过来,背面也是枫叶,有点眼熟,像是她送李沧浪那枚,南央讶异地偏头看她,「你自己做的?」 「嗯哼。」李沧浪矜持地点点头,长时间呆在家里总是会解锁些奇奇怪怪的技能,毛笔到篆刻到雕刻,她都会那么一点点。 「怎么样,喜欢吗?」 南央「嗯」了一声,捏着书籤,脸上浮现一丝窘迫,「抱歉,我什么都没准备。」 「我说着玩的,不用在意,」李沧浪对她挤了下眼,笑道:「就是那枚枫叶啊,本来做好以后就要还给你,只是今天刚好碰巧了。」 「我自己做的,又不值什么钱,你要是不嫌弃……」 南央打断她,「谢谢,我很喜欢。」 李沧浪弯了弯唇角,语气逗弄地问她:「是嘛,那比起那个吊坠,你更喜欢哪一个?」 「什么吊坠?」 南央慢好几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含煳说:「都可以。」 李沧浪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转了话题,轻笑着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夏意?」 这段时间,夏意课后找了她好几次,有时候是倾诉,有时候是学习上的问题,虽然李沧浪也不知道她一个理科生为什么捨近求远,她估计是之前的事情,让夏意觉得同她之间比较亲近,产生了一点依赖。 每次夏意来,似乎南央都对她没什么好脸色,面上其实表现得不明显,但李沧浪就是能感觉到,她心里在生气。 次数多了,就是傻子也发现规律了,更何况,她又不傻。 南央神情僵了僵,别开脸道:「没有,我和她又不熟悉,干嘛讨厌她?」 「对啊,你为什么讨厌她,已经到讨厌的地步了吗?」李沧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完全不在意她的口是心非。 她偏头看看周围,同学们都在各玩各的,没人注意她们。 李沧浪倾身靠过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轻声笑问:「你是不是在吃她的醋?」 南央吓了一跳,偏头躲开,耳廓染上了一丝红晕,瞪了她一眼,有些羞恼地说:「我没有。」 她反驳得有些大声,前排的五一听到,奇怪地回过头来,「什么没有?」 李沧浪表情一下不好,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神经病!五一对她翻了个白眼,就要转过身去。 「等一下,五一。」南央忽然叫住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样子。 「央央,怎么了?」对南央她态度就好多了。 「我,我……」南央支吾了半响,都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课桌下,李沧浪紧紧扣住了她的手,羞粉色从耳际蔓延到脸颊,南央低下头,小声说:「没、没什么。」 五一:「……」 搞什么呢,这两人。 「央央,你要是被她绑架了就眨眨眼。」 南央难为情地摇摇头,「真的没什么。」 「好吧。」五一又白了李沧浪一眼,在她看来,不管有什么,肯定都是李沧浪的错。 她转过身去,耳朵却还竖着,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身后却半响都没动静。 李沧浪没再说话,她拉过南央的手,食指在她掌心轻轻划动,组成一个个文字。 南央忍着轻微的痒意,仔细辨认,她写的是:「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她写完,确认南央看懂了,眉目间都是温柔的笑意,又在她掌心慢慢画了个问号,接着摊开自己的掌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教室的灯光太过明亮了些,映得她的眼睛过份黑亮清澈,像是有光在其中流转,南央几乎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第60页 她垂下眼睫,不自在地抬手捋了捋鬓髮,手背不经意碰到自己的侧脸,热度惊人。 一定脸红了。 她有些莫名地想,指尖落在李沧浪掌心,迟疑着落下三个字:「有一点。」 李沧浪心里的烟花炸开了。 第40章 元旦那天以后,两人之间像是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李沧浪也知道着急不得,以南央的性格和成长环境,她能够不逃避,正视她的感情,暂时来说,李沧浪已是觉得心满意足了。 至少相比上辈子,她们之间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之后夏意再来找她,李沧浪就介绍了上官同她认识,两人同为理科生,上官又是个喜欢助人为乐的性子,相比请教她更加合适。 李沧浪还是很感激她的,要是没有这一茬,她说不定还要再多等一段时间。果然好心有好报,唯一可惜的是,看不到南央吃醋的样子了。 偶尔再见到周钧之同南央在一起说说笑笑,李沧浪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直白地表现出来。 「我不喜欢周钧之。」 「为什么?钧之他人挺好的呀。」南央有点诧异地偏头看她,回想了一下,她之前见到周钧之,好像是有点冷淡。 「你不知道班上都传你们是一对吗?他居然还摸你头髮,搭你肩膀,」李沧浪语气有点酸熘熘的,可怜巴巴地控诉说:「我不喜欢他,就像你不喜欢夏意一样,你看你不高兴,我都跟人家保持距离了……」 这些之外,最重要的因素,还是藏在她记忆里的婚礼,尽管在理智上,她知道没有周钧之也会有别人,却还是很难对他不介意。 在其他人眼里,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横插进来,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面对周钧之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很没有底气。 南央听她说完,先是有点好笑,又有点脸红,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轻声解释说:「没有啦,我们从小就认识,我把他当哥哥看的。」 可你最后还不是嫁给他了,李沧浪有些怨念,小声嘟囔了一句。 南央只看到她嘴唇动了动,追问道:「你说什么?」 李沧浪看她两秒,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找不到喜欢的人,你会选择嫁给周钧之吗?」 婚姻对现在的她们来说好像太遥远了,南央皱了皱眉,试着想像了一下,发现她完全想像不出那种情景。 「不会,那也太奇怪了吧,谁会嫁给自己的哥哥?我甚至见过他小时候因为尿床,被满院子追着打的样子,怎么可能喜欢他。」 南央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想笑,太熟悉了,她生不出一点幻想来。 「也许吧。」李沧浪眼神里闪过一丝怅惘,人总是会变的,未来的事情又怎么说得准呢,毕竟那时候,她们都已年近而立,很难再拖下去了。 她也不是一直那么怂的,她其实也曾尝试过,将她心里那颗星星摘下来,从此据为己有。 大学那段时间,几乎是她生命中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离开了家,去到另一座城市,学校里永远的蓝天白云,学业有趣而轻松,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南央的关系稳步发展,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如果时光能永远停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大四那年,她拿到了保研资格,已经决定毕业的时候就同南央表白,她隐约也觉得,有很大的机会。 可就在那前夕,她接到家里电话,张霞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地上斜支着的一根钢筋刚好从她腹部穿过,已经紧急送往了医院。 那时候,网络购物兴起,摆地摊渐渐地挣不到钱,夫妻俩卖的东西换了又换,摆摊的同时,有时也会选择去工地打工。 李沧浪觉得太辛苦,能挣钱之后,也劝说过她两次,张霞说,现在男孩子结婚不容易,要给孟青松以后多攒点钱,那以后,她便也再不过问了。 她连夜赶到医院时,手术都还未结束,幸运而不幸的是,人救回来了,以后却几乎等同于半身瘫痪,得长期插着管子。 张霞没有合同,属于临时小工,施工单位赔偿的钱,支付了手术医药费之后所剩无几,后续住院疗养,icu一天都要几千块。 她们这样的家庭,就像是田里的麦秆,风一来,就倒了,几乎没有承受风险的能力,就连医疗保险的几百块也是能省则省。 一家人木然地讨论该继续治疗还是就此放弃,那时李沧浪才发现,她再如何讨厌张霞,心底里却还是不想失去她。 她只有这一个妈妈了。 赔偿的钱花完后,孟方平就不再管,婚姻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生活驱使着他不敢停下脚步,他带走了孟青松,孟苗那时已经辍学,给她留了三千块钱也走了,医院里就只剩下李沧浪一个。 她其实也曾想过抛弃不管,她的大好人生还未开始,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她还怎么去读书工作谈恋爱,可张霞偶尔清醒的时候,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总是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她七岁那时候其实也是个拖油瓶,可她没有丢下她。 李沧浪在病房外站了一整个晚上,想得胸口都痛了,脑袋像是要炸开,第二天一早,她出门买了一包烟,在楼道里一边抽一边呛咳得流泪。 抽完一整支,她做了决定。 第61页 那之后日子就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在医院和学校里往返,到处想办法筹集医药费,忙忙碌碌,身心俱疲。 亲戚没几个,同学朋友,刚刚工作,都还没有多少积蓄,能从哪里借到那么多钱呢? 她精神恍惚地走在大街上,看着行人,几乎都想走上歪路了。 山穷水尽的时候,南央的父母对她伸出了援手,她可怜的自尊心让她没法开口向南央借钱,南央却还是从上官那里知道了。 李沧浪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的父母,借给一个普通大学生这么大一笔钱,短时间内,她几乎没有还款能力。 她低着头犹豫了很久,还是抖着手,一笔一划在借据上籤下了名字。 看着对面笑容和煦,同情地安慰鼓励她的夫妻,李沧浪知道,她未出口的话从此再也无法说出口了。她实在没有脸,带她们的女儿走上歧路。 她平静礼貌地同他们一家告别,在去医院的公交车上,看着一闪而过的街景,忽然地泪流满面。 …… 那些很久以前的情绪,再回想起来,似乎还是那样真切,李沧浪抬手捂住了胸口,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 「怎么了,不舒服吗?」南央注意到她的动作,见她面色发白,有些担心地问她。 李沧浪回过神,怔然地望着她还有着些许稚嫩的脸庞,幸好,她还有机会改变。 后来的许多夜晚,她心里都被悔恨啃噬着,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告白,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再自私一点,为什么…… 上天终究待她不薄。 「没事,」李沧浪笑了笑,寻到她的手十指相扣,喉咙动了动。 「泱泱,我……」 她看着南央,心跳得很快,忽然像是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却一时又不知该从哪句开始。 南央被她看得有点脸热,偏开脸,挣了一下手没挣脱,误会了她的意思,半好笑半无奈地道:「好啦,松手,小气鬼,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喜欢钧之的。」 她顿了顿,长长的眼睫眨动了一下,又有点难为情的样子,「我以后会注意同他之间的肢体接触。」 李沧浪愣了下,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也不是要你疏远他,只是要注意距离,毕竟你们青梅竹马嘛。」 说到「青梅竹马」又有些酸,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改口说:「疏远点也可以,毕竟男女有别嘛,你得保证,以后只喜欢我一个。」 南央无言地看她几秒,长长嘆了口气,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 算了,还是写作业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41章 期末考试之后,其他年级都已经开始放寒假,高三年级照例进行寒假补课,大年二十七开始放假。 到大年初四晚回校继续补课,刚好一周的假期,高考之前,难得的最后一个长假,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没到放学的点,学生们心思早就已经飘起来了。 他们心不在焉,老师其实也没什么心思讲课,布置完了假期作业,干脆就叫他们自己自习。 「平城实在太冷了,我们一家子每年都飞去我叔叔那儿过年,他们在海南,穿个薄外套就行,冬天还能去海边游泳。」 「跑那么远不累吗?过年拜年我都不想出门,就想宅在家里,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看小说打游戏,那才叫爽。」 「你们还想天天玩,是不是忘了作业了?」 「嗨!到时候早点来学校抄就完事了,靠你了啊。」 …… 底下窃窃私语,都在聊过年的安排,李沧浪也问了南央。 「我们家没什么特别的吧,」南央停下笔,回想了一下往年,「年三十在我爷爷家团圆,年初一在我姥姥家,后几天去亲戚朋友家拜年,或者在家里等他们来拜年。」 她扳着手指数完,迟疑了一下,偏头问李沧浪:「你呢?」 「回乡下老家,陪我爷爷奶奶过年。」李沧浪笑了笑,心里难得的有了一点期待。 有半年没见到他们了,还挺想念的。 南央估计她说的不是继父那边的,有点诧异地问:「你们一家不一起过年吗?」 「嗯,他们也要回老家的,我奶奶他们子女也不在身边,我回去陪他们热闹一点。」李沧浪解释了一句。 她第一次去孟家的时候年龄已经很大了,不是一个姓,双方都不熟悉,去了反而尴尬,破坏气氛,她提出一个人回李家湾过年,孟方平骂了一阵,就欣然答应了。 她和家里的隔阂,其实有些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挺好的。」南央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因为中秋假期发生的事情,她很难对李沧浪的家人有什么好印象,很担心她在新年这样的日子,又遭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明天呢,有没有什么安排?」李沧浪又问。 「明天?」南央想了想,笑道:「应该没有吧,买年货也用不上我,写试卷能算吗?」 李沧浪挑了下眉,十分自然地提议道:「那明天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南央愣了一下,两人现在的关系,这算是约会邀请吗?虽然国庆的时候她们也是独处,但是感觉好像完全不同。 李沧浪还在等她回答,南央垂下眼睫,慢慢抚平书脚的褶皱,半响,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第62页 「那我们说定了,」李沧浪弯了弯眼,「明天上午……唔,上午你还是睡个懒觉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就在世纪广场的标志前见可以吗?」 「嗯。」 下课铃响了,南央收拾好书包站起身,飞快抬眸瞥了她一眼,轻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李沧浪也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她没有急着回家,孟方平前几天就收了摊,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了,她回不回去家里都是一个人,干脆懒得回去,就在宿舍里多住两晚。 翌日起来,李沧浪从自己的衣服里努力找出了一套不那么寒碜的,没办法,冬天的衣服穿起来都像笨熊一样,温度和风度,二者不可得兼。 她的头髮又长长了一些,刚好到后颈,半长不长的反而不太好打理,她找了顶鸭舌帽扣住,倒还挺酷的,就是冬天戴鸭舌帽有那么点奇怪。 李沧浪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没等两分钟,南央也到了,她听到声音,偏头望过去,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你怎么来了?」 没错,又是上官,每次都是她,她是电灯泡转世还是怎么样?李沧浪觉得有点牙痒痒。 「当然是央央叫我来的,怎么,不欢迎啊?」上官挽着南央的手臂走近,也是满脸不爽。 上来就想给她一脑嘣,由于身高没能得逞,佯怒道:「你这狗东西,现在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是不是?出来玩居然都不叫我了!说好的一辈子呢,狗子,你变心……呜……」 「你别胡说,」李沧浪抬手捂住她的嘴,紧张地看了南央一眼,见她脸上挂着笑,似乎没在意这话。 还好,李沧浪松开她,无奈解释说:「我怎么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我们现在又不在一个班,交流没那么方便啊。」 「哼,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上官翻了个白眼,重新挽住南央,「央央,我们走。」 南央无奈笑了一下,被她拉着走了。 李沧浪苦着脸跟在后面,好好的约会,又变成了三人行。 她落后一步问:「我们去哪儿啊?」 「这么冷的天,」上官挥了一下手臂,「当然是去逛商场啦。」 她摸出手机翻了翻,有点遗憾地道:「本来还想去看电影的,但新的几部电影都要等到大年初一才上映。」 正值年关,即便天寒地冻,天上下着小雪,也阻拦不了人们的热情,广场上十分热闹喧譁,人来人往,从超市出来的几乎个个都提着大包小包。 进了商场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二三楼大多是鞋服首饰,三人并排走着,见到感兴趣的店就进去逛一逛。 到一家女装店,两人挑了一阵儿,上官独自去试衣服,南央才过来等候区。 她在李沧浪旁边坐下,有点歉意地问:「会不会觉得等着有点无聊?」她感觉李沧浪对这些似乎不太感兴趣。 「还好。」李沧浪笑着摇摇头,她自己买衣服,通常很快就买完了,但如果是等南央,多久她都不介意。 「有点热。」南央说,店里的暖气似乎开得太足了,她把围巾取下来折好,轻轻搭在膝盖上,手垂落在围巾边缘。 李沧浪低头看了一眼,宽幅的围巾,奶白色,两头织着形态不一的麋鹿,很衬她。 她搭在沙发上的手慢慢挪过去,碰到南央的手背,停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忽然变得有些安静,静得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南央抬起另一只手捋了捋鬓髮,耳根渐渐泛起了绯色,半响,她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手指动了动,绕过去扣住了李沧浪的手。 李沧浪立刻反扣住了。 店里没有人注意到休息区一角发生的小小插曲,李沧浪笑看着南央,问她:「为什么要叫上官一起?」 南央垂着眼睫,没有回答她,她自己也说不太清那一刻的心理。 李沧浪顿了顿,又凑到她耳边,委委屈屈地说:「我还能吃了你吗?」 她带气音的低笑传到南央耳朵里,令她耳上的羞粉色一路蔓延到了白皙的脖颈。 她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上官这会儿终于出来,无意替她解了围。 「你们觉得怎么样?」上官换了件粉色羽绒服出来,自己照了照镜子,偏头问两人意见。 「还行吧。」李沧浪觉得,羽绒服穿起来基本都一个样,反正都是套校服外面,没什么好挑的。 「敷衍,」上官不理她,问南央,「央央,你觉得呢?」 南央定了定神,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会儿却也想不出过多的评语,犹豫着说:「样式还可以,只是有点宽松,是不是大了一点?」 「好像是,」上官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对旁边的导购道:「姐姐,可以帮我拿一件小号的吗?」 导购姐姐笑得十分礼貌,「不好意思,这件就是最小号了。」 「……」 李沧浪「噗」的一声,一下子没忍住笑,见上官要杀人的眼光横过来,努力地绷着唇角收敛表情,假装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真讨厌,这些商家对小个子太不友好了,他们应该再生产一些xs码的。」上官没了再逛的性质,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抱怨着出来。 李沧浪笑着提议:「不然,考虑一下隔壁的大码童装?」 第63页 「去你的,」上官狠狠瞪了她一眼,推门出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再见,我们的友谊结束了。」 她走出一截,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她手挽手的小姐妹呢,那么大一个央央呢? 她回头一看,身后的两人并肩走着,手牵着手,南央的围巾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李沧浪手臂上搭着。 好像还挺相配的,她无厘头地想。 不对啊,怎么变成她孤身一人了? 「愣着干什么?」两人走到她面前,李沧浪随口问了句。 「没。」上官讷讷地看着两人错身而过,吸了吸鼻子,莫名地,又有种被抛下了的感觉。 第42章 逛了好几家店,上官都有点兴致缺缺,出来转角处看到立着的指路牌,忽然眼前一亮。 指着说:「不然我们去熘冰玩吧,怎么样?」 作为一个冬天会下雪的城市,平城喜欢熘冰的年轻人不少,连商场里也开设有熘冰场。 南央有点意动,她也怕李沧浪觉得无聊,偏头问她的意见。 「也可以,我没意见,」李沧浪迟疑了下说:「不过先说好,我不太会滑,只能在旁边看了。」 小时候调皮,冬天路面结冰熘着玩那不用说,正经穿熘冰鞋,到这种场所玩,她倒是从来没有过。 「那有什么,还不是有脚就会吗?」上官眼珠一转,满不在乎地招了招手,「走走走,俺教你。」 三人坐电梯到了负一楼,出电梯的时候,南央偏头靠过来,小声说:「不用怕,我也可以教你。」 李沧浪笑着眨了眨眼,「好啊。」 商场的价格较外面要稍贵一些,因而熘冰的人倒并不是特别多。 三人热身以后,换上装备进去,上官一马当先,「嗖」地一下滑出去又滑回来,停在李沧浪面前,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教你吧?」 李沧浪瞅她一眼,牵住南央的手微笑示意了一下,「不用,有泱泱教我就可以了。」 南央跟着点头,「你先去玩吧。」 上官愣两秒,应了一声,本来还有点整蛊李沧浪的心思,忽然也随之消失了。 她滑远了回头看两人,之前是开玩笑,现在却真的有点闷闷地。 想她之前和李沧浪认识那么久,关系才到这地步,一直都觉得两人是最好的朋友,可还不到一学期,她的地位好像就要被别人取代了,说她没有一点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边意兴阑珊地滑着冰,上官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那边。 「慢一点。」南央牵着李沧浪的手,引导她离开栏杆。 两人到了边缘没人的一个小角落练习,南央松开手,绕到她旁边,边示例边讲解。 「……脚要分开,与肩同宽,身体不要后仰,这样很容易摔倒的,弯腰,重心压低,试着慢慢地蹲一下,可以把手放在膝盖上……」 老实说,这并没有李沧浪想像的那样容易,穿上熘冰鞋很没有安全感,视野高了一截,脚下没有摩擦力,似乎随时都能摔一跤。即便她运动神经还可以,也有点把控不住。 不过一会儿,李沧浪额上就出了层薄汗,她抬手擦了擦,有点奇怪南央为什么这么熟练,明明是个跑八百都够呛的体质。 「这又不累,你要学会用巧劲才行,」南央背着手,笑吟吟地看她,「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带你找一找感觉。」 「慢一点,前倾,重心移到左脚、右脚……」 两人相对而立,南央双手前伸托着李沧浪掌心,引着她一步一步往前滑。 这样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李沧浪专注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禁不住有些出神。 她这一个没注意,重心顿时就乱了,南央抬眸正要说什么,便见她脚下打滑往后倒去,两人手牵着手,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沧浪一带,天旋地转,跟着摔在了一块儿。 「咚」地一声,有李沧浪做垫子,南央倒是没怎么摔着,她懵了一瞬,赶紧坐起身,有点窘迫地问她:「没事吧?」 「没事儿。」李沧浪咧了咧嘴,抬手撑起上半身,感受了一下,有头盔和护肘在,倒是不太疼。 「让你不专心,这下摔着了吧。」南央伸手想拉她起来,有点好笑地问:「刚才在想什么呢?」 「在想……」李沧浪视线定在她脸上。 因为脚下穿的熘冰鞋使不上力,南央靠得很近,温热的吐息落在她脸上,李沧浪心中一动,使力一拽,反将南央拽得身体前倾。 「亲你。」 她后半句说完,两人的唇角撞在了一起,李沧浪趁机亲了她一口。 有点甜,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吃糖了。 南央被她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心跳蓦地快了一拍,她偏脸躲开,有点羞赧又有点无奈地瞪她,「你……」 「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她红着脸边抬眼看四周,边小声嘟囔着,「让别人看见怎么……」 话未说完,她声音戛然而止,望着斜前方,表情一下僵住,呆几秒,脸涨红得像个番茄,拉着李沧浪衣袖,飞快地垂下了头。 「怎么了?」 李沧浪扭头顺着她视线望去,便见上官站在她们身后几米处,满脑子冒号地看着她们。 「……」 怎么会这么巧,上官不是放飞自我,早就熘得人影都看不见了吗? 第64页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上官两步滑过来,视线在两人之间打着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懵地问:「你们俩……这,这什么情况?」 南央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李沧浪也有一点不自在,咳了一声道:「我要说我眼睛进了沙子,泱泱帮我吹一下,你信吗?」 「你说呢?」上官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瞎子!裸眼视力5.0好吗?快,赶紧的,给我从实招来。」 李沧浪轻嘆口气,无奈摊手,「那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上官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蹲下来小声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们,你们俩,真在谈恋爱?」 李沧浪刚要说话,南央忽然在她手臂上轻轻揪了一下。 不疼,但她还是假装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怜巴巴地说:「没有,我在追她,但泱泱还没答应我。」 南央已经从脸上红到了耳根,闻言又气得揪了她一下。 李沧浪无奈扣住她手,又对上官道:「今天让你看见了,记得替我们保密。」 她没有特别想要瞒着上官,如果她们只认识三年,也许李沧浪还会谨慎一点,但她们其实认识了十多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了解上官,她不是一个大嘴巴、会到处泄露朋友秘密的人,对同性恋也没什么偏见。 李沧浪记得在大学的时候,这傢伙还经常磕一些剧里、动漫里的耽美百合cp,尤其还乐此不疲地和她安利。 「当然啦,你还不知道我?我肯定不会乱说的,」上官拍拍胸膛,忽然间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之前就有好几次觉得你们俩怪怪的,原来如此,你俩居然一直瞒着我。」 她心里忍不住沾沾自喜,还好她刚才一直关注着这边,不然错过这一幕,不知道还要瞒她多久。 南央不算,那她和李沧浪就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她炯炯有神地盯着两人,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对cp我磕了! 上官自动忽略了李沧浪中间的话,在她看来,两人都牵手接吻了,四捨五入就等于在一起了。 「还没多久,也不是故意瞒你。」 李沧浪还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撑着地面,艰难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问南央:「继续吗?」 南央不理她,看着上官,脸上仍是有些羞色,「还是你来教她好了。」 「别啊,我没那个耐心的,还是你来。」上官收到李沧浪递来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摆摆手,不等南央回话,几下又滑远了。 不当灯泡的自觉她还是有的,而且,她其实还是有一点震惊的,好好的朋友,说弯就弯了,她也需要一点空间消化一下。 「泱泱。」李沧浪尝试去牵南央的手。 南央甩了一下没甩开,又怕挣扎之下她再摔倒,只好任她牵着,偏过头不看她。 「生气了?」李沧浪跟着凑到她眼前,笑着勾了勾她尾指,「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那是什么?」 「是情不自禁。」李沧浪乖乖答。 南央哑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看她这幅样子,要说真生气又生气不起来。 她轻嘆口气,半响,抿了抿唇说:「以后不准再这样。」 顿了下,脸上又泛起一丝薄红,很小声地强调说:「你自己说的,我还没答应你呢。」 李沧浪愣了下,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同样压低了声音,轻声问她:「那南央同学,你什么时候答应做我女朋友?」 两人对视几秒,南央咬唇忍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小李同学,早恋是不对的,至少,高考之前不可以。」 李沧浪轻轻挠了下她掌心,眨着眼睛问她,「那高考之后呢?」 「高考之后……」南央绕到了她身后,带着一点笑意的软糯嗓音响在她耳边。 「那时再说吧。」 第43章 一个下午,李沧浪又摔了好几次,倒是滑得有模有样了。 快到晚饭时间,三人从熘冰场出来,坐电梯到六楼,一整层都是吃的,空气里飘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有种说不出的热闹。 在就「吃什么」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会儿后,上官翻了个白眼,随意指了家店一锤定音,「就这家海鲜面吧,别随便来随便去了。」 「好啊。」李沧浪和南央都没有意见。 进店找了个空位坐下,这个点儿吃饭的人很多,来往的服务员脚步飞快。 三人点了餐,等了一会儿,热腾腾的海鲜面就端了上来,鱿鱼、花蛤、鲜虾点缀在面条上,汤色金黄透亮,热气蒸腾,在这寒冷的冬天,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慾。 唯一不好的,就是洒了点葱花加香菜。 「说了不要葱和香菜的呀。」上官皱眉。 「老闆可能忙忘了。」李沧浪抽出双筷子,也不多话,十分自然地将南央碗里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 很快就挑得一干二净,把碗推回去笑说:「好了,吃吧。」 她这熟稔的动作,让旁边两人都看得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南央不自在地看了上官一眼,低下头,安静吃起了面。 上官:「我呢?」 李沧浪挑了一筷子面,奇怪地道:「自己没手?」 「……」 上官默默抽出张纸巾,自己给自己挑起了葱花。 第65页 原来这就是朋友和女朋友的区别吗,懂了懂了。 吃完饭出来,时间已经不早,南央家还有「门禁」在,差不多便该回去了。 下来看见奶茶店,上官摸摸肚子,觉得还有一点位置,又去买奶茶。 李沧浪两人不想喝,便站在原地等她,不远处刚好是家书店,店门口位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在搞「免费送春联」的活动。 「要过去看一看吗?」南央问,她注意到李沧浪视线飘过去了好几次,似乎很想去试试的样子。 「啊?」李沧浪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手指,发出咔咔的声响,「不用,上官估计马上要回来了。」 她之前练字养成了习惯,不说每天一练,至少也是一周三五次的频率,现在高三时间紧,宿舍空间又不是太方便买这些,她已经快有半年时间没摸过毛笔了,现在乍然一见,就觉得有点手痒。 「不着急,想试就去试一下。」南央笑了下,牵住她手腕走到书店门口。 桌上厚厚两沓红色的春联纸,用镇纸压着,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免费,却没几个人真的上前尝试。 「要写吗?」南央把毛笔递给她。 来都来了,李沧浪也不矫情,接过来沾了墨水,斟酌了一会儿,缓缓下笔,两行字迹跃然纸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家里的春联每年都是她自己写的,内容俗套,写来写去都是那些,她一时回想,印象最深的,还是这一句。 写完李沧浪自己端详了几秒,忍不住摇头嘆了口气,没写好,和纸笔有一定关系,但半年没练,还是有些手生了。 「写得很好啊,干什么这幅表情?」南央弯腰往纸上吹了口气,有点惊诧,李沧浪写的楷书,她不太懂,但也看得出好坏。 之前只觉得她字写得好看,没想到毛笔也这么好,南央有点好奇地问:「你练了多久?」 「emmm……」李沧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一年多吧,是骗人的,说十多年吧又圆不上。 只能含煳地说:「有段时间了。」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旁边传来上官的声音,她买完奶茶回来没见着人,才发现两人跑这儿来了。 「这谁写的?」她走近随口问了句,偏头见李沧浪拿着毛笔,吃了一惊,「我去,不会是沧浪你写的吧?」 李沧浪「嗯」了声,皱眉把笔放下,这一会儿时间,店里的小哥和周围的行人也围了过来看,怪不得没人写,这是还挺尴尬的。 「我们走吧。」李沧浪拉了拉南央袖口。 桌上的春联还没干,南央有点可惜,「这个不要了吗?」 「反正写着玩儿的,不要了。」 她自己觉得挺丢脸的,写得好的作品才有保存的价值,没写好的,垃圾桶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出了商场,上官还在啧啧赞嘆,「你跟何老师学写字才多久啊,就写得这么好了,沧浪,我觉得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以后说不定可以读书法专业。」 可闭嘴吧你,李沧浪在心里吐槽,要是十来年都还练不到这个水平,那她得有多菜? 见她不接话,上官又问:「你们以后想报考什么专业啊?」 她摸了摸髮际线,自顾自说:「我就想读文学,薰陶一下,学一学诗词歌赋多好,我再也不想学数理化了,每天烧脑,烧得我头髮都掉光了。」 李沧浪斜她一眼,内心呵呵,不知道后来每天都忙着做化学实验的是谁?这辈子就没那做文艺少女的命。 「你这什么眼神儿?」上官催促,「快说,你想学什么?」 「我还是学歷史。」李沧浪只想了一秒。 她上辈子就读的歷史专业,家里人不懂,她全凭自己爱好选的,毕业那时候,本来已经决定了继续深造。 因为张霞的病离不得人,她放弃了保研去的学校,在平城重新参加研究生考试,考了一所近距离的本地大学。 一边上学赚钱,一边兼顾家里病人比她想像得还要难,后期张霞精神上又出了点问题,她没办法,最后只得中断了学业。 不管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歷史都带给她很多,没法出门的时候,李沧浪尝试过许多在家就能做的工作,包括写小说。 那时候正流行穿回明朝,她凭藉一点歷史积累和文字功底,幸运的,也吸引到了一些读者,之后那些书更是成了她的主要收入来源。 回想着这些,李沧浪望着远处,轻轻吁了口气,重来一次,她还是希望能弥补这个遗憾。 「歷史啊?听起来就很适合你,」上官撇了撇嘴,啜了口奶茶,偏头问:「央央,你呢?」 「我都可以……」南央有点茫然,她没有特别想学的,「看我爸妈给我报什么专业吧。」 从小到大,郑葳蕤一手包办她的所有事情,他们会替她做出正确的决定,她偶尔会怀疑那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大多数时候,她都会很乖地听从他们的安排。 「太没意思了吧,你们两个。」上官嘆气,「算了,不说这个。」 她转而聊起其他八卦,「你们知道十二班那个谁吗?和我们班的杨知节,我觉得他们俩肯定也是一对。」 「哪个谁?」李沧浪两人都没听明白。 上官:「哎呀,我也不知道名字,就是你们隔壁班,那个有点娘的男生啊,一看就gay里gay气的,经常来我们班找杨知节。」 第66页 南央:「王梁吗?」 上官:「应该是吧,反正我好几次都看他拉着杨知节手,小鸟依人的,两个男生挽着手走路,一看就有猫腻啊!」 李沧浪:「我怎么没看见?」 上官:「你自己没关注,就上次,我……」 天已经全黑了,路灯下,小雪还在飘飘扬扬,三人聊着八卦渐行渐远,只余一行凌乱看不清的脚印。 到岔路口,上官先和她们分开,李沧浪送南央到她家楼下。 两人站了一会儿,还是南央先开口说:「快回去吧,很晚了。」 李沧浪「嗯」了一声,脚下却像是黏住了,仍是站着不动。 南央松开手,走了几步回头看去,见她立在路灯下,很沉静地注视着她,雪花落在她发梢眉间,衬得眉眼过份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自己忘了说什么,小跑回去,轻轻拥抱住李沧浪,软声说:「提前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李沧浪笑了笑,收紧双臂将她拥在怀里,埋首在她颈间,嘆息着回她:「新年快乐。」 第44章 从平城坐大巴车去下面的县里,转车到镇上,再坐公交车到大路口,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就到了李家湾。 李沧浪很能理解,为什么走出去的人基本再不愿意回来,她上午起来买了些吃的喝的,紧赶慢赶,到家时,天色也已经擦黑了。 家家升起了炊烟,空气变得有点呛人,路上遇到的阿婆辨认两秒,同她打着招唿,「是沧浪哪,又回来过年啦?」 「你还在读书啊,才放假咩?」 大都是随口寒暄,李沧浪「嗯」一声,笑着回一句「好久没见了」,或是道一声「新年好。」 弯弯折折的小路,绕过去就是她家,同村里的大多数人家一样,普普通通,不新不旧的水泥平房,前面篱笆小院,围着大片的平坝和小片的菜地。 远远的,便听见「嘎嘎嘎嘎」的鸭子声,间或有人「嚯嚯」的吆喝,正是鸭子归巢的时间,李沧浪抬眼便见到她奶奶。 夜色中,看不太真切,但相较十年后,并没有变得年轻多少,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枯藁干黄的面容,像是已经没法再苍老了。 「奶,我回来了。」李沧浪等她把鸭子赶迴圈,喊了一声,避开稀稀拉拉的鸭屎走过去。 「哎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人偏头看见她,先是一喜,又忍不住絮叨,「天都黑了,好危险嘛,也不说打个电话,我喊你爷去路上接你。」 李沧浪笑笑,她当然不敢让老人来接,她年轻人摔一跤不要紧,老人家要是摔一跤,她太奶奶就是这么没了的。 「还好,能看见路,我带了手电筒,」李沧浪岔开话题,往屋里走,「爷爷呢?」 「在灶屋烧火,」奶奶跟在她旁边,又问:「冷不冷?去烤一会儿火嘛。」 「还好。」李沧浪打开包,把买的东西腾出来。 「二十九了,我还以为你今年不得回来了,囊个不早点呢?」 「高三了,学校才放假。」 「哦,那学习重要,放几天呢?」 「初四就要回去。」 「哦,」老人在心里默默一数,口不对心地道:「才几天,早晓得就莫回来了,来回跑起也辛苦嘛。」 抬眼见她买的东西,又接着絮叨:「又买这么多东西,喊你莫买,自己的钱留到自己花,你读书,要多买点好吃的……」 「没多少,过年嘛……」 唠唠叨叨的声音,祛走了冬夜的冷清,放下东西,奶奶做晚饭,李沧浪去了灶膛前烧火,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冻僵的肢体重新恢復了知觉。 每年过年,家里都只有他们三个在,她爷爷奶奶三个子女,大女儿外嫁,二儿子入赘到了外省女方家,大概十年回来一次,小儿子不知所踪,没了音信。 一直到七十来岁,他们都还要做重体力劳动来养活自己,李沧浪常常会觉得,像他们这样还不如不要生孩子,到老年,一样的孤苦。 她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晚上吃完饭,安静坐了一会儿就去睡了,李沧浪陪着她奶奶看电视。 她不识字,年纪大了,耳朵又不太好,有时候其实根本没看懂演的什么情节,但并不妨碍她看得很开心。 还要和李沧浪讨论,「这下把人从牢里救出来了,是不是要去杀那个王爷了?」 李沧浪:「……」 就是这个王爷安排救的人啊?还有,那是皇子,跟王爷还是有区别的。 「可能是吧,王爷有侍卫保护,不是那么好杀的。」李沧浪也陪着她瞎扯。 据张霞说,她奶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来了一看她生的是个女孩,话都没说两句扭头就走了。 但他们两口子出去打工,李沧浪被丢给老人家,印象中几乎没受过什么气。 她是村里最皮的女孩,人家的燕子在屋檐下筑窝,她好奇地搬个梯子上去看,给人家把窝捣破了,奶奶也最多骂她两句,然后拿着自家栽的东西去跟人道歉。 那时候村小还没倒闭,几个队的孩子读书,路上都要过一条小河,遇到下雨天,河水勐涨,就得脱了鞋淌水过河,李沧浪却不一样,奶奶会把她背到河对岸,有时候不忙,还会直接背到学校。 小伙伴们都嘲笑她这么大了还要人背,但李沧浪知道,她们眼神里藏不住的都是羡慕。 第67页 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村小每天下午三点就放学,她有大把的时间,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山下水,捉虫摸鱼,生活无忧无虑,父母在她生命中的缺失,几乎没造成任何影响。 只偶尔,她听到人家说爸妈寄信回来了,也会想,她的爸妈什么时候寄信回来? 后来到了北方,她时刻都在想着平城,想回到这个安宁祥和的小山村,美好的童年,一直在她生命中熠熠发光,给她力量,支撑着她一路走下去,成为更好的人。 所以,哪怕跟着张霞改嫁了,回到平城后,每年的寒暑假,李沧浪还是会回来,陪伴他们,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坐到九点,老人家就有些打瞌睡了,李沧浪关了电视,催促她去睡,自己也回了房间。 新换的床单被套,从箱子里拿出来,还有一点淡淡的异味。 时间太早,李沧浪睡不着,又没有手机,辗转反侧好一会儿,硬是爬起来写了两套试卷,才安心睡下。 翌日起来,李沧浪练了一上午字找手感,才写了几张春联贴出去,懒得熬浆煳,跑去了隔壁邻居家借。 隔壁像是才回来,门口堆着很多东西,李沧浪进去,见到自己儿时的玩伴李静。 「沧浪,好久不见了。」李静对她打招唿。 「是啊,」李沧浪脸上露出点笑意,同她搭了一下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前两天先去了我外公家里。」李静笑道:「一中也是放七天吧,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你呢?」 「我也挺好的,前段时间……」 两人聊了会儿彼此的近况,长大以后,村里的女孩子,还在读书的不多,大都去外面打工了,李静在二中,也是高三,两人每年的寒暑假时不时会碰面,是为数不多的还保持着小时候联繫的朋友。 「对了,你过来干嘛来着?」 「借浆煳。」 「哦,我去给你拿,我们刚贴完春联。」 李静拿着浆煳过来,递给她,感慨了一句,「时间过得好快啊,马上我们都要高考了。」 「是啊。」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齐齐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哪里响起的甩炮声,有女声在喊:「李静,看着你弟弟点,快过来帮忙烧火了。」 「哦——」李静大声应了一声,笑说:「我过去了,你赶紧回去忙吧。」 「嗯。」 「沧浪,高考加油啊,明年考完了我再去找你玩。」 「嗯,你也是,加油!」 李沧浪看着她往灶屋去了,背身往自己家走。 李静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坚持读书到今天的意义,只有她自己明白。 李沧浪和爷爷搭手,一起贴好了春联和福字,红彤彤的颜色,叫人看了便觉得喜庆。 不管怎么样,年都是要过的,晚上的年夜饭,李沧浪把各种食材处理了,煮上一条鱼,电煮锅里一放,食材烫一烫,便成了鱼火锅。 简单、快捷、又好吃。 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又开始了,欢快的背景音里,火锅「咕噜咕噜」涌着气泡。 李沧浪买了雪碧回来,倒在杯子里,加上两片柠檬,便十分解腻,爷爷独个倒了一杯黄酒,奶奶仔细看着,不叫他倒多了。 「新年快乐!」轻轻一声响,三个杯子碰到了一起。 千家万户,灯火通明——过年啦! 第45章 吃完饭,李沧浪收拾了桌子,三人一起又看了会儿电视,爷爷奶奶便先去睡了。 奶奶叮嘱说:「你也不要守太晚,早点睡。」 她拿出两个红包,揣到李沧浪兜里,「压岁钱收着。」 李沧浪哭笑不得,「不用,我都多大了,该我给你们钱才是。」 「多大?你还在读书呢,钱收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奶奶说着,轻轻捏了下她胳膊,痛心疾首道:「你看,一点肉都没有,瘦成这个样子。」 李沧浪:「……」 有一种瘦叫做家人觉得你瘦,她是那种吃不胖的体质,明明很健康,一点都不瘦。 「以后等你有钱了,再给我们就是。」 李沧浪只好收了,奶奶这才满意,回卧室睡了。 她都好多年没收过压岁钱了,李沧浪拆开,一个封了一百。 她把钱收好,拿着爷爷那里借来的老人机把玩了一会儿,把电视静音,给张霞打电话。 「嘟嘟」地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伴随入耳的声音很嘈杂,有孩子在笑闹,接着渐渐变小,像是走远了一点,才应她,「喂,沧浪吗?」 李沧浪「嗯」了一声,轻声说:「妈妈,新年快乐。」 「嗯,你也是,新年快乐。」那边笑着问她:「你们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那你们吃得快,我们正在吃呢,晚上吃的什么?」 「……」 母女两个不咸不淡,没营养地互相问候了几句,那边还忙着,很快就挂了电话。 李沧浪坐着想了一会儿,想不出该打给谁了。 倒是想打给南央,但她这会儿估计正在爷爷家,也不知有空没有,到底不像后来人人都有微信那样方便。 她关了电视出门,看了看天空,没有一颗星星,黑沉沉的,还在下雪。 第68页 地坝那边远远地传来笑闹声,过年的时候,村里孩子还是挺多的。 实在不想那么早睡,李沧浪裹了裹围巾,决定过去熘达一会儿。 地坝上人很多,靠着中间那户人家的墙生了两个大火盆,男人们围坐一堆,女人们围坐一堆,火光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大家高高兴兴地边磕瓜子边聊天,一起等待新年的来临。 空地上,几个豆丁大的小孩不怕冷地打着雪仗,李沧浪避开乱飞的雪球,进到堂屋,环顾一圈,三张桌子都在搓麻将。 径直到了二楼,上面都是年轻人,较底下倒要安静多了。 李沧浪走过去,见到好几个熟面孔,几人围坐在沙发上,正在打牌。 「……」 正对面的男生抬头见到李沧浪,随口问她:「斗地主,要不要来?」 李沧浪:「……要。」 打了一晚上牌,都是穷学生,倒没什么赌注,输了就打手心,十分清楚简单。 快到十二点,几人下楼清出一小片空地,把烟花搬到地坝中央,买的鞭炮也拆开挂了起来,就等到时间点燃。 大家脸上都不自觉带着笑,李沧浪也站在人群后面,默默看着。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李沧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爷爷的手机在她身上。 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谁啊?这么晚爷爷都已经睡了,李沧浪边往家里走边接起来,「餵?」 没有人说话,李沧浪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确认接通了,又问了一句,「你好?请问您是?」 那边像是笑了一声,有一点俏皮的女孩子声音传过来,「猜猜我是谁呀?小李同学。」 李沧浪脚步一下子停住,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致于她没有一点准备,「泱泱?」 南央:「嗯哼,惊不惊喜?」 李沧浪重重点头,想起她看不到,又赶紧「嗯」了一声,好奇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保密。」南央哼了一声,「我等了好久,你都不打给我,我只好先打给你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撒娇一般,李沧浪心想还好自己没早睡,不然就错过了,解释说:「你不是在爷爷家团聚吗,我怕打扰到你。」 「不会呀,就是吃团圆饭,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南央问:「你刚才在干嘛,睡了吗?」 李沧浪沉默了一会儿,「在进行一项有益身心的传统活动。」 南央:「嗯?」 李沧浪:「在打牌。」 南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干嘛那样说,我又不会批评你,我刚才也在陪哥哥姐姐打游戏。」 「学委居然也玩游戏了,」李沧浪调侃,「什么游戏?」 「哼,你这是刻板印象,我还玩得很好呢,很老的游戏,《魂斗罗》,你玩过吗,我二哥超爱玩这个,每年都拉着我们一起玩,但是呢,他水平又不行,就是俗称的又菜又爱玩。」 李沧浪好笑道:「不怕你二哥听见吗?」 「不怕,我们都这样说他,而且我在阳台呢,你那边好像有小孩子声音,你在外面吗?」 李沧浪抬眼看过去,离零点越来越近了,大家都围在了空地四周,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说着话。 她背身走远了一点,「嗯,我们村在外面一起守岁,正等着放烟花呢,你在阳台冷不冷?穿厚一点,别感冒了。」 两人闲聊着,几分钟时间很快过去,那边南央忽然不再说话,只隐约能听到清浅的唿吸声。 李沧浪也大致猜到了,心里不自觉变得绵软,也安静下来。过了大概十来秒,屋里的电视开始倒数了,外面人群也嘈杂地在跟着喊:「3,2,1,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李同学。」李沧浪听见话筒里南央细细的声音。 「砰、砰。」引信点燃了,一簇接一簇的烟火接连绽放,将夜空渲染得瑰丽多姿。 「新年快乐。」李沧浪望着夜空喃喃,烟火照亮了她脸上的神色,柔和得不像样子。 在某些特殊的节日人总是要多愁善感一些,这一刻,听着烟花爆竹声,李沧浪忽然觉得很想念南央。 即便她们才分开两天而已。 想赶快长大,和她在一起,组建只属于她们两个的家庭,每一个春夏秋冬,每一个年节,都能与她共度。 噼里啪啦地鞭炮声此起彼伏,完全无法正常交流,李沧浪回到家里,才稍微好了一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听南央困得打哈欠了,李沧浪才催她去睡,挂了电话。 她安心地泡了个热水脚,躺在床上,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初一到初三过得很快,李沧浪的爷爷奶奶还是有兄弟姐妹的,这几天就是到各家蹭饭,下午回来就写一写作业,晚上陪奶奶看完电视,再和南央打电话。 两人聊的内容其实没什么营养,今天见了哪些亲戚,某某某有点讨厌,吃了什么东西,虾还挺好吃的,做完了哪张试卷,某道题还挺难的,诸如此类。 但和喜欢的人聊这些,就很有意思,人的一生之中,去掉睡觉吃饭工作发呆等无意义或者不开心的时间后,有意义的事情本就不多。 初四,李沧浪起了个大早,晚上还有晚自习,吃过早饭她就要去赶车了。 第69页 奶奶一如既往地试图让她多带些东西,「皮蛋要不要,装的香肠,要不要带两节去学校?」 「不用,真的不用。」李沧浪把书包拉链拽得死死的,「学校里都有。」 「我走了,回去吧,别送了。」 奶奶还是跟着到了村口,又硬给她塞了两百块钱,咬了咬牙说:「在学校好好读书,自己照顾自己,你考上好大学,奶再拿一千块钱奖励你。」 她鬓边的银髮在风中飞舞,李沧浪眨了眨眼睛,替她很轻地把头髮别好,笑了笑说:「我保证会考上好大学的,别操心了,快回去吧。」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踩在雪堆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身后那道影子一直立在那里,直到拐过大弯,李沧浪回头挥了挥手,背影消失不见,才终于转身回去。 第46章 一路转车,李沧浪直接回了学校,放下行李便直奔教室。 老师们布置的假期作业实在太多了,过年要走亲访友,加上她来回赶路又耽搁了两天,留给作业的时间实在有点可怜。 总之,就是没做完。 还不到四点,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假期各有各的事,像她这样的也不止一个。 寒暄几句一坐下,大家便默契地拿出作业,分工合作,互相借鑑。 整个教室都很安静,南央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他们闷头抄作业的景象。 「……」 李沧浪讪讪一笑,拉了拉课本,徒劳地试图遮住试卷,真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老师们越发丧心病狂了,只管发下来,完全不考虑学生们做不做得完。 什么?你说别人怎么做得完,那不知道,可能是大脑与手速齐飞吧,反正她是做不完。 南央没说什么,找出试卷往她那边挪了挪,「没有下次。」 试卷上她的字迹娟秀整齐,李沧浪眨了眨眼,学委,你的底线呢? 她忍不住暗笑了一声,接过来,愉快抄起了作业。 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同年前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更加紧迫。 刚结束假期的学生们心仍是飘的,年节还未结束,今天有亲朋上门,明天哪里又有宴席,不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 因此开学第二天,学校就组织了一场模拟考试,狠狠替学生们收了收心。 考试结束,大家抱怨连连,都有些自闭了。 「这次题目也太难了吧,高考哪里会考这些题?」 「听说是拿的省会名校内部题,学校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想打击一下我们。」 这次不是凡尔赛,是大家真的都被难到了,尤其是数学,几个尖子生聚在一起都还没梳理完答案。 老陈踩着上课的铃声进了教室,见着讲台底下一片无精打采的样儿,笑呵呵道:「怎么样,这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期末统考的试卷太简单,拿了高分那都是正常的,不算什么。这次八中的试卷,确实是难了一点,但也能让大家看清自己,沉下心来。」 「不要太把一时的成绩放在心上,还有一个学期的时间,接下来还有一模二模,以后每周我们还要进行周考,希望大家……」 老陈惯例地训话加灌鸡汤,成绩出来,大家都考得不如意,总分下滑了一大截,班上的气氛确实要踏实多了。 出了元宵之后,其他年级也陆续回到学校,生活进入了熟悉的轨道。 李沧浪头髮长得很快,已经可以扎起来了,开学典礼过后,她取了帽子,在脑后挽成一个小揪揪。 这样的新形象让很多同学都感到陌生,课间第一次碰到上官,她甚至都没认出来。 五一说:「不然还是剪了吧,这样的髮型和你的气质一点都不般配,让人很不习惯。」 「要你管,」李沧浪呛她:「你发表意见的时候,也让人很不习惯。」 南央在旁边边看两人斗嘴边剥橘子,剥好一个,就餵给李沧浪一个。 是那种小个的沙糖桔,五一都没怎么见她自己吃,又忍不住说李沧浪,「你自己没手吗,吃个橘子还要别人给你剥,搁这儿做大爷呢?」 「我都没吃过央央剥的橘子,」她语气有些酸熘熘的,把书捲成筒,支到南央面前,「南央同学,同样是朋友,为什么你这么偏心,请问前桌到底比同桌差在哪里?」 南央手下一顿,有点无措地看着她,「你要吃吗?我剥给你。」 她发现李沧浪还挺爱吃橘子的,过年的时候,她爸爸的朋友带了好几箱沙糖桔过来,家里也吃不完,她每天都会带一些,课间的时候,就剥给李沧浪。 好像下意识地,就替她剥好了。 「这是橘子的问题吗?」五一痛心疾首,瞪着李沧浪,「这是我在你心中地位的问题,央央,我和她谁跟你比较好一点?」 「幼稚。」李沧浪哼了一声,低头「唰唰」演算起了数学题,都是高中生了,谁还会像小学生似的,跟朋友纠结这种问题。 「别闹了,快上课了。」南央无奈地递了个橘子过去,这让她怎么答,不管答哪个,都不是好选择。 「快说嘛。」五一拉着她手腕,不依不饶。 「一样好。」南央瞥了李沧浪一眼,无奈回答。 「敷衍。」 五一不满意,再追问,南央便不说了,很快上课铃打响,老师进了教室,她才不甘不愿转过身去。 第70页 「老师好!」 「同学们好,坐下,今天我们复习第三讲,把资料翻到……」 南央打开书,旁边李沧浪把草稿本递了过来。 上面写了三个字,「一样好?」 问号用的力度很深,写字人的情绪清晰明了,几乎要透纸而出。 偏头看她,脸上表情还是一本正经的,还以为她真不在意呢,醋缸果然又翻了,南央挑了下眉,又好气又好笑。 「你为什么总和五一较劲?」她写下这句,把本子推回去。 ——「明明是她和我较劲。」 这句后面,还跟了个「委屈」的简笔画表情,南央看得弯了弯眼睛。 ——「你跟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南央看着这句,忍不住摸了摸耳朵,耳根有些微微发热,笔尖在纸上顿了半天,还是有些说不出口、落不下笔。 想了想,她只回答了上个问题。 ——「你跟我比较好。」 她写完合上笔帽,专注地望着黑板,一幅要认真听讲的样子,李沧浪便也见好就收,噙着笑将草稿本翻到了新的一页。 二月总让人觉得要短暂些,很快就到了月底,上学期统一办的身份证发了下来,老陈说:「高考都已经给大家报上名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家要珍惜啊。」 是的,只有一百天了,百日誓师大会如期举行。 学校斥巨资邀请了一位大师给高三学生做演讲,这年头还时兴这些,主题是「爱与教育」,老实说,言语还是十分有鼓动性的。 与会的还有学生家长,演讲到父母那一段的时候,有些内心敏感的学生,甚至当场落下泪来。 如果天气能再温暖一些就更好了,不过阴天也应景。 李沧浪紧了紧校服,内心没有一点波动,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这些演讲的套路和故事都是一样的。 她甚至都没有通知她家里面,免得尴尬还耽误她们少挣一天钱。 演讲结束,文理科的前二十名学生,还要列成方阵,上去宣誓自己想考的学校。 类似于「我的目标是清华」「我的目标是北大」这种,下面学生也要跟着喊自己的目标,场面十分之尴尬。 李沧浪上辈子就经歷了一次,这辈子大意了没有闪,又被选中了。 不知道是哪个领导拍脑袋想出来的,一行人上了主席台,硬着头皮乱糟糟喊完,闹剧一样,没有起到一点激励作用。 李沧浪同南央吐槽,「像不像一操场的鸭子在嘎嘎叫?」 南央失笑嗔她:「干嘛这么说,把自己都损进去了。」 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才折腾完,学生们做鸟兽散,回到教室,老陈到黑板前,把早上特意留下来的那张日历「唰」地一撕,环顾底下一圈,「同学们,只剩下一百天了。」 和他视线相触,众人心里都随之一紧,倒比誓师大会的效果好多了。 老陈点到为止,又笑了笑说:「同学们都先出去,趁着这次机会呢,我们也开一场家长会,给家长朋友们讲一下,接下来半年如何更好地照顾学生。」 学生们鱼贯而出,开家长会的不只一个班,正好快到晚休时间,大家或是去吃饭,或是聚集在走廊聊天。 南央问:「你爸妈没来吗?」 「没通知他们,再说了,我住校,不需要他们照顾。」李沧浪牵住她手腕,「走吧,去吃饭。」 这个点儿只有高三年级的人,食堂的饭菜称不上很好吃,但量大管饱。南央吃不下的,李沧浪都揽过去,一併解决了。 吃完两人散步回教学楼,家长会刚好开完,今天郑葳蕤单位有急事,来参加家长会的是南霖。 见到爸爸,南央惊了一下,下意识想缩回手,李沧浪眼疾手快,抓紧了没让她动。 突然放手,慌里慌张的才显得有问题呢。 果然,见到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南霖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对李沧浪笑说:「泱泱人比较娇气,平时多麻烦你照顾了。」 「哪有,叔叔客气了,南央照顾我比较多一点。」李沧浪略有点心虚,在南央父母面前,她心情总是很复杂。 「你们同桌,相处愉快就最好了。」 她们还要继续上晚自习,南霖带南央到旁边,同女儿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见他走了,南央松了口气,有点恼地抬手锤了李沧浪一下,「你刚才都不害怕的么?」 「怕什么?」李沧浪笑看她,「我还没早恋成功呢。」 南央:「……」 第47章 倒计时日历变成了薄薄的两位数,似乎就没那么耐撕了,在学习的间隙,大家不经意抬头看到,忽然地就会对上面的数字感到惊讶,日子悄悄地便流逝了。 伴随而去的还有冬日的严寒,四月,春暖花开之际,也到了最后的复习冲刺阶段。 生活中的一切都要为了成绩让步,二模的成绩贴在公告栏里,家长们殷殷期盼,老师们耳提面命,一遍又一遍的进行重复练习,生活的节奏十分紧迫,大家都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来过。 春游的欢乐与高三无关,他们是一座孤岛,山一般的压力笼罩着整座长空楼,下课都再没有人打闹,静悄悄的。 有一次周考,李沧浪传试卷给后座的女生,试卷刚放她桌上,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吓了她一大跳,连忙问怎么了。 第71页 周围的同学也关心询问,女生摇头,抹着眼泪说:「好累啊……我、我就是忽然有点想哭……没事的,我哭一会儿就好了。」 大家都沉默了几秒,一个同学感同身受地长吐了口气,「一样的,你这么说,我也有点想哭了。」 朝六晚十二,整月无休,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但擦干眼泪,还要继续做试卷。 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一个校领导还要求住得远的学生全体住校,说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太浪费了,好在被大多数家长给否决了。 自家照顾着,怎么都比学校强一点,晚上很多走读生都是带饭到学校,这一段时间,保温饭盒里的菜式明显丰盛了不少。 南央家也是,郑葳蕤每天变着法做好吃的,南央每天都会带一大桶汤来,香菇鸡汤、玉米排骨汤、红枣鸽子汤……一周内都不带重样的。 其中大半都进了李沧浪肚里,南央同她奶奶一样,也觉得她太瘦了,疑心食堂的饭菜到底有没有营养。 李沧浪拒绝不得,每天都乖乖接受投喂,时间一长,郑葳蕤还以为女儿学习辛苦,饭量大涨,给她装的菜越来越多。 这期间,张霞也来学校看了李沧浪一次,给她带了些吃的,勉励她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在她的眼里,似乎女儿考上好大学,就能找到好工作,嫁个好男人,脱离底层人的命运,带着他们一家人实现阶级的跨越。 这种期盼曾经压得李沧浪透不过气,她不是天才,只是一个努力的普通人,没有家庭的帮助,不知道要奋斗多久才能实现这种不切实际的期盼。 但现在,她已经能平静对待这些问题了。 人这一生是为自己而活的,有时候,自私一点也没有错,她会努力避免母亲上辈子的命运,更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尤其是结婚,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假期,一家人晚上一起看电视,都市情感剧,剧里两个男主人公都不怎么样,两个女主人公却很出彩,有点友达以上暧昧的意思,李沧浪有意感慨说:「分来分去,还不如这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过一辈子算了。」 张霞说:「那怎么行,两个女人要不得的。」 李沧浪看着屏幕,沉默了两秒,牵起嘴角说:「但现在不结婚的人也很多啊,妈,要是我以后不想嫁人……」 张霞警觉,在她背上打了一下说:「你可别学那些人搞什么不婚、同性恋,那些都是有病不正常。」 孟方平在旁边接话说:「她敢!老子腿都给她打断喽。」 那时候她已经快要大四,与家人的关系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平衡,即便李沧浪早猜到他们对此的态度,但没有聊起过,心里难免还是会抱有一丝期冀。 李沧浪常想,如果没有后来那场意外,她和母亲之间恐怕会闹得不可开交,丢掉最后的那点母女情谊。 张霞去世前那段时间,病痛缠身,甚至都还惦记着她没有结婚,在她的思想观念里,女人怎么能不嫁人呢?李沧浪做的一切似乎都不如嫁人重要。 到最后,李沧浪都没有和她坦白,令她得以安稳地离开这个人世。 但是,这辈子呢,母亲能接受她不结婚,甚至和女孩子在一起吗?恐怕很难。 还有南央的父母,他们读过书,看起来很通情达理,但如果对象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的远了,李沧浪收回思绪,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偏头看南央。 见她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居然也在打瞌睡。 看着她眼底的些微青色,李沧浪有点心疼,这是真扛不住了,南央学习一向都很自觉,很少在课上走神打瞌睡,刚才上课觉得困还拿湿纸巾擦了脸,却没起到什么效果。 不过,这样少见的迷煳样子还有点可爱,李沧浪看着旁边,在还没想好是叫醒她,还是让她靠着自己睡一会儿的时候,眼角余光里,一个白色的东西飞了过来。 眼见那东西要砸到南央头上,李沧浪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把它抓在了手里。 手感有点粉,摊开一看,是粉笔头。 「……」 李沧浪呆了下,慢慢抬头往讲台看去,地理老师正无语地盯着她。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其他同学忍笑地看着这边,也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可以啊李沧浪,这反应速度不去做运动员可惜了,还挺能,」老师气极反笑,「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到后面站着!」 李沧浪很想抬手扶额,她不是故意的,老师,规定了不准扔粉笔头呢?你怎么不遵守规章制度。 这一打岔,南央也惊醒了,只是还迷迷煳煳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两人拿着书站到后排,南央小小打了个哈欠,想问李沧浪又被老师重点关注着,到下课,才从五一嘴里知道。 「也太勇了,接老师粉笔头,不枉央央你对她这么好,哈哈哈哈哈。」五一笑得打跌。 南央又羞又气,她脸皮薄,本来打瞌睡被老师逮到就觉得有点丢人,这下还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恐怕连其他老师都要知道了。 「都怪你!」气得她锤了李沧浪一拳。 「怪我怪我。」李沧浪只能背锅,谁让她手那么快呢? 南央很是闹了一阵儿别扭,之后几天,晚上甚至都要睡得早些了,课上再困也强撑着不打瞌睡。 第72页 但打瞌睡也不是个别现象,学习强度太高,是个人都免不了觉得困,现在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就像听到了信号,倒下就睡着了,根本不管老师讲完没有。 以前大家偶尔还会聊明星八卦,现在每天昏天黑地的就是学习,睡觉就是最喜欢的娱乐休闲方式。 一直到四月中旬,招生简章出来,学生们才得以喘一口气。 一部分成绩一般、对统考没有信心的同学选择了走单招,很多班级一下子空出了四分之一还多的位置,教室忽然变得很宽敞。 十一班因为是尖子班,只走了两位吊车底的高价生,另外,几位有特长或政策的学生走了提前批。 这里面,李沧浪的前同桌夏秋凭着数学竞赛成绩成功保送b大。其他人还在苦逼备考的时候,他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走之前,还笑着同李沧浪告别,拍拍她肩膀说:「先走一步,老同桌,a大再见了。」 那样子十分嘚瑟,李沧浪面无表情地拨开他手,「我不考a大,再也不见。」 「嗯?」夏秋愣了下,奇怪道:「你之前不是心心念念要考a大的歷史系嘛,怎么变卦了?」 「目标院校嘛,还不是说变就变,哪能想考哪儿就考哪儿,要看分数。」 李沧浪上辈子,只有第一志愿和南央不同,她那时隐约意识到了一点,矛盾地既想靠近又想远离,想让上天帮她做决定,最后她是被第二志愿录取的,英语拖了后腿,分数离a大录取线就差一点。 如果她和南央没被同一所大学录取,也许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夏秋笑着勉励了一句,「以你现在的成绩,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的,高考加油啊,先走了,拜拜。」 李沧浪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正要继续写卷子,忽然听到旁边南央冷不丁地问:「夏秋是不是喜欢你?」 「怎么可能?」李沧浪好险没被吓到,哭笑不得地道:「你看他那直男的样子,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们是,嗯,塑料友情。」 南央没接话茬,又问:「你想考a大吗?」 她之前没多想,现在觉得,李沧浪是不是因为她想考c大,所以才那么说。 「没有,对我来说都行,这几所大学都差不到哪里去。」如果说上辈子她没去成a大还有那么一点遗憾,这辈子只要南央一直在她身边,去哪里都不重要。 南央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脸上表情看不出到底信了没信。 她翻开资料,继续认真地做题。 要考a大,还得更努力才行。 第48章 月底,学校组织拍了毕业照,大家错落站在田径场阶梯上,「咔嚓」一声,上午明媚的金色阳光,一张张青涩稚嫩的笑脸,同时定格在了画面里。 这次李沧浪站在了南央旁边,牢牢牵住了她的手,面对镜头笑得灿烂。 拍完集体合照,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很多同学都带了相机或手机,拉着老师或是三五好友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留下印记。 李沧浪懒懒地坐在看台顶端晒太阳,远远看着在草皮跑道上合照的男女同学,笑着碰了碰旁边的南央,「诶,你说这里面藏着多少暗恋的心思?」 南央正摆弄着相机,翻看她们刚才拍的照片,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想了一会儿有点疑惑地道:「没有吧,他们几个好像是玩得挺好的。」 李沧浪笑而不语,南央的敏锐度看来也不比她好多少,毕业后,这里面有一个男生当场告白,又有另一对大学成了情侣。 不过迟钝点也好,班上暗恋南央的男生肯定也不少,每次运动会,老陈都会找带相机的同学要内存卡,把照片汇集在一起方便保存,里面有不少张南央个人的侧脸背影照,一看就是偷拍的。 那些照片,李沧浪后来还找老陈要来,全部都保存着。 「你笑什么?」南央茫然问。 李沧浪笑着摇头,「没什么。」 现在人是她的,随时都能看到,她想拍多少就能拍多少。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吧,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南央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四节 课已经快要结束,回教室的路上碰见其他同学,两人又被拉着合照。 李沧浪顺带的,主要是叫南央,成绩好,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的女孩子谁不喜欢? 「你们俩躲到哪里去了?我都没找着人,」五一回到教室才匆忙合照了两张,忍不住玩笑说:「央央你现在越来越过份了,眼里好像只看得见李沧浪,我们这些朋友都被你自动忽视了。」 「是吗?那太好了。」旁边李沧浪倒很高兴,嘴角噙着笑意。 南央白她一眼,有点难为情,红着耳朵小声辩解:「没有啦,我们就在看台啊,小雪她们有过来找我的,可能你没有注意到。」 五一啧啧两声,转身坐回了座位,真是姬得没眼看。 拍完毕业照,下午上课的时候,李沧浪觉得眼睛有一点痒,开始还没当一回事儿,只以为是用眼过度,伸手揉了几下。 过了几天越来越痒,早上起来眼皮还肿了起来,才发现不妙,中午请假去医院找医生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病毒性感染,她身体一直很好,上辈子也没这遭,也不知是怎么感染上的。 开了吃的药和眼药水,但一时半会儿的,还是痒的厉害。 第73页 偏又不能拿手揉,南央看她忍得难受,又怕她忍不住,上课的时候就一直牵着她左手。 南央说:「你右手拿笔就没手揉了。」 李沧浪无语凝噎,这不是手的问题,关键还是痒啊,那种眼睛深处的,恨不能把肉都挠破那种痒,太难忍了。 一整天她浑身都难受,拼命学习转移注意力,但效率也不怎么高,一直都无精打采的。 南央看她这样其实也很心疼,但身体上的病症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去小卖部买了冰水替她冰敷一下,效果聊胜于无。 下课的时候,五一去了厕所回来,从两人座位旁路过,眼尖地发现两人牵着手,还是十指相扣那种。 橘里橘气的……她抽了抽嘴角,甩甩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回到了座位。 不是她八卦,她是真的越看越怀疑这两人之间有什么。 到晚上,第二节 晚自习是数学,上到一半,老陈正讲着题,忽然没有任何徵兆的,灯熄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右后方的一点萤光。 「哇哦——」学生们兴奋地起闹,「停电了!」 右后方的萤光主人很快反应过来,也立刻熄灭了,但老陈已经看见了,大吼一声,「刘振,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带手机,给我交出来!」 刘振一脸懵逼,欲哭无泪地拿出手机,「老师,我就压力大的时候听听歌。」 老陈哼了一声,还是毫不客气地给他没收了。 其他同学毫无同情之心,集体发出缺德的笑声。 「没想到吧,是黑暗出卖了你。」 「五一劳动节就该放假啊,电路暗示它也不堪重负了,知道吧?」 「懂了,罢工罢工,放学放学!」 看不见是谁说的,大家七嘴八舌,集体起着哄。 「安静!」老陈头痛地呵斥了一声,走到门边看了看,整栋楼都黑了。 真停电了?他也有些哭笑不得,转头说:「坐着别动,我去问一下情况。」 他一走,教室里沸反盈天,叽叽喳喳说着话,更加吵闹了。 读书时间长了,停电这种意外之喜,几乎每个学生都遇到过,临时放学那更是美滋滋,不是想偷懒,只是连上了近三个月课没有假期,可以光明正大休息还不用有负罪感,说学生们心里没有一点期冀是不可能的。 「佛祖保佑,千万千万别来电啊。」 李沧浪听见她后排的女生这样念叨。 她不知怎么忽然有点想笑,学生时代真是单纯美好啊。 南央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靠过来小声问她:「感觉好点没有?」 黑暗之中拿捏不好距离,她靠得过份近了些,微热的吐息落在李沧浪鬓边。 她心中一动,忽然产生个大胆的想法。 「还是难受。」李沧浪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顺势松手,侧身轻轻抱住了南央,试探着将下巴枕在她肩上,蹭了蹭她的耳朵。 其实晚上药效已经渐渐起了作用,她只是不想松开南央的手。 南央不疑有他,任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担心地提议说:「正好现在不用看书,要不要再滴一次药水,闭眼休息一……」 话没说完,李沧浪循着她说话的吐息偏头吻过来,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温热的吻,南央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唇上软软的触感是什么,一瞬间屏住唿吸,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怎么敢?这可是在教室,这么多同学都在! 如果突然来电…… 心跳得很快,过惊之下,南央甚至都忘了这是自己的初吻,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呆了一秒,她才伸手推开李沧浪。 夜色之中,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色,但南央就是感觉她在笑。 南央抬手摸了摸唇角,即便之前被她偷袭了好几次,仍是再次被她的大胆所惊到,只觉又羞又恼又气,还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滋味。 四周噪杂,南央咬着下唇,想说她,却不敢靠得太近,又怕太大声被其他同学听到,她深唿吸了两次,伸手过去碰到李沧浪上半身,也不知在哪个位置,狠狠拧了一下,咬牙问她:「还难受吗?」 「疼疼疼……」李沧浪捉住她的手求饶,喊着疼,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偷袭成功,被拧十下都不亏。 南央正要说什么,老陈打着手机电筒走了进来,她抿了抿唇,只得暂时松手作罢。 老陈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暂时是来不了电了,学校决定,今天就提前放学……」 「喔——」底下一片欢唿之声。 「咳咳,安静!」老陈被打断有些不满,拍了拍桌子,继续道:「回去以后,希望大家在家里自己自习。」 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现实,又改口说:「回去好好休息,早点睡,明天精神饱满的来学校。」 「好了,放学!」 时间宝贵,学生们唿啦啦丢下书本,一刻也不耽搁地飞奔出校,就像是离巢的归鸟般急切,只有两个人稳坐泰山,不紧不慢。 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李沧浪才同南央关了教室门,慢慢下楼。 有月光和应急灯在,外面比教室还要亮堂一点。 踩着树叶摇动的影子,李沧浪跟在南央身侧,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慢慢滋生。 第74页 南央心里渐渐气消了,到了校门口,止住脚步,偏头轻声说:「别跟了,快回去吧。」 李沧浪觑着她脸色,「还生气吗?」 南央嗔她一眼,「当然生气,你之前怎么跟我保证的?」 李沧浪茫然,什么时候,她保证了什么? 南央有点无奈,嘆气说:「好啦,你晚上记得再吃一次药,早一点休息。」 「我走了,」她抓着背包带子,看了李沧浪一眼,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狡黠,「下次可不可以不是偷袭?」 「啊?」李沧浪反应过来,勐地抬头,却只见她出了校门的背影。 第49章 这意思是说下次可以光明正大一点吗?李沧浪在校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又往前进了一大步。 不管,反正她就这样理解了,脱离单身,指日可待。 压了压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在看门老大爷莫名的眼神里,李沧浪踩着棉花似的轻飘飘回了宿舍。 宿舍里自然也停电了,好在平时也不能用电,有檯灯在,倒是没什么大的影响。 时间还早,洗漱完躺在床上,大家都睡不着,忍不住开起了宿舍「卧谈会」,  话题仍是离不开学业与八卦。 中途不知怎么聊到了南央,「南央和周钧之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沧浪应该知道吧,你们做这么久的同桌了。」蒋澜偏头望过来。 「没有,」李沧浪有点郁闷,怎么哪儿哪儿都能听到这种话,斩钉截铁地道:「他们俩不可能的。」 「可是我经常见他们放学走在一起诶,有一次还见班长蹲下来帮南央繫鞋带,感觉真的很暧昧啊。」还在底下借檯灯看书的郑洁也忍不住插嘴。 李沧浪心里又开始咕噜咕噜冒酸泡泡,不爽道:「你想多了,他们一起长大而已,只是兄妹情,南央不喜欢他。」 没怎么说话的江萌萌忽然小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班长的。」 「哇,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上铺的蒋澜直接坐了起来,「什么时候啊?」 「只是好感啦,我以前就和班长一个班嘛,他那时位置在我后面,相处久了就觉得他人还挺好的,」江萌萌出口又有点后悔,补充道:「你们可别到处乱说啊。」 「不会的,这多正常啊,班长成绩好,长得又帅,又会打篮球,谁不喜欢,我敢打赌,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对他有好感。」蒋澜不以为然。 郑洁也笑道:「其实我以前有段时间也是,但是感觉和他没什么可能,渐渐就淡忘了。」 李沧浪:「……」 李沧浪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周钧之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喜欢他,怕不是文科班男生太少了吧? 不过……她忽然灵机一动,鼓动道:「有什么不可能的,高考之后就要各奔东西,江萌,大胆一点,喜欢就去告白啊,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江萌萌自己都不信,「怎么可能?人家南央……」 李沧浪打断,「再说一遍,南央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他也不会喜欢我。」 蒋澜也起闹笑道:「万一呢?你都还没表白怎么知道,反正高考完大家就不会天天见了,就算被拒绝也不尴尬。」 「哎呀,你们烦死了。」江萌萌拉起被子捂住了头。 「你不表白,就永远没有结果。」李沧浪说这话时,忽然想起了她们上辈子,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语气变得低落了些,蒋澜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口又问:「还没说沧浪你呢,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郑洁又停下了笔,皱皱眉搞怪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像不出沧浪会喜欢的男生是什么样子。」 蒋澜:「我也是。」 江萌萌:「附议。」 李沧浪翻了个白眼,「我就喜欢南央,所以拜託你们无论哪个都好,赶紧把周钧之这傢伙给追走吧。」 其他三人忍俊不禁笑起来,没人当真,只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蒋澜转而说起从别处听来的八卦,「诶,你们知道前几天在楼下昏迷那个女生吗?」 「知道啊,我们隔壁十二班的,怎么了?」 「我听他们班的朋友说,她是因为突然被男朋友分手了,状态一直不好,一个月暴瘦了近二十斤,那天可能因为没吃早饭还是什么,走到楼下就晕了。」 「啊,这什么渣男,就不能等到高考过后吗,这下多半会影响她的考试成绩了。」 「不止呢,老师也知道了,还要被家长老师谈话。」 「……所以谈什么恋爱,还是单身好。」 李沧浪也知道这件事,四月的两大八卦之一,那天救护车开到了学校,学生们想不知道都难,只是还不知里面有这种曲折。 八卦之二则是二中的一个女生,在高考体检中查出怀孕,父母哭骂着来学校领人,全班同学都知道了,许是觉得丢脸一时想不开,女生从走廊上翻身跳下楼。 好在楼层低,最后只摔折了腿,命倒是保住了,八卦却突破二中范围,流传得越来越远。 有时候李沧浪都奇怪,这些风一样的八卦到底是怎么流传的,明明感觉大家学习都累得像狗一样,居然还有心思关注这些。 两个都和恋爱有关,过了几天,学校因此又对他们进行了一轮警示教育,老陈在讲台上痛心疾首,「同学们,由此可见,早恋要不得啊,千万不要犯下让自己抱憾终身的错误。」 第75页 「在什么年纪就该做那个年纪的事,你们现在十来岁,正是该好好读书、奋斗拼搏的时候,恋爱可以等到毕业以后,我问你们,你们现在就把二十几岁的事情提前做了,那到二十来岁的时候你们又做什么呢?」 他视线从台下扫过,好几个学生都莫名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包括李沧浪和南央。 「……行百里者半九十,高考已经近在咫尺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希望大家能够再坚持坚持,很快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大棒敲打完,老陈又拿出配套的胡萝蔔,「这段时间一直没放假,确实辛苦,今天下午的体育课,我就不占了,让大家休息一下,之后一个月,要给我拿出更好的精神面貌来。」 底下面面相觑,等他出了门,不约而同欢唿起来。 已是五月,天气又渐渐热起来,下午的阳光刚刚好,温暖和煦,体育老师也很贴心,跑了两圈热身之后,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体委带着人借了器材过来,男生拿走了篮球,女生们多是在草场上打排球和羽毛球。 不过,也有特别懒的,即便离了教室,也不想运动。 李沧浪就陪着南央清静地坐在树荫下,南央带了本小册子,心无旁骛地背着书。 看着远处欢笑的同学,即便是李沧浪都觉得有些无奈了,忍不住问南央:「不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南央思考一秒,提议说:「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先过去玩。」 最近一次月考,李沧浪名次已经超过了她,稳在了第三名。 「算了。」李沧浪悻悻,她又不是真的高中生,需要运动来发泄压力。只是她明明记得,南央以前也没这么夸张啊。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她逗南央。 「什么?」南央果然有点好奇,从书页里抬起头。 「看好了啊,」李沧浪「啪」地打了个响指,「变完了,你忘记了还欠我的一个吻。」 南央白了她一眼,并不接她的话茬。 李沧浪急了,「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南央看她两秒,轻嘆口气,配合说:「应该怎么样?」 「你应该说:我什么时候欠你的?然后我说:你看,魔术生效了,你已经忘记了。这样才对。」 南央:「……」 李沧浪有点郁闷,这是她从前在网上看到的,原版本是忘了欠的钱,她化用了一下,效果便没那么好了。 「是不是很幼稚?」李沧浪问。 看她蔫蔫的样子,南央有点好笑,安慰她说:「还好,挺有意思的。」 「我再给你讲个笑话怎么样?」 「这……不用了,」南央十动然拒,「你乖乖的,我真的要背书啦。」 「好吧。」 不能再打扰她,也没带书,李沧浪坐在旁边,实在无聊,把玩着南央漆黑的长髮,又来了兴致,把它们给编成一缕一缕的细小辫子。 南央看了她一眼,由她去了。 编了好几条,李沧浪忽然有了点困意,她打了个哈欠,干脆躺下来,十分自觉地枕在南央膝上,闭上了眼睛。 南央怔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轻柔而无奈的弧度,全当做没看见,继续小声背自己的书。 李沧浪本来是有一点闹她的心思,不想这样的春日,下午时分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了,听着南央细碎的声音,竟然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她唿吸变得绵长,南央本来坐得端正,忽然变得稍微松懈了一点。 日头西斜,金色的阳光慢慢爬到了树下,南央视线移到李沧浪脸上,在她眉目间停留了一会儿,轻柔地笑了笑,伸手小心抚平她眉头,宽大的校服袖子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重叠的影子摇动,很远的地方有笑声传来,树下仍是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高中没什么可写的了,应该差不多可以完结了吧? 第50章 五月一晃而过,换算到阳历,今年的六一,刚好是李沧浪生日。 实话说,她自己都差点忘了,高考倒计时已经走到了个位数,每天紧张而高强度的学习,哪里还有心思去惦记这些。 还是午休的时候,家里打电话来,孟青松在电话里祝她生日快乐,李沧浪才恍然想起,已经是夏天了。 她出生那年据说天气很热,正是芒种日,张霞在树下乘凉,忽然就要生了,也没去医院,回到家里,就在老房子里很顺利地生下了她。 李沧浪对生日的印象不多,小时候,奶奶在那天会特意挑两个偏圆的红鸡蛋,念念有词地在她身上滚一圈,然后煮了让她吃掉,据她说,这样一整年就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李沧浪那时还不懂两种历法的区别,只眼巴巴盯着锅里的鸡蛋,奇怪自己的生日怎么变来变去。 奶奶煮的鸡蛋很好吃,她会在水里加一点盐,煮到李沧浪喜欢的八分熟,咬开来,蛋黄里金色的流心格外诱人。 在那个小山村里,两个鸡蛋便足以让她满足。 后来到了城市,李沧浪才知道有生日蛋糕这种东西,那是列在橱窗里,每次路过,都会闻到的香甜味道,让人忍不住为之驻足,不过,等她在同学的生日聚会上真正品尝到了,又觉得,还不如鸡蛋好吃。 第76页 这样一直到大学的时候,南央每次都会买好蛋糕,送她一份生日礼物,李沧浪又开始觉得,味道其实也还可以。 一开始,南央送她的礼物还很昂贵,那时她自尊心格外强烈,拼命地做兼职,在南央生日的时候,总会还她一份差不多等价的礼物。 后来南央意识到,便很少再花无谓的钱,送的礼物也更偏实用性了。 说起来,她那时候一定让南央很费脑筋。 下午课间,上官也下楼来找她,递给她一个口袋,笑说:「生日快乐!」 李沧浪接过来,顺便看了一眼,一口袋花花绿绿的棒棒糖。 默两秒,李沧浪无言抬头:「……你怕不是想让我蛀牙?」 「哈哈哈,逗你的,儿童节快乐!」上官笑了一会儿,反手拿了个帽子出来,扣在她头上,「这才是礼物,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已经十九岁了。」李沧浪白她一眼,因为转学到北方降了一级的缘故,她比上官她们都要大一岁。 上官撇撇嘴,「我知道啊,这不是祝愿你永远十八岁嘛,你这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李沧浪拿下帽子看了看,白色的鸭舌帽,很简单,中间有一个很漂亮的蓝色标志,像是不知名的小国国旗。 上官:「不准嫌弃啊,最近没什么时间准备,今天刚好看到这个帽子觉得很适合你,就顺手买了。」 「不会,帽子挺好看的,谢了。」李沧浪理了下被她拨乱的头髮,把帽子重新戴好。 「要常戴啊,好了,快上课了,我得上去了,你也赶紧回教室吧,拜拜。」 上官风一样来,又风一样走了,李沧浪回到教室里坐下,南央正刷着习题,百忙之中随口问她:「上官找你什么事?」 李沧浪纠结了两秒,说不说呢?说吧,好像显得有点刻意,不说吧,更刻意了。 她还没想好,南央抬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这帽子哪来的?」 李沧浪:「……上官送的。」 「今天是儿童节嘛,」她含煳地说,拆了个棒棒糖含在嘴里,边在口袋里挑挑拣拣,边问南央:「你要什么口味的?」 南央停下笔,撑着下颔看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口说:「草莓味吧。」 她打开书包,拿出个盒子,在李沧浪找出棒棒糖递给她的时候推了过去。 「喏,礼物。」 「什么?」李沧浪愣了一下,视线停在盒子上,慢半拍反应过来,有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高考这样的紧要关头,南央就算忘记了,她也觉得很正常,而且上辈子她也没记得,李沧浪心里并不觉得失望。 但是,她没忘,也真的很让人惊喜。 南央没有做过多的包装,产品自带的白色纸盒中央,金色的船锚标志若隐若现。 李沧浪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了,神情有点复杂地看着南央。 她本身喜欢练字,上辈子南央也送过她这样一支钢笔,陪伴了她大学四年,她一直都很爱惜。 直到给张霞筹措医药费的时候,很多东西她都不得已挂到了网上变卖,其中包括那支钢笔。 过了很久,她经济宽裕之后,自己又再买了一支,却终究弥补不了遗憾。她也曾尝试过联繫买家,想要再买回来,却得知它被买家再次变卖,时光荏苒,已经不知所踪了。 再一次,李沧浪狼狈地偏开视线,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怎么了?」南央剥了棒棒糖,见她迟迟不接,有点无措地问:「……不喜欢吗?」 「没有,很喜欢。」李沧浪笑了笑,接过盒子,摩挲着中央陌生又熟悉的标志,「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不会再把它搞丢了。 「你都还没看呢,」南央嗔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李沧浪依言打开,白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支熟悉的钢笔,黑色的笔身一尘不染,明亮的灯光映在金色笔夹上,熠熠生辉。 「生日快乐。」南央轻声祝福,笑说:「不知道送什么好,就送文具啦,好好学习,天天进步。」 「谢谢。」李沧浪没有像从前一样推据,上千块的钢笔,在学生之间来说是贵重了些,但她有自信以后不会是南央单方面付出。 在这个夏天,她收到了南央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好的礼物。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断断续续的感冒牙痛,状态一直不好,大家见谅。 第51章 高考前夕,下午上完第二节 课,老陈走进教室,通知说:「可以放学回去了,后天考试,明天大家就不用来上课了,去考场提前踩一下点,然后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上考场。」 三百多个日夜的奋战,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送走一届又一届学生,老陈通知的语气仍是波澜不惊,底下的学生却没他那么淡定,大家陆续停下笔,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该如何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呢?紧张而期待,解脱或茫然。 好一会儿都没人动作,老陈环视着讲台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也不禁有些感慨,笑说:「怎么还不肯走了?好了,我们还要布置考场,快收拾东西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祝愿大家后天上考场,都能考个好成绩。」 底下这才响起稀稀落落的收拾声,高三用到的书籍资料特别多,之前学校就提醒了大家,先把不重要的陆续带回家,因而这时倒不至于搬不动。 第77页 不过饶是如此,也还有一大摞,李沧浪先送南央下楼,到了拐角的大槐树下,南央停下脚步,把书累在花坛上,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拉着李沧浪的手,反掌覆在她掌心。 「喏,给你。」 轻飘飘的质感,李沧浪低头一看,是一张塑封的卡片,做得很精美,蓝白色的浅色背景,画着一个卡通人物,下面像游戏卡一样写着人物等级和技能。 〔人物:李沧浪〕 〔等级:200级〕 〔技能:人物免疫一切英文魔法攻击,并有一定机率在重大考试压力下爆发出百分之两百战斗力。〕 李沧浪愣了好几秒,才想起之前两人背单词开过的玩笑,原来南央还记着,还给她做了一张人物卡。 她并不觉得幼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笑,「我已经200级了吗?」怎么她自己感觉没那么厉害。 「嗯哼,」南央笑着颔首,「已经满级了,说好要考同一所大学的,高考要加油哦。」 怕后面没有时间,春节假期的时候,她就设计好了这张卡片,托她爸爸帮忙制作好,放了三个多月,一直忍到了现在才拿出来。 「惊喜吗?」 「嗯,我很喜欢。」李沧浪看着卡片上与她有几分相似的手绘小人,心里生出股很柔软的情绪。 她们站在大槐树下,四周人来人往,下午的阳光如从前那般灿烂,树叶孔隙里漏下的破碎光斑随风变幻,李沧浪又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夏日,忽然有种时空倒转般的不真实感。 她怔忪了好一会儿,在南央觉得有些不解的时候,往前迈一步,轻轻拥抱住了她。 「你也是,泱泱,高考加油。」 南央莫名感受到她的情绪,被她拥着有些不知所措,路过的同学视线不经意瞟过来,让她有些不自觉地脸红。 「我会的,好啦,高考后又不是不会再见了,不要这么伤感嘛。」南央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 「嗯。」李沧浪深吸了口气,才笑着松开她。 今天仍是南央的妈妈来接她,不远处,郑葳蕤早就到了,只是看两个孩子说话,没有过来打扰她们。 她看了场默剧,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女孩子在那边告别,硬是让她有种看青春片的感觉,不禁失笑摇头,感慨自己真的是老了,美好的青春只有一次,一去就不再回头。 南央看了眼母亲,有点害羞地重新抱起书,轻声说:「那我走了,高考完再见。」 「嗯,回去好好休息。」 李沧浪看着她走到郑葳蕤面前,软软地说了几句话,把书分给母亲一半,又回头对她笑了笑,才往校外去了。 她目送着两人的背影远去消失,这一次内心却很安定,不再感到害怕惶恐。 那只蹁跹远去的蝴蝶,仍会再飞回来她的掌心。 教室里,留下来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搬动桌椅,布置考场,李沧浪回到宿舍,如往常一般无二地继续看书、做题、睡觉。 高考两天,过的很慢又很快,天上下起了小雨,气温凉爽了一些,不知是老天爷真的心情不好还是有人开飞机惹了它。 很幸运,他们班分到的考场就在隔壁另一所中学,不用绕太多路,老陈打着雨伞守在校门口,怕她们不小心搞丢准考证,考前一个个发,考完又一个个收回来,简直操不完的心。 很多家长都守在校门口,叮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李沧浪旁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张霞没有来,她之前就让他们别来。 但两个小的放高考假闲不住,还是来给她加油,又没有耐性,出来时就不见人影了,反倒让她担心。 试卷没什么好说的,中规中矩,过去那么多年,她做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熟悉感,不知还是不是一样的试卷。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铃声响起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许多人都忍不住长松了口气,神情里有藏不住的恍惚。 一整年,甚至十二年,都为了这一场考试,但真的经歷了,似乎又没什么,真到了落幕这一刻,首先感到的并不是欣喜若狂,只是很放松,很平静。 直到离开考场,回到教室,见到熟悉的同学,大家情绪才渐渐亢奋起来。 不知是谁先开始,撕了书本和试卷,从楼上飘飘洒洒扬下去,很快整栋楼似乎都在这么干,漫天的白色纸张,在一片噪杂的欢唿声中飞舞,像是下起了一场大雪。 长空楼前的广场,很快被铺成了白色,似乎每一年,考完的学子都要来上这么一出发泄,就像是一项传统。 明明大部分书籍资料之前都让带回家了,李沧浪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纸张的,就是辛苦了打扫的阿姨们。 晚上有班级聚餐,之前就订好了位置,同学们或回家一趟,或直接过去,班级的科任老师也来了几位。 热腾腾的火锅「咕噜噜」冒着泡,班级聚餐也没什么规矩,人坐齐了大家就开吃。 几个老师一桌又一桌地碰了杯,也有学生专门跑过去感谢碰杯,缭绕的水蒸气里,说话声,笑闹声,起闹声,混杂在一起,喧嚣而热闹。 吃到一半时,几个学生站在老师那一桌旁边,忽然唱起了《再见》。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这首耳熟能详的歌,大家都会唱,唱着唱着,大家都跟着安静下来,有同学小声跟着唱,慢慢地,红了眼眶,几个学生都没能忍住眼泪。 第78页 气氛忽然变得伤感起来,老陈抹了抹眼睛,笑着站起来,举杯说:「大家有时间还可以回来看老师嘛,以后,希望也还能再见到你们。」 「干杯!」 所有人都默默站起来举杯,杯子里倒的都是啤酒和饮料,原来喝多了,却也会醉。 聚散终有时。 喝完这一杯,李沧浪就和南央悄悄熘了,从火锅店出来,沿着正对的大道走上一截,就到了江边大道。 路灯明亮,沿着江边散步消暑的人还很多,两人并肩慢慢走着,夜风渐渐吹散了身上的烟火气和心底那些惆怅怅惘。 南央难得被父母特许晚上独自出来,心情很有两分雀跃。 闲聊着走到了人少的一处,南央停下脚步,倚靠在栏杆上,望着夜色中不甚清晰的江流,片刻,忽然回头笑问李沧浪:「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问我?」 「啊?」李沧浪闻言抬眸,见她抬手捻了捻鬓髮,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躲闪,神情里藏了几分羞涩之意。 一瞬间,她福至心灵,等了很久的那句话脱口而出,「你愿意吗?」 没头没尾的,她懊恼地掐了掐食指,再次郑重问:「南央同学,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愿意。」南央眼睛弯起来,踮脚轻轻吻住了她。 头顶,是广阔无垠的星空,脚下,是奔腾不息的河流,她们在喧闹的车流和人群声中接吻。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顶锅盖逃。 其实初衷就是写一个弥补遗憾的,甜甜的校园文,设定重生大概是个败笔,没写好qvq 再写下去,大学和社会时间跨度太长了,在一起了可写的也不多,放在番外更合适。 鞠躬感谢! 第52章 番外一 每年a大新生入学,按惯例都要进行一个月的军训,九月底,伴随着微雨,进行了最后的方阵检阅,今年的军训终于落下了帷幕。 每天在日头下站军姿,都没在学校周围好好转一转,队伍解散,几个室友约了一起出去玩,室长偏头问,「沧浪,你和我们一起吗?」 「不了,我和朋友约好了,你们去吧。」李沧浪擦干身上细小的水珠,抬头看了看远处,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那行。」几个室友跟着瞄过去一眼,濛濛细雨里,走来一个撑伞的女孩,立刻就懂了,这一个月来,她们也知道李沧浪在文学院有个玩得特别好的朋友,两人经常脱离队伍一起,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先走了,回见。」 李沧浪笑着打了声招唿,快步走过去,几个室友见她到了近前,无奈而宠溺地说了两句什么,接过伞,自然地牵起女孩的手,并肩慢慢远去了。 她俩走远,其他几人也准备回宿舍,路上,简奕转转眼,八卦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李沧浪和她那个叫南央的朋友,关系有点不对劲儿啊?」 「哪里不对劲?」寝室长比较粗神经,随口说:「不是挺正常的吗,谁高中没几个这样的好朋友,只是能在同一所大学的不多。」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种不对劲,是那种,你们不觉得,她们……就是,有一点暧昧吗?」 「有吗?」其他几人满脸茫然,感觉就是很正常的朋友来往啊。 「唉,你们都太迟钝了,」简奕摇头嘆气,颇有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她拉住旁边徐璎的手,问:「你们走路的时候会一直牵着朋友的手吗?」 「会,会啊。」 「……那亲脸呢,你会亲朋友的脸吗?」 「也会啊,」徐璎嬉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看,女孩子之间揉胸亲脸不是很正常嘛。」 「滚开啦,你们这帮直女,」简奕跳开一步,擦了擦脸,愤愤地道:「你看她俩的眼神,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们俩肯定是一对,哼,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室长想了想,道:「那也没关系啊,感觉她们还挺般配的,都是大学生,我们宿舍应该没有恐同的吧?」 几个室友都摇头,「怎么可能?这都什么年代了。」 徐璎哀嚎道:「慕了,人家上大学之前就找到女朋友了,我还是母胎单身,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1,班上本来就没几个男生,居然还有个gay。」 「我就不一样了,南央那样的漂亮小姐姐我也可以。」 「……怕不是在想屁吃。」 …… 室友们背后的讨论李沧浪暂且不知,在大学这个较为开放自由的环境,她和南央都感到自在多了,本着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有刻意瞒着室友们,也没有主动宣扬。 高考成绩出来,她和南央都考得很好,一起报考了a大,双双被录取,她是歷史,南央是汉语言文学。 两个文科类学院,不管是上课地点还是宿舍楼都离得很近,碰面很方便。 吃了晚饭出来,雨已经停了,天色还是昏沉的,李沧浪收了伞,轻声问南央:「累不累,要回宿舍休息吗?」 a大的军训和内务都很严格,这些天,颳风下雨也不间断,实在是让人累得不轻,南央最后能坚持下来,她都有些惊讶。 今天晚上还有迎新晚会,名义上要求所有学生到场,但场馆很大,偷偷熘了不去也没什么。 第79页 南央摇头,「还好,去看迎新晚会吧。」 她想和李沧浪多呆一会儿,暑假的时候,李沧浪一边做兼职赚学费,一边试着在网上发表作品,即便是她以后写过的内容,查资料和码字都要耗费不少时间,每天可以说忙得脚不沾地,沾枕头就睡,两人每天就只能打一会儿视频电话。 到了大学里,新的环境,又是整日的军训,她们正式在一起以后,相处的时间反而还不如高三时候。 南央也理解她,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失落。 「好啊,听说每个学院都组织了节目……」 迎新晚会在学校另一边的室内体育场举办,两人闲聊着往那边去,本来站了一天,路程又有些远,走到半路的时候,南央又觉得脚底生疼。 李沧浪见她步子慢下来,跟着放慢步伐,瞭然地笑道:「我背你过去吧。」 「不要。」南央下意识拒绝,校园道路上这么多来往的同学,不知道得吸引多少目光。 「天都快黑了,没谁会注意的。」 南央还是摇头,李沧浪无奈,「那坐这儿歇一会儿吧。」 路边有长椅,李沧浪掏出纸巾,擦干净椅上残余的水渍,牵着南央坐下。 腿部一放松,南央忍不住吁了口气。 李沧浪蹲下来替她揉了揉小腿,劝说,「要不还是回宿舍休息吧?迎新晚会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要,都快到了。」 「可是一会儿回去还得走这么远,」李沧浪低头看着她脚,忽然失笑,「早叫你换个鞋垫你也不听。」 南央没忍住轻锤了她肩膀一下,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能用那个东西做鞋垫啊?」 「那有什么。」李沧浪无奈摊摊手,后来大学生们,还把卫生巾称作军训神器之一呢,比什么鞋垫都管用。 南央站起身,「好啦,我歇好了,继续走吧。」 两人耽搁了一阵儿,慢悠悠走到体育场,晚会已经开始了,台上十来个男生,正在表演开场舞。 像是街舞,李沧浪不太懂,反正很酷炫,欢唿声一浪接一浪,看台空着的位置不少,李沧浪牵着南央到后排坐下。 两边还有大屏幕投射,能将台上看得很清晰,接着几个集体节目,主持人报幕之后,一个乐队上台,灯光亮起,主唱是个短髮酷酷的女生。 「哇,好帅,是我们文学院的学姐诶,我超喜欢她。」 李沧浪听见前面的女生惊唿,南央眼睛也亮了起来,有点激动地抓着她手,「是周学姐,她今天居然也有节目。」 李沧浪纳闷,「她很有名吗,我怎么不知道?」 「是我们文学院的风云人物啦,她很有才华,文章写得好,唱歌也很好听,听说就要出道了。」 「是吗?」 乐器声响起,主唱开口,耳边的欢唿声似乎确实暴涨了好几度。 「一首lemontree送给大家!」 「啊——」 底下的欢唿声,硬是整出了演唱会的感觉,李沧浪安静听完,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唱得不好。 「怎么样,好听吗?」连一向安静的南央都有点激动,偏头问她的时候眼里闪着星星。 「还行吧。」李沧浪有点吃味,都没这么看过她,又姓周,她对姓周的更没好感了。 「敷衍。」南央对她平淡的反应有点不满意,又转头去看台上,跟着打拍子,乐队退场的时候,全场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李沧浪琢磨着,特长里面,学乐器的确实占便宜啊,看起来就很帅,像她字写那么好,南央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她空闲时间都已经规划好了,要不要再学一门乐器呢?李沧浪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肩膀一沉,偏头看去,南央靠着她肩膀,竟闭眼睡着了。 李沧浪失笑,明明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场馆这么吵都睡得着,看来是真的累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南央能靠得更舒服,抬手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接下来的节目她也无心再看,到快结束时,李沧浪摇了摇南央肩膀唤醒她,牵着她出了场馆。 南央睡得有些迷煳,任她牵着走,出来被夜风一吹,揉了揉眼睛,才清醒了些。 「结束了吗?」 「还没呢,」李沧浪笑着擦了擦她鼻尖,「你说你,宿舍的床睡着不舒服吗,非要过来这边受罪。」 「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 南央眨眨眼,已经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好像听完学姐唱歌,就觉得有点困。 「跟我道什么歉?」李沧浪轻嘆口气,在她身前半蹲下,「走了,我背你回去。」 看了她一眼,又补充说:「放心,天已经全黑了,大家还在里面没出来呢。」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 南央犹豫了下,俯身靠在她背上,李沧浪稍一使力,轻松将她背了起来。 一路上确实没多少人,下过雨的地面还未完全干透,在昏黄的路灯映射下,有种湿滑的质感。 李沧浪步子不快,走得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感,南央靠在她肩头,闻到她身上清淡而熟悉的气息,很安心地,再次睡着了。 第53章 番外二 大二学校不再强制要求住校,李沧浪有了稿费,积攒了一些积蓄,两人便商量着搬出去一起住。 第80页 接连几天课余,李沧浪都在看房子,一直没找到满意的,无意间从她老师那里,了解到一套老房子。 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房东是学校美院的一对老教授,因为身体原因决定搬去儿女身边住,又暂时捨不得卖掉房子,所以决定租出去,李沧浪看照片的时候,直觉南央会喜欢这里,便和教授约好了下午看房。 南央下午一二节有课,两人约在了教学楼见面,李沧浪出门稍晚了一点,到时已经下课了,远远的,便在楼梯口见到南央……并两个男生。 她礼貌而疏离地听着男生讲话,抬眼见到李沧浪,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绽出温柔的笑意,叫眼前的男生几乎看呆。 「学、学姐?」 「抱歉,我等的人到了,下次再聊吧。」 南央匆匆道别,越过他们往李沧浪那边走,到近前,牵住她手,娇憨地抱怨,「你怎么才来啊?还在这儿看戏,也不说帮我解围。」 「看你们聊得正开心呢,」李沧浪往那边看两眼,很是不满地啧了一声,「你这烂桃花也太多了吧,怎么还有,不知道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吗?」 这一年来,光告白就有好几次,南央每次都拒绝,她又经常来找南央,两人行为举止亲密,久而久之,周边的人大都知道了她们的关系,尽管有些闲话,不识趣的人却少了许多。 「是今年才进校的学弟啦。」南央解释说:「我带内务的那个寝室。」 「哦,学弟呀,」李沧浪拉长了声音,老大不乐意,「之前就让你别去带,你不听,我就说学校这样安排是故意的,还有之前那个学长也是……」 a大有老生带新生内务的传统,通常是男女生寝室错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在相处过程里,每年都免不了成几对师兄师妹,学姐学弟。 去年南央她们宿舍,军训一结束,其中一个学长就向她告白,阵仗还弄得挺大,两人晚上散步回来,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还跟着看热闹,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老实说,这样当着很多人的面,大庭广众下的告白,很有一种胁迫的意味,南央尴尬地拒绝之后,那个学长不知是觉得丢面子还是怎么想的,天天在宿舍楼下堵她。 这种情况教务处也没法管,两人忍了一段时间,李沧浪心里憋着气,有一天送南央回宿舍又撞见他,怒从心头起,就在宿舍楼下当着他的面和南央接吻,才叫他放弃了。 好在那个学长不算完全没品,没有到处宣传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见她越说越气,南央有些好笑地捂住她嘴,「好啦,醋罈子,别翻旧帐了,不是要去看房子么,再耽搁下去就要迟到了。」 李沧浪扣住她手,见远处两个男生还看着这边,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才作罢,「走吧。」 两人下楼远去,只留下两个目瞪口呆的男生。 看过房子以后,南央果然很喜欢,怕被人截胡,当天便定了下来,因为她们是a大的学生,老教授对她们也比较放心,房租还降了不少。 房子在二楼,两室一厅,客卧改成了书房,阳台改成了花圃,她们住进来,还是沿用了之前的设计,睡在同一个卧室。 东西大都是齐全的,需要改动的地方不多,只需做一遍大扫除,两人上课之余,在宿舍和房子之间来来回回,好像蚂蚁搬家一样,添置着物品,慢慢将房子改造成她们想像中的样子。 这样的过程,令李沧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两人正式搬了出去,室友们对此也不觉奇怪,只玩笑说要去做客。 这天下课后,李沧浪到了岔路口,仍是习惯性往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转身往校门方向走。 到小区楼下,她抬头望去,窗口绿植长长的枝条蔓延出窗,夕阳余晖里,随风摇动,似乎在向她招手。 推门进去,玄关的鞋柜里,整齐排列着两人的鞋子,情侣款的拖鞋,已经有一双在它主人的脚下。 换鞋到了客厅,南央蜷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闭着眼,书本滑落到了胸口,像是不小心睡着了。 光线从窗口透进来,映在她半边脸上,明暗之间,有种难言的美丽动人。 李沧浪轻手轻脚走过去,在旁边坐下,静静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心里生出股很柔软的情绪。 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家。 年少的经歷或多或少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她没有真正的家,一个可以倚做港湾的地方,她从没有停止过渴盼,就像一只候鸟,一直都在追寻可以让她驻足的地方。 两辈子,她终于得偿所愿。 眼眶不知不觉有些湿润,李沧浪低下头,很轻地吻南央。 南央很快醒过来,偏开头,眨了眨眼睛,看清是她,迷濛着问:「回来了吗,几点了?」 李沧浪「嗯」了一声,又凑近堵住她的唇。 南央勾住她后颈,两人倒在沙发上,黏黏煳煳吻了好一阵儿,才喘着气分开。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很快黑了,两人在黑暗中相拥了一会儿,南央起身打开灯。 「我饿了,快去做饭。」她绾着散乱的发,毫不客气地指使。 李沧浪笑起来,挽起袖子往厨房走,「好,想吃什么?」 厨房基本是她一个人的天地,所有的厨具都是她挑的,各种锅具应有尽有,大学里有充裕的时间,让她给南央做各种美食。 第81页 吃过饭,两人在书房里各忙各的,李沧浪占据了一边书桌码字,她特意换了无声的键盘,不会干扰到南央看书。 时间差不多,南央便先去沐浴,李沧浪保存文档,再检查一下错别字。 听着浴室隐约的水声,她盯着电脑,忍不住有些出神,同居的第一天,说她心里没起一点涟漪那是不可能的。 那十来年里,做梦她都不知梦到了多少回。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夜灯,同款的沐浴露香味,在两人身上混合成不同的气味。 南央阖着眼,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微微塌陷下去,带了一点湿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停在她侧上方,很轻地拂开了她颊边碎发。 一瞬间心跳得很快,南央睁开眼,两人视线相触,对视了一会儿,气氛安宁又静谧,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滋生,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粘稠起来。 李沧浪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冲动,眼神变得幽深了些,她俯下身,髮丝落在南央肩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吻她。 南央紧张地抓住了她衣角。 「别怕,泱泱……」她很轻地喊她的名字,像是耳语,手指缠绵地落在了她唇角,「……我可以吗?」 被她这样注视着,南央脸上几乎快要烧起来,心跳乱得不像样子,其实在一起这一切,她都觉得太快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并不反感这样的节奏,答应和李沧浪一起搬出来住,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偏开头,眼神里带了点怯意和羞涩,很轻地吻了一下唇边的手指。 李沧浪唿吸几乎瞬间停住,那一点温热就像是星星之火,从她的指尖燃到她心里,燎原到身体与灵魂。 「泱泱,我爱你。」她低头,吻住了南央湿漉漉的眼睛。 灯灭了,一幕暗沉的戏剧在房间里缓缓上演,月亮躲在了云后,星星也害羞地眨着眼,城市里灯火阑珊,来往的归人,应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拉灯,脑补。 第54章 番外三 两人搬到外面,很难瞒过父母,南央爸妈倒没什么意见,只以为女儿住不惯学校宿舍,不过出于关心,假期的时候,他们还是过来看了看。 南央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到学校了,差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两人搬过来时间不长,生活痕迹还没那么明显,紧急收拾一下勉强瞒了过去。 郑葳蕤倒是对李沧浪很放心,女儿的高中同学,也是个好孩子,她最担心的其实是南央和男朋友出去同居却瞒着她。 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但她年龄还太小,有些事不能着急。 吃了晚饭,南央爸妈满意地离开了,走的时候,郑葳蕤还多次麻烦李沧浪照顾南央,听得她十分心虚。 不知以后知道了她们俩的关系,再想起今天来,郑葳蕤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可能想找把刀吧。 顺便地,他们把小乖也带了过来,本来就是南央的狗,他们忙于工作,平时也没太多心思照顾。 回去的路上,南央抱着狗,笑吟吟地调侃她,「你这么殷勤干嘛?我妈说,看小李同学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的,我得勤快点跟你学一学。」 李沧浪干咳一声,能不殷勤吗,总有一天要和她们坦白的,还不趁现在赶紧多刷点好感度。 南央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又一本正经地道:「我妈还说,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男朋友一定不能找太急色的。」 饶是以李沧浪现在的脸皮厚度,此时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好在夜色之中,脸上薄红看不得太清楚。 食髓知味,她最近是过分了些,李沧浪装作没听见,伸手去接小乖,转移话题说:「会不会太重,还是我来抱吧。」 南央还没说话,小乖却不领情,「唿」地一下用爪子将她的手打开。 「……」 「啧,看来它不想让你抱呢。」南央笑着捋了捋小乖颈毛奖励,施施然抱着狗走了。 李沧浪愣了片刻,失笑摇摇头,真是,她忽然想起,要不把小乖接过来,它今年就要走失了,这算不算是救了一条狗命? 家里由此添了一个新成员,每天早上准时准点,坚持不懈地叫她们起床,在床头瞪着一双狗狗眼,让人想偷懒温存一下都不行。 白天有课的时候,两人中午就在学校食堂吃,晚上回来,小区门口就有超市,李沧浪简单做些家常菜,南央慢慢也学会了给她打下手。 吃完饭,天气好的话,两人会带小乖出门散步,在学校周围偶尔会碰到同学,大家揉着小乖的头,笑着调侃她们好像老夫老妻一样。 天气不好或犯懒的时候,两人窝在书房的沙发里,连上投影仪放映电影或动漫,幼稚地讨论剧情合不合理。 偶尔朋友们会到她们这里聚会,李沧浪会做上一大桌子菜,厨艺与日俱进,上官如今在另一座城市,每次电话里都要表达一番她的羡慕嫉妒恨。 她还是像从前一样读了化学,终于不再嘴硬承认自己喜欢赵逾白,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赵大神没有兴趣谈恋爱,一心只有他的实验和数据。 才大三,就有好几个导师想要他了,上官拼命地学习,就想考到同一个导师手底下,过得比高三还苦逼,李沧浪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勉励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打动赵逾白。 第82页 大学的时间丰俭由人,写作攒钱的同时,学业上李沧浪也不曾懈怠,因为不同学校的缘故,课程内容有部分变动,但她学过一次,再学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她已经基本确认拿到本校的保研名额了,但跟着哪位教授,走哪个研究方向,她暂时还拿不定主意,她对考古与文物很感兴趣,但又不想和南央聚少离多。 假期里,李沧浪很少回家,南央陪父母的时候,她更宁愿呆在学校图书馆里,也许是她有了经济话语权,也或许是孟方平年过四十,开始感到衰老了,家里不再那么吵闹,像是少了许多矛盾。 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城市里已经开始禁止摆地摊,要去到很远的乡镇,东西才卖得出去,张霞忧心忡忡,有一次打电话,又和李沧浪商量她要不要去工地上试试看。 李沧浪沉默了很久,孟苗高中毕业后,实在不想再读书,已经辍学开始工作,不再从家里要钱,李沧浪现在也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钱,加上两人赚的,养一个孟青松绰绰有余。 她骂了张霞一顿,勉强打消了她这个想法,想了一晚上,假期回家后,带着张霞找了个帮闲的工作,同她保证说,孟青松以后结婚买不起房子,她来想办法。 那一刻,李沧浪清楚看到她眼里的如释重负,她低下头,心里生出很多的酸楚和悲哀,也许她们一直在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可她知道以后也许会发生什么,即使明知这是转嫁的不属于她的责任,她也不得不接过来。 这是她的母亲,李沧浪有时会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刻全心全意地爱过她。 才分开两天,她又开始想念南央了。 倒是孟青松,私下里很是捉急地教训她,「你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能做『伏弟魔』呢,以后还怎么给我找姐夫,人一听,哦,还有个弟弟在等着你买房呢,直接就再见了。」 男孩子身高窜得快,十四岁的他看起来已经很是像模像样了,皱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李沧浪忍不住笑出来。 「你还笑,」孟青松哼一声,拍拍胸膛,臭屁地道:「你弟我,一表人才,经常收到情书,以后找女朋友还需要靠房子吗?」 「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 那样子中二得李沧浪都没眼看,差点想找个录像机给他录下来。 「想得美呢你,」李沧浪敲了他头一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笑道:「我那是跟妈那么说,又不是白送,以后最多借给你,要还的。」 孟青松反而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妈她们就是想太多,我初中都还没毕业呢,就已经想到结婚去了,万一我以后找到个富婆小姐姐吃软饭呢?」 李沧浪无言以对,话说她以后见到那个女孩子,家境是还挺好的。 心里终于有感到一丝安慰,在她们这样的家庭,姐弟几个能培养出正常的三观,不得不说,要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对了姐,」孟青松挤挤眼睛,又问:「都快大学毕业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姐夫啊?」 李沧浪看他两秒,忽然笑起来,「已经有了,你想见见她吗?」 「真的?」孟青松眼睛一亮,狂点头,「想想想。」 「行,明天就带你去见她。」 第55章 番外四 「这是我女朋友南央,」李沧浪侧了侧身,为双方做介绍,「这是我弟弟孟青松。」 「你好。」南央有点意外,看了李沧浪一眼,微笑着颔首。 孟青松已经傻了,呆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开口,「姐……不对,姐姐……姐姐好。」 刚才来的路上,他还在想姐夫是个什么样的男生,他要不要学电视里,警告一波,让他对自己姐姐好一点,万万没想到,却是个一看就很温柔的小姐姐,一下给他整不会了。 惊讶还是有一点的,不过想想老姐的性格,他很快便接受了,在离经叛道的少年人世界里,这并不奇怪,甚至还感觉有一点酷。 「好了,包给我,这下你可以回去了。」李沧浪摊开手,打发他离开。 她们这会儿在车站外面,她和南央之前就约好了,这次一起回老家,看她爷爷奶奶。 顺便也捎带上了孟青松,让两人见一面,不管旁人态度如何,她们只要在一起,总不可能瞒上一辈子。 「无情,我就是你的工具人。」孟青松小声逼逼了一句,也知道自己跟着不合适,把背包取下来递给她,「路上小心点啊。」 「知道,走了。」 「等一下,」南央拉住她,在包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孟青松,有些歉意地笑道:「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个送给你。」 「哇,谢谢姐姐,你真好,人美又心善。」孟青松眼睛一亮,也不看是什么,开心地接过来。 这臭小子,也太好收买了吧,李沧浪嘴角一抽,不忍再看,赶紧拉着南央走了。 进了站,南央嗔她,「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弟弟也在?害得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 「那有什么好准备的,」李沧浪张望着班次,随口问:「对了,你给他的是什么?」 「蓝牙耳机。」 李沧浪:「……」 「还好我之前买了放在包里还没拆开,不然都不知道……」南央说着忽然顿住,奇怪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第83页 「没,」李沧浪压了压唇角,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他手机都没有,你送他蓝牙耳机干嘛?」 想必等那小子拆开封,表情一定很精彩。 「哈哈哈哈……」 这下糗大了,南央囧立了好几秒,见她笑得开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都怪你!」 「这下怎么办,弟弟会不会生气啊?」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要回来不是,不要回来也不是。 「没事儿,有礼物就不错了,你又不是故意的,这小子心大得很,不会在意的。」李沧浪牵住她继续往前走。 南央完全没被安慰到,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有了,我再送他一部手机就是了。」 李沧浪绝倒,干咳一声建议道:「玩手机影响成绩,不然还是送习题吧。」 南央白她一眼,哪个小孩子会喜欢收到习题? …… 到湾里已经是下午,夏日白昼长,一路走来的两边田地里,还有在劳作的村民,她们俩吸引了许多目光,李沧浪挨个打着招唿,老人的俚语南央听不太明白,但估摸着是在问放假了之类的。 正值暑假,村里的孩子较平常多些,一个个晒得像泥猴,远远地,好奇又害羞地看着她们。 南央也看着他们,忍不住去想李沧浪小时候的模样。 推开篱笆,家里没有人,李沧浪在窗户角落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钥匙开门。 「歇一会儿吧。」她带南央到她的房间,床已经铺好。 转了好几趟车,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南央也确实很疲惫,陷在床铺里,来不及多想,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她坐起身,感觉身上出了层薄汗,髮丝黏在颈后,衣服也黏煳煳的,让人很不舒服。 房间隔音效果不好,外面有电视的声音,南央推门出去,客厅三个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你醒了,正好要吃饭了。」李沧浪笑着过来牵住她,到饭桌边坐下,「这是我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好。」南央跟着问好,不自觉地有点紧张。 爷爷话不多,扯了个笑容点头,奶奶笑眯眯地,「诶,你也好,好俊的闺女儿,不嫌弃随时都可以来我们这里玩儿。」 李沧浪同她们说带朋友过来住几天,老两口单纯地以为只是同学。 晚饭很简单,自家种的蔬菜,基本只放了油和盐,李沧浪本来还担心南央吃不惯,不想她却吃了不少,还夸奶奶手艺好,把她哄得很开心。 吃完饭,南央去洗澡,李沧浪在房间转了一圈,感觉十分闷热,家里没空调,经过太阳一天的炙烤,屋子里就好像蒸笼一样。 估计南央会热得睡不着,她想了想,搬了凉棍到院子里,用两张高凳架好,正要去拿蚊香,听到后面浴室里响起一声惊叫。 李沧浪吓一跳,连忙跑过去,敲门问:「泱泱,怎么了?」 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门开了一条缝,南央探头,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有、有蟑螂,好大一只。」 「哦,」李沧浪松了口气,还以为什么呢,「没关系,你踩死就好了。」 「它,它会飞。」南央心里毛毛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个、会飞的蟑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看看。」李沧浪闪身进去,果然在墙上看到一只硕大的蟑螂,也不怕人,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四下看了看,拿起角落里的扫把,一帚过去,稳准狠地打到了蟑螂,它落到地上,四脚朝天还在挣扎。 李沧浪补了一脚,将它扫出门外,转身看南央还有些后怕的样子,笑着安慰:「好了,赶走了。」 农村经常能见到蟑螂,她们小时候甚至以打蟑螂为乐趣,她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带南央过来没考虑到她习不习惯,若非她去年在家里装了热水器,恐怕还要更糟糕。 「抱歉,条件确实有点差。」 「还好啦,」南央摇头,「是我太胆小了。」 「那你继续洗,我先出去了。」 李沧浪握住门把手,感觉她衣角仍被南央拉着,有点疑惑地回头。 「我,我有点害怕,」南央垂下眼睫,低声说,灯光下,那张白皙的脸飞快染上了一层绯色,「可不可以和我一起……」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已是几不可闻,李沧浪听得呆了两秒,爷爷奶奶都在,她本来是没打算做什么的。 浴室里还有潮湿的水汽,夏日嘈杂的虫鸣声似乎永不停歇,灯光静谧,空气缠绵。 南央说完自己也觉得害羞,伸手捂住脸,「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可我已经听到了,」李沧浪低笑一声,轻柔地说:「当然可以。」 她转过身,将南央拢在怀里,拉开她的手,慢慢将头低下去。 热气氤氲开来,渐渐模煳了两人的影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天参加考试不更,还有一点内容考试完会尽快更完。 第56章 番外五 相较起来,乡下的日子难免枯燥乏味了些,不过山水之间,多少也能找到点乐子。 出了村子,就是和李沧浪同名的那条小河,河水静静流淌,水草摇摆,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清澈,赤脚趟在水中,便消去了夏日的暑气,小心翻开石头,甚至还能见到惊慌逃窜的螃蟹。 第84页 小时候,李沧浪能捉一桶,拔了腿用荷叶包了,洒点粗盐,在炭火里烤熟,吃起来十分香脆,不过南央听了后觉得有点残忍,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小河不远处,沿着故径,就是她读过的村小,随着村民外出,已经倒闭了多年,断壁残垣,几乎想像不出它曾经的样子。 李沧浪指着小路旁边的水田,笑着讲起雨天不小心倒栽进去的糗事。 傍晚之时,两人爬上山坡,在湛蓝辽阔的天幕下,放目远望,群山连亘无穷,太阳从山顶一点点落下去,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渲染出大片的橙红色。 待到夜幕低垂,漫天星辰又将点缀其上,蛙声阵阵,习习凉风拂过发间,伴着草木清香和烤红薯的甜香气,即便望着夜空发呆也很美好。 在离开村子的前一天晚上,李沧浪同奶奶坦白说,「我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 奶奶很开心地问她,「是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李沧浪慢慢透了口气,说:「是南央。」 尽管她和亲人的关系都很淡泊,这一刻,她还是感到了紧张忐忑。 奶奶不知听明白没有,她愣了一小会儿,偏头看看爷爷,有点迟钝地说:「哦哦,那挺好的。」 「不早了,我们该去睡觉了。」 她关了电视,和爷爷搀扶着回了房间。 李沧浪有点摸不准他们的态度,在他们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奶奶小声问爷爷,「是前几天来那个女孩子吗?」 爷爷半天没吭声,接着像是翻了个身,轻嘆气说:「年轻人的事,我不懂,也不管,反正三儿都不在了……」 后面的话隐藏在了嘆息里,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李沧浪靠着墙壁,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法理上来说,她跟着母亲改嫁了,户口也已经从李家迁走,她既不是李家人,也不是孟家人。 但不管怎么样,她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李沧浪很早就在为此做准备,只是南央迟迟没有勇气和父母开口,李沧浪能理解她,生长环境不同,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地和父母决裂。 一年又一年,应付着双方父母,她从没有给过南央压力,只是随着她们年岁渐长,该来的迟早要来。 毕业以后,她和南央留在a市工作,年节里才会回到平城,眼见她快要成为大龄剩女,张霞都已经开始骗她去相亲了。 李沧浪到地方,才发现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在,对方似乎也是被骗来的,尴尬地笑了下,着急撇清说:「别误会,我有女朋友了。」 李沧浪弯了弯唇角,「我也有。」 回到家里,张霞一会儿骂,一会儿劝,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最后心累地问她:「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以前你说要专心读书也就算了,现在都工作两年了,别人介绍的男生你一个也看不上,不是我说,眼光不能太高,再这样拖着,等过两年,到了三十岁,谁还要你?」 李沧浪玩着手机,随口回她,「你放心,已经有人要了。」 张霞愣了下,立刻追问道:「你谈朋友了?哪个男生?」 李沧浪回完南央消息,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说:「不是男生,是女朋友。」 她说得轻描淡写,落在张霞耳边却像是平地惊雷,反应了一会儿,惊声问:「你什么意思?」 李沧浪站起身,淡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个死同性恋,所以以后别白费功夫,给我找相亲对象了。」 「……」张霞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气得脸色都变了。 「骂吧。」李沧浪沖她做了个鬼脸,回到卧室反锁上门,听着外面的砸门叫骂声,戴上了耳机,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并没有她想像那么难,经济决定地位,当她不需要寄人篱下,甚而成为家庭主要收入来源后,他们能奈何她的,也只有言语的辱骂。 然而让李沧浪没想到的是,张霞偃旗息鼓的背后,不声不响的,跑去找了南央的爸妈。 这个中年妇女发挥出了她毕生的精明和狡猾,跟着李沧浪,成功找到了南央家。 她管不了自己的女儿,还不能让别人管管他的女儿吗? 这天傍晚南央下楼来,便见南霖和郑葳蕤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地盯着她。 「爸、妈,怎么了?」南央有点莫名,在他们对面坐下,摸了摸过来蹭她腿的小乖,时光荏苒,小乖也已经有了老态。 「泱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南霖先开口。 迎着爸爸的目光,南央有点不敢同他对视,心虚地低下头,「没有啊。」 「还说没有,那个李沧浪她妈妈都找上门来了!说话之难听。」郑葳蕤抹了抹眼角,又气又伤心,南央不想谈恋爱,她本来一直都很自责,后悔自己从前是不是管得太严了。 「妈妈什么都顺着你,一直也很少催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骗我们。」 「好了,」南霖拦住她,看着南央,温声问:「爸爸不相信外人说的,我要你自己告诉我,你们两个是不是?」 这一刻,南央竟没有多少惊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抬头看着父母,轻声却坚定地回答,「是,我和她很早就在一起了。」 第85页 好一阵沉默,南霖嘆了口气,疲惫地取下眼镜,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高中毕业以后。」 「高中……瞒了我们这么久,」郑葳蕤摇着头,几乎有些晕眩,她的女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却如此后知后觉没,「那你们大学那时候就是同居了?你,你……」 她说不下去了,不想用不堪的语句去形容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妈妈。」她让他们失望了,即便很多次设想过这一刻,南央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发酸。 「你们两个可以做朋友,但怎么能在一起呢,不能结婚,没有保障,以后也没有孩子,老了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你们?」郑葳蕤有点恍惚地喃喃着,握住南央的手,求恳到:「你现在还小不懂,以后就会后悔了,听妈妈的,跟她断了吧,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 「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南央把手挣脱出来又反握住她,诚恳地说:「你们从小就教我,人生短短几十年,别人的眼光和看法都不重要,不要拘于常理,自己过得开心快乐才最重要。现在我过得很好,我很爱她,为什么您却要让我回到世俗的轨道上呢?」 郑葳蕤哑口无言,他们夫妻俩都是读过书的人,一直也都觉得自己很开明,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可当这个人是她们唯一的女儿时,才发现原来他们心中仍是有无形的成见。 南霖很久没有插话,静静坐在旁边,听着母女俩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郑葳蕤说累了,安静了一会儿,南霖才道:「泱泱,你不是小孩子,爸妈也都是快退休的人了,观念不是一时能转变的,爸爸只问你,在我们和她之间,你选谁?」 南央难过地垂下眼睫,没有说话,却无声回答了他。 在这样的选择里,父母总是吃亏的那方,血缘亲情无法真正断掉,他们会留在原地,盼着你回头,而相爱的人,失去也许便是永远失去了。 南霖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站起身,略显焦躁地转了两圈,快步走进了书房。 他很快出来,将一沓红本和几串车钥匙摆在南央面前,「家里的房子和车,选一套带走吧。」 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南央抬手胡乱地抹了抹,没忍住抽咽了一下。 「谢谢爸爸,我不要……对不起。」 她站起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郑葳蕤慢半拍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干什么?好好说着话,我正劝着呢,你还真要跟她断绝关系啊!」 「我就是吓吓她!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南霖也在气头上,提高了嗓音,「你刚才还不是一样,说了半天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分开都冷静冷静。」 郑葳蕤看了看窗外,「可是天都要黑了,这会儿她一个人在外面,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南霖拿起大衣,「我跟去看看。」 郑葳蕤:「我也去。」 南央没走远,就坐在楼下不远处的长椅上,两人松了口气,鬼鬼祟祟躲在花坛后面,远远望着她。 正是隆冬时节,南央跑出来也没穿外套,身形看起来十分单薄,郑葳蕤看着女儿怔怔的样子,又心疼地抹了抹眼角,「还是去把她叫回来吧,这件事可以以后再慢慢商量。」 「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把女儿气跑的,你不去谁去?」 「反正我不去。」 两人正小声吵着嘴,忽然见一道身影喘着气跑到了椅子旁,把南央拥进了怀里。 正是李沧浪,她收到南央消息,才知道这件事情,连忙赶了过来。 不必多说,见到南央狼狈的样子,李沧浪便已经大致猜到了,心里沉了一沉。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握着南央冰凉的手,又生气又心痛,拉开羽绒服拉链,将她一同裹住,热量传递,两人的体温渐渐趋同。 南央抱着她腰,侧脸贴着她温热的腹部,忽然觉得很委屈,强忍着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很小声地啜泣,泪水慢慢浸湿了李沧浪的衣衫。 李沧浪什么也没问,一下一下轻抚着她后背,无声地安慰,等她哭完,才蹲下身,轻柔地拨开被泪水打湿的髮丝,替她擦了擦脸。 「这里太冷了,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她脱下外套,不容置疑地给南央穿上,扣住她的手,笑说:「走吧,跑起来就不冷了。」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郑葳蕤松了口气,心情有点复杂地站起身,「回去吧。」 南霖意味不明地冷哼了声,跟着站起来,没忍住「嘶」了一下。 「怎么了?」 「腿麻了。」 郑葳蕤瞪了他一眼,「该!」 这个年节过得十分沉闷,假期结束回a市之前,李沧浪陪南央回去了一趟,南霖和郑葳蕤对她们避而不见,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安静离开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日子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有时南央说着话,忽然地便会沉默。 李沧浪在本市的一家博物馆工作,休息日会和南央错开一天,她不在的时候,南央会窝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 有时她会睡着,李沧浪下班回家,捡起一旁掉落的书本,小心抚平她睡梦中仍皱着的眉头,然后会握着她手,看着窗外夕阳余晖一点点变幻,一直坐到南央醒过来。 第86页 她开始给南央家里打电话,一开始,夫妇两人一听是她就挂电话拉黑名单,李沧浪坚持不懈,换了很多个号码打过去。 渐渐地,郑葳蕤会愿意听她转述一些南央的日常,南霖还是那样,李沧浪不确定他有没有偷听。 后来,她有时太忙,忘了打电话过去,郑葳蕤甚至会主动打过来,南央很安静地在一旁听她和妈妈交流,就像她爸爸一样,并不出声。 这样高频次的交流渐渐消除了双方的隔阂,大家心照不宣,别扭地表达着对对方的关心爱护,没有什么成见能抵得过经年累月的感情,只是,双方都还需要一个契机。 春暖花开的时候,李沧浪独自飞回平城,约见了南央的父母。 桌上文件一字摆开,包括房产证、她的意定监护公证、遗嘱公证、保险受益人等等,都是写的南央名字。 这些都是李沧浪近两年陆续办理的,研二的时候,租给她们房子的老教授去世,他的子女想将房子卖掉,李沧浪和南央一直在攒钱,正好买了下来,房产证上原本写的是两人名字,前段时间李沧浪去改了。 南霖翻阅完,表情仍是没什么变化,淡声道:「你想说什么?」 李沧浪暗暗握拳,鼓足勇气对上他冷然的视线,一字一句诚挚道:「叔叔阿姨,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你们也并不稀罕这些,但原谅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我和南央在一起已经快要十年,我确信,我会爱她一辈子,她是我的全部,我知道空口无凭,只有时间才能向你们证明……但我真的、真的很爱她,我发誓不会比任何人做得差,会用我的一生去爱她、保护她。」 「我恳请你们,能够给我一个机会。」 她低下头,像是等待他们审判。 …… 六月,年復一年的高考季,迷迷濛蒙的小雨又下了一整天,南央如往常一般下班回来,收了雨伞挂在玄关,换上拖鞋。 「沧浪,你回来了吗?」 光线有些昏暗,她边拂着外衣上粘着的细小水珠,边走过去打开客厅灯。 「啪」的一声,打开的却不是往日明亮的白炽灯,橘黄的光线在客厅四角亮起,暖意融融。 南央这才发现地毯上铺了花瓣和气球,她诧异一瞬,接着弯了弯唇角,开始思考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对面的幕墙上,慢慢显出了线条,勾勒出简单的人物形象,书桌横七竖八,乱糟糟的教室里,两个穿校服的女孩握了握手,故事从这里开始…… 一件件往事,南央噙着笑看完了整个短片,转过身来,李沧浪就在她背后。 「这是第一个十年,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我们白髮苍苍。」 李沧浪摊开掌心,一枚素色指环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她捉住南央的手,将戒指推至她无名指上,眼眸笑意深深。 「泱泱,嫁给我吧。」 南央抬手对着灯光看了看,抿着笑意,佯怒嗔道:「哪有你这样求婚的,都不问我愿不愿意。」 李沧浪温和地看着她,「那你愿意吗?」 南央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笑着点头,「我愿意。」 她话音刚落,客厅灯光亮起,一群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着欢唿鼓掌。 彩带纷纷扬扬落下,南央转眼看去,南霖、郑葳蕤、上官、孟青松…… 「我愿意。」 眼眶渐渐湿润,她重复了一遍,倾身拥抱住了她的全世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