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警犬指南》 第1页 《家养警犬指南》作者:作者:落落小鱼饼【完结】 文案 许洛对于顾年祎来说,是局里新来的犯罪行为测算师、是天台命案的证人、是一个他非常在意的诡异怪人。 大他五岁,外表看似温和、柔软,时常不知道在想什么,披着伪善的外衣,操纵人的心理。 顾年祎对于许洛来说就是条为破案不管不顾的暴躁疯狗,逮谁咬谁,毫不留情。 一次两次的争锋相对,又要面对愈发黑暗的深渊,产生了彼此的牵连,暗埋下了深深牵挂和情愫。 ——「你害怕被控制吗?」 ——「当你看见我这段话的时候,是不是也被控制了呢?」 ——— 文案二: 教授死亡时,诡异的物件摆放位置和留下的奇怪字据 悬而未决的酒吧街厕所女子被杀案 黑溪市局焦头烂额之下,以为测算系统可以帮助他们解决眼前难题,不料一个月后,测算系统正式完成的当晚,系统总工程师离奇死在宾馆中。 顾年祎和许洛一起出现在了现场。 恶性谋杀案的背后,看似互不关联,实则隐秘在谋杀案之后是比谋杀本身更隐秘的事件。 萌雷点: 大概算篇刑侦文,其实还是谈恋爱文 慢热,希望大家有一点耐心,慢慢交代~ *入坑前仔细读: 前期大量攻视角展开调查,后面会有受视角,双视角不要纠结主攻主受哈 受换过攻,在攻之前有一任长期精神控制他的攻,有心理创伤,前期压抑又敏感。具体写在另一本里。如果接受不了还是不要看…… 攻是个为了破案不顾一切的暴躁疯狗,痛觉迟钝。 【两个人都有病】,人格会成长,互相救赎互相治癒打情骂俏。 内容标籤: 年下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洛,顾年祎(yi) 一句话简介:心理师和他的警犬小汪汪 立意:缉拿兇手,让隐藏于深处的黑暗无处遁形。 第1章 失眠 许洛接到电话时,是早上十点多。 彼时他正在做一件对他而言异常艰难的事——他正在试图入睡,床头音响播放着轻音乐,却被电话的震动声吵醒。 「嗡嗡——」 许洛一天要接到无数的电话,但那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有一种奇怪的悸动,指示着这通电话会给他带来他所期待的消息。 他坐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摸到了手机,接着接起来并按了免提。 「餵。」 「喂!许!许先生啊!」 对面是个男声,瞬间他的声音充斥着房间的角角落落。 「嗯。」许洛道,「您好,我在。」 「我是小刘啊。」对方道,「弥安房产的中介小刘。」 「嗯,我记得您。」许洛继续温和道,一边下了床,拿起床头那一杯还温着的水。 「哦哦,记得我就好,很久没联繫了啊。之前您关注的那套弥州云碧庄的别墅,昨天房屋的主人终于给答覆了。」小刘道,「他觉得你这个价格啊,给的太低了,哎……」 许洛沉默不语,正在一口口喝着杯子里的水。 咕嘟。 咕嘟。 小刘继续道:「欸……我说实话,我也觉得他多少还是有点讹人的意思了,我能再给您压压价格。这房子啊,拍卖过户后这房主也没来看过,人一直在国外,他知道什么行情啊根本卖不掉……」 「刘先生。」许洛放下杯子,淡淡道,「他如果要的再多,我可以加。」 「卖不……啊?」小刘马上道,「不是,许先生,咱们认识那么久也是朋友了,我跟你实话实话,真不值得啊,而且我手上这个小区的房源还有很多。您这个已经是高于业内价格了,而且这房子主人还出过事,没必要的嘛……」 「麻烦您了哦。」许洛无视了他的话,笑道,「如果您能帮我谈低谈成,你的佣金我也可以加。」 「欸……」小刘嘆了口气,「好的许先生,对了,您近期是要来看看吗?」 「不。」许洛说,「我……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要去趟黑溪出差,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弥州。」 「好嘞好嘞,那我再帮您谈着,您放心啊。」小刘道。 许洛挂了电话,打开了音乐。房间黑的只有遮光窗帘没有完全遮住光线留下的一条溢光的细线,许洛靠在床头,把眼罩和耳塞带上,接着伸手拉住了那最后的一点光。 他快两天没睡了,被失眠折磨得身体上已经有了反应,他必须快点睡着。 睡眠能让他身体的机能恢復,因为他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 关于弥州的别墅,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或者说更早。 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八月盛夏,夏花已经盛放,蝉鸣开始把阳光和午后拉长,许洛却困扰在失眠这件事中。 闭上眼睛,他会平静。 接着快无限接近睡眠时,他的意识会来到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里面有他熟悉的一股潮湿和腥味。在这里他会被要求做出他并不想做的动作,会有一个男人在他耳边低喃,声音粘腻,像血痰卡在喉头。 他骤然睁眼,再也不敢闭上了。 他曾经被那个男人关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度过很多个夏天。他们白天在一起生活、工作、晚上进入地下室内,按照男人的吩咐取悦他。 第2页 两年前,这个善于折磨他的男人死了,他以为他的梦魇会结束。 但显然,这个心结在内心深处的埋藏比他想像得还要深。 一年半前,这个他和这个男人曾经生活过、在一起待过整个夏天的别墅被拍卖了,不久,这栋房子的主人因为个人原因把这套别墅再次挂牌出售,这个消息被许洛知道了。 那是去年夏秋的事情了,他正在和现在一样被失眠困扰。 但某天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他突发奇想驾车去往弥州,来到了这栋无人打理、门口花园已经长满了杂草的别墅,门口有被撕掉封条落下的痕迹。许洛轻易推开了门,闻见了浓重的腥臭味。 熟悉的场景和记忆在他面前铺开。 他缓步走到了厨房,接着拉开地板,轻易看见了地下室的入口。地下室被保存得很好,至少连警察都没有发现这里,里面有一张床,有那个人曾经喜欢惩罚他的道具。 许洛机械麻木地走过去,手指摸上了那张床。上面有厚重的灰尘,他拍了拍,在密闭的空间中甚至有点呛人。 「……」许洛抿嘴笑了起来。 他躺上去,闭上眼,眼泪忽然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噁心,他的身体记得所有感受,他此刻躺在这个阴森的地下室内,却萌生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就是个变态。 许洛没有睡多久,但他睡得很舒服。 他没有做梦。 等再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五点,七个小时前房屋中介给他来了电话,告知他弥州别墅的主人联繫上了,最近可以去看。 许洛想,他好累,或许事成之后,他的灵魂也应该在那里休息,和那个人永远在一起,纠缠他折磨他和他一起落入地狱。 但在此之前,他还想找到一些事的真相。 这个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的人在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 六月初开文,放个试读~ 许洛最初登场在我另一本《和法医学长住在一起》的第三个故事《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没有读过也不影响本文阅读,这是全新的故事~应该还是会以单元剧模式进行。 还是破破案,谈谈恋爱。 第2章 雨夜 黑溪市下着小雨。 因为最近逐渐炎热的天气,连下雨都无法带走连日的闷热,五月的天气,地面在白日里被炙烤,在夜里雨的沖刷下,反而蒸腾起了水汽。 细密的雨也没有沖淡夜里的热情,隔着蒙蒙的雨雾,连抬头看见的霓虹灯招牌都变得更加魔幻。 夜里的街道上空荡,行李箱划过水塘,溅起水渍的声音就格外的响亮。 「哈哈哈哈哈——」 远处的笑声都好像隔着雾气,变得莫名朦胧起来。 一个醉汉跌跌撞撞走到垃圾桶边,看见一个人正在侧头点菸。 那人戴着黑色的渔夫帽,露出削尖的下巴,柔软稍长的头髮垂在了肩头。 薄薄的嘴唇含住细长的烟尾,在雨夜路灯下,没有撑伞。 「那个,妹——妹妹!」那醉汉跑到垃圾桶边,高喊道,「借个火吧!」 许洛在帽檐落下的黑色阴影里掀起眼皮看他。 醉汉显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觉得他在看自己,他隔着垃圾桶挥着手,像个小丑一般:「妹妹,借、借个火给哥哥。」 许洛没吱声。 另一只手则按住了自己的行李箱把手。 「你怎么、怎么在淋雨啊!要不跟、跟哥哥进去喝一杯吧。」醉汉已经非常靠近他,他简直要闻见扑面而来的酒味。 许洛依然不动声色斜眼看他,正在犹豫,旁边忽然横出了一个人,把那醉汉粗暴地一把给推开了。 对方的身体挡住了许洛的视线,把面前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但立刻听见了醉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错了错了错了,痛痛痛——」 「滚。」那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许洛捏住行李箱的手缓缓松开。 醉汉边喊叫着,跌跌撞撞走了,回到了远处的同伴附近,似乎在骂着什么,接着消失在了雨夜里。 整个世界又恢復了安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男人转过头来没有说话,接着掏出了烟。 他叼上一根之后,拍了拍外衣口袋,定住,沉默了下来。 尴尬。 他好像也没带火。 许洛细指夹着烟,忍不住发出了哼笑声。 他把手里那蓝色的塑料打火机丢给了面前的人。 雨夜逆光的路灯下,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既看不清对方的脸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许洛就感觉这个男人挺高。 对方拿着打火机,语气无奈道:「我这样看起来很像在搭讪。」 「搭讪?」许洛把烟送进嘴里,「和我?」 对方听见他声音一愣,似乎没料到他是个男的,道:「……你,好吧,不好意思先生。」 他又看向他的行李箱:「你从外地来的?」 「嗯。」许洛应了一声。 「上个月这里的酒吧发生兇案,兇手还没被缉拿归案。」男人道,「考虑到安全,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停留。」 许洛估摸着他是个便衣警察,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个街区晚上九点就人烟稀少的原因,他抽完最后一口,把烟熄灭在垃圾桶边。 第3页 彼时一辆车从路口过,远光灯闪了闪,许洛斜眼,举起手机笑了笑:「谢了,有人来接我。」 「好的。」那男人道。 雨渐渐下大,许洛转头就拖着行李箱往车上走,男人手里捏着那塑料壳打火机,忽然反应了过来,叫道:「打火机!」 许洛摆摆手,示意不用给他。 他把行李箱提起来顺手放进了后备箱内,接着上了后座。 许洛上车后,接车的司机发动了车。 「哎,还在下雨啊。」司机道。 「嗯。」许洛应了一声。 他目光看向窗外,并不热闹的街道,三三两两的人,许洛忍不住询问道,「师傅,这里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你说这儿啊?这里叫南丽酒吧街,其实平日里挺热闹的,毕竟就在火车站旁边,八十年代这里最有名的地方叫南丽皇宫,后来逐渐变成我们市里最火的酒吧街了,外地人来了都愿意在这里玩。」 司机顿了顿。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这里发生了个命案。当时一个女的被捅死在女厕所里了,中了十六还是十八刀。」司机说着好像自己还回忆起来,「你说好好一个女孩子说死就死了,至今还没破案,那场景人家和我形容过,真吓人。」 司机抹了把脸,抬手指了指:「然后最吓人的是,这案子还没破,那兇手据说就在附近徘徊,警察之前来调查取证的时候还被那孙子袭击过一次,这是什么?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啊。所以谁家闺女最近都不敢野在这酒吧街了,杀人犯都没人性的。」 许洛点点头,神色隐藏在帽子后面:「这确实有点可怕。」 「所以这条街上最近人少了不少,以往我晚上在附近跑,半夜能跑好几单,现在可不行了。」司机说,「但酒吧也要做生意嘛,这里又是市里最大的酒吧街区,事儿也过了一个多月了,大家也不那么警惕了,最近来的人挺多。」 许洛在手机上搜了搜案子,网上的细节信息披露的不算多,大多数还是一些不要前往的告诫。许洛把案子发给了手机上叫lx的人,过了一回对方回復他: ——考点啊? 许洛: ——? 对方道: ——还是你要查这个案子? 许洛回復他: ——不是,我就是偶尔听见,随便了解一下。 对方道: ——误会误会,我以为是警察那边给你的考试。 许洛道: ——说起来,明天真不能安排让我进医院吗?必须后天? 对方道: ——对,没办法,再等一天吧。 他嘆了口气,头靠在了玻璃窗上,接着闭上了眼。 lx又给他发了条信息: ——最近有好好睡觉吧,你失眠好了吗? 许洛拇指键入: ——睡不着,这事过了,或许会好一点吧。 但他打完最后几个字,想了想又删了,改成: ——还不错,不用担心。 「公寓就在前面了。」司机开口道。 「好的,谢谢。」许洛道。 「您是来出差公干吗。」司机笑道,「既然订了一个月车,我是随叫随到的。」 许洛也笑笑:「后天我要去城北郊区,可能比较早,您方便送吧?」 「方便啊?几点都行。」司机说,「尤其是你订在这酒吧街附近,能别自己走就别自己走。黑溪最近不安全。」 「好。」许洛微笑道,「谢谢你。」 …… 黑溪市。 一天后,5月23日,早晨九点半。 凌晨五点刚下过雨,派出所接到报案,城北溪山私立疗养医院的顶楼蓄水池变成了一池血水,水中浸泡了一个人,双目圆睁,死状惨烈,明显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徵。 黑溪市警方接到案情,公安省厅高度重视,迅速集结了市局刑侦支队内重案大队内专案组的成员,为了不造成医院的恐慌,警车都停在了医院的后山,几个警察身着便衣进入了医院楼内,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到达了顶层。 楼顶的蓄水池内,他们看见倒在蓄水池内的人,上半身的病院服已经呈现焦黑色条状撕裂,裸//露出的皮肤可以看见皮肤组织大面积的树枝状花纹,碳黑色的如烧焦状。腹部、胸口和颈部都有尖锐物品造成的伤口。 痕检的法医鑑定人员到达现场之后,立刻对着尸体开展检查。 「尸长176厘米,角膜轻度浑浊,尸僵已经形成……看来是凌晨四五点这段时间死亡的。」法医垂头检查尸体,一边叫旁边的人员拍照记录,一边把情况报告给旁边的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汪呈,「你看这电击纹还未消退,看来死前还受过高压电击。颈部有一处很深的索沟,看腹部的刺入口的创角应该是水果刀一类的,而且刺穿伤口并不深,看皮下出血和凝血应该是生前伤,其他……还要做进一步鑑定。」 「啧啧啧。」汪呈看见这一幕,吐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被电完又捅刀还勒脖子,最后活活流血死,死前受的折磨也太多了,这什么仇什么怨?」 他食指中指一併,对着那尸体临空划拉:「六刀刺在腹部,胸口又扎一刀,颈部被切割一刀放血……啧啧……」 法医把他衣服上的一张纸条捞起,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浸泡得模煳不堪,但隐约还是能看见,似乎是用笔写了一串数字和字母,被淋湿的字就犹如一朵朵黑色的墨花绽放在上。 第4页 「这他妈什么意思啊……」汪呈仔细辨认着,「3……0……48?后面什么这是1还是7啊……怎么还有英文?」 「看不清。」法医道。 「算了算了,先收起来。」汪呈说,「带回局里慢慢看吧。」 他侧头往后看,身后有个人高马大的年轻警察正面无表情看着,汪呈喊道:「愣着干什么!看傻了啊。」 年轻警察回了神,摇摇头道:「没有……」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汪呈对着他招招手道:「走吧,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现场先交给法医,我们去他病房看看。」 …… 「哗啦——」 打开病床的帘布,床铺上是一只看起来很普通老式的石英表表。 石英表的前方,有一件整洁叠放的白衬衫,和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互相摆放着像是橱窗中陈旧的艺术品。 痕检员拍好现场照片,戴着白色的手套小心翼翼把床铺上的东西拿起。 他把表和笔记本放到了旁边的托盘上,一会,走廊有了动静,有人进到了屋内。 「怎么样?」鬍子拉碴的汪呈吊儿郎当晃进来道,「有什么发现?」 他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个年轻警察,长相浓眉大眼嚣张帅气,两眼进来后就开始东张西望没停过,身型高大双手插兜,就是腿脚似乎有伤,走起路来还有点跛。 汪呈侧头一看,根本没怜惜他的脚伤,骂道:「顾年祎!慢吞吞干什么呢!过来!」 「……哦。」顾年祎只能走过去,站在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今天正式开始连载,有事会请假~ 写的不好不专业,大家骂的轻一点tat 第3章 復见 看着床上的东西,汪呈虎口夹着下巴作思考状。 「叠放得都很整齐。」痕检跟汪呈报告道,「除了床上的东西之外,他只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是替换衣服和洗漱用品。」 汪呈带着手套,翻看了一下他的笔记本,笔记本内是日记一般的形式,记录着一些日常琐碎事物。 —— 10:00 买菜 花费20 12:30 阶梯教室上课批改的作业记得带。 直到最后的一页最后一行写的是:20:30 后日就要出院 顾年祎开口道:「师傅,这病房里住满了吗?」 「住了五个人,这会都清出去了,找了个办公室等着。」汪呈站直身体嘆气道,「哎……惨哦,对了,局里对死者身份确认完了吗?」 顾年祎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翻看局里刚传来的热乎资料,这是他们知道被害人姓名后第一时间传到局里,配合公安内网中第一时间搜索查阅到的,这个黑溪公安自主开发的平台,被他们内部人员戏称「黑溪大脑」得重要辅助工具内,吕凡的所有信息一目了然。 顾年祎念道:「被害人叫吕凡,黑溪建筑工程学院的心理教育学的教授,五十八岁,弥州人,长居地是黑溪,除此之外在警局没有录入过其他的资料,生平也没有其他犯罪史。」 顾年祎把平板收起,继续道:「……医院给予的说法,三天前入院治疗腰部和颈椎,之前几年一直在这里做定期的疗养和治疗,期间没有和病房里的人有过矛盾也没发生什么异常。事发时,他们的楼层是关闭的,因为在装修。」 汪呈道:「早晨也是几个建筑工人去顶层天台发现有人躺在水池中。」 「既然对方是教授……人际关系中或许会有和他有矛盾冲突的人,继续详细筛选一下。」汪呈抓了抓头髮,「亲戚、学生这些……从近到远逐一排查他们这段时间的时间线,有问题的都找来带回局里!」 顾年祎看着他床头的病歷卡,他在病房里转了一圈,看了每一个病人的名字、年纪和照片,以及症状,提问道:「同一病房的人……都和他并不认识吧?」 「应该不认识,但也难说。」汪呈抱起双臂,也跟着他的身体转悠,「这个医院有点疗养院性质,像他们这种护理病房这里只有两间……但如果真是这么说,没必要特地凑一间住。」 汪呈又重新看向了床铺:「还有这些,这人是平日生活习惯就这么强迫症,还是另有隐情?」 顾年祎没说话,默默一个人在旁边观察和记录。 「汪队。」门外有人叫他。 汪呈道:「来了。」 汪呈喊了他一声:「顾年祎,一起过来。」 「……」顾年祎转头,「哦。」 「人都被集中到隔壁了。」组里的同事道,「只能先短暂问一下情况,我们不能太耽误医院的工作。」 「汪队汪队!」有人跑来道,「法医叫您去一趟天台现场。」 「行,来了。」汪呈转头对顾年祎道,「我去趟天台,你一个人可以吧?」 他又指着顾年祎的腿:「反正你这破腿刚好,也别上上下下跑了。」 顾年祎本能想摇头说自己不可以,但被汪呈把话堵了回去:「你给我去问!别什么事儿都要我兜着。」 「……」顾年祎啧了一声,道,「师父,我们的测算系统什么时候可以投入使用?我真的很烦和人打交道。」 「应该快了吧,但测算系统关你什么事啊。」汪呈说,「至少现在它没有,以后投入使用了也不能百分百靠ai啊,该自己审得还是要自己审,你别偷懒了,盼着他那玩意儿不如盼着赶紧问出点可靠线索,你给我动起来!」 第5页 顾年祎撇撇嘴,英俊脸上红白一阵,他不情不愿转过身,脸面向了走廊的另一侧。 和汪呈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上,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顾年祎到了隔壁临时腾出的病房,把之前被害人病房内的人都走入就能看见里面有两张床,一张上面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另一张上面坐着两个男人。进门前他们就在互相交流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看顾年祎进来了立刻停止了声音。 顾年祎今天没有穿警服,随便抓了件黑t恤当便服,外面是袖子捲起的衬衫。虽然休闲,但他的气质实在是有点引人注目,还有与身俱来的压迫感。 顾年祎粗粗掠过他们的脸,伸脚把一边的小椅子踢过来,一屁股坐上去,大马金刀地岔开腿,蹙眉道:「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重案一组的警察顾年祎,目前正在调查一桩兇杀案,具体的我们组的同事应该已经告知你们了,所以希望你们配合一下,回答我的问题。」 「警官你不会怀疑我们吧。」其中一个男人道,「我们就是来做个护理……」 「如实回答我问题就可以了。」顾年祎口气严肃,让那男人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录音笔,结果顺便把钥匙打火机都一股脑翻了出来,叮铃哐啷掉一地。顾年祎更烦躁了,只能低头弯腰去捡东西。 「最后一次见到被害人吕凡是什么时候?」他边捡着边抬头看床铺上方的人。 「昨天晚上吧,我不太记得了。」那年纪稍大的男人道,「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你住了几天?」顾年祎又问。 「我住了四天了,本来今天要出院的。」那男人继续道。 「和被害人之前认识吗?」顾年祎说。 「认识。」那男人点头,「他三个月来一次,和我治疗周期差不多,我们经常见面的。」 顾年祎把钥匙塞回去,低着头,手里捏着那塑料壳的打火机看,道:「印象呢?」 「很爱干净的一个人,很和善,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是知识分子。」那男人道,「我和他年纪差不多,比他小个三岁吧。他是985的教授嘛,一点都没架子,我们还有个微信群,没事还一起分析养生知识。今年我孙子要高考了,上次见面他还帮忙择校。」 顾年祎点点头,手指磨着那打火机,抬头看他:「所以平时他有叠放衣物的习惯?」 「有啊,不光是衣服,他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的。」那年纪大的男人说,「每次,换洗的衣服什么的都会叠好放床上,被子也会叠起来,我之前还问过他是不是当过兵,他说没有,就是习惯。」 顾年祎道:「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 那年纪大的男人手指着兜了一圈:「我们这里的人都在病房里,哦,除了他。」 他手指指向了角落里坐在床上正低着头的男人:「他……他是今天早上来的。」 顾年祎的目光绕过最前方的老伯,到了他旁边那个正斜靠着枕头坐着的瘦弱男人,他安静坐着,正在低头看着手机。 「你。」顾年祎看着他,一双鹰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今天早上来的?」 「是的。」那男人终于抬起头来。 顾年祎和他对上了眼,发现了男人有一张极其干净清秀,又可以说是漂亮的脸,五官精緻小巧,而他头髮有些长,柔软搭在肩头和眉眼间。嘴唇薄颜色浅,乍眼一看好像一个透明的假人。 他总觉得,这感觉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哪里熟悉。 「你叫什么。」时间紧迫,顾年祎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 「我叫许洛。」男人带着微笑,神色温和道。 第4章 眼缘 顾年祎把打火机塞回口袋里,接着在手中的小平板上敲上名字,确认道:「三点水一个各?」 许洛应了一声:「嗯。」 「身份证。」顾年祎低头道。 许洛报了一串数字,顾年祎在平板上的搜索库内键入他的姓名和身份证,等待跳出他的身份信息。 「三十一了?」顾年祎翻动着平板。 「不像吗?」许洛说。 确实不太像…… 许洛面容英俊皮肤也白晰,从眉梢到嘴角都有种说不出的精緻漂亮,这样的男人在人群里或许会很惹眼,确实,他抬头的时候,顾年祎觉得整个病房都有了生机似的奇妙,而他大大方方看着顾年祎,桃花眼含着盈盈的水光。 这状态,许洛居然整整比他大了五岁?看起来和他像是同龄人,甚至更小。 「你不是黑溪人?」顾年祎低头,把他的名字传回局里。 「嗯。」许洛双手交叠盖着自己的膝盖说,「我是从白津过来的。」 顾年祎掀起眼皮,双眉如剑挤向眉心,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之前朋友给我在黑溪找了这里治疗腰部,我腰椎有问题是老毛病了,白津的医院看了几趟没看好。」许洛抬手扶住腰,「这里有全国最好的专家,就正巧挑了今天,住进了这里的疗养病房。」 顾年祎身体前倾,他鹰似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青年,道:「哦,是么?」 许洛和他对视,双眼弯起,笑容温柔:「是啊,我早晨刚到病房不久,衣服都没放下,就有警察来告知我们去隔壁的办公室,问了护士才知道,原来楼顶有人死了,是我这个病房的。」 第6页 「……好。」顾年祎点头,算是确认了他的说法,看向下一个人,「你呢?姓名,身份证?」 然而这番询问过后,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每个人都说自己睡着了,在醒着的时候也能互相证明没有异样。 「你们都睡着了。」顾年祎道,「谁都没有听见任何的动静?」 「是啊。」几个人都点头道,「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和他无亲无故的,我们也没必要总是那么关注他。」 「走廊有监控,你们查一下就好了啊。」 「调取监控都是警察的事情。」顾年祎语气不爽道,「你们只要回答我问题就……」 他话没说完,门口有人来敲门,探出头的是一个护士:「警官。」 「嗯?」顾年祎带着满脸烦躁侧头去看。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几位还需要进行接下去的治疗。」护士面无表情地控诉,「说好只短暂问一下呢?警官,如果需要审问的必要,还是请你们走一下程序。」 顾年祎「啧」了一声站起来,知道这么问不合规,只能道:「问完了,先这样吧。」 他收起自己的东西,脚还有点不便利,起身时稍许身形有些摇晃,接着才往外走去。 这份简略的口供被实时传回了局里,顾年祎去往了保安科室,看了一下目前调取监控的进度。 现场的技术人员调取到了晚间医院监控,正在对晚间可能存在被害人身影的时段逐帧排查。然而走廊监控夜视功能失效很久的,有一盏很小的走廊应急灯开着,要在没有经过图像处理、模煳又黑暗的监控中辨别被害人的身影,还是有点难度,不过,最终通过一个黑影大致确认那是被害人。 「被害人是三点四十一分出的房门。」技术告知顾年祎道。 顾年祎捏着自己的下巴:「三点四十分……」 这其实距离被害还有一个多小时甚至更久的时间。 「其他人这段时间内没有出过房门。」技术看向顾年祎,「还真就他一个人。」 「能看见他在干什么吗?」顾年祎凑近了屏幕。 技术道:「我拷贝一下,调整亮度再串联一下场景给你答覆。」 「辛苦了哥。」顾年祎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正巧顾年祎电话响了,他之前传回局里告知他们要查一下许洛:「这个人说自己早上刚到医院,盯一下他给的时间线是否正常,查查他有没有说谎,谢谢了,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他询问完走出了病房后,手插在兜里径直向着楼上的楼梯走准备去往顶楼,走到了快六楼的地方忽然摸了一把兜,发现里面少了之前拿着的录音笔,赶紧骤然转身,接着又重新回到五楼楼梯间。 刚下到五楼的地方,转角忽然撞上个人。 「!」 顾年祎受到惊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他会从这个位置出来,几乎和他同一时刻的反应,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空气内都是两人鞋底的摩擦声,彼此的唿吸都停顿了,那时顾年祎才看清来人是谁,愣了一下。 「……警官?」是刚才房间里的那个漂亮的男人许洛。 许洛在他面前看着,脸上亦有转瞬即逝的惊恐,短暂停顿后才对他挥了挥手:「我正要去找你,你是不是要回来找这个?」 他把录音笔递给了顾年祎。 细长漂亮和他人一样的手指和修剪漂亮的指甲捏着那锆石黑色的录音笔, 顾年祎一下警觉了起来:「……」 因为他自觉自己走的时候不算匆忙,为什么会把录音笔落在现场? 「你刚才忘在房间里了。」许洛耸耸肩膀,还不忘叮嘱,「……下次别掉了,被我捡到就算了,被别人捡到的话……」 「谢谢。」顾年祎一把抓了过来。 他转过身检查了一下,文件还在,都没被动过,顾年祎一边懊恼自己的不仔细,犯这种低级错误,一边还是对面前的人感觉莫名的……不舒服。 可能昨夜一晚没睡,今天还被一早拉来侦办命案,上一个月的命案悬而未决,这下还给他制造了身体上和心态上的麻烦。上面和民众给的压力都很大,顾年祎和整个组甚至都因此一直不眠不休。 如今,第二起案子在他面前降临,给他们雪上加霜,他现在看谁都有叠影,看谁表现出有不太正常的地方就怀疑他有问题。 他不准备和许洛多说什么,就回头继续往上走,走过了五楼到达六楼,上面因为被警方禁止出入拉了白色的警戒线,顾年祎拉起线时,也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侧头,马上蹙眉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好奇。」许洛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鹿似的探头道,「他是怎么死的?」 顾年祎的忍耐值到达了临界点,双眉出卖了他的暴躁,他转过身,一字一顿对许洛道:「这位先生,我再次提醒你,如果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麻烦你回到房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别打扰警方办案。」 许洛马上笑起来,带着乖巧地点点头:「哦,好的,不好意思警官……」 但他很快看着顾年祎,神色似笑非笑道:「不过,警官应该已经查过了我和整件事没有什么关联,很快也能排除我的嫌疑,说不定我能用我的专业知识帮你呢?我其实……」 第7页 「你能帮什么?」顾年祎当即打断了他的话,他实在对面前的人的疑虑很深,倒也不是说对方真的有让他值得怀疑的点。 总的来说,归结于眼缘。 顾年祎来刑侦支队见过的重案要案也不少了,贩//毒的、卖yin的,杀人放火的,每个杀人犯的脸上并不真的会像电影里那样凶神恶煞的,他们大多数人更偏向冷静沉稳甚至内向的性格,更多的人不会把感情表露在外,这也就会让人产生「他怎么可能是杀人犯」的想法,而往往是因为这样的人,表露出来的杀意更不易被人察觉。 所以许洛这个人,顾年祎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没来由的奇怪,就是没眼缘。 顾年祎甚至已经开始想,生活中碰见许洛这种人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算了。」顾年祎挥手,不想听他说什么,「无论如何,请不要妨碍……」 「呜……」 「啪啪啪……」 楼上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生生打断了顾年祎的话。 顾年祎和许洛都被这不小动静弄得忍不住抬起头,几乎同一时间看着楼上的方向。 停滞了一秒,顾年祎反应很快,把警戒线线拉起来,向上一层的楼梯走,边走边道:「谁在那边?出来!不要在六楼的地方停留……」 他话音刚落,听见了……小孩的恸哭。六楼是命案重地,怎么会有个小孩? 顾年祎被那声音弄得头皮一炸,脚的反应比脑子快上许多,他几乎没有停顿,抬脚就跨上了一层。 「谁在那边?」顾年祎又问。 六楼楼梯的尽头站着一个小孩,顾年祎看见他时他满脸泪痕,站在楼梯的尽头哭着。背后是紧闭的天台门,因此,他的哭声传进了走廊,而没有引起正在天台作业的人的注意。 小孩看见他的瞬间,马上回头就跑,跑进了一侧的厕所内。厕所的位置就斜对着天台的门,而正对着上楼的楼梯拐角。 「??」顾年祎惊讶喊道,「跑什么!」 他跑起步来身形有点不稳,腿还有点僵硬。等他跑进厕所,马上就在里面闻见一股医院厕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顾年祎以声音确定位置,迅速跑到了最后一个坑位,敲了敲门:「你在里面吗?你出来。」 他刚问的那一刻,里面爆发出了巨大的哭声:「啊——啊呜呜呜呜——」 「……靠。」顾年祎把门往里推了两下,道,「你先别哭,我是警察!先给我把门打开!」 里面的小孩听见这句话,哭声短暂停止了一会,顾年祎思考着要不把门给踹开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穿着黄衣服的小孩站在门里面,他抬头看着面色不善的顾年祎,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顾年祎手足无措道,「别哭了!你先出来!」 小孩瘦小,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这会看见顾年祎的时候除了会哭没有别的动作,顾年祎的语气又跟恶霸似的,给小孩不知道又造成了怎么样的心理创伤。 然而,正在发愁的时候,身后的人拍拍他,那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让一下。」 顾年祎丝毫没发现许洛也跟了过来。 「别怕。」许洛蹲下来,手抚摸小孩的额头,手指温和地抚摸他的脸颊,安抚他的情绪,「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顾年祎看见许洛的时候一个头两个大,连声音都拐了几个弯,「你又跟着我干什么?!」 第5章 证人 许洛没理他的话,仔细检查了一下小孩的身体,确认他身上没有伤痕才看向顾年祎道:「他有点低烧,身上也是湿的,看起来在这里等很久了。」 接着,他把小孩从地上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怀里,小孩不知道为什么马上乖顺了,一声也不哭,委委屈屈趴在许洛肩头。许洛一边抖着他一边安抚他的背嵴,整个流程熟练得和幼儿园的老师一样,道:「没事了,警察叔叔来带你回去找妈妈的,饿不饿,等会给你找吃的哦。」 「你……」顾年祎看着许洛抱着孩子,又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会出现在这里,他试图去碰了一下小孩,小孩被吓不轻,完全不给顾年祎抱,又哭又叫浑身都在拒绝。 这让顾年祎无奈又没面子,也不知道说什么,站在原地晃了两圈。 顾年祎晃完没收穫,双手抱头,鼓起勇气决定去和小孩交流。 「你是被谁关在这里的?」顾年祎弯腰去看他,「关了多久?怎么会自己跑上来的?」 果不其然,看见顾年祎的脸小孩就开始躲,最后把脸埋在了许洛的肩膀上,完全不给顾年祎看。 「先不要问他这种问题。」许洛低声道,「他被吓到了,还在发烧,现在除了哭什么都不会说。」 小孩趴在许洛的肩头抽泣,许洛安抚了两下,轻声道:「我问你问题,你只要点头和摇头就可以了。」 顾年祎在一旁站着观察他们俩,许洛用他温和的声音一点点引导他。 「你怎么到这里的?妈妈呢?」 小孩沉默半晌,摇摇头。 「你是自己跑来的?」 小孩点点头。 「多久了?外面天是不是亮的?」 小孩继续沉默。 「这就是看见什么了啊。」顾年祎道。 第8页 他边说着边走进了小孩跑入的所在的隔间,他侧身就能看见一个长方形的小窗户,那窗户小到上下距离小到只有十几公分,宽度倒是可以有一人宽,外面是一条条的细长铁栅栏。 顾年祎看见窗台的灰尘上有小孩的两个小手印,只要从这个位置看出去,正对的就是平台外的蓄水池,此刻他的同事们正在阳光之下辛苦作业,几个痕检全副武装的后背脖子都能透出汗。 「……他看得见这个蓄水池?」顾年祎自言自语道。 有人可能注意到了厕所的异样,还跑来窗口关心他们:「怎么了?啊,顾警啊。」 「没事没事。」顾年祎摆手道,「我在这里。」 「哦好。」那人就走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厕所也足够狭小,他一说话,小孩又「哇」一声哭了,把他给哭得一哆嗦,后背直挺起来。 小孩趴到许洛的怀里,再次拒绝了任何的交流。 许洛嘆气,仿佛刚和对方有些熟络又被生生打断,略带责怪的口吻:「警官,你能不能不说话?」 顾年祎吃了个瘪。 他确实对小孩没有什么好感,在重案组还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未成年证人如果有表达能力,且能辨别是非,而且他如果目睹现场,很可能是整个案件中唯一关键证人。 但显然这位小证人现在的精神状况堪忧。 他作为一个专业刑侦警,这种情况其实是完全不专业的体现。顾年祎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且,不管如何,许洛现在都帮他安抚了一下孩子。 再找人家麻烦不合适,尽管这不合规矩,但…… 「……」顾年祎有点尴尬,只能挥挥手,对许洛道,「过来,你们跟我来。」 …… 一墙之隔的厕所之外。 汪呈正在楼顶被烈日晒得烦躁,脚上踏着亚克力的踏板,正踩着大唿小叫着:「现场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兇手肯定有毛髮指纹甚至脚印的一点都找不到吗!满池子血找出一滴兇手的就行!艹,热死老子了,这兇手他娘的也热化了吧……」 他对着门的方向看去,就看见顾年祎一脸兇悍表情走来,身体的僵硬动作有点喜感,他刚要开口说话,才发现顾年祎身后还有个人纤细的男人,正抱着个孩子。 许洛头髮搭在肩膀上,神色也很温柔自然,被烈日一照更白得透明。 乍一眼看…… 汪呈眯起眼看看顾年祎,又看看许洛,圆眼珠子没停过,摸着自己下巴的鬍渣忍不住道:「小顾顾……几分钟不见,你把老婆孩子都带来了?」 「……师傅。」顾年祎正浑身燥热,被太阳一晒,衬衫蹭着脖子细密的痒,他语气生硬道,「……这种时候能不能不开这种玩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汪呈看了一眼,才看清道,「啊?这孩子怎么了?」 「他被关在六楼的厕所了,他可能还看见了昨晚发生的事,现在吓得失语。」顾年祎道。 「什么?」汪呈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几乎立刻往前走了一步。 小孩看见汪呈的样子,趴到了许洛的身上,有些呆呆看着他,等顾年祎一来,孩子脸又皱起来,呜呜哭了。 看起来根本不好交流的样子。 「他现在很饿,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建议你联繫一下他的家长,也不要再给他刺激。」许洛手温柔地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后脑勺,他的肩膀都被哭湿,鼻涕眼泪的都是水渍,但许洛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是谁啊?」汪呈看顾年祎。 「您好,我叫许洛,和被害人一个病房。」许洛笑笑,主动开始自我介绍,「我以前从事过心理学研究工作,也接触过命案现场,或许对现在的情况……比起你们更有经验。」 他指的是怀里的孩子。 彬彬有礼又不卑不亢的冷静样子,让顾年祎又蹙眉凝视他。 许洛像穿着一层伪装。 顾年祎第一眼看见他就这么觉得,这层不易察觉的伪装会让他看起来有细微的不同。顾年祎从小跟着父亲,小时候别的小孩在玩小汽车奥特曼,顾年祎跟着他爹玩看照片寻人,通过细微的线索来辨别这个人的内在性格。 但其实……也只是玩玩,到如今他二十来岁的年纪也做不到看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性格本质,多数时间还是连蒙带猜的准确率也不高。 许洛吧,顾年祎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一直带着笑意。可他的笑意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别人都不算真实,他觉得他的脸部表情其实并没有浸润着开心,更像是一种讨好…… 为了接近自己,刻意讨好自己,那他目的是什么? 英俊挺拔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顾年祎,心思向来细腻到可怕的程度。 「许洛?心理学研究?……」汪呈正在反覆咀嚼回味,觉得这名字熟悉,但又说不上哪里熟悉。 许洛抱着孩子安静下来,但依然拒绝说话。 「无论如何,这里还是不太方便。」汪呈四处看看,喊了个女警,「那个小赵啊,你过来一下,把孩子先接走,让护士查看一下谁家丢了孩子,是不是这个医院里的。」 女警小赵赶紧跑过来,许洛把孩子抱给她,短暂的安静后,小孩看向了许洛。 许洛对他笑了笑挥挥手道:「你跟姐姐走,姐姐会带你先去找妈妈的。」 第9页 「记得妈妈在哪个病房吗?」女警耐心道,「我带你去找妈妈哦。」 小孩在发现自己和许洛要分开后,凌空对着他抓了两下,接着开始大哭大叫,一直要找许洛。 那哭声声嘶力竭的,一嗓子嚎到整个平台上的现场人都回头看发生了什么,女警慌忙之中道:「别哭别哭,哎,别哭,我带你找妈妈好不好?」 「哇——」小孩手抓住许洛的手臂不让他走,「啊啊啊——」 汪呈和顾年祎本来一人叼了根烟准备继续说案情,在一旁看见这景象,汪呈忍不住啧啧道:「……这姓许的身上是有母爱光环吗?为什么小孩喜欢粘着他啊?」 「谁知道。」顾年祎耸耸肩。 「而且那小孩看见你就哭。」汪呈说,「你现在知道你长得多吓人了吧!」 顾年祎:「……」 「……算了,这里也不需要你,你去看着他。」汪呈摆摆手说,「和他一起去找孩子家长,找到后细细盘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我?」顾年祎有点不乐意道,「师父,你今天什么意思啊?我是来解决案子,不是来给你看孩子的。」 汪呈一听他这话,就马上摆起脸:「那现场的人证在那边哭,除了他以外你还能给我找出谁来。」汪呈大手一指,「看,目前痕检在现场没发现兇器,蓄水池附近也只有被害人一个人的脚印,指纹、血迹、什么都没有,屁大点地方什么也没查到。」 顾年祎走到了蓄水池附近,汪呈指着地上给他看。 天热气温高,现场的尸体已经被装袋,需要等待回去后进行进一步的解剖。拉上了裹尸袋的拉链,被害人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彻底消失在后。 现场的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他们这帮训练有素的,纵然习惯了还是会有生理性不适,更别说许洛和那半大的孩子…… 欸……许洛,还真没有什么反应。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在这天气里也没有露出什么毛躁,挂着淡淡的笑意。 顾年祎又看回了现场,开始思考,蓄水池并不深,一般人掉进去肯定可以爬起来,显然他掉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 如果兇手不把现场给清理得连兇器都找不到,他们可能还会往自杀那一方面想。 汪呈点了烟,站在旁边道:「勒他脖子的绳子,电击用的高压线,刺插腹部的刀,一个都没见着。死亡时间在凌晨,早晨下了雨,老天帮忙,或许一些痕迹已经没了。」 顾年祎沉默着,手指摸着已经干了的地上细小的磨蹭痕迹,那白痕引起他的注意:「这是什么?」 「像金属物的拖动痕迹。」汪呈说,「我觉得像刀在地上磨的痕迹。」 「刀……?」顾年祎道,「刀尖磨地?」 他凑近了看,之前因为下雨,如今暴晒后痕迹就显露出来,在地上有几道清晰的划痕。顾年祎双膝跪地,慢慢挪动着,发现这个凌乱的划痕如果都看作一个点连线的话,最终连成的就像是一个四方形。 这可不像是拿刀无序乱划的。 顾年祎蹲在旁边思考良久,楼顶在接近正午已经被太阳暴晒。他脱了白色的衬衫,这会后背都已经汗湿了。 「……」他嘆了口气,又绕道了蓄水池的另一边,在地上企图寻找一些痕迹。水池的另一边就是个破烂、没有任何保护作用的危险的围栏,下面就是绿植大树了。 刚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楼边,汪呈就在他背后吱哇乱喊:「顾年祎!有病啊!不要命了!给我回来!」 「……」顾年祎没准备站上小台阶向下看,汪呈已经小跑过来,把他拉了回来。 「你又想摔骨裂是不是?脚不还不利索吗?」汪呈显然非常紧张道,「滚回来点,给我站里面!」 「……哦。」顾年祎应了一声。 第6章 嫌疑 顾年祎跟着汪呈后面回到了楼的另一侧。 「又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我吃不消。」汪呈唠唠叨叨的,「你不想干就直说,别折磨你师傅我。」 顾年祎阻止了他的话:「想干……以后不会冲动了师傅。」 正说着。 「汪队!小孩的父母找到了!」女警跑来道。 「顾年祎。」汪呈一指,「别磨叽了,跟着去一趟。」 许洛站在楼顶的阴影里,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抱了已经快将近十分钟,手臂酸得抱不住,脸色都晒白了。直到他和小孩商量了一下,小孩才下来牵着他的手,但小孩还是死死抱着他的腰。 顾年祎跟着女警走过去,不动声色撇了眼许洛,又不敢太靠近怕吓到那孩子,在现场哇哇大哭的顾年祎根本吃不消。 许洛用手抚着他的额头,对着女警小赵担心道:「他身体滚烫,还是先带他去换身衣服吃点退烧药吧。」 「……」顾年祎道,「走吧,我和你们一起下去。」 …… 女警说找到了小孩的母亲,许洛牵着小孩的手,前面是女警小赵带路,后面是跟个保镖似的、怀里揣着自己熘下来根长袖的衬衫还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顾年祎。 小孩的母亲坐在主任的办公室里,看见小孩来了,一把抱住他道:「哎呀可算来了!!宝宝!让妈妈看看!」 许洛这边把孩子交给了他的妈妈,顾年祎那边就找了医生,和他们说明了情况,小孩被护士带着去量了体温。 第10页 他就找了一下小孩的母亲,试图和她谈话。 「我是这里的护工,昨天以为他被他爸爸接走了。」小孩的妈妈有些心有余悸道,「其实,我和他父亲离婚了,孩子判给了爸爸,今天我带出来玩一天,临时有事只能把他带医院来。昨天下午被他爸爸知道了我们吵了一架,晚上我让他自己玩,我晚上睡着了,早上醒来我就以为孩子被他父亲接走了。」 顾年祎边双手背在身后听着,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听完她简短的复述忍不住道:「你看见他不见了,都没想过去找一下?」 「这……这孩子本来就没判给我。」小孩的妈妈道,「我要赚钱也不能随时随地看着他……」 顾年祎本来还想询问,听完这话这火气就上来了,直言不讳道:「虽然你不是监护人,小孩儿没判给你,但你知道小孩不见了居然第一反应不是去找,而是他被带走了?你能不能上点心啊?小孩子的成长环境里没有母亲的照顾很可怜的,你这像个母亲的样子吗?」 一说话就收不住,连许洛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孩的妈妈更是被他这番话说的呆愣片刻,忽然拔高声音道:「小同志,你好大的官威啊,你们警察不是查案子的吗?什么事情都要管?帮我找到儿子我很感激,但不用在这里大唿小叫教育我怎么教育孩子吧?」 「这不是教你教育孩子。」顾年祎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天,踌躇半天憋不出下一句话,也跟着拔高声音道,「对!这就是教育你怎么教育孩子,你说你这妈怎么当的?……」 「顾警顾警。」小赵跑过去拉着他,低声道,「冷静冷静,我们办案的,一会别让民警来给你们搞调解了我们组多没面子……你说是不?」 吵闹间隙,护士已经带着小孩回来了,许洛也在悄悄观察着那小孩的动作,小孩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他的母亲,扭扭捏捏着要往许洛这里看。他母亲和顾年祎吵吵半天也没人管他,许洛半晌蹲下去,故意轻声问道:「饿了吗?」 小孩点点头,凑头去看他,像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一般。 「给他弄点吃的吧。」许洛抬头看着他母亲道,「他现在也不肯开口说话,很可能一晚上都没有吃东西了。」 小孩的母亲嘴里却一直在念叨着:「所以你乱跑什么?跑到那地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饿死你算了,回头就把你扔了!」 顾年祎又道:「你能不能别说了?小孩哭到现在了,先给他换个衣服吃个药睡一觉吧。」 「我儿子现在说不了话。」小孩母亲说,「你们什么也问不出来,不要拿我撒气啊。」 顾年祎拳头捏紧,压抑着自己升腾起的火,耐心道:「那么,你能先给他找点东西吃,安抚他好好睡一觉吗?」 许洛蹲着,尽量让自己和小孩的目光在一个水平线上。小孩靠到他的肩头,手指捏着他的背,忽然低声开口:「我困……」 顾年祎听见了,惊讶地转头看着小孩。 许洛侧眼看了一眼顾年祎,没有让顾年祎有问他话的机会说道:「先让他休息吧,睡一觉最重要。」 「我想爸爸。」小孩又说。 「我们联繫爸爸。」许洛轻声道,「等你一觉醒来,就能看见爸爸了。」 许洛和来的女警一起照顾了小孩一会,又联繫了孩子真正的监护人,顾年祎还心系顶楼的案子,又觉得孩子的母亲实在不像个当妈样,也就没有多做停留。 他留下来让小赵处理,刚走出病房,许洛叫住他:「顾警官。」 「?」顾年祎回头。 许洛走过来和他并肩平齐,道:」我建议你,要不要去查一下这个孩子的母亲?我觉得她在撒谎。」 她行为确实反常。 顾年祎本来正有此意,被许洛一点,翻来覆去回味也觉得她奇怪,但他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深深看了许洛一眼,道了句「谢谢」,接着上楼去了。 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医院内楼顶出现尸体的事情还是渐渐在人群中传开。警方为了不打扰到医院的正常秩序,因为毕竟和学校或者其他公共区域不一样,医院如果处于停摆的状态,还是一家郊区的医院,那么多病患的转移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们仅封锁了所在的那层及以上的楼面,方便警方能够出入,转移了一小部分住院部的人。 彼时顾年祎一边和汪呈下到底楼,忙了一上午,汪呈短短的寸头都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全是汗,他一边脱手套一边看顾年祎在看局里回传的资料,就询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顾年祎其实有不少的话想说,但率先出口的却是这句: 「我觉得那个许洛怪怪的。」 汪呈皱起眉头道:「你说刚带孩子那个啊?……嗯……他这名字我总觉得有点耳熟。怪哪儿了?你给师父说说。」 汪呈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水,递给了顾年祎一瓶。 顾年祎道谢接过,重新拿出自己平板电脑,给汪呈展示道:「你看,局里给的资料,许洛目前在一家心理谘询机构作教育导师,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规地方。之前他帮助白津的警方做过几次侧写,好像是去年的连串案子。但他几年前还蹲过三个月的看守所,原因是妨碍司法。档案上写的模稜两可的,之后还能和警方接触的人……」 第11页 「可刚看你录的口供他不是早上刚来吗?」汪呈打断他的话,「别说他生平的废话了,你查了他行动轨迹没啊?」 「查了。」顾年祎翻动手里的平板,「他……早上有司机证明,也有监控证明……前天刚到黑溪,晚上也有火车到站信息和酒店入住时间,酒店是一人一卡刷卡制,排除有卡门跟随出之外他的时间线其实没什么问题。」 「那他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嘛,既然白津警方还合作过,那算半个自己人吧?得了,回头让他录一份详细的口供。」汪呈手指点点他胸口,一脸嫌弃道,「想点和案件靠谱的关键信息,别觉得这个怪那个怪的,凡事讲求证据!证据懂不懂?」 顾年祎一脸呆滞地点点头:「哦。」 他说着又赶紧补充:「但是现场不是没有痕迹?他这么做说不定是想重返现场,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怀疑。」 「今天只能说多亏他了,否则那孩子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还有啊,你今天对人家态度好不好啊,别回头我又接到投诉。」汪呈没打算理他,「你办案子稍微注意自己一点,你是为人民服务,不是阎王索命去。」 顾年祎还想说话,被汪呈瞪了一眼。 他的话只能硬生生吞下去道:「……知道了。」 「别钻牛角尖,别死盯着人家不放,对人民群众热情点儿。」汪呈双手挥舞着又开始鼓励顾年祎,「办案时候是个警犬,你怎么一到这时候就跟个丧尸一样。给我躁动起来啊顾年祎!」 顾年祎狡辩:「我是刑侦警啊师傅,我又不是陪笑员……」 「阵控也是重要的侦查手段。」汪呈说,「走到群众中去,让所有的群众成为你的眼,办事只会事倍功半,你不要这么抗拒啊。」 「抗拒。」顾年祎道,「我社恐……」 两个人聊着,从楼下又走到了病房门口,听闻死者家属来了。 汪呈抬手推了一下顾年祎:「再给你个机会,去吧。」 「……」顾年祎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师傅老想让他去搞安抚家属工作,但事已至此,只能压着烦躁走进去。 病房内,刚才照顾孩子的女警陪着,看顾年祎进来了道:「顾警,这是吕凡先生的女儿。」 吕玲看着顾年祎,激动和悲切挂满了脸道:「警察同志,我爸怎么会死的啊!」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顾年祎吸了口气,「我现在没办法透露太多,但请给我们一点时……」 「哇——」王玲马上崩溃哭起来,把顾年祎背又吓直了。 「不是……」顾年祎脸抽搐了一下,回头就想找汪呈解围,汪呈早熘了。 旁边的女警小赵道:「您先不要激动,我们警方正在开展调查,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我爸爸是教授!我连我爸怎么死的都不能知道吗!我爸那么年轻,还没退休……」吕玲边哭着边坐床边抽泣,「我妈妈走的早,我爸爸现在也走了……」 顾年祎最怕应付这场面,其他病床的几个人有人还在,他只能道:「你……你要不先跟我们回局里……」 他话没说完,有人过来给王玲递了张纸。 顾年祎一侧眼,就看见了许洛那漂亮的鼻尖和弯起的桃花眼。 ……怎么又是这个人? 第7章 合理 许洛柔声道:「先擦一擦。」 顾年祎从刚才就发现了,他声音好像有种让人平静的力量,而且莫名有点熟悉。 「谢谢。」吕玲果然安静下来,吸了吸鼻子,但依然还在说着,「我爸爸就是个普通大学的心理学课程教授,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平时没有什表现出一些想不开的举动吗?」许洛又说。 「怎么会!」吕玲道,「他人很好的!也很开朗,学生们都很喜欢他的。下学期他开设的课题已经申请下了经费,大家都准备和他大干一场了,怎么……怎么忽然就被人害了?」 「喂喂。」顾年祎在一旁道,「你不要问家属这种问题。」 「不好意思。」许洛笑笑。 顾年祎还想开口的时候,许洛又接了自己的话道:「其实,我和令尊还是有些交集的。令尊在学校有专门开闢一门犯罪心理学的课程,机缘巧合下我也去听过一场课。我对令尊的课印象非常深刻,他是一位好老师,所以请您节哀……」 「这……这么巧合啊…?」吕玲擦擦眼泪。 「要不我们出去聊聊吧。」许洛看向顾年祎,「好不好?警官?」 顾年祎:「……」 怎么回事?……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顾年祎不好说什么,因为这个病房内确实还有人在,他们什么事儿都不做,正直勾勾盯着被害人的家属。于是,他们来到病房外。 「谢谢你。」吕玲吸吸鼻子低声道,「我感觉他们总在看我。」 「他们」说的是病房里的几个人。 许洛满脸堆着无奈道:「……毕竟他们几个的年龄还挺接近的,我有时在里面很不自在。」 「你多大啊。」吕玲居然已经开始和许洛闲聊起来,「看起来二十来岁吧。」 「三十一了。」许洛说。 顾年祎在一旁听着,还是对许洛的年龄感到介意。手上的平板电脑里局里给他回传的信息,许洛的一些录入过的资料还在上面。 第12页 许洛是白津人,现在在一家教育机构做讲师。几年前有一份高级心理谘询师的工作,类似合伙性质,收入不菲,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不知道为何他当时牵扯入一件案子内,虽然最后还了他清白,不过这份工作看起来是丢了。 至于是什么案件,因为无关,没有调相关的卷宗和其他的信息出来,顾年祎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只知道他涉嫌包庇顶罪,但认错态度良好且对案件有重大贡献,最后只获得了三个月的刑罚。 许洛和吕玲聊着聊着,女警小赵找吕玲有事,许洛看她走了,就找了顾年祎聊天:「警官你也不大吧?看起来就是二十来岁的小孩儿,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弟弟?」 「弟弟?」顾年祎冷笑道,「那我不如叫你大叔?」 「可以啊。」许洛说,「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居然欣然接受了? 许洛好像脾气很好,不会被轻易激怒,一直给人和善温柔的感觉。 但顾年祎愈发肯定他绝不是这样的人,像一拳过去就被人无声瓦解了。他会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在言语间有一只温和的手扼着自己的喉咙,反而让他有些紧张。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对面前这个仅见过几个小时的人产生莫名其妙的敌意…… 等吕玲和小赵说完回来,吕玲也渐渐不那么紧张,也开始主动说起案子。 「我真的想不出谁会这么害他。」吕玲摇头道,「他在学校里的学生不少我都认识,他们都很敬重爱戴他。我爸爸也不是严厉的老师,学科成绩能过绝不压分……」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不敢看爸爸的尸体……我甚至不敢相信爸爸会被人这么害死……」 「警察会找到兇手的。」许洛说,「你放心。」 「对了。」顾年祎道,「你父亲生前有没有和数字打交道什么的,或者……你知道这个吗?」 顾年祎把那串在现场发现的数字给她看。 吕玲辨认了一会,迷茫地摇摇头。 「保险柜密码,或者什么的密码?」顾年祎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关键性的证据,但纸条算落在现场的,所以还请你仔细回想一下。」 吕玲道:「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我父亲的笔记……」 她指着照片上的字道:「他『4』就是这么写的,上面会封口,『1』也会有个小笔锋。」 「好。」顾年祎道,「我知道了,如果有和这个有关系的线索,麻烦你再提供给我。」 远处,汪呈风风火火过来,道:「监控资料全部拷完了,我们准备回局里。家属是吧?跟着一起去吧,有些问题还是回局里说吧,留两个人在现场,其余人跟我走。」 顾年祎道:「好。」 刚要抬腿,顾年祎想起什么,指了下许洛:「他呢?」 「……」许洛无辜地看向顾年祎。 汪呈莫名道:「你不是说监控、行程都查过了,确实今早才来吗。」 许洛耸耸肩膀:「嗯,看来我没有嫌疑。」 「不是没有嫌疑。」汪呈说,「这样,小赵,你给他录个口供,详细让他交代一下这几天的时间。」 小赵道:「是。」 「顾年祎,你别磨蹭了,时间不多。」汪呈催促道,「走。」 「哦。」顾年祎应了一声。 …… 忙碌的一早,顾年祎彼时已经快将近三十个小时没睡觉,眼下是挂不住的黑眼圈和布满双眼的血丝。他本身脸长得硬朗兇相,此时已经完全分不清他到底是在不耐烦还是仅仅的面无表情。 奇怪。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个案件中既然有让人奇怪的、觉得不舒服的点,那百分百就是有暗藏着他们无法窥见的深深沟壑。 顾年祎向来相信自己细腻的嗅觉,可以带给他无限的思维发散空间,至少在以往的案件之中,也会起到些关键性的作用。 比如出现在洗手间里的小孩,比如那个言辞闪烁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孩子母亲,再比如过分干净反而漏洞百出的兇案现场。 整齐摆放的被害人的物件、纸条上的数字代码、充满恨意的折磨致死……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感觉浑身毫无破绽但真的让人感觉不舒服的许洛。 ——「心理学。」 顾年祎在自己的小笔记本上写下这几个字,并画了个圈。 这个学科如今虽然并不算是个冷门学科,但是相对于其他如会计、金融、管理、语言一类的,其实还是个算偏门的。一砖头丢高校内能丢到一个学会计的、丢到一个学管理的,但一个病房六个人里能出两个学心理学的,甚至是这个领域里相对比较权威的人士,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顾年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这四个字,又用笔划掉了那行字。 许洛和其他患者的简略口供放在一起,他之前的大致时间线其实是完全对得上的。 黑溪市局刑侦支队的技术组依靠天眼系统和他们的「大脑」,在全国的刑侦技术内都算是快人一步的,上午案件发生,下午就能把每个人的时间线摸排得利索,此时已经整理成了重要证据供应给警察梳理安全,方便接下去不能以技术而是单凭人力的方面,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在给予他们的资料上显示,许洛今早从他所居住的酒店公寓中出来,上了车来到这家医院是九点左右,路程一个多小时每个地方、包括司机的行车记录仪都能证明他人在这期间没有走。 第13页 而昨晚他住的公寓也查到了,他住十四楼,刷卡进出的门禁和摄像头都没有昨日可能事发时段的出入记录,如果他跟随卡门出入也是有可能的,但期间暂时没有查到他相关的记录。 总之就是,许洛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 当然这个时间线依然不能证明太多,嫌疑不是完全排除的,但真要挑点什么出来…… ——「顾年祎!」 「!」顾年祎手里笔掉地上,一脸懵逼看着前方。 前方是他们组正在基于今天所有的能得到的证据在白板上做分析,汪呈一喊,组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发什么呆啊,看屏幕!」汪呈没好气吼着,「一上午的搜查发现,赶紧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顾年祎个子高,一般办公室小会就坐在最后,后排方便他安放他的长腿。此刻他像被老师抽点起来答题一脸懵逼的学渣,想理直气壮又显然底气不足道:「……没什么想法啊,该说的我都说了。」 「没什么想法是吧?」汪呈拿起旁边的不锈钢茶杯喝了一口,语气里满是急躁道,「上个月酒吧街的砍人案兇手还在逃呢,现在又来一起,这么多案子你每个都没想法,那我们重案组也别办案了!」 他继续道:「我看你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追嫌疑人追骨折了也没追到人你说你是不是……」 「好了好了。」同组年纪大的老刑警道,「人家小顾入行多久啊,还是我们这里最小的,你这话说的多打击年轻人积极性啊。而且之前摔腿不就是为了抓捕罪犯,你个当师父的少说两句啦!」 汪呈摇头摆手道:「算了算了,那先把现实问题解决了,目前证据都在这边,大家也忙一天了,先把饭吃了,还有!下午的技侦那边的会议谁去听?」 因为上午发生了人命案,顾年祎以为下午能逃过局里的会议,是关于犯罪行为测算系统接下去和刑侦他们这里的联合事宜,虽然在他看来听不听都无所谓。 结果上面规定他们组里还是要抽出一个人去听,大家决定用老办法石头剪刀布来定夺,然后顾年祎就这么被票出去了。 顾年祎看着自己张开五指出的「布」,和整个组的剪刀,蹙起眉眯起了眼。 感觉被摆了一套。 「小伙子。」汪呈叼了根烟,也给他弹了一根过去,烟顺着长桌滚到他面前,顾年祎一掌拍住。 「我们黑溪是现代刑侦技术示范市,率先开发这种利民高科技技术,你看你还能先去听听,这是好事儿啊,是队里对你的信任啊!」汪呈说。 「……」顾年祎扯起嘴角笑笑,「那我还谢谢您嘞,师父。听那老头啰嗦两小时,我还不如去现场看看情况,赶紧把案子破了。」 「那给你个美女站上面讲话你就不觉得啰嗦了?」汪呈说。 顾年祎不想说话:「……」 第8章 痛感 「再说多给你俩小时你能破吗你。」汪呈最后那个字,发音还是「pe」,顾年祎隔着桌子都感觉被喷一脸口水。 「别这么说小顾啊。」那老刑警又开始吹顾年祎的彩虹屁,「小顾张得一表人才,标准精神帅小伙,和他爸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 「我们支队里小姑娘都挺喜欢小顾的。」另一个警察道,「说起来,小顾你有没有中意哪个啊?」 顾年祎知道话题一定是这个走向,早就准备好了义正严辞的说辞:「没有。」 「他没喜欢的。」汪呈摆摆手给他解围道,「他脑子里就一件事儿,就是破案!他恨不得天天有案子办,二十四小时有案子办,这叫什么?精力旺盛没地撒,跟狗没区别。」 「嗯!」顾年祎点头贊成,丝毫没对这个称唿有什么异议,反而读出了一丝自豪。 「嗯你个大头鬼啊!那你五天把这案子给破了吧。」汪呈拍拍桌面,「你能破了,我随你怎么样。」 顾年祎抬眉,露出一脸不信:「真的?」 「真的。」汪呈说,「老子权利范围内的事情,都依你。」 「行。」顾年祎站起来,手重重拍了一把桌子,「说定了。」 「哟呵,看来你势在必得啊?」汪呈笑起来。 顾年祎没说话,长着他的五指给这帮子耍心眼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展示一下他出的「布」,无奈地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 黑溪市正在开发这样的一个系统。 和犯罪侧写比较相似,基于现有的一些证据再以此根据犯罪行为、犯罪心理进行的一系列的推论,最后得到犯罪者的行为模式、心理过程、动机等,预判可能的藏身轨迹和还原犯罪现场,总之是非常重要的帮助警察破案的手段。 但测算系统是在此的基础上,用大量的计算来压缩时间,形成更高效的犯罪行为预测和判断。 但犯罪侧写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可能比较适用于连环杀人案,那么普通的案件如果有大量细微证据支撑,最后可以计算出一个相对完整的兇手的形象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它的诞生可能不光是一个专注犯罪侧写的智能系统,它还兼顾了一些大数据内搜寻犯罪轨迹,筛选和缩小范围,及判断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和罪犯的行动轨迹。听起来是给侦办案件提供了很多的便利。 人工智慧是以高速运转的计算来配合证据进行分析,但人类心理的复杂程度依然还是需要人类辅助,这也是它这个系统的局限性,可能会在未来不断地完善。 第14页 毕竟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性格呢,顾年祎从知道这个系统的第一天就觉得是一个很瞎的项目。 还重金在悬赏犯罪行为测算师,这个测算师除了要精通侧写,还要对软体技术有一定的了解,甚至还要有一点胆识和侦察能力,反向思维,要和人工智慧配合互相辅助弥补前一阶段的短板。所以,学院内、亦或是基层的一些精英其实并不适用,这个测算师要具备的条件,是有点「怪异」的。 顾年祎希望有这钱不如给他们提高点工资待遇,这鬼东西真能给他们带来便利吗?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万幸了。 架不住上面的积极,还要求他们听参与项目的会议,因为完全实现ai覆盖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警察要和测算师也有一定的配合。而测算师在里面的位置确实类似侧写师,但又不太一样。简言之,侧写师是配合警方,但他们更多的是考虑配合这个系统。 顾年祎很困,早晨起来早,这几天腿好了,前几天就在酒吧街附近转悠,想找找可疑人员,又怕兇手再次犯案,昨晚四点多才到家,睡了两个小时又起来了。 南丽酒吧街的案子一天不破,他就一天觉得不安生。 于是在会议上迷迷煳煳听了一阵子,又不能打瞌睡,顾年祎撑不住就开始发呆,睡了一会半梦半醒间听见隔壁的人拍醒了他。 「卧槽。」旁边技侦的小王道,「顾年祎!你别他妈撕你手了!」 顾年祎低头一看,拇指上已经有了涌出的血来。他「嘶」了一声,但并不是因为痛。 隔壁小王给他抽了张纸垫着,边道:「你发什么呆吶?」 「又困又无聊。」顾年祎垂头看着自己手,先把血给摁死了,「我根本不想听。」 「我也是。」小王点头贊成。 一会,小王又凑过来。 「你真感觉不到痛啊?」小王看着他手,「听说你上次在酒吧街附近看见疑似兇手的人,追了三条街没追到,被他熘到了高处推下去,骨头摔断了都不吭一声。」 「那次还是有点痛的。」顾年祎道,「但也一般吧……是掉地上了才觉得有点痛,我又不是有无痛症。」 顾年祎忍不住回想起那天,一个多月前,0410酒吧街命案发生的一天后,自己和其他警察再去酒吧取证的时候,他们在酒吧后巷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在看顾年祎的瞬间撒腿就跑。 「站住!!」顾年祎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和那疑犯赛跑。 但由于前期准备不足,酒吧街的后巷地形也非常奇葩,甚至有一个快接近百阶的高坡,夜里黑灯瞎火,还有点打滑,顾年祎被对方藉助地形摆了一道,他跑到有垃圾桶的平台后停留下来,实在因为路灯的黑暗看不清前路,已经快速拿出手电筒准备继续追逐时,被那在黑暗中伺机埋伏的人从侧身推搡,把他一把推下了台阶。 「!」黑暗之中,顾年祎的脚扭了,失去了平衡,顺着楼梯滚下去。 为了防止头部受伤,他用手抱住头部进行滚落的缓冲,但因为楼梯坡高而抖,根本无济于事,顾年祎摔到平地的瞬间被滚动感弄得头晕目眩,也没有支点站起来。 他痛感迟钝,小伤甚至可以做到完全感受不到痛。但那一瞬间,他真是什么感觉都感觉不到,直到手臂率先恢復了知觉,有种难以言说的肿胀感,腿却还不能动。 大概是骨折了,这是顾年祎第一个想法。 赶紧找人,说不定人还在附近,这是顾年祎第二个想法。 好在他的组员就在附近,把他找到了送去了医院,但袭击他的人还是被跑了。 顾年祎是整个重案组的心肉头,不光是因为他年纪小。 所以出了点事情全组上下都没睡好觉,尤其是汪呈,一副「破不破案不重要别把我宝贝小顾给弄伤了」的架势让顾年祎受宠若惊。检查结果是摔了小腿骨骨裂,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碰伤,手臂还有一条非常长的伤口差点要缝针。汪呈当晚赶到医院后陪了一晚,第二天逼着他做了全身检查,怕他有不易察觉的这里破裂那里破裂的「内伤」,因为顾年祎的痛感真的太迟钝了。 好在,没有其他的情况,顾年祎从高阶上滚落,能摔成这样也是万幸了。 在医院躺了半月有余,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怕。 小时候顾年祎对痛觉更不敏感,因此惹出的麻烦还不少。顾年祎的父亲还在时,和他母亲带着小孩去医院查这个症状,区别于非常罕见的无痛症,顾年祎还是能感觉到痛的存在,但承受痛的量级和普通小孩都不太一样。所以每次打架顾年祎疯得拿命打,你打他他根本没点感觉。 等大了,虽然有些许的好转,但和正常人比还是过于不敏感。不光是表现在这里,顾年祎对于辣这种刺激神经的感官体验也和常人不同,有时他甚至已经满脸通红含着眼泪,但他根本感觉不到「辣」这个感觉。 「天生疼痛感不敏锐是不是还挺适合这工作的。」小王说,「当刑侦警哪儿都要磕磕碰碰的,有时候别人疼的死去活来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年祎撇撇嘴,看着被自己用餐巾纸捲起来的手,不让血再渗出:「我是觉得还不错,所以小时候和别人打架别人永远干不过我,我浑身是伤了我还能打重拳。这东西就是每年被我妈逼迫体检比较麻烦,她说我哪儿都感觉不到不舒服,只能靠检查出来。」 第15页 「你妈妈说的没错啊。」小王说,「那你脚好没啊?一直看你走路还有点不太对劲。」 「还行。」顾年祎说,「我其实不是痛,就是走在地上会偶尔没感觉。」 「那比痛还严重点啊……」小王说。 顾年祎不置可否,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到了睡着前还在圈划的案件。 教授、生前无犯罪记录、在学校内受人爱戴……能半夜约到顶楼的只能是熟人,而以他的生活习惯,他把东西叠放整齐后,也不像是要准备入睡的样子。 如果生活几年如一日如此,那么这么放置的样子,倒还真像是去赴约了。 不过这都是猜测而已。 这个案子看起来简单粗暴,但兇手最后给犯罪现场留下的证据真是少之又少,人际关系筛查又很复杂…… 顾年祎吐出一口气,烦躁地用笔戳着自己的本册。 第9章 手錶 会议开完,顾年祎困得东倒西歪地扶墙走,只想找个地方躺着,哪怕是自己手边的墙靠着眯一会也行。等他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汪呈道:「顾年祎!新发现新发现!」 「嗯?」顾年祎两个耳朵都支棱起来了,「什么?」 「妈的,说案子你就来劲。」汪呈边穿衣服边跑出去,粗声粗气道,「跟我过来!」 支队的技术组办公室内,技术人员让他们进了屋子。 这里就像是一个机房,内里有各种各样冰冷机器,手机信号在这里根本不存在,他们的办公桌隐藏在凌乱的书册和机器之后,经常进入之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技术人员把两个监听仪器放在桌上,中间摆放着之前在现场发现的那个老旧石英手錶,仪器在短暂的沉默后,发出了「滴滴」的声音。 接着,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艺术藏品一般,掀开了手錶的后錶盘。 完全靠机械发条运转的手錶,被他们用镊子小心翼翼拨动,发出了好听、齿轮摩擦特有的「咔哒」声。 「汪队,顾警。」技术人员起身,「看。」 顾年祎身形高大,不得不微微探身去查看,那小小的錶盘内,被细小的镊子夹出了两个小物件,放在托盘上。 「定位追踪器。」技术人员无奈嘆了口气,「这么小一个表上,被我们检测出了两个。」 「同属于一个人,还是属于不同的人?」汪呈直接问。 「不清楚,可以确定是两个不同的追踪器。」技术人员道,「这是近年开展追踪工作里查到的最小的定位器了,比我们局里的还小不少,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普通的零件看。」 顾年祎跟在他后面看,感嘆道:「这玩意儿那么小的两个,居然还能被装进一个表内。」 「除此之外呢?」汪呈问。 「没了。」技术人员说,「暂时就找到这么多。」 汪呈摸着下巴:「这他妈就有意思了。」 顾年祎和汪呈都知道,此刻这更不可能被称为是一件普通的杀人案件了,不管这个追踪器和案件本身有没有关联,这种基本在普通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都才是让整个案件看起来有些违和的点。 汪呈对顾年祎道:「这样,找他女儿吕玲问问,再找一下这款表的出售方。表这种贴身物件,想做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是。」顾年祎答道。 「可以反追踪信号源吗?」汪呈问。 「有困难。」技术人员道,「我们如果强行追踪很容易暴露,这就得不偿失。这种定位追踪器我们之前也完全没有接触过,需要点时间。」 「辛苦了。」汪呈嘆了口气,「我算是发现了,敌人的科技总是比我们高啊?」 「我去查这个手錶。」顾年祎道。 」正好,吕玲在我们办公室问话呢,你问问她这事儿。」汪呈说。 两个人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顾年祎坐到位置上,把这个表的牌子输入到了电脑内查询。 很快他就能查询到,这是早年工业相比较发达的海潭市出产的金潭牌手錶,八//九十年代非常流行的方盘手錶,铜制电镀金,真皮质錶带,当年也算是个小奢侈品。 如今再看,表多少还是有点老旧,纵然这个工厂还存在,依然在生产着质量不错的国牌手錶。不过相比之下,并没有什么可以当作古董的价值。 既然是局里技术人员都没有见过尺寸的定位器,那么它肯定和生产厂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是后来装上的。 顾年祎看隔壁正在给吕玲做笔录,便等他们的事情处理完后,手里捏着这块表的照片,找到了吕玲:「吕小姐,我找你聊聊。」 「您好,警察同志。」吕玲端坐道。 昨天经歷了丧父之痛,今天的她看起来就相当的疲惫,脸都是浮肿的,想来也是悲伤的。顾年祎看见她时,隐约中想起自己的父亲,有些晃神低下头来搓了搓鼻子。 「您好。」顾年祎垂着眼,手抚着桌面,对她展示自己手中的照片道,「我们有点问题想问问你,长话短说……这个表是之前从你父亲床上找到的,我就想问一下他是否一直戴着这个金潭牌的手錶?」 「对,这个表他戴了好多年,基本不会离手。」吕玲抬眼看着,声音气若游丝,「在我有记忆开始就戴着了……他的手錶和笔记本都是他重要的东西,每次要洗澡或是睡前都会整齐叠放的。妈妈在的时候,他也不会让碰,就像你们那天看见的一样。」 第16页 「不让碰?」顾年祎道:「你父亲和你母亲的关系是恩爱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警官,当然是。」吕玲蹙眉道。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顾年祎知道自己问话问急了,赶紧纠正自己道,「我就是确认一下,因为你说这个手錶连你母亲都不能碰,我生怕是因为他们本身感情有问题……」 「不会的,我爸爸和妈妈挺好的,他们对我也很好。但他的东西自己规整得很整齐,一般不会让我们碰,他极爱干净整洁,觉得谁碰了都不舒服。」吕玲说,「妈妈说这习惯是他婚后才有的,但也没什么不好……」 「婚后?」顾年祎道。 「我刚也和你的同事说了。」吕玲双手交叠在一起,有些不安地搓揉着说,「他和我母亲谈恋爱的时候,被国家派去支援大西北了两年。这两年是没有办法和我妈联繫的,但他说了,两年后如果他回来,我妈愿意等他的话就娶我妈。」 「然后他言而有信回来了。」顾年祎手撑着脸道,「那你知道这两年他在做什么?」 「说是去西北研究秘密科研项目,成果很不错。」吕玲说,「具体研究了什么他说不能说,妈妈和我也都没问。我妈妈前几年也有说过,他回来时性格不太一样了,她有点担心。」 顾年祎顿了顿:「什么意思?」 「年轻时候父亲工作起来,有什么事儿不对都会和领导对沖,耿直也脾气火爆,就是个不怕事儿的性格。回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再没有之前的样子了。」吕玲说。 「那不是很好?」顾年祎奇怪道,「你母亲在担心什么呢?」 「我……确实觉得还好,印象中父亲就是儒雅随和的模样。但妈妈有时候会告诉我,她觉得父亲不是变得温柔了,而是变得压抑了。」吕玲手指搅在一起道,「确实,他喝酒很兇,喝完酒就哭,感觉他压力很大。」 顾年祎点头道:「人到这个年纪,总有自己说不清的困难,这也难免。」 「不、不是……」吕玲道,「不过警官,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哦,我随便了解一下。」顾年祎想起来,自己还是在问手錶的事儿,怎么不知不觉问到了别的地方,但这信息总给他感觉,深挖一下或许是有用的,「那么,你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说你父亲?」 「我妈是第一个感受压抑的人。」吕玲抬手抹了抹眼泪说,「但她仍然觉得,父亲在这个家中德高望重,也对妻女很好,她没有受什么累,没资格觉这段婚姻不好。之前她癌症晚期,去世前也惦记着爸爸,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吗?」顾年祎说。 「没有,因为我没感觉到什么,而妈妈不喜欢把这些事和我说。」吕玲说,「她是枕边人,爸爸不开心的话,她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吧,也或许是妈妈自己觉得这段婚姻给她的感觉太压抑了,才会这么说的。」 「那记日记的习惯呢?」顾年祎低头翻看吕玲方才的口供,「你的口供提到过,你父亲一直有这个习惯。」 「嗯。」吕玲点头道,「他有很多我觉得奇怪的习惯,按照妈妈的说法是,这些都是他从大西北回来之后变成这样的。」 吕玲嘆了口气:「我偶尔也觉得,这样的爸爸明明是一个完美的人。会不会是妈妈从他回来之后和他结婚,反而发现他不是原本自己心目中的样子,所以一直在强调是爸爸让这段婚姻太压抑了。其实完全是妈妈适应不过来呢。」 顾年祎只是把这些记录了下来,接着道:「你母亲死后,对你父亲的这些行为有影响吗?」 「没有,基本没有。」吕玲说,「我母亲死……父亲很悲伤,但是他还是原来的样子,至少在我看来是。」 顾年祎点点头,举起那支表的照片:「帮我仔细想一下,可以接触到这支表的人,还有谁?」 「我觉得不会有了……」吕玲说,「除了我母亲……我觉得我母亲都不会,我父亲他就是这么个包裹自己的人。」 对话陷入了死局。 顾年祎没有什么想再问的了,把她的口供快速打下来,给她摁手印签字后,让其他的同事继续流程。 汪呈看了那份口供,道:「你这都问的什么问题……你难道觉得那追踪器是她母亲装的吗?」 顾年祎摇摇头,坐在位置上搓了搓脸,半晌道:「师父,我去一次现场,我觉得肯定还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去吧。」汪呈看了眼手錶,「晚上酒吧街的事儿还没了,正好警力不足,分局给我们调派的警力还没跟上,你去现场看着也好。」 他还叮嘱:「带俩人去。」 顾年祎本来想带两个人一起去,但说到底,他是组里的小辈,汪呈不在的话,真要使唤人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最后还是一个人去了。 驱车前往城北的医院,还是有一定的距离。顾年祎仍然觉得里面的多少细节值得推敲,没有开口的小证人或许是关键,但现场或许还有什么在等待他。 沿途,他就在思考吕玲说的话。 总觉得边扭,尤其是遇见这种话,顾年祎想分析些什么,但脑子不够用。 这种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局里开发的测算系统可能是弥补他情商低下,不善于感性思考这个短板的。 第17页 顾年祎快傍晚的时候到达了医院,他向医院出示了证明之后被放行,而因为昨日的命案,医院里晚间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他走在医院的密林之中,能听见夏日的蛙声一片。他想到,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既然是深夜,但如今才七点多,郊区本来人就少,这会就已经够安静了,那么夜深人静的凌晨什么动静都会被放大,为什么这么安安静静的? 被害人不会唿叫吗?不会发出巨大的响声,来引起周遭的人注意吗? 嘴应该是被堵住了?但肢体上也被限制了吗? 所以他仍然倾向于这是一起熟人作案,甚至是更亲近的人作案,或许在被害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用绳子缠住他的脖子……或许那本身就是根电线。通电让他丧失行动能力,兇手就有机会狠狠捅刺……? 但如果是个真有矛盾和仇恨的人,会半夜三更跟着他上顶楼吗? 还有一个可能性,除非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顾年祎思绪纷乱,顺着楼走上去,一路到达了顶楼的门后。门前是警戒线,他大腿一迈就跨了过去,一脚踢开了门。 门外,面前的夕阳在地平线边只剩下一个血红的影子。 当它缓缓沉入远处房屋时,就能看见暮色四合下,深蓝色的苍穹笼罩着医院。 他踏步进入了现场,踏上了蓄水池旁边一圈小台阶,虽然如此,脑内却还是在想要不要等会再去接触一下那位许洛。 那个昨天他横竖觉得哪里不不太对的人,正想着,听见自己背后的脚步声,顾年祎心口一沉,倏然转头,看见自己身后人时,差点有种自己在梦境的错觉。 「顾警官。」许洛站在他身后的门内,他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脸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好。」 「你、好?」顾年祎单脚跳下蓄水池的台阶,走到他面前,面色不善打量他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没看见外面的警戒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一凶老婆的小顾。 第10章 天台 许洛被天台稀薄的灯光照得面色苍白,他手扶着腰,也看着顾年祎,是和昨日一样的眼神:「我看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说这种让人无法信服的屁话。 顾年祎甚至怀疑他是跟着自己上楼的。 顾年祎想发作又不能发作,毕竟许洛总让他感觉不安。烦躁时候他就只能从兜里开始翻烟,一边压着火道:「如果你没什么事儿别在这里瞎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因为这里不让进,下不为例。」 他拿了根烟叼嘴上,拿打火机出来点菸,下意识看了一眼这蓝色塑料壳的打火机。 他脑内忽然出现了那天下雨和那个戴着渔夫帽,尖下巴,在雨帘雾气后的男人。 「也没什么。」许洛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看着顾年祎,露出一副天真含笑的表情,却缓缓吐出这么句话:「主要是想顺便来看看昨天的犯案地点,还有什么遗留物品没有拿走。」 「……」顾年祎掀起眼皮,把烟从嘴上拿下来,「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挺想我这么说的?」许洛抱着手臂,终于又换上眉眼弯弯的表情抬手道,「毕竟这样也不用再大费周章,立地就结案,我这个兇手就站在你面前,随时准备被逮捕。」 顾年祎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差点冲口而出,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撇开眼,又重新叼起烟:「……你以为你撇开嫌疑了?我现在想把你押回去,就能立刻、马上带回去。」 他也懒得和许洛装了,想到之前看过许洛的档案,又忍不住道:「……我说你,你是不是挺喜欢帮人顶包的?好玩啊?」 「还行吧。」许洛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似乎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事,脸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温和表情,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怪人。」顾年祎低头抽菸,对许洛评价道。 「你也对我挺上心的嘛,换作别人这会也不会让我留在这里了吧。」许洛故意道。 顾年祎不想理他,晚风一吹,烟迎着风熏他一脸,他不得不眯起眼来,试图心平气和道:「这里拉了警戒线,闲杂人不能上来。我现在数三下你赶紧给我下去我就当没看见你,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拷回去,说到做到。」 许洛披着衣服,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离开了路灯的话,随时随地会隐匿在这层黑暗之中。 「想好了吗?」顾年祎说,「三、二……」 「我就想问问那个小朋友的情况。」许洛声音低下去,道:「我很担心,他开口了吗?」 「没有。」顾年祎想到他来时也关心了一下这件事,许洛的表情又很诚恳,不免心软了一些。 看许洛又看着他,就吐露了些别的,「发烧了,吃完饭和药就睡了,睡醒爸爸带去医院吊水,什么都不肯说。」 许洛眼珠子转了转,抬手提议道:「或许你可以让我试试?」 「不可能。」顾年祎斩钉截铁说。 顾年祎走到水池边,现场水杯抽干,除了尸体位置被圈划之外,周遭池壁上的水已经干涸,露出铁锈一般的血渍,场景实在有些骇人。 顾年祎垂头看着那四方形的长条磨痕,脑内思考着,四个点来回挪动在地上造成擦动痕迹的,是……椅子? 第18页 被害人曾经被绑在椅子上?? 顾年祎一下就想通了,但也没了下文,如果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再捅刀,那椅子呢?! 这不是又多了凭空消失的东西。 顾年祎抓了把头髮,昨日没有收穫后,今天他们组派人在楼内地毯式搜查,所有可疑的地方、角角落落里,总要找到可能掩藏起来的兇器,但傍晚过后显然一无所获。 刀、绳子,兴许是被兇手拿走了,那么如果又多把椅子…… 顾年祎站起来,在那四角中间回头看,正对着几米处的地方就是那厕所的窗户,如铁牢一般竖起的不锈钢细柱,许洛背靠着那个地方,正一动不动看着他。 顾年祎鬼使神差走过去,想小孩当时就趴在这个窗前,对面前发生的事一目了然。 看顾年祎走过去了,许洛才侧身让开。顾年祎看见那不锈钢的柱子上都是风吹日晒后的斑驳和划痕,不过…… 他侧了侧头,左边看一下,右边看一下。 昨天在内部看并不明显,今天看,最中间两根柱子比其他的要突出了一些。 接着,他绕过门进了厕所就发现,那两根柱子的内侧一点,也有四个角上,非常明显的擦痕,有一处甚至破坏了最外层,似乎是经歷了非常重的摩擦和受力。 昨天手忙脚乱的,痕检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可能只是没有在上面检测出可疑的痕迹,也就放过了这一块。 顾年祎依然趴在窗口向外看去,他手指比划了一下,想到那小孩的身高蹲下去了一下,与最底部不太明显的痕迹对比后,探出了一双眼看着外面。 他看见了许洛的背影,正对着那血迹斑斑的蓄水池,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上方是个白灯,投射下来的样子,像演话剧一样。 挺怪的,可能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他看着这个画面,内心居然没有刚才那么暴躁。 第11章 见鬼 不过,这种美好转瞬即逝,厕所不太好闻的味道在夏日的傍晚萦绕着他发酵,他实在想像不出那五六岁的小孩究竟在夜里看见什么才会吓得失语,甚至一动不动待在这个密闭厕所中长达那么久。 顾年祎走出厕所,走到许洛旁边。 如果不是许洛方才站在这里,他可能还注意不到这栏杆的异样。 他面前是那个充斥着铁锈色血痕的池子。 但许洛似乎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神色依然淡漠疏离,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顾年祎看看池子,又看看许洛,忍不住问:「你看见这些不会害怕?」 「那你害怕吗?」许洛反问。 「我是警察,这是我的工作,我为什么要害怕?」顾年祎道。 「确实是你的工作……」许洛笑笑,「但……」 「?」顾年祎莫名,「但?」 「没什么。」许洛双手背在身后晃了晃。 「爱说不说,莫名其妙。」顾年祎对他这种说一句吞三句的语句很无语,更烦和他打哑谜,把最后几口抽完,掐了烟站起来道:「既然找不到其他的线索,我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主要是,许洛这人就在这里杵着。顾年祎如今不知道他到底是敌是友,又不能真把人拷回去,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伸手就折,顾年祎能一个打十个,但保不准他周围还有同伙,而顾年祎他只有一个人…… 思绪纷乱之中,顾年祎已经在脑内把许洛自动分为不想接触的人,甚至敌人。 他从上面跳下来,身形微微偏移,但很快又正了:「好了,别看了。」 「……」许洛跟着他后面,「你脚怎么了?」 「关你屁事。」顾年祎没好气说,「别人这会巴不得和自己没关系,就你,恨不得往警察门前凑。」 许洛也没生气:「我真的只是关心一下你,别想那么多。」 「不劳费心。」顾年祎吐了口气,一脚一脚跳下楼梯。 许洛不说话了,甚至站在原地不动了。 顾年祎回头看他,道:「站着干什么?」 「我发现你,好像挺烦我啊?」许洛薄唇开合,声音柔和又轻,在静谧的走廊里搔着顾年祎的耳朵。 「……」顾年祎总觉得这场景有点诡异,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感觉如何开口都有点奇怪,刚对着许洛竖起的浑身刺终于收敛了一些,怕自己看起来特别无理取闹,硬邦邦道,「没有。」 许洛笑了一声,道:「那就好,走吧。」 顾年祎还非要补一句:「我对你没感觉。」 许洛抱着手臂,声音里带着笑:「你这么回答我,弄得我刚才那句好像表白啊。」 「……」顾年祎忍无可忍,「走快点,你还没瘸子走的快。」 既然一人之力找不到更多的证据,许洛又时刻在他面前晃,顾年祎准备开车回局里,上车之前他随口对许洛道:「你今天住完院,明天就走了吗。」 「嗯。」许洛说,「治完了在医院干什么?」 「回白津?」顾年祎又问。 许洛看着他,小舌头弹了弹上颚,噙着报復性的笑意,一字一顿道:「……关你屁事。」 「你!」顾年祎吐出一口气,把刚才那刚收起的刺儿又竖了起来,告诉自己要忍耐,「行!」 什么人啊……莫名其妙!诡异、虚伪……顾年祎给他一个个打标籤。 第19页 没有比此刻的顾年祎更想赶紧给许洛洗清嫌疑了,希望他尽快脱身,赶紧再见,永远别见! 他坐进了驾驶室。 许洛手指敲了敲车窗,顾年祎摇下来,脸黑似锅底,阴阳怪气说:「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在黑溪出差。」许洛双手扒着车窗,像个圆眼睛的小兔子一样趴在窗边,「最近可能都不会回去的。」 这句是在回答顾年祎方才的话。 「哦。」顾年祎心里又给他打了个「记仇」的标籤,说,「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但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别接触了。出院了就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天我白跑一趟,心情不好可以告你个妨碍公务。」 「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想的。」许洛松开手,道,「回见,顾警官。」 「……」 怎么的!还想见是吗! 顾年祎在后视镜里看着他走远,发动了自己那辆师父淘汰下来的国产车。 他鹰似的眼睛直勾勾定在许洛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上。 …… 许洛看着手机,哼着轻快的调子,散步似的挪步回了病房里。 天黑下来,医院花园里走动的人少了,今天凌晨的事件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医院内还是有一些传闻,且在兇手被抓之前,医院的很多正常流程都无法再开展了。 那么对于他而言,他待在这所医院内的所有意义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反正他睡不着…… 确切说,从他第一天失眠起,到今日,他的睡眠时间一直不太充足,睡下了起来总觉得累,必须吃药才能睡着,睡觉是保持体力的好方式,如果睡眠不足,他没有办法独立思考。 反正他待在这里的意义,也随着昨夜的案件一起消逝了。 许洛回到病房里,几个临床的人又晚间无事,无论之前在说什么话题,最后总会回到兇案之上。 「到底和谁有仇呢被害那么惨。」 「就是啊。」 那年长的、认识吕凡教授的男人道:「认识吕教授的都觉得他谦逊温和,是个好人,不懂为什么要残忍杀害他。」 「我听过吕教授的课。」许洛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难得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中。 「哦?」那男人也道,「这也太巧了?是什么时候?」 许洛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 几年前,具体哪一年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那三四年的时间他过的都差不多,时间也只是个记录的数字而已。 是暑假前夕,吕凡正好来他所在的大学讲座,坐在课堂上听着吕凡第一次说关于和罪犯共情和爱上罪犯的心理,会在怎么样的环境下产生。 至于为什么许洛记得那么清楚,倒也不是因为吕凡的课有多么的生动。 那天许洛下课后就坐火车回弥州的别墅,准备开始他最后的一个暑假。至少火车上的心情是雀跃兴奋的,直到推门进入别墅后戛然而止。 他在玄关的地方看见从外面被阳光强射透入到走廊上的树影,和伴随着树影晃动卧室的粘腻声音。 无视楼上人噁心的叫声,许洛有些麻木地换了鞋,走到了房间门口。 屋内的窗帘被拉得很紧,但门开着。 许洛冷漠地抱起手臂看着,他既没有觉得生气,也没有觉得悲哀,那一刻他想,自己可真是个变态,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淡定地看上一会。 屋内的人感受到了视线,倒是尖叫起来「啊——啊!卧槽!他为什么站门口啊!——」 另一个男人倒是非常坦然淡定,安慰着怀里的人,低沉的声音字字都钻进许洛的耳朵:「别怕,你看着我,不用害怕他……」 他在黑暗里两个眼睛却异常明亮,和许洛对视着,用他平静却充斥着危险的语气:「如果你喜欢看,我并不介意,但你知道你会受什么惩罚。还要看吗?许洛?」 许洛看见他腰间的疤痕,笑了笑,抬脚踢上了门。 他把自己的包丢在楼上的沙发上,拿起今天在课堂上的笔记,上面是他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笔记,以及专业课导师「吕凡」的名字。后面是两行他在课堂上反覆强调的点,被许洛用笔圈划了出来。 ——你不要试图和犯罪者共情,尽管这是人类最本能的感受。你站在他身处的环境思考问题是正常的,但前提在于,你的外部会有一个巨大的桎梏,我们称之为法律和道德。 ——当某天你高浓度的情感冲破了它的约束,那天才是你理性的末日。 那时的许洛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也不知道未来自己会变成怎样一个疯狂的人。 如今回想,他试图找寻自己究竟在被怎样得感情控制时已经无法析出,只觉得那几年的夏天都无比的漫长,好像一个个瑰丽彩色的泡沫,一挑就啪啪破裂。 …… 「你也觉得很可惜吧。」几年后,许洛被人这么问。 「可惜。」 许洛摇摇头,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于已故之人的生平,愣是回忆起这些没用的东西。但这确实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两个小时内,最接近内心真相的时候。 许洛垂眼看着手机,手指上下滑动,看着自己和李朽的对话框。 他们的聊天记录不多,不过几天前刚刚聊过: lx:——你到黑溪了?明天就入院,可以见到他了。 第20页 piranha:——是,我准备好好问问他。 lx:——加油。 今天他们的对话是: piranha:——吕教授死了。 lx:——怎么会这样? piranha:——不知道,我思来想去,或许对方和我的目的是一样的。 lx:——你还好吗?自己注意安全,方便和我打电话吗。 piranha:——不太方便,过几天我就要被锁着监视,一切的外部电话都会被监听,所以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和你联繫。 lx:——别怕,会好的。 「算了,别多想了,睡吧。」对床那年长的男性道,「你明天也出院了吧,估摸你以后也不会来这里理疗了,哈哈。」 许洛没说话,他把药片送到嘴里,两片薄唇抿住,就着水吞咽后,才平躺了下去。 他要挣扎着睡一会,毕竟明天还有重要的事。 …… 医院顶楼和酒吧街的兇案,黑溪作为全国重点的刑侦技术实践地,常年犯罪率都在全国平均线之下,一个月之内发生两起恶性命案,如今任何一件都还没有侦破,这在事件逐步发酵之后,让他们警方的压力非常之大。 不过,今天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到的几位犯罪行为测算师要到岗了,意味着着这些人之后将配合系统,对之后的侦查起到相当之大的作用。他们整个公安系统内的侦查技术都要上升一个新的层次。 顾年祎无欲无求,只有一个想法,别给他找麻烦就行了。 昨天回到局里,吕玲已经走了,他来不及看今日整理出的证据和口供,把自己发现的归档一下就回宿舍睡觉去了。 终于睡了个饱觉,顾年祎恨不得死在床上,这一晚上的梦里还都是许洛,各种各样的许洛,变成奇怪的生物来撕咬他。 顾年祎醒来不停地喘息着,挠挠自己的头髮。 见鬼了。 第12章 又见鬼 时间紧迫,顾年祎胡乱颳了鬍子洗头洗澡就往局里赶,年纪轻精力旺盛,睡一觉就能全补回来。他在局里吃完早饭,刚从食堂走出来,听见身后哒哒哒的鞋声。 「顾年祎!」身后的女声喊道。 顾年祎回头,和她挥挥手,道:「甜姐,早。」 何甜,黑溪市局内的美丽警花,专门负责刑侦支队技术一组的副组长,这些年大小案件都要靠着技术组的支撑和帮助才得以破获,她也算是顾年祎比较亲近的领导之一,年轻貌美,平时没有什么架子,对他也不错。 「早,脚怎么样了?」何甜看见他,顺手给他理了一下领口,「看起来完全恢復了。」 「差不多了。」顾年祎动了动脚,展示给她看,示意自己没事。 「对了,一会测算组的人就来了。」何甜说,「前期有人可能会分到你们队,你们正好有案子,就当多个侧写师辅助,也是不错的。」 「哦……」社恐顾年祎想,反正除了案情其他能不和他们交流就不和他们交流。 「对人客气点,你们队一群老油子。」何甜想道什么,露出笑意,「他们里面有个据说还是魏秋岁推荐的,说起来你魏哥也好久不来黑溪了,哎……」 「魏哥,魏秋岁……」顾年祎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抿嘴道,「确实很久没见到他了。」 「啊,想起来了。」何甜一拍手道,「他之前寄了一套书给我,是关于现场线索收集分类锻鍊逻辑思维的工具书,说专门是给你的。他说下次来要抽查你,哎呀我怎么就忘记给你了,不见到你还真没想起来,就在我办公室里,你记得有空来拿啊。」 顾年祎听见书就头大,忙摆手道:「不急不急,有机会我再来拿吧……」 「他对你很上心的。」何甜道,「知道你来警队了,这几年一直在关心你。」 「我知道。」顾年祎低声道,「上次他同事来出差,还给我带了很多营养品。其实……其实没必要……」 何甜看他的表情,拍拍他胳膊,因为今天有重要得欢迎会,顾年祎穿着警服,显得年轻又挺拔,修长的身材包裹在制服之内。何甜的手指蹭过他前胸的警号,语气里带着些遗憾的口吻:「好啦,你爸知道你这么有出息,肯定很高兴。魏哥想对你好点,你接受就行了,你要知道不管出没出这事儿,魏哥都会对你好。」 「我知道。」顾年祎背一下打直道。 但他很快又垂下肩膀:「……我也没什么出息,两个案子最近都没点动静,一点都帮不上队里忙。」 「……说什么呢?办案又不是演电影,今天知道了明天就给破了没有人开天眼能知道结局总是好的,几个月甚至几年没有破的复杂案件也是有的。况且今天救世主不就来了吗。」何甜道,「你知道在未来,测算系统的完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就算今天把医院所有人挨个过来询问,确保一个不漏的战术,也只需要一两天时间完成,是技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这么神吗?」顾年祎有点不太相信,还顺便揶揄她道,「甜姐最近说话官腔越来越浓了……还浓墨重彩……」 「你别不相信!」何甜说,「我们的技术侦查一直是全国顶尖的,单一个『大脑』就能让我们名列前茅,这次测算系统可是省厅下血本研究设计制作的,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顾年祎点点头,和何甜一路聊回了科室。何甜要去做早晨的准备,顾年祎进了自己办公室里,一进去就见汪呈正在对着镜子刮鬍子,他看见顾年祎道:「这么早?昨天睡的不错吧。」 第21页 「还好……」顾年祎走到自己位置去,「师父?你一夜没睡吗?」 「是啊。」汪呈打了个哈欠,「之前酒吧街的案子,查到了一个和姑娘有点关系的人,带到局里审了一晚上,结果颗粒无收。」 他摇摇头,喝了口水:「我琢磨着,这事儿也不能拖了。」 「反正今天那些什么……测算师来了。」顾年祎道,「有不如空把嫌疑人召集一下,或许真能有点收穫呢。」 「你也太能想了,这玩意儿还没成型呢。」汪呈道,「哎……反正局里也缺人,这么几个人也算是人才,拿来先用用。」 他看了看手錶,自言自语道:「嗯,快了。」 顾年祎纵然再不信任这系统,还是要去这破欢迎仪式,想到届时这三位测算师也会在他们的组内和他们相处,也不知道会对他们案情进展会有什么实质性帮助。 总之现在,现场的小证人似乎还不肯开口,翻箱倒柜也没找到点真正有力的证据,陷入了案件的停摆期。顾年祎觉得压力很大,也很不爽。 所以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搞这么个所谓的测算系统,给他们自寻麻烦? 顾年祎坐在汪呈旁边,汪呈拿着笔在发呆,似乎和他在想同一件事情,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嘆息。 「得嘞。」汪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嘬了一口隔夜茶,对着顾年祎道,「给我去把人喊齐,我们喜迎新同事去。」 「……」顾年祎道,「不用吧,反正上班了自然就齐了。」 一会又东张西望了一下:「对了,新同事来了他坐哪儿?」 「里面仓库昨天收拾出来了,特敞亮。」汪呈一指,「去看看。」 顾年祎小跑过去看,打开了办公室,里面果然很敞亮,不过…… 「就放了一张办公桌啊?」顾年祎说。 「还有俩又不分到我们组。」汪呈还不忘提醒他,「你和别人好好相处啊!人家刚来,如果案件上有什么不懂的耐心点,大家以后都是同事。」 顾年祎说到这里就不开心了,走到饮水机边用一次性杯子给汪呈又泡了杯新茶,放他面前,脸色却不好:「我哪儿没耐心了?我和谁都好好相处来着。」 「哈!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吗!」汪呈非常自然拿过一次性杯子,指着他道,「你就是思想负担太重,还喜欢给人按上个第一印象,和谁都不太亲近。年轻人啊,你才几岁啊?多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人玩玩,别一心就想着案子案子案子,最后就是在钻牛角尖!案子也是要破的,生活也是要过的……」 顾年祎双手举高作投降状:「知道了师父,别念了,求你了。」 「这样!」汪呈说,「咱们也别说其他有的没的,就从这个同事开始!你和人家好好相处!凡事都有第一次!」 「哦,行。」 顾年祎随随便便应了一声,根本不想接这茬,汪呈继续道:「我跟你说,一周后我要抽检你和他关系!你给我搞明白人家星座血型爱好……」 「啊啊啊啊……」顾年祎背对着他捂住耳朵道,「求你了师父!放过我!」 「人都到齐了。」有人来喊,「汪队,走吧走吧,要去集合了。」 「走吧。」顾年祎喊汪呈。 此时的他根本没想到,他接下去即将面对什么。 会议室内要进行一个短暂的欢迎仪式,来欢迎三位新来到的同事。顾年祎并不期待分到他们组的是谁,毕竟无论是个谁,可能带着他参观、熟悉环境的这种杂货都他妈会落到他头上。 支队长张常作为他们的领导,这个项目牵头人之一,跟着把三位测算师引到大家面前。 「介绍一下。」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张常道,「之前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为了这个测算系统,我们在各地范围徵集『测算师』,要求是需要他们兼备侦查能力、高反应能力和心理素质过硬,以及专精犯罪心理学。这些条件筛选过后留下的,可以说是各自领域的精英。经过三四个月的几轮筛选,堪比我们警界『选秀』哈,最后留下来的三位,现在就站在你们的面前!」 顾年祎目光掠过第一个人,第二个人,停留在第三个人脸上。 那人和他不一样,他从进入这个会议室开始,目光就一直放在顾年祎的身上,直到和他四目相接,顾年祎头皮一炸,连唿吸都险些忘了。 站在他不远处的许洛对他微微一笑,手悄悄横在腰部的位置,几根手指灵巧地晃动着跟他打招唿。 还挺可爱的。 但在顾年祎眼里仿佛见了鬼。 第13章 测算师 顾年祎站在汪呈背后,趁着介绍的间隙,汪呈转头和顾年祎悄声道:「咦,这不是那谁吗…」 顾年祎见鬼的表情还没收回去,满脸惊恐看着自己的师父:「……」 汪呈看他表情,笑道:「哎呀……」 「……所以。」顾年祎悄声道,「他怎么在这儿啊。」 「没听人家说吗。」汪呈面朝着那个方向,头微微侧着说,「精英啊,这可是精英啊,因为这个项目对外都要完全保密,所以我们这边除了张队之外没人可以知道最终人选的。」 汪呈说着说着还觉得挺好笑的:「真逗啊,我们不是昨天还对他持有怀疑态度,还花了点功夫调取他监控,左怀疑右怀疑的,敢情原来是自己人?」 第22页 「那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医院呢?!」顾年祎用最用力的气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就是有问题啊!一会嫌疑没有排除,一会就走到人前变成了测算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张支队可能听见声音,目光扫过来,顾年祎和汪呈只能住了嘴,双双站直了。 顾年祎今天穿了深色警服,笔挺的身材包裹在制服内,这会浑身像被蚂蚁爬似的难受。 张支队长和他们介绍每个人,说到了许洛,他的对外履歷还是让顾年祎有点……难以相信的魔幻。 除了他现今三十一岁这个一直让顾年祎无比吃惊的点之外,早年他在义大利留学专精心理学研究,二十来岁跟随自己当时的导师在中东战区随军队做过记者,后来在国内有自己的心理诊所,之前在白津也做过很多罪案分析发表过不少专业论文,这份履歷放在他面前,都会让人觉得像假的。 寥寥几语,总觉得他经歷了很多……这履歷乍眼一看,还真能称得上是精英的程度。或许如果没有两年前的事情,许洛应该可以更早进入到一个新高度。 当然另外俩也不是什么善茬,除却许洛,他们一个是搞建筑工程测绘一类的,一个是法医学的专家。一个曾经参与过不少世界级精密且隐秘的建筑工程的设计,另一个之前在其他国家跟随精尖的法医专家做过不少工作。总的来说,顾年祎算是看出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集结起来的,都有案底,都精通熘门撬锁飞檐走壁,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域专精。 「许洛呢和另外两位在技术层面呢不能相比,但去年白津的313走私大案,许洛和白津警方配合做犯罪侧写,在几千人中根据犯罪者绘制画像,最终锁定目标逮捕归案,及时止损,能把这种技术带到往后为社会作出贡献中来,我们都是非常欢迎的!」张常道,「许洛是我们组内现阶段比较欠缺的人员,所以辛苦一点,在测算系统完成之前,也帮我们重案组做点事情。」 张常一指道:「老汪,去你们组,照应着点。」 汪呈马上啪啪拍手道:「欢迎许洛!」 张常又道:「说巧不巧的,局里之前的那个案子许洛正在场。当时因为还不能透露这件事,我也和他交流过。现在尘埃落定,许洛也说会和大家配合,早日把兇手抓捕归案的!」 「哎,那行,也别浪费时间了。」汪呈挥挥手说,「局里这两天焦头烂额的,还要麻烦各位配合工程师对系统进一步跟踪了。」 许洛点点头:「一定配合。」 顾年祎还在懵逼状态,听见许洛说完,感觉他那层外部的薄膜更厚实了,满满都是虚伪感扑面而来。 散会后,顾年祎没回自己办公室,反正回去可能汪呈还要给他们介绍这几位新来的,他索性躲到了法医科室去,眼不见为净,他才不想知道许洛到底什么星座血型,和他有个屁的关系。 「你怎么来了啊。」法医科的陈岩看见顾年祎道。 「哦,那什么,我师父让我来看看报告。」顾年祎胡乱扯谎。 陈岩是局里的老法医了,和汪呈同岁还同乡,都算是顾年祎叔叔辈儿的。用汪呈的话来说,顾年祎穿开裆裤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在局里轮流打过他屁股。说到这段话的时候他们还一脸兴奋的表情。 顾年祎二十六了,也没想明白,这有什么可光荣的? 「报告你师父早拿回去了。」陈岩喝了口水,道,「你少在我这儿偷懒,我们里里外外忙着呢。」 「我就想听听还有什么新发现。「顾年祎理直气壮坐下来,「陈叔叔你快给我讲讲啊。」 「哎。」陈岩拿他没办法,道,「那行,来来,看看。」 法医办公室的白板上有他们最新贴上的照片,旁边有对尸体的标註,普通人看来骇人的尸体照片,他们这里不光要一一陈列,还要标註细节。顾年祎想起曾几何时有个黑溪森林内的失踪案,找到尸体后都已经是高度腐败后皮下组织充满了气体,膨胀呈现了巨人观的现象。他那时候来法医科,白板上贴满了巨人观的尸体照片,他们要通过这些仔细辨认身份,给刚入组的顾年祎造成了不小的心里阴影。 陈岩手拍了拍黑板,让他注意力集中。 「他除了颈部的索沟之外,手臂、胸口、腹部都有勒痕和破皮,看见没此处存留条形电流斑。」陈岩展示给顾年祎看,手臂上灰黑色的痕迹,「他手腕处可以清晰看见这种电烧伤,对不对?」 顾年祎一怔,想起现场那疑似有的椅子,随即道:「他可能被绑在椅子上?」 顾年祎一屁股坐旁边的椅子上,分析道:「如果把他用裸线绑起来,通电后……」 「确实就会产生这个纹路。」陈岩比了个「yes」的手势道,「我们用3d重建还原他身上的伤痕后,大致可以看出是这样的。」 3d人像上,线缠绕在他的上半身,可以看出大致的走势。陈岩道:「我们综合对比几种线,应该是比较普通的裸线缠绕。再综合现场的对比,觉得他可能是这个姿势。」 顾年祎看着那3d人像呈现一个坐姿,接着陈岩继续道:「再看,他颈骨前倾且有严重偏移,后颈骨内折,像是……」 他点了下滑鼠,出现了一个头部前倾,脖子被绑了一根平直的绳子,一副在做牵引的奇怪样子:「一般来说被掐住脖子会选择仰头,但他一直是一个低着头的样子,骨骼的受力点非常的奇怪,更像是在用颈部挣脱绳子的束缚感。」 第23页 陈岩还做了一下那个姿势,展示给顾年祎看,他用手卡着自己脖子道:「你看,无论是你从后方如何用绳子锁喉,都是这样的仰姿,但他是这样颔首的姿势。」 顾年祎脑内电光石火间,出现了那个栏杆上奇怪的擦痕。 「我知道了!」他随手拿起桌上陈岩的本册,接着把它面向自己,道:「如果这里有根绳子,从后方穿过一个平板,再卡在两根柱子之间。」 他指着屏幕上,受害人怪异的姿势,手指顺着那线继续延长,点点空白处:「他就是这么固定绳子的,固定在了厕所旁边的铁窗,这里就是那窗户。」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块板去哪里了?现场当时还有个小孩儿啊。」顾年祎又自言自语说,「四条绳子这么牵引,仅是人的体重和拉力,很容易把柱子拉弯的,这样拿一块板可以增加受力面。」 「啧?」陈岩摆手否定他道,「而且这更奇怪了吧!照这么吊着的时候,他是坐着的?坐着受力和站姿是不一样的,他在干什么呢?牵引脖子?自己自杀?自己吊死自己?」 顾年祎摇摇头:「……」 顾年祎仔细思考了一下,突发奇想道:「陈叔,会不会是那种简易电椅,任何的椅子都可以改造的,把人作为一个导体,只要电压足够就能致人死地,有些国家做过死刑用具的电椅?」 「不。」陈岩摇头,「按照这个场景,我们觉得还是普通椅子缠裸线,电压也不足以致人死地的那种,而且裸线和椅子都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 两人讨论半天,到底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样的景象,这个人的状态真的愈发诡异了起来。 可能终于发现了顾年祎人不见了,汪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顾年祎!你又躲哪儿去了。」 「找陈叔叔聊聊。」顾年祎耳朵疼,「我一会就回来。」 「赶紧的。」汪呈说,「算了算了,你先去吃饭吧!下午那么多事,别给陈岩添堵了行不行!」 顾年祎一看,午饭时间都快过了,赶紧站起来拍腿:「我先去吃饭了。」 「啊,慢点。」陈岩说,「你脚可刚好啊。」 「知道了!」顾年祎头也不回跑出去道。 …… 顾年祎走到了食堂门口,想着吃完饭要和汪呈申请一下外勤去现场,以防晚间又可能有雨,据说上午的时候又把医院翻了个遍,依然没有什么结果,准备开始开挖周遭的地面和翻找各个管道系统,势必要把这人间蒸发的兇手和兇器找到。 但所有人都知道,兇手这段时间应该还是把兇器运出去了。 人际关系的筛查也在继续,之后还要摸排走访他们的学校和他的家庭关系,目前为止,因为教授每日接触的亲密人士还需要挨个询问,还处于一无所获的阶段,除了几个联繫上,但在外地还未回来的被密切关注着,其他也没有提供特别有利的证据。 顾年祎满肚子都是忧愁,必须用午饭装装满。等他走到食堂门口时候,就远远看见许洛那纤细又薄如纸张的身体,正站在食堂门口站着,顺便低头看一眼手机。 虽然他什么都没干,但顾年祎总觉得他在等自己。 顾年祎双手插兜,一副没看见到他的样子走过去,许洛却也没和自己打招唿。 顾年祎就这么和他擦肩而过进了食堂里。 顺利到不可思议,这人居然没喊住自己? 「啧。」顾年祎前脚踏进食堂,终究觉得哪里不对,接着又转身回到了门口。 第14章 食堂 许洛正低头看着手机,就感觉自己面前一黑影被覆盖。 他抬眼看顾年祎,那男人还是那双眉紧簇的黑脸模样,还莫名挺英俊的。 「站这儿干什么?」顾年祎语气是硬邦邦的。 「……哦,好像食堂吃饭要照脸。」许洛笑容可爱迷人人畜无害的,「局里还没给我录入,我在思考在这里抓个人帮我刷脸,还是干脆出去吃。」 顾年祎点头,道:「好的,你出去吃吧。」 「好的,谢谢帮我刷脸。」许洛弯眼笑笑,进了食堂。 顾年祎:「……」 艹?我说的外语? 许洛进了食堂还是跟在顾年祎后面,扎在一堆制服加身的警察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也格外显眼,他左顾右盼着还不忘记道:「顾警官,你真是个好人。」 周围有人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来看顾年祎。 「闭嘴。」顾年祎低声说。 顾年祎站他前面,他就凑着头过来看菜式,略长得头髮搭在脸旁脖间,还顺便问顾年祎:「说起来你是重案组的吧,刚才没看见你?」 顾年祎没理他的问题,道:「要吃什么。」 「这个、这个、这个。」许洛也跟他毫不客气,声音还挺糯糯的甜,「我还想吃个蒸蛋~」 「……」顾年祎端着盘子拿了菜,一脸厌世的表情刷了脸付钱,找了个位置不得不和许洛面对面坐着。 确实挺好笑的,昨天还在一板一眼怀疑的人,转眼坐在你面前说他是局里新来的测算师,之后还要一本正经给他分析犯罪行为画像,仿佛电影情节一样荒诞无稽,但偏偏给他遇上了。 许洛人长得瘦,但饭量一点不少,顾年祎甚至怀疑他吃的比自己还多,面前的东西一扫而光,顾年祎摸摸肚子,饱了,许洛又去添了一碗饭。 第24页 顾年祎半边脸抽搐,怀疑他是不是饿两天了,医院伙食有那么差么。 两个人对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吃完了饭,许洛手摸着胃打了个嗝,道:「谢了。」 「……」顾年祎道,「吃完就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你下午干什么?」许洛双手捧脸道。 「干什么,办案啊……」顾年祎道,「上午卷宗还没整理完,这么多口供笔录看到下辈子,下午我还要抽空去一趟现场……」 许洛的眉毛搭下来,双手合十道:「我们也算是今后要共事的同事,之前没有说明我的身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啊。」 顾年祎:「……」 什么啊。 许洛继续双手捧着脸,双眼含情又真诚:「以后有什么忙,我都可以帮忙。」 顾年祎喝着茶杯里的水,不想和他多废话,道:「晚上要下大雨,我要再去一趟现场,局里如果安排你审讯或者做事你就跟着他们吧。」 言下之意,少特么来烦我。 许洛进入了公安系统,当以测算师身份在他面前时,顾年祎却完全没有对他放松警惕,也完全没有看他顺眼了一些,对他依然有无法言说的感觉。 「如果你的测算系统早点完成,可能对这个案子也有促进。」顾年祎说,「所以这位……大叔?你加把劲啊。」 「这是设计师和工程师的事情。」许洛说,「我在整个项目里的角色,其实非常微不足道。」 「哦。」顾年祎应了一声。 许洛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他拿起水喝了一口,抿嘴道:「算啦,你请我吃了这顿饭,我可以给你分析分析……」 「分析什么?」顾年祎看他。 许洛没有给他缓冲的余地,但他的眼神在喝完这口水看向他的时候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些微表情的反应,像一只手拉着他得手腕,接着一下就把顾年祎的整个情感牵扯进入了对方的世界里。 像一个无声的警报。 至少顾年祎的情绪被他这个骤然犀利的眼神给拉扯起来了。 许洛看着他道:「死者大学教授,社会关系复杂,痕检获得得现场信息很少,排查到目前为止根本找不出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产生杀机的人。」 「嗯。」顾年祎道,「是。」 「捅他七八刀,喉部来一刀,死前还遭受过电击,之后丢池子里放血。」许洛说,「且不论地上的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行为本身已经是谋杀案中较为残忍范畴的。」 「嗯。」顾年祎道,「所以?」 许洛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种报復?」 「报復?」顾年祎凑近他。 「或许很多年前,兇手经歷过这样的事情。」许洛说,「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具备足够的能力和勇气时,他实时了自己的復仇计划。」 「你在说废话。」顾年祎说,「还有……」 许洛被他的话打断,稍许昂扬了一些声调: 「看得出,计划很周到缜密,至少警方三天还没有理清头绪。尽管这件事他看起来就是个简单粗暴的杀人案件。」许洛说,「现场留下兇手的痕迹少之又少,你甚至从他的人际关系里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许洛双手盖在桌面上,掀起了一边:「确实,这个案子如果是这么想的话,在你看来,兇手在掩盖犯罪事实,对不对?」 在顾年祎没有回答的时候,他一巴掌拍下去,又掀开另一边,顾年祎看他那张清秀白皙的脸,脸上又是似笑非笑的,那仿佛在一团烟雾之后的表情:「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被害人在掩盖事实?」 顾年祎和他对视了几眼,接着,扯起嘴角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被害人如今的境遇是他自己的伪装自己的结果?」 「嗯,可以这么理解。」许洛说。 顾年祎舔舔嘴唇,长指点着桌面道:「教授是十几年前就在学校教书,甚至几届带的学生都毕业了,跨越那么大年限来惊心策划一场杀人仪式,你说的好像教授自己杀自己,是不是本质上有点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许洛看着他淡淡道,「你不要怀疑恨意可以把一个人变为怎样的状态。吕凡的外在是高高在上的教授,你们找到的关系网内,大多数和他的身份是『学生』和『老师』这样的关系,或者是同事关系,他们对吕教授仍然停留在一个外部的层面上,是他的『社会身份』。」 「我觉得你说话很扯淡。」顾年祎道,「最简单的,我不听什么杀人动机,復仇计划,现在重中之重是给我找出兇器在哪儿,否则其他一切的推论都是胡说八道而已。」 许洛笑笑:「我给你分析他的动机,但不负责查找兇器。」 「这没有说法。」顾年祎说,「你的这些只是猜测,毫无根据的猜测。」 许洛摊开双手:「我不是警察,只能给你提供这些了,这是我基于目前的一些证据的合理推断,信不信就由你。」 「行了,我知道了。」顾年祎站起来道。 他端着盘子看着许洛,道:「我要去做事了,没事别找我。」 许洛开口:「下午……」 顾年祎倏然转身,恶狠狠指向他,他的手指尖碰见了许洛的锁骨,索性戳了两下:「许洛,别、跟、着、我。」 第25页 说罢,连着许洛的餐盘一起收拾拿走了。 许洛手里捧着一个纸杯,里面是食堂提供的免费茶水。 他吐出一口气,看着顾年祎笔挺的背影摇摇头,隐去笑意之后,他的目光冷淡下来。他把纸杯团起来丢在一旁,接着看着顾年祎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顾年祎挺聪明、也挺敏锐的。 许洛从第一天开始有种强烈又不好的预感,这件案子是简单的、但背后所存在的事情却是复杂的,他需要有个支撑。因为他从来到黑溪的第一天,自己的所有计划全然被这起突如其来的谋杀案打乱了。 他本身是个个体,通过筛选成为测算师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仅仅背靠黑溪的公安的还远远不够,他仍然是个孤立无援的个体。当下,他还是想急寻一根救命稻草,至少他的支撑目前建立在了这个二十六岁的少年身上。 不过这只恶犬不太好惹罢了,再养养,或许对自己有用。 许洛并不在意,他不在意每个人的想法,思考越多越容易因为情感左右自己的思想,这个案子必须得破。 …… 顾年祎和汪呈申请完去现场,当即想带两个人一起去,汪呈道:「小陈下午会和我去学校,小王可以但他要继续指挥搜查队,哎!你带许洛去嘛,这不正好吗,哎!顾年祎!」 顾年祎头也不回走了,边走边抱怨着喊:「你到底想不想破案啊!能不能别给我搞无聊的交友游戏!」 「什么交友游戏。」汪呈也气得拍把桌子,「我这是让许洛快速熟悉现场!和队友互不信任怎么行啊!」 顾年祎一路疾走,上了车,正是前几年汪呈淘汰下来的一辆二十来万的国产小破车。上车没过多久,有人跟着坐进了副驾驶。 「??」顾年祎侧头看他,已经完全懒得掩饰自己的语气,「你上来干什么!」 「你不是要去现场?」许洛笑眯眯说,「汪队让我跟着来。」 「下去。」顾年祎立刻道,「我不说第二次。」 他话音刚落,许洛凑近了他一些。 他身上赶紧清爽的气息也扑面而来,顾年祎却下意识往后靠了一点,眼珠子瞪圆,嗓音也跟着哑了:「干什么?」 「现在你知道我昨天我为什么可以上顶楼来了吧?」许洛勾嘴笑笑,「趁着我还在医院的时候,我可是上上下下都去摸了一遍,说不定可以给你点意想不到的发现。」 第15章 暴雨 顾年祎不为所动,本来都想给他打开车门把他轰下去了,听到这里恰好一个电话进来。 「顾队,什么时候过来啊。」对方道。 「刚准备出发,怎么了。」顾年祎问。 「没事,就是看见你上午发来的信息让我们注意一下有没有类似大小的板,我们找到了点有的没的,每块瓷砖都扣着了,还真给我们找到了,绳子目前还没找到,我们准备扩大搜查范围进行隐性血痕检测了,对了对了,楼底下一个储藏室内有俩用过的避//孕//套。」对方道,「暂时就这么多,你先过来吧,等你过来再具体说。」 「找到了?太好了,等我过来。」顾年祎一下来了精神,也不管许洛了,他一脚踩下油门,发动了车。 路上两人的交流很少,顾年祎以为许洛会问问题,但他一句话也不吭声,专注着看手机。 顾年祎纵然专心开车,还是憋不住道:「……你真是因为腰伤去医院的?」 「现在还在怀疑我?」许洛放下手机看向前方,「我家底都给你们交代了。」 顾年祎的目光微斜,落到许洛的身上。 他方才和许洛分开后,尝试从公安内网调取许洛曾经的案件卷宗和相关文书,内网的卷宗上每个修改日期、谁修改了文书都一目了然,许洛这一部分的详细案件并没有在上面尽数体现,但只要再查阅这桩案件,就能发现它的复杂,所以许洛在这里面算是全身而退的。 其实他的生平和自己确实没有关系,两市的公安都已经接纳了他高效的犯罪画像侧写能力,所以轮到他这个小小刑侦警身上,这不该是他纠结的事情。 「为什么那么巧。」顾年祎还是不相信,「我觉得你和吕凡肯定有关系。」 「巧合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许洛手指垫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全国听过吕教授课的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仅仅是一个病房的巧合,这么一想,也不是太巧吧。」 顾年祎冷笑一声,道:「是吗?我现在就是没有证据,所以你可别露出马脚了。」 许洛笑着摇摇头,也不想和他多交流了。 两个人开车进入了医院,许洛抬眼看着天空,阴沉沉的果然要下雨。 顾年祎步子迈得大,进入医院区域,彼时楼里已经恢復秩序,唯独出事的一栋楼还是封锁的状态。许洛跟着他后面道:「说起来,那个小孩的母亲,你们有查过她吗?」 「还没。」顾年祎道。 「为什么不查?」许洛问,「我之前就说过,她肯定在撒谎。」 「……」顾年祎背对着他抬指摇了摇说,「警察有自己的办案思路,不要用这些左右……」 「我真诚建议你找她一下。」许洛说,「她……」 「当务之急是先让小孩开口吧。」顾年祎一条长腿迈两阶,「快点跟上。」 第26页 顶楼的地方,痕检们依然在现场角角落落作业,旁边放着黑色的刑事勘查箱,现场勘查用的瓶瓶罐罐和标尺一类的技术道具,不过比起第一次案发现场的勘查,他们能获得的证据更加有限。 看见顾年祎来了,其中一个痕检抬头和他打招唿道:「顾警,来了啊。」 「怎么样?」顾年祎干脆利索戴上作业手套,蹲到了旁边,一个痕检拎着相机过来给他看自己方才拍摄的照片:「看,这是你上午要求后我们马上就在现场寻找可疑大小的物件,发现这块砖块是之后粘回去的。」 「东西呢?」顾年祎问。 「先存放起来一会带回局里去。」痕检翻动照片:「主要是给你看,背后的胶剥离后,因为他没有特别清洗,血迹明显。」 顾年祎看清那淡淡的血印后惊喜道:「採集得到指纹吗?」 「没有採集到。」痕检口气无奈道,「他戴着手套,沾染的血迹就是被害人的。」 「也算是个发现。」顾年祎站起来道,「说明和我想的真的差不多。」 他走到池子边,办案的时候精力集中,顾年祎更有种专注的魅力,他半蹲下身体对着池子,低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呢,单纯的虐杀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小顾。」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旁边,「你……」 「谁让你喊我小顾了!!!」顾年祎闻言气得回头道。 「……好吧,叫顾警官总觉得我们不太熟。」许洛耸了耸肩。 「本来就不熟。」顾年祎没好气说,「叫我名字就行了!」 「顾警,我们先下去了。」痕检在他背后喊道,「楼下那个储藏室我们已经找过了,除了俩保险套一张床什么都没有,你们想去看就去看看吧。」 「五楼的储藏室吗。」顾年祎道,「好的,辛苦了。」 痕检的人和顾年祎打了个招唿,拿着工具箱离开了。顾年祎看向那小小的窗户,知道这个卫生间大致上已经被他们痕检的翻了个底朝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翻出有用的东西来。 如果单纯是想伪装自杀的话,需要这样吗? 许洛凑到顾年祎旁边,自下而上看着顾年祎:「你是不是在想,做这么一条牵引脖子的绳子,是兇手想伪造自杀的假象。」 顾年祎:「……」 「但如果是伪装自杀,没有必要藏兇器。」许洛双手捏着栏杆,「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兇手在兇器上制造了自己的痕迹,当然会想办法销毁的。」顾年祎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这厕所里面的小孩子怎么解释?」许洛问。 「……」顾年祎双眉拧起沉默不语,他和许洛一起站到了室外,重新走向池子的方向道,「整个六楼没有监控,但其他楼层楼梯间的监控里也没有奇怪的人出现,他到底是怎么逃过监控……凭空消失的,难道是从天上吗?像鸟似的飞走的?」 顾年祎抬头看天,一滴水滴到了他脸上。 他面无表情抬手抹了一把脸颊,接着,黄豆大的雨点开始陆续落下,地上布满了深色的雨点。 天开始下雨,比本身预报的时间要早那么一些。许洛率先跑到了顶楼天台旁边的小窗处,顾年祎慢吞吞走过来,站在他旁边。 一下闪电,一声雷鸣,接着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顾年祎走慢那么几秒都要变成落汤鸡。 他抬眼看看雨滴如线断裂的屋顶,脑中乱麻一团。 「不是晚上才下吗。」顾年祎抹了把脸道,「……匆忙出来伞都没带。」 「一会就停了。」许洛倒是不紧不慢,还伸出手去接了雨水,捧在他的手中,浅浅的一窝。 顾年祎拿起根烟,拍拍自己的兜,拍到了打火机。他拿在手中,站在屋檐下惆怅着:「你中午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许洛声音黏煳地应了一声。 「你说被害人不让我们看见真相,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年祎垂头点菸,火光勾勒他脸庞稜角,瞬间燃起一缕白烟。 「字面意思。」许洛淡淡道,「有的人要用自己余生去掩盖自己的道貌岸然而已。」 顾年祎奇怪看他:「你说吕教授?」 许洛道:「……仅仅是接触上的猜测,就像你看见我不也一直觉得我虚伪吗?」 顾年祎只是想到了吕凡身上的那些奇怪的点,比如那个至今都无法解释的两个定位器,比如他那小纸条上的奇怪数字。虽然不想总是被许洛有意无意牵着鼻子走,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年祎想到了这些。 他深刻感觉到这个案子的违和感在于,如果这桩案子是棵树,他们应该仅看见的是这棵「树」的躯干。撇开周遭的枝杈,专门爬它的躯干,这是他们现在对这个案子全部可做的事。 但周遭总有无法忽视的树枝,这棵苍天大树再往上看,他能看见树冠是如何的遮天蔽日吗? 「你这个人太特么奇怪了。」顾年祎狠抽了一口,心情烦躁低落,微微迁怒于旁边的许洛,「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许洛回头看他,脸上不带什么表情,「想听真话?」 他不等顾年祎回答,手忽然放在了顾年祎的手背上,顾年祎吓一跳,像推个烫手山芋一样把他手推开道:「干什么?!」 第27页 许洛手停在半空中,神色有些茫然道:「我主要是想和你说声『谢谢。」 他指了指顾年祎的手。 确切说是上面的打火机。 雨阵阵如倒水而下,那蓄水池内作为第一现场,铺了透明的搁板挡雨,但此情此景,顾年祎举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和许洛对视着。 难得他嘴巴大张磕巴道:「……那、那天晚上是你?」 许洛撇过头,笑得嘴角勾起:「我还挺伤心的,隔了两天再见,你居然没认出我来。」 「卧槽。」顾年祎一把撸过头髮,「……这什么……」 孽缘。 「所以呢,你相信这种『巧合』了吗?」许洛回头看他盛满惊讶的眼。 顾年祎撸了把额前的头髮,生无可恋地看着前方。 「雨夜邂逅,多浪漫啊。」许洛双手背在身后,翻翻眼睛低声道,「……还是顾警官因为我不是小姐姐,让你失望了?」 顾年祎把烟从嘴上拿下来,食指中指夹着,大拇指磕磕自己的小拇指,道:「确实,我那指甲盖儿大的心动在这一刻就凝聚成了两个字。」 许洛微微挑眉。 顾年祎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晦气。」 他话音刚落,准备把烟往嘴里送,许洛伸手把他手里的烟拿走,他双眼盯着顾年祎,在他震惊的注视下抽了一口,上牙磕着浅色的薄唇,接着慢慢吐了出来。 白色烟雾之后,许洛露出了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带着些得逞的得意和狡黠,和一些森然的冷意。接着当那熏人的烟雾散去,他的神色又恢復如常,甚至眉眼弯弯的,把烟塞回了顾年祎的嘴里。 许洛声音都平和温柔:「你也不用对我有这么大敌意。」 他双指併拢夹住那蓝色的打火机,对着顾年祎扬了扬:「……我对救过我的人向来心存感激,但这好像不是个好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顾年祎晦气什么,你的福气在后头.jpg 第16章 小孩 顾年祎把他手里的打火机抢过来没收,并且摆摆手,道:「救你谈不上,按你这脑子,那醉鬼能玩得过你吗?估计这会已经死巷子里。」 还不忘把打火机揣兜里:「这送我了,你别想要回去。」 「顾警,我认识全白津最好的律师,你这么说我是可以告你诽谤的。」许洛手还举在半空,看着他悠悠道。 「那上一个救你的人你怎么报答他的?」顾年祎单手插兜道,「你怎么感谢他你就怎么感谢我。」 「我啊。」许洛扬起那秀气的尖下巴,「我以身相许了。」 「……」顾年祎双指拧着菸头把烟给掐了,瞪了他一眼。 每次感觉许洛这么和他说话,都感觉在调戏他。索性也就是根烟的时间,抽完还要继续跟进案子。黑溪市局的痕检和技术们彼时还在作业,毕竟已经过了黄金时段,而之后留给现场的痕迹只会越来越少。 雨势渐小,耳边不再是激烈的雨点声,许洛转身进了楼道内道:「我刚才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顾年祎还没回神,听搂道里许洛的声音都有些恍惚。 「我们一直是默认那小孩看了全程,才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被这种主观意识扰乱判断。」许洛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小孩一开始就不在里面?」 顾年祎跟着他后面道:「想过,但无论如何,需要那个小孩开口去证实这件事。」 两个人走到了五楼,五楼那个储藏室里里外外也都被翻完了,之前说还搜出两个b//y//套,这会估计当物证拿回去了。许洛看着那床,四处只有一些杂物,道:「我之前来过这里,当时就发现这个储藏室通往六楼是不经过监控区域的。」 「……」顾年祎道,「所以兇手可能等在这里?」 」能在这个地方做野鸳鸯的,肯定是熟知这里不会被打扰的时间。」许洛手指点点货架,架子上无非都是捲纸垃圾袋一类的清理用品,「啧……」 说话期间,顾年祎接到了电话。 顾年祎道:「餵?」 「许洛跟你在一起呢吧,赶紧给我找一下许洛。」汪呈在电话里说,「这孩子和他爹来了,昨天带去看心理医生,才愿意开口说几句话,今天我们这群糙老爷们儿别出现了,你和许洛赶紧回来。」 「那许洛回去就行了。」顾年祎看了一眼许洛,「我还看看现场……」 「你送他回来啊!」汪呈说,「快点!」 顾年祎百般不乐意,但汪呈又开始催促:「你倒是快点啊,你想不想破案啊?」 顾年祎挂了电话,许洛已经听见了,还贴心道:「你别走了,我打车回去吧。」 「算了吧。」顾年祎把手机塞兜里,不爽说,「你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只能以死谢罪了。走吧,正好我也想见见那个小孩。」 三十分钟后,司机小顾送许洛回了局里,小孩和父亲已经在汪呈的办公室等候已久。 顾年祎要先过去叫他们,许洛喊住他道:「那个,我能不能把他带到我这里来,我这个房间空旷,有阳光,我想和他在这里交流,让小朋友的心情也能放松点。」 顾年祎抱着手臂:「行吧,我申请一下。」 录口供都要有录像,顾年祎把摄像头拿了过来,许洛正拿着小孩的资料,念着他的名字:「他叫陈唯文,还挺好听的。」 第28页 「……」顾年祎把摄像头在他旁边架起来,想了想,放到了隐蔽一点的地方。 顾年祎抛给他一个耳返,道:「耳机里会指示你需要询问的问题。」 「或许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问问题。」许洛说。 顾年祎放好东西,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局里照顾你,是因为你是『测算师』,但不代表你可以在我这里为所欲为。不要和我相处一下午就妄想我们关系好起来?还有,如果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会怎么样?」许洛笑笑,「举报我?」 「……」顾年祎松开手,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抬脚从旁边踢了个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后背放松靠着椅子,神色凝重看着许洛:「算了,我真不放心你。我就坐这看你审,你别给我耍花样。」 许洛嘆了口气,把耳机戴上摇摇头道:「你不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的同事们都很喜欢我。」 他抬手展示旁边的咖啡:「看,我刚回来时,你隔壁座小姑娘给我买的。」 「关我屁事。」顾年祎冷漠说,「准备一下,我让人把人带进来了。」 陈唯文小朋友进入许洛办公室的时候,哪怕是他的父亲在场,也明显是紧张的。尤其是看见顾年祎之后,小朋友的紧张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顾年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孩对他这么害怕。 带到许洛的办公室里,许洛看见小孩,对他招招手,温柔道:「你好,唯文,还记得我吗?」 小孩怯生生点了点头。 「他平时怕生。」小孩父亲道,「这次回去之后,吃了很少的东西,带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说是受惊吓过度的反应,昨晚才开口说话。」 他拍拍小孩的背:「你和叔叔所几句话,去,去和叔叔说话。」 「没关系。」许洛温柔地对着小孩道,「记得我吧?过来。」 小孩短暂的沉默后,点了点头。 接着他默默看了一眼顾年祎。 顾年祎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坐直了身体。 「他是警察叔叔。」许洛指着顾年祎道,「那天救你的警察叔叔,记得吗?」 小孩摇摇头,又飞速钻回了父亲的怀里。 「他看见我就怕。」顾年祎无奈,发现自己真是没小孩缘,双手拍腿道,「算了,你们聊,我出去了。」 「等一下。」许洛出声阻止,示意他坐着别动。 接着他继续耐心地和小孩确认:「他是警察叔叔,那天救你的警察叔叔,宝贝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认错了?……」 顾年祎眼珠子转向许洛,接着脸紧绷了起来,紧张等着他的答案:「……」 小孩抱着自己父亲,露出一只眼看着顾年祎。 这种等待是煎熬的,许洛也没有逼迫对方马上做出决定,但顾年祎显然不是有耐心的人,在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之下,逐渐被这沉默弄得起了毛躁,只能随手拿起许洛桌上的笔把玩了起来。 正在这时,许洛开口:「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小孩奶声奶气,冲着顾年祎的方向道:「……警察叔叔你,你为什么要和我妈妈亲嘴?」 顾年祎手里捏着个许洛桌上的笔,听闻这句话,脸上面无表情,手上的笔咯哒一响,弯折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礼拜都要9-12点加班这个样子 所以更新字数有点随意,大家凑合看 第17章 开口 这一句话一出,一旁的父亲也很意外,慌张地抓着他手道:「宝宝,你不要瞎说八道!」 许洛依然在耐心引导道:「当时你还看见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醒来看见妈妈。」小孩低声说,「我看见妈妈后,看见她在和……」 他看了一眼顾年祎。 顾年祎强忍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手指已经把笔折出了一个新弯度。 「和警察叔叔亲嘴!」小孩越说越是想哭,眼泪都涌了上来,委屈巴巴耷拉着眉毛,「我醒了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她就打我,拉着我关我去厕所了。」 「……查监控。」顾年祎把笔一放,手捏着耳机对里面低声道,「给我查这小孩母亲那段时间的监控!」 过了一会,耳机里传来一个女声,是顾年祎的同事谷新新:「咳……我查到了,晚上十二点多孩子母亲朱蕾带着孩子上了五楼,之后就一直没出现过。六点多能看见五楼楼梯口里有出现她的身影,那时候没有小孩的身影,应该是那段时间带小孩上了监控拍不到的六层。最后出现在监控中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也是在五楼楼梯口,应该是下楼了。」 那个储藏室附近能拍摄到的地点,就是五楼的楼梯口,所以拍不到小孩被扔进六楼的厕所。 「但没查到他说的那个和小孩母亲在一起的男人的监控录像。」谷新新道,「奇怪了……」 「那别愣着了。」顾年祎说,「先找人去吧。」 可能连孩子的父亲也是第一次听闻这一段,此时正又惊讶又气地抓着孩子道:「你妈妈她这么对你!为什么不回来告诉爸爸??」 他锤着自己腿懊恼着:「爸爸错了,爸爸怎么就同意她把你带过去的,哎!」 「爸爸。」小孩抱住他爸爸的膝盖,乖乖把脸埋进了他肚子里。 第29页 「先生,先生。」许洛示意他先别激动,手牵着小孩的手把他拉过来,继续道,「宝贝,之后呢,你在厕所里有没有喊妈妈?」 「我没有哭。」小孩往后缩了缩,可能回忆起了那一段,满脸都是惧怕,「妈妈让我安静,否则爸爸不会来接我,我就一直站着,站累了就坐下来。」 顾年祎手指按着耳机,听见这句话时心里泛酸,想到这个孩子被他们发现至少也要早晨十点多了,他在里面一个人快待了四个小时,期间因为本能的惧怕让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他们看见他时候的大声哭泣,已经是恐惧到了克制不住的状态吧。 他想到这些,心也跟着揪起的疼,感觉这孩子太可怜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这母亲抓过来问责,到底是为什么狠心把这小孩丢在雨夜的女厕所里。 他手指团紧握住,手背绷着青筋,拧紧双眉试图克制自己的怒火。但此时,许洛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而四平八稳,充斥着力量。顾年祎瞥眼看他,那种他穿着一层伪装衣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但他身披着玻璃窗摄入的晚霞,背后铺着薄橙色镀着金边,此刻又不算那么讨厌。 「告诉我。」许洛问,「你趴在那个小窗户上了吧,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窗外有个叔叔看着我。」小孩吞咽了口口水,仔细看他的额头还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回忆起那一晚还心有余悸的,他抬手比划了一下,「他躺在那个大浴缸里,我看见他在淋雨,他正在看我,我就和他挥挥手,可是叔叔不理我。妈妈不许我出去,我不能去找他。」 小孩说着还重复了一下挥手的动作。 许洛吸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 显然那个时候,正是大雨滂沱的早晨,兇手已经打扫完现场离开,留下一具怒目圆睁的尸体躺在血水之中。窗台上,瓷砖已经被粘合回该在的地方,绳子和刀具还有那并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椅子,也在短时间被快速被打扫完了。 但这又给案子提供了一个思路,至少六点多时,现场已经恢復干净,那时医院开始有人走动。 孩子的母亲朱蕾也没有说实话,那个和她相处了一夜的男人是谁? 「哥哥。」小孩第一次认真看着许洛,他眼睛很漂亮清澈,小嘴开合,「那个洗澡的叔叔怎么样啦?」 「……」许洛垂下眼,刚要准备开口,小孩又说: 「他不动,是不是死啦?」 顾年祎听不下去了,他立刻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许洛则上前了一步,继续安抚着孩子的情绪。 「哎哎哎!小顾!」一个警察看顾年祎出来了道,「那个朱蕾联繫上了,但对方情绪激动有点不肯配合。」 「不配合?」顾年祎撸起袖子,燃着他满身燥热的火,「她有什么资格不配合,我亲自捉她去。」 他算是听明白了点,有个和自己长很像的男人和朱蕾六点多在五楼杂物间亲热,把小朋友陈唯文弄醒了。 之后那母亲就把小孩丢进顶楼卫生间锁着,本来的目的是试图教训一下小孩,回头和自己男人亲热完把这事情忘了。 也未必是忘了,可能就是单纯的坏,单纯的恶毒和自私。 顾年祎至今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态能把亲生孩子一直撂在雨夜的厕所里的不闻不问的,如果恰好撞见兇手行兇呢?这个孩子会遭受怎么样的迫害? ……顾年祎不敢想。 所以见到孩子的时候还摆出一副担心的嘴脸只是演戏,孩子产生失语现象的可能也并不是看见外面的景象,而是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生怕自己母亲对自己做什么,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顾年祎捂着腹部,感觉心疼,又相当反胃。 已经找到了朱蕾的住所,顾年祎带着俩个警察准备去她家一趟。黑溪市就这么大,开车一小时能把主城区兜完,去那边也不远。不过顾年祎今天显然一下午都在车上度过,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在路上了。 到达朱蕾小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天还没完全暗下。老旧棚户居民区内是飘起的饭菜香气,刚下班放学的人穿梭在狭窄的路上,热热闹闹的傍晚景象。而一辆警车正停在路口闪烁着红蓝光线,周围的居民好奇地打听着,到底是谁家犯了事。 两个警察打头阵率先下车进了小区,顾年祎停好车,下车之后挎起背包,朝着路口指向的地方跟着带路的警察一路前行,他们进了一处矮房内,是一层搭出的棚户房。看得出,朱蕾的居住条件不好,走进去就能闻见底层特有的霉味。 顾年祎人高马大,进门还不得不弯下腰去,就听见门内的动静和一个尖叫着的女人声音。 「你们干什么的!」 「你们抓我干什么!哎!」 「别叫,我们不是抓你!」顾年祎听见那警察说,「麻烦你配合一下警察的工作!」 顾年祎进了屋子,正对着就是一张床,面前有一把椅子,地方小的都没法落脚。两个警察把她给围住,顾年祎走到她对面,道:「朱蕾是吧,市刑侦支队重案组顾年祎,正式要求你配合调查一起杀人案件,简单问你几句话。」 朱蕾看了顾年祎一眼,缩了缩脖子,还在尖着嗓子嘟囔:「我又没杀人!又不是我杀的人。」 「没人说你杀人。」顾年祎把椅子调转了个个儿,「哐」地放到她面前,把朱蕾吓得整个人都一弹跳。 第30页 「但也并不是杀人才犯法,隐瞒撒谎是在试探法律底线。」顾年祎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的证据,需要你配合调查……」 朱蕾明显吞咽了一口口水,那一刻眼神闪躲,甚至不敢和顾年祎对视:「……」 顾年祎道:「好了,现在你可以一五一十说了,有半句撒谎的话……或者你可以在我面前撒谎试试?」 「我没撒谎。」朱蕾喊了一句,看见顾年祎阎王似的黑脸,又蔫了下来,「不是,关键你也没问我啊……」 「你再说我没问你!我没问你就不说了吗!」顾年祎手掌拍了一把椅背,上牙紧扣嘴唇,咬牙切齿吐出字,「扔小孩进厕所的时候挺横的,我还是那句话,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全部交代清楚!」 第18章 母亲 朱蕾扭捏了一下,手指捏紧了床单。 顾年祎手指轻轻点着椅背打着节拍,等待着朱蕾开口,逼仄的小屋内站着三个男人,还有一个面容冷峻气压低的,正一动不动看着她给予她无形的压力。朱蕾犹豫过后才道:「我说……我说……」 「我和我前夫不是离婚了,所以最近谈了个男朋友,他和我是老乡,也都在这所医院里工作,平时有接触,一来二去就熟了。但是他……他有家室,啊不过!他老婆在和他闹离婚,他什么都好,对我也不错,就是想让我再生个孩子。我……我不想再生了,我不太喜欢小孩子,所以离婚的时候抚养权都没有考虑争夺。但他想要的话,我就想了个办法,我这不就想着把我的小孩带来给他看看。」 朱蕾揉了一把自己的头髮,揉乱了,手指搅在一起,显出了疲惫和无力: 「不过我没有小孩抚养权,我想先稳住他总是好的,毕竟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早上都上工早,他也值晚班,有时候就会在、在五楼的储藏室……就亲近一会嘛。」 朱蕾手盖着自己的脸,不知道是烦躁还是害臊,亦或是单纯的悲伤:「我当时没地方放小孩,就把他弄到五楼的储藏室里休息,我知道晚上没有人会去那边,当天正好我和我男朋友都是晚班,两人下了班进储藏室,就把小孩给弄醒了,小孩看见他就哭。」 朱蕾双手掩面,红色的指甲明晃晃的。 「我一来二去就烦了,当时在气头上,也不怎么耐心,把他就关到楼上去咯。」 「然后呢。」顾年祎忍住教育她的冲动,手指抠着那凳子的椅背出来的木头倒刺,「继续。」 「没……没然后了啊。」朱蕾说,「那厕所门我又不得反锁,小孩想出来就出来了,我也没管他……」 「你对他说了什么。」顾年祎说。 「我说你出来我就打烂你屁股。」朱蕾说,「后来我和那男人搞完就睡着了,睡储藏室里了,再睁眼他不见了,我当时早晨想去看看小孩,但客人一个电话又喊我走了,我想门开着嘛,医院那么大他总不至于待一晚上,哎呀!」 朱蕾凌空一顿神经质地乱抓,似乎想极力摆脱这种感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很烦小孩子!所以我根本也不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反正他爸爸会把他接走,又不会丢!」 「男人男人说半天,对方没名字吗。」顾年祎追问说,「他叫什么。」 「叫……魏铭……是医院行政处的主任。」朱蕾垂下头,「他不让我说……你们是不是要去找他麻烦了?」 「魏铭。」顾年祎没回答他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后转身对另一个警察道,「传唤这个魏铭。」 他继而又和朱蕾道: 「……也就是说,他在凌晨五点多到六点半快将近七点的时间内,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嗯……」朱蕾点点头。 「为什么之前不说?」顾年祎道。 「这话怎么说嘛!我是个护工,他又,又有家室……」朱蕾道,「对不起警察同志,别抓我,别抓我吧……他前途大好的,和我这护工偷///情,我……」 顾年祎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想听她在这里说这些,道:「先带回去。」 「警察同志!」朱蕾哭喊道,「我冤枉!我不是!我没杀人!……」 「别嚎!」顾年祎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说话无比短促有力,「没人说你杀人。」 「那为什么抓我……」朱蕾低声道。 「你和魏铭都必须给我回去配合调查。」顾年祎道,「不配合的就等着被刑事拘留吧。」 一句话之后,朱蕾安静下来,警察把人带出了屋子。道路外的警车阵仗之大,路人还在好奇地张望,顺带对着朱蕾指指点点。 回到了路口的地方,顾年祎让其他警察开车,自己坐上副驾驶位,朱蕾和另一个警察坐在后座,顾年祎用平板翻看局里传来的魏铭之前的口供,询问道:「他说那段时间他在睡觉,那监控里为什么没有拍到他?」 「他从员工通道走,那边没有监控啦……」朱蕾摸了一把头髮说,「晚上他也夜班……我也夜班,等他下班就来找我了。」 「但凡你把这件事早点和警察交代,这个案子的进度还能提早好几天!我们警力本来就有限,因为某几个不说实话的浪费时间精力人力物力。」顾年祎侧头,黑暗里一双眼睛散着光,「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朱蕾不再说话了,一直低着头。 第31页 顾年祎突然又回头:「我再问你!」 朱蕾被他吓得一激灵,一下又抬头:「啊?」 「我和你男朋友长很像吗?!」顾年祎说道。 「不……不像啊……」朱蕾慌忙摇手说,「你比他年轻多了,也帅、帅多了……」 「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吗?」顾年祎再次确认道。 「没有。」朱蕾摇摇头,「不像……」 顾年祎这才放心下来,从胸口吁出口气,满意地用背蹭蹭椅背。 不过转念一想,小孩为什么把他认成了「坏人」而不是许洛,许洛和他站着一起难道不是他看起来正气凌然吗,偏偏小朋友还很喜欢许洛。想到这里,顾年祎忽然自己开始生自己的气。 顾年祎回到局里还被这事儿气得头大,让实习警过来给她录笔录,赶紧跑到汪呈的办公位置道:「师父,现在要传唤这个叫魏铭的。」 「魏铭?」汪呈正在翻阅卷宗,闻言头都不抬挥手,「行行,我忙着,你先把人带回来,有麻烦吗?需要我吗?」 「还行,还能顶得住。」顾年祎说着,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刚坐定屁股喝口水,刚随行的警察来找顾年祎:「顾仔!被传换人电话打不通。」 「那就……」顾年祎勐灌了一口,擦擦嘴,指道,「老规矩,反正夜长,我不介意再出一次警。」 正路过了许洛办公室,许洛从里面拿着个茶杯出来,他发现他走的这一个小时里,许洛居然一直和他们父子俩一直在交谈。 「慢走。」许洛温柔地摸摸小孩的头,「宝贝,回去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哥哥再见。」小孩居然乖乖和许洛招手。 顾年祎看了他一眼,怕那小孩看见自己母亲就坐在不远处的地方,实习警正在给他做笔录,灵机一动就用身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并且双手叉腰道:「走吧。」 许洛掀起眼皮看他,看见顾年祎的眼神撇着,示意他背后有人。此时的许洛莫名和他有种默契,他低声凑近孩子的父亲,两个人互相点点头,之后就护着小孩,在朱蕾完全没发现的情况下,两个人出了门去。 真正到了大门口,许洛去给他们叫车,顾年祎站在门口,手指蹭了蹭鼻尖,吐出一口气来。 等许洛把他们送走了,顾年祎刚准备点根烟,看许洛转身回头,目光柔和道:「要出去吗?」 他拿了盒烟出来,想了想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许洛摇头摆手,顾年祎也不和他客气,拿了根叼嘴里,许洛拿着杯子要进门,顾年祎侧头道:「你下班了吗?」 「嗯?没有。」许洛转头笑笑,「还早。」 以为对话就这么结束了,顾年祎却忽然对他晃晃夹着烟的手指: 「杯子放好,跟我走。」 许洛都有点意外,顾年祎几小时前还是个黑着脸告诫他:「不许跟着我!」「不许喊我小顾!」「许洛,别、跟、着、我」的人。 如今居然喊他一起上车,跟、他、走。 「快点。」顾年祎又催促道。 第19章 工具人 许洛上了车,后座一个警察是他们队里的小孙警官,顾年祎开车,他只能坐去副驾驶。坐上不久许洛就知道,顾年祎就是不想浪费时间,想立刻马上听见他和孩子以及孩子父亲热乎的谈话内容而已。 他真是不想等一分一秒的时间,在不停推进案子的进度。 他许洛就是个工具人罢了。 彼时已经晚上九点多,顾年祎等许洛关了门,脚踩着油门下去就问道:「刚才和小孩在聊什么。」 许洛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展示给顾年祎看:「其实也没做什么和案子相关的事情,只是让小唯文做了个房树人测试,所以占用了不少的时间。」 房树人测试,心理学上以绘画的着名测试,针对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晰的,诸如孩童一类的人,可以很好地用绘画反应内心的想法,房子,树,屋子,三样东西各自映射了内心不同的潜意识。 后座的警察小孙凑头来看,感嘆道:「他画的好小啊。」 在陈唯文所绘制的画面中,房屋、树木和人几乎都蜷缩在一起,比整张纸面要小上很多。房屋是个矮房,旁边还精细花了些篱笆和草木,树紧紧挨着房屋,而小人则是在房屋里,把a4纸拿远了,也看不清他的线条。 「和他父亲闲聊了一些,小朋友不能敞开心扉和我说话,我觉得还是要帮助他一下,他极度缺乏安全感。」许洛看着那张纸道,「他父亲说,这孩子孩子判给他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母亲习惯性打骂孩子,从小对于孩子的苛责和压力都很大,他感受不到爱意。母亲打骂后会把他关起来,强制性让他闭嘴,这都是会对孩子形成一种情感打击。」 许洛用手指圈了一下那个房屋,和紧贴它的树木:「屋子用篱笆围住,窗户是竖起得线条。他不愿意向其他人敞开自己的世界,让自己的世界能尽量缩小,不过……」 许洛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哦……」顾年祎接话道,「所以在他的思维里,走出那个厕所会被继续被打。」 「他的经歷已经给他高度刺激,没有办法像个孩子一样适应外界,这就已经是心理创伤的形成了。」许洛手抬起,做了个握住的动作,双目盯着前方,仿佛自己就是那个雨夜里紧盯外部的孩子,「他告诉我,外面在下大雨,他对着那个睁着眼睛的叔叔挥手,但叔叔没有给他回应。」 第32页 顾年祎听闻这句话时候,感觉自己的后背爬起一阵电流,接着,许洛那沉稳的声音道:「他说,那时候他就知道,外面的叔叔死了。」 「但孩子的死亡教育缺乏,通常这个『死』字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惊恐,这部分恐惧甚至没有超越自己母亲给自己带来的。他也只是这么看着,和他对视着,后来他坐在里面睡着了。」许洛说这些话时,语气愈发的冷漠,「听起来有点离奇吧?」 许洛重新展开那张纸,指着那孩子画的屋子,凌空点了点:「仔细看。」 顾年祎在开车,他不能看,后座的小孙才探身过来。屋内的人的脑后有两条线,是个马尾辫子。 「屋里关这个女的。」小孙道,「是画的他妈妈?」 「不管这个女孩是谁,这种典型的性别特徵已经反映了他的内心。他惧怕这位女性,或者爱慕这位女性,甚至想成为她,把自己比作她,他把她囚禁在自己设计的房屋中,而不是选择画他自己。」许洛道,「我其实有点担心这样的孩子,长大会成为什么样子?」 哪怕小孙说了句「许医生,你可真善良。」,顾年祎也莫名在许洛这段话里,听出了一点莫可名状的期待。 在他看来,他可没觉得许洛是真的在担心这孩子,他好像只是对于他的变化很感兴趣。 顾年祎吞咽了口口水,吐气道:「他需要尽快安排心理疏导。」 「我已经联繫我认识的心理卫生机构,让他的父亲去寻求帮助了。」许洛用手撑着头,「孩子的心理问题非常严重,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这类现象如果不被关注,或许未来有一日,他面前的这一幕会復现。」 许洛的寥寥几句话,让顾年祎深感一块石头闷在胸口,后座的警察都道:「这孩子真可怜……被关了五个小时啊,哎……」 「虐待小孩就是构成故意伤害,这可是要付刑事责任的。」顾年祎决定不和他们聊这些虚无的事情,就扯开话题道。 「所以我也和他父亲说了,来警察局先备案。」许洛道,「原谅是他们的事,追责是警察的事,我看他们也并不想原谅。」 许洛这几句话说的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但在顾年祎心中又莫名增加了分量。 这次倒像句人话。 「许医生,你对儿童心理教育也有研究吗?」小孙好奇道,「还是心理学这些东西是相通的?」 「当然。」许洛温和笑笑回头,道,「没有人出生就有犯罪的欲//望,成因大多来自于成长环境,好的家庭教育当然影响孩子的一生。」 「那爱人呢,比如我老婆呢?」小孙指指自己,「我感觉我老婆影响我挺大的。」 许洛转过脸,看向前方:「爱人啊……是伴侣之间的互相影响,我也不好说……」 「我老爱她了。」小孙嘿嘿笑道。 「看得出。」许洛点头说。 说罢,他还似笑非笑转眼看顾年祎,忽然道:「顾警官,你谈过恋爱吗?」 「……」顾年祎硬邦邦回答,「没有,没空谈恋爱」 「支队长副支队长局长可不都比你忙,还不是各个有老婆?我看就是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他眼光高,一个都看不上。」小孙指着顾年祎笑,「是不是啊顾仔?」 「是个鬼……」顾年祎有气无力吐槽道。 许洛扯着嘴角笑笑,手垫着下巴,看向了窗外的街景。 晚间九点半,他们的车到达了一处住宅小区,三个人开了执法警车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保安还热络给他们指路。 看起来算是比较高档的小区,搂盘也显得都都很崭新,夜深人静的,搂道的灯都已经熄灭。 他们进了电梯上楼时候,小孙左右瞧着,道:「朱蕾还说人是他『男朋友』,她整个一知情不报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儿啊,这房子,只要她扳倒正室可不就是她住了?这小算盘打得精呢。」 「也难怪她要帮忙掩瞒了。」顾年祎长腿一迈,进入了通道走廊,拿着手电扫到了对方的门口,「找到了,是这家。」 顾年祎走到门口敲门,小孙站在他身后,许洛则站在最后。顾年祎停顿片刻,敲击着门喊道:「您好,您好,有人吗?」 「谁啊?」很快,门内传来一个男声。 「开门,市刑侦支队重案组的。」顾年祎声音沉而坚定,「我们有事找魏铭先生。」 一会,有人开了门,被手电晃荡得眯起眼。顾年祎关了手电,看着面前的人:「魏铭先生是吗?」 顾年祎在昨日的询问中见过魏铭,当时他的回答就是简单的「在睡觉」,确实,监控中没有出现他的身影,朱蕾也绝口不提,完全可以撇开他的存在。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魏铭身材精瘦,两颊凹陷进去,戴着个金丝边的眼镜,穿着真丝的睡衣,看起来很精明:「你好,是我。」 长得和顾年祎还真没有半分相似的。 顾年祎刚想说话,看见对方的妻子也走过来了,她也穿着睡衣,一副惊恐的样子:「大晚上的,怎么警察来了……」 「这不之前医院的事儿嘛,没事,你先进去吧。」魏铭还转头安慰自己的妻子。 等他妻子进了屋子,他让顾年祎出去谈,几个人走到了楼下,魏铭嘆了口气:「……警察同志,我……」 第33页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顾年祎毫不客气道,「我不和你废话了,你知道提供假的口供会受到什么法律责罚吗?」 魏铭沉吟了一下,一旁的小孙催促道:「赶紧交代吧你,朱蕾可是全一五一十和我们说了,这会还在局子里坐着呢,你知不知道『凡是知道案件情况者,都有作证的义务』这句话啊?我们可以对你施行强制措施的。」 「对不起,对不起警官。」魏铭双手合十,态度转变,开始鞠躬,鞠完躬站直了道,「……你们这不也没有问。」 顾年祎听见这话,忍不住气笑,和小孙对望一下,两人都心道:真他妈的般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顾年祎手里捏着录音笔,对着他指了指,「5月23日凌晨,你在哪儿干什么,把你说过做过的事情都和我们说清楚。」 魏铭扶了一下眼镜,看得出手有些哆嗦:「……我那天上的是夜班,和朱蕾约好了夜班之后在储藏室聚聚,而朱蕾带的那个小孩,晚上被放在了储藏室睡觉,她又临时有工作,那天快早上我才见到她。」 「和她没亲热一会,正兴头上呢,小孩醒了,倒是没哭没闹的。但朱蕾却生气了,拎着小孩就出门了,我也没阻止……毕竟又不是我孩子……」魏铭道,「她回来我还问她把小孩弄哪里去了,外面下大雨呢,她说放另一个房间关着了。」 魏铭低声,又有些心虚道:「……我就没多问。」 「朱蕾说她醒来七点多已经走了,你是什么时候走的?」顾年祎问。 「六点四十五左右吧。」魏铭说,「再晚走就要被发现了……」 「六点四十五,你从五楼的储藏室走了。」顾年祎道,「你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五楼走廊的监控中?」 第20章 筛查 「监控?我早上走员工通道,从五楼进入员工通道,那……那边没有监控的。」魏铭无奈道,「六点半到七点这段时间,医院已经开始运转,都已经是上班了的人了,走出那段路进入员工通道才是视线范围内,所以我换了身衣服,也不那么引人注目。」 「员工通道?」顾年祎愣了一下。 「嗯。」魏铭点点头。 顾年祎有点记不太清了,员工通道内的监控视侦反覆检查,当时医院确实已经开始运转,那么走廊内就有不少人,其实他们之前也注意到那一出的监控画面的断裂,查看当时员工通道内的画面,也没发现可疑的人。 所以,归根结底,其实他们不是没被拍到,只是没被他们马上捕捉到而已。 这一部分梳理通顺之后,这案子增加了新的突破点。 「朱蕾当时睡着了,你也无法说出你正确的时间线,你在那段时间内嫌疑一点都没有减弱,别说了,先跟我们回局里去配合调查。」顾年祎和小孙一左一右架起人来,要把他拉走。 「警察!警察同志!」魏铭马上拉住他,往后拉扯着自己,「别别,我跟你回去性质就不一样了,我家里还有老婆,我不想让我老婆知道我在外面还有女人……」 「你和朱蕾偷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顾年祎对着旁边的警察小孙道,「我们带他上去。」 「等一下等一下!!」魏铭喊道,「你们不能无缘无故抓我!」 警察看着魏铭回家,期间魏铭一路都在嚷嚷,回到公寓里,他老婆给警察开了门,顾年祎眉头紧紧锁,口气也冷淡:「您好,魏铭需要回去配合我们调查。」 「怎么回事啊。」魏铭的老婆满脸担忧,「老……老公……到底怎么回事啊?」 魏铭示意她没事,让她不要慌张。 许洛站在他们背后,把一切看眼里。 小孙站着和他老婆交代什么,顾年祎在他前面,听见了许洛的声音:「可以搜查他的房间吗?」 「理论上不可以。」顾年祎侧头道,「如果搜不出什么,在没有搜查证的情况下我们不占理。」 许洛点点头。 「他刚才撒谎了吗。」顾年祎问。 许洛摇头说:「不像撒谎。」 魏铭出来的时候,许洛看着他道:「既然你是负责行政的,医院里大小员工你都认识吧。」 「差不多吧。」魏铭说。 「那天有看见生脸吗?」许洛说。 「没有吧。」魏铭摇头,「那么多人,我也记不清啊。」 许洛声音轻飘飘的: 「是吗?你回答我,那天你们穿过那条通道,在你面前的每个脸孔,你第一个想起的是谁?」 魏铭愣了一下,被他这句话被迫牵动着回忆道:「想起谁……想起,和、和我打招唿的小护士。」 许洛微笑道:「没事了,去局里聊吧。」 …… 晚间快接近十二点,这个案子即将再跨入新的一天。 「你……你对魏铭怎么看。」顾年祎等把人带回局里交给专案组侦办案件的同事后,和许洛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随口问。 顾年祎走路稳健快速,长腿一迈六亲不认,许洛必须多加快两步才能跟上,他感受得到顾年祎在这短时间内对他态度的细微转变,只道:「魏铭是医院行政科室的主任,家有漂亮的妻女,朱蕾对于他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p友。」 他微扬自己的脖子,在顾年祎看不见的地方神色阴冷又漠然:「他既不用付出感情,还能得到r体上的满足,说什么希望有个小孩也只是让她自愿献身的花言巧语,其实听见朱蕾说小孩被关起来了也只是冷血地应了一声。典型的精緻利己主义者,刻意规避监控知道这点也仅仅是为了自己偷情需要。」 第34页 「不过。」许洛侧头看他道,「监控的死角范围如果能锁定在这条员工通道,那些能让兇手不留下太多的痕迹,诸如手套手帕之类的,以及天在下雨,或许他还身披着雨衣或者拿着雨具,这些东西给予他再多的时间打扫现场,它们都是怎么被运送出去的呢?」 顾年祎道:「……你想说,他是混迹在人群里悄无声息运出去了。」 他和许洛走进了大队的办公室,十二点多警局内仍然有人来往,尤其是技术大队和重案大队今晚註定又是不眠夜,当一个个信息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能做的就是不停筛查。 「兇手是个胆大心细,且有足够反侦察能力的人。」许洛道,「顾警官,我心里有些想法,明早你休息完回来,我会尽快上交一份基于目前犯罪事实的详细报告。」 「不休息吗。」顾年祎打了个哈欠,从车上下来时已经有点疲惫,准备让同事和他轮班,「我一会就回去了。」 「睡不着,可以等我做完这份报告。」许洛说。 顾年祎眼睛眯起来,对他竖了个拇指:「刚来第二天就内卷,警队真是需要你。」 「……」许洛被噎了一下,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说起来,我和魏铭长得又不像,为什么小孩儿会把我认成他?」顾年祎已经走到了他办公桌边,几天来没有收拾的成堆卷宗堆积如山,把他和谷新新的位置隔出了个山,顾年祎扫开桌子上的东西,低声嘟囔着刚才的问题,「我和魏铭身形也不像,声音更不像……」 「小孩的记忆方式和我们的不太相同,毕竟脑部构建记忆的地方还未发育完全。晚间加上下雨本来昏暗,穿差不多颜色的衣服说话有点类似的语调口音,哪怕长得不相似也会让他有熟悉的感觉。」许洛站在他旁边,手指捏着他桌上的回形针把玩道,「你没见过吗?经常有小朋友对着电视节目女主持人喊妈妈的。」 「……」顾年祎夺了回来,把那回形针扔回盒子里不让许洛碰,道,「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也说明你在他眼里又坏又凶。」许洛笑起来,「承认吧,你没点孩子缘。」 扳回一城,顾年祎脸色又不太好,许洛笑起来得样子像柔和春风,但在顾年祎得眼里就是恶劣,许洛也不再逗他,和他打了个招唿离开了。 …… 马不停蹄的一夜。 魏铭需要配合调查,重新录口供,交代那一早所有的事项。顾年祎本来想留着听他的审讯,但感觉自己脑子已经跟不上行动了。 「顾仔,先回去休息吧。」小孙和另一个警察发现了他两眼发直的样子,道,「这里有我们,明天你早点来就行了。」 「好吧。」顾年祎也不和他客气,起来拍拍他们肩膀,「有事随时喊我。」 此时此刻,顾年祎感觉自己终于像个耗尽电量的电池,需要找自己的「充电宝」,他回了他们大队办公室,看见还在夜战中的同事们举着手机到处问:「喝不喝咖啡?吃不吃宵夜?有没有有人喝咖啡,两杯起送,师父请你喝,喝不喝?」 他跑到汪呈的旁边,看见汪呈正站起来在收拾他的公文包。 「不喝不喝,别烦我。」汪呈拎着椅背上的衣服披起来,粗声道,「我要出差去趟外地,他妈今晚得在高铁上睡了。」 「啊?」顾年祎惊呆了,「你要走?去哪儿?去几天?」 「两三天吧,去桦林,还不是公安省厅下达的艰巨任务。」汪呈拍拍他肩膀,他休息不好,鬍子拉碴又双眼充血,额前好像都冒了两根白髮,看起来相当憔悴,「这边的事儿你先担着点,有什么需要就跟张支队提,他也精疲力尽的,多关注内网更新的信息,毕竟我们省厅很重视这俩案子,力求全力侦破,这阵子大家都辛苦点,忙完了就轻松了。」 「好。」顾年祎被他拍两下,肩膀都沉了,声音还是不自觉软下来,「但是您还是要早点回来,我根本担不了大局啊。」 「担得了。」汪呈斩钉截铁说,「你先去休息吧,睡个好觉,明天起来继续打硬仗。正好回家给你妈报个道,换身衣服,你这衬衫啧啧啧,快臭了吧……」 顾年祎拽起领子闻了闻,好两天没回家,局里替换衣服大小都穿了个遍,连续的雨水和暴晒让空气潮湿又闷,再穿下去早晚得发馊。 况且松懈下来之后,他确实有点犯困:「那我走了。」 他转身回自己位置,人还没到就看见谷新新手里握着烤鱿鱼,正悄悄在啃。顾年祎眼珠子转转,走过去双手叩着敲她桌子。 「!」谷新新吓一跳,抬头发现是顾年祎后,才抽了两张餐巾纸擦油嘴,道,「顾年祎,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 「谁让你在位置上吃东西的,我告诉汪队去。」顾年祎故意说。 嘴上说说而已,他也不是告状的人。 谷新新擦完嘴满脸不在意道:「许医生请我们吃哒,他还请我们喝奶茶,你看你的我给你放桌上了。」 顾年祎:「……」 他看了一眼,一杯奶茶就躺他桌上,他也没客气,尤其是听见许洛的名字时更不会客气,拿起来戳开,喝了一口,爽。 「我要下班了。」顾年祎单手提着奶茶边嗦边说,「电脑别给我关,锁了就行,我明天一早要过来,懒得开。」 第35页 「规定了必须关电脑。」谷新新把签子扔了,擦着手指道,「顾年祎,你也太懒了,你再这样我跟汪队告状了。」 「去告啊。」顾年祎挑着眉毛,咬牙切齿地嚼着吸管逗她,「去啊去啊。」 隔壁年纪大的警察同事正要提包走,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道:「哇,这大晚上吵嘴,你俩可真有意思。」 顾年祎一听,撇撇嘴,提起包先走了。 「哟,害羞了?」老警察同事的声音在他背后,「小顾,走慢点,腿刚好!」 顾年祎摆摆手,走得如风一般更快了。 赶紧逃离是非之地,烦得很。 他回到家里,两天没回来正儿八经睡个好觉,他得回来给自己妈报个平安,证明他顾年祎还活着。 倒是这深更半夜的,张婧正坐电视机前看八点档谍战剧的深夜重播,看见顾年祎在门口换鞋子,转头道:「小祎,回来了啊。」 「妈。」顾年祎把衣服脱了,道,「我去洗澡。」 「要吃什么吗?」张婧喊。 「吃饺子!」顾年祎已经快步钻进了卫生间。 他胡乱洗完澡,张婧的饺子倒是还没煮好,室内都是饺子的香气。顾年祎换了干净衣服才感觉到了夏夜里的爽利,而天也已经不下雨,凉得刚刚好。他走到阳台上,手拉扯着自己领口散热,听见老小区里的蝉鸣和蛙叫。 他转身走回客厅的小桌前,上面是他父亲顾秋长穿着警服,不苟言笑、严肃又一脸正气的黑白照片,鲜花和水果包围着他。 顾年祎看着相框中的人,摸了兜里那蓝色打火机,从旁边的袋子里抽出三根香来。 第21章 判断 「案子很棘手吗。」张婧端着饺子过来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香气熏满了一屋子,「回来就给你爸敬香呢。」 顾年祎把线香举过头顶,对着父亲的遗像鞠了躬,接着把香插入了香炉内,深深嘆了口气。 「倒也不能说棘手。」顾年祎一屁股坐到桌边,开始唿噜唿噜吃起来,吃了一半抬头道,「就是觉得,很烦……」 「脚好点了吗?」张婧没有再追问案子的事情,而是继而问他的身体。 「嗯。」顾年祎点点头,「还行了。」 「过几天抽个日子,去复查一下。」张婧说,「你不想我陪你就自己去,查还是要查哦。」 「知道啦。」顾年祎三分钟干完了一小份烫饺子,抽着纸巾擦嘴,「我睡觉去了。」 「坐会,消消食。」张婧提议,「正好,把碗洗了。」 顾年祎没有异议端着碗站起来去洗,哼着小调子进了厨房。 张婧也坐不住,去厨房看他洗手里两个碗。顾年祎满手泡沫,边洗边道:「希望老爸保佑我,赶紧终结这破案子吧。」 「老爸也保佑不了你啊,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张婧站在他旁边,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碗,「你啊,有时候太一根筋……」 张靖是个很温柔的妈妈,至少顾年祎觉得,自从父亲牺牲后的那几年,她一直坚强冷静得惊人。当年顾年祎要考大学,一心要去离家遥远的南部地区当缉毒警,要报考禁毒的专业。家里亲戚、街坊邻居都在劝张婧,只有张婧无所谓。 「平安就行啊。」张婧当时说,「孩子大了,一辈子就这么长,畏手畏脚总比留有遗憾要好吧。」 不过顾年祎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他想了想,自己也不该这么自私。当时,顾秋长牺牲之后被追授予公安二级英模,警号被封存了起来,顾年祎本就可以破格录取警校,但在学院中成绩优异突出,一直展现惊人的洞察天赋,家里又有几个看着他长大给予他很多帮助的警察叔叔,曾经爸爸的战友们即便去往了全国各地也在关心着他,而汪呈也一直把他视如己出,等他真正进入公安内部,让顾秋长的警号予以重启,在他身上传承了下来。 他记得,自己穿上那件警服时,张婧非要让他背挺直给他拍小视频发朋友圈,那时候是这几年唯一一次看她流过眼泪。 一晃已经那么多年了。 他长得挺好,适应了警队的生活,也完全可以照顾妈妈,每逢有棘手案子出现,他都回来和顾秋长说说话,清明节的时候穿着自己的警服,去顾秋长的坟前亮个相。 「赶紧託梦给我吧。」顾年祎睡觉前,双手合十,对着那黑白照片鞠了个躬。 …… 顾年祎睡到点起床,非常失望,梦里什么都没有。 只能胡乱吃完了张婧准备的早饭就往局里赶。 到达办公室的时候,时间倒是还早,就看见谷新新正在啃包子。 「早,吃吃吃就知道吃。」顾年祎敲敲桌子说,「早点把昨天两个人的口供整理上传一下,我要用。」 「嗯哼。」谷新新拍着胸口,一副噎着的样子道,「你让我吃完早饭吧……」 顾年祎把自己的平时记录的本册拿出来,看见自己桌上还有杯咖啡,道:「这谁的?」 「给你了。」谷新新说,「本来是许医生送给我的,他今天要去搞测算系统的事情,一大早就来了,我都怀疑他没回家。」 顾年祎听见许洛的名字继续毫不客气拿起来就喝了一口,还阴阳怪气道:「许医生?怎么他又请你喝咖啡啊?」 「昨天他是请全组人喝奶茶,今天是就请我喝咖啡。」谷新新摸着肚子,语气还有点可惜,「但我生理期,不能喝不能喝,喝了痛死了……」 第36页 「那是。」顾年祎笑笑,展示给她看自己已经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的咖啡,「你多喝热水啊。」 「滚!」谷新新指着外面,「对了对了,一早甜姐找你,物证中心那边好像把监控都调了,早上等你和汪队去看,汪队是不是出差了啊?一早脚边行李都没了,走得好急啊。」 「嗯,好像去桦林了。」顾年祎道。 「去桦林干什么啊?」谷新新吞下最后一口包子,「他走了,酒吧街的案子又要搁置了。」 顾年祎没说话,把咖啡杯放下咂咂嘴,才道:「我先过去了,记得把口供整理完给我。」 「嗯。」谷新新摇摇手。 虽然昨晚自己的老爹没有託梦,但他思考了一下,果然还是要从监控录像入手,兇手大概率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藏匿其中。 顾年祎再翻动昨日现场勘查报告,下水道化粪池垃圾场都不见丢弃的证物,说到底还是一无所获。倒是桌上多了一份报告,是昨天许洛基于目前证据分析罪犯心理,给警队做的一份参考。 顾年祎边迈腿穿越大楼,边手抖着纸张翻了翻,想起昨天下班前和他的对话。 这人还真是不睡觉赶出来的吗? 许洛和他的想法其实差不多,兇手大概率相貌平平不引人注目,且是出入医院非常方便的人,了解医院的地形、值班制度。再者,这个人对于医院来说是非常「稀疏平常」的人,他不需要刻意伪装,因为这是他每一天的日常而已。 顾年祎昨晚睡前想的是,假设昨晚发生和他有关系的命案,早晨他在自己的办公室看见谷新新,他并不会觉得奇怪她怎么在这个地方。 如果早晨他的办公室出现了许洛,他会把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许洛的身上,因为许洛是外来人员,嫌疑就会成倍增加,也会更引人注目。 所以,在稀疏平常的早晨,兇手走过员工通道,哪怕手中提着一把椅子都不会有人觉得这是违和的事情。 许洛还提到,虽然很多的事情看似巧合,比如雨天沖洗了痕迹,比如消失的监控,但更能说明兇手对于局面的把控好准备充足,他处理现场的熟练程度,不像是第一次作案。 他提到,局内另一位测算师林颂,那个曾经在美国麻萨诸塞州参与破获十一具连环无头碎尸案,缝了他这辈子都不想连续进行缝合的尸体们,他谘询了死者这六刀的刺创创口,林颂认为这几刀扎得慌乱又急促。 许洛认定和他冷静处理现场的性格和意识「完全不符」。 综合他们之前多次「以折磨兇手」为前提的猜测…… 他可能已经折磨对方多次,之后的捅刀因为粗糙而更像是一时兴起。无论是在折磨还是已经被折磨致死,他完全可以伪装成对方自虐或是自杀,而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如果其他地方还没有发现的话,以目前的搜索进度和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他大概率还未转移兇器,但介于他可能知晓警察把搜索范围扩大后,或许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会把兇器放入他们已经检查之后的地方,造成继续掩人耳目的假象。 所以综上,许洛建议警方把之前搜索过可能藏匿兇器的地点进行二次甚至三次搜索。 顾年祎嘴里咬着吸管,把那吸管咬得扁平,抬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觉得许洛这通篇的废话都挺扯淡,但有几点确实可以思考一下。 说真的,八//九十年代的刑事案件,当时因为刑侦技术的落后,监控摄像和dna技术的不普及,很多都成为当时的悬案,破案难度也相当之大。但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科技所带给的便利让犯罪无处遁形,不过如果这种简单直白,看起来今日出明日就破的案子,反而会给他们增加难度。 警察需要基于目前证据进行推断,但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基于他们日常的很多积累和经验。 许洛的判断只有一部分和他不谋而合,怎么说呢,也算是有点东西,但太虚无缥缈了,猜测的根据呢?逻辑呢?除了浪费警力还有什么用呢。这也就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局里要搞什么「测算系统」这种劳命伤财的东西的原因。 他们伟大的物证鑑定中心的技术人员们连夜把走廊连接员工通道去往更衣室在六点到八点之间的所有监控录像都调取了出来,要在里面一个个翻找目前有价值的线索,每个经过画面的人都通过人脸识别技术,再不清晰的面部也要人名齐对。而那段时间经过模煳的录像中的人非常多,有医院科室内的护士、医生、护工,还有保安、食堂、后勤、清洁工。甚至好几个人搬着几把椅子桌子的来回走,提着行李箱的,大垃圾袋的比比皆是。 目前看来,还真是基本都能对得上。 顾年祎看着录像,长腿一摆,手不停撸着头髮烦躁道:「因为有监控死角产生,所以就算这些人可能有作案的时间,但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对一个远在自己十万八千里的大学教授,为什么会产生杀机,这不奇怪吗?图财?图权?」 「你不能老从动机分析问题啊,讲求证据一点。」技术小王看顾年祎,「我走路上看见你这孙子长得歪瓜裂枣拽了吧唧的,心生邪念捅你一刀子,你说我动机是什么?」 「动机就是我拽。」顾年祎指着他,「你自己说的。」 「靠,你是挺拽的。」小王骂道。 第37页 小王灵机一动,指着那监控画面:「吕教授家里有没有护工啊,小保姆什么的?是不是也在这医院里?为了争夺遗产什么的……近年可好几起这样的案子了。」 「查过了。」顾年祎弓着背,蔫蔫地看着监控,「一早就查了,教授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保姆护工什么的,更没有立遗嘱。」 「那女儿是唯一继承人……」小王也跟着他一起手撑着头,「照你这么说,他女儿嫌疑可大了,而且……那高端定位器,那奇怪的字条,你都怎么解释?别跟我说一个私立医院里还卧虎藏龙fbi特工啊。」 「……」顾年祎摆摆手,正巧电话响了,对方道, 「顾警,你今天还来医院的吧,我们把花园区域已经检查过了,还是没有发现。」 「辛苦了。」顾年祎说,「他们员工宿舍有没有仔细翻查,再去一趟,说不定有重要线索。啊对了……」 顾年祎想想道:「给我再查查所有的厕所和食堂。」 「之前已经查过好几次了。」对方道,「厕所的下水道入口,还有水箱,刀具、案板、角角落落的都查过了,必要的话我们要准备开始拆马桶了。」 「再查。」顾年祎说,「辛苦大家了……今天再去查。」 「行,没问题。」对方道,「现场见。」 顾年祎挂了电话,松懈下肩膀。 顾年祎回到自己的位置去,看了眼表,方才翻看监控,不知不觉都看了快一个半小时。他还没准备坐下,谷新新跑来道:「顾年祎!!!顾年祎快点快点快点过来!」 昨晚和顾年祎一起去抓捕的组里几个警察围在一起,顾年祎像个灯塔一样立在他们身后,凑头道:「你们在看什么?」 「顾仔!你来了。」昨晚和他一起去魏铭家的小孙孙城明看见顾年祎来了,赶紧给他让出了个位置,「快来。」 第22章 视频 面前放了个电脑。 「有人给局里提供的匿名信息,发送了一个国外小视频网站的视频。」孙城明说,「快看这个人。」 顾年祎看着屏幕,晃荡的视频之中,慢慢聚焦,视频中有个浑身□□的黑影,他胸口袒露着,忽然在黑白的画面里,露出了他的眼睛。他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愉悦。 让顾年祎感到一阵恶寒的是,他的脖子中间有一根很明显的的黑色粗绳。 顾年祎单手扶着桌子,忍不住凑近了屏幕,越凑越近。这个人的外貌和体型,他觉得无比的熟悉,于是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变化:「这是……吕凡教授?」 他开了第一句口,其他人终于七嘴八舌说开了。 「我们一致觉得,可能就是……」 「网上传开了,差点就上热搜了,为了不给被害人造成二次影响无论什么视频我们都要求撤出。」 「这还是从外网找来的……」 「等一下。」顾年祎摆摆手,让大家冷静一点,「可能只是长得像……如果真的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你往下看。」孙城明对他说。 他话音刚落,顾年祎才在昏暗的视频之中,那根绳子肉眼可见地勒紧了,接着他向前伸动脖子,表情痛苦,双脸通红。他似乎在用力挣扎着,掀起眼皮目光死盯着镜头,顾年祎感觉他在和自己对视着。 因为模煳不清的画面之中,他的表情被放大得尤为明显,而更加狰狞。 看不起环境、看不清室内室外、除了吕凡那张脸和轮廓,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顾年祎尝试点击滑鼠拉高音量键,声音也听不见。 「没有声音?」顾年祎奇怪道。 「没有,试过了。」孙城明摇头。 「这是原视频还是……」顾年祎问。 「翻录的,原视频应该不让下载。」孙城明说,「要不我让技术再查一下。」 顾年祎继续拉动进度条,这小视频也就三十来秒,前半部分就是这个视频中的「吕凡」看着镜头,后半部分是忽然仿佛发力一般低下头一些,自下而上继续盯着镜头,露出狰狞恐怖的异样表情。 「这是国外网站?联繫得到负责人吗?」顾年祎关掉了视频。 「不行,尝试过了,app的创建者只留下一个邮箱。」孙明城道。 「……」 难办了。 顾年祎再次反覆观看这个视频,道:「提供视频的匿名人员呢?」 「查到了对方的身份,是和吕凡教授一个建筑大学的一个学生,但反覆联繫不上,对方后来给我们留言说只是看见学校里的人私下传播着,觉得很像近日遇害的教授,报告辅导员没有用的情况下报给了我们网警。」孙城明道。 「网信办的人也关注到了,学校也明令要求不许以任何形式私下传播视频……」谷新新在一旁道,「总而言之,现在这种视频的传播速度比我们想像得快很多,而且不止一个。」 「还不止一个?!」顾年祎声音拐了个弯,把视频一个个点开来看,视频之中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这个诡异的姿势,每次穿的衣服不一样,有时甚至是个无意识垂着头的姿态,有时是清醒时看着上方。 「这很明显了啊,就是我们法医模拟出的这个姿势。」谷新新用虎口卡着自己喉咙咳嗽了两声道,「好诡异啊……」 「你怕不怕啊。」孙城明撸着自己的手臂说,「我汗毛都竖起了,这他妈不就是鬼片吗?这吕教授他是不是参与了什么□□组织啊?」 第38页 「不怕哦,小孙不怕哦。」谷新新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说,「你可真没用啊小孙,比这噁心的见的多了,你怎么还怕这个啊?」 「我呸。」孙城明说,「我可看不得他这眼神……尤其是……」 「尤其是这几天我正好也在整理教授的生前资料,看他平时的样子……」孙城明挠挠头,「这视频真是他吗?就算外貌相似,眼神一点都不一样啊。」 顾年祎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看了匿名用户给他们标了每个视频的发布时间,他自己拿了张纸展开,列好了时间点,敲敲纸面:「从三月开始一共六次,有时间隔很短,有时时间很长。谷新新,帮我查一下这几天的天气。」 「好。」谷新新立刻得令,撤走了。 「对了,教授的笔记本呢,看一下这几天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顾年祎说。 顾年祎想了想又道:「视频上传时间不一定就是拍摄时间,前后都翻看一下。然后,再试图找一下视频原本的上传者,可以从传播源找起。」 「好,你去復勘吗?」孙城明问。 「嗯。」他刚站起来准备走,电话又响了。 「餵。」顾年祎接起来,去自己的桌上拿钥匙。 「顾警官。」电话里是个熟悉的的声音,「是我。」 「……」顾年祎手指在桌面上顿了顿道,「许洛?」 「嗯,我正在回来的路上。」许洛那边有风声说,「报告你看了吗?你是不是要去现场了?带我一个吧。」 「我……」顾年祎刚想拒绝,看了眼手里的咖啡。 「我到停车场了。」许洛说。 「……」顾年祎啧了一声,实在无奈道,「你能不能别那么积极。」 他没拒绝许洛。 最大的原因无非在于,许洛说对了,虽然不能百分百确认视频中的人就是吕凡吕教授,但这类视频所给人提供的信息就是,果然不止一次,只是最后一次,他出于什么目的把人给杀了。 顾年祎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轻易答应许洛之后,许洛已经站在市局的停车场内了。 五月底快六月的时间,黑溪已经是艷阳高照的暑天,许洛却还穿着一件外套,把自己包裹了起来,顾年祎不知道他是真的怕冷,还是要掩盖什么,比如某天他掀开袖子万一露出两条骇人的花臂,顾年祎也不会觉得意外。 顾年祎抬手开车,许洛看见车灯亮了,听见了解锁的声音,转头微笑道:「你来了,欸,就你一个?」 顾年祎摆手让他去副驾驶,也懒得跟他解释。 许洛和他朝夕相处了几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独自坐到了副驾驶上。 他暂时没有把这个信息分享给许洛的打算,许洛似乎也并不知情,顾年祎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他事到如今还是对许洛有所保留,还有一个就是,反正大家信息共享,许洛早晚要知道,但至少不要影响他目前的判断能力。 「看来你昨天睡的不错。」许洛上车之后拉上车门道。 「看来你昨天睡的不好。」顾年祎侧头去看他。 许洛脸色比第一天见到他时候还要苍白,似乎还有些疲惫。 早间,辖区抽调的警力和市局的技术员警犬训练大队组成搜查组再次戴上设备和警犬出发去往医院进行復勘,已经是第四天了,却仍然没有放弃现场的勘察探索。 好在,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连日的雨水,所有人都相信,或许雨天过后,现场的很多痕迹会逐步显现。 「你年纪不大,大队里的事情你们老大倒是经常愿意交给你处理。」许洛在他开车时和他闲扯道。 顾年祎一时间也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道:「干什么,看不起我啊?」 「……这是句感嘆。」许洛说,「你睡一觉起来,别第一件事就咬我。」 他还接了一句:「你们没有警犬训练队吗,建议你去训一下。」 顾年祎道:「有啊,我又不会训,我连狗都没养过。」 许洛悠悠道:「我是建议他们训一下你。」 顾年祎听完,脸上青红一阵交错,半晌才憋出一句:「骂我?」 「没有。」许洛手垫着下巴,笑眯眯看着窗外,「就是觉得你凶归凶,也怪可爱的。」 顾年祎:「……」 第23章 引导 汪呈不在,以前也经常把大队里或是临时组成的重案调查组里的事情都交给了顾年祎。 在很多人顾年祎虽然年纪小,资歷却不少,刚来重案大队时,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是顾长秋烈士的儿子,警察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但汪呈把他带进组并且经常委以重任的时候,很多人还是不服气的。 这几年顾年祎逐渐让他们服气了,在汪呈不在的时候,也能用自己的思路带领其他的人一起推进案子,比同龄人多了更多的老练,就是偶尔缺乏经验,犯点拐几个弯才到达终点的错误。 刚到了地方,搜查组的组长匆忙来找顾年祎: 「已经重新查过的天台、储藏室,包括后山的角落以及其他医院常规的地方,我们都在继续搜查,范围已经缩小不少,现在已经去食堂了,顺便搜查食堂后山和员工宿舍。」 说时,对讲机内传来持续的撕啦声,负责人准备听对方说没有发现的时候,对方喊道:「报告报告!有发现!有发现!」 第39页 顾年祎倏然抬头,神色一下紧张道:「什么。」 组长迅速拿起对讲机道:「怎么了!」 「食堂找到一把刀,很可能是兇器!」对方道。 「……!」顾年祎一瞬间心跳加快,那种冲破耳膜的心跳声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捏过组长的手喊道,「等我,我马上来!」 许洛马上跟着他后面,一起跨步下了楼去:「去哪里?」 「食堂。」顾年祎道。 他转过头,深深看了许洛一眼。 …… 食堂在第一次进行大规模的勘查、收集完了可疑的检材后,没有发现的迹象,医院只封锁了一栋楼,自从命案发生之后,所有的人、社会车辆进出需要严格登记,每辆车出门都必须筛查,所有进出的大门都被封锁,后山唯一的路也被封锁后找专人把手,甚至因为害怕兇手处理兇器,对装载医疗废品和普通垃圾的垃圾车也要仔细翻查。 食堂因为毕竟要供应整个医院的运作,昨日就重新开放。搜查组的今天重新来到现场后,所有在场的dao全部拿出再次比对,果然就发现了问题。 顾年祎到达之后,现场的痕检和照片正在进行拍摄。顾年祎戴上手套,转头髮了一副给许洛,嘱咐他:「不要乱碰。」 「这把就是兇手处理的刀。」痕检给顾年祎展示道,「用漂白剂清洗过,鼻子就能闻出气味。」 顾年祎凑过去闻了闻。 「所以,你们第一次现场勘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今天这些细节?」顾年祎询问道,「今天反而这些东西都冒出来了?」 「这把刀我确定第一次现场勘查的时候不存在。」搜查组的照相员马上给顾年祎看第一次来食堂时拍摄的证物归档,每把刀具旁放着物证牌标记,长得差不多的刀都有好几把。 这句话让顾年祎一下汗毛直竖:「……这狗逼果然回来过这里。」 「这把刀用漂白剂清洗过,但蓝星试剂还能出现反应。」其中一个搜查组的痕检道,「我们之前用bv800检测这里没有发现任何潜在血迹,这里肯定不是第一现场也不是藏匿兇手的地方。如果不二次勘查,根本发现不了这东西。」 「上面的血迹是否是被害人的,是否就是杀害被害人的那把刀还要送检才知道。」一旁的痕检道,「食堂这几天有人进出,都是几个食堂员工,找这些和道具有关的人过来问话,查他们时间线,肯定就在这范围里了。」 「之前已经都问过了,没有什么问题。」顾年祎手指捏着,目光下沉,「除非他们有人撒谎。」 许洛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顾年祎端详着拿把刀,正巧对上他的视线,微挑眉毛对他扬了扬。 许洛本来面无表情,被他晃过来的眼神吓一跳,马上堆起自己那柔和的笑意。 这表情被顾年祎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把刀交给了痕检,拍了拍手走到许洛得旁边,语气玩味道:「许医生,要不给我分析分析罪犯此刻的心理?」 「赌博吧。」许洛大大方方看他,真的开始和他分析,「他熟知食堂已经被确认过,还敢把刀具完整送回,本身就是在赌,不过毕竟你在道具上也发现不了什么别的。」 「我之前就说了,他前两件事他做的很好,但他处理刀具的感觉就很粗糙,他显然动手时候没想好怎么把这把刀具处理掉。只是一直隐藏在人群当中找寻机会。」许洛说,「所以我判断他是一场激情杀人的戏码,他更倾向于对死者的折磨,而不是致死。电椅和绳子是他原本的目的,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刺死了对方。」 本来就是想调戏许洛一句,结果许洛洋洋洒洒和他分析了不少。 顾年祎想起了早晨那让人毛骨悚然的视频,他盯着许洛的双眼看,许洛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好像有些天然的微笑唇,这估计就是顾年祎总觉得他不真诚的原因。 但你和一个玩心理的对视,被控制的真的不是自己吗。 顾年祎虽然从头至尾告诉自己,不要被他带着走,但许洛给予他的所有信息让他又仿佛觉得可以贴合他的思维。 为什么? 「目的呢。」顾年祎沉声道。 「抓到了兇手问他吧。」许洛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许洛盯着他看,顾年祎不想和他对视,撇开了眼。 索性找到了兇器,兇手的博弈心理让他们开始不再被动,顾年祎立刻让搜查人员调取今早监控,看到底有谁进出过食堂这个区域。 顾年祎看了看时间道:「中午了,要不大家先休息一会。」 嘴上这么说,转头想找许洛的时候,许洛人已经不见了。 「许……跟我一起来的那人呢?」顾年祎问旁边的一个警察。 「哦,刚才去厨房后面的空地了。」一个警察说。 顾年祎双手插裤兜里,一脸厌世死人冰山样走到了厨房后方,后方连着的就是后山,他们第一次接到警情之后怕惊动医院日常秩序,就从后山的路绕进了医院。 许洛就在烈日炎炎之下,外面披着一件外套,手垫着下巴之下,一只手捏着块饼干,两条细腿交叉支棱着。 刚才经过顾年祎旁边,顾年祎就能闻见许洛身上一股清冽的香气,男人身上有这种气味,还是让顾年祎觉得很娘。 第40页 尤其是许洛五官柔软又有种……漂亮的意味,还留了一头不短的头髮,顾年祎甚至一度怀疑他的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但从外貌判断的话有点肤浅。但怎么说呢,他在执法过程中也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人,顾年祎有一回在酒吧抓打架的,两个男人人为了个另一个男人寻衅挑事,抓捕时候那浓妆艷抹的0一动不动盯着他看,还对他眨眼。许洛他……身上倒不是那种粘腻感,还挺干净清爽的男人。 短短几步路,许洛并不知道自己从髮丝到脚趾都被顾年祎评论了一遍,正在捏着两块饼干坐在树下啃。 「……」顾年祎走过去,他还看着顾年祎,抬手对着他扬了扬。 「你热不热啊。」顾年祎用手背蹭了一下额头的汗,「我看着都热。」 「还好。」许洛含煳道。 「……你不会……」顾年祎道,「你不会真有两条花臂吧。」 许洛听完他这句话,明显咀嚼的动作停顿了半晌,接着小舌头舔舔伸出来自己的嘴唇,笑道:「我就是冷。」 顾年祎心道也不关我事,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在他旁边徘徊了一下,拿了一瓶水,许洛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裤腿:「顾警官。」 「?」顾年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停留在厨房外的正在晾晒的蔬菜肉类,和很多今日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餐盘餐具,洗洁精流了一地,大水龙头搁在几个手推餐车上,正从软管内流着细细的水。 许洛垂头看了一会染有白色泡沫的水流,对顾年祎道:「外面这几个车,你们查过没?」 「查过了。」顾年祎含着水瓶说。 「兇手如果真的是食堂里的人,只要用垃圾袋把胸器装好放入餐车后推行出来,没有人会怀疑。」许洛说。 「那那把椅子呢。」顾年祎道,「这餐车怎么运出来?」 「倒也不用拘泥于是一把椅子吧。」许洛说,「或许也根本没有,四根棍子支撑着,或是可摺叠椅,不要把它想像得太具象化了。」 许洛在地上,随手捡了块石头画了四个点,接着道:「就算椅子磨蹭地面后会留下的痕迹,事实证明,就算之前他经歷过这个姿势很多次,哪怕无实物也没关系吧。」 顾年祎不动声色,手撑着头,蹲在地上看他:「你的意思是,他不管坐着什么,只要他就是这个姿势,就可以。」 「嗯,是种猜测。」许洛喝了口水,「当然能找到实物是最好的。」 「哦。」顾年祎应了一声。 「这是一种报復。」曾经许洛在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后,对顾年祎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概念,他还说「被害人在掩盖事实。 他当时说话的脸,和今早顾年祎教授在视频中昏暗苍白的脸,慢慢叠加在了一起。 「许洛。」顾年祎蹲在他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眼,「你到底在引导我什么?」 「引导你什么?」许洛依然笑起来,「我只是基于目前证据的无意义推断啊。」 「是吗?」顾年祎说,「既然一上午都和我待在一起,为什么会知道视频的事情?」 「……视频?」许洛还是笑道,「什么视频?昨晚我的报告里就写了啊,虐待教授的事兇手做了可不止一次。」 「行。」顾年祎也勾着嘴笑,「装傻是吧。」 他站起来:「我现在就去看餐车,不出意外的话,还真能找到点东西吧。」 第24章 餐车 顾年祎观察着这个餐车。 后方是推桿和放置餐食的地方,前方是一个丢垃圾的杂物筐,不能放泔水湿垃圾。 之前他们已经考虑道运送出来的可能性,有对这几个餐车过检查。 顾年祎叫来了一个痕检,许洛在不远处看着他和痕检嘀咕了几句,手里捏着最后一块饼干,看戏一般,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之前整个医院一共有九辆这种餐车。」那个痕检跟顾年祎说,「拍照了标号了……我得数数,一、二……」 「现在有十二辆了。」顾年祎等他说话间隙已经鹰眼一扫,嘴皮子动着计数,「那几辆哪里冒出来的……」 「这医院不封就很难办。」痕检道,「嫌疑人利用这点,在这几天里能做多少事儿啊,哎……」 痕检说罢,马上从自己的现场勘查箱内拿出了一堆物品,他戴上手套,和另外几个人分完了工,大家一起用匀光的勘查手电一个个检查餐车的避光面,每个都单独打开餐车前方的杂物筐。之 顾年祎双手抱起就在旁边看着,被太阳暴晒着,思绪却完全不在这里。 他一边希望真发现点什么,一边又害怕发现什么之后,再次印证了他觉得许洛有问题的想法。 许洛还坐在树影里,和没事人一样一脸悠闲晃着脚看着他们。 几分钟后。 「卧槽。」一个痕检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正探身看向下方的搁板,声音从里面闷着传来,「顾警!这儿他妈真有血!」 顾年祎一听赶忙过去,痕检从爬起来,道:「这车下面还有一层隔板,看。」 隔板被拆开后,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四方形空间,完全可以装下不少的东西。 下方用匀光灯一投射,清晰可辨上面残存的指纹和一些细密的划痕,在用试剂喷洒后,有强烈的阳性反应显示这里存在潜血。 第41页 顾年祎不顾地上有沖洗车身留下的浅水洼,双膝跪地,就探身去看下方的搁板。 在暗色环境中,能看见下方剐蹭的血渍,很淡,但能清晰辨别。 「不排除假阳性的情况。」痕检边从旁边的物证提取箱内拿棉签,一边对顾年祎道,「毕竟是餐车,就怕一些食物给搞个假阳性反应,最后白高兴一场。」 顾年祎单手拍地,语气中倒是有隐隐的兴奋道:「……但如果真和被害人血液吻合,那就是用这个运出去的,不……不用等那么久……」 顾年祎一起身,双膝到裤腿儿都湿了,粘腻地贴在腿上。 但他丝毫不觉,对着食堂内的人喊道:「徐哥,帮我通知物证那边调监控,找那晚上监控中所有推车的人,比对今早来进出医院食堂的人,快快快。」 「好嘞!」那个姓徐的警察马上回应了顾年祎。 目标一下就缩小了很多,真相仿佛近在咫尺的,顾年祎恨不得现在就插翅回物证科亲自找人,对他实施抓捕。 「顾警官。」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他喊住顾年祎,「多带几个人,犯罪嫌疑人知道警车每日都在搜查附近的痕迹,翻找垃圾桶和下水道,其他作案工具他估计也不会轻易丢弃,但他心思缜密,谨防他熟悉环境躲藏。」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接着对他道,「谢谢啊。」 「……」许洛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异样,但也不能说什么。 食堂内连员工不过十几人,要问起人在哪里清清楚楚,人还没到齐,就有人来报告道:「顾警,他们反映早上就少了一个人,已经不知去向了,是这个叫伍冬的。」 「出门登记过吗?」顾年祎询问,「后山都封锁了,如果没从前门走,后山大概率是出不去的。」 「我问问门卫。」一个警察道。 过了一会,他回来告诉顾年祎:「门卫回答说没登记过。」 顾年祎心道不好,立刻喊来搜查组集合,还邀上了警犬训练队和他们的同事狗子:「后山就这么大,快带狗去搜人。」 「你的裤子……」许洛在一旁提醒道。 「没事,夏天一会就干了。」顾年祎并不在意,手随意拍了拍,已经迈开步子跟着搜查队进入了后山的小道。 「……」许洛在他背后低声道,「年轻人干活也真是不讲究。」 参天的树和密集的飞虫不停围绕着他们,许洛把手缩到袖子里,只露出几根白玉长指,左右不停煽动着,在暗暗观察着四周。 大概没走几步路的功夫,远处的狗忽然发出了一声狂吠,那短促的声音过后,几个现场的勘查人员招唿道:「有东西!有东西!」 许洛和顾年祎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快步跑过去,顾年祎脚伤好像还未痊癒,但健步如飞,比许洛走得快上许多。黑背犬对着的地方是一口正方形的下水道,彼时上面还压着一块石头。 「来个人!」有人喊顾年祎,「这里有人!」 「……」顾年祎跨步过去,看见前方一个正方形的浅井,周遭有掩盖着的树木矮枝。 许洛比他还要先探头,伸出头去的时候被吓一跳,明显身形歪扭,往后踩了一脚顾年祎。顾年祎下意识扶了他一把,他往前看,看见浅井之中露出了一只蜡黄的手来。 顾年祎倒也不怕,他把许洛往后一拉就上前一步,那人的手露在外侧高高举着,实际在里面是个躺姿,顾年祎一眼就看见对方闭着眼,还在急促唿吸着,嘴边和胸前都有有呕吐物的痕迹,非常像中毒的症状。顾年祎周围的人都开始此起彼伏喊道:「人找到了!人找到了!嫌疑人有中毒迹象,找医生!快点!」 他低头查看,踢开旁边的树木叶子,许洛好像还被刚才的手弄得还惊魂未定,他站在顾年祎的身后,声音细微颤动:「你在……找什么?」 顾年祎低头找了半天,终于用脚踢出了一个深色玻璃瓶,用手帕包裹着捡起来交给一旁的警察道:「他应该是喝了这个,一会交给医生。」 好歹这是个私立医院,有能实施急救的医生,一会医院就有人来救援,带来了医疗担架,医生挥舞着手喊着周围的人疏散:「都散开!散开!这么强烈的农药气味闻不见吗!」 大家散开了一片区域,医生开始剥除他的衣服,把患者放到担架上后准备离开,警察把他疑似吞服的药瓶交给了医生。 顾年祎他虽然看似淡定,但已经满头都是汗,此刻等人抬上了担架远走了还不敢舒口气,他找到了跟过来的在场的几个食堂工作人员询问:「刚才找到的是那个人就是伍冬吗?」 「对对。」那工作人员满脸担忧道,「他怎么掉在那里了,是不是也被兇手害死了呀?」 顾年祎微微侧头,没有接他这句话。 另一个人道:「总不会是伍冬害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顾年祎道。 「伍大哥人很好的,又老实。」食堂员工道,「他怎么会杀人哪。」 第25章 画皮脸 他是个老实人,怎么会杀人啊。 这句话简直是所有案件看见非自己能接受的兇手时的万能模版,好用程度堪称一绝。 顾年祎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对方道:「顾警,这人就是那个失踪了的伍冬,现在去抢救了,他是喝了含有机磷的农药,急性有机磷中毒,还挺难办的。」 第42页 「无论如何要救活他!」顾年祎道。 「行,他一直住的是医院的员工宿舍,之前也搜查过了,我们下午准备再去看看。」对方道。 「辛苦了,我可能也会过去。」顾年祎说。 顾年祎挂了电话,现场的人已经散去。顾年祎让警察带着食堂人员先走,而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许洛,许洛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背影看,顾年祎忽然回头的时候让他猝不及防,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收住,顾年祎的眼神一下沉入了黑墨深渊。 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扯着往林子外面带。走过那条小路的时候又涌上了成片的飞虫,顾年祎暴躁地左右扇扇,听见许洛在后面捂着嘴道:「慢点,你拉得我好疼。」 「许洛!」顾年祎到了食堂后院,把人一把拽过来,指着他鼻子道,「你还知道什么,全部告诉我!」 「……」许洛看着他,揉着自己的手腕,摆出一副弱不经风的委屈样子,「我说了,这些都是基于目前证据的猜测和推断,我运气好,我推理得对,这也犯错?」 「你明明知道很多!」顾年祎手指几乎要怼到他的鼻尖,「别装了!」 「什么巧合、什么只要我『乖』一点就能帮我,你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和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顾年祎压低声音,「我现在甚至怀疑这些证据可能都是在你的刻意安排下出现和隐藏的,你最好把所有的实情分毫不差地告诉我!」 「顾年祎,不要被害妄想症。」许洛方才那漠然的表情,也慢慢被他虚假的温和替代,「如果我有这么大本事耍着整个警局陪我转,我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还有,我建议你可以先习惯我,先习惯这种以推测和论据开始的推理方式,毕竟你以后还要习惯以我为记忆对象的测算系统,到时候你连繫统都要怀疑,怎么办?」 「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嫌疑人自杀了,人要死了。」顾年祎手指都在颤抖道,「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从头到尾都扒了,立地查,查个遍。」 说罢,他带着怒意转身就走。 …… 顾年祎胸口堵着块石头,被人拿捏着、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好,况且,他和许洛接触的时间很短,他已经有些崩溃了。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电话,把目前的进度在电话内和汪呈一五一十报备了情况。 「人还在抢救,不知道情况好坏,但现在不太乐观。」顾年祎找了个僻静角落,点了根烟试图冷静一下。 「别掉以轻心,毕竟没有所有的证据指向是他。」汪呈说,「把案子跟进到最后一步,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 「我知道。」顾年祎说,「我现在也只能等他醒了。」 「今天怎么那么顺利?」汪呈说,「不应该啊,復勘能发现那么多线索的话,案发现场和之后的大规模搜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还是真他妈被这人耍得团团转啊?」 「不知道。」顾年祎嘆了口气。 「行了,也别去想了,我们讲求证据。」汪呈说,「我还忙,一会要开会,你也先去忙吧。」 「辛苦了。」顾年祎说。 「回来给你带土特产啊。」汪呈道,「挂了。」 抢救一个嫌疑犯,本身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面前的人是所有证据所指,但说到底现在的证据似乎也没有一个完整的链条支撑。 吕玲下午也来了医院,顾年祎把她带到病房让她认人,吕玲辨认了许久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确定吗。」顾年祎询问道。 「爸爸的朋友我都认识,我对他没有印象。」吕玲道,「而且,他也不该认识这样的朋友。」 顾年祎:「……」 虽然这句话听着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但顾年祎差不多也明白她的意思。在教授的人际关系里,同事、学生、高层次的社会人士,这些才是他阶层能够接触到的人,而和医院的关系也仅仅是时常来理疗,再怎么相处,如何也不会和一个食堂员工有关系,结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顾年祎摇头道:「只能先等他甦醒了。」 「他为什么要害我爸爸呢。」吕玲双手捂着嘴颤抖道,「我不明白……他……和我爸爸有什么仇怨?」 顾年祎没有说话,双手插在口袋中,看着病床上的中年男人沉默着。 「顾仔。」孙城明下午也来医院了,带了两个物证中心的技术人员现场操作,半小时后他过来找顾年祎,拿着一个手机,「这个是嫌疑人的手机,资料都拷贝了一份,里面有重要的证据。」 「证据?」顾年祎翻开他手机,孙城明一边手指点开几个app一边道:「相册通讯都检查了一下,有一个不太常见的小视频软体的后台存留了一份草稿,还未发送,因为没有打上网站的水印。」 小孙手指点了点,给顾年祎展示,把屏幕调到了最亮就能看见画面中的人。 是吕凡。 是那些无比让他心惊胆战的熟悉的场景。 吕凡在路灯下露出圆睁的双眼,张着嘴看着前方。他身上被害时穿着的衣服敞开,时不时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接着完全垂下了头,又被一激灵电醒。他坐在一把不高的椅子上,顾年祎辨认不清样子。 视频未被剪辑,长度达到了二十多分钟。 这么反覆,吕凡的眼角是泪水,嘴角甚至因为无法闭口而留下了口水。直到他向后昂着头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嘴巴大张着似乎在说什么话的时候,这个视频在一阵抖动中被关掉了。 第43页 这是全部的内容。 之前的视频时间短,应该说被重新剪辑过。这个视频里可以看得出,他前期被反覆电击所用的电流并不足以形成他尸体上明显被高压电击后的电烧伤,视频的转折无疑就是吕凡忽然开始对着镜头说了什么话,他才会遭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虐杀,但视频中也听不见到底那一两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孙城明打断了顾年祎的思绪道:「我们查证了伍冬的帐户,他每个月可以从这个小视频网站上提取折合人民币一两千块的打赏金额。」 「打擦边球的se情视频网站,上传这种奇怪癖好的视频。」顾年祎盯着屏幕,「视频上被害人身上的衣服和当日遇害时几乎一致,或许……基本已经可以锁定犯罪嫌疑人了。」 「我有个疑问。」顾年祎道,「吕教授期间没有被蒙眼也没有声张,他显然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换句话说,他默许这个行为。」 「确实。」孙城明捏着下巴道,「拍摄视频无非就几种情况,一是敲诈勒索,或是一种兴趣爱好,他靠小视频平台的打赏每月不过几千块,如果以此视频敲诈吕凡教授,当然会获得更高额的报酬。」 「警官……」 「啊?」 吕玲在一边叫他们,顾年祎和孙城明马上把手机收好。虽然网络上已经呈现了发散趋势,但是吕玲看起来并没有接触到这个信息,考虑到家属的感受,警方没有主动提起这个点。 「怎么了。」顾年祎转身道。 「如果……如果这个人死了,是不是不能追究他的责任了。」吕玲双目通红,轻声问道,「爸爸到底是不是他杀死的,如果是,那不就太便宜他了吗!」 「放心吧,不论是死是活,都要追究责任。」顾年祎道,「再给警方一点时间。」 顾年祎其实很难去回答这些问题,说到底,警察负责抓捕破案,最后的那一道是检察院负责以法律量刑,但很多人会让警察说出个所以然。 他当然遗憾,一个人在办案途中死去,和抓捕过后让他尝受刑罚是完全不同的。 顾年祎和吕玲说话的间隙,许洛一直在病房的外面等待。顾年祎没有让他进去,他也没有强行要进入,等顾年祎带着吕玲出来的时候,许洛在外面,在顾年祎看来戴面具似的换上了他的笑脸画皮,对着吕玲道:「吕小姐。」 「你不是……那个……」吕玲手指腾在空中,「和爸爸一个病房的……」 「嗯。」许洛点点头,也没有打算解释太多。 顾年祎本来想好好问问许洛关于这个视频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收住了。 他想,或许还不是时候。 第26章 铁证 伍冬喝下农药后被抢救了一晚上终于脱离危险,但还在持续昏迷中,后被转移到了市里的医院。 顾年祎在医院守到了半夜,劳累紧张之后实在困得不行,第二日找了其他民警在医院看守中等待他醒来。 另一边,孙城明带着搜查组继续去他的住所大规模搜查,没有搜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伍冬的宿舍很简陋,除了几件替换的衣服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翻查他的帐户,他的购物记录,他的帐户上有存款,购物记录中也只有日常的用品,购买过几个用于翻墙的付费vpn,其他的都没有什么了。 不过,现场搜查的民警注意到,他的家里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做的,手工的痕迹很重。 「这哥们儿动手能力很强,家里好几个桌椅都自己做的。这是不是就说明,这个伍冬很可能是自己制造的一个电椅或是什么设备,回头用完了,拆了埋了放在哪里了。」孙城明还和顾年祎分析道,「这不就跟肢解尸体一个道理,肢解把椅子,我们还真看不出来。」 「他没有家人吗?」顾年祎问。 「老婆死了七八年了,单身汉一个。」孙城明把现场的照片给顾年祎翻着看,「看,还从衣柜里搜出过内裤,手机里也有和别人的通信和转帐记录,还piaoc。」 顾年祎听罢,马上奇怪问: 「他是和女的?」 「看起来是女的。」孙城明一下惊醒道,「啊……对啊,他找小姐,为什么要拍个中年男人的奇怪视频啊?他看起来也不是同性恋啊。」 「他也没有小孩?」顾年祎问。 「没有。」孙城明摇摇头。 因为查找不到更多的证据,第二天一早他回到警局,刑侦支队长张常从省公安厅归来,召集他们重案组开紧急会议。 「我已经了解到了这件事,目前嫌疑人病情并不稳定,随时有生命危险。」张常神色凝重,「大致上,重案组已经把案件的轮廓梳理出来,我们找到了嫌疑人对被害人造成致命伤的刀具,但至今没有找到了对被害人实施电刑的工具。」 「通过伍冬的关系网发散调查,可以发现对方一直在利用被害人,在视频网站上发送一些猎奇视频,输送给小规模的奇怪癖好的组织,目的暂时未知。但当时的所有的人都来自于海外,追查难度很大。国内的也用的是收费虚拟ip,我们可能会联合电子物证科那边继续追踪,但是这需要进一步讨论,如今案情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言下之意,如今的发展已经不是他们重案组所能经手的范畴,继续追查是一定的,但需要重新整理案件的思路和进一步地讨论。 第44页 「继续。」张常点名道,「顾年祎,正好你和我们说说考虑二次搜查的契机是什么?目前能整合的案情还有哪些?」 顾年祎手指忍不住去撕拇指的死皮,听见的时候才抬眼:「啊……好,我来汇报一下。」 顾年祎做着报告,因为医院天台案,目前所有获得的信息和证据,大多数还是推断为主,缺乏有利的证据支撑。而且所有的证据都支离破碎的,这不应该。如果把这些枝叶减去,他本质还是个恶性杀人案件。 「归根结底,那些诡异视频、定位追踪器都是后话,我们不要被这些迷惑了。」顾年祎双手撑着桌面,「本案的犯罪嫌疑人还在昏迷,接下去就要,着重调查他的人际关系,以及找到能给他定罪的关键证据。」 顾年祎在他们大队接手这个案子成立专案组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个案子看似一汪潜水,手指放入却发现深不见底。 当然,案子完全可以到此为止。 面前是最直接的证据,指向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他是生或是死,只是想要了解前因后果和作案动机而已。 「说的对。」张常点头道,「理清案情的思路,继续追查,要下铁证。」 开会完毕,各自还有成堆的事情,顾年祎离开了会议室,张常喊住了他:「小顾啊……」 「张队。」顾年祎走到他面前,秒变成了乖巧大男孩道。 「你腿怎么样了?」张常低头去看,「哦!看起来恢復得不错嘛。」 「是还不错。」顾年祎说着就给张常踢了两下,「能跳能跑。」 张常嘆了口气,摇摇头,道:「昨天晚间,支队抽调了辖区分局的警力,想借接到有人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警情,进入酒吧街查看一下。结果刚进入没多久时候,从分局来的刑警大队的一个小伙被高空gg牌了,还砸得头破血流。」 「……什么。」顾年祎愣了一下,「人没事吧?」 「头被敲得缝了十来针,早上他们分局还组织献血,哎,酒吧街这地方……」张常挥挥手,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拳头捏紧道,「他们根本不把警察放眼里。」 「这帮畜生!」顾年祎也恼怒起来,「查他们,凭什么我们办个杀人案还唯唯诺诺的了。」 「放心吧张队,等师父回来了,我们会一起过去的。」顾年祎马上道。 「这阵子案件频发,我们辛苦一点。」张常说,「啊,虽然如此……你自己注意点身体啊。」 「好的。」顾年祎点点头。 和张常分开后,顾年祎想先去吃个饭,晃荡到食堂门口时,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时间,顾年祎看见了许洛站在那边。 他一样在看着手机。 仿佛时光回溯。 顾年祎一样先看了一眼许洛,一样招唿也不打进了食堂,这次他是真男人,因为他绝不回头。 许洛似乎也知道他不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直接跟了过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顾年祎转头,一脸冷酷说,「自己能刷脸了吧?」 「我请你吃饭。」许洛一天不见,又换了件干净的黑色外套,跟着他后面说,「当作谢谢你。」 「不用。」顾年祎满脸写着「你离我远点」,一边快步走到了窗前打饭。 坚持不去看许洛。 没找他麻烦不错了,还他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自己。 顾年祎吐了口气,强压自己心中那些许的愧疚,等排了一会队轮到他了,再转头,许洛好像自讨没趣似的低头看着手机,排到了队伍的最末尾,中间和他隔开了四五个人。 「够了没有?」食堂阿姨拿着饭勺问。 「……」顾年祎嘆了口气,指着那排骨道,「阿姨,再来一份,再给我两份饭。」 他端着菜到了队伍旁边,双眼直瞪瞪向着前方,都不肯看许洛一眼,低声道:「别排了。」 许洛忍不住笑,马上识趣地跟着他后面走,和他找了位置坐下来,还道:「说好请你呢。」 「废话那么多。」顾年祎发了他一双筷子不耐烦,「快吃。」 许洛一如既往没和他客气。 吃的差不多了,许洛开始进入正题道:「你晚上有空吗?」 「干什么。」顾年祎冷漠道。 「随便问问……」许洛双手捧脸道,「你不是想知道,关于教授的事情吗?」 顾年祎哼笑了一声,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你又想引导我什么事?」 「后天我就要去做测算系统的行为录入工作了,你要将近一周见不到我。」许洛撑着头道,「这个案子算是告一段落呢,还是继续深查,其实和我都没有关系。」 「那你说个屁。」顾年祎长腿一伸,无意间勾到了许洛的小腿。许洛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避开一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顾年祎看着他那双桃花眼,这个距离还能数数他那双眼皮上有几个褶:「这几天我要去一趟南丽街。」 「酒吧街?」许洛眉毛轻挑说。 「是啊,医院天台案有了点眉目,那酒吧街的案子却始终没破。」顾年祎摸着肚子说,「前几天有人报案,说在附近桥洞里看见疑犯的身影。但因为没有现场抓捕,警方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跑了。」 「然后……」顾年祎顿了顿,「昨晚几个警察巡查的时候,一个被高坠物精准砸中,缝了十来针,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第45页 「……」许洛脸上隐隐有些松动道,「既然一直怕你们警察进去,或许是需要找到什么?」 「哼哼……」顾年祎耸耸肩,一脸讳莫如深地嘆气,把筷子丢在盘子上,「所以过几天我想再去一趟。」 许洛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这行为在顾年祎看来极为反常。 他总觉得自己被许洛折磨得精神有点不正常,思维方式也不太对,看许洛没说话,甚至没任何的表情,顾年祎鬼使神差开口道:「……你怎么不问能不能带你?」 「嗯?」许洛还在喝水,闻言有些莫名抬头,「哦……那不是很麻烦你?」 顾年祎:「???」 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啊,一阵一阵的。 「你这个人……」顾年祎说话的时候牙齿咬着嘴唇,一副恶狠狠的眼神,一直冲着许洛忍耐似的晃动脑袋,「你表面上看起来和我和和气气,其实……」 他膝盖在桌子下重重撞了一下许洛,两边的裤腿摩擦,让许洛的表情都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发出了细微的变化。 顾年祎反正感觉不到自己动作多粗暴,只道:「其实我们都很讨厌彼此,你除了有目的地缠着我之外我真想不出为什么了。既然这么不喜欢我,我们也不要装什么朋友情深,和你不熟。所以你想和我说就和我说,不想说也早晚会被我查出来。」 他指着那两份饭:「也不用装模作样天天从我这里套情报,我不吃这一套。」 「……」许洛看着他,像个ai一样保持微笑,「误会了,我不讨厌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 谢谢大家支持 v后稳定更新,不更会请假。 希望大家给我点时间讲完这个故事~ 第27章 入局 「……再见。」顾年祎拿着盘子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 许洛看着顾年祎的背影,等他走出了食堂,他的笑容才渐渐敛起。 重案大队办公室,因为连夜马不停蹄地侦办案子,因为摸不出整条线的脉络,更像是无头苍蝇一点点做着枯燥的无用功,十来个人的专案组各个都已经几天不着家,精疲力竭的。顾年祎这边因为要等嫌疑人醒稍许放下了,转而还要去继续调查酒吧街的案子。 酒吧街案也是个棘手案子…… 顾年祎吃完午饭,回到了办公室里准备喝口水下午开会,一进去就看见组里几个警察正搬着椅子,手里拿着绳子,手忙脚乱按着孙城明在椅子上。 「在干什么。」顾年祎把手机丢在桌面上,「做拉力实验啊?」 「吃完啦?」孙城明指指他的桌子道,「生物检验那边给的结果出来了,现场搜到的那把刀可造成的创面深度都吻合死者尸体的致命伤口,上面残存的血迹反应经过dna比对也确定就是死者的血液,这不是一把新刀,上面能提取的指纹太多了,应该是兇手随手放在身上的。还有之前餐车上的血迹比对,确实也是死者的。」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翻动了一下桌上的报告,「……但这还不能证明就是他杀的。」 「啊啊啊,所以我想从这个动作里思考一下嫌疑人的脑瓜到底装着什么。」孙城明龇牙咧嘴说,「虽然这个app已经被举报下架了,不过我们还是能从网页端进入查找快照,最早的一个可以追溯到去年六月,也就是将近一年前的时间。他们可是这一年都在玩这个啊?教授也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频繁来医院理疗的,这很难不联想啊。」 「唉你们真是的,早上会议支队长白开了啊?」组里那个年纪大一些的老刑警张建华道,「你们年轻人真的对这种猎奇事情很沉迷呢。」 「老张,午休时间,我们就不能玩做做实验吗。」孙城明招唿道,「快点快点,继续。」 「是什么邪//教的仪式吗?」顾年祎坐到桌前后,手撑膝盖手掌托头,一副沉思状,也加入了讨论里。 「啊……小顾为什么也参与他们的讨论了啊!」老张警察吹了吹自己保温杯里的茶叶,嘆气道,「你们没事儿做去把厕所扫了吧。」 「老张就是迂腐!」孙城明道,「顾仔,你看我。」 顾年祎挑挑眉毛,一副「我在看你说」的样子。 孙城明把绳子套自己脖子上,后面俩警察因为没有给他固定的东西,只能人力拉着,孙城明一边绑一边感嘆:「你都不知道我们物证科为了搜集这证据,看了那网站上多少辣眼睛的视频……算了,不提也罢。」 顾年祎正在思考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洛也吃完了饭晃悠着走进来了,彼时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跟着看见孙城明做实验,看他套绳索的动作,许洛就安静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套上去的瞬间,孙城明下降脖子往前伸,立刻就被那牵引力卡着喉咙,开始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 「咳咳咳……」孙城明马上钻出来,脸咳得通红,「这他妈自虐啊,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顾年祎忍不住笑,「别说,还真有点像治疗颈椎病。」 「说起来,最早的那个视频里,他也不是坐在凳子上的。」孙城明道,「他是四肢趴伏在地上,然后自己用电棍电自己,嘶嘶嘶——这样。」 「其实之后的几个视频里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管是不是蒙眼,还是要赤裸上身,脱裤子,坐着或者趴着,五花大绑什么的。」另一个警察道,「好像对方固定需要电击和捆绑勒脖,至于是不是个坐姿,到底在什么状态,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啊。」 第46页 顾年祎手撑着头,掀起眼皮看向许洛。 许洛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也转头和他对视,对着他的方向微笑起来。 视频的事情,因为其内容的劲爆和猎奇,成为了这个枯燥案件的衍生产物。趁着午休间隙,几个人还在拿着绳结激烈讨论着,顾年祎盯着许洛看,看他从人群后默默退出,转身进了办公室去。 顾年祎立刻站起来跟了过去。 许洛刚要关门,顾年祎一只手钻到了缝隙之间,把他吓了一大跳,接着顾年祎大力把门拉开,侧身进去。 「?」许洛依然微笑着看他,「顾警官?」 顾年祎钻进来,用后背关了门,靠着门背看他。 许洛双手抱在胸前,歪头笑道:「……你这个姿势,在我们心理学上认为是对我防备颇深啊。」 他头向着椅子的方向点点,示意他:「坐。」 顾年祎把手机丢到许洛的桌上,上面在播放着那几个视频。许洛凑头去看,眉毛微扬一副第一次见的样子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视频?」 「我只要你告诉我,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顾年祎也不想和他多废话,直接问。 许洛舔舔嘴唇,看着顾年祎那鹰一样亮而坚定的眼睛。 「我再问你一遍。」顾年祎长指一伸,凌空点着这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的昏暗、诡异的无声画面,「这些,和案子有没有关系?」 许洛嘴角牵动着表情,看起来难得褪去了伪装,变得冷漠而森然:「有。」 「好。」顾年祎点点头说,「我就要这句话。」 「顾警官,我想帮你的。」许洛又重新用温和而轻柔道,「或许我比你还想破案,但我无能为力。」 「我只是很好奇原因。」顾年祎抱起手臂,打量着面前的人,「我不光好奇原因,我还很好奇你。」 许洛站在玻璃窗外摄入光线的逆光之中,蒙着一层通透的阴影。 「好奇我什么。」许洛走到他面前。 「好奇你真面目到底是怎么样的。」顾年祎墨色的眼珠下垂,和他本人一般充斥着压迫性,「你到底怀着怎么样的目的接近这个案子,我就想知道这些而已。」 许洛比顾年祎矮快半个头,他昂着头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场盖住,对着顾年祎的方向轻笑道:「也是,反正也相处这么几天了……如果真的好奇,我就给你看看吧。」 顾年祎被他倏然凑近的鼻尖吓一跳,往后退了半步:「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许洛双手摸着自己一边的袖管,在顾年祎诧异的眼神之下撸起,露出了两条布满额刺青的…… 手臂。 顾年祎:「……」 他脑内炸烟花一样炸了两个字:卧槽? 许洛他真有两条纹身手臂?! 「噗,哈哈哈哈哈哈!!!……」许洛看着他完全不加掩饰的惊恐表情,在他面前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边在他的注视之下狂笑着拍着手道,「顾警官,你真的太逗了……」 他拍完手把自己两条胳膊上的袖子放下来,笑得眼泪都沁出,一边疯狂摆手道:「我不行了,这也太好笑了……」 「笑点在哪儿?!」顾年祎反应过来后气得跳脚,又忍不住去撇他的两截胳膊。 接下去又发生让他三观震裂怀疑人生的一幕,就见许洛拽着自己手臂,从长袖里拉扯出一条弹力布,接着从手腕处掏出了一条……袖套。 顾年祎:「……」 他额头上暴起一条青筋,突突突地跳。 「哈哈哈哈哈……」许洛边把那花臂袖套丢在桌上,边拍着手笑得坐在椅子上,他从来没在顾年祎面前笑得那么灿烂过,「你刚那表情……哈哈哈哈……」 「你、有、病、吧……」顾年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确实,我是挺有病的。」许洛抽了张纸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把袖套叠好,「这两天我正好想买条防晒冰袖,昨天你们查案的时候我就在某宝搜索,看见这种花臂款,想起你说我两条花臂的事情,马上就下单了。」 「津溪包邮区隔天到,早上我就想来给你看来着,一直没逮到机会。」许洛扬了扬,眯着眼像个诡计得逞的小孩,「怎么样,我花臂的样子是不是和你想像的一模一样?」 有病。 顾年祎脸都青了,他感觉许洛此时此刻是真的快乐,那种看见他震惊愤怒过后的快乐堆砌脸上,整个五官都生动明媚了。而他也感受到了所谓「人类的悲喜并不想通」这句话,就该用在此刻。 毕竟自己就是那个笑柄。 主要是这事儿还有前因后果,喜剧效果更加明显了。 他对着许洛愤愤地指了指,无能狂怒,留了个火冒三丈的背影夺门而出。 「……」许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坐在椅子上用餐巾纸蹭着自己的眼角。 还没笑够,顾年祎忽然又转身进了他的办公室,一把拿走遗落在了桌上的手机。 顾年祎走后,还意犹未尽的许洛用自己的透明小茶壶给自己泡了花茶,晒了一会午后的太阳,手指在他的笔记本下方捏这个露出的小角,把东西拽了出来。 压在他笔记本电脑下方的是几张照片,方才他在外面围观小孙他们做实验,桌上有一堆视频的截图。许洛顺手牵羊拿了几张回来,捏在手上,塞在了笔记本电脑下面。 第47页 忙碌了几天,跟了几天现场,许洛感觉自己确实年纪大了,有点乏累。虽然大多数是自找的,不过…… 许洛看着那几张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看着镜头的方向,脖子上缠着绳子,在用力向前拉扯着自己。 他的眼神诡异阴郁,又带着渴求,包含着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人总要用自己思维去考虑意义呢。」许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捏起桌上的红色记号笔,在这张照片上,刷刷两笔,打了个大叉。 「或许从头到尾,它都没有意义。」许洛捏着笔,捧着脸道。 …… 晚些时候,许洛准备回到自己在市内租住的公寓,来黑溪前想的是,工作忙碌的话至少给自己一个舒适居住环境,贵就贵一点了。 他打了之前联繫的司机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他提着自己的包,穿好外套走出办公室。这几天还没有这个点下过班,橘色夕阳透过窗户落在大厅内,落在门口的公示栏上。 正巧电话响了。 「许先生,麻烦你等我一会了。」司机在电话里道,「这个点还是有点堵车。」 「没有关系的。」许洛说,「我等你。」 他挂了电话,不想出去热着自己,就准备在大厅里等待司机。 他的目光掠过方才看见的宣传栏。 警队里的月度报导内提到被授予烈士称号的警员们,黑白定格的照片在整个夕阳之中,在着最引人注意的版面。 许洛的目光落在了这排照片上。 光慢慢聚拢在这些照片上,看着对方的名字,许洛驻足在一个名字前: 顾秋长。 下方是他的警号。 许洛微微张口,有些诧异,再重新看一眼这位烈士的照片。 这是…… 「欸,许医生。」 许洛听见有人喊他,回头去看。谷新新下班换了便服,背着她的小背包,看见许洛的时候热情喊了一声。 「下班了?」许洛侧头看她,神色温和下来。 「是啊。」谷新新点头,发现了他站在宣传栏面前道,「你在看这个呀?」 许洛也撇过了眼,一字一顿道:「顾秋长烈士的警号……和顾年祎是一样的,他们……」 「嗯,哦,你还不知道呢,顾年祎是顾秋长烈士的儿子,小顾警继承了顾队长的警号。」谷新新道。 「继承……警号。」许洛若有所思点点头,「是因为,他是对方的孩子,所以可以继承吗?」 「嗯。」谷新新点头,「顾队长牺牲后警号被固定保留,只有子女可以继承。所以小顾警当警察之后,警号被准予解封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呢。」许洛问。 「应该是……八年前的案子了吧。」谷新新回忆了一下,身子都站直了些,「当时我们刑侦支队经侦支队的联合辖区内中队侦办一场制假售假案,已经整理好了抓捕计划,也掌握了主要人员的信息,准备算是充分……但没有想到他们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售假集团。当时对方的货车上藏了三个偷//渡运毒的缅甸猴子,而且关键是他们身上有自制土枪,在发现被跟踪后直接把警方引入了郊区树林,等发现他们反击意图,整个组尝试通知指挥中心增派警力的时候,已经晚了……」谷新新抿着嘴,指着墙上道,「我们牺牲了四位同志,包括当时刑侦支队副队长顾秋长,和三位经侦警。」 「八年前。」许洛那双漂亮的眼没有焦点,喃喃道,「……顾年祎那年才十六岁。」 「据说他本来从学校毕业一心想当缉毒警,后来可能终究觉得留他妈妈一个人在这里很不安心,还是被汪队长劝下来了,这几年也是当副手在培养的。」谷新新看着顾长秋的照片,马上捂嘴道,「……啊,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许洛摇摇头,微笑道:「没有,谢谢告诉我这些。」 「你可别告诉小顾,虽然吧,他对我们队里而言没有什么秘密。」谷新新把包往肩膀上挎了一下,「他从小就跟着这几个队长屁股后面长大的,是个警队的小家属,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认识他,后来顾队长牺牲后汪副队长一直把他当自己孩子,都把他当整个警队的儿子养,所以他也没什么秘密,从小到大有点谈恋爱的苗头就在警队里传遍了,大家有女儿的都蹲着等他长大了给安排相亲,据说小顾对这事儿还有强烈的心理阴影哈哈哈哈或,所以啊只要在队里混熟了,这事儿总会说给你听的。」 「小顾他看起来兇巴巴的,其实人还不错,心肠也很软的,平时不喜欢和人交流,也看起来没什么朋友,你和他熟了就好了,他就是个超级大社恐,除了办案整个人就丧得没边儿哈哈哈哈。」谷新新挥挥手,「毕竟没人能忍他的脾气,但是许医生的脾气好好呀。」 「是吗。」许洛手指弯曲,掩住嘴唇轻笑道,「好的,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手机上进来信息,是司机来的消息,告知他自己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我要先走了。」许洛依然带着笑意,「我叫了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啊,不必了。」谷新新马上道,「我坐地铁,拜拜许医生。」 许洛也没有强留她,他去乘坐司机的车,上车之后,司机道:「许先生,好几天不见了。之前医院的案子怎么样了?」 第48页 「嗯……还不错。」许洛撑着头看着窗外。 「真是的,这几天怎么都在警局啊,他们是在为难你吗?怎么他们连我都要问话,怎么,难道他们还怀疑你啊。」司机道。 「托你的福,我没有什么嫌疑。」许洛嘆了口气,「这几天我是在警队做事。」 「啊?原来你是警队的啊。」司机笑道,「唉,希望这案子赶紧破啊,这几个月还挺不安生的。」 许洛点点头,没有再搭话。 傍晚,他回到了公寓内。 几天没有回来,他的衣物还是和之前离开时一样没有收拾,行李箱对半开着。他打开冰箱,只有冰水和啤酒,空空荡荡的。 许洛把笔记本电脑的音乐播放软体打开,随便挑了一首激昂的交响乐。 客厅里开了一盏灯,昏暗又空旷。他站起来,嘴里哼着《出埃及记》的调子,接着把餐桌前的椅子放到了他的身前的地方,他从包里抽出一根绳子,绑到了身后的门把手上,在那处系了一个结实的绳结。 他拽着绳子走回了椅子边,有些费力地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做这事儿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他向前用力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脖子强烈的拉扯感。空间中是小提琴空灵的声音,在他脑中嗡嗡迴响着,和瞬间脑内充血的kuai///感。 他手反剪着,持续用脖子向前感受着压力,感觉到头部发胀感和喉咙卡住的呕吐感终于充斥着他全身,他也被疼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原来是这个感觉吗。 许洛向前伸着,头垂了下来,上牙磕着自己的嘴唇,额头上青筋崩起,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声喘息似的哼笑声:「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洛被寂静空间中的手机震动声惊醒。 嗡嗡—— 他也算一只脚进入公安系统,之前的手机被暂时扣留下了,等他的行程结束会还给他,至此,他虽然不至于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他所有的隐私都要被监控监听。 但早就知道这一点,许洛用了最老套但也最有用的办法。他有两台手机,只要不接触办公室公安内网,不被察觉,不至于会被发现。 许洛向后仰靠着让自己放松,把绳子从头上套出去。他胸口起伏喘息了两口,拿起桌上震动的私人手机,看见是李朽的号码。 他看了一眼,就接了起来。 「你还好吗。」李朽刚打来电话就说道。 「嗯。」许洛声音轻柔带着些懒,他手指勾落了方才缠绕自己的绳子,走到了卫生间内,他看见了自己脖子上那粉色的红痕,「……吃好喝好,睡得也好。」 「那就行,别亏待自己。」李朽说一半就笑起来,「虽然你看起来也不像会亏待自己的样子。」 「怎么了?」许洛说,「朽哥,你不会就是给我打个亲情电话关心我?」 「没,正好你之前说的,黑溪那个南丽街的案子,我让我好朋友去打听了一下。」李朽说,「简单点和你说吧,街里有人卖点不三不四的东西,而且不止一家店。然后么,你懂的。」 「我猜到了。」许洛没有什么意外,正昂着下巴抚摸他的颈部和下颚骨欣赏自己的勒痕,「脚趾都能想得到,警察抓几次抓不到人,进去就出各种意外,不过就是有人互相包庇共犯。」 许洛手放下,撑着大理石台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不过我猜得到,警察也猜得到。」 「我劝你这种案子别掺和,这里面水太深。」李朽说,「你要找吕教授,和吕教授还没碰见他就不明不白死了,你要进入公安系统,全国重金诚聘那么多人,偏偏看中你。我不是说你能力不行啊,你不觉得太顺利了点吗?」 「我倒是觉得挺刺激的。」许洛对着镜子展颜一笑。 「你是上无老下没小,前后无牵挂的,我还是挺担心你的,林律师也很担心你,知道你不声不响来黑溪之后来找过你几次,都被我搪塞过去了,你也稍微联繫一下自己的朋友吧。」李朽说。 许洛垂下眼,打开了水龙头,心口微微一沉,嘴上却还是故意道:「……我有你这朋友还不够吗。」 「少来吧你!就喜欢忽悠我这种漂亮话,我说你啊,如果你不想查了,回我这儿,我都有口饭给你吃,还能轻轻松松过下半辈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对不对?」李朽道,「何必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呢。」 「我停不下来啊,我怎么停下来。」许洛从洗手间走到客厅的餐桌前,有个迷你的吧檯,上面是一排许洛刚来时购置的酒。他挑了一瓶,从旁边取了个杯子,倒入了浅浅一杯深琥珀色的液体,端起来喝了一口说,「你知道我之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 「是什么。」李朽说,「不就是攒钱买那套弥州的大别墅吗。」 「确实,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许洛说。 「这不都实现了?那你新的念想呢。」李朽问。 许洛薄唇粘着玻璃杯,上唇有些晶莹的酒渍:「……暂时还没想好吧。」 「犹豫了哦,你明明都想好了。」李朽嘆息说,「算了,我也不逼你说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回白津再说吧,记得有空了问候林律师一声,他总是怕你做傻事。」 「好。」许洛道,「拜拜。」 第49页 许洛挂了电话,他从桌上的黑色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交叉着双腿坐在厨房吧檯的长脚椅边,双指夹着烟,另一只五指张开手盖着那酒杯。 他又在哼着音乐,夹杂着鼻音,看起来轻松又欢快。 只是他眼神没有什么焦点,机械又冷淡地吸菸入肺,又缓缓吐出。 接着他重新拿起了手机,回拨了电话。 「餵?怎么了?」李朽说。 「你刚说你酒吧街有个朋友。」许洛说,「他是干什么的?」 「酒吧小老闆而已。」李朽顿了顿,「你要干嘛?」 「随便问问,你的朋友应该不止是个老闆吧。」许洛挑着下巴,眯眼看着大玻璃窗外已经落山的太阳,和天边蓝橙交织晕染的晚霞,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它摁灭在菸灰缸里,「晚上想去他那儿坐坐,行吗。」 …… 晚间九点。 顾年祎之前忙于横生出来的天台案件,南丽酒吧街的案子一直是他们组其他人在跟进。 倒也不是不想管,支队长张常和汪呈如今在忙碌的,就是这个案子的事情。 局里对于酒吧街的案子,目前处理的态度就是找到兇手。但所谓「兇手」,还是这个案件中最最表象的东西。 就如躺在那侧依然紧闭双眼的食堂员工伍冬,就如那些在短视频平台悄无声息流走的视频。 以及那个他并不信任的人说的两个字:「有关」。 深挖真相註定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有的人想挖,有的人敢挖,顾年祎曾经觉得破获案件给他带来的是圆满之后的愉悦感,但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也只能被迫摸到表象的皮毛。 好在,拉扯他的、他追随着的人,都有着对信念的执着。父亲离开后,至少他们教会自己做一个合格警察。 南丽酒吧街就在黑溪前后占地不过五百米,地处山坡中上,曾经辉煌的酒吧街,如今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后方是否有保护伞不言而喻。 如今死了个女孩…… 顾年祎后来想,如果无人报案,这个女孩会悄无声息地,第二天消失,成为这个城市中的失踪人口。毕竟黑溪市五年内的多起失踪案件,至今还有两人还下落不明,当时很微妙的点在于,这两个女孩都曾经去过这条酒吧街。 不过横竖没有证据,他们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翻到点什么。 试想,能把警察推下山的人,对法律的蔑视有多么肆无忌惮。所以他不是不查,多数时候是因为查不了。 今天和顾年祎搭班的还是孙城明,两个人约好去附近碰碰运气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进去。结果顾年祎看见他的时候,看他穿了件花衬衫大裤衩夹脚拖鞋,寸头一剃,完美融入氛围,再看自己的印花t恤牛仔裤。 两个人坐在顾年祎的车里。 「顾仔。」孙城明说,「你看看你穿的,像不像被我拐卖来的处//男大学生?」 「是你穿得太花哨了。」顾年祎冷笑道,「处不处的自己心理不清楚吗?」 「……咳,行了行了,我们不纠结这个。」单身二十八年的孙城明,看着顾年祎叼上根烟,压低声音道,「从街里进入左起的六家酒吧有五家的股东都有一人,和这几家都算是亲戚关系,其余的参股人的关系也非常微妙。」 「他们对警察太谨慎了。」顾年祎在车内观察着,「我摔过,躺了半个月。之前另一哥们儿直接从二楼掉下来,差点就摔成植物人,这会还在床上休息。」 「越是这样,我越想知道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了。」顾年祎沉声说。 「汪队应该在想办法。」顾年祎道,「桦林省之前破获过以宗族势力为纽带的大型制度贩毒案,所以黑溪想借调来两个经验丰富的专家,或许可以给我们部署措施。这小地方虽然比不了人家一个大村,如今最难办的点在于,如果犯人一直潜逃,难保会发生什么。」 顾年祎转头去看他:「或许你知道这两个案子吗?两个年轻的女孩至今没有找到,她们消失的地方也就在这附近。在消失的前几天,也都有来这里的行踪,我们……」 顾年祎还在和孙城明说话,忽然听见了两声巨大的泼水声音。他们两人都冷不防侧头,这半秒不到的时间里,后视镜在瞬间已经被泼上了暗色的油漆,接着,连面前的玻璃上也蒙了一片黑色。 顾年祎第一反应是锁上车门,但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人好像正挥舞着棍子,狠狠敲击着车前的挡风玻璃,两声巨响后,玻璃呈现了蜘蛛网状的破裂,虽然钢化玻璃不会碎裂,但那潜意识里的反应让他和孙城明不约而同下意识用手挡住脸部。 就在这瞬间,两边的车门被拉开了。 顾年祎反手想拉车门,就感觉面前一暗,他头上被套了东西。他的唿吸都一滞,而这闷声袋子里,他听见了不远处孙城明的叫骂声道:「艹你!谁啊!卧槽放开!!」 顾年祎回身就是一手肘,但脖子被套住了绳子,对方粗暴地再次反剪了他的手,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糟了。 整个过程没有人发号施令,除了泼水声,敲击声,再也没有任何人声。他甚至判断不了到底有几个人在绑架他,他们熟练默契得根本不像第一次绑人。顾年祎被人肚子上来了一拳,虽然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但他不得不弯下腰去,接着有人把他拖拽出了车门。 第50页 他很快感觉到了的后腰,被架上了一把刀。 刀向前顶了顶,似乎示意他往前走路。顾年祎吞咽了口口水,迈开了步子,旁边的人一旦发现他偏航,就会把他粗暴地拽回来,确保他走在正确的线上。 直到他感觉自己上了车,那时再也听不见孙城明的声音。 「你们是谁。」顾年祎被绑着不能动弹,决定主动出击,「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吧?」 没有人回答他。 任凭顾年祎怎么说,他们也不回答顾年祎。不过,这段车程很短,五分钟后,顾年祎又被粗暴地拖拽了出去。这下,他听见了非常激昂的电子合成音乐,和酒精那特有的刺鼻气味,即便被蒙着头,他还是可以闻见。 他在酒吧街里面! 当这些声音被隔绝在外后,黑暗和孤独感,让他感受到了实打实的恐惧。 然后他被迫坐了下来。 顾年祎意识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是哪里?像是酒吧的包间,因为他还能听见不远处的鼓点震动。 「有人吗?」顾年祎道。 「有啊。」终于有人回应了他。 那男声发出了从嗓子尖里蹦出的沙哑笑声:「警察同志,你们怎么他妈又来了啊——」 …… 顾年祎看不见的地方,果然是一个酒吧的大包厢,内里开了几盏红蓝色的暧昧灯光。 他的面前的地方,已经站着坐着七八个人,最中间是一个男人赤膊着上身,面前放着一排的酒水饮料和果盘,腿上坐着一个穿着吊带的、雌雄莫辨的美人。 他出声之后,周围压抑了很久的人,终于有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顾年祎在完全密闭的头套之中,只能听见几个人含煳的对话。 「有种他妈别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抓我。」顾年祎的声音闷闷传来,「给我松开一打一啊。」 「哈哈哈哈——」周围又开始有零散的笑声。 「警察叔叔。」有个捏着嗓子的男声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呀,你的车牌号我们都快背下来了。」 「每次进来也不和我们喝一杯走,让我们挺为难的。」 「说起来,这就是上次从台阶上摔了的那个帅哥吗?」 「啊呀,脸有没有破相啊,你们男人下手太狠了。」 顾年祎吞了口口水,努力想从这些声音辨别一二,或是记住一二,但环境实在是过于的嘈杂,他根本听不清什么声音。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么爱管闲事啊。」一个男人的声音道,「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就是想查那个女人的案子,如果你必须要一个兇手,我改明儿就让人去警察局自首也行。」 他说话有些大舌头:「我们就一笔勾销,你说怎么样?」 顾年祎注意到,这个人应该是这个房间里的一个主要的人物,因为只有他说话时,周围的人不会插嘴。 「嗤。」顾年祎的声音隔着麻袋,「一笔勾销?你和警察说一笔勾销,你谁啊?」 「操,哈哈哈哈你算个屁呢,警察算个屁呢。」屋里一阵闹笑,「你们警察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你同伴还在隔壁呢,你想不想见见他啊?」 顾年祎吞了口口水,没有再说话。 孙城明在隔壁吗?他怎么一点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一会,他听见了又有人进来,因为整个房间开始欢唿起来,夹杂着有人问:「你怎么来了啊!」 「嗨呀,来的正是时候。」那赤膊男人,也就是顾年祎认为他是整个房间地位最高的人,对着门口进来的两个人道,「怎么想起来来我这儿玩了?」 「这不听说有好玩的。」光头看向了顾年祎的方向。 两个人停顿了一会,哈哈大笑了起来。 赤膊男人从光头男人进来的时候,目光就一直在他带来的人身上徘徊。确切说,是他怀里的人,那人进来后就一直贴在光头男人的身上,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衫,感觉到赤膊男人在看自己,就对着那男人浅浅笑着,在紫红色的灯光之下,眼神诱惑又露骨。 赤膊男人马上心花怒放道:「这是谁……」 光头男人马上搂着他,捏着他的尖下巴迫使他抬头:「来,快点,和wu……」 「哎!哎哎!」赤膊男人阻止了他的话,让他不要把自己名字说出来。 「哦,哦哦。」光头男人打了自己一嘴巴,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年祎。 那怀里的美人勾起嘴角,笑容带着暧昧和懒意,对着赤膊男人的方向痴痴笑起来。 赤膊男人马上抓起了光头怀里的男人的手,把他拉了起来,笑容猥琐地连摸带拍道:「哪儿找的这么漂亮的美人啊,给我看看,真他妈漂亮。」 美人笑了笑,转身拱在了光头的身上。赤膊男人对着光头说什么,顾年祎隔着袋子听不清。 但在光头怀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许洛闭着眼,双手搂着面前的光头,光头顺势就把他抱在怀里。 只有他能感觉到许洛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 第28章 漫长 空气中是股陌生、又奇怪的臭味,混合着烟和其他的气味,不太好闻,闻着想吐。 许洛强忍着自己头晕目眩的感觉,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他的目光流连在包房的长桌上,那些刚刚用完的器具散落在各个酒瓶子之间,散发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第51页 半小时前,如果他知道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他可能会在这件突发事件内找更迂迴一点的方式,而不是这样冒冒失失就让光头带着自己来这里。 对面坐着的毕竟是顾年祎,他们认识不久,也没熟到要为对方卖命的程度。 可以理解为他一时的头脑发热,因为他明明知道这二十来岁的小鬼如果今天死在这里,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总之,是这傻子太冲动了,也是他自己太冲动了,他有点后悔自己来管这闲事,虽然伴随着恐惧的刺激,也让他久违的头皮发麻,手都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谢天谢地,至少此刻顾年祎还在,还活得好好的。 他进到这房间的目的就是这个,只要确认完这点就可以了,毕竟进来时候已经通知了警察,他和光头至少保证这段时间顾年祎能好好待着,后续的支援到了,先把他弄出去再说。 这是许洛设想的,对于现在而言最好的结局。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光头答应带许洛进来时,和他说的最多的话就:「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确认完这个警察没有问题我们就走。」 但进来之后,许洛发现自己根本走不了。他太熟悉赤膊男人的这种眼神了,他从光头搂着自己进来之后就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对自己就充斥着自己是个外人的不信任。许洛甚至觉得,他们可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有新货啊。」赤膊男人龇牙笑着,露出一口牙龈,在紫红的灯光下显得莫名狰狞,他对着那光头展示,「哥,来看看?」 「我又不玩。」光头摆手道,「早就告诉你了。」 「也是也是,你怎么就是不喜欢参与我们『集体活动』。」赤膊男人对着光头道,「你不试,要不让你的小可爱试试吗?我看他眼睛都看直了,看起来特别感兴趣。」 许洛听完假装贪婪地看着桌上的一切,又带着暧昧的眼神不断瞥着赤膊的男人,试图用这种眼神来昭示着自己的立场。 周围人的唿声又再次响起了,那些下///流的口哨声和笑骂声,让许洛生理性不适起来。 「他啊。」光头叼了根烟,眯着眼抽了两口。许洛手抬起来搂着他的脖子,不断用自己的脸颊去磨蹭他的脖子肌肤,一副不甚清醒的样子,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桌上的东西。 赤膊男人看在眼里,哼笑道:艹,不会来时刚熘过吧?」 光头顺势道:「你看他这样子,再熘他得死这儿了吧。」 赤膊男人耸耸肩,把刚才坐他腿上的穿着吊带衫的男人重新拉回来搂着:「死就死了,你看他们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怪心疼他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虽然冲着光头,但有意无意地抓住了许洛的手臂。 许洛方才搂着光头的时候,两条白藕一样的手臂在光下露出。 赤膊男人把他袖子顺手撸开看了一眼,看着他手臂上的痕迹,才忍不住挑眉道,「这手臂可惜了啊,宝贝。」 许洛笑着轻声道:「这样才刺激嘛。」 赤膊男人听完他的话,胸腔震动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可真喜欢你!」 光头看见许洛的手臂时候,也难得顿了一下,许洛被他重新拉回来,此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掐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发呆,想想正事。 「我、我看也到时候了,我要带他走了」光头赶紧点了根烟掩饰自己的慌张,一边状似无意打听道,「哎,这警察……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顾年祎在不远处暴躁地蹬了蹬脚来示意自己的不满。 「怎么处理啊,没想好……」赤膊男人说。 他垂头思考了一会,忽然转头看向顾年祎的方向龇牙笑道:「我正好想到了个好玩的!……不如我们去给这小警察试试货吧?」 他这声一出,周围嘈杂的人群一下息了声。 「哇。」光头吐出一口烟,显然也被他这个提议吓到了道,「你疯了吧?可真敢啊。」 「我可没什么不敢的。」赤膊男人说干就干,戴上旁边的手套,从桌上随意拿起一根不知道用没用过的注射器。他调整了灯光,把蓝色的灯光关闭,遗留了一盏不算亮的白灯。 这是方便找静脉。 光头在意识到他可能要来真的的时候,马上出言阻止:「你等一下……他没整过这个,直接打可能会……死。」 「……」许洛也发现赤膊男人可不像开玩笑,他看见男人提着针筒,熟练地抽取了溶解液,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居然向着顾年祎一步步走去。 许洛那双眼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正蹙眉看着光头,使劲用他眼神让他去阻止。 光头瞥眼看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没有办法。 那瞬间,许洛忽然开始惊慌,连唿吸都有些停滞,他听得见自己的倏然加快的心跳声。 尤其是那针剂在赤膊男人的手上,他走向还不知情的顾年祎时。 他开始害怕了。 房间内,那些方才正在制造噪音的人早已和他一样屏息凝神,似乎也对即将发生的事充满了激动和期待。 给警察注射?谁见过这个场面。 许洛怕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个空间被放大,脑中开始思考,如果真的发生,他该怎么办? 他视线的那一端,逐渐暴躁的顾年祎似乎开始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危险。 第52页 许洛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左右晃动的头部和一直向后横踢的脚出卖了他的心思。 「你们要干什么?」顾年祎出声大喊道,「别过来!滚!!!」 许洛手心都是汗,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从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害怕赤膊男人忽然回头看他,他根本来不及把自己脸上的惊慌表情收去,手指甲几乎要掐到自己的肉里。 这个赤膊男人没有相信光头,更没有相信他。 这几步路是痛苦、又漫长的折磨。 现实不是演电影,虽然他确实在演戏,但他们谁都没有主角光环,顾年祎和他认识的时间不久,和他经歷的事情倒是不少,或许很多年后,顾年祎也只是他平凡的一个不再联繫的工作伙伴,甚至称不上是朋友。 许洛想了很多,在那明晃晃的刺目灯光下,在那细长的针头之中。 顾年祎会死。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的时候,许洛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光头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回神,用眼神示意他门外的动静。紧张如许洛开始慢慢回神,他想起进来时他们已经通知了警察顾年祎他们的情况,或许警察应该很快就到了。 但目前的状况来看,也许他们根本来不及! 就在赤膊男人要出手的瞬间,许洛差点松开了搂着光头的手,下意识想去抢夺,至少先拖延一会时间。 但那赤膊男人顿住了脚,忽然狞笑着转头了。 「哎,我改主意了。」他说。 他赤///裸的眼神在许洛身上浏览着,道:「小宝贝儿,过来,到我这里来。」 光头搂着许洛,差点被吓尿裤子还不忘记继续道:「你要干什么啊,他可是我的啊。」 「给我过来。」赤膊男人走到许洛旁边,丝毫没有怜惜他的意思,许洛一把被他拉过去。巨大的力量迫使许洛一下顺势跪到了顾年祎旁边的沙发上,身体压到了顾年祎的身上。 身后的人发出了更高声的唿喊声。 「开始吧。」赤膊男人说,「你知道该干什么。」 「什……」顾年祎抬起脸骂道,「艹!滚啊!什么东西!!!!」 他还没骂完,站在许洛身后的赤膊男人拽着他微长的头髮,一边回头看着光头:「哥!不介意吧,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丧心病狂,根本不像是和光头商量的样子,许洛被他扯着头髮,脸隔着布袋撞到了顾年祎的脸上,他不得不双手扶着顾年祎,他们靠得很近,甚至能清楚感觉到顾年祎在布袋下的轮廓。 一下两下,鼻子还挺疼。 「喂喂。」光头有些惊慌道,「老哥,不带这么玩的……」 顾年祎的声音隔着布袋就在他的耳边乱喊:「艹你///妈你给我滚!!!别坐老子身上!!!有种给我把这袋子拿掉!!!!」 「快点。照我说的做。」赤膊男人对着旁边招招手,示意把拿针筒拿来。他站在许洛的背后,轻声道,「你呢,乖乖照做,我就把这个赏给你。」 他道:「你照做的话,我们等会玩『开天窗』?好不好?」 许洛的心怦怦直跳,在光头要过来阻止时摇摇头制止了他,他佯装激动,对着赤膊男人点着头:「好!好!」 …… 顾年祎的后背已经是一层汗了。 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耻辱,他甚至根本想不到,这是他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他和孙城明来到这里例行巡查,车停在离借一条街之外,都能被人摆上一道。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要面对什么,直到有人抽他的皮带。 屈辱。 这是他脑海中的字。 他想死了,死了算了,总比坐在这里被一群人看得精光要好。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是谁,应该是谁带来的情人,方才对话里的每个词都让顾年祎毛骨悚然,他觉得无比噁心。 直到对方绵绵地趴着他的肩膀,他的耳边低声哼哼了两声。 顾年祎猝不及防听见他说: 「是我。」 他的声音理性而熟悉,要不是近在咫尺,顾年祎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洛?? 不会错,这声音是许洛!! 可是许洛怎么在这里?! 「别怕。」许洛侧着脸,隔着布袋凑近他的耳朵,看似亲吻,实则在悄悄和他说话,「警察快到了,你再忍一会。」 隔着套着头上的布袋,隔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近,又很远。顾年祎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听得见许洛和他衣服摩擦的声音。 尽管他看不见许洛在干什么,他脑内却被无数画面,铺天盖地占据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忍一下。」许洛在他的耳边,用气声出言提醒。 好漫长,好漫长,为什么这么漫长。 不过他感觉到了,许洛几次手都在摸索着他的绳结,试图去解开那一部分让他解放双手,他也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许洛的手上,而不是……别的地方。 以至于他的精力时常涣散,又迫使自己集中,反覆来去,累得有点口干舌燥。 就在此时,有人疯狂地敲着门,才骤然打断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第29章 后巷 「哥!!哥,条子来了,好多人在街上要进来抓人!」有人在外面高声喊道。 第53页 「条子也找不到这里。」有人说。 「还是别冒险吧。」另一个人道。 「这条子身上是不是有定位器啊……」 赤膊男人看了光头一眼,又转身看看周围,喊道:「愣着干嘛啊,等着被抓啊?先把人扔出去!东西给我收起来!」 顾年祎微微侧头,他身上的重量没了。 心也随之一沉,下意识用手去摸了一下,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粗暴的手,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顾年祎手腕上的绳子还没解开,被人推搡着差点失去平衡。 「……」顾年祎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他,他还想喊的时候,有人精准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顾年祎被一路拉扯,只觉得自己走的道路不是那么平坦,莫名担心着许洛的安危,等三道门被开合的声音之后,他耳际的风吹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耳际的脚步声渐远,他的四周都安静了。 「艹……」 他动了动。 背后的绳结只连接了一小部分,只要他大力挣脱,就能听见绳子崩断的声音。顾年祎大力扯断后,抬手把头上的麻袋拿下来,深深喘了口气。 耳朵,在经歷了短暂的失聪阶段,才逐渐恢復了听力,那骨头散架的感觉又出现了,疼痛感是短暂而隐约的,但身体的感觉却让他失去了力气。 顾年祎挣扎着动了一下,动是动得了,但很难受。 他用手挡着自己的脸颊,眯着眼看昏暗的路灯。 「艹……」顾年祎的声音沙哑,要很用力才能挤出一两个字来。 很快,昏暗的巷子里又有被放大的脚步声。 「靠,他这儿呢!……」他听见了一个声音用气声却兴奋而大力地唿喊着。 「顾年祎。」马上有人蹲到他旁边,对着他的地方拍了拍地板,试图让他清醒,「顾年祎!」 「在呢,没死。」顾年祎有气无力,向着那人的方向瞥眼。 许洛披头散髮地蹲在他旁边,神色清明而夹杂着担忧,看见顾年祎的眼神之后,终于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 沉默。 顾年祎不敢和他对视,哪怕二十分钟前他们明明没有面对面,看见彼此的脸,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是歷歷在目的。 顾年祎迫切想要逃离这种羞耻感,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地面就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起来:「孙城……」 光头就站在顾年祎的对面,顾年祎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刚才说话的那堆人里的一个人。他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了墙边。 「你同伴没事,被打了一顿,已经被我人捡走了,这会应该被警察带走了吧。」那光头道,「你和许洛先走吧,一会他们人来了说不清,我回去看看情况。」 「大哥。」许洛站起来道,「谢谢。」 「靠,谢个屁,我真是差点被你吓死。」光头指指他说,「说了别惹他们别惹他们。你们还是快走吧,我和朽哥说一声。以后啊你想来喝酒就来喝酒,再来这种地方让我干这个,我他妈要被吓得叽叽都软了。」 「你给我等一下!」顾年祎站起来,身形一歪,瘸着腿跳过来道,「刚才你在里面吧?你也参与了吧?还知道什么!」 「我屁都不知道。」光头指着外面说,「我劝你们这阵子别来这儿,刚才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想要个兇手他明天就能让人去你局里自首,你在这地方想挖出个什么,没用。」 「没用我就不查了!?」顾年祎向前一步,「你给我站住……你认识里面的人吧?!刚刚是谁绑的我,谁要弄死我,正好你跟我走,你跟我回去作证……」 「顾年祎。」许洛站到他前面,推着他的胸口往后走,边压低声音说,「先走吧,前面是我们报的警,别呆在这里,我回去和你解释。」 「你和他他妈什么关系啊。」顾年祎推开许洛,他打量着许洛,气愤道,「许洛,你别跟我说你也参与了!」 「我在救你。」许洛眼神坚定看着他说,「这件事关系很复杂,他还有用,别让他惊动了人。」 「……」顾年祎看着他。 「求你,相信我这一次。」许洛又拍拍他胸口,「一会我再和你解释,先走吧。」 「别……」顾年祎往后退了一步,接着道,「我自己能走,别碰我。」 光头看着顾年祎一瘸一拐往巷子外走,咋舌道:「这傻逼,你救他他还对你这样?你帮他才脑子有坑吧,呸,艹他妈,还警察呢!」 许洛摇摇头,抿着嘴嘆气道:「他是害羞吧,可能想到被我蹭了一晚上还蹭in了,现在没法直视我。」 「哎。」光头也跟着笑起来,「有道理啊,你别说,你刚还真有点儿带劲……你要不给我留个电话……」 许洛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了哥,回头和朽哥一起去谢你。」 「好说。」光头也没有纠缠下去道,「和警察说一下,别冲动,否则什么反而都查不到,这事儿真有点复杂,里面牵连的关系比较多。」 「好。」许洛说,「我会的。」 「有消息通知你。」光头挥手道,「回见!」 …… 顾年祎恢復力气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尽管他知道,如果不是许洛,他很可能现在已经被一针扎入静脉,或许已经死了。 第54页 想到这里,他还是有点后怕,想赶紧来根烟压压惊。 车被人泼了油漆,已经是辆废车了。顾年祎摸索着回去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接到了汪呈的电话,汪呈一看他接了就马上喊道:「你人呢!」 「我出来了。」顾年祎扶着车顶道,「你带人进去的吗?」 「我明天早上才回黑溪。」汪呈声音充斥着焦虑说,「我让他们去找你了,有事吗?要紧吗?他们和我报告没找到你,又怕惹出其他事情,准备撤了。」 「没事,我车废了,让他们撤吧。」顾年祎摆摆手,「先别进去,里面真有点复杂,明天我和你详细说,现在我……实在有点累。」 「行。」汪呈也没多说什么,「回来我再问你,等我回来。」 顾年祎又困又累还被人把车砸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听见酒吧街外的警笛声,他心烦意乱地站在台阶旁点了根烟。 「你这样蹲着,又想被我推下去吗。」 许洛估计一直跟着他出来,这会站在了他的背后,询问道。 「推就推吧。」顾年祎手按着自己的后颈,另一只手夹着烟,「上个月刚被人推下楼一次,我也就躺了一礼拜,还不是就要活动了?」 顾年祎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哼笑一声,带着些戏嚯的眼神看向许洛:「果然遇见你没好事,你再推一次,我就把你一起拉下去,看谁先摔死。」 许洛对他微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戳到了他的后颈。 顾年祎被这轻轻的一点吓了一跳,尤其是现在敏感得特别怕许洛碰他分毫,身体差点就失去平衡,只能下意识一把抓住了许洛的手腕。 顾年祎:「!!」 他五指抓地,吐了口气,迅速带着怒气回头瞪着许洛,控诉他的行为:「……」 顾年祎松开手,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再次不由分说又抓起许洛的手,当许洛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手臂上袖子被撸了上去了起来,露出了两条胳膊,上面是一些肉眼可见的疤痕,零星遍布了两条手臂。 顾年祎的愤怒和惊讶一下涌上他的脸:「……艹,你……」 「上车再说吧。」许洛沉下脸抽回了手,他把自己的袖子拉了下来,「坐我车回去吧,看你这个样子也开不了车。」 顾年祎:「……」 「你给我等一下!」顾年祎喊道,「许洛……」 「上车再说。」许洛丢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走了。 顾年祎没有办法,他只能乖乖跟着许洛到了他的车边,司机下来道:「许先生,你朋友吗?他怎么摔成这样啊,要不要送去医院?」 「没事。」许洛道,「他皮糙肉厚的。」 顾年祎:「?」 两个人坐在后座,逼仄的空间之中,彼此都没有再说话,许洛在想什么顾年祎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被他拉着看完手臂之后,许洛的气压很低。 许洛手中撕开一包新的烟盒,打开车窗叼了根烟,双眼眯着看着前方,随意挽起的袖管露出他的两条细白胳膊,上面是那些触目惊心,好似被针孔扎过的痕迹,在昏暗的车内,顾年祎却看得一清二楚。 顾年祎忽然想起他上次撩起手臂给自己看那两条「花臂」的冰袖,在办公室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 如今在夜风里,他身上都是酒吧特有的酒精和香菸混合着香水糅合在一起的气味,他双指捏着烟,手随意搭在车窗上。 顾年祎觉得热,也觉得烦躁,他用手掌托着自己的脸颊,侧头看向另一侧的窗外。 「顾警官。」许洛道。 「嗯?」顾年祎下半张脸藏在手心里,淡淡应了一声。 「你害羞什么。」许洛道。 「我没害羞!」顾年祎转头气道。 许洛忍不住又笑起来,把菸灰弹在车载的菸灰缸里。 他手指一边碾动着菸蒂,听见菸草熄灭的沙沙声,一边挑眼打量顾年祎,前面有司机,他只能坐过来挨着顾年祎低声调笑他:「男人正常生//理//反//应,倒也不用那么在意。你真的没反应才该注意一下问题吧?」 「你给我住嘴……」顾年祎耳朵发烧,有气无力反驳道,「忘了它行不行。」 许洛发现逗顾年祎很有意思。 你说他一本正经,他其实有时候还挺皮的,凶起来不让顺毛,这会害羞得整个脸都红红的,又一点没有了包袱。 许洛很想问问他,你刚才害怕吗?话到嘴边又没问出口。 当然怕啊,谁在那环境之中会不害怕的。 黑暗、未知,陌生的人包围着自己,还有随时降临的危险。但如果他能看清面前发生的事,他的恐惧根本不会减少,这样的问题,问都没有必要问。 「放心吧……我没碰过那东西。」许洛伸出两条手臂,大方展示给他看,「这些也不是针孔的痕迹。」 第30章 车上 「静脉在这个位置,肌肉注射的话好像我记得是打这个位置,这个不是针孔,只是针扎后留下的疤痕,这个是菸头烫的。」 他微微歪头:「其实再给里面的人一点时间多看两眼,他们还是能看得出来区别,还好里面比较暗,没有被他发现破绽。」 顾年祎垂头去看,这种话当然不能唬住他,他低声确认道:「针扎?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伤痕。」 第55页 还不忘补充一句:「你紫薇?被容嬷嬷扎的?」 许洛被他这忽然一句理所当然的冷笑话弄得猝不及防,在发了半秒的愣后忍不住就轻笑出声。 「笑屁啊。」顾年祎脸比他笑话还冷。 许洛笑够了,晃了晃手臂:「可能因为好玩吧,毕竟你也知道,我有病,我就喜欢别人在我身上乱扎。」 顾年祎:「哈?」 许洛手抚着锁骨的地方,拉扯出自己的脖子给他看:「这种疤痕我身上还有不少……」 顾年祎一下就紧张起来:「你不用脱给我看!」 「……」许洛把领口一扯,无语地撇过了眼。 顾年祎不追问这件事了,把话题扯回了回来。 「回答我几个问题,许洛。绑架我的人是谁?那个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顾年祎又问,「他看见了绑架我的人的脸,我要求他他作证的时候,你为什么阻止我?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我明天就去局里举报你。」 「……慢点,你一个个问。」许洛撇了一眼司机。 他和顾年祎凑近了一些,语气带着些懒散:「举报?你喜欢举报就去举报好了,哪天你知道了是因为自己耽误事情,就别来对着我哭。」 「靠,别又用这种话诓我?!」顾年祎直起身子,理不直气倒是很壮,「你少跟我来这套。」 「顾警官,告诉你前因后果没有问题,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许洛说,「我希望至少你能稳住一下你们警察那边,让他们按兵不动。毕竟这里面我有些事情想弄清楚……」 「你在逗我?」顾年祎惊奇道。 「这件事情虽然也并不算复杂,但警察不清不楚插手后反而很麻烦。」许洛目光垂着。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才转头对顾年祎道。 「刚才你看见的那个光头以前是个调查记者。他从东北来,年轻时候在那一带干过很多为了调查的深入的卧底工作。为了新闻什么都敢做……在卧底期间挖出过一些工程的作假案以及包庇案件,甚至因此获得过两年的牢狱之灾。当年东北的廉政第一大案,贪污上亿元的巨款也是他深挖报导,全全曝光,在媒体不发达的年代,他爆料过过很多家喻户晓的新闻,也一度受到过死亡威胁。」许洛说,「时间长了,他在东北待不下去,就一路南下到了黑溪水,在这里一待就是五年。」 「所以酒吧街的案子,他知道原因吗?」顾年祎问。 许洛摇了摇头。 「其实我今天才刚刚见到他,他是我朋友的朋友,我本来的设想是从他这里打听一些事情。」许洛手靠在窗上,伸出了根手指摇了摇,「但他先是告诉我,一来这个案子希望我能不碰就不碰,二来他也没有什么头绪,三就是你冒冒失失进来了,我们俩都措手不及。」 顾年祎无奈地想,怪我咯? 许洛看向顾年祎:「你们警方当时已经看过那具尸体了吧?那个死在酒吧里,叫陈颖颖的女孩。」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尸体身中数刀,失血过多,疑似先//jian后杀。」许洛道,「这个酒吧内有人非法持有du//品或者其他危险物品,警察来过几次都或多或少受到伤害,也阻碍了一定的调查进度。」 顾年祎没有说话,抬手揉了揉眉心:「所以呢?」 「没有所以。」许洛说,「和你说也说不清。「 顾年祎额角一跳。 「你和一个警察说『和你说也说不清』?」顾年祎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看是我对你太放纵。」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可以和你说很多惊天大阴谋,但警察是想听这些吗?」许洛手指点点窗户道,「这么和你说吧,你重新让我走一遍刚才的路,找到他们关押你的房间,我甚至都找不到,里面的结构相当之复杂。那位光头来了两年,街头巷尾的都认识他,他还是没办法知道其中的事情。还有一件事,就是今天绑架你的人可能并不是幕后的主使人。」 顾年祎愣了一下。 「主使人另有其人。」许洛看向他,「但……他们今天看见我了。」 「等一下……」这么弯弯绕听了许洛说了一大堆后,顾年祎终于有点听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你想将计就计?反正他们今天以为你是那个光头的情人,干脆就混在里面,当个卧底?」 「对。」许洛点点头,他好像因为紧张,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却一直捏在手中没有松开。 顾年祎摆摆手,靠在窗上:「不可能,太冒险了……」 「冒险也要有人去做。」许洛晃了晃烟说,「毕竟这是唯一的机会。」 顾年祎不再说话了,他很困,有点听不进许洛的话,也下意识觉得这么做是不妥的。 但一团浆煳的脑子里,又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反驳他的语句。 「要不送你回家吧。」许洛看他这样,出声道,「你好好休息一下。」 顾年祎继续用手掌掩着脸,大力搓了搓道:「不要,我妈要被我这鬼样子吓死。」 许洛不免又想起下午听谷新新说的那些话,想起自己考虑参与这件事的初衷,也是那有些感同身受的经歷,说到底,自己还是有些心疼他。 「那要不要来我家?我们还没熟到能让你进我家的。」许洛想了想道,「不过……」 第56页 「我不去!」顾年祎立刻反驳说,「送我回市局就行,我睡椅子上。」 「……」许洛自觉带上了点哄孩子的语气,「你这样子总要先去一趟医院吧。」 「不、去!」顾年祎大声说,「送我回去。」 「师傅。」许洛挥挥手大声对司机道,「我改主意了,去我家吧。」 「许洛!」顾年祎说,「我忍你……」 「如果去我家呢,我就给你说说今晚发生了什么。」许洛扬着嘴角说,「怎么样?你自己决定一下。」 「……我忍你……忍你一晚上也可以。」顾年祎胸口起伏吐气,嘟囔道,「艹,你真的噁心。」 忍回许洛的公寓的这段路上,顾年祎已经完全脱力了,他那反应慢半拍的身体,开始持续性给他输送疼痛,这就是顾年祎之前说的感觉。 他不是完全没有痛觉,他是痛觉迟钝,像打了麻药之后痛意慢慢散去,其实疼痛的感觉还是在那边的。 路上汪呈又来了个视频电话,要反覆确认他的伤势,彼时顾年祎已经困到开始说胡话,嚷嚷着「我哪儿都痛我脑子也痛」,活像个受了伤哼哼唧唧的大狗子,许洛见状,把电话给他拿了过来。 「啊?许医生,怎么你也在啊。」汪呈惊讶道。 「嗯。」许洛堆着他的假面,笑眯眯道,「正好最近和顾警官一直在一起办案,所以他受伤后马上就打电话给我了呢,我们感情很好的。」 顾年祎闭着眼蹙眉大声道:「放屁!」 「哦,那就好,我还怕没有人照顾他。」汪呈无视了那句话,也一副和蔼的样子说,「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撤队了,一切明天回警局再说。」 「放心吧,我会照顾他。」许洛对着视频依然笑眯眯挥手,「汪队长拜拜。」 「艹……」顾年祎眼睛一翻,生无可恋躺在了车座上。 许洛的家离酒吧街倒是不远,开了二十分钟到达地方。顾年祎之前调查他时知道这里,知道他租住了价格不菲的公寓式酒店。他当时对许洛也有过诸多的猜测,猜测他的身世和之前的工作,说起来他不是还有前科吗,如今又看见了他身上的疤痕。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真的很奇怪…… 又是漫长的一夜,彼时已经是深夜接近两点,小区里连灯光都没有,只有公寓的大厅开着一盏白灯,寂寞又冷清。 到达之后,他们进了家门,许洛家里除了入眼的酒柜和吧檯,其实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吧檯旁边是俩长脚凳,上面有个菸灰缸里和横放着的黑色烟盒,还有喝的只剩一层薄底酒的玻璃杯,杯子的边沿在灯下折射了一层白光。 「……」顾年祎目睹眼前的一切,想着原来这个人的生活是这样的,果然看起来又简单又怪异。 「我去洗澡了,你自己上药。」许洛把小急救包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还伸了个懒腰,「只有一个床,我睡床你睡沙发,你想和我睡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顾年祎马上说。 许洛压根不想理他。 顾年祎坐着到处摸摸看看,他捏着那酒杯,凑近鼻子嗅了一下,立刻被这高度酒的味道沖得上头,马上移开蹙眉道:「卧槽,真是酒。」 许洛被他这狗一样的动作又戳中了笑点。 他趴到吧檯对面,笑着撑着头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乌龙茶啊?」 他还拇指翘起指指后面那一排自己家里唯一看起来有点排面的酒柜:「还有别的,我不介意和你喝一杯。」 「不要。」顾年祎拿开推走嫌弃道,「不会喝。」 「嗯?看不出啊。」许洛意外了,「你看起来长得很会喝的样子。」 「我啤酒一杯倒。」顾年祎挑眉,「你看起来也长得很会喝的样子。」 「确实。」许洛撑着桌子站起来,长睫毛垂着,神色慵懒语气又随意道,「我就没醉过。」 「吹牛吧你。」顾年祎听完这句就不想和他说话了,自己拿起了桌上的棉签碘酒,开始处理自己的擦伤。 许洛进了卫生间洗澡,思考着出来时候再说服一下顾年祎,让他能让自己干脆将计就计调查一下酒吧街的事情。这是个契机,也是不得不抓住的机会…… 但他出来的时候,顾年祎趴在桌边,脑袋蹭着桌子已经发出低低的鼾声。 许洛:「……」 许洛给他找了条毯子盖着,自己回房间去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的电子时钟已经走向了五月的最后一天。他靠着床头,开了一盏暖灯,脑内回想着几小时前的场景,想起在那昏暗糜烂的地方,那些在他面前明晃晃的嘴脸。 还有顾年祎近在咫尺的唿吸。 许洛在黑暗里,骤然睁开眼。 对啊。 顾年祎救过他一次,他也救过顾年祎一次,扯平了。 但他对这样的小孩总有种怜悯的感情,又莫名会想些有的没的。他甚至后来开始想,他不光喝酒没醉过,吃安眠药还吃出了抗药性,普通药理性的东西对他根本没用,想睡觉可真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三更。 第31章 自首 第二天一早,顾年祎睡到了快八点半。他半夜醒来一次,让自己用最后的力气躺上了沙发,但架不住一觉醒来腰酸背痛,好在年轻人,体力恢復起来像个怪物,只要睡饱了一切好说。 第57页 就是有点头晕目眩的,一模手脚和额头有点烫,好像是发烧了。 不知道是因为着凉还是什么原因,顾年祎靠着桌子坐了一会,发了五分钟的呆,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这样的感觉依然存在。 该吃点药……毕竟还不能休息。 这个点,里面那个老年人还没起,顾年祎想去看看他,不过想来这个动作有点变态。 人家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顾年祎发现他家里的东西都是新的,昨晚可能他睡着了,给他还准备了一套洗漱用品。顾年祎胡乱擦完后,手机的震动声一直在催他去上班,他想着告诉许洛一声,但自己好像除了许洛的电话什么都没有。 这个点叫醒他又不太好。 人家好歹收留了自己一晚上,不声不响走了,也不太好。 顾年祎最后想了个办法,用手机号添加了一下许洛的微信,接着在好友申请上写:走了,谢谢。 反正他爱加不加。 至于他为什么不发简讯,他清醒后归结于发着低烧,自己都没想明白当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反正不是想加许洛微信。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昨晚,可以称之为顾年祎从警以来的惊吓夜,没有之一。 以前也不是没有经歷过非常惊险的事情,他们刑侦警察,最怕的就是缉拿兇手的途中遇见亡命徒,这些人基本都是手握命案的疯子,一条命两条命对他们来说最后都变成了数字,最严重的两次莫过于,一次追击嫌疑犯时候被打出个脑震盪,后来一次就是上个月的高阶滚落的骨裂,在床上躺了小半月。 这次除了差点给他来一针之外,他明显对于后半段的记忆比前半段更为深刻。 艹,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都是任务任务任务。 顾年祎想到这里,抓起自己的包就跑,赶紧离开许洛的家,打车跑。 浑浑噩噩跑来市局,顾年祎跑到自己桌边第一时间趴下,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听见谷新新夸张的声音:「哎!你怎么在办公室啊!……你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发烧还来上班啊。」 「谷新新。」顾年祎伸出一根手指警告她,「安静一点。」 怎么会发烧?当然是吓的。 浑身滚烫,头晕目眩,还坚持带病上班的顾年祎在早会上被从外省出差归来的汪呈大唿小叫地安排。 「时间紧迫,小顾快点回忆一下啊,周围的环境还记得吗,闻见过什么?你有没有数一下走的步数?还有其他的,稍微想一下。」汪呈双手挥动着催促,「快快快。」 「我和小孙被从车里拉出后,是上了车走的,车程五分钟,没有走过楼梯,但能感觉到一段下坡的路,很长。」顾年祎闭着眼,试图去回想昨天的画面,「我当时被绑起来了,很暗,我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之后才有人说话。为首的是一个说话大舌头的人,他如果在我面前我可以辨别他的声音,还有……其他人,挺多人的。他们可能非法持有毒品,并且试图……」顾年祎闭着眼说,「往我的身上注射。」 「我靠。」周围有此起彼伏的声音。 「啊我的顾……」 「幸好幸好……」 如今想来,他对那种感觉歷歷在目,黑暗中的恐惧和未知充斥着他的感觉。 世界上比疼痛更可怕的东西,太多了。 「对了。」顾年祎睁开眼,站起来喊道,「昨天是谁报的警,谁让你们过来的?」 「正要说这个呢。」汪呈低头查看自己桌上的报告说,「报警的是个女孩,死活不肯说自己是谁,只说情况紧急,你和小孙都被人绑起来了。」 「什么女孩啊。」旁边一个警察道,「有录音,应该是变声器放的,那声音处理的太明显了吧。」 「我草了,变声器?」另一个警察夸张道,「我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了。」 虽然顾年祎刻意隐去了许洛的那段,不过听起来确实不算影响。所以汪呈听完顾年祎说了完整的事件,有点心疼又有点气,反覆明扬暗讽他昨晚的事迹来表达对他们独自行动还差点捲入危险事件的不满。 「我在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句话,我们顾年祎同志真的牛啊,他不光能深入敌后还能全身而退,还就受了点皮肉伤。我希望所有的同志引以为戒。」汪呈手指扣着桌面,「所以我做了个决定,从今天开始,酒吧街的案子每一次都必须审批汇报!擅自行动都当违纪处理!听明白了吗!」 「还有,我们警察就是法律的底线,如果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这根本就是藐视人民警察的存在! 」汪呈怒气沖沖拍着桌子,这姿势不难看出顾年祎平时的暴躁作风来自于谁,「早上已经对几个疑似涉事的酒吧查封了,把昨晚所有疑似参与者一个个带回来审!这么屁大点地方,真当我们不敢查是不是。卷宗都给我翻出来,开会,这个月月底我非要把这案子破了!」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顾年祎坐到位置上,脑瓜子嗡嗡响,谷新新凑过来道:「你昨晚立大功了啊。」 「……」立个屁。 等汪呈走后,顾年祎一脸悲壮地趴在了桌上。 「你也别难过呀,至少也不是没有收穫嘛,我们拘了一批聚众卖///淫的。」谷新新道,「汪支队长知道你受苦了,今天一早就喊人去封街了,势要把拘留了你和小孙的人找出来。」 第58页 「说起来你们俩都被抓起来打了一顿吗?」谷新新说。 顾年祎生无可恋,想着不如昨天被打晕了算了,一点也不想强行回忆,他扯开话题道:「小孙同志怎么样啊?」 「小孙还行,都是皮肉伤,有点破相。」谷新新说,「你呢?」 「也还行吧。」顾年祎看着自己剐蹭的手肘,上面一片青紫色,是昨天被丢在一条巷子里的时候摔的。 「还有啊。」谷新新说,「我怎么听队长说许医生也在?」 顾年祎听见他名字就头疼,边抠着自己伤口没说话。 「许洛?在说许医生吗?」汪呈听见了,过来找顾年祎,「昨晚你是不是睡他家的?怎么还去麻烦人家啊。」 「……」顾年祎给他展示自己的两条手臂,嘟囔道,「我这样怎么回去见我妈。」 青青紫紫,斑驳一片。 汪呈的语气也就软了下来。 「人家也忙,能不麻烦人家就不要麻烦。还有,今天公安测算系统那边有事吧,人家上个案子也没少帮忙。」汪呈把桌上的东西扒开说,「他之前写的报告我可是看了。」 「那您觉得他说的怎么样呢……」顾年祎看向他。 「牛逼啊,像开了天眼。」汪呈说,「说真的,这些对我们的帮助太大了,犯罪心理画像本身就不是什么伪科学,这方面来说他们确实厉害。」 顾年祎那句「可拉倒吧」没敢说出口。 「行了,我准备过去了。」汪呈说,「你还发烧,你就别去了……」 他话音没落。 「等等等!等一下!」谷新新拎着电话叫住他们,「指挥中心来电,说早上南丽街的辖区派出所接了个报案,有人来自首。说是……自己杀了人,是上个月酒吧厕所杀人案的兇手,刑警大队的开车往这边送呢。」 顾年祎瞳孔收缩,脑中迅速出现了昨晚的话。他马上拉住汪呈阻止道:「等一下师父!」 ——「如果你想要个兇手,我明天就给你送到警察局门口。」 「怎么回事。」汪呈也看了一眼顾年祎,神色也凝重起来,「自首?挑这个时间自首?」 「人呢!」顾年祎马上紧张道,「带来!我有话问他!」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汪呈按住他的后背。 「师父,这里面有问题!」顾年祎说,「我想去见见他。」 「又在这节骨眼儿上!」汪呈不太贊同,「这算不算调虎离山啊?」 「那不然你先去吧。」顾年祎拿起水杯吨了半杯子,抹了一下嘴道,「我先走了。」 「……」汪呈嘆气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先去见这个人。」 他招唿其他人原地待命,和顾年祎两个人去准备审讯的内容。 …… 二十分钟后,市公安局的审讯室内。 顾年祎坐在这一眼看起来就像是电视剧中的男二或是背锅的马仔,一头黄毛的十来岁男青年坐在他面前,一脸嚣张看着顾年祎。 顾年祎再年轻气盛的时候,面对这样的人,拳头都会忍不住招唿上去。 况且他长相也并不服输,这种时候一端坐就个严肃大酷哥,坐在那边就周身阴风阵阵的。 汪呈有时候也会畅想顾年祎的未来,如果他不想在脏累的刑事案件重案组继续下去,等往上升迁进了省厅,他的行事作风和手腕天生就带着领导的风范,是与身俱来的压迫感。 汪呈没有跟他进去,而是坐在观察室内看着场上的情况,谷新新则是担任着记录员的工作,坐在顾年祎旁边的电脑前。 随着天台案的暂时搁置,当重新再翻阅卷宗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厕所里女尸的冲击力。 上个月,四月的十五号,在南丽酒吧街的一家叫broken的酒吧内的女卫生间发现了大量的血迹和脚印,随即报警。辖区的派出所接警后到达现场,在卫生间内发现了一具女尸。 尸体身中了十六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亡。以现场勘查到了两个脚印,对比筛查后分析应该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一个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都应该是男性。 另外,也在尸体上发现被性侵犯的迹象,很可能在死前遭遇了强姦。 白色的厕所墙面上喷射了大量的血液,顺着墙壁落下来,流了满地。顾年祎记得自己看见那副画面的时候,还真是充满了震撼。 他甩了甩脑袋,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叫钱小苟,来自首的?」顾年祎问。 「嗯。」黄毛看着他,笑起来,「嘿嘿嘿!」 他不光头髮黄,笑起来牙也黄,黑瘦的个子看起来都没发育完全。顾年祎甚至有点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第32章 合作 「自首就自己交代吧。」顾年祎被他这幅样子气道,满脸厌恶说,「时间、地点、过程、作案动机。」 「没什么好交代的啊。」黄毛双手一摊道,「就……就上个月几号来着,那妞自己来酒吧玩,我在场子里就看上她了,跟着她到厕所想搞她,结果她反抗,我喝多了,就拿刀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哪里来的刀?」顾年祎问。 他伸开手:「就是吧檯搓冰用的刀,嘿嘿嘿……事后我都处理掉了,你们找不到的。」 顾年祎侧头看了看记录的文字,眯眼道。 第59页 「你『想』强//奸//她?」顾年祎看着他道。 黄毛愣了一下,马上摇手反驳:「哦,不是!我喝多了!我已经上了她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年祎迅速捕捉到了他话语间的空隙,他看着他的身份证:「你十六岁,就在酒吧工作,不上学?」 「对。」他一昂头还特别得意,「我早就不上学了。」 「看来你们头儿是法盲,还不做未成年人普法工作。」顾年祎摇摇手道,「如果你身份证是真的,你以为你能逃避法律责任?」 「我不在乎。」钱小苟说,「贱命一条,无所谓。」 「无所谓?」顾年祎忍不住抖着肩膀笑,眼里噙着兇狠,「人命就是人命,你和我说无所谓?」 一会,汪呈在观察室给他提供了最新的查找结果道:「他这是近年补办的身份证,户口在西北山里,很可能是被拐卖的。」 顾年祎想了想,双手放在桌子上:「昨晚的事你在不在?」 「昨晚?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黄毛双腿一蹬道,「我都没成年呢,你们又判不了我死刑,这事儿反正就是我做的,你们赶紧的。」 「你哪里听来这些屁话!」顾年祎愤怒地一拍桌子,指着他道,「你给我坐端正点!」 那人听罢,还没坐直,反而「刷」就把脚翘到了他面前,企图放到前面的隔板桌上:「那你们查吧,不是一直要查现场的脚印吗?」 「……」顾年祎看着他的样子,额角一突一突地跳动。 「这鞋我回去擦过了,但之前可是踩着那女的的血来回走了好几圈呢。我知道擦了你们也能检测出来吧。」黄毛笑嘻嘻又艰难地脱了鞋,一脚就踢到了顾年祎的面前,「拿去吧。」 「……」顾年祎火一下就腾起来了,气得站起来拍桌子道,「这里是警察局,你给我稍微收敛一点!」 「哟哟哟,好怕哦。」黄毛怪叫道,「警察局呀,哈哈哈……」 「你坐正一点。」谷新新在一边道。 「美女!」黄毛马上坐直了,「你在和我说话吗,那我坐正一点了哦。」 顾年祎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那双鞋提着去了观察室,丢给了在场的人:「麻烦帮我送检。」 汪呈把鞋子翻过来,道:「哇,这花纹……」 「不会真是那双鞋?」顾年祎瞪眼道。 「嗯……不过。」汪呈和他一起看向了那监控室内,黄毛正翘着脚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看他脚,这双鞋看起来也并不合脚。」 汪呈摸着自己的鬍子:「不光是鞋,女孩衣物上的精//斑,可以提取受害人的dna,如果真的是这黄毛,那……」 「他们在作弄我们!」顾年祎发着烧,烧得双目赤红,「我们如果就这么算了,以后再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女孩失踪,被捅死在厕所里,我们怎么办!每次都让他们找个背锅的吗!」 「冷静点,你不要因为对方的话影响自己的判断,有力的证据才能证明。」汪呈手指着地面,「上个月是你摔断了腿,这个月是陈周摔破了脑袋,下个月是谁?我们昨晚抽调警力,多少警察营救你的时候也是为了能够找机会对这个地点下手,但没有任何的机会!这里面的关系,你能明白吗?」 顾年祎:「……」 更生气了。 发烧的痛苦,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气愤还是发热带来的头晕目眩。 顾年祎回到了审讯室,他看着黄毛的脚。他一边低头观察,一边道:「为什么骗人。」 「骗你什么了?」黄毛大声道。 「拿一双破鞋,找个替死鬼,想把这个案子压下去。」顾年祎双眼因为发热和劳累布满了血丝,「你们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他坐回了桌后,道:「别以为今天你进了警察局自首我们就会全然相信你的话,别的人我不知道,今天我们重案组就要追查到底。」 黄毛磨着牙,双眼微眯着昂头,对顾年祎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 虽然放了狠话,但顾年祎那股胸口的气还是郁结着。 中午时分,他有些沮丧地走出审讯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看见了许洛。 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更有书卷气的柔软,端着他拿白色的茶壶去饮水机边接热水,这么一副精英人士的派头和昨晚那个样子大相迳庭。 不过,顾年祎其实也没有看见他坐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搂着自己的脖子,鼻尖和自己相碰,隔着那布袋,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唿出的热气…… 而眼前这个人,戴着伪装的面具,看起来淡漠又疏离。 和昨晚那个人又有剧烈的撕裂感。 哪个才是许洛?或者说,都是许洛? 许洛看见他的时候,表情有微微的放松,接着堆起他惯例的笑容:「中午好,顾警官,怎么了?心情不好?」 「……」顾年祎站着没动,他想,自己这么明显吗。 「需要帮助吗。」许洛主动打开自己的门,「我还在午休时间。」 「你要和我谈心吗。」顾年祎有气无力说。 「谈心算不上吧。」许洛笑笑说,「我就是觉得你从昨晚开始就很紧张,好歹我以前也是个心理医生。」 他还不忘补充:「很贵的心理医生。」 第60页 顾年祎:「……」 顾年祎主动走进了许洛的办公室。 许洛给他拿了茶水,才发现他的一点异样,问:「你是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 顾年祎吸了吸鼻子:「嗯……」 许洛去自己的办公桌里给他翻药,一边道:「听说上午已经有人来自首了。」 「消息挺灵通。」顾年祎坐在沙发上,接过喝了一口。 「怎么,审得不顺利吗?」许洛问。 「……」顾年祎摇摇头,「不是,是太顺利了。」 许洛把一板消炎药拿出来,放到顾年祎的面前。 「听明白了。」许洛道,「你觉得就是他做的,但你也知道,或许他告知了实情,这个案子就全盘结束了。」 「我的办案思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对。」顾年祎双手抱着头道。 顾年祎眯着眼,好像梦呓一般自言自语,用手不断敲击着自己的脑袋:「每件事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秘密,师父也好你也好,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警队不告诉你,是出于保护。」许洛说,「你年纪小,再往上升迁前途无量,没有必要在这些细小的泥泞里拔不出脚。」 「你们支队长明明用心良苦。」许洛低声说,「先吃药。」 「那你呢?」顾年祎闭着眼,「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还要求我不要管这管那的,是纯粹耍我?」 「……」许洛笑出声,「我说我也是用心良苦你信吗?」 「……我不相信你。」顾年祎说,「趁着我还没打算和队里举报你,我想让仇虎给我做证人。」 「基本不可能。」许洛说,「一来人家是遵纪守法的好老闆,请你们不要为难他,二来他在黑溪五年,为了点新闻在那样的环境中隐忍至今,我希望你能给他考虑一下。」 「三来……」许洛的眼睛被挡在镜片后,目光琢磨不透,「我昨晚和你说了原因了,希望你能理解。」 「那到底要我怎么办!」顾年祎低声又急躁地自语。 「你现在所追求的东西,对你而言是正义感,对我而言……」许洛走到他旁边,忽然凑近他的耳边,用气声道,「什么都不是。」 「……」顾年祎惊地一屁股弹起来,满身的毛都炸了似的看着许洛。 距离太近了,昨晚的记忆又翻江倒海的来了。 「我知道你不害怕。」许洛抬手摸摸他短短的头髮,「年轻勇敢,无所畏惧,像被父母宠爱的孩子非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顾年祎根本不能动弹,甚至连辩解都显得苍白:「……我不是。」 「……别否认。」许洛手顺着他脸颊抚摸下来,摸到了他滚烫的肌肤。顾年祎一脸呆滞看着他,几乎忘记了躲避,他滚动了一下喉结,强行让自己从这种情绪里拉出,不去看许洛的眼睛,「许洛!」 「你别碰我……」顾年祎梦醒了一般避开了他的手,偏头警告他。 「顾警官。」许洛回到了办公桌边,手撑着桌子,终于卸下他那伪善的微笑,面无表情向前看着他,「我有个提议。」 「说。」顾年祎含着脖子,预感到他不会说什么好话。只能手忙脚乱抓起桌上的药,往嘴里塞入又用水吞服。 「我们合作吧。」许洛没有任何的笑意地看着他。 第33章 实验 许洛镜片后平静的双眼看着顾年祎:「所谓合作,就是信息共享和互相帮助,你要承认,你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他指指自己。 顾年祎仰头灌水。 「怎么样?」许洛不急不慢追问。 顾年祎低头,重重喘了口气。 说实话,很诱人。 顾年祎看着许洛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灵动。他头晕,神智不清,这时候竟然会觉得,许洛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对于许洛和顾年祎而言,都好像该在此刻的环境中,这五个字一个字一个字蹦到他们的面前,如此的顺理成章。 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去拒绝这诱人的条件,达成内心和思想上的高度妥协。 许洛眨着他漂亮的眼睛,一直平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他可真可怕,顾年祎想,这种可怕的人,和他一样,到底在执着着什么呢? 顾年祎看着他,一字一顿拖着声音说:「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首先你得学会信任我。」许洛嘴角上扬说,「当然你现在已经对我产生信任了,但是嘴挺硬,不肯承认罢了。」 顾年祎:「……」 「谨记一点,我对害你这件事没什么兴趣。」许洛坐回到了椅子上说,「如果我想害你,也不用大费周章去救你。」 「许医生,顾警官在吗?」门口有人敲门。 顾年祎一下惊醒回头,许洛却自然道:「他在,进来吧。」 「许医生你好。」门口的谷新新露出个脑袋,挥挥手道,「我找一下顾警,汪队长让你去趟医院。」 「医院?」许洛道。 「对,他们说伍冬醒了!」谷新新说。 顾年祎刚喝进嘴的水一口喷出来,他立刻一屁股站了起来。 …… 伍冬醒了。 顾年祎到达医院下了警车后,几乎是用跑的,生怕对方来个迴光返照,下一秒就又死过去了。 第61页 「慢点!你腿!哎……发烧呢!哎!怎么那么急啊!」汪呈在后面迈着步子追赶也撵不上奔跑的警犬,后面再跟着两个警察,四个人进了医院里。 伍冬虽然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但依然在靠着唿吸机维持着,他瘦得一把骨头,在唿吸面罩上唿出了一层白雾,能听见那困难的唿吸声。 病房内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看见警察来了,只道:「麻烦各位同志不要声音太大,会影响到隔壁休息。」 顾年祎点点头,他和汪呈一左一右站在床边,两人看着床上的人。 「伍冬。」顾年祎拿了录音笔,一边凑近他道,「听得见我说话吗?」 「嗯。」伍冬应了一声,看向了顾年祎的眼睛。 「我们是警察,想问你几个问题。」顾年祎说完话,自己先喘了一口气。 他顺势翻开平板电脑,拿出刀具的照片给他看:「认识这个吗?」 伍冬点点头。 「你放的。」顾年祎说,「对吗?」 伍冬再次点点头。 「五月二十三日凌晨,被害人吕先生死在天台,被连捅六刀。我们在这把刀上检测出了被害人的血迹。」顾年祎说,「是你杀的吗?」 伍冬没有说话。 顾年祎双手撑在床边凑近他,他的双手因为克制把床摇出了细微的颤动:「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妄想用一死了之解决事情,是最愚蠢的方式。」 伍冬的唿吸弥散在氧气罩上,他眯着眼看着顾年祎。 「是你杀的吗?」顾年祎重复道。 伍冬咧嘴一笑,脸上全是皮掐出的褶子,他道:「他活该。」 汪呈也在另一边指着他道:「有它就能给你定罪,你还有一口气就会把你送检察院等待法律判决,所以你最好一五一十给我们交代清楚……」 他话音未落,伍冬一只枯瘦的手,忽然一把抓住了顾年祎的手腕。顾年祎猝不及防被拉扯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下一秒,伍冬的眼角有泪滴下来。 「干什么!」汪呈率先反应过来,要让顾年祎抽开手。 「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女儿……」伍冬看着顾年祎,「你帮我找到女儿……」 他忽然一下像殭尸一样直挺挺坐起来,手搂住了顾年祎的后脖子,把他的头扯向了自己。力气之大,让顾年祎再次没能招架,双手扑到了他的枕头边。 「喂!」汪呈见状,想把他推回去,顾年祎却摆手示意他别动。 他五指抓住了伍冬的肩膀,慢慢让他躺平,边盯着他的眼睛。 「你的女儿?」顾年祎微微喘气,试图让他平静,也让自己平静,「好的,你女儿,你先躺下,慢慢说,你的女儿怎么了?」 「我的女儿因为他不见了,她十几岁的时候被害死了!……因为他,就是因为他,不对,因为他们!」伍冬激动地用双手拍着床垫,「他们不得好死!他们死有余辜!还我女儿!!!我的女儿!!」 「护士!来个护士!」汪呈已经转头道,「病人情况不稳定!来个人帮忙!」 伍冬的手死死拽着顾年祎,顾年祎蹙眉看着那一双濒死的眼和生吞活剥他的眼神。来了几个护士,把他手忙脚乱摁回去,顾年祎还想上前一步的时候,汪呈把他拽开了。 「我的女儿!!」伍冬无法发出声音,声嘶力竭的每一句话都从喉头想撕破的布条,像叉子喇着盘子的动静,「我杀了他,是因为他杀了我的女儿!!」 「……」他喊完这句话,胸口起伏,瞳孔收缩,目光涣散地在床上喘着气,那唿吸的声音伴随着磨蹭砂纸般的震动。 「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护士转头道,「让病人冷静一下!」 「走。」汪呈拽了一把看得出神的顾年祎。 顾年祎和汪呈出了房间,顾年祎满脸不可思议道:「他在说什么?我记得他根本没有女儿……我们查他过的户口,就算是被杀了,也会有档案吧。」 「是,我刚才就想说了,难道他有妄想症?」汪呈捏了捏眉心道。 「……一个人存在过,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的。」顾年祎道,「让人去查出生证、学籍或者其他证明,一个人在世界上总会有她的存在的痕迹。」 「按他说法和年纪,他女儿怎么也跟你一样大了。」汪呈说,「如果十几岁失踪,已经是上学年纪了,被吕凡害死了,说不见就不见?」 「也不一定。」汪呈自顾自摇摇头,开始自己推翻自己说的话,「你看,伍冬的出生地是在靠近甘肃,至少三四年前才来黑溪。九十年代的时候案件频发,当时只要有钱,利用职务之便也可以修改自己的身份证明,也不是不可能。」 顾年祎没有头绪:「……」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一会,顾年祎又忍不住进入了病房。伍冬倒是平静了一些,目无焦点看着天花板,顾年祎走到他床边就开口道:「我们查到过,你和你的妻子没有任何的子女,所以为什么要说他杀了你女儿?」 「我没女儿?」伍冬眼角还有泪痕,他虚弱笑笑,「我没女儿,呵呵,呵呵呵……我女儿要不是去参加什么狗屁实验,我怎么会没有女儿?」 「实验?」顾年祎凑近他,「什么实验?」 伍冬微微侧头去看顾年祎,他狞笑起来,露出牙龈和他的牙齿:「哈哈哈哈……」 第62页 他伸出手,再次抓住顾年祎的手臂,就在顾年祎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把顾年祎拉了下来,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我……日……」顾年祎被他的大力所震惊,旁边的护士见状,又上来把他们扯开。 「我女儿被他害死了。」伍冬在他耳边低声道,「他死有余辜……」 …… 顾年祎惊魂未定,和汪呈走出了楼,他拿起手机,看见手机上躺着的微信信息。 是那个叫piranha的人。 中午的时候还见到许洛,当时忘记和他提及自己早上加了他微信的事情。 如今他通过了自己的好友请求,并对自己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顾年祎看着这个表情,觉得特别像许洛本人在对自己翻白眼。 顾年祎满肚子的疑问没有人问,他坐上了汪呈的车就开始发信息: ——伍冬醒了。 piranha: ——是吗,情况怎么样。 顾年祎: ——不太好,我想问你几句话。 piranha: ——说吧。 顾年祎: ——实验是什么? 这句话之后,中间间隔了很久许洛都没有回话。顾年祎急性子,实在憋不住发了个:—— piranha: ——不知道怎么解释,回头见面说吧。 顾年祎: ——喂喂……那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piranha: ——想我啊。 顾年祎: ——? piranha: ——下午到晚上都在公安测算中心,没法回市局,明天测算系统就完成了,应该就能见面。 顾年祎: ——哦。 ——所以你真的知道? piranha: ——知道的不多。 顾年祎憋了一口气,手在隐隐颤动着,难道许洛真的知道前因后果?结合之前的、他对自己的各种引导来看,他许洛会给予他他想要的答案吗? piranha: ——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先别让警察太接近酒吧街,晚上虎哥答应要带我去见个人,至少让我先见到他再说。 顾年祎回了一个: ——嗯。 …… 顾年祎和汪呈离开了医院回去之后,孙城明也已经来市局了,看见顾年祎回来,他快步过来一把抱住顾年祎,郑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顾年祎:「……」 这该死的仪式感。 「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孙城明夸张地叫喊说,「昨天他妈吓死老子了啦。」 「顾仔你呢?没事吧?」孙城明松开他。 顾年祎发现他的脸颊旁边都还有两块淤青,蹙眉道:「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那群狗//娘//养的把我扔那边就一阵踹,从头踹到尾。」孙城明道,「唉不提也罢,对了,刚我去见过那黄毛了。」 「物证中心的鑑定结果很快。」孙城明嘆了口气,「你猜怎么着?他的dna显示和夏芊身上的精//斑是一个人。」 「……艹。」顾年祎目瞪口呆,「真是他,真来自首?」 「你们俩都是啊,伤没好就开始工作,让我无地自容啊。」汪呈把坚定报告拿来一看,「精斑dna检验结果,和女死者衣物上获得的检材比对结果是一致的。」 「但当时的现场勘查后我们就发现,他的精///ye痕迹都在体外,而且女孩下///体并没有被强制撕裂,现场也没有太多的搏斗痕迹。」孙城明说,「你说他是之后擦上去我都信,或者一个更噁心的……」 「奸//尸?」顾年祎说。 「嗯嗯。」孙城明点点头。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未必是被情杀的。」顾年祎看着那报告说,「她八成是看见了什么才被谋杀的。」 「我甚至可以大胆假设一下,他们从出事第一天就想好兜不住就找替死鬼了。」顾年祎摇头道,「当时报案后,到警方到达现场的时间内没有对现场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厕所区域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是啊,现在回想,脚印未必是作案时留下的。」孙城明嘆了口气。 「好了两位靓仔,下午事情多,别在这里分析了。」汪呈说,「顾仔,准备什么时候去酒吧街?」 「那个……师父。」顾年祎和他凑在一起,低声道,「我们要不先把酒吧街的事情放一下。」 「为什么?」汪呈奇怪道。 「我想,别跟无头苍蝇一样去讨回公道,增加不必要的损失,应该重新找时间梳理一下案情的。」顾年祎说,「正好你从桦林开会回来,我们制定方案。」 汪呈看着顾年祎,动了动自己鬍子下的嘴。 顾年祎本来就有点心虚,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太对,都不敢看汪呈的眼睛。 忽然,汪呈挑眉一笑,露出那慈祥和蔼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你可真是长大了啊。」 「啊……」顾年祎松了口气。 汪呈翻了包烟出来,问他去不去室外来一根。 「好。」顾年祎点头,拿着自己的道,「师父抽我的抽我的……」 汪呈搂着他的脖子去扇他脸:「行啊,师父抽你。」 两个人去了门口的花坛,正好几只流浪猫在阴头里晒太阳,看见他们俩一动不动地翻着肚皮。 第63页 顾年祎蹲下去摸了一把,看一只猫爱答不理的样子,等顾年祎去摸它的时候,马上高高兴兴翻肚皮给他摸。摸完了过来眼巴巴看着他,这动作是想要吃的。 「……我没吃的。」顾年祎摊手给他看。 猫马上眼神暗了下来,接着瘫倒在了花坛边,对顾年祎继续爱答不理。 好现实一猫,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讨东西吃的样子特别熟悉。 「师父,我问你。」顾年祎叼了根烟问,「刚才我们在医院里,伍冬抓着我说的这个实验,你知道些什么吗?」 汪呈可能猜到顾年祎早晚会耐不住问他,但没想到会那么快。他抽了两三口烟,才开口。 「顾啊。」汪呈说,「我……现在私人和你说一句话。」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就在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曾经有个女儿,十来岁,在某场『实验』里失踪了。」汪呈说,「……那应该会被登记为失踪而不是直接消失,这里面除非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是……?」汪呈微微侧脸。 「她参与的实验,本身就是一场秘密。」汪呈吐了口烟,说道。 顾年祎被这故弄玄虚的句话弄得一愣:「秘密?」 「随便猜测。」汪呈眉头展开说,「伍冬醒来了,对犯罪事实如果供认不讳,这件事本该这么了了。」 「确实。」顾年祎去垃圾桶旁边的灭烟处灭了烟,他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听懂了汪呈的言下之意。 如果至此结束,不要再生事端,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好了,不要管什么实验了。」汪呈说,「尽快把案件的证据搜集齐全,结束侦查阶段,移交检察院处理,对了……」 汪呈对着顾年祎点了点:「找两个警察日夜看守嫌疑人,等他情况好转之前,不要让他再寻短见了。」 「好。」顾年祎点点头。 第34章 卧底 晚上九点。 许洛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刚回公寓准备了一下,接着他要去往南丽酒吧街。 坐在桌边吃了两块饼干,正巧李朽的电话就来了。 「你也真是的。」李朽在电话对面噼头盖脸就道,「让你不要掺和不要掺和,我说了,仇虎也说了,你能不能听点话?」 「下次一定。」许洛叼着饼干收拾完,坐着电梯,听着李朽那边因为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唠叨声来到楼下,正在等司机的车。 「仇虎知道点你的事情。」李朽在电话那头笑盈盈说,「他说看见你本人的时候就觉得,姓乌的以前眼睛一定是瞎了。」 许洛垂着眼笑笑,没有搭他的话。 「他还问我你缺不缺男人,他还挺想照顾你的。」李朽边说边笑得更大声了,「艹,这辈子我就听他说过这么一次,他还能放弃工作来照顾人。许洛,你高于人家的人生理想了。」 许洛也跟着笑:「那不是挺好,我是个生活废物,我确实要个保姆。」 「多损吶,许洛。」李朽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正经道,「对了对了,教授案的结果出了吗?」 「还没。」许洛看见远处有车的灯光,抬手招了招,「快了吧,人已经抓到了,看警方怎么判断。」 「你觉得警察会查下去吗。」李朽说。 「会。」许洛歪着头,看着那车正向自己驶来,目无焦点道,「不查,我也会逼着他们查下去。」 「你说的那个二愣子警察,他愿意查下去的话,这是能挖出不少的东西。」李朽道,「答应我,查完之后消停一阵子行不行。」 「行。」许洛满口答应道。 「好了,你去找虎哥吧,有事再找我,祝你和二楞子警察玩得开心。」李朽说,「拜拜。」 许洛坐上了车,告诉司机了去处:「去酒吧街。」 他打开手机,没想到顾年祎会通过另一个自己的私人手机加上自己微信,想来应该是之前大意,用了自己手机给他打电话的缘故。 聪明啊,顾警官。 许洛发现他给自己发了两条消息,都是问他什么时候能见面。 看来他迫切想知道关于实验的事情。 许洛捏着手机,本来盘算着自己知道的也就是冰山一角,而且操纵拿捏别人情绪的感觉也很不错,只要把顾年祎捏死了,他不愁后面的路难走。 但他又觉得顾年祎很像从前的自己,也会有些不忍心。 到了酒吧街,许洛从车上下来。仇虎已经站在街边等他,看见他来了,快步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许洛看了他一眼道。 「我有话和你说。」仇虎低声又严肃道,「今天裴公子回来了,我会安排你见到他。」 「裴公子是谁?」许洛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他叫裴俊文,是个中韩混血。之前是韩国企业江石科技的高管,但因为不明原因被革职。」仇虎凑近了许洛,「坊间传说好像是因为猥///亵男性员工,我也有调查证实过,可能是真的。」 许洛凑近了他一点:「哦?」 「关键是,他之前在韩国有老婆。」仇虎说,「但是死了,当年他们二人去泰国度假,据说妻子是从阳台掉下来,但有人看见是他推下来的,是他杀了自己的妻子。」 许洛蹙眉道:「但他没获得刑罚?」 第64页 「有钱,罚款交足了就当没事了。」仇虎说,「当年他杀妻又丢工作,后来就跟着母亲家的亲戚来中国了。九十年代南丽皇宫要拆迁的时候,他以低价盘下了不少的店铺,这里目前有六七个铺子背后的股东都是他……」 「可他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许洛问。 「直觉,我还挺相信自己直觉的。」仇虎指了指,「我的酒吧在那个位置,和他的几个酒吧是临近的。有一天,我早晨四点在我的酒吧外,看见了一个女孩。」 仇虎耸耸肩:「这个地方看见披头散髮喝了一晚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每天都有,可是这个女孩非常怪异。他到了我面前之后,不停问我『哪里可以出去』。」 许洛侧耳听着。 「我问她,『你找出口吗?』。她就点点头,等我指完了路之后,走了两步又回来了,站在原地徘徊。」仇虎抬手,「我这才发现,她的脚上有脚铐,手上还有个编码的手鍊。」 仇虎对他亮了亮手腕:「我当时就有点慌张,赶紧抓着她问,你手腕上的是什么东西,谁在关着你吗?她听完我这句话之后就一副忽然醒悟了的表情,接着转身就跑了。」 「巧就巧在,一周后,我在酒吧附近街区的寻人启事上看见了她的脸。」仇虎说,「她妈妈在附近贴了很多告示找她,所以,当时我作为知情者就报案了,告知警察我看见过这个女孩。」 「但警察没有查到吗?」许洛说。 「没错。」仇虎道,「他们来这里翻了两圈,什么都没找到就走了。」 许洛嘆了口气,道:「你觉得,是和这个裴公子有关?」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就是因为这样的直觉,我观察到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裴俊文是在这里出现过,他不常出现。之后几次,他出现的时候我都会暗暗观察,那个女孩出事那天,裴俊文也在。」仇虎说,「我见过的人多,难免会有一些第一印象的评价,但因为缺乏证据也找不到证据,没办法继续下去。」 「这些信息,你没有分享给警察过?」许洛问。 「警察几次来都有点打草惊蛇,我想自己先调查。」仇虎说,「你记得那天那个警察吧,他们换了车,换了脸和装扮都被直接认出来了,还是因为他们身上的同类感太弱了,和我们记者卧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懂了。」许洛说,「不过,我要怎么做?」 「裴俊文小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出现都会在酒吧里找猎物。」仇虎道,「昨天的赤膊外号叫阿雷,他平时帮裴俊文看场子,你的事情已经在这个酒吧大大小小角落传遍了。我今天带你进去,一来是告诉别人你是我的人,二来……」 「我觉得裴俊文,一定对你有兴趣。」仇虎说。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酒吧街的入口,许洛道:「昨天我们去的地方,是在地下吧?」 「这条街依山建,其实是从二楼走到一楼。」仇虎说,「山里被挖空做成了洞穴,表面一层里面一层。而且这里几乎所有靠着山,和可以挖地下室的都是裴俊文的地盘。」 「所以我昨天去了他的地盘啊。」许洛说。 「别告诉他你的真名,自己想个化名。」仇虎说。 「许……叫徐昔吧。」许洛说。 「好。」仇虎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道:「进去了,小心。」 …… 许洛本身对自己的外貌,没有太大的感觉。 早年他也觉得自己长得很平凡,上学时候流行俊朗阳光男子气概的五官,他常常被骂是长得像女孩子的娘炮。连乌溧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都以为他是个女的。 他比现在还瘦,还要纤细。 后来这几年,当他的人生开始有了新的转折,再见过的很多人都开始夸赞他长得漂亮,像时下流行的日系美男。 如今他坐在吧檯,本来还在设想和这个裴公子会以怎么样的方式开场,对方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你就是虎哥,昨天带来的伴儿吗?」 许洛侧身,上下打量他。 看起来四十来岁,文质彬彬,双眼微挑而狭长,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是个典型韩国人的长相。 他说的话有些怪异,听起来中文不太好。 许洛捏着酒杯,仇虎不在,他只能自己搭话:「你是……」 裴俊文凑近了他一些,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 「徐昔。」许洛说。 「哦?」裴俊文往后靠去,「是么,你和我一个认识的人长得很像,看来我认错了。」 许洛舔了舔嘴唇,凑近他道:「既然虎哥不在,你要不要请我喝一杯呢?」 裴俊文的眼镜在灯下闪烁了一下,他轻笑道:「当然可以。」 …… 许洛这几天在忙测算系统的事情,顾年祎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人了。纵然满肚子的疑问,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憋着。 当时许洛和顾年祎的交换条件是按兵不动,但这几天过后,顾年祎烧退了,脑子清醒了,忽然又有点想反水。 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实打实是件离谱的事情。警局有警局的规矩,警察有警察的底线,他为什么会被许洛蛊惑得,让他一个人这么正大光明出入酒吧街内? 于是他试图用微信和电话来联繫许洛,让他赶紧把该告诉自己的赶紧说。 第65页 「我不可能让你靠近这里,你们的车停在街外都能被人一眼认出,别冒这个险。」许洛说,「快了,求你别动,等我消息。」 「……」顾年祎问了几次都是这个答覆,进退两难,只能被迫等待。 他还不忘记郑重提醒:「许洛,你别被花花世界迷惑了,哪天我去扫//黄//打//非//打到你,我救都不可能救你。」 「噗……」许洛在对面笑起来,还一字一顿重点道,「好的,我不会被花、花、世、界迷惑的。」 当然,酒吧街的案子也不可能就此搁置,顾年祎已经开始做上个案子的收尾工作。查,还是要查,吕凡案的社会舆论尚在,无论如何是要给个交代。 在伍冬吞服农药自杀的后山附近的地方,搜查人员又作业了几天,终于翻到了一个被深埋起来的东西。 那是个可摺叠的椅子,这个椅子的坐面只有20x20左右正方形大小,下面四只脚都可以摺叠到内侧,这个椅子上面连了一截线,已经被剪掉了,下面有一个电路板可以控电流的强弱,看起来是从深小型家电上拆的。 而连接下方的控制器,显然也是被剪掉了。 把这么大小的椅子,完全可以轻松塞进餐车的隔板。 重案组的人在物证科里,看着餐车的隔板被拿起后,塞入了这个小椅子,再合上,严丝合缝,看起来像是一体的。 「真的可以。」孙城明喊道,指着那餐车激动道。 顾年祎把平板调转过来给他们看:「监控录像也和当时吻合,伍冬推的就是这个餐车,进入了员工通道。」 「他只要把车停放在储藏室门口,就能避开监控录像。」顾年祎指着录像中的人,「看,魏铭和朱蕾在房间内,他进入通道后,三分钟内魏铭出现了,他的车在通道内来回两次,没有人发现异样。」 「所以当时这个餐车,内藏的不是食物……」孙城明道。 「不……」顾年祎手指戳了戳,「他这个时间段,去食堂往返一次就足够了,所以应该是和食物放在了一起。」 「……呕。」孙城明翻了个白眼,「这也太晦气了。」 「好了。」汪呈道,「证据确凿即可批捕,顾年祎,我们去一趟医院。」 顾年祎点点头。 「可是这个案子还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孙城明嘆气道,「只能等伍冬好了再仔细盘问了。」 「吃个午饭吧。」汪呈说,「饭还是要吃的,走走,今天食堂有红烧肉!」 「食堂吃啥汪队长真是头一个知道。」谷新新低声咕哝。 「谷新新。」汪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耳背啊,我听见了啊。」 「……我错了。」谷新新双手合十,接着开始收拾东西,就当无事发生道,「吃饭啦吃饭啦!」 顾年祎和孙城明两个人走路带风,洋溢着一股案子即将终结前的短暂喜悦。孙城明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对着顾年祎在龇牙咧嘴:「卧槽,这案子算他妈结束了吗?哎,猝不及防。」 没有结束…… 顾年祎心里这么想,手上已经日常给许洛发微信,准点的仿佛慰问午安的恋人,又像个单方面在暗恋对方的舔狗,关键是他对自己这行为丝毫不觉,还是按下每日相同的文字: ——今晚有空吗? 孙城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机:「顾仔和谁唠嗑呢。」 「……」顾年祎翻了翻眼睛。 「喔唷,有情况哦。」孙城明揶揄道,「你是不是要早点谈恋爱,让广大女同胞赶紧死心。」 「嗤。」顾年祎发完把手机揣兜里,「谁要我啊。」 「当然有人要啊。」孙城明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顾年祎拿了餐盘,走在孙城明前面排队。 「温柔、贤惠、会照顾你、脾气好。」孙城明还补充,「特别包容你。」 顾年祎冷笑一声:「……骂我脾气差就直接骂,不要拐弯抹角。」 两个人在食堂里打完饭坐下,孙城明搓着手道:「还真有红烧肉?哇,好香好香……」 顾年祎手机在震动,他边含了口饭,看见是谷新新就接了起来:「大哥,我在吃饭,你不吃红烧……」 「顾年祎!别吃了!」谷新新在对面喊道,「伍冬死了!」 …… 顾年祎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和汪呈去医院的路上,两个人都神色凝重。 就吃个红烧肉功夫,人死了。 汪呈到了医院之后大发雷霆,不停逼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医院怎么说没看住就没看住,人就没了。 顾年祎去病房检查,一边听着看守民警说着当时的事情。 伍冬是上厕所的时候,被两个民警押送,遇见迎面而来的清洁车。在经过的时候他忽然发力,把车往看守民警身上一撞,接着疯似的跑走了。 「站住!!」民警高喊着,跟着一起跑了上去。伍冬一直向着厕所的方向跑,接着跑上了楼,两个值班民警和沿路的护士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拦,伍冬力气很大,跑得也很快,甚至后来医生和护士回忆,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民警上了五楼,他们忽然意识到伍冬要干什么,已经在沿途高声喊叫:「伍冬!不要过去!我们有话好说!伍冬,你不一定会……」 第66页 他话音刚落,伍冬爬上了窗户,消失在了窗口。 那动作之快,仿佛只是经歷了一个平凡的转角,接着,因为高坠落地的声音,也就格外的刺耳,把所有人拉回了现实。 一个民警当场就吸了口气,站住了原地。 另一个和其他人跑到了窗口向下看,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的侥倖心理,期待下面的那个人还没有死。但在五楼之下的平地上,伍冬呈现了扭曲的姿势,和周围围了上来,乱作一团的人。 顾年祎到达现场的时候,尸体还在地上,法医开始现场作业,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开始疏散人群。 那郁闷杂乱无章的心情,又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 「网络上已经开始传播了。」旁边跟随来的组内的警察展示给汪呈看,「周围有人拍了视频。」 「通知一下监管部门不要发散死者现场视频。」汪呈气道,「让周围拍摄的人散开!不要再进行发散了,一切等警方的消息!」 但架不住网络的速度,这个话题已经即时登上了热搜。大多数人拍手称快,认为这位杀人犯死有余辜。 大众觉得这么上杆子自杀的,又何尝不是心中有鬼?群众内即时传播的信息,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破了整件事最后的薄膜,民众激愤又得偿所愿的声音,是这件事最后的收尾。 警方不便公开作案的细则,也不重要了,这个结果好像对谁都是一件好事,除了还没从嫌疑人嘴里撬开真相的警队。 「回去吧。」汪呈搂着顾年祎的肩膀,「后续的事情我来处理。」 汪呈不想让顾年祎再次陷入思维的圈套,因此顾年祎没有再说什么。 …… 一天后,市局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 「说是刑侦大队收,没有指名道姓的。」谷新新把东西放在顾年祎的桌子上,「要不交给汪队吧,是不是资料什么的。」 「碰见这种东西,你该交给防爆先提前扫描。」顾年祎无语道,「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行,我去给防……」 「等……」顾年祎说,「算了,我来拆吧。」 顾年祎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个防震的盒子,打开盒子里是一部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平平无奇的许洛(doge 第35章 遗言 寄来时,手机内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软体,只有一整个相册的图片。电量很低,顾年祎手忙脚乱找来了充电线连接插头插好,坐到了桌前看起来。 一千来张的图片,乍一看几乎全是形象怪异的捆//绑勒痕,但夹杂着一些数字类文字类的信息。顾年祎蹙眉翻了翻,因为信息杂乱,数目庞大,他没有办法系统筛选获得自己最想要的,之后打开了手机的备忘录。 他怔住了,里面是一段伍冬写于上个月的遗言。 顾年祎坐直了背嵴,逐行读了起来。 ——看见这段话时,我应该已经死了。我相信,这份昔日老友帮我寄出传达的东西,会成为我生命中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东西。 首先,我是个罪犯,这毋庸置疑。 我曾经一直觉得,折磨和控制的方式是我女儿留给我最后的生命迹象,它让我和妻子能在短暂的岁月里留一些念想。让我觉得我的女儿还在,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后来我的妻子离开人世,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苦苦挣扎。 当时我的已经生无可恋,像行尸走肉一样活在这个世界,直到我遇见了吕凡。 吕凡,我女儿的导师,在二十一年前要求她加入实验的契机人,他居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和我在我工作的地方相见了,他当然认不出我,但我认识他。 我从未想过会和他以这样的方式遇见,就当是老天赋予我再见女儿的权利。 当晚,我就去找他,质问他当年的事情。 但让我奇怪的是,吕凡在听完我的阐述后并没有推脱责任,他跪在我面前痛哭,告诉我他时常日夜受到痛哭和折磨。他让我把他绑起来,他说,梦娟每天在实验里,都是这么被绑着接受电击。 之后,他打着「赎罪」的名义,来找了我很多次,要求我这么对待他。我承认这种事很有诱惑力,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一个害死我女儿的人,不停找我要求我做这些充满快//感的事,他诱惑我、让我感觉我可以掌控他的全部,有一次我发现他这种视频发到了网上,我很生气,觉得他是在诱导警察来报復我。 他说那就让我去发,有人喜欢看,也不会有警察找到我们。我思来想去照做了,甚至愈发沉溺于这种关系中,我知道我在犯罪,但我又找到了这几年唯一的快乐。我无法审判他的罪,但我可以用这种办法控制他、操纵他,他也不会反抗。我在这种犯罪活动中,找到了规避警察抓捕的办法,这让整件荒谬的事,更隐秘,更刺激。 说到这里,你们可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女儿,这个不光是从我世界消失的人,还是从整个世界都消失的人,我怀念她,我爱护她,总有一天我要找到她。 我不知道现在在看我写这段话的人是谁,你会对我作出怎么样的评价。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隐秘而疯狂的,所谓实验,因为我对它完全一知半解,如今想来也是因为吕凡给我的一些信息,他真正告知我的信息,完全为零 。 第67页 他带着女儿离家时说,是要去做一个「千禧年前最伟大的实验」。 现在回想,当年我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了他,应该是我千禧年来,最大的错误。 如此,无论读到这里的您是谁,请一定要彻查这个事件!彻查吕凡这个人!我会以我的死,来把这件事昭告天下。 四月一号,伍。 顾年祎读完了这一长串的词,愣在原地很久。 写这个留言簿的时间是上个月,当时伍冬应该没有想要杀死吕凡,他只想过自杀和曝光吕凡的事,但文中反覆提及的这个所谓的「实验」,以及顾年祎确实无法理解的、这个捆绑的行为。 所以,伍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 捆绑、电击,从他的文字读来,显然都是实验的一部分,而伍冬,这个普通的食堂员工,女儿失踪,妻子病逝后,整日浑浑噩噩度日,直到有一天,这个曾经带走他女儿的导师吕凡吕教授出现了。 顾年祎之前翻阅内网的报警记录,可以查到伍冬确实报过好几次案子,但因为说话方式和提供不了证据,仅在警局备了案就不了了之,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早年多次报警警,被当疯子对待,一来没有任何的证据支撑,最致命的一点在于他没有女儿存在过的证明。 二来,吕教授和他进行的这个实验,看似沉溺其中的人是教授,实则……是他自己,他想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顾年祎想通了这点之后,忽然感觉到了无法言语的悲哀和心凉,他更想起来,早些时候他和许洛第一次在食堂见面,许洛看着他,翻起自己的手掌面向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被害人在掩盖事实?」 这就是「掩盖的事实」吗?吕教授? 他嘆了口气,带着手机去了技术科,正好何甜在。 「小顾。」何甜看见顾年祎就快步走了上来,「你没事吧?」 「甜姐。」顾年祎摇摇头,「没事,这个……」 他把手机交给了何甜:「这是嫌疑人寄给局里的手机,里面有些重要的资料,还有图片。图片比较多,我想和物证科的同事们花点时间做一下分类。还有,这个快递,我想知道它是从哪里寄来的。」 何甜一甩短髮,低头手指点着研究着手机,一边道:「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辛苦甜姐了。」顾年祎双手背在身后,「我先回去了。」 「啊,等一下。」何甜说,「一直说要给你拿你魏哥的书来着,几次都逮不住你,你跟我来。」 「……」顾年祎嘆了口气,跟着何甜走到了她的办公室。 「来。」何甜一本本往他的手上堆,「这几本,都是他隆重推荐的。」 「魏哥他老人家在白津还好吗?」顾年祎道。 「你自己不打个电话给他问候,从我这里打探什么。」何甜翻完了最后一本书,又给他在自己的小办公桌里拿了不少点心道,「他啊,据说最近在接受审查,说不定可以往上升迁。」 「真的啊?我靠他往上升……」何甜一边给顾年祎,他就一边揣兜里,「太好了啊!」 「说起来。」顾年祎低声打听,「你之前说,有个测算师是魏队推荐来的,他是……他们三个里面哪个?」 「嗯?不清楚。」何甜说。 「三个里面就一个是白津人,应该就是他吧……」顾年祎小心翼翼试探说,「就那个……许洛?」 「我真不清楚,还有白津的吗?那大概就是他吧。」何甜说,「回头我问一下魏队。」 「好。」顾年祎点头,「记得问啊,我走了。」 揣了半袋子零食回去,抖一抖都抖在了孙城明的桌上让他们自由拿取。顾年祎坐到孙城明桌边,道:「早上有个快递,你知道吧。」 「嗯?我不知道啊?」孙城明看着电脑在打字道,「是什么东西。」 「等物证分析完就知道了,很精彩的东西。」顾年祎随手拿了个糖,扔嘴里嚼着,问孙城明,「小孙同志,你觉得这案子结束了吗?」 「嗯……你要我怎么说呢。」孙城明捏着饼干,「我觉得,不算结束,但我也说的不算……」 不过半小时的时间,物证中心就给他们拿来调查报告:「顾警,来了。」 「哎,谢谢!」顾年祎小跑过去,接过来手机和报告,「什么情况?」 「快递从徽州寄来的,但是是驿站地址,登记了个假名。」那技术人员道,「你联繫当地辖区警方,看看要不要调查一下。」 「好。」顾年祎点头,「内容呢?」 「文字和图片整理分开了两个文档。」对方道,「文件发给你了。」 「谢谢。」顾年祎拍拍孙城明的桌子,「孙哥,干活了。」 「……」孙城明嘟囔,「有事叫孙哥,无事叫小孙,你怎么……卧槽!这什么啊。」 孙城明凑近电脑:「这么多?这……好像不止捆///绑y啊,像大型s//m现场……卧槽我受不了看这个……」 顾年祎蹙眉看着,鞭痕,绳子勒脖子这样的照片之外,还有一些像自虐一样的用刀割出的伤口痕迹。这样的照片大约有一二十张,顾年祎注意到,这些照片的尺寸被裁减过,看起来都像是老旧照片扫描上传的。 接下去,就是一些猫狗被虐杀的照片,照片中未被打码的小生命们倒在血泊中,有的甚至没有了头颅,有的被挖去了双眼。孙城明不忍心看,手遮着眼前,顾年祎却面色绷紧,咬着双颊,一张不放地浏览着。 第68页 看到了最后一张,他微微松了口气,嘴里吐了几个字:「真他妈禽兽。」 「……看起来不是现在拍的。」孙城明放下掩面的手,继续翻看着,「欸?」 第三张照片,是张更老的照片了,一看就是用现代的设备重新拍了之后,所以人的五官都模煳在了一起,甚至不太能辨别男女。但让顾年祎觉得难受的是,这个照片像一张「毕业照」,前排的人都穿着学生的服装,后面的则是一众衬衫。数来,学生装扮的人有十来个,老师是同等数量的。 上方似乎有个横幅,但被裁掉了,看不见字迹。 「……这是他女儿的毕业照吗?」孙城明道。 「看起来像。」顾年祎放大,缩小,都看不清模煳的五官,「如果是用这个手机拍的,这张照片应该还有原件在吧。」 「就算有,去哪儿找呢。」孙城明抱着头,看顾年祎坚毅英俊的侧脸,喃喃道,「顾仔,你真准备继续查啊……先不论这些根本没头绪的东西,我们手上还有别的案子,这么查下去不是办法啊。」 「嘘。」顾年祎手指挨着嘴唇,冷漠道,「安静点。」 「哼。」孙城明还是和他凑到了电脑前。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对话里的小洛。 第36章 审讯 「之后就是剪报了。」顾年祎说,「剪报可以看见时间……都是2001年的,剪报的内容是两则报刊中缝的寻人启事。」 「伍梦娟……」孙城明读了出来,「是他女儿吧,还有一个叫丁笑。」 顾年祎跟着念:「『寻爱女丁笑,十七岁,离家时穿深蓝色校服,走失在祁山一带,望有见过她者向当地警方提供线索。』」 「伍梦娟也是穿着校服走丢的。」孙城明道,「是不是祁山那一带有人专门拐卖,或者什么原因被害了。」 「……」顾年祎摇摇头,俯身道,「能在内网查到这个丁梦的信息吗?」 「就一张寻人启事,怎么可能查到,全国叫丁梦的太多了。」孙城明道,「而且伍梦娟的信息不也查不到吗?」 「确实,他们这个失踪和普通意义上的失踪不太一样。」顾年祎捏着自己的下巴,「换个角度想,他们这不是失踪,是没有存在过。」 两个人对坐着想了一会,彼此都吐了口气。顾年祎拿着手机磕磕他的桌面:「我再去研究一下。」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思来想去,都觉得很不安宁,他想知道真相。 「……」顾年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就发给了许洛。 顾年祎: ——知道这个吗? 他没有拍那张毕业照,而是那些拍摄的虐待为主的照片。 一会,许洛就回復他: ——你在查什么?教授案? 顾年祎: ——对。 piranha: ——这是谁给你的? 顾年祎额角一跳,发信息的手指快了不少: ——你管谁给我的,我在问你问题,你别给我打岔! piranha马上给他来了个语音电话。 顾年祎想,自己给他发了一周消息都不回,说起这个就秒回,接起了语音电话带着些怨气:「……餵?」 「忙吗。」许洛噼头盖脸就问。 「有你忙吗?」顾年祎阴阳怪气道,「一周了,天天发你消息你不回,等我一下……」 顾年祎小跑出门,到了室外:「说吧。」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对实验的事情一知半解,不能帮你太多。」许洛顿了顿,「你就只有这几张照片吗?有没有别的?」 「别的指什么?」顾年祎道。 许洛沉默一会,语气冷淡了下去:「顾警官,说好的信任我呢?」 「许洛,虽然我说好和你合作,但不能把所有警队机密文件一股脑儿全丢给你吧?」顾年祎道。 「等测算系统完成,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许洛说,「这几天我在忙这件事,程式设计师把所有酒吧案件的嫌疑人放入测算系统评估,最后获得的估值都非常小。这就意味着,真正的要找的人还在我们摸不见的地方。」 顾年祎莫名其妙:「我在和你说教授案,你和我扯什么酒吧案?」 「……我是在提醒你。」许洛语气急促说,「你到底想不想查?每天给我一条简讯问候,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和我谈恋爱呢。」 顾年祎:「……」 什么和什么! 顾年祎还想说话,许洛道:「不信任我就算了,挂了。」 「啪。」 顾年祎提着手机,抿着嘴挑起英眉,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怎么脾气那么大…… 顾年祎吐了口气,索性站在门口点了根烟,他又翻了翻相册,其实听懂了许洛的话。 他言下之意,你们警察要拿到檯面上要查的事情,等测算系统落成,所有的都要化为它的数据运作,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到时候你想查也未必能查得到什么。水面上的事被浪卷席拍打上岸,而水里的是被卷浪翻涌,沉入了大海之底。 只有现在,一方面很多信息还未公开,一方面真查点什么,也没有人过问。 「算了。」顾年祎自言自语,「回头再和他说吧。」 他打完电话回到办公室,从孙城明旁边路过,被他叫住了。 第69页 「啊,啊啊!顾仔别走。」孙城明从旁边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里,拿出了一叠资料,「那天那黄毛的口供和体检报告,你看看。」 顾年祎停下脚步,手指捻着翻了几页:「嚯,十六岁,三年吸//毒史,来时还吸了,他怎么敢的啊……」 「身份证十四岁时候才办,是被捉到偷东西送少教所时候警察给办的。」孙城明道,「应该是被人拐卖的,后来自己逃出来了。」 顾年祎掀起眼皮:「现在他人呢?」 「看守所拘着呢。」孙城明道,「怎么,要提审他?」 「嗯。」顾年祎把东西放回他桌上说,「我想问他点话。」 …… 黄毛穿着看守所的蓝色背心,蔫蔫地打了个哈欠。 他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过错,这样的人,最早在顾年祎看来,是坏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给他来上两拳清醒清醒。 如今,他见得多了,愤怒完了,对着这些人剩下的只有悲哀。 顾年祎保持着自己挺拔的身子,前倾身体靠着桌面,道:「钱小苟,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自己。」黄毛和第一次见一样无所谓地蹬着腿。 「我来也不是问你什么,就想知道你过去十六年是怎么过的。」顾年祎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靠到后面的靠背椅上说,「能和我说说吗?」 黄毛听见他问题的时候,目光有些微微的呆滞:「警察,来找我聊天的吗?」 「聊聊,无所谓,我今天正好有的是时间。」顾年祎好像真的无所谓,他从自己的兜里摸了根烟叼上,黄毛看见的时候,盯着他的手。 「要吗。」顾年祎从嘴里拿出来,走进他,放到他嘴边。 黄毛张嘴,叼住了那根烟。 他眯着眼,在烟雾之后看着顾年祎的脸,笑道:「警察,像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懂个屁。」 他抽了一口,道:「我十岁跟我哥去网吧上网,看香港黑帮片时,我就想当混世魔王大英雄。我十二岁就逃出村里,一路坐了三天公交去了南方想去打工,当时哪儿都说我年纪小,不要我,怕被查出童工。」 他顿了顿:「就只有我哥要我。」 他拍拍自己胸:「我昨天进局里的时候,我真是很激动,很兴奋!我觉得自己终于他妈干了件人事儿了,我浑身都跟电影里的人一样,我身上带血,我发着光!」 顾年祎喝了口水,自己又从烟盒里拖了根烟:「你那是磕大了。」 「……」黄毛道,「你真不懂。」 「如果你的杀人罪名成立,确实因为法律对未成年的保护,不至于判死刑。」顾年祎手指捏着烟,在桌上轻轻敲着,「但你想过,你帮他背罪的那个人,他在牢外逍遥快乐,偷了你十来年的人生吗?」 「什么啊。」黄毛笑笑,「听不懂。」 「你父母的样子还记得吗?」顾年祎话锋一转问,「你被抱走的时候,是几岁?」 黄毛一愣,他的上牙磕着嘴唇,似乎震惊在他的这句话里。 「你知道,全国公安现在联网,失踪人口的比率大大下降,要找一个人,不是难事。」顾年祎看着他,道,「你不是孙悟空,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从一开始就有和这个世界联通的纽带。你也不需要为谁卖命,你可能不是钱小苟,你有自己的身份。」 黄毛没有说话。 「我再问你,你的名字是谁取的?」顾年祎说。 「……真是我自己取的。」黄毛抬手抓了抓头髮,他手上拷子,看起来有些不便利,「我想有钱,我又跟个狗似的,就叫自己钱小狗,后来我哥……」 他顿了顿。 似乎本来想说,是他哥给改的,但嘴开开合合,只露了个嘴形。 「你哥?」顾年祎手指交缠,「继续。」 「别套我话了。」黄毛说,「你说的话很诱人,但我听不懂,就是我杀了那娘们,你们抓我没错。」 室内长久的沉默后,顾年祎嘆了口气,点头道:「好吧。」 他站起来,看了眼时间,准备走了。 他问不出什么,呆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看守所的警察走入准备带走黄毛,黄毛忽然对着顾年祎喊:「警察,你真的能帮我找父母吗!」 顾年祎侧头去看他,带着一丝苦笑道:「你也说了,我是警察。」 他关上了门,重重吐了口气,目光阴沉下来。 回到局里,孙城明问他有没有问出点什么。 「没有,嘴很硬,什么都撬不开。」顾年祎坐下来,灌了自己一杯子的水,瘫坐着放空自己,「……事情一茬接着一茬,什么时候是个头。」 「多数时候,没有头。」孙城明一只手凌空捻着,「当你完成了这件事时,它会继续牵扯出你根本不想看见的东西。」 顾年祎长腿甩开坐着,正想说什么,他电话响了。 他一看,又是许洛。 下午以许洛挂电话结尾,两个人不欢而散,这个点也不知道又要干什么。 顾年祎接起电话有气无力说:「……又怎么了。」 「顾年祎,我现在要去办一件事,不管你忙不忙,你都给我抽点空出来。」许洛在电话那头,语气急促道,「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现在来一趟酒吧街附近,请你尽量监控我。」 第70页 「什么?」顾年祎愣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 「我会一直开着手机。」许洛语气微微颤抖道,「我觉得,我和真相很近了,你信我一次。」 第37章 酒吧 顾年祎下意识勾起座位上的衣服,把刚回座位的谷新新吓一跳:「天吶,这个点干什么去?」 「你还在警局?」许洛显然听见了声音,在那头问。 「是。」顾年祎道。 「好吧。」许洛道,「我现在在去酒吧街的路上。」 「我过来也可以。」顾年祎快步走动:「不过你得和我说一下发生了什么。」 许洛吸了口气,道:「行,长话短说。」 「我在追踪一个人,这个人今晚要和我见面,我和仇虎都觉得他可能和酒吧案有关。」许洛说,「我知道那天抓你的叫雷哥的人今晚不在,所以他周围的眼线没有那么多。仇虎会在自己酒吧接应我,这是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套出他口中的实情,如果证据确凿的话你们可以实施抓捕。」 「哈?……」顾年祎停下脚步道,「你消失的几天,到底在干什么?」 「就,干这个。」许洛说。 「你能不能少干点这种事情,这是警察的活。」顾年祎嘴上这么说,还是下意识跑得更快地上了车,「如果你出了什么危险,我他妈还要去救你。」 「可我真的查到了些东西。」许洛道,「但我怕我不明不白死了,我得找个人看着我。」 「你也知道会不明不白死!」顾年祎说了就来气,尤其是早上两个人还在因为信任不信任地吵架,如今他人已经坐上了车,给手机充上电,「给我地点。」 …… 这一周,忙于测算系统的事情,也跟着做了好几次的测试。许洛根据上一个案件进行的分析被拿去做测试,再进行了几次智能分析的模拟,通过线索找出嫌疑人,及进行外貌和行为绘制的也基本达到了百分之七八十,这已经是个很可观的数据了。 重案组的事情他偶尔也听测试组里的人说起,还有就是顾年祎每天中午的简讯。 他经常把私人手机丢家里,没看见这话,等看见的时候,人已经去往酒吧街了,有几次没回,顾年祎还会催促他。 他捏着手机,看着顾年祎的头像,一只狗,好像是他们警队那只德牧叫「阿壮」。 他甚至能看得出顾年祎那几句话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好笑。 酒吧街的案子,许洛在测算系统组这里也获得了更多的信息。死者叫陈颖颖,二十二岁,当日只身前往酒吧街,刚刚拿到毕业证,在外租住到了房子,在一家公司内实习,今年八月领取毕业证和考核期过后,就会转正。 警局目前的调查难点在于,当日现场的痕迹非常的杂乱,厕所内有脚印、有在受害人身上留下的jing///液,也没有很好地保护现场,又是在公共场合,随着时间的流逝,能获得的证据越来越少。 测算系统中,她的所有人际关系都在其中,陈颖颖比较亲密的公司同事、她大学关系不错的几个室友、父母亲戚以及其他导师一类的人,目前看来,警察调查过的每个人的时间线都暂时没有问题,嫌疑值也不大。 这就跟天台案是差不多的,案子不复杂,许洛觉得这案子没有自己在里面浑水摸鱼,估计破案也只是时间问题。 刻意隐瞒的信息,才是给警方制造的难点。 许洛在天台的案子里,用的就是推断结合证据,他比警方多知道一些关键信息,在警察第一次勘查现场后,许洛就利用之前观察结合推断告知顾年祎情况,推错了也无妨,推对了顾年祎就当给他推波助澜,就是顾年祎没把他当个神棍,但把他当成了个敌人。 如今,面前这些数据是测算系统赋予的结果里,少了一个人,就是许洛现在在查的这个叫裴俊文的韩国人,如果强行放入系统中反而会增加怀疑,他需要找一些折中的办法。一方面许洛想着还了仇虎这个人情,更多的也是帮帮公安的忙,帮帮自己的忙。 好在这几天,裴俊文果然开始要求和他见面了。 比许洛和仇虎想得更顺利,甚至在他们相见的第四天,裴俊文已经主动送给了他一块手錶。许洛装作很惊讶又很惊喜的样子收下了,让裴俊文对他更感兴趣。 在裴俊文看来,许洛拜金,吸//du,横竖看起来都是很好吊的一个男人,裴俊文一定会在一周内对他发起上///床邀请。 正好裴俊文今天邀请了他去自己的酒吧玩,是离出事酒吧broken不远的一个地方。许洛猜测今晚多少还是会让他做点出格的事情。 早前仇虎给他打电话,一直询问他要不要紧。 「如果你有危险,我只能表演英雄救美啊、捉//奸在床这样的戏码去找你了。」仇虎说,「反正说到底还是要保证你安全啊,你这进展快到我害怕。」 「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许洛没有接他的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你们酒吧的0最近都流行穿什么,发几张给我看看。」 仇虎马上给他发了几张照片。 脂粉气浓厚,露背紧身皮衣,高筒靴,许洛看得愈发蹙眉,道:「……十年了,怎么去酒吧的1还是喜欢这口味的,男人能不能进步一点?」 「你会这么穿吗,还是别了吧。」仇虎道,「上次穿的那件白衬衣就很好看。」 第71页 「裴俊文真的对我有兴趣吗。」许洛在衣柜里找衣服,「我还是不敢相信。」 「你在任何一个酒吧走一圈,谁对你不敢兴趣啊?所以说美人计诚不欺我,我调查了两年没什么进展,也试过找个人去勾///引裴俊文这个办法,结果只有你一个人让裴俊文感兴趣了。」仇虎嘆了口气,「哎,别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许洛撇撇嘴:「只是觉得救个警察,还能这么阴错阳差的。」 许洛左思右想孤身前去还是有点危险,仇虎毕竟也只是个调查记者,他还是需要顾年祎,顾年祎可以定位他的位置,也有一定保护他的能力。 而且,工具人小顾也绝不会拒绝他。 许洛这么想着进入了裴俊文的酒吧,他发现这是个沉船主题的地方,内里的光线很暗,各处都是礁石和海星鱼类贝壳的装饰,而男侍者装扮成了海盗,女侍者是佩戴琳琅饰品的人鱼。 挺有意思的。 他提早到了,在里面坐了良久,喝了几杯酒就想上厕所,去洗手间放了水出来,暗暗记了地形,发给了顾年祎后,顾年祎就打了他的电话。 「你到地方了?」顾年祎说。 「嗯。」许洛简单应了一下,他头髮长,可以挡住蓝牙耳机,但这确实不是个明智的沟通工具,「你呢?」 「还有两公里,我怕他们又认出我的车,准备绕路过来。」顾年祎边开车边在抱怨,「卧槽,我为什么现在要来帮你啊……」 许洛笑了一声,站在厕所旁边的吸菸处,抽了一根烟出来:「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你真是个怪人。」顾年祎嘆气,「自从遇见你开始,我就没扯上过好事。」 接着他又道:「这个叫裴俊文的,我查到了他的护照信息,所以你为什么说和他有关?」 「那你有没有查到过,他在泰国还背过命案的事情。」许洛问。 「……没有。」顾年祎挠了挠头道,「时间太紧了,你可是一小时前通知我的。那你怎么和他搭上的?色//诱啊?」 许洛无奈道:「你真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对。」 「……」顾年祎在电话稳了稳情绪,强行自己扯开话题道,「对了,你的化名叫,徐昔?……为什么叫这个?」 许洛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说这话的语气。 「想叫就叫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许洛说。 许洛还想说什么的同时,他正把烟灭在菸灰缸里拧灭,厕所之外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女孩。 她引起许洛的注意,让许洛马上看见了她。是因为她看见许洛的眼神非常不一样。她盯着许洛,像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嫉妒,仿佛看见了下水道的老鼠同类。许洛把烟扔了,想着是不是该去和她搭话,她却率先走了过来。 许洛马上意识到,她身上有一股臭味。 混着酒精,汗液和某种奇怪腥臭,像个移动的厕所。许洛在思考以什么表情和她对话的时候,她却一把抓住了许洛。 「你个婊//子」女孩睁着眼,死死掐住他的手臂,「……你给我滚出去。」 「……」许洛惊愕地看着她。 「婊//子,贱//种。」女孩低声喃喃,看着他的眼睛咒骂,「你不要脸……滚出去……」 她虽然在说这些粗俗的话,但许洛在她眼里看见的更多是恐惧,手也在不自觉颤抖着,她一路都在骂着许洛,过不多时,有了脚步声。 女孩放开了他,往后缩了缩。 她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噙满了泪水,用嘴唇说的两句话是: 快走,快走。 耳机里的顾年祎道:「许洛?没事吧你?怎么有人在骂人?」 「……」许洛沉默着。 接着,她的身形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与此同时,许洛的肩膀上放上来了一只手,让他惊吓得一抖。 「你不要吓唬他。」裴俊文用他不太标准的中文说,「再不下去,就不能吃晚饭了。」 裴俊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他身上的男士香水气味,浓重地遮盖了这个女孩身上的味道。 女孩看见裴俊文的时候,眼睛暗了一下,接着转身就走了。 许洛马上捕捉到了她的手腕,她手腕上有一截发光的链条,让他想起之前仇虎说的那个人。 在裴俊文和他搭话的时候,他主动道:「我们去吃晚饭?」 「好啊。」裴俊文道,「你饿了吗?」 顾年祎在耳机里的道:「这是你要找的人吗?」 许洛「嗯」了一声,当是回答他,也不能在意顾年祎是不是听得清。 裴俊文搂着他,问他想吃什么,许洛无所谓,虽然生理不适,但还是强忍着被他搂着走。 他让酒吧的人给许洛弄了点小吃,期间,两个人只是简单对话了一阵。裴俊文对他表现的喜欢根本藏不住,手有意无意地去摸他的手,又送了他一根项鍊。 「很配你,宝贝。」裴俊文道。 许洛笑了笑:「谢谢,我也很喜欢。」 耳机里的人却在气急败坏:「呕——卧槽,好噁心,许洛,如果你今晚就是给我直播你约会,我回去就和警队举报你!」 许洛没敢理他,保持着自己的假笑,希望顾年祎能安静点。 酒足饭饱,裴俊文好像终于要进入正题:「你有男朋友吗?」 第72页 「你看我像有的样子吗?」许洛手垫着下巴道。 「我第一眼就喜欢你。」裴俊文又强调了一遍,「第一眼。」 许洛点点头,指甲磕磕手腕上缠着的项鍊,笑得桃花眼里都是柔光:「我都收下你的东西了,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年祎在耳机里能听见许洛的唿吸声和他们的调笑声,忽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一晚。 虽然和自己没关系,顾年祎几次都很想问问许洛,你到底是为了任务需要还是你真是个同性恋,虽然就算是后者他也不怎么意外就是了。 你说孙城明是个同性恋,如果为了任务坐他腿上磨给他磨in了,顾年祎可能就要和这个美好的世界再见了。因为他实在想像不出孙城明喜欢男的的样子,但是许洛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违和。 裴俊文作势就要拉起他的手背亲吻,许洛往后缩了一下,没让他的嘴唇沾到,倒是冰丝袖一滑露出了他的手腕,上面仍然有一些骇人的疤痕。裴俊文也不恼怒,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风度,起身对许洛道:「带你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许洛端着酒杯站起来。 「好地方。」裴俊文在他耳边说着,把他的袖子撸下来,让他把酒杯放好了,「沉船里当然要有宝藏。」 顾年祎开车到了地方,他抱着手臂躺在车里,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一下警觉地坐了起来。 许洛要和他单独去别的地方了。 酒吧的内装本身就比较偏石洞的风格,各种礁石和青苔做的无比的真实。许洛一边暗暗记路,一边绷紧神经,厕所旁边有一块大的礁石,仔细看才发现隐藏在中的锁孔,裴俊文手指拿了一串钥匙,他插入那孔隙,顺着缝隙有了一扇门。 许洛愣了一下。 接着他装出惊讶的样子。 「好厉害!里面是什么呀。」许洛故意问道。 「好地方。」裴俊文凑近他,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要不要下去看看。」 裴俊文松开了手,推着许洛向前走了两步。 许洛对这样的站位有些害怕,怕他转身就把自己关屋子里了。 不过,裴俊文也跟着他下来,许洛听见在他背后道:「其实你不叫徐昔吧,我知道你的名字。」 「你叫许洛。」裴俊文说,「对不对?」 第38章 起火 「你叫许洛。」 顾年祎听见这句的时候,正走在过来的街上,因为天色已暗,他又戴了一顶帽子来遮掩。 那瞬间他大脑一下宕机,暗叫不好。 而且他发现,自己和许洛的信号开始断续了,许洛似乎即将进入一个信号封闭的地方,这无疑又是他没有准好的地方。 许洛在听见自己名字时,背嵴也瞬间僵直了。他嘴唇微张,身体伴随着细密的抖,他如果此刻从喉头出声,必然会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裴俊文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一定不记得我了,我见过你,我还去过你们家。」裴俊文走到他旁边,接着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在许洛尚未挣脱之下,他在许洛耳边压低声音说,「想不到乌先生走后,你过得那么可怜,如果知道你的处境,我该早点和你相认的。」 耳机那头的顾年祎拿着电话,不停地在用许洛发来的定位查找他的位置。 因为裴俊文的声音就在许洛的耳边,所以顾年祎几乎立刻就听见了这句话。 乌先生? 是谁? 许洛在短暂的害怕过后,发现他提到的人是「乌先生」,稳住情绪之后那紧张感就消失了。 他此时头脑清醒,也清楚地知道,裴俊文刚才说的「认识」原来不是认识自己。 裴俊文应该以前是那个人的朋友,他以为自己是因为那个人死后过得不好,才会混迹到这个堕落的样子。想通了这些许洛就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将计就计。 裴俊文在他耳边道:「我来照顾你,我可以照顾你,我可以让你不在受苦了,好不好?」 他摸着许洛的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间。许洛在短暂地停顿后,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噁心,侧头去看他:「你认识乌先生?」 「当然认识,我们是老友。」裴俊文笑起来,搂着他的肩膀往下走,「我知道你一定很有魅力,乌先生明明有很多的伴侣,可他一直把你放在身边很多年了。你现在这样,我很难过的。」 许洛的心刚刚短暂放下,却又和裴俊文走过了一条只有一人同行的甬道,尽头一扇看起来相当冰冷沉重的铁门。 许洛预感不好,而且耳机里,顾年祎的声音也因为信号不好的关系时有时无。 「里面是什么?」许洛问。 「进去看看。」裴俊文说。 接着,他抬手打开了铁门,内里有了光亮,豁然开朗了。 「我和乌先生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总是有一定要一对一相守的爱情。」裴俊文道,「我喜欢养狗,把他们养在一起,狗可是会打架的呢,看他们打架特别有意思。」 许洛才看清了里面,敞亮的空间内,居然是一个个铁笼! 不,确切说是一个分割开里外的栏杆,内有男有女七八个人,他们被关着的地方有沙发和桌椅,上面有一些堆放的杂物,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们有人看见了裴俊文过来,一脸兴奋激动地跑到了笼子边,大力握着笼子在喊叫着:「先生!先生!!」 第73页 「啧啧啧。」裴俊文像逗狗一样走过去,道,「不要叫,怎么刚才有人逃出去了,是饿了吗?」 此时的许洛正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他们的家。」裴俊文走到旁边来,道,「有没有觉得熟悉?」 熟悉,当然熟悉。 许洛记忆里的牢笼,和面前的这个,短暂地相互重叠了。 「放心吧,你还不用进去呢。」裴俊文笑嘻嘻道。 「……」许洛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裴先生要把我关在里面吗?」 几个瘦骨如柴、有男有女的人坐在牢房一侧,正在吞云吐雾吸着什么东西,许洛当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香菸。 他目光一转,看见了站住牢房最外侧的一个女孩。 是刚才骂他的那个! 她和这些人的眼神不太一样,她一直盯着许洛,许洛觉得她在恐惧,也很想诉说。 他看见一次出逃的女孩,仇虎也看见一次女孩,这不是小概率事件,如今看到这个境地,他基本已经明了了这是什么人间牢笼的设计。但看起来这里并没有刻意限制行动,再观察一下,这里的人脚上没有带镣铐,看起来不会行动不方便。 他们或坐着或站着,在这不小的空间内,神色麻木,眼神空洞。 许洛猜测到了他们为什么不离开的原因。 「你和他们不一样。」裴俊文双手插在口袋里,「我为你准备了一间大房间,但是……」 他凑近许洛:「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和他们关在一起。」 他手顺势摸上了许洛的耳朵,许洛的耳朵上还塞着蓝牙耳机。他吓一跳,往后缩了缩,摇头道:「裴先生……我不喜欢被这么对待。」 「不喜欢吗?她们以前也不喜欢,但很快就喜欢上了。」裴俊文看着他,「而且,乌溧可是告诉我,你很喜欢被像狗一样对待呢。」 许洛盯着他的眼睛,因为这句话,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那瞬间他思绪万千,脑内有了很多的画面,放大的血盆大口,前置住手脚的锁链,黑色四肢纤细的扭曲的人色彩斑斓的墨汁,那些画面占据了他的脑内,让他不得不闭上眼,胸口起伏不断。 他克制自己的情绪半天,当务之急是先联繫到顾年祎,告知他自己的位置,只要不被关在这里什么都好说。 看这个阵仗,他们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都能或多或少从他们的状态来得知原因。许洛没忘记自己的人设,如今裴俊文大约是知道他的过往,在他眼里自己又是个嗑药的瘾///君子,许洛误打误撞的成为了他最好的猎物。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不知道裴俊文会对他做什么。 …… 而他也不知道,另一端的顾年祎因为不能联繫到他,此刻早已经不管不顾冲进了这条街里。 许洛有麻烦,他却定位不到他的位置。许洛的信号断断续续的,顾年祎纵然对他再有意见还是有点担心,而且他们在耳机里断续的对话里,什么「乌先生」,什么「把你关在房间里」这样拼凑在一起,听的人心惊肉跳的。 顾年祎忽然有点明白,许洛为什么执意要一个人去这里了。 这他妈才多久啊,能查到了警察查半天都查不到的东西? 当务之急,他现在必须把许洛给带出来。 硬闯有点困难,顾年祎显然对今晚的情况把握不足,如果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估计他万万不敢一个人闯这里,前有被人推下摔骨裂,后有差点被注射du品的经歷。但事到如今再叫人,顾年祎估计自己都解释不清。 「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顾年祎压下帽檐,「扯平了。」 顾年祎来时,车里有两块烟饼,这还是之前汪呈在他车里留下的,拿塑胶袋包着防止返潮。顾年祎揣在怀里,借着夜色摸进了那叫「礁石」的酒吧门口。 他听见耳机里,许洛和裴俊文的对话又断断续续来了。 「裴先生,我不……」 「你……嘶啦——撕啦……」 「……」根本听不清。 顾年祎走到酒吧的门口,两个人蹲在门口的人就抬头去打量他。顾年祎眼珠子左右转动着,生怕他们认出来自己,但他们俩也仅仅是盯着而已,没有再有后面的动作。 顾年祎吐了口气,想着自己也别太鬼祟,就大大方方进入了酒吧之内。 他不敢挂了许洛电话,只能低声道:「许洛?许洛,你听得见吗?你在哪里?许洛?」 许洛不知道听见没有听见,又只有断续的话。 顾年祎询问洗手间在什么地方,走到洗手间处用打火机点燃了烟饼,彼时酒吧内的人不多,顾年祎看见上面的烟雾报警器后,把帽檐拉低了一些,让这些烟制造出更多的烟雾来。 接着他看浓烟起来了,便一边跑一边喊:「有人吗!着火了!着火了!」 烟雾迅速扩大,触发了烟雾报警器,警报的声音很快响彻酒吧,有服务员反应过来,奔跑来查看。 许洛在耳机里听见了顾年祎的这声叫喊后,他头顶的烟雾报警装置也同时响了。 「着火了。」有人在里面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着火了!」 裴俊文似乎不知情,他转身跑回了甬道里,许洛跟着他后面,他一边开了门一边转头抓住了许洛的手,不知道是想拉住他带他出去还是单纯想防止他走。 第74页 两个人出了那通道,发现外面已经是烟雾瀰漫,在裴俊文走到门口时,许洛想也不想,大力挣脱了他的手,根据记忆的方向向着外面跑去,他边跑边什么也不顾地对着耳机的话筒喊:「你还在吗!」 「我在!」顾年祎听见了许洛的声音,捂着鼻子左右看着,「你在哪里!」 「厕所旁边。」许洛一个拐角冲出去,迎面撞进了一人怀里。 「许洛!」顾年祎看见他的时候深深吸了口气,许洛出来被呛了一口,咳得满脸通红,抓着他的手腕道:「哪里着火了!?」 「我放的烟。」顾年祎说时抓住他手腕就一个转身,生怕混乱中把人弄丢了,「别怕,只有烟,没明火,一会就散了。」 许洛喘了口气,果然在警报声中,整个酒吧开始混乱起来。顾年祎压低了帽子,从抓住许洛的手腕变成了抓住他的手。彼时酒吧都是围着的人群,许洛和顾年祎走到门口,两个人手没有松开,都默契地用手掩盖着脸。 仇虎似乎也听见了动静,正跟着人群里东张西望的,而且在见到他们时还没第一时间认出许洛。毕竟他那光头格外的扎眼,许洛拍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道:「卧槽,你可算出来了!我差点冲进去找你,咦,这不是那个警……」 「先走。」顾年祎没那么多时间解释,想拉许洛他们赶紧走。 有人提着灭火器进去,一会又跑出来喊:「找到起火点了,这火势越来越大了!这不行啊!」 许洛一听,赶紧拉了一把顾年祎,凑近他道:「你确定你放的是烟饼?」 「是啊。」顾年祎似乎也愣了一下,他放下手嗅嗅,空气中的味道不对劲。 「不对……」许洛抓着顾年祎的胳膊,瞪大双眼道,「裴俊文可能发现我跑出去了,猜测可能起火和我有关,他想将计就计,把地下室给烧了!」 第39章 停职 「……地下室?」顾年祎也慌了,「地下室是什么?」 「先不解释了,去叫人。」许洛推了一把仇虎的后背,「哥,去叫人,打消防电话!」 他说罢,转身跑进了店里。 「你干什么!你给我站住!」顾年祎喊了一句,手一捞他的手臂没捞着,许洛滑得和泥鳅一样,抓他都来不及。 「!」仇虎不敢怠慢他的话,他同顾年祎道:「刚才就联繫消防了,这里建筑连片,结构都紧贴,一家着火了家家都可能有危险。」 「许洛!!!」顾年祎没理他的话,赶紧拿了水浇上自己的外套,蒙在鼻子上对仇虎说,「你疏散一下人群,别让人围观,我去找许洛!服了他了……这疯子!」 再他妈相信这疯子,他顾年祎就是狗! 「许洛!」顾年祎高声喊道,「许洛!!!」 内里明显可以感觉到热度和焦炭的气味,烟饼燃烧的时候释放的气味和火灾的气味是完全不同的,顾年祎现在意识到许洛的敏锐,居然可以立刻判断出他放完烟后,有人又人为纵了火。 他循着记忆跑回了之前他们相遇的厕所边,明显感觉到吸入肺部的烟让他呛得唿吸不畅,却坚持不懈,喊得嗓子都哑了:「许洛!!你在哪里!回答我!!!」 「顾年祎!」许洛的声音就在旁边,「咳咳咳……」 「许洛!」顾年祎循声跑过去把许洛拉到旁边,噼头盖脸骂道:「你是不是有病?!跑个屁啊你!」 「这个门后面有人!」许洛咳嗽了两声,把门大力拉了两下,然而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根本打不开,许洛往门上拍着,声音里都是抖都和吸菸过后的沙哑,「顾年祎,后面有人!后面……后面有人!开开门!!开开门!」 顾年祎看见火势,知道会随时发生出不去的危险,然而许洛似乎执拗地要打开那扇门。 「许洛。」顾年祎把他手拉着往后扯,口气生硬警告道,「你先和我出去!不管后面有什么随后就有消防到了,咳咳咳……」 许洛还想说话,顾年祎已经没有了耐心,他直接拦腰把许洛抱起来,许洛一下没挣脱掉,顾年祎的手搂着他的后颈部,把他脸不由分说埋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路抱着他跑出了酒吧。 虽然这个动作是为了防止许洛乱跑,但许洛的嘴唇,几乎就贴在他的领口和脖子上。 他们这一来一去,冲出来的时候,门口的消防员已经到了,几个消防队员全副武装正准备进去控制火情。 「有人……」许洛被他打横抱着,还神经质一般纠结着,「里面有人……」 「里面有个地下室,可能有人!」顾年祎转头喊,「麻烦你们看一下!!!」 人群被疏散到了街外,拦起了警戒线。顾年祎把人放下来,许洛已经在原地大力地咳嗽着,顾年祎当时就想骂他,许洛不停咳嗽的样子又让他于心不忍。 顾年祎: 「我说你……」 许洛:「咳咳咳……」 「……」顾年祎摆摆手,嘆气。 「好了好了。」顾年祎最终耐着性子,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低声道,「警察已经到了,我去和他们交代一下救援。」 许洛这才点点头,看着顾年祎的脸。 「求你了祖宗,你待着不要乱跑。」顾年祎对他双手合十,希望许洛不要一阵一阵的,「等我出来。」 等顾年祎走后,许洛慢慢挪动到了人群里,警察和消防高喊着正在疏散人群,顾年祎亮了自己的警察身份,正在和他们指指点点地,要求他们进入。 第75页 足足二十分钟后,烟雾虽然还弥散着整条街,但内部的明火被全部控制住,没有造成大面积的着火。而且内里的人也都撤离干净了,正巧当时,汪呈也到了。 「怎么回事啊。」汪呈看看顾年祎,又看看许洛,「你们俩怎么都在这里啊!」 辖区派出所的警员看见了汪呈,他们已经打过好几次照面,彼此也都熟悉。 顾年祎刚要开口,那警察道:「汪副队,有人刚才举报你的组员在这家酒吧恶意纵火。」 「我……」顾年祎蹙眉,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监控拍到的,是你放的火。」警员把自己手机展示给他看道,「这个戴帽子的是你吧?」 顾年祎:「……」 许洛就站在他旁边,闻言上前一步道:「警察同志,里面还有人没救出来。」 「看了,都出来了。」那警察道。 「还有。」许洛斩钉截铁道,「里面还有人。」 看那警察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许洛也不再纠缠,转而求助汪呈:「汪队,里面有个屋子关了很多人,顾警官是为了去救他们……」 ——「就是他,放的火。」 许洛还在喝汪呈说话侧头去看,他一眼就看见了裴俊文,脸部神经都绷紧了。裴俊文头髮上和脸上都有些灰渍,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他看着顾年祎,又看看许洛,神色冷漠道:「就是他。」 「许洛。」裴俊文看向许洛,想上来和他说话。 顾年祎上前一步,下意识把许洛挡在自己后面:「干什么?」 「许洛,你没事吧?」裴俊文目光还是在许洛身上道。 许洛摇摇头,他目光阴沉地看着裴俊文,没有再说话。 顾年祎转头请求汪呈道:「里面还有人,我要再进去一趟。」 「你别给我胡闹!」汪呈看见监控,似乎也很生气,「你告诉我这烟是不是你放的?!」 「师父,你先别纠结这个!」他一把抓住了许洛的手,继而转身跑进了尚有烟雾的酒吧里,汪呈一愣,骂骂咧咧和其他警员一起跟进去了。 「顾年祎!顾年祎!你慢点!」汪呈说,「你给我站住!」 顾年祎根本慢不了,他腿也好了,跑得比谁都快,抓着许洛让他带路,许洛跟着记忆走到扇大门前,发现大门居然是开启的状态。顾年祎见状快步往下走,他弯着腰,马上闻见了非常浓重烧焦的味道。 「这里火已经扑灭了。」跟着进来的消防员道,「进来时门开着,好在火势不大,这么小的储藏室再烧两分钟这个屋子都要被烧穿了。」 顾年祎走到了楼下,原本敞亮的房间内一片漆黑,消防员的探照灯进来,看见了里面满地的狼藉。 「有人吗!」顾年祎喊道。 空间之中没有人回答,安静得很诡异。 许洛就跟着他后面慢慢挪动,他在黑暗中和顾年祎前后站着,甚至还想往前走一步时,被后面的人拉住了。 「刚才我们搜查过了。」警队的人沉声道,「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些遗留下来的东西。」 许洛:「……」 他在和裴俊文接触那么些时间里,从来没产生过的惧怕情绪,在这一刻却真正体会到了无法言喻的毛骨悚然。 「顾年祎。」汪呈在楼梯尽头远远喊他,「你给我上来!」 …… 「纵火。」汪呈拍着桌子冷笑,「牛啊,顾年祎。」 顾年祎抬头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那个酒吧就是有问题!」 「你先给我交代,你和许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汪呈指着自己,「你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去调查人家,搜查令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带着两块烟饼?顾年祎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酒吧街里的人认识你的脸,你又被抓进去打一顿,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办!?」 「现在裴俊文因为你恶意纵火反过来起诉你,你接下去就要面临停职处罚和审查,现在这种关键时间点,你给我犯这种错误!我想救都救不了你。」汪呈气道,「顾年祎,我知道你心急,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但你能不能用脑子想想问题!」 「师父,我没什么好交代的。」顾年祎站起来道,「他们要审查我就查,停职就停职!我就把话放在这里,裴俊文不是好人!」 「是不是好人你一张嘴?顾年祎,把你这种狗脾气给我收一收,是不是在市局待久了以为外面人人也都围着你转。」汪呈指着他道,「在审查结果下来前,你给我安分一点!」 「还有许洛。」汪呈摇摇头,「测算系统那边,就剩下最后的阶段测试,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了。他的身份特殊,现在不能耽误事情,所以暂时不追究责任。所以你!你给我去反省反省!」 顾年祎气闷,一脸不耐道:「反省就反省,虽然我也没什么可反省的。」 汪呈双眼一瞪,话到嘴边骂不出去,变成了来回指着的手指。 「……行了,回去待着吧。」汪呈摆摆手,再也不想说什么。 …… 顾年祎回到自己位置上,几个人都凑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他心烦意乱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就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开,拿着一张白纸折了个立牌放桌上,看起来是个物证牌的样子。 他指着那牌子道:「我的桌子,没回来之前别动犯罪现场。」 第76页 孙城明马上拿起自己的透明胶带,哗啦撕开一头:「得令,立刻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谷新新抽搐着嘴角:「你们是戏精吗……」 「顾年祎,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桌子也不让坐了吗?」谷新新在一旁嘆气道。 「不知道,说不定审查结束你就有别的同桌了。」顾年祎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想了想,也没人收走,干脆又揣回了兜里,搓手道,「同志们,后会有期。」 这一套程序走完,他大步走出了重案组的办公室,边回头摆手:「别送了各位勇士,刚才开玩笑的,我早晚会回来。」 心情郁闷,但也不算太郁闷。 安分是不可能安分的,暂时失去警察的身份,审查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期间他要接受调查直到自证清白,但顾年祎依然觉得迷茫。 他走到门口,看见了站在大厅里的许洛,这姿势,是他熟悉的等待环节。 「对不起。」许洛看见他出来,上前站在他面前,「……不然我去和局里说。」 「别说了,走。」顾年祎下巴指指前方。 两个人沉默着,顾年祎挎着自己的包,他和许洛走到了停车场里,一屁股坐进了自己的车,招唿他道:「上来。」 第40章 乌溧 许洛拉开了车门,坐了上来。 「对不起。」许洛低声道歉道:「你还能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有用吗?」顾年祎手撑着头,「……我们俩不都被绑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 顾年祎点了根烟,打开了窗户,看着窗外的方向。 「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你。」顾年祎说。 「那你问吧。」许洛道。 「实验是什么?」顾年祎满肚子疑问,总有个先来后到的,这时候迫切就想知道这件事,就先开口。 「我不知道。」许洛摇摇头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 顾年祎冷笑着转头道:「你耍我!?帮你忙活这么半天,你到头来和我说不知道?」 顾年祎马上倾身,作势要给他开车门:「滚吧,你给我下去……」 「好好好,我没有耍你。」许洛又软下口气哄他,「我需要点时间和你解释……」 顾年祎听罢盯着他的脸,许洛缩着脖子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然顾年祎觉得他是装的,但还是会落入圈套,实打实也跟着心软了。他重新坐直了身体,一口气慢慢从胸口吐出,好像如何都抚不了胸口的郁结。 「许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帮你了,我相信你了,我现在就觉得我们俩都挺蠢的。」顾年祎拍了拍方向盘,平静道,「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们扯平了,对不对?以后你去干你的测算系统,我静等我的调查结果,咱们在警局里也不要见面了,我认输,我不查了。」 他双手摊开,目光无神地喃喃道:「不查了,我不查了还不行么……」 「……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个?」许洛侧头看他。 「对!」顾年祎忽然又提了一口气,脸上阴云密布怒气丛生说,「我不管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之前相信过你了!现在呢!」 「对不起……」许洛双眉搭下来,「我也不是想让你为难……」 「求你了,不要对不起了……」顾年祎双手抱着方向盘说,脾气没地方发,只能蔫蔫地趴上去,闷声道,「我真的好累,我也想不明白,要么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这么被吊着的感觉很难受。」 许洛沉默着,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顾年祎趴了一会,声音模模煳煳传来道:「……乌先生是谁?」 「……」许洛没说话。 顾年祎又嘆了口气,侧过头看着窗外想,不说算了。 「我以为你早就查过我了。」许洛低声说,「所以没和你说过他。」 「查过什么。」顾年祎侧头看他。 「我包庇顶罪,曾经有过牢狱之灾。」许洛说,「你不是看过吗?」 「你给谁顶罪?」顾年祎坐直了身体,「我确实查过,没查到,有人故意隐去了你的信息。」 「是嘛。」许洛淡淡道,「难怪你不知道,我包庇顶罪的人,就是这个『乌先生』。」 警局有人陆陆续续下班了,许洛看了一会外面,对顾年祎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家吗?」 「……」顾年祎发动了车子,拿出自己的备用机,开了导航,「带路。」 黑溪开始下雨,在七月即将入伏的天气中,一场滂沱大雨根本赶不走任何的闷热,车内的两个人彼此沉默着,似乎各怀着无穷的心思。 路上,许洛终于打破了沉默,侧头去看他:「……顾警官,我现在说这些话,你可能会觉得匪所思,但这些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我现在看什么都不会匪夷所思。」顾年祎沉声说。 「其实有些事我不说你也猜得到。比如,你说对了,和吕凡同一个病房,是我特意安排的。」许洛说,「我要去找吕凡,我就是为了见他。」 「为什么?」顾年祎问。 「为了『实验』。」许洛说,「就是你现在在调查的这个实验。」 顾年祎瞳孔一震,道:「你果然知道这件事。」 「我的『知道』和你的『知道』不一样。」许洛道。 第77页 然后许洛便不说话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顾年祎有些焦躁,「然后呢?」 许洛纤指托着下巴:「我在思考从哪儿说起。」 他抿着的薄唇半晌悠悠张开道:「……那就从『乌先生』说起吧。」 顾年祎没有什么表示,捏着方向盘的双手却因为微微施力,绷出了几条青筋。 「乌先生叫乌溧,是我的……」 许洛刚说了个开头就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你的什么?」顾年祎追问。 「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表达。」许洛手撑着头,「暂且称之为恋人吧。」 「男的?」顾年祎道。 「嗯。」许洛应了一声。 「啊!」顾年祎惊嘆,「你果然是……」 同性恋…… 后面三个字被顾年祎吞了。 许洛意外地打量他:「我以为我上次坐在你身上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呢。」 「住口,不要提它……」顾年祎马上投降,「继续,恋人。」 「当年我还小的时候,他救过我命。」许洛指了指自己的腰部,「是真的救命。当年我导师带我去战时国,政府军和反政府军的冲突频繁爆发,当时我和他认识后,他一次为了掩护我穿越战区,腰部中弹差点死了。我很感激他,但和他回国之后,这件事就是我的噩梦。」 「一直用这件事要挟我。」许洛说。 顾年祎把车转入了许洛的公寓。 「他可不是个好人。」许洛头靠着玻璃,喃喃道。 「听出来了。」顾年祎道,「然后呢?」 「两年前,他因为故意杀人分尸、非法走私数罪被实施抓捕,在警察抓捕的途中因为车祸死了。」许洛看着前方,「他死后,警察查封了他的家,虽然他之前公证过把所有的财产留给了我,但他死了,很多关于他的秘密也一起……埋没了。」 「他家有个地下室,当时警察查封那栋别墅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地下室的存在。」许洛手指抚着下唇,似乎是在思考,「当年他经常把我关在地下室里面……所以我暂时也没有告诉警察它的存在。」 「关地下室干什么?」顾年祎随口问。 「……」许洛扯着嘴角笑笑,「顾警官,也不用打听得那么仔细吧。」 「……」顾年祎手指一紧,脑子快速一转,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嘴都瓢起来,「啊,啊,哦……你继续……」 「那地下室还有个保险柜,密码我试过我的生日,他的生日,都没有用,我没事做把可能的密码都试了试,没有打开。」许洛道,「不过,他也有些东西放在地下室书房里的书架上。」 「乌溧的大学毕业于国外,这段时期我是知道的。但对他曾经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谁以前没事儿会去打听自己前男友在哪个小学毕业。」许洛笑笑说,「直到我看见了一张照片,那是他的中学毕业照,他们一个班就十几个人,他站在最旁边。」 许洛做了个翻转的手势:「那个照片的背面写着,『1999年7月,旗山实验二中一班毕业照,谨以此纪念……』」 「『千禧年最伟大的实验』。」 顾年祎吸了口气,脑中白光乍现,猝不及防差点踩一脚剎车。 许洛倒是没感觉到他的紧张,继续道:「『实验』两个字是比较吸引我,我在他的书架上翻找了一遍,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更关键的证据。唯一的一个关于他们的事是七八年前的一次聚会,当时的照片,乌溧也沖印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书柜里。」 「这张照片能得到的信息很少,乌溧生前也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我重新拿起那张照片看时,就能发现,这些人如果能和那张毕业照一一对上,中间还有几个我比较熟悉的人。」许洛道,「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都已经成为了精英,渗透在了国家的各个层面。医疗、军工、金融……」 「虽然这也没什么。」许洛道,「任何一个高中或大学里面的精英班,十几年后看也是人才济济……」 「所以他……」许洛发现顾年祎已经开始进行第三次的倒车入库,忍不住侧头道,「你行不行啊?」 「我……」顾年祎举起一根手指,「安静点,不要质疑我。」 许洛遵从他的话,乖乖闭嘴喝了口水。 第三次总算歪歪扭扭进去了,顾年祎熄了火,甚至都没等许洛要上楼,拉着他道:「你说的那个毕业照,是不是这张?」 他打开了手机,翻给了许洛看。 许洛凑过头,愣了了一下:「……对。」 而后他蹙眉抬眼,口气不满道:「你果然瞒着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而且那是警队机密。」顾年祎说,「你看见的是原件?」 「嗯。」许洛手指点了点旁边的那个人,指腹抹了一下照片的表面,「他就是乌溧。」 模煳的人像,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是个子比较高的一个少年。顾年祎道:「那这个中学……还查得到吗?」 「没有这个中学。」许洛摇摇头。 「什么?」顾年祎说。 「旗山实验二中,根本没有这个中学。我怀疑过是因为年代久远改名之类的,但查遍了也查不到它登记过的半点记录在案的资料。」许洛说,「我对比过他们聚会的照片,这个,这个和这个老师,已经去世了。剩下的这个老师在国外,对了,这位就是吕凡。」 第78页 他点了点右上角,在乌溧背后的人:「因为他是黑溪人,我在知道这件事后一直想找他。」 吕凡居然也在上面…… 「伍冬的女儿伍梦娟是谁?」顾年祎问。 「伍梦娟……」许洛歪了下头,「应该是这两个女孩中的一个,我记得那年聚会的照片我数过,所有的学生就只有她们俩不在场。」 「伍冬说他失踪了,所以她真的因为这个所谓的实验失踪了?」顾年祎说。 「我和我朋友查过,这个叫旗山的地方不存在,如果是祈山谐音的话才说得通,八十年代末期一些学者被刻意聚集在此进行秘密科研实验,涉及军火生物科技等等,他们一待就是五六年,一部分人在这里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形成了一个封闭式的小城,现在祈山附近的村镇里都有他们生活的痕迹。我和朋友曾经去实地探访过,他们对很多事情都选择闭口不谈,小一点的孩子并不知道,所以我们后来猜测这个实验很可能是当年祈山这边的政府牵头的、一个需要组成一个临时组织的秘密实验,但是只进行了个开头就结束了,或许是资金不足,或许是有人反对伦理问题,总之放弃了……」 「那说不通啊,为什么还进行下去了?」顾年祎说,「甚至有这样的毕业照?」 「显然是有人重新组织,并且让它得以进行了。」许洛说,「我猜测的是……这两个女孩在实验中失踪了,当年政府虽然参与后退出,但不得不为此强行抹去和掩盖了她们存在的痕迹。」 「那么这个实验是干什么?大家集体实施虐待?」顾年祎说,「伍冬的相册里都是这种照片。」 许洛嘆了口气,他打开车门,示意顾年祎下去。 两个人走到了楼内,顾年祎把自己衬衫的领口松了松,在昏暗白光的电梯内,看了一眼许洛的侧脸。 许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侧头道:「累了吗?」 「还好。」顾年祎还是盯着他看道,「所以你找到我,归根结底就是想查乌溧的事情。」 「也不完全是。」许洛嘆气道。 电梯内灯光轻微闪烁,像某种犹豫不决的气氛。 「你还……」顾年祎顿了顿开口,「你还爱他吗?……」 许洛摇摇头:「……我甚至没觉得我爱过他。」 第41章 夜谈 顾年祎跟着他出了电梯:「……那为什么你要帮他顶罪?」 「顾警官,我觉得你应该体会不了这种感觉。」许洛拿了钥匙开门,打开,家里依然冷冷清清的。 「换鞋。」许洛给他拿了双一次性拖鞋。 「什么感觉。」顾年祎追问。 许洛自己换了鞋,打开了空调,屋内舒适了起来。他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内里是一件短袖,顾年祎看见了他细白手臂上那些伤痕。 似乎因为顾年祎见过一次之后,许洛也不再对他进行遮掩了。 那些皮肤表皮沉淀下来的痕迹,在他的手臂上,和他着张白净漂亮的脸有着鲜明的对比。 他看了一会,就觉得自己方才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冲动。 平日里许洛遮掩起来的这些伤痕,会不会就是乌溧带给他的? 「估计说了你不懂。」许洛手指夹着两瓶啤酒,放到桌上,语气轻松地调侃他道,「小屁孩儿~」 「……」顾年祎瞪了他一眼。 「喝吗,小屁孩?」许洛直接上嘴用牙咬着撬开了瓶盖,但这么彪悍的动作,在他做来还挺有美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瓶盖落在了冰箱前的小盘子里,已经积攒了不少。 「不喝,喝了今晚你把我刺死分尸我都不知道。」顾年祎说。 「你看,所以说你是小孩儿。」许洛左手捏着酒瓶,右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笑盈盈看着他,「一边说不相信我,一边又把酒量这么重要的事情暴露给我,所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讨厌我啊?」 顾年祎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单手一脸凛然拍向桌面:「你能不能正经点!说案子!别跟我在这边有的没的!」 他顿了顿,自觉刚才有点无能狂怒的意味,摸了摸鼻子:「你不是在说乌、乌溧吗?」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死前几年他心思明显不在我身上,所以我搬回了白津住。」许洛道,「我同学开了一家心理谘询机构,我在他的机构工作,工资还不错。其实乌溧死的那一年,我已经想通很多了……」 他手指捏着瓶身,头靠了上去,声音有些拖沓和懒意,带着些自嘲的笑意:「我知道我有病,但我又放不下他。他一个电话来就会让我恐惧、心绪不宁,那年我刻意逃避他的时候,他也会完全掌握我的行踪,突然出现把我带走,和以前一样把我关起来。」 「关着你,你不会报警,不会逃吗……」顾年祎说。 「逃啊,而且我也不像前几年那么顺从了,可能正因为察觉到我已经和以前有些不同,他开始准备尝试用药物、或者du///品控制我……」许洛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心有余悸,「所以为了表现乖顺,我不敢再有过激的举动,我知道如果有天我真的被他用药物开始控制了,我就完了,谁都救不了我……」 不知不觉说了很多,顾年祎又有点难以消化他话中的信息量,所以微微张口,一脸呆滞的样子。 「吓到你了吗。」许洛抬起头,又捧着脸笑着看他,「我们这种病态的关系。」 第79页 「那你现在……好了吗?」顾年祎小心翼翼问。 许洛摇摇头,眼珠子倾斜向了另一侧,逃避过了这个问题,只是回答:「吕凡的案子,本质上是一种『行为控制』。尽管看起来有些变态,但这是一种最简单粗暴低级但有效的控制方式,如果人为控制到达不了他们的目的,接下去就是『药物控制』。」 他手指甲磕了磕桌面,让顾年祎集中了注意力。 「那个地下室内,大约有七八个人,都是裴俊文养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应该是在里面生活,但不限制自由,裴俊文并不把他们当人看,他给他们xi///毒,控制他们身体。」许洛咬咬牙齿,「裴俊文规划这片区域时肯定就已经想好了这些,他有前科,他应该是故意这么规划的。所以可惜,当时那些人那么快就被转移了。」 「裴俊文养着他们干什么?」顾年祎简直搞不懂,「du//品那么贵,一养七八个挤在一起还不能出门,钱不会真靠他酒吧营业吧,他……」 「他也不光只关着吧,应该会用他们做做别的生意,比如制//毒、比如卖//yin,你以为裴俊文真想和他们发生什么关系吗?我甚至可以猜测裴俊文是用怎么样的话蛊惑他们。」许洛说,「那就是后话了,所以如果那天你不来,我估计我……」 许洛没说下去。 「……」顾年祎嘆了口气,「可他认识你又是为什么?」 「他认识乌溧,乌溧那个圈子的人,非常擅长玩这种『操纵』。我也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才想通,通过这种手段可以源源不断控制着人,因为无论你是处于什么阶层、在什么岗位、什么家庭……」许洛喃喃道,「贫穷和富贵,善良或是狡猾,心理操纵和控制,看似伪命题,实际上是一件已经经歷很久,千锤百鍊出的真理论。它确确实实,渗透到了我们身边的每一个角落。」 顾年祎侧耳听着:「心理操纵……」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吕凡教授?」顾年祎倾身问他,「你之前说你见过吕凡一次……」 「我没说谎,我之前确实听过吕凡教授的课,但一直不知道他参与在『实验』中。直到我和你说过,我看见了那张聚会的照片。我才知道吕凡原来就是这个人,乌溧曾经的导师。」许洛说。 「所以你打算找他。」顾年祎道,「你被人安排了和他在医院见面,但我不明白,找到他之后呢?」 「我希望他作为当年实验的倖存者,能把这个实验的内容和秘密公布于世。」许洛道,「如果他死了,下一个倖存者就难找,但他真的死了,在我没有和他接触之前……」 「你觉得这案子还有猫腻?」顾年祎问。 「我不知道,不好说,也许就是巧合,是我不巧。」许洛垂下眼。 「他们这个实验,还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吗?」顾年祎想起吕凡留在现场的莫名数字,还有那手錶里的两个定位器,「比如那个现场留下的数字。」 「不知道。」许洛摇头,「如果我知道,我现在应该会告诉你了。」 他沉声,眯着眼道:「而且,我也一直怀疑……乌溧并不是什么意外死亡的。」 顾年祎闻言吸了口气。 「……他可能是被人谋杀,我不觉得他这么强大的一个人,会……在逃亡的路上不明不白死了?他之前中弹都没有死……」许洛说道这里,表情有短暂地迷茫停顿,好像陷入了一段回忆里,「我想不通……」 说着他回了神道:「但你知道,当年他罪大恶极,没有人会深入追究这件事。」 许洛慢慢趴下来,趴到吧檯冰凉的大理石上,尖下巴戳着桌面笑笑:「也可能是我想多了,那真的是一起意外。」 「吕凡教授也死了,实验里剩下的还有谁呢?」顾年祎问,「裴俊文是吗?」 「不是。」许洛趴着,伸出一只手摇了摇,「他只是学了点皮毛小把戏而已,把人囚禁和药物控制那些没有还手之力的妇孺,是最低级和下三滥的手段。我看乌溧那些人是不屑的……」 顾年祎开口:「那你那个乌……」 「不说他了,以后慢慢说吧。」许洛一拍桌子坐起来,说,「饿了吗,叫个外卖?庆祝一下你……停职?」 顾年祎说道这个就很暴躁:「……」 许洛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他的暴躁,两瓶啤酒下肚显然心情还不错,他也懒得徵求顾年祎的意见,随便点了几个菜,转身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 顾年祎见状又摆手道:「……说了我不喝。」 他还没说完,许洛低头撬开一瓶,莫名道:「……没人说给你喝,不要自作多情。」 「……」顾年祎咋舌,那张英俊的脸都扭曲了,「你可真能喝……」 方才还有点心疼许洛,转头又觉得这人恶劣。许洛点好了菜,对顾年祎道:「汪队长明显也不是想停你职,他想暂时让你不要插手,真停你职,你手机还能随身带着吗?」 他摇摇头:「这也太随便了,估计停职审批报告都没打,给你按请假算的。」 「我知道,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顾年祎抓了抓头髮,「真烦,这节骨眼儿。」 「很快,最多不出一周,局里想重新整合一下这个案件吧,因为它显然更复杂了。」许洛说,「至于我……测算系统最多还有一周就落幕了,现在我倒是可以名正言顺,把裴俊文的名字放进去了。」 第80页 「还不够。」顾年祎说,「我们证据不足,现在也没有办法取得合法证据,在测算系统里又有什么用。」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其实我挺担心那些被关起来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正经歷什么。」许洛耸肩笑笑,神色在灯光下有些落寞,「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但看见他们被关着,总想起自己。那种很难受,又逃离不了的那种情绪……别人无法理解,也一定会问,你们有一百种办法逃出去,为什么不跑?」 许洛摇头:「我很难解释,你懂吗?」 他喝了口酒,目光放远说:「我在白津有个刑事律师朋友,他曾经也给我看过类似的案件。有个男人和他的老婆被抓后,在他屋里养了四个女大学生,当时警察去抓捕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在屋子里和谐地坐在一起看电视。他老婆因为不能生育,给第一个来这里姑娘用下//药的办法给他男人当情人。被捕时,那个女孩说自己曾经也想过报警,但讽刺的是,两年后,最后一个姑娘是她骗进来的老同学……她们五个人一起生活,每天出入房间,后来是被邻居怀疑群租房举报了,才败露出来的。」 「因为这种案件,你觉得荒诞的原因在于无法和被害人共情,但恰恰当你感觉开始共情了,往往就是这种控制开始了。」许洛摇着头,闭眼又喝了口酒。 恰好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顾年祎,接起来:「餵?」 「你想吓死我啊!」对方喊道,「你没事吧!那二愣子警察呢!!」 声音之大,类似于个免提,让正在喝水的顾年祎顿了顿,接着蹙眉道:「……二愣子?我?」 李朽道:「你怎么旁边还有声音啊。」 「因为二愣子警察在。」许洛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顾年祎:「……」 「哦,他在你家?卧槽,你居然让他跟你回家。」李朽说,「你不要看人家年轻,就把人家怎么样了吧,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喜欢小的……」 顾年祎听得一清二楚,手捏着杯子,手背都起了青筋。 许洛嘆气道,:「你找我什么事?」 「你惊险刺激的一晚,仇虎都告诉我了。」李朽语气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你如果实在无聊,可以回白津帮我赚钱。」 「不是……」许洛说,「裴俊文认出我了,他百分百和乌溧有关系。」 「但人现在跑了啊,你呢?你现在怎么样?」李朽说,「仇虎卧底调查了那么久都没调查出什么,你可想而知这个人到底多难缠了,你妄想和小警察两个人搞,很难的。」 许洛撇撇嘴,看顾年祎拿了包烟,抬手把自己面前的菸灰缸推了过去,道:「再给我点时间吧。」 「这是你的事情啊,我只是关心你,我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李朽说。 「谢谢关心。」许洛笑起来,正好有电话接进来,「啊,我外卖到了。」 「这么晚,吃宵夜啊?那你吃吧。」李朽道,「过几天我有空了,和林律师去黑溪看你。」 「好。」许洛说,「拜拜。」 他挂了电话,去门口拿了外卖,回来看见顾年祎一直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许洛把东西摊在桌上,手指解着塑胶袋,没解开。 顾年祎见状,拿过来,简单粗暴撕开了,道:「刚是……朋友?」 「嗯。」许洛说,「白津的朋友。」 顾年祎没说话,许洛道是主动提起道:「……乌溧死后,至少这几年是快乐的,因为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都是好人,用尽全力带我走出了困境。而且这些人,有些和你还挺像的……」 「我?」顾年祎愣了愣。 「虽然你挺傻的。」许洛轻缓眨眼,在灯下看着他,「但你是个好警察。」 第42章 回忆 和许洛吃着宵夜聊着,坐在客厅的小吧檯上,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睡意。后来甚至还聊了聊如今许洛在进行的测算系统。 「我一直对我的身份有点疑问。」许洛看着酒杯边上的红酒挂壁,低声道,「整个公安系统内那么多的精英,找到我们仨,真是奇怪中的奇怪。」 「可能你真的很强吧。」顾年祎说,「你说的这些话,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吗?」 「……应该没有吧,除非有和我一样的人。」许洛说。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清晨阳光洒入客厅中。顾年祎有点困了,说想借沙发睡一会。 「你也睡一会吧。」顾年祎打了个哈欠。 「好。」许洛弯着眼笑笑,「晚安。」 兴许是许洛和他说了一晚上的奇怪经歷,顾年祎也跟着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恐怖东西。 醒来手都被自己压麻了,一看,居然已经下午四点。 「……许洛。」顾年祎喊了一声,没有动静,他一下鲤鱼打挺坐起来,「许洛!」 许洛没有回答他。 顾年祎搓了一把脸下床,看见桌上还有许洛昨晚喝剩下的没收拾的酒瓶子,五瓶啤酒一滴不剩,还有小半瓶红酒,许洛连脸都不上,淡定地和喝水一样。 牛逼…… 顾年祎随手给他收拾了,才拿电话准备联繫他,许洛却已经给他留了言: ——我去测算局了,门带上就行。 对啊,许洛没有停职,他还要继续忙于测算系统。 第81页 「……」 算了,全世界就他没工作。 顾年祎当然不会闲着,因为接受了许洛昨晚那么大信息量的话,他反而坚定了自己必须查下去的信心。 不过,许洛这个时刻带着画皮的人,三分真七分假,常年把他当工具人使唤,顾年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的事情。暂且如果认为许洛昨晚和他坦白的这些事是真的……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许洛了。 在得知许洛的男朋友事情之后,对他的感情也愈发复杂了起来,他虽然不是很了解男生喜欢男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许洛的话,许洛…… 「至少这几年是快乐的,因为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用尽全力带我走出了困境。」许洛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温柔又噙着笑意,顾年祎回想起昨晚在暖色灯光下朦朦胧胧的,他的心也随着一起落入柔软的网。 顾年祎起了床后,吃了点东西,回家露了个脸。汪呈看起来没告诉张婧自己停职审查的事情,张婧看他还挺累,问他晚上要不要喝汤。 「无所谓。」顾年祎还道,「要不我来做吧?妈你歇一会。」 「今天怎么那么早下班,之前酒吧街的事情结束了吗。」张婧道,「最近那边不太平,我总是担心你。」 「没关系啦。」顾年祎道。 「实在解决不了,给你爸上柱香。」张婧笑着拍拍他的后背,「说不定啊,心想事成。」 顾年祎一边说着:「办案也不能迷信吧。」一边手都没怎么擦干就跑到顾秋长的遗像前,对着遗像拜了拜。 「我做了点点心。」张婧笑着给顾年祎拿出几盒包装盒,「你给你队长他们分分去。」 「……」顾年祎道,「啊,好。」 「队长平时这么照顾你,你也不要老让他生气了。」张婧说,「你就是不省心,局里大大小小的都保护你爱护你,什么时候能成长起来啊。」 顾年祎坐在沙发上,满腹心事地嘆了口气。 他最近真是,格外喜欢嘆气。 张婧有种舒服安静的气质,坐在他旁边整理着傍晚收进来的衣服,嘴里念叨着事:「今天还去和汪副队的夫人一起去买菜呢,他们夫妻俩一辈子没孩子,就把你当个孩子照顾。你可真得对他们好点……」 「我说。」顾年祎凑她旁边,「天天把我往别人家里塞,你儿子跟人跑了,你都不吃醋吗?」 「吃醋?」张婧笑起来,「那我也太小气了吧!」 「萍萍她流过两个孩子,身体也不好。后来他们夫妻俩就随缘了,小时候让你喊她干妈她还不愿意。」张婧发自内心的笑意,让她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你啊,等他们退休了,可得多孝敬孝敬人家。」 「知道啦妈。」顾年祎说,「我师父师母退休估计还有不少时间呢,师父他老人家老当益壮。」 汪呈和木萍夫妻俩,在顾秋长在时就和他们家走动很多,那时候顾秋长他们都住一个单元里,邻里之间来往得很多。顾年祎和其他小孩不喜欢来往,从小就在人际关系上体现出了不爱交朋友这件事,让张婧还挺担心的。 倒也不是说他内向,用汪呈的话来说,这孩子「闷皮」。真正发现顾年祎这孩子逻辑能力强的地方,是有天他们隔壁单元里有人被偷了辆自行车,这胆大包天的小偷不捅了警察窝?而且他不光捅了警察的窝,最后这自行车还是被顾年祎这十岁小学生给找回来的。 他根据线索,自己整合逻辑,带着隔壁单元楼的叔叔去找到了这辆自行车。那叔叔带了一大袋子薯片来找到顾年祎家,夸了这孩子一顿。 十岁顾年祎面无表情抱着薯片袋鞠躬,已经具有了冷酷大哥的雏形:「谢谢叔叔」 张婧提起这一段还是忍不住好笑:「那时候那叔叔还夸你,说你以后一定是个好警察。」 这孩子如今成长为了张常汪呈的一把手,汪呈也总会回忆起五六岁的顾年祎自己和自己玩的时候。 顾年祎正想着,手机上来了个电话,他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是汪呈。 这感觉还挺奇怪的,正回忆着过去,就有种和现实强力的撕裂感。 「放假的感觉怎么样?」汪呈上来问。 「……一般吧,这不才放了一天……」顾年祎站起来走到阳台说,「怎么了?」 「过来吧,那个叫钱小苟的松口了,答应可以协助调查。」汪呈说,「之前是你见过他,就也跟着一起过来吧。」 第43章 出逃 被停职,或者说根本也没被正儿八经停职、只是放了24小时假的顾年祎重新回到了警察岗位上,神清气爽的一天从提审嫌疑人开始。 离开一天,重案组的同事想不到,顾年祎回来的同时还带着伴手礼。 「我妈做的点心。」顾年祎把张婧做的糕点给他们组的分了,分完之后还剩下一盒,他脑中莫名想着最后一盒不如给…… 顾年祎拍了张照,发给了许洛,问他吃不吃,吃的话下班来市局给他带回去。 许洛一会回復他:——替我谢谢阿姨,看起来就很好吃。 这句话让他想到了许洛说话时温柔的表情,莫名也跟着嘴角上扬。顾年祎后知后觉自己在想什么时候,赶紧收了表情。 一转眼,谷新新正嚼着他给的点心,一脸无语地掀着眼睛看他:「……」 第82页 「看什么。」顾年祎心虚说。 「看你一脸yin笑……」谷新新嫌弃道,「叫你三声都没听见,放个假,看来耳背更严重了。」 「……」顾年祎道,「啊,叫我干什么。」 「人到审讯室了。」谷新新两口吞了东西,「你准备好没,走吧?」 「走。」顾年祎拍拍桌子,脚下生风,转身走了。 黄毛松口的关键,顾年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自己提了一嘴可以帮他找父母的事情,他其实走出那间房间,也回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一刻,当黄毛愿意配合调查的时候,顾年祎泛起了丝丝的愧疚。 他那是随口的话,到头来,怎么就变成了别人期许?但这种感觉又无比的心酸,想着黄毛可能真如他所说,十来岁唯一的高光时刻竟是帮人顶罪的那一刻。 又想到或许世间还有多少和他一样的小孩存在着,顾年祎又深深嘆了口气。 黄毛在市局的审讯室内坐着,面对着他的是刚復职的顾年祎和汪呈,旁边是记录员谷新新,他撇了一眼审讯室上方的顶,剩下苍白的灯光和打在黄毛脸上的重影。 顾年祎把他双手拷上特质的可感应手铐和指套,审讯室内有人可以用这个仪器观察他的心跳频率和体温,以便发现他是否有说谎的嫌疑。 对了,黄毛之前被剃了头,他已经不是黄毛了,没有那杂乱的毛,整个人干净了些,又显得更加稚嫩。 顾年祎身体前倾,面对着黄毛。 「钱小苟。」顾年祎说,「事到如今,如果你愿意配合调查和检举,或许之后会考虑相对减少你的刑罚。」 「其实是雷哥让我来的。」钱小苟垂着眼没有精神,可能是接连几天的强制戒毒让他的身心都感到疲惫,「他说万一我进去坐牢了,很快就能把我弄出来,我一来未成年,二来他里面有人,还会额外给我二十万元,让我能过好点。」 「二十万……」顾年祎说,「除了二十万呢?其他还答应过你什么?」 「……没了。」黄毛舌头舔着牙,「我这几天想过了,雷哥应该是骗我的。」 「行啊,能想通挺好,交代一下过程。」顾年祎手指上的笔尾用力敲了敲桌子。 「出事那天晚上,雷哥过来找我,当时说给我二十万,希望我能顶个包,我就答应了。」黄毛说,「我欠雷哥一条命,所以雷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而且以前有人帮他酒驾顶包,没几天就弄出来了。」 顾年祎双眼微眯,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干了什么?」 「当时雷哥他让我去个房间,给我看h片让我lu///管,我一开始他妈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他让我把jing//液涂在一个尸体身上。等我知道的时候,我真是吓得腿发抖。但雷哥说,『没事的,他会处理一切。』,之后他把我带走后说我干得好。」黄毛看着自己手道,「然后他就给了我二十万的现金,一分不少,说之后万一查到我,只要我再出去面对一下就行,警察不能拿我怎么样。」 「警察对你们提取dna样本时为什么没提取到你的?」顾年祎问,「你躲哪儿去了?」 「……我本来也没记录在册,谁找得到我。」黄毛道。 「他给你的二十万呢?」顾年祎问。 「被我、被我藏在我女朋友家了。」黄毛道。 「他女朋友我们之前查过。」谷新新凑过来说,「已经回老家了,根本联繫不上。」 「那你女朋友拿了你二十万,看来一分钱都不打算给你留。」顾年祎嘆气道,「你还真是『大英雄』,最后推到台前的还是你。」 黄毛沉默不语,他偏着头,和第一天来到局里的样子大相迳庭,看起来瘦弱又疲惫。 顾年祎大约知道这个雷哥是谁,许洛也和他提起过,也就是那天绑架他的人,顾年祎之后试图去找过他,他记得许洛说这个雷哥已经出走了。 但他想不通的是:「既然你之前都藏好了,为什么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警察?还非要把你推出来给他顶嘴?!」 「雷哥真名叫什么?现在在哪儿?」汪呈忽然问。 顾年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对汪呈道:「这个雷哥已经外逃了!」 「果然。」汪呈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推个人出来自首,给逃跑制造时间差,高啊。」 黄毛摇头:「我们只叫他雷哥,没有人喊他真名。」 「我被带入酒吧那天,你在不在?」顾年祎问。 「……在。」黄毛说。 「我们需要你指认当日现场的人。」顾年祎说,「配合一下吧。」 黄毛把头埋下去了一些:「好。」 「最后,你知不知道裴俊文有酒吧地下室的事情。」顾年祎语气急促地追问,「他是不是之前关押了很多的人?」 「裴总很久才回来一次,我们也不能接触到他,他和雷哥比较熟。」黄毛道,「其实之前,酒吧里有些传言说会偶尔看见脏兮兮的女人,我也看见过一次,后来雷哥勒令我们不要说了。」 黄毛嘆气道:「这里其实很多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只要雷哥给药,给钱,我们卖命就行了。其他的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顾年祎有点自己的想法,他站起来,对黄毛道:「好了,好好戒毒,好好改造,出来之后找个正经工作。」 第83页 黄毛看着他,半晌才低下头去。 谷新新把报告和笔录给汪呈看,汪呈点头示意顾年祎,根据他反应的各方面数据来看,他应该没有说谎的可能。 全部问题问完,顾年祎快步出了审讯室,对着汪呈道:「这个雷哥就是之前绑架我的那个雷哥,他应该也是不知道黄毛到底靠谱不靠谱,所以暂时去了别的地方避风头。」 「那行,我去上报机关,尽快下发通缉令。」汪呈说。 「好的师父。」顾年祎吐了口气。 「对了。」汪呈拉住他说,「关于吕凡案省公安厅的意见是,既然嫌疑人已经死亡,撤销案件既终止调查。」 「……」顾年祎听见了他最不愿听见的消息,道,「可是……」 「这个案子,到此结束了。」汪呈打断他说,「去做一下结案工作,民事部分的赔偿法院这边会和他女儿继续跟进。你把死亡证明、和关于案件的所有证据整理上报吧。」 「结束了。」顾年祎看着吕凡,「就,结束了?」 「你要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的,所以你不可以把这些情绪再代入到接下去的案件中去,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明白吗?」汪呈看着顾年祎,再次强调了这句话,「好了,回去吧。」 顾年祎听完有点丧气,拖着步伐回到座位上。他位置上还有自己摆的那个白色的「证物牌」,他坐回去,办公室里的人不多,有人喊他:「顾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多盼着我不回来啊,叔。」顾年祎苦笑道。 吕凡案最终的死亡原因法医定性为锐器切断一侧颈部动脉造成大量的出血,导致失血过多休克,吕凡生前遭受过强电流的电击,因为最终没有找到控制电椅的电流控制装置,仅凭警察找电工判断线所接的电路板为可控电流通过的证据。 被害人生前自己用绳子配合瓷砖,在厕所内自制了拉力装置,让自己的头放在装置内进行拉扯,也就是死者尸体上颈部造成的索沟。这部分由被害人全程控制,嫌疑人没有参与。 警方判断是这期间他们发生了激烈口角,猜测是吕凡说了刺激到了嫌疑人伍冬的话,导致他在几分钟内改变主意,加大了身体不能承受的电流导致被害人昏迷,接着恨意未消用随身携带的刀进行捅刺。 之后他把这些东西统一装入身着的雨衣内,再通过监控录像死角放入餐车,装作没有事情发生进入员工通道,逃走,可能期间观测过天气预报,知道今晚有雨。伍冬属于有预谋杀人,前期准备充分,杀人工具、逃跑路线都已规划得当,且刻意在现场未留下痕迹迷惑干扰警方办案。 而嫌疑人伍冬已经死亡,案件也随之,终止了调查。 横竖看都是一个荒诞的案件,顾年祎想了想,如果最后的结局是一场激情杀人的戏码,之前的那些准备他又究竟是什么心理做的?他设计好了见面路线,每次见面都精心武装自己,为的是让自己能全身而退。 那么他最后,又是因为什么杀了人?那些数字、装置、以及定位器,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双方都死了,他可能永远得不到一个最准确的答案。 他靠在座位上,把自己的这段设想发给了许洛。 ——伍冬的遗言里,说他想自杀,并且每一次和教授见面都很乐在其中,为什么最后还要杀了教授? 许洛也算是个研究犯罪心理研究的,或许能给他一些意想不到的答案。 许洛午饭的时候回復了他的消息: ——我其实一直想问,这段遗言你为什么确定就是伍冬的? 顾年祎: ——……假设,假设是他的情况下。 许洛又发: ——假设是他的话,其实也说得通。吕凡和伍冬的关系看似是伍冬压制控制,其实应该是反向由吕凡在控制他的思维,这就是我说的,身体控制关系和药物控制关系是最低级的关系。如果最后伍冬想摆脱这种压制,激情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年祎: ——……你们这还有鄙视链呢。 许洛发了个「微笑」的表情给他。 他接着道: ——虽然吕凡到底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这是撕开口子的关键。这部手机的来源你查到了吗? 顾年祎道: ——之前联繫到当地辖区了,对方去了驿站几次,一没监控,二说不记得。 ——而且我一直奇怪的是,在伍冬死的第二天对方就知道死讯,并且精准寄到了我们市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你想提供证据,普通人第一反应是打110,或者去派出所,再由派出所的逐层上报,而不是直接寄我们重案组的。 许洛沉默了良久。 顾年祎蹙眉,打字: ——你说,是不是有什么内鬼? 顾年祎打完这行字之后,有点后悔这句话说的太过于心急,再撤回就有点刻意。他应该面对面看着许洛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毕竟他仍然不太相信许洛,哪怕昨晚知道了再多难以消化的事情,他仍然不能百分百相信他。当这些事情揉杂在一起,就只剩三个字。 太巧了。 许洛过了一会回復道: ——思来想去只有我了,顾警官不用拐弯抹角怀疑我。 第84页 「靠!」顾年祎把手机丢桌上,搓了搓脸。 许洛救过他,他救过许洛,聊了一晚上的案件总觉得和许洛走进了一些,但实则每一个想不通的点里,顾年祎总会把许洛代入进去。 他知道自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看起来怀疑得颇为合情合理,实则是一种最懒惰的做法。 许洛给他的不确定感、不信任感,让他滋生怀疑,又沉溺其中。 五分钟后,他冷静完毕后准备坐起来做事,许洛的信息也赫然躺在他的手机上: ——昨晚和你聊天很开心,也说的都是真实的。我从始至终都说过,我不会害你。 第44章 照片 顾年祎嘆了口气。 他不可能把这些都和许洛全盘托出,他们还没有彼此信任到这个境界吧。 张婧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晚饭,顾年祎有点累,想回去睡一觉,就道好。正好孙城明来了找他,告知他今晚要去酒吧街的行动。 「你在家反省两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去现场扫荡过了。你说的那个地方,我们带物证科去突击,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孙城明道,「……有毒品残留,有人的汗液体液,甚至粪便……真是脏得要死。」 「裴俊文呢?」顾年祎问,「他怎么说?」 孙城明撇撇嘴,摇头道:「裴俊文可真有意思,他的律师说,酒吧鱼龙混杂,可能是有人在他们不注意的情况下,悄悄进入不常用的储藏室吸//毒留下的,他不知情,而且那个叫雷秦的,就他们说的那个雷哥确实已经外逃,裴俊文坚持说自己不认识他,和他没有关系。」 孙城明说:「裴俊文是酒吧实际参股人,要找到自己和这个雷秦认识的证据需要一定的时间,目前,我们暂时还不能指控他们的罪行。」 「他们之前抓了我们俩,抓完就自己外逃,不是不怕警察吗?不是喜欢警告警察吗。」顾年祎想到自己在这里栽了两次就气得上头,「等把他找到了,我绝对要好好问问他。」 「我也是,妈的差点被打破相。」孙城明道,「反正雷秦被以故意杀人和袭警罪名被在内网下发了通缉令了,我们也让各个关口机场码头都注意是不是有他的踪迹。」 「辛苦了。」顾年祎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舒出一口气来。 「顾仔,你没事吧。」孙城明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汪队要求停你职是怕你有问题,让你休息几天。」 「我知道,没事的。」顾年祎摆摆手说。 裴俊文肯定是有问题,既然有问题,就一定有可以抓到他的破绽。 顾年祎给许洛继续发信息: ——把你那天看见的女孩的样貌年龄穿着发给我,我去对比一下报案的失踪人口,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许洛回復道: ——身高一米五十八,长发,大眼睛,身材纤细,体重目测四十公斤,手臂和颈部有疤痕,但应该是新伤,其他因为时间太短,我暂时没观察到什么。 ——其他的人里面有男有女,我也没有太记住。 顾年祎重新拿出关于陈颖颖案子的调查资料,因为有不少的疑点在其中。他脚骨裂,在医院休息的期间,其实警队也做了不少的事情,比如去学校摸排走访,也去了陈颖颖的用人单位调查。 当时陈颖颖大学的室友的口供是:「颖颖已经搬出去几个月了,她过年的时候就出去了,所以我们大概也有三四个月没有见面。平时有个小群组,大家会分享日常,她是个很热心的人,待人也很真诚。」 后方有陈颖颖朋友的一些截图,她只有大日子才会更新朋友圈,最后一次更新朋友圈还是上个月入职新公司的一张图片。 等一下,新公司…… 顾年祎侧过身,去找谷新新:「陈颖颖去的新公司实习,是她第几个实习公司?」 「……第几个?欸,第二个吧。」谷新新道,「我只知道她去实习了,我查一下。」 「她四月入职的新公司,今年年初就搬离了宿舍,期间在干什么?」顾年祎问。 「哦,这个之前调查过了,她忙毕业论文和找实习,中间三四个月都在图书馆和自习室泡着。」谷新新道,「之前她一直去的两家店,一家是人民中路的公共自习室,一家是溪南路的新华书店的咖啡馆,每天朝九晚五报导。」 「那她住哪儿呢?」顾年祎问,「这和她现在上班和居住的地址很远,和学校也不近。」 「她一月就从宿舍搬出来了,四月初有了现在的工作,这个房屋的位置应该是新搬的,不是调查过她室友吗?她几月搬进去的?」顾年祎问。 谷新新疯狂翻了一阵调查的卷宗,接着道:「有了,她之前一直租住的就是这套房子,室友倒是四月才搬进来的。」 「那之前呢!?」顾年祎道。 「……什么之前。」谷新新莫名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顾年祎站起来,「我得去查查这个。」 「之前她自己一个人住啊……」谷新新道,「不是吗?」 顾年祎找了几个同事,帮他一起查最近几个月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 「最近没有人报过案啊,和之前酒吧那边失踪的小姑娘其实也对得上。」警察说,「你说的这几个条件,什么二十岁左右非常瘦的小姑娘,太宽泛了,没有什么特徵吗?」 第85页 「啧。」顾年祎吸了口气,想起许洛的话。 或许人会出于某种目的掩藏自己,不被人找到。他不应该拘泥于只找到对方的行踪…… 「找……给我找……陈颖颖半年内的通话记录!」顾年祎说,「她在这个几个月内频繁联繫的号码,都拉给我!」 「之前拉过一份,你自己看吧。」谷新新把东西传给顾年祎,「她这段时间联繫的电话都在里面。」 顾年祎查看每一个号码,在反覆比较重复的电话内,有一个外地的来自蓉川的号码,在那段时间内,陈颖颖偶尔会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给她打一个电话。之后到了四月之后,他们的通话不固定时间,直到今年五月份,陈颖颖开始非常频繁给这个电话打电话了。 「这个号码的号主是谁?」顾年祎问。 「一直关机,查到原号主是蓉川办理的手机号,是个男的叫翟飞的。」谷新新说,「我们还查到了他现在的手机号,说不是他办理的,也不认识陈颖颖,应该是他上一个号註销后没有更新。」 顾年祎用zfb看了一下,号码可以查得到,性别也是女,后面有个「丽」字,显然也不是陈颖颖的。这张支付宝上有一个头像,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很瘦,长发。 但和许洛说的对得上,所以那种唿之欲出的感觉,一下占据了顾年祎的胸口。 「能不能找到这个手机号的主人的信息?随便什么信息都可以。」顾年祎兴奋道,「她既然在使用手机号,就一定有留下的信息,对了,我去联繫一下房东。」 找到一点线索,顾年祎就来劲儿了,像嗅到了线索摇头晃脑的狗。 但很快就发现房东不是个配合的主,又给他泼了一大盆的冷水,当时顾年祎晚上联繫了两回,没回消息,只能第二天一早就拉着孙城明去敲他门。 顾年祎和孙成明都穿了执勤的警服和背心,两个人一人一副墨镜,是黑溪街上最靓的警察。 不过房东骂骂咧咧出来,一看是警察,显然很不耐烦道:「你们又干什么啊!」 「我们来找人,认一下,这女孩之前租了你房子吧。」顾年祎拿出自己的平板给他看。 「对。」房东说,「别问了别问了,都和你们说过了!」 「几月份开始租的?」顾年祎没理他的大唿小叫坚持问。 「两月份租的,人都死了,别来问了。」房东说。 「请你配合我们调查!」顾年祎拔高声音道,「你们几次三番不配合调查,也拿不出租房合同,我合理怀疑你们是不是在搞非法群租房。」 「大哥,你稍微讲点道理!」房东比他嗓门儿还大说,「那你们去查好嘞,群租房群租房,懂什么叫群租房吗!」 「这是你吧。」顾年祎打开手机,给房东看被害人的转帐记录,「二月份收的房租是八百,到了四月份才开始收三千,她换过房?」 「换过。」房东说,「之前就住了个小窄房间,就收了八百。」 「一个人住?」顾年祎问。 「……」房东道,「偶尔带人回来住我也不能说什么吧!」 「可以看看房子吗。」顾年祎问。 「拆了,那房间太小,打通了。」房东道,「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仔。」孙城明道,「我们别和他打听。」 顾年祎和孙城明两个人去找居委会,负责登记社区居住人口的,只要是租房就会记录在案。居委会回忆了一下,道:「想起来了,那户人家之前被查过群租的,八百块就是个床位费。」 孙城明摘了炫酷墨镜,嫌弃道:「哈!所以就是群租!」 「那你们登记过里面人的信息吗?」顾年祎问。 「登记?有些人和你打游击战,根本登记不了。你说的这个女孩她登记过的,有一回他们那屋子里有人,怎么敲都不开门。」居委会的阿姨道。 「那女孩基本都三四点钟回来的,我值班见过几次。」旁边一个保安道,「矮矮小小的,长得还可以,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陈颖颖,住三单元的。」 「是她吗?」顾年祎把陈颖颖照片给保安看。 保安看了一会,摇头道:「不是,这个女孩是登记过的,那个人是陈颖颖,我看见的那个不是。」 孙城明和顾年祎互相看了一眼,顾年祎道:「你们一点这个女孩的信息都没有吗?」 「……」保安思考了半晌,道,「哦,我可以翻翻晚间车子的登记记录。她有一回回来很晚,醉得走不动路,司机把她送到楼下的。但我们车子都要登记,你等等,我得花点时间翻。」 「谢谢谢谢。」顾年祎赶紧进去给保安发烟。 等保安在查的时候,孙城明也去和居委会继续作登记联繫,顾年祎就去给他买水。他付款时候看见自己手机有条信息,是一封邮件。 顾年祎根本没在意那是什么,随手点开,发现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被黑布蒙着双眼,一脸迷茫的样子。他上半身赤裸,露出了锁骨和胸口,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让顾年祎愣神的是,这个人虽然被蒙着眼睛,但是他是…… 「顾仔!」 「啊?」 顾年祎回头。 第45章 环绕 「找到了,我联繫了司机和运营公司。」孙城明喘了口气。 第86页 「司机怎么说。」顾年祎赶紧把手机塞进自己的裤袋内,问道。 「……唿。」孙城明灌完了水嘆了口气,「他们公司去查记录了,幸好打了个正规计程车公司……」 孙城明:「不过如果真是从南丽那边打来的,接下去你准备……」 「立案,查失踪人口,主要是这几天还不知道对方把她怎么样了。」顾年祎道。 「照你说的,下面真有一个像牢房一样的地方……那这酒吧街也太可怕了。」孙城明说,「又和上一个案子一样,查到了奇怪的方向……」 可不是么……顾年祎想。 一会,计程车的运营公司来了电话,让顾年祎激动的是,对方不光查到了信息,也因为统一实名制登记的缘故,甚至查到了她的名字叫翟丽,还对上了她留的手机号,就是之前陈颖颖一直拨打的那个号码。 身份信息也留存了下来,以及她在这家公司的打车记录,几乎都是从南丽酒吧街来到出租屋的! 最后一次打车,是四月的时候。而当晚通讯记录中有显示给陈颖颖打过电话,之后就是陈颖颖给她无数次的去电。 「四月的车内录音还有办法调取,再之前的系统已经清理掉了。」车辆运营公司道。 「麻烦您给我们调取一份。」顾年祎说。 挂了电话,顾年祎和孙城明赶紧跑回车里,他在车上通知了汪呈,本来想告知他这个女孩失踪的事情,但汪呈没接电话,估计在忙。 「翟丽……」顾年祎把这个号码输入zfb转帐验证姓,果然验证成功了。 「我知道了。」顾年祎说,「这个号码可能是他家人的,或许是父亲?」 「可我们之前联繫过这个翟什么的,他说他没家人。」孙城明说,「……这……」 「一会我再联繫一下。」顾年祎说。 孙城明开车,顾年祎就坐在副驾驶座上。 虽然刚刚获得了线索,他静下来,刚刚被案子撑破的脑内,又重新开始出现那一张邮件内的照片。 这烧心的感觉……让顾年祎如坐针毡。 他忍不住翻出手机来,点开,发现他邮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发来了照片,这次不止一张,这次依然是所有关键部位都被截掉了,但剩下的部分就是他侧着脸各个角度的拍摄,从脖子到锁骨,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裸//露太多,但每一个地方拼凑,顾年祎居然能脑补他周身裸///体的样子。有一张可能是拍摄者的手入了镜,那细长的手指把许洛的下巴被勾起,总给这照片增加了暧昧的雾气。 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候,顾年祎一把把手机反扣在腿上,胸口起伏着颤抖。 谁给他拍的这些照片!? 什么时候拍的!? 为什么要发给他看!? 顾年祎那瞬间没有感到惊悚,他居然有点没来由的愤怒。说到底,许洛的样子也不像是被强迫,他更像是认识对方,熟悉对方,所以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对方,而这些照片堂而皇之发给他看,这算什么?挑衅? 接着他发现,他还收到了一条信息,内容是: ——你看来一点也不了解他。 ——有兴趣知道他的秘密吗?今晚来这里找我。 后面是一串地址。 「顾仔,顾仔?」 「嗯?」 顾年祎脸色刷白地转头:「怎么了?」 「发什么呆啊。」孙城明幸好没有看出他的异样,自顾自道,「我听局里说,下周测算系统正式完成了,内部测试也做完了,应该会来局里和大家见面,过几天就有人来布置审讯室了,到时候啊……」 「不错啊,虽然我一直觉得那是个神棍系统,没用。」顾年祎把手机收起来,强装淡定道,「他们觉得有用就有用吧,也就是上面一拍脑瓜想出来的东西,不过……」 「测算师,是不是,就要走了?」顾年祎问。 「好像不是,至少近期不会走。」孙城明道,「你和许医生的关系还不错嘛,是不是怕他走了无聊?」 「放屁。」顾年祎马上说。 「哈哈哈哈。」孙城明道,「我懂我懂。」 顾年祎没有再掀开手机看那些东西。 两个人开车回到了局子里,顾年祎一路上脑子里根本灌不进半点案子,全都是蒙着眼的许洛,还是三百六十五度动图,这些照片无论他睁眼闭眼都在他的脑中萦绕,再结合之前他刻意埋藏在自己记忆里的东西,那时许洛就在他面前,和他贴着鼻尖…… 「……」顾年祎双颊紧绷,勒令自己不要想下去。 他不敢在局里看,但真的真的非常在意,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悄悄找到了物证科,看见里面只有一个小陈警官,打听道:「哥,甜姐呢?」 「刚出去了。」小陈说,「怎么啦?」 「帮我查个东西吧。」顾年祎把这个号码报给他,「就这个,帮我追踪一下这个号码的信息。」 小陈道:「号码?啊,这得找运营商才能调取了,你有取证的报告吗?」 「……我知道。」顾年祎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现在打不了报告,所以……」 「啊,没有?那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查啊。」小陈笑道,「这一看就是个虚拟号码,之前不是我们科有人帮局里警察查定位,结果被发现举报了?所以那时起一律不能随便查了。」 第87页 「行吧。」顾年祎想自己也有正当理由,但这理由多少有些难以说出口。 小陈道:「不急,你找汪队打个报告就行了。」 顾年祎咳嗽一声,道:「嗯好,我先去问问汪队。」 这条路行不通。 要不去问问许洛本人吧。 他出了技术科就打了个电话给许洛,许洛没接,只回了他一个: ——? 顾年祎问: ——你没事吧? 想想这语气有点怪,又发: ——吃饭了吗? 许洛过了一会回復他,颇为阴阳怪气: ——你没事吧? 「……」顾年祎抓了抓头髮。 许洛看起来不知情,也不排除是他装的。 顾年祎暂时对他的回答放心下来,真的问起来确实也怪尴尬的,至今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是他?对方谁都不挑偏偏挑了他,笃定自己会管这事情吗? 这事情,和最近各种的怪诞事情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还是对方其实认识许洛,存心报復许洛让许洛难堪?或者说是和酒吧的案子有关系吗? 他们以为许洛和他有关系?但没关系的话他又在在意什么呢? 还能怎么办呢,没有任何的办法。 赴约吧? …… 下午顾年祎没有忘记联繫翟丽手机的主人这个叫翟飞的,他拨通电话亮出自己的身份后,直接问:「你认识这个叫翟丽的吗?她是你什么人?」 「……」对方道,「你有什么事。」 「我们在查一起死……失踪案,翟丽最近联繫过你吗?」顾年祎问。 「我和她断绝关系了。」对方道,「她好几年不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成家了,失踪不失踪和我也没关系。」 「断绝关系?」顾年祎道,「你是她父亲?」 「不要来找我了!」对方说着就挂断了。 无论顾年祎怎么联繫他,他都没有再接电话。 顾年祎回到位置上,谷新新转头给他展示两份列印文件:「我猜你想要这个。」 「谢了。」顾年祎接过说。 「你没看是什么就谢呀。」谷新新说。 顾年祎已经看了起来,边看边道:「翟飞是翟丽她父亲,她还有个弟弟?」 「弟弟还要上大学,姐姐早早就辍学出来打工了。」谷新新嘆了口气。 「艹。」顾年祎气道,「又是这种家庭,看得就来气。」 当然现在不是来气的时候,家里人不管的女孩只身来到黑溪,一般在夜里工作,和陈颖颖曾经住在一个八百块的单间里,后来陈颖颖搬家后,还和她有联繫。 现在已经联繫不到她了,她在人间蒸发了。 虽然顾年祎还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但他觉得,这两件事已经可以联繫在一起继续推进案情,这些或许……足够了。 第46章 嗜血 「师父,师父!」顾年祎跑到支队长办公室门口敲门,门开着,内里张常和汪呈正在喝着茶,一看顾年祎来了,张常道,「小顾,回来了啊,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队长,我找师父。」顾年祎说。 「你师父正说起你呢。」张常喝了口热茶,还招手让他也来一杯,道,「之前测算组那边分了个测算师许洛给我们,现在案件也结案了,许洛还是要回到测算中心去。但我看中了个人,所以我们想借调一个测算师。」 「……欸。」顾年祎愣了愣。 他现在有点听不得许洛的名字,一听容易出事。 「目前酒吧街的案情已经非常恶劣,省厅高度重视,必要的时候可以实行强制封锁措施。主要是,里面人多杂乱,之前用了一些手段和消防报备不足,现在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张常说,「……之前让小顾你停职,一方面也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管理这片区域可以这么肆无忌惮,也能稳定一下舆论环境,另一个方面是,我们不是有个测算师叫叶炳,是做建筑规划的,我们想让他帮忙看一下这复杂环境,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实质性帮助,但既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就当乱投医吧……」 顾年祎赶紧说:「我理解我理解。」 汪呈做了个嫌弃的鬼脸:「上次叫你停职在哪儿激动乱叫,汪汪汪……」 顾年祎咬着后槽牙,又不敢在支队长办公室造次,对着汪呈的方向无声地开合了几下牙,作势要咬他。 「要我说早该这么查了。」顾年祎又道,「我就奇怪了,当时不查到底是谁拦着?」 「当然是当年让他们通过消防安全检查,造了那么多违建的部门了。」汪呈也没好气地粗声说,「之前我们就说了,这里的人靠些手段疏通关系,所以这里面万一查了牵扯出来的一连串东西太多,谁晚上都睡不好觉,局长的意思是能单纯查案就查案,最好不要和其他部门碰撞太大。」 汪呈抬手就薅他头毛:「你呢!你给我一冲动,三天两头往里面跑,生怕别人不认识你。」 「哈哈哈哈。」张常摇着头站起来,笑道:「行了,你训徒弟我就不参与了,我先走了。」 「……」顾年祎道,「啊?干嘛骂我啊?队长您慢走……」 等张常出了门,汪呈声音就更大了。 「你啊你!你又弄那么大动静,又是烟又是火又是要带人抄家,最后什么都没找到,这其实对市局而言树立的外界形象也不利!要不是这次我和你张队再三和局长保证你回去反省,绝对不会单独行动,你有好果子吃!」汪呈吹了口茶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只身去那里,到底和许洛有关系吗?」 第88页 「……」顾年祎抿着嘴不说话。 「两次了!顾年祎!上次也是许洛,也是酒吧街。」汪呈看着他,「顾年祎,希望这次停职给你点教训,知道点自己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顾年祎本来就心虚,被汪呈这么一说,他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嘴上一直说着要举报许洛,结果自己在这欺上瞒下,一点都不敢说许洛的消息。 「装?」汪呈拍拍他后背,「……我也不是不开放的人。只是你们给我注意场合,注意环境。」 「啊??」顾年祎声音转了两个调:「……你在说什么啊师父?」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就这样吧。」汪呈说,「晚上我们要去酒吧街联合消防一起搜查,你来不来?还是再休息两天?」 顾年祎本来都忘了,想答应,勐然想起那个简讯。 ——你想知道他的秘密吗? 「……」顾年祎顿了顿,摆手道,「不来了,我妈做了汤,我要回家。」 「行吧,那你正好休息几天。」汪呈丝毫没有怀疑说。 往日里顾年祎办起案来疯狗一样没日没夜的,今天一改常态要回家喝汤,汪呈虽然觉得意外,但也没读出蹊跷。 毕竟接二连三的事情,顾年祎最近的状态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好,二十来岁的大好青年,青春都放在了这些地方。 放吧放吧,回去陪陪家人,睡睡觉。 汪呈自以为自己给顾年祎安排了个非常不错的休息时间,充分考虑年轻人,殊不知不常撒谎的顾年祎,这阵子为了个刚认识不久、他还未完全了解的人,对着汪呈撒了好几次的谎。 顾年祎回到办公桌,他上午看了那照片之后,一整天都和丢魂似的晃着到了下班,卷宗看不进,别人和他说话也听不进,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几次想和许洛再确认一下,这么磨磨唧唧就到了傍晚。 晚间,下班前半小时,等这边确认联繫不到翟丽后,把她正式列为失踪人员立案。而案件继续双管齐下地推进,到了晚间,希望重案组能发现更多的证据。 下班前最后十分钟。顾年祎冷静下来,他又开始怀疑是有人耍他,但为什么耍他,为什么发什么许洛的裸///照?就算他发个自己的裸//照耍他,他估计都没这么激动,甚至可能会去技术科让他们看看是谁p的,拼接了谁的身体,毕竟他有八块腹肌,少一块都不行。 顾年祎终于烦躁夹杂着疑惑混到了准点的时候下班,和孙城明道自己先回家了,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下班了?」孙城明也意外,「你居然准点下班?那你早点休息去吧!」 「回见。」顾年祎拿起包就走。 他根本没打算回家,而是循着上面的地址,他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是个旧厂房,就在距离市局十公里的地方。 顾年祎查了一下新闻,这个厂房去年开始因为经营不善倒闭后,一直没有人盘下来,荒废了。 虽然他依然有强烈的预感,觉得这是个套,但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去解套,这就是他觉得离谱的地方…… 他当然不管这事儿也可以,甚至现在刚走出楼,真的回家美美地喝一碗张婧准备的老火靓汤也好,在自己家床上躺个四仰八叉也好,说到底许洛的秘密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吗?…… 顾年祎拍了把脑门儿,脑子里是那挥之不去的画面和人。 他太想知道了,这个男人身上的所有秘密。 那些怪诞的、恶劣的、和他生活分割得如此强烈的秘密。那个在白灯下、电梯里,说起自己过去会不再刻意掩藏自己情绪的男人,他看起来长得脆弱易碎,实则……并非如此。 他满怀心事走出了市局,走向停车场,正想着,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 虽然是个陌生号码,但顾年祎有强烈的感觉,这个人是给他发照片的人! 「你来了吗。」对方笑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沙哑声音。 顾年祎一听这个声音和口音就震惊了,他马上警觉地左右看,沉声道:「裴俊文?!」 「你看见我给你发的照片了吗?」裴俊文问。 「……你给我发的?」顾年祎声音颤抖道,「许洛他人呢?」 「不要着急,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在此之前你要不要先见见许洛?」裴俊文说,「我可以让你看看,他在干什么。」 他说罢,就挂了电话,很快,裴俊文给他打来了一个视频电话。 顾年祎接了起来,接着他倏然睁大了眼睛。 暗色的环境内并不算清晰,也不能听见声音,顾年祎后知后觉,这好像是个监控的画面。 摄像头正对着一个牢笼一般的地方,而那昏暗的光线之下,站在门后的人居然是许洛!他不知道这是直播还是录播画面,面部的表情都还算清晰。 不重要,真正让顾年祎觉得更毛骨悚然的是,许洛手中拿了一块带血的肉块,在昏暗的环境之下都能看见上面血淋淋的状态,他正面无表情地扬着,看着自己的脚下。他脚边有两个人,他们趴伏在地上,脖子仰起,做了个四肢跳跃的动作。 「……」 「卧槽……」顾年祎纵然再见过什么场面,这个场面给他的冲击力无疑还是巨大的。看着许洛手中的肉块滴下一滴血,他胃里的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一把捂住自己嘴,干呕了起来。 第89页 画面中的人像许洛,又不像许洛,就和中午他接到的照片一样,和现实的差距太大。顾年祎甚至想着,这是许洛本来的样子吗?和那个平日里挂着虚假笑意的人,来得更加不真实了。 许洛忽然转头,似乎双眼迷茫地看向了摄像头的方向。接着他呆滞地松了手,那好像在餵食脚下嗷嗷待哺的鳄鱼,神色带着一点慈悲。 顾年祎猜测他不知道这里有摄像头,但这个眼神又像是在和他对视,显得莫名恐惧又悲切。 顾年祎心脏狂跳,试着喊了一声:「许洛!」 他显然在里面听不见自己的叫喊声,顾年祎骂了一句,挂了视频,强忍着不适感重新拨通了裴俊文的电话,但裴俊文没有再接了。 现在怎么办?!报警……不不,自己就是警察啊! 但如果只身前往,这情况,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下限,顾年祎甚至开始后悔下午没有好好联繫一次许洛,问个清楚就问个清楚了,总比现在他不知所措强。 但是,许洛…… 「艹,不管了。」顾年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被许洛占据着的大脑迫使他发动了车。 一次两次,和他纠缠的次数都那么多了,许洛早就是他放不下的人,不多这么一次。 第47章 飢饿 厂房内,头顶是唿唿作响的排风扇和忽明忽暗的灯光。 所有的阴森的效果都是刻意营造,许洛知道,这是一种为了代入的心理暗示,他再熟悉不过了。 然而诱惑是一张织密的网,即便破除了那网,仍然有牵连的拉丝。 幻觉如影随形,现实也让他恐惧,但如今,他尝试面对的时候,总是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许洛穿着白色的衬衣,正面无表情地垂着眼,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腿,接着试图从他的手中叼走那块他手中的肉。那撕扯的程度和痛感,是真实的。 「……」许洛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有些不舒服,在这个密闭的环境之中,连他在内有两个人和……一具疑似尸体的人躺在地上。他来到这里的时候,面前挂着一块肉,许洛抬手把它拿下来,脑中忽然断断续续出现了画面。 来了,是那翻江倒海的记忆。 记忆中模模煳煳有个身形高大的黑影,正掂着这块肉面对着地上的人。许洛站在门后正在偷看,地上的人跳起来,像狗一样接住了肉。 黑影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从喉头一声声震动的笑声,接着,他忽然回头,看向了门口。 许洛抓着门框,和他的目光相接,被他逮个正着。 原来是这种感觉…… 当他手中握到了这块肉时…… 血液中那紧张压迫爆发出来,变成肆意奔流的情绪,让他一瞬间兴奋激动,又害怕。 面前的两个趴伏在地上的人动作激烈,他们在许洛拿走那块肉后,对着许洛发动了一阵攻击。但许洛显然没有惧怕他们,他把手高扬起,那种逗狗的姿势和他们拉扯。 眼看着身下的两个人居然尝试用跳跃去勾那块肉,动作之野蛮,好像真如豺狼勐兽而不是人类。 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的画面如影随形,像噩梦一样滋生。 只是他那时是站在门外偷看,但这一次,他才是门内那个掌握肉的人。 他现在,和那个人更接近了……更接近了。 脚下的人一个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角,强烈的撕扯感让许洛不得不弯腰。 「你们是人。」许洛用他拖沓的声调道,「你们不是狗,你们用双脚战立,也不应该吃这个。」 他身下的人似乎没有听懂他的在说什么,喉头髮出了低低的咕嘟声。 「喜欢吗?」忽然有个人影站在牢笼外看着他,喊他的名字道,「许洛?」 「我不喜欢。」许洛眯着眼,他把肉丢在地上,马上那两个趴伏的人就过来哄抢。许洛手指沾满了血,他神色有些麻木地看着,「……你放我出去吧。」 「你看见那边的东西了吗?知道那是什么吗?」裴俊文说,「那是具尸体。」 许洛还是动了动脖子,他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角落里的那东西,他没说话。 半晌他才道:「他们是人,不是狗。」 「人会做出这种行为吗?」裴俊文说,「人类只是适应社会文明规则,但他们身上始终有可以被激发的兽性。」 他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还伴随着一些有节奏的节拍声,细听,好像是他双手抓着栏杆,发出的哐哐碰撞声,他说:「你敢说你没有吗?你没有过吗?」 许洛下意识摇头,想把这声音从脑内除去:「没有。」 「别否认,别急着否认。」裴俊文道,「人类进行驯化,在短时间内可以变成狗,对不对?」 「不是。」许洛喃喃道,「你不要和我说这些。」 「那我再问你!」裴俊文声音忽然拔高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吃过尸体对不对?」 「我没有!」许洛厉声喊道。 「那你为什么进了这个牢笼,会觉得无比熟悉?」 「我没有!!」 「你吃过!你忘了吗!你饿了一周,乌先生让你吃生肉,你喜欢血腥的气味,你在他的面前把这些都吃了!你敢说没有吗?」 第90页 「我没有!!」 「你是忘了,你和他们一样,趴在地上,你吃的满口都是血!你再想想,你们家的大笼子是关狗的吗,不是!」 裴俊文笑起来:「它是用来关你的!」 许洛脸上的面具终于崩坏,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抱着头慢慢蹲下去:「我没有……」 「你有!」裴俊文说,「你是乌先生培养出来的,他最喜欢的作品。我们总是会私下说,乌先生的狗各个都是精品,不像我们的这么粗糙。」 「你看看你。」裴俊文说。 「住口……」许洛脑海中骤然出现了自己,他出现在了一个餐桌上。他低头,面前是一块血淋淋的肉,他双手拿着刀叉,一点点割开了肉…… 不对! 面前的肉块消失,变成了一条还扬着尾巴,龇牙咧嘴的食人鲳,它在盘中疯狂跳跃着,许洛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腥臭味,然后它息了声。 「你和他们睡觉,你啃食他们的残躯……」 「你是乌先生最满意的作品……」 「你喜欢这么被对待吧……」 「你明明那么想变成他……」 许洛面前又骤然出现了一个阴暗的牢房,他正低着头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的是满满一盘未知生物的生肉。 「不是!」许洛迅速摇头,把这段记忆从脑中挥去,高喊道:「我没有!」 「你有……」裴俊文说,「你看见这个场景、很熟悉、很兴奋,因为你年復一年都在这里待过,你以为你把这段记忆覆盖掉,没有人会记得吗?你以为乌先生死了,你就能逃走吗?」 「你住口……」许洛双手拉着栏杆,看着他,慢慢坐下去。 他精疲力尽。 「饿了吗?」裴俊文的声音又变得轻柔,有节奏,扰乱人思考能力的噪音却丝毫未有减少,他说,「许洛?饿了吗?许洛,你本来就和他们一样,对不对?」 许洛缓缓侧头,他看见角落里蹲在尸体前的人,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衣服,他低下头,好像在啃食着什么,嘴里发出了和生肉黏腻的咀嚼声。 大多数人听见这些声音,会觉得那撕扯肉纤维的动静非常骇人恐怖,但许洛在这样的恐惧里,却又平添了熟悉。 熟悉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许洛甚至觉得蹲在那里的是自己。 裴俊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连声音也消失了,剩下头顶不停歇的排风扇声音和那些昏暗的灯光。 剩下只有他们三人的牢房,更暗了,唯独周围这些此起彼伏的咀嚼声满满当当。 他手上沾满了血,他开始有了一些记忆。 那一年的夏天,乌溧哄骗着把他带进了别墅的三层。 夏日闷热,他被锁进了黑色的牢笼。 他记得自己脚边有块和这个很像的生肉。 然后乌溧饿了他很多天……最后他吃了那块肉吗?许洛的记忆这时不太明朗了,断断续续的。他好像在祈求乌溧放自己出去,他记得乌溧让他一根根舔干净手指,但那感觉又不真实。 这些……是真的吗? 吱呀—— 牢房被打开了,许洛想动,但他动不了,他好像听见了铛铛的铃声,接着整个空间之中只剩下了自己,那些他不想被扰乱心神的声音,在不停地啃食着他的意识。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从门口跑过来。 哒,哒哒,对方的脚步声很急切。 但走到那黑色的栏杆之前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面前是大开的门,顾年祎一眼就看见了许洛,他把虚掩的门打开之后,马上蹲了下去。 「许洛!」顾年祎扶住他肩膀,确认他身上的伤势,喊叫着他的名字来帮他恢復意识。 许洛此刻正看着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血。 顾年祎又喊了一声:「许洛?」 「……」许洛怔怔抬头看他,他看了半晌,眼里聚了光,忽然抬手抱住了顾年祎。他的双手搂着顾年祎的脖子,几乎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这个拥抱上,生怕他是个幻觉。 「……」顾年祎在许洛贴上来的时候就感觉他身体冰冷,他一直在发抖。 要说出口的话停留在嘴边,顾年祎的手虚虚圈住了他,他眼珠左右看着确认周围的环境,勐然就看见了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 顾年祎微微侧头,藉助昏暗的灯光,瞬间就清楚看了人体的四肢和轮廓。 「!!!」 顾年祎倒吸了一口气,马上松开他。 他膝盖顶着地板爬过去,看见了一具尸体。 终于知道这个空间之中的腐臭气味是哪里来了。 「咳——咳咳咳——」 顾年祎听见许洛咳嗽,又折返回去,他把许洛从地上拉起来,双手捏着他的肩膀晃动试图让他清醒一点,看许洛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继而又捧住了对方的脸,不停确认:「没事吧?醒醒许洛,是我,知道我是谁吗?」 他又晃了一下许洛的脑袋:「许洛,看着我!」 许洛神色麻木,半晌才盯着他喃喃道:「顾警官……」 他闭上眼,两行眼泪掉下了下来:「我好饿……」 …… 红蓝交错的警灯,在厂区门口闪烁着。 无论是许洛还是顾年祎,都好像在这种环境之下,从荒诞和阴暗中逐步回归到了温暖的现实。 第91页 「我们接到你的电话就过来了。」孙城明喝了口水,额发上都是汗说,「汪队今晚要去南丽街,人本来都到地方了,又带着人急匆匆回来。他不在,其他人也不敢贸然进去。」 顾年祎知道自己又被摆了一道,满脸都是懊悔:「……」 他道:「裴俊文呢,找到他人了吗?」 「找到了,但裴俊文说他不在这里,也没有打电话给你过。」孙城明嘆气道,「他在酒吧街里,汪队去的时候和他打了个照面,他整晚都待在自己店里没出来过。」 「可是我确定是裴俊文给我打的电话!」顾年祎喊道,「许洛也看见了!」 这声有点大,周遭的人都转过来看他。 「看见什么了?」孙城明拿着纸笔道。 顾年祎抿着嘴,身体下意识朝向了许洛的方向。 「反正就是裴俊文给我打的电话。」顾年祎说,「我百分百确定是他!」 「你用你的私人手机接的电话,也没有监控录音的,提供的号码也是虚拟号码。」孙城明道,「不过你也别急,你和许医生都说看见裴俊文了,而且现场还发现了脚印痕迹……现在就等确认这具尸体身份了。」 孙城明道:「等痕检彻底检查完那个牢房,如果提取的检材和之前在地下室查出的dna吻合,很可能就是裴俊文关人的另一处地点,只要有,就可以作为起诉裴俊文的证据。」 「他身边带着那么多男的女的,哪儿来那么多地方可以关人?」顾年祎有些担忧道,「比起这个,上次他就想把人丢在里面烧死了,这次……」 顾年祎忽然冷汗倒竖:「这次要尽快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他可从来也没有把这些人当做过人。」 第48章 旧友 原先是酒吧卫生间里的一名女尸,如今似乎又牵扯到了另一个人,而那具尸体就孤零零地躺在厂房内简易牢房的地上,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繫,会不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另一边,法医正在给汪呈报告现场情况: 「死者为女性,尸长162厘米,紫红色尸斑分布前胸腹部和大小腿膝盖侧,但在颈部和后背等处也有尸斑出现。」法医道,「尸体被发现时是俯卧姿势,压迫处也出现浅色尸斑,其余部分皮肤呈现苍白,所以……」 「尸体被移动过。」汪呈说。 「确实在死亡后被翻动过,大脚趾、膝盖处都有挫伤,被翻转拖拽过。尸僵已扩散全身,角膜混浊,死亡时间在八小时以上,口鼻处都有呕吐物残留,肺脏充血严重,死因为唿吸抑制,初步判断是注射含ma///啡类du///品急性中毒,但还需要进一步鑑定。」法医认真看着汪呈,「提取了尿液血液胆汁及胃内容物毛髮等检材,已经送往实验室了。」 「腰部腿部已经高度溃烂,有大片创口。」法医用剪刀剪开他身上和伤口黏连的衣服,一旁的另一个正在拍照的法医道,「这个伤口……看起来是利齿撕裂后的痕迹,像狗?」 顾年祎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过来听着,汪呈却早就注意到了他,道:「要听就听啊,不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顾年祎:「……哦。」 汪呈目光又侧过去,打量了一下另一边的许洛,问顾年祎:「许医生怎么样?」 「……不知道。」顾年祎道。 「你们为什么……」汪呈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年祎已经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对汪呈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示意之后回局里和他解释,现在还不是时候。 汪呈在入伏的夜里满头的汗,可能心情比他的鬍子还乱,他摆摆手,也示意自己不想管。 顾年祎的右手边不远处,许洛捧着一杯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孙城明正弯腰给他坐着笔录,手指捏着笔询问他是否需要验伤,而他已经恢復了冷静,脸上也没有再露出什么脆弱的神色,平静地和他交代着目前的状况。 然而,半个小时前,在昏暗的牢房内。 ——「顾警官。」 ——「我好饿。」 许洛闭着眼的时候,他双手在他的脸颊两侧兜到了湿漉漉的泪水。 仔细想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许洛哭。 那时候顾年祎胸口有股异样的酸涩,他暂时忘记了质问,也忘记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和空气中浓重的臭味,连许洛这个人可能有点问题这一点,他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我已经通知警方了,我带你出去。」顾年祎声音低沉,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裴俊文在外面。」许洛声音里都是倒吸冷气的惊恐声,「他带着两个人……」 「我知道,别怕。」顾年祎询问道,「你起得来吗?能走路吗?身上哪里有伤,先跟我出去。」 许洛吸了吸鼻子,点头站起来。 如今他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坐在一边,那件是顾年祎放在车上防冻备用的。 他露出的手指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许洛出来后神经质地反覆擦拭了,还用矿泉水洗,最后血渍还是卡在了指缝里,变成了深色。 顾年祎和痕检打了个招唿,看见了抗人血红蛋白检测试纸的结果后走向许洛,转达了一下检测结果道:「……检测试剂条是阴性,你摸的那块应该是猪肉,别担心。尸体都已经死亡快一天了,没有那么新鲜。」 第92页 说完觉得自己说话怪怪的。 「……嗯。」许洛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握着杯子的手一直在抖。 顾年祎踌躇半晌,开口道:「汪队一会想找你谈话。」 「好。」许洛想也不想答应了。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改成明天,回去休息一晚上再说。」顾年祎又道。 许洛摇摇头。 顾年祎有点难受,他下意识蹲下来,仰头看着许洛:「许洛,看着我。」 许洛听见了他的声音,漂亮低垂的眼眸抬起,目光平静看着他。 「告诉我,是谁让你去那边的?」顾年祎道。 「……我说了,是我自己。」许洛声音带着些机械和呆滞说,「我接到了裴俊……」 「连我都骗就没意思了,我可是千里迢迢来救你。」顾年祎抬头看着他,英眉聚拢成川,道,「我想听实话。」 许洛吞咽了口口水,半晌才低声道:「今天下班的时候……有个人掐点打电话给我,他的声音,很像……」 「……乌溧?」顾年祎试探性问。 许洛点点头。 顾年祎有点不敢相信,他马上站了起来:「然后呢?你来到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 许洛咬着嘴唇,下唇因为牙齿用力泛出了白色。 顾年祎见状,道:「好,可以先不说。」 许洛已经缓过来了一些,他抬头道:「谢谢顾警官,我……」 「你别怕。」顾年祎忽然说。 许洛愣了一下,顾年祎的手已经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见许洛没有躲闪,轻微施力道:「他已经死了,这种装神弄的把戏,对我们警方没有任何的作用。」 「……」许洛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当然也不用怕。」顾年祎郑重说,「我、那个我、我作为无神论者,除非他诈尸,否则一律打为阴谋。」 顾年祎说完这些话,默默松了手,他可能没意识到自己流露出的正儿八经实际相当紧张急促的语调,亦或是注意到了,才有些尴尬地收了手。收完无处安放,只能翻了包烟出来,举着问许洛:「……要么。」 许洛伸出手抽了一根,顾年祎又开始拍自己口袋,发现自己打火机不见了。 「……」这场景有点熟悉。 许洛哼笑了一声,从自己口袋里又摸了个塑料打火机出来,这次比上次那个漂亮点。他丢给顾年祎,顾年祎倾身给他先点了,才给自己点。 点完还给他,许洛薄唇开合:「你拿着吧。」 顾年祎耳尖有点红,看许洛双指夹着烟前倾脖子,看见了他的后颈,上面有因为瘦而凸起的骨头。 他想问问许洛照片的事,虽然他知道他不说,许洛冷静下来自然也会问他。 「我……」刚开口说了第一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许洛!!」 「……?」顾年祎转头,手上烟都没拿稳,背后就跑来了个人,那人直接把他撞了个踉跄,过来就一下蹲地下,双手扶住许洛的肩膀:「许洛!」 顾年祎夹着烟呆滞了:「……」 这谁啊?? 「……许洛,谢天谢地。」 那人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手臂上夹着西装,侧脸一眼就能看出英俊漂亮,他头髮梳在了脑后,颇有种精英的派头。 许洛看见他的时候也双指捻着那点燃的烟,他显然也一愣,接着在顾年祎的注视下,一把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 顾年祎:「……」 ……这抱的,好像没我刚才那下紧。 「好了好了,没事了。」对方柔声安慰,手指抚了抚许洛的后脑勺,许洛一脸惊喜地松开他,道:「你怎么来了?」 那西装革履的人道:「我在黑溪出差,本来就想来看看你,联繫你几次看你没接电话我就问了何甜,转头就说你出事了,怎么那么巧?「 顾年祎:「……」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许洛摇摇头,低头叼起烟,眯着眼露出了开心的神色:「……我没事。」 顾年祎咳嗽一声,终于能插话:「那个,你是……」 「没事就好,刚才打不通你电话,我真的很担心。」那人根本没理顾年祎,继续和许洛说话。 顾年祎:「……」 有没有人理理我? 「您好?」顾年祎语气不满大声开口,「请问您是?」 可能他终于注意到了旁边还有个顾年祎,站起来道:「你好,我是许洛的朋友。正好来黑溪出差,就顺道来看看他。」 许洛晃着脚说:「林律师,就你一个吗?舒老师呢?」 「我出差,他来干什么?」林濮说。 「他来也有活干啊。」许洛笑着指向了那具尸体的方向。 顾年祎下意识看过去,隔壁法医和痕检拿着勘查箱正在紧张作业。 林濮却这边已经在和许洛道:「晚上有事吗?我晚饭还没吃。」 他似乎对这样的环境很熟悉,两人像是一次工作上的普通谈话。 而且,顾年祎总觉得林濮的名字熟悉,但不知道字怎么写,脑子也乱闹闹的懒得回忆,不过他感觉得到,许洛在见到林濮之后,消沉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 顾年祎那鼻腔和胸口不知道哪儿来的的酸涩感又若隐若现的。 第93页 他们俩凑近说了会话,许洛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顾年祎看了下手机,也因为没地方插手,只能傻站着。 直到几分钟后,许洛喊了他一声。 「顾警官?」 「啊?」 顾年祎蹙眉回头看许洛,许洛已经站了起来道:「今天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明天再去局里报导。林律师还没有吃晚饭,我也有点饿,我们就先回去了。」 「……」顾年祎道,「哦……好,也行。」 「你的手背有擦伤,破皮了。」许洛指了指,「记得去涂一点药。」 顾年祎对痛没感觉,这时才扬起手背看一眼,闷声道:「哦……」 「嗯。」许洛应了一声,「回见。」 许洛站起来和林濮并肩走了,结果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顾年祎看着他们俩的背影,也没打算开口把他们叫回来。 「我也他妈没吃晚饭!」顾年祎忿忿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给第一次看我文的宝贝说一声,林律师是隔壁《法医学长》的主角受,在这本可能会协助破一些案子,但不是前期。 因为许洛的案子结缘,两年来已经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不知道看这本的有没有第一次看我问的新读者hhh 第49章 亲密谈话 註定又是个不眠夜。 如果原本悬而未决的酒吧案,是一切的导火索,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又向着奇怪的事态继续发展了,顾年祎一肚子的火和疑问,本以为自己在解决问题,最后只是在深挖大坑而已。 裴俊文,顾年祎想,许洛应该收回之前的那句话,这个角色可比他们想像得难缠得多。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警方,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他究竟对许洛做了什么? 顾年祎记得他看见许洛时候的眼神,那种濒临死亡前的惊惧,让他几乎要忘记许洛原来的眼神。 是报復警方的监管,还是纯粹享受虐待人的乐趣? …… 说是要去吃晚饭,但显然许洛没有什么胃口。林濮随意买了点快餐,给许洛点了杯可乐。 两个人拎着东西回公寓,室内的灯光亮起,温暖地照亮了许洛稍许凌乱的屋子。 「进来吧。」许洛侧身让林濮进来,「有点乱。」 进屋之后,许洛给林濮倒了杯冰水又开了空调。 他进了洗手间,才惊觉自己还穿着顾年祎的那件外套。为了给他挡去血渍,顾年祎把这外套丢给了他。 他把自己汗湿又干了、沾了血迹的衬衫脱下丢在了脏衣篓里,想了想,把它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而顾年祎的那件,许洛把它丢进了洗衣机。 他低头看着垃圾桶,盯着那血迹看了一会。 「你要不还是早点休息吧,什么事明天再说。」林濮走到卫生间门口,手里还拿着他的汉堡在啃道。 「确实有点困。」许洛打了个哈欠,眯眼道,「林律师,舒老师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我有工作,待的时间不会长。」林濮靠在门框上,嘆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是不放心你,总是在和李朽打听你,想想与其麻烦他倒不如自己来看看你。」 「那要不你和我睡吧。」许洛看看林濮,「我也不忍心你睡沙发,你肯定也不忍心我。」 「话都被你说了。」林濮无奈地团起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 两个人洗完澡,换了睡衣上了床。黑暗里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也没有任何的睡意。 林濮还和许洛开玩笑:「舒老师知道我们俩睡一起,估计要回去教育我。」 许洛挨着林濮,闻见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确实,舒老师真的放心你单独一个人和我待在一起吗?」 「反正他不知道。」林濮说。 「舒老师觉得我早晚要吃掉你,在他眼里我就是怪物。」许洛话说到一半,顿了顿,他柔软的髮丝蹭着林濮的脖子,闭上眼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怪物吧,林濮……」 「瞎说什么。」林反手抓着他的手腕,「想和我说说,你今晚发生了什么吗?你最近都经歷了什么,李朽可是都和我说了,你别瞒着我。」 「他怎么什么都藏不住,什么话都和你说。」许洛无语道,「我以后不和他说了。」 「……你说你今天是被乌溧的电话叫出去的。」林濮的额头靠着他,感觉到许洛的手冰凉,他道,「虽然如此,我还是想提醒你,乌溧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个骗局,但是……」许洛拍了拍脑袋,闭上眼,「裴俊文,是我小看他了……现在这状况也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事情。」 林濮沉默半晌,道:「姓乌的狗杂种,跟个蟑螂一样,踩死了还有子子孙孙缠着你。」 「哈哈哈哈……你这形容真噁心。」许洛大笑起来。 「不过我有个疑问,人真的可以被驯化成狗的样子吗?」林濮道,「我想像不出来。」 「你觉得我像吗?」许洛在黑暗里咔咔地做出咬合的动作学狗咬人,接着笑得在床上翻了个滚。 「三十岁了许洛,成熟一点。」林濮抬手按住他的手,「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说实话,我的记忆里全是这些画面……所以我觉得痛苦。」许洛把脸埋在林濮的颈间,「但我还是觉得,裴俊文是故弄玄虚。」 第94页 「为什么?」林濮说。 「他和乌溧的感觉不一样。」许洛说,「真让我说出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不聊他。」林濮说,「今天是那个警察去救你的?之前那次,我听李朽说你也是因为他……」 许洛不满道:「李朽和你很熟吗?他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他叫顾年祎,支队重案组的警察。」许洛嘆了口气,「我本来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有点后悔招惹他。」 「想起来了,我听李朽说过。」林濮道,「那个什么二愣子……不过,对你挺上心的。」 「他是个挺好的人,虽然脾气差了点。」许洛说,「对我上心的大部分原因是不放心我,他总觉得我是社会危害分子。」 两个人又沉默一会,许洛以为林濮困了,刚想和他说话。 「……」林濮忽然道,「许洛,要不你……明天跟我回白津吧。」 「……不。」许洛想都不想直接摇摇头。 「至少大家都在那边,可以帮帮你。」林濮说,「你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人照顾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嗯,感谢你们的好意。」许洛抱着他的胳膊,闭着眼,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鼻音,「可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新生活,我不想打扰你们。」 「你明明也可以有。」林濮摸摸他的头髮,「我希望你不要总是不告而别,以前你是一个人,现在你有我们。」 「我知道。」许洛说。 「我很害怕你消失了。」林濮说,「你总给我这样的感觉,你会走,你会突然消失不见。」 许洛说:「……因为你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依靠,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 「不是的。」林濮动了动,「会有的,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让你获得新生。」 许洛没有再说话了,他闭着眼,唿吸平稳地靠着林濮的肩膀,手一直牢牢攥着他的手腕。 林濮嘆了口气,他手覆盖到许洛冰冷的手背上,感觉无比的内疚和难过。 …… 早间八点。 许洛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候,手机上躺着两条信息。 他眯着眼坐起来,第一眼就看见顾年祎七点三十的信息,说自己亲自来他家接他,那语气仿佛生怕他跑,但许洛又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七点三十……现在都快八点了。 许洛洗漱完,看着顾年祎的信息走到门口,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到了吗?」许洛问,「我刚起床……」 「到了。」顾年祎说,「开门。」 许洛从猫眼里窥一眼门外,马上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顾年祎。他明显愣了一下,接着打开门道:「……你不会等了半小时吧?」 「……」顾年祎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因为起床气的积压,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已经驾轻就熟换了鞋,「汪队说怕你出事,让我来看着你,顺便也想问你点问题。」 许洛笑笑:「我没事,进来吧。」 顾年祎被晨光照射脸部,用手挡了一下,便听见另一端的人声。 「这么早,谁来了?」 顾年祎眯眼看着,发现是昨晚的那个林律师。 「早,是顾警官。」许洛捧着杯子,乖巧招唿道,「起来吃早餐,顾警官也一起吧。」 又来了,这种撕裂感。 昨晚那个包住他的脆弱的人,和如今站在晨曦中柔软的人。 顾年祎一脸丧气地坐下来,林濮已经整理完毕,坐到了餐桌边用平板电脑看早间新闻,面前是一份许洛昨晚预定的咖啡和面包。 等许洛去洗漱,餐桌上只有林濮和顾年祎两人。林濮没有看他,只道了一句:「早。」 「早。」顾年祎看着桌上的三明治可颂,舔了舔嘴唇。他拿起一个,目光撇向了林濮,他也不知道林濮到底知情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到底可以和他交流些什么,许洛和他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带着这些疑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只能随口打听:「林律师是在白津工作吗?」 「对。」林濮抬头道,「我接刑事案件的官司,和你们警察打交道还挺多的。」 「哦……」顾年祎啃了口面包,翘了个腿没话找话,「黑溪的案子也接?跨省来回跑挺累的。」 「嗯对,黑溪接的案子也不少。」林濮道,」一般只要找,全国的案子都接。「 「啊,哦,挺好。」顾年祎塞了口面包,边嚼边含煳地没话找话道,「我在白津市局也有朋友……」 「是吗。」林濮掀起眼皮随口道,「是哪位?说不定我认识。」 顾年祎道:「姓魏,叫魏秋岁,你认识吧?」 林濮手指顿了顿,露出个意义不明又带点戏嚯意味的笑容:「……」 魏秋岁,下一届白津市市公安局副局长最年轻的候选人,这小警察和他攀亲戚,胆子可真大。林濮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动,接着道:「确实,谁不认识魏秋岁啊?」 许洛正好来了,顾年祎也没听出来林濮的话里有话。等许洛坐下来,他道:「顾警官,一会回市局吗?」 「嗯。」顾年祎道,「师父说有话要和我们说。」 「好。」许洛说,「是关于昨天的事情吗?」 第95页 「应该吧。」顾年祎手背上蹭破皮涂了药,这会已经结痂了,「一会他可能会问你细则,你……」 许洛摆手,示意没事,倒是林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他养了一屋子神经病,还要没事把他们从酒吧街运送到直线距离二十公里开外的荒废厂房,没事带来带去的就是为了恐吓恐吓你和警察,他做的事是不是有点太多余了点。」 「运送路线也是个问题。」林濮说,「开车?还是说,有别的通道?」 「还有一个可能。」许洛手撑着头,「……就像你说的,『狗那么好驯吗』,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是个乖狗。」 许洛话音刚落,林濮抬手一把按住他的头:「快闭嘴吧你。」 动作之亲密,让顾年祎眉头都蹙紧了。 第50章 推断 吃完早餐。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林濮看了眼手錶道,「上午我还要去一趟人民法院。」 「先预祝你顺利。」许洛笑起来。 「真的不和我走吗。」林濮又确认了一次,「待在白津总比待在这里强。」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顾年祎脸没有看他们,两个耳朵却竖起来了。 「暂时还是回去不了。」许洛说,「我事情不少。」 「……劝不动你了。」林濮说。 正说着,汪呈的催命电话来了,顾年祎的手机在桌子上使劲震动。他接起来,就听见汪呈的大声嚷嚷:「顾年祎!在干什么!!你人呢!」 「……」顾年祎道,「我一会就过来。」 「别慢吞吞的,昨晚他们带那个测算师叶炳去实地勘查,发现了地下室可能还连一条通道。」汪呈道,「今天扣了一大批人,要带钱小苟一个个指认呢。」 「我知道了。」顾年祎吞了口三明治,「一会我就回来。」 「把许洛一起喊过来。」汪呈说完就挂了。 「……」 顾年祎想他也逃不掉,只能挂了电话,道:「许洛,一会和我去市局。」 「要我一起吗?」林濮捧着咖啡杯问许洛。 「……」顾年祎那股子酸劲儿就上来了,道,「林律师,这儿也不是白津,许洛属于受害人,找他例行了解情况罢了,你不是一会还有事情吗?」 许洛笑道:「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行。」林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顾年祎,又对许洛道,「有事联繫我,不要什么都不说。」 林濮吃完早餐,要去人民法院办事,走得匆忙,在他出门的时候,顾年祎在门口喊住了他:「林律师。」 「怎么?」林濮转头看顾年祎。 顾年祎走出了门,低声问道:「我想问一下,那些人为什么要抓许洛?」 「为什么……谁知道呢,或许是想逼疯他吧。」林濮看看顾年祎道,「这两次许洛的事情,都是你去找的他吗?」 「……我……」顾年祎顿了顿,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一早就跟林濮打官腔说「这是我们人民警察应该做的」吧? 「你好像和别的警察不太一样,看得出,许洛他至少信任你。」林濮耸耸肩膀,「他也和别人不太一样,有些不太好的经歷,我希望,至少在了解实情之前,你不要把他当一个奇怪的人看待。」 顾年祎稍许慌张道:「我没有……」 他拿了一张名片,非常专业地递给顾年祎:「有事可以联繫我。」 「……」顾年祎道,「哦,好。」 顾年祎接完名片回屋子,还在看他名字的这个三点水的字的读音,许洛从房间出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名片,道:「你要找林律师打官司吗?林律师还挺贵的。」 「……」顾年祎无语地夹进自己的手机壳背部,「不用。」 他又看看许洛,嘆气道:「你好点了?」 许洛道:「嗯。」 他把烘干了的衣服叠起来给顾年祎,道:「谢谢。」 顾年祎看着那透明包装袋里的衣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了一个人,两个人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也可能只有顾年祎一个人在尴尬,他接过衣服提在手上,许洛捧着咖啡喝完,理了一下头髮:「走吧。」 顾年祎让许洛上了他的车,等许洛上车不久,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许洛终于问出了顾年祎最怕的问题:「……昨天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毕竟顾年祎想了一晚上,已经想好了说辞:「裴俊文打电话给我的,我正开车回家,他给我看了你的视频,然后给了地址,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没想到你真的在里面。」 「……这样。」许洛点点头,「谢谢。」 丝毫没有怀疑。 「又吓到你了。」许洛脸靠着车窗,「……不好意思。」 接着他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其实不用管我的。」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顾年祎想到这个也有点来气说,「你每次说不要管不要管这种话,有没有想过我?你被人在伤害,我就要找到伤害你的人,你在伤害人,我就要把你抓起来。」 「怎么这是警察的使命感吗……?」许洛笑道。 「……也不是!」顾年祎烦躁地一拍方向盘,「我……算了,别问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洛可能因为他忽然来的火气也有点莫名,他看了眼顾年祎,似乎在思考他为什么说生气就生气。 第96页 顾年祎载着他去了局里,本来是想和他一起去找汪呈开会,结果汪呈单独找了许洛在自己办公室谈话。顾年祎只能回到办公室,找到了孙城明。 孙城明手拍着纸,放在他面前道:「昨天那具尸体的尸检报告。」 「这么快就出来了?」顾年祎赶紧拿过来看。 「她不是翟丽,是之前来报过案的,两个月前失踪的一名女性,叫王雯。」孙城明道,「外来务工人员,初中文化学歷,失踪之前在酒吧附近出现过两次,疑似卖yin女,死因和预检结果差不多,吸食过量ma//啡急性中毒导致的唿吸抑制死亡,还尚无法判断死因是意外还是他杀。她之前是家里人在当地派出所报的失踪,据说联繫过没联繫上,当地警方和黑溪本地都也找了两个多月了,没点线索。」 「还有这个。」孙城明给顾年祎看。 现场勘查报告内,两处採集的脚印手印进行对比,确认现场除却许洛之外还有两个人,指纹库内也没找到匹配身份。顾年祎仔细翻看后道:「现场没有找到裴俊文的指纹或者其他指印?」 「是,现场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牢房可以查看实时的情况,但早就断开连结。」孙城明道,「我们要求裴俊文配合调查,看他手机或者其他地方上是否有监控的软体,最后没查出来什么。而且许医生昨天和之前的口供中都提到了,裴俊文在他的地下室和那个房间内养了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人,可能被药物控制也可能是需要吸食du///品,但裴俊文一直矢口否认,也强调了昨天一直待在酒吧内,有摄像头为证。」 「对。」顾年祎点点头,「难道他就没一点破绽吗!」 孙城明停顿了一下,对顾年祎道:「顾仔,虽然你两次都在现场,但是我一直很想问你,你看见了吗?」 「什么?」顾年祎怔了怔。 「许医生说的只是他看见的事情,两次你都没有看见吧?」孙城明说。 「我第一次和他一直保持通讯,我听见了裴俊文的话,第二次是裴俊文亲自打电话给我的,单这两点我就可以指认他和事情有关联。」顾年祎说,「但……」 「你看,没有证据。」孙城明道,「我是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顾年祎微微前倾脖子,示意他说下去。 但孙城明却没有再继续的意思。 「那裴俊文早上来吗。」顾年祎问。 「嗯,事实上昨晚就去了。」孙城明说,「裴俊文非常配合,手机都让检查,也坚持说自己没去过,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还让我们不要无端指控。而且他顶着外籍人士的身份,无论是拘留还是限制人身自由都还有一定的难度。」 顾年祎来回在办公室内踱步,他道:「我现在看明白了一点东西,裴俊文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绝对有一条利害关系链。」 「包庇犯罪,那些共犯之间有所牵连,才会形成整个案件的屏障。」顾年祎上齿压着嘴唇,「单凭这些就想牵制警方,他真是妄想。」 孙城明想起什么,打了个响指道:「对了,昨天汪队走后,剩下的警方重新排查地下室,之前找到的那条通道,目前后面封死了,后续还有作业的话,肯定要层层审批,现在也挖不了。」 「我真是不明白,就挖两下的事情,我们就想搞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情况。」顾年祎气道,「这种时候倒是知道卡我们了,之前呢?」 「现在消防和当地土地管理还有派出所三边在疯狂踢皮球,因为都知道严重性了,谁都不想担责。张队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甚至还想找媒体制造舆论来施压。」孙城明道,「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警方,性质够恶劣的。今天我们有的好忙了,来了不少人都需要钱小苟去指认。」 顾年祎想了想,道:「来了几个人?」 「得有十来个。」孙城明道。 「这抓得可真不少,估计之前肯定已经串好供了。」顾年祎捻着下巴,又看了一眼表。 「你有事儿啊。」孙城明说,「和我说话间隙看了三次表了。」 「没有。」顾年祎道,「我就是在想,许洛怎么还不出来。」 「这也没进去多久,你也太关心他了。」孙城明道,「顾仔,许洛和这事儿有关系吗?」 顾年祎舔舔嘴唇,摇头。 孙城明道:「每次你都是因为他……」 顾年祎还在说话的时候,汪呈风风火火进来,道:「顾年祎!」 「唉。」顾年祎站起来。 「过来!」汪呈手指搂着一挥。 顾年祎走出去跟着汪呈到了他的办公室,汪呈人高马大快能和顾年祎平齐,许洛站在门内非常乖巧。顾年祎一看那眼神,心道糟了,估计许洛这次难逃,也不知道这一个小时在里面说了点什么。 「是这样的,我传达一下李局和张队的指示。」汪呈清了清嗓子,关了门,坐回到了位置上,「目前,基于测算系统已经基本竣工,但许洛在之前的几次行动中表现得……」 顾年祎听见这句话,瞬间紧张起来,忽然不经大脑开口打断道:「那个师父,许洛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表现得非常勇敢和冷静,我们也觉得,他非常适合这份工作。」汪呈道,「所以在酒吧街案结案之前,许洛都会跟随我们重案组,进行犯罪信息採集和分析等其他工作,因为接下去审讯工作非常复杂且困难,也希望你们互帮互助,早日破案。」 第97页 「……」顾年祎震惊地看着汪呈,又看看许洛。 许洛道:「……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依然三更,要来看哦 第51章 梳理 「不是。」顾年祎指着许洛,「许洛……他……」 「现在事态严峻,你也知道,这案子不破对内对外都没有办法交代。」汪呈说,「许洛能来到我们组,我们应该对这种救火精神感到感激,然后他在刑事案件侦破上经验肯定没有我们丰富,看你们俩关系匪浅,顾年祎也多多帮助一下。」 「……好的。」许洛又应了一声。 顾年祎:「……」 等一下?! 前几天,汪呈还一脸生气地质问他说「你到底和许洛是什么关系!」,怎么到头来,汪呈又开始说让许洛和他多多合作,还多多帮助他一下? 师父是不是精神分裂啊?还是许洛刚刚在里面对汪呈做了什么,摆了什么迷魂阵,作了什么妖法,让他这样了? 「行了。」汪呈大手一挥,气场十足道,「十分钟后开会,顾年祎去通知准备一下,许洛也要参加。」 两个人走出门后,顾年祎看着许洛走回办公室,快步跑上去:「怎么回事?你是把以前的事……」 「没有……汪队长进去之后,给我梳理了整个案情,让我先把这件事解决了,丝毫没有提其他的事情。」许洛手指靠着自己嘴唇说,「我也很意外,他甚至没有问我昨天在那边经歷了什么,也没有提我第一次去酒吧街救你的事情。」 顾年祎吐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稍许踏实了点,他走到许洛前面,道:「……算了,时间紧迫,我们先开会。」 …… 大会议室内,临时组成的小组正在对南丽酒吧街案进行新一轮的探讨,上一个案件的余热未消,整个办公室已经接连处于这样的紧张又压抑的气氛之中。 电子触摸液晶屏上,两个死者的信息被分别挂出,她们二人的照片被放在最顶端的位置,陈颖颖是她社交网站上的生活照,而王雯,则只有她死亡后的照片。 「死者一,陈颖颖,死于4月20日,在broken酒吧的卫生间死亡。死者二,王雯,死于7月3日,在经州区废弃厂房内死亡。两者的死亡原因和目前获得的线索都已经在各位手中的报告上。」汪呈拿着书写笔,点动触屏,照片向下连成了线,他对着在座的所有人道,「目前为止,我们虽然有目标,但仍然构不成完整的证据链,那么,顾年祎?」 顾年祎看着自己手中的报告,笔在桌子轻微点着:「在。」 汪呈道:「你先分享一下。」 顾年祎站起来,拿起电子液晶屏幕边上的感应笔,笔挺的身子骨站直,面容冷峻又严肃,他开口道: 「陈颖颖案和王雯案,两个案件发生时间中有较长的时间差,且从尸检报告上和其他的调查结果来看,被害人陈颖颖的扎刀部位错乱、兇狠,疑似对她抱有很大的仇恨,但她在生前不常去酒吧,也没有任何的吸//du歷史、犯罪记录,我们在调查中也了解到,她是个大学刚刚毕业在这个城市准备扎根的人,在目前的人际关系内也找不出能造成仇杀的缘由。但我们找到了唯一一条线索,在于这个叫翟丽的女孩。」 顾年祎站起来,手指捏着一支笔,对着电子液晶屏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翟丽。 他手中的笔「嗒嗒」两声点在屏幕上。 「翟丽,我和孙城明查到这个女孩,我们推断她和陈颖颖有一定的关系,应该是之前两人曾经合租过一个单间,但是由于单间限制人数,不得不每天和打游击战一样对付居委会和物业。」顾年祎道,「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联繫到这个叫翟丽的,怀疑她失踪也和案件有直接的关联。」 汪呈靠向了座位上。 「我查了今年黑溪市失踪人口比率,时间非常的集中,就上半年为止各辖区已经多次接到报案,且多为女性,在酒吧街附近失踪,也始终没有找到,更别提一些原本就是外来务工、在黑溪做边缘职业的女性,她们的失踪甚至根本不会找警方报案。」顾年祎说,「比如这个翟丽,她主动且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来逃避一些事情。」 汪呈道:「这个翟丽,如果真的和陈颖颖有关系,且失踪了,她很可能……」 顾年祎看了一眼许洛,许洛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的眼神无声交流了一下,顾年祎道:「也可能已经遇害。」 许洛道:「两个人合租时的这些经歷容易产生信任感,还睡在一张床上,那段时间的亲密程度,应该胜于很多的好友。」 「没错。」顾年祎用笔凌空点点,贊成道。 「目前,两位嫌疑人,一位叫雷秦的在逃,一位是韩籍的裴俊文,但裴俊文老奸巨猾,没有有力物证指控他的罪名。」顾年祎道,「而且他作为外籍人士,申请的各项保护措施也让我们没有办法接近他进行深入调查,这也是为什么这几个月我们除了被莫名袭击之外,还经常面临取证困难的原因。」 顾年祎在裴俊文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我们推断嫌疑人裴俊文可能存在qiu///禁这些男性女性的行为,并且对他们实施侵害、或强迫他们进行一些非法工作,酒吧的地下室和厂房内都是他实施囚禁的地点,这两处均已被查封,但他肯定还有别的居所。」 第98页 「但是我们之前已经查到了相关的证据,他作为酒吧的主要负责人,肯定也有责任吧。」一个警察道,「我们以此逮捕他的话……」 「这么干非但无法逮捕定罪,也救不出其他人来啊。」孙城明道,「这些失踪的人,如果被他想办法杀人灭口处理掉,我们的抓捕计划根本就没有意义!」 「而且他对警察和法律的藐视和这种反社会人格,还有那么高超的反侦察能力让我们陷入被动。」另一个警察道,「说不定已经有别的死者出现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一句话一出,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入了冰点,还有人在倒吸冷气。 那警察左右看看道:「我说错了吗?」 顾年祎扯着嘴角笑笑:「没错才可怕。」 「我们这个案子的时间,拖得太长了。」汪呈站起来道,「我也时常因为这件事自责,确实正如他们所说,如果真的存在非法囚禁不断造成人口失踪的事件,肯定会有连续事件。」 「我布置一下接下去的工作。」汪呈拍拍手,指着上面的那个叫钱小苟的道,「这个钱小苟虽然供出了关于雷秦的事情,但在之前的审讯中,也坚持自己和裴俊文没有太多的接触。他说裴俊文在酒吧内的时间不长,他们平时跟着雷秦做事,今天让他指认一下当时酒吧关押顾年祎的人。」 顾年祎啧了一声。 汪呈道:「许医生,你怎么看呢?」 许洛手中拿着纸笔,撑着头靠着座位上。 「确实给他们提供的时间太长了,裴俊文看起来是个拖沓的人,其实他每一步都在给下一步争取时间。」许洛说,「裴俊文不是好对付的人,有那么长的时间,他们一定会串供。」 「从雷秦出逃的第一天他就可能已经想好了后面的事。」顾年祎道,「雷秦现在不见踪影,裴俊文也不能拿出证据来,说到底我们就在一步步走入他们的圈套并且在一顿乱摸。」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参与人数,我们不知道裴俊文到底关押了多少人,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这个兇手。」顾年祎道,「就算我们抓再多的人,问话问不出所以然,最后也都是无用的……」 「但是有一点,任何一个团体内,哪怕再训练有素都会因为是个聚集的多人组合而有破绽。而且裴俊文,我不觉得这些人是多有凝聚力的。」许洛的声音打断了他。 顾年祎和其他人望过去,许洛坐在人群的边缘,在一群穿着警服之中,他笔挺又白净地露着头。 一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拉走了。 许洛嘆气道:「酒吧街内确实存在着的关系纽带,说到底应该是利益相关,他们的防御机制也仅仅是,『你不说,我不说,一口咬死即可』的状态。」 顾年祎伸出手,递给他笔。 许洛也没有怯场,他直接站起来接过了笔。 「钱小苟,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许洛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前,敲了敲电子背板,「他在离开这个群体后,因为失去利益关系,以及不存在控制他的du///品,他很容易就会反水。只要他一个反水,成为第一个被破的窗户,不愁后面没有人打破接下去的其他窗。」 顾年祎道:「听起来许医生已经想好办法了?」 「没有,只是在想……」」许洛说,「就算他们已经串供,也找最薄弱的环节下手,一定有机会的。」 汪呈开口道:「许医生,这次的审讯工作,你可以配合顾年祎做吗?」 「哈?」顾年祎侧头瞪着汪呈。 「没有问题。」许洛道。 「……」顾年祎又无话可说,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表示自己的无奈。 「那行,时间紧迫,开始归位。」汪呈道,「分一下组,一小组把今年所有失踪案件的卷宗调取整理,报给测算组那边用测算系统分析兇手的犯案思路和犯罪预测,我们自己也要继续跟进案件。二小组外出侦查周边地区,尤其是从酒吧街到厂区辐射周围,看见可疑的荒废建筑物、以及任何可能藏匿人员的小区、楼宇进行监控排查,三小组今天对剩下的人员进行审讯。」 汪呈摇头道:「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我知道大家很累,接连的命案发生造成各位不堪重负,但至少不能让对方,一次一次挑战我们的底线!」 ——「是!」 等这次会议结束,大家各归各位,每个工作都需要按部就班进行,时间、未知的恐惧、无法掌握的证据和永远限于被动之中的警方,让这个案子走得艰难。 顾年祎走出了会议室,喊住了汪呈:「汪队,我想问一下。」 「你想问许洛的事情吗?」汪呈停下了脚步转头道。 「虽然您一直说是上面的意思,可是我还是想不通。」顾年祎说,「许洛他……」 「我知道你对他一直保留怀疑,我也知道这几次你们行动的时候有过摩擦,但是目前来说,希望许洛加入重案组是上面的意思。」汪呈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我相信,许洛也知道一些事,能够帮助重案组目前的进展。」 「……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还说我和他……」顾年祎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是怀疑他,但他……」 他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顾年祎知道自己根本把握不住。 第99页 ——「顾警官。」 顾年祎听见许洛的声音吓了一跳,这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确实比较刺激。 「什么?」他和汪呈一起看向身后。 「我整理了一份东西,主要想提审这几个人,和他们进行单独测谎和单独问话。」许洛道,「可以吗?」 第52章 隐瞒 「听他的。」汪呈说,「有需要,你满足许医生。」 「……」顾年祎觉得自己师父的行为真的愈发诡异,他们明明都知道几次自己和许洛的接触,但居然选择跟瞎了眼一样视而不见,以前汪呈可不是这样的,他没逼着自己说出个所以然,顾年祎本来觉得已经是万幸了。 「顾警官。」许洛打断了他的自我怀疑道,「我可以要求整个审讯室只留你单独一个人吗?」 「我?」顾年祎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我第一次,有点紧张害怕。」许洛双手合十道。「可以吗?」 「……」许洛可不像害怕的样子,顾年祎已经被他耍了好几次,但听见他口气恳求,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行,我会做记录,但观察室内需要有人留着。」 「没关系的。」许洛说,「谢谢。」 顾年祎先回办公室做准备,孙城明被分到了二小组,今天要进行沿途扫荡,他正在往自己脸上怼防晒喷雾,哗哗哗一阵乱喷。 「辛苦。」顾年祎从自己办公桌里翻了两盒藿香正气水给他,「之前甜姐给我的,你给我带着,别他妈中暑了。」 「哟,谢谢顾仔。」孙城明赶紧揣包里,又凑过来和顾年祎悄悄道,「我听说之前那俩没看住伍冬跳楼的警员,处分下来了。」 「……」顾年祎嘆了口气。 孙城明拍拍顾年祎,道:「所以……加油吧。」 听见这种事就很无奈,伍冬的罪行算是罪大恶极的程度,吕凡的所作所为也很让人遗憾和愤怒,但伍冬妄想不用法律去审判吕凡,他肯定也会受到惩罚。先不论这种惩罚背后会带来什么,因为他的一跳了之,会不会造成蝴蝶效应波及其他,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顾年祎走到审讯室,正好人少,也就他和许洛两人。他拿了杯子坐在一边做记录工作,一边等待着。 左侧,是刚刚投入使用的测算系统的一部分,它就是一个摄像机大小,会实时记录犯罪者的心跳血压以及对他的话语,甚至面部的微表情进行分析,得到相应的报告,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给他们自主开发的测谎系统升了个级,虽然目前还在内测阶段,不过在审讯方面投入使用,也是给目前情况的一些缓解。 「我提醒你两句。」顾年祎对许洛道,「审讯过程中你不要想着诱供骗供,也就是不要给犯人期许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这里有摄像头全程录像,钱小苟是未成年,也会有作为监护人的陪审员在场,所以一定要注意言行……」 「那上次你对钱小苟说的那句话,算是骗供吗?」许洛低头翻动着面前的笔录问。 「……」顾年祎想起那一句说自己会帮他找父母,咳嗽了一声道,「你放心吧,我当然会找。」 「嗯,我相信你。」许洛双手垫着下巴。 等警察把黄毛钱小苟带进来,两人都不自觉地坐得挺拔了些,他见过两次了,第三次见,他胖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 「戒毒成效显着啊。」顾年祎长指交叉,放在面前道,「看起来都圆润了啊,钱小苟。」 黄毛的目光一直盯着许洛看,那目光赤////裸又直白,没有对顾年祎的调笑作出什么反应。 「喂!」顾年祎额角一跳,马上一拍桌子勒令他回神,「钱小苟,叫你呢!」 「啊!不……不是。」黄毛有些慌张道,「就……顾警官,这个警官,好、好漂亮啊……」 顾年祎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他本身长得英俊帅气吸引人,以前他审讯犯人,遇见一些女嫌疑犯因为他这张俊脸,说话间隙不断对他挤眉弄眼得。男嫌疑人也会对做记录的谷新新出言不逊,甚至有当场bq的现象,看守所内乏味压抑的环境,让他们对面容漂亮帅气的异性存有幻想。 此刻,顾年祎脸开始缓缓扭曲,仿佛被冒犯的是自己,一上来就大声呵斥:「钱小苟!你给我专心一点!」 不过许洛似乎没有什么不舒服,甚至对他的言论咧嘴笑笑,低着头语气里带着一些笑意道:「谢谢你。」 他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审讯,和他刚进来时候央求顾年祎陪的样子一点都不同,至少根本没看出来怯场,甚至熟练得像个专业人士,此刻往那边一坐,在他自己的领域,有浑然天成的冷静和干练的气质。 「钱小苟。」许洛低头看着面前之前几次的笔录,询问道,「看守所的生活如何?」 「……还可以。」黄毛掰着手指道,「生活规律、吃的也清淡,还认识了几个老兄。」 「还可以?」许洛掀起眼皮,「看来你是对现状很满意、随遇而安的人。」 他随手记录了一下,继续道:「想过出狱后的生活吗?」 「没有……」钱小苟双手搓了搓,目光撇向了另一侧道,嘴上说没有,但动作显然是在迴避。 「你想过的吧……」许洛双手合十,前倾身体,语气放轻放缓道,「一来,你没办法回到酒吧内,雷秦已经外逃,没有人再能罩着你,二来……」 第100页 许洛顿了顿,笑得温柔:「有位警官还说帮你找父母,或许以后,你也不用在外漂泊了,对不对?」 黄毛看他看得双眼发直道:「……漂亮警官,你挺厉害啊。」 「……」许洛手撑着头,重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本册,声音拖沓道,「所以现在我放了你的话……」 「什么?」黄毛双眼呆滞,迅速摆手道,「不、不用……」 「为什么?」许洛微微歪头,「我还没说完,你就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不想出去,我有罪。」黄毛语气急促道,「我犯错了就要接受惩罚,我虽然从小没爹没妈,这些我还是懂的,警察同志,可千万别把我放出去。」 许洛和顾年祎对视了一眼,他重新面对黄毛继续道:「关于裴俊文,之前我们队长已经问过你,你说你虽然认识这个人但没有和他接触过。」 黄毛怔怔摇头,双目向上方翻着:「认识,我认识。」 顾年祎注意到,他的心跳加快,双手也不自觉抖动,这种逃离反应让他看起来非常可疑。 许洛手中的笔在纸上画着圈:「那裴俊文地下室的人,你也没见过吗?」 「地下室,什么地下室?」黄毛道,「上次我就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地下室。」 「好。」许洛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他翻动自己面前的纸,把最后一张纸拿了上来。 他低头念道:「李春梅、王尤,陈钦,还有一个佟莱,这四个人你认识谁?谁和裴俊文的关系最亲密。」 读到这里的时候,黄毛明显愣了一下。 顾年祎也跟着奇怪,许洛之前问的时候没有说到这些名字,不过这就是许洛着重想审的几个人。 「谁。」许洛说,「立刻回答我。」 「……我……」黄毛回答道,「佟、佟莱吧……他是雷哥的情人,会一直光顾酒吧。雷哥逃走的话,他应该知道行踪吧……」 「佟莱。」许洛掀起眼皮看他,「是吗?你觉得佟莱也认识裴俊文吗?」 「我……我不知道。」黄毛说,「应该认识吧……他……他是雷哥的……」 「那你认识他吗?」许洛问。 「我不认识……」黄毛说。 许洛双手垫着下巴,对着黄毛的方向用冷漠的语气道:「钱小苟,看着我。」 黄毛立刻看着他。 「既然第一眼就觉得我漂亮。」许洛问,「……从我进来开始就盯着我看,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黄毛迷茫道:「什么……」 顾年祎一下反应过来,那晚许洛在场,黄毛也在场的话,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许洛! 黄毛他又在说谎! 顾年祎厉声道:「钱小苟,你想好了再说!我再问你一次!你认不认识裴俊文,酒吧街抓警察的那一天,你究竟在不在场!如果你再有半句谎言,扰乱警察办案,你自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在等雷秦,或是裴俊文在批捕之前的这段时间内把你带出这里。」许洛语气倒是平淡如水,「可能他们之前对你有过许诺,因为我们定不了你的罪,即便你被检察院起诉最终也可能因为证据不足释放或者获得非常轻的刑罚,所以在此之前,该背的、该说的都向我们说了,现在等待就行了。」 黄毛道:「不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你在不在场?」顾年祎说。 「……我,不……不……」黄毛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睛。 顾年祎周身都是杀气,许洛也冷静肃然看着他,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四只眼睛死死盯着黄毛不动,气氛一度非常紧张。而黄毛吞了口口水,没敢说话。 「既然你不在场,当时为什么答应顾警官指认人?还是觉得,自己无所谓指认谁都可以,可以继续干扰警方的办案路线?」许洛说。 「……不是。」黄毛搓了搓脸,道,「你们别问了,我也一点都不想出去,真的警官,我就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你在害怕裴俊文。」许洛说,「他究竟有多恐怖,让你觉得在牢房里,还要日夜惧怕他,甚至帮他担责?」 「……顾警官。」黄毛低着头,开始低声碎碎念道,「顾警官,不是我不说,他们把我弄出去了,你们就帮不了我了,所以你们能不能行行好,救救我……不要让我这样。」 许洛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的面前。旁边的监护人一直没有出声,此刻看见许洛走过来,才道:「麻烦不要和嫌疑人有其他接触。」 「许洛!」顾年祎也喊了一声,「要干什么?」 许洛没理他们,他蹲到黄毛的面前,自下而上看着他道:「你年纪小,我也相信你在看守所想了很多。我猜想,在你心里,裴俊文对你的恐惧和威慑力远远大于法律给你的,对吗?」 黄毛依然神经质地摇摇头。 许洛继续道:「可是高墙之下,除了你自己的错误,没有人能用其他的方式惩罚你。受害人和加害人是相对的,不是你是个绝对的受害人,或成为加害人后永远都是加害人。我们要给被害人陈颖颖讨回公道的同时,有人想要你的命,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顾年祎听他说完一番话,心里虽然在暗暗拍手,羡慕他真的能说的同时,也看得出黄毛对许洛的这番话有些动容。 第101页 「现在,回答我。」许洛说,「裴俊文的酒吧有没有地下室?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黄毛声音里带了哭腔道。 「那为什么要说谎,说你那天晚上在?」许洛又问。 「我……呜呜……」黄毛摇头,「我不能说,你把我抓起来吧,求你了。」 许洛站了起来。 他微微笑道,低声说:「你在保护谁?」 黄毛的呜咽声骤然禁止,他的手放在头髮的两侧,不停抓动着自己的寸头,手背都青筋绷起:「警官,别问了……」 「是不是李春梅?」许洛说,「你在帮她隐瞒什么。」 「……」黄毛吸了口气,放下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第53章 串供 顾年祎喝了口水,许洛在他旁边,手托着腮思考着,手指不断点着面前的口供。 「钱小苟被抓进来的时间早,和他们外面的人不能串供……」许洛看着他刚才口供,淡淡道,「你提审了人家两次,到头来看起来可什么都没问出来,或者说根本没问到重点,这黄毛可比你想像得聪明不少。」 顾年祎:「……」 感觉被人质疑了能力,顾年祎现在不太爽。 「那么他到底在保护谁呢……」许洛自言自语道。 顾年祎凑过来,凑到许洛的旁边:「那个……」 许洛愣了一下,回头去看他:「?」 主要是对方一下挨他太近,那急切的样子让他来不及反应:「啊?」 「我问你,你到底是哪里打听来的这些?……」顾年祎一边眉毛拧着,手指点了点桌面,「这些名单又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专挑这些人?」 许洛看了眼,道:「你确实不太聪明,你忘了我们的调查记者了吗?我跟你说过吧。」 「仇虎?之前那个光头?」顾年祎道,「我记得我想找他让他来作证,当晚谁在不是一併就知道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许洛嘆了口气,「我之前和你解释过吧,一屋子十几个人,我们又是慌慌张张进去救你的。我连雷秦本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别提剩下还有多少人根本数不过来,因为我们都知道,现在只有抓那个大的,才能继续搞这些蝼蚁。」 「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案子连一个调查记者调查两年都没有什么大的推进结果,你们妄想很快挖出线索几乎是不可能的。」许洛道。 「我真是服了,你们俩也是一套一套的。」顾年祎抓了把头髮。 「他愿意把这些分享给我,也就是他确定的事情,毕竟他知道的也不多。」许洛道,「不过这些也有条件……」 「条件是什么。」顾年祎随口问。 许洛笑笑:「……让我和他约会。」 「???」顾年祎满头问号,「约什么会!?什么约会!?你这怎么回事,这算色///诱吧!」 许洛眨眨眼,又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一愣,道:「……不犯法吧,你也不用这么激动,警察是不可以这么取证的吗?」 「我他妈……」顾年祎闭了嘴,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早点给?现在才给?」 顾年祎把名单拿过来,接着把之前的口供拿出来翻着道:「我记得……这几个人之前就已经简单问话,找到了,这个李春梅是酒吧的收银,王尤是酒吧的调酒师,陈钦是他们保安,酒吧停业之后一直回家没有回来工作过,这次带了那么多人来局子里除了抓卖///yin吸///du也是头一次,佟莱之前没有和他接触过……当时他应该不在场。」 许洛手指托着下巴:「这个佟莱我还是记得的,他就是那天你被抓,坐在雷秦腿上的人。」 顾年祎想到那天,又因为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免又觉得燥热和害羞,嘴里结结巴巴的:「那、那其他几个人呢,你回忆不起来,让光头给你回忆,有没有看见过这几个人?」 「不用回忆,我已经问过了,李春梅在,另两个不在。」许洛说。 「他们之前交代的时间线完整,也都能说出陈颖颖死亡当晚各自和其他人正在做什么……」顾年祎说着说着顿了顿,「这是串供?」 许洛道:「串供串供,不是说我们共同发出一样的标准答案,而是基于目前事实在上面覆盖一个故事。」 「我问黄毛可疑的人时,黄毛几乎立刻不假思索把佟莱推出,至少在之前他没有获得任何的信息。」许洛掀起眼皮看顾年祎,「你觉得是为什么?」 「按照他的性格,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不重要,可以随便推出去。」顾年祎说,「是这样吗?」 「嗯。」许洛说,「我是这么觉得的。钱小苟很害怕雷秦和裴俊文,假设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或许是见过他们怎么对待一些背叛者……」 「别猜测了。」顾年祎说,「这口他今天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行吧。」许洛喝了口水,「剩下的人,我也想问问。」 …… 晚上七点,剩下的几个人都问完了话,许洛和顾年祎坐在审讯室内。 许洛嗓子冒烟儿,还有点沙哑,已经喝了不少的水。 倒是顾年祎,还在和桌上的一堆笔录资料较劲:「这个保安、调酒师和女收银和黄毛的意思都一样,就是『老闆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我除了和看场子的雷秦偶尔有接触,其他一概不知』。」 第102页 顾年祎崩溃地一扔笔,气道:「这还怎么查啊!——」 「你别急。」许洛道,「知道你问了一天没什么结果烦躁……但也不是没什么结果嘛。」 他道:「注意到那个女收银的没有,她姓李叫李春梅,二十六岁,长得不错,一头波浪卷很时髦,你有没有觉得她的口音一点奇怪?」 「……有吗。」顾年祎说。 「看录像。」许洛说,「说话虽然是中文音调,但是重音加的字眼都很奇怪。」 「……她不会是和裴俊文一样是韩国人吧。」顾年祎马上看她身份证,「不是啊,她还是黑溪本地人。用口音判断人家关系,其实一点都不靠谱。」 「话是这么说,和东北人待得时间长了,口音也会随之变化吧。」许洛道。 「那你那位东北大老虎,为什么觉得她有嫌疑?」顾年祎问。 「你别看她是个收银你,她给仇虎介绍过ji///女。」许洛道,「但仇虎不喜欢女的拒绝了,他后来侧面打听过,这条街除了裴俊文的几家酒吧,其他的店多多少少都被她拉过生意。」 「……?」顾年祎道,「你的虎哥,不把这种皮条客举报给警方,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先不要纠结这一点。」许洛道,「那个保安和调酒师,一个字门口拦截警察,一个在内里观察漏网之鱼,当地辖区派出所,你们区刑警大队,还有你们市局大名鼎鼎的重案组,每个人的照片都被他记在眼里。」 「……」顾年祎道,「所以认识我和孙城明?那天我们是被他看见了?那之后那次……好气啊,这什么概率问题!」 「你现在还觉得他们三个没什么问题吗?」许洛说。 「那你的虎哥愿意贡献出他收集的证据交给警方吗?」顾年祎道。 「他的证据根本不能作为证据。」许洛说,「当下你应该想想,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找找破绽……今天黄毛的态度,我觉得……」 「我觉得他应该是在保护,李春梅……」许洛低低吸了口气,道,「算了,那么晚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 和汪呈报告了这件事,汪呈的意思是明天重新部署一下战略,至少今天大家都很累了,先休息才好。 孙城明他们已经回来了,带回了一点收穫:「许医生,你们测算组那个叶炳确实是个人才,他好牛啊,拿耳朵听完是空心墙,接着看横樑什么承重墙位置,徒手画几个透视图就确认下方有东西。让人挖,真挖出了个通道,但他说还是要找专业的人,否则这么挖下去有坍塌危险。」 他外面跑了一天,整个人都晒得黑不熘秋的,许洛从自己包里翻出了防晒,温柔递给他:「你要用这个吗。」 「我喷了防晒,你看看,没用。」孙城明拽着领子道,「我看你还戴冰袖,那个有用吗?」 「还不错吧。」许洛两个眼睛忽然亮起来道,「我有个花臂款的,你要不要用?」 第54章 蹲守 顾年祎本来在旁边喝水,一口喷了出来,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真的搞不懂,许洛老是惦记自己那花臂冰袖干什么。 「顾仔,你激动什么啊?」孙城明忍不住笑,「人许医生是送给我,你想要你也可以问许医生要啊。」 「没……我不要,我要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你还要挖矿呢。」顾年祎道,「我去看看谷新新。」 谷新新今天在一小组,一整日都在处理卷宗整理资料,这会也刚忙完,把东西送到支队长办公室去。 「今晚谁都不可以吵我,我要睡觉。」谷新新提着包站起来,「大家拜拜!」 顾年祎也有点困,他和许洛出了门,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许洛率先抬手道:「拜拜顾警官,明天见。」 顾年祎勾着嘴,一脸假笑:「拜拜许医生,明天见。」 许洛看见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点无语,只能转身走了。他低头看了手机,晚间时候他已经联繫了司机,这次司机把车帮他停在了停车场,他给了钱可以借用几天。 司机给他拿了钥匙,人刚上车,车门被拉开了。 许洛侧头看,看见了被昏暗路灯照得只有一个轮廓的顾年祎,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许洛淡定道,「顾警官,稍你一程?」 「可以啊,我们目的地应该一样。」顾年祎毫不客气坐进来。 车内刚开了空调,还有点热,许洛吐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目的一样?」 「你都是司机来接,司机却给你送了钥匙,说明你要去别的地方。」顾年祎道,「搞跟踪被发现了是不是还要我来救你啊?不如我们一起去。」 「……」许洛道,「不是,我就是……」 「行了,不想听。」顾年祎的目光放远,看见了停车场上的一辆车子,道,「出发吧。」 停车场面前的车子是李春梅他们开过来的,此时他们也刚刚准备走,车上除了李春梅,还有两个今天也来局子里例行文华的员工,看起来是同行人。 许洛看顾年祎坐稳了,系了安全带,无奈嘆了口气,道:「你不累吗?」 「你都不累我累什么。」顾年祎弯了些腰,说,「干过跟踪吗小许?」 许洛笑笑:「说实话,没有。」 第103页 也没有因为他突然变化的奇怪称唿有什么异议,许洛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没干过你就敢一个人跟踪人,也不怕别人发现吗?」顾年祎说,「我比你聪明,我在他们上车前,就给他们装了定位追踪器。」 许洛咋舌:「这不犯法吗?」 「……」顾年祎伸出手指,「别人和我说这句话就算了,你和我说这句话,真的有点奇怪。」 两个人在路上开得平稳,追踪器给顾年祎的手机持续发送着信号标记位置。 「我以前和师父跟踪一个嫌疑人四天三夜,两个人轮流值班盯梢休息睡觉,最后把他给抓了。」顾年祎说,「这次你准备盯这个人三四天的话,也不知道你撑不撑得住。」 「顾警官,你对我的印象真的太刻板了,知道这叫什么吗?」许洛说,「叫首因效应。」 「听不懂。」顾年祎说,「别跟我拽这些词,我知道你在骂我就行了。」 顾年祎看着许洛开车进入主干道,许洛的手机就响了。 「我接电话影响你的追踪器的信号吗?」许洛问。 「不影响。」顾年祎看了一眼来电人是仇虎,说,「接吧。」 「餵。」许洛用了免提,「虎哥。」 「小洛,工作完了?」仇虎道,「我正好也忙完了,我让我家小工盯着了,今天李春梅和那俩千里眼都不在,可能刚从局子里回来。」 「对,他们刚回来,李春梅她会去哪儿呢。」许洛道,「回家吗?」 「不一定。」仇虎说,「这两天警察没事就往这里跑,挖挖弄弄的估计都不敢来。」 许洛道:「够谨慎的……」 「我估计她会去维也纳大酒店。」仇虎说,「据说她经常带客户去那边。」 「行。」许洛道,「谢谢,你今天帮大忙了。」 「我知道,不是哥哥之前不想提供这名单。哎,那警察不在旁边吧?……」 许洛看了一眼顾年祎,顾年祎抿着嘴瞪着眼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自己就在旁边。 「嗯。」许洛应了一声,「他不在。」 「是这样的,毕竟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问题,我只是给予你们一个调查思路。万一我这干了点误导警察的事情,警察最后怪罪下来,我不得跟着受罚?」仇虎说,「我他妈什么没见过,黑溪这环境,警察确实让人能信服,所以预祝你们早日破案吧……哎不过,答应我的事儿别忘了啊。」 顾年祎听见这句话,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原地翻了个白眼。 「没有忘。」许洛声音温柔道,「等我有空了。」 「好啊。」仇虎说,「那挂了,下班小心。」 许洛挂了电话,顾年祎在一旁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道:「你知不知道给别人留存幻想是件很没品的事情啊,重点是你还把人家当备胎。」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许洛打了个弯,继续听着顾年祎的导航,也让自己的车尽量掩藏在车流中,和对方的距离不算近,这个距离一般不至于会被发现。许洛想,警方的东西确实高科技,如果现在是他一个人在追踪,说不定还真被发现了。 「……」顾年祎沉默了一会道,「这么说喜欢咯?」 「不算喜欢。」许洛随口胡诌,「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不是备胎是什么!」顾年祎立刻冷笑道,「好可怜啊那位光头大哥,连给警方的证据都只是给你换来个约会,结果你还吊着人家,放过人家吧。」 许洛没想理他,又撇了一眼车辆位置。 过了一会,顾年祎居然还没有放弃这个话题,继续又问:「你都答应人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人家约会去啊?」 许洛在等红灯,侧头看看他道:「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怎么,是什么审讯后遗症吗?非要在一件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奇而已。」顾年祎背靠向座椅道。 许洛嘆了口气,道:「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是啊。」顾年祎聊起这个话题就头疼,「没空谈。」 「放心吧,等你再大个两岁,没空谈也得谈。你师父会开始给你安排相亲、给你找体制内的、身家背景清白、又温柔体贴的女孩,长得漂亮点和你郎才女貌的,和你看起来很般配,户籍都在本市,两个人一起买套房一起奋斗,过了一两年要个小孩……」许洛说着说着,就被顾年祎打断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相亲了?」顾年祎道,「你这个人,你少给我安排人生啊。」 「自然而然就会啊,这是正常人的人生轨迹。」许洛说,「我觉得你是正常人里的佼佼者,所谓佼佼者就是……能更按部就班地进行这套人生。」 「为什么这么说?」顾年祎说,「『按部就班』这个词,听起来就很别扭,都『按部就班』了,还算什么佼佼者?」 「不啊,因为综合来看,这套模式看起来是最幸福的。」许洛看向道路尽头的「维也纳大酒店」的的招牌,道,「他们果然开来的是这里。」 两个人把车停在离门口最方便观察的位置,看见了李春梅和剩下的两个人在酒店门口分了别,李春梅一个人进去了。 「我们是进去还是在这里等?」许洛问。 「等。」顾年祎毫不犹豫道,「这种地方,能不要进去就不要进去,就我们俩是摸不清状况的。」 第104页 余下的就是等待,幸运的话可以看见他们想要的,不幸的话,就是白等…… 等待的时候,顾年祎居然又拾起了方才聊了一半的话题。 「那你呢。」顾年祎问,「你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许洛手指弯曲靠在嘴边,来回摩挲他干燥的嘴唇,看着前方:「没有……」 「你这反应。」顾年祎笑道,「你肯定想过。」 许洛看看他,想他跟着今天的审讯,现学现卖呢? 「不想和我说也没事,反正也不熟。」顾年祎双手抱着头,眼睛盯着酒店门口,他视力极好,在夜里都可以看见很远方向的动态。 顾年祎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让你来我们重案组,你可真不像个好人,你来了之后,随之而来了很多我们没法掌握的事情,大家也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许洛侧眼去看顾年祎,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了笑笑,说:「……我想打开那个保险柜。」 「什么?」顾年祎愣了一下。 「乌溧的保险柜,我想打开看看,当年所谓的实验到底在研究什么。我一定要找到方法打开它。」许洛说,「我还要找出那些和乌溧有关系的人,比如裴俊文这些,曾经接受过他的教导培训,让其他人活得生不如死的人……我想让他们离开。」 顾年祎嘴唇微张,想起那第一次发现地下室后,许洛几乎不管不顾冲进去,和他那性格完全不符合的样子。那就是本能反应吧……他会是因为,想起自己的吗? 「会的。」顾年祎坚决说,「我会和你一起……」 说完他觉得有点奇怪:「……总会找到真相的,我相信。」 许洛抿着嘴,左手架在车窗边上撑着脑袋,他柔软的髮丝落在肩头,在光下滑如缎匹:「谢谢,我有时候觉得你也挺奇怪的……既然你知道自己无法掌握,别人遇见这些事避之不及,案件结束了,也就结束了。」 「你倒是好,自己喜欢往上凑。」许洛说,「除了林濮,我这辈子没见过第三个人了。」 顾年祎不爽道:「我是警察,我不查谁查?」 「好好。」许洛勾嘴笑笑,「小警察。」 两个人在车内无聊,人这一时半会也看不见。顾年祎记录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多,许洛道:「你睡一会吗?」 「不困。」顾年祎瞪着那双鹰一样的眼,「我可以很久不睡都没有问题。」 许洛打了个哈欠说:「那你看着吧,我玩会手机。」 顾年祎:「……」 看许洛在翻手机,顾年祎目光不离酒店门口,但实在也是有点无聊,凑过来了点:「如果今晚蹲不到……」 「嘘。」许洛手指靠嘴边,低头示意他等一下。 「……」顾年祎闭了嘴。 「没事了。」许洛抬头,「你刚说什么?」 「今晚蹲不到,你的虎哥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告知我们,让我们蹲守一下吗?」顾年祎问。 「酒吧街门口,到这个酒店,一般她就在附近停留。最近酒吧街去的人少,所以钓不到鱼,估计就在这一带活动。」许洛道,「耐心一点,肯定可以蹲到。」 顾年祎点头:「好吧……」 他又道:「……你在看什么,看那么起劲?」 许洛可能也注意到了,今晚的顾年祎有点和平时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内的空间狭小,密闭空间会对两个人的感情建立产生非常大的进展。但顾年祎说话声音也变得低沉轻柔,对许洛来说,那种贴着耳膜的声音,像是一种弥散在空气中,增长了奇怪魅力的东西。又或者说,顾年祎今天和他感觉熟络了不少,特别亲近。 「微博。」许洛老老实实回答,「我……看点心理谘询的树洞帐号,想看看其他人会跟树洞谘询什么,或许会对自己的境遇有点启发。」 「树洞?」顾年祎蹙眉道。 这涉及他知识圈之外了。 许洛耐心解释:「有些微博号,他们会做成开放公众投稿的形式,来解答他们的一些问题,再公开匿名发布出来的一种形式。」 「匿名?」顾年祎继续困惑。 「这样的。」许洛给他看,顾年祎凑过来,手扶着他的椅背,两个人中间有一点距离,但说话的声音都好像直接进入了对方的耳朵,许洛道,「比如这个号叫『想和你夜谈』,他有很多的粉丝关注,每天会发布粉丝的问题。」 顾年祎手指点着翻了翻:「好像都是感情问题啊?也有家庭……男朋友打了我?等一下,这种问题不应该报警吗?在这里发什么微博啊?」 「如果她报警,你会管吗?」许洛忽然转头。 他们俩因为距离近,许洛的嘴唇差点蹭上他的脸颊。顾年祎吓一跳,赶紧退开一点距离,目光还是落在远处大酒店门口,嘴上道:「……当然会管,但除非命案,很多都不会往上报,轮不到我们头上。」 「你也说了,除非命案。」许洛嘆气道,「每天会发生很多这样的事,『除非命案』才会被你看见。」 顾年祎又垂眼翻了几条:「但也有和大家炫耀谈恋爱的……」 「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树洞说。」许洛说,「它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就是情感的宣洩而已。」 顾年祎念道:「『我喜欢上了大我六岁的姐姐……可是姐姐不想和我姐弟恋,嫌弃我太小……』。夜谈在评论里给出的答覆是:虽然爱情可以跨越年龄的鸿沟,但并不是没个人都能接受……」 第105页 「姐弟恋啊……」顾年祎又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酒店门口,嘴里喃喃道,「差六岁?还行啊……」 「看起来你能接受年下?」许洛挑眉道。 「年下?还可以吧。」顾年祎说,「只要喜欢了,差十岁也没问题啊……欸……」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姐弟恋……你说黄毛保护李春梅,会不会是因为他喜欢……」 「他不是有女朋友吗?」许洛问道。 「联繫不上,这个号码一直显示无人接听。」顾年祎说,「我现在在想,这个回老家的女朋友是不是根本不存在……也是他瞎编的。」 「你们查一下这个号码的资料呢?」许洛问。 「当地警方说帮我们调取,到现在也没点进展。」顾年祎双手遮盖着下半张脸,「你之前提到他在保护谁,现在想想……不会是这个人吧?」 许洛放下手机,点头:「说不定真的是。」 顾年祎眼神都亮起来:「这么说也说得通了啊。」 两个人思维向着着方向走,确实可以把曾经一些说不通的点单独拎出来说了。 「所以雷秦给黄毛那二十万说不定在李春梅那边……」顾年祎说,「为了二十万就顶罪,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俊文和雷秦都不是个东西,如果那天我能好好记得他的脸就好了。」许洛嘆了口气,「算了,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顾年祎低头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许洛见状道:「困了吗,我有西洋参含片。」 「……」顾年祎摇摇头,「还好。」 他目光紧盯着每一个从酒店出来的女性,今天他们刚刚和李春梅接触过,也跟着她的车到了这里,对她的身形样貌都有记忆。 「十二点了。」许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手机的面光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反光,「你要不休息一会,我可以盯着。」 「算了,一会……」 他话音没落,酒店的大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和李春梅的身影。 「李春梅!」顾年祎反应迅速,喊道,「她出来了!」 第55章 跟踪 「等一下。」许洛说,「旁边有个男人……」 那男人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李春梅和他谈了一会话,之后就把他带上了车,顾年祎拍拍许洛,道:「你来开车,我联繫人。」 「……好。」许洛道。 顾年祎和他下车换了位置,恰好对方的车也开了起来,等它的标志在地图上闪烁着,顾年祎的车也驶入了宾馆的主干道内。 顾年祎迅速拨通了电话,对方接起来,声音有点懒,一副被吵醒的样子:「餵……」 「孙哥,起来起来。」顾年祎说,「别睡了!」 「顾仔啊……」孙城明那边真的有起来的声音,「怎么了?」 「有空找人来一趟维也纳酒店,查一下今晚所有的开房记录。」顾年祎道,「他们打///黄///扫//非的有没有重点检查一下这个酒店啊!我可是给他们捅了个大鱼出来了,里面可能存在有se//情交易。」 「……开……不是,你在哪儿啊?」 孙城明和顾年祎常年都已经练就了这身绝活,不管多晚睡得多深做的梦有多美,有任务就要出勤,马上要打起一百分的精神,这会儿他已经毫无睡意,一听还有拉裤链的声音:「这事儿汪队知道吗?」 「不知道……吧。」顾年祎说,「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就想他比较啰嗦,你能不能一会帮我联繫一下他……」 「顾年祎你现在行啊,连你师父都不报告就敢行动了。」孙城明伸了个懒腰道,「得嘞,半夜十二点喊我起来打//黄//扫//非,这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啊。」 许洛看着地图上的导航,道:「那辆车驶入一个小区。」 「继续跟着。」顾年祎看了一下附近,他知道这个小区,黑溪比较高档的公寓住宅区,距离酒吧街有点距离,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中年男子的家。 「许医生也在啊。」孙城明道,「哎你们这又是闹哪出,我先和汪队联繫吧。」 汪呈的电话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就打到了顾年祎手机上:「顾年祎!!!」 「哎哎,师父……」顾年祎说,「我跟你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汪呈显然是蓄满了怒气,一句句话都骂得铿锵有力,「我让你好好查案子,是这在有组织、有纪律,没有危险的前提下!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啊!前脚刚出局子,后脚就给我找事是不是! 」 「不是……师父,要骂回去骂,我现在事情很紧急。」 顾年祎把他们今晚的推断、和现在跟踪到了这个李春梅的去处的事情和汪呈一一说了,汪呈听完喊道:「那等什么啊,赶紧分享自己的地理位置,有没有带必要防具?!你们到达后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到了再说!」 「知道了知道了……」顾年祎说,「我们快到位置了。」 车辆驶入小区门的时候,保安过来拦截他们:「你们什么人?」 许洛打开窗户,道:「我们……」 「警察。」顾年祎倾身过来,手恰好撑着许洛的大腿,「我们过来调查一起案件,麻烦你们配合一下,一会我的同事也会过来。」 许洛颔着下巴,目光看看顾年祎的发顶,又看看外面那保安。 第106页 「……」保安显然也有点不知所措,仔细看着他的警员证件,「你这……是不是……」 顾年祎忽然想到什么:「里面有门禁吗?」 「……有。」保安说。 「徵用一下万能卡。」顾年祎伸出手,「请快一些,麻烦不要妨碍警察执行公务。」 「你这我也不知道你真的假的……」保安嘴上说着,手里攥着那张万能卡,顾年祎眼疾手快用抢的拿过来,接着道,「你可以报个警,说刑侦支队警察顾年祎来金秋华府办事,问他们一下是否属实,谢谢您配合。」 许洛对保安笑笑:「麻烦抬下杆子。」 保安最终还是放行了他们,车已经驶入了小区的内部,他们开过一个圆形的花坛,到了一处楼底停下,就熄了火。 导航显示,李春梅就是来到了这里。 「是李春梅。」顾年祎一眼就看见了李春梅站在楼下,她正在打电话,似乎在等人,他们不开窗听不见在说什么。 「下去吗?」许洛低声问。 「走。」顾年祎说。 两人下了车,从隐蔽的另一侧绕过去,恰好可以通过树丛和小道绕到侧翼,而李春梅已经打完了电话,正站在门口等待什么。 顾年祎从一棵大树后探了个头出去,让许洛站在自己的身后。 一会远远的一道强光打来,顾年祎赶紧缩回了头避开,正对上了许洛的眼神。 有车来了,一辆晚间开着远光灯的车。 许洛和顾年祎对视完,从那大树的另一侧冒了头,看见那辆车就停在了这栋建筑的门口,车门被打开。 紧接着,他们看见李春梅上前去,动作有些粗暴地拉下来了个女孩。 许洛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顾年祎,顾年祎靠过来,把他压低,也跟着探出头去。 许洛感觉到他浑身的重量都在自己之上,自己似乎被他圈在了怀里,那瞬间,许洛感觉到了顾年祎身上的热度。 「艹……」顾年祎低声说,「他们带了个人进去。」 顾年祎把位置发给了汪呈,他戴上蓝牙耳机,拿上通讯对讲机,他把通讯器别在腰后,道:「……突发情况,我没带什么东西,所以万一一会发生什么情况,你要做的就是,跑……然后赶紧通知我师父。」 「……」许洛有些担心道,「不然,我们在这里等你师父来吧?」 「来不及了。」顾年祎说,「走。」 他和许洛走到了公寓内,看见刚刚上去的楼层,到达了十九层停了下来。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等待电梯下来。 进了电梯,顾年祎道:「保险起见按十八层,我们往上走一层。」 在到十八层时,顾年祎出了电梯进入安全通道,对许洛低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别动。」 「你呢?」许洛说。 「我们不能一起去,如果有事,你就等待汪队他们救援,他们很快就到了。」 「不是……」 「别动。」顾年祎说罢,快步往上跑到了十九层,把许洛甩在了后面。 进入十九层,顾年祎轻手轻脚推开楼梯口的门,面前正对着一个消防器材,接着就是一个拐角,他听见了走廊里开门的声音。 是一个女声道:「那么我先走了哦。」 「好的。」这是一个男声,「慢走。」 是李春梅吧。 高跟鞋的声音传来,她似乎走入了电梯间,那一声声渐远的高跟鞋声,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后,站定。 「哒。」 顾年祎开始准备行动,他默不作声地脱了鞋,垫着脚,尽力让自己脚上的声音不要造成和地面那刺耳的摩擦声,贴着墙面,在没有确认到危险的前提下,他连口水都不敢咽。 他不知道李春梅对他有没有攻击性,他也想一击制胜,不要再生事端。 他从墙后露出一只眼,在亮着一盏灯光的电梯间观察到了李春梅的背影。 她穿着一条包臀的中长裙,高跟鞋,波浪卷的头髮,提着一个小皮包,正在低头看着手机。看样子没有任何的防备。 「叮——」 是电梯到达的声音。 那瞬间顾年祎像离弦之箭,如果有一台高速摄影机,才能捕捉到他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他冲出了旁边的走廊进入电梯间,用手一把捂住了李春梅的嘴。 「嗯?!呜呜!!」李春梅被控制住,奋力挣扎了起来,但她的力气和顾年祎相比非常悬殊,也让顾年祎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低声道:「别动!!我有话问你!……」 他话音刚落,感觉自己的视线被强烈刺激的一阵扑面而来的东西给蒙住,他没有固定住李春梅的手,在顾年祎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李春梅居然从包里翻出了一瓶辣椒水,回手就往顾年祎的脸上喷去。 「艹……」顾年祎倏然闭上眼,手中不敢脱力,脚又被高跟鞋精准踩了到了自己的小脚趾,一脚下去还扭了扭,踩完脚趾还踩脚背,那细高跟的疼倒是不能给他太大的威慑力,但这辣椒水让他翻起的眼泪,根本没办法睁开眼。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有人走到他的后面。对方一把擒住了李春梅的脖子,连人拽着头髮,怼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啊!」李春梅发出了一声悽厉的惨叫,后半声被吞进了肚子里,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第107页 顾年祎暂时是个瞎子,下意识用手摸索了一下前方:「谁……」 「是我。」对方道。 「……」是许洛。 不是让他在楼下待着吗! 顾年祎因为辣椒水满脸都是眼泪,试图赶紧睁开自己的双眼看清面前的局势。他的视线里模模煳煳的,像煳着一层白纸,顾年祎甩了甩头,用力眨着眼,道:「人呢。」 「在这。」许洛说,「放心吧。」 顾年祎此刻才看清面前的姿势,他吓一跳,许洛拽着人的头髮把人抵靠在后方的墙上,李春梅正昂着脖子,嘴也被许洛捂住了,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顾年祎单手揩着眼角,一边道,「你想闷死她啊,放开她。」 「放开她,她再袭击你怎么办?」许洛说。 顾年祎从她手里拿走她捏紧的辣椒水瓶子,接着把她的包给拿了放到了一边。恰好蓝牙耳机里传来了声音:「顾警,顾警,我们在楼下了,收到回復。」 「收到。」顾年祎回答道,「先在公寓楼下原地待命。」 外面这么大动静,丝毫没有惊动这层楼的居民。顾年祎看着李春梅道:「李春梅,又见面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李春梅的目光一直撇着她远处的包,神色异常的不安,顾年祎让许洛松开她,许洛松开后,去地上拿了李春梅的包。 包里,一个手机正在震动着。 许洛拿出来,看见上面显示了一个「哥」字,挑眼看向李春梅。 李春梅神经质地抖动着脑袋:「……」 「接。」顾年祎指着她说。 李春梅只能抖动着,接起了电话,还按了免提。 「餵……」李春梅道。 「今天这个这么大方,你挑走的那个,就不用送回来了。」对面的声音无比熟悉,顾年祎和许洛都胸口一震,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是裴俊文! 「他喜欢就让他留着,不喜欢就处理掉吧。」裴俊文说,「剩下几个,我也准备……」 「哥。」李春梅忽然打断他。 顾年祎一看不好,上前就一把捂住她的嘴,许洛则眼疾手快把手机拿远了。 「惠美?」裴俊文说,「你那边怎么了?」 顾年祎指着她,李春梅闭着眼,才点点头。顾年祎松开了他的手,李春梅吸了口气,道:「金主的钱还没付清,你怎么就想着把人给他了。」 「警察把我盯太紧了。」裴俊文说,「我需要避避风头,这些没用的人就先直接让他们走吧。」 许洛迅速在手机上打字,出示给了李春梅看。李春梅看完后道:「……那,那你现在去哪儿?」 裴俊文道:「你知道的,我走之前要把他带上……」 他话说了一半,道:「惠美,你旁边真的没有人?」 「没有。」李春梅慌忙道。 「算了。」裴俊文说,「回见。」 说罢,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顾年祎看电话挂断,啧了一声,道:「真他妈的机警……」 「先被管她了!」许洛喊道,「刚才你带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李春梅指了指走廊里面的方向,许洛推了她一下肩膀:「带路。」 顾年祎则对着蓝牙耳机里待命的人道:「上来。」 …… 李春梅重新回到那扇门口,按了门铃。几次之后,里面才传来粗声粗气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哥哥,是我。」李春梅道。 一阵拖鞋声后,对方来到了门口,打开了门:「你怎么回……」 「警察。」顾年祎站在门口,像一个黑面阎王歪着头,出示自己的证件,「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一件杀人案,现在需要进去搜查。」 「……警……啊啊啊……」只穿了一条内裤的中年男人,迅速从桌上摸到了自己的眼镜,他惊讶道,「警察同志,我什么也没干啊!」 「屋里有人?」顾年祎道。 「有……有一个。」男人说。 「是谁。」顾年祎问。 中年男人尴尬道:「是我……我女朋友……」 「女朋友?」顾年祎把他推开,接着快步走向了大卧室。他刚一步踏入,就看着面前有个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女孩,她一丝不挂,一脸惊恐地看着顾年祎。 顾年祎愣了一下,接着从床上拿起被单丢给她道:「……你先盖上。」 门口又是一阵动静,有人喊:「顾警!」 「别进来。」顾年祎探头出去,「谷新新,谷新新你来了吗!」 「来了。」谷新新跑过来道,「顾警!我在!」 「你来!照顾一下这个女孩。」顾年祎指了指屋内,接着走出去,看见其他人已经把整个房间团团围住。 尤其是中间只穿了一条内裤的中年男人,他现在看起来非常的尴尬。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这个女人给我介绍了生意,我花钱买了这个小姑娘。」中年人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杀人啊!」 顾年祎双指併拢一挥,道:「先把他带走。」 把人带上了车,汪呈和孙城明也说在往这里赶,顾年祎边带着李春梅下楼,边询问道:「裴俊文和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李春梅道。 「哥哥?」顾年祎说,「他为什么喊你惠美?」 第108页 李春梅道:「我们是亲兄妹……」 顾年祎脸色风云变幻,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许洛。 「他现在人在哪里?」顾年祎马上说,「你能把他约出来吗?」 李春梅想了想:「很可能要准备出城了,我刚才那个电话他肯定有所警觉了……」 「那个女孩是裴俊文关在地下室的女孩吗?」顾年祎边问边把人人往停车场走,边转头找许洛,「许洛呢!」 「许洛……」李春梅喃喃道。 许洛一会过来,几小时前,他们也以这样的状态对坐着,李春梅坚决否认了自己会裴俊文的关系。 现在顾年祎开始庆幸自己今晚冲动,这一顿没有白忙活,总算是抓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把裴俊文和雷秦可能的行踪告诉我们。」顾年祎对李春梅道,「你现在只有坦白这一条路。」 「牢里有个人还惦记着你,到死都没有出卖你。」许洛道,「你拿了他的二十万,怎么说也该有些恩情吧。」 李春梅愣了一下,道:「……小苟。」 「是啊,我们审了他三次,他一次都没有出卖你。」顾年祎想到这里还是觉得生气,如果没有许洛、没有仇虎……他们这条线索,能挖到猴年马月啊。 「劝你快点讲出实情。」顾年祎说,「裴俊文到底在哪里?」 第56章 翟丽 李春梅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在地下室养了一些他自己餵药的『狗』,他这几年来都想给他们做一种实验,后来似乎也没有成功。」 又是「实验」! 顾年祎现在听见这个词,就觉得浑身发毛。 「养着他们也要钱,所以之前他和雷秦挑选的人有些本来就是干那种勾当,有些就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什么都不懂,也没点社会经验,有些p客们也就更看中了。我就是跟着做做中介,因为酒吧街里很多产业是我哥的,我平日里收收银就物色物色女孩,我也只做那些有钱人的生意。」李春梅道,「裴俊文的地下室,人一直会转移来去不在一个固定地方,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从酒吧的地下室带人出来,最近附近不是一直有警察盯着了?他之前早就带着人走了,可能有另外的地方了,但我不知道。」 「今天这个女孩是从哪里送来的?」顾年祎问。 「这个是……之前就定好的。」李春梅道,「所以裴俊文自己喊了车,人也是他给我送过来的,刚你也听见了,他之后也不想把女孩接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 「这女孩叫什么?」顾年祎问。 「叫翟丽。」李春梅说。 是翟丽! 顾年祎和许洛迅速对视了一眼,顾年祎马上回头喊:「刚那个女孩呢!」 「这儿呢!」有人回答他。 「我过去一下。」顾年祎指示这里的辅警,「看住她。」 他想快步跑开,忽然「嘶——」了一声。 完了,脚上开始感觉痛了,是刚才李春梅踩的那狠狠的两脚,顾年祎开始怀疑自己的小脚趾骨是不是被她的细跟给踩断了,这痛觉的反应来得迟,也稍许有些勐烈。 「没事吧。」许洛见状说。 「……」顾年祎摆摆手,靠着单条腿的力气走了。 许洛还在原地,看顾年祎走远后回头,发现李春梅一动不动看着他。 她道:「你是上次,和虎哥一起的那个男孩吧?」 「认错了。」许洛淡淡说。 「不会错吧,其实刚刚在审讯室内我就想问你了。」李春梅说,「你之前说你叫徐昔。」 许洛蹙眉,没有再说话,毕竟说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许洛,你小心一点。」李春梅说,「裴俊文一直在找你。」 这声很低,连旁边正在和对讲机讲话的警察都没有注意到,许洛侧过身完全面对他,他的脸色阴沉,询问道:「『一直』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你和那个警察在一起,他不好下手。」李春梅说,「他其实早几天就想离开这里,但因为你,他一直在找机会找你。」 「我不懂。」许洛双眼大睁,眼角甚至有些撑着的胀痛感,「他之前既然有一万次机会把我关起来,为什么要放了我?好玩?」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李春梅说耸耸肩膀,「但他很喜欢这种把戏,他一直坚信自己养的人,就算把人放了也会乖乖回来。」 「……」许洛看着她,忽然一阵晕眩感袭来,他又开始有那些不好的回忆,高大男人的黑影像覆盖在阴影的藤壶,当海水退去显露出来,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他……」许洛闭着眼,「他的那些人,回来过吗?」 「谁知道呢。」李春梅说。 「许医生。」谷新新远远道,「顾警喊你过去!!」 许洛还有点恍惚,他左右看了一眼,手指按住了太阳穴,才跌撞着向着顾年祎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了……」许洛说。 「她是翟丽。」顾年祎说,「你认认,是你那天看见的女生吗?」 许洛垂头看了一会,他其实有点认不出。那天的那个女生浑身都很脏,蓬头垢面的,身上还有异味。今天应该是因为被安排来接见客人,女孩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甚至还化了妆,但即便涂了橘色的口红,她还是毫无起色一脸的疲惫。 第109页 她长得不算第一眼漂亮的类型,但是很瘦,和许洛那天看见的、目测身高的女孩确实身型很像。 「嗨,你还记得我吗?……」许洛凑过去一些,双手扶着膝盖,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神色有点恍惚,一眼就能看出精神已经有些问题。 许洛在问她话之后,她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才喃喃道:「……对不起。」 是她,就是那天那个女孩。 许洛的神色柔软下来,他蹲到地上,视线和女孩平齐:「翟丽,当时你是想让我走,是吗?」 翟丽点点头,她瘦得骨头凸起肩膀在抖动着。 「没事了。」许洛温柔道,「要休息一下吗?不需要的话,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翟丽颤颤伸出双手到许洛的面前,其他人都在旁边看,看见她的手上都是疤痕,指甲都被拔去了两个,被折磨得触目惊心。 「……」顾年祎压着心里的火,口气生硬问道,「这是谁干的?」 「我不听话,他们拔的。」翟丽说着呜咽起来,「是裴俊文……」 许洛等她平静了一会,开始准备问她一些问题。 「翟丽,回答我,你认识陈颖颖吗?」 陈颖颖的名字像弹入油锅的清水,那瞬间噼里啪啦的爆炸让翟丽一下崩溃了,她抓住许洛的手道:「颖颖是我害死的!!……她是来找我,被我害死的!!……」 「没事,你慢慢说……」许洛抬手拍拍她的后背,「被你害死的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翟丽的答案。 翟骊闭上眼,两行泪水流下来:「是裴俊文……是他杀了陈颖颖。颖颖来找我的时候,她进了地下室,她看见了地下室……她看见了裴俊文,她看见有的人反抗了……他把她杀了……」 顾年祎摸不透这其中的道理:「反抗了?什么反抗了,谁把谁杀了?」 许洛抬手拉了一把他的裤脚,示意他别说话,顾年祎马上闭了嘴,乖乖站在了一边。 「你听我说。」许洛扶住她肩膀拉回她的注意力,认真看着她说,「裴俊文的地下室,养了很多男人女人,是不是?」 「五六个……」翟丽说。 「好。」许洛继续道,「他给你们吃药、打针,是不是?」 翟丽轻微点着头,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要求你们在那个范围内活动,可能还会威胁你们一些话,对不对?」许洛问。 翟丽摇摇头:「他不许我们反抗,不许我们报警。」 许洛道:「但为了吃药,你们逃不出去,因为在这里你们可以拿到廉价的药,裴俊文也可以源源不断地供给你们。」 翟丽道:「嗯。」 「那么,可以告诉我陈颖颖那天找你的详细经过吗?」许洛问。 翟骊塌着肩膀看着天,对着天「哈哈」笑了两声。 「我记得我清醒了,逃了出去,我问了借了电话,我让颖颖来接我……」翟丽的瞳仁左右抖动着,「她接到了我,听说里面还有其他人,就带我进了酒吧,说要报警。然后……然后裴俊文来了,他大方的说想要看就带她进地下室去。」 「我让她不要去,但是裴俊文要给我们表演……」翟丽双手捧着脑袋,手指掐进头髮里,「他把人训练成狗,那时候地下室有五六个女孩都是他的狗,他说他有办法在一个月内控制别人,即便把人放出去,她们也会乖乖来找他,他们不会报警、不会反抗,他们就是乖顺的小狗……」 许洛握住她的手,知道她回忆起那个画面肯定会很难受,他又不希望自己和翟丽过于共情,引导她放弃一些话,转而说重点想知道的事情:「然后呢?陈颖颖是不是对裴俊文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 「……颖颖当时拉着我的手,让我站在她的身后。」翟丽说。 …… 翟丽被送上了警车,李春梅和那个中年男人被暂时收押,对于重案组的夜晚,却远远还没有结束。 彼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刚刚听完了翟丽前半段的故事,她在颤抖中几次流着泪抓着许洛的手忏悔,发出低声的呜咽声,才讲到了陈颖颖那天来救她的经歷。 陈颖颖,是因为来救她才被裴俊文捅死的。 而没有被拯救,反而被抓回地下室的翟丽和其他人,更偏执阴戾的裴俊文对她们进行非人道的折磨,这些,他们都从翟丽的口中听见了。 翟丽的精神状况显然已经有了问题,许洛捏着她的手,能明显感觉到,她比她见到的时候还要瘦,甚至可能都不超过四十公斤。 顾年祎、许洛、和孙城明一个车,前面还有个特勤警察开车,上了车后,车上的人显然都很沉默,无非是在场的听到了翟丽的描述后,哪怕是她未看见杀人现场,也已经感受到压抑的气氛。 顾年祎嘆了口气,率先打破道: 「道路摄像头拍摄到的送翟丽来的车的行车轨迹已经回传,车辆追溯最早出发地也已经确认,是在酒吧街旁边的一个巷子口,里面是个修车铺。」顾年祎看着自己手中的平板,「结合之前其他同事的现场勘查,猜测那边有一条通向酒吧街内部的通道,几个专业人士一会也会来现场,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开挖。」 「今晚给他妈端了。」孙城明忿忿道。 第110页 顾年祎看了一眼许洛,许洛靠在椅子上发呆,拇指相互搓动着。顾年祎趁着孙城明去和谷新新说话的间隙,凑过来和许洛道:「……困吗?」 「……还好。」许洛扯着嘴角笑笑,道,「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顾年祎说。 「怕我们过去的时候,打开门,看见他们……」 「呸呸呸。」孙城明马上道,「前面还开十分钟就到了,警察晚上突击抓人,今晚整个行动都还算保密,他们接不到风声,铁定不会出事!」 许洛手指攥着,点了点头。 「许医生,你今天也辛苦了。」孙城明还靠着顾年祎身上安慰许洛,「我们几个糙人没事儿,你累了就休息会。」 「女孩子都没有休息。」许洛笑道,「我不累的,倒是你们,真的该闭眼休息会。」 顾年祎又看了他两眼,没有再说话。 一会,许洛想起什么,低声问顾年祎:「你的脚没事吧?刚才走路都有点不自然,你脱了给我看看吧。」 「……」顾年祎这会才想起来,嘴上道,「没关系。」 「你不脱我帮你脱了。」许洛说。 「不用!你真麻烦……」顾年祎嘴上抱怨着,还是低头去脱了鞋,许洛抬手开了车内的照明灯,孙城明也跟着低头一看,立刻喊道:「卧槽,这不会脚指甲都踩裂了吧。」 顾年祎的白袜子前端被染了血,看起来已经有些严重了。 「还行吧。」顾年祎淡淡道,「别那么大惊小怪的,不疼。」 「不疼个鬼。」孙城明说,「谷新新,把那个液体创可贴喷雾拿来。」 许洛让他把袜子脱了,干涸的血已经粘在了白色的袜子上,有点难脱。孙城明让他把脚抬起来,顾年祎还有点难为情:「不要,回去再处理就好了啊。」 「磨叽死了啊!」孙城明说,「快点。」 「我……喂!」 顾年祎还没说完,许洛拿走了孙城明手上的药瓶,垂头给他喷在脚趾上。顾年祎有点尴尬,又怕他脑袋磕着前面的椅子上的硬物,还抬手给他挡了挡,道:「……说了没事的。」 许洛摇了摇瓶身,起身嘆气:「我当时和你一起上去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这个章节确实快结束了,大纲是之前就写好了,内容也是之前订的,没有原型也希望不要对号入座。现实和小说需要分开,但现实会比小时要更噁心残酷,我是衷心希望每个女孩保护好自己。 第57章 救援 「……」顾年祎想到许洛那狠命一下也是心有余悸,「……当时没想到你战斗力那么足,主要是,我也没想过要和她发生冲突。」 许洛扣上瓶盖,把瓶子还给谷新新,道:「我是无所谓,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汪队长回头问我要人,我说我让你受伤了,他会把我弄死吧。」 孙城明和谷新新大笑了起来,顾年祎苦笑道:「你这话说的,让我很难做人。」 警方的收网行动在晚间进行,比起之前被动的拖沓,在主动掌握了重要证据之后,整个重案组是不眠不休一刻都不能停留了。 和这种罪犯较量就是和时间赛跑。 当他们到达了小巷口的修车铺,已经是晚上两点半快接近三点,街上甚至连路灯都没有,重案组联合特勤警察,兵分两路,一路开着强光手电筒勘查强光灯进入修车铺的范围内,另一路则直奔酒吧街内,还分了一部分的人去裴俊文在市内的居所围堵。 修车铺晚上有一道捲帘门锁,倒也不算是难以破除的障碍。 汪呈带队过来,先敲了敲门,内里没有回应。几个人才拿着榔头撬棍暴力破了门锁,直接翻起捲帘门。 到了屋内强光一打,内里是破破烂烂的修车摊。 顾年祎拿着探照手电左右一看,倏然看见角落里有一个大铁笼子。 「师父,那里有东西!」顾年祎道。 他们走近了,发现里面还栓了条狗。那狗的眼珠子在黑暗里反光,但面对这么多人不叫不闹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许洛走到旁边,一开始没注意到狗,看清之后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别怕啊。」顾年祎扬了扬手电,「它不叫。」 许洛心有余悸:「……这笼子关狗也太大了,估计是关人用的。」 「……」顾年祎被他这种说法说得有些胸口发毛,「你别胡说。」 许洛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搜救的警犬进了屋子,左右都在闻着,其他人也在屋内进行地毯式搜索。许洛在笼子边看着这条狗,他左右看看,这笼子的体积确实大得有点离谱,直到许洛看向它的食盆,他凑近了一点,忽然瞳孔一缩紧。 顾年祎没有注意到他,他在指挥着:「继续搜,那边那边……」 顾年祎话没说完,许洛又一下撞到了他身上,他不得不扶了一把许洛,蹙眉道:「怎么了?」 「那狗的盆子里有手指。」许洛说,「人的手指。」 「什么?……」顾年祎愣了一下。 一句话,所有人都向着了笼子,顾年祎快步向前看向食盆,在灯光下,那盆子有吃剩的肉,但仔细看里面赫然是两节血淋淋的手指,一看就是人指。 「我艹……」顾年祎双眼泛红,血压都上来了,他气得站起来喊道,「快搜,给我把裴俊文这畜生找出来!」 第111页 一会有人给了回应。 「汪队!」有人喊道,「柜子后面有门。」 「撬开撬开!」汪呈马上说。 撬门开始之前,两只警犬就已经围绕着门非常激动地在敲打,示意里面有气味。顾年祎和许洛站着一边,在门开启一条缝隙之后,许洛一个箭步就沖了进去。 「喂喂餵——」顾年祎没拉住,也跟着他跑了进去,后面警察也陆陆续续进来。 许洛快步跑进了长隧道,他很快听见了回音。 「许洛!」顾年祎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臂,「你别给我瞎跑!喂!」 许洛没有理他,他继续向前跑着。 穿过了通道打开门,他还没开门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敲击声。两个人听见了这声音,顾年祎见状,立刻手捏着许洛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顾年祎前倾身体抓着那门,门居然只是个下按把手,在他轻易打开之后,下意识把许洛往自己赶,总预感有什么会对他们造成忽然的袭击。 然而他打开的瞬间,对面一只手就拍到他面前,张开的五指向着他的脸袭来。 「……」顾年祎眼疾手快,往后躲开了。 瞬间,一个女孩抓住了他的肩膀,倒到了他身上,顾年祎马上架住她的身体,道:「没事吧!」 「咳咳咳咳——」对方回应他的是剧烈的咳嗽声。 伴随着门开后,刺鼻的烟燻气味袭来,顾年祎用手扇了扇,稍许避开了一些,也觉得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这里面好大烟。」 他把这个女孩先交给了身后的警察。 结果一个没看住,泥鳅一样的许洛又比他先一步钻进去。 顾年祎这下盲抓,抓到了他纤细的手臂把他拉回来,并且牢牢捏着他的细腕喊道:「你给我等一下!我打个灯!」 许洛被他钳着没有办法,不再挣扎了。 顾年祎拿出强光手电对着里面照一下,而身后的警察也随之到了,他们都有照明灯,通道内本来就有昏暗的灯光,这下也亮了起来。 进去的地方,就能看见坐在地上的另外两个女孩,许洛见状,赶紧跑过去,道:「你们没事吧!」 顾年祎侧目一看,另一侧的门边能看见滚滚向上的浓烟却不见明火,但呛人的气味蔓延开来,在小通道里一下挤了那么多人,气味根本扩散不出去。 「来,站起来,慢慢走,先出去。」许洛鼓励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孩站起来,把人交给了随后到来的谷新新。 他们已经接出来了两个。 「来,你站……」 许洛握住另一个人的手,愣了一下,他抬手摸到对方的眼睛,掀起对方的眼皮。 「……」许洛发现刚才那个女孩还有微弱的唿吸,而面前这一个脸色刷白,毫无血色,瞳孔散大,显然已经死了很久。 许洛松开手,对方的手从他的手中滑落,许洛跪坐在他尸体旁边,轻轻嘆了口气。 顾年祎站在他身后看在眼里,也跟着一起垂下了眼。 他走到许洛的旁边,拍拍他的肩膀:「确认死亡原因前,先不要搬动她。」 许洛没有动。 顾年祎被浓烟呛得有些难受,他捂着鼻子,跟着他蹲下来,他侧目去看许洛,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时间不多,我们还要去找裴俊文。」 「裴俊文想找我。」许洛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他道,「你让我去找,说不定可以找到他。」 顾年祎让警察进来,然后直接拽起许洛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把他往外拉,以防他又乱跑,道:「出去再说这些屁话。」 被救出了两个人,找到了一具尸体。 坏消息是,被丢弃在狗盆里的手指是那个活下来的女孩的,而稍微好一些的消息是现场的警察立刻找救护车送医,只要送医及时有机会还是可以接回去的。 另一边,汪呈指挥搜捕行动,酒吧街被彻底封锁了起来,连同下面的通道一起。 救护车来了,伤员被抬上了车去。晚间,尸体不便被搬动,法医和痕检后续赶来,先要开展死因的调查。 当这一切都还在进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 顾年祎纵然是铁打的人,在一整晚的紧张和高强度的磨难之中,他也逐渐败下阵来。在现场交给勘查组之后,他们可以获得短暂的休整时间。 如果说三四点的时候,还是打了鸡血的状态,此刻,重案组参与晚间行动的所有人都夹杂着疲惫,他一晚上甚至来不及抽上一根烟。 天色是通透的深蓝,初晨即将出现。 顾年祎看见许洛裹着件外套的背影,问道:「困吗。」 许洛回头,看见已经两眼红得布满了血丝的顾年祎,道:「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顾年祎摆摆手,手扶着旁边警车,道:「我不困……而且估计也回不去了。」 许洛道:「旁边有24小时便利店,我去买杯咖啡给你。」 「谢谢。」顾年祎揉着眼睛点头道。 便利店的咖啡味道当然没有咖啡馆的香醇,许洛要了两杯加浓的美式,带回给了顾年祎,回去的路上,还有不断往酒吧街里奔走着,对着传唿机叫着的声音从他的面前穿行而过。 许洛逆着人流走回车里,打开车门道:「咖……」 第112页 他看见顾年祎歪着头坐在座位上,已经睡着了。 「顾仔——」 「嘘。」 许洛转头,对着孙城明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顾警官睡着了。」 「睡着啦?」孙城明用气声道,「没事儿,我就是想来告诉他让他回去睡一会……许医生,你也休息会吧?」 「我没事。」许洛摇摇头。 「我们大家都这样,糙得很,哪儿都能睡,天地为被哈哈哈哈哈哈。」孙城明以为他是害羞,不好意思这么大剌剌地在车里睡觉,就道,「有事儿会喊你们的,我也先去睡一会了。车门车窗开着吧,透点气,周围都自己人没事儿的。」 「好。」许洛道。 孙城明走后,许洛坐进了车里。他坐到顾年祎的旁边,窗外有探照灯在黑夜里亮如白昼的强光,他才发现顾年祎的脖子上也有一道伤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的。许洛凑过去看了几眼,顾年祎的胸口起伏,睡得很沉稳。 许洛忽然鬼使神差抬手,顺着他脖子上的那道划痕,慢慢摸了过去。 顾年祎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动静。 许洛放下手,他靠到另一侧。 车上的坐垫不算柔软,但倦意也来的很快。 他闭上了眼。 第58章 试试 「咚咚咚……」 「!」 顾年祎被强烈的车窗震动声中惊醒,他回头看着窗外,发现居然是汪呈。 「……早。」顾年祎揉了把头髮含含煳煳道。 「早。」汪呈直奔重点说,「昨天通过测算系统预测了三条裴俊文可能在未来的逃跑路线,我们又要分批行动了。」 「哦,好。」顾年祎点头又揉了揉眼睛,「我起来了……」 「你们俩快点起来吧。」汪呈说着拍了把窗户就走了。 你们俩……? 顾年祎这才感觉半边肩膀是麻的,他侧头吓一跳,才发现许洛就睡他旁边,脸搁在他的肩膀上,他一动,许洛的头就跟着一起顺势倒在他颈窝里。 唿吸热热的,柔软的髮丝扫得他痒痒的。 那瞬间顾年祎甚至有点不忍心叫醒他, 他慢吞吞坐起来,把他脸往椅子上放,好像因为忽然离开了热源,许洛猝然惊醒,抬起了脸。 「……」他迷迷煳煳左右一看,和顾年祎近在咫尺的脸双眼一接,两人都愣在原地。 「……早。」顾年祎赶紧退开,坐到另一侧,作势要开门,「我我、师父喊我……」 「……早。」许洛含煳应了一声,就打开手机看几点了。 顾年祎快速下了车,车下空气带风,但无比闷热,他抬头看天空,灰黑色的连片积雨云,预示着要下一场大暴雨。 常年要在外出差公干,随地就睡了已经是习惯中的习惯,顾年祎拿了漱口水简单洗漱了一下,从包里掏了刮鬍刀站在路边刮鬍子。他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味道不算好闻,毕竟在伏天里,一天没洗澡,但奇怪的是刚才许洛靠自己身上怎么还香香的…… 「……」卧槽,自己为什么在想许洛,还觉得一男的香? 顾年祎用水泼完脸迫使自己清醒清醒,许洛也正好洗漱完成,他们二人彼此打了个照面,许洛还是一如既往大方又温柔:「顾警官,谢谢。」 「谢什么。」顾年祎动了动脖子,昨晚夜里的姿势让他有点落枕。 「我本来是向着那个方向睡的。」许洛嘴角是个可爱的弧形,指向另一个方向道,「怎么睡着睡着把你当枕头了。」 「你也知道。」顾年祎不满道。 他到达汪呈道车内,外表是一辆普通商务车,内里五脏俱全。各种设备排开,技术人员就位。顾年祎钻进去后,汪呈道:「这是我们从测算系统预裴俊文三条逃亡路线,目前位置排查到的路面摄像头都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也没有疑似裴俊文驾驶的车辆。三个出城高速路口都设防了,看来他暂时出不了城。」 「真后悔前几天有机会关他没去关。」顾年祎撇嘴说。 「不要做不合规矩的事。」汪呈摆手道,「总之,除三路其他路段也要盯着,下发通缉令,这个人作案多起极其危险!不要被他骗了。」 「是。」众人应道。 「如果藏身,他他肯定还在我们不知道的地下通道内。」汪呈道,「大家全力以赴,这几天就辛苦点。」 等其他人陆陆续续下了车,顾年祎才出了车门,看见了许洛。 「怎么……」顾年祎道。 「我找汪队。」许洛说,「我找他有事。」 顾年祎一下紧张起来:「等一下,你先给我过来。」 许洛看着他,被顾年祎抓着手腕拖到一边。自从昨晚开始,这个人似乎特别喜欢用这个姿势抓自己。 许洛虽然并不喜欢别人碰,但顾年祎这么抓着他,他好像也并不觉得太讨厌。 / 「你是不是要进去和汪队说你要自己去引出裴俊文?」顾年祎手拉着他手腕固定着他不许他动,眉头拧在了一起。 「……」许洛道,「你们也知道他狡猾,而且李春梅也说了,他在找我。」 「这不是好办法。」顾年祎说,「我警告你不要听他们那些妖言惑众的话,老老实实跟着我们部署的计划就行。」 许洛看着他眼睛,双眼一眯,温柔地笑起来:「顾警官,你很担心我啊?」 第113页 顾年祎瞪眼:「谁关……」 「顾年祎!」汪呈从车上下来抽菸,看见他们俩在角落大眼瞪小眼,道,「干什么呢!!」 「师父他……」 「汪队。」许洛跑过来道,「我有找到裴俊文的办法。」 「……」顾年祎无语,一巴掌拍上自己额头。 …… 裴俊文也知道,许洛现在一直和警察在一起,算是警方得人。所以其实用许洛带出裴俊文的办法的成功率非常低。 但从他们之前和翟丽的对话中不难看出,裴俊文这个人虽然变态反人类,但他本人也非常自负。 「我可以猜测一些他在执着的事情是什么。」许洛坐在车内,车内只有汪呈和顾年祎,两个人一人一根烟,听着许洛说,「以前我的……朋友,他有做过类似的心理控制实验,人如果按照训练狗的方式进行条件反射实验,最后会不会像狗那样听见铃声就流口水。」 许洛摆手:「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首先人是人狗是狗,人类有社会文明和法律法规、道德束缚和自己的思想,很难用普通程式化训练去锻鍊出条件反射。但是如果让人失去自我,比如把他一直放在独立环境内,模拟生存险境,或者用适当的药物du品控制,到底能不能让他锻鍊出来?形成这样的反应模式?」 「那人不就疯了吗?」汪呈举着烟说。 「没错,就是疯了。」许洛说到这里短暂停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太阳穴,似乎是个让自己放松的动作,「……我按照翟丽昨晚的说法,裴俊文对陈颖颖的杀机在于她看见了自己的『实验失败品』,这些失败品甚至在他面前逃走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许洛垂下眼:「上一次他对我的刺激,也是因为我可能接触过类似的……」 顾年祎手一下捏紧,向前倾身。 汪呈倒是抓住了重点:「可能?」 「……我不确定,这部分记忆断断续续的。」许洛晃了晃头,道,「我曾经有一阵子也考虑过那是幻觉,但裴俊文的行为又让我觉得是真的,他知道我曾经经歷过这些……」 「经歷过是,当狗被训吗?」顾年祎想起了那些照片,那些许洛被蒙着眼的照片。 想到那画面他背后爬了层汗毛,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想了。 对了,他至今想不通得还有,裴俊文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的? 「……嗯。」许洛说,「他打电话给你把你叫过来,应该也只是因为前几次的事情,他以为我们俩有暧昧关系,他想让你看见我疯了的样子。」 「……」顾年祎被「暧昧」这个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而且汪呈就在旁边,完全没有听过前因后果的他是否能接受许洛的说辞他不得而知,眼睛不自觉撇向了汪呈的方向。 汪呈倒是很淡定道:「这次你有什么想法?裴俊文如何都知道你和警察在一起,他没那么傻。」 许洛道:「……我可能知道他想找什么。」 「什么?」顾年祎摸不着头脑。 汪呈打断他道:「如果你有把握把他找到,我们会派人保护你。」 许洛道:「我只能试试……」 「汪队。」外面有人喊汪呈。 「嗯,来了。」汪呈点点头,他让顾年祎和许洛先聊,留了他们俩在车上。 顾年祎在车座下面摸了半天,摸出一瓶水递给许洛:「给。」 许洛接过来摸了摸,水瓶已经被车内气温炙烤得跟温水一样。他看着顾年祎抬头在狂饮,说道:「我单独一个人的话,裴俊文说不定会来找我。」 「你单独回家,我们派人跟着你。」顾年祎放下水瓶掀起眼皮看他。 许洛摇摇头,手指扭着瓶盖开开合合:「不行,那不是浑身都在告诉对方『我身后有人』吗?」 许洛抿着嘴思考了一会,毅然决然道:「我出城。」 「出城?」顾年祎眉心一抖奇怪道。 「我开车回弥州,他不在半路劫我也会在我回去后劫我。」许洛说,「他一方面肯定会想到,弥州不是你们黑溪警方的地界,过去的路途在高速也要开个五六个小时。另一方面……」 许洛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着:「我猜他想要的东西应该在弥州。」 「东西……?」顾年祎道,「弥州是……?」 「以前乌溧生活的地方。」许洛说,「忘了吗,那个保险柜。」 「!!」顾年祎一下坐直了,「你觉得他在找那个?」 「我觉得他肯定在找那个。」许洛一下拧紧瓶盖,「因为他们外面的人都猜测,我从始至终知道乌溧所有的事,毕竟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我。」 「……」顾年祎道,「那里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就不能找个开锁大师打开看看吗?」 「首先,你要精通密码学。」许洛比划了一下说,「那不是个普通的保险柜,乌溧以前家里所有东西都有一个密码摧毁设计,有点类似达文西的密码筒,据说强行打开会用硫酸腐蚀和墨汁喷洒重要资料。」 他耸耸肩:「当然也可能只是骗骗我。」 「……这肯定是骗你吧?」顾年祎道,「现在高科技手段那么多,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打开看吗?保险柜这种东西基层派出所会接到无数入室抢劫的报案,没见过开哪个的小偷还要精通密码学。」 第114页 「还有一点,我潜意识里也不想触碰那个东西。」许洛又重新扭动瓶盖,「无论如何,乌溧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我好奇也该好奇过了,那就是个潘多拉的魔盒。」 许洛垂下眼睑:「它只会装着不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好打开它的准备。」 「我觉得按照裴俊文对我的这些举动来看,他接近我确实是有目的的,我思来想去,总不能是因为喜欢我吧。」许洛靠到椅背上用手撑着头,「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有魅力。」 顾年祎想开口反驳,话却梗在了喉头。 他想,喜欢许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种雌雄莫辨又不令人讨厌的温柔,又带着一些对男人女人都莫可名状的诱惑力,他说自己没有魅力?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顾年祎道:「所以保险柜还在乌溧的别墅内吗?」 「在,那是个和墙面连体的,搬不走。」许洛双手捧着脸,「不过这套房子在下月,就完全属于我了。」 「?」顾年祎愣住了,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许洛堆起满脸笑容说,「我全款买下来了啊。」 顾年祎的惊讶变成了个「哈?」蹦了出来。 第59章 弥州 许洛感觉这段谈话的重点有点偏离,及时拉回道:「总之,我会和房产中介联繫一下提前回弥州办手续,房产中介之间会向各个平台发散出售的消息,所以只要我回弥州,总有人会得到我回来的消息,或许有人会告诉裴俊文,也或许不会……我们会扑了个空。」 顾年祎忽然有些难受,他不知道这种情绪究竟从何而来,他手捏着矿泉水瓶,问道: 「你……你在乌溧死后,因为这个保险柜里的东西,经常被人骚扰吗?」 「也并不是因为保险柜。乌溧死后,所有的事情都不甚明朗,戛然而止,他们理所当然会认为和他最亲近的我知道一切秘密,所以时不时会有一些认识我、有些人不认识我的人来和我接触。」许洛想了想说,「毕竟乌溧死后的财产虽然都留给了我,但基本也都用于赔偿死者一类的,剩下的也不多。以及……他们觉得我也是乌溧的财产之一,是乌溧调///教出的最好的、且绝无仅有的实验品。」 「财产、物品……」许洛微微点头,「看起来外面都是这么认为我的……我的人生作用也就是这些了。」 「你别乱想。」顾年祎蹙眉道,「以前有这种事你应该求助警方和法律机构,你有那么好的律师朋友为什么要让自己陷于这样的境地,这并不值得。」 「还有,你以前不是心理医生吗?」顾年祎道,「你或许该想想办法,去治疗自己的这些疾病吧。」 许洛沉默了一会,再抬眼时恢復了些生气的眼神,嘴上道:「是我的错觉吗,你最近越来越关心我了?」 「……」顾年祎真是对这个刚给予他一些温暖就非要反过来调戏一番自己的人无语,而且他惊讶发现,此刻的他真的对许洛没有再摆出那副「你别碰我!」「你别烦我!」的嘴脸,他刚刚居然是在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真情实感地关心着许洛。 虽然是许洛非常拙劣的转移话题手段,但顾年祎明显上套了。 「谢谢顾警官,我知道任何人听见这些多少还是会同情我。」许洛的眉毛塌下来,「我信任你也信任黑溪的警方,况且现在也生活得很好,有朋友、也不缺钱,我和你说过,现在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但如果乌溧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我就要一天忍受这些无意义的骚扰,还有很多我这样的人存在。」 他看着顾年祎,眼神涣散又噙着些笑意:「在黑溪这段时间,是我非常意外的收穫和体验,至少让我们把裴俊文送入监狱,以后我们能好聚好散了。」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入了毫无波澜的水面,一瞬间激起的水花拍了顾年祎一脸,把他一下子拍醒了。 顾年祎的眉头又再次拧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曾经和刺猬一样对待许洛,看起来一副遇见危险就浑身冒刺的动静,到头来看,许洛才是那个永远拒人千里之外的人。 「……好聚好散?」顾年祎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没来由地有点暴躁,他大力打开车门,下车道,「行……好聚好散。」 不明状况的许洛:「……?」 顾年祎这突如其来的烦躁来得很快。 他下了车,忽然一声惊雷把他炸醒,天已经暗得恍如下午五六点,暗黄暗黄的颜色延伸开来,是零星的雨滴,顾年祎揉了一把头髮唿出胸口的气,脸上已经覆了层雨。 最近愈发觉得自己的情绪被许洛牵动得很离谱,不得不说,这几次的事情,让他们的关系变换成了另一种状态。 许洛方才的词点醒了他。 暧昧? 暧昧这个词…… 它不光可以形容那种若有似无若即若离的感情,它还可以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不明朗,也可以形容许洛这个人的性格好坏,用在现在顾年祎和许洛的关系上,真是过于恰到好处了。 第一点顾年祎不敢想,他不觉得自己和许洛存在什么感情方面的问题……他此时此刻还是坚信自己很直,哪怕他已经确定许洛一定是个弯的。 第二点和第三点倒是一直深有体会,他总觉得许洛这个人身上的撕裂感太强了,柔软,温暖,冷血,犀利,像坚冰如烈火,包裹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 第115页 或许自己一开始是不太喜欢许洛,但无论如何,他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已经被许洛吸引。 不过,有一点他一直不太明白。 「顾警!打伞啊,下大了!」 有人跑过来,给他送了把雨伞。顾年祎撑起来,头髮已经因为倾盆下来的暴雨淋湿了些许,他抹了把脸,看向了不远处正着打电话的汪呈。 如果真有什么违和感,那就是关于汪呈态度上的转变。最近案件频发,高度紧张和快节奏之下,顾年祎像个没脑子的执行机器,但只要静下来就会思考,为什么汪呈对许洛有那么包容的态度? 他们说到底不是什么民间组织,是保护着人民群众安危和调查罪案的刑侦队伍……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的法则,这几次的事情各部门全权配合许洛,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效,但顾年祎始终觉得蹊跷。 恰好看见汪呈交代完了事情从车上下来,顾年祎逮着了这个机会,撑着伞跑上去抓住他手腕,不由分说就拖着他走:「师父,你跟我过来一下。」 「干什么啊!」汪呈被他拉得一踉跄,骂道,「你没事做了是不是?」 「师父。」顾年祎站定了,给他打着伞看着汪呈认真道,「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一下,为什么之后你没有追究许洛的事情?你明明知道我几次都跟着他去找过裴俊文吧?我也经常和你说他很可疑,我们身为一个严谨的公安刑事专案调查组,这样的行为不可取吧?!」 汪呈打量他几眼,还给他把雨伞往他方向倾斜了一些:「……你就问这个?」 「什么叫我就问这个……等一下。」顾年祎脑内一根线绷紧,他瞳孔微缩,好像在看见汪呈得那一刻想通了不少。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顾年祎说,「你是不是知道许洛的事情?」 汪呈果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啧啧道:「顾年祎啊,你什么都想知道,是不是好奇心太重了点?我是你的话,干好本分工作什么都不管,可太舒服了。」 「许洛呢!他也知道对不对?」顾年祎恍然大悟,「不对……卧槽,你们把他招进公安系统做测算师也是有目的的吧!」 「嘘嘘……」汪呈让他轻一点,别那么引人注意。 他神色变得严肃,低声道:「不是我们不告诉你,主要是许洛是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事实上,在他第一次给乌溧顶罪后,警方对他就很重视。至于配合他行动还是公安厅下达的指示,因为许洛对于我们的重要性远远不止这些。」 「不光是警方,这里盯着许洛的人太多了,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汪呈目光放远,看着许洛的方向说,「带他进入公安系统也是处于保护的目的,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顾年祎还是无法消化这一段的信息量,摇头道:「我不明白,至少没有一个证人会有这样的待遇,哪怕他掌握着再多的秘密,师父……」 「好了。」汪呈摆摆手,「这段不要深究,如果什么都被你知道了,公安内网的权限为什么要分级?」 汪呈拍了一把他的胸口:「快别多想了,去干活吧。」 等汪呈走后,顾年祎站在原地,双脚灌铅一样无法动弹。 他刚才有话没说,说什么保护?说白了许洛就是个诱饵和工具人,明面上是保护,需要的也只是他身上的秘密而已。 那么警方对许洛所谓的保护行为的目的,和裴俊文对许洛的目的,又有什么区别? 顾年祎已经不想知道许洛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了,或者说他那个天煞的恶魔乌溧到底让他把什么带着继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过得比他存在时还痛苦。 他目光放远,许洛从车上下来,他似乎没有伞,用手挡着自己的额头,眼神迷茫地看了一眼天。有人给他送了一把伞来,许洛温柔地笑着和他点点头。 他把伞撑开的瞬间隐去了笑意,神色又变得冷漠而麻木。 …… 两天,四十八个小时内,酒吧街被封锁后,通过相互的指认的涉事人员被抓获。刑侦支队、禁毒支队联合消防几乎没有停歇,把整个酒吧街的上部和下部通道,翻了个底朝天。 酒吧通道内的尸体被确认身份,系之前失踪的一名专科女大学生,和王雯前后一个礼拜左右再未联络上,死因为经歷过大量失血后全身循环系统被破坏导致多器官衰竭,最终死于了通道之中。 而存活下来的两名女孩,她们的状态一直不算太好。 翟丽昏睡了好几天,醒来只会说胡话,警察在她清醒期间问出的问题都很有限,只能让她继续治疗。 而那名被砍断了手指的女孩因为肺炎高烧不退,警方联繫到了老家的父母,隔日就被接来了黑溪,二老看见她的样子就坐在病床旁边哭天喊地了一阵,伤心溢于言表。 「她已经很久不联繫我们了,但经常往家里寄钱,我们就以为她是在外面打工辛苦。」女孩的爸爸脸上黝黑又深刻皱纹,哭起来满脸都是泪水,「怎么就这样了,怎么手指也断了?我就这么一个娃娃啊……我们该早点过来的……他和我们女娃有什么仇啊……」 病房内鸦雀无声。 这边是令人唏嘘不已的人间疾苦,而另一边。 黑溪警方在通报了调查进度后,医院病房外被报社记者和一些抢社会新闻的自媒体号团团围住,酒吧街的事情因为一些风声走漏,曾经的新闻也被如今厉害的网友翻了出来,成为了近期社会的热点话题。 第116页 那些女孩男孩们,被一个有着自己国家一半血统的同胞以变态手段残害,如果还有受害者,此刻又在经歷着什么? 警方并没有放弃,他们都还在尽力寻找剩下的人。目前,两位女孩已经遇害,两位女孩被救出,但是按照许洛和翟丽的说法,裴俊文抓起来的可不止这些人。 通过官媒发声希望人民群众踊跃提供这些未被解救的人的线索。舆论的传播多少还是一把双刃剑,一边能够提供一些必要得线索,一边女性被当狗物化、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被折磨摧残,这种在现代社会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居然就在自己生活的城市之中,甚至和自己的距离如此之近,曾经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人,如今多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也开始对当今的治安产生了质疑,甚至有更深层次的讨论。 酒吧街周围多了很多自发组织的志愿者,网上也发起了相关话题,大家自发找寻剩下的失踪人员,人民群体都参与进来之后果然还是奏效,因为雷秦隔日就被在三沟河发现了踪迹。这个距离黑溪百来公里的小县城内,有人举报了自己的邻居非常像网上被通缉的人,他已经在这个出租屋内待了将近二十天,饭菜都靠房东送。 「我感觉是他。」 汪呈拿着三沟河警方发来的房东从门缝中偷拍的一张雷秦面部模煳的照片,照片之中,雷秦的髮型乱糟糟,留着大络腮鬍子,赤////裸着上半身搭着一条毛巾。 许洛凑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下,道:「感觉就是他本人。」 「重案组的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汪呈毫不犹豫道,「这次我带队,不要出什么差错!」 「是!」 黑溪警方迅速联合了当地警方发起这次追捕行动,他们深知雷秦的狡猾和危险,重案组在汪呈的带领下前往三沟河,而顾年一则和他们兵分两路。 两天后,许洛启程去往弥州。 出发前,他已经联繫了当时的中介,要求他把房产已经出售的消息在平台和他们中介的圈内发散,他本人也会就在这几天到达这里。许洛本来自己还装模作样在公众的地方,例如微信的朋友圈发点什么,后来横竖想想有点刻意。 他们和裴俊文获取消息的来源不对等,并不知道对方能把你的生活窥伺到什么程度。赌博的感觉就是如此,如果他没有来,就当回弥州办最后的过户手续。 歷经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开车进入了弥州市内,正在给房产中介打电话: 「刘先生。」许洛道,「是我,小许。」 「许先生啊。」对方愣了一下,马上声音里充斥着激动道,「你已经到弥州了吗?」 「是啊,想早点签合同,把这件事定下来。」许洛手指慢慢敲着方向盘,打了右跳,目光略过周围的街景说,「我还有三十分钟就到达别墅了,你准备一下文件。」 「哎,好好!」房产中介马上道,「我就在门口等你。」 许洛等了个红灯,停了下来。 他左右看看,这条街道他痕熟悉,看见了一个冰淇淋店,看见了一家餐厅,看见了一家大型商场,曾经自己都在这里走过。 仔细想想,都是一个人…… 虽然弥州是乌溧的地方,但他对这个地方得记忆大多数时间还是一个人。乌溧既不会和他像情侣一样,出来逛逛街看看电影散散步,也不会和他在外面共进一顿像样的晚餐。 只有一次,偶尔的一次。 乌溧似乎心情很好,和他说想带他去看电影,吃个饭,买两件衣服。许洛现在都记得他们看了一部索然无味的电影,但也记得自己靠在对方肩膀上的感觉。 乌溧拉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大,让许洛的手可以完全覆盖在上面。他就在黑暗的影院中端详着也不出声。 许洛歪着头靠着他,语气淡淡的:「我们不能一直像这样吗。」 「哪样?」乌溧说,「看无聊的电影?还是让我含情脉脉地拉着你的手?」 「都可以。」许洛说,「像正常的情侣那样,你可以和别人做到,为什么和我做不到?」 乌溧笑起来,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自己:「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讨人喜欢?因为你总是喜欢说这些破坏气氛的话。」 许洛笑笑挣开:「对不起。」 「没关系。」乌溧用鼻尖蹭蹭他的耳朵,「因为这是给你的奖励,奖励给的多了,你不知道珍惜。」 面前的绿灯亮了,后面的车辆在不停按着喇叭,许洛才惊觉自己走神,他踩了油门。 很多年后想起来这些,居然也只能想起来这些,那天他们看了电影,愉快地吃了晚餐,回去之后,乌溧也难得非常温柔。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跳脱出来的时候想,「奖励」果然才会让人无限回味,忘记那些噁心的细节。 「你在想什么。」 「……」 许洛听见耳机里把他骤然拉回现实的声音。 路上四个小时的时间内,这个人说话不超过两句,实在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请你不要冷不防出声,顾警官,这样真的很吓人。」许洛嘆了口气,他目光下意识看向周围,又撇了一眼后视镜,并没有看见疑似顾年祎的车辆行踪。 「只是听见催促你发动的喇叭声,判断你在走神。」顾年祎打了个哈欠,「开车时不要走神啊,许洛。」 第117页 第60章 背叛 听见顾年祎的声音,许洛果然不再走神了。 「谢谢提醒,我以为你已经放弃我了。」许洛手指抚摸着方向盘说,「三个小时都不出声。」 「不想打扰你开车,也不知道和你聊什么。」顾年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一些磨砂质感的哑,「你快到了吧?」 「嗯。」许洛应了一声,「一路都很正常。」 「好吧。」顾年祎道。 「你在哪里呢。」许洛问。 顾年祎在抽菸,吐烟时候因为和麦克风贴得近,吹麦的声音让耳膜丝丝的痒。 「……」许洛看他没回答,又追问了一遍,「你在哪里呢?」 「我在看着你。」顾年祎说,「继续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洛感觉顾年祎最近心事挺重。 不过连日来的工作,总会让人陷入这样的境地,但许洛自认是个对人类情感比较敏感的人,他感觉得到顾年祎的压力很大。 有时候顾年祎想和他开口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会吞了下去。 或许,这个案子结束,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了,他可以和顾年祎好好谈谈,给予他一些帮助吧。 「前面那个路口就进入私人别墅区了。」许洛翻出了自己的通行证件说。 「好。」顾年祎道。 而后他就不说话了。 「你带了人来吗。」许洛说,「还是就你一个?」 「有人。」顾年祎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许洛一路开入熟悉的别墅区域后,感觉恍如隔世,发现房产中介小刘已经等在了房屋面前。 「许先生!」他看见许洛来了,对着许洛招了招手,大夏天的,他已经满头都是汗,「辛苦了!」 许洛戴着深茶色的墨镜,穿着一身白色的t恤和深灰色的牛仔裤,他推门进入,闻到了一股不太好闻的霉味。身后的中介道:「……打、打款已经收到了,现在这套房子已经属于您了。」 「嗯,我之前吩咐你的事情……」许洛转眼问中介。 「哦!当然了。」小刘马上道,「房子卖出去了我们总要在朋友圈什么的告知大家一下,中介所也会撤牌,您放心吧。」 小刘这边和许洛说着,顾年祎在耳机里悠悠道:「我不太明白,他们既然都盯着你这套房子和保险柜,为什么自己不斥资买下来慢慢研究?什么事情都非要你才行?所以……他们真的不知道保险柜的事情,只是以为你知道这个秘密。」 「为什么呢。」在房间里转悠着,许洛也这么问自己。 「您有什么疑问吗?」房屋中介就站在他的身后,听见他的话后问道。 「最近问这套房子的多吗?」许洛问。 「前一阵子有几个,最近不算多。」房屋中介搓着手道,「我也是冒昧问一句,这套房子对您很重要吗?因为对方明显讹钱的意思,让我挺良心不安的。」 许洛脱了眼镜,微微笑道:「这是我恋人的房子,他去世了,我想买下来留作纪念。」 顾年祎:「……」 中介似乎又在说些道歉的话,顾年祎没太听进去。他喝了口水,拿着架起的望远镜在楼下停车位观察着这栋别墅,不过因为角度问题,一楼的平层内他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于是他道:「你不是说你们不是恋人吗?你并不爱他。」 许洛走动了几下,到了安静的地方,面前是一排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后院的情景:「不然呢?不说恋人的话,我和别人说p//友是不是太随便了点?」 顾年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总觉得不舒服,虽然这种感觉最近都如影随形,他仍然不知道怎么调整心态,所以他索性调整了一下坐姿,道:「你真的有把握裴俊文会来吗?」 「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吧。」许洛说,「顾警官,你到底带了几个人?」 「连我一共十二个特警,都配了92式。」顾年祎道,「如果有必要,我们徵用了一栋居民楼,带了黑溪来的狙击手在内部随时待命,只要裴俊文露头就能击毙。」 「啊。」许洛道,「谢谢。」 「不过,还是按照计划,尽量套出其他被他关起来的人的藏身之处。」顾年祎道,「我看着你,一旦你有危险,我们就会出动。」 许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一转眼,看见房屋中介看着他,他额角上的汗不停在流,虽然许洛并没有感觉到热。 许洛的目光左右一瞥,接着道:「我去楼上看一下。」 「楼……」中介的目光马上就不一样了,他唿吸急促,目光一直向着楼上的地方在飘,「楼上,好的,好的……」 许洛似笑非笑道:「楼上怎么了?」 「楼上,没怎么啊……」中介的脑袋不由自主晃了起来。 「好的,我以为你没打扫干净呢。」许洛堆起微笑,让他不要那么紧张,他一转身笑容就隐去,径直走上了楼梯。 他走到第三节 的时候,身后的中介忽然大声喊破了音:「许先生!!许先生!!啊——」 许洛立刻一转头,中介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他在等中介喊完,从后面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中介呜呜叫了起来,眼神惊恐地看着已经愣住了的许洛。 接着,许洛听见了一声绝望的惨叫,被捂在了裴俊文的手中。中介的双目圆睁着,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滴落,在大声的抽着气。 第118页 许洛这时才看见,裴俊文抽出了刀,满手和胸口都沾上了血,他笑着对许洛挥挥还带血的手:「好久不见,宝贝。」 以这种方式打了个招唿,许洛被他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 「刘先生!!」许洛从楼梯上快步跑下去,裴俊文提起刀威胁他:「不要过来。」 小刘对着许洛的方向哭着道:「许先生,对不起,我应该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应该提醒你,我是被威胁的……」 「先别说话了。」许洛低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接着抬头看着裴俊文,一字一顿道:「裴俊文,放开他,否则你不得好死。」 他话音刚落,窗户和门忽然轰然大开。一晃眼进来了十几个特警把裴俊文给围住,每个人手中都举着枪,霎那间,室内气氛紧张了起来。 许洛看见这阵仗也明显愣了一下。 裴俊文左右看看,后背贴到了墙壁上,拿着刀架着小刘的脖子,对着许洛道:「我说嘛,就觉得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 「裴俊文!」顾年祎风风火火大步迈入,从腰部熟练抽出配枪,高声警告道,「你给我放下刀!!」 「顾警官,果然是你啊。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想着出去。」裴俊文身上和裤子上有小刘的血,他抬手招唿着许洛,「我就想看看许洛,我就想看看他。」 「……」许洛站在楼梯口,双目死死盯着他。 「裴俊文,我再说一遍,把刀放下!」顾年祎向前一步,裴俊文又把刀往上提了一些,威胁着顾年祎不要过来。 顾年祎知道,在别墅的一楼,哪怕狙击手和观察员都就位随时准备击毙嫌疑人他也找不到视野,根本不现实。这里的所有支援的人虽然都带着配枪,齐齐指着裴俊文。 怎么办?当场击毙吗? 主要是,现在的时间不能再拖了,因为人质已经被从后腰捅入一刀,血染到了裴俊文的裤子,这个方位受伤是极其危险的事,哪怕没有刺穿脏器,血这么流下去也会造成失血过多休克甚至死亡。 「裴俊文。」许洛忽然道,「你放了刘先生,我愿意跟他换。」 许洛从楼梯上走下来:「你不是想见我吗?我和他换,我跟你走,他是无辜的。」 许洛又说了一遍:「只要你放了他,我就跟你走。」 裴俊文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个提议,他握着刀等许洛走到了自己旁边,抬手就把小刘一推,小刘跌跌撞撞走出去,几个警察把他接住,迅速带出了别墅之外。裴俊文的动作很快,他谨慎又小心地从后面环住了许洛,远远看了一眼顾年祎。 裴俊文非常聪明,以许洛作为掩体,外部但凡有任何想要袭击他的准备,首先会伤害的肯定是许洛。 他正在带着许洛,慢慢往门口移动。 路过顾年祎面前时,他忽然笑了笑: 「顾警官,我一直没问你,上次我发个你的照片好看吗?」 顾年祎举着枪蹙眉,闻言,他托着自己手侧面的手,几根手指张开,又慢慢把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看你这意思,许洛还不知道你看见了?」裴俊文意外道,「不会吧,我难道猜错了你们的关系?」 见他不作答,裴俊文又道:「把枪放下,我要带着许洛上车,只要我顺利出城,我会把他放了。」 「放你的屁。」顾年祎说,「你不要动!」 「顾警官!」许洛手指抬起道,「你先放下枪……让我和他谈谈。」 「什么。」顾年祎瞪大了双眼。 「让我和他谈谈。」许洛说,「拜託了……他应该不会伤害我。」 顾年祎犹豫了一下,抬手让周围的人都放下了举枪的手,目光却还是死死盯着许洛。 「你有什么话就说。」许洛昂着脖子,他的脖子上有点痒,也感觉到裴俊文掐着他脖子的手有多用力,「你找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等一下宝贝,我们需要弄清楚状况,不是你找我吗?」裴俊文道。 「你不要说废话。」许洛瞪了他一眼。 裴俊文沉默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道:「许洛,那小警察那么信任你的话,到头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他啊。来来,顾警官,我给你看一点有趣的东西。」 顾年祎眉头一拧道:「什么?」 「手机给我。」裴俊文对许洛说。 「……」许洛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忽然冷不防被裴俊文拿走,反应都来不及,裴俊文丢到了顾年祎面前,指着屏幕笑笑道,「看看吧,顾警官?」 顾年祎拿了起来,手机屏幕还未完全暗掉,他马上就看见了上面说一段段的信息和对话。 「你以为我真是跟着许洛来的?许洛可是把你们警察每一步的行踪都和我说得清清楚楚。」裴俊文道,「演到哪一段了?哦,人质交换。」 顾年祎低头看着许洛发给他的信息: ——我快要到别墅了。 ——警察带了十二个人均有配枪,门外有一个狙击手,不要去二层以上的地方。 ——你把我作为人质和警方谈条件,带我上车先走。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就可以配合你出城,而且保证警察不会找你麻烦。 ——相信我。 顾年祎读到第三行已经胸口窜火,他把枪重新举起来,高喊道:「许洛!?」 第119页 他到死也没想到,自己辛苦保护许洛从黑溪到弥州,居然还能被他这么卖了? 「你故意的,裴俊文。」许洛显然也有点生气,语气异常的冷漠,「为什么故意要他听见这些话?」 「让警察看看你的真面目,中文叫什么来着?对了,白眼狼。」裴俊文把他的头髮往后一拽,迫使他抬起头来,「你把他们都当自己的工具人,怎么,现在反而怪我??」 顾年祎放下了枪,目光在许洛的身上,灼热得几乎要烧出一个洞。 许洛避开顾年祎的眼神,轻轻嘆了口气。 顾年祎站在楼梯的一侧,看着裴俊文把许洛带到了车边。 几个特警要追,顾年祎把手一挡,示意他们不要动。 「上车。」裴俊文道。 许洛坐进了驾驶位,裴俊文坐到了后座,用刀卡着他的脖子。 顾年祎可以看看许洛的侧脸,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颈部到肩部的线条无比的单薄,可能注意到了顾年祎的目光,许洛回头看了一眼。 顾年祎垂下双手,目光阴沉地看着车缓缓驶走。 …… 「很多年前我来过这个别墅一次,我记得的,那时候这里周围都是很多漂亮的鱼。」裴俊文手捏着刀,架在许洛的脖子上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那时候还没有现在长得那么漂亮,特别瘦,脖子上套着一条黑色的链子,当时乌溧手里拿着一块肉,让你抬头叼住它。你在我们那么多人面前,乖乖地抬起头……这是我永生难忘的画面,我发誓我也要培养出这么听话的狗。」 「你吃了吧,乌溧给你的那种药。」裴俊文用刀尖蹭了蹭许洛的下巴。 「……」许洛的身体开始不自觉抖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吃过这个……」 「不记得也就难怪了,不过没关系,乌溧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也觉得很可悲吧,毕竟你曾经对他多么言听计从。」裴俊文低下头,他脸颊上有些湿湿的,让许洛很不舒服,「人的疯狂和毁灭不是一念之差。」 「确实……」许洛微微喘气,慢慢支起自己的细长的颈脖:「但我也要告诉你,你们想知道的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如果你们只是想贯彻把人当狗养的变态把戏,我会给你们介绍一些心理医生,让你们好好看看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不不,许洛,你试想……」裴俊文举起一根手指,「就好比这个顾警察,你只要用一点点的办法让他归顺于你。对外他是一个正常人,是聪明的警官,但对你他从头至尾都是你的玩具。这感觉不好吗……?」 「……」许洛眯起眼。 「乌溧给你用了这种药,他最终的目的不过都是把你变成一件属于他的玩具,这种药区别于du品、区别于神经性药物,是可以让你保持自我意识又可以在他面前抛弃自我。试想做个复制人犯法,做个仿生人又无法让他投入社会,这种低成本的控制手段,其实已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渗透入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难道不诱人吗?」 裴俊文手指一比说:「渗透进入公安系统,有些人用人脉,有些人用金钱,有人用手段去达成这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我们只需要用那小小的一粒药。」 许洛不停摇头:「不可能……你说的都是假的。」 「乌溧为你付出的可不少。」裴俊文单手抓着他的袖子撸开,露出许洛那双痕迹斑驳的手说,「至少比你看见得多,他很爱你。」 「所以……」裴俊文凑在许洛的耳边道,「你不想试着,变成乌溧的样子吗?」 许洛的眼前出现了那天的画面。 他站在牢笼里,面前是两个趴伏在地上看着他的人,他正面无表情站着,看着他们在自己脚下流着口水盯着自己手中的肉,眼神里都是绝望。 他拿着肉,血一滴滴向下滴着,而下方的人的脸慢慢变形,他变成了顾年祎的…… 「喂!」 许洛骤然清醒,面前是高速公路,他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微微张口,察觉到了自己危险的走神,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破碎的:「顾……」 「是我。」裴俊文笑着凑近他耳朵道,「现在告诉我,乌溧把药藏在哪里了?」 许洛迅速摇着头:「我不知道。」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留给你。」裴俊文看了一眼手机,「快点,如果你不说,就别想知道剩下那些人在哪里。」 许洛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清醒了一点。 他注意到了油表,下一个收费站,裴俊文肯定要下去加油。他至少要在那之前,保持清醒的思想,那很可能是一个他可以逃离的机会。 但当他们真正快到达服务区之前,裴俊文接到了一个电话:「上来了吗?」 「上来了。」对方道。 裴俊文勒令他把车拐入了服务区,接着他准备驶向加油站时,裴俊文出声阻止了他,让他把车开入了旁边的区域,区域内已经有一辆货柜大卡车。 「下车。」裴俊文说。 许洛下了车,和裴俊文换了位置。 许洛重新坐上了副驾驶,接着他看着他们的车缓缓驶入了昏暗的货柜内,他暗叫不好,裴俊文似乎没想要去加油。 「待在这里。」裴俊文开入后熄了火说。 第120页 「等一下。」许洛看着周围的环境,一把拽住裴俊文,「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吧?」 裴俊文笑了笑,大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裴俊文!!!」许洛一个没抓住,转身就要准备开门,边喊道,「你疯了。」 裴俊文却在下了车后迅速锁了车,接着从车后门跳下了车后,对着他挥了挥手。 「……」许洛在他的挥手中,看着那扇货柜车后的大门抬了起来。 砰—— 货柜内被屏蔽了信号,车门紧锁,在这夏天里充斥着车内难闻的味道,重点是什么都看不见。 空气的闷热,未知的环境,许洛未曾想过自己会置身于这个境地。 他抬手拍了拍车顶,自言自语道:「靠……这里会缺氧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工作太忙了,断更了两天,我的全勤没了qaq 第61章 打斗 五公里开外,一辆车平稳行驶在高速路段。 「许洛的信号断了。」何甜的耳机脱下来,手指点着电脑屏幕上的地点划了个圈,嘆了口气,「信号源失踪在平锦山收费站,还没有出弥州。」 「靠!」顾年祎把耳麦一丢,靠到座椅上搓了搓脸,「为什么不让车距近一点啊!这样跟丢了有什么意义!」 技术组的其他人员正在紧锣密鼓重新寻找信号,何甜道:「大概率是进入了信号屏蔽的地点,别慌张,这正说明我们猜测得没错,对方对我们也考虑了很多。」 「累了。」顾年祎搓了搓脸,唿出一口气来,道,「许洛这个骗子……道行越来越深了。」 「你们不是事先商量好了吗?」何甜道。 「商量是商量了,但是不是这么商量的。」顾年祎抿着嘴,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比如看见他给裴俊文发的简讯,我真的很生气,我们并没有这段,我也不知道他居然会单独找裴俊文,他知道这么做多危险吗。」 他看着何甜的屏幕:「但我特么又不能不找他……」 何甜调试着无人机,道:「算了,先不纠结这个。」 高速路段不能停车,他们只能把车辆行驶出高速,到达最近的收费站附近。顾年祎那时已经开始烦躁,刚才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开枪,他明明带着十二个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把这变态给放跑了。 如果许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幸好你给他留了第二道手,你放在他墨镜中的小型定位器,就是之前从吕凡教授眼镜里同型号的。我们局里还是第一次拿到,配合这种无人机侦察,确实快捷有效。」何甜拿着一个小型无人机道,「它的第一次就给你用了,你怎么谢谢我?」 「谢谢谢谢。」顾年祎双手合十,「甜姐,以后请你吃饭。」 另外几个技术员把无人机拿到车外,何甜这里已经接通了信号:「如果信号再次恢復,它会第一时间飞到位置。」 顾年祎点点头,他看着屏幕,紧紧攥起了手。 …… 此刻的许洛,正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环境之中,他被困在车内,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他唯一的祈求就是顾年祎不要放弃他。 虽然方才在车里许洛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这个眼神里顾年祎能不能读出点什么……之前和顾年祎的商讨结果是,裴俊文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出现后一定要多考虑随机应变,但是发信息给裴俊文是许洛自己的主意。 倒也不是不相信顾年祎的演技,算了,他就是不相信…… 许洛想的是用同样的办法,至少可以知道剩下女孩的行踪,而且,顾年祎不可能放着他这么大个人不管。 但现在,手机没信号,唿吸也困难,顾年祎想管也管不了。 如果顾年祎救了他,许洛估计都能想像出他第一句话会骂自己什么话。 第几次了,他都记不清顾年祎到底救了他几次了,在黑暗里想起这些的时候,许洛觉得好笑又心酸。 希望这次之后,他不要再为难顾年祎了,真的如他所说,大家好聚好散。 许洛翻了个身,躺在了座椅上。 他话让你想到,顾年祎之前听见自己这句话之后忽然生气,他是因为这个吗? 可是顾年祎并不像那么喜欢自己的样子,在许洛看来,他是个强势入侵到顾年祎生活中的异物,没有他的话,顾年祎应该会比较开心。 正想着,他感觉得到车身的抖动。 接着,在一阵强感抖动后,车身变得平稳了,是车停止了行进。 他背后一亮,强光让他有些难受,许洛愣在原地睁开眼,听见了车门开锁的声音。 目光所到,是裴俊文的逆影。 裴俊文看着他道:「啊,我刚知道一个坏消息。」 「……」许洛眯着眼,用手挡着光。 「雷秦被抓了。」裴俊文啧啧道,「他可真是不小心。」 雷秦被抓了,裴俊文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许洛有点惊嘆于他们这个小组织的信息获取速度,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警方的实时通报被裴俊文一直在关注。 许洛咽了口口水,道:「……你说了,到了地方就放了我。」 「你不是想见那些剩下的人吗?」裴俊文说。 「……」许洛掀起眼皮。 第121页 「哎。」裴俊文连嘆气的声音,在这个狭小又空旷的货柜之中有着回音。 「其实他们看着你很久了,你没有发现而已。」 裴俊文说完,他走到了车的货柜的前端,等光漏进来之后,许洛才发现车子前几米的地方不是货柜的墙面,居然是一块黑布。当裴俊文伸手拉动旁边的抽绳时,整块布就从下方缓缓升起。 是他熟悉的黑色笼子,后面坐着两个男人和两个女孩。他们靠在一起坐着,在漏光进来后也一动不动,宛如死尸一般。 「……」许洛见状快步跑上去,道,「醒醒!」 「不用怕,他们没有死。」裴俊文道,「他们白天要睡一会,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你给我放了他们!」许洛拍了拍栏杆,压抑着怒气,「裴俊文,刚才真的应该直接杀了你。」 「我们快开到弥州的集中运输点了,不知道你熟不熟悉这个地方。」裴俊文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淡淡扯开了话题。 许洛纵然愤怒到了极致,但也从这段话里听出了点意思。 许洛此刻知道,裴俊文想带他们走仓储线,把他们安排在物流道路中运送出去,他们大概率还没有出弥州。弥州作为华中地区的中转枢纽,是很多大型物流园区的聚集地,也曾经是走///私案件的高发地段。 乌溧当时开闢了不少海上航运路线用于运送走///私品、活体甚至du///品,许洛曾经帮他顶罪的那个案子,也是他把尸体肢解后测试冷冻海运这条线路的入境风险,不过乌溧死后,据说并没有查出更多的线路和其他涉案的人员。 这也是许洛觉得奇怪的地方。 后来他还和他的律师朋友、当年案子的亲涉人林濮讨论过这件事,林濮觉得既然是测试阶段,他大概率还没有开始用这条线进行运输工作,也没有组织起完善的团队人员,所以最后警方也查不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洛觉得也有道理,也就作罢了。 「许洛。」裴俊文打断了他的思路道,「乌溧真的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吗?」 许洛笑笑:「说了几次你也不信,我本来就是他可有可无的存在,为什么要把这些重要的事告诉我?」 裴俊文站在货柜的一侧,道:「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他本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样?」 许洛淡淡道:「不会怎么样,因为他死了。」 「你看见他尸体了?」裴俊文挑眉。 「没有。」许洛摇头说,「当时我还在看守所里。」 他确实没有去见乌溧最后一面,不过,乌溧肯定是死了,尸骨都化成灰烬了,尸体还是白津市局的人带回去的,林濮的恋人、也是他的朋友法医舒蒙亲自做的尸体解剖检查,最后经过警方层层排查,排除他杀,定性为「意外」。 所以裴俊文故弄玄虚的疑问句,并没有激起许洛心中任何波澜。 「那么,那天打电话给你的人,你还记得吧?」裴俊文道。 「……」许洛想了起来,但他很快久否认道,「不用对我用这套,这年头变声器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你觉得那是我装的?」裴俊文笑起来,「许洛,这次你猜错了。」 许洛看着地面没有作声,似乎在思考他的话,又像懒得理他。 「乌先生是世界上不可代替的人,他是我崇拜的人。」裴俊文道,「他还在世的时候,对我的帮助也很大。」 「哼,帮助。」许洛冷笑了一声,「他还在世的时候,做过什么好事吗?」 他话音刚落,笼子里传来了声音和动静。许洛回头看,发现笼是笼子里的人醒了,在看见裴俊文的时候,有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在笼子口发出了一声声从喉咙口出来的焦躁又嘶哑饿声音。 「他们是饿了。」裴俊文道,「乖一点,等到了地方,自然有给你们吃的。」 一个男孩子忽然大力挥动着挡住他们的栏杆,他的表情有点愤怒,有点悲哀,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接着开始浑身抓挠。 许洛站在他面前两米远的地方冷静地看了一会,他吐出一口气来,道:「我不明白你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么瘦精神又不正常,只是满足自己的xp的话,对这些人也in不起来吧?」 「他们以前也和你一样,精神挺正常的。」裴俊文看了眼手錶,「好了,给你们透了会气,你也该进去了。」 「……」许洛道,「我想上厕所。」 「你真麻烦。」裴俊文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不过是你的话,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许洛面无表情地避开了他的手,他跳下了货柜发现,他们的周围全是一个个大型箱子。中间是非常狭窄的甬道,弥州不走海运,大概率是会把他们放在货柜内再次装车,运往目的地。 许洛又想起了乌溧的案子,他为了测试航线把一个少年放在暗无天日的箱内,在海上漂泊数日进入中国国境。那个少年在最后一刻给他发了求救信号,但他没有看见……如果他早一点看见…… 这是报应吗?如今,自己可能也要面临和他一样的境地,漆黑、绝望、无助,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或许会疯,也或许会死。 许洛此时不知道园区内是不是有了信号,只要有了信号,设备处于传输状态不断发射频段信号,就能让警方定位到自己的位置。也有可能园区信号屏蔽,许洛哪怕出来了,对方也接受不到。 第122页 许洛的手机也不在身边,如果手机没有被没收,警队配备的手机是有定位的,可能也是防止这一点,裴俊文早在别墅的时候就把他的手机给扔了,他完全得不到任何的反馈。 这种状态是最焦躁的。 「没有正儿八经的厕所。」裴俊文就跟着他后面,声音里还有些戏嚯道,「尿吧。」 许洛:「……」 他正要背对着裴俊文的时候,听见货柜墙体旁边传来了细碎的声音。这个声音虽然离自己听起来很近,应该是声音通过旁边墙体这个介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是一个人的声音,只要仔细辨认,他好像是在打电话…… 许洛眼神左右晃动,祈祷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又继而冷静地转眼看裴俊文:「不尿了,你看着我我尿不出。」 裴俊文盯着他看,没有动。 「干什么?」许洛说。 「你是个聪明的人,和他们不太一样。我在想,我要不要还是先把你弄残废了,免得你再生什么事端。」裴俊文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低沉,平静,许洛却觉得自己背部的汗毛瞬间竖起。 「走吧。」裴俊文抓住他的后颈,「还有五分钟就要出发了,不要浪费我时间。」 许洛被他冷不防一推,脚下没有站稳,跌跌撞撞到了货柜的旁边。他脚还没跨上去,裴俊文一把把他拉了下来,导致许洛失去了力气,坐在了地上。接着裴俊文翻转了许洛的身体,他垂眼看着他,脸上是不明意义的笑。 他忽然抬脚,在许洛惊恐的眼神之下,一脚踩上了许洛的膝盖。 「!」许洛眉眼皱起,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声。 …… 「找到位置了!!!」何甜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定位喊道,「不过信号不稳定不能传输实时音像。」 顾年祎凑着头,看见屏幕中间「信号中断」的提示,看不见灰色屏幕后拍摄到的许洛,多少还是有点焦心。 何甜马上对周围下达命令道:「通知物流园区人员暂停所有物流园区设备的运行,所有线路!任何断电后的损失由我们负责,快!」 「顾年祎!」何甜转头给顾年祎丢了一个小型便于携带的屏幕,「这个园区占地面积很大,园区内步行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开车进入。」 警队黑色的车驶入了园区之中,很快就有人来报告:「负责人办公室人去楼空,现在就是一些负责基础设施的员工和保安还在。」 「别管这些了,先救人。」何甜给顾年祎戴上蓝牙耳机,顾年祎则不断在查看信号源,信号频段不稳定,但位置却一直没有太大的挪动。 「他们肯定在这里,趁着还没有转移。」顾年祎看向周围,当车行驶入园区之后,本身还有提供叉车的运输通道,但是内里因为堆放箱子开闢的道路随机,所以地形复杂,开错了甚至不知道怎么绕出去,几次下来,他们几乎要因为开车迷路了。 顾年祎远远看见了一辆不知何人停在这里的摩托车,他快速拍打着车窗道:「甜姐放我下去,我骑那个!」 「……啊?」何甜道,「哎不可以……」 「没事的!」顾年祎喊,「麻烦停车!!」 他指了指自己的蓝牙耳机,接着迅速跳下了车。路边的停的两辆摩托车都没有锁,他一脚跨上去拧动了油门,几秒之间一气呵成,在箱子和箱子中一条狭窄的道路之中倏然穿行了过去。 「……我去。」何甜在耳机里道,「顾年祎,注意安全!他们还没有移动,你开稳一点!」 顾年祎车技不错,虽然脚伤之后几乎没骑过车,骑的还是一辆破破烂烂的改装车。但不影响他判断是否能每一次顺利进入狭窄通道,他对着耳机道:「甜姐,我需要你的指路。」 「你再往前开一百米,就会看见我们的无人机。」何甜说,「跟着它!」 果然,顾年祎很快在自己上方发现了那个小型的无人机,它体积确实轻盈小巧用于侦察再好不过,就在自己的上方。 部分路段顾年祎还是要自己绕行,很快,何甜在他耳机里道:「顾年祎,他们就在前面!你最好快一点!!!」 「啊——!!!」 悽厉的叫声比他引擎的轰鸣更穿破耳际。 顾年祎愣了一下,是许洛的声音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仪錶盘,接着开始松油门,在穿行入最后一个路口后,他看见了面前的巨大货柜。裴俊文明显也听见了声响,他正在把许洛一把拽起,粗暴地拖入背后的箱体内。 顾年祎身体倾斜,借着惯性下车在地上滚动了一圈,车在地上划出了一声刺耳的巨响。顾年祎翻滚起身,从背侧飞扑向裴俊文。 裴俊文比他年纪至少大了两轮,但身型的灵活程度却一点不差。他后背被顾年祎控制住,却直接向后一挺动,带着顾年祎撞向了背后的货柜大门的边沿,那层硬质又薄,仿佛钝刀的凸起。 普通人后背被这么一撞,估计五脏六腑都要疼得移位,顾年祎撞完却顺势用手肘卡住了裴俊文的脖子,他高喊了一声,用尽力气掐着,让裴俊文唿吸不畅,瞬间失了大部分的力气。 「许洛!」顾年祎侧头去看许洛,喊道,「你没事吧!」 「顾警官……」许洛疼得抽气,「我脚动不了。」 第123页 两个人在说话的间隙,裴俊文找准了时机又抬手给了顾年祎腹部一拳,毕竟拳拳到肉,顾年祎感觉到了冲击力,不得不弯曲了腹部。 就在这个时候,裴俊文旁边来了人,他手里拿着一把快将近有二十厘米的砍刀,噼头盖脸就向着顾年祎的方向砍来。 银光闪烁,让顾年祎下意识避开,但避开的动作也连忙松开了牵制住裴俊文的手。裴俊文力气奇大,虎口卡着顾年祎的脖子,把连人一起按在了货柜的车体里。 「我——艹——」顾年祎骂了一声,抬起一脚踹到了裴俊文的腹部。 裴俊文被这一脚踹得不轻,他往后倒退了两步,目光一瞥,从旁人手里拿了砍刀跳上车,就向着许洛的方向走去。 顾年祎一个转身滚过来,抬起又是一脚,他稳稳拽住了裴俊文的手臂,却被另一个人控制住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他转头对着许洛声嘶力竭地喊:「走!快点走!!!」 「……」许洛马上爬起来,但看这个状况,又忍不住犹豫。 「走啊!!!!——」顾年祎的半张脸在两人手臂交叉的地方向外盯着许洛看,许洛抑制不住浑身都在抖动。 他不可能一走了之,他知道,哪怕自己死了,顾年祎也不可以死。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警笛声高喊声和脚步声,是支援的特警和何甜他们来了。许洛不明状况,脑子一片空白地转头看了一眼,忽然又听见顾年祎一声痛苦的声音。 「……!」许洛侧头,顾年祎已经完全躺在地板上,一只手抬手卡着裴俊文的脖子,肉眼可见的青筋是他手部的用力程度,而另一只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另一只手上,那把散发着森然光泽的长刀,正树直钉入了顾年祎的手掌之中。 许洛的瞳仁缩成了一点,耳际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如果此刻有一个漫长的长镜,就能看见他拖着一条腿站起来,他的手按住了不远处裴俊文的脸侧,接着大力把他的头,怼向了旁边的墙体之上。 砰—— 许洛的牙关紧咬,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脑袋上传递到手掌心的震动,他借着力,再一次把他的头往墙体上重重一推。 砰———— 许洛要推第三次时,身后有人把他向后拉开,抓住了他的手腕。 许洛的眼前是裴俊文从墙体上滑下的身影,而他只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唿吸声。 第62章 回家 「许洛!」 「许洛!!」 「……」许洛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口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等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靠在墙边站着,旁边是一个戴着防爆头盔的警察,他正在询问道:「先生,没事吧?您先坐一下。」 「顾年祎……顾年祎呢?」许洛左右看了一下,看见了坐货柜后门上的顾年祎,他正抬头和别人说着什么,头髮凌乱,穿着的衣服也破损了不少,身上到处都是剐蹭的伤痕和脏污,外套那件黑色的冲锋衣已经破破烂烂了。 「哎哎啊——」警察没拦住,许洛一个箭步就沖了上去。 但他忽略了自己的右脚的伤,抬脚才发现使不上力气,踉跄了一下抓住了一侧的扶手,顾年祎侧头看见,急忙倾身接住了他。 许洛的双手稳稳被他固定住。 许洛抬头看,顾年祎那张轮廓分明的右脸脸颊红了一片,还有一道清晰的刀口。 「小心一点。」顾年祎站起来,口气有些不满道,「我不是让人照顾你了吗?我就是来和他们说句话,你不要乱跑……」 他话没说完,许洛就把他的右手翻转了过来。 虎口的地方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但白色的纱布一会就被染透了。许洛捧着他的手看,嘴唇都在抖。 「看手相啊。」顾年祎无奈地想抽开,许洛还是紧紧攥着。 然后,顾年祎的手掌上,就感觉到了湿意。 「……」顾年祎吓一跳,道,「怎么了啊……」 「疼吗?」许洛哽咽问。 「不疼啊。」顾年祎不自觉语气就软了下来说,「刀划了个口子而已,都没捅到我手掌。」 「差一点就捅到了。」许洛咬着牙,「对不起……」 顾年祎嘆了口气,另一只手手指往后一指:「人制服了,其他的人正在安然撤离。我还要找你算帐呢,你别跑。」 许洛看向他,嘴开合了一下,顾年祎本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见他这张脸,终于松动了不少,抬手粗鲁地抹了一把他的脸:「别哭了,我又不是死了,你这人真是……」 看不透你。 顾年祎把那四个字吞进了肚子里,还垂头查看了一下许洛的腿。许洛的腿能动,但动一下就疼,是不是骨折了还要再看,顾年祎看完站起来,道:「我脚刚好,你脚又来了,我们算不算相剋啊?」 「顾年祎。」何甜走过来道,「救援车来了,先带人出去,不要在这里停留。」 「能走吗?」顾年祎问许洛。 「要帮忙吗?」刚才的警察问,「他的脚不方便,我背他吧。」 「没关系。」顾年祎说把他架起来,道,「走吧,我照顾他。」 许洛和顾年祎走在后侧,前面是行进的大部队。 「要我背你吗?」顾年祎问。 「……不用。」许洛低声说,「你都这样了还背我……」 第124页 顾年祎侧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了他的嘆息道:「我没怪你,行了吧。虽然我挺生气的……但是……」 顾年祎使了点劲儿,让许洛能把所有的力气往自己身上靠。 「我本来想上车之后和你联繫的。」许洛说,「他把我手机丢给你了,我一下就慌了。」 「算了,没你最后那几下,我估计也要死在那边了。」顾年祎架着他的手臂使不上劲儿,索性手揽住了许洛的腰,借力托着他。 许洛脸靠着他的肩膀,道:「裴俊文被抓住了吧。」 「对。」顾年祎道,「别担心了。」 「嗯……」许洛道,「谢谢。」 「我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骂你,但看见你又吞了下去。」顾年祎低声道,「可能是习惯了吧……」 「下次不会了。」许洛说。 「还想下次吗?」顾年祎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都很累,到达了主干道上,有车辆进来接他们。许洛和顾年祎的身上除了负伤,还有汗湿了的衣服。顾年祎上车之后,直接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他结实漂亮的身体。 他看了眼许洛,道:「不脱掉吗?太粘了,都是男的,没事的。」 「不用了吧。」许洛掰开裤腿看自己的伤口,已经肿了,被裴俊文那两脚下去,连片的淤血显现出来。 顾年祎赤着上身喝了几口水,肌肉上的汗珠顺着肌理滚落下来,在傍晚里带着金黄。许洛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他肩膀上的大片刺目的擦伤,道:「刚才你是从车上摔下来了吗。」 「没有。」顾年祎道,「车速太快,只能用惯性那么跳。」 「以后不要这么跳了……」许洛说。 「不跳谁救你?」顾年祎侧脸去看他,「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 他话音刚落,车门被打开了,何甜和另一个技术警从下面上来,她甩了一件白色的t恤给顾年祎:「喏,你要的,最大的两件。」 「谢了。」顾年祎把一件套身上,本来另一件准备给许洛,知道许洛可能不想让外人看见他身体,也没有强求他换 。 顾年祎熟练地把医疗包里的酒精碘酒棉花纱布剪刀一样样拿出来,虎口上的切口现在还在渗血,顾年祎拎着绳子的一端,一点点把纱布解开,又拿棉花去按压了片刻。许洛主动伸手帮他处理,不过他看起来有些手生。 他帮顾年祎处理肩部大片的擦伤,碘酒擦过伤口边缘消毒,许洛的唿吸就在他的皮肤上,顾年祎侧头去看他,看见了他垂下的睫毛。 许洛安静的时候,真的很乖顺,很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顾年祎脑中会有这样的念头。 「听说雷秦被抓了?」许洛忽然开口道。 「对……」顾年祎被打乱了思绪,慌忙侧头去看何甜,「我还没问,怎么被抓的?」 「这你要问你师父了。」何甜手中依然拿着电脑,盯着屏幕,「你们也是彼此彼此,另一边抓一个人,一样伤亡惨重。」 「什么?」顾年祎马上拿起通讯设备。 一会,孙城明出现在视频里,顾年祎一看他的样子就笑了起来。 「你笑个屁啊……」孙城明头上缠着绷带,也跟着笑起来,「艹,你知道那个雷秦有多勐吗?我、你师父、还有个谁来着……忘了,丫就是吕布啊!我们三英战吕布!」 「三打一还打不过,你说说你是不是废物?」顾年祎说。 「你说谁废物呢?」汪呈凑过头来看,蹙眉道,「哟,你不是也挂彩了啊。」 「可不是么。」顾年祎松懈下了表情,躺到了座椅上,「一个手臂一条腿,我还差点被裴俊文掐死。」 「好消息是,剩下的人都找到了,裴俊文准备把他们装车往云南方向走陆运,估计是想运去越南。」顾年祎道,「现在我们正在打道回府。」 「对了。」许洛忽然出声,「雷秦被抓了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全网通报了?」 「公安内网撤网了,还没在公共平台上公布。」汪呈说,「撤网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刚回黑溪就进行办理了。」 许洛手顿住了,他看向顾年祎。 顾年祎道:「怎么了?」 「那裴俊文怎么知道雷秦被抓了?」许洛说。 「他知道?什么意思?」顾年祎问。 许洛把方才裴俊文和自己的对话告诉了汪呈和顾年祎,汪呈沉默半晌,道:「大家都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先不应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而且,既然内网撤销在逃人员通缉令,是全公安内部都看得见。」汪呈摇摇头,「总之,把裴俊文先带回来吧。」 挂了电话,何甜掀起眼皮看顾年祎:「内网有信息泄漏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好在内网的任何活动痕都有迹可循,也说不定是这韩国人的小把戏,用来离间你和小许的。裴俊文这个人狡猾,千万不要落入他的圈套内。」 「我担心的是,他们真的可能有在公安内部的眼线……」许洛说,「这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完全不敢相信……」 「放心吧。」何甜说,「公安内部是个复杂但坚毅的部门,我们拥有强大的心脏和凝聚力,不会那么容易被这些攻破的,如果真的有人浑水摸鱼,一定会被揪出来。」 许洛想起什么道:「对了,小刘没事吧?」 第125页 「你现在才想起他啊。」顾年祎道,「没事,送医院了。」 「是我的责任,我没有预估到裴俊文会对他有危险。」许洛嘆气道,「后续他的问题和治疗费用都由我承担,是我对不起他……」 「所以之前说的什么通过中介的人知道可能会引出裴俊文的话也是假的?」顾年祎问。 「不是…」许洛看着自己手指,「我怕裴俊文不来,但如果我告诉他假意联合他的话,他就很肯定会来,裴俊文本来就喜欢看这种把戏。他又谨慎又自负,也一定会挑拨我们……这总比被动着等待要来得不浪费时间……我只是没想到他比我来的早,否则我就能让小刘先走了。」 「对不起,我总是这样……」许洛低下头。 顾年祎冷冷道:「……对不起和我说有什么用,你根本从头到尾没有信任我。」 一句话,车内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许洛无法反驳,这次他知道他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何甜抬头看顾年祎:「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几个月接连的命案,太辛苦了。」 她又看向许洛:「测算系统竣工之后,小许还会在局里帮忙吗?」 顾年祎刚刚还在生气,听闻立刻竖起耳朵,等待许洛的回答。 「再看吧。」许洛笑笑,「在局里给大家添了不少的麻烦,我其实也比较愧疚……」 「局里回去应该会对你有所嘉奖,这是你应得得。」何甜笑道,「小顾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添个一等功呢……还是你们支队都能有集体组织荣誉呢……」 「会吗?」许洛也跟着笑。 「会啊。」何甜掰着手指给他们算着,这次行动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奖励,顾年祎却看着自己的虎口思绪万千。 许洛就坐在他的旁边,他穿着布料单薄的t恤衫,时不时会磨蹭到他的袖口。就靠在车窗的一侧睡觉。睡觉的时候,顾年祎时不时偷摸着看他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摸着看。 他明明刚才在生气,生许洛对他不信任,对整个公安计划部署的不信任,但这火却不知道怎么发。 到底怎么才能把他这种喜欢独自承受的性格给扭转过来,告诉他其实这是最危险的决定?! 顾年祎对着许洛的方向看,所以当许洛冷不防睁眼的时候,顾年祎的眼神就很奇妙,对着他忽然开始无神,接着瞟到了窗外。 「我睡着了?」许洛蹭了蹭嘴角,「欸……我居然睡着了……」 「再睡一个小时就进入黑溪省内了。」顾年祎这才大大方方看他,「再睡一会?」 丝毫没觉得后面那句话的宠溺情感。 「不睡了,我做了不好的梦。」许洛看向窗外,打了个哈欠。 五个小时的路程,到达黑溪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幸好,这次是带着胜利回来的。 …… 凌晨两点整,所有的支队重案组的人员归位,虽然一个未少,但各个光荣负伤。顾年祎本来想回来听听三英到底是怎么战雷秦的,但其他的队友和他的精力不是一个量级,尤其是头上挂彩的孙城明,这会就绑着绷带在椅子上睡着了。 「雷秦审着,姓裴的晚上先关着,明天再审吧。」汪呈双眼通红道,「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大家明天早点来,战斗到最后一刻!」 ——「是!」 顾年祎出了办公室,走到警局的门口,市局气派的停车场此刻还停满了车,然而他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车旁边站着许洛。 许洛双指夹着烟,神色疲惫地看着前方放空自己。 「……」顾年祎忽然有点知道自己那情绪从何而来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案子结束,许洛就要离开这里了。 许洛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撇过了眼,他吐了口烟,在烟雾之后对着顾年祎笑了笑:「顾警官,你介意晚上睡我哪儿吗?」 「……什么?」顾年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错愕看着他。 「我脚不好。」许洛抿着嘴灭了烟,「我在黑溪也没人认识……」 顾年祎走到车边,给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上去。」 「你来吗。」许洛手扶着门看着他问。 顾年祎没和他废话,给他关上了门,他坐进了驾驶位,两个人繫着安全带,顾年祎嘆了口气,双手扶着方向盘:「……你是不是想有人陪陪你?」 许洛看着自己手道:「……嗯,是吧。」 所以其实,不是我也没关系吧。 顾年祎扯着嘴角笑笑,没有自讨没趣地问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有个bug我修了一下,许洛没有让自己进行交换人质,而是直接提了「把我当人质」。 意识到有人该骂许洛了…… 还是那句话,每个角色都有缺点也需要成长,许洛算是个比较矛盾的性格。他同情和自己一样的弱者,但为了达到目的也并不在意什么牺牲,所以一开始算是利用顾年祎,后来为了他后悔他也是真的后悔,至于怎么个后悔法之后会说的…… 第63章 关心 回来的途中,许洛已经先行拐去医院看急诊,这会回来时腿已经能一瘸一拐走路了,看来是没有断骨头,不过明天还是要复查,以免是和顾年祎那样骨裂,后果还是挺严重的。 顾年祎开车载着他回家,许洛路上还接了两个电话。 第126页 「嗯……还好,可能下下周吧。」 「对,会回来……我肯定会回来。」 「这几天?这几天也没干什么……」 「嗯,已经被抓住了,没事了。」 可能是和他的朋友们在说今天的事,但许洛显然没有打算和他们说自己的遭遇,他说得口吻轻松,偶尔还开两句玩笑。 但在这段对话之中,顾年祎可是捕捉到的关键词,满满都是「他要走了」。 许洛挂了电话,舒了口气道:「……真麻烦。」 尽管是抱怨的语气,但显然是开心的心态。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白津?」顾年祎忍不住问了一直憋在他心里的问题。 许洛想了想道:「……还没想好,也不一定会直接回去。」 「什么?」顾年祎坐直了点身子,清清嗓子道,「你……不回去了吗?」 「不是,可能会先去弥州吧,房子都买了,会在那边住一阵子。」许洛手撑着头,「弥州的秋日很漂亮,有一处银杏大道,那边叫银杏公园,落叶的时候我每年都去。」 「就是为了回去看银杏吗?」顾年祎说。 「当然不是。」许洛笑笑,「你知道,裴俊文的事完了,很多事情还没有完。」 顾年祎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为了找寻秘密和真相买一整套别墅,他深深觉得许洛就是棵全世界最香的韭菜。 「其实住在弥州不安全。」顾年祎说,「那么多人盯着你。」 他还补充一句:「……到时候也没人来救你。」 「有的事你不做我不做,总有人要做。」许洛说,「我有时候会想安安静静生活,但安静了一阵又会忽然感觉不到意义,想过得刺激一点。」 「比如现在……」许洛垂下头,「我真的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两个人开车到了楼下,顾年祎率先下车后,绕到了许洛的那一侧去。 彼时许洛正要下车,看见顾年祎走到他这一侧看着他,许洛以为他要扶自己,还抬手道:「谢谢……」 然而顾年祎对许洛蹲下身:「上来。」 他道:「你脚不方便,我背你吧。」 虽然顾年祎背后没有长眼睛,但是他能感觉到许洛正看着他。 半晌,许洛那细长的手搂住他脖子,身体贴了上来,顾年祎托着他的大腿抱起来掂了一下,许洛居然比他想像得还要轻。 「顾警官……」许洛凑在他耳边,他可能有点困了,声音懒又轻。 「你为什么总是喊我顾警官?」顾年祎说。 「那我喊你什么?」许洛说,「你想让我喊你什么?」 「本名啊,我也一直喊你许洛。」顾年祎背着他到了电梯口,许洛的手臂蹭着他的脸颊,去按亮了电梯。 「好吧,顾年祎。」许洛道,「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想问问你,现在还烦我吗?」 「你说呢?」顾年祎在电梯里也背着他,从电梯门那凹凸不平的镜面里看着许洛趴在自己肩膀上,像个乖顺的猫咪,他很白,被电梯的顶光一照,和顾年祎的对比分外鲜明。 顾年祎看了他几眼,撇开眼碎碎念道:「……是你不信任我、不信任警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算了,你这问题问得真奇怪……你也不算招人烦,当然偶尔还是有点烦。」 顾年祎把他往上捞了一把:「我也可以不回答吗,我没有答案。」 「就是没有之前那么讨厌?」许洛追问道。 「哪里得出的结论啊……」顾年祎走进了他的楼层,对他扬手,「钥匙。」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私下里的状态和平时总是不太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许洛需要的「安静」。 顾年祎进许洛家已经熟门熟路了,进了门把许洛放下来自己换了鞋。 顾年祎换完鞋抬头一看,额角一跳,许洛两条穿完的裤子也没洗,随手丢在沙发上一堆。桌上还有不知道几天前吃的外卖盒子。 「不好意思……」许洛坐在一侧,「……忘了你要来,都没收拾一下。」 说的话倒是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坐着吧。」顾年祎无奈道。 帮许洛收拾完了屋子,许洛自己一瘸一瘸地艰难洗了澡,洗完澡出来,顾年祎也收拾完了,跑去也洗了个澡,边洗边在想着门外的许洛,脑子里充斥着混乱的影像,根本停不下来…… 想他们俩十二小时前的遭遇,想他从摩托车上滚落的那一刻其实预演的动作是拔出自己的配枪,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来得及,而是赤手空拳就上了。想本来自己和裴俊文正在僵持,许洛从他背后突然出现…… 顾年祎忘不了他那一刻的表情,他神色如鬼魅,眼里只剩下森然的冷意,好像下一秒就要置于死地的眼神,那瞬间许洛力气大到顾年祎惊讶,他一掌推向当时毫无防备的裴俊文的头部,把他敲击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一下,两下,还要第三下,他疯了一样的姿态,让顾年祎不得不快速把他抱走。 「许洛!许洛!!」顾年祎在他耳边喊了两声。 许洛红着眼,像个受惊的兔子,在他的怀里剧烈地抖动着。 顾年祎垂头看看自己的手,他手掌上包了防水膜,手臂也都是擦伤,看着看着,许洛来敲门:「我能进来吗,我给你拿浴巾。」 第127页 「哦……」顾年祎应了一声。 他又格外的温柔。 顾年祎对这种感觉惶恐担忧,又有些许的期待。 等顾年祎洗完澡天都亮了,又是作息颠倒的一天。顾年祎吹完头髮道:「睡觉去吧,明天白天可以休息,晚间和我一起去局里,裴俊文审一天也审不完,要我们准备搞车轮战了。」 「好。」许洛低头髮着消息,「你先睡吧,我发完这条信息。」 顾年祎窝到沙发上蜷着,把被子裹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道:「那天你那位看起来相当尊贵的律师朋友来你这儿,是你睡得沙发吗?」 「没有呀。」许洛抬头笑笑,「他和我一起睡的床。」 顾年祎:「???」 他显然没压抑住自己那一刻的不满:「等一下,为什么他能睡床?你们俩不会有一腿吧?!」 他这句话一出,许洛先是短暂消化了一下「有一腿」这个词,接着马上拍着桌子狂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什么!」顾年祎半撑着身子道。 「你信不信,我如果『睡』了他,他男朋友能把我打死,并且亲自肢解了我示众。」许洛道。 「男朋友?」顾年祎蹙眉,看起来脸更黑了,「靠你们怎么都……」 都是弯的…… 小顾看不懂,但小顾大受震撼。 不过如果许洛邀请自己睡床的话自己……倒、倒倒也不是不可以…… 「晚安。」许洛听不见他内心的想法,他举着手机,丝毫没有留恋地边看着边往卧室拖着他的瘸腿进去了。 顾年祎:「……」 「晚安。」他嘆了口气,拉上被子,看着天花板说。 …… 许洛发现了个规律,就是只要顾年祎在,自己就能睡得不错。 也不知道是什么玄学,比如昨天,他鲜少有一觉睡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失眠是个长期困扰他的问题,但想到顾年祎在,他莫名很安心。 一觉睡醒,顾年祎还在睡,许洛轻手轻脚去洗手间洗漱,边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边手中回着林濮的信息。 裴俊文被抓的消息已经全网通报了,「黑溪变态囚//禁杀人魔」裴某落网,给最近黑溪群众对于当地治安问题的质疑打了一阵强心剂,南丽酒吧街中所有关联产业被查封,而地下深挖出了几条都将近一公里的通道,表面上,这件案子接近了尾声,也给死者和群众一个交代。 这些信息被公布在了网上,林濮能轻而易举知道,许洛一边安慰他自己没什么事,一边拿着「这些事我不方便透露太多」来搪塞。 一转头,拿着手机就撞到了顾年祎的身上。 「……」许洛抬眼,道,「早……不,下午好。」 「一早那么忙……?」顾年祎扶稳了他随口说。 「是林律师,他在和我打听案件顺便问问我情况。」许洛道,「你的牙刷我没动,还在原来的地方。」 顾年祎马上酸熘熘道:「怎么你受伤大家都这么紧张?我受伤了,除了我妈没人关心我。」 「……」许洛听了出来,「那你脚还疼吗?」 顾年祎挤了牙膏刷牙,含含煳煳在哼哼:「疼死啦……」 …… 休息过后,两个人虽然状态没有调整到最佳,但正如汪呈所说,他们还有最后的战斗。铁证面前,裴俊文和雷秦无处可逃也无言可辨。顾年祎到达了市局内时,汪呈已经审了他三个多小时,顾年祎接了棒,继续进行着接下去的审讯。 虽然把裴俊文和雷秦二人带入审讯室的那一刻,测算系统开始工作,录像开始运行,但因为案件涉事范围广、案情复杂、牵扯人物众多,而他们也根本不是什么善茬,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可能在过程中产生「零口供」的情况,但他们二人也尚算配合,说出了一些关键的、第一次听见的信息,再对比之前已经审过的几个关键人物,在连续不间的审讯过后,他们已经串联起了整件事的头尾。 这些口供和证据,让所有人仿佛通过了自己的双眼,看见了那些女孩见到世间最后的画面。 那是4月20日,晚间23点05分。 陈颖颖遇害前的最后一小时。 第64章 长夜 4月30日,晚间23点。 diabolus沉船酒吧往常这个点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然而今天却被有意无意清了场。 沙哑浪漫的爵士女声掩盖住了一些异动的声音,在酒吧的地下室中,此刻,披头散髮的翟丽缩在陈颖颖后面,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摸着陈颖颖的手臂,她也能感觉到陈颖颖的紧张,她摸到她背后的肌肉,已经绷得无比的直。 陈颖颖,在此之前,是她曾经的室友,她们在一起住了四个月,却亲密得把她可以当作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们分享化妆品、分享零食、分享一张床铺、分享彼此的秘密,陈颖颖大学刚毕业,是青春灿烂的好年纪,在翟丽眼里就是最优秀的人,而反观自己,初中文化水平,家里人重男轻女不管不问,晚上要去酒吧街陪酒,而陈颖颖从来没有嫌弃自己。 翟丽在她的面前,总觉得自卑无处不在。 后来,翟丽认识了这里的大老闆裴俊文。 翟丽对裴俊文的第一印象就是儒雅风趣,带着精英人士的派头,之前她见惯了风月场里麻雀变凤凰的故事,虽然她也清醒知道这些是不会有一天落到她的头上,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会选择理智对待目前生活赋予她的一切。 第128页 听说裴俊文是酒吧的老闆,在认识他之前,翟丽几乎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但雷哥和李姐她倒是很熟,雷哥会给她安排场子多拿点佣金,但酒吧里的李姐总是想让她做点皮条生意,翟丽一般是不会答应的。 而裴俊文,翟丽只陪他喝过两次酒,这个人很有趣,他不会强行灌你酒,还会和你聊些她感兴趣的话题,翟丽和他说起自己的室友陈颖颖,裴俊文还问她:「你想读书吗?如果你想,你一定也和她一样聪明。」 翟丽把这段话告诉了陈颖颖,陈颖颖当时提醒她说「不要喜欢这样的人,你们年龄差距太大,他会对你不好,他还会骗你。」 翟丽当时还生气地反驳她:「怎么可能,裴老闆对我很好的!」 裴俊文给她找了新的住处,租金低廉,也不用再麻烦陈颖颖挤一张床,她还在自己搬出去之前和她许诺,自己会过得很好,未来一定会来找她。 然而她食言了。 她所期许的新住处,至少是个宽敞的单间,而裴俊文接她到的新的住处,是酒吧的地下室内,至此她的噩梦开始了。 裴俊文给她强行餵食致幻致瘾的药物,把她拷在床头让她不能动弹,她在骯脏的环境里患了病,裴俊文没有打算给她治疗,不给她吃正常的食物,让她吃生肉。翟丽几次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裴俊文却开始哄她,开始给她自由度,在能使用手机的时候,翟丽几度想报警和说给陈颖颖听自己现在的遭遇时,那时她都会想起陈颖颖的话,而不敢把现状告诉这个曾经亲近的伙伴。 此刻,她颤动着从陈颖颖的肩膀向外看去,她看见了裴俊文那张带着些许笑意的脸,在灯光下森然可怕,是条吐着信子的蛇,湿滑地盘上了她的脖子。 「你快滚吧——」陈颖颖站在楼梯上,似乎壮胆一样大声用脏话呵斥着裴俊文,「你是变态吗!人就是人,狗就是狗,什么需要让他们听见指令后形成条件反射?我可艹你大爷的吧,你就是用下三滥手段在非法囚禁!」 裴俊文坐在下方的沙发上,沙发边上坐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女孩,他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块鲜血淋漓的肉,丢到了地上。 「你觉得他们会吃吗?」裴俊文看着她问,「我说了,他们没有人性,就像你的朋友也一样,我现在叫她杀了你,她一样会做,你信吗?」 「我不信。」陈颖颖指着他,「没有人性的是你而不是他们。」 裴俊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踢了一脚跪在脚边的人,催促道:「吃饭吧,乖孩子。」 脚边的是个女孩,她颤抖着双手抓住了肉块,眼前被大片凌乱的头髮挡住了视线。 陈颖颖咽了口口水。 她也紧张、害怕。 身后的翟丽抖得更加厉害,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陈颖颖和她一样出不去了,是她害了陈颖颖。 半小时前,她正站在酒吧门口等待客人,这是雷秦的命令。 彼时她的du瘾早已成型,根本离不开裴俊文半步,她吸的时候觉得舒服,能忘记全世界的苦痛,回头又难受自己的烂,她很想陈颖颖,她天天都在做梦,陈颖颖回来把她带走了。 而今天陈颖颖就站在她面前,她真的千里迢迢找到了她,说着要带她走,翟丽反而觉得不真实。 她边哭边躲避着陈颖颖的手,让她不要抓住自己的手臂,她怕陈颖颖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 「行,你不走也可以,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干什么?」陈颖颖逼问她道,「连我都不能说吗?我们以前那么好,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翟丽边哭边道,「颖颖,你别管我了,我骗了你,我这辈子已经完了……你不要靠近我,你快走……」 说话的间隙,酒吧的保安注意到了异常,过来准备把她抓回去,陈颖颖见状要去阻拦:「你们干什么的!!干什么要抓她啊!——」 推搡之间,两个女孩的力气肯定没有对方大,两个人被一同带回了地下室。 「颖颖,对不起……」翟丽知道,整件事和陈颖颖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应该去代替自己面对这些事情,她和自己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她为什么不早点报警,早点自首,一切或许就都不一样了。 她只想让陈颖颖安全出去。 「别怕。」陈颖颖紧张的时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翟丽,安慰她,「我在呢。」 「……」翟丽的手指抓紧了她的衣袖。 「人都有生存的本能,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惧怕你陪你演戏,谁能真正被你控制啊?醒醒吧你,少做你的春秋大梦。」陈颖颖为了提高自己的士气,声音都高了几度,「你们那么多人,打不过这一个男人吗!别趴地上了,都过来,我们那么多人,撞门都撞出去了!」 陈颖颖说:「我们现在就去找警察,把这变态给抓起来!走吧!」 「他们不会理你的……」翟丽轻声提醒,「颖颖,不要和他这么说话……」 「陪我演戏?」裴俊文站起来看着陈颖颖,他脸色不太好,似乎已经开始生气了,「你错了,我很讨厌别人质疑我,你根本不懂这是什么艺术。」 「你就是个变态!」陈颖颖骂道,「法律没有管你是因为警察还不知道,你知道非法囚禁判几年吗?」 第129页 她话音刚落,在裴俊文脚边刚刚捧着生肉的女孩忽然一步跃起,一把推开了裴俊文。 「……」裴俊文看着她跳起来,目光追随着她的后背。陈颖颖显然也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在她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因为自己的话反抗的时候,马上在楼梯上对她伸出手:「这就对了!你快过来!」 裴俊文看着他们三个上了楼梯,脸上充斥着阴晴不定的古怪神色。 他侧头问后面的人,语气冷淡道:「你们要走吗?」 大家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 裴俊文忽然厉声道:「所以你们是在陪我演戏吗?!」 「……」 一声话语落,有人开始小声啜泣,有人开始盯着他发抖,裴俊文站起来,道:「可以,门给你们开着,你们走吧。」 「走啊?!」裴俊文又说。 陈颖颖没管下面的纷争,她拉着翟丽的手,一路向上小跑到了门边。门紧紧闭着,没有指纹可以解锁。 陈颖颖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试图贴着门找到一点信号。 翟丽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哭着道:「颖颖,你听我说,我和你认识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我已经完了,我不想连累你……」 「什么完了?」陈颖颖打断她说,「有我在,我会一直保护你。」 陈颖颖转头看手机,蹙眉道:「我想想办法,你别怕,我们能出去的。就算他把我也关起来了,我老闆看见我不去工作,肯定会来找我,他关不了我多久。」 翟丽闭着眼点点头,还没有说话,她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声,彻底打断了她的思路。 「啊————」 她的头因为被巨大的力量拉扯而向后一仰,因为害怕在持续地尖叫着,陈颖颖侧头一看,身后是裴俊文那双恶鬼一样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对着指纹门锁一放,门打开了。 「……」陈颖颖见状,马上要去拉翟丽跑,翟丽却被裴俊文大力一扯,径直滚落下了楼梯! 「丽丽!」陈颖尖叫着要去拉她,裴俊文一把把她推出了房间之外。 「快跑!!!」翟丽边哭着边大声喊叫着,「别管我!快点——」 后面的话被关在了门后,她没有听见,陈颖颖看见大门被关上的时候是彻底慌了,接着,一只手伸出了门外,慢慢把这道门打开了。 陈颖颖惊慌失措,转身就跑。 「……」她想,她要赶紧报警,赶紧出去,否则根本救不了翟丽。 她紧张得仿佛不会进气,奔跑着穿过走廊,边跑边回头看,发现裴俊文就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走着。 「抓住他。」他抬手命令道。 「别过来!」陈颖颖快步跑到了酒吧的大堂,整个酒吧内这个点居然空无一人,她四下无人求助的情况下跑到门口,押她们进来的保安看见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滚!!!」陈颖颖第一次挣脱了,她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就是想着她必须一直向前跑,不可以被周围的人抓住。她跑到酒吧街上,喊了一声,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里,隔壁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保安把她一把抱起捉回了店里,陈颖颖头晕脑胀,用尽浑身的力气再一次撞开了保安。 挣脱的次数多了,她勐然意识到,不是自己能跑掉,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想抓自己。 现在进入的这个酒吧里,还有一些顾客。 他们可能也注意到了酒吧内的动静,纷纷转头看向了她。 「救救我——」陈颖颖有气无力喊了两句,此时,两个保安就跟着她身后,什么话都不说,也不抓住她,放任她这么跌跌撞撞走着。 酒吧里有人笑着道:「看那女的,她喝多了——」,在这样的调笑声里,陈颖颖才想起自己要报警,她边跑边从自己包里翻出了手机,她低头用面部解锁了两次都没有解开,不得不手抖着输入密码,完全没想到直接可以拨打紧急电话。 而后,当「110」三个简单的数字终于被拨出后,一只手抽走了她的手机。 陈颖颖手停顿在空中。 她思考了那么两三秒,此刻的她应该还有什么办法? 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裴俊文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在她的身后。 陈颖颖惊恐又跌跌撞撞跑过吧檯,她跑进了吧檯后的厕所里。 没有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家在四月的十二点,在酒精挥发后的微醺春夜里,沉浸在每个人的美好生活之中,看着一个疑似喝醉的女人发着疯。 她生命最后的五分钟,在惊慌失措里进到了厕所,她关上门,门口的人却大力把门推开了。 「你别过来……」陈颖颖往后倒退着,后背触碰到了冰凉的洗手台。 裴俊文站在她面前不急不躁地戴上手套,手里拿着一把挫冰的刀,冷漠得让人毛骨悚然,他把陈颖颖翻转过来,从后面抓住陈颖颖的头髮,捂住她的嘴,让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流泪的样子。 「刚才不是挺能说吗?」裴俊文说,「不是让我滚吗?」 接着他又把她翻转过来,反手捂着她的嘴,把她推入了厕所的隔间。 陈颖颖泪眼婆娑地摇着头,在她绝望的注视下,裴俊文刺入了第一刀。 「你是第一个质疑我的人,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裴俊文说,「你知道你自以为是的样子有多可怜吗?」 第130页 陈颖颖像条砧板上的鱼,她向后弓着身体,又向前挺动肚子。 裴俊文又面无表情刺入了第二刀:「放心吧,你死后,我会让你的伙伴一口口吞掉你的尸体,让你知道我的狗们有多听话。」 刺第五下时,陈颖颖已经完全没有动静了。她在马桶上睁着眼滑落下来,身后溅射了满墙的血迹。 ……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裴俊文看着面前的顾年祎,「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只要我抹掉当晚监控、随意找个人顶包伪装成先jian后杀就行了,酒吧的地盘都是我的,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能够好好地清场。」 顾年祎的指节捏着面前的笔,已经胀成了白色,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出拳,问道:「你刚刚说,酒吧里当时有目击的人?……」 「有。」裴俊文说。 「嗯,我记得有。」后来审讯雷秦时他也同样这么说。 「对,是我和王尤堵住了她离开的去路,酒吧里有四五个人,正在喝酒。」再次提审保安陈钦时,他对自己和调酒师王尤的行为也供认不讳,「雷哥喊我们堵住她去路,我们就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直到老闆来了,她跑进了厕所,然后老闆跟了进去。」 「外面的人?」王尤说,「不太清楚,他们既然在门外喝酒,应该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是我让钱小苟来的,他就是个傻逼。」审讯雷秦时,他对着顾年祎道,「他暗恋拉皮条的李春梅,也就是裴老大的妹妹裴惠美,阿梅嫌他年纪小,没有钱,也没什么文化。我告诉他给他二十万,他坐牢进去两年就把他弄出来,让他和阿梅双宿双飞,这傻逼居然答应了。」 雷秦笑得手抖:「我就让他去房间里打//飞//机——,哈哈哈哈——这他妈的他都答应了!」 「雷秦!」顾年祎愤怒一拍桌子,「严肃点!!」 雷秦得双手捂脸,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吸气声。 「当时为什么要绑架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袭击警察?」顾年祎说,「知道这种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吗!你们到底有没有把公安警察和法律法规放在眼里?」 「警官,不用跟我一套一套的。」雷秦咳了口痰吐出来,笑道,「我没有裴老闆的爱好,但我也想活得快乐点,有些人天生没有道德感,比如我。看见你们警察吃瘪的样子就很快乐很爽,仅此而已。」 他看向了一旁的许洛,舔舔嘴唇道:「倒是你,我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那天叫得那么s//a//o,我还真他妈信了,你这狗条子。」 「谢谢。」许洛微微笑了笑。 「嘴他妈放干净点。」顾年祎重重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别以为你坐这里我不敢治你!」 雷秦对他笑得很阴森:「警官,我根本不怕死,只是有些人,活着比死了还噁心。」 「那不他妈就是你个杂种!」顾年祎红着眼跑到他的面前,双手重重拍向他审讯椅的扶手,像头髮怒的狮子,「如果不是世界上有法束缚我,我现在、立地就把你掐死!」 雷秦对他笑了笑,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见状,旁边两个警察上前就按着他和顾年祎,一个是怕雷秦和他接触,一个是怕顾年祎真的当场打他,那整个事件的性质又不一样了。 顾年祎被后面那警察抱着,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的鼻子道:「雷秦,你和裴俊文,给我等死吧。」 …… 「当时陈颖颖为什么不叫,不求助?整个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奇怪吗?」顾年祎了拿着自己的电脑和许洛走出审讯室,边走他边问道。 「或许注意到了。」许洛垂着眼道,「当时大厅的监控不是坏了吗,所以警方并没有调取到证据。」 「是啊,但就算没有监控,那些人他们都不发声吗?」顾年祎道,「难道这些人被裴俊文塞钱了?」 许洛摇摇头。 「既然已经牵扯到杀人案件,虽然作为目击证人,但他们被在监控中抹去了,认为能少一事是一事。」许洛说,「或许当时如果警方能掌握他们几个一点的证据,或者进行一次盘问,他们应该会有说出当时的实情。」 「不问就不说了?!」顾年祎简直不能理解,「那是一条人命啊,他们不看新闻,不看微博吗?!既然都知道,那么人真的可以自私到这种程度吗?!」 许洛没回答,他目光平直地向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一会,许洛转头道:「饿了,一起吃个饭吗?」 …… 油润的大肉被阿姨放在了顾年祎的餐盘里,但两个人显然都没有什么胃口享用。顾年祎打完了饭就和许洛对坐着,也不动筷子:「所以裴俊文的杀人动机就是这样?」 「目前看来,是。」许洛吃了口白米饭。 「我觉得不是!」顾年祎说,「如果仅因这种强刺激杀人,他也太脆弱了?他肯定有所隐瞒。」 许洛没说话,慢条斯理嚼动着米饭。 「你在想什么?」顾年祎说。 「在想你的话。」许洛耸耸肩,「在想,或许我们看问题的角度真的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顾年祎莫名道。 「没什么,希望你一直这样。」许洛笑笑,「可能也就我这种变态能理解变态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页 加班累死了,希望下周可以恢復正常更新,不要忘记我…… 第65章 演戏 顾年祎一听这话就不舒服,用筷子敲他面前的桌子:「别说这种话行不行?你哪儿变态了?你和裴俊文比什么?」 说着说着对着桌子自己骂了一句:「他妈的……」 说着说着,想到这人的所作所为,把自己弄生气了。 许洛嘆了口气,悄悄把肥肉剔出来放一边,撕着瘦肉的纤维:「所以,陈颖颖是为了救翟丽。」 想到这里,顾年祎也有些遗憾。 「……其实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时候,是我们大意了。如果那时候发现更多的现场的痕迹,努力找寻更多的人证,也不至于要拖那么久。」顾年祎看见他在剔肥肉,道,「你不吃啊?」 「嗯。」许洛把肥肉挑出来,看他道,「你吃?」 顾年祎本来想说他也不吃,结果许洛手快,放到了他的餐盘里,想想是许洛给他的,居然鬼使神差塞进了嘴里。 而后,他蹙起双眉,味道着实不太好。 他努力吞咽后,继续了话题。 「当时陈颖颖从沉船酒吧穿过大堂,之后来到酒吧街内再进入了隔壁的broken……」顾年祎说,「如果她没有跑掉,也会被裴俊文带回去折磨吧。」 顾年祎想到,翟丽在清醒之后,接受警方的询问,回忆起自己在那地狱般的地方究竟是怎么度过那两个月,几度都陷入呆滞,或是直接崩溃大哭。 裴俊文把她抓着绑起来后,经常把她们和狗关在一个笼子里。翟丽是被迫染了瘾,因此一开始身体会有抵抗反应,在牢笼里情绪也不稳定,瘾犯了或是害怕了也会大叫大闹。后来她发现这样没用,因为比起她的激烈,剩下的一些人就显得木然,只要平日里在里面乖乖听话,裴俊文会给他们一百种办法打发无聊的时间。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最长的人在这里被裴俊文已经关了两年。」翟丽眼角流着泪说,「她说,裴俊文的笑声和脚步声来了就是来给饭吃,你的身体只要有这个反应就行了,其他的时候它根本不属于你。」 翟丽说:「她比我还小,家里在农村,未成年的时候就被裴俊文qj,裴俊文给了她很多钱。有一阵子裴俊文很喜欢她,喜欢她的身体,还会给她吸纯//度高的好货,后来总有腻味的时候,等玩腻了就让她出去赚钱……有时候裴俊文故意给她熘///冰,看她san冰时候的狼狈样子,还要看她和狗……」说到这里翟丽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就是个变态……」 这些话语如果被报导出去,这些黑暗和龌龊之极的事情一定很猎奇吸睛,但说到底,这是翟丽每说一次就被剥出来的伤口,是所有人眼里最痛苦的深渊和无间的地狱,它们没日没夜都在折磨着这件事的每一个受害人,它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 翟丽摇摇头捂住双眼,放声哭泣了:「我知道她已经疯了……可是我们在那里,你懂吗?大家关在一起,我大喊大叫他们无动于衷的时候,我感觉我才是疯子,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他们在地上爬着行走,做一些奇怪的举动,好像他们才是对的,世界上的人本该就是这样的。」 除了翟丽之外余下来的受害者们,在他们被治疗期间如果接受问询,其实能够听懂警方在问什么,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可以回答一些问题,思路也比较清晰,但一旦陷入du瘾发作就会很难受,还会出现持续的幻觉,最终精神状态的判定无法达到作为证人的基准,因此口供也没有太大的价值,无法成为指控的证据。 「可是我不明白。」顾年祎咬着筷子,「裴俊文他需要的是什么状态?我听懂的是,这些他养的人,其实是为了满足他的控制欲,我的理解没错吧?」 「嗯。」许洛又应了一声,站起来,准备去把餐盘收拾了。 「那『演戏』又是什么意思?」顾年祎跟着他站起来。 许洛把餐盘放好,他和顾年祎走在一起,思索一会,微微凑近顾年祎:「我说说我的想法吧,你知道有种关系里,双方会有一种主从关系,他们会把这种关系视为一种情侣之间的情趣,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违反了公序良俗,就比如我如果和你是情侣,我也把你认为是我的……主人?」 「?」顾年祎被他这忽然蹦出来的两个字弄得有些尴尬,虽然知道在讨论案情,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啊,我知道啊。」 「先不分高低贵贱、这种感情到底健康与否、是否违反伦理道德。」许洛摆手, 「我心甘情愿臣服,是为了和你建立这种纽带,这是一种感情上的交流。」 许洛眼里溢出一丝玩味道:「但如果我和你交往的时候,我是装的呢?你所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都其实不存在,是虚假的……」 「等一下……」顾年祎奇怪道,「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许洛说,「对于裴俊文,那些人多数不是正常和他建立情侣关系,在被他进行了强制措施后,或多或少是因为惧怕他所以会顺从他的意思,可是在主从关系中这其实是一种『欺骗』,就像情侣在z的时候,进攻的一方实在不能让承受一方满意,但又不得不做出满意的样子,就会考虑欺骗他,就是我们俗称的假……」 许洛忽然觉得自己这比喻有点口不择言,怎么和顾年祎说到了这个层面。 第132页 「假?」顾年祎反应了三秒,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了,但毕竟他们的话题是案情,为了保持严肃严谨和专业,他努力不带感情点点头,「哦……明白了」 许洛看他挑挑眉,摇摇头嘆了口气,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总之,裴俊文非常在意这点,只不过理由更变态。他可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和曾经做过一些出格非法的事情未遭受任何的指控而无比自负。」许洛和他继续走着道,「他在自己所设的牢笼之内养了不少的人吧,但是大半人都无法和他真正建立他想要的关系,此刻的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个傻逼,偏偏这种傻逼事情,还被一个不速之客点醒了。」 「是你,你气不气?」许洛说,「就像承受那一方忽然对着你说『你醒醒吧我都是装的,你根本给不了我想要的」。」 顾年祎:「……」 「一屋子的人最多也养了两年,他以为自己对这类关系已经上手了,和他的偶像乌溧很近了,其实他半点毛都没摸到,气不气呢?」 从许洛嘴里听见乌溧的名字,顾年祎总觉得恍惚。 「抽根烟?」顾年祎作了邀请状,说着往外走,许洛点点头。 许洛和他走到小花园里,他们俩面对面站着,许洛手指夹着烟对上顾年祎道视线,道: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嗯?」顾年祎随口应了一声。 「裴俊文和你提的照片是什么?是我的照片吗?」许洛说。 顾年祎早就忘记了这件事,冷不防被一问,他马上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顾年祎咳嗽起来,弯下腰,心虚地撇开眼。 许洛凑过来一些:「……真是我的?他什么时候发给你的?」 「那天去厂区找你之前。」顾年祎小声地承认说。 「……哦,原来如此。」许洛没有再问了。 顾年祎看他沉默不语,再次小心翼翼问:「你不生气吗……?」 而后他马上夹着烟对天发誓严肃道:「放心,他没有给我看别的东西,我只有颈部以上的。」 「……噗。」许洛笑着撇过眼,「我也没说什么,你不要紧张。」 「那么,这些是……谁拍的?」顾年祎说完还补充道,「他目的是什么?敲诈勒索你?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之前报过警吗?」 「敲诈勒索……」许洛忍不住苦笑,「感觉你下一秒要给我普法教育了。」 没等顾年祎说话,许洛道。 「你忘了吗,我可是乌溧的『作品』,既然是作品,偶尔也要拿出来展示一下。」许洛垂眉叼着烟,贝齿磕着白色的烟尾,「这些照片应该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拍的,乌溧看来没有作为自己的私人珍藏。」 「艹……」顾年祎撸了一把头髮,那本来压下去的无名鬼火又冒上来了,拦都拦不住,他骂道,「他真他妈畜生,我说你你当初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说了,他救过我的命。」许洛把烟送嘴里。 「……我救过你几次命了!」顾年祎看着他道,「你怎么不看上我呢?!」 许洛捏烟的手明显有个停顿的动作。 顾年祎一下冷静下来,也被自己这句话吓到了,心道自己他妈又在说什么屁话。 半晌之后,许洛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在熄烟的地方摁灭了烟,垂眉道:「我知道,我一直想和你说句谢谢……其实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想还是因为更多的时候也没把自己的命当命,所以,我是真的很想就这几次的事,正式谢谢你。」 许洛抬眼,弯着他的盈盈桃花眼:「谢谢。」 顾年祎:「……」 「还有,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全世界都见过他的身体和yan照吧,所以我也不值得。」许洛抿着嘴,目光放远,脸上的肌肉松懈,慢慢冷漠下来道:「而且裴俊文在那天问了我一句话,他说,『如果乌溧没有死呢?』」 「什么意思。」顾年祎双手插兜,垂眼看他,「如果乌溧没有死?你觉得这种假设成立吗?」 「不成立。」许洛坚定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意他这句话?说到底我总觉得他们像个……」顾年祎斟酌一下语句,「像个邪//教组织,或者有什么特殊崇拜,裴俊文也只是擅长装神弄鬼而已。」 许洛道:「算了,我只是现在在犹豫,我是不是该继续去弄明白它?它对我真的重要吗?」 顾年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他发现,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说什么。 他好像和许洛经歷了很多。 但他和许洛,到头来还是没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加班都太太太晚了,基本天天凌晨没空写文。 所以等下阵子不忙了肯定恢復更新!(反正已经快乐炒老闆鱿鱼了) 第66章 收尾 两人抽完烟准备在花园里转转,虽然两个人饭后散步这件事还是有点诡异,彼时许洛的脚恢復了不少,但依然有些跛,顾年祎身上大小的擦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之前虎口上的那一道子,结了痂之后掉了,如今变成了一道深粉色的印子。 许洛跟着顾年祎两个人并排走,走的路多了还是脚酸,顾年祎可能也知道这点,所以也走得慢悠悠的,一直有意无意地在等着他。 第133页 「是你会怎么办。」许洛接了之前的问题问道。 「……不要把问题抛给我。」顾年祎无奈道,「你知道我肯定会追查到底。」 ——「小顾。」 顾年祎听见有人叫他的声音,他转头,看见了法医科室的陈岩,他打着招唿健步过来,道:「吃完午饭了?」 「陈叔叔。」顾年祎马上招手道。 「中午好。」许洛双手背在背后,「陈主任。」 「哦,你好你好,你是和易天一起的测算师吧,一直在重案组工作的。」陈岩道,「叫……许洛,对吧?」 「嗯。」许洛应了一声,「对。」 「正好,聊聊。」陈岩对顾年祎道。 他们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许洛只能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 顾年祎撇了他一眼,暗示他跟上,站在自己旁边一起。 许洛有点意外,赶紧加快了两步贴到了顾年祎的身边乖乖跟好。 陈岩找他的事无非就是结案工作,既然这个案子已经经歷了那么长的时间,至少要把这个尾收得漂亮。 「我们目前所有和尸检已经完成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就联繫亲属火化了。一共三名死者,第二名发现的虽然死于过量xi毒的唿吸抑制,但她的下肢是被利齿撕咬,是犬类牙齿咬的。」陈岩道,「比较难办的是,和之前在现场发现的狗不是一只。」 陈岩嘆了口气:「这狗如果找不到,其实很危险,怕就怕他或许在别的地方还养着其他勐兽。」 他背着手道:「第三具在通道内的尸体,死于你们行动时间的一小时内。我们解剖她的胃部观察消化情况,她的肌肉萎缩和营养不良外加吸入大量含一氧化碳的烟雾导致窒息,其实如果没有吸入烟雾,她离死也不远了。」 「我要说的也就差不多是这些,以及……」陈岩嘆了口气,道,「陈颖颖的父母决定把她的遗体捐献了。」 「……」顾年祎愣了一下。 「捐给了所里,供于研究尸体分解进程。」陈岩道,「我还挺意外的。」 今日有风,树荫下还是凉快。 空气中都有花的香气,和透过树影的光。 「她的善良,一定是她的家庭给予的。」许洛看着前方开口,「希望她下辈子能少一点磨难。」 「也一定会有人记得她,至少以后所里来人,您是不是可以和他们说说这位大体老师的事了。」许洛笑着看陈岩。 「是啊。」陈岩笑笑,「如果这是我女儿,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她的父母……哎。」 他加快脚步摆摆手道:「算了,就说这些,我要去趟物证中心,先走了。」 来得匆忙,走得也风风火火,许洛乖巧挥挥手,一转眼看见顾年祎手背蹭了蹭脸,道:「你在哭吗?」 「……没有。」顾年祎双眼微红,舔舔嘴唇答道。 「唔……」许洛嘆了口气。 顾年祎有点情绪,但难以言说那种情绪。他从警之后见过大大小小的场面无数,难过的、开心的、遗憾的、失落的,但他好像一点都没有长大,还是容易被这种情绪牵动。 正想着情绪不要被许洛看出来,却感觉许洛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他昂着头,温柔地笑道:「顾年祎,你也很善良。」 轻轻拍拍,好像浅尝即止,顾年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走吧。」许洛看了眼时间,「今天我要回一趟测算局,嗯……这几天都没有空。」 「哦……」顾年祎道。 「反正也快结束了,测算系统也已经如期上线了,我准备走了。」许洛双手背着晃了晃,「为了表达感谢,走之前,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顾年祎闷闷说。 「用。」许洛道,「就这么订啦,请你吃好吃的。」 许洛自说自话决定了,顾年祎现在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机会,眼看着他走远了。 …… 裴俊文被暂时拘留的第四天,雷秦、李春梅和其他的人也都已收集完证据送往检察院,裴俊文相对案情、涉及的罪证都较为复杂,酒吧案影响范围之大,牵涉之广,成为近年来黑溪市相当恶性的连环杀人事件,并且在近一步发酵。 把这些女孩男孩以诱骗名义囚禁,接着餵药,强迫对方卖///yin达到目的的恶性事件,并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 十几年来,前有消防和建设部门铺路,给予对方开挖地下室的权利,后有卖药pc一条龙的服务,还有作伪证、及亲眼目睹事件发生后因为怕惹上麻烦选择闭口不提的人,说南丽酒吧藏污纳垢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真被扒出文明社会还有这样的事情确实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因此涉及到的人之后统统逃不过调查,因为这件事的牵连,辖区几位主要负责人都被相继问责。 顾年祎倒是难得获得了假期,可以窝在家里休息个两天,他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快接近一米九的身材,大长腿无处安放搁在扶手上,一只手伸展着靠着额头。 网络上,所有热切的讨论还在继续。 很多人可惜的是,陈颖颖应该是可以跑掉的。而其他在内被抓住的男孩女孩们,其实有很多机会能联繫到警方。 ——「我觉得陈颖颖可以跑掉的,其实她有很多机会可以联繫警方。或许她出来揭露了整件事,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第134页 ——「说到底这件事是因为有人保护,不管是官/官/相/护还是利益纽带,才能让这个淫/魔长达两年甚至更久的肆无忌惮!彻查!求彻查!」 ——「希望警方继续追查!希望警方千万不要放弃追查!很可能在他所在的地方,还有受害者或者受害者的遗体!建议把近年所有的失踪案都联繫起来进行侦察!!」 ——「我真的想不通那些女性为什么不跑啊!!贱的吗?她们自己有一百种机会跑啊!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那个男人呢?!」 顾年祎躺在沙发上,翻到这条微博时顿了顿,有人把这些言论截图整理出来专门发了一条,接着他发现,是自己关注的那位博主,他截图发布这些言论后,针对这些话写的一长篇的话语: @想和你夜谈:——「我也一样在关注近期的#酒吧街集体囚//禁案#,对于目前的状况还是想说两句。 首先,我们不能要求每个人在危机时刻作出冷静和精准的判断,毕竟恐惧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情绪。 而那些被关押的人,在长期被药物、行为、思想控制后作出的行为一大部分已经不是自己能够独立思考产生的了,没有必要再指责他们。感情和控制欲是两回事,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希望法律能够给这件事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也请不要再要求完美受害者的存在。至少我们能够从这件看似荒诞的事情中,不能光看见恐惧和绝望,还应该有反思。如果再有这样的受害者出现,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顾年祎手指滑过,把手机翻转,盖到自己的胸口。 他发了会呆,又翻转过来,看着其他人的热切讨论。虽然大多数时候,舆论不可作为操控法律的手段,但里面总还是有温度。 而且,许洛也经歷过这样的事情吧……许洛和他说的并不多,那种痛苦的滋味,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共情。 如果许洛愿意调查,他也不会食言,他会去尽力还原一个真相。 但现下,他更多的还是迷茫。 正想着,张婧开门进来。 顾年祎躺着侧头道:「嗯?妈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和师娘买菜去了吗?」 「你师父好像这几天一直很忙,今天早上还有警务督察来了,把他带走了。」张婧边换着拖鞋边问道,「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顾年祎一下子坐起来,「我不知道啊。」 「……是么。」张婧也没有再问什么,她把买来的菜放好,搂了一把捲髮道,「总之,这几天萍姨也很忙,记得别去打扰她了。」 顾年祎含煳应了一声,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大概率还是和裴俊文的案子有关联,既然这件事的牵扯很广,也一定会变成一次从上至下的清查。 只要他们问心无愧的话,督察或是纪检的例行问询也是应该的,毕竟如今所涉及的范围内的职能部门都要求被调查,近年又是开展各种反腐工作的重年,黑溪出了这么个大事,一定会从上至下一个不落地筛查彻底。 他只是给汪呈发了个信息询问怎么了,也没有多问。 这几天休息够了,调查工作也接近尾声,之后的就等检察院提起公诉,等待法律的宣判。但他总觉得心神不宁,想想,可能是神经紧绷得太久,又或是因为忽然闲暇下来的迷茫感。 第二天去往局里,他们重案组因为今年案件临时抽调的人也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顾年祎作为个有名无实的组长,现在更像个光杆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再重组了。 一早,孙城明带着他的背包坐位置上,马上凑过来道:「卧槽,你知道吗!」 「怎么了。」顾年祎对他这种神神秘秘一惊一乍的态度早已习惯,正在淡定地喝着豆浆。 「好像测算系统还是有点子问题啊。」孙城明道,「一早局里领导就在开大会了。」 「肯定有问题啊。」顾年祎晃着自己的腿,「没问题才奇怪,它之前预测裴俊文的三条逃跑路线一条都没预测准确,但是作为个测谎系统还不错,比我们之前的测谎仪要完善很多。对于电子物证分析查找得也很快……」 「不不不……」孙城明说,「据说测算系统用的是公安部研究所自主开发的作业系统,比较简单,但实际运用后昨天局里的it部门在例行维护时发现了几个部分含有访问权限,排查了一晚上确认核心系统内至少有70%的部分未被公开,用加密密钥给明文加密后,我们这部分肯定就不能用啊。」 「所以这几天把系统的总工程师请来查看原因了。」孙城明道,「哎这可热闹了……」 「百分之七十?」顾年祎也有点惊讶,「是未开发完全还是故意的?……」 「谁知道呢。」孙城明道,「算了,赶紧工作吧,谷新新在吗!帮哥调的卷宗好了吗……」 第67章 压抑 顾年祎看他要走,想起什么拉回了他道:「喂喂,等一下,这几天你看见师父了吗?」 「没有啊。」孙城明道,「他都没回局里来,可能跟着一起开会呢吧。」 顾年祎没有再问了。 手上成堆的事情要做,还接连到了一起,顾年祎没有什么空管那破系统。 至于汪呈,他觉得根本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许医生就不来了吗?」谷新新把东西给了孙城明,晃回自己的座位,重重嘆了口气道,「哎……」 第135页 「干嘛,想他啊?」顾年祎撇了她一眼。 「嗯……也不是。」谷新新道,「都在传局里安插许医生在我们组是因为他和整件事有关联,但汪队不许我们说。」 「你不是和他关系好?」谷新新挨过来,「你悄悄告诉我,许医生是不是……」 「不许你说你就少说。」顾年祎侧头看她,脸色不好道,「小小年纪这么八卦呢?」 谷新新还想说话,顾年祎站起来伸懒腰,道:「你也别问了,快点干活吧。」 谷新新自讨没趣,对着电脑开始狂打字起来。 被谷新新一问,顾年祎忽然自己也不自在起来,他索性拿着手机晃到了走廊里,给手机上的人发信息: ——你是不是不来局里了? 许洛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还不知道,这两天测算局乱成一锅粥了。 顾年祎道: ——发生什么了? 许洛回覆: ——据说是有功能和文件被隐藏,在测试时候被发现了。来了很多人,一批批进入调查拍照取证什么的…… 顾年祎想回覆: ——你小心一点。 但想想这话着实有点奇怪,按完了这几行字,又放弃了。 他放好手机,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其实许洛被裴俊文带走之后在车上有一段他们独处的时间,裴俊文和他在这段时间内,会说什么吗?会对他做什么吗?许洛到底有没有问出一些他想知道的问题? 至少许洛在如今是三缄其口,根本没提过这茬。 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顾年祎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嗡嗡——」 顾年祎思绪被打断,是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张婧。 妈妈很少会在他工作时候打电话给自己,连之前在家浴室摔倒都是自己默默去医院没告诉他,张婧一直说不会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除非…… 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餵?」顾年祎接起来,「妈?」 「你还好吗?」张婧说,「你在局里吗?」 「我在啊?」顾年祎边莫名往楼下走边道,「怎么了?」 「萍姨在我旁边,说你师父被市纪委和省公安厅的人来带走两天了。」张婧在电话内的语气很匆忙,「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她不敢去单位声张,让我来问问他有没有去工作。」 「没有……」顾年祎也显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两天?两天都没回家吗?」 「是啊。」张婧说,「如果他是犯了什么事儿,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啊。」 「不不……让萍姨别急,我去找张支队,不行我去找刘局。」顾年祎马上道,「我去问清楚。」 意识到了问题趋于严重,他挂了电话,长腿一迈向上跑去,穿过了市局大楼的走廊,到了办公区域的地方,先跑去敲了支队长办公室的门,然而,并没人应声。 「……」顾年祎又敲了两下,「张支队,张支……」 「咔哒。」 大门打开,里面飘来一阵呛人的烟味。张常看见是顾年祎,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张支队,我师父……」 张常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复杂。 「……说来话长。」张常搓了搓头髮,一反常态没有让顾年祎进去,他关了门,道,「不过别担心,你师父说了,如果他或者我出了什么事儿,给你的后路也想好了,回头你就去投奔你魏叔叔,至少先撑过这一阵子再做打算。」 「……」顾年祎的双眉慢慢聚拢,道,「是……有其他人要被调任来了吗?」 张常沉默着,似乎是种默认。 他背着手,在原地走了两圈。 「目前看来,省厅对我们这次的行动不算满意,不计后果代价又大,测算系统如今又出了问题,刘局自己也觉得难辞其咎,号称花重金打造的一个自用系统,到头来自己也掌握不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形势生变,你知道的啊,黑白两省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去往高处的跳板,三年前刘局就经歷过一次,别担心,我们当时还不是就这么过来了。」张常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事儿如果能过去,我相信,很多事儿我们也就有更清晰的眉目,可以说道说道了。」 「比如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局里为什么会考虑让许洛来参加这次行动。」张常道,「案子也不是送到你面前来的,我只能告诉你,你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至于太过复杂。」 他扶着顾年祎的肩膀搓了搓:「好了,是不是你妈妈让你来问情况的?是萍姨该担心了吧。」 「嗯。」顾年祎嘆了口气,「我也挺担心师父的,怎么案子破了能消停一阵,忽然出了这事情,总觉得很魔幻……」 「好了,忙去吧。」张常说,「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事,也别纠结犹豫,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自己当心,其余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顾年祎摇摇头,道,「谢谢张队,我知道了。」 他从楼梯慢吞吞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几天,市局大楼内空旷了不少,气氛也变得有些不同。 说到底派系和派系之间的斗争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在这么个大案之后就迅速动刀,顾年祎还是觉得蹊跷……他觉得不一定是因为这个的关系。 第136页 这些东西他不懂,也不想参与,他想汪呈和张常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至少大家在一起才是一个整体,组成了所向披靡的重案组,而如今…… 罢了…… 不能细想。 索性顾年祎这几天照着张常的话,认真过好了自己的生活。 张婧让木萍住在了他们家,顾年祎被赶去睡了沙发。直到第三天的夜里,木萍就接道了汪呈报平安的电话,说自己这几天在外省出差,没什么大事,让他们不要担心了。 虽然电话挂得匆忙,顾年祎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但毕竟知道了汪呈的消息之后,顾年祎至少短暂地放心了下来。 那日下午四点,顾年祎和组里剩下的人开了个小会做了案情总结工作,接下去就是把证据移交给了检察院,迎接他们的将是等待时间,如果需要后续还要再补充侦查。 等他开完会回到了位置上,才发现许洛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年祎看着屏幕,他长指一按,回拨了回去。 「餵?」 几天不见,许洛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出现的时候,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舒适。 「顾警……顾年祎。」许洛的声音柔软又好听,「你晚上有空吗。」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怎么了?」 「之前约好了,说请你吃饭。」许洛道,「我后天就要准备走了。」 「……」顾年祎嘴张了张,「后、后天……」 他下意识摊开手,看见自己虎口处的疤痕。 它仍然还在那边留存着,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减淡的趋势,只是顾年祎盯着看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在走神,而是许洛正在道:「我问了局里的同事,他们之前推荐我订了市区一家特别好吃的日料。」 「但是我好像没有问你,你吃不吃刺生?」许洛问。 「都吃……」顾年祎说,「我不挑。」 「太好了,主要是我馋了。」许洛笑道,「前几天做梦都想吃刺生。」 「那就它吧。」顾年祎也不想纠结了,「晚上几点?」 「六点我来接你吧。」许洛道。 「好吧。」顾年祎说,「那六点市局门口见。」 五点的时候……不,确切说是接完这个电话之后,顾年祎整个人就开始心神不宁的,还不是紧张,是有种一直持续微电流在骚扰着心脏,麻麻的,酥酥的,又不太舒服的胀痛感。 等到了六点,顾年祎和张婧说了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急匆匆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许洛已经站在台阶的地方等他了。 他还是穿着白色的长袖外套,戴着一顶浅色的渔夫帽和一条略显松垮的裤子,宽大的衣服遮住了纤细的身体,这装束总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晚的雨夜里。 帽子几乎遮住了他上半张脸,下颚线的线条明朗漂亮,可以看见他色浅的薄薄嘴唇。 「……」顾年祎走到他旁边,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后背。 连日来的压抑心情,终于还是有些好转了。 「好早。」许洛回头看他,在帽檐下露出一只眼来道,「开你的车还是我的?」 「我的吧。」顾年祎说,「我当司机。」 许洛走在他的后面,慢吞吞下楼梯:「下次还是不雇司机了,回头我还是把车从白津开过来吧。」 顾年祎一听,语气都轻快了些:「也行。」 第68章 约会 两人驱车前往吃饭的地方,路上,彼此虽然依然没有太多的话。 但顾年祎难得放松了一些,双手扶着方向盘,偶尔还会哼上两个自编的调子。 「你们测算系统怎么回事?」顾年祎问。 「我……具体也不太清楚。」许洛头挨着座椅,目光向着窗外的那一侧,「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总工程师今晚到黑溪了,我想他既然来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顾年祎点点头,他看了眼导航,许洛坐直了身体,又看向上方的后视镜,开口道:「你呢,最近忙吗?」 顾年祎想把汪呈的事情告诉许洛,但又觉得随便和他说这句话不太好,道:「目前裴俊文和他的党羽只供出了我们可见的一些证据,我们害怕他们还隐藏着什么,调查周围排查失踪人口的工作都没有结束。」 「就是说,调查还没结束。」许洛收回目光,又躺到了一侧的座椅上,看着窗外的后视镜。 「嗯。」顾年祎嘆了口气,「对。」 许洛没有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道达了餐厅,居然是在闹市区的一个堪比公园大的花园中心。入了夜,花园里只有灯光稀薄的路灯,而远远就看见了那家店门头的小灯笼。 说实话,还挺有气氛的。 顾年祎平日里很少出门吃饭,一来工作忙,二来没有伴儿。和局里那几个吃火锅,一个比一个能吃,那热火朝天的气氛,大家划拳喝酒唱歌,他还算喜欢,只是这么安静又精緻的…… 还是头一回。 像那个什么来着…… 约会。 许洛进去之后,服务员给他们带了位置,两个人坐在一个小包间里,脱了鞋坐在干净的榻榻米上。 「我请客。」许洛坐下来,双手环着腿盘起来,还低低「嘿咻」了一声,以为顾年祎没听见,「你随便点。」 「……」顾年祎咽了口口水,把菜单还给他,「不怎么吃日料,什么都吃,还是你随便点吧。」 第137页 许洛也不再推辞,点了一吃食堆之后,给顾年祎要了一杯乌龙茶,自己则要了梅酒。 两杯长得没什么颜色区别的饮料,被服务员端进来分别放到两人的面前。 顾年祎拿起来刚要喝,蹙眉道:「是酒。」 「啊!不好意思先生,我以为是您要的酒。」服务员慌忙给他们俩调换了杯子。 顾年祎:「……」 等服务员走后,顾年祎果然看见对面的许洛在笑。 「……笑什么。」顾年祎闷闷说。 「没有。」许洛手撑着头,在桌子另一边看他,「就是觉得几天没见你,还怪想你的。」 「……」顾年祎迅速眨着眼,喝水出卖了他的慌张。 「我感觉你有心事。」许洛微微歪头说,「之前就想和你聊聊了。」 「不是,是因为最近事情发生得太多了……」顾年祎抚着额头,「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了干什么,所以……」 许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警察其实算是对未来规划目标比较明确的职业了。只要不犯大错,向上升迁的路都是坦途,而每一次破获案件都可以给予自己很大的成就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许洛夹着菜,一口口慢吞吞往嘴里送,「你别多想,你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好很多了,只要不回头,向前走就好。」 被安慰了,反而更觉得苦闷,顾年祎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他想了想,道:「……那你呢,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先回弥州,或许会在那边待一阵子,但应该住不久。」许洛看着他笑笑,「还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整理,我想至少在那个房子里再找些东西出来……」 「然后呢?」顾年祎说。 「然后?」许洛问。 「你这一辈子,都准备为着那畜生活着吗?」顾年祎把筷子放下,盯着他的双眼,「你为什么不考虑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许洛看着他,但眼神没有聚焦,「我开始不了……」 「为什么?你那么优秀,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尝试一下?」顾年祎前倾身体,「你不要试都没有试,就说自己开始不了。」 许洛的眼神聚了焦:「顾年祎,你失眠过吗?」 「……当然了。」顾年祎坐直了身体。 「那你一定知道那种痛苦吧。」许洛说,「如果对于你这是一段时间的,对于我而言,它已经成为了我的病,我看过医生,试过各种办法,但没有用……」 顾年祎顿了顿:「你……」 他还想说什么,服务员正巧敲门进来给他们送菜:「您好,打扰一下哦~」 一盘盘精緻的碗碟放在他们的面前铺开,暂时中止了他们的对话。许洛塌下了肩膀喝酒,喝了两口也沉默着。 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开,从进门开始,不,确切说是从今晚就这么一直伴随着他们。 终于,等服务员走了,许洛才堆起笑来:「不说这些了,说好请你吃饭,怎么又说这些东西。」 顾年祎道:「你真的……」 「不说了,再说我就走了。」许洛依然勾着嘴角带着笑意,语气却不像开玩笑,「我说到做到。」 顾年祎闭了嘴,心道刚才的对话不都是你自己起得头吗? 憋在心里的话一直说不出口,或许根本无从去说。 许洛倒是一直在说着话,所以气氛还算是活络: 「我们另外两个测算师,人还挺有趣的。如果以后你能和他们接触,就会发现他们能提供很多技术上的帮助。」 「话说今天在测算局做犯罪心理研究,专门整理了不少少年犯犯罪心理的资料,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份。」 顺便还能评价一下菜式:「这家好好吃哦,就是量少……鹅肝太好吃了,我能再加一份吗?」 顾年祎就一直在「嗯」「嗯」地应和着,偶尔搭上两句话:「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好了。」 一顿饭酒足饭饱,许洛结了帐,两个人被服务员送出了餐厅的门。 「……」顾年祎揉着肚子还觉得没吃饱,他都觉得没吃饱,许洛估计更没有吃饱,他一直觉得许洛的饭量在他之上来着。 他跟着许洛后面,两个人走进了餐厅外面的花园。 这坐落在快赶上一个公园大的花园里的餐厅,如今安静又舒适,夜风还夹杂着闷热,一如躁动难安的情绪。 顾年祎刚才一直想说出口却没说的话,如果此刻不说,他知道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他想说。 等这个案子完成后,我想帮你一起找关于乌溧的事,我想至少分担你的一些负担,让你不再那么痛苦。 我想更了解这个案子,这个实验,或者说,更了解你。 顾年祎手插在口袋里,跟着许洛后面走着,他不知不觉被许洛带着走到了安静的地方,被夜风一吹,终于头脑发热,开口道:「我……」 「顾年祎。」许洛忽然站定转头道,「其实……我有事想和你说。」 「……」顾年祎张嘴,又闭上,再张开,「你先……」 「刚才在包房里思前想后,还是想告诉你……虽然我和自己说过,再也不想把你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许洛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我现在碰见了一件更棘手的事情,有人好像在……」 第138页 「你说什么?」顾年祎因为这音量,不得不凑近了一些企图听清他的话。 就在此刻。 长期的训练让他相当敏感,他已经觉得空气之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感觉到了背后有一阵劲风,接着在电光石火间有人用绳子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他被大力拉扯向后仰靠,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接着,嘴部被捂上了一块手帕。 一切又是这么行云流水,又让人猝不及防,顾年祎甚至因为想听许洛说话,就算有了防备也没又给自己留反应时间。只要许洛在他面前,他刚刚就会分心。 「顾年祎!」许洛吓得高喊了一声,他刚要上前的时候看清了后面的人的样貌,忽然目光瞪着站在了原地,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左右颤动,甚至还有一个下意识后退的动作。 他好像看见了让他不可思议的人,开始左右晃动着脑袋查看周围的环境,不停抽着冷气。 而那时,已经逐渐失力的顾年祎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动,整张脸都因为被绳索用力拉扯而变了形。 他快不行了。 强烈的窒息感已经压迫得他无法换气,如果短时间内再无法挣脱……手帕上说不定也有吸入式麻醉剂,他看着许洛想要发声,脑中却已经像没墨的印表机咔咔送着白纸,他喉咙里沙哑地蹦出一个个字,被闷在了手帕之后: 「……许、许洛……」 许洛这时才好像如梦初醒,上前想抓住他时,旁边的人走过去,大力掐住他的喉咙,单手就把他往后一拽。 顾年祎失去意识之前,只看见了那人的背影,听见了许洛的尖叫声。 他翻着白眼,眼皮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合上,他伸出手抓了个空,无力地垂了下来。 …… 顾年祎倏然睁眼,吸入了一口长气。 许洛…… 许洛! 他想动,才发现自己好像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被惊醒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顾年祎的身体像是移了位,只剩下那些空白的无力感。他张开嘴试图说句话,终于在恢復了些许知觉之后,双手支撑着地板。 又来了。 他真他妈的好烦自己这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飘忽不定的警惕性,尤其是面前还有许洛的时候,自己简直就是个智障附体。 而后,他摸到了手边湿漉漉的东西。 顾年祎坐起来奋力眨眨眼,视线的模煳退去后,他看清了自己裤子上斑驳的血迹。 「艹……」 顾年祎低声骂了一声,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之中,这房间之中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向着自己左侧,从逆时针的方向看过,简洁的桌子,空空的墙壁,水杯水壶,一个包,再到门,再到… 顾年祎向着右侧看去,看见了床上一个和他对望的人。 两秒之后,顾年祎向后仰靠,喉头髮不出任何的声音。恐惧的冲击感当他浑身的血液凝结。 他深唿吸了两下,甚至能听见自己要突破胸口的心跳声。 那是个离他有些距离、但正看着他的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发现和文案有出入了,所以我选择悄悄改文案……比如这个时间段,他们俩其实对彼此已经没有啥怀疑了(。 第69章 密室 半晌,那冻结的感觉过去,顾年祎终于能慢慢能活动来手指。 那个对着他看的人显然已经死了,他瞳孔散大,浑身都没有了血色。 是位约莫四五十岁模样的男性,微胖,头顶有些秃,顾年祎确定自己在此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人。 房间内有空调在吹着,在二十来度的房间之内,尸体显然还没有任何开始腐烂的迹象。但从他的面部表情观察,那已经开始逐步形成的尸僵,显然让他的表情,固定成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形象。 而他还呈现了一个向下趴着的姿势,向着他的方向侧着头。 冷不防看第一眼能给人吓得魂飞魄散,第二眼还缓不过来。 顾年祎刚才摸到了的湿漉漉的,是地板上的血,他手撑着站起来,才发现脚边是一把沾血的刀。他没有贸然去动那把刀的位置,准备先站在原地左右观察一下。 他站起来之后,发现尸体身体上双臂处穿过两侧腋下被绑着根绳子,双手被反剪绑着向上,手腕处因为用力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都是大片的血迹,他还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子的地方也被染成斑斑驳驳的红。 他手腕向后折着,如果此刻再解开,说不定他会骨折。肩膀下方手臂处,裸露肌肤的地方,此刻已经可见小块状的尸斑出现了。 等一下,尸斑……顾年祎看着自己的裤腿上的血和那把刀,又侧头去查看他身上的刀伤,但目光所见的地方并没有看见致命伤口和出血点。 照理由来说,这么大的出血量,不会形成坠积在下方的尸斑,毕竟尸斑的形成需要考虑到尸体血液的流动状态,人死后地身体如何都不会说谎,既然如此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这个血或许不是他的……血像是被泼上去的。 但好消息是,这血应该也不是自己的。 虽然他痛觉迟钝,但找遍浑身上下也没发现这齣血点,他身上都是些磕碰后的皮外擦伤。 后知后觉得留存一下证据,顾年祎开始找自己的手机。 第139页 「……我手机……」顾年祎拍着自己的裤兜,低声道,「我手机呢?」 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手机好像丢了。他的工作手机里有各种信息,但轻易也不是那么容易破解,当务之急是应该赶紧联繫一下外界。 这里像是一个快捷酒店特有的装修,因为这是个标准的四方形房间,左上角有一个用两块磨砂玻璃挨着墙组成的浴室,房间内四面无窗,唯一的出口就是面前这个门。顾年祎走到门前,酒店的门关上之后除了房卡不能开,而里面也挂上了防盗的锁链。 「……」顾年祎松开手,忽然意识到这是要做什么了。 而后,他看见了桌边的电话,幸好电话线还没拔掉,没法报警只能拨酒店的内线,顾年祎没有办法,只能按照上面的号码拨完后接到了酒店前台。 对面甜美的声音传来:「餵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帮我报警。」顾年祎沉声道。 「……」对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甜甜应声,「嗯?您好?您说什么?」 「我说,帮我报警。」顾年祎又重复了一遍,「你们酒店有命案,赶紧报警封锁现场。」 对方:「……」 两分钟后,他听见门外有人敲门,顾年祎在里面喊:「门打不开!」 外面的人是两个保安,听罢应了一声,接着顾年祎听见磁卡开门的「滴滴」声,等对方开了门后,立马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顾年祎上身是黑t恤,下半身的浅色牛仔裤上都是暗红的血,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戾气。 「先生!您这是……」 「……报警!快报警!」 顾年祎拍了拍裤袋发现自己没有带警察证,只能嘆气道:「我是警察,没证件,这屋子里面发生了命案,麻烦你们快点通知警察,希望你们暂时不要进入,也不要破坏现场。还有,告知他们一下,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的顾年祎,需要市局的支援。。」 「啊,好,好……」保安慌忙对着对讲机,「我在五楼!客房发生命案!麻烦快点报警!他说他是什么支队什么重案的顾……」 「顾年祎。」顾年祎提醒道。 顾年祎对另一个保安道:「现在几点?」 「六点多。」那保安回答。 「六点?」顾年祎回头看房间,房间内因为没有窗,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早晨六点吗?」 「是、是、是啊。」保安的目光穿过他的胳膊,瑟瑟发抖道,「那个床上……真的有个死人……」 「别怕。」顾年祎摆手道,「人都死了,不会伤害你。」 他目光两边撇开,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摄像头,和另一侧转角的摄像头。 他转头道:「警察肯定需要调取摄像,麻烦你们先准备一下。还有,把楼内的客人都敲醒,现在需要封锁现场,不许有任何人再进出。」 他想起什么道:「对了,我手机被拿走了,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机。」 他还是担心许洛的状况,手机里背得出的电话号码只有汪呈和自己妈妈的,保安借给了他电话,他试着拨了一下,汪呈的手机关机了。 「靠……」顾年祎吐出一口气。 在等待支援的五分钟内,他暂时搞清了自己的状况。 他在重明区的一家快捷酒店内,离他们市局有点距离,离开他们吃饭的地方倒不是很远。如果按照他和许洛吃晚饭快九点来算,他昨晚就被带到这个酒店里来,已经过了整整一晚上。 这一晚,有人把他和许洛分开,以不可告人地目的把他带进了这家快捷酒店内。在酒店反锁了门挂了链条,看起来形成了个密室。密室之中,顾年祎伴着一把刀,和一具尸体睡在了一晚。 离谱。 但昨夜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他和许洛吃了一顿饭,聊了一会天,气氛还不错,他还有很多的话想和许洛说。对了,他失去意识之前,许洛好像……许洛怎么了?顾年祎有点不记得了。 他不敢随意破坏现场、不敢走动,哪怕自己看起来处于被冤枉的尴尬的境地,但越是这样越要冷静。 顾年祎开始观察天花板,确实,室内没有任何的通风口,全靠着空调换气,但浴室内有一个排风扇,此刻正在唿唿运转着。 顾年祎走进卫生间,这干湿不分离的卫生间外面看着不大,里面的空间看起来可不小。顾年祎抬头看着那风扇,又垂头看向了地面。 昏暗的灯光下,无人使用的干燥浴室地板上好像有什么。 他微微蹙眉,在浴室的地板上看见了零星几滴的红色,好像是血渍,因为实在过于的小,乍一眼之下肉眼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顾年祎顺着那红色往上看去,就看见了那排风扇。 正想仔细观察的时候…… 「顾年祎!」 有人在喊他。 顾年祎愣了一下,接着激动地一脚跨出了浴室。 门外,警察已经赶来,外面被围了起来。有警察正在拉禁止进入的警戒线,刚才还安静的空间,瞬间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吞没。现场勘查人员先入场,开始给场地铺设透明的踏板以减少现场的破坏。 接着,方才喊他的人终于从人后现身,他看见张常和他旁边两个个男人,顾年祎微微蹙眉,他发现自己认识其中一个男人的长相。一个是重明分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金尤立,和汪呈关系还不错,一直喊他老金,还有一个他不认识,是个看起来长得威风凛凛的中年男人。 第140页 在之后才是声都不敢吱的孙城明,摆摆手和他打了个招唿。 「李队,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重案要案组目前的小组长顾年祎,顾年祎,这是省公安厅调派来我省给支队补充人才的刑侦专家李邰李队长,正好在队内帮助我们展开调查。」 「你就是一直跟着汪呈那个小孩吧。」李邰对着他点点头道,「我们见过。」 「李队,您好。」顾年祎老老实实打了个招唿,他现在的造型也比较奇妙,没有什么空闲寒暄,就又对张常道,「张支队,我刚打不通师父的电话,你知道他人在哪儿吗?」 金尤立道:「省厅三天前就放汪呈回来等消息,但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已经好几天不见人了。」 「三天前?」顾年祎愣了一下,接着道,「……不可能啊。」 他还想反驳,倒是张常先打断他的话。 「小顾。」张常说,「先不要管他了!你先和我们说下发生了什么。」 顾年祎站着,一五一十说了发生的事情:「吃完饭之后就被人袭击,醒来自己就躺在宾馆里了。」 张常若有所思,没有说话,李邰则是在周围走动观察,还吩咐金尤立尽快调取到走廊的监控和客户的入住资料。 「把酒店所有的人都叫来。「张常对旁边的警察道,「尤其是今晚值班的,让他们过来认人!」 孙城明终于逮着个机会和顾年祎说话,走到他旁边和他并排站着,和他用眼神无声交流了一下。 法医进场之后,痕检人员退到了房间的死周围,面前的人正在用明胶指纹提取片粘在门把手上,用于提取上方的指纹,他反覆按压着,顾年祎则站在一边观察,手指指道:「这个链条当时是被链上的。」 「门锁了,锁链链上了。」孙城明在一边默默道,「所以横竖想,这房间里能把他杀死的只有你了。」 「……」顾年祎瞪了他一眼,「闭嘴。」 「密室杀人啊,侦探小说啊……」孙城明继续道,「这人目的如果是嫁祸给你的话,他做的着实也是有点粗糙……」 「我也很奇怪。」顾年祎看着自己裤子,又远远看向那尸体,「我觉得被害人可能不止他一个,因为我身上的血好像不是他的……」 第70章 混乱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头顶上的灯忽然闪烁着暗了一下,转瞬即逝。之后,那排风扇在唿唿作响,成为了空间中相当扰人思绪的存在。 顾年祎重新看向那个有些不易让人察觉血迹的角落,正准备让痕迹检查来查看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很强烈的争吵声。 顾年祎侧头,他身后就站着孙城明,而门外有两个目光紧盯他的警员。顾年祎并不认识他们,但能感觉到,他们不是试图进入浴室,他们就是在盯着自己。 「……」顾年祎直起身子,打量着他们。 「顾仔。」孙城明用一只手挡住他,一边低声道,「别冲动。」 「……他们就是来盯我稍的吧。」顾年祎沉声道,「他们是不是觉得是我杀了外面那个人?」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张常忽然高喊了一声:「荒唐!我不同意!」 顾年祎和孙城明对视了一眼,连门口看着他的两个警员也转头去看外面房间内的动静。 平时张常脾气很好,鲜少会在人前发脾气,除非他真的愤怒了。 而此刻的门外。 现场比他们想像得还要混乱一些,倒也不是勘查现场的工作有什么问题,而是张常和李邰正在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在大声争论着。 谁都知道,张常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核心人物,所有警队的工作他参与计划部署,和汪呈二人就仿佛常年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一样默契地分工合作,那么多年了也基本没有差池。 但反观另一个人,李邰…… 顾年祎认识李邰,李邰父亲是最早一批公安刑事侦查痕迹检查的专家人物,母亲是公安大学的刑事侦查系的讲师,顾年祎之前还上过她的专业课,李邰的叔叔是国内电子物证实验室专业,专攻公安大数据方向,为国内刑侦部门提供技术支持。 但李邰,说到他,大多数人说出他的名字时,就会说他空挂着一个「刑侦专家」的名头,实际不过就是个空荡荡的皮囊。 在他手下干活,事儿又多效率又低,他去哪儿办案都会拖垮进度,最后还以此来噁心你指责的办案效率低下胡乱甩锅,反正但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别靠近李邰。但人家就是能混得顺风顺水,让你不得不服气。 「我们讲点道理,你这并不算证据确凿,如果他有问题,为什么要自己报警?」张常对着李邰道。 「这种自己报警自首实则混淆视听的案件,我可以和你说出不少,零四年警队内部的恶警王霄肢解同事尸体后淡定报警,之后在几个月内在警队内部浑水摸鱼扰乱警方办案思路达到隐藏自己的目的,最后在两年内作案三起出逃的事,你应该知道吧!」李邰说,「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部下,如果当时但凡对他留个心眼,採取措施,后面两个警队的弟兄都不应该死!」 李邰说:「给我找人看好他!没出结果之前,他不可以参与这次调查行动。」 张常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部下能被比成恶警王霄,一瞬间怒火中烧,连语气都强硬了起来。 第141页 「顾年祎在这事情上构成不了任何的动机!」张常指着地道,「如今李队既然是来协助我们黑溪的重案组办案,如果你有建议大可以和督察甚至省厅反应情况,而不是无端的指责。」 「你说了算?」李邰面色阴沉地笑笑,双手背到了背后,「你看见了吧,里面死的是谁?」 「……」张常没有说话。 「怎么?」李邰说,「张支队这会哑巴了啊。」 「你要保他也要看自己保不保得住。」李邰背过身,「冷静一点吧,大家先工作,外面那么多人等着,不是我们讨论的时候。」 「现在我的人丢了两个!还有一个我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让我怎么冷静对待这件事?」张常道,「至少我要先把失踪的人先找到。」 「张支队。」 听了全程的顾年祎走出来道:「没事。」 张常摇摇头,摆了手不去看他。 「我听懂了。」顾年祎目光一沉,看向一副趾高气昂作风的李邰,「李队觉得我有问题,我可以配合调查,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但我只有一个请求,和我一起的人现在生死未卜,如果他有三长两短……」 他咬着嘴唇,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李队,人都带过来了!」外面有人喊道。 「来了。」李邰让顾年祎跟着自己走,顾年祎走到门口,门外站着两个身着职业装的女孩,李邰道:「昨晚你们夜间值班,是否有看见可疑人物,或者是否看见了他?」 女孩们看了几眼顾年祎,又眼神闪烁着看向李邰,一个答道:「昨晚来了很多人……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他在……」 「任何进出酒店的人上楼下楼都需要实名认证,你们怎么可以随意放行?」李邰道,「这也太荒谬了!!」 大堂经理上前一步,跑来给自己的员工解围。 「警官这事情我来解释,我们酒店二楼是个网吧,要去网吧的人被我们一查身份就叫叫嚷嚷的,所以一般从一楼进的、要住酒店的只能让他们主动登记入住。」大堂经理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别说了别说了!赶紧调监控。」李邰已经不想听了,闭着眼摆手,「我们先找出画面再让他们认人回忆是否有印象,现在他们这乱七八糟的,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楼上楼下的人都敲醒了吗?」张常说,「楼下网吧的也不许离开,我们要开始整楼搜查了。」 顾年祎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第一嫌疑人的位置,对张常道:「被害人身份确认了吗?我们可以直接找酒店前台查看他入住记录吧,我方才看了,他的行李还在屋内,确认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其实,已经确认了。」张常侧头去看顾年祎。 顾年祎愣了一下,立刻询问道:「什么?是谁!?」 「犯罪行为测算系统的总工程师,王文禄。」李邰在顾年祎背后道,「他昨晚刚落地黑溪,本来今天要和我们在测算局见面。」 李邰微昂起下巴,面无表情道:「倒是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顾年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快步走进了房间内,尸体还是原本的姿势。法医正在用剪刀剪开他因为尸僵无法脱下的衣服,剪刀顺着布料剪开露出他的肌肤。顾年祎站在床边看了一会,脑内所有的线仿佛在口袋中放了三日的有线耳机。 它们不知不觉就纠缠在了一起,根本理不清头绪。 最早,是测算系统中的隐藏文件,让原本已经完成的测算系统重新陷入停摆。 然后,他和许洛吃了顿饭,之后他被袭击,和被害人锁在一起,许洛下落不明。 现在告知他,这位被害人是系统的总工程师,他至少是掌握测算系统内部秘密文件的核心人物,如果他死了,基本就算坐实了这系统内隐藏的东西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什么秘密,到头来是需要人死的? 他缓步走进了房间内,暴躁地用手抓乱了头髮。 又他妈是这种感觉! 「顾仔……」孙城明跑到他旁边道,「别急,李邰现在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也不用迴避调查,我们查我们的。」 「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顾年祎站在磨砂玻璃后向外看着,嘆气道,「我们能查到什么。」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痕检也已经进入了卫生间,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更挤到无法唿吸。 「这个排风扇不能关掉吗?」顾年祎忽然问。 「确实,好吵。」孙城明附和说。 「这个开关坏了。」痕检说,「刚才我们已经试过了,那么能麻烦你们出去一下吗?」 顾年祎没理他的话,他抬头看着那风扇,微微歪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一直在转动着,但风扇边缘有明显的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的东西,而地上也有他刚才看见的痕迹。 接着他道:「搬个椅子来。」 「喂喂。」孙城明说,「先别纠结那个……」 顾年祎没有听他的,他找了根棍子,拿起它向上捅去,插入了排风扇内。风扇因为外力一下停止不再转动,接着他不顾痕检的反对,从外面搬了把椅子过来。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声音:「监控调到了!都来下监控室!」 第142页 「顾仔。」孙城明回头看看外面,又回头对他说,「我们先过去看监控吧。」 「借我一下。」顾年祎已经一脚踏步上去,他拿过孙城明手中的手电,起手照射了内部,第一眼就发现了垂在一侧的……一只手。 「……」 他瞬间捏紧了手电,倒吸了口冷气。 这上面,居然真的有人?! 顾年祎那一刻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丢掉手电,双手抓着排风扇的两侧,接着一个用力,把排风扇整个框都拉了下来。 外面的页扇被拆除,留了一个空荡荡的黑洞,顾年祎上挺身子,发现那只能容纳他头部的小方格里似乎是个很大的空间。 而他看见那双垂着的手时,那指甲地边缘就让他脑袋一嗡,他知道是谁了。 「许洛!!」顾年祎抓着他的手,因为身高限制,他只能进去一只手和头部。 许洛的头就歪在一侧侧,听得出唿吸很微弱。 顾年祎浑身的血都往上涌,疯似的双手向上试图用蛮力垂开上方的档板。那动静已经惊动了站在下方的孙城明,他跑到顾年祎的腿边,手扶着他的腿,也看不见他脖子以上的状况道:「顾仔!你别掰了!这怎么可能掰得动啊!」 话音刚落,上方漏了光进来,出现了一大块的缺口。 「卧槽……」孙城明和顾年祎一起吓了一跳。 「许洛……」那瞬间,顾年祎终于看清了许洛的样子。 第71章 晕眩 许洛嘴上贴着胶布条,一只手伸在前侧,上面都是已经干涸的血渍。手腕的地方破了,仿佛因为割腕损伤的伤口很是狰狞。 血在他的手上密布成深橘红色的条纹走势,他闭着眼脸色惨白,唿吸都很浅,来时穿着的宽松浅色衣服让他的肩膀胸口都裸露在外,沾了一层墙壁碰擦的灰尘,真像是睡着了。 因为通道狭窄,顾年祎没办法把许洛从里面拉出来,他肯定是从别的地方进入的。既然要把他带出去,估计只能从上方走。而他的椅子太矮,也不能再看清他把上方弄了个洞后是什么情况。 他把许洛嘴上的胶布揭开,拍拍他的脸颊,又拍拍他耳侧的板,试图唤醒他:「许洛?」 但许洛没有什么反应。 顾年祎只能从凳子上下来,转身才发现浴室外面已经围满了人。 「怎么样!」张常问道,「上面是怎么回事!」 「许洛在上面。」顾年祎推开人群就要跑,「我要上楼去……」 他刚要跑出去,李邰在一旁抓着他的肩膀呵斥道:「你要去哪里!你现在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跑!」 「……」顾年祎感觉到了对方抓他的力道,他手臂绷紧,和他的手在来回角力,他目光中泄出狠辣,手臂上两根青筋爆出,低声道,「松开。」 这声一出,周围所有人都禁声了。 而且顾年祎还做了更大胆的事,他直接一抽手,大力撇开了对方。 「顾年祎!」李邰抬手一捞没捞着他的手臂,气急败坏对着他背影说,「你听不听命令!我……你……!你!你现在是嫌疑人不许离开这里,不许出这个房间……」 孙城明侧身挡住旁边要去拦人的警员,喊道,「哎哟你别撞我呀,你撞我干什么呀~」 顾年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就夺门而出,向着走廊楼梯方向跑去。 孙城明看他跑了,才对着张常道:「队长,许洛在隔层里,要从上面那层把他带出来,人好像已经昏迷了,情况很危急……」 「昏迷了也是我们去找人!他激动个什么!」李邰气得跺脚打断他,「你们黑溪重案组就这么不把领导放眼里吗!你们看见他刚才什么态度了吗!」 「出了事我负责。」张常没理他的话,挥手道,「赶紧把人弄下来!」 「是!」孙城明道。 李邰:「……」 房间外面围满了从房间内被带出的酒店顾客和维护秩序的警察,就看见顾年祎快如白光,疯狗一样跑上楼梯,留下一道残影。所有人还都不明所以的时候,走廊里又是鸡飞狗跳的动静。 顾年祎把这些声音甩到了脑后,到了上层。 走廊里还有其他的警员正在待命,那时已经从对讲机中接受到了信息,不过这个信息很混乱…… 「有人上五楼别他妈让他开门!!!所有人员听从我指挥!听从我指挥!」 「给他放行,楼上有人被困了!救人要紧!」 「张支队!!!你是不是存心针对我!!!」 「李队长,这里都是我的人,麻烦你不要随意对他们发号施令。」 警员:「……」 他还在莫名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影从楼梯冲上来,「哐」一声撞门上。 警员:「……嘶。」 接着他看着那人影向后退了一步,抬起一脚就要踹门,警员见状才喊道:「别别别!!不要破坏现场!我有房卡!退后退后!」 顾年祎侧头看他,胸口起伏大口唿吸着,警员才看清了那是谁,立刻跑过来道:「是顾警啊,这间敲过门,里面没人应声,别踹别踹,我有房卡。」 顾年祎点点头,一把拍上他的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道:「谢谢……」 下方吵吵闹闹的有人已经涌上来,那警员见状赶紧给顾年祎开了门。 第143页 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顾年祎发现里面的灯居然全开着,这里和下方的房型不同,快有下面两个大,而且有窗,浴室的方向也不一致。 正对着下方的地方放了一张桌子,桌下被顾年祎敲开的地方有一个小破洞。 他有点头晕目眩,本只是想蹲着查看一眼,结果手脚失力一下跪到地上,不得不用手撑着地板,而身后的人已经陆续跟到了这一层,再次进入房间,把房间围了起来。 地板上看得如此明显,被腻子重刮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新鲜,显得和其他地方格外突兀。 顾年祎想站起来,几个警员却已经过来把桌子搬开,他们带着手套,蹲下来就开始用铲刀铲掉了多余的部分,顾年祎还想上手,一个人道:「没事没事我们来。」 等木板可以活动了,他们几个人把它撬起来,才把上方的木板搬开。 搬开的那瞬间,顾年祎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许洛的背部和下半张脸完全暴露在了灯光下,因为撕扯破裂的衣服,露出了后背一些陈年的伤痕,他的身体框在一个长方形的横条中,像苍白悲伤的油画。 顾年祎的心都快跳到了胸口,周遭的手在掰着旁边的木板,顾年祎的手却已经伸入狭窄的地板下,抚摸到他的肩膀,挡着他的脸部,生怕那些细碎的灰尘和木板的边缘刮到他一点。 他的嘴角都破了,还有胶布贴着的痕迹,顾年祎伸手蹭了蹭那痕迹,下唇被咬得发白。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好像是被七//氟//烷麻醉后的状态阻止了他的思考,晕眩和呕吐感还如影随形,但一切的一切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只觉得心脏被困在枷锁之中,正在燃着灼灼的火,快把他的身体烧穿。 「三二一——」 「起——!」 「出来了,可以弄出来了!」 许洛的上半身可以出来了,顾年祎倾身上去抓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用身体裹起,不让周遭的人碰他。他之前就已经撕开了许洛嘴上的胶布条,缠绕得紧紧的胶布让他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唿吸都困难。 他们明明只是一晚不见,顾年祎感觉他抱在怀里,单薄得像饿了三天的野猫,后背得骨头隆起,头无力地垂着。 顾年祎把他翻转过来,手扶着他的脸颊,把他脸上潮湿的头髮拨开,许洛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只有嘴角突兀的伤痕。 「许洛……」他沙哑的声音,低声唤着,「许洛,醒醒……」 看起来和他的症状一样,不知道是吸入麻醉剂后昏迷未醒,还是因为持续性的失血,又或者两者都有,他试图拍脸让他清醒,但许洛显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胸口的震动好像是要咳嗽,在顾年祎奋力拍了几下后,许洛大力咳嗽了两声,蹙紧了双眉,又慢慢松开。 顾年祎一下慌了,他必须让许洛立刻去医院,不管如何,麻醉代谢不掉会有生命危险,况且他还在无意识的时候。 周遭的人已经开始骚动,这时,李邰终于肯高抬贵脚上了楼。 他在门口看见,真从地板下挖出个人来时,也很震惊道:「怎么真有人在地板里,他是死了吗!」 「没有……还活着。」一个警员道,「现在要尽快送医。」 「愣着干嘛,联繫急救啊!」孙城明道,「快点快点快点,让出通道来!」 「急救车几点来,不要耽误事。」李邰也道,「送他去医院,找人看着他,醒来没醒来都随时汇报给我,这个房间给我好好检查。」 「不劳烦,我自己送他去医院。」顾年祎说着就把人打横抱起来,许洛的头无力向后靠着,脖子呈出了修长的颈部线条。 顾年祎把他的头搂着按在自己肩膀上,接着就要往外走。 李邰见状又开始嚎叫了。 「顾年祎,我已经对你够放纵了!你把他给我放下来。」李邰指着顾年祎道,「出了这个酒店的门我立刻下令通缉你,你知道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你就是通缉犯!你将失去所有警察的职权!」 「……」顾年祎抿着嘴,道,「我要送他去医院。」 ——「顾年祎。」 张常一直在看着他,闻言对他嘆了口气道:「顾年祎,先把人先交给其他人,你在原地待命,这里还需要你。」 他补充道:「你放心我会派人去跟着,保证许洛绝对安全。」 旁边的警员过来把许洛抱过来,顾年祎双手悬在空中,许洛的身体离开他怀里时,他手还抓着他的手臂向前走无意识走了两步,愣是拽着他的胳膊没松手。 他脑子很晕,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这奇怪的动作也让周围的人开始注意到他的异常,感觉到了他对怀里人的在意。 顾年祎在呆呆往前走了两步后,才被张常拉住了,清醒了。 「没事的。」张常说,「你先待着。」 而后,人就这么被带走了,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让痕检的上来!」李邰的声音又来了,「别放过这里每个角落!其他人跟我去保安室调监控。」 他看了一眼顾年祎:「你哪儿都不许去,配合我们调查,直到查明所有的情况。」 说罢,他转身走了。 「没事吧?」孙城明走到他旁边担心道。 室内很热,顾年祎额头上都是汗,脸色却苍白,汗顺着脸颊滚下来。他摇摇头,闭上眼自己冷静了半晌,道:「我不去看监控了,我在这层和痕检一起,有什么事你告诉我。」 第144页 「行。」孙城明点点头,拍了一吧他后背,低声道,「没事,会好的!」 「嗯。」顾年祎也重重点了一下头。 冷静。 第72章 证据 等搭档走后,顾年祎揉了把头髮,再次蹲了下来。 他暂时不想去考虑自己的心情,只想快点他妈弄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许洛在的地方是被拉起来的地板下方的一个空间之内,一般下面中空的隔层只有一层薄薄的地板的话,其实根本承受不住任何的重量,所以在上面加放了一个桌子以防止有人走动。 周围因为清理不会落下厚重的积灰,但这一片仍然可以按照一些灰尘的程度看得出,这里并不是桌子原本的放置地。 用桌子挡开去路…… 正想着,有人进了房间,喊了他一声名字:「小顾。」 顾年祎抬眼,是分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金尤立,他站起来道:「金队长。」 「刚才我下去了一趟看看。」金尤立道,「查到了之前开房人的姓名电话。」 「查到了吗?」顾年祎问。 「查到了,不过是假名假身份证。」金尤立道,「根本没有这个人,包含他在停车场停的车也是套//牌//车,在交通队查不到半点信息。」 「……」顾年祎抿着嘴,心道真是白说。 他觉得这又是矛盾的地方。 「不过有他照片。」金尤立正说着,对讲机里又传来声音,他应了声拍拍顾年祎的肩膀,「我要下去一趟,有事喊我。」 「好。」顾年祎说。 方才给顾年祎开门的警员又走过来。 「这个房间刚才一直敲不开。」这警员就是他们组的小张,之前也一直跟着顾年祎,常年的默契让他知道顾年祎需要什么,他把自己的手电递给了顾年祎,道:「和下面的那个房间不同的就是它有窗户,但酒店的窗户是无法打开的,只留一个手都伸不出去的缝隙。」 「痕检员没来之前暂时不要动现场。」顾年祎打开了手电。 「行,不过痕检里面混了他们的人……」警员小张低声道,「我真是看他带来的人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烦得很。」 「我很想知道他怎么来的?」顾年祎又问。 「早上指挥中心接警之后说你出现在重明区,队里让我们所有人立刻归队,当时他就忽然出现了,好像是正好和张支队开了一晚上会。」警员撇撇嘴,「我们张支队也没说什么话,他们就一起带人来了。」 小张警员听见脚步声,回头看道:「痕检上来了。」 方才在楼下的两个人上来检查现场,顾年祎和他们打了个招唿,四个人就绕着那地板蹲了下来。痕检用足迹强光灯一照,可以看见周围凌乱的足迹,痕检根据清晰程度和方向判断有问题的足印。 痕检把提取胶片按压地板上覆盖足迹,另一个拿出电脑,在现场直接用足迹採集系统收集到,接着,搭配到了测算系统,对这些足迹进行比对分析。 以鞋印大小深浅预测的嫌疑人身高、年龄、性别都赫然出现在测算系统上,进行分析和对比。 「看。」痕检之间交流着,「是这个,和楼下的是一个人,做一下固定。」 「刚在楼下发现和提取的足迹。」痕检给顾年祎看,「就是这个,这人还没来得及擦拭。」 「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体重八十公斤左右。」痕检说,「身型是男性。」 这么一想,这快捷酒店确实脏,这一照完全暴露了每次客人退房之后不打扫或者说不好好打扫的问题。 顾年祎戴上手套,在这些凌乱的足迹中观察一阵后,发现足印一直蔓延到窗户的周围。 酒店的窗户是无法打开的,只能留一个小缝透气。 那脚印好像在窗框前感觉徘徊良久,然后就消失了,只是怪就怪在他又不可能从窗户处直接跳下去,人却不见了。 他戴着鞋套脚踩了踩下面的地板,想确认一下下方有没有可逃脱的空间,他听完声音后蹲下来,道:「这下面不会是有密道吧?」 痕检道:「密道倒是没发现,我们分析,这下面是个中空层,每处用承重砖垒砌,这部分就是把承重墙给拿掉了,特地做的一个藏身处。」 另一个痕检已经探身看向内部,一边用各种工具在提取通道内的有力证据。血迹、指纹、甚至遗落的一根短短的毛髮,都会成为重要的物证。 顾年祎看着那中空的藏身地方就在思考着,一直沉默了良久。 「门把手上呢。」顾年祎发问。 「提取不到有利证据,酒店的门把手上全是手掌印,床单上各种新鲜的体液精//斑,我怀疑这床单都睡过三四个人了。」两个痕检互相看,无奈道,「够噁心的,所以知道太多也不好。」 几个人继续看,痕检从里面摸到了一把一个巴掌长的小刀。 小刀被放入了物证袋中,上面有血迹。痕检展示给他看,道:「这把刀很锋利,外面应该还有个刀鞘,不过……」 指印已经被提取完毕,用熏显枪显示的潜手印出现后,可以看看掌纹,顾年祎歪头看了一会,微微一愣:「……」 「目前看来,上面只有许医生的手掌印。」痕检说,「其实他手部的割痕也很明显,毕竟对他人实施侵害的话,不必挑着手腕。」 第145页 「他是在……自杀?」顾年祎声音很轻,像一种确认的语气。 像是和痕检确认,又像是和自己确认。 痕检把袋子拿下来,放置好,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他的结论,只是道:「这里可以了,顾警你想进去看一下吗?」 「嗯。」顾年祎在痕检检查完之后,探身进入了许洛藏身的地方。 他身型比许洛长,但发现腿伸直之后还有其他的空间,就是顶高太低了,基本就是平躺着,鼻尖和顶就是一拳头的距离。 顾年祎知道这个距离,在上方完全盖过之后基本很难翻身,许洛应该是从一开始进去之后就是趴着的姿势,之后再也没有变过,只能小幅度翻动一下。 如果许洛不是之后都失去知觉的状态,之前不能动弹,那感觉想像一下都非常难受。 上面的地板被封了,如果没有被人发现,还封住口鼻,这环境就等同于活埋,除非许洛完全清醒之后大幅度制造声音,但也可能会被排风扇干扰。 他向前爬了一些,看见了那被他卡着棍子不让继续扇风的排风扇,他发现,就算转动的情况下,缝隙也能看见下面的情况。下方就是浴室的门,此刻还能看见下方的警员和技术们正在来回动作。他微微歪斜着头,喊了一句门口的警员:「喂!同志!」 「……??」下面人吓一跳,左右看了一遍。 「我,上面,排风扇!」顾年祎说。 那警察抬头,头部左右晃动观察了半天,才道:「……你怎么在上面啊。」 「嗯,麻烦让让,我想看一下后面。」顾年祎道。 「哦好。」那警察给他让开了身子。 顾年祎终于视野稍许开阔了一些,他只能看见浴室门外一小部分,还是缝隙太细了,处处都是死角。不过如果方才他横在那边,应该可以从这个角度看见他的脚和被害人的脚。 这是许洛能看见的最大视角了……其实,依然非常有限。 所以,即便在许洛清醒的状态下,他或许也看不清当时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让顾年祎至今都觉得矛盾的点在于,这个杀死王文禄的人,到底是不是想嫁祸给他? 如果是,他为什么不制造更多的、对于他不利的证据。既然自己都已经昏迷了,拿着自己手捅床上人几刀都可以。虽然王文禄的死因还不确定,但他和王文禄也没有那么多的接触。 真是因为测算系统的问题吗? ……对了,许洛。 他和许洛从餐厅出来后,自己被袭击之前,他看着许洛,许洛当时有个明显想拉他的动作,但他犹豫了。 为什么?他看见了谁? 这些问题一股脑儿在几分钟之内一闪而过,顾年祎晕眩的感觉又出现了,顾年祎想抬手扶一下脑袋都不行,只能虚虚靠着旁边的墙壁。 「顾警!!」有人喊他,终于把他从这些思绪中拉出。 「……」顾年祎费力爬出来,抬头道,「怎么了?」 痕检递过双鞋给他看,道:「看,找到了他的鞋。」 「哪儿找到的?」顾年祎赶紧站起来。 「在卫生间浴缸上方的架子上面。」痕检道,「刚检查发现的。」 「……」顾年祎刚起来还没站稳,旁边警员拿着对讲机道,「顾警,张支队喊你下去。」 「……」顾年祎吐了口气。 检查监控是个大工程,彼时已经早晨八点半,被关在酒店的人因为这个事件关在密闭空间内不吃不喝,开始小幅度的骚动起来。 「我们又没犯法,我们等会还有事情,现在你们警察把我们关这里算什么意思啊!」 「早上把我们敲醒,也配合调查了,现在单位要求我回去!」 「我早上还要上课呢!」 「我小孩都饿死了,你们警察管不管饭啊!」 李邰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强制让他们不要动:「我说了不许动不许动,都他们听不懂啊?!谁再对警察出言不逊,一律按不配合调查採取刑事拘留!」 所以顾年祎下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开始骂起来了。 「吓唬谁呢!!」 「呆着就呆着!我们要吃饭!」 「妈妈——妈妈——哇呜呜呜呜——」 「看把我小孩吓到了!你们负责人呢!我要找你们负责人!」 「别吵!!!」李邰暴走道,「我就是负责人!!!」 孙城明站在一旁看热闹,被顾年祎逮着个正着,掐了把他的胳膊:「站着干什么呢,去维护一下秩序啊。」 「他自己带了那么多人还不维护,等我去维护?」孙城明打了个哈欠道,「他说了,不光要困着,一会直接全部带局里去一个个审。」 「……」顾年祎抿着嘴,「他来真的?」 「不然呢。」孙城明指指自己的脑袋,耸了耸肩膀。 顾年祎也不知道说什么,李邰和汪呈的办事风格不太相同,汪呈办事讲求效率,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获得最多的信息并且迅速获得筛查并且分配下去任务,而李邰不同,他的查证环节、验尸环节不作任何的分析,所有的证据都要带回局里,再重新整合分派,这样的话相对而言看起来更严谨、仔细,但效率低涉事广而且非常铺张,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打草惊蛇。 「对了,监控。」顾年祎和孙城明一起进屋道,「监控怎么样了?」 第146页 「在查着,目前什么都没查到。刚才还查了开房记录,全是假冒身份证。」孙城明道。 「我刚才听说了。」顾年祎说,「但我奇怪,全市所有宾馆酒店早就和公安联网,进来刷身份证怎么可能能刷到假的。」 「是假身份。」孙城明说,「身份证在公安机关备过案,也能通过人脸识别,但这个人其实是不存在的。」 「人脸识别时不是有录像备案,查他录像呢?」顾年祎道,「容貌是什么样的?」 孙城明打开平板给顾年祎看,顾年祎看着这张图像上的人。 硬朗的眉宇,高挺的鼻樑,稍短的头髮,对着镜头看来,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顾年祎目光下移,看见了他的名字。 第73章 针对 「施量宇,这身份证号码是本市的。」顾年祎说,「什么意思?现实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孙城明摇摇头道,「查不到任何档案,只有他用这些身份进行的需要身份验证的事情,比如住酒店、办理etc,坐飞机和高铁这些。」 「这是什么漏洞?我记得之前也有类似的事情,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被修復……」顾年祎吐了口气,又看了一遍这个人的样貌,说,「我们能不能把样貌放入资料库对比直接通过人像识别对比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他这个身份虽然不存在,但他这个人是存在的。」 「在试了。」孙城明嘆息道,「现在正在做对比,好像出来的结果不少,还要逐步筛选,这和查监控一样需要点时间。」 顾年祎和他进了房间,法医还在对被害人进行作业,张常站在里面抱着手臂,看顾年祎来了,道:「他们说在上面发现了鞋子?」 「鞋子内肯定有嫌疑人的汗液。」顾年祎说,「拿回局里分析一下,说不定会有结果。」 孙城明走开了一会,接着回来道:「监控不必查了,据说连续一周了,从八点多开始到今早六点,这个酒店外面俩机位都被人为遮挡了。」 「……」顾年祎顿时惊讶道,「啊?保安呢?一周了他们一点都没发现?」 「他们不光没发现,还坚持说不可能,这段时间的监控完好也没遮挡,他们也没有发现异常。」孙城明耸耸肩,「但事实就是那段时间大片时间内都是黑屏,从晚上八点一直到早上五点。」 「……他没必要在警察面前说假话吧?」顾年祎道。 「那就是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把它洗掉了?」孙城明手指靠着下巴,「我更倾向于保安说谎,毕竟这玩意儿也死无对证。」 顾年祎知道现在纠结这事儿也没用,现在事实是他们已经缺失了重要的监控证据,只是在他刚才的话里捕捉一些零星的信息:「你刚才说,监控到五点之前没有?」 「对。」孙城明道。 「我是六点多醒的,这期间没有人出去吗?」顾年祎又问。 孙城明点头道:「这个门里没走出来人,所以离开也只可能是五点之前了。」 顾年祎侧头看向房间,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怎么了……」孙城明说。 「你说他会不会……」顾年祎走回房间里,「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去过?」 一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孙城明率先摸了摸胳膊否定道:「不可能吧!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外人都被堵着,里面角角落落都翻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他根本无处藏身的。」 可能是上个案件的后遗症,看什么都有地下室,都有蜿蜒曲折的密道。 顾年祎想了想,道:「我是看楼上把地板挖了一个坑都能藏人……不过这么简陋的建筑隔层,确实很难想像会有密道之类的。」 「是啊。」孙城明道,「但还是提防着点吧,这几个月的案子办下来,我的三观都要碎裂了,觉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 两个人正低声说着话,张常进了屋子,对着顾年祎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奇怪。」顾年祎直截了当道。 「嗯。」张常说,「奇怪什么?」 「这个人在室内留下的痕迹很少,多数是鞋印,但没有指纹。」顾年祎用手摩挲着下巴,「鞋印和指纹的价值不同,他在室内制造很多无意义的鞋印,或许是他想混淆视听,或者说他可能是故意的,其实他的反侦察能力非常强。再加上消失的监控……」 「还有这些假名、假信息……他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说明已经这么生活一阵了」顾年祎微微偏头,「以及,我弄不懂的是,这个室内的人为什么是我?如果想嫁祸我……他为什么不做的再精细一点。」 张常点头:「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我们还是要考虑,先尽可能多找一些证据。没有什么看似完美无缺的案件,它肯定有自己的破绽。」 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顾年祎嘆了口气,询问:「对了,初步尸检的结果有没有出来?」 「死于唿吸麻痹,应该是被注射了静脉麻醉类药物。」张常手背在身后,并没有说太多,「他身上也有创口,但大多浅而小,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出血量。」 「那就是还有人?看这个出血量如果都是那个人的话……」顾年祎有点不敢想,「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刚才就想问,师父到底去哪儿了?」 第147页 「他之前说自己有点事情,和队里请了几天假。一方面我们也确实考虑到这事需要他避几天为好。」张常道,「你先别想他的事了,毕竟也联繫不上。」 「我真不明白。」顾年祎低声道,「李邰再怎么说也是个处级的?到了我们队里不是还自降身份,我们小小一个市局真容不下他这尊……」 话说到一半,孙城明捅了他一下,顾年祎发现外面的争吵人小了一些,李邰就从外面走进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满脸无语道:「真是吵死了。」 顾年祎向来看不惯这种把人民群众当屁民的行为:「嫌吵就安静待着,欺负普通市民算什么本事。」 「顾年祎,我让你说话了吗?」李邰拔高声音说。 「你打算把他们关到什么时候?」张常在一旁道,「带回去审本来就不合规矩。」 李邰一脸「我有自己的想法」的表情:「关到我想让他们回去为止。」 「在此之前。」李邰举起一根手指,遥遥指了一下顾年祎说,「我亲自审你。」 …… 哐哐—— 顾年祎冷脸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进的气质,他坐在椅子上,连衣服都没要求被换,整条裤子都浸的血都干了,歪着头坐在暗青灰色的墙面之前。 身体觉得飢饿,但又不想吃什么东西。 他手上被人戴上测谎手环,一旁的录像机开始运作,他看着审讯室那熟悉的一切,还有头顶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砰—— 李邰走入,旁边还跟着一个记录员。 大门被关上,李邰坐到了顾年祎的对面的长桌之后,那单眼皮小眼睛远远看向了顾年祎。 「顾年祎。」李邰道,「现在有什么感想?」 顾年祎舌头顶着牙齿,缓缓吐出两个字:「新鲜。」 「新鲜?」李邰笑起来,「新鲜……这词用得好啊。」 「有什么话你就快问。」顾年祎说。 「汪呈是你师父吧。」李邰说,「现在他知道你出事了吗?」 「首先,我没出事……」顾年祎双手放到扶手上抖了抖腿,「这不就是你的例行询问?问完了大家该怎么查案怎么查案,这点小事还犯不着打扰他老人家休假吧。」 「行。」李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本册,道,「那么,顾年祎,你和许洛是什么关系?」 「……」顾年祎没想到一上来就问这个,直接道,「同事关系,朋友关系。」 「是么,许洛是测算师,也帮助你们重案组做事,说同事关系确实也没什么问题。」李邰手撑着头道,「今年重案组在测算系统竣工之前,也就是许洛来到测算组,来到黑溪的这两个月里发生两起案件,或多或少,好像都和他有点关系。」 「你说这些的意思是什么?」顾年祎道,「你觉得许洛有问题就拿出证据来,在这里牛头不对马嘴盘问我算什么意思?」 他抬手,:「今早你也看见了,根本没有一项证据指向我。有那么多东西等着你去分析,还有你带回来的人,你现在在这里审我?」 「你别急、别急。」李邰指指自己,「你对我那么大敌意,如果继续要展开工作,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你要我怎么样。」顾年祎说。 「我现在呢,正式通知你,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黑溪的重案组就配合调查,因为这个案子将由我全权负责。」李邰说,「我所有的怀疑都是基于证据,你明白这点就行。」 他动了动笔道:「继续,昨晚六点后,你去了哪里。」 「和许洛在一起,我们一起去吃饭了。」顾年祎道。 「为什么就你们单独两个人?」李邰笔点着本册问。 「我们两个人吃个饭而已没有这么多为什么。」顾年祎说,「案子结束,他要离开黑溪了,大家都没有好好坐下来吃顿饭。」 「然后呢?」李邰说,「吃完饭之后呢?」 「我之前就和你详细汇报过了,我们出了门,遭到了袭击。」顾年祎说,「之后我一觉醒来就在这个房间之中了。」 「最近有没有和人结仇?」李邰说。 「……刑侦警这个职业,或许时时都在和人结仇。」顾年祎说,「上一个案子涉及范围广,我又是重案组的人,如果真的有人和我结仇也说得过去。」 「有没有感觉被人跟踪尾随。」李邰说。 「应该没有。」顾年祎道。 「应该?」李邰哼笑着点点头,「平日里警惕性那么低,难怪被人偷袭。」 他道:「那么许洛呢?许洛有没有和人结仇?」 顾年祎看着他,张开嘴:「我不知道……」 可能是测谎仪给予了李邰反馈,他掀起眼皮看了顾年祎一眼,顾年祎感觉得到他不善的目光,背靠到椅子上,松了松肩膀:「那是别人的事,就算有,也该他说。」 「可以,看得出,你们关系确实不错。」李邰说,「好了,我要的问题都问完了,接下去我希望你能继续配合警察的工作,至少在我们充分确认你没有任何作案可能性之前哪里都不要去。」 「……」顾年祎蹬了一下腿,「你准备让我这样在市局待几天?让人人都围观我浴血的样子是吧!?」 「两件替换衣服你总是有的。」李邰说,「这点小事,就自己解决一下吧。」 第148页 「你存心针对我?」顾年祎胸口起伏,看着正在整理东西的李邰道。 李邰把摄像头关了,嘆了口气,敲敲桌子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存心针对你。」 说罢,他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 下午14点,虽然被放归的顾年祎回到自己位置上,但他显然没有获得更多自由。 顾年祎盘算着虽然案子的进度和复杂程度,也基本等同于这几天把他困在市局了,但以往来说他在重案组可以为所欲为,如今可获得的权限到哪个地步,他根本不知道。 索性自己的工位还没被侵占,顾年祎刚坐回座位上,他目光一瞥,看见了自己桌面上的一个手机。 「??」顾年祎拿起来,道,「我手机?我手机怎么在这儿?」 「谁把我手机放在这里的!」顾年祎抬头大声问。 谷新新抬起头来:「啊,你出来了啊,是我放的。」 「你手机被放在了保安室。」谷新新道,「我早上来的时候保安给我了。」 「保安室?」顾年祎蹙眉,「是谁放的?」 「那就不知道了。」谷新新说,「你怎么手机也丢在保安室了啊?」 顾年祎手机早就没电了,这会着急忙慌找线给手机充电,刚插上,孙城明又风风火火进来了。 「顾年祎!!顾年祎!!!」 「嗯?」顾年祎抬头,「怎么了?」 「医院那边来通知,许洛醒了!」孙城明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欸,不是乌溧……让各位失望了。 下一话是个短暂的小团圆……有那谁那谁和那谁…… 第74章 甦醒 许洛醒了,听到这个消息时,顾年祎几乎立刻从自己座位上蹦了起来。 「谁和你说的?」顾年祎问。 「医院那边来通知的,我这不还没报告上去,我知道你想先知道这个消息。」孙城明拇指竖起,「就是来问问你,你要去看看他吗?」 「……」顾年祎愣了一下,接着气道,「我被李邰勒令这两天调查结果出来前都不许出去。」 「他凭什么关你呀?」谷新新站起来道,「家也不让你回了吗?」 顾年祎晃了晃脑袋,想,对啊,他凭什么关我。 「你想走出这里还不容易,真当整个警局大楼都是他的啊。」孙城明道,「放心,我刚打听了,下午尸检结果没那么快出来,现场似乎又发现了不少的东西,我们晚上还要再去一趟酒店。这段时间内他应该要处理协调一些事情,暂时没那么多空管你,现在那边还是我们的警员,晚上是谁换班可不好说,这时间差里你不如快去快回,见见他本人。」 「……」顾年祎看着他,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 「安啦,回不来还有我们呢,还有张队呢。」孙城明说,「许医生一定知道很多,如果被李邰捷足先登才是麻烦了。」 孙城明求生欲十足,还双手高举道:「我不是说李组长他有问题啊,不是这意思。」 「怎么就李组长了。」顾年祎道。 「在你被他审的时候,你的专案组组长移位了,现在人家是李组长。」谷新新撇撇嘴,「他是不是觊觎你的美色啊顾年祎,为什么非要挤着这个位置啊。」 「……谢谢。」顾年祎感激之话到了嘴边,如何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用力拍了拍孙城明的肩膀,再捏了一下,「谢谢。」 「这个这个。」谷新新把车钥匙抛给顾年祎:「小顾,你车没开来,你开我车吧。」 「好,谢谢了。」顾年祎摇了摇钥匙,「回来请你喝奶茶。」 「顾警,你还没吃饭呢。」之前在现场给顾年祎开门的小张道,「你要不先吃个面包垫垫飢。」 「不饿。」顾年祎摆手,「我先走了!」 「把许医生带回来。」谷新新道,「他一个人在隔层里躺那么久,又在医院里刚醒来,我是他我真的会好害怕吧。」 顾年祎脚顿了顿,想到这里,马上就拿桌上瓶子喝了两大口水,抹嘴道:「我走了。」 「小心点。」谷新新道,「哎你手机手机!」 手机只充了百分之五的电量,顾年祎甚至也没来得及检查自己里面是否丢失了文件,他抽屉里也没充电宝可以续点。手机也不能用充电线连接车载的接口,害怕可能会产生丢失或者泄漏的可能性,因此顾年祎只能这么拿着沖了出去。 …… 市局不止刑侦一个支队,经侦、禁毒、交警都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一个案子可能不单单涉及一方面,更多的是彼此之间的通力合作,所以走动得也多。以至于哪边有点风吹草动的,肯定迅速从一栋能传到五栋,顾年祎这种市局里各大领导觊觎已久的女婿人选,他们组的任何变动都会第一时间被放大。 省厅来调查测算系统的核心文件被隐藏和篡改事件,加入重案组接管组长的专家把顾年祎带回局里后审了快两个小时,接着就开始要求刑侦支队尤其是专案组的上下所有人出门进门都必须报备,以及还出现极个别在时间内不许踏出市局范围内的事,马上也都上上下下传遍了。 理所当然传到了保安室内,虽然楼里没人拦他,但把车大摇大摆开出大门的时候,保安就对着他打手势让他停车了。 「小顾警。」保安手撑着车窗道,「……我可能不能放你出去。」 第149页 「……叔。」顾年祎双手扶着方向盘,语气里带着些恳求,「我就出去办点儿事儿。」 「你办点事儿,回头问起我,我怎么说?」保安说,「你可别为难我了。」 「你说小谷出去的啊。」顾年祎拍拍方向盘,「你看,我不是小顾,我是小谷,歌舞——谷。」 「你跟我玩这套是吧!」保安说,「你别说了,我真不能放你走,来掉头,掉头回去停好车。」 他还道:「你乖乖待两天,等这案子结束了就能出去了。」 「……」顾年祎嘆了口气。 他还想反驳什么的时候,保安按了按钮给他抬了槓子,他起身道:「后面堵了,你开出去从路口掉头吧。」 「……?」顾年祎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又看向了保安。 后面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车。 保安后退了一步,还做作地对他挥挥手故意道:「记得啊,前面那个路口掉头啊。」 「……」顾年祎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对他做了个挥手的手势,接着直接踩下了油门。 到了市局外第一个路口,他没有掉头,就开了过去。 毕竟给他的时间也不算多,昨夜开始,一切事情都很离谱且诡异地进行着,再一次有那种看不见终点的感觉。 如今,天又暗了,进入了一个新的、未知的黑夜。 去往医院的途中,其实可以抽一些空闲的时间想想案子,顾年祎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干过。但现在,他一刻都停留不住了,他满脑子都是许洛。 他到谷新新的话:「他一个人在隔层里躺那么久,又在医院里刚醒来,我是他我一定好害怕。」 顾年祎曾经就觉得,许洛应该是个孤独的人。他们俩不一样,他从小在呵护里长大,有爱他的父母家人,有亲他的同事挚友,可许洛呢,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无论那畜生曾经是不是他的救命稻草,就算是,他仍然在很长的时间内是孤独的。 那么在孤独的隔层之中,在他清醒的时刻,他会想些什么呢? 会想到乌溧吗?还是会想到就在楼下近在咫尺却无法唤醒的自己呢。 换作两个多个月前,或许自己在他面前被这么带走,他一定会怀疑这是一场和许洛有关的阴谋,但此刻…… 此刻就算是,他也认了。 那些在他恍惚期间的感觉,又唿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顾年祎停完了车,关车门锁车一气呵成,接着快步跑进了医院里。 许洛的病房是个单人看护病房,门口守着两个警察。自从上次伍冬跳楼的事件之后,在全省的刑事案件之中,无论是对嫌疑人还是受害人的看护等级都上升了,提防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顾年祎走过去之后,两个警员看见了他,也认识他,一个道:「顾警你怎么来了啊?」 「我来看看他。」顾年祎说着就要进去,「他没事儿吧?」 「人倒是没……」一个警员道,「他……」 他话音未落,顾年祎就听见未完全关上的门内传出了声音。 「个狗日的,不如让他去死吧。」 「你想让他死还不容易吗?」 顾年祎从一拳宽的门缝里,正巧就看见一个笑眯眯的、戴着金丝边眼镜,双眼狭长的英俊男人。他穿着深色的衬衫,翘着脚对着自己对面的方向,手撑着下巴正一晃一晃看似放松而随意道:「我手里有刚分离的乌//头//硷提取液,要不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给他来一点……我保证我的手法干脆利落。」 「舒蒙。」另一个声音喝止他,「你吃饱了就去给许洛买点东西吃,别在这里没事做研究这些东西。」 「有人去买了啊,病房里随便聊会天还不让了啊?」那个叫舒蒙的男人还笑着反驳了起来。 「你这是随便聊天吗!」 顾年祎已经把门大开了一些,门里的人转过头来,齐齐看向了他。 三个男人,两个坐着一个站着,围着病床上的许洛。 许洛白又脆弱得像纸,身体薄薄装在浅蓝色的病号服内,听见门口的声音时抬头,和顾年祎的目光接上了。 四目相对,他们彼此都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气氛在那一瞬间有些怪异。 「顾……警官。」站着的人是那个长得颇为帅气,姓林的律师,「你好,又见面了。」 「林律师。」顾年祎也和他打了个招唿。 坐在窗前的另一个穿着随意看起来三十来岁、头髮稍短的男人也好奇打量他,接着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向许洛询问:「这是……二愣子警官啊?」 顾年祎这句话是听得一清二楚,额角一跳。 「我……」顾年祎本来有很多话想和许洛说,他想问许洛那天晚上的事,想问许洛在那隔层之中的事。结果看见许洛这幅样子又不忍心多说什么,感觉多说一句话都有点多余。 顾年祎目光下移,他看见许洛的手臂放在被子上,手腕处缠着白色绷带,格外的刺目。 他真的仿佛个一折就断,脆弱的人偶,顾年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他不忍心去看许洛。 「顾年祎。」许洛忽然叫他,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你有什么事吗?」 第75章 见面 第150页 「……」顾年祎被他问得一愣。 「你衣服……」林濮也道。 顾年祎走得匆忙,上半身还套了个外套,下半身深色的牛仔裤完全没来得及换,这时候满屋子人都发现了,那瞬间的狼狈让他无所适从,他侷促地向后站了一步,看着屋里的人:「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换。」 「许洛,你好点了吗。」顾年祎问。 「还好。」许洛说,「你找我吗?如果是想问什么问题,我之后会去市局一五一十说的。」 「……嗯。」顾年祎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纵然再傻的人,也看出来两个人的气氛哪里不太对劲。房中的另外三人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这时,顾年祎听见背后咯哒一声,是关门的声音。他侧头去看,一下又看见门口来了个让他惊讶的人。 顾年祎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倒是先开口了。 「年祎?……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长得高大冷峻,身形匀称完美,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成熟和坚毅的气质。顾年祎虽然和对方很久没见,但看见他时,那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魏叔……」顾年祎仿佛感觉自己在做梦,这和现实无比强烈的撕裂感。 这位魏秋岁就是如今白津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据说升迁顺利就是下一任白津市公安局副局长,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的父亲也有很深的渊源。 顾秋长八年前因为事故死去时,当时魏秋岁还在黑溪就职,就是在顾秋长的手下做事,关系基本类似于现在的他和汪呈。 事故发生后,魏秋岁和何甜是后来赶到但为时已晚,勉强逃出的倖存者,魏秋岁的背后还有当年留下的弹痕。如今,顾秋长和其他战友们深埋在了郊外树林的土地之中,已过八载春秋冬夏,何甜成为了黑溪市局物证中心的技术主任,而魏秋岁也将往更高的位置走去。 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顾秋长,对顾年祎也照顾有佳,顾年祎现在只要去白津出差也一定会去拜访魏秋岁,不过近年来最近见的一次都快一年半之前了。 他知道魏秋岁和何甜总觉得亏欠自己,但其实这些事上从来不存在什么亏欠。 魏秋岁把买来的食物放在一边的桌上,一边道:「就你一个?」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你们认识啊?」舒蒙意外道。 「认识。」魏秋岁打量了两眼顾年祎,也道,「你怎么衣服都没换就来了。」 「别问了。」顾年祎苦笑道,「这说来话长。」 魏秋岁点点头,说:「正好,出来说两句话。」 说罢,这位酷哥直接就转身出了房间。 顾年祎看了许洛一眼,许洛低头喝着茶,并没有看他,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对话。 他没办法,只能跟着魏秋岁后面出了门。 许洛在顾年祎出门前终于掀起眼皮,他神色放松下来,看着顾年祎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 「你担心他就说啊,和人家装什么不熟……」李朽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啧啧说,「看看他,衣服都没换就来看你了,可见有多上心啊。」 「你不说话会死吗?」林濮瞪了李朽一眼,接着抱起手臂道,「……不过他居然真的认识魏队。」 「什么意思……」许洛看向林濮。 「上次去你家碰见他,他说他认识魏队,我不相信还嘲讽了他几句。」林濮指指门外,「这看起来不光认识,喊叔也喊得很亲切,弄得我现在有点尴尬。」 一旁的舒蒙迅速捕捉到了他的话:「你为什么会去许洛家?什么时候去的许洛家?」 林濮:「……」 舒蒙立刻不满道:「喂喂,解释一下?」 「咳咳咳——」许洛咳嗽了两声,终于把大家的注意力给拉了回去,算是暂时给林濮解了围。 李朽摸着他后背给他餵水,见缝插针劝说道:「许洛,不然跟我们回白津去吧。你一句话我现在就给你办转院手续,回去就住最好的病房,等养好了病回我事务所……」 「别说了,你这么和他说一百次他都不会听的。」林濮在一边说,「今天要不是舒蒙在老魏那边听见了黑溪这边的事情,我们可能都不知道你受伤了。」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李朽气得想掐许洛,又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真掐,只能自己掐自己手臂。 「等这个案子完结过后,我就回去……」许洛说。 他说完,几个人都纷纷看向了他。 「你认真的?」林濮凑过去坐到他床旁边,「你肯跟我们回去?」 「这可真不像你说的话啊……「李朽拍了把自己脖子,「我都感觉在做梦。」 「哎……」舒蒙靠到身后的墙上,仰天嘆气道,「你们两个人别强人所难了,他回去也肯定不是为了你们。」 「真的。」许洛说。 舒蒙的目光在金丝边眼镜后下落,慢慢聚集到了门上。 门外,魏秋岁和顾年祎站在医院的长阳台边。魏秋岁对着远方眺望,顾年祎则是背靠着阳台的扶手,和他向着相反的方向,各自沉默半晌,魏秋岁才开口:「之前汪呈和我打过招唿,如果有困难让你来白津找我,我当时就猜测你们可能有什么事了。」 「还不都是测算系统和上个案子得罪牵扯的人太多,现在惹出来的事情。」顾年祎个子快和魏秋岁一般高,手肘在后方扶手隔着,「你知道吧,测算系统的总工程师死了。」 第151页 「来时听说了,你也有牵连。」魏秋岁道,「我想找汪呈了解情况,结果根本联繫不上他。」 「那你怎么来了啊?这阵子工作不忙吗?」顾年祎说,「是……为了许洛吗?」 「一方面是因为当然也是为了你。」魏秋岁手指点着栏杆道,「联繫不到汪呈也联繫不到你,结合这几天的事情,我还是不放心。」 「你们最近这么闲的吗……」顾年祎嘆息道,「我没事,不用太担心,一旦这事儿查明了来龙去脉,也不至于太为难我。」 「希望吧。」魏秋岁道。 顾年祎和魏秋岁聊了聊案情,但也不能聊得过于深入,魏秋岁没有获得太多的线索情报也给不了什么实质性建议,但顾年祎莫名的轻松不少。可能是因为这阵子汪呈的缺席,顾年祎心里没点底,即便他有能力去做的多做的好,但没有这么一个人的支持肯定,他暂时还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独当一面的人。 「李邰这样的办案方法也不一定不可行,只是他的主观意识太强烈,一直认为事件和你与许洛有关联。」魏秋岁说,「现在重中之重是,给自己争取找到更多线索的机会。」 「一会他们晚间还要復勘现场。」顾年祎看了眼手錶,又看了看手机,手机已经快没电关机了,暂时还没有人找他,之后纵然别人想联繫他,也可能联繫不到。 「现在吗?我劝你先休息会。」魏秋岁道,「哪怕你现在回去李邰也不会让你进入现场,不如把现有线索整合一下,今晚再睡个好觉。」 「睡个好觉……」顾年祎搭下眉眼道,「也是,我好累。」 「把衣服换了。」魏秋岁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现在去一趟市局,你好好休息,事情我来处理。」 顾年祎抬手捏住他的手腕,垂下了肩膀:「魏叔,有时候觉得我好没用。」 他脑中想起了那天,许洛从他怀里被抱走时的样子。 看着他时,顾年祎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而现在,没了汪呈他好像又什么都不是,原本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行,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魏秋岁并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他抬起手摸着他的脖子,用力按了按,只是道:「别急,等我消息。」 顾年祎和他回了房间,门口的两个警员准备换班了。魏秋岁道:「我不进去了,你再去看看许洛。」 「好。」顾年祎应道。 林濮他们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屋子里还挺热闹。顾年祎想到自己来时还在想许洛孤独的事情,到头来他其实有很多人关心,比他想得好太多了。 「那先这么定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李朽站起来道,「不然今晚我陪床,他俩住酒店。」 「我不用陪床。」许洛低声道。 「说个屁呢。」李朽反驳说。 「外面有警察守着,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为什么要陪床。」许洛说,「放心吧,我没事。」 顾年祎闻言,轻声道:「我能陪吗。」 「?」李朽一脸不可思议侧头看他,「什么?」 「我有话想和你说,许洛。」顾年祎又走进了一点床边,「就单独我们两个人。」 舒蒙目光左右晃着,用眼神无声询问了一下林濮撤不撤。林濮没作什么反应,倒是李朽看着他絮絮叨叨:「我说你啊,许洛需要休息,你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吗?这么着急吗?你们警察晚上还办案啊?什么话都没有非说不可吧……」 「可以吗。」顾年祎没理他,只是盯着许洛看,「许洛。」 「你……」李朽站起来,一把拿起自己的背包大声道,「算了,我累了,你要赶他走就自己赶他走吧,我们走。」 「拜拜许洛。」舒蒙笑眯眯和他挥手。 「有事联繫我。」林濮也道。 话没说完,屋里两个看见许洛就婆婆妈妈的男人直接被舒蒙拉走了,三个人出了房间门,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顾年祎和许洛。 许洛捧着保温杯的杯盖,嘴唇贴着那盖子的边沿。顾年祎就老老实实站在床边,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顾年祎那点气焰又没了。 「我就想问你点案情。」顾年祎说,「但你不想说就算了,先休息吧。」 「……」许洛终于在他面前捨得看他一眼,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顾年祎想都没想就说。 「裤子都没换,饭却吃了?」许洛嘆了口气,给他丢了条病号服的裤子,身体往一边挪了挪,床上露出了一大片的位置。 「……」顾年祎被裤子丢到身上,赶紧接住,有些愣神,「我在这儿换啊?……」 「不然呢……」许洛说拍拍他腾出来的床,道,「上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喜欢的情节:满屋子gay 第76章 一夜 顾年祎头有点犯晕,只能背对着他换了裤子,感觉自己现在穿得和精神病院在逃犯,脏污的裤子被褪下,顾年祎却还是不敢坐到他床上。 尴尬之下,他赶紧给自己手机充了电,看向自己没电的屏幕。 「咳咳……」许洛咳嗽了两声,顾年祎侧头,给他倒了水。 许洛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手指托着杯底。 顾年祎不免又看见了他的手腕,手抬起悬在空中迟迟不敢放下,尽量口气平和地询问:「……手腕是你自己割损的吗?」 第152页 「是。」许洛又拍了拍床,「上来。」 「不用了。」顾年祎摇摇头。 「你当时……不痛吗。」他又终于忍不住问,那时仿佛脑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终于覆上了他的手腕,手指顺着他的腕慢慢向下,「……当时你如果真的在里面死了……」 「你想多了,我没想自杀。如果我不把血弄得滴下来,警察可能一辈子找不到我吧。」许洛说,「坐上来,没事。」 顾年祎还是坐到了床沿,并且在短短时间里消化了一下他方才的话。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们有要求搜查生命迹象,我们还有警犬,你在地下三尺都能给你挖出来,小小的隔层为什么会觉得我找不到你。」顾年祎这段话说得急促,并且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可能的,许洛就是想自杀,他胸口起伏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 「……」许洛笑了笑,道,「你今天要留下来陪我,就是想和我说这个?」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我以为你是来问我,那天晚上看见了到底是谁绑架了你。」 顾年祎当然想问,他看见许洛的第一时间就想问这个问题。但看见他的手腕时候他又把这些话咽了下去,他并不想承认,现在自己对许洛的担心完完全全大于案件本身。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该的。 他从来都不会在意自己到底用哪半边脑的思考问题,但现在清楚觉得自己的理性在被不断压缩,这让他放弃思考,看起来很怪。 甚至他更想弄清,许洛到底是不是想自残。 许洛比他想得还要冷静,甚至说冷淡,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手臂,似乎并不在意:「还是你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没有忘记……只是我现在知道答案也没用。」顾年祎垂下头,慢慢把脸靠到了床头冰冷的杆子上,「我也还记得,你好像有话和我说。」 许洛抬头看他,他精緻小巧的五官逆着床头灯的光线,温柔得像融化的奶油。 但他很快表情渐渐呆滞,接着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臂,顾年祎正单手抓着他的手臂,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表情,接着他另一只手也上来,同样抓住了许洛的手。 许洛才感觉到,他手心滚烫滚烫的,像夹着火。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顾年祎的手颤抖着,声音里充斥着控制不住的吸气声,听出了惊恐吓委屈,「我把你从地板上抱起来的时候,你当时一动不动,你手上都是血,手臂上的伤口还没止住血。我以为你要死了……」 许洛额前落着凌乱的长髮,他面色平静,睫毛的阴影在眼下,手虚虚停留在了空中。他没有抽回手,感觉顾年祎前言不搭后语,说着和他往日形象大相迳庭的话。 他好像个不知所措、濒临崩溃的孩子。 「我下午被人关着审了一下午,师父也不在,家也回不了,衣服不能换手机也没电……」顾年祎抓着他的双手,脸却贴到了一边冰凉的栏杆上,他垂着头额头蹭了蹭栏杆,「我一直在反悔,如果给我个机会,我昨晚一定不和你去吃饭,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啊?……」 他喃喃道:「……又为什么是你啊。」 许洛抽开手,顾年祎的手就重重摔到了床上。他目无焦点看着前方,脑子混乱成一团浆煳。半晌才感觉许洛手扶着他的额头,那触感凉凉的舒服,他听见许洛低声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顾年祎立刻否认说。 许洛床头有个体温计,对着顾年祎测量了一下,37度4,确实有点低烧。 「……」许洛把东西搁回床头,刚侧身要回去,顾年祎已经慢吞吞坐起来,接着顺势要站起来。 「你去哪儿?」许洛说。 「回去了。」顾年祎没点精神,「我还有好多事儿……」 「快凌晨了,你还在低烧。」许洛说,「外面守着警察,肯定都知道你在这里,要让你回去早回去了,市局那么乱,你别走了。」 「……」顾年祎摇摇头。 他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这里,他太奇怪了,不止是因为有点发热。 许洛语气冷淡强硬了一晚上:「你如果执意要走,那就走吧。」 他掀开被子:「我和你一起走。」 「……」顾年祎侧头看他,发现许洛不像是开玩笑,说着就已经在准备下床了。顾年祎一看就慌了,折返回去:「你下床干什么?回去躺着。」 「你敢出去,我就敢跟着你走。」许洛笑笑,「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好,我不走……那这案子怎么办。」顾年祎说。 「你们重案组就你一个人是吗?」许洛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像揪小鸡一样拎着一甩,把人推到床前,「一个小时也是休息,两个小时也是休息,你睡一会。」 「我身上脏……」顾年祎话没说完,许洛已经躺在一侧,又扯着他领子把他拉下来。要不是十几个小时前看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真的想像不出他哪儿来那么大力气。 顾念祎被他扯着不得不双手撑着床,跪在了上方。 「天亮了我和你一起去。」许洛凑近他,拍拍他脸,「你最好给我清醒一点,做好和这个案子持续斗争的准备,今晚我什么都不说,好好休息,你现在需要休息。」 「睡觉吧。」许洛嘆气说,「晚安。」 第153页 顾年祎的脸陷在枕头里,他看着许洛用气声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许洛没有说话,背对着他向着另一侧,把灯关了。 顾念祎那一晚开始持续性的噩梦,他睡得很沉,根本醒不来,来回做梦中的梦,冷热交替的梦里一度让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浸润在岩浆和冰冻中来回拉扯。哪怕知道自己该醒了,身体好像陷入了更深更泥泞的地方。 而后他好像听见了许洛的声音,许洛就在他的面前,正对着他,温柔地抱着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顾年祎听不清,只是手一松,许洛从他的臂弯里离开,掉入了面前的深渊,再也不见了。 「!!——」 顾念祎发出一声长长的咳嗽,接着从床上借力蹦了起来:「咳咳咳——」 天已经大亮,整个室内都被阳光铺满,顾年祎坐起来时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在许洛那一侧。 他撸了把头髮喘着气,渐渐开始反应过来,自己昨晚是和许洛在一张床睡了一晚。 清醒了。 终于清醒了。 「卧槽……」顾年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昨天在干什么,这会回忆起自己昨天说的话、做的事,还有面对许洛,抓着对方手的那番言语,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而且许洛……许洛人呢? 「许……」顾年祎抬头,才看见自己门口站着个人。他起先是吓一跳,但很快发现那是谁后,一准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师父——!!」 「别叫别叫。」汪呈从门口进来摆手道,「这是病房里,安静点。」 他还是那张鬍子拉碴的脸,甚至比之前更过分邋遢了,汪呈瘦了不少,这些日子估摸着也不好过,肉眼可见的干瘪。 他坐到床边,看看周围,故作嘆息道:「我徒弟还是把人家的好白菜拱了……」 「师父!……」顾年祎压根儿没管他的揶揄,上前就给他双手捏肩,他很开心,浑身都放松下来,「你可算回来了!你他妈不知道我这段日子到底怎么过的。」 「我能不回来吗。」汪呈翘着脚抱着双臂说,「李邰个二百五,我从认识他第一天就知道他是个二百五,他怎么你了?」 「昨天被他审一早上。」顾年祎手持续捏着他的肩膀,心情也好了起来。 「那是,哎哎哎,轻点。」汪呈说,「你手脚真重。」 顾年祎赶忙问:「今天跟我回局里去吗?」 「啊。」汪呈道,「应该可以,这案子现在到什么程度,你先和我说说。」 「昨晚復勘,我还不知道现场什么情况。今早也没来得及看手机,好消息是李邰虽然说关着我,自己倒是一次都没顾上找我。」顾年祎说,「魏叔都来了,测算系统的事情有多严重啊……」 「他是顾不上,自己往身上揽的事,肯定也有压力啊。」汪呈说,「有水喝吗,给你师父倒杯水。」 顾年祎应了一声下了床去,去给汪呈倒杯水,刚走到一边的小桌上,听见了开门声。 他抬眼,是许洛回来了。 「许洛。」顾年祎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这个消息,「师父回来了……」 「哐——」许洛刚关了门,正向后退了一步,脚后跟重重撞在了门上。他神色收紧,像只瞬间炸毛后背弓起的猫,警惕地看着屋内。 「哟,许医生来了。」汪呈站起来对着他走来,「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顾年祎察觉到了许洛的异常,问了句「怎么了?」 「怎么了许医生?」汪呈走进了一些,脸上带着些笑意。 顾年祎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和方才汪呈语气的变化。 许洛看着汪呈慢慢走近,在快走到顾年祎旁边时,抬手把顾年祎往后一拉,自己挡到了他的前侧。 「?」顾年祎站在他后侧方,看看他的耳廓,又看向不远处的汪呈。 汪呈穿着黑色的有领体恤和黑裤,逆光站在病房之中。 顾年祎莫名觉得心跳得很快,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上一次看见许洛脸上的这种表情,就是前天的夜里,他闭上双眼前,看见许洛的最后一眼。 「师父……」顾年祎试探性喊了一声。 汪呈没有答话,但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笑意。 第77章 逃离 一天前的夜里,顾年祎和许洛从日料店出来。 夜风里是处暑的潮气,剩余那些未能诉说的心事都飘飘散散,成为了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来。 当时的许洛话到嘴边,就在嘴边,巧便巧在他看见了顾年祎身后的黑影犹豫了,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犹豫不犹豫也决定不了事情的发展。 如果这是个陌生人,许洛会毫不犹豫大喊出声。 但这个人是汪呈,是顾年祎一位如师如父、很重要的人。 汪呈手中还有一把锋利的刀,在路灯下闪烁了一下银光,清晰映照出了他那一刻的表情。 接着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怜惜,像一个套着汪呈外壳的人,遏住了自己最心爱徒弟的顾年祎的颈部。 窒息感。 许洛觉得没来由的恐惧缠绕着他的周身,更多参杂其中的是信任崩塌带来的惊讶和不知所措。 而且他发现汪呈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更是他这几日恐惧的由来,当高大的男人在顾年祎被牵制住的第一时间,立刻就挡在他的身前。 第154页 空气中浓烈的化学品气味四散开来,许洛眼睁睁看着顾年祎慢慢倒下的时候才清醒了,他疯似的开始喊叫顾年祎的名字。 他叫第一声,嘴就被捂住了。 「不要叫。」那人声音慢吞吞的的,虎口夹着许洛的脸颊,疼痛和窒息感让他觉得自己的颅骨也要碎裂。 他哼笑了一声,钳住许洛脸颊,那脱力和晕眩感,让他几乎站不稳脚。 看着顾年祎在自己面前倒下时,许洛也知道自己肯定逃不掉。 他抓着男人的手,发出一声闷哼,剧烈挣扎起来。 「交给我。」汪呈不由分说把他带过来,扯过他头顶的帽子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浓烈的气味沖入许洛的鼻子,缺氧感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短暂地看了一眼顾年祎,想起他刚才倒下的样子。 再睁眼,许洛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那地方小到他根本无法动弹,他闻见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霉味,像整个人铺着一层青苔那样潮湿又滑腻。 许洛想出声,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嘴被封住了,浑身上下可以动弹的只有他的手。许洛慢慢向着前方爬了两下,发现下方是一个排风扇,排风扇的边沿似乎卡着什么东西,许洛的手下意识就摸了上去。 「唔——」他头晕目眩,剧烈的呕吐感袭来,眼前都是恍惚的叠影。 不得不靠在一边缓和了半晌,无法抵挡的晕眩和睡意让他知道他不知何时就会失去知觉,许洛在缝隙中看见了门框和并不清晰的脚,那是谁?是顾年祎吗? 下方一看就是个卫生间的格局,自己又在双层之间,仔细听,还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音。 他在这里被困着,既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下面的人不醒或是发现不了他,他就会死在这里,甚至永远被困在这里。 想到这里,许洛手拽着那卡在排风扇边沿的东西一拉出,排风扇忽然咔咔咔地开始转动了起来。 那动静,一下把许洛吓得清醒了一些。 他不得不后退一些,又发现自己手中的东西是一把小刀,虽然小边缘却很锋利。 许洛双指捻着刀最锋利的地方,半晌下定决心似的用它靠着自己的手指一划,血珠子就涌了出来。 ——「不如死在这里」和「不能死在这里」。 许洛后来说自己当时的想法一定是后者。 但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飢饿、困顿、崩溃、绝望,感染的风险和失血的危险是并存的,想让警察发现自己的痕迹这句话或许真的站不住脚。 但结果究竟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眼,是有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是一天后站在他面前的汪呈。 「……」他身后的顾年祎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扶着没有出声,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三个人僵持着,彼此似乎都在试探,谁也不敢出手,直到汪呈打破了僵局。 汪呈脸上表情微变,放松下来,道:「都快中午了,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顾年祎道。 「那师父请你去吃局里食堂?木萍做的红烧肉我可吃腻了,想吃食堂的。」汪呈说,「去不去?」 「等一下!」许洛想横着拦在顾年祎面前,却被顾年祎一把搂住。他从后面把许洛圈在臂弯里,低沉的声音在许洛耳边,却是对着汪呈的:「师父你少来吧,木萍阿姨听见你这话得气死。」 「请你吃食堂,正好一起回市局,许洛也一起吧。」汪呈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医院哪儿有家里舒服。」 「好。」顾年祎松开了许洛。 「不忙不忙,你们俩待着,我去给你们办出院。」汪呈说。 他走到门口,两个警员看见他还打了个招唿,昨夜门外总共守着四个警察,如今已经只是剩下两个,不知道另外俩是否离开。顾年祎侧头看着汪呈消失在走廊里,他神色阴沉下来,立刻回到床头拿了自己的手机,给许洛拿起了他的外套。 「你千万别相信他!」许洛说,「那天袭击我们的就是他……他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出现。」 他话音未落,顾年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先别说话,我相信你,但你先跟着我。」 两个警员就站在病房外不远处,顾年祎趁着他们目光没看向病房,放松警惕的时间,拽着许洛的手就飞奔出了走廊。 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大声喝止准备追时,顾年祎他们两个人已经跑入了安全通道,他们沿着楼梯下去。走到一楼必须横穿大厅,而正对大厅门的电梯正好到达了底层。 许洛被顾年祎拖拽着依然回了头,在人群的缝隙之中看见了电梯内的人影。 汪呈那身黑衣格外扎眼,他挤出了电梯,向着大门的方向跨步走着,目光扫过整个医院热闹的一楼平层,向着门外走去。 顾年祎靠着外侧的墙面观察了一眼周围,确认自己和汪呈走的是反方向后,接着对许洛道:「跟我走。」 这家北院他来过几次,知道后开的小门人少车少靠着马路也,不易被发现。他边走边打电话,一会,电话接通了,对方是冷静磁性的男声:「年祎。」 「魏叔叔。」顾年祎赶紧说,「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刚从医院里逃出来,我带着许洛,我现在能回市局吗。」 第155页 「不太好,先别回市局。」魏秋岁道,「我让人来接你们,一会我们路上说。」 「好!」和魏秋岁这寥寥几句对话就让顾年祎心沉了下来,彼此间的话语是让人紧张的节奏,顾年祎这边刚挂了电话,那边许洛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次是林濮。 「你是不是跑出来了?」林濮说。 「对,我和顾年祎在一起。」许洛也道。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医院后门小门处,他们俩默契又淡定地一个个过了小门,保安并没有阻拦他们。 而外面是条宽阔马路,在出门之后就发现,他们面前停下了一辆通体全黑的suv,大门被拉开,林濮戴着茶色的墨镜举着手机招唿他们:「快上车!」 顾年祎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的状况,马上推着许洛的背上了车去。 宽大的车座内,舒蒙和林濮一左一右坐着,李朽在前排开车,仍然是昨日病房里的这三人,当车辆又行驶到了主干道之上,就混入了车流之中。 「这不刚要来接你们。」舒蒙对着许洛道,「结果老魏打电话说你们已经跑出来了。」 顾年祎心道自己刚前一秒挂了电话,魏秋岁后一秒就能准确无误把信息传达给他们,并且车子选择了最优路线直接停在了他们面前,这一切一切如果不是巧合,计算得也过于精准了。 「刺激哦,刚好像拍电影。」李朽边开车边道,「两位昨晚睡得好吗?」 他话音刚落,许洛忽然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顾年祎侧头看许洛,看见许洛脸色惨白,他凑身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边道:「你怎么了?」 许洛摇摇头,接着不舒服地又干呕了两声。 顾年祎马上拿了水就给他,看着他喝了两口,许洛抹抹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手道:「没事,是我刚才太紧张,跑得快了,这会闻见车里的味道有点晕车。」 「嗯。」顾年祎手悬在空中点头,一抬眼看见了林濮正盯着他看。 那茶色墨镜后平静打量他的眼神,总让顾年祎有种心虚的感觉。 他默默收回手,又惊觉自己确实对许洛亲密过分。扯开话题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接老魏。」舒蒙手指点着座椅无聊打节奏说,「他早上就和我们通知说你估计回不去市局了,两个病房门口的警察是他故意找人调走的,你们不自己出来,我们等会也要进去带你们出来。」 「……」顾年祎本来还想继续问这个问题,想到汪呈又心有余悸又担心。倒是许洛主动问:「接了魏警官之后呢?」 「老魏认为现在事情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总结一下就是内忧外患的。」林濮把墨镜摘了,道,「一会你可以亲自问他。」 果然,魏秋岁在就半路上了车,看见顾年祎的时候终于放下心来,他坐到他的旁边,道:「昨晚还好吗?」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马上开始说,「早上我看见师父了。」 「汪呈?」魏秋岁道,「他出现了?」 「说来话长了……」顾年祎说,「我师母有危险,现在我要去找她。」 第78章 朋友 「许洛昨天已经和我们说了。」林濮在一旁,手臂放在扶手上道,「他说了和你被被汪呈袭击的细节。」 「嗯。」魏秋岁也点点头,「他们说到后半段我才来,听见的时候持保留态度,也因为情况紧急,没有知道太多细节。」 「我也不相信会是师父……」顾年祎吐出一口气来,「可是,居然是他……」 他对着许洛道:「难怪你那么惊讶,我以为你看见了谁。」 昨天和之前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又开始出现,顾年祎不得不坐着缓和了一下情绪。他沉默了一会,侧头对许洛道:「不过昨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太突然了,我都有点缓不过来,更何况是你。」许洛手扶着自己的胸口,「如果和你说了,一晚上又不要休息了。」 顾年祎不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 林濮和舒蒙对坐着,马上就进入状态开始说案情,切换自如的仿佛人在现场。 许洛忽然想到什么,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抬了一半又停了手,悬在空中,和方才顾年祎拍他后背又不敢拍的动作有些异曲同工,顿了顿才道:「对了,你还发烧吗?」 「没了吧。」顾年祎自己捂着自己额头探了一下。 「……」许洛道,「你是不是傻子?自己能摸出来吗?」 「那你摸。」顾年祎脑子里还是那些有的没得,想也不想就把脸侧向他。 许洛这才把手探上去,道:「……好像还好。」 顾年祎应了一声,一低头,又看见林濮在看他。 「?」顾年祎这次憋不住了,他大方回看回去,道,「林律师,怎么了?」 「没事。」林濮道,「我想问,你刚才说你师母,是什么意思?」 顾年祎沉默一下,目光右移又移回来道:「主要是我现在不知道,我师父汪呈到底是自己的意思还是被人胁迫,但目前看来,我感觉他是被人胁迫的。」 「你不要盲目相信他,即便是你亲近的人。」许洛道,「他捂住你嘴的时候,可是百分百对你痛下杀手的。」 舒蒙在一旁也难得正经道:「确实,麻醉剂对人体的短暂的作用有限,晕倒失去知觉的原因大概率是巨大力气造成的缺氧,和不得不吸入过量麻醉剂。你们俩沉睡的时间长,甦醒后还有晕眩感,应该是之后还被推了一针。」 第156页 顾年祎看向魏秋岁,这个在场和他与汪呈曾经有过最多接触的人,他带着些恳求道:「魏队,我和师父生活那么多年,知道他的生活习惯和人品,我现在很担心我师母。如果我回不去队里,至少让我去他家里找找。」 「我知道,你先听我说。」魏秋岁也抿着嘴,神色严肃道,「目前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因为你们测算系统的核心内容被篡改隐藏,总工程师被谋杀,内容看不见也传播不开,所以决定是暂时把系统封闭放弃了,在调查清楚之前不会再被放出。」 「而我跨省办案需要层层申请,我是不可能越级也没有这个权限,目前只能说情况不容乐观。你们之前那个案子牵扯的成分太多,无论哪个部门环节有问题,最终结果就是市局刑侦部门可能被针对,要进行从上至下的彻查。即便你们看起来是这件事的功臣,是胜利者,但有人被抢了饭碗,就是不想你们好过。」 「现在汪呈被纪检调查后因为休假失踪,张常其实也已经被架空了刑侦支队长职位,刘局在被调查,至少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整个组肯定是被李邰接手了。」魏秋岁道,「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案子,查,肯定是要查。」魏秋岁用手指点着皮椅,「但我们也决不可能跨过公安系统去查,懂吗?」 「许洛和你现在至少还是市局的人,无论汪呈是被冤枉有难言之隐还是他真的反水,在市局矜矜业业隐藏自己那么多年。这个案子的本质是还是一件杀人案,可能还有未被发现的死者。」魏秋岁沉声道,「而李邰就算是因为案子的突发性被恰好安排上岗带队的无头苍蝇,他也是赶鸭子上架,有点难办。」 「换句话说,年祎,他其实很需要你。」魏秋岁道,「如果你现在回去,他不会拒绝你。」 「……」顾年祎啧了一声,脑子里忽然响起了汪呈对他的话「李邰就是个二百五」,「他对我这样,我并不觉得他会和我好好共事。」 「那你就得自己学会处理,整理案情,收集证据,整合团队。」魏秋岁冷淡的眼神裹着严厉,「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你的世界里,汪呈不可能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嗯。」顾年祎手痒,想摸根烟出来压压惊。 「但我不贊同许洛跟他回去。」林濮忽然开口道,「许洛之前够谨慎了,和他在一起被袭击几次了?如果在警察局还保证不了一个测算师的安全,如果汪呈真的对许洛有想法之后再次袭击他,这种危险事情不能再让许洛去做。」 舒蒙一听就在旁边撑着头吐槽:「嚯,这什么一本正经的娘家人发言……」 林濮冷着脸,表面不动声色,尖头皮鞋一脚踩到舒蒙的脚背上还拧了拧。 舒蒙:「嘶——」 「不如让许洛自己决定吧。」司机李朽大声喊道,「毕竟儿大不中留啊……」 「……」许洛闻言微微一笑,眼睛弯起,「要不是看我们全车人命都在你手里,我可能现在就来掐死你了,朽哥。」 「李朽,你再敢占他便宜?」林濮警告道。 开的玩笑并没有缓和一点车内的气氛,至少顾年祎已经再也回不去早前的思考模式,林濮说的话让他如有芒刺在背,不舒服又没办法。 「我……之前是我的问题。」顾年祎看向许洛,老老实实道,「对不起……」 许洛:「……」 许洛反过来低声道:「……明明是我的问题,是我拖你下了水,你这么道歉我都不知道怎么接。」 林濮不再说话,舒蒙就贱兮兮凑到林濮旁边用气声道:「你看看你把人孩子吓得……两个人开始互相道歉了。」 「……我没有。」林濮端着手臂坐着,目光一直停留在顾年祎的身上。 他初见顾年祎的时候就觉得他太年轻了。 当然年轻有年轻的好处,谁没年轻过,热烈冲动嚣张跋扈并不是什么贬义词,它会赋予一个人无穷的人格魅力。车内在座的人曾经都或多或少经歷过危及生命的大事,最后成为了自己领域的拔尖精英。 在专业领域上,林濮没有怀疑过顾年祎总会有朝一日成长到更高的高度。 但感情这件事,他暂且觉得是当局者迷。 仔细想想,自己和许洛认识还是因为舒蒙的事情,许洛当年还在心理机构从事帮助有心理疾病障碍人群康復的工作,他帮助过舒蒙,再之后他们真正熟络起来是林濮接触到了他和乌溧的案子。 乌溧这个人,在他死后,也持续成为了很多事情的关键纽带,是他意想不到的。 而且林濮他一直觉得,自己、舒蒙、还有许洛,他们都是一类人。他们既脱不开泥泞命运的束缚,又乐于在刺激的环境中肆意生长,但他对许洛还是有莫名的怜爱之情。这么些年,他们从陌生,彼此试探,也逐渐成了亲密到无话不谈的朋友,他本身有个妹妹,也把许洛当自己的弟弟,虽然他们只有几个月的差距。 他和舒蒙因为可以彼此借力,从沼泽之中艰难前行,成为了世间最牢固的依靠。许洛的故事比他们复杂不少,谁都知道许洛已经把自己前三十年的所有寄託都倾注在不必要的人身上,说离开容易,那混蛋给许洛制造的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又怎么是几件事能洗脱。 如果,眼前这个小警察真的是可以把许洛从泥泞中拖出,林濮觉得也未尝不可。 第157页 「想好了吗。」魏秋岁的话打断了在座所有人的沉默,「汪呈的妻子可以交给我们确认情况,你先回市局再说。」 「可以吗……」顾年祎低声应了一声,又道,「但是……但是许洛还是跟你们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 「不可能。」许洛马上说。 「……」顾年祎看向他道,「我一个人可以……」 「别想了,我不同意。」许洛马上转向魏秋岁,「魏队,我会和顾年祎回市局。」 「可以,其他的事情我们会帮忙处理。」魏秋岁道,「切记在我们都不在时,不要单独行动。」 在车上说了不少的话,外面的环境逐渐熟悉,这是顾年祎每天都经过的路。 「前面就是市局了,我找个地方放你们下去。」李朽道。 「谢谢。」许洛说。 顾年祎踌躇半晌,看向了魏秋岁。魏秋岁可能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道:「怎么,有话要说?」 「你们……工作很忙吧,都放下工作,来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许洛吗。」顾年祎说。 「当然啊。」李朽道。 「只不过一开始的计划是带他回去。」林濮抱起手臂,不爽地嘆了口气,「但是许洛很不配合。」 「我是陪老婆……」舒蒙双手捧着脸认真道。 顾年祎:「……」 「老魏才是真的放下工作就跑来找你了,你也知道他现在什么身份啊。」舒蒙摊开手,「虽说家里有人担着工作,但能让他老人家亲自大驾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可能就是我……」 魏秋岁淡淡看了他一眼。 「……」舒蒙马上闭了嘴。 「到地方了。」李朽道。 「这是师父家的地址,我。」顾年祎把地址发送到魏秋岁的手机上,「无论如何,我想要先确认师母的安全。」 「好,我们现在就去。」魏秋岁打了个手势,「你们也注意安全,我们保持联繫。」 作者有话要说: 怀疑魏秋岁一章说的话比之前一本书还多。 第79章 归队 顾年祎和许洛下了车,两个人步行到达了市局的前门。一到门口,顾年祎看着保安,保安看着顾年祎,两个人四只眼,彼此都想起那天被放行时候的画面。 「早上还听说你从医院跑了,市局上下都传遍了。」保安一眼就看出来他没带卡,还给他开了门,「怎么转眼,你还跑来自首了?」 「您好歹也是个警察,能不能好好用词?……」顾年祎无语道,他和许洛匆忙进了门,回头和保安挥手,「我先进去了,谢谢叔。」 顾年祎一回警局,虽然还是心情沉重,但回到熟悉的地方后感觉那种精神气又莫名回来了,步伐都自信了很多。许洛跟着他后面敷衍地跑着小碎步,顾年祎从前从来不会考虑等他,这会还知道他受了伤腿脚不便,没有走得太快。 两个人彼此无话,并肩走过了熟悉的路,到达了熟悉的大楼和办公室。还没踏进门就听见李邰那刺破耳膜的声音:「上报!上报!上报听不懂吗!任何问题全部上报给我,我现在是你们的组长,是你们的上司!你们不和我说和谁说!」 「早上顾年祎和许洛跑了,为了过了半小时才汇报给我!什么汪呈叫你们回去,他谁啊!他不是在休假吗!」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要审,物证中心的证据还不出来,赶紧去催啊!就你,你去催!」 听见汪呈的名字,顾年祎看了许洛一眼。许洛没什么表示,他推门进去,看见李邰站在门口背对他们,他们一进来,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门口。 顾年祎站直了背嵴,一时间没话找话地调侃道:「聊什么呢?」 「……」李邰一转头,看见他的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您不是找我吗。」顾年祎走到他旁边,身后,他们市局用于分析案情的电子液晶屏上,密密麻麻写着字,「……你找我,我就回来了。」 「……」李邰表情青白一阵,目光又落到许洛的身上。 许洛表情淡淡的,似乎也不想和他多废话。 「你们重案组,平日里被带领得散漫惯了,一个个人也看不住,话也不听,严重渎职!我倒要看看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破!」李邰转头指向顾年祎,「还有你!别以为你回来就没人追究问题了!」 「不要总想着追究问题。我想的是解决问题。」顾年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谷新新在旁边对他悄悄竖了个拇指打招唿,顾年祎看了她一眼算是回应,接着道,「李队,我和许洛申请归组。」 口头上表示一下,顾年祎已经开始看起液晶屏上的字了。 谁都知道,警队向来纪律严明,在顾年祎离开的这大半天内,让他身处每个看似宽松的监管环境,不过都是因为有各自的理由,顾年祎也会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反派,此刻整个重案组,整个支队,整个黑溪的公安系统也会受到信任挑战。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想到了汪呈。 也不知道魏秋岁他们怎么样了。 「昨天你不在,案情有点新的东西。」谷新新在一旁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把新整理的一些证据资料递到了顾年祎面前,「你先看看。」 顾年祎扫了两行,眉头马上紧簇起来。 第158页 「暗道?」顾年祎道,「是之后发现的吗?」 「确切说不是暗道。」孙城明招唿都来不及和顾年祎打,已经迫不及待跑到他的座位旁边蹲着,「从五楼酒店床铺位置下的隔板可以向上顶开,中空,可以藏入一个人。下方是直通楼下网吧的排风管道,我们试过了,拍风管道的入口处的百叶窗型门可以打开,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上下。」 「他不一定需要走外面的门。」顾年祎道,「也就是说……他确实可能在我们搜查的时候,还在这个房间之中。」 「要说什么话就大点声!」李邰在液晶屏旁边喊道,「有什么秘密不是组里能一起分享的。」 「尸检报告出来了吗?」顾年祎无视了李邰。 「今早刚出。」谷新新把报告递给顾年祎,「之前一直认为是注射过量麻醉剂导致的窒息,但其实不是……」 「尸体死亡于凌晨4点43分……早期的尸体现象能判断死者床上的血液并不属于死者自身,产生了大量的……紫红尸体斑?……并且找到了尸体手臂处的针眼。」顾年祎慢慢念着这些字,翻了个页,「所以通过针眼位置的皮肤组织和死者血液层层确认,认定死者死于高//钾//血症,系全身循环衰竭致死……」 「高//钾……他被注射了氯//化//钾?」顾年祎把报告一拍,立刻站起来道,「那至少确认了,可能还有一人的存在!」 他想了想又坐下去。 「我之前就想问,王工明明是总设计师,为什么到达黑溪之后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快捷酒店。」顾年祎道。 「问了,这不是我们安排的。」孙城明摇摇头,「兇手选择的这家酒店进行作案,并且花了些时间改造现场。」 「嗯……那就合理了。」顾年祎点头,还是拿起衣服道,「找几个人,再去一次现场吧。」 李邰听见动静马上道:「顾年祎,你去哪儿!现在没让你復勘,我们带的那么多人还没审!你给我安排人……」 「麻烦李队审人了。」顾年祎道,「孙哥谷新新,再带俩痕检员和技术,我们走。」 他对许洛道:「你也来,去现场确认一些情况。」 一直在旁安静的许洛点头:「好。」 「顾年祎!」李邰气道,「反了你了!你要去也行,我也一起!」 …… 魏秋岁说的对,李邰需要他。 他明显不能驾驭如今的团队,行事风格也让整个案子的进程看起来不大。这种大范围费时费力的筛查,两天之内虽然收穫了不少有效信息,但案子仍然没有进展,实则也是对自己决断的不自信。 这事情,说白了还是经验问题,顾年祎甚至可以自信自己比他更可以做出判断,这种从来都在体制内坐着办公室吹空调,读了点理论看了点卷宗,随手分析分析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领导,到了基层遇见这种棘手案件,等兴奋劲儿过了肯定就开始束手无策。 「李邰这样的人,就是拉不下脸和你好好说话。」许洛走在顾年祎旁边,悠悠看了他一眼。 「……」顾年祎吸了口气,道,「你和他没说过话,你居然也看得出,他不好好说话?」 「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许洛路过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准备扫码买一瓶。 「干什么呢!」李邰忽然就转头骂道,「停下来干什么。」 「……」许洛声音拖长懒懒道,「我渴……」 「渴什么渴?出外勤不带保温杯?」李邰说,「快点!」 许洛根本不想理他,手上动作也没停,顾年祎就站在旁边乖乖等他,许洛买了瓶水喝了两口,含着水瓶和顾年祎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冷冷的目光扫着李邰的背影,轻声评价:「他自大、狂妄、控制欲强,企图用声音和语言控制陌生的团队,内核却是自卑,不用深入接触,他的性格都写脸上。」 他侧头看顾年祎:「怎么了?」 「没。」顾年祎双手插在口袋里,跟着队伍挪步,「想想我何尝不是,总觉得自己已经随时准备好成为一个真正带领队伍向前的人,到头来,好像什么都不会,是纸上谈兵罢了。」 「昨天开始你就很紧张。」许洛说,「是因为汪呈不在吗。」 「可能吧。」顾年祎说,「我喜欢待在舒适的环境、朋友圈、团体里……他们让我觉得很安全,我也不喜欢结交新的朋友。」 「我呢?」许洛说,「我算吧。」 「……」顾年祎拍了一把他后背,让他走前面,自己视线看得见的地方,「你伤好了就惹我,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如果,这件事和汪呈真的有关系。」许洛说,「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顾年祎木讷地看着前方,「我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自从我父亲走后……」 顾年祎话说到一半,哽在了喉咙里,他吞咽了再三才道:「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许洛说,「可能是坏事,可能是好事……可能比他离开更糟糕。」 「如果是你呢?」顾年祎问。 「你问了太多次『如果是你呢』这样的问题,你需要自己的判断。无论这个判断的对错,你需要去学会判断。」许洛牙齿磕着瓶口,「懂了吗?」 「……嗯。」顾年祎点点头。 第159页 「如果是我……」许洛说,「你不会知道答案。」 「什么。」顾年祎愣了一下。 许洛声音冷淡:「他第一次扼住你脖子,对你拔刀的时候,他在我心里已经判了死刑了。」 许洛抬起头对顾年祎笑笑:「明白了吗?」 许洛和顾年祎上了车,车发动之后,顾年祎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机。许洛注意到了,说:「不要着急,他们说的『去看一眼』绝不是真的去看一眼,如果真的有事,估计这会已经开始营救行动了。」 「……好。」顾年祎紧张得手都在抖。 他感觉到了许洛说的想干呕的感觉,胸口发闷又头晕,一点点在剥削着他的感官。 许洛其实从他们下车开始就在担心他,回到局里,在顾年祎了解案情的时候似乎像归水的鱼,自信的感觉又回来了,但把这些东西抽离,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他又像丢了魂儿似的。许洛暂且把这些归于汪呈给予他的打击,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顾年祎这些日子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和李邰坐上一辆车,顾年祎和许洛挨着坐。李邰上车后就开始他的逼逼叨叨:「你们俩窃窃私语什么?讨论案情有什么不能和大家说的。」 「没有讨论案情。」顾年祎系好安全带,把蓝牙耳机和通讯固定好。 「讨论私事?工作时间应该讨论私事吗!」李邰说,「还有你许洛,我本来等你回来要好好审问你一下,你跟着来干什么!」 顾年祎本来心情烦躁,被这拔尖的声音吼得脑袋疼,抿着嘴没有说话。 「不应该。」许洛阴阳怪气开口道,「那我们讨论讨论公事吧,比如接下去的计划。」 李邰昂着下巴,粗声粗气道:「我们昨晚復勘现场之后找到了不少的证据,我觉得我们现在回去一趟就是陪着你们浪费下时间,但说不定也会有更多的证据……总之你们自己……」 「顾组长,我是在问你。」许洛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看向顾年祎,用膝盖顶了一下顾年祎的腿,「我们需要部署一下计划,说说你的想法?」 他话音刚落,车内的人都看向顾年祎。 第80章 重返 李邰彻底震怒道:「你不要打断我说话听见没!……」 「李队。」顾年祎坐直了一点,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道,「目前,我们首要目的是先找到血迹来源,确认另一个人的生死。活着要见到人,死了也要见到尸体。」 他道:「虽然昨天确认了有个密道的存在,但是没有继续进行下一步的搜查部署,也没有进行现场模拟场景还原,整个调查是脱节的。」 顾年祎拍拍手,让所有人注意力集中。 「我决定,孙城明和我亲自做这件事,其他痕迹检查在今天着重放到四楼网吧进行。」顾年祎道,「谷新新负责记录,所有痕检、对现场人员的盘问都要整理记录。」 「许洛作为当事人,一起帮助技术进行现场重建还原。」顾年祎说。 「好。」许洛点点头。 「我……」李邰咬牙切齿,可能想说「我呢」,但硬生生吞了下去。 顾年祎接了他的话头道:「李队既然来都来了,就在一边喝会茶休息休息,必要时候帮我们协调一下人员。」 「……」李邰神色扭曲,「你这人……」 「当然。」顾年祎说,「您是刑侦方面的专业人士,我们还有很多专业知识需要请教您。」 「……」李邰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马上说,「哼,你们有困难就多问问我,我肯定会解答。」 「会的。」顾年祎这才皮笑肉不笑地牵扯了一下嘴角。 许洛在旁边憋笑得辛苦,又不能笑,只能手拍拍顾年祎的大腿。 …… 快捷酒店发生命案之后,整栋楼层被封闭了三天,从上至下都有人看守。虽然如此,周遭的其他店铺都还没停工,在这样一个小区域之内,热热闹闹的挤满了小店,不远的地方甚至还有一所小学。 一切都还照旧。 这个世界滋生黑暗,发生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大家的生活还在继续。 顾年祎看着窗外,忽然隐约想起当时在现场的辖区刑侦大队的大队长金尤立。 这个叫老金的人,是汪呈比较熟悉的朋友,好像当年还是同届的校友。顾年祎有点记不清了,但他记得汪呈至少在来支队之前,也在重明区这边生活了不少时间。 顾年祎想到这里又有点觉得……凑巧。 和队伍下了车,顾年祎这次走在了最前端。 「顾警,我们之前已经联络过了酒店的负责人,这是加盟店自行管理的,总部目前推卸责任说不知情。不过,现在知道快捷酒店和网吧的实际经营负责人应该不为一人,网吧的老闆倒是很配合,这几天也都一直在这里。」谷新新跟着顾年祎的脚步进入楼内,「目前加盟商也就是快捷酒店的负责人在外地,我们已经通知他尽快回本市配合调查。他在电话中提及自己对地板之类的事情不知情,其他工作人员只负责酒店日常事务,他们一致认为这个是罪犯在观察地形后自行挖的。」 「不知情?」顾年祎和其他人一起进了电梯,「说起来,之前人脸识别出的那个叫施量宇的男人,他在这个酒店内住了几天?」 「订了三天两夜。」谷新新说。 第160页 「那施量宇面部特徵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吗?」顾年祎问谷新新,「有没有什么重点可疑对象,可以立刻进行排查的?」 「还没,照片本身就模煳不清,对比不明显。」谷新新道,「不过技术在加班加点弄了,这个人的五官特徵还挺明显的。」 「好。」顾年祎点点头。 「对了,你知道监控消失是为什么吗。」孙城明捅了一下顾年祎,「你绝对猜不到,是最他妈搞笑的物理原因,把电源拔了。」 顾年祎:「…………」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孙城明做了个拔掉的动作说,「我们检查到,平时监控的房间没有人去管理,所以两三天内消失一段时间的监控,还是晚间的,其实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也侧面证明了……这个兇手,虽然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但其实他对酒店的内部构造和日常经营情况,也知道的不算多?至少没有我们想像了解的那么多。」顾年祎道,「他只是想把监控掐了而已。」 「对。」孙城明拇指竖起说,「顾仔你去楼上,我去四楼网吧。」 「好。」顾年祎应了一声。 「许医生跟我走。」谷新新道。 「嗯。」许洛也应了一声。 分道扬镳前,顾年祎和许洛忽然都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顾年祎盯着他看,许洛淡漠的表情微微松动,接着快速撇开了眼。 顾年祎到达了之前他所在的那间客房,回想起上次自己就在这间客房之中醒来,那躺在尸体旁边的感觉还歷歷在目,混沌之余,没想到留给他的居然是那么深远的后劲。 一个密室,打开它方法比想像得容易,但真正去做却比想像得更难。 其实现在,许洛只要主动告知李邰那天晚上和早上见到汪呈的事情,把这些天的事情完整且一五一十告知队里,汪呈的休假假象一必然告破。如果动用了警队力量,找到汪呈让真相水落石出也是最容易的途径,但顾年祎无论如何下不了这个手。 对了,证据。 他明明是在用感情用事,但一心觉得自己是理性的,脑子里却还寻求着证据,但如果最后的最后这些证据统统指向汪呈,也不用他和许洛出来揭露了…… 那天晚上,袭击他和许洛的分明是两人。如果许洛没有看错,汪呈是捂住他嘴的人,那么那个袭击许洛的人就是第二个人,可能就是这个施量宇。 而在酒店之中,也再次映证了这一点,拥有可以通过人脸识别的「假身份」,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顾年祎套好了鞋套和手套,重新走入了房间。 李邰带着人去上层未深入调查的地方,暂时摆脱了他一会,顾年祎获得了短暂的清净。 房间内,尸体的位置处都被做了标记,他躺平的地方也亦然。顾年祎这会走动才发现,床和墙之间有那么可以容纳半个人的缝隙,这么一想,他们这摆放的位置确实是有点奇怪了。 顾年祎正要垂头仔细看的时候,忽然那床「咚!」地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卧槽。」顾年祎往后推了一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孙城明从床旁边的缝隙之中伸出一只手,接着半个身子爬了出来:「……看。」 「你从通风管道爬过来的?」顾年祎问。 「是。」孙城明点点头,对他招手道「你跟我来。」 两个人把床挪开,就能看见床下的一块被切开的隔板。周遭的切痕其实不算平整,但已经引起了顾年祎的好奇:「兇手怎么就能确认这下方就是通网吧,还能有个真的能藏身的床呢?他也不是一个个房间敲开的啊,他挑选这间房间是有随机性。」 「你说和之前那个案子有没有相似之处?」孙城明和他一起趴着,两个人看起来像两个伏地的仓鼠,「就,提前建密道什么的?」 「……想什么呢。」顾年祎道,「不会每个案子都那么巧合吧。」 「不过兇手肯定对这里有研究。」孙城明匍匐前进,钻进了床底,「进来!」 顾年祎进入之后,就发现下面空间比上层那个隔板要大太多了,他这身高基本上可以呈现一个蹲姿,但随之而来的也是这个地方非常难闻的气味和扑面而来的灰尘。 「艹……这味道。」顾年祎猫着往前爬,大概才爬了五米不到就看见了那很大的排风口。 顾年祎观察上方以及旁边的管道周遭的环境,孙城明则把排风口的栅栏门给打开:「这里原本是个空调管道,上方这个空调被拆除了。」 「是啊……」顾年祎大眼一眯说,「看起来空调内机拆除后只剩下口子了。」 「然后,他应该是从这里下去的。」孙城明往下一跳,直接跳在了皮沙发上。旁边守着俩接应的警察,顾年祎在上方的通风口探出头来看他,道:「高度也不算很高,看起来很安全。」 「而且沙发上有鞋印。」孙城明道,「基本可以知道他的逃跑路线了。」 「但是这个地方早晨没有人上网吗?」顾年祎说。 「对方利用修空调的藉口,把这片区域圈起来了。」孙城明让旁边的警察给他拿自己的平板,调出资料说,「我们问过负责人和当班的服务员,这几天来修空调的是个戴帽子,皮肤黝黑的男人,因为这里反覆滴冷凝水容易损害机子,所以找了修空调的师傅上门了。」 第161页 「那确认过维修员的身份没有?」顾年祎说。 「嗯哼。」孙城明龇出一排白白的牙,「你猜怎么招?」 「……」顾年祎想都不想,「假的。」 「那你问个屁啊。」孙城明骂道 「他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什么。」顾年祎简直不能理解,「假身份、假工作,刻意前几天踩点安排进出路线,我理解他是想嫁祸给我,或者嫁祸给许洛。」 「但是现在他既没有让我和许洛蒙冤,也没有对我们造成实质性伤害,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年祎说到这里顿了顿。 如果这个人是,汪呈…… 他本身也没有想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呢? 第81章 冰柜 顾年祎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很显然,之前刻意把他手机没收是为了让他不要联繫外界。 但客房有电话……为什么?就算没有,他也可以敲门? 他醒来之后还有被麻醉过后的强烈反应,顾年祎在自己身上是没找到针眼,许洛……他暂且没有问过许洛,他估计许洛可能会被进行静脉注射,否则他甦醒的时间比自己长很多。而且其他这种类似管制类非管制类的麻醉药物,用不好就要死人的东西,麻醉师在手术台上计量都需要精准,全程看护,说明这种东西的事故率真的不低。 ……他反正从小到大是不知道汪呈有没有掌握类似化学品这种技能的,他唯一可能做的就是搞到这些东西。 这样一想,也就合理了。 合理是合理了,顾年祎心也沉了下去。 如果真是如此,他是不是还得感谢汪呈的不杀之恩? 「蹲上面干嘛呀。」孙城明在下方招手道,「下来啊。」 「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顾年祎正左右看着,试图在上方找到别的可以进行逃脱的地方。 「没了。」孙城明说,「都查过了,只有这么一个。 顾年祎从上方悬着双臂跳下来到了沙发上一踩,成年人的重量让沙发有了个凹陷。这处地方早晨因为修空调人都被清空,后来又因为发生命案再次被封锁,这几天都处于无人的状态,仅限警察和警察陪伴的工作人员配合调查才能进入。就算不请空场地的人,一个空调工人从上方下方地爬梯子,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说起来,这个空调外机呢?」顾年祎问。 「丢他们仓库里了。」孙城明说。 顾年祎一打手势:「走,去看看。」 顾年祎和孙城明去往了仓库间里,身后还跟着俩警察。仓库间内的灯还暗了一只,忽明忽暗闪烁着,人为制造了些阴森恐怖的气氛。里面堆满了不用的显示器、键盘、滑鼠,还有很多的杂物。空调裸机就躺在里面,比顾年祎想的要小很多。 杂物只有一个门通向外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门窗或天顶。 空调的外机就靠在一边,被拆除了之后剩下光秃秃的一个。 孙城明蹲到一边指给顾年祎看:「你看,他拆除了外机之后就放在这里。」 「那是谁让他把东西放这里的?」顾年祎问。 「网吧服务员带他来的,大概是早上的时候。」孙城明耸耸肩,「我询问过,她说身型和这个施量宇很像,但面容不太一样,不过也不能太确定……」 顾年祎看着空调外机,厚重的灰尘之中,被手指刮蹭的地方能看见被涂抹掉的痕迹。孙城明道:「没留指纹,应该是戴着手套。」 「这里的痕检全部检查过了吗?」顾年祎问。 「嗯,昨天晚上就勘查完了,不过是李邰带来的人。」孙城明说着就想抱怨,「我是觉得他的人跟玩儿一样,鞋套还要提醒穿,在看不见的地方还能抽根烟。不破坏现场就算了,还指望他们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顾年祎一听额角就跳,又气又无奈道:「他们那群人从上到下都一股子官///僚味儿,在这里检查现场都生怕累着自己。」 「他们报告上在空调外机上没有检测到什么可疑的指纹和痕迹。」孙城明道,「应该都是戴着手套后刮蹭到的痕迹。」 空调机外机上虽然没有查到什么,顾年祎仔细看了痕检的报告,指纹查不出东西的话肯定还有别的,他用手指找了个舒服的抬东西的方式:「你觉得他是这么抬还是……这么抬?」 孙城明在旁边指导:「我觉的正着手省力,哎对对,就是这样。」 顾年祎用劲儿把东西托起来,他手指没戴手套,摸了半晌,发现下方施力的地方有明显的一层腻腻的东西。 顾年祎把东西放地上,蹲下来观察。 「之前说漏冷凝水的位置是哪里?」顾年祎问。 「不知道啊,有的话也只可能是出风口。」孙城明说。 「找没找个技术人员看看这个空调是不是真的坏了?」顾年祎说。 「……这真没想到,哎这活其实我行啊。」孙城明撸起袖子就看,「给我点时间啊……」 「没,不用,先不急。」顾年祎让他来这一侧看,「这里,黑色像搓的泥痕迹很明显,看见了吗?」 「对。」孙成明说,「什么意思?你觉得他搬运过程中碰见水了?」 「有点粘腻,更像是油,我觉得是他手套上粘了油一类的东西。」顾年祎说,「这么明显的证据他们居然没看见?如果是空调之前产生的,应该不会是这么整齐的印子。」 第162页 「水……油……」孙城明说,「要不要考虑一下他们网吧或者酒店的厨房?」 「去看看。」顾年祎马上找到了思路,他走了两步,又吸了口气,忽然停住,孙城明鼻子撞到他肩膀上,往后缩了两步:「哎哟。」 「……怎么了?怎么忽然停下了。」孙城明问。 「冷库……冰柜……我们该找找这些。」顾年祎说罢,跑得更快了。 冰冻……冰柜…… 顾年祎恨自己醒来之后就脑子不清楚,思路像一团乱麻,怎么没早点想到去排查这些东西。 在现在这个天气里,尸体如果不得到防腐保存,这会但凡在地球且暴露在外,要么埋进了荒山黄土暂时未被发掘,要么就是藏在某个可以暂时冻结的地方。 这个酒店还有网吧,以及整条街上都有各种大小餐馆,要找到个冰柜再容易不过了……顾年祎和孙城明找了组里的人辅助,被李邰知道了。 「你们找到什么了啊。」李邰端着个保温杯询问道,「要不要我派几个人给你们啊?」 「要。」顾年祎也不跟他客气,命令说,「先把这楼内所有的冷柜冰柜冰箱都翻一下。」 「之前都翻过了啊?」李邰说,「没什么特别的。」 「……」顾年祎想起来他带来的这些人做事是何其的粗糙,顿时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话,「那,可能有遗漏,我们要重新找一下。」 「那你找吧。」李邰顿时有点不爽道,「你对我们工作居然有质疑?」 楼层内上上下下都开始翻,顾年祎的对讲机里传来的消息却都是「三楼四楼,没有找到」。 为时半个小时的上下搜查,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了。 虽然抱着「这人可能找不到尸体是还活着」的心态,但他知道,这种可能真的微乎其微了。 「扩大搜索范围。」顾年祎当机立断道,「现在马上就去这附近找,尸体这种重物不会被带太远。」 网吧的经理这几天一直在配合警方调查,在翻找冰柜的时候还主动道:「我们隔壁一层有个平层,里面是做生鲜生意的,有大冷库,你们可以去看看。」 「好。」顾年祎接受到这个消息,马上应声道,「走!」 隔壁是附近酒店的一个集中的蔬菜海鲜冻肉冷库,似乎还兼具发一些冷链生鲜的生意,内里东西堆放杂乱,满地的血水污水,空气也如进入了个菜市场一般散发着腥臭的垃圾味儿。 「先停一下活。」 顾年祎和孙城明穿雨鞋套进去之后,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停一下手里的活。现场的人听见声音都纷纷好奇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 「麻烦大家配合一下警方调查,把所有冷柜都打开!!」顾年祎高声喊,「谢谢大家!麻烦大家配合一下!」 警察办案的过程中,有的人愿意配合,有的不愿意。这次显然是比较好说话的一群人,大家没有什么怨言,用袖套抹了汗,慢吞吞起身给警察让出办案的通道。 即便警方未对外界公布细则,坊间的流言蜚语从来没少,都知道隔壁快捷酒店发生了一起命案,好像还非常棘手。但对于附近的上商家居民来说,日子还是要过,店照开生意照做,最多三缄其口什么都不提。 那层内大型的冷柜不过几个,顾年祎加入排查队伍,走到一个最靠里的,他掀开一侧的盖子,接着就看见了一床被子包裹着什么。 顾年祎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中头彩的,第一个翻到了奇怪的东西。 好傢伙,这他妈什么天赐运气。 顾年祎顺手打开,瞳孔一震,因为他立刻就发现了一双沾血的橡胶手套。 「……」接着,手套的下方还有一团团起的衣服,好像是一件深蓝色的工服,再下面就是黑色的如同装海鲜的塑胶袋。 顾年祎英眉紧锁,他把塑胶袋打开,还没开启完全,瞬间感觉到空气都凝结了,因为在塑胶袋的边沿,已经露出了里面人头顶细短的毛髮,和他在塑胶袋孔洞中露出的一只闭上的眼睛,甚至能看见他薄薄眼皮上的的血管。他的皮肤已经被冻成苍白髮青的颜色色,毛孔的疙瘩肉眼可见的细密而明显,他已经在里面死了很久。 「……找到了。」顾年祎呆滞而轻声地喊了一声,感觉浑身都在冷气之中颤抖起来,他沉默三秒才回了神,大声叫起来,「都过来!!!冰柜里有个人!!」 第82章 冷库 下午两点,四五个还没吃饭的警察们蹲在快捷酒店门口蹲成一排,首当其冲的就是顾年祎和孙城明,两个人蹲在一起凑着,连雨鞋都没脱,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鱼腥气,那样子要多苦逼有多苦逼。 两个人身体饿了,却毫无胃口,逞着李邰去主持大局的间隙蹲在这里说着案情顺便扒两口饭。 「仔,我给你说啊……我调查了,王文禄从海潭飞往这里,理应是前天的事情。他提早一天到达之后遇害。」孙城明道,「对了,你记得那个行李包吗?」 「包?」顾年祎隐约想起他醒来之后,在王文禄房间里的那个包,「对,有,你们拿走了吗?」 「嗯,里面没有通讯设备,也没有笔记本电脑一类的东西,只有几本手稿笔记本。」孙城明含着筷子,「这会被物证中心拿走收起来了,我就随手翻了几页。」 孙城明说着就闭着眼神色痛苦地拍了拍头,啧了一声。 第163页 「怎么了啊。」顾年祎说。 「顾仔,我知道这俩事儿不应该联繫,但是这个笔记本吧,我现在想想就觉得奇怪。」孙城明说,「哎我平板上好像没弄上来,我建议你回头自己看一下。」 「是有什么重要线索吗?」顾年祎问。 「不,不不……你记得不记得之前的那个教授吕凡,我们不是当时也找到过他的一本笔记本吗?虽然内容不一样,但书写格式啊,还有那种感觉,都很相似。」孙城明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它的相似,总之它就是……」 「感觉。」顾年祎很快就能get搭档的点。 「对,这种相似的感觉……」孙城明说,「当然这些完全没有证据,所以完全可以归结于是最近罪案太多我神经衰弱。」 顾年祎松了口米饭进嘴,孙城明正好有信息进来。 「啊。」孙城明看了信息马上就和顾年祎分享,「刚才局里已经联繫到了海潭当地警方,还和航司确认了王工的行程,他有带一个随行人员,随行的是他的学生田志,是他带的研究生也是日常的助理,这个应该就是……」 「学生家长之前只知道他和王教授走了,也没有联繫什么,刚才被问之后也反应联繫不到他本人了。据说平时也是王文禄的得意门生,平时基本都跟着王教授在一起,收入也不低。」孙城明蹲着捧着饭盒,深深嘆上一口气,「看来这会没跑了,他们俩是一起遇害了……」 研究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顾年祎那股胸口的抑郁劲儿又钻出来了。 「那我那条裤子上的血应该是他的。」顾年祎咬着筷子尖,上面已经是俩深深的坑洞,「大出血休克后被搬运急冻……在那个冰箱里,活活冻死了。」 ——「吃午饭吗?」 忽然有人道。 两个人一抬眼,谷新新正提着一袋子饭走过来,后面跟着许洛。 可能因为楼里热闷热,许洛额头前的头髮有些潮湿,海藻黑丝一样贴着脸颊和脖子。 「吃着呢。「孙成明唉声嘆气道。 谷新新把饭放到他们旁边,凑过来看他在吃什么。 「青菜豆腐炒豆芽,今天吃素啊?」谷新新知道什么原因,还故意和他开玩笑噁心他,「我有猪肉,吃不吃?香得很。」 「呕……」孙城明想到刚才的情景就犯噁心,蹲到一旁干呕了。 「哎,我错了我错了。」谷新新道,「别吐了,我有酸奶。」 「哪儿买的盒饭啊?」孙城明道,「你在这条街上买的? 「不然呢。「谷新新道,「那边那家看起来便宜干净的……」 「呕——整条街一半店从冷库周转进货,谁知道这肉是不是和尸体窝一起好两天了。」孙城明要崩溃了。 「你们找到了另一具尸体?」许洛站在谷新新的背后,目光看向着顾年祎。 「嗯。」顾年祎点点头。 他旁边还有一小个位置,许洛看了一眼想坐,顾年祎就站起来,让他能坐得宽敞些,别和自己挤在一起。 在许洛看来,以为顾年祎不想和他坐着。 「谢谢。」许洛也不客气,坐下去之后打开自己盒饭,道,「真不吃吗。」 顾年祎蹙眉摇头。 许洛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能下筷子夹起猪血晃荡两下。 「你们怎么样?」谷新新终于不逗孙城明了,正色道,「我和许医生还有其他人把现场的一些细节復盘了一下,目前掌握了这些东西。」 顾年祎把平板拿过来看,大多数是之前他询问过许洛,已经掌握了不少的信息:「在我甦醒之前甦醒过一次,听见过兇手的动静,想在现场留下一些痕迹所以制造了滴下的血迹……」 「许医生,之前医院有没有出具你的检查报告?」孙城明说。 「应该今天会出。」许洛道,「我问过朋友,手术时诱导麻醉用8%的七//氟//烷,之后需要做麻醉维持,如果把我们的过程归结为手术,我们没有被后续再餵药推药,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动静唤醒。」 「哎,我们还是觉得这剂量还是没达到他们预计的,导致你们提前甦醒。」孙城明摇摇头说,「只能说,幸好幸好啊。」 顾年祎斜眼看了一眼许洛,许洛把额前的头髮拨开,也淡淡看了他一眼。 或许,那个答案在他心里唿之欲出。 「唤醒……」顾年祎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几年前有一次做手术也是这样,全麻之后他们需要让我甦醒,要用力拍我的脸。我那天在房间里当时……当时是有什么动静吗?」 「排风扇?」孙城明道。 「……应该不是,排风扇虽然吵但不至于把正在沉睡的人弄醒。」顾年祎「嘶」了一声,勐然道,「靠!是他躲在通风管道里,我的耳朵贴地面,所以可以听见下方的巨大动静。」 「卧槽,有道理啊。」孙城明瞪着眼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这么一想真他妈吓人,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刚回来准备进屋子,如果你再晚醒一会。」 「晚醒一会,他会在尸体上制造流血痕迹,之后可能会重新布置现场。」顾年祎越说越后怕,想到如果有这个可能性,自己在房间里再晚醒个半小时。 可能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亲手杀了王文禄。 谷新新和孙城明单独去聊天了,许洛和顾年祎各怀心事没有说话,直到顾年祎打破沉默问:「对了,林律师魏叔那边有消息吗?」 第164页 「还没。」许洛说。 顾年祎又担心又不敢问:「哦。」 「这边事情完了,我们联繫一下他们。」许洛看着他的侧脸,嘴开合了一下,道,「没事的,如果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指挥台指挥台,有情况!有情况!!」对讲机里忽然传来对话。 顾年祎和孙城明立刻放下盒饭,顾年祎拿起对讲机道:「怎么了!」 「顾警麻烦尽快来一下冰库。」对方说。 「收到。」顾年祎说。 两个人放了饭菜在原地,许洛也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吧。」 「是紧急情况,你最好还是待在原地。」顾年祎对他道,「我怕有突发事件。」 「……」许洛嘆了口气,「好吧。」 刚到冷库门口,李邰正在说话,围着不少的人。 有人看见顾年祎,立刻道:「我们刚把所有的冰柜都打开,连之前的那位一共找到了三具尸体。」 「三具?!」顾年祎眼前一黑,说话失了声,「怎么会这样?!」 李邰和其他人一样面色凝重,在这么个大型冷库内,每日都有人来人往进去出来,冻了三具尸体,想想都觉得有电流从脚跟窜到了背嵴的压迫感。 在场的人都在等法医痕检来确认现场,整个冷库都被封了,这会站在门口都觉得冷风阵阵,腥臭气味持续地让人作呕。 「我们刚确认了一下,第一具在三号柜被冰冻的尸体可能是王文禄的学生田志的尸体。」顾年祎道,「那么另外两具现在的状态是……」 「法医已经来现场了,目前看来是被肢解了。」李邰说,「但躯干肢体都还在,应该只是为了把人分解了好塞进冰柜里。」 「……」 顾年祎想骂人。 「清场、审讯、等法医痕检来现场之前,现场不许动。」李邰说完还看了顾年祎一眼,「你……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顾年祎道,「您在问我吗?」 「不问你问谁!」李邰语气急促说,「有必要的话快点组织一下人!这个案子多少有点不好办。」 顾年祎先赶去看了一眼尸体,确切来说,两具尸体因为被急冻其实保存得尚算完整,尤其是脸部,因为长时间的急冻丧失了水份,但没有腐烂。一般来说遗体和平时的容貌还是会有变化,所以要确认身份的话,肯定比无头尸要容易不少。 在冷库内帮助一起检查分析了拍照,一个多小时后顾年祎走出冷库准备等法医工作的时间还是重返现场,就发现许洛就站在冷库门口。 他在打电话:「嗯,嗯嗯……」 顾年祎注意到许洛的神色,他马上预感不对劲,等他打完电话马上走上前问:「怎么了?」 「……」许洛抬起手,看着顾年祎的双眼,道:「无论如何,你先冷静一下……」 顾年祎胸口一紧,预感不好。 许洛眉头搭成了担忧的样子,说话语气也犹豫着道:「……你师母不见了。」 顾年祎头皮一炸,那瞬间声音没有控制住:「不是去找了吗?!」 「冷静点听我说!」许洛按住他的胸口,五指贴着轻声道,「下午他们几个去你说的地址,敲门没有应声,谘询邻居和保安调了监控,你师母五天前出门买菜后没有再回来……」 顾年祎听到这一段,忽然瞳孔一缩:「买菜?」 「之后魏秋岁利用交警那边的关系查了附近监控,五天前她在菜场门口上了一辆黑色的车,那辆车的主人是……那个叫施量宇的。」 「艹!」顾年祎骂出了声,「等一下!和她上车的还有别人吗!」 「……」许洛的眉头微微一紧,「嗯,有……这就是我第二件想和你说的。」 「是我妈对不对!」顾年祎浑身发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字都是一个个往外蹦,「我、我妈、一起买菜,被带走……被带走了?……等等,等等……我现在不能、不能在这……」 「我要去见她……」许洛看着他的眼圈飞速变红,血丝瞬间爬上了他的双眼。 第83章 现身 「顾年祎!你先听我说。」许洛抓住他的手臂,「魏秋岁也和我说了,他现在在外省的权限有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上报,这件事现在的发展已经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了。林律师和魏队都现在在动用人脉和技术寻人,但警方不参与是不可能的。」 「我……」顾年祎双手抓着头髮,撕扯着慢慢滑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办……」 「师父呢?真的是他做的吗?……」顾年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你师母和你妈妈上车的时候,看起来是自愿的,没有怎么挣扎……」许洛没有说下去,但顾年祎已经听懂他的意思。 「不过汪呈被威胁的可能性也很大。」许洛看着顾年祎,微点了下头道,「别犹豫了,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五天了。」 顾年祎双手撑着头,咬得牙都要碎裂,一口长气吸入肺,又狠狠吐了出来:「我……我知道了。」 将近五天,顾年祎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五天没和自己亲妈联繫了。 这些他的疏忽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最近真的过于心不在焉了,在过往的几年里他都不可能不回家,或是不和自己妈联繫。 一方面确实烦躁,另一方面,顾年祎知道自己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刻意不想牵扯进张婧,结果反而造成了他们之间信息不能互通,酿成了事故。 第165页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是自己的错…… 顾年祎甚至起了「如果张婧和师母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活了」这种念头。 「顾年祎。」许洛在一边摸着他的手臂,声音沉静下来,「先别多想,集中精力,大家都还需要你。」 「嗯……」顾年祎吸了吸鼻子,垂头看着许洛,「我太没用了。」 「没有人说你没用,与其说这个,你必须快点做出选择。」许洛抬手双手捧着他的脸,慢慢滑到了他的颈部,感受到他的心跳,「如果你始终觉得汪呈是被冤枉的,那就暂时先把他归为受害者。」 许洛松开顾年祎,他翻了翻手机,道:「现在他们来接我,你走得开吗?」 顾年祎:「……」 「顾年祎!」李邰恰好在远处的门口喊他,「你去哪儿!过来!」 「……」顾年祎看了他一眼,他脸色很差,几乎在听闻许洛的话后瞬间褪去了血色,但一时间不知道从何组织语言。这么僵持了半晌,倒是孙城明察觉到了不对,先赶来了,他跑到顾年祎旁边问:「怎么了啊?」 顾年祎吞咽了一口口水,手抓住了孙城明的手腕:「孙哥,我要和你说点事……」 「顾年祎。」许洛出声提醒他。 「没事。」顾年祎摆手,他闭着眼,暂时不想考虑到底该不该好好相信一个这个问题,他道,「孙哥,汪队长的妻子木萍和我妈疑似被绑架了,这件事还可能和汪队有关……我现在来不及解释,但我可能一会就要去现场。」 「嗯?」孙城明似乎因为这短短的一段话信息量比较大 ,眉头皱着,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表示自己的疑惑,「啊?」 「我现在要走开一会。」顾年祎道,「我要去一趟麻烦你帮我……」 「去,快去。」孙城明回头看了一眼李邰,接着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保持联繫,我去和李邰解释,有问题随时喊我,如果我能报告了就通知我,不能报告之前……」 孙城明对他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姿势。 顾年祎胸口犯闷,看见孙城明这个样子更难受了。他们明明之前都是亲密不分的战友,能一个眼神在任何事件之中都迎刃而解。 「去吧。」孙城明拍拍他的肩膀,挥手转身走了。 顾年祎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扶住许洛的背部,把他揽到了身前,两个人穿过警戒线,无视两边警察投来的目光。 索性没有人拦截他们,当然也归功于顾年祎这个人平时办案时候一惊一乍惯了,忽然做什么事儿大家也都习惯了。 许洛和顾年祎两个人离开了快捷酒店在的范围内,转入了十字路口的另一边,许洛接起电话,对着顾年祎指方向,道:「他们在前面那个路口!」 顾年祎视力极好,立刻就看了那辆黑色的商务车,他回头看了一眼,接着推着许洛的背把他送了上去。 然而车上只有林濮和舒蒙,以及开车的李朽。 「魏叔呢?」顾年祎马上问。 「追踪车辆的行驶痕迹,已经找到了他们最后消失的位置。」林濮说,「但情况不乐观,对方很谨慎,就算通过天眼找到最近一次出现在监控摄像头内的时间,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坐标。」 顾年祎沉默了下来。 警方如果出动,可以获得更多的人力和时间,而不是在这里他们几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你做,只能担心。 汪呈如果是无辜的,那…… 事件还有一些转机。 但到了现在,汪呈再怎么样都不会是「无辜」的。 许洛坐稳了喝了口水,马上拍了拍顾年祎道。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当然你不回答也没有什么关系。」许洛坐在顾年祎旁边低声问,「你为什么知道你师母出事了?」 「……」顾年祎道,「那天早上我见到师父的时候,是从和师父的对话里得到的一些信息。平时师父不会喊师母本名『木萍』,我也不会喊『木萍阿姨』,『红烧肉』这三个字算是和师父一种暗号吧,从小如果我有些不能说的话,或是有一些危险情况,会用这个暗号隐藏在对话里,因为食物什么的说起来很自然,不至于听起来别扭……」 「……」许洛眨眨眼,意识道顾年祎方才为什么不说的原因,连忙道,「不好意思。」 「没事,以后反正也……」顾年祎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对,「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了,反正我还是想相信他一次,我暂时不想把他想成一个犯罪嫌疑人……」 「但偶尔也希望你理性考虑问题。」林濮道,「人是否有罪不是用情感衡量,而是法律。」 顾年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挣扎的结果就是车辆未到达的时候,顾年祎还是准备向局里报告了这件事情。如果说早晨的事情是一桶油,下午的就是把整个事件给点燃了的火。 一桩接一桩,连环来袭,变成了扑面而来的热浪,烤得人措手不及。 「孙城明说李邰已经知道这件事,但因为现场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也暂时调不出人来。」顾年祎捏着手机道,「可能要抽调一些辖区干警,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去去协调。」 「有人来就行。」林濮说,「因为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两栋高楼,必须要封锁,要确保四面八方都不能让他们跑。」 第166页 车开到了郊区一个出城的穿山隧道,在隧道前和魏秋岁汇合,魏秋岁上车之后就问道:「你告诉局里了吗?」 「说了。」顾年祎老老实实道。 「好。」魏秋岁点头道,「现在我们先到达地方……」 魏秋岁话音刚落,许洛的手机响了。 「?」许洛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微微歪头,「这个时候……谁给我打电话。」 一句话,车内除了司机的眼神都盯向了他,顾年祎道:「你接?」 「……」许洛把电话接起来,没说话。 对方忽然笑了一声,接着缓缓道:「许……洛……」 许洛的双眼顿时瞪圆了,他下意识看向了林濮,接着快速放下手机按了免提。 「餵。」对方道,「怎么不说话?」 许洛道:「……餵?」 「嗯,许洛,对吧。」对方道,「我知道你和你的警察朋友们在一起,顾警官?顾警官在吗?」 「……」顾年祎道,「我在。」 「我让你听个声音。」对方说。 一阵动静之后,顾年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年祎……」 「妈……妈!」顾年祎握着许洛的手,大声道,「妈!你怎么样啊妈!」 「年……」 「好了~!」对话瞬间被打断,「就到这里。」 顾年祎胸口起伏不定,痛苦得眼圈通红:「……你想怎么样?」 「别急,再来听个声音。」对方又说。 顾年祎听见了对方沉默半晌,道:「小顾,对不起。」 「……」顾年祎闭上眼,「师父?」 「好!」对方道,「点到为止。」 顾年祎睁开眼,牙咬得都要碎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对汪呈还挺失望的,其实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对方道,「我本来呢,想和你玩个密室,汪呈这个废物给老子放水,老子真的错看他。」 「但是我这人呢,就还挺喜欢这么玩的。顾警官,你平时出去玩吗?」 「……」顾年祎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话题,「什么?」 一旁的林濮和魏秋岁已经开始联繫人,让技术人员准备追踪电话定位了。 「啊,如果你出去玩,你知道那种游戏吗?什么密室逃脱啊……那种,玩过吗?」对方道,「我看你工作那么忙,估计没玩过,这是最近非常流行的游戏项目。」 对方道:「我知道你们开始追踪我信号准备定位了,别忙活了,我直接告诉你们位置,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你顾年祎,还有我的宝贝许洛,还有你车上的那些朋友们,我们一起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我的位置之后会发到许洛的手机上,我现在就一个要求,你们就算报警了,警察也给我原地待命,否则我让你们知道后果。」对方道,「怎么样?来玩吗?顾年祎?」 接着他又笑笑:「来不来玩也由不得你们。」 第84章 规则 「餵?餵??」 顾年祎喊了几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许洛的手机上几乎立刻发来了消息,是一串地址,并且在下方声明了: 「只能带你身边这五个人,并且严格遵从游戏规则,任何违反的人,后果自负,被我发现附近蹲守警察,发现一个,我杀一个。」 顾年祎一眼就看到和他们现在去的地方有一定的距离,要再往外省开,开到将近快接近海潭周边的小渔岛。 「艹……」顾年祎骂了一声,把手机还给了许洛。 「……我们去吧。」许洛看向顾年祎,眼神闪烁道,「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必须去。」 「……你毕竟已经通知警察。」许洛数了数,捏紧了手指,「目前看来,只能我们六个人去。」 「许洛……」顾年祎看许洛浑身都抖了了起来,「等一下……你先别激动,这个事情现在……」 「如果我们不去,就没有机会了。你的妈妈和师母都有危险不是吗?」许洛马上去求助魏秋岁说,「魏队?怎么办?」 「不是,你们真打算和他们去玩这密室啊?!」李朽在前排喊道,「我们可以先部署一些计划吗?!说好的警察最怕被兇手拿捏呢!这么没头没脑的不等同于送死吗?」 「是啊,他们目的是什么,又要我们做什么?」林濮也弄不懂,满腹担心道,「密室里万一有自相残杀的戏码,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一切都是未知的话真的太危险了,我不建议贸然前去。」 「确实,而且我希望……你们不要去,我自己去。」顾年祎看着林濮说,「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你们只是许洛的朋友,没有必要涉险。」 许洛薄唇抖着,咬着自己的手指,他但凡思考和高度紧张的时候就会显得很神经质,一直不停地啃着自己的死皮。 「那个人的声音,就是我之前有人喊我去工厂,结果发现是裴俊文给我下套的那次……」许洛忽然说,「是那个很像乌溧的声音。」 方才电话里的那个男声,应该就是他的刺激源。 顾年祎听到这里还是有些微微的愤怒和失落感,牵动许洛所有情绪的只有那个人的话会让他很不爽,但他现在更无暇去考虑这些,这些感觉早就被对母亲和师父师母的担忧,瞬间冲散了。 第167页 「……你确定吗?」顾年祎问,「当时我们审问过裴俊文这件事,裴俊文说是他自己打电话给你的,他觉得是你紧张之后产生的幻觉。」 「什么工厂?」林濮说。 许洛现在也没办法解释,他继续道:「我那晚和你吃饭,就是想和你说,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我想拜託你去我家住两天。」 顾年祎:「……你不早说。」 「裴俊文?」李朽也加入了讨论,「这真是个久远的名字。」 「我现在好乱。」顾年祎双手紧紧捏着,手背的青筋绷了起来。 汪呈曾经说过,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闷头做到底……但现在…… 许洛道:「无论如何,你妈妈和师母一定会被完整带回来的。」 顾年祎和许洛待久了,已经知道他习惯性说这些安抚人心的话,但他真的是有作用的,顾年祎从出事起,从始至终都绷着一口气,许洛这句话说出口,如果周围没有人的话,顾年祎甚至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崩溃。 「这就是我们要去的意思?」李朽说,「不是吧,魏秋岁,你说句话吧。」 「对方知道我们六人,应该不是巧合。」魏秋岁道,「我们的手机可能被监听,周围可能有人监控,都是未知,甚至这个人的目的我们也未知……本身我们已经被动了。」 「目前看来,他的目标还是因为许洛。」魏秋岁看向许洛,「但这次,顾年祎也被牵扯进来。短时间内我们肯定不知道原因,要求警察查目前的情况也需要时间。既然已经通知了警方,安排了警力,大家彼此能做的事情还是有限,唯一的办法就是赴约了。」 「总之就是去呗。」李朽嘆了口气,「这什么事儿啊,我还能活着出来吗?我就是想洛洛了来黑溪看一眼,怎么就去密室逃脱了。」 一直没表态的舒蒙也撑着头道:「我不比你惨,我就是陪我老婆来黑溪怎么也被迫密室逃脱了……说到底你们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对不起。」顾年祎轻声说。 「和你没有关系。」林濮说,「如果确定要去,我们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魏秋岁点点头表示贊同,道:「我来安排。」 …… 这短短几个月里,也就是认识许洛之后,顾年祎发现自己曾经经歷的案件都好像不值一提。其实恶性的杀人案他见过不少,碎尸碎得七零八落,现场惨不忍睹,案件背后的悽惨故事,都没有面前的人来得恶劣。 简单来说,不管是裴俊文还是这些暗处的人,他们藐视法律也不怕警察,他们给人的压迫感不可思议,完全贯彻了电影里反派的作风,但真放入现实谁也不是上帝视角,看不见结局。而对方显然更则热衷于玩弄他们的快///感,把这些增加到高成本,普通人无法进行的犯罪。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如果这些或多或少都和许洛有关,许洛曾经到底经歷过什么,未来又会经歷什么? 就像他说的,他前几天是想求助于自己,那多少……许洛对自己,还是有点依赖的吧。 换作之前,他一定恨透了许洛把他和他身边的人捲入这些事件之中,但如今顾年祎可能意识到,不是他自己被迫捲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站在网中。 等他们六人到达指定的地点,已经是晚上五点多。去往附近群岛每日只有两班轮渡,岸边有一个渔船,船头蹲着一个船夫看着他们,显然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几个人只能把车停在河岸附近,跟随着船夫上了船去,水上的时间并不久,不过就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到达了岛屿,船夫全程未发一言,送到之后就离开了。 河道之上再也没有一艘游船,连周围的光都暗了不少。 这里是一个如公园一样的地方,暮色蒙着掉漆的招牌,还能依稀可辩「水上乐园」几个大字,不知道周围完全陷入了黑暗之后,会变成怎么样的一个光景。 「我查过了,这里曾经是个荒废的水上乐园,之后被地产公司买下准备改建成『黑溪的大岛计划』游乐场。标语说是『惊悚和梦幻一体,可以玩一天的主题乐园』。」 林濮看着手机道:「但目前还是废弃状态。」 「有点像那个侏罗纪公园的感觉。」李朽说,「我们进去不会出现什么神秘生物吧?恐龙?外星人?」 「……」许洛难得笑起来,「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喂喂。」李朽道,「你真的很喜欢别人都很严肃的时候开点无聊玩笑。」 「走吧。」顾年祎看了他一眼。 说罢,他率先大步走进了公园。 「哎,二愣子真惨。」李朽对许洛轻声说,「上次见他还不是这样的。」 许洛笑意还挂在脸上,但眼里的光早已敛去了,他没说话,垂下了眼来,跟着他后面走入了公园。 门口是一条杂草丛生道道,少了些恐怖滤镜,阳光的炙烤还莫名刺眼,穿过草丛走道,就能看见不远处一个红白条纹復古的棚,上面有三个滑稽的大字招牌,写着「售票处」的样子。 顾年祎看清那棚下站着个人顿住了脚。 他的嘴巴微张,接着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刺,与地面摩擦的脚步声让随后赶来的人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也纷纷迈腿跟了上去。 「萍姨!」顾年祎看清那棚下站着的,头髮凌乱身材瘦长的女人之后就大叫了起来,他跑到售票处,才发现他们之间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 第168页 木萍双目呆滞地看着顾年祎,在看见他的时候,显然神色有些松动,她的嘴唇和双手的颤抖出卖了她的激动,又夹杂着惊恐。 她好像隔着玻璃用嘴型喊了一句顾年祎的名字,但顾年祎没有听见。 「萍姨!」顾年祎捶了下玻璃,「我带你出来!」 「……」木萍对着他,举起手,手里是一板子相当老旧的、印满了印刷体字体的票据,「买票……买票进入。」 她好像才想起来,走流程似的,又把这种机械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游客需、需买票进入……」 「萍姨……」顾年祎还想说话,木萍看着他,对他摇摇头。 随后赶到的人也看见了这一幕,李朽和魏秋岁已经开始找旁边是否有可以进入室内的小门,但显然没有。 顾年祎:「萍姨!」 「……顾年祎。「许洛上前劝住他,「我们买票。」 木萍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松了口气似的,从手里抽出了几张门票,接着把门票从下方的口子里递出,全程如银行柜檯般接触不到手。 票据有巴掌那么大,背后像模像样写着字,仔细看,是密室的规则。 首当其冲的就是「没收所有的通讯设备」。 「我们要遵照他的游戏规则来。」许洛说。 第85章 教室 一个多小时前,来时的路上,许洛就在说这些恶梦针对他们六个人,可能会营造的一个环境: 「既然我们已经查明了,他们选择的地点是四周封闭的荒岛,大概率是想让我们孤立无援切段和外界的联繫。」许洛说。 「侦探小说里惯用手法,暴风雪山庄模式。」顾年祎道,「只是我一直不相信现代社会还会有这种事。」 「你错了,现代社会这种事情太多了。这种创造无沟通封闭环境,所有的信息都很闭塞,把人如猪一般放在圈内,你出不去也进不来,思考和决定的对错只能凭经验和感觉,大概率都是错的。」许洛淡淡道,「只不过侦探小说内大多数是为了给办案创造机会,无法让警察随时赶到支援,也不会受外界的任何干扰。」 「而且对方掌握着我们的行程,在我们没有办法破解的情况下,只能则最优的打算。」魏秋岁一直时不时盯一眼窗外,但似乎没有什么成效。 顾年祎一直攥着手,松松紧紧,抠着自己的死皮。可能看出了顾年祎的焦虑,也知道这焦虑从何而来,许洛和他坐在后排挨着,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一直考虑这件事的对错和它即将带来的后果。」 「我只是觉得整件事非常魔幻。」好像被看穿心思,顾年祎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和警队报告……也不会牵扯你们了,我们两个人姑且算是当事人,但他们又算什么?他们只是关心你,来看你,如果因此要干丢命的事情……」 「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和你吃饭,你觉得会不会牵扯你和汪呈?」许洛看着他的侧脸,「你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他们会通过。」 顾年祎又攥紧了手:「……」 「归根结底是因为我。」许洛苦笑了一声,「我不来黑溪不认识你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不是……」顾年祎啧了一声,向后仰靠到沙发上深深嘆了口气,「我就是谁都想保着,但是没想到……他们都是真疯子。」 「别想这些没意义的了。」许洛说,「不过,答应我一件事。」 「嗯?」顾年祎侧头看他。 许洛和他肩膀怼着并齐,目光略过车上人的背影,低声道:「你可能也经歷过,知道这些人的手段,按照我以往和他们的接触,知道他们喜欢看一些变态和自相残杀的戏码,如果等会需要一些人牺牲……」 「你能让我去吗?」许洛侧头看顾年祎,「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有自己的另外一半,命都是一噼为二的,但我不是。我命是自己的……」 「命是自己的就能糟蹋吗?」顾年祎忍不住口气严厉反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做不到。」 「不是糟蹋,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危险……我也不怕死。」 「要死那也是我死,是我做了这些,所以应该承担后果。」顾年祎打断他说,「别说了,我也不可能让你有危险。」 许洛笑了一声,轻轻嘆了口气。 顾年祎沉默着,身体跟着车身的晃动细微摇晃着,想起那一晚没有说完的话。 那一晚之前,那一晚过后,他一直印在心里的东西。 出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和许洛说。 结果,他们就到达了一个岛内。大岛四周是海,只要刻意不让渔船来,封闭环境也完全造成了。 如果这仅仅是个游乐园,所谓沉浸感会给他们无比快乐的体验。 但此刻也成了他们最坏的结果,最无奈的结果。他们所有人面临的是个不惧怕警察、不惧怕司法的绑匪,甚至是个一直挑战社会底线,做着莫名其妙魔幻实验的「组织」,拥有权利金钱,善于操控和玩弄人心,而最可怕的就是。 他们在上帝视角看着你,你却摸不到他们任何的边沿。 「萍姨!萍姨!」顾年祎双手扒着玻璃窗看着,木萍也在另一侧看着他,她明显是认识顾年祎的,这也就是顾年祎最害怕的事情。 许洛手拎着那票子翻过来查看上面的规则,交手机果然在其列。这种完全要求封闭的环境,也不难想出接下去会经歷什么。 第169页 「进入之后大门关闭,不能原路出来,进入之后即算游戏开启。」许洛慢慢念着,「请根据语音提示行径,全程时间未定,结尾的奖励是……解除所有被关人的自由。」 「……」顾年祎迅速侧头看向许洛的票根。 许洛继续念:「任何破坏游戏规则,强行带离npc的行为,造成npc生命危险的行为后果自负……」 「只要走通了就能带她出来吗。」顾年祎手指贴着玻璃,接着捏拳捶了一下,侧头道,「那不要等了,我们现在就走。」 「等我。」顾年祎看着木萍,说着实际是说给自己听的话。 …… 手机被放到了指定的收集框内,一个屏蔽信号的小箱子。 大门开启,进入了售票亭旁边的小门。 本以为进入之后是室内,却还是个上行的螺旋楼梯,到达了仿佛学校走廊一样的地方。 走廊内是一个个左右相对的门,但大多数是锁住的,唯有走廊尽头的门是开着。内里就是一个老旧的教室,说它老旧,是因为周遭的墙壁涂着绿白的油漆,黑板也是最普通的黑色刷漆木板,已经有了被剥落的痕迹。 几个人面面相觑,魏秋岁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找位置坐。 等大家一人一个座位,落了座,顾年祎才看到了黑板上面写着一行□□笔字: ——世界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登登登——」 广播里忽然响起了欢快的音乐前奏,接着,那熟悉的、让许洛如临恶梦的声音出现了。 「大家好。」 「欢迎来到我们的密室逃脱,希望大家遵守我们票根之后的游戏规则,愉快地进行我们的游戏。」 「开始之前,我宣布,本场游戏将以直播的方式在我们特有的娱乐平台呈现,目前在线观看人数是……」 对方低沉的声音笑了笑:「一百万人。」 「我们的直播平台如果突破人数,或是有人送了大额的礼物,可以指定要求你们做一些事。」对方道,「当然不用担心频繁的任务会打扰游戏进度,因为门槛很高。」 「好了,接下来,这是我们的课程,也是最后一堂课。有请我们的——汪老师!」 听见「汪老师」三个字的时候,顾年祎瞳孔一震,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汪呈从教室旁的小门里走出来,他站到讲台旁边。他身上绑着一根细带,手指上套着一个诡异的大手套,在看见顾年祎的时候,他浑身也紧张得抖动了起来。 可能是他不敢相信,可以在这里见到顾年祎,一如顾年祎也不知道可以见到他。 「这位是汪老师。」广播里的声音道,「今天是汪老师给大家讲的最后一课,大家要仔细听好了哦……」 「师父!」顾年祎说着就要跑上讲台,周围的人也纷纷跟着站起来,广播里的声音马上喝止了他:「那位同学,请你坐好不要动。」 他继续补充道: 「你再敢动一下的话,一百万人都会看见汪老师被切掉一根手指。」 顾年祎马上顿住了脚,其他人似乎也被这颇具有威慑力的话 紧张、惊恐、愤怒、担忧,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横生。 教室的大门「啪——」地关上了。 空气像不在这里走,这魔幻的世界把他们六个人困在这个里,熟悉的上课铃又响了,是一首再普通不过的《欢乐颂》。 「大家好。」 上一次见汪呈还是在医院,此刻他鬍子还是凌乱,双眼看着顾年祎,神色疲惫但清醒道:「好久不见。」 「今天是6月30日,旗山实验二中的,最后一堂课。」汪呈戴着大手套的手,撑在桌面上,「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的孩子,我们所有的老师,会离开这个地方。用在这里,短短一年学到的东西,重新定义往后这个社会的规则。」 旗山中学。 顾年祎余光看了一眼许洛,许洛显然也没想到在这里可以听见这个名字。上一次他听见的时候,还是因为伍冬案子牵扯出的,许洛告诉他的这些曾经的往事。 而一旁的许洛已经感知到了。 他们这里的六个人,李朽和林濮是绝对知情人,林濮知情等于舒蒙知情,顾年祎是因为伍冬的案件被迫捲入,而汪呈的目的不明,虽然之前汪呈以及张常和局里谈话的意思以及非常明显,就是他们可能也知晓整个案件,所以才会让他来到测算系统的体系之内。 魏秋的话岁,许洛没有和他主动提及过,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许洛就算暂且不去考虑,这一屋子人为什么凑齐的目的也就很明显了。 他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了胳膊。 「你们中有人,会成为经济、教育、医学、法律层级的精英。」汪呈和门口售票处的木萍一样,语气机械一板一眼道,「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告诉我一个答案。」 顾年祎慢慢坐下来,他看着汪呈,手指的指节已经攥得发白。 「那么,请回答。王教授来到和我一起的指定地点,我用事先准备好的毒药a把他杀死。但是在下毒的过程中,他的手环连接的身体发出异常警报,接着报警系统通知了他的重要联繫人,之后他的学生田某来到了我和他约定的地点发现了他遇害,请问这位田某採取了什么措施,我又对他採取了什么措施。」汪呈对着本册念完了一串字,抬头道,「你们谁可以回答。」 第170页 顾年祎:「……」 这什么问题? 顾年祎没想到,坐在这里,汪呈忽然开始一板一眼地梳理案情? 「他准备报警。」许洛回答说,「你把他杀了。」 汪呈嘴唇颤抖着开口:「那么我杀他的方法……方法是?……」 「……用乱刀捅死。」许洛说。 汪呈摇摇头,看起来否认了这个答案。 「还有其他的人有别的想法吗。」广播里阴冷的声音响起,「答错了,汪老师可是要受惩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密室过后这一趴基本就结束了 这算是对小顾人生中最大的折磨和考验吧。 第86章 牵手 这语气和课堂的提问根本没有区别,让顾年祎一阵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听他说一个杀人案件。 「……」顾年祎手指捏拳,捶了一下桌面,纠正自己的说法,「你没有杀死他,只是捅伤了他,因为大出血后造成了休克,但还不是死亡状态。」 他能明显感觉到汪呈松了口气道:「由于这是突发事件,之后我暂时没想到怎么处理,我可以採取什么措施?」 顾年祎梗着脖子,一字一顿,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汪呈牵着鼻子走,把称唿都代入了汪呈,说的是「你」:「你利用房间事先挖好的密道,而密道通往地是网吧地一处空调拍风口,你只要假扮成修空调的工人,藉口要修空调临时圈起的网吧区域,把尸……把人从密道转移,接着从网吧带出。」 「我用什么办法可以不被人发现。」汪呈垂着眼看本册问。 「……把田某藉口是空调外机放在大编织袋中搬离?」李朽说。 汪呈没有说话,广播也没有出声,那算就是过了,接着他继续道:「我把尸体搬到了隔壁无监控区域的冷柜内放置,再回到酒店的六楼,在酒店内开始布置现场。」 「当时,顾年祎警官也已经在快捷酒店内,处于昏迷状态。我需要营造出是顾年祎警官做了一切的感觉,那么……」汪呈看着顾年祎说,「详细复述一下,我该怎么做。」 顾年祎开始深深感觉到这就是让他在回忆整个王文禄案件的作案过程,而且目前看来,他们之前的种种猜测和推理都是真的。 这只有在现场的警察知道案件的始末,顾年祎刚要回答,广播忽然响起。 「想好了再回答。」广播里的声音道,「如果你们的答案错误,你们的老师汪呈将失去两根手指。」 「……」顾年祎唿吸一下急促起来,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 汪呈可能看出了他的顾虑,只道: 「没关系……相信自己,开始吧。」 顾年祎听得见自己的唿吸声,大声到跟从着心跳,变成裂谷里迴荡着的痛苦音律。 「是……我和许洛先被带到了快捷酒店藏起来,之后你邀请教授来到你的房间内,教授被控制,注射氯///化///钾并于之后死于全身循环衰竭。接着你把我放在房间内,本想制造我和他杀死教授的他杀事件,但是……」 汪呈看着他。 「……」顾年祎眉头锁紧,「但是,师父,我想不明白。」 「……」广播说,「继续。」 汪呈用眼神制止了他想说的话,他继续道: 「不是制造他杀事件,而是你最后也死了,顾年祎。你捅死了王文禄,也杀死了许洛,接着把许洛藏在地板的夹层中。你从快捷酒店的楼上回到了下方,选择了在密室中自杀。」 顾年祎的瞳孔紧缩如针,转眼看向了许洛。许洛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显然也因为听见这句话后脸色瞬间刷白。 「……这是本来的计划?」顾年祎问,「师父?这是真的吗?」 汪呈无视了他这句话,双手撑着讲台:「那么,这个过程完成,顾年祎『死了』,我该用什么办法离开?」 顾年祎:「师父……」 「回答问题。」汪呈轻声说。 「……」顾年祎吸了口气,道,「从通道内,穿着维修工人的衣服离开大厦,完成整个嫁祸杀人的流程。只是我不明白……」 他没有再说下去,室内沉默了下来,这种沉默是诡异的。 然而此时,汪呈忽然抬头道:「你再想想,我穿上工人的衣服后不能直接出去,我还要……呃!!!」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喘着气扑倒在了桌面上,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左手,整个手臂都扭曲了起来,双腿在地上向内八字挣扎半晌,发出了长而痛苦的吼叫:「……呃!!」 「师父!」顾年祎就坐在前排,跑上去就要抓住他,广播里的声音道:「顾年祎,如果你五秒内不坐好座位,他的手指就要断了。」 「五、四、三……」 「靠!」顾年祎被李朽拉了一把,跌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喊道,「为什么要这样!」 「仔细想想,你当时在场吧,整个大楼被你们警察封锁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为什么一个空调工人可以大摇大摆出大楼?」广播的声音道,「因为你答错了,所以,只能不好意思让你师父受苦了。」 「……呃……」汪呈痛苦地坐在地上,用额头敲击着讲台的角以减轻自己的痛苦。 顾年祎看得心痛又无能为力,半个身体伏在桌边,看着汪呈,眼泪在眼里,鼻涕都流了下来:「师父……」 第171页 「我劝你们早点结束密室流程,手指还能接回去。」广播道,「接下去答错一道,我们就升级一些,可就不是手指那么简单了。所以你亲爱的师父,在完成整个流程之后,是怎么出去的?」 「怎么出去……」顾年祎看着汪呈根本没办法思考问题,林濮和魏秋岁还互相看看,都在认真想着这个问题。 「五、四、三、二……」 「因为!因为!」顾年祎伸出五指,大声道,「因为……」 「一。」广播里的人笑了一声。 随着「一」字落地,汪呈发出了比之前更悽厉的惨叫声,接着跪坐在了地上。 「汪老师,汪老师还好吗?哎,汪老师好像不太行了哦。」广播里的声音道,「算了,我大发慈悲,勉强算你们过关,就当课后作业了,汪老师请好好保护手指,接下去,请各位移步下一个房间。」 「师父!!……」顾年祎根本不肯走,汪呈和他就一手臂的距离。他抬手想去抓他,又因为听见方才的那些话,再也没办法绷住自己的情绪,只能不停唿唤着他,眼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师父,师父……」 他觉得痛苦,也觉得气愤。 痛苦在于他的感同身受,从小到大没有见过汪呈这样的表情。 气愤在于,他真的想不到,在方才的话里,汪呈原来还想杀他。 这两种酸苦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在嘴里都能尝出味道。 「请移步下一个房间。」广播说,「如果你们不动,汪呈的手指将会再卸下一个……」 「……顾年祎。」汪呈摇摇头,他额头上已经疼得出汗,蒙着一层水光,他对顾年祎道,「你妈妈也在里面……照他说的做,别管我了,你快点去。」 顾年祎不知道被谁拉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脚步轻浮,如在梦里。浑浑噩噩被拉了一段路,顾年祎重新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另一个楼梯口。 「师父……」顾年祎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 「顾年祎。」魏秋岁扶住他的肩膀,「还好吧。」 顾年祎摇摇头,他扶住额头,总觉得头脑晕眩和胸口沉闷:「我有点难受。」 「不要深唿吸。」许洛在旁边用手扇了扇道,「这里被重新粉刷过,甲醛味道太浓重了。」 楼梯向下就要到达汪呈给他们指的路,李朽和许洛道:「刚才你们在答题,我从窗口观察了一下地形。这里附近唯一一栋高楼就是这个,看起来像是游乐园的办公大楼。这间房间应该是他们临时搭建的,所以一股子塑料甲醛味儿。」 「搭建时间不长,不知道是为了我们专门做的还是之后另有他用。」李朽看向周围,「不过我很在意的是周围这些摄像头。」 「之前他说了,我们在被直播。」林濮也跟着他一起看,双眼微眯,「现在直播平台管控那么严格,一旦直播机构发现在直播一桩犯罪事件肯定会被停播调查,警察也就能快速锁定我们的行踪,百万人也不是小数目……」 「不是普通的直播平台。」魏秋岁道,「我猜应该是在暗网直播。」 「暗网吗……」林濮手指划着名自己的下巴,「虽然不受管控,但受监控,所以警察想找到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继续走流程。」李朽说,「走吧。」 许洛侧目看了一眼顾年祎,他一直没说话,就问道:「你还难受吗?」 顾年祎呆滞地摇摇头,忽然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淡定?」 一句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停下来回眼看他。 「你们好像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都可以冷静思考,好厉害。」顾年祎喃喃说,「但我做不到,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闲聊什么啊,不继续走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广播里的人忽然出声,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魏秋岁看了一眼顾年祎,对着其他人道:「这样,我们先下去。」 李朽拇指一翘,对着许洛道:「你和他聊聊。」 「……好。」许洛说。 许洛和顾年祎走在队伍末尾,顾年祎手指捏着裤缝,感觉心口发痒很想抽菸,他吸了口气,只能道:「我没事,别管我,我只是觉得奇怪……不必在意我的话。」 「我在车上就和你说了,封闭环境会造成烦躁不安的感觉,现在情况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许洛说,「但你至少可以信任我们……」 他顿了顿:「你还没有完全相信我们吗?」 「不、不是。」顾年祎话没说完,忽然感觉手心一暖。 许洛手掌贴着他的手掌,接着四指一握,把他比自己大的手掌包进了自己的手心,道:「你不相信他们,至少应该相信我。」 「……」顾年祎没想到,许洛什么话都没说,先把他手给牵了。 许洛紧紧攥着他的手,感觉到顾年祎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他的手心凉凉的,被许洛握着。 这么牵了一会,许洛想松开的时候,顾年祎的四个手指却反过来紧紧固定住了他,两个人肩膀并在一起,感受彼此手心的温度。 前面的四人早已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顾年祎终于也因为这无声的动作冷静了一点,虽然不至于完全平復,但至少可以让头脑清楚点。 第172页 等转入了楼梯间之下,顾年祎和许洛到达了下方的平层。这里周围被墙遮挡了起来,四面八方都是摄像头,看起来他们像极了在拍摄真人秀。 其他三个人背对着他们两人,而舒蒙缓缓蹲了下来。 顾年祎侧目,看见了地板上,两条横露出在外的腿。 第87章 假身 「……」 地上躺着个人。 顾年祎和许洛显然吓一跳,接着他们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顾年祎看着面前的这具「尸体」,浑身的血都往自己头上涌。 「是塑胶人。」舒蒙摇摇头道,「就是那种探案真人秀里喜欢放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在这里吓我们。」 此刻,头顶的声音再次响起了:「大家好啊,人都到齐了吧。」 「各位也看见了现在你们面前,有一具尸体。」对方道,「房间四面都是墙,唯一的出口也会关闭,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找到关于这具尸体死亡的线索。包含身份、死因和动机。」 「……如果完成不了。」 面前的白墙上忽然打了个投影。 画面之中出现了两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们头髮凌乱,双眼被蒙住,嘴里咬着黑布出现在上方。顾年祎看见的瞬间,马上就对着白墙的投影喊了起来:「妈!!」 「如果完成不了,你们知道后果。」 「妈……」顾年祎又试探性喊了一声。 白色投影仪方向的人没有反应,似乎听不见他的话。顾年祎纵然再给自己做很多的心理建设,看见这些的时候还是惊恐又难过得心脏狂跳。 「她应该听不见。」许洛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李朽相当善于观察周遭的事物,而林濮和魏秋岁也蹲下去,也查看这具和真人无异、看起来造价不菲的橡胶尸体。 「你的专业。」许洛看向舒蒙。 舒蒙是法医学毕业的,也是白津市局的外聘顾问法医,一些危险又奇怪的案件他都参与过解决,那一具看起来普通平凡的尸体自然就是他的专业,但……面前这人不是一具真的尸体。 「所以我最烦密室逃脱这种游戏,弄点乱七八糟的假人,实际上能和真的新鲜尸体比吗。」舒蒙垂着脖子,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还是在仔细检查着,他翻开死者的双眼,道,「嚯这瞳孔散大感做得还挺真,口腔内部的上颚和双颊都磨破了,看来死前被狠狠堵过嘴。」 他拿开了手,手上全是血浆,后脑勺的地方湿润,显然是为了营造破裂制造的「血」。舒蒙继续检查他的后脑:「颅骨枕骨,肋骨断裂,右臂大片严重擦伤,很可能是右侧头部落地后再翻滚导致的。」 舒蒙的手拉着对方的衣服,手指搓了搓,接着从他的兜里摸出了一张纸条。似乎是从笔记本上撕扯下来的字,黑色的字迹,居然是一张行程表。 ——6月30日星期三,10:00早课,12:00毕业典礼,14:00放学 ——早餐,鸡蛋,咸粥 ——午餐 …… 后面没有了字。 如果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行程纸片还觉得正常,那么之后的接二连三的看见这样的日记,就一定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刚才汪呈也说了,『今天是6月30日,是我们的最后一堂课』这样的话。」许洛说,「6月30日,星期三,这有什么联繫吗……」 顾年祎已经快速在自己脑海中开始算从今天开始往前算:「可是今年的6月30日是周二?」 「或许是……1999年的6月30日……」许洛手指着那行字,慢慢下移,「毕业典礼,是指,旗山实验二中的毕业典礼。」 没有手机,也查不了什么万年历。 「顾年祎,你仔细看。」林濮在一旁道,「这件衣服就是刚才汪呈穿的衣服。」 「……」顾年祎这是没想道的,「确定吗,我有点记不清了。」 「应该没错。」许洛道,「林濮的记性很好。」 「我也记得就是这样的,土灰色的衣服。」李朽道,「这有什么联繫吗?」 「所以汪呈刚刚那个角色,那位老师,在这里死了……」许洛说。 顾年祎忽然背后一阵发凉,道:「等一下,如果刚才汪呈真的因为什么原因死了,这里不会就是他的尸体吧。」 林濮:「……」 舒蒙:「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濮狠狠踹了他一脚。 「汪呈现在还没有事,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把他救出来。」魏秋岁道,「顾年祎,集中精力。」 顾年祎捏着拳点点头,他观察了一下周围,除了一面白墙用于播放投影,另外四面的墙体也一看就是临时搭建的木板,不过依然很像是一个学校走廊的场景。 除此之外,现场没有遗留什么东西。 那么,显而易见,这个环节所有的线索都在这具「尸体」上了。 舒蒙把对方的下巴抬起来,双手抚着他的双颊观察,半晌凑近了闻了闻,金丝边眼镜后的眉毛微微挑起,他把假人的嘴掰开,探头去看,「啧啧」了两声。 「怎么了?」林濮问。 「呕吐物都做出来了,他们是不是找个人临时吐进去的啊。」 林濮翻了个白眼,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楼梯上滚下来的。」舒蒙说,「身上还有浓重的酒气,假设死前处于醉酒状态,喉管内有残留呕吐物,呕吐物堵住唿吸道窒息死亡的可能性也有。」 第173页 「老师在学校喝酒坠落。」魏秋岁道,「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继续翻找着证据时,顾年祎低下头,把他的手指慢慢掰开,目光慢慢聚拢,发现里面是几缕长发缠绕着。 这头髮的长度,是…… 「女孩子的头髮。」许洛说。 「看起来是。」舒蒙道,「死前和女孩在缠斗吗。」 舒蒙继续查看他的下半身,而许洛已经站起来,忽然转头看着摄像头。 他站在厅堂中央,慢慢目光掠过几个摄像头,语气紧绷着:「一位老师,给所有人上完了最后一课,在毕业典礼前夕喝多了酒。他从楼梯上掉下来之前拽住了一个女孩的头髮,那么他的死因理所当然和这几个女孩有关系。」 「我想起这个旗山二中,曾经消失过几个学生。」许洛看着摄像头,似乎是想和摄像头对面的人说话,「你和乌溧的声音一摸一样,乌溧曾经又是那个学校的学生之一,你想通过他的嘴,又制造了这些场景道具,绑架他人至亲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究竟是想给我们看什么?」 「很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道,「你想我了吗?许洛?」 顾年祎垂着眼,手指却搅在了一起。 林濮和舒蒙几乎第一时间看向了许洛,接着林濮大声道:「不要装神弄鬼,乌溧早就死了。」 许洛似乎也不为所动:「……对,乌溧早就死了,你说话的语气和他也不一样,毕竟变声器也不是什么难弄的东西。」 这个男人虽然声音和乌溧很像,但许洛确定应该不是他。林濮和舒蒙更不用说了,当年舒蒙亲自解剖了乌溧的尸体,确认了他的意外身亡,除了回魂,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 许洛道:「不要再提他了,不如先来说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又指了指周围的摄像头:「你又想让我们和他们知道什么?看见什么?」 「哼。」广播里的人冷笑了一声。 「确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引导我们。」林濮也道,「与其在这里解这假人尸体,不如直接告诉我们来得痛快。」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墙体忽然发出一声倾倒的动静,接着所有人向着四面八方看去,面前的墙体轰然倒地,劲风过后露出了后方的样子。 顾年祎下意识用自己身体帮身边的许洛挡了一下尘土,他眯着眼回头,嘴顿时大张。 面前依然是一条学校的走廊,只是地上又横躺着好几个人,这回看清了,是穿着运动校服的女孩子。 顾年祎率先跑去看,走近了,发现依然是几个穿着校服的假人。 「……怎么会这样。」顾年祎说。 「你们中有人,不是一直自以为是想知道所谓的『真相』吗?」广播里的声音道,「如果真相本身就不是存在,一切一切都在我们毕业的那天消失了。只要世界上的真相只有少数人知道,反而会因为更容易被控制。」 「旗山实验二中,曾经我们被带入那个学校,告知我们要做一个所谓的『实验』,丝毫不和我们的家长提及实验的目的和危险性。这个实验里,学生是学生,老师却不是老师……不过仔细想想,没有这些个混帐做的事,我们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绩。老师说的对啊,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最后都成为了经济、教育、医学、法律还有等等等社会各个方面的精英。」 「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他说,「不管是我们还是老师,我们在这个地方,从九八年到九九年,在千禧年之前,社会在用昂扬的姿态迎接新的时代,我们只能在这阴沟里发臭,沉默到变态。」 「你看见面前的尸体了吗。」那声音说,「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意思。」许洛说。 广播内的声音不再说话了。 顾年祎显然更激动:「如果你有冤情、你有不满,你应该求助警方,而不是在这里连累无辜的人。」 「呵。」广播里的人笑了一声,「无辜的人。」 说话的间隙,舒蒙已经熟门熟路开始查看「女孩们」的伤势,他低着头解开上衣,道:「都是脖间中刀,创口划痕是从喉中部分为起点向后拉,应该是从从后控制住人接着割开颈部动脉的。」 他手顺着女孩的身体下去,看见了那些尽管是伪造出来也显得触目惊心的疤痕。接着舒蒙吸了口气,念了句什么,他脱下了一个女孩的…… 「……」舒蒙怔怔看着,勐然抬头看向摄像头,「你是想告诉我们这些吗?」 「我不想告诉你们什么。」广播里的人道,「只是……等一下,警察怎么来了。」 他声音忽然沉了下来:「来时我警告过你们,如果你们叫警察来救援,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第88章 出岛 魏秋岁瞳孔一震,没想到他喊的救援部队来得那么早,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在这个环境之中,不知不觉待了近五个小时。 外面的世界已经跨过一天,进入深夜之中。 「很好,很好。」广播里的人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就是言而有信。你说得对顾年祎,你的家人是无辜的……不过是不是真的无辜,我建议你回去重新认识一下你的师父汪呈。」 「……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顾年祎转动着脖子,看着四周如百目的摄像头,他脑子也一片空白,他总觉得,自己虽然和对方无法见面,但对方的话就是时刻控制他行动的锁链一般的存在。 第174页 而后,他听见了脚步声。 「许洛。」广播里的人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许洛:「……」 广播里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拖动声,接着归于了寂静。与此同时,有光从走廊旁的窗户透入,接着脚步声愈发接近,连警笛声也传来出来。 和方才那几个小时里,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当下顾年祎找到一个合格的形容词,他觉得那是「现实」的声音。 听见满耳朵的警笛声、喊叫声,那些代表着现实中的动静,正一点点把他们六个人从这个荒诞惊悚的梦境,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许动!!!」 「上去搜查!人就在岛上,不要放走一个!」 「把人都救出来。」 关于旗山实验二中的「密室」,和这些未解的谜题,广播中人没有说完的话,在墙轰然倒塌之后,是警察大部队的涌入,和照射在他们身上的强光勘查灯,是一个个惊讶又鲜明的面孔。 「魏队,没事吧!」 顾年祎听见他们的声音这才觉得脱力,差点一下跌坐在地上,而他看见许洛身形一晃一个踉跄,眼疾手快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许洛脸色刷白,低低喘着气,「谢谢。」 「室内缺氧,又饿,我低血糖都快犯了。」舒蒙大口吸了气,还不忘关心林濮,去扶住他肩膀,「没事吧宝贝?」 「没事。」林濮答完才觉得奇怪,甩开他手无语道,「你别喊我奇怪的称唿……」 「有人吗!咳咳——呃咳咳咳——魏队!林律师!」一个年轻警察穿着黑色的防暴衣跑入,边跑边叫,「你们真在这儿啊!都没事吧!」 「……余非?你怎么在这里?」林濮惊讶道。 来人是白津市局刑侦支队的余非,在场除了顾年祎,应该基本都认识他。 「说来话长了。」余非脱掉头盔,露出内里英俊帅气的脸,他边脱边喘了口气,语气责怪道,「你们胆子也太肥了,六个人就随便来这鬼地方,要不是我常年和老魏有……点小联繫,也不能那么快找到你们。」 「几点了?」魏秋岁没有带表,问余非。余非看了一眼道:「快凌晨一点了,幸好是晚上,无人机夜间飞行看见一点火光就锁定了。」 外面已经是深夜,在里面了整整五个多小时,他们却一点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有多少人过来?你继续去主持一下工作。」魏秋岁对余非道,「优先搜寻人质下落,封锁岛屿,不要让人下岛。」 「放心吧,无人机一直在查找生命迹象。」余非边说还边查看他伤势,「你受伤了吗?你还好吗?」 「还好。」魏秋岁还惦记着顾年祎,转头去找他,「顾……」 他发现顾年祎已经不知去向了。 「顾年祎人呢?」魏秋岁问。 「先去找人了。」林濮道,「不放心的话我让舒蒙跟去看看。」 「你跑不过他的……」许洛在一旁说,「他腿很快。」 「我让上面的人去找他。」余非对着对讲机道,「二楼二楼,有看见人上去吗?」 「我去找汪呈。」魏秋岁道。 过了一会,余非对许洛道:「找到了找到了,人质也找到了。」 「……太好了。」许洛点点头,「带我去。」 看起来是个大型的「密室逃脱」场景,其实前后不过两层的距离,被木板隔开成了俩狭小的空间,和硕大的游乐园岛屿来比根本不值一提。顾年祎顺着楼梯跑上去,几个搜救人员已经把周遭的木板砸开,走廊的房间之后还有空间,而那边,就关着人质木萍和张婧。 木萍和张婧被救了下来,顾年祎上去一把抱住张婧,另一只手拉着木萍,给她们俩脱下了眼罩。两个人重见光明之后,下意识一阵慌乱,张婧看见顾年祎的脸就哭了,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年祎……」 「妈,妈?」顾年祎摸着她的手臂,看着她的脸,也跟着她哭,「你受伤了吗?」 「没有……」张婧摇头,去擦了他的眼泪道,「我没事,我没事,萍姨呢?老汪呢?」 「年祎啊……对不起……对不起。」木萍看见顾年祎后,也对着他大哭起来,「如果我不照着他说的话做,他就要杀了老汪,我没办法啊……」 「我知道,我知道,已经没事了。」顾年祎转过头安抚她,「警察已经把这里包围了,之后我就会带你们出去,是我的责任,是我没保护好你们。」 木萍掩面哭着,张婧见状,抚了一把额前的头髮,倾身拍拍她的后背:「孩子说没事就没事了,我们都没事。」 「都怪我连累你。」木萍说,「连累年祎……」 「别说这种话。」张婧说,「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魏秋岁和余非已经到达了二层,几个警察在门口守着,顾年祎正跪在地上安抚着她们,尽管魏秋岁比谁都清楚,他的情绪也非常不稳定。 「先安排人出去。」魏秋岁看了几眼也不方便打扰,先道,「余非,你带人去旁边的房间,汪呈还在里面。」 「好,门口有船接应。」余非说,「你安排他们上船,把人接出去再说。」 「嗯。」魏秋岁应声。 …… 警方包围岛屿,一共徵用了三艘当地的渔船,载着二十多个警察进入岛屿,还有无人机先行探路。 第175页 回程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两点,经歷了无法言语地一场戏,结尾的时候对方还给他们留了悬念。但许洛、甚至船上的每一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想去谈论案情,如果可以,甚至想在天亮之前的夜里彻底遗忘一段时间,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让每个人都到达了临界点。 许洛没有和顾年祎在一艘船上,他只是不停听见魏秋岁和其他船的警察确认情况,许洛难得觉得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李朽在旁边道:「你困了啊,睡一会吧。」 「好。」许洛也不拒绝,头靠着身后的椅背,闭上了眼。 后来也没有回成家,许洛和其他人在床上一路睡上了车,到达警局之后,林濮他们几个人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然后,许洛就从凌晨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 他醒来的时候,是被林濮的敲门声震醒。 他睡了个很长的觉,等洗漱完清醒了,自己已经坐在市局熟悉的办公室里了。 魏秋岁还要回白津主持工作,一早就和余非回去了,剩下有工作但为了许洛还能待最后一天的林濮,陪着林濮能待一天的舒蒙,以及没啥要紧工作随时回去的李老闆。 「昨天辛苦了,李邰要单独找你谈话。」林濮站在市局门口,冷漠的脸抱着手臂,「一会你去他办公室,他要和你了解情况,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回答。」 许洛示意自己没事,让林濮和李朽在里面等,接着他就进入了大楼,到达了楼层后进入了李邰的办公室内。 两个人聊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大致的过程许洛都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陈述了。 「我对你们昨天发生的事情表示遗憾,虽然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但我也知道那种情况下做这个选择是最正确的。早上我们去把岛上搜了个遍,也没看见制造这一切的人,他应该是远程监控再操控事件进程,要么就是他还躲在岛上。」李邰坐在办公室内,正襟危坐喝了口茶,摇摇头道,「还有汪呈,他情况不太好,在医院昏迷后高烧不退,伤口发炎,全身器官衰竭,病危通知书也下了。」 「顾年祎呢。」许洛问。 「在家休息,陪着他妈妈,他自己也需要休养一下。」李邰看了许洛一眼,「我知道昨天的经歷对你们而言可以堪称恐怖,之后我希望你们都接受心理疏导,许医生,你是这方面的专业,也该知道心理疏导的重要性。」 「这次完全是我的失职。」李邰嘆气说,「我会和省厅汇报检讨反省,把这件事的影响落实到最小。」 许洛看着地面,半晌道:「你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 「我目前掌握的信息不够多,我习惯性收集更多的证据,并把它们一併击破。」李邰说,「目前来说,汪呈是案件的主要嫌疑人,这点毋庸置疑。除此之外,我们也只能在岛上找更多的线索,全力侦破。」 「那……」许洛看着李邰,「其他的事情,不查了吗?我们暴露的行踪,王工真正的死因,还有……局里肯定有内鬼在给他们提供情报。」 李邰一边用手摸着文件的角,一边道:「经歷一场『游戏』,我们损失的还不够多吗?当然要查,查一百年也要查,但不是现在。」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李邰问许洛,「测算系统已经停止运作,局里的内鬼还没抓住,距离刘局的调查结果出来还有一段时间,暂时不可能把你放在黑溪。」 许洛没说话。 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我也询问过了顾年祎的意思,他说他暂时不想参与了。」李邰说,「想至少在母亲病好前都陪着她,我也表示理解。」 「原话吗。」许洛问。 「嗯。」李邰点头道,「原话。」 许洛没有说话,他的双手慢慢收紧,接着又脱力似的,马上松开了。 …… 「怎么样?」李朽和林濮站在门口等许洛,看他出来了,李朽赶紧迎上去问。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林濮也问。 「没有。」许洛停住脚,站在原地,看着远方淡淡道:「走吧……我和你们回去。」 「回去?」李朽反应了三秒,「回哪儿去?」 「回白津。」许洛看向李朽说,「今天我收拾一下东西,明天跟着你们的车走。」 第89章 疏导 林濮愣了愣,和李朽对视了一眼。李朽追问道:「没有其他事了吗?这案子还没解决呢,昨天那个人怎么办?旗山的案子呢?实验呢?不是,你就这么走了?那个二楞子怎么办?」 许洛眨眨眼,似乎想说什么,听见顾年祎的名字又有点恍惚。 他最后也没说出口,只道:「是顾年祎自己不想参与了,但……走之前,我还想去看看他。」 林濮和李朽又互相看了一眼,等许洛走后,李朽对着林濮耸了耸肩膀。 所有人都意识到,很多事情都在那一夜过后悄然改变。 许洛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看了一眼表,晚上六点多。 从他们离开那个所谓「密室逃脱」的岛屿之后,许洛就没见过顾年祎,顾年祎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没发过信息。 听说顾年祎一直在医院陪着木萍和张婧,汪呈伤势较重被转院,顾年祎也一直知道他病危的消息,即便知道他随时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第176页 许洛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来接一下自己。 路上,这个很健谈的司机和他如第一日一般聊着天。 「许先生本来只说在黑溪住一个月,没想到已经快三四个月过去了。」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都入秋了!」 「……」许洛那双桃花眼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尽管还吹着冷空调,但确实,已经入秋了。 「接下去还会回来吗?」司机说。 「……还不知道。」许洛笑笑,「或许不会了吧。」 「哎呀,可惜,不过如果回来,可以随时找我。」司机说,「随时为您服务!」 许洛靠着椅背闭着眼了一会,电话就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餵?」许洛眯着眼道,「虎哥?」 「李朽说你要回白津了,是吧。」仇虎说,「你还记得你欠我什么吗?」 许洛无奈道:「欠你一次约会?」 「想赖帐啊。「仇虎笑起来。 「没有。」许洛笑笑,「之前一直想谢谢你,没有机会,谢谢啊虎哥,如果不是你,之前那个案子……」 「没事儿,我也准备要换地方了。」仇虎说,「这么多年我就想搞个大新闻,结果呢,大新闻没搞成,你也要走了。」 许洛翻了根烟出来叼着,想了想不要在车里抽,又拿下来道:「其实我还没想好走不走。」 「难道是还缺个让你留下的理由吗?」仇虎大笑道,「如果我算的话,也是可以的。」 「前面要到了,需要回程的时候接您吗?」司机说。 「不用了,师傅你去忙吧。」许洛对电话道,「我有点事,先这样?」 「啊啊,无情拒绝了我,好吧,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仇虎道,「回见。」 仇虎应该只是知道他要走,并不知道他们昨天发生了什么,许洛也没有刻意告诉他,觉得也就是是时间问题而已。 许洛等到了地方,和司机道了别,他进入了医院之内,脚步越轻心里却越没有底。 彼时还在探视时间之内,许洛走过了长廊,走到了顾年祎在的那个房间。 他意外的是,门没有关,他一下就看见了顾年祎的背影。 张婧应该是睡着了,顾年祎露了半个侧脸对着门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他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表情平淡,许洛目光下移,看见他正在发着呆扣自己的手指。 一只手居然都已经抠出了血。 顾年祎好似丝毫没有察觉,他感觉不到外部的痛,但许洛看得心都开始发慌。。 不过顾年祎好像很快发现手部湿漉漉的,又抬手扯了两张纸按住,嘆了口气。 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似的,顾年祎骤然抬眼,看向了侧后方的门。 门口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顾年祎眯了眯眼,接着他长腿一抬,把门给踢上了。 门旁的许洛听见耳边的的门「哐」地一声被带上了。 「……」那声音让许洛胸口砰砰跳,接着平抚半天,才嘆了口气。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 顾年祎没有联繫他的这二十四小时之内,许洛几次想和他说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从发生这件事前,他从那地板之间的隔间醒来,手指捏着小刀划开自己手腕的时候,许洛就在想,还是算了吧,这和顾年祎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想再连累顾年祎了,就像顾年祎也不想再管这件事了。 一开始就是他的问题,他为什么自私到顾年祎要去帮他,一次、两次就罢了,顾年祎救过他多少次了。如果他不出现,顾年祎可能会比现在过得舒服更多。 或许只有他这个灾星走了,事情才会彻底结束。 许洛站直了身体,没有再打算进去,他快步走开,走入了走廊之中。 …… 病房内,顾年祎重新拿出手机,他打开了微信,顶部有和许洛的聊天框,内里写着【草稿】两个字。 顾年祎拇指想点下去,听见了张婧的咳嗽。 他抬头站起来,拇指快速把他们的对话框滑走了,接着他把手机丢开,给张婧拿了盆子让她咳痰。 「没事吧。」顾年祎过去查看情况。 「没……」张婧有些虚弱地拍拍他的手,「我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还在那个地方……」 张婧后来和顾年祎简单说了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他和木萍两个人约好了一起买菜,还没有走到菜市场门口的时候,汪呈给木萍打了个电话。 「你现在在家里吗?」汪呈问。 「没有啊,我和小顾他妈妈一起在买菜呢。」木萍还不忘记抱怨道,「省厅那边不都说你没事了吗?你怎么还不回来。」 对方没有了声音,木萍还喊了两声「餵?餵?」 ——「阿姨。」 木萍和张婧抬头,看见路边停了一辆车。张婧说,自己当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他看见了汪呈举着手机坐在车上,正愣愣看着她们。 「阿姨。」虽然看见不见对方的脸,但是她们二人看见了汪呈,木萍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张婧却已经眼尖,看见了汪呈脖子上的一把刀。 「木萍……等一下。」张婧马上阻止了木萍。 第177页 「阿姨,如果你们二人不上车的话,我会当场杀了他,并且现在下车,在商场内进行无差别杀人。」对方的声音冷静陈述着,「简而言之,就是见人就砍。」 这段话不长,却一下子抓住了两个人的耳朵,让她们完全没有防备。 「你……」木萍看向张婧,想往后退的时候,看见车上的汪呈的嘴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给捂住了。 「我再说一次。」对方语气变得更为冷淡道,「上车。」 张婧后来回忆起来,道:「我们看见老汪的时候就慌了,当时如果转身就跑,其实可能还会跑掉,但我们怎么可能转身就跑。老汪在车上,这个疯子又下车砍人怎么办?当时想了很多……」 顾年祎点点头,安抚她:「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张婧道:「你什么时候去局里上班?案子的后续事宜要处理吧。」 「……」顾年祎笑笑,「明天吧,至少等你稳定了一些。」 结果,顾年祎又陪了张婧好几天,直到传来了汪呈再次转院的消息。 这次不是情况好转,是恶化到不可逆转的程度。尽管再三要求全力治疗,但汪呈除了手指骨折切断后感染,腹腔也因刀口被感染后无法癒合,波及到了重要的脏器。 这几日他还会有清醒的时刻,局里思前想后还是要找准这几天问他一些重要的问题,以免之后再也得不到答案。 本来顾年祎也被叫去了,但顾年祎实在不想见汪呈,确切来说,他谁都不想见,什么也不想管,浑身都在拒绝和逃避。 从岛上出来的第五日,顾年祎被叫去了市局。期间他只和李邰一个人联繫,其他的人给他打电话,发信息,顾年祎只会说「在忙」。他不知道局内发生了什么组织架构的变化,谁上台谁革职谁奖励谁处罚,他统统不知道。 而许洛,许洛没有和顾年祎讲过话,顾年祎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天他终于回到了市局刑侦支队,还没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上一会,就被直接喊到了会议室。 顾年祎穿着一身黑色的便服,一进会议室内,就看见迎面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他很久不见的李邰,还有俩是顾年祎不认识的人。他看她们二人的妆容打扮,已经猜测出是作心理疏导和评估的专业人员。 比起其他地级市,黑溪各分局是没有自己专业的心理干预部门的,到了市局会外聘一些专家,在他从警的这几年,印象中做过心理干预的同事不多,只有一次被迫开枪后进行了心理疏导。 果不其然,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女士道:「顾警官你好,我们之前听闻了你的情况,所以今天来主要也是想帮助你能尽快回归到工作中去。」 顾年祎发着呆,一动不动盯着两个人看,目光却飘忽不定,一句话他们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所以,我们想尽快给你做一次评估,并且展开后续的治疗。」两个医生道。 看顾年祎没什么反应,带眼镜的女士提醒道:「顾先生?」 「我觉得我不适合做警察。」顾年祎喃喃道,「我胆小、自私,对事件判断不精准,犹豫不决,因为这些,我在这次行动中让大家受伤,让局里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他双手握拳,捶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动静:「这是我的失职,我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 「顾警官,不要担心,你不要先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心理疏导师说,「我建议你先做一下这份测评,如果评估的结果不尽人意,你可能会面临休息或是停职,不过这不是坏事,我们会帮你重铸信心,你的能力是可以的,警队重案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所以我们会全力帮助你。」 顾年祎慢慢松开手,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是吗,谢谢。」 第90章 半月 评估需要一天的时间,顾年祎被要求下留下来配合,又做了几个问卷和绘画心理测试。等这一切都做完,顾年祎把笔一放,也不想听结果,说了一声「我回去了」,就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涉及这些东西,顾年祎满脑子都是和许洛的关联,反而心烦意乱心浮气躁的。 他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楼内,自己的办公室。 晚间,重案组办公室内熟悉的泡面味、香菸味和陈年旧纸味儿。空间中只有打字和翻页的声音,顾年祎站在门口,接着抬手敲了敲门。 所有人抬头看见了他。 孙城明「噌」地站起来,接着激动喊道:「卧槽,真的是顾仔啊啊啊——」 「别叫。」顾年祎无语道,「好吵啊你。」 说是这么说,顾年祎坐到椅子上之后难得在今天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其他人也都涌了上来,你一眼我一句地开始询问他的伤势和这几天的经歷。 「我说小顾行吧。」年纪大的那位老警察捧着保温杯笑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尤其小孙,他一天要念叨你十次。」 「阿姨怎么样了啊?」孙城明道,「汪队情况不太好啊,据说一直在打营养液维持生命,现在连我们都不让我们去探视。好在张队回局里主持局面了。」 「还好。」顾年祎垂眼看着桌上的案卷,道,「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嗨,什么任务都没给,只是处理点日常事务。说是没有允许不许随意在内网私调查阅卷宗……」孙城明道,「你们下岛之后我们上岛搜查了两次,现在彻底封锁了,对外也不可以公布任何的消息。」 第178页 「……」顾年祎淡淡询问道,「那日常在查什么呢。」 「目前还是王工程师的案子。」孙城明道,「虽然汪队……在岛上的时候和你们说是他做的,但他没有自首也没有完整证据链,所以……」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他扶着桌子,看见了自己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拿起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一个小随身咖啡杯,是许医生给的。」谷新新拿起来晃了晃,「你看,我们都有一个。」 「……」顾年祎单手拿着杯子,低头看着,「为什么送个杯子?」 「啊?你不知道吗?许医生都走了一周了。」孙城明惊讶道,「这是他送给我们的临别礼物。」 顾年祎愣了一下,有些木然地抬眼:「他走了?去哪儿了……」 「测算系统停工,要等到这个案子结束才能继续看是否继续工作。虽然之前一直说是重金打造的系统,结果测试下来bug又多,现在还可能因此混入了动机不纯的人,就准备先进行内部清查。这刘局的事情刚过去,现在又要……」孙城明嘆气道,「哎,今年啊,是我们重案组的流年不利。」 「改天我去请位关老爷在我们办公室吧,镇宅。」谷新新提议。 「哎,敢情好,我们出勤之前先上三柱香,然后墨镜一戴。」孙城明举起手指用做作的塑料粤语道,「『森系油敏,虎贵拽添』。」 「……」谷新新翻了个白眼,「黑//社//会是吧?警局是黑//社//会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就反应给上头看他们怎么处罚你。」 「我错了。」孙城明赶紧道,「我掌嘴。」 顾年祎没有说话,唯独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又再次沉底了。 这是个很难受的过程,难受的点在于,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 是在意这段经歷,还是纯粹在意许洛,还是…… 他不知道。 之后恰逢休息天,张婧和木萍也出院了,这几天所有人似乎都达成了共识,连木萍都没有过多提及任何关于岛屿之上和王工遇害案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想过一段时间平静的日子,并且没有人知道对错。 顾年祎的评估结果出来,认为他亲身经歷和目睹惨案后和自身如今的压力聚集,已经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轻度的焦虑,虽然顾年祎极力否认了这件事。 「我没有失眠,也没有再产生幻觉和恐惧……我不需要吃任何药物。」顾年祎神色平静地坐在两位心理疏导的面前,他目光看着地下,淡淡道,「而且我知道我接下去要干什么,我也不考虑自杀,我没有任何的心理问题。」 两个心理疏导耐心地和他说着评估结果: 「你不需要和我们说什么,而且你也可以尽快恢復工作,但是希望你做一些不要增加自己压力的相对轻一些的工作,以及保证自己充足的睡眠,增加运动……」 听完心理疏导师的嘱咐,和张婧回家之后,顾年祎出门自己跑了个十公里,回来洗了个澡,在床上躺到了两点。 期间他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躺着玩手机。 他从来没觉得手机这么好玩,一条微博放在眼前什么都看不进去,发一个小时呆。 时间流逝得很快,两点的深夜,顾年祎却没有一点睡意。他慢慢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手指正好停留在一个微博上。 ——@想和你夜谈:接投稿。 谈宝好,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每天睁眼闭眼都想她,但是她有男朋友……我是不是该放弃啊? 这个营销号经常收到的情感问题,下面的评论都是「谈宝没发你id让你社死就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之类的话,不过这位营销号最近似乎心情不错,能每一条都温和地回復,告知他们人类情感的产生和道德伦理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最终的影响需要由道德感来束缚。 顾年祎看着他的语气语调,又开始想许洛。 他划开了这条微博,看见了下方有人发了几只可爱的银渐层小猫咪。 与其说有ptsd和焦虑,顾年祎觉得自己可能有其他的疾病。比如他看见猫也能想许洛,看见晚霞也能想许洛,感觉到温柔的风吹着他的脸颊,感觉水从指间流逝,这些所有具象抽象的温柔事物,他都能想到许洛。想到他如奶油奶酪,清柔粘腻又散发着从内到外的诱惑力。 奇怪的是,他们的经歷明明不那么柔软,充满着危险和阴谋。但这么些时间过去,他能想起的片段居然都是美好的。 想到从今往后他们的交集会越来越少,顾年祎也会后悔自己没有发出去的那条微信。 或许……他真正该找个人聊聊。他想了想,点开了这个「想和你夜谈」的头像,点击了他的私信。 …… 距离密室事件后快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顾年祎没有停职,但被短暂分配了一些整理或文职类的简单工作,和他往日的高负荷高强度的日常工作相比简直如步棉云,轻松惬意。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明明有很多的事情想做,这些也不是他要的。他的干劲和积极性在被慢慢磨没。 但他潜意识里告知自己不要前进,并且始终没有再去碰那些一下。只要他碰了,周围一定会有人因此受伤,谁都不想再冒这个险。 而人无聊起来,并没有给他空闲时间填充得饱满。 第179页 顾年祎每天定点上下班,并且接受了重案组细微的变化。李邰在月底借调期过,而汪呈还在医院昏迷,而且就算他醒了,也要接受调查,再怎么说也回不到现在这个位置来。从下提拔一名干部或从他市调一个人来解决燃眉之急是最好的办法,顾年祎一个多月前也想不到,汪呈的仕途不是死于政治斗争,而是他自己。 不过好在,这几天他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关于之前裴俊文案子的后续。裴俊文和雷秦地案情复杂,涉嫌拐卖、强//奸、诈骗、非法监禁等等数罪,也不能因外籍身份获得任何的赦免,至今案情移送检察院后还未有后续,但,其中一个人,就是之前做污点证人的黄毛钱小苟。 当时顾年祎没有食言,帮助钱小苟找寻父母的事情他也一直记得并且放在心上。虽然这几个月案子连案子,他根本抽不开身来,但好在他联繫的钱小苟的老家有了消息。 钱小苟的老家在偏远山村,他很小从村里逃出来之后就没有了音讯。不过这几年因为国家重点打击,在那边被翻出了好几起的陈年拐卖案,多数是妇女儿童的案子案,钱小苟的养父母现在就在家里种地,按照当地警方的调查,两人的说法是「孩子自己跑到他们家门口的,没人要,一直养大的」。 顾年祎知道这是大多数拐卖案件的说辞,但钱小苟的父母如今在哪儿,警察也给他指了条路。 「我们调查到,这个孩子肯定是00年之后出生,具体被抱走的年纪大概是两三岁的时候。所以他十六岁可能也不是真正的年龄。」警察道,「村中00年之后差不多这个年纪的还有四五家,应该是当年有个拐卖集团团伙作案。」 「里面有一个小孩已经年纪有点大了,是个女孩,从小到大被家里困着不能反抗,也没接受过义务教育还是哥文盲。二十岁就让她去嫁给村里四十岁的光棍儿了。后来婚礼那天逃到派出所里,我们才知道这个事情。她说她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以前不是这里的,她是被抱上车,还是从父母身边抱走的,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车才到这里。」 「根据她描述,我们确认地点里有铜山。这几天准备带她去看一下,回忆一下。」警察说,「如果可以,顾警官你要不要一起?因为铜山离白津近一些,白津当地有个很有名的为拐卖儿童专门成立的基金会,也配合我们警方组建的基因库进行走访和调查的一个组织。」 顾年祎听罢,觉得有戏,居然在这些日子难得提起点干劲道:「……好,我和局里申请一下。」 第91章 心病 回头顾年祎和张常打报告,张常问都没问,直接道:「去吧去吧,需要借调人吗?有什么困难和局里联繫。」 「……」顾年祎开始思考局里的这些大人们是不是真的对他太放纵,还是生怕他哪天抑郁了发生点啥,这几天拼尽全力给他排遣寂寞,让他找点事做。 这是对于顾年祎来说,近期还不错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就是「夜谈」回了他条消息。 顾年祎很少看微博,这段时间空了倒是开始刷得多了起来,什么新闻资讯什么明星八卦东欧会在上面出现,顾年祎发现他们市局还有属于自己的运营号,最好笑的是还经常发拍他的照片。 发他的照片简直就是流量密码,下面的评论和点赞都很多,刷着他根本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话。 不过和夜谈的对话,还是他发出的那条。虽然和一个陌生的帐号说这些很奇怪,但顾年祎想起自己第一次被许洛介绍这个帐号的时候,许洛说很多无法在现实里宣之于口的事情,都可以和他聊。 这就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虽然这种心态不对,但比起在局里一板一眼分析你的心理问题,评估你是否有应激抑郁,顾年祎觉得这心病好像不是如此,他不如找一个陌生人,一个倾听者诉说心事来得舒服。 这几次的事情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性格:看似拥有组织力,实际碰见问题就犹豫不决,经常抓不到任何的机会。不管是在具体事件上,还是感情上……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或者说不敢承认。 深埋于心脏之下的种子,在这些事情之后,他惊觉它的存在时,已经开花结果了。 对话框里的话是: ——你好,我很在意一个人,我们经歷了很多事情,但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开始我们的关系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关系。 ——我和你说这些其实也不是想开启它,其实比起开启,我更希望封存它。 ——我只是现在,很想他,不知道和谁说。 夜谈给他的答覆是: ——说的具体一点吧,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顾年祎打了一行字: ——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我不知道他的近况,想去打扰他又觉得不方便。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说给你听。 之后,「夜谈」可能在忙,也没有再回復他。 顾年祎躺在沙发上,手捏着手机打字,等他发完最后一句话,脑子里全是许洛的样子。顾年祎单手覆住自己的额头,慢慢搓动着,像企图从自己的脑内把他的形象给送出去一样。 他闭上眼,手捶了两下胸口,深深察觉到了,没人救得了他。 去往铜山的话,一定会途径白津市,这个和黑溪曾经并驾齐驱的兄弟城市,曾经顾年祎和它的交集倒是并不多,单论刑事侦查方面,黑溪一直是以各种侦查黑科技在全国如传说一样的存在,当然这次的测算系统算翻车,已经是个笑话了。 第180页 白津是在黑溪和铜山之间的地方,其实没有山,只是一个小小的市。甚至很多当地的居民会住在铜山,去白津工作。 期间,联络顾年祎的警察说之前已经联繫到了帮助拐卖儿童的民间自发组织的基金会的一位理事,他马上匹配到了一对可能是钱小苟父母的对象,对方得知他要过来之后说会在白津火车站接他,之后再开车带他去着对疑似是钱小苟家人的地方。 刚来就得到这个好消息,顾年祎有点惊嘆于这个专门帮助拐卖儿童的民间组织的效率。 结果他从火车站出门,有个电话就打过来了。顾年祎看了一眼这个手机号,总觉得熟悉又说不上来,接通道:「您好。」 「您好,请问您到了吗。」对方问。 这个声音也挺熟悉的,顾年祎愣了一下:「啊……到、到了,我在东区……这附近有……」 「我也在东区,东区的星巴克。」对方说。 顾年祎一回头就看见了星巴克那绿白的双尾美人鱼招牌,和……站在美人鱼下的、穿着他那半永久标准西装衬衫领带三件套的林濮林大律师。 顾年祎举着手机:「……」 林濮的双眉肉眼可见地蹙紧了,成了个川字。 …… 最终,不情不愿尽地主之谊的林濮,请了顾年祎一杯咖啡。 已然入秋,上次见到林濮的时候虽然也西装革履,但也会挽起袖子来,顾年祎那时候还穿着短袖。如今他也已经穿上了薄外套,气温也渐渐凉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是你。」林濮上了车之后,边载着顾年祎边道。 自从上次一别,两人也没怎么联繫过。顾年祎上次就察觉了,林濮对他的敌意还挺大的,当然不排除这人本身端着架子的傲慢,不过顾年祎也感觉得到,他更多的原因来自于许洛。 虽然如此,两人的目的一致,话题很快就转到了事件上。 「这个帮助拐卖儿童的基金会是你在管理吗?我看规模还挺大的。」顾年祎道。 「嗯,其实主要是我妹妹和其他的一些志愿者,我管得比较少。」林濮道。 顾年祎扬着眉点头:「所以钱小苟老家那边的警察,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了吧。既然如此,铜山这边是真的有个拐卖集团存在吗?」 「你说的事情我有所耳闻。」林濮道,「……不瞒你说,之前可能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身世,其实我也是被拐卖的。」 顾年祎回头看他,没藏起自己脸上的惊讶来。 「虽然我也是被拐卖的,但我是被自己父亲卖给养父的。如今我养父也已经去世,我父亲至今也下落不明,按照你说的,确实可能是同一批人。」 「这也算是黑色产业链吧?」顾年祎手指摩挲着下巴,「所以这几年你也在追查他们这个集团的下落吗?」 「倒也不是。」林濮道,「我们这个基金会算是一个民间自发组织的救助机构,现在也会招募一些志愿者,我妹妹今年大学在读,会定时组织一些公益活动,这期间如果有失孤的老人,会收集资料登记分类这类的。但其实我们谁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深入调查,所以这次的事情说不到是个契机……」 「哦……原来如此。」顾年祎点点头。 车内在放电台,一个声调空灵的男声在唱着一首中文歌曲,结合着一些藏式的唱腔,辽远又广阔的声音在迴荡着。 「所以……你还有个弟弟在世上是吗。」顾年祎忍不住问。 「对。」林濮点点头,「不过,我没有他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但他如果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生活得很好,我也会觉得很欣慰。」 「不好意思。」顾年祎道。 林濮没有管他,自顾自哼了两句歌。 「快到了。」林濮忽然说,「你准备在白津待几天?」 「……」顾年祎沉默了一下,「应该没几天,如果调查下来结果和我们设想的不同的话,可能要继续回去搜集更多的证据。」 「转眼都一个多月了。」林濮嘆气,「你母亲还好吗?」 「还不错。」顾年祎道,「师母也恢復得还可以,一直有心理医生定期上门监测。」 「我听魏秋岁说,你的诊断结果不太好,一直在休息。」林濮说。 「对。」顾年祎看着窗外,「我觉得我挺好的,被打扰得烦都烦死,他们天天觉得我有病。」 「那事实呢?」林濮完问 「你觉得呢?」顾年祎笑笑。 林濮摇摇头,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下来。 直到林濮先沉不住气:「你不问问我,关于许洛吗?」 「……」顾年祎本来想开口,但一直不知道怎么找个切入点。 尤其是,当「许洛」这两个字由别人说出,放在他面前的时候,顾年祎感觉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许洛最近倒是空闲不少,李朽本来就是他的老闆,现在也一直在他那边做一些辅导课程,生活还挺轻松的。」林濮说。 「挺好的。」顾年祎说。 「不去见见他吗?顺便让他帮你诊断一下心理问题?看看你的病?」林濮道。 「不了……」顾年祎嘟囔,「我没病。」 「他们楼下咖啡不错的,比星巴克好喝多了。」林濮停好了车,「好了,到地方了。」 第181页 顾年祎侧头去看,这是一所学校。 钱小苟的父母就在这间学校内,几次预约后顾年祎和林濮在午休时间约见到了他的父亲,一位叫孟进的高中教师。 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我有个孩子,确实在小时候的时候走丢了。」 孟进道:「大概几个月的时候,他奶奶抱去医院打针,结果一个没看住在车里被抱走了。后来……我和我老婆,也一直没要孩子。」 「嗯。」顾年祎点点头。 「他现在还好吗?是你们已经找到线索了吗?」孟进问,「其实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能和他做亲子鑑定,如果他过得不好,我愿意给他钱改善生活,弥补这些年没有养他的过错。」 「……」顾年祎想张口说什么,又被他这些话堵在喉咙口,只说,「你没有什么过错,有过错的是抱走他的人贩子。」 「对。」林濮抱起手臂,看了一眼顾年祎。 「那他现在怎么样?」孟进问。 顾年祎站定了脚,道:「其实,他……」 第92章 秋日 顾年祎稳定了一下情绪,知道任何的话语至此都不可能逃避,犯罪了就是犯罪了,虽然案子还没完全结束,还未完全定性……但他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无济于事。 顾年祎觉得,他目前能跨出的第一步就是多冷静思考,撇开自己那些过去喜欢和人共情的特点,至少能够客观地和对方陈述事实。 于是顾年祎和孟进说了一些关于钱小苟的事情,但没有说得太过具体,只告诉他因为案子还没审判,所以暂时也没有定罪,也是他和林濮来找他的主要原因。 孟进显然没有想到会迎来这样的结果,他沉默良久,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么过了几分钟,林濮已经开口想打破的时候,孟进才道: 「如果以后他出来,我去接他。他知道很想见我,我也很想见见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还是我的孩子。」 「其实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他的生活,他也参与不了你的生活,你们没有经歷过他的成长期,如果往后在一起生活,势必会有一定的矛盾。」顾年祎道,「……虽然我是警察,也只有告知的义务,所以……」 「明白。」孟进道,「谢谢您。」 林濮对顾年祎道:「之后如果他判刑了去了监狱,顾警官能不能和局里申请一下安排亲子鑑定之类的。如果能证明他是亲人,按道理来说,您也可以被安排见面可以探监了。」 「我试试。」顾年祎道。 「谢谢,谢谢。」孟进点头,「我希望这个拐卖人口的集团能被剷除,不要再有我们这种家庭出现了。」 虽然孟进再三要留他们吃顿饭,但顾年祎还是没有留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对方父母的理解,让顾年祎能暂时松了口气。 也可能是拨云见雾的感觉,解决问题的成就感。 「心情不错?」林濮走到停车场,道,「我还有事,要带你去市区吗?」 「不用了,今天也麻烦你了。」顾年祎道。 林濮看了他一眼,道:「早点回归工作吧,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现在你只是在逃避,你可以继续撒手不管,逃避下去,但这不是你的初衷吧。」 顾年祎舔了舔嘴唇,点了下头。 「早点长大吧。」林濮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阳光在他袖口洒下银光,林濮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对着顾年祎摆摆手告别。 顾年祎站在原地,无奈地找了根烟叼在了嘴里。 林濮和他说的那个地方,顾年祎搜了一下地址,犹豫再三才打了一辆车。 白津这几年发展不算快,老市区的规划进行到了后半段,周遭的城中村和他前两年来看时也不见减少,但赋予了城市和黑溪不太相同的烟火气。等司机把他载到了的时候,他才发现是一个很小的街区,街区里两边都是梧桐树,秋日里还未完全泛黄,把整个街道都笼在舒适的秋天之中。 顾年祎循着街道走,两边都有不少的咖啡馆,根据林濮的地址,可以看见一幢欧式风格的矮楼。 他看不懂的英文招牌,旁边有一个小门,显示通往楼上的事一个心理谘询所。 而后他一侧头,就看见大落地玻璃窗前的木质桌边,坐着那个他熟悉、甚至可以说朝思暮想的人。 许洛显然没有看见他,他手撑着头,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指尖慢慢拨着笔记本电脑的触控萤幕浏览着屏幕上的字,时不时打几,又继续认真翻看着。 他眼睛还是和从前那么漂亮,垂目的时候表情淡如轻云,好像总和人不冷不热。但有人来给他送咖啡饮品,许洛会切成他善用的笑意,对着别人温柔地道谢。 顾年祎站在阴影里悄悄看了一会,他低下头点了根烟,夹着烟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 「谢谢。」许洛和服务员道了谢,目光掠回自己屏幕时眨眨眼,余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接着又抬起了眼。 大玻璃窗外有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死角之中,转身走开了。许洛微微探身,果然看见了一个高大纤长的男人,右手还顺便把烟摁灭在了吸菸处,活像个过路人。 许洛挑挑眉毛,嘆了口气,似乎也没有追出去的意思,他又继续把目光放在了电脑上。 第182页 这一个多月来,他的工作也依然是停滞状态。除了偶尔接到的几单心理谘询和一些线上工作,许洛就没有再进行其他的工作。 他把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整理旗山二中的案子上。 谁都事情远没有结束,那个带他们玩密室逃脱的男人还不知道在何处,尽管现在处于一个暂时停战的状态。 许洛也不是什么警察侦探,他能够做到的就是把目前所有的证据再整合梳理,重新变成一份他需要的思维导图。 如果一开始,许洛仅仅是想让自己在这些事情之中找到更多的念想,想不要让更多的人因为这掩藏在下的秘密继续受害,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好像有点超过他的预期范围。 整个思维图的最上方,许洛放上了自己从一而终的信念:乌溧死亡(确认)。 乌溧肯定已经死了,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他的死就是一块臭肉,让有些苍蝇闻着味道就顺着来了。往下,如果一开始判定吕凡教授的死是一件偶然事件,那么接下去的王文禄的话还是吗? 而且,如今看来吕凡的死也不那么可能是个偶发事件。王文禄的学生田志的死或许才算…… 他又慢慢下移,下方是汪呈的名字,并且打了个(?)。 他一开始就觉得汪呈是被威胁的,又恰逢局里变动,这么个时机之中让汪呈出来背这口黑锅,很难不想到本身就织起了密网,只是到了时间立刻收网了而已。 如果许洛不脱身,自己会不会也成为因为测算系统而进入公安系统的一枚黑棋,他想来都有点后怕。 测算系统本身被隐藏的秘密,也是眼前根本拨散不了的迷雾。 许洛撑着头,又再次看一眼窗外,再休息几天,他可能就要启程去往弥州了。弥州的秋日固然好看,回忆也依然痛苦,他的经验里向来是除了逃避之外更多的还是要积极直面。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人,据说顾年祎和他一样,已经休息了好一阵子了。 许洛其实本来想去找他,因为后来他细想,他们一没仇二没怨,三来这几个月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人,平日里了解了解近况,像朋友一样问候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他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也不敢去打扰他。如今一回想他们居然那么久都没有说话了,顾年祎也没找到,静静躺在彼此的手机列表之中。 许洛不太能理解的是,自己都变得扭捏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虽然做事之前会思前想后给自己做好任何的预期,但他现在最担心的居然是「如果发给他消息他不回自己怎么办,他烦了怎么办」这样奇怪的问题。 这是不对的感觉。 许洛喝了口咖啡,处理完自己的工作,把笔记本电脑一合上。思考着今晚出门去菜场买点清淡蔬菜,最近也开始研究养生,菸酒不沾地开始决定活得长一点,希望能结束他生命的只有自己,而不是他人或是病痛。 他刚把笔记本电脑塞进电脑包,戴上黑色的渔夫帽站起来,挪动的椅子发出了一声的尖锐的声音。 而他刚转头的时候就愣了一下,看着面前同样呆在原地不动的顾年祎。 熙攘的咖啡馆内,两个人像被按了定格一样,这么原地僵持了几秒。 他手指捏紧了电脑包的边缘,静静看着他。顾年祎的缓缓眨了眨眼,对他点头道:「好久不见。」 …… 许洛把自己那宽松的米黄色薄毛线外套穿上,戴着他的渔夫帽,拎着他的编织袋和手提电脑,准备和顾年祎一起……去逛菜场。 顾年祎双手插着口袋跟在他身后,顺手把他手臂上的电脑包拿过来:「我帮你吧。」 「谢谢。」许洛照例不和他客气,看起来和之前一样。 这反而让顾年祎觉得很舒服,也浑然没想到哪里不太对。 自己曾经最讨厌被许洛牵着鼻子走。 一别一月,有些变化,又没什么变化。 「想吃什么?」许洛手指捏着土豆转动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挑,「我只会做点简单的菜,你随便吃吃好了。」 「嗯。」顾年祎道,「本来想请你在外面吃饭,你就不用辛苦做饭了。」 许洛撑着塑胶袋挑蔬菜:「有朋友来,我还是挺想让你尝尝我手艺的。」 踩着湿滑的地面,话题不免又是从周围的人开始:「汪呈怎么样了,他还没醒吗?」 「三天发一次病危通知书,时不时清醒一下,腹部感染严重,小肠一部分已经失去功能了……营养液维持着,可能死亡也就是最近的事。」顾年祎淡淡陈述着。 「令母呢……」许洛道,「她还好吗?」 「她还不错。」顾年祎笑笑,「这几天我亲戚也来家里,和萍姨两个人住一起,大家都在安慰她们,她也慢慢恢復了。」 「嗯。」许洛道,「那你呢?」 「我?」顾年祎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我……帮着整理卷宗,朝九晚五,这几天来白津办点事,早上还好巧不巧遇见了林律师……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想来看看你。」 「那你什么时候走?」许洛说。 「明天吧。」顾年祎道。 许洛挨着他,和他走到了市场的尾端,到处挑挑拣拣,偶尔拿起来看一眼。走到了头,许洛转身离开,恰好撞上了顾年祎的正面。 第183页 他微微昂头,漂亮的瞳仁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联繫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许绝活:恶人先告状 第93章 喝酒 许洛真的很会拿捏顾年祎的小情绪。 顾年祎向来说不过他,也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许洛果然一副计策得逞地笑了笑,蹭过他的肩膀,两个人又返回了走,话题又回来了:「李邰和我说,你不想查那个案子了。」 顾年祎道:「我没说过,也可能是我表达错误……那阵子我挺丧的。」 「现在也挺丧的。」许洛手指掩着嘴唇笑起来,「我也认为,我总是在连累你,至少在我来之前,你的生活是正常的。」 「确实你来了之后,我的生活挺刺激的。」顾年祎扬扬嘴角,「……但我可能现在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尤其是想到,师父随时可能离开我,还有妈妈受到的伤害……」 顾年祎轻轻摇着头:「我转过头来想想,我可能从小都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了,跟他妈个巨婴似的。所以,其实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欸。」 许洛抬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道:「让你在菜市场反省人生了吗。」 「不是你先起的头吗……?」顾年祎无奈地摸着背道,「还没有问你呢,你呢,过得怎么样。」 「很好,戒菸戒酒,早睡早起。」许洛打了个哈欠,「……算了,其实没早睡,根本睡不着。」 「差不多回家吧。」许洛懒洋洋地把土豆拿在手里看,「回家请你吃我的拿手菜,土豆丝炒青椒。」 顾年祎:「……」 顾年祎还是第一次去许洛的家,他家一室一厅,对于一个单身人来说已经挺大了,不过他家整个就非常的单调,黑得极黑,白的很白,墙上还挂了相当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扭曲装饰画,顾年祎多看两眼都觉得自己能瞬间走入精神病人的世界。 许洛把自己炒的青椒土豆丝,和其他全部在熟食店买的熟食放在桌面上,顾年祎看着那盘热菜无语凝噎,还被许洛放在桌子的c位,用所有的菜承托它一个。 「一个月没怎么喝过酒。」许洛从酒柜上找了一瓶,拿下来放在顾年祎面前,「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客气了。」 「……下午还在说戒菸戒酒的。」顾年祎看他只拿了一个杯子,手指勾了勾,「我也想喝。」 「不是一杯倒吗,顾警官。」许洛把杯子推给他,给他倒了一小口,接着自己坐下来晃了晃,和他碰了个杯,「敬你,敬我们再见。」 顾年祎愣了一下。 许洛的笑意凝成了一点柔光,在酒杯摇晃的液体之中如碎钻星河,顾年祎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已经仰头一饮而尽了。 …… 结果,不出意外,许洛还是那个千杯不倒,顾年祎还是两杯就晕。 聊了些有的没的,顾年祎两杯下肚已经晕乎乎了,不知道自己在说点什么胡话。 「我一直不觉得是师父做的,但我也原谅不了他。我很想找证据,哪怕他最后……死了,我也想找到真正的兇手……可我每次接近真相的时候,就有一只手把我推走。」顾年祎抬起手,有些呆呆地做了个推的姿势,五指慢慢放松下来,「……而且,你走后,我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我他妈,好烦……」 许洛双手放在桌上,闻言倾身微微收紧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连累你……」 顾年祎摇摇头,接着拿出手机,他拖着椅子傻兮兮地往许洛这边挪了两下,和许洛有一点距离后又自觉停了下来,给他看自己手机:「你看……」 许洛目光从他的脸上,划到了手机上,又划到他脸上:「然后呢?」 「我想你……」顾年祎说。 许洛瞳孔一缩,撇向他。 顾年祎嘴跟不上脑子,手指凌空点了半天才顿了顿道:「我想你留下的,这句话,一直没发出去。」 和许洛的对话框里,是他写给许洛的话「你去哪儿了?你留下吧,我想和你把这个案子查完」。 「世界上所有人都离开我了。」顾年祎靠到椅背上,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我不想你也走。」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许洛轻声问。 「……」顾年祎的头慢慢放直,又倒向了另一侧,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了,「……我不知道。」 他趴到桌上,把下巴搁在自己手肘上:「我就是不想你走。」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薰染和暧昧,直到顾年祎拿起手机吸了口气,语气已经因为酒精变得拖沓,顾年祎又拿起手机,用力戳了戳自己的屏幕:「我问你,你的微信名,为什么要叫食人鱼?」 「以前有人说我像。」许洛笑笑,还对他龇龇牙,「你觉得像不像。」 「谁,乌溧吗。」顾年祎淡淡道。 「……嗯。」许洛马上收起了牙,还小心看了他一眼。 顾年祎没有再说话,气压很低,手指扣着桌面,许洛嘆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注意,很久没有换了,我都忘了……」 「你一点也不像……」顾年祎垂下眼,语气认真道,「你那么漂亮,也不会咬人,你像兔子。」 许洛:「……」 顾年祎好像自己被自己说笑了,勾勾嘴道:「小猫也行。」 第184页 「我确定你喝醉了,别喝了。」许洛把他的杯子拿开,手腕却被顾年祎一把握住了。 他声音有点委屈:「我没骗你,我说了我不能喝,但是不喝我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许洛被他握着手臂,却没有什么想躲的意思,顾年祎的手滚烫滚烫,灼得他也跟着发热,尤其是顾年祎还看着他,不躲不闪,特别认真。 「我有话和你说。」顾年祎每个字都是重音,显得很郑重。 许洛心开始狂跳:「……你说。」 「我……我下周还能来看你吗。」顾年祎轻声说,「如果你不会做菜,我来做好了。」 「你就想和我说这个?」许洛忍不住笑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我做的是有多难吃啊。」 「……嗯。」顾年祎也没理他的话,自说自话道,「我一定主动和你说话,所以麻烦你不要……不要推开我,我不想再有人离开我了。」 「那你想我留下来,是因为觉得一个人孤独,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许洛问。 「别的原因……」顾年祎松开了手,不知所措地放到了桌下。 接着他站起来,有些慌乱地、仿佛醒了似的道歉:「对不起……」 「话说清楚啊,对不起有什么用。」许洛却反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你再想想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顾年祎双眼空洞,陷入了久久的迷茫。 「……乌溧不好。」顾年祎憋了半天憋出这一句,「我不想你痛苦了。」 许洛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顾年祎却赶紧抽回手,道:「我……我去抽根烟。」 许洛:「……」 他觉得好笑地垂下肩,看着顾年祎晃晃悠悠打开了阳台门走到阳台上,他的背影弓下身体,被冷风吹得头髮四散开来。 许洛再看看自己的微信名,点击修改,干脆直接和顾年祎一样,改成了直截了当的「许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因为酒精,脑子却还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对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来已经这个点了,他的工作还没做完。 他把吃完了的盘子收了收,把东西丢进洗碗机里就不管了,跑去阳台看见顾年祎双手扶着栏杆在清醒自己,拉开门道:「抽完了吗。」 「……」顾年祎吓一跳,转头道,「嗯……嗯。」 「我要去工作了。」许洛手指一指,「大概一个多小时可以结束,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和你聊聊别的。」 「好。」顾年祎看了眼手錶,道,「不过现在有点晚了,我晚上回旅馆的话……」 「嗯?」许洛眼珠子转了转,「我以为你晚上住我家。」 顾年祎果不其然噎住了。 「那我……睡哪儿。」顾年祎说。 「沙发啊。」许洛指了指,偷笑着转身,「你自己决定吧,我去工作了。」 许洛去工作的时候,顾年祎只能先洗了个澡,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给张婧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问问张婧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开始他无所事事的刷微博时间,看看各大警务平台今天发生的事,看看他喜欢的篮球明星今天发了什么微博,结果过不了多久,夜谈上线了,给他回復了私信。 ——晚上好,我给你的建议是,如果真的放不下,还是都说清楚吧,至少比藏在心里好。你都说了你们经歷过很多的事情,那些回忆是属于你们两人特定的。你该去尝试,至少不留遗憾。 顾年祎回復他: ——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夜谈回復他: ——我可以教你,不过额外资讯需要付费。 顾年祎从沙发上蹦起来:「???」 简直了,要不是聊到这程度,顾年祎差点都忘了他是个营销号的事实,这他妈不犯法吗?回头谘询一下他的网警同僚们吧。 顾年祎无语地嘆了口气,又翻了会手机,许洛才从房间里出来。 「洗完澡了?」许洛说。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应完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反正今天从一见面就觉得,他和许洛变得莫名亲密了。 许洛换了件睡衣,坐到了沙发上盘起腿,道:「酒醒了?」 「……」顾年祎咽了口口水,心道你不会现在和我算帐吧。 「酒醒了就聊聊吧,反正睡不着。我最近……重新翻看了一下之前的照片。」 第94章 坦白 照片两个字,让顾年祎清醒了大半。 这是他这几个月一直不想去触碰的东西,关于照片,关于旗山。关于密室关于一切。 「主要是我在照片上认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王文禄的名字。」许洛说。 「嗯。」顾年祎在想别的,许洛却忽然和他开始说案子了,「哦……嗯,之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那张照片上,确实没有王文禄的名字。 「所以我把剩下的人整理了一下,我觉得你们警方应该採取一些措施。」许洛道,「不过这是个大工程啊……」 「这一个月我都没有仔细想这些问题。」顾年祎吐了口气向上看着天花板,「我知道那个人,给我们抛了很多的问题,他想引导我们去找些东西。」 「可你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许洛手撑着头,弓着腰看电脑,「其实我们第二个密室没有玩完,警察就到了。」 第185页 「你记得不记得这些老师都会有自己的一张行程表,我猜测这是一种要求。而且是要求实时记录的,是早期没有随身电脑手机的一种给自己制造行程痕迹的方式。」许洛说,「但是密室中那个『老师』,他的记录是到午餐,假设午餐是在毕业典礼之前,他被杀的时间就是上午。」 「你看,1999年的6月30日,确实是周三。」许洛给他看万年历。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如果毕业典礼之前这个老师被杀了,没有拍摄入这张照片的话……」许洛说。 「那伍梦娟的死该怎么解释?」顾年祎道,「她在这张照片上,但她没有出来?」 许洛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不少,但是那天我们看见地上的尸体都是女学生的。」 「女学生。」顾年祎重复,「是不是女学生遭受了迫害?」 许洛道:「我想过这个原因,她们遭受了什么,所以之后趁着老师醉酒,把他杀了。老师醉酒也是个很奇怪的点,明明是个教育地点,为什么会允许老师喝酒。」 「照片上的人,如果失踪之后还能找得到,或许还能有点线索。」顾年祎道,「不过前提是找得到……」 说到这个,不免又重新回到了这个话题:「师父在医院躺着……如果有他在,我们成立专案组重新找线索,现在他反而和这案子有脱不开的关系,让我们不知所措。」 「你休息的时候,局里对这个案子有什么进展呢?」许洛说。 顾年祎摇摇头。 许洛没有再问,觉得顾年祎也不应该和他说。 「怎么不知不觉都说到这个点了。」许洛手按住脖子咳嗽了两声,「很久不说话,嗓子都有点疼。」 顾年祎语气柔下道:「去休息吧。」 「不困。」许洛说,「那你呢,你还要继续休息吗?」 「我……」顾年祎揉揉鼻子,「你的意思是,让我拾起这个案子吗?」 「嗯。」许洛说,「以后你只帮老奶奶找狗狗,小朋友找钱包,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人各有志嘛。」 「……」顾年祎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吸了两口气,接着下定决心似的:「下周,我和你去一趟弥州吧。」 「你想去看看别墅?」许洛问。 「对。」顾年祎笑笑说,「我们不能总是在拼图。」 许洛若有所思点点头,顾年祎又撇撇嘴:「顺便收拾下屋子吧,该丢的东西总要丢掉吧。现在不也是这房子的主人了吗?」 许洛听着这话,总觉得话里有话还酸熘熘的,忍不住又想调戏顾年祎:「你知道我买那房子是干什么吗?」 「干什么。」顾年祎问。 「我想在里面自杀。」他瞪着眼,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故意用阴森森的语气说,「让他变成凶宅。」 「……」许洛肉眼可见顾年祎那眉头肌肉的跳动。 他真是太喜欢看顾年祎这些小表情了。 顾年祎曾经会骂他有病,骂他别乱说,这次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许洛好像感觉到了细微的不妙,松了表情,道:「……吓到啦?」 「你真的会这么做吧。」顾年祎轻声说。 「……」许洛看着他拽着自己手腕翻过去,看见了手腕上已经癒合了的淡淡的疤痕,顾年祎发了会呆,松开手。 这下弄得许洛有点尴尬。 「我错了,我不开这种玩笑了。」许洛哄道,「对不起。」 「早点休息。」顾年祎道,「我明天还要早起,我得去一趟分局调档案,至少先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 「我开车送你吧。」许洛喝了口水,「反正我也没事。」 「真好啊。」顾年祎道,「你老闆还缺人吗。」 「睡吧,晚安。」许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能睡个好觉了。」 「晚安……」顾年祎道。 …… 一觉睡醒,顾年祎感觉自己如梦如幻。 他慢吞吞坐起来,发现许洛还在睡觉。 他在门缝的地方悄悄看了一眼,许洛上办身什么都没穿,顾年祎看见他那细白满是奇怪伤痕的手臂横在外侧,还有他肩膀的骨头,在灰色的被褥里,一只手还搁置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是各种瓶瓶罐罐,顾年祎知道他长期有失眠困扰,但不知道他平日里是不是真的要吞那么多药。 可能是感觉到了动静,本来就半醒状态的许洛忽然抬头,把顾年祎抓了个正着。 「……」顾年祎双目圆瞪,仿佛自己是个偷//窥//狂,「早,我不、我不是……」 许洛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妥,他身上的被子掉落,背对着他去拿手机,露出后背的疤痕,清晨阳光洒满周身,整个人都充满着诱//惑//力。 「早。」许洛丝毫不觉地含煳道,「睡过头了。」 顾年祎:「……」 比起这个,顾年祎昨晚辗转难眠,想了一下这阵子自己做了个舒服的缩头乌龟,埋沙鸵鸟,但实际上事儿是一桩没落下。比如那在现场的另外两具冰柜中尸体的身份,比如那个「施宇量」的面部比对结果,比如那个声音到底是何方神圣,比如从上至下的清查之中究竟有没有结果。 早上一早恰好张常来找他询问工作,顾年祎顺便就告知了他自己的意图。张常听后道:「本来还想让你再休息一阵子,现在看来是不是没有必要了。」 第186页 「目前汪呈还未醒,副支队长暂时由李队暂代,我们准备重新组建特别调查组,这个调查组垮省垮区域,由省公安厅组织在全省抽调精英骨干组合,重点的调查事件就是……旗山。」 顾年祎微微仰头:「……」 「但是这个调查组,还是以我们为基础。」张常说,「这事儿说来也话长了,本来想等刘局这次的事情过去再告诉你,结果汪呈倒是先被算计了。」 「师父……他。」顾年祎道,「师父不是……」 「你以为警察就是来案,查案,来案,查案吗?」张常说,「事情都那么简单,要我们干什么?」 他继续道:「正好,你休息完了,我们也集合完了,等你把许洛带回来……」 「许洛?」顾年祎愣了一下。 「你不是去找许洛的吗。」张常说,「许洛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务必把他带回来。」 把他带回来。 可自己也不是去找许洛的,自己明明是来调查拐卖儿童案的。 顾年祎一垂眼,看见了许洛的后脑勺。 「我说……欸。」许洛忽然一转头,又差点撞到他鼻子。 「……」顾年祎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你,能不能别悄无声息走在我后面。」许洛这才和他走在一起,「所以其实分局大队一直在调查这个拐卖集团的事情,也前后抓了些人,但核心人员始终在逃」 顾年祎手指蹭蹭嘴唇:「我觉得是这个原因。」 许洛点点头,道:「但钱小苟父母的事情,应该是差不多了。」 「嗯。」顾年祎道。 「你倒是真会帮他找。」许洛双手背在身后,「其实如果没有发生测算系统的事情,我们倒是可以跟着测算系统一起。」 顾年祎道:「我始终不相信那个破系统,比起这个,你本来就是系统的一部分,你不是更厉害一点。」 许洛道:「是吗。」 「张队让我把你带回去。」顾年祎说,「你想和我回去吗?」 「要重启调查旗山的实验吗?」许洛说,「成立专案组,让你回去带队?」 「……你怎么知道。」顾年祎无奈道。 「猜的。」许洛灵动的眼珠子转转说,「我以前就猜过,警方为什么会让我去测算系统内,明明全国有那么多的精英,偏偏挑了我。大概率也只是不想让我落入别人手里,我好像比我自己本身重要很多。」 「读过《福尔摩斯》吧?」许洛双手摊开比划了一下说,「警方可能始终相信有个『莫里亚蒂』,一个和我有关系的人。」许洛说,「而我,其实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大概率也没他们想得那么重要。」许洛头一调转,拉了一把旁边的顾年祎,「我渴了。」 许洛转向了一家奶茶店,开始看菜单。 顾年祎在旁边看了一眼,感觉到了嘴里甜腻腻的味道,道:「这又不解渴,少喝点。」 「白开水又不好喝。」许洛低头看着,「你喝不喝?老闆麻烦我要……」 顾年祎想这人真不想三十岁,嘆了口,也趴到了吧檯上:「我请你喝。」 「你喝什么?」许洛头也不抬问。 「莓果挺好的,酸酸甜甜的。」老闆开始介绍道。 「……不。」许洛直接否决,「这颜色,不喜欢。」 顾年祎看着那杯绛红色的液体,又看看许洛,可能感觉到了目光,许洛抬眼道:「你试试?」 顾年祎提着一杯奶茶,许洛在他旁边叼着一杯,两个人并肩走了一路,许洛道:「自从密室出来之后,就感觉你心事重重的,和我说说你怎么了? 」 顾年祎没头没脑来一句:「那你谘询要钱吗。」 「要啊。」许洛说,「我还挺贵的。」 顾年祎闻言就笑起来,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之前你告诉我的那个什么,微博树洞,我还去找他聊了会天。聊着聊着,他就要收我钱了。」 许洛含着吸管咬着,问:「什么树洞。」 「『想和你夜谈』?」顾年祎说。 「咳——」许洛呛了一口,接着边咳边笑,道,「顾年祎,你想笑死我吗。」 「怎么了。」顾年祎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然说,「别笑,我认真的。」 许洛牙齿把吸管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接着他眼神里的笑意慢慢消失,道:「你认真的?」 话里有话,如利刃刺来,直接抛开了顾年祎的顾虑,把里面的东西摊开在了他的眼前。他们两人都对话题的转变心照不宣,也知道彼此的话语之中暗藏的含义。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许洛干脆直截了当挑明了说。 「知道。」顾年祎坚定道。 「你是真的知道,还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许洛笑笑,「我们才认识多久?」 顾年祎刚在思考怎么反驳,怎么说出自己对他的感觉,正在犹豫的片刻,身体勐然紧绷了。 许洛牵住了他的手,在大街上,这么堂而皇之地,和他十指相扣了。 和上次在密室里,手掌贴着手掌的牵法完全不同,更加亲密。 「想建立关系还不简单,我们在那个狭小的密室里已经足够亲近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就那么的轻而易举。」许洛的指头摩挲着他的手背,牵着把他拉到了街边拐角的一处角落里。 第187页 内里黑暗狭窄,也很容易被发现。 阴影之中,许洛贴在他的胸口,双手推在顾年祎身体两侧,面色冷淡地看着顾年祎,而顾年祎正瞪眼看着他,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 许洛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嘴唇,说话的声音都是呢喃一般的气声,热热的鼻息抚着他的嘴唇,说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见的话:「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容易gou//引,因为你太容易和别人共情了。」 第95章 离别 「你出生在被保护得很好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你的世界生来就是非黑即白,这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事。」许洛看着他,「你小时候会许愿以后有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女孩和你结婚,这是你嚮往的爱情。平日里你在罪犯里看见过太多美好又恶毒的事物,所以一开始会对我有所防范,但当我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又对我附加了同情。」 许洛眼珠子斜向上方:「单纯善良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可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同情?或者说,和我待久了,等刺激的感觉过去,我们回归平静,你就会发现你根本不喜欢我。」 「一个月了。」顾年祎抚开他半长的额发,「你觉得,我还没冷静?没有想明白?」 「可我没你想得那么好。」许洛微微侧头,像是在找个,和他容易接吻的角度,但始终保持着距离,「而且,我也不配得到爱情。」 「当然,我也很喜欢你。」许洛说,「如果你愿意和我有浮于表面的关系的话,我求之不得。」 「什么是浮于表面的关系?」顾年祎说话声音低沉,这会反而清醒了起来,「……pao//友?」 「也不是不可以。」许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和你去开//个//房?」 「你是这样的人吗?」顾年祎完全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手也规规矩矩放着。 「我是啊。」许洛笑起来,「你第一天知道吗?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顾年祎垂下头,鼻息和他相擦,接着手撸了撸他的后脑勺,声音柔和而冷静:「那怎么想都是你不合算,我也不是那种人。」 「谈过一次恋爱就知道,谈恋爱没必要那么认真。」许洛还是靠在他身上,鼻尖快碰见他的鼻尖,「……怎么样顾警官?」 「你那算谈恋爱吗。」顾年祎无语地咬牙道,「那我也想让你知道,我谈恋爱特别认真、传统、老派。绝不接受没开展关系前的性//行为。」 许洛微微推开他:「……你认真的?」 「认真的。」顾年祎垂着眼看他,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后颈,「我才不会在你身上,和心里,制造这些让你痛苦的东西,我要身心都交付给对方的感情,而不是随便玩玩。」 许洛收起脸上的表情,平静看着他,半晌才冷冷哼笑了一声推开他:「……再说下去我都要心动了,不过成年人了,真的不用这么拘谨。」 「……」顾年祎颔着下巴看他,手机却震动起来。 「我接个电话。」顾年祎手向下摸,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机,他一看是组里的人,迅速接了电话。 许洛已经乖乖退开,退到了一边去,和他并肩站着。 他面无表情又呆滞地看这前方,心跳却很快。 「嗯,在,我在,什么。」顾年祎一昂头,后背顶着墙壁站直道,「我今晚可以到!好,好!等我。」 顾年祎挂了电话,转头和许洛道:「师父醒了,这次是彻底醒了,他能说话,思路清楚。」 许洛也被这句话惊动得愣了半天,他看了顾年祎一眼,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爪子揉乱的领子。 顾年祎摆手示意没事。 「是……是不是迴光返照?」许洛说完觉得哪里不对,赶紧道,「对不起,我不是……」 「应该就是迴光返照了……不管是不是,我们先回去吧。」顾年祎转身要离开巷子,一转头又拉住许洛的手臂,把他带着往外走。 「餵。」许洛被他拉得一踉跄,不得不扶了一下他手臂。 「走吧。」顾年祎道,「先和我回黑溪,然后去弥州。」 他留了半个侧脸给许洛:「事情总要一点点做起来,对吧。」 …… 到达黑溪的时候,是晚间八点多。 市三医院灯火通明,一条楼道内的都是武警站岗。那时市局内大小的领导都来到了市三医院,汪呈的病房内里外全是人,一时间阵仗大得超乎寻常,又格外凝重。 顾年祎一路上就在想,如果自己晚一步听不见什么,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三楼,住院病房,汪呈病房外站着李邰,和在外面等候的支队的队员们,还有自己的妈妈张婧和木萍站在一起。 李邰看见顾年祎来了,一脸严肃,手背着背后快步走过道:「你总算来了。」 「看看队长去吧。」孙城明就站在他身后,也一脸疲惫,「他和我们都说完话了。」 木萍也道:「和你师父说说话去。」 顾年祎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许洛,许洛手抚着他的后背,道:「去吧。」 「师父……」顾年祎怔怔地打开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了瘦得完全脱相了的汪呈。 他双眼凹陷在眼眶里,脸色惨白,骨骼分明,长期营养液的支撑让他像个剩下一层皮只剩下的骷髅,顾年祎那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感觉到胸口的钝痛一直持续到了头顶,他快步跑到他旁边,一把握住了汪呈的手。 第188页 他感觉得到,汪呈在等自己。 「哟。」汪呈声音也完全变了,沙哑得像另一个苍老的人,语气却一如从前,「你他妈的……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他妈,要死了。」 顾年祎咬着牙关,把他手握起来,双眼立刻就红了:「我来晚了。」 「是去办案了吗?」汪呈说。 「对。」顾年祎双手不停抖着,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开始汇报工作,「……我之前答应那个小鬼的事,我去找那个小鬼的父母了,我还找到了,我知道现在有个拐卖集团的存在,我想回来汇报,我想部署方案,我想……」 「啊啊……」汪呈闭上眼笑着说,「很好很好,但我感觉得到我腿脚退化,背嵴生疮,看起来不太好……这建军节我是熬过去了,教师节也熬过去了,怕是熬不到给祖国母亲庆祝生日了……咳咳咳,哎不说这些。」 汪呈又睁开眼看着顾年祎:「那天……那天在密室的事情,我都交代给同事们了。我就不再说一次了……我给你说说,你关心的事儿。」 「师父你可以什么都不说。」顾年祎哽咽道,「你可以等完全好了再和我说。」 汪呈没有理他,继续道: 「其实,在你爸遇害之前的半个月,黑溪就已经成立了一个『630专案组』。当然,当年我们掌握的线索比如今更有限,那也是因为兇手第一次犯案……他是个警察,在他犯案之后潜逃,后来死于交通意外。」汪呈看着顾年祎,「你知道吗,他平时是个很机灵的警察,把领导都能哄得服服帖帖,谁都知道他今后仕途广阔,但他太心急了……咳咳。」 「他把我们当时的一个教官,给杀了。」汪呈看着天花板说,「那个教官很聪明,在临死前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有危险,给我们留下了一份关于630未公开的档案的的一小部分,这也是我们一开始组建这个专案组的初衷。」 「但……之后那几年,他们非常非常谨慎,再也没有出现过。」汪呈说到这里长长吸了口气,顾年祎马上给他拍背,道,「可以慢慢说,您今天说的话够多了。」 汪呈摆摆手,接着道:「这个案子非常、非常机密,当年也只有少数的人知道,直到前年我们才因为暗网事件的发生,在内暴露了一些端倪和资料,结合之后那个叫乌溧的案子,我们盯上了几个重要的人,这其中就包含了后来的许洛。许洛……」 汪呈道:「他和你来了吗?」 「来了。」顾年祎说。 汪呈忽然抓住他的领口,手颤抖着轻声道:」他是、是事件主策之一的情人……虽然我和他接触下来,我又觉得他和传闻里不太一样,不过也不重要了。」 「……」顾年祎道,「所以,是你把他带进系统的?」 「嗯,是,也不算是,应该是『我们』。」汪呈说,「……不管如何你要保护他,但也要限制他。」 居然和许洛想得一摸一样。 顾年祎嘆了口气,道:「好。」 汪呈用气声说:「情感上请你离他远、远点。无论如何,他不是个简单人,你也驾驭不了他。」 「……我知道。」顾年祎抚着他的胸口,「你先躺下吧。」 汪呈的精神开始涣散,视线也开始没有焦点。 「……当时那个警员,他是一个从基层干起一步步往上的,只是时间久远,他又心急,早早暴露了。现在想想,如果他如今还活着,说不定也已经坐到我这个、或者更高的位置。」汪呈说,「之后你要查他们,一定要首先警惕他们、警惕这样的人。」 「好。」顾年祎说,「您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 汪呈好像确实想休息一下,他闭着眼,道:「我其实感觉我休息了很久,做了很长的梦。听说你妈和我老婆都被你照顾得不错,之前是我的错,是我的问题。」 「那,那些事是你做的吗。」顾年祎问。 汪呈摇摇头,闭上眼:「那天在『课堂』上说的话,都只是他们让我说的,我没杀人,更不可能想嫁祸你,想杀你,但我也确实绑架了你和许洛。如果我不照着他们说的做……那些都会实现,木萍和你妈妈会死,你和许洛也会。我把过程已经告诉了张队,他会好好详细地和你说明,但我很抱歉,我没看见兇手……」 顾年祎松了口气,倾身抱住他:「好了,好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快点好起来吧,『630专案组』会重新启动,我们不能没有你。」 「我啊。」汪呈拍拍他的背,「我也想活下来啊,我也不想丢下你……你说说,我拍拍屁股走了去找老顾了不要紧,你妈和我老婆怎么办?把你当儿子了那么多年,我是真没想到还能让你给我送终的。」 「你可闭嘴吧。」顾年祎趴在他肩头,把脸埋在底下,「你走后,所有人都让我休息休息,怕我累着,你觉得是谁的错?谁把我养成这样的?」 「啊,是我吗?」汪呈眨眨眼,他浑身都开始痛了,眼皮也开始撑不住袭来的模煳感,「那真是不好意思……下辈子注意吧。」 可能注意到了异常,顾年祎赶紧起身。 「你还好吗……」顾年祎摇了摇,「师父?」 「师母,师母……医生,医生……」顾年祎手忙脚乱地回头喊着,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断续,都和眼泪一起哽在喉咙口,「师母你快来看看……」 第189页 「老汪!老汪!」木萍冲进了病房。 汪呈的视线模煳里,看见了顾年祎在面前的残影,他努力想睁开眼,但痛苦地蹙起了眉头,他很疼,五脏六腑都疼,但疼到深处,好像又不疼了。 终究是没帮顾秋长照顾好顾年祎,他还有点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他有罪,人一辈子带着罪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赎罪。 该说的都说了吧,好像还有没有交代的,案情的脉络、警队需要知道的真相、顾年祎想要调查的案子,还有没有…… 不管了,该走了。 该走了。 第96章 旧案 顾年祎已经等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反覆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他知道汪呈会离开、会死,他的状态只会恶化,如时间一般不可逆转。但当他已经做足了准备,这场死亡最终来临时,顾年祎发现最不能接受的还是自己。 他不太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过的了,至少前半段不记得。 他应该没有哭,浑浑噩噩地帮着忙,汪呈没有孩子,顾年祎帮着木萍安排了一切。 后半段他迷迷煳煳清醒了,再睁眼,就感觉黑暗里有人抱着他。 那人身上的气味是木棉的清香,让顾年祎清醒了一些,他仰头,对方却不让他动,手按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几点了。」顾年祎知道他是谁,他难得放任自己汲取对方身上的气味,「我睡了好久……」 「晚上四点。」对方侧了个身,「并没有很久。」 「那,你准备抱我到什么时候……」顾年祎说。 「是你接完电话就抱着我到现在。」许洛说,「也不哭,也不闹,我感觉你很需要拥抱。」 「……这是哪儿?」顾年祎问。 「你家。」许洛还补充,「你床上。」 顾年祎一下坐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倏然看向了许洛。而许洛慢悠悠盘腿坐起来,道:「你妈妈去陪你萍姨守夜去了。」 「……」顾年祎终于想起来了,汪呈是十一点走的,他们这里的规矩,人去世的那晚上要有人守夜烛火长明,顾年祎守到了两点实在撑不住回来了,那期间许洛一直和他在一起,没有离开过一步。如果谁说话问起什么,顾年祎脑子没转过来,许洛就在旁边帮着他回答。 他重新倒回了床上,慢慢蜷起了身体:「师父他真的走了。」 「嗯。」许洛摸了摸他的头,「对于他来说,是解脱了。」 顾年祎脸向着枕头,用手捏着自己胸口阻止那阵阵袭来的心绞痛:「……我以为我能接受,但是我真的好难过……」 「我知道。」许洛拍着他的肩膀,「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倾身抱着顾年祎,顾年祎没有挣扎,发出了低声的抽泣声,他手指绷着青筋,深深嵌入了对方的手臂之中。 …… 长夜的尽头是天明。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从汪呈离开到下葬,一切都从简进行,围绕着他身边的谜团,在他临终前他已交代了大半,但始终还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无从说起。 无从做起的时候,还是要静下心来回到原点。 于是顾年祎花了快将近一周的时间调档案卷宗,一件件翻阅,等张常有空了也问了他详细的情况。原来当年的630调查组,因为组建时间短,其实组内只有顾秋长、汪呈、张常和后来调去外地任职的警员。那么基本就可以理解为,根本没有什么开始。 不过,至少630这个点再次映证了他们的想法,旗山和实验以及那些如今渗透入社会方方面面的人,他们怀揣着怎么样的目的,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重新整合的团队还是他们这些人,顾年祎自己申请回到岗位后继续担任组长,向上级李邰和张常汇报工作。 会议室内: 「两点,抓住杀死王文禄……和直接导致汪呈死亡的兇手,也就是那个自称『施量宇』的人,新帐旧帐一起清算。」顾年祎道,「如果他能供出前因后果是最好的,如果他死都不开口……这事儿还要靠自己。我现在有个设想,他们可能也想过和警方合作,比如上次的密室……」 「但你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张常严肃地摇摇头说,「无论是什么理由,只要照片上的人还活着的,他们可能都会遭受危险。」 「还有几个……许洛知道吧。」顾年祎看向许洛。 许洛给他们放自己制做的思维导图:「目前来说,照片上的老师还有两个。」 「一个叫宋临,移居美国后没有再在国内有任何的消息,一个没有名字,只有这个人的样貌。」许洛手指指了指说,「学生的话,除了乌溧、伍梦娟他们已经死亡,还能在照片上找到的人,这个在医学研究院工作,这个在美国通鸥律师所工作,这个在国内证券交易所工作。后面这三人都很有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者之一,也就是模仿乌溧声音的『施量宇』。」 「之前出国和科研人员你联繫不到,警方出面会容易一些。」顾年祎道,「可以,我们先争取多联繫一下他们,无论如何要问出点事情来。」 孙城明端着杯子站起来: 「不过,上一个案子里的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查到他的信息,全国的人脸识别资料库中用技术对比后找到的几个人都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孙城明道,「我们现在怀疑他可能进行过一些整形之类的事情通过改变外部容貌逃避法律制裁,这是规避人脸识别的方式之一,还有就是局内的内鬼,他很大程度上帮助了对方逃避了不少的程序。」 第190页 顾年祎道:「我们该查明99年之后,到如今这个阶段在公安系统中可能存在的身份特殊的人。比如来自西北,年龄在35到40岁左右的这样的存在。但是……」 顾年祎挠了挠头:「……」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张常说,「这事儿我担着,只要有问题,立刻汇报我来解决。」 「其实这不是个好办法。」许洛抱起手臂道,「公安系统内的互相不信任是很致命的。」 顾年祎知道横竖都要牺牲点什么,但更深入调查,势必会拔出萝蔔带着泥。 他手指靠着下巴思考道:「这个实验的人出来之后被封口,也会重新包装回到社会之中。所以之前吕凡的女儿吕玲提到过他父亲回来之后性格变化很大……总之,肯定是有人掩盖了自己不少的罪行。」 「那么他们再次犯案的可能性,应该就是在他回国的时候。」许洛说。 几个人在继续讨论,许洛则是拿着自己的电脑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道。 「下个月十三号。」许洛浏览着网页,「通鸥律所内的几名律师会被邀请来国内有一场宣讲会,而这个消息并不是对外公布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位律师会回国内。」 「哪儿来的消息。」张常说。 「一个朋友。」许洛道,「靠谱朋友。」 顾年祎知道是谁,就道:「是个机会。」 「那就抓住机会。」张常双指併拢,对着他指了指,「一举攻破。」 重案组重新回到了轨道上,曾经积案不少,一件件的要重新取证质证整理再搬到台前。少了汪呈的重案组经歷短暂的低谷后没有停留,毕竟世界依然在转,没有汪呈的重案组开始了,这一次是顾年祎真正意义上的再次出发。 顾年祎喝了口水,目光垂到了电脑上的网页。 他在内网浏览搜索的,正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在铜山白津黑溪一带发生的儿童走失案件。钱小苟是从村内逃出,当他得知村里还有不少是被拐卖去的儿童妇女得出了当年一定有个拐卖集团存在的的可能,于是他仔细对比了当年的儿童走失率,在05-06年之间整个津溪水地区三个月就有十几起,年内居然发生了快超百起。 这也就是那个组织高度活跃的那一年,但往后,尤其是近年几乎没有,顾年祎之前去往白津调查,也知道了白津警方在当地也接连捣毁了几个拐卖儿童的组织,很大程度上也是给予了巨大的打击。 如果一个组织不活跃,那大部分原因估计是已经原地解散,成员四散组织头目隐退了。 不过,这几年因为dna生物技术的逐年发达,很多当年的悬案得到破获,顾年祎相信正义到来不过都是时间问题。在当年现场收集到的指纹证据内发现了能对比上的人,于是今年年初也在网上发布了通缉令,悬赏缉拿这几个主要涉及拐卖的人贩。 顾年祎看着这几个人的脸,对比他们的一些行踪轨迹,有一个人出现在黑溪这一带的时间很多。顾年祎想针对他着重分析,就他把地图上的点标记了一下。 顾年祎圈划过后,自己研究半天之后才喊来了孙城明,指着屏幕道:「孙哥看看,这就是他的行动轨迹。」 「那他生活圈就是这里啊?」孙城明马上就趴在他旁边用手划了一下,「他应该就住在这一带。」 「可这范围还是太大了,三个小区,四个街区,中间有无数的店。」顾年祎双手抱着头在椅子上慢慢晃着,「这范围不好找,不过想想好找也不至于找那么久。而且半年过去了,说不定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确实。」孙城明道,「现在什么都能外卖……欸!等会,香菸可不能外卖啊。」 「他出现在过菸酒店。」顾年祎凑近身体去看。 「我去调一下附近监控,看看有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孙城明道。 顾年祎等他走后自己又琢磨了一会,上午很快就过去,吃完午饭,孙城明也带来了结果:「调到最远可以调到上个月月底的,而且一无所获,我怀疑他是戒菸了。」 「……」顾年祎撇开眼,无聊地玩着打火机,「他为了逃命戒菸,挺有意思。」 正说这话,顾年祎撇到了许洛叼着酸奶回办公室,看见他和孙城明围在一起,也就过来看了一眼。 「许医生,吃完饭啦。」孙城明和他打招唿,「来来来正好过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案子就要开始啦。 两个人关系会不会进一步呢…… 第97章 男孩 顾年祎道:「我先去和张队申请,黑溪作为郑呈龙的经常居住我们有权利调查,或许他是个突破口,如果以他为头,把整个案子给拉扯出来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许洛看着他们圈定的生活轨迹,嘴里咬着他的酸奶道:「他去的地方是超市、网吧、游戏厅、饭店,都是非常生活化的地方……其他地方不提,网吧游戏厅……」 「可能是纯粹去玩或者网//赌?」孙城明说。 「不……不不。」顾年祎又重新回看那几张照片,接着圈出了监控内有的露出半张脸有的留下一点距离的一个身影。 「发现了吗?这孩子。」顾年祎说,「次次在他出现的网吧都出现。」 几个人凑近画面仔细看,画面中的小孩离他不近,但在这些场合出现多次的话,就不像意外了。 第191页 「这孩子跟踪他吗……」孙城明反应了一会,道,「不对啊?他还难不成是捉孩子去的?这他儿子吗。」 「换个思维,可能是他拐卖的。」许洛说,「能查到这孩子的身份吗?」 「这张,有校服的一角。」顾年祎把监控摄像头拍的照片放大放大,给另外两个人看。 「行,我去查这是哪个学校!」孙城明招唿道,「宝贝儿们干活了干活了,顾仔你快点去走流程办手续,把这事儿先稳下来。」 「嗯」。顾年祎拿起通讯和手机站起来,看见许洛在旁边发呆,道:「怎么了。」 「没什么。」许洛手撑着头思考了一会说,「只是这地方有点耳熟,但我不太想得起来了。」 「不重要。」许洛把喝完的酸奶丢进筐里。 顾年祎见状,又看了他一眼,最后犹犹豫豫说出口道:「……你晚上有空吗。」 「我要去找房子。」许洛说,「之前那个公寓不错,但离市局太远了,平时上下班也不方便。」 「市局附近的房子月租比那边翻倍。」顾年祎也刷了刷手机,「可能地方还没你之前住的地方好。」 「……这次也不知道在黑溪待多久,我还是找找不错的长租房,如果实在没地方我只能再住回去了。」许洛翻了翻眼睛故意说,「我记得某些人之前说每周去白津看我,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数啊。」 「没有说每周……只是说有空。」顾年祎心虚喝水,接着道,「要不我车给你开吧,反正我有警队的车,出外勤也不开。」 「你可以来接我啊。」许洛勾嘴笑笑。 「……」顾年祎把水杯一放,「也好。」 「那我还是住那边吧。」许洛伸出根手指说,「我找找房东……对了,你刚才问我晚上有没有空?我当然有啊。」 许洛凑近他:「所以问我有没有空干什么?准备约我啊,顾警官?」 顾年祎往后靠了靠,目光却温和淡定看着他眼睛:「……对啊,所以你有空吗。」 「顾仔——」孙城明大喊了一声,顾年祎和许洛赶紧分开,一起抬头。 「找到了!快不快!你就说我快不快!」孙城明边跑边喊,「男人偶尔也要快一点!」 「……闭嘴。」顾年祎一巴掌拍嘴上,无语地捂着,「找到了?」 「是莲华中学的学生,因为这附近就一个学校是这种蓝色校服,还挺好找的。」孙城明道。 「那能找到孩子吗。」顾年祎马上道。 「我联繫学校了,给他们看了照片,对方说是他们高二的学生,已经找老师去确认了。」孙城明说,「怎么样,速度吧?」 「那再速度一点。」顾年祎马上拿起包和车钥匙,道,「一鼓作气,走。」 「我也去。」许洛道。 「走走走。」孙城明招唿着也快步跟上了两个人的步伐,念念叨叨道,「真要对付小孩我们俩可不行……」 「就走了吗。」谷新新问,「顾年祎你又先斩后奏!」 …… 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倒也不是说曾经的警方无能,找了那么久的事情被他们这么随随便便观察了几个监控就搞定了,只是这样的陈年旧案,跨区跨省且内容和涉案人员都很复杂,顾年祎凭着运气和观察力能找到一条细微的突破口,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就是他今天不找到,明天也会有人找到。 证据摆在那边,只是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问题。 不过现在,顾年祎对这种想法又有新的认识,要撕破,要自己迎上,被动是不可能的,他和整个重案组都必须自己成长。汪呈离开之后,留下可是个不大不小的烂摊子。 到了地方,因为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校长就请他们去自己的办公室等。 「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一下这个孩子。」校长道。 「先不忙。」顾年祎赶紧阻止道,「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并不是立刻要见他。」 孙城明把平板上的资料拿出来,道:「我们想来调查一下关于这个孩子和他的家庭,有一些问题想问问。」 「他叫郑……闵。」顾年祎看着自己手机上嫌疑人郑呈龙的名字,根据这个姓氏基本可以确认他们俩是一家。 「哦,这个孩子,我们这儿的问题儿童了。」校长扶了扶眼镜,正好看见教导主任也来了,他就喊教导主任一起来听。 「孩子是个好孩子,也很聪明,但他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父母都不太管他。这学期开学的家长会、期中的家长会都没有来开。」教导主任对顾年祎他们道,「平时因为父母不管,三天两头跑网吧,所以学习成绩也一般,人是聪明的,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偏科严重。」 「偏什么科?」顾年祎忍不住问。 「偏理科,小聪明嘛,老师讲的道理一讲就懂,物理化学数学高分,英文语文给我考个十几分二十几分,作文都不肯写经常交白卷。」教导主任道,「警察同志问这些是有什么事吗?他是不是又和人在校外打架犯事了啊?」 「还打过架?」顾年祎眯着眼道。 「这不是担心嘛,他小孩子贪玩,总爱和人打打闹闹。」校长在一边道,「他喜欢和高年级的社会流氓混一起,那些流氓喜欢打架,不过据我所知他没怎么参与,我特别怕他学坏了,和他家长反应好几次了。」 第192页 「这就是我说他的聪明啊,他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教导主任道。 顾年祎点点头,英眉微拱,看许洛一直在旁记录,就继续道:「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情况,除了这些,其他还有吗?」 「他应该是单亲家庭,父亲一个人带着他。」教导主任道,「反正没看见过他妈妈,在家长资料上也从来不填,问起来也说妈妈不知道在哪儿。」 「你看一下,这是他的父亲吗?」顾年祎把一张照片递到了教导主任面前。 「……」教导主任看了一眼校长,接着道,「这,其实我和这孩子父亲也大半年不见了,你冷不防拿一张照片给我看我也有点认不出……这孩子家里是有什么事儿吗?前几天他作业不交我和他父亲交流,他父亲还说回去打他一顿,我还好言劝了一会。」 听闻有对方的消息,顾年祎和许洛互相看了一眼。 「您有家访过吗?」顾年祎马上追问。 「当然家访过啊。」教导主任说,「不过是他们班主任去的,去的几次他父亲都不在家,家长忙我们也理解,所以我们大多数还是电话沟通。」 顾年祎点点头,至少可以基本确认,无论这个人是这孩子的父亲还是把这孩子拐卖来的,他就是在这个街区生活,有家庭地址,只要人在这里,去实施抓捕的难度就少了很多。 「……好吧。」他看向许洛,「许医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们可以见见郑闵他本人吗,主要是问点问题。」许洛说。 「好的,他们高三也快下课了。」教导主任站起来道,「我去和他们班主任说一下。」 等教导主任走了,孙城明凑过去低声道:「喂喂喂,虽然教导主任同意你们调查,但你这不合规矩吧……主要是他未成年,回头如果他父亲是无辜的去局里投诉你怎么办啊顾仔。」 「你别忘了,我又不是警察。」许洛手垫着下巴,「我和他聊就行了。」 …… 小孩叫郑闵,高三4班在读,在莲华中学这还是个重点班。 但他在重点班里是个吊车尾的,据说成绩忽神忽鬼,好起来因为理科可以拉很大的分数,坏起来的话可以排到整个年级根本看不见的位置,所以当他站到顾年祎许洛面前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大多数这个年纪问题少年的影子。 他是个平头,穿着松垮的校服,虚虚挂在自己的手臂上,里面是一件黑色绣着骷髅头的衣服。他看顾年祎和孙城明的眼神复杂而警觉,那目光来回在他们身上打量。 许洛在一旁观察他。 孙城明和顾年祎都穿着警队的制服,一般来说,小孩看见忽然来找自己的警察的眼神都会比较害怕,他这样的眼神其实还挺奇怪的。 「你好郑闵。」顾年祎率先做着自我介绍,「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想找你了解点事情,可以吗?」 郑闵的眼白很多,掀眼看人的时候有种兇相,说话也很直白犀利:「我犯什么事儿了?」 第98章 留下 「你先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就是和你聊聊天。」许洛先拿出他向来和煦的姿态企图拉一些郑闵的好感,「你如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好,答错了也没有关系。」 「这位是你的父亲吗。」顾年祎拿起自己的平板展示给郑闵看。 郑闵看了一眼,就点头道:「是。」 「那你父亲在哪里?」顾年祎问。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郑闵拔高声音喊了一声,接着有些木然地看着前方,「他早就外面有女人了,每天也不回家,也不管我,那我管得到他吗?」 「他不常回家吗?」许洛问。 「不回。」郑闵指着外侧说,「他每天抽菸喝酒,以前还打我妈!我妈就是这么被他打跑的,他是不是现在是个通缉犯?那可太好了,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吧。」 「能问问你妈妈什么时候走的吗。」顾年祎问。 「我很小时候就走了,不记得了,也不联繫我。」郑闵说,「不重要。」 「你好像很恨他?」许洛说。 「能不恨吗?」郑闵刚变完声音后那磨砂质感一般的嗓音道,「他开家长会从来不来,别人家的小孩什么都有,只有我,我犯他妈什么事儿老师找人都找不到他!去死吧他!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枪毙!」 说完可能因为激动,他声音还带了丝丝抖动的哭腔。 顾年祎对这种画面比较难防备,啧道:「你先别激动……」 「给。」许洛拿了瓶水给他,有递给他一张纸巾:「你先擦一下,不要紧张。」 郑闵看了他一眼,迅速眨眼道:「他们俩都穿着警察制服,为什么你没有。」 许洛神色平静:「你倒是观察得挺仔细。」 郑闵接过水喝了一口,道:「反正我现在就想好好考大学,其他什么都不想想,我爸干了什么狗屁事情我通通不知道,你们别问我了。」 许洛道:「好,能带我去你们家看一眼吗?」 郑闵瞄了许洛一眼,接着站起来道:「去就去,无所谓,反正这家就我一个人。」 「希望你们赶紧抓住他。」少年撇向顾年祎,「让我看他最后一眼,然后让他去死吧。」 「你也不要这么愤世嫉俗嘛。」孙城明走到他旁边,大大咧咧搂了他一把,被郑闵一脸嫌弃地推开了。 第193页 顾年祎和许洛走在一起,顾年祎抱起手臂冷言又轻声道:「你有什么想法。」 「直觉让我觉得这个小孩有点古怪。」许洛说,「见到莫名到访的警察,紧张是正常的反应,但他肢体僵硬冻结反映强烈,也刻意在放大自己的语音和动作,但因为过于刻意而让人觉得奇怪。」 「或许他在……」许洛嘴角弯了个弧度,摇了摇头。 「在什么…?」顾年祎说。 「没什么。」许洛说,「我只是在猜想,如果他也是被拐卖回来的孩子,只会在帮父亲掩藏罪行,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事情顾年祎当然也见过,这也就是顾年祎之前对钱小苟事情的顾虑,父母是教师,也有自己的生活,对于一个社会上的犯罪者最终是否能够完全接纳,顾年祎知道大多数人最终的结局都不是一开始设想的美好。大多数人因为生活环境不同最后也只能放弃接纳的想法,但换个角度想,如果从一开始,对方会罪犯的生活环境是相同的呢?结局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如果这个少年知道自己父亲是个罪犯但依然在包庇他,作出一系列的反向举动,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最好忘记掉我刚才的话。」许洛说,「你和我不一样,一旦把第一感觉代入后,不太能理性思考问题。」 顾年祎晃了晃脑袋,确实不该让这些莫须有的猜测占据他的脑子影响他的思路。孙城明似乎还在前面和孩子说些什么,高三一般不至于那么早下课,他们有那么一个小时的吃晚饭和休息时间,接下去就要一直学习到很晚。 「我就这么一个空档。」郑闵说,「所以你们快点。」 「不影响你吃晚饭就行。」顾年祎说。 从学校走到郑闵家不远,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平日里他骑车上学的话会更快。顾年祎沿途走着,看见了照片里那家嫌疑人曾经出现过地点的网吧。 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许洛。 许洛倒是在嘆气:「哎,难得顾警官和我约会,看来泡汤了……」 「……」顾年祎听罢无语又有点害羞,还要假装淡定道,「工作完可以吃宵夜。」 「对哦。」许洛马上打了个响指,「那你请我。」 顾年祎悄悄拍拍他的手臂:「好。」 …… 两个人到达了地方,顾年祎和孙城明没有申请下搜查证,只是进屋之后随意看了几眼。屋里挺乱,泡面盒子、外卖袋子、饮料罐子这些生活垃圾都随处堆放着。 还有一些书籍和未洗的衣服,乱七八糟掉落在四周,看得人一眼就开始头晕,顾年祎进去之后只能四周观察了一会,询问道:「距离上一次你爸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不记得了。」郑闵拿着塑胶袋把东西一个个往垃圾桶里装,「上次、他上次好像带了个女的回来住了一晚上,是什么时候就不记得了。」 「睡哪里?」顾年祎问。 「那个屋子。」郑闵一指。 「能看一眼吗。」顾年祎问。 郑闵点头,过去给他把门打开。顾年祎看见床铺上凌乱的被子,除此之外,这里不像是有人常待的地方。 衣柜里有零星的衣服,几双袜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干净得仿佛旅馆。 既然半年前就发布全网通缉,还能安稳隐藏生活在这里。而且儿子高三,还经常带着女人回家,不逃也不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本身就是在逃避,一走十天半个月,住各种不需要身份证的公共场所或者女人家里,花女人的钱,偶尔回来一次,这种设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年祎关了门转身出来,孙城明正在让郑闵打电话联繫他父亲,郑闵一脸不耐烦地拨出着电话边道:「说了你怎么不相信呢?他不可能接我电话。我给他打电话不是要钱就是犯事儿了,他才不管我。他之前也告诉过我,怕警察架着我脖子让我给他打电话,回头你们抓我了怎么办。」 「这什么爹啊,你出事了也不管你?」孙城明无奈道,「我服了。」 顾年祎似乎也相信了:「真离谱。」 见没有什么见到的可能性,大家事到如今也已经不急了,顾年祎就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如果有任何你爸的消息请你尽快通知我们。」 郑闵已经开始撕泡面包装纸,开始烧水了,闻言背对着他们「嗯」了一声。 「你也少吃点这种垃圾食品。」顾年祎道,「吃学校食堂也行啊?」 「知道了。」郑闵闷声道。 「吃完早点回去上课。」顾年祎说,「有事和我联繫,我是刑侦支队重案组的顾年祎,记下我电话。」 郑闵记完闷闷道:「好了,没事儿了吧。」 顾年祎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手道:「走吧。」 …… 几个人离开了郑闵的家,顾年祎边走边道:「看这孩子情况,也未必像是说谎。」 「小孩子的心理其实很难琢磨,他们担心的事情和大人不一样,所以流露出的情绪也不太一样。郑闵看起来和很多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一样,敏感孤独他比同年龄的孩子要成熟老练,所以……」许洛说,「只能后续再观察一下。」 「这附近的摄像头资料都调取一下,然后,多问问这些街坊邻居。」顾年祎说,「至少证明一点,他确实在附近生活。」 第194页 几个人回到局里已经八点多,今天的事情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所以准备各自回家。 「你准备去看房子了吗。」顾年祎换好了衣服,看见许洛也收拾完东西。 「已经和房东说好,直接付钱入住就好。」许洛说。 「哦,哦……」顾年祎道,「那还吃不吃宵夜?」 「吃啊。」许洛说,「顺便帮我去酒店搬下东西。」 工具人小顾上线,把许洛的两个大箱子搬上了车,接着开到了他的住所去。 「为了感谢你,这顿还是我请了吧。」许洛说,「吃串儿还是小龙虾?」 「都可以。」顾年祎淡淡道,「不喝酒。」 许洛抱着手机做了会事儿,顾年祎就在安静开车,快到的时候,许洛道:「最近怎么不找你的树洞说说情感问题了啊?」 顾年祎把这件事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被提起才冷不防想起来:「……忘了。」 他想想,微微蹙眉道:「你怎么知道我谘询的是情感问题。」 「猜的,不然呢?谘询股票还是民生,还是找树洞说案情啊。」许洛说,「所以我决定挑明了和你说,我都这个年纪了又不是你这么年轻,扭扭捏捏的,哦对,还说什么不贊成婚前性//行为。」 「婚……」顾年祎抓重点能力一直很奇妙,「这不叫婚前性//行为,这叫不确定关系前的性//行为,说到底我们怎么结婚啊。」 许洛哼哼了一声:「想挺长,还想到结婚了。」 顾年祎被噎了一下,有些不爽道:「别说我不了解你,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你是什么放//盪的人。」 「还有你都知道我对你什么想法了,为什么一直用这种方式变相拒绝我。」顾年祎说,「别否认,就是变相拒绝。」 「是你不了解我。」许洛说,「别把这种刺激心跳加速的感觉认为是情感行不行,你成熟点。」 到底谁不成熟啊,顾年祎想。 到了家,许洛把鞋子一踢,自己一屁股坐在行李上滑行了一下,刚刚还喊人成熟一点,回头自己做着最幼稚的举动:「没想到我走之后居然没人来住过。」 「挺好。」顾年祎道,「给你放这儿可以吗?或者我帮你收拾一下。」 「嗯?这么贤惠吗,年年。」许洛手扶着把手撑着头道。 「年……不要乱取奇怪的名字。」顾年祎过多少次,对许洛这样的调戏都无法招架,以前还能傻乎乎呛回去,现在自己就是任他欺负。 嘴上这么说,许洛还是拿了外卖道:「先吃饭吧,别饿着了。」 吃饭的时候,顾年祎还在网上找一些关于拐卖案的事情,许洛看了他一会没好气道:「顾警官!请问要我餵你吗?」 「我看完这个。」顾年祎头也不抬说。 「哦,要我坐你腿上餵你吗?」许洛说。 「……」顾年祎面红耳赤地放下电脑,挪到一边,道,「我在想,今天这么顺利,完全可以继续一鼓作气继续来找下去。」 「运气成分占多一些吧,实际上你会发现,它可能会至此停留在这里很久。」许洛撑着下巴,双眼眯着看他,「比起这个,你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什么?」 「有没有开心一点。」许洛说。 声音温柔像羽毛,抚得顾年祎的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我只是很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顾年祎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最终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世界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伤害过我就不会原谅谁,找到了目标就继续做下去,人就是这么慢慢找到自己未来的。」许洛说,「我觉得你有很多人没有的特质,有认真得有点倔。」 顾年祎道:「我不是……」 许洛打断他:「快吃吧,明天我们再去附近看看。」 「好……」顾年祎道。 两个人吃完了饭,已经快将近十二点了。顾年祎把东西收拾完,看了眼表,道:「这么晚了。」 「要走了吗。」许洛说。 「……」顾年祎侧头笑笑道,「不走睡沙发吗。」 「你现在不受套路了啊。」许洛说,「你想睡床也不是不可以。」 顾年祎不上他的当,他去了门口手扶着门框垂头穿着鞋,忽然就感觉背上一重。在反应过来是许洛靠在自己背上的时候,顾年祎的背僵硬着慢慢放直了。 「说实话。」许洛额头磕着他的背,接着悠悠蹭到了侧脸,又翻转了身体,和他背靠着背,「我还挺想你留下来的。」 室内静谧的声音,需要一点什么来打破,顾年祎手抠着门框,嘴唇粘腻贴合的声音,是这空间中的那一点动静。 「我最近一直在想,你一边说着不接受,一边又这么反覆试探我gou//引我粘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年祎说,「会不会……其实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师父临走的时候和我说,让我离你远一点,因为我根本驾驭不了你。」顾年祎笑笑,「我现在想想,你说的也不对,感情什么的对你而言不是没有意义、又随随便便的东西。你只是害怕对我敞开自己,又害怕我走。你虚张声势起来和早上那个小孩有什么区别。」 许洛靠着他闭上眼:「你又知道了。」 第195页 「如果这个时间里,出现的是别人。」顾年祎说,「也是一样的,我是任何人都可以代替的。」 许洛没说话。 过了一会,顾年祎侧身去看他,他肩膀靠着门框,眼里只盛满了许洛一人:「但你现在面前的是我,也只能是我,我也不会走,不会离开你。」 「……」许洛没什么表情看着地面,半晌道,「好吧,晚安。」 「晚安。」顾年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明早我来接你。」 第99章 弟弟 第二天一早。 一早就收到了信息,许洛走到楼下,上了那辆熟悉的车。 人刚坐稳繫上安全带,食物的温暖香气充斥着被阳光照射出折角的车内。旁边的这位司机贴心把遮阳板放好,接着就递过来了早餐和豆浆。 不过司机正在用蓝牙耳机打电话说着公事,还没空和他道个早安。他俊朗的轮廓被晨曦镀了层金色,手指正焦躁地击打着方向盘的边缘,心情烦躁……也可能有些焦急或是害羞。 因为他虽然没有看自己,但目光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手指和动作。 许洛收回打了个哈欠,昨晚意外睡得还不错,心情也不错,明明最后顾年祎并没有留下来,但语言的力量还是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更何况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会的傻子睡前还和他道了句晚安。 许洛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没谈过恋爱,每一下都正正好好勾着他的点,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和顾年祎分开的那一个月里,许洛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对顾年祎的感情。那些东西很细碎很杂乱,分散在顾年祎身上的气味里,他为自己挨的每一刀里,顾年祎的虎口上还有那道伤疤,许洛只要侧侧头,就能看见它。 伤疤这种东西,给他的回忆大多数是坏的。无论是乌溧每次指着自己腰部强迫他看着告诉他救了他的命,还是乌溧在他的身上制造的每一个因为他犯错留下的痕迹,但唯独顾年祎身上的这个,许洛每次看又心疼又心痒。 明明想好了,上一个案子结束,和他一刀两断,再也不来往。 但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呢? 许洛看着他的下巴和喉结,感觉自己又想让他干净,又忍不住弄脏,反反覆覆。 他看着那袋包子,抓了一个慢慢啃,脑子里想的是带早餐真是暧昧期最屡试不爽的伎俩。不用花太大的成本还能讨对方欢心,让你看起来特别贴心,许洛上学那会对这种伎俩无语又嗤之以鼻,这会倒是挺享受。 正想着,顾年祎停着车,伸过手,从他袋子里抓了个包子塞进嘴里。 他含煳道:「不会吧……如果真是高度相似,现在就去联络调档匹配……啊对了,我们调查批准了,所以昨天的那个街区怎么样?」 许洛嗦着豆浆,微微凑近他去听。 「所有人都说没见过?」顾年祎咬了口包子,「怎么可能啊……」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顾年祎最终长嘆了口气,道:「知道了,我一会就过来,在门口汇合。」 等他挂了电话,许洛道:「小孙吗。」 「嗯,说了点事情。」顾年祎吃完了拿湿纸巾擦手,一边道,「那两具在冷柜中的尸体不是一直没有确认身份吗?现在有点贴合的两个人,你有点意想不到……所以现在技术和法医那边正在积极确认和联繫。」 「算了,先不说这个。」顾年祎摆手,把许洛思绪拉回来,「昨天我们的人去调查附近路线,据说至少一个月内的没有出现过郑呈龙的身影。街坊邻居,小卖铺的人也都说之前对他有点印象,也挺久没看见他了。」顾年祎道,「所以小朋友在撒谎咯?」 「未必,他爸爸带女人回来,还去给街坊邻居展示一圈吗?」许洛打开笔记本电脑。 「也对。」顾年祎说。 顾年祎开着窗点了根烟,许洛则是手垫着下巴看着自己的电脑。 「郑呈龙,有暴力倾向,工作不固定,对象不固定,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还未知,照片上看不出太多的相似点。这几年没有转换过地方,虽然如此也没有引起警方太多的注意,有意识规避摄像头,反侦察能力和警惕心都挺强的。不过,如果在这一带生活得久了形成习惯,没有人会把他和罪犯联繫在一起的。」许洛慢慢在座位上晃动,放大看他的照片,「我最觉得奇怪的是,看他面相就是老菸民,怎么能不出来买烟的……」 「……」顾年祎抽完最后几口,在车内菸灰缸灭了烟,双手放在方向盘上道,「走,我觉得还是要查查他儿子郑闵。」 开车直接去了附近,孙城明正在喊人在局里看监控晚点过来,顾年祎就只能暂时和许洛两个人在附近晃晃,先把对方曾经路经的主要地点都看看问问。 这次他们决定改变了思路,直接问关于郑闵而郑呈龙,果然还是问出了点东西。 「高三了,知道读书了,之前还会跑跑网吧游戏厅,他爹还会去捉他。现在放学了就回家,前阵子还会去菜场买买菜。」一直在他们楼下的几个邻居正在七嘴八舌道,「他爹倒是没怎么看见。」 「他爹现在也不管他,以前还督促他学习。」 「小孩挺聪明的……」 顾年祎这边还在跟邻居们聊着,看见许洛忽然跑了起来,他侧头看了一眼,喊道:「你去哪儿?」 第196页 许洛快步跑动着,追上了前面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 「……」顾年祎赶紧跟了上去,看见许洛半蹲下去,对着那小孩道:「嗨!你还记得我吗?」 顾年祎看清了小孩的脸,微微愣了一下。 这么巧?这居然是吕凡案子里,那楼顶上厕所中的小孩。顾年祎记得他,因为母亲把他放在厕所之中锁着,他亲眼目睹了雨夜之中的蓄满血的池子里已经死去的人,后来还因此产生了失语,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还看见了他。 说起来,这小孩还算是他和许洛能说上话的契机之一,顾年祎对他的印象还挺深,得亏许洛眼尖,能一眼就看见他从楼下跑过去。 「你住这里吗?」许洛声音软软问道,「我记得你,你叫陈唯文对不对?」 「嗯。」陈唯文点点头,「你是!医生哥哥!他是!警察哥哥!」 明显比以前活泼了一点的小孩,让许洛微微放下心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上学去吗?」许洛说,「你现在才上一年级吧?」 「两年级。」陈唯文比了个「2」,「我已经两年级了。」 「真不错。」许洛拍拍他的头说,「但是你爸爸呢?你爸爸不送你吗?」 「爸爸……」陈唯文往后缩了一下,「爸爸去外地出差了……」 许洛听见就蹙眉道:「你家里没大人?上下学过马路多危险啊……」 ——「文文!」 说话间隙就有人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许洛和顾年祎一抬眼,看见了走过来的郑闵,郑闵打量着他们两人,明显语气暴躁了起来道:「又是你们?」 「你们认识?」许洛问。 「他是我邻居,爸爸出差了就我带着上学。」郑闵抓住他的手,「不是吧警察叔叔们,我送他上个学也犯法了?」 顾年祎马上就想说什么,许洛对他摆摆手阻止了他,对郑闵道:「嗯,时间不早了,你们俩快去吧。」 「走。」郑闵拉着他的手走,一边叮嘱着陈伟文道,「不是让你别和陌生人说话吗……」 两个人渐渐走远,消失在了街角。 「真巧。」顾年祎抱着手臂看着远处,「那个小孩我还有点印象,当时还说我和他妈亲嘴,把我吓一跳。」 「噗。」许洛掩着嘴笑笑,「我也记得他,印象中父亲对他还不错,他母亲和情人,最后也被追责了吧。」 顾年祎点点头,手晃了晃:「我记得你还给他做了个什么测试……」 「但把他一个孩子这么单独放在这里,真的很不让人放心,这俩孩子就算一个已经刚成年也不具备独自生存的能力,你看他家里乱成这样,没事就是泡面速食。」 许洛说。 顾年祎虽然贊成他的说法,但觉得他没什么立场,翻翻眼睛道:「某些人也不喜欢收拾,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说不定还不如一个刚成年的小孩。」 「教训我?」许洛瞪了他一眼。 「哪里敢。」顾年祎抚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走吧,去周围看看。」 「他可能知道我们最近在查他,如果这里有他的眼线,估计就会躲藏起来了。」顾年祎道,「我昨天也没发现特别的端倪,或许,我们该尝试转换思路。」 果然如顾年祎所说,在经歷了昨天那些相对顺利的进展之后,案子进入了平缓的时期,顾年祎和许洛不得不开始做一些机械重复的事情,比如敲了一下邻居们的门询问他们情况。 在几家人家均反映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件,在孙城明来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只是他们要走的时候,一个邻居奶奶忽然在楼道里喊住他们道:「你好,警察同志。」 「你好。」顾年祎侧头去看她,想起道,「您是住302的奶奶吗?」 「是的。」奶奶道,「我刚在这里听了一会,想起来件事情,昨天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被一阵动静惊醒。实际上,我睡眠不好,经常听见楼上的脚步声。」 「脚步声?那我也听见过。」郑闵他们家正对楼下的邻居听闻也走过来道,「我们这里隔音不好,脚步声很正常啊!」 「我看见了楼上那孩子晚上十二点多还在楼道里。」邻居奶奶道,「在楼梯口徘徊了一下,然后拿着什么下楼了。」 「十二点多?」顾年祎和孙城明互相看了一眼,「是重物吗?」 「大包裹,也可能是垃圾。」奶奶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楼上脚步声,有时候真的让我睡不着。」 「我在他们正上方,你在斜侧,那怎么说也是我这儿动静大点儿啊,你那边怎么会有脚步声。」楼下的邻居道,「你说的脚步声,肯定是你们楼上的啊。那小孩很小的,一天到晚蹦啊跳啊的。」 邻居奶奶马上摆手道:「你别瞎说,那楼上的男娃安静得很!又乖又不吵,怎么可能晚上蹦,就是隔壁那大点的,他吵得声音传来的。」 「人家娃高三了嘛……」 「你耳朵太灵了,这都听得见。」 「哈哈哈哈——」 邻居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开始了白天的日常闲聊,顾年祎和许洛打了招唿离开,正好孙城明和其他的警队人员也到了。 「顾仔。」孙城明道,「辖区这边我们布置好了人力,如果郑呈龙他最近出现,应该就会进入我们警力的监视范围内。」 第197页 「好。」顾年祎道,「不过我还是要再去问问那个孩子。」 「我也觉得。」许洛道,「昨晚他在搬什么。」 …… 晚间六点多。 郑闵背着书包大步走出校园,天已经完全黑了,接下去就要迎来国庆的长假,但长假对于高三来说是完全不存在的。学生们两两齣门,郑闵却始终是一个人,正在往外走着。 他一抬眼,看见杵在门口的顾年祎,脸部一下扭曲起来。 「你十二点多出门在干什么?」 顾年祎手插在口袋里跟着走得飞快的郑闵后面:「喂,你走慢点你……」 「别跟着我!」郑闵不耐回头道,「你们是不是有病?说了不知道我爸在哪儿!一次两次三次都跟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高三学生?我高考考不出来你们警察负责把我送进大学吗?!我情绪有波动能不能怪你们警察?耽误我晚上做作业你帮我做吗?我倒个垃圾都要被你们知道,你们肯定他妈听邻居嚼舌根!」 「你几岁的时候有记忆,记忆中一直是和他在一起吗?」顾年祎没有理他的话,还是在问自己的问题,「你父亲之前和你母亲的感情怎么样?回答这些问题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郑闵气得回头,虚虚指着远处道:「……我他妈就是那个医院出生的,他个老畜生生我不养我!如果我他妈是个拐的我就认了!」 顾年祎停下脚步。 孙城明站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们,顾年祎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就转头就去找许洛了。 「还真被你猜到了他会这么说。」顾年祎点了根烟和他并肩走着。 许洛走得慢悠悠,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你太心急了,不过做得对,他比你想得聪明很多。三句话都对你的攻击精准要害,句句都是道德绑架。」 顾年祎对许洛道:「这孩子有问题。」 「你听出什么了?」许洛抬眼看他。 「我什么话都没说,他直接告诉我『拐卖』这种词。」顾年祎说,「说明他知道我们在查什么咯?」 两个人始终和前方有一定的距离,许洛道:「他用激进的话语比较容易伪装自己深藏的情绪,但也容易话跟不上大脑,毕竟他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控制不好自己真正的情绪。」 「我们俩为什么咬着他不放呢。」顾年祎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好,但我又说不上来。」 「警犬的嗅觉吗?」许洛抬手摸摸他的头,目光却扎在那少年的背上,语气冷淡下来,「现在的伪装让这个孩子觉得很辛苦,我倒是开始对他好奇了,他小小年纪到底在藏什么啊。」 「渴了吗。」顾年祎看孙城明正在前面和那小孩聊天,越走越远,就忍不住问起许洛。 「有水。」许洛对着顾年祎晃了晃手里的水瓶子。 「哦。」顾年祎左右看了一眼,「我有点渴,我去买水。」 「喝我的。」许洛塞他手里,「喝完帮我拿着。」 「……」顾年祎无奈嘆了口气。 「怎么,嫌弃我?」许洛说。 「就不能以后直接亲吗。」顾年祎低声道。 「不喝还给我,亲不亲还不是你想不想。」许洛拿回来还不忘记说,「先声明,我吻技很烂。」 顾年祎现在是个纸老虎,他拧开瓶盖喝了口,目光撇开,耳尖有点红。 他拿着水一路跟到了对方家门口,看着小孩上楼,孙城明耸耸肩膀,示意什么都没问出来:「一直在让我别跟着他,太兇了,我都被他凶怕了。」 「先这样走吧,他应该什么都不会说。」顾年祎道。 「等一下,等我一下,我想上去看看小朋友。」许洛道,「很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那我先回局里去了。」孙城明看了眼手錶说,「手上还有点事儿,顾仔你陪许医生吧,晚上我们局里汇合,关于之前冷冻柜里的两具尸体,他们物证中心晚上可能会给结果,那我们晚上再讨论讨论。」 「没问题。」顾年祎道,「麻烦你了。」 孙城明走后,顾年祎和许洛想去楼上陈唯文的家里,走到他家门口敲了两下门,里面并没有人应声。 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隔壁郑闵的家门忽然大开,发出了一声「哐」的动静。 郑闵喊道:「餵。」 「……」顾年祎看向他,没想到隔壁的他被敲出来了。 「你们有完没完。」郑闵气道,「骚扰完我又要骚扰别人!」 「哥哥。」陈唯文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乖乖道,「你们好。」 许洛道:「我来看看你,你爸爸还没回来吗?你给我他的电话,我和他说两句话吧。」 「爸爸不在。」陈唯文摇摇头,笑嘻嘻道,「爸爸已经很多天不在了。」 「所以我想给你爸爸打个电话。」顾年祎道,「这样单独把你放在这里不行,虽然你那个妈妈也不靠谱,但至少是个大人,实在不行我们联繫一下你的老师。」 郑闵手指捏紧门框:「说完了?」 「爸爸不在!」陈唯文又重复了一遍,「不在!」 郑闵警觉地打量了几眼许洛和顾年祎,接着把陈唯文推进了房间,把大门「砰」地关上了,完全不给他们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顾年祎:「……」 第198页 走廊里的感应灯因为走廊归于寂静,直接灭了,顾年祎刚想抬脚踩亮的时候,大门又「哐」地一声打开了。 「我有话和你们说。」郑闵说,「进来。」 …… 郑闵的家还是和昨天一样非常凌乱,但正如他所说的,他家的垃圾基本都被装袋丢到了。 陈唯文被他放到房间里去做作业了,外面只剩下顾年祎和许洛,以及沙发对面的郑闵。 「你晚上还要去自习吗。」顾年祎问。 「不去了。」郑闵说,「我说肚子疼,请假了。」 「晚饭吃了吗。」许洛说,「我点个外卖吧,我饿了。」 郑闵看着许洛,没说话。 「肯德基吃不吃?」许洛问,「麦当劳?披萨?」 「披萨。」郑闵说,「文文喜欢披萨,喜欢奥尔良鸡翅。」 「好。」许洛说着就去点餐,顾年祎则前倾身体看着他。 他像一头颇有压迫感的狮子:「你准备和我们说什么?」 「我……」郑闵吞了口口水,「有……有烟吗?」 「?」顾年祎脸部抽搐了一下,「你他妈哪儿学来的抽菸,没有!给我继续说!」 郑闵手有点抖,和方才那个嚣张跋扈的人看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很紧张。许洛手指在滑着外卖,余光却还在他的身上。 顾年祎道:「你说吧。」 郑闵搓了搓手,终于开口道:「其实……我说谎了,文文的爸爸不见了。」 第100章 悖论 「什么?」顾年祎背一下僵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电话打不通,也不见人回来,已经快……快十天了吧。」郑闵紧张地搓着手说,「我帮文文问过,他爸爸已经在单位辞职半个月了,后来还寄来了什么离职……什么证明,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之前他走的时候,和文文说自己出差,那他就是说谎了。」 顾年祎开始觉得事情不太简单:「你的意思是,他出差后就不明不白走了,并且再也没回来过,也联繫不上?」 「嗯。」郑闵点点头。 「昨天问你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顾年祎道,「一个大活人,失踪十来天,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郑闵没说话,许洛注意到他的眉心都在不停抖动。 「所以,文文还不知道这件事?」许洛在一旁道。 「对,他一直以为是爸爸出差了。」郑闵说,「我昨天不说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们……」 「你中二少年吗?!什么叫该不该相信我们,我是警察啊,遇事不决你不找警察干什么?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事情。」顾年祎气道,「你警察都不相信,你告诉我你去相信谁?」 许洛提醒他:「轻点,文文在里面。」 「……」顾年祎一下靠到了沙发背上,撸了把头髮,「你电话给我,我来联繫试试。」 郑闵给他报了个电话号码,顾年祎拨完发现确实关机,一个成年人离开十天,并且被切断了通讯,丢了个孩子在这里,在现代社会要么是遇害了,要么是被抓去传销组织了。 「文文的爸爸之前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郑闵说,「用的是公用电话,语气很急促,那个电话是文文接的,他说爸爸一直和他说自己在桂山,让他去找找看妈妈,让他去问妈妈要钱。」 「你们之前和他接触过,也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样的。」郑闵说,「文文的妈妈和我妈一样,早就离开他了。他爸爸既然不和他妈妈联繫,这时候要去找妈妈,肯定是有问题。」 陈唯文的妈妈就是吕凡案中那个护工朱蕾,顾年祎记得她被在看守所押了几天,后来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被判罚了。 「我问你个问题。」许洛说,「拐卖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拐卖?」郑闵一脸懵逼,「什么拐卖。」 「你父亲涉嫌拐卖儿童,你知道吗?」顾年祎说。 「……」郑闵明显愣了很久,接着又翻出白眼,似乎相当生气道,「他拐卖就拐卖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老子干拐卖,做儿子的有选择吗?」 郑闵说着道:「现在说拐卖拐卖的,我现在都怀疑是他把文文爸爸拐走的。」 顾年祎把这些暂时性记录了一下,道:「晚上有空吗,我们要先去派出所立案。」 「嗯,我都翘晚自习了。」郑闵说。 「那就现在动身吧,去局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和警察说了。」顾年祎道。 「文文怎么办……」郑闵还看了一眼陈唯文。 「明天我们会联繫一下他的妈妈或者老师让他能够先有个地方暂时能够生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顾年祎道。 「我可以照顾他。」郑闵说,「他没有我会哭会闹的,真的……」 「这不是你一个孩子能判断的事情。」顾年祎说,「去换衣服,还是你要穿校服?」 「……」郑闵嘆了口气,跑到了陈唯文在的房间。 许洛和顾年祎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好像都有话要说,但是被现在的情况都弄得有点懵和不知所措。 「我记得他父亲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人。」顾年祎道,「我当时还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会和朱蕾在一起。」 许洛则沉默地在思考着什么,直到郑闵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 第199页 顾年祎陪着郑闵带到派出所之后,交给了辖区派出所的其他同事。之后和许洛要先赶回局里去,顾年祎晚上还约着和孙城明见面,说那两具在快捷酒店旁冷柜中尸体的事情。 三个人就凑在一起开个短会,顾年祎把椅子拖过去问:「到底怎么回事,早上和我说还要确认,现在结果出来了?」 「下午终于找到了一些有限的资料,基本可以确认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份了。」孙城明坐在办公室内的电子大屏前操作着电脑,接着一脸无奈对着顾年祎摊手,「很遗憾,就是steven lo,中文名叫罗胜,美国鸥通律师事务所工作,在八年前拿到绿卡。和这张照片上的这个美国鸥通的律师,应该是一个人。」 屏幕上显示出了鸥通律师的英文名,以及罗胜的一张标准职业证件照,和之前那张照片中的人的对比。 「什么。」顾年祎和许洛几乎同时喊起来,「是他?」 许洛马上道:「为什么会知道是他?」 「因为许医生提醒后,我们试图联繫到了罗胜在国内的家人,确认了他的行踪,后来又联繫到了律师事务所。我知道他其实三个月前就回国了,也确认到了他的回国机票。然后……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孙城明说,「层层联繫后,对方的妻子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在准备回国确认。不过看了他的样貌后,说基本确定就是他本人了。」 孙城明给他们展示了一下罗胜在外网社交平台上的一些分享出来的照片,说:「样貌虽然因为冰冻时间长因为流失水分出现了面部变形,但其实还是可以看出他本人的样子。之前一直找不到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靠。」顾年祎双手抱头说,「所以他们这群人的目的不止单纯是老师咯?为什么连学生也杀?」 「剩下还有一具,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大胆猜测可能也在他们几个人之中。」孙城明神色严肃道,「他们比我们想得还要更可怕。」 许洛一直没有出声,这会开口道:「或许利益冲突,或许分赃不均,或许是因为要得到什么,不要试图理解这些人。」 「啊啊,说到疯子。」孙城明道,「我们联繫他妻子的时候,她妻子好像是个美籍华人,一直和我们强调『虽然他控制我情绪、控制我婚姻、但我并没有要杀他」,这样的话。我们都还没说什么怀疑什么。」 「他家暴妻子?」顾年祎道。 「不,他妻子说不是家暴,就是……控制。」孙城明说,「她说他的控制欲非常强,在外面还有情人,他妻子发现后想离婚但他就用各种软硬兼施的办法强迫她,并且她还发现外面的那个女人也被他控制着,他们两个人都觉得生不如死。」 许洛听见这些明显有些情绪的波动:「他们果然都是一类人……」 「顾仔。」孙城明对顾年祎道,「我和张队说了,张队是建议最近你能寸步不离保护许洛,许洛作为证人之一,无论是之前的密室事件还是你们被袭击的事情,对方的目的其实很明显。」 「最近没有动作,也可能是为了下一步的动作。」孙城明道,「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哎,我真是,这施量宇到底他妈是谁啊。」孙城明把那张对着镜头的头像拿出来道,「对了,许医生可以提供点思路吗,或者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这个人……」许洛看着他的脸,道,「他……」 「怎么了。」顾年祎马上问。 「想起来许医生第一次看他脸了。」孙城明的脸贴着椅背,「你认识吗?」 「乌溧。」许洛喃喃道,「……太像了。」 「乌溧?」顾年祎蹙眉道。 「怎么可能啊,你确定吗?乌溧三年前因为逃避追捕在车祸中死了。」孙城明说,「哦……你这么一说,我又有点想起来了……汪队在离开之前是唯一和这人有过接触的,他确定只有一个人。」 孙城明对许洛道:「袭击你们的那天晚上,汪队挟持了顾年祎,而另一个人抓住了你,那不对啊,许医生也应该看见他的脸了,你当时没觉得他像乌溧吗?」 「我当时……」许洛闭上眼敲了敲脑袋,道,「我记不清了,我以为是幻觉。」 「你不是说声音也和乌溧很像吗?」孙城明道,「他不会真没死吧。」 「不可能。」许洛马上睁眼。 「和一个死人相似的话,倒也忽然说得通了,所以这也可能是我们查不到他的人脸信息的一个重要因素吧。」孙城明嘆了口气,拍着大腿站起来道,「好了,今天先说这么多,你们那个儿童拐卖案怎么样了啊。」 顾年祎本来在发呆,这么一听马上道:「说来话长了……」 他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和孙城明简单说了一些,孙城明听完满脸都是问号,最后蹦了个「哈?」出来。 「疯了。」顾年祎总结道。 「……这他妈的,简直了,我们最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拜拜啊。」孙城明看了眼时间,说,「算了算了,拜个屁,我不加班了,赶紧回去吧,明天看来又是一场恶战了。」 …… 转眼已经快到金桂飘香的十月,空气之中都是香甜的气息,他们大楼楼下两株桂花树飘着迷人香气,甜腻又舒服。 第200页 所以秋日的气息愈发浓烈,夏日也逐渐在冷却,看许洛把衣服裹紧了,出来之后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顾年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你既然相信他死了,这次也不需要怀疑自己。」顾年祎上了车说,「现在也不是早年了,再说,局里一直传着有内鬼,现在也找不到是谁。换脸也不是什么新鲜技术,现在网上的小程序都能把你的样子换成另一个人。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是,照这情形下去,不得一个个都杀了?」 「从99年到现在,这个时间跨度太长了,十几年间如果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他们的目的也就不会从一而终。」许洛说,「其实事到如今,我们也能大致猜测出这个实验是干什么的。」 他手指揉了揉脑袋,吸了口气道:「……但我一直有个疑问,裴俊文当时说的那个『药』到底是什么,我很在意。这个药是单纯关乎乌溧,还是整个实验呢……」 顾年祎摇摇头: 「裴俊文的话只能信一半,他不是这个实验里的人,他在里面更像个信徒,只是在狂热地希望自己融入他们成为他们。」顾年祎道,「我之后和他几次的接触里,都能感觉得到他在执着什么。他特别崇拜乌溧,他当然也……他觉得自己爱你。」 「控制、洗脑……」许洛说,「实验应该是和这些有关。」 「当时活下来的人,和后来活下来的人……」顾年祎道,「刻意化妆成乌溧的人……」 又开始没有了头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人知道这个案子最终的结果,会让这个长夜走向哪里,显然今天一天的事情把他们淹没了,两个人都有点疲惫。 正放空了一会,许洛的电话响了,在安静的车内显得很突兀,而没有带耳机的许洛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就听得格外清晰。 「虎哥?」许洛换了他的惯用社交音道,「怎么了,这么晚打给我?」 「回来也不找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仇虎道,「你还欠我一次约会啊你知道不知道。」 「哈哈哈。」许洛干笑了两声,「我有点忙嘛。」 「这才几点啊,要来我餐吧玩吗。」仇虎说,「裴俊文的事情让酒吧街停止营业到现在,今天我的新餐厅开业了,很多朋友,好酒好肉招待着,来玩玩?」 「我刚工作下班。」许洛堆着笑说,「不想去了,好累。」 仇虎那边明显有着噪音,他嘆了口气道:「你现在到底有没有伴儿啊?没伴儿我就是有机会。我先声明啊,我和裴俊文他们不一样,我肯定对你好,是想好好过日子谈恋爱那种。我和李朽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啊,我什么样他知道。」 「……哈哈哈哈。」许洛又笑笑,「我知道,谢谢你虎哥,但我……嗯……。」 「真不来?」仇虎说,「来喝会酒吧,我有瓶好酒专门给你备着的,当朋友也行啊。」 许洛还没回答,顾年祎忽然抬手把他的手机拿开,接着当着他的面按掉了挂断。 「……」许洛看着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接着仇虎回拨的电话。 顾年祎啧了一声,声音里充斥着烦躁。 许洛笑着摇摇头,再次按掉之后回復了仇虎信息,说自己并不想谈恋爱,希望以后还能多多合作,当朋友乐意至极。 仇虎还发来什么,许洛没看了,把手机丢在一边任他响动。 顾年祎这才开车送他回家,已经是凌晨,路上的车很少,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气压也很低。 许洛把衣服盖上,在车上发了一路呆,一动不动,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到了地方,顾年祎喊他下车:「到了,好好休息。」 「……」许洛依然没有动。 「上去吧。」顾年祎侧头看他,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 他话没说完,许洛的气味就覆盖了过来。 「……」顾年祎下一声往后缩了一下,许洛一脸玩味的表情盯着他看着。 「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吃醋啊?」许洛说。 「……你觉得呢。」顾年祎面无表情眨眨眼,「反正你无所谓是谁,任何一个人能陪着你就可以。」 许洛笑得眉眼弯起,笑道:「顾年祎……你答应我一件事儿。」 「说吧。」顾年祎说。 「你以后如果有合适的人呢,比如门当户对的女孩子,我希望你不要犹豫。」许洛说,「因为我总有一天要走的,你不要觉得你现在特别特别喜欢我了。」 听到这句话,顾年祎的血压又上来了,他最烦许洛这么说话。 「你是不是一天不惹我就不舒服?……」顾年祎干脆把他拉过来,「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找到更合适的人?你明明知道我今天在生气,还在说这种话气我。」 「我有自己的一些原因。」许洛神色微微变化,「总的来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和人相处、恋爱、因为恋爱是个很完整的过程,但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格……」 「我说了,我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我不会给你带来痛苦,我会尽可能地让你和我一起感受,因为我也什么都不会,我也要慢慢学。」顾年祎打断他的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月色和路灯,在许洛白皙小巧的脸上洒着银白的光。 「不……你听我说,之前是我虚张声势,我认错,我想和你单独shang//床是有些原因。」许洛撇开眼,斟酌了一下语言,「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对你负责……唔……」 第201页 许洛话没说完,他忽然瞪着眼,感觉到对方摩挲着他的嘴唇。 浅尝即止的温柔里,他的牙齿居然还是轻轻磕到了顾年祎的牙齿。 顾年祎亲吻他了第一下后就微微往后退开了一些,接着捧着他的脸,开始了他们俩第二次的接吻。 顾年祎显然有点生涩,是第一次接吻的感觉。但少年的气息和技巧又无师自通得让人心痒,柔软地撬开了自己的嘴唇,比第一次又深入了一些。 许洛浑身都绷得很紧,脑中想着,对哦,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不是恩赐和施捨,是两个人在一起做的一件事,能在这两个仅有的器官中感受到彼此的心意相通。就像顾年祎小心翼翼又认真地试探,直到两个人都投入在内,亲得彼此忘记了今夕何夕,才终于退开了一些。 顾年祎拇指蹭掉他嘴唇上的晶莹,有些不好意思地顶着他的额头:「别提shang///床了,我们能不能稍微……循序渐进一点,比如这样?」 「……」许洛被他亲得蒙了,双眼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胡乱转着眼珠子,完全没了气焰,一脸呆滞地愣在原地。 接着,顾年祎看着他落了一滴眼泪。 顾年祎惊吓得赶紧抹掉,以为自己吓到对方了,赶紧道歉:「……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我……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接吻。」 「……你……你闭嘴。」许洛倾身靠到他肩膀上,不让他看自己表情,赶紧把自己的眼泪给抹掉,「什么循序渐进……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顾年祎说着,手却推拒了一下他,「等一下,我现在有点……」 「嗯?」许洛没反应过来。 「你起来一下。」顾年祎低声说,「不好意思。」 许洛蹭着眼角坐起来,顾年祎拿着水瓶喝了几口水。他目光下移,马上看见了顾年祎的反应。 「你……你别看。」顾年祎简直想找个缝钻进去,手掩着嘴道,「我下去抽根烟,你先上去吧。」 许洛看着他下车,微微挑起了眉毛。 顾年祎站在驾驶室外,低头点了根烟,就听见许洛也下来了。 顾年祎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靠进了自己的怀里。 接着许洛抬着头,贴上了他地嘴唇,又开始亲吻他。 「你……」顾年祎烟燃了一半,不得不只能腾出一只手去环住他的腰,但他很快瞪大了眼,马上像摸到了烫手山芋一样要推开许洛,「等一下……」 「别动。」许洛声音淡淡说,「……这不是什么害羞的事情。」 「不……不是,不要这样。」顾年祎嘴上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靠到了车后方支撑着。 …… 顾年祎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非常失败的傻子。 之后,许洛虽然乖乖靠在他的怀里,头髮也有些汗湿,身上也热热的,也有bq的迹象,但从始至终他都注意到了,顾年祎虽然中途提出要帮他,许洛却一直在拒绝他的要求,并且对他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 但他嘴唇软软的,一直强迫着他集中精力,也不许他问任何问题。 这会慢慢清醒过来,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他本身,他慌乱地转过去背对着许洛,许洛倒是没什么感觉,从车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并且擦着自己的手道:「……虽然很想让你上去再试试,但我有点等不及。」 「走吧。」许洛眯着眼笑道,「上去吧。」 顾年祎狼狈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一路跟着许洛上了楼,他换好了鞋去卫生间洗手,尴尬得想找地方钻进去。 结果一抬眼,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后面。 他靠到了顾年祎的肩膀上,像一个挂着饿树袋熊,一只手从后面扶着前方的大理石洗手台,眼神飘忽地看着镜子里的彼此。 「……」顾年祎洗完了手,终于冷静下来自嘲笑笑,「我没事,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魅力。」 「其实我有反应。」许洛收回目光,从后面看着顾年祎近在眼前的耳垂,「但我s不出来……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想和你试试的原因。」 「什么意思?」顾年祎道抽了张纸擦手。 「简单来说,我有感觉,也有反应,但我没办法经歷正常的gc。」许洛亲了亲他的脖子,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我被训练得需要非常非常非常强烈的刺激才可以,比如掐住我的脖子,或是制造巨大的疼痛,对着我的脖子下刀,各种和强刺激有关系的行为。」 「什么……」顾年祎惊讶地转头。 「所以和你交往恋爱很容易啊,但是你能和我一辈子不zuoi吗?」许洛脸上的表情漠然说,「或者每次你想让我快乐的时候,就要产生杀死我的念头,你愿意吗?」 「我当然不愿意!」顾年祎厉声说。 「这和你不想给我制造痛苦是种悖论,因为痛苦本身就是让我产生欢愉我的一部分。」许洛说,「你知道上一次我试图zw的时候,是用什么办法吗?」 顾年祎的瞳孔微微缩紧,手颤抖着摸上了他的手臂。 许洛抓着他的手,让他的手覆盖到自己的脖子上,露出他白森的牙齿:「是我看见伍冬捆绑吕凡的那样子……用绳子勒住自己的脖子,坐在椅子上……我试了一下,果然可以。」 第202页 「别说了。」顾年祎抚摸他的胳膊,低声道,「别说了……」 「但和你接吻很开心。」许洛捧着他的脸,又亲亲他的嘴唇,「所以……你能再亲亲我吗。」 顾年祎靠着他的额头,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他紧紧抱着许洛,感觉他比常人要瘦弱和单薄的身体,他心跳很快,好像要把许洛融化在内。 许洛手搭在他的腰部,头挨着他的肩膀,像个小动物一样轻轻蹭了蹭。 接着顾年祎捧着他的脸,低头亲吻了他。 第101章 桂山 顾年祎撑着头,看着身旁熟睡的许洛,和他肩头的伤疤。 他回忆起睡前许洛搂着他的脖子道:「等手头事情都结束,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弥州,我就把我想告诉你的都告诉你,到那时你再决定和不和我交往。毕竟我现在,根本不觉得我们俩有未来,我给你的选择方案就是和我好好享受现在。」 说完他把顾年祎拉下来,昂着头和他接吻。 「想亲吻的时候亲吻,想拥抱的时候就拥抱。」许洛扶着他的肩膀,接着一个滚动翻身,自上而下看着他,「所以我希望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时,也能完完全全放下我。」 「做不到。」顾年祎面无表情瞪着他,「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和我说这些奇怪的话,听见没有。」 「没听见,晚安。」许洛亲亲他的嘴唇,「……再亲一下。」 顾年祎伸长脖子,任他啃着自己的嘴唇,好像这一晚上开闸之后,彼此如何都亲不够。 所以,交往为什么要做决定啊,顾年祎看着他侧躺的背影想。 如果许洛现在是个正常人……不,他本来就是个正常人,是他的前男友不太正常,所有许洛如今的痛苦都是他造就的,顾年祎现在恨不得掘了他的坟把他挖出来鞭尸。 顾年祎没有什么初恋情结,他更喜欢用自己的印象去判断一个人,如果一切一切都需要有个前后,那许洛和他现在做的,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想和许洛在一起,不光现在,还要有未来。 顾年祎给他拉好了被子,亲吻了他的肩头,许洛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动静,向着内侧缩紧了身体,弓起了他的背。 …… 「早,顾警。」谷新新把咖啡放到他桌上,以及昨天列印出的一些文件资料,「一大早就要开会啊。」 「最近做好连续加班的准备吧。」顾年祎打开了电脑,「不出意外,还要出差。」 「之前的卷宗已经调取扫描好可以直接在内网查阅了。」谷新新伸了个懒腰,「啊,今天还有一堆资料要整理,最近的案子可真多啊。」 「顾仔,早。」孙城明到了位置上,道,「早上技术说你是不是让他们追踪手机信号啊。」 「嗯。」顾年祎道,「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孙城明说:「甜姐让我给你,陈唯文的父亲陈郝,他给号码是桂山镇上的公用电话的号码。」 「找到了?」顾年祎马上抽开椅子,在电脑上键入了桂山镇的名字,很快他就发现,在网页上最先跳出来的东西…… 「果然是传销吗。」顾年祎眯眼看着,「桂山镇曾经是近十年全国最大的传销组织聚集地,警方已经打击掉了好几个传销窝点,他果然是被骗去的吗。」 「关键是,郑呈龙现在也不见了。」孙城明说,「他最后手机开机的地点是在陇阳,如果要从黑溪去桂山坐火车,必然要先经过陇阳。」 「你意思是,陈郝真的有可能是被郑呈龙骗去的?」顾年祎说,「查一下火车站的进站记录,看看有没有他们俩一起上车的影像,联繫桂山警方……」 顾年祎顿了顿,道:「对了,有联繫上朱蕾吗?」 「联繫上了,我们询问了一下,她说最近都没有和陈郝联繫过。因为他们已经结束了婚姻关系,所以没和她细说……」孙城明道,「她有必要传唤吗?」 顾年祎点头:「还是有必要传唤一下,现在即便结束婚姻关系但仍然发生故意伤害的事件还少吗。」 「这两天收集一下证据,积极和桂山警方联繫,让他们在当地注意一下。」顾年祎边说边摇头,「但这事儿不好办,既然传销在当地已经有那么多年都没有被拔草除根,就说明肯定有他们的保护伞存在。」 「怕就怕当地还靠这个当产业增加gdp。」孙城明说,「那他们官官相护的,找当地警方也没有用。」 「先搜集证据吧。」顾年祎高声道,「越快越好。」 说话的间隙,他们的副支队长李邰捧着他的保温杯进来了办公室,看见顾年祎就道:「是在说之前的拐卖案件吗。」 「李队早。」顾年祎打招唿道,「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李邰走过来看了几眼,道:「哦,桂山。」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顾年祎马上问。 「我还在省厅的时候,有次全国公安联合抓捕行动,桂山当时因为传销集团死了人终于被当地政府兜不住,抓了几个典型人物。」李邰想了想说,「啊,我对那边的环境还挺熟悉的,那边是依山建造,又和渝州有点区别。」 「所以前几年就已经有动作了,但如今居然还在全国范围内把人骗去搞传销吗。」顾年祎道。 「有空的话我可以给你说明一下当年的行动,不过我今天挺忙的。」李邰喝了口茶,「好了,先该干嘛干嘛吧。」 第203页 「说起来,许医生呢。」孙城明悄悄问顾年祎。 「在自己办公室吧。」顾年祎站起来道,「我去一趟物证中心,有事电话。」 …… 「今天我们同事早上去了一趟郑闵家,他让我们保证不可以打扰到陈唯文。」何甜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边,给他发了两粒糖道,「早上我们在他家里看了一圈,衣物和鞋子都摆放得很好,看起来走得很匆忙。家里的笔记本电脑一类的电子设备倒是都不见了,不过有一些纸质的资料。上面列印了关于一个叫『来钱宝』的项目。」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靠谱东西。」顾年祎看着何甜在网上搜索一下了,「果然又是这种打着基金名号骗钱的庞氏骗局,这骗局两三年前就有了?就在桂山附近啊……看起来基本信息也吻合。」 「在桂山镇十字村。」何甜用笔指了指屏幕。 顾年祎踌躇半晌,道:「嘶——但这不合逻辑啊,不是吗?」 「这都是一年前的信息了吧,警方已经把对方的所有信息明明白白公布在网上了,用国内最常用的搜寻引擎随意一搜就能找到这些。他但凡活在现代社会、没被人挟持,他就没有理由啊……」 「那就是被挟持了啊。」何甜把脸都撑得变形,打了个哈欠,「哎,还有个问题。」 何甜拿了一叠的通话记录给顾年祎看:「按照那小孩给的说法,我们拉了所有的通话记录,却没有找到这个通话记录。」 「什么意思。」顾年祎蹙眉,「他说了有电话,但没找到通话记录?」 「嗯。」何甜道,「这是我持保留态度的一点,如果这个小孩他记错了,他又怎么会记得电话号码。」 顾年祎道:「难道是别的手机?因为记录是不可能被抹去的。」 「也说不定,好了,现在暂时就这些证据,也证明不了什么。」何甜看着他道,「你要去出差了吗?」 「我可能走不开。」顾年祎道,「……这也一堆的事儿。」 「怎么样,你们的清理行动,找到什么可疑的人了吗。」何甜用笔开始记笔记。 「没有……」顾年祎说,「这样的人在公安系统里太多了,三十来岁、在局里至少已经到了处级以上,而且不局限于黑溪,全国有多少这样的人,查就是大海捞针。」 「以前还能说,测算系统如果还能运算,说不定能给一点建议。」何甜耸耸肩膀,「现在看来,测算系统就是一个精心的骗局。」 「精心的骗局。」顾年祎点点头,「确实……」 「好了,忙去吧。」何甜说,「我们这儿也一堆事。」 回到办公室,大家各自开始忙碌。如今,本来是一个人,现在又衍生了个案件,顾年祎头疼得不行,只能先回组了部署了一下计划。 「一组原地待命,二组现在就出发去桂山镇。」顾年祎拿着计划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无论如何,是死是活,先把人给找出来。」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顾年祎看了眼表准备去吃饭,想起许洛还在自己办公室内。顾年祎去敲了敲门,许洛道:「进来。」 顾年祎推开门的那一刻想起这是他们曾经的储藏室,许洛的小桌子就在里面,看起来特别像个独立空间。如今他虽然只是个在组内挂名的人,但这小办公室里一坐,还挺安静的。 「吃饭了吗。」许洛抬头,把自己的眼镜摘了,「要不你先去,我就来。」 「很忙吗。」顾年祎说。 「嗯,测算系统不能用之后,分析的事情就都是人力来了。我上午还看了会这个……」许洛把之前给小朋友陈唯文做的测试拿出来放在顾年祎面前,「记得我之前跟你的分析吗?」 「嗯。」顾年祎走到他对面,双手撑着桌子道,「记得,什么房……」 「房树人测试。」许洛手放在尖下巴上,「我当时说过,他是个有点孤僻的孩子,大部分原因来自于他的家庭和人格的建立。」 「这个女人……」许洛看着陈唯文画在房屋窗户之中,被仿佛关着的双马尾少女。 「说起来,朱蕾来了吗。」许洛看向顾年祎。 「啊,快到了吧。」顾年祎说,「所以我们快点去吃午饭吧。」 「我也需要见吗。」许洛站起来。 「最好见一下吧。」顾年祎道,「我其实也在思考要不要把孩子交给她,如果告知她实情,说不定这个孩子最近都会在她那边。」 「陈郝的家人呢。」许洛说,「兄弟姐妹或者父母,可以代为照看一下孩子的人。」 「嗯……确实,找他们或许靠谱一点。」顾年祎道,「我让人去联繫。」 「辛苦啦,年年。」许洛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髮,「先吃饭吧。」 顾年祎垂头看着他,笑笑道:「别叫我奇怪的名字……」 第102章 所见。 朱蕾下午来局里了一趟,顾年祎和她见了一面,许洛和她聊了几句。 「哦,我以为什么事儿咧!」朱蕾撩着头髮摆摆手,「别说了,他这么大个活人会不见吗!过几天就回来了,娃儿不是有人照顾么。」 「……」顾年祎道,「你这几天都没有见过他?」 「我和他联繫什么啊!」朱蕾说,「我才不和他联繫,警官你问话之前先了解一下什么是『前夫』行不行?」 第204页 顾年祎:「……」 「你们为什么分开?」顾年祎不想理她的话问,「我看你们结婚才两年,相当于孩子出生就离婚了。」 「他最会干的事情就是冷暴力我,和我的婚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那不离干什么啊,在他看来我就是生孩子机器,而且我又不喜欢小孩。」朱蕾用手扇扇风,翻着白眼道,「你们在我这儿拘也拘了罚也罚了,我现在看见你们警察都打摆子,能不能别让我老来你们局里。」 「问完你话就会让你回去了。」顾年祎也不客气道,「配合我们好好回答就不会有事。」 他说话间隙,有人找他,许洛就接了他的话头:「和我们说说你前夫的一些习惯和性格,因为他现在不知所踪,所以我们需要对他的行为做一个有效的预测评估。」 顾年祎则是站起来,走到了门口,看着来找他的谷新新道:「怎么了,这会找我?」 「我联繫完他们家里人了,联繫的是他的姐姐姐夫、还有他家的其他亲戚。现在事情好像更复杂了……」谷新新挠挠头,道,「欸他们家……」 「有个女儿?」许洛惊讶看着朱蕾。 「不是和我生的啊,他前妻的女儿。」朱蕾想了想说,「我就见过一两次吧,不是也在他家吗?你们没见到啊,至于那么惊讶吗。」 朱蕾摇摇头,手指在自己腿上不停敲动着:「他对这个女的可宝贝了,据说有先天性室缺,孩子长得很瘦小也要一直在家里待着,三天两头要跑医院。」 许洛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陈郝和陈唯文的时候,他当时就觉得陈郝是个很温柔的父亲。不过,这么凭空又冒出来个女孩,而且显然现在还是不见的状态。 许洛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朱蕾已经开始念念叨叨:「问完了没有,问完了我走了。」 「这一个月你也从未接到过任何关于他的电话吗?他有没有打来问你要过钱?」许洛说。 「没有,真没联繫过,你可以查我手机电话,查我记录。」朱蕾手指点着手机屏幕,「行不行?行不行??」 「干什么呢。」顾年祎跨步进来喊了一声。 这声铿锵有力,把朱蕾吓得一震还坐直了身体,接着悠悠瞪了他一眼。 顾年祎气场还是强,往那儿一坐,谁都不敢吱声。 「我们同事会带你去做个笔录。」顾年祎转头指着谷新新,「你跟那个小姑娘走。」 「好烦啊。」朱蕾边抱怨边拿起了自己的小背包。 办公室内只剩下了顾年祎和许洛。 「我现在发现我有点不太认识这个人。」顾年祎看着谷新新给他整理的通话记录,「……他女儿一直由他抚养,一年前因病休学了,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那文文没有理由不知道,郑闵也不会一句话都不和他们说。」 「而如果一直在家的话,无论是我们还是警察去的时候都没有见到。」许洛说,「他难道在黑溪还有其它房子吗?」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顾年祎感觉这么了解完,明明是想多了解一下陈赫以此来给许洛做测算,结果反而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愈发偏远。 「虽然这么怀疑不太对,但郑闵给我的感觉,他肯定隐瞒了什么。」顾年祎道。 「聪明啊年年。」许洛低声道,「晚点不如我们再去一次现场?」 「我还有点事。」顾年祎开始穿外套,「回头我和你一起。」 …… 时间约定在了一天后。 本想再带两个人,但最后也只有顾年祎和许洛两个人。 路上,顾年祎坐在副驾驶打电话,不停接收着组里其他同事的信息,他们已经到达了桂山开始了搜查行动。 「桂山这里晚上路不好走,白天我们走访了几个地方,暂时没有什么发现。」对方对着顾年祎报告道,「顾警,你们那边怎么样,有没有知道具体的位置啊。这地方说大不大,但这么找真是大海捞针了。」 「之前他打电话的电话亭附近有没有找过?」顾年祎道。 「找了,那附近有个学校和一个山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深山老林里,但那边人烟稀少,不太好找。」对方道,「今晚我们调取了火车站这边的录像,目前排查还没有结果,之后再没有的话就要找高速路段收费站之类的地方了。」 「好的,辛苦了。」顾年祎道了一声,挂了电话。 「哎……」他嘆了口气,看向在开车的许洛,「我现在有强烈的感觉……可能他们不在桂山。」 「为什么。」许洛道。 顾年祎先是没有吱声,在手机上搜着什么,很快他似乎有了结果,喊了一声:「果然是……」 等许洛停下车的时候,顾年祎立刻道:「我刚搜了一下那个郑闵提供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在网上可以搜到的,标记的就是「公用电话」,只要我用搜寻引擎搜索『公用电话』后加一个『桂山』,就可以出现这串数字。然后,我们只要搜传销,搜出来的前排文字就有『桂山』 『桂山镇』的字样。接着,我们只要找『来钱宝』,就能发现是曾经一个把全国各地的人民骗去桂山镇的一个骗局项目。」 顾年祎翻了翻手机:「『来钱宝』这个传销项目是两年前被公布于网络说已打击了传销窝点,说实话,现在不太可能还存在,更不可能以这个名字存在。」 第205页 许洛眯着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背后的车流:「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顾年祎道,「你看到的,或许就是对方想让你看到的。」 …… 郑闵看见门口站着的顾年祎和许洛,一边不情不愿给他们俩开陈郝家的门道:「你们什么时候去找文文爸爸?再过几天我也瞒不住了,你们看我怎么办。」 顾年祎没有回答他去或是不是,他们进了屋子,和许洛四处看了看。 「早上不是有警察来过了吗。」郑闵道。 「文文呢。」顾年祎问。 「现在才几点啊,学校肯定还没放学啊。」郑闵看了眼手机说,「我一会要去接他。」 顾年祎忽然问道:「这个房子,楼上楼下房型是一样的吗。」 「我怎么知道。」郑闵不耐烦说,「这又不是我家。」 顾年祎看了他一眼,郑闵坐在沙发上晃腿,手里拿着一个陈唯文玩儿的奥特曼。 顾年祎道:「我问你,你知道陈唯文有个姐姐吗?」 「不知道,没见过。」郑闵看着那奥特曼,把它的手掰弯了又掰回来,发出了咔啦的响动,「我每天就和他玩,我又不和他姐玩。」 「你就住在他们家隔壁从来没见过?」顾年祎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郑闵把东西扔桌上,掀起眼皮瞪着他,「问东问西的,你们到底去不去找文文爸爸?」 顾年祎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我们想知道他更多的信息,方便来知晓他的位置。」 「为什么不是你去找?」郑闵看着顾年祎,「我不相信他们。」 「怎么?难道你相信我?」顾年祎眯着眼看他。 少年咬着牙,点点头:「对,我相信你。」 他说完,目光越过顾年祎,才发现门口的角落里一直站着许洛,他不声不响抱着手臂看着自己,在自己看向他的时候,弯眼笑出了卧蚕,露出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郑闵瞳孔一缩,没来由对着阴森的笑容感到心慌。 顾年祎似乎还没感觉到什么,只是道:「放心吧,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文文父亲,我们都会竭尽全力找到的,你确实应该相信人民警察。」 「哦。」郑闵收回目光,他隐约觉得是错觉,「谢了,做作业去了。」 「我上个厕所。」顾年祎说着就往厕所走去,郑闵一听,马上喊道:「他们家厕所坏了,别上。」 顾年祎说着就要关门,郑闵赶紧跑进来,对着他抽了两下水,抱怨道:「跟你说坏了!为什么不听我说话!你看看是不是坏了!」 顾年祎发现抽水马桶上方的的按钮似乎发生了一些问题,按下去是整个脱力松动没有感觉的。他迅速左右看了一眼周围,整个卫生间内只有一个刷牙的杯子,两块毛巾。浴缸旁边有因为一个给小孩能站上去的小凳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去我家上吧。」郑闵道,「走。」 郑闵刚踏出一步,顾年祎把他拉了回来,郑闵快和顾年祎一般高,但身形却比他单薄不少。顾年祎随手一扯就能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道:「别动,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这不怕你急吗!」郑闵说。 顾年祎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我倒是不急,要不我给你玩个东西吧?」 「什么。」郑闵愣了一下。 顾年祎抬起手,从包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像枪一般的东西对着郑闵:「这个。」 第103章 浴室 「这是什么……」郑闵忍不住惊讶道。 顾年祎刚才掀开上方的盖子,马桶内部的牵引绳断裂,才会导致它没有按压的手感。切口平整光滑,不存在老旧断裂的迹象,明显是人为切断的。 顾年祎没有回答他太多。 毕竟一切都还是他的猜测。 早晨刚从物证中心找来的仪器,本来是准备在彻底搜查前先不要大张旗鼓而是少许进行一些勘查,他手中的可视化发现仪作为勘查现场的重要仪器,在一些时刻永远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现在,雾化的萤光剂可以对胺基酸进行标记,也就是说,在这个浴室之中任何的指纹、体ye、潜血都会在这么几秒之后无处遁想。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更可怕的景象,当关闭了灯光,这个浴室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萤光痕迹,有点、线、划出的大面积的色块,大胆亮丽的样子莫名像某个街区的帅气肆意的涂鸦。 但顾年祎看见的瞬间,只觉得血沖脑门儿的震撼,和无以言说的恐惧,整个浴室,居然都或多或少曾经存在过连片的血迹! 发现仪连接电脑,把影像一一呈现。 「……」郑闵睁大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些萤光斑点,道,「这是什么?为什么在发光啊?」 「这是血啊。」许洛在他背后悠悠说。 他语气拖沓轻松,似乎在说一件漫不经心的事情,目光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你没有什么想和我们说的吗,郑闵?」 「郑闵!」顾年祎厉声道,「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就告诉我们,否则痕检和警察来了,就是另一件事了!你今年也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吧?」 郑闵咽了口口水,接着慌张地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206页 许洛眯起眼看着他,目光慢慢划过他的脸颊和脖子,最后停留在他的手中。他的手不安地握拳又松开,最后紧紧握成了一团。 顾年祎也没有和他说太多的话,直接对着耳机道:「孙哥,召集痕检来郑呈龙家,这里疑似曾经发生过命案,需要支援。」 …… 「整面墙都是溅射血迹,太牛了,这绝对割了动脉才能喷成这样。」痕迹一边拍摄记录一边道,「我们私下把可视仪借给你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啊,要不是看在甜姐的面子上……」 「你怎么想到的啊?」孙城明穿着鞋套蹲在浴缸旁边,「这里还被清洗过好几次,指纹和ti液确实都被处理得挺干净了,但是这个血无论擦几遍都有痕迹吧。」 「我们把现场稍许还原了一下,大家过来看看。」痕检採集完了现场dna,拍摄完了现场照片后直接在现场让技术人员进行还原调色,从浴缸开始,被看起来仔细擦拭过的地方每一部分都在他们面前暴露无遗。疑似被擦拭的潜血被发现后,直接还原成了红色,于是就在这个空间之中,场面也就比显现出的更为恐怖骇人。 曾几何时,这里也确实发生过这么一件命案,现在被害人是谁,施害人是谁都暂且未知,最可怕的点在于兇手实施谋杀之后,得有多么过硬的心理素质才能把这里的一切都慢慢仔细擦拭干净,顾年祎看一眼逼仄空间中的血红都要窒息了。 孙城明问得对,他是怎么想到要去勘查一下浴室的? 机缘巧合吧。 只是这个巧合最可怕的点在于,被顾年祎猜对了。 顾年祎和许洛始终有这么一种默契,认为郑闵的父亲郑呈龙和陈唯文的父亲陈郝的失踪肯定另有隐情。尤其是当他们已经去往桂山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那个陈唯文根本没有打出的电话号码。 这个号码,多此一举的号码,恰恰成为了顾年祎觉得最奇怪的点之一。 不过其他就是一种多年办案的「嗅觉」了,顾年祎本来拿着这最新型号的可视化发现仪是作为辅助工具想先行一步在陈郝的家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痕迹。因为他最初的起点肯定是在自己的家中,丢下孩子消失了将近十多天的话,如果没有任何的理由,就跟顾年祎一开始的猜测差不多,被抓去做传销或者遇害了。 而且「传销」这个概念,其实也不是别人灌输给他们的。 细想来,就是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文文快下课了。」许洛看了眼时间,「你在这里,我先去接他。」 「好。」顾年祎看了许洛一眼,手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背。 等许洛走后,痕检已经把现场的证物装入证物袋中,并且给顾年祎看目前的证据道:「目前看来,行兇场所应该是浴室的浴缸之中,因为墙壁和浴帘的喷射状血迹一直蔓延到浴室的顶部,目测有三米高。而且这个出血量,大概率是已经遇害了,我们也在浴缸的下水道内发现了一些意思人体组织的残留。」 顾年祎翻着照片愣了一下,道:「是在浴缸内分尸?」 「目前看来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还未找到其他的人体组织和兇器。」痕检道,「检材被送回去做生物检测,在出结果之前我们可能要封锁这里,那个小孩……」 孙城明正好交代完事情,转眼看向顾年祎他们,加入了讨论:「那个小朋友看起来受了挺大的惊吓,一直在胡言乱语。」 顾年祎手指摩挲着嘴唇,从两人的肩膀中间看着郑闵,目光沉下道:「你别信他的话,要不是许洛一直提醒我,我也很容易就落入他的引导了。」 「你说这小孩吗?」痕检转眼看了一眼,「可是我不明白,他能懂什么?」 「他懂的可不少。」顾年祎低沉的声音,手慢慢摸着自己的颈部到后颈部,「我现在觉得这件事和他也有关系了,但目前还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你觉得还有谁?」孙城明问。 「当然是他亲爹郑呈龙。」顾年祎道,「还不明显吗?他肯定和他亲爹还有联繫,而且……他估计帮他爹隐瞒了什么事。」 顾年祎喃喃道:「传销拐卖……这会是一条线上的事情吗。」 陈郝的姐姐陈洁晚间的时候也来到他们家了里,许洛让她跟着一起去学校接小孩。 「陈郝平时也不和我们来玩,不和我们联繫。他前妻死后他就很少回来了,基本上就一直和女儿在一起。」陈洁说。 「他的前妻是因为心脏病?」许洛问。 「对啊,家里人当时一直不同意陈郝和她结婚。虽然医生说了怀的孩子存在先天性心脏疾病的概率一半一半的,但你看这不是中彩了。」陈洁说,「他这个人什么事儿也闷在心里不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 「心脏病。」许洛一愣,马上给顾年祎打了个电话。 「你可以在家里翻找一下,有没有药品或者病历本一类的东西。如果没有,他们就肯定还有别的住所。」许洛说,「孩子这么体弱多病,往医院跑的次数不会少。」 「好,确实是重要的发现。」顾年祎说,「你和陈郝的姐姐在一起吗?」 「嗯。」许洛应了一声,看向了周围,「我在这里等陈唯文。」 「好,你随机应变吧。」顾年祎道,「一会可能会有个警员一起去,他只会跟着你们不会来打扰你们,你知道你不是……」 第207页 「知道。」许洛说,「你放心吧,我一会就把人带回来。」 顾年祎这才挂了电话,孙城明道:「人跟着许医生去了,按照你的吩咐,暂时只是跟随不会上前。」 「好。」顾年祎沉吟,「陈唯文这个小孩比较敏感,许洛会找到和他比较容易的交流方式。」 「啊——我记得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孙城明笑道,「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许医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顾年祎正在对比喷射状血迹和地面疑似拖拽血迹的痕迹,试图看出是否是第一现场或是其他的异状,他闻言随口道:「什么态度?」 「可能在许医生看来算是傲慢无礼吧,我感觉他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是把很锋利的刀子,在需要出鞘的时候会剌得你猝不及防。」孙城明做了个切割的动作,「我现在想想你当时如果没有醒悟,或者他但凡有点讨厌你……你可能会被他咔擦了。」 顾年祎莫名被这个刀会「咔擦」弄得下腹一凉:「……」 然后他继续在厨房翻找着,看着痕检正在大面积扫视周遭的痕迹,道:「不可能。」 「现在你们的关系可真好啊,尤其是许医生回来之后。」孙城明道,「我感觉你都温柔了好多,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周围的人。」 「我以前不温柔吗?」顾年祎气道。 孙城明低头记录着证物的名称和顺序,道:「以前逮谁咬谁,你问问许医生是不是?许医生还跟我们吐槽过你呢。」 「……」顾年祎侧头打听,「吐槽我什么,肯定不是好坏。」 「说你一天到晚汪汪汪……」孙城明抱着肚子笑。 顾年祎也不知道这笑点在哪里,但想到这是许洛说的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道:「工作期间不要说无关的话,我回头和李支队举报你。」 「李支队也快回去了吧。」孙城明嘆气道,「这次斗争牺牲的是……哎,你如果年纪再大一点,资歷再老一点,那非你莫属了。」 「你说个屁呢。」顾年祎骂道,「支队长那么好当的?算了算了,你赶紧的,有没有找到小孩的病历本或是别的药品之类的东西?」 「没有。」孙城明道,「目前看来是没有。」 顾年祎啧了一声。 「而且不光没有。」孙城明把橡胶手套扯下来,「这里基本不存在什么小女孩用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所以他大概率在市内还有其他的居所。」顾年祎道,「这他妈找起来就麻烦了。」 「不行只能动用人民群众力量了,全网徵集线索,一个路段一个路段摸排搜索总能找到的。」孙城明双手插腰看着门口休息,一会道,「啊,许医生回来了。」 顾年祎侧头去看,许洛带着陈唯文进了房间。 陈唯文牵着许洛的手,明显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家里来了那么多的人。 「外面的叔叔们在帮助你找爸爸。」许洛蹲下来对他伸出手,「我们刚才约定好的,无论发生什么都相信我,对不对?」 陈唯文点点头,一动不动看着许洛。 「好。」许洛说,「先带我去你的房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刚换工作,加班多,虽然追更新的小伙伴就这么几个不过 感恩,多等几天! 第104章 燃烧 因为时间紧迫,陈唯文的房间痕检和技术那边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动作,还让房间是原本的样子,毕竟他的房间并不大,有一个小床靠墙放着,旁侧就是窗户,窗外正对着其他的居民楼,楼与楼之间挨得很近,近到风吹草动都可以被密切关注到的那种近。 这点倒是让许洛意外,因为这里看起来就只有一个小孩子存在。 许洛戴着手套,翻阅着书架上的书籍,因为还没有被仔细搜查,他要确保这里不存在自己的指纹。陈唯文坐在他的身后,乖乖地一动不动,像个可爱的娃娃。 许洛看了几本后合上书,把书塞到了书架上。回头对陈唯文道:「告诉我,你喜欢看什么书?」 「看画画书。」陈唯文看起来很安静,连说这种兴奋的话题都有些拘谨,能让许洛直接感受到他的紧张,「上面有很多很多画画的书。」 「把你最喜欢的那本挑给我。」许洛站到一边。 陈唯文走到书架边看了几眼,徘徊半天,最后才拿起了一本放到许洛的手上。 「不是这本。」许洛看着他说,「把你最、喜、欢的那本给我。」 陈唯文愣了一会,接着转过头在书架上开始寻找,然后指着高高的一本书:「那个。」 最喜欢的书籍被放在了最上方,是一本奥特曼的涂鸦本。 「平时是不是郑闵哥哥,经常陪你玩奥特曼?」许洛说为他取了下来,侧头去看陈唯文。 陈唯文捧着书,像是没听见似的抱到了一边去看。 许洛跟到他旁边,蹲下来看他:「文文,告诉我,除了郑闵哥哥,有没有一个小姐姐和你经常在一起?」 陈唯文看着画画书,时不时笑一声,看起来非常投入。 许洛耐心道:「文文,我们刚才回家路上约好的,你什么都要告诉我。」 陈唯文合上书,对着许洛笑起来:「哥哥,我不知道姐姐在哪里。」 第208页 「郑闵哥哥知道吗。」许洛说。 「……」陈唯文也没有回答。 …… 屋外。 在痕检继续作业的时候,和许洛一起回来的陈赫姐姐陈洁就和顾年祎聊了起来。 「你来过他们家吗?」顾年祎问陈郝的姐姐陈洁。 看见这么些警察在这里,陈洁有点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接着回答道: 「我其实没怎么来过,主要是我弟弟不太和我们来往。」陈洁道,「他性格挺奇怪的,家里人都不是很喜欢他,尤其是和之前那个老婆结婚,当时家里人一致反对,闹得很不开心。」 陈洁道:「后来他老婆去世了,我们来慰问,他对我们的态度都不太一样了。」 陈洁说话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左右瞟着道:「我们是觉得为他好,他不领情啊。我妈是单亲妈妈,反正最宝贝他,从小他都在女孩子堆里长大的贾宝玉,他特别喜欢妈妈,所以我们妈妈死后对他打击也很大,他找了当时那个老婆,我们私下都说……和妈妈长得有点像的。」 顾年祎正在记录,听到这里的时候蹙眉,他没有太想深究这其中的情感道理,毕竟这不是他要调查的重点,但这种和警察说话仿佛邻里之间拉家常似的语气,多少是让他有点不爽的。 他只是觉得有些怪异,语气生硬道:「……你描述的陈郝,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不太一样,我需要一些客观的描述,请尽量不要带上个人的感情。」 「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实话。」陈洁摆手说,「……那我肯定比你了解他啊,他就是个阴冷、不好相处、吝啬还有点恋母情结的人,我们都知道。」 陈洁深深看了一眼陈唯文的房间:「那小孩已经两年级了,却看得比同龄的小孩都要小,胆子也很小,听说之前还被妈妈关在一个厕所里看见了死人。你说说,真的爱孩子,做得出这种事吗?说到底,他的父母都有病。」 顾年祎有点难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也没有说下去,赶紧把话题扯回来:「所以你之前没有来过这里?我主要是想让你回忆一下这里的情况,哪怕是一点的信息。」 陈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半个月前是妈妈忌日他没来,当时我还在电话里和他吵,他说什么也没来,当时还听见孩子哭了……我和其他人一合计吧,我们觉得应该是孩子有什么事儿了,又病了啊又怎么了……但病了也不至于连妈妈忌日不打招唿都不来……」 「具体是几号?」顾年祎问。 「上个月的……二十二号。」陈洁说。 顾年祎又和她聊了一会,才让她在外面稍等,和她说之后需要她先照顾一下陈唯文的日常生活。 让顾年祎始终觉得怪异又无法理解的问题在于,无论是这栋楼内的人,还是和陈郝有关系的人,好像既没有见过郑呈龙,又没有见过陈郝的女儿,在这个满是摄像头的世界之中,一个人的消失和存在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上一个案件的心理阴影还在,许洛被藏在地板隔层中的钻心和震惊都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波动,顾年祎考虑到了这一点,又觉得这层的顶高和下层确实不太一样,所以对每个角落的搜查都仔仔细细,生怕错漏了一个墙后的隔间密室。 「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小仓库暗门一类的地方。」顾年祎手在墙壁之间敲打着,「别放过任何角落。」 「这浴室内是不是陈郝的血晚上就知道了。」孙城明双手叉腰,道,「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顾年祎哼了一声,「好问题。」 如果是陈郝的血,陈郝死了,这就变成了一件杀人甚至分尸案,案件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而且他们就要肩负找寻尸体这一重任。 但如果陈郝没有死,他被带走了,那这满屋子的血是谁的?是陈郝的那个小女儿吗?她是不是遇害了,被谁杀死的?或者,是郑呈龙吗? 事情又再次,超出了他们的掌控范围。 顾年祎走到了厨房,厨房的墙壁油烟机上都有油渍的痕迹,这里经常有人做饭,生活痕迹很重。顾年祎绕了一圈,痕检则是用特别的仪器正在一寸寸放大附近的所有东西,争取不放过任何的痕迹。 「查看一下灶台和灶台附近、垃圾桶附近。」顾年祎蹲下来,双眼平齐向着灶台的方向,灶台的出气孔上有一层黑色的碳化层,周围还包裹着油,看起来就不太清理的样子。 顾年祎:「比起浴室,这里好像被暂时忽略了。」 痕检当然不会放过这里,很多案件内有被焚烧的证物,大部分是在灶台附近销毁的,他们相继在这里发现了不少有用的证据。 顾年祎看着痕检戴着口罩手套细心又熟练一层层从最上方的炉架打开灶台,用毛刷慢慢扫着检查每一个出气口。 果不其然,快十分钟后。 「啊。」痕检忽然喊了一声,接着招唿其他人过去。顾年祎赶紧走过去,看着他用一个镊子,夹起一小片几乎肉眼都要看不见的碎屑,把它放入了证物袋之中。 「没有燃烧完全的面料。」顾年祎一眼就判断出了是什么,惊觉这可能是个关键证物。毕竟做菜的地方出现未燃烧完全的纺织物,就说明这里确实被刻意燃烧掉了什么。 他道:「今晚有没有可能出化验结果?」 第209页 「可以。」痕检道,「我现在就送物证中心。」 「好。」顾年祎道,「我们继续搜。」 一天下来,不知不觉也到了晚上七点。顾年祎肚子开始饿,才惊觉自己快大半天没有进食了。 他没有,许洛更没有,许洛跟着他跑了一天,这会估计也饿到极限了。 「大家先吃点饭。」顾年祎赶紧和周围的人说,「想吃什么?今天就我在,请你们吃点好的吧。」 「哇你这么大方啊。」孙城明还沉浸在搜索中,闻言举手道,「鱼香肉丝盒饭谢谢。」 「再给你加个蛋。」顾年祎马上道。 给大家点好餐,顾年祎看许洛也从陈唯文的房间出来了,陈唯文会被陈郝的姐姐暂时接走,之后留在那边一阵子,之后再根据他们案情的进度再作打算。 所有人当然希望结果是,陈郝只是被郑呈龙带走了,人如果能找到,是最好不过的。 但看着那满屋子血的浴室,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正常的。 饭菜来后,许洛也正好送走了陈洁和陈唯文。 「我们会定期查访,如果没有时间,他的老师也会做这件事,确保他的安全,所以别担心。」顾年祎站在许洛身后道。 「我也不是担心这个。」许洛转身去看顾年祎。 他们两人的身高差恰好让许洛能看见他的下巴和嘴唇,顾年祎还想说什么,许洛凑近了些,快要贴上他的嘴唇,低声道:「别问了,我都饿了。」 「……」顾年祎语气柔了下来道,「我买好饭了,我们去车里吃。」 天色完全暗下,等物证鑑定中心出几个重要证物的结果的时间内,大家也获得了短暂的休息。顾年祎把饮料给许洛,许洛接过道谢,和他坐到了车里,两个人都很疲惫地放空着。 过了一会,顾年祎才扒了两口饭,开口问。 「聊得怎么样?」 许洛叼着吸管喝酸奶,牙齿把吸管咬扁,答非所问道:「年年,你小时候应该还挺幸福的吧。」 「……还行吧。」顾年祎说,「怎么忽然问这个?」 顾年祎顿了顿,道:「说起来,我确实没怎么听你说过你的父母,他们……」 他马上摆手摇头道:「算了,不必告诉我。」 「我回国之后,父亲就因为意外车祸去世了,后来母亲也跟着别人组建了家庭。七八年了我几乎没怎么去打扰过她,她应该也不想我去打扰吧。」许洛喝完酸奶,把酸奶压瘪后丢在袋子里,接着凑过来,从顾年祎的裤兜里摸着烟。 「……」顾年祎没想到这个话题忽然变沉重,忙按着他的手道,「不好意思,我……」 「没什么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都三十了。现在想想幸好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了,如果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不认识的人,谁都会很难过吧。」许洛把烟拿出来,又从他的口袋里拿了打火机,火光在他脸上一照,眉毛都被火映成了橘红色,他抽了一口,又塞进了顾年祎的嘴里,「……你换烟了?这个不好抽。」 「嗯,楼下小卖铺随便买的。」顾年祎抽了一口一捏在手中,手指放到窗边。 「原生家庭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这句话无疑是有依据的。」许洛额头靠着顾年祎的脸颊,闭上了眼,「所以你是个坚强的、让人觉得可以依靠的好孩子,年年。同样是妈妈陪伴你长大,你和他们和我、都不一样,因为你一点都不缺乏爱。」 「……」顾年祎手指夹着烟,侧头亲吻他的刘海和鬓角髮丝,他的大手揉着许洛柔软的头髮,像是在无声的安抚,和诉说着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写的有点急,也很累,碎片时间太少了。很多细节之前没有提,这一段落可能会重新修一下细节,大体是不会变的。 我恨工作嘤—— 第105章 证据 亲昵了一会,话题不免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说起来,陈洁刚和我提到过,『恋母』这个词。」顾年祎说,「……我想起之前经手过一个案件,对方和自己母亲生活在一起很长时间,最后亲手把母亲杀死并且自杀。虽然我们对外界没有公布太多的细则,但是……」 「案件的调查中会有很多细节直指他的倾向?」许洛道。 顾年祎没确认也没否认。 「其实这类事我比你看得要多,区别于一些其它疯狂的感情,这种感情是必须禁止和纠正的。」许洛慢慢坐起来,「不过陈洁和他们的不同在于,那只是家人的一面之词,他们习惯于去把一个人想像成自己认为的样子,并且打造成一个异类,我建议你听一耳朵就行。」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顾年祎说,「我看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说话的间隙,手机响了。 「嗯,是我,是我。」顾年祎接了电话,「……我知道了。」 他挂了,对许洛嘆了口气。 「所以浴室内的血是陈郝吧?」许洛问。 「嗯。」顾年祎摇了摇头,「算了,从我准备问痕检借来仪器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做好这个准备了。」 「现在唯一在场的人是郑闵,他可能真的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别被他的一面之词骗了。」许洛道。 「我知道。」顾年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啧了一声,「我现在就庆幸我们我们先没头没脑跑去桂山。」 第210页 顾年祎有些无奈看向许洛:「应该说谢谢你的提醒,这方面我看人果然不太准。」 「别说这些了。」许洛拍拍他,「你今晚要做的事还很多吧。」 「啊……」顾年祎耸耸肩膀,「对,可能会在附近不间断排查,你没必要跟着我,晚上早点回去休息。」 「你觉得我的工作做完了?」许洛道。 「嗯。」顾年祎想了想,倾身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开,「我希望这个案子快点结束。」 许洛歪了歪头表示不解,想听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和你回弥州。」顾年祎道,「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还没有太了解你。」 他话没说完,催促的手机再一次响了。顾年祎不得不看着许洛接起来,道:「我就来。」 「给。」顾年祎把钥匙留给了他,「累了就先走,真的不用等我。」 「我可以参加审讯吗。」许洛道,「我或许可以帮忙。」 「……」顾年祎对着他招手,「最好不要,我希望你早点休息。」 …… 「我什么都不知道!!」 郑闵坐在沙发上,用力捶打了沙发两下:「我爸爸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你们还在审问我!那你们去找我爸啊!!」 这声音尖锐,少年的沙哑嗓音吵得顾年祎脑袋嗡嗡响。 「不配合啊——」孙城明凑到顾年祎旁边看了眼表小声道,「这都九点了,在这磨叽一个小时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啧,不能这么下去。」顾年祎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审讯员搞不定一个孩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起了什么,「对了,桂山的人回来了吗?」 「哦,说到这个。」孙城明打了个响指,「你别说,他们人去了那边,居然找到了几个误进传销的……」 「哈?」顾年祎道,「真找到了?」 「可不是。」孙城明道,「所以他们估计要晚两天回来,得盯着当地警方把人都给一一送回去。」 「我操——」 顾年祎和孙城明一起抬头,郑闵被一个警员按着,嘴里骂着各种话:「就他妈是我杀的你们把我关起来吧!受不了了我!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被你们审问啊,你们他妈谁啊!艹!」 顾年祎听闻走上去,声音低沉道:「骂什么呢。」 「……」郑闵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顾年祎说。 「你们一个个的就把我摁在这里审问,问我时间地点人物关系,有病吗!?」郑闵叫道。 顾年祎让周围的两个警员先行离开,示意要单独和他聊聊。等人走后,顾年祎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 「如果你不能好好解释这个房间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或者为什么浴室的马桶坏了,或者为什么能背出那个电话号码,如果你不能解释这些事,那么之后发现任何的证据,我都帮不了你。」顾年祎道,「我最后问你一次,郑呈龙人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郑闵道,「要我说几次!?我不知道!」 「行吧,警察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顾年祎淡淡道,「希望你能强硬到最后一刻。」 …… 市局大楼灯火通明,这桩横生出的无头案,让所有人陷入了紧张和慌乱之中。 刘局连夜开会部署命令,张常和李邰兵分两路。张常指挥搜索工作,李邰则是指挥现场工作,顾年祎所在的重案组配合李邰的现场工作。 陈郝的尸体还未找到,下属的大队和辖区警力被大量调拨,以小区为单位开始对角落进行地毯式搜查,除却一些在现场搜寻到的东西,好比附着指纹提取的dna进一步证明陈郝之外,那片残存在燃气灶上面的已经燃烧之后的那面料,也给出了一些论证。 「虽然我们一共找到五份样本,目前来说只能根据燃烧的程度来判断,我们猜测不是衣服,应该是女士内裤一类的。」何甜在电话里说,「啊,但是就这么点时间和检材的话可能比对不出什么东西,也不能确切到产品本身。」 「内裤……」顾年祎揉了揉眉心,「可以确定是女士的吗?」 「嗯。」何甜道,「有那种蝴蝶结缎带,蕾丝的,因为相较于纯棉,这种涤纶材质得不到充分燃烧,燃烧时间倒是充足,应该是小的东西。」 「……哦。」顾年祎眼神暗了下去说,「原来如此,那就够了。」 「好,你要不要先睡会啊?」何甜道,「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呢,得等天亮了。」 「你们都没睡,我们前线的敢睡啊。」顾年祎站在居民楼楼里蹲着,左手是瓶红牛,右手是夹着一根烟,他闭着眼用拇指蹭蹭自己的额头,「我倒是希望,今晚能获得越多的线索越好。」 「你和李队磨合得怎么样了?」何甜笑道,「都快忘了你是个社恐了,以前让你跨个楼去和陌生人人拿个东西或是带个新组员,简直要了你的命,死活不愿意。」 「现在也不愿意……」顾年祎嘟囔着,低头看着地面。 「现在长大了,明显感觉到你的节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说真的,李邰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他有些理论还挺像回事儿的,你和他多学学,尤其是临时判断这些多少还是要点经验。」何甜身后有人喊她,她赶紧回头应了一声,道,「就这样,自己注意休息,再联繫。」 第211页 顾年祎挂了电话,很想去继续跟着做会事,但他实在是有点累。想想算了,准备趁着换班的间隙睡了几个小时。 对了,许洛。 许洛应该回家了。 顾年祎这么想着,打开手机想给许洛发个信息,回到现场,就恍惚间看见许洛和孙城明在聊天。 「哈哈哈——行。」孙城明笑得捧腹,道,「艹这么好笑吗哈哈哈哈……」 「嗯。」许洛也跟着微笑,时不时喝两口保温杯里的水。 「笑什么?」顾年祎走到旁边道。 「哎,打完电话了啊,没有……」孙城明看着许洛,「许医生在和我说他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巨好笑,哈哈哈哈——」 「上班说什么八卦。」顾年祎转眼看许洛,「你不困啊,不回去睡觉?这都几点了……」 「不困。」许洛看起来确实很精神,他歪了歪头观察着顾年祎,「但你看起来好像很困的样子,去休息会吧?」 顾年祎揉揉眉心点头,接着对孙城明道:「后半夜你先看着。」 「交给我吧,我都睡醒了。」孙城明拍拍胸道,「休息去休息去,许医生也休息去。」 顾年祎带着许洛准备去车里躺一会,又是熟悉的场景,又是熟悉的地点,几个小时仿佛过了一年,当忙碌过后就更加觉得日子过得漫长。 不过顾年祎疲惫归疲惫,而且疲惫之后那喜欢叨叨人的本性都不会克制。后来许洛想他估摸不是有这想法,只是因为那是自己,顾年祎在那段时间,刻意让自己的年龄界限模煳,让自己拔高成许洛需要依靠的状态,但偶尔流露出的一些话语会给人感觉他像是在装大人。 很可爱,许洛感觉他像个可以依靠的毛茸茸大狗,看起来大,实际只有一岁半那种。 此刻,他就在叨叨:「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吗,你不要总说自己睡不着,你知道充分的休息能给第二天提供多少机能吗,你明天也跟着累垮了怎么办?你……」 许洛蹭到后座,蹭进他怀里:「你能闭嘴了吗。」 「不能。」顾年祎闭着眼道,「我说的话你不听,我们绝交一晚上。」 「幼稚不幼稚啊顾年祎。」许洛抬起头,摸摸他的额头,「睡一会。」 「刚才甜姐说……」顾年祎已经困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举了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找到了他的……他的……」 他没说下去,侧着头睡过去了。 许洛双手捧着脸,在旁边看着他睡觉,和他均匀的唿吸声。许洛凑到他的脸颊边,额头靠着他的额头,微微张嘴,嘴唇蹭着他的脸颊慢慢亲吻着。 「我其实挺害怕的,从一开始就挺害怕的,怕自己真的喜欢你。」许洛的声音很轻,卡在喉咙口变成了气声,对着顾年祎道,「我如果早点遇见你,现在我们应该会幸福很多吧……」 「你真是不懂露水情人的感觉,现在一个劲儿地追求什么地久天长。」许洛趴在他旁边,边说着边笑,「没谈过恋爱的小孩子真的很难懂……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许洛笑完,窝进他的怀里:「我果然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爱你一点。」 他闭上了眼。 …… 第二天一早,又是顾年祎先醒,许洛还在他怀里熟睡。 现在人在自己怀里,顾年祎又特别喜欢看他的睡颜,所以偶尔也能理解许洛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理。指不定许洛会在某年某月消失,也指不定是自己…… 他慢慢托着许洛的头,把他放到座位上。接着去副驾驶的小抽屉柜里找自己的洗漱用品,简单洗漱之后,对着后视镜刮着鬍子,又摸了摸一头凌乱的头髮,回到了工作地点。 每个人都是隔夜脸,鬍子拉碴又疲惫,顾年祎看见李邰,和他打了个招唿。 「你知道陈郝可能燃烧掉内裤的事情了吧。」李邰招唿顾年祎,「早上你去趟医院,昨晚联繫到了对方一个同事,说看见过他拿这家医院的塑胶袋去公司。」 「装药的袋子吗。」顾年祎问。 「对。」李邰说,「这信息点太重要了。」 「是哪家?我现在就去。」顾年祎马上道,「孙哥是不是去休息了,我带人过去!」 「这附近只有北院有儿科,我早上已经联繫过负责人了,还有,你给我把早餐吃了。」李邰还给他拿了个包子。 「……」顾年祎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李邰对他还挺好,只是扬了扬手表示感谢,「谢谢李队。」 李邰道:「赶紧吃赶紧吃,磨磨蹭蹭的。」 …… 顾年祎穿过走廊,室内只有一个留守的警员看着现场,郑闵可能去了局里没有去上学,陈唯文昨天也被陈郝的姐姐接走了,剩下的警察都开始辐射到周边去搜查,那将是之后几天最枯燥最艰苦也是最不得不做的工作。 「李队对你还不错。」 顾年祎没走几步,就听见自己身后的声音,他惊讶回头看着许洛:「你怎么在我后面?」 「嗯,刚从走廊跟你一路了。」许洛小跑上来,「如果我是坏人,这会你是不是已经被杀了。」 「你真是……」顾年祎嘆了口气,把包子塞他手里,「快吃吧。」 「嫌弃我?」许洛非要去和他挨着逗他,「我是好心提醒你。」 第212页 他俩上了车,许洛把热乎乎的包子吹了吹,接着塞进了顾年祎嘴里,自己吃剩下的那个。 「不问我去哪儿你就跟着上车?」顾年祎说。 「医院。」许洛小口吹着自己的那个。 「……你听见了?」顾年祎问。 「看见你在路上的手机导航了。」许洛说,「考虑给自己弄个防偷窥膜?」 顾年祎採纳了他的意见,并且准备晚上就下单。 「所以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新的想法。」许洛说。 「我有……不过,先去医院吧。」顾年祎道。 虽然李邰和医院的人已经联繫过,但作为一个日常运营着的医院,每日的日常都很忙,今天还是个周末。顾年祎在大堂就吃了个瘪,因为值班的护士道:「你们只是口头和医生约定肯定不行啊,没有调查文件我们肯定不能给你们调患者信息的。」 「回头给你补,现在我们就想知道孩子的事情。」顾年祎手指敲着柜檯,「麻烦您了。」 「不行的。」护士道,「你申请一下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来都!……」顾年祎本来想发火,但话说到一半马上压住自己的脾气,告诉自己人家也难做,不可以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语气沉下来,「……我来都来了,我们领导也和你们领导打过招唿了,你通融一下。」 小护士旁边年长一些的护士翻了个白眼,对他挥挥手:「上次也是什么警察来我们这里调查案子,结果提供了患者信息,转头患者就告我们,还告赢了,赔了好多钱,我们这里责任到人,责任到人懂不懂?今天我们放你们过去了,回头我们俩的钱你赔吗?」 顾年祎双手撑在问询处,道:「所有的责任我担着,我保证,不让你们为难。」 「得了吧你。」年长的护士笑笑,「你个毛都没张齐的小警察,找你们头儿来见我。」 「我是重案组的负责人,我现在必须要调……」 「走吧走吧走吧。」小护士出来赶人,「什么时候调查令拿到我们面前了,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闭门羹。 顾年祎和其他警员走过走廊,旁边一个警员道:「不然我们脱了衣服混进去?」 「进去也没用。」顾年祎目光左右撇着,「这医院是出过事吗?」 「嗯,是,之前也来调查过一个儿科医生的事情,当时可能没调令,结果发现医生没问题。当时家属气氛直接反告警方了……」警员一路走到门口。 「没事,我上午去报告一下,这节骨眼儿上走程序很快。」顾年祎站在门口给他们俩发了烟,回头想找许洛的时候,看见许洛带着一个护士到了门口。 「你好……」那个护士不安看了一眼,「刚才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 顾年祎愣了一下,看向许洛,许洛道:「我刚看见她一直在看你们,就和她聊了聊,她说她有话和你们说。」 「你们说的那个小女孩我有印象,我之前一直在三楼,来住了好几天的院。」护士道,「当时有天晚上,发生了件事。」 顾年祎的双眉一下蹙紧,站直了看她。 「那个女孩,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女孩。但是听你们的形容有点像,先天性室缺,当时来的时候还有炎症发烧了,其实三天两头来这里,叫陈萌。」护士咽了口口水,「给她检查的时候,她父亲一般都会在一边看,其实孩子很大了,应该有点性别意识的……我们有时候就不让他看,她还会骂我们……有一天我们看到孩子的xia……」 「卧槽。」旁边那个警察忍不住骂出了声。 「我……我没有报警,对不起……和我一起的王大夫也看见了。」护士的眉毛撇成了八字,「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当时报警这件事我也犹豫过,现在有点后悔。」 「说具体点!」顾年祎马上开始记录,「这对我们很重要,所以麻烦你配合。」 「嗯。」小护士点点头,「我去把王医生也喊来。」 「小女孩没有什么反应,但她肿得厉害,不太正常,按照伤势情况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当时也和孩子的父亲有说这件事,孩子的父亲说是因为前几天骑自行车,当时有点危险,弄肿了。」王医生和小护士站在一起说,「所以……」 护士摇摇头,说着说着还哭了出来:「我这几天都很后悔,一直觉得不该这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现在说出来也不晚。」许洛在一旁耐心道,「麻烦你们继续回忆一下之前的情况,这对警方真的很重要。」 「当、当时,有个男人带着个女孩来我们科室,她有先天性的室间隔缺损,膜周部缺损。我看了他之前病历本上,并不是我们这里的病人,但是孩子的问题既然这么严重,她唿吸声都有重喘。这次还伴随着肺部感染。因为状况看起来糟糕,所以要配合全身检查来看是否需要进行封堵或是修补。」王大夫一边回忆一边道,「所以当时我们是希望孩子能留下来检查一下,但是他拒绝了。」 「不过,毕竟也是我们的病人。」王大夫道,「所以惠惠就还是会询问她哪里不太舒服,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那个孩子告诉我她胸口和腿有点疼。」叫惠惠的护士说,「我就给她稍微检查了一下,当时他父亲不在了那么五分钟。」 第213页 「然后你就发现异样了?」顾年祎道。 「嗯。」惠惠点点头,接着道,「孩子还未发育完全,我当时有给她留下一些东西,和王大夫商量了一下最后没有报警,最终错过了最佳的时间。已经半个月了,我留下的擦拭物的棉棒上有没有遗留下的ti液已经不重要了……」 许洛听见顾年祎深深的一声嘆息。 这声嘆息里的东西有很多,大部分还是愤怒和不甘心,因为这是他离这件事的直接证据最近的一次了。 这边有人在记录着,顾年祎则在另一侧沉默听着,这段时间比较长,等完全记录完之后,顾年祎才惊觉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响。 他接了电话,是李邰。 「是不是在医院吃闭门羹了?我差人把东西送来了。」李邰说,「我们在小区内询问到了一些陈郝和他女儿的行动轨迹,生物鑑定那边给了新的消息,你弄完之后直接回局里,我们要进行信息整合了。」 「现在有点……有点情况。」顾年祎道,「我现在怀疑陈郝还对他的女儿实施了wx。」 「什么?」李邰那边明显有拍桌子的声音,「没有证据先不要乱说!这口锅的分量有点太重了!」 第106章 整合 「我当然、当然不是乱说。」 顾年祎整理了一下思路,看了一眼在不远处还在擦着眼泪后悔万分的护士,低声道,「……物证鑑定那边应该已经可以出具的结果,就是昨晚他们在灶台附近发现了女士内裤被焚烧的痕迹,如果这能成为较为关键的证据,这条证据链就是成立的。」 「哦,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所以护士这边也可以作证,以及她还保留了擦拭物?可以,这确实是关键性证据,可以联繫,但它提供给我们的还是太少了。」李邰沉默了几秒,开口道,「……以及张常那边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小区的居民楼附近带着警犬都在紧急搜查了,其他工作还在开展中,今晚之前把所有已知证据整理好,我们回局里对一遍。」 「好。」顾年祎应了一声,「那程序这边什么时候走完啊,我这边急要……」 「刚不是说了!已经让人给送过去了!」李邰道,「你就不能机灵点儿,这还要我说?」 「……」顾年祎抿着嘴,只能道,「知道了,谢谢李队。」 顾年祎刚挂了电话,那边警员已经录好了简单的口供,准备跟着护士回到自己的科室去取她留下的yd擦拭物的棉签。 「我之前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护士把那根放在袋子中的棉签递给警察,「如果小女孩因此遇害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可能就是个罪人…」 「至少你现在能站出来,只是缺乏一点必要的知识。」许洛在一旁看着她,道,「你之前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吗?」 「……没有。」护士垂着头,「我刚来医院一个多月时候就有个科室的护士,她有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当时她报告给了院长,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我常常会想很多,比如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如果我冤枉了对方的父亲,这是不是对小孩也有心理上的负担。」 许洛摸了摸她的后背,他看得出,这个护士大约来这个医院不过几个月或是半年,年纪很小,身上还有甩不掉的学院气息。遇见这样的事能够留下证据,本质还是机灵的,或许缺乏一点经验,也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常态。 普法任重道远啊,许洛想。 「下次遇见这样的事,请不要犹豫报警。这既不算报假警也不算给警察添麻烦,我们反而会感谢你。」顾年祎晃晃手里的袋子,把袋子交给旁边的警员,「谢谢你。」 护士这才仿佛松了口气,双手紧紧握着道:「如果有孩子的信息,请你务必反馈给我。」 「一定。」顾年祎道,「先和我们走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局里说去。」 …… 顾年祎把这件事在电话中简短地给了何甜,询问何甜这样的生物检材能否提取到他们需要的证据,何甜一听就在电话那头骂道:「你真是!这种常识问题要我一遍遍重申吗!如果是棉棒提取干燥保存得好完全有可能保留dna,这你不知道吗?!你等什么呀,快点给我送过来!」 「……哦,好。」顾年祎赶紧又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让两个警员带着医生护士和检材回所里,有了可以开展调查的依据,他就能去调取监控了,医院的监控对他们而言非常非常重要,到如今技术们加班加点地配合人工智慧筛选,还没有在监控中找到他们需要的人。 「对了警官。」护士临走前对顾年祎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用,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说明一下。我看见的那个孩子很瘦小,看起来比同龄孩子要小很多。留着很短的头髮,只有近看才有点像女孩子。」 「他父亲呢,你对她父亲有什么印象?」许洛问。 「看起来很绅士冷静的一个人,对我们说话都非常有条理。」护士说,「所以……他说不需要、否决治疗方案的时候,会给人笃定的感觉,好像他真的都懂。」 「冷静、笃定。」许洛点点头。 「……」顾年祎吸了口气,眉头迅速拧在了一起,「谢谢,你说的这些都很有用。」 …… 临近晚间。 顾年祎他们小组暂时收队,赶回局里进行重要的信息分享和整合,各个分队要告知彼此目前推进的案情。 第214页 「幸好陈郝之前那个同事想起来了塑胶袋的事情,我们才能那么快找到医院。这叫什么?细节决定成败。」孙城明和顾年祎两个人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大家局在一起开讨论会,把目前能获得的信息整合在一起。 孙城明拉开椅子和顾年祎坐在一起,两个人都看起来有些疲惫。许洛本来是不能参与这样的内部会议,但因为身份特殊且需要他对几个人作精准画像,所以也被安排了个位置,和谷新新坐在一起,刚一坐下,顾年祎就远远看见谷新新在和许洛聊天,时不时笑几声。 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洛那看似温柔的性格真是很受欢迎的存在,在这么个充斥着糙老爷们儿雄性荷尔蒙爆表的地方,许洛那干净清爽的样子会让人喜欢他。 不过,之前倒是没觉得什么,这会等许洛表现得自己和别人与众不同……不,这会他们已经开始有一些进一步的关系之后,顾年祎则开始仿佛又了领地意识一般开始吃味了。 现在不是欣赏自己爱人的时候,顾年祎回了神,把方才向各个组长收集过后的证据资料展示在大屏幕上。 室内空调还在运转,张常想拿根烟抽着顶顶席捲而来的疲惫让自己清醒一些,而顾年祎也开始往兜里掏烟盒的时候,李邰却看清了他们的意图,在一旁咳嗽了一声,道:「我之前就说过了吧,以后会议上不能抽菸,这里有闻不惯烟味儿的同事,你们几个老烟枪到底考虑一下人家。而且也没有任何一项报告表明尼古丁可以活跃思维的,只能带来肺癌,我希望我们局里人读长命百岁。」 他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骂道:「你看看你们局里的八零九零后们,一个个连续办案两三天就精神萎靡,我们以后碰见要十几天连轴转的大案要案怎么办!先从开会不抽菸做起!」 「我贊成。」谷新新在一旁低声咕哝。 「我也贊成。」许洛用嘴型说。 顾年祎都看在眼里,他翻了翻眼皮,把烟盒往自己裤兜里塞去,许洛在旁边忍不住笑,对他远远抛了个眼神。 「好了!抓紧时间,顾年祎你开始吧。」张常抱起手臂,「把目前所有的证据,给大家过一遍,时间紧急,长话短说。」 时间确实紧迫,这么个会议顾年祎没有时间准备,所有的文件都是拿在手中展示和用口述的方式给众人看:「……监控目前技术同事还在加班加点排查,所以能说出的证据不多……嗯……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顾年祎双手撑着桌子,修长的身材包裹在蓝色的衬衫之中,黑髮垂在自己的眼前。他微微抬头,吸了口气道:「……我们没有找到人,无论是陈郝还是郑呈龙,还是陈郝的女儿,他们都不见人影,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我们认为陈郝大概率是已经遇害了。」顾年祎调出照片,给所有人展示,「浴室内曾经发生过兇杀案,可以看到墙面有大片的血迹覆盖,并且在之后被认真清理了,但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这种处理的方式根本不成问题。」 顾年祎圈划出位置:「法医这边因为尚未有发现可以从人本身或者尸体本身进行解剖和出具证明,只能从室内发现的潜血迹的状态来判断,墙壁上和屋顶上的血迹呈直线型喷溅状,判断割到了主动脉且是在死者生前行兇且浴室内很可能为第一现场。这部分血迹已经干涸后再被清理,所以即便清理还会留下痕迹,应该是屋内最早形成的,根据血液锁定时间在十天前,也就是二十四号左右,和郑闵提供的、陈郝失踪的日子基本相符合。而根据生物痕迹检测后的结果来看,血液均来自陈郝本人,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其他痕迹,包含唾液ti液血液或是其他的,甚至没有搏斗痕迹。所以,周围的医院内在近日未接待任何被割伤动脉大出血休克的病例,大概率是被谋杀后已经被抛尸。」 「另外,浴缸内存在大量的血迹,浴缸内也暂无发现搏斗痕迹,下水道出水口发现残留的人体组织,这些可以称为碎肉得东西,我们猜测是尸体被肢解后带走时被水流沖刷到了下水道内因为人体组织油腻的特性挂在了管道内。」 「我们也调查了附近的垃圾桶,询问走访了周围的邻居,目前能得到的一个我认为比较关键的信息在于……」 「邻居在我们去往他家后给我们提供了晚间看见了郑闵拿着大包裹下楼的这件事,虽然在后续询问中他一直强调那是他自己家里的垃圾需要晚间出门丢掉,但我们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这包垃圾的去向,我们也在努力寻找。」顾年祎道,「还有,小区内的人不常见郑呈龙和陈郝的女儿陈惠惠,我觉得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们不常回来一直待在家里,家里只有陈唯文一个人的生活痕迹。二是可能邻居本身并不知道那就是他的孩子,我们也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在监控中也没有太多的迹象表明了这点。」 「然后……孙哥这边给我也补充到了一些他们昨天发现的东西,他们在房间内找到了疑似助燃物以及用于焚烧的盆。很关键的信息,有人在试图销毁什么……」顾年祎唿出一口长气,接着把平板反过来扣在桌上,道:「接下去我要说的就是对这个案子基于目前证据大致的猜测……」 室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顾年祎。 「在监控中不常看见陈郝女儿出现的身影的原因是……他大概率是把女儿的衣服和儿子的衣服混穿来让周围的人混淆,虽然走进了看就是截然不同得孩子,但如果一个月并不会露面几次得话也就说得通了。当日接待陈郝得护士也给出了同样的话,告知我们他们见到小女孩的时候,她的穿着打扮很像男孩子。」顾年祎双眼如锐利的鹰,慢慢划过在座的人,道,「我思考了一下,如果这样来隐瞒,这件事确实是可行的,你们觉得呢?」 第215页 「他焚烧内裤的目的不好说,但其实也能猜测出一二,就是陈郝很有可能对自己的女儿实施weixie,而且不止一次。物证中心今天就会对之前没有试图报案的护士交出的棉棒证据进行化验。」顾年祎说到这里顿了顿,后面的声音明显收紧,带着些个人感情道,「……如果这是真的女孩在这样的可怕环境之中,我很难想像她经歷过什么。」 办公室里沉默了半晌,接下来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骂声。 「当然,无论如何同十四岁以下得女孩子发生关系都是不被允许得,如果只是证明他是个强///奸犯还远远不够,并且他现在大概率已经死亡,我需要知道的是,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被杀害,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的事情。」顾年祎重新拿起平板,「对了,郑闵现在在哪里?」 「暂时没有证据,放回去上学了。」一个警员说。 「派人跟着他,一有情况就向我们汇报,他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他也没有和我们说实话。」顾年祎说,「以及他的父亲郑呈龙,一旦有他的行踪,马上汇报给我们。」 李邰等顾年祎说完,继而转向许洛:「许洛,你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许洛看着自己的本册,接着抬头一笑,「有一些。」 「郑闵这个孩子,心思缜密也善于让人跟着他所希望的朝向走,所以我和顾警官都觉得他在这个事件之中还扮演着其他的角色,甚至可能是主导的地位。」许洛说,「而陈唯文确实年纪小、胆小也比较敏感,他和郑闵的关系并非寻常的邻居关系。」 「郑闵应该多次出入过他的家中,比如他常看的书籍会放在郑闵常拿的位置,比如他喜欢的玩具郑闵也知道在什么地方,当然这些习惯上的事情只能作为推论。」许洛说,「先前,郑闵有非常强烈想要调离开警察的意愿,不管是电话号码、还是家中得浴室,他一直试图转移警方得视线,他非常狡猾……我不知道这么形容一个孩子是不是不应该。如果不用特别手段,我们甚至也不会怀疑浴室中存在血迹。但他说起自己父亲时候的愤怒又不像是装的,他就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存在。」 「我就是提供一种思路……」许洛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郑闵和陈唯文的关系会比我们看见的更深入,因为我们现在既找不到郑闵和郑呈龙的关系,也找不到郑呈龙和陈郝的关系,目前在我们面前的,只有这两个孩子。」 许洛手慢慢撑着自己的下巴:「孩子,是一种非常容易的伪装,你看不穿他内心的某些原因在于,你觉得他不知道,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 「你觉得孩子在这个案件中存在作用吗?」张常询问道。 「有,而且是不小的作用。郑闵在保护陈唯文或是在保护郑呈龙,至于出于什么目的,我暂时想不到。或许是因为女孩陈惠惠,又或许是别的……至少在我们第一次遇见他之后,他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他是个胆子很大的孩子,在发现可能因为我们的调查进度过快,败露了他们私下的一些事情之后,反而率先出击告知我们陈郝失踪的事情让这个案子牵扯出来,让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陈郝被骗去了外省失踪了这件事上,但他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许是为了让我们帮他找到陈郝或是郑呈龙,又或许是为了保护谁,在拖延时间……?」许洛微微一笑,「不过我都是猜测,请不要介意。你们是办案的讲求证据,我相信至少发现一个特殊关系的纽带,能牵扯出来的就比较多了。」 「很好,青少年现在处于一个思维活跃期,这几年青少年的犯罪率也呈现了上升趋势,你确实不能小看他们带来的影响。更何况是这种本身家庭有些问题的,家庭对于他们的犯罪心理有很大的成因。算了,先不说这些废话。」张常听完,站起来道:「……好,说完了,我现在,来说说接下去我们要做的事情。」 「已经十天了,十天了。」张常双手拍拍桌子,「没有人在现代社会可以这么神通广大逃脱的,我们就是天罗地网本身,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第107章 父子 会持续的时间不长,毕竟大家都还有剩下的工作要做。 肢解尸体、杀人抛尸,十多天过去了,如果真的曾经发生过这些,那么其实真的到了这个时段,反而是个黄金时期。 因为尸体会腐烂,微生物会让它产生更多的死后状态,他会释放腐胺硫化物甲烷的气体,皮肤开始有象徵死亡色彩的绿色斑块,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尸绿。充气后会让你和生前、死后短暂的时间内产生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会产生常人觉得颇为恐惧的腐败巨人观。 总之,他如果没有被保存好,就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别人发现他。不管是肢解后掩埋入土,抛弃入海,还是用某种方式焚烧,最后都会有留存下的东西,哪怕是被蚕食,动物的粪便内也一定会有他们需要的生物检材来验证他的身份。 换句话说,他在对这个世界,进行最后的诉说。 所以一定要抓紧这个时间,要知道,不可能有人在这个世界上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 「下午我要去找一趟甜姐,现在监控的视频太多太杂了,真的三天三夜都看不完,他们整理过后的东西再剪辑出对于我们有用的,至少先能整理出比较详尽的时间线。」 第216页 顾年祎坐在食堂里,喝完了手边可乐的最后一滴,唿出一口气来,他感觉到了疲惫。 「我呢?」许洛没吃几口饭,只简单吃了点素菜,「下午我还是跟着你吧。「 「你回去休息。」顾年祎马上说,「你脸色很差,你看就是缺乏休息。」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许洛以为他要说什么,道,「……你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顾年祎道,「我在想,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一个人查无此人……」 「忘记裴俊文的案子了吗,他让多少女孩都查无此人了?」许洛用筷子拨弄着米饭粒。 「裴俊文不一样,他抓住关起来的人都是一些边缘职业的女性,本身也是想掩盖自己的身份,反而给了他便利,是他慎重挑选的用于以后逃避法律责任。但……郑呈龙和陈郝他们……不太一样……」顾年祎和许洛一对视,两个人的目光接在了一起。 「陈惠惠如果从一开始就是……拐卖来的呢。」顾年祎忽然道,「你看,之前我们没有查到的原因是因为她没有上户口,所以查无此人,后来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孩,就算有先天性心脏病也不是不上学的藉口,反而这一切都和拐卖来的感觉很相似,可能他的家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母亲也死去了……根本没有办法去查证。」 「那陈郝还是挺厉害的,他和拐卖犯还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许洛手指夹着筷子,「但是……如果郑闵知道这件事……」 顾年祎看他在思考,把他思考时戳啊戳的筷子拿下来,道:「我发现你对郑闵的感情才是真的复杂。」 「是吗。」许洛垂下眼说,「年年,你可以试想一下你是他。」 「什么意思?」顾年祎坐直了些。 「如果你们是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你早已把他们当成了你的弟弟和妹妹,有一天你的妹妹发生了不测,你会怎么做?」许洛说。 「报警。」顾年祎看着许洛道。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相信警察?」许洛的双眉微挑,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什么,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事情吗?」 「曾经报过警,但是没有人理他?」顾年祎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案子到你的眼前,已经是经过层层筛选之后了,很多辖区派出所,可能会因为这个问题不大最后不了了之,就如那个护士所说的一样。」许洛双手撑着脸,凑到他面前,「所以,你是他你会怎么做呢?年年?」 顾年祎喝了口茶,双眉一敛:「杀了他?」 「嗤。」许洛抖着肩膀笑起来,「你会吗?」 「我会个屁。」顾年祎把水杯放下来,「走吧,你该回去睡觉了。」 「我没有那么需要睡眠。」许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想去找郑闵谈谈。」 「又谈?能谈出什么?」顾年祎把他的餐盘给一併拿了,在其他人的目光中完全不在意地跟着许洛身后走着。 「了解一些青少年的心理,试图接近他们的世界。」许洛道。 「……」顾年祎在他后面把餐盘放好,并且洗了手,洗完用纸慢慢擦着自己的手背,「我代入了一下我自己,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他,因为那个年纪的我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我只想着他死。」 顾年祎侧头去看许洛:「你说呢?」 「我完全贊成。」许洛和他走到了走廊尽头,他眯着眼看顾年祎,「年年,有时候觉得你特别像热血漫画的男主角。」 「……?」顾年祎难得臭屁又面无表情和他开玩笑,「因为帅?」 许洛笑得眯起好看的双眼:「当然是因为帅,不然呢?」 顾年祎还没来得及得意,许洛低声道:「我看中的男人如果不帅的话,那我该看中他什么?嗯?」 「……」顾年祎惊觉自己又被许洛的语气调戏了,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回见。」许洛说,「或许你忙完了可以打电话给我,还是说想回家和妈妈待几天?」 「妈妈去我外婆家了。」顾年祎道。 「啊,那岂不是又是我们两个人的夜晚。」许洛的眼睛里都是闪光的小星星,「那我必须让顾先生难忘一下了,不是吗。」 顾年祎被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唿弄得心痒又受用,眼看着远处自己的同事们过来,也不该是在走廊调情的时候,对他做了个手势:「要来现场的话就快点走了。」 「好。」许洛说。 …… 关系还要从郑闵的身上找。 许洛知道,郑闵再能制造什么他仍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孩子完成杀人分尸、再抛尸又擦浴室的这一系列举动确实有点过于辛苦,虽然也是有可能的,但真是如此的话,胆子也太大了。 但陈惠惠这个点,他们到底会成为怎样的关系? 如果他是个普通的小孩就罢了,但许洛知道他必然不是。 「有一个点我想不通。」顾年祎和孙城明坐在楼道里,一个盘着腿一个双手抱臂,顾年祎抖着腿道,「如果郑闵报的那个电话是错误的,手机的关机地点怎么解释?」 「虚拟定位?」孙城明说,「那又不是什么非常牛逼的技术,用我的手机就能操作。」 孙城明拿过手机给顾年祎看:「只要下个软体就可以。」 第217页 「然后呢?」顾年祎问着,孙城明就直接在软体上找到了他们定位的地方,接着还能发朋友圈,上面就有非常精确的地点,「看。」 「不对,这样我们的技术就能排查到了。」顾年祎说,「虚拟定位这么普及的话,不至于用刑侦技术也查不出来。」 「啊……你说的也对。」孙城明说,「难道是郑呈龙?」 「我也觉得只有是郑呈龙这个可能性了。」顾年祎在平板上打着:「对了,技术那边也该把监控的所有出现过的人像给我们传输过来了。」 「嗯,好像还有几分钟。」孙城明说,「毕竟挺大的。」 两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孙城明道:「顾仔。」 顾年祎正在喝水,闻言应了一声。 「你和许医生进展到哪一步了?」 「咳咳咳咳——」 顾年祎被这声猝不及防的问候弄得一惊,差点没呛死。 「你别激动啊。」孙城明莫名道,「你怎么了?」 「你什么……什么什么啊?」顾年祎耳尖有点红。 「我问你和许医生对这个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你在想什么啊?」孙城明脸颊的肉抽搐饿一下,「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和许医生好像真的有什么。」 「许……许洛觉得,这个案子有必要再和郑闵多接触一下。」顾年祎道,「仅此而已。」 孙城明摸了摸下巴:「我在想,他是不是也在等我们打开什么话匣?比如说陈惠惠的事情。」 孙城明对着顾年祎伸出手指:「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交给许医生。」 「什么。」顾年祎道,「你想让许洛和他谈谈?」 「是啊,许医生比较擅长这样的事情吧。」孙城明调出了地图,「今天我们得搜查车库和所有下水道,这些地方也很容易藏尸。」 「车库不是昨天都搜过一遍了吗。」顾年祎说,「还有漏的?」 「嗯。」孙城明手指画了画,「这边还没去,这是隔壁小区和这里的公共停车场,这里靠近下水管道,区域比较大,昨天人和狗狗不都还没来得及给我们?」 「好。」顾年祎站起来动了动筋骨,「走,先去吧。」 「监控不看了吗?」孙城明打开了第一段,就道,「不过技术那边说,他出现在过那附近的车库。」 「那还不赶紧去。」顾年祎说,「先搜,搜完回来吃饭正好慢慢看。」 四区的停车场,又叫公共停车场。据说早年没有什么人有车,现在几乎家家都置办了车辆,停车位当然不够用了起来。四区就建了方便两个小区停车的位置空档,还有俩大型地下车库。 占地面积确实不算小,他们昨天警力不够,还不能完全翻遍。 今天肯定要把可能藏人的角角落落都翻过去一遍。 下午五点,所有人就位后,开始拉警戒线禁止车辆进入停车场,以确保里面的人只进不出。搜查队分了两组,顾年祎和孙城明分别成为了两队,带领两组的人开始搜查。 进入地下二层之后,明显空旷了很多,脚步声也被无限放大,本身就停在里面的车辆不少,顾年祎跟着他们搜了一会,就发现两边还有很多锁住的如同一个个房间一般的位置。 「这里面也有东西啊,是什么?」顾年祎问。 「也有人有豪车的嘛,不可能随随便便畅在这里给你看。」一个警员道,「啊,物业说这种房间的钥匙在停车场保安那边。」 「你们先搜,我去拿。」顾年祎马上迈开长腿跑了起来。 保安室在停车场进门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横在外的岗亭,彼时里面没有人,天色也暗了下来,在昏暗得地下室灯光中就不那么清晰了,顾年祎就在窗口敲了敲门:「您好?」 「您好!」顾年祎又敲了一下。 依然没有人。 门被锁了,顾年祎开了两下都没有开开来,他估摸着保安应该是去上厕所了,之前进来时候就没看见。想想也是,这里停车的都是业主,保安也不用一天到晚都留在这里看门。 顾年祎嘆了口气,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岗亭内还有个门不知道通向哪里,当停车场趋于黑暗后,可以看见那个小门内的灯光,说明里面真的有人。 他不太想再等了,找到了手机里物业的电话,道:「不好意思,你有保安的电话吗?这里灯光都暗了,他一直在屋内不出来。」 「哦保安在首层啊,二层是没有保安的。」物业道。 顾年祎的瞳孔一震,他回头看向那扇门和隐隐透出在外的光。他道了声「好」,接着手一拉直接打开了窗户,手撑着桌面跳了进去。 然而内里的那扇门关上了。 顾年祎抬手敲了敲,喊道:「有人在吗?」 在短暂的延迟后,里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动。顾年祎还在反应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忽然那扇门就打开了。 顾年祎微微蹙眉,道:「你好。」 接着他倏然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对方那双无神又兇恶的眼睛,从照片上来到他面前时,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顾年祎反应很快,他第一反应是一把抬手撑住门不让他有反应时间关上,一边直接喝道:「别动,郑……欸!!」 郑呈龙面无表情看着他,顾年祎听见了一声链条响动的声音,接着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得是,郑呈龙的刀已经刺了过来。 第218页 …… 下午五点。 不是高三的放学时间,许洛却已经在门口看见了郑闵的身影。 他背着书包从教室走出来,和保安说了两句话,保安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洛猜测,他在用现在的案情作藉口逃课。 当然,这只是猜想而已,附近有一个便衣警察跟着随时掌握他的行踪,另一个人就是许洛。许洛快步走上前去,他并没有想制造出刻意的气氛,他需要和这个小朋友聊聊。 「嘿。」许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郑闵,是我。」 「……」郑闵撇了他一眼,接着笑了一声,「被你看见我逃课了,你不会抓到我爸之后告诉我爸吧?」 「我不会。」许洛道,「你这么早,是准备逃课去哪儿?」 「网吧。」郑闵说。 「哈,你可是高三了。」许洛道。 「那又怎么样。」郑闵瞪着眼看他,他一瞪眼就能看见眼白,「你管我?」 「我想和你聊聊,你也知道,我不是警察。」许洛跟着他的脚步,两个人真的一路来到了附近的网吧。 「那你是什么?」郑闵道,「警察家属?警察家属是可以随意进出现场的吗?」 许洛从后背看着他的脑袋,跟着他到了柜檯,看着他熟练开了卡,进入了网吧内。许洛没有自己开一个,而是一屁股坐到了他沙发椅的扶手上。 郑闵要带上耳机的时候,许洛道:「我们谈谈?」 「谈什么?」郑闵把耳机扣上。 许洛单手拨开耳机,道:「谈谈你的小伙伴,陈惠惠。」 郑闵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loading」的字样,他淡淡道:「让我打完这盘行吗?」 许洛从电脑屏幕上细微的反光看着他的轮廓,嘆了口气,点头道:「好。」 三十分钟后,郑闵的游戏结束,许洛在旁边看了一整局,他手背托着自己下巴道:「你心不在焉,是在思考什么?」 「思考一会怎么敷衍你,或是和你说实话。」郑闵看了一眼许洛,道,「跟我来,去个地方,保证总是跟着我的便衣男不要跟着我。」 许洛无奈道:「可以。」 他对警察做了个手势,接着看见郑闵脱了耳机站起来,许洛跟着他后面进入了安全通道,郑闵边走,边带着他上到了一层楼内。 少年的脚程很快,许洛一直和他差了那么一截,直到看见郑闵在最上方的楼梯上等他,许洛看着他慢慢走上去,道:「你是不是和陈惠惠一起长大的。」 「是。」郑闵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 「之前为什么不说,你在保护陈惠惠?」许洛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查到了这里,不如直接告诉我们陈惠惠现在在哪里,还有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他走到了那一层,和郑闵平齐站着。郑闵的眼神悲切看着许洛,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半晌他慢慢昂头,道:「说到底你们还是都把我当个小孩子,你的警察家属,到底是为什么放心你一个人来找我的?」 许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郑闵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接着用手按着他的头,直接推向了后方灭火箱那尖锐的角上。 第108章 惊变 手撑住了墙面。 距离面前的角撞击到眼球的距离已经让许洛几乎只能用本能的反应去判断目前的情况,但好在,上天还算眷顾他,他的本能反应还是救了他。 许洛甚至来不及去想他刚才是不是能够逃脱。 他手掌撑在墙上,能听见自己手腕接合的地方有一声清脆的响声,但还未反应到痛的时刻,许洛转身奋力一击,已经把人撞倒了。 不巧,郑闵还没有经验,因为他攻击的地方就在楼梯边,背部向着外侧,这是个极度不安全的姿势。因为巨大的冲击力,郑闵正向后仰靠着,脚到了楼梯的边沿,往后一步他就会落下深渊。 他下意识拉了一把许洛的胳膊,许洛抬手,也跟着拽着了他的手腕。 两个人对峙着,郑闵看见了向来温柔的男人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光。 「哈……反客为主了?」许洛笑笑。 「艹。」郑闵大声道,「别他妈松手……」 他话没说完,许洛完全没有犹豫就直接脱了手。郑闵的背后是楼梯,后背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直接滚落的话,柔软脆弱的后脑勺着地,会有脑震盪颅骨损伤甚至生命的危险。 郑闵的手凌空滑了两下,瞳孔如针,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他的后半脚跟几乎要凌空的时刻,许洛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力气和反应速度向来容易被原本柔和的外貌迷惑,许洛把人牢牢抓在手里强行扯了回来,让郑闵一只脚不得不向后踏了一步,踏到了楼梯上。 「……唿。」郑闵长长嘆出一口气,看着许洛,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你有病吗……」 「我的警察家属跟不跟都无所谓,因为他知道我并不害怕被人威胁。」许洛嘴角弯成了弧度,说话都轻松俏皮,仿佛说着无关痛痒的事情,「而我也很讨厌别人偷袭我,毕竟在这里把你推下去,也没有人会觉得我是故意的吧?」 「……放开我。」郑闵喘着粗气道。 「看来你不知悔改,要不要再试一次?」许洛晃了晃手臂,「嗯?」 第219页 「你个疯子,松开!」郑闵说,「该告诉你的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关于陈惠惠。」许洛的眼里隐去笑意,「你知道隐瞒一件事的结果是要用很多谎言去弥补它吧。」 他微微昂头:「你呢,你准备再用几个谎言去逃避警察的追问?」 「我不想说!」郑闵喊道,「你他妈的,去死吧你!」 「我问你答怎么样?」许洛把他扯过来了一点,「陈惠惠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艹!陈惠惠是住我隔壁的女孩,她是陈唯文的姐姐!」郑闵看着许洛说,「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帮我保密吗?」 「我不能骗你。」许洛松开他的手,从兜里掏了盒烟,给他抽了一根出来笑笑,「但我可以考虑挑着说。」 「你也是警察的人。」郑闵拿着烟蹲下去。 「我问你,你是不是曾经求助过警察,但警察并没有给你回应。所以你一直迴避警察?」许洛说。 「知道你还问。」 郑闵平復了一下气息,道:「惠惠是我的邻居,我从小和他们俩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许洛说。 「嗯。」郑闵低着头,「……其实以前警察也来找过我们,我当时知道了我爸可能以前是个拐卖犯的事情。我爸不常回来,有一天回来喝多了,隐约和我们说起了惠惠是被他卖给隔壁陈叔叔的。我才知道这些……」 「然后……也就是那段时间……」郑闵看着许洛,「惠惠那阵子,一直告诉我,爸爸晚上会到她的床上去。」 「我猜测,陈郝这狗东西就是看着老实。」郑闵狠狠抽了口烟说,「惠惠从小和我长大,他和文文就是我的弟弟妹妹。如果你妹妹他妈的被禽兽这样,你能忍?!」 许洛手指夹着烟,纵然他们猜到了这些,当真正听闻的时候还是胸口发闷,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开了开口,心里纵然想的是那我可能已经把他的头拧下来千百次,嘴上却还要说:「不能忍,但你不可以用这种方式。制裁他的不是你,是法律。」 他说完这番话也抽了口烟,想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他的某位律师朋友了。 「不可以?」郑闵接下来说了一些事情,可能自己把自己说反胃了,对着楼梯口咳嗽了半天,把烟扔了,道:「所以这种人渣,死了不是最好吗?」 「所以你杀了他。」许洛道。 「我?」郑闵抬手,「我杀了他?我的共犯是谁,那七岁的孩子吗?」 他舔舔嘴唇:「说到底在这里问我话,不过就是因为没有找到任何的证据开始套话。该说你们警察蠢,还是警察不行啊?什么杀人杀人,该杀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杀?就像我恨这个世界,我每时每刻都想把他们都杀了,凭什么一个女孩离开自己亲身父母那么多年,就是卖给这种炼铜癖去?这和杀人有分别吗?!」 「凭什么是她?!」郑闵双唇颤抖着,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情绪好像绷不住似的,「凭什么呢?」 「哪儿有那么多凭什么,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许洛打断他,「对陈惠惠的遭遇我感到同情,但如果你作为最后一个知情人仍然不把你所知道的告诉警察,我很难帮你,更不可能帮到陈惠惠。」 「除非你犯罪了。」许洛看着他。 「犯罪?杀人?」郑闵冷笑了一声,「我和你说句实话,我没有杀人,但我特别想试试。」 「哦,挺有趣的想法……但我劝你不要说这种话。」许洛淡淡说,「我想不通,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想和我说的?你到底知道陈惠惠的下落吗?」 「我不知道!」郑闵双眼赤红地喊道,「她肯定已经被陈郝个人渣弄死了!弄死了你懂吗!」 「……」许洛说,「你先别激动,警察那边当然希望和你合作,你也知道警方那边找了很多天,既然都已经查到了陈惠惠,警方知道真相是早晚的事。」 「你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你看起来不像警察。」郑闵背起包,「不过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其他你们随便,要抓我就尽快找到证据好了,和你们废话可真累。」 「你现在跑,外面都是警察,你能跑到哪里去?」许洛喊住他道,「你等一下,我还有话问你。」 「其实我还挺喜欢和你说话的,如果你不是警察那边的人,我们是不是可以经常聊聊天啊。」郑闵看着许洛,阴沉地笑起来,「你像是总能看出我在想什么,还是你也曾经有那么疯狂的内心啊?」 「因为我很擅长和人聊天。」许洛带着他职业的笑容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我交流。」 「我没有什么想法,我想让惠惠回来。如果她回不来,我就和她一起走。」郑闵低着头,「今天交流得很开心,我也基本知道你们警察到底想干什么了。」 「等一下……」许洛道。 郑闵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别跟着我!」 许洛看着他下了楼梯,轻轻嘆了口气,他想通知一下门口跟着他们的便衣警察来继续跟着他, 正巧,他电话响了。 许洛看见这个号码接了起来,道:「喂,我刚在和郑闵说话……」 「许医生!是我!」对面传来了孙城明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许洛第一反应就是顾年祎发生了什么事,「顾年祎呢?!」 第220页 「他肩膀被捅了一刀。」孙城明说,「被送医院去了,流了挺多血的。」 「什……」许洛一下头晕了一下,脚下一软,感觉整个世界都晃动着,「哪个医院?」 「等会我发你手机上,不是,许医生你现在还和郑闵在一起吗!?」孙城明说。 「没有,他已经走了。」许洛说,「我正想打电话找一下周围的警察……」 「快点按住他,找到我们周围跟着他的同事!他很危险!!」孙城明马上大叫道。 「……」许洛当然知道他很危险,他他妈的要不是刚才幸运,这会估计和顾年祎一起在床上躺着了。 他长腿迈着快步下楼,边跑边道:「……发生了什么?顾年祎是被谁砍的?」 「我们找到郑呈龙了,他在四区车库的地下室内。」孙城明说,「别担心,他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但是郑闵……是郑闵把郑呈龙关起来的!他一直把郑呈龙关在那个房间内折磨着。」 —— 「我恨这个世界对她这样,我有时候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许洛顿了顿,手指扶着墙壁咬着牙道:「……该死。」 「他刚从网吧出去!」许洛喊道,「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追上他。」 「网吧是吧!好的,等着!我现在调人去锁定他位置。」孙城明道,「许医生你快点来医院,你也别乱跑了,这件事确实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很多,郑闵比我们想得也要更加危险。」 许洛从网吧的楼梯间出来,瞬间有点后悔为什么对着门口的网管道:「刚才有个男孩跑过去了,有没有看见他??」 「没有啊。」网管道,「怎么了?」 「……」许洛不再纠结,他快步向着另一侧跑去,他快步下楼的时候,孙城明告知他他们先把顾年祎送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北院。 「他肩膀那边被砍了一刀,皮开肉绽的都能看见骨头,估计又要缝针了。顾仔今年真是多灾多难啊,身上多了好多伤……」孙城明道,「他可真牛逼,砍一刀血都流了一胳膊了还能抓着人不放,等警察过来了三个人才摁住一个。」 「他现在怎么样。」许洛担心地蹙眉。 「嗯……正在检查,看起来痛感来了,要听听他叫吗?」孙城明道。 「不……」许洛摇头,「我马上过来。」 许洛想原地打一辆车,半天没有看见空车,只能腾出手用打车软体,叫了足足三分钟依然没有动静。好不容易终于打到了一辆,司机说开过来需要七分钟左右才能到达地点。 许洛从来没觉得自己生命中的七分钟那么长,他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血滴在地板的声音,每一下都在和心跳共鸣,唿吸都有些困难。 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担心一个人了,哪怕自己方才经歷了多么危险的事情,他满脑子也顾及不了自己,只想着顾年祎的伤势,许洛想着幸好自己总是和死神擦肩而过,也心有余悸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低估这个孩子了。 或者说,他们整个行动组都太低估这个孩子了,他方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那些悲切又真实的东西,其实又是掩盖他狡猾本性的存在,陈惠惠固然存在,但事实真的是如他所说吗? 好不容易等到了车来到自己的面前,他拉开了车门的那一刻,忽然听见了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叫声。 第109章 公交 许洛手停在原地,他看向了远处,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脚底一直腾空的冷意,充斥着他的周身。 「上来啊?」师傅往后座喊道,「你没事儿看什么热闹。」 「……」许洛没有理他,他捏着车的门,和其他人一样被这尖叫声惊动,大家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一群人从地铁站的那一侧疯狂地奔跑而来。 一个人跑了,一群人也跑,像惊慌失措的羊群,漫无目的地狂奔着,场面相当混乱。 这么一跑,连司机也发现了不对劲,道:「这是怎么了啊……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许洛反应很快,他迅速下了车去,向着人群的方向逆流奔跑。每一个迎向自己的人都惊慌失措地向后方看着,许洛蹭着他们的肩膀却没有回头。 人群围起了一个天然的屏障,许洛挤过人群,听见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如烟花般炸裂。他刚挤开围观的人群进去,就看见一辆停在路边的公交车的玻璃上,清晰出现了一道倏然划开,如扇形的血痕。血迹从上面缓缓低落,形成了几条长线。 「啊——」他耳边迸发了尖叫声。 许洛的瞳孔一缩紧,迅速拨了附近一个和他联络的便衣的电话,对方接线后道:「许医生!有人反应公交站一辆巴士上有人对着公交内妇女儿童在进行无差别攻击。你是不是也在附近?麻烦你暂时不要靠近这里,我们已经通知局里增派警力了。」 「我就在这里。」许洛说着跑了两步,沖向正在维护秩序的警察。那便衣警看见了他,道:「许医生?哎你怎么来了,你先出去吧!这里很危险!他……」 他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尖叫着在车内被按到了玻璃窗上,她手中沾满了血,惊恐地贴着玻璃窗不停击打,发出了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不要动!!——」 「控制住他控制住他——」 「许医生你暂时先离开一下,你受伤了我们回去不好和组里交代。」便衣一边劝着许洛离开,一边还要顾忌车内的状况。 第221页 许洛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孩背后的人,对方戴着黑色的口罩,手中挥舞着一把砍刀,似乎在示意他们不许动。 许洛只是远远看着,就认出了那人的眼睛。 而显然,这个十分钟之前还和他有过交集的人,也对着他弯眼流露出了笑意,甚至还挥了挥自己沾满血的手,对着窗外竖了个中指。 此刻,许洛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迅速接起来道:「……餵?」 「你在哪?」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还在附近,刚从网吧出来。」许洛看了看周围,没有马上告诉顾年祎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来医院,或者找附近的同事,嘶………「顾年祎说了一半没说下去,两声低低的抽气声,周围可能有人注意到了他在打电话,喊他「你怎么站起来了啊!」「等等医生就过来了,快躺好。」 「我听小孙说了,你没事吧。」许洛担心道。 「先别管我,你尽快过来,别再去接触郑闵。」顾年祎道,「他和你想得完全不一样,他很危险,我们之前都想错了,我现在觉得他完全有可能一个人完成杀人分尸这些等等事情,他是个极其可怕的咳咳咳……」 电话那头又喊了两声,顾年祎啧了一声,道:「我得去找医生了,你要快点过来,我……我怕你在外面乱跑很不安全,我不放心。」 许洛捏紧了手指,听闻慢慢松了松:「嗯,快去吧。」 许洛挂了电话,眼神阴沉地看着车上的人。 已经秋日,天色暗得很快,尽管路灯亮起了,他几乎要看不清周遭的一切,车内也亮了灯,那阴冷的白光把血渍一照,整辆死亡公交车都显得阴森可怖。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不光是天色暗下的变化,更是眼前人的变化,如果许洛知道有这么一出,他刚才绝不会放郑闵走。 藏着刀和口罩显然是有备而来,但和许洛谈话时却完全没有表现出,甚至让许洛产生了同情心,所以是原本的计划还是临时起意,都不重要了。 「许医生你还是先……许医生……!喂!」 许洛没有管后面的警察,他绕过车头,推开了门口堵着的警察上了车去,喊道:「郑闵!」 车被开了个小门,车上两个女孩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她们旁边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许洛拍了拍车门,示意自己要上去。 一分钟后,郑闵指示门边还有知觉的女孩开了公交车的车门,并且要求只能让许洛一个人进来。许洛挤着门缝上了车后,手扶了一把门边的两个女孩。 郑闵和他的距离不远,他很难想像,自己半小时前就在和这个少年面对面。当时他们的谈话虽然不愉快,但不会是五分钟后,黑暗里这个身上混合着大片血渍的恐怖模样。 许洛耳边是警察的警告声,在反覆反覆告知他放下人质,否则将採取必要的手段。 「好烦。」郑闵哼哼了一声,抓着面前女孩的头髮,把她扯着坐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许洛的目光左右晃动着,最后向上,看见了公交车顶上那喷溅的血液,这画面像极了那一浴室的骇人景象,哪怕如今回想,也会让人心惊肉跳的程度。 郑闵对他笑了笑道:「警察家属,你觉得现在还公平吗?」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郑闵对着许洛举着刀,「我就像妹妹是无辜的,这些人也是无辜的,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的偶发事件,但它因为我的推动,因为我的选择,它发生了。」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你们小孩子,浑身都是自以为是,以为这样就像是世界的救世主,却只会玩这些把戏。」许洛向前走了一步,抬手时手里已经有了一把刀,那是他被关在快捷酒店地板时手里握着的那把刀。 银光乍现,在车内开着的昏暗顶灯里,两个人对峙着。 「你说的对,我和你应该算是一类人,毕竟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感,也并不在意什么生死。」许洛慢慢走近他,「喜欢杀就杀好了,我和他们非亲非故,甚至不会有什么感觉。」 「骗人。」郑闵脱了口罩,露出了一排白牙,手掐着的人脖子已经有一排红印,他道:「你杀过人吗?」 他怀里的女孩大口喘着气,双眼几乎要翻上去。 「你猜。」许洛无视了他怼着人质脖子边的手,也无视了背后喊叫他的声音,警察举着枪,让公车内其他的人下了车,只剩下许洛和郑闵两个人,和一个在郑闵手里快被掐断气的女人。 与此同时,许洛向着郑闵的方向走了过去。 「别他妈过来。」郑闵拿刀放在女人旁边,「你再过来我……」 「杀了她?」许洛笑起来,「请便,我说了,别人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郑闵手微微抖动,接着狠狠一刀扎到了面前女孩的腿中,女孩倏然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许洛的双眼和神态却丝毫无动于衷,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让我生气。如果你试图用这种方式和我谈判,那恭喜你,被激怒的是我而不是你。」 他阴沉着脸:「——啊,我真的很少——那么生气过了——」 许洛话音刚落,刀忽然直直刺向了郑闵,在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时候根本毫无防备的郑闵被一刀扎进了手臂。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吃痛地喊了起来,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艹——」 第222页 而他挥动手臂的同时,刀也划过来许洛的肩膀,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他有点后悔把许洛放上车了,其他的警察至少会出于人质安全考虑,但许洛似乎不是,他好像从一开开始就是来和自己对峙的。 「嘶啊——」 郑闵喊了起来,许洛一手撑住他背后的墙,接着手指动了动让刀扎得更深了。被郑闵控制住的女孩跪到地上开始咳嗽,几个警察见状直接大力破窗,纷纷跳入了窗内。 郑闵奋力想推开许洛,却看见许洛的脸在阴影中对着他笑着,许洛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在微笑中稳稳拔出了刀,就在郑闵一愣的间隙,两边的警察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上前架开了许洛,把郑闵翻转过来摁在了墙上:「不许动!!」 许洛从阴影中离开,恢復了惊慌失措的表情,握着刀看着他,低声喘着气。 「没事吧许医生!」警察道,「你怎么就自己上去了,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受伤了……」 「没事。」许洛摆摆手,看向郑闵的手臂和肩膀,被自己捅刺之后他的整条手臂开始渗血。 等郑闵被带下了车,旁边的警察还在对许洛道:「刚才吓死我了,你怎么能走向人质啊!你这样攻击对方会被反告故意伤人的,还容易激怒对方,万一他激动起来把人质杀了再来杀你……」 「他不会。」许洛脸上和领口都是血,对他温柔地笑笑,「辛苦了。」 …… 顾年祎躺在床上,张婧正在给他固定手臂防止线崩开再次流血。顾年祎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接着丢到一边,一脸生无可恋看着天花板。 「嘆什么气啊。」张婧说,「你今晚可别想归队了,外面就算丧尸来了你也别想出门。」 「丧失来了?……你哪儿学来的奇怪的词。」顾年祎无奈看了她一眼,道,「你肯定心理在想,你儿子又不给你省心了。」 「习惯就好。」张婧坐着一边,用老花镜看手机,「之前断手断脚躺半个月,这次也就躺两天,已经够给妈妈省心了,妈妈很感激。」 「……」顾年祎满脸疑惑,「你跟谁学的阴阳怪气我,吃错药了啊,是不是大姨?」 「苦中作乐。」张婧笑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过,今晚病房可真安静啊。」 第110章 浴血 这可不是好事。 已经晚上八点了,顾年祎一个伤病人员被丢在了医院,因为其他人全体都在前线,因为发生了不可预计的事情,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有空来和他说明这短短几个小时内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顾年祎看了眼时间,对张婧道:「一会我同事要来换班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没有什么机密要给你听的。」 「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张婧说,「等会医生打电话给我说你跑了,我去哪儿找你?」 「……怎么会,你儿子现在这个样能跑到哪儿去啊。」顾年祎笑起来,对她挥挥手,「……拜拜。」 张婧嘆了口气,这才念叨了他两句,提起包出了门。 看她走后,顾年祎在床上盯着白墙看了一会,才道:「别藏了,出来吧。」 「我也不是不想打招唿。」许洛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主要是,我觉得我这样子会吓到阿姨。」 他胡乱套了件外套,里面藏着带血的衬衣,脸上倒是干净,他正在用纸巾擦着自己手指,上面还有已经干涸的橙红色血迹。他带着一如既往温和笑意,边擦着边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顾年祎先是一愣,接着就想坐起来,想去喊他。许洛倒是眼疾手快把他按住,道:「别动。」 短短一个下午没见,中午还在食堂互相打了个招唿聊起晚上过夜的事,转眼两人都仿佛经歷了场鏖战,一人手臂负伤缝针,一人浑身是血,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顾年祎惊讶道。 「教训小孩子。」许洛淡淡说着,双手撑在顾年祎身体两侧,清浅的眸子盯着顾年祎,「怎么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就伤成这样了?」 「没事,只是缝了几针,已经不疼了。」顾年祎从他的话里立刻抓住了重点,「你刚才说什么小孩子?」 许洛微微侧头,表情认真起来:「他们俩果然是一伙的吧?」 「谁?」顾年祎稍微往后靠了一些,让他躺在自己旁边,「你说郑呈龙和郑闵吗?」 「不然还能有谁呢。」许洛手指划过他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点心疼。 终于见到顾年祎的时候,许洛没有悬心落地的感觉。听见顾年祎说的话,看见郑闵丧心病狂的样砍杀,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许洛话音刚落,有人脚步声沉重,跑到病房门口敲了敲门:「顾仔!啊……」 孙城明看见许洛愣了好一会,接着松了口气:「许医生你在这儿啊……他们把那个小孩带回局里了,张队长说你也应该一起回来,结果找不到你人了。我估摸着你在这里,赶紧过来看看,你果然……」 「抱歉。」许洛双手合十,「回头我会和张队好好解释检讨的。」 「你到底干什么了?」顾年祎更惊讶了,开始预感事情不妙。 「别问了,先说你的事。」许洛道。 ——「我们在地下车库,搜查到了一个小房间。是地下车库租赁后改造的……」 第223页 下午五点多,顾年祎看见面前的门向他大开,而后他看见了郑呈龙的脸。那张脸他很熟悉,因为对方的样貌除了多了些额头上的白髮,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差别。顾年祎看见他的瞬间有些愣神,接着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一刀已经砍向了他的肩膀。 不过郑呈龙没有想到的是,往常人被这么砍得鲜血淋漓大概率已经捂着手臂了,结果顾年祎不一样,他拖着一条已经慢慢浸血的手臂,直接用另一条给了他一拳。 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双手掐着他往墙上一怼,郑呈龙没有力气,被他怼了之后直接脱力坐了下来。 ——「然后呢?」许洛问。 然后顾年祎看见了他的房间。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就被房间中忽然传出的异味弄得拧起了眉头。郑呈龙被敲得眼冒金星,这会正呆坐在角落里看着前方神情恍惚,顾年祎顺着他的脚看下去,一条细长的锁链铐着他,一直延伸到了房间的一侧。 顾年祎跨过他的腿走进了房间,他低头去看,地上很脏,混合着一些他根本不想去细想的散发着异味的水渍。他左右看看,整个屋子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之内。桌上和地上都是一次性的餐具喝水杯,顾年祎接着蹲下去看郑呈龙,问他:「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郑呈龙扶着头闭上眼,显然不想去回答他的话。 陆陆续续有人赶来,看见了这里的情况,拿着手电筒在探照着。 「顾警!你手……快点包扎一下啊!」 顾年祎侧头去看,不光衣服破了皮开肉绽,深得要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此刻他才反应过来疼痛,倏然蔓延开的感觉是比直接来得更勐烈而直接。 「……欸。」顾年祎扶着肩膀,鼻子皱起,控制不住面部龇牙的表情,捂住自己的肩膀。耳边有嗡嗡的声音,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郑呈龙的身上。两个警察把他架起来,郑呈龙一言不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顾年祎摆摆手,自己摁住手臂血流不止的伤口,嘴唇都已经泛白,还不忘道:「我手机……我手机呢?」 他找到个警察道:「你帮我个忙把我手机拿来,我要找一下监控视频。」 那警察马上道:「现在吗?!你不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吗?你这手都抬不起来了!」 「快点快点快点……」顾年祎催促道,「先给我找手机。」 警察没办法,给他找到了手机,调出了手机视频。之前物证中心整理好的视频发送过来,是已经剪切出了比较关键的部分,顾年祎再用倍速去看,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车库这边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郑闵……」 「是郑闵关着你吗?」顾年祎侧头去看郑呈龙,「郑闵经常出入四区停车场附近的门,确实是去他学校的路,但只要有意识避开摄像头进入这个地下不是难事。关键是这个视频中没有出现你……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还有,你和陈郝是什么关系!」顾年祎强忍着痛意倒吸着冷气,「快点告诉我!」 ——「你就不能先包扎一下吗。」 许洛打断了顾年祎的话,手抚了一把他的手臂:「继续,然后呢?」 「然后现在审着呢,我就是出来给许医生通风报信的。」孙城明拇指一翘道,「之前汪队在的时候最多批评,现在李邰上台了就不一样了,李队比较较真你也是知道的……」 许洛笑笑:「谢谢。」 因为不知道许洛的情况,顾年祎再次确认了一遍他身上有没有伤,还道:「真的没有受伤吗?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孙城明知道他们俩不知道实情谁都不舒服,赶紧把郑闵在和许洛分别之后在公交车上的事情和顾年祎说了:「暂时还没有人员死亡,目前两个失血过多的重伤正在抢救,还有俩都是轻伤……最后那个被捅大腿的女孩也没有什么事儿了,许医生你以后也稍微别那么兇狠……万一那个人质死了,你这边真的说不清楚。」 顾年祎看了许洛一眼,低低嘆了口气。 「公交车杀人案。「顾年祎道,「2008年发生在平河市的一起无差别杀人案,在一辆公交车关门后,行驶过程中,忽然有人抽刀对车上的人进行攻击,并且在后续过程中锁上所有的门窗,在警察赶来前,一辆公交车的人都已经被残忍杀害并且肢解,最后警察赶到时,他已经自杀了……」 「模仿犯罪吗。」孙城明道。 「郑闵有没有读过类似的案件、是不是模仿犯案我不知道。」顾年祎看着许洛,「他上车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我问了他一些关于陈惠惠的事情。」许洛道。 「然后他恼羞成怒了?」孙城明用手点了点。 许洛摇摇头,自己分析道:「说实话,无差别杀人的性质比较复杂,可能是临时起意,可能是缜密策划。按照郑闵之前的几次刻意引导警方的举动,他不光会计划,而且计划得一步步分毫不差,就是稚嫩了点。」 「但也因为稚嫩,警方低估他了。」顾年祎靠在床头,「许洛……你再回忆一下,你在和他最后见面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第111章 镣铐 「和他说了什么……?」许洛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道,「该说的我刚才都和你说了。比如『我想让陈惠惠回来』,『我基本知道你们警察想干什么了。』只是说了这些而已。」 第224页 许洛话刚说完,通讯的手机又响了,就这么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许洛无奈拿起手机,「……看来是催我去局里问今天的事,今晚我怕是逃不过了。」 「这么晚了啊。」孙城明道,「哎,这事儿明摆着又会牵扯出了不少的事情,大家都在前线,这会开始刨根问底的,李队长真是一点组织意识都没有。」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顾年祎说着就要下床。 「你别动。」许洛马上道,「你刚缝了针。」 密密麻麻的黑色的针蜈蚣似的爬在了他的手臂,这会裸着半边在外,顾年祎的肌肉紧緻漂亮,还能隐隐看见青筋,这么一看确实骇人。 「对啊,你别动啊,我带着许医生去就行了。」孙城明道,「顾仔你躺好躺好别乱动。」 「我要去和李邰解释一下。」顾年祎摆手对许洛说,「没事的,这个案子肯定还需要你,不可能就这么让你走了。」 「不听话是吗?」许洛脸沉下来,「你再这样我就直接退出,你再也见不到我。」 「……」顾年祎也看着他,「不是,我只是想和他解释……」 孙城明看看顾年祎,又看看许洛,马上摊平双手喊道:「好好好!你们别吵,顾仔你好好休息,我带许医生先回去。你躺过今晚一切无碍了再回来,真不差这么一晚上。」 「没吵。」顾年祎躺回床上,认命了。 顾年祎:「好吧,如果李邰说什么,就告诉我。」 「知道了。」孙城明道,「许医生我们走吧,顾仔这边一个人没啥问题的,他可是伤了条手臂还能一个人制服一个危险分子的人。」 顾年祎:「……」 许洛又确认了两眼,确认顾年祎确实没事之后,才和孙城明出了门去。 「许医生。」孙城明和他走在一起,道,「今天你辛苦了,一会去局里一趟就回去吧。」 「你们今晚很忙吧?」许洛问。 「是啊,我感觉我快猝死了。」孙城明挠挠头道,「前面的事儿就够麻烦了,结果那小子还给我们捅那么大麻烦,简直是要我们命。」 「说起来,现在他们父子俩都在局里吧?」许洛道。 「嗯。」孙城明说,「带他老子去做精神鑑定了,需要保证他问话的时候的精神状况是正常的。不过我估计他不太行,而且这件事衍生出的另一件事就是,如果他真的杀了陈郝,他如果是完全丧失辨认能力的精神病,说不定还不会判重刑。」 许洛也想到了这点,有点无奈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反之郑闵已经可以完全负刑事责任,他还搞了这么一出,最后很有可能会获得非常沉重的刑罚。」 「对了,有没有搜查过那个房间?」许洛问。 「找到之后就已经封锁起来了,现在还在现场搜查作业吧。但目前来说还没有给到任何报告。」孙城明道,「再不济也要明天了,所以今晚非要你去问话真的挺无语……」 「去就去,随便吧。」许洛笑笑,「李邰估计不会放过我。」 …… 李邰果然没有放过许洛。 晚间,李邰这个养生达人完全没有想着休息,火气直冲市局天花板。 许洛坐在他对面的软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看着面前的小国旗。 「许洛,我再一次警告你!我让你留在队里继续做测算工作,纯粹是看在刘局和张队的面子上!你倒好,你在干什么?今天你激怒罪犯、挑衅罪犯、纵容罪犯伤害人质、最后差点连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证,专业态度一点都没有!如果人质在事件中发生任何的伤害、或者他死在了事件中怎么办?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如果死了,会发生什么事!?」 李邰在办公室内来来回回地走,看起来格外焦躁。他看着许洛低头吹了吹水杯里的热水的淡定模样显然更来气了,大声道:「说实话我对你的专业性有质疑,接下去的行动请你务必不可以擅自作主,直到行动结束后再申请报告和评估,决定警队是否需要你的工作!」 「……」许洛只能道,「好吧,我知道了。「 「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吧,就算现在整个重案组的成立,是为了祈山事件做特别调查而生,但你的身份不过就是其中一个罪犯的情人而已!」李邰用手指奋力敲了敲桌面,「你最好别给我别得意忘形!别以为自己麻雀变凤凰了!你曾经到底有没有参与□□掳掠、谋财害命这类的事情,组织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所以希望你夹紧尾巴做人,别露馅儿了被我抓到什么把柄。」 许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眼里有千重心事拂然而过,凝成了一点光点。 「怎么,不服气?」李邰冷冷道。 「不敢。」许洛笑笑,双手垫在下巴下,「我就是很好奇你刚才说的话,你们警察里,到底是怎么传我这个『情人』的事情的?」 「……」李邰指着他道,「用脑子想想,能把那种危险人物迷得神魂颠倒的会是怎么样的人!更何况你是个男人,我虽然并不觉得那种癖好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曾经还帮他顶过嘴,你可不简单。」 「蛇蝎这种词以往是形容女人的。」李邰咬着牙看他,「我倒是觉得它很适合你。」 「蛇蝎后面跟的不是女人,是美人。」许洛双眼微弯,嘴角俊翘,「谢谢你夸我,李队。」 第225页 他好像懒得和许洛说话,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你走吧。」 「早点休息。」许洛说着也,站起来转身出了办公室。 市局走廊内,他刷了自己的脸,接着他转着车钥匙,边走边笑着自言自语:「……嗤,迷得神魂颠倒?」 …… 虽然今晚的结果看起来不算愉快,但允许许洛继续再跟着出外勤,李邰给他的任务却已经加了一倍。而此时顾年祎的伤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一折腾,虽然第二天就出院了,但看起来也颇为狼狈。 「今年三百六十五天,顾警受伤三百六十天。」谷新新跟着一群人坐在现场外围的地方随口扒拉早饭,看着顾年祎又吊着手臂,「我就说你前一阵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原来是没吊手臂啊……」 「怎么说话呢谷新新。」顾年祎龇牙吓她,「你天天盼着我受伤呢?」 「没有没有,呸呸呸。」谷新新把鸡蛋递给他,「您吃鸡蛋,多补补,以后别那么勇了,让人挺害怕的。如果自己受到危险和伤害,还是先以自己安全为主啊。」 许洛在一边嗦牛奶,顾年祎一晚上不见他人,也不知道他回头被李邰为难了什么。不光两个警员跟着旁边干活,一动不动盯着他看,本人也沉默不少,他们的讨论都没有参与。 「再吃一个吗?」顾年祎没话找话投餵许洛一个谷新新献殷勤的鸡蛋。 「不了。」许洛笑着摆手。 「下午还要审讯,多吃点。」谷新新还劝道。 「真吃不下去了。」许洛道,「你吃吧。」 顾年祎没办法,恰好孙城明过来问他们吃完没,准备可以进去了。 「下午可以提审郑闵和郑呈龙,看过现场之后把所有问题记录下来,争取下午的时候能通过他们的证词找到更多的证据。」顾年祎询问道,「孙哥,郑闵昨天审讯配合度高吗?」 「不算高。」孙城明道,「询问他尸体在哪里,他只会说『我忘了』『我只是丢了』『说了不是我干的』这些话。反覆询问询问也只会说这些,让我们很难办啊。」 「艹。」顾年祎说,「现在他妈又不让诱供逼供的,这种小孩子嘴是够硬的。」 「或许真的不是他干的?」许洛道。 几个人齐齐看向他,许洛手垫在下巴上,是他习惯性思考的状态:「我和那个孩子接触过的几次来看,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做的每件事都目的明确,所以他的转变一定是有原因的。」 「无差别杀人也会有激情和缜密的差别,郑闵前脚和我说完了话,按照他的性格和平日的行为分析,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许洛道,「他明明知道我在附近,其他警察也肯定在,如果是我……我想进行这样的一个计划,我肯定会找个方便逃脱的地方,而不是在这种看似天罗地网的地方。」 「有人在的划,像种展示和表演,或者说控诉。」顾年祎道。 「没错,这种杀人行为要么就是有诉求,他显然不是……因为如果有诉求,他会当场和警察谈判来表达。」许洛说,「要么就是……他想转移视线吗?」 「转移谁的呢。」顾年祎道,「难不成是转移郑呈龙的,不可能啊。」 整个车库下层昨日被封锁检查,今日已经可以通行,他们必须从旁边的过道出入,也就是经常拍到郑闵出小区,并且之后消失在地道的瞬间的那个过道。 「这条道路就是唯一可以看见郑闵进出的道路。」孙城明说,「他从这个通道进入废弃保安室就比较容易了,即便之后暴露,也不会查到那么快。我们这视频资料也是图侦那边加班加点给搞出来的啊。」 孙城明让顾年祎和许洛穿好防护服鞋套防止在现场留下痕迹,一边给现场开了灯的同时打了大功率的勘查灯,让室内能看起来更敞亮:「这里就是郑呈龙生活的地方。」 平日里光线暗,如今被几个光线一打,地下室因为潮湿养出的青苔霉菌以及在空气中的灰尘,还有那些食物残渣和碎屑都在地上,桌子上,以及其他的地方留下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个封闭空间。 看得出他的活动范围就在门口这一段的距离,因为地上的那根镣铐的最大距离其实还不错,但不能走出房间的范围。也看得出他曾经挣扎过,因为镣铐靠着脚的那一侧有非常明显的血迹存在。 一些重要的物证边被摆上了证物牌,顾年祎拿着证物报告翻看,道:「这么看来,他在这里至少已经被关了半年了?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精神状况堪忧,还有失禁现象。食物都是成批送来的熟食……」 「他没有告诉你们是谁关了他吗?」许洛问孙城明。 「说了,他一直说是郑闵。但是因为受的刺激比较大,所以除了这个暂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孙城明道,「等他的精神鑑定出来才能进一步询问,如果他不能表达清晰,或许……也不能作为证词的一部分。」 「只能从郑闵身上找答案了。」许洛道。 「其实我们在这些门把手,锁孔,以及桌椅和链条上都已经提取到了郑闵的指纹,这已经可以作为指控他非法囚禁和虐待的证据了。」孙城明戴着手套,把链条捧了起来,「但是现在目前最重要的是尸体找不到啊,尸体的事情才是最需要的解决的,无论是陈郝还是陈惠惠,哎……」 第226页 「一个不肯说,一个说不清,只能我们自己去猜。」顾年祎看了一眼许洛。 许洛正在专心致志看着链条出神,他用手拽着在房间内走了一圈,道:「郑闵和我提过,郑呈龙是拐卖陈惠惠的、并且把她卖给陈郝的人。」 「陈惠惠这个孩子,按照他们亲戚的说法就是长得挺像陈郝的母亲,而她是陈郝和自己前妻生的。」孙城明道,「这点我们后来反覆确认过了,陈郝的亲戚们只见过这个前妻两次,认为她的条件不好,身体也不好,而且陈郝也没有举报婚礼,生了孩子之后就匆匆离婚了。」 孙城明道:「这点,我们去查了陈郝的户籍,我们确认他之前没结过婚,所以孩子并没有户口。」 顾年祎「嘶」了一声道:「所以其实是他编造了结婚这件事,实际上是为了遮掩他买来了个孩子,还是从自己邻居处买的一个被拐卖的孩子。」 许洛抬头道:「见过两次,亲戚对他前妻的印象却很差。顾警官,你给你亲戚介绍你对象饿时候,会马上先把你的所有不好地方和他说吗?」 「不会。」顾年祎斩钉截铁说。 并且一脸「我对象就是最好的」义正言辞感。 「这我倒是觉得难说。」孙城明道,「如果我真的考虑到对方可能会让我的家里人不舒服,我就会先给大家展示一下他的缺点,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这也很正常?」 「也有可能。」许洛说,「但我仍然猜测,这是个经歷了几年的、他正在隐瞒的事情。他可能没有结过婚,甚至没有孩子,他从带一个女孩给亲戚见的时候就像是在告诉他们我是会离婚的。可能为了买这个孩子,他才会去演这么一场戏。什么有心脏病的前妻之类的事情,实际都是不存在的。」 顾年祎也看着那链条道:「之前他的亲戚还和我们提到过孩子长得很像陈郝的母亲。陈郝非常有可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恋母情结,最终祸害了这么一个小姑娘。」 「……我去。」孙城明摇头道,「这他妈太禽兽了!陈郝和陈惠惠,现在根本找不到他们二人,但我真的希望陈惠惠没有死。」 顾年祎拍着大腿站起来:「尽管如此,还是要把禽兽掘地三尺挖出来。」 地下室的一切基本已经让这件事浮出了水面,顾年祎让技术重新调取浴室发生了事件当日的监控录像,但实际上所有的人一对比,并没有看出什么疑似郑呈龙的可疑人物。 「如果没有郑呈龙的话,一个原因是监控确实没拍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郑呈龙实际上没有参与杀人分尸。」许洛说。 「还有可能是开车出去的呢?」顾年祎左顾右盼道,「……郑呈龙家有没有私家车?」 「没有。」孙城明应了一声,忽然道,「但陈郝家有啊!他车还在车库呢。」 「之前检查过了吗?」顾年祎马上问。 「查过,没有查到血迹,只有少量的指纹,里面的指纹杂乱所以都不算很有价值,也有打扫痕迹。」孙城明道,「这几天技术已经去做微量物证,车内的生物物证其实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在继续找有价值的线索。」 「好。」顾年祎拍拍他肩膀道,「下午你和痕检技术他们一起,有什么线索及时汇报给我,我先回局里去了,我要去好好审审郑闵。」 「希望能找到重要的线索。」孙城明道,「许医生和你一起去吗?」 「嗯。」许洛道。 「好,大家好运!」孙城明握拳道,「争取!这周找到尸体!」 顾年祎:「……」 这句话确实怪怪的…… 他和许洛,以及两个警员一起离开了现场。途中顾年祎忍不住吐槽:「……我们这是已经默认对方已经死亡了吗?」 「其实你我都知道,死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许洛道,「……而且兇手应该就在这对父子之中,陈惠惠倒是个点,她还小也没有身份证,现在也没有任何地方找到关于她的痕迹,她会去哪儿了。」 顾年祎和他走了一段,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对身后的俩跟了一路的警员道:「辛苦了,来一根吧。」 「谢谢。」一个警员接过了一根,小心翼翼看了眼顾年祎道,「顾警我们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李队喊我们跟着我们就得跟着,我们这不也没有办法嘛。」 「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顾年祎一脸笑意垂眸,叼着根烟进嘴里,「放心,不是为难你们。」 顾年祎手指一指,道:「只不过,现在局里确实缺人,缺到大家都在自己的坑里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情,同志们都真的累,是不是?」 「是?」一个警员边抽菸边皱眉道,「哎,这也没办法,我们警力稀缺也不是现在的问题……」 「那你们觉得自己闲不闲啊?」顾年祎忽然道。 「啊?」被烟呛了一口的警员愣了一下。 「你们也不分析案情也不协助调查现场也不跑物证也不参与审讯,天天就跟着这手无缚鸡之力身高还没过一米八的男人后面走,一只手就能把他打趴下,那不就活生生给我们组浪费了两个人?」顾年祎说,「许洛他又不是什么危险分子,能给大家造成什么伤害?所以你们稍微灵活点行不行?」 「不是。」另一个警员赶紧道,「我就是根据李队的要求在办事,我们不是想浪费警力……」 第227页 「那我们现在回去了,你觉得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去和李队报告?而且,你也看见现场有多忙了吧。」顾年祎道,「虽然我很想说现场不是少了你们不行,但现场确实少两个人和多两个人的区别非常明显。」 两个警员互相看了看。 其实这真不是个舒服差事,许洛完全把他们当空气,自己也在现场根本帮不上忙,要看着许洛,但是这是一件「额外的事情」,两个人都还有分内的工作要做,真是巴不得现在赶紧走。 「许医生由我看着,还是你们不相信我?」顾年祎说,「你们完全可以交给我。」 「没有没有。」两个警员赶紧摇手,「那、那你可千万别和李队说……」 「我傻啊。」顾年祎道,「都自家兄弟,赶紧去帮帮你可怜的孙哥吧,他还不够惨吗。」 「好嘞。」那俩警员如释重负,「我们这就去!」 等两个人走了,一句话没说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许洛终于开口:「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些时间,好的不学尽学这些东西。」 「我学什么了……」顾年祎道。 「学怎么pua,先出其不意贬低对方,接着抬高对方自身价值,挺有意思,顾年祎你真棒。」许洛和他上了车,顾年祎的手臂有伤不能开车,司机的任务只能交给了许洛。 等顾年祎坐稳后,许洛忽然道:「我问你,如果你真的想和我谈恋爱,你愿意把所有都给我吗。」 「当然。」顾年祎侧头看他想也不想回答,但仍然有些不爽道,「你不愿意吗。」 「不是。」许洛勾勾嘴角,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打转着方向,语气也悠悠道,「我是指,如果把你也关在一个小屋子里,让你只能永远陪着我,这种你愿意吗?」 顾年祎没说话,安全带的扣子发出了「啪嗒」一声,周遭的空气都沉默了。 许洛也没准备等到什么回应,他看着前方的车流,开始思考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有些过火。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关于那混蛋的事情了?」顾年祎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终于开口问道。 「没有。」许洛看着前方,「……我就是某一瞬间特别想这么完全占有你。」 他还强调:「完全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挺开心。」顾年祎笑笑,「虽然这句话的分量太重,我有点接不住。」 「主要是林濮说过,这不是健康的恋爱方式,他还特别提醒我是犯法的。」许洛说着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怎么办啊……果然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就会跑吧?年年。」 「感觉你今天挺奇怪的。」顾年祎趁着红灯,用手探了一下许洛的额头,「也没发烧啊,你从昨晚和李邰的谈话之后就怪怪的,你说实话,他是不是为难你了?让你不舒服了吗?」 「不是。」许洛说,「我只是说了真心话,当然你可以完全无视。」 第112章 审讯 听完了许洛的话,顾年祎已经把半张脸藏在手臂里,只露出一双眼看着窗外,而窗户上能看见的更多的是自己的眉眼和窗外风景交叠起的影像,它们如图片一样点点掠过:「……你是不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不把我关起来会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顾年祎说:「可是这种安全感明明不是靠这些建立的。」 「我知道、我知道。」许洛笑起来,语气轻松愉快道,「和你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你可不像开玩笑。」顾年祎嘆了口气,想了想,踌躇半天道,「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们……或许可以……」 「可以什么?」许洛问。 「或许可以约个会什么的。」顾年祎轻声道,「不是出门吃个宵夜那种约会,是……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或者去游乐场逛街,看话剧,玩赛车,逛书店?总之是做这些事,就我们两个人。」 许洛一听就噗嗤笑了。 「年年,你自己算算自己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了?除了那一个月的调整期之外。」许洛道,「当然那一个月你也没怎么休息,你帮老太太找了钱包帮小姑娘找了猫贩,你仍然在努力工作着只是暂时想忘却这些让你痛苦的东西。所以呢,作为一颗螺丝钉,你怎么能休息啊?」 「……照你这说法,我一辈子不能谈恋爱了。」顾年祎闷闷说,「我只是想和你两人约会。」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说好了带你先回弥州,再来问问你是不是有兴趣和我谈恋爱,说不定等你了解我之后,你逃都来不及。」许洛边笑着抖肩边拍拍方向盘,「约会的事情我会考虑,不过看电影挺没劲的,干点别的吧?你可以有些时间想想。」 顾年祎这才挺起胸,神色轻松道:「听你的。」 「我只是觉得,我不是个正常人也不能正常恋爱,我很想看看你在年底之前对我的那份热情过了之后,自己到底能不能忍受得了和我的相处模式。」许洛开着车拐进了路口之后,神色也变得平淡,「……因为我希望你也不用过分迁就我,就像现在这种状态,我很轻松也很自在,你似乎也乐在其中,这样就很好,我们可能也未必需要那么深入的了解。谈恋爱就不一样了,你一定会想方设法了解我的全部。」 「你呢。」顾年祎问。 「我当然也一样。」许洛说,「你放心,我只会让你觉得我对感情认真到变态,你会感受到我难以理解的占有欲。」 第228页 」我也想把你永远只当作我一个人的。「顾年祎说,「这本身也是占有欲吧。」 许洛笑笑没有答话,等到了一个红灯路口,又不得不停下来之后,他才笑着看向顾年祎。 「……等你想通了想和我shang//床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可是随时可以的哦,放心我绝对让你有难忘的一夜……」 「……」顾年祎神色古怪,甚至有点气闷,他撇过头去看着窗外道,「你这样的说法会让我觉得你想找根amb而已,而我恰好就是。」 「哈,你哪儿学来这么奇怪的词?」许洛倒也没有生气,他已经开到了地方,并且在非常拥挤的停车位中帅气地一次倒车入库成功,对着顾年祎道,「毕竟你也知道amb并不能让我感觉快乐,还是算了吧。」 许洛解开安全带:「主要是挺喜欢你,想回应你而已。」 「说了几次了,真的不用这么回应。」顾年祎嘆了口气,也解开了安全带,「走吧,下午还有成堆的工作要忙。」 「午饭也没有吃啊。」许洛嘆息道。 「等忙完了一起吧。」顾年祎说。 …… 在他们回到市局之前,郑闵已经被轮番审讯郑闵超过快将近七八小时,高强度的审讯并没有让这个从一开始就看似目标明确的少年有任何的动摇,只要知道警方没有掌握证据的事情,他就不停地否认,只说自己「没有杀人」、「没有分尸」,「那天晚上就是在倒垃圾」。 郑呈龙也从精神鑑定机构回来,因为情况紧急,报告暂时没有出具特别具体的,仅仅是给予了他一个精神状况的报告。认为他的辨认能力尚未完全丧失。而且精神卫生中心也明确认为他有妄想和暴力倾向,但属于间歇性的。且是因为遭受刺激和环境因素造成,也就是说,郑呈龙如今的状态基本可以肯定,是因为被长期关押在了那个狭小的房间内导致的,那么就是郑闵一手造成的。 但这么一来,这七八个小时确实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 顾年祎走进审讯室的监控观察室,在单向玻璃后戴了耳机监控着面前的一举一动,鹰似的目光缓缓擦过面前的人。 里面还有俩监控的警察,看见顾年祎来了惊讶道:「小顾,你手臂是不是又受伤了啊,听说被那孙子砍了一刀?」 顾年祎苦笑道:「是啊,要不要看我缝的针?」 说话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一声声音,是郑闵的辩驳:「郑呈龙是我关的,人不是我杀的,你们问几次问都会这么说,那么你们还想问几次呢?」 顾年祎观察到,郑闵显然也有些疲惫,他靠在椅子上,被要求几次坐正,又慢慢滑下去。这么反覆,他一个十八岁刚成年的少年居然绝口不提,顾年祎还是挺佩服的。 「坐正!」那盘问郑闵的警官道,「别以为你这个样子我们就会放过你吗!我明确告诉你,你读书的事情基本已经悬了,更别说你来年即将参加的高考,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别人的同学都有大好前途的时候,你在蹲号子,你觉得可惜吗!而你在闹市区犯下那些事,警方怎么可能放任你回到学校?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对社会造成的巨大影响都不可能这么一笔勾销!」 「哈哈哈,那你们快查让我去吃牢饭啊?」郑闵摊开手,「我无所谓!我爹你们也看见了,那神经病疯疯癫癫的样子,我不把他放出去危害社会,你们警察不感谢我做的贡献,还抓我?这有没有王法了。」 「你……」警察显然也被他愈发亢奋的情绪弄得有点暴躁,「你别给我说废话,先交代事实!」 郑闵面前的门被打开,顾年祎捧着两杯水走进来,对警员道:「你辛苦了,休息会?我来吧。」 「……行。」警员满脸愁容站起来道,「顾警你来吧,我休息会去。」 等他走后,顾年祎给他拿了一杯水放着才坐下来,椅子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动静,他道:「喝点水吧。」 「好久不见啊。」郑闵笑笑,「那个瘦瘦高高的漂亮哥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我觉得你们俩非常形影不离,这不科学啊。」 「你们干什么都在一起吗?」郑闵说,「那天他来网吧找我,我还一直以为你会出现呢,结果他也挺厉害的,好身手……」 「你和他发生冲突了吗。」顾年祎道。 「嗯,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郑闵微微昂头。 顾年祎掀起眼皮看他:「我发现你可真会带着人的思路跑,怎么我屁股还没坐热你就开始提问了。」 「许洛。」顾年祎对着麦说,「你过来。」 一会许洛出现在门口,他关了门坐到顾年祎旁边的位置上,对着郑闵面无表情摆摆手打招唿。 「哇,你来了。」郑闵对着他拱拱手,「我昨天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句,佩服佩服。你和外表一点都不一样,如果我在生活中遇见你这样的人,应该也很崇拜你。」 许洛没理他,安安静静坐在一边。 「没有人问你问题的时候,请你不要说话。」顾年祎道,「我发现你的话比前几天多多了,怎么忽然改性了。」 「我本来话就多,前几天看见你们不怕吗?生怕你们看见我把我爸关起来了。」郑闵说。 顾年祎边和郑闵说些有的没的,边快速浏览了之前那几个小时内他所有的陈述,道:「你为什么把自己父亲关在那个小屋子里?」 第229页 「你们这个问题,一整天问了n遍,我说了他是神经病!脑子有问题!会危害社会!!」郑闵说,「我帮你们把他给抓起来了,赶紧感谢我行不行?也不给我颁个荣誉市民?杰出青年?啊?」 顾年祎被他这种尖锐的语气和冲击力,以及和之前浑然不通的气质弄得有些烦躁,强压着火和他认真讲道理。 「不,我手上有份精神卫生中心的鑑定报告,认为是他长期在压抑和强刺激环境中出现的幻觉和躁郁,你把他关在里面半年,基本可以认定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对此你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吧?」顾年祎手指扣了扣桌面,「当然你的理由也很让我们感动,你说是『为了妹妹』,也就是为了陈郝的女儿『陈惠惠』。」 「对。」郑闵一脸轻松,「我全是为了妹妹,还有,我警告你别说她是那个傻逼的女儿……」 「公交车上的杀戮也是吗。」许洛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郑闵明显一愣,目光也跟着沉了下来。 顾年祎垂眼看着测谎仪显示他心跳的频率有变化,心里暗暗佩服许洛抓重点和主动出击的能力,他也和自己一样,只是在逐行浏览着之前郑闵的口供而已,居然就找到了他语气之中的破绽。 「随便问问,别紧张。」许洛微笑道。 …… 最终,郑闵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顾年祎大约只在里面和他聊了一个小时,就和许洛出了审讯室。 「郑闵可能是为了保护陈惠惠,在误导我们或是拖延时间。」许洛说,「测算系统的功能承载了人体的本能反应,所以大部分时间是不会有误差的,但他想保护陈惠惠的话……」 「保护陈惠惠什么呢?」顾年祎接了他的话头。 两个人忽然也都没有了头绪。 许洛慢慢走着,越走越慢,直到顾年祎侧头看不见他的头顶才回头看他:「怎么了?怎么你忽然不走了。」 「我想起来,那天郑闵和我的对话。」许洛说,「他和我说,『我也基本知道你们警察想干什么了。』我猜测他是因为知道了我们的目的,所以……才做出了这种选择。」 第113章 套路 两个人都还没有头绪。 许洛边走边思考道:「我们肯定遗漏了什么点,是什么呢。」 「等去审好郑呈龙,我们回去整理一下有效线索。」顾年祎说,「技术那边这几天都在做车辆上的微生物检验,如果这几天有人上过这辆车,车的地毯各种缝隙里一定有可用的线索。」 不过,郑呈龙这边的进展也很缓慢,除了告知警察是郑闵关了他之外,他只会重复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其他似乎也问不出什么。而且他的精神状况,确实存在不能完全配合的情况,总是断断续续需要休息。 他被警察带着去理了头髮剃掉了鬍子,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当一切正常了之后,就露出了普通中年男人的样子,除了眼神有些呆滞之外,看起来是个正常人,而不是像个流浪汉或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所以你很难想像,这个人曾经是九十年代在沿江一带最猖狂罪恶的拐卖罪犯,作案近百起,快将近拐卖四五十个妇女儿童进入深山,不少的人如今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过得艰苦,他如今会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自己面前,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长达半年之久,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报应了。 拐卖集团的案件,不止是只有黑溪一个市在侦办调查,实际上已由公安部下达到各市争取在年底之前抓捕全部当年的罪犯,只是黑溪在这过程中愣是捅出了一桩兇案,而且这还是个牵连的案子,难免让整个市局有种中了头彩的感觉。 顾年祎现在回想起来,吕凡案虽然是五月夏初的事情,是他和许洛以及整个事件的开端都是从那里开始的,好像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不断追逐和奔跑,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和陈郝的那一面之缘,对他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没有想到那一次可能是最后的一面。 人生真是变幻无常。 …… 晚间,暂时没有等到什么结果的顾年祎只能先行回家,张婧看了看他的伤口,道:「你又添了条男人的伤疤啊,等彻底好了之后,也会有一条很明显的疤痕吧。」 「挺好。」顾年祎不在意地撸下袖子。 他觉得张婧真是越来越淡定了,真让顾年祎形容就是已经把他们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并且随时随地都做最坏的打算,所以比起「儿子死了」和「儿子断条手臂」,儿子最后只是需要缝针,反而就觉得能接受了。 顾年祎有点心疼这样的感觉,又觉得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今年你可真不太平啊,是不是我们家沖了什么。」张婧双手合十闭着眼,「改天要去拜拜哦。」 顾年祎站起来走到顾秋长的照片前,点了香准备拜一拜,一边道:「有我爸保佑着,能有什么不太平的,我爸照片往这屋里一放,真是阳气十足了。」 「就怕你爸也觉得心疼你,你和他啊,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张婧嘆息道。 「别这么说。」顾年祎搂着她,「下次一定不受伤。」 和张婧聊了一会,顾年祎回到床上躺着,他有点睡不着,想起之前的那个微博号,许久没和他互动,发现他最近动态也发的很少,三条里夹杂一条gg,下面的评论也基本都是「卖号了?」「全是恰饭gg,回復也看起来不认真了」「三个月前发的留言现在也不上墙」的这类评论。 第230页 也有人解释「之前小夜就说过自己是私人号营业不是营销号,可能很忙,大家给点包容吧。」 顾年祎翻了翻给他的私信,在不确认自己感情之前,好像大多数迷茫的时刻都是告知了这个号。现在回看,自己好像很早开始,就开始对许洛有不一样的在意感觉。 从身体到心情,开始逐渐迷恋他喜欢他。知道他和别人还有联繫时会很不爽,已经从想和他分担痛苦,到想转变他的痛苦。他甚至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居然会去喜欢一个男性这件事。 许洛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帅哥而已,而他自己好像也是浸润在充斥荷尔蒙的环境内太多了,让他对这种清爽型的帅哥有不一样的好感。 只是接触多了,又发现许洛完全不是想像的样子,把外层剥开,他内里就住着一只愈发躁动的野兽,也像是一个随时粘着他的猫,引诱着你投餵他,摸他的毛髮,但不舒服了还是会亮出爪子来。 吸引他的又何止如此。 顾年祎想着想着忽然惊觉自己的普通,他身上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标籤,日復一日在这个环境之中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而许洛和他不一样,他的经歷也比不上许洛、能力也比不上,更别说年纪…… 他拿起手机,越想越有些失落,给这个号难得发了句私信: ——很久不见,你最近都没有怎么更新微博。我或许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配不上自己的恋人。 难得的是,夜谈居然在两分钟后就回復他了: ——这位先生,这个问题我们好像已经交流过一次了? 非常冷漠。 顾年祎看见的时候都愣了一下,接着慢慢蹙眉。 接着,对方继续打字: ——你现实的工作很忙,不常更新微博,连自己的兴趣也都停留在今年六月呢。看起来你是个循规蹈矩且守旧的人,能适应世界的规则也不会轻易改变。 顾年祎眉头一紧: ——不要随便翻我微博。 夜谈道: ——我只是在想,工作那么忙碌的人到底是想用什么证明「我配不上我恋人」这种话的,负责这一方面,已经赢了吧?而且你的工作能力也一定很强吧,在行业中也一定是精英那种。 顾年祎道: ——不,过奖了,非常一般吧。 夜谈道: ——哈,你说话都很老派呢。好了,请不要有这种思想。你实际上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你的职业很伟大,你的恋人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所以不要有思想负担。 顾年祎道: ——哦,谢谢,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给我解答。 顾年祎道了谢,去自己的主页翻了翻,也没翻到关于自己职业的事情,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判断的,不过他玩微博的时间也不短,之前的也懒得翻了……可能,为了深入了解他并且卖他的心灵鸡汤课程,对方把自己的微博翻了个底查天吧。顾年祎也无所谓,他把手机一丢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 顾年祎在没有紧急电话的日子里一觉睡醒已经是十点,他还在床上刷了会手机才去卧室的盥洗室洗漱洗澡,刮完了鬍子,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看起来确实是个帅气的精神小伙了。他上半身裸着,那缝针还未拆线的线的蜿蜒疤痕在右肩膀上,除此之外,身上还有些旧伤,夏天晒得黑了,麦色的皮肤上甚至还有两节明显的对比。 不知道冬天里会不会白回来,是不是该擦点防晒啊…… 顾年祎拿起干净的长袖制服衬衫套上,精神小伙拾掇完了自己,终于推开了门,忽然就看见了面前异常诡异的一幕。 顾年祎的表情当然也非常精彩。 因为,每一个平凡的早晨,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客厅那张吃饭的长桌子。而此刻,许洛正和张婧坐在一起,面前大饼油条豆浆铺了一桌子,正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他们俩看见顾年祎出来了,张婧才招唿道:「你可终于起来了,许洛都等你二十分钟了。」 「早。」许洛对他状似平常地摇摇手。 「你怎么来了……」顾年祎走过去把椅子拉开,「我还说去接……」 「嗯,起得早,准备顺你上班的,你的手臂没好怎么开车呢。」许洛道,「正好我早餐买多了,就来找阿姨一起吃了。」 顾年祎拿起早餐,心道他这是有什么社交牛逼症吗?和张婧没怎么深入了解过就能一起吃饭,如果换作顾年祎,在楼下坐到白骨化了也不可能上来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享用早餐的。 「原来你们经常一起上下班吗?」张婧道,「我说他最近出门比以前早了不少。」 「有时候晚了他也会住我家。」许洛直言不讳。 「啊,他这么麻烦你吗?」张婧说,「我以为他在队里就和小孙关系比较好呢,真是太好了,他有点不太会和人交流,我倒是希望他朋友能多一点。」 张婧想起什么:「啊,我想起来了,给汪队守夜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在这里陪他来着?难怪我看你眼熟呢,下次如果还有什么紧急事情,也可以来我们家住哦,不要客气。」 顾年祎心虚地咳嗽了几声,赶紧喝了口豆浆压压惊。 「好,我不会客气。」许洛双手捧着脸,看着顾年祎笑盈盈道,「顾年祎睡相挺好,和他睡一张床完全没有问题,也不会被他踢下床呢。」 第231页 「哈哈哈哈哈……」张婧也跟着笑起来。 顾年祎用眼神警告了他两眼,最后嘆了口气。 这是什么提早的婆媳桥段,温馨中又带着说不出的离谱和诡异。 两个人去上班,坐进车后,依然是许洛开车。 「年年。」许洛道,「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的话,你和家里人出柜也很难吧。」 「如果真的在一起,我一定会和我妈好好谈谈。」顾年祎说。 「真的吗?你看你刚才慌的样子。」许洛笑起来,抬手摸摸他的头,「而且你会怎么和你的家里人介绍我?」 他侧头,眼里噙着一点笑:「比如,我的恋人,以前可是走私大佬的情人哦。」 「……」顾年祎额头青筋一暴,嗓音低沉道,「我一定会说,我的恋人许洛,是警队最美的警嫂。」 「哦?听起来就很正派。」许洛说,「不过我现在呢,看起来就是个反派……」 不知道许洛又在想什么,顾年祎跟不上他的脑迴路。 正说着,顾年祎的电话就来了。 「餵。」顾年祎把耳机戴起来,「啊,孙哥,早。」 「早早早,结果出来了。」孙城明那边显然是刚得到结果,所以语气急促也没有寒暄和任何的废话,直奔主题道,「先说个最重要的,第二排脚下的地毯纤维中找到了滑石粉聚甲基丙烯酸甲酯矿油矿酯等等的成分,应该都来自于化妆品,这种粉尘吸附在边沿,即便被打扫过也很难把陷入其中的微粒打扫得干净。」 「所以他车上坐过女人……?」顾年祎眯眼,「是朱蕾吗,或者其他陈郝带回家的一些人?」 「不是。」孙城明说,「这种化妆品陈分还有微量海藻萃取精华,还挺高级的,感觉不应该是陈郝这样的阶层能接触到的。我们重新看了一下他身边的人际关系网络,层层筛选后锁定了一个人……」 「谁。」顾年祎问。 …… 「之前我都在国外出差,刚回来。」大波浪卷的女人甩了一下头髮,坐到了办公桌前看着他们,「陈郝在我走之前确实和我谈过一次话,就在他的车里。因为当时他坚持要辞职,他啊,在公司做的不错,手上的客户也不少,这么走我会很可以也会很困扰的,当然能劝就劝的。」 「你是他的,老闆?」顾年祎看着她道。 「是,我姓王,叫我王雪,是这家公司的老闆。」女人弯着眼睛笑着打量着顾年祎,红唇开合道,「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michell,无所谓。」 「……」顾年祎抿着嘴,拿出照片给女人看,「你和他是在这辆车上谈过话吗?」 「是啊。」王雪说,「当时我就劝他不要离开公司,我们谈了很久。」 「为什么去车上谈话啊。」孙城明在一边说,「除了谈话还做什么了吗?」 王雪愣了一下,接着明显有些怒意道:「……你这话说的,我们只是普通的谈话而已。因为时间紧急,我需要马上出发去机场,不可能再找个咖啡馆安安静静坐下来劝他吧?」 顾年祎看了一眼孙城明,接着安抚了一下王雪:「我们知道,我们只是想知道时间和原因。因为这对我们的调查非常重要。」 「因为我完全不相信他会离职,所以就和他谈了一下,不过他好像还挺抗拒和我谈话的,包括后来人事和我反应他完全消失之后离职证明也只能寄往家中。」王雪道,「公司里隐约有传他是被骗去传销了是吗?所以呢,你们警察有没有调查到他的去向?」 「和我们具体说说谈话内容。」孙城明说。 顾年祎听着她说完,接着摇摇头,低眼看着口供:「你确定只有这些了?」 「确定。」王雪说,「不过我刚回公司,如果还有其他的线索我可以再提供的,现在真的只有这些了……」 「好吧,打扰了。」顾年祎和孙城明站起来告辞,「有什么再联繫我们。」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王雪忽然叫住了他们:「等一下警察先生!等一下!」 「?」顾年祎回头,道,「怎么了?」 「我刚看了一下我的私人邮件箱,啊因为在出差,基本没有打开过这个邮箱,我的秘书也没有去打理。」王雪说,「所以我现在才看见了这封邮件,是一个匿名用户发给我的呢。」 「写了什么?」顾年祎和孙城明快步跑过去。 邮件内是以第三者的口吻写的,说自己是受害人的哥哥。 ——请贵公司辞退客户经理陈郝这个禽兽,他对我的妹妹实施wx,让我妹妹无法在正常人中生活。我已经报警备案,如果警察介入调查后贵公司也将受到牵连和麻烦,所以请务必辞退他! 后面还附上了两张陈郝抱着孩子正在亲吻的监控视频照,拍摄的地点应该是车库一类的地方,孩子的脸部被打了码,看不出是谁。 顾年祎凑到了屏幕前看了日期,是上个月的19号。 「拷下来。」顾年祎对孙城明道,一边翻了翻邮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重要证据啊……」孙城明说,「王总你如果看见了这个的话……」 「我肯定不会找他谈啊,我肯定会直接去让他辞职,哦……难怪那天他一直在和我道歉,我还说『小陈你不用道歉啊,你是不是去了竞品公司』之类的话……」王雪捂住嘴道,「他辞职原来是因为,以为我知道他是个变态了啊!」 第232页 「找技术查他ip。」顾年祎道,「虽然不查也基本知道是谁……」 「确实。」孙城明啧啧道,「啊,不过如果真是他发的……」 「这个邮箱是挂在我们公司官网的呢。」王雪说,「如果是个外人来的话,的确会第一时间把需要告诉我们的事务发送到这里。」 孙城明掰着手指轻声在算着:「是19号,给公司的高层发送邮件,企图让高层劝退陈郝。到了22号,是陈郝母亲的忌日,没有回亲戚家,然后23号他出现在医院……再之后就……」 「嗯。」顾年祎道,「串得差不多了呢……那,我们先这样。」 「好的。」王雪道,「慢走啊警官。」 …… 「再之后就是……」孙城明和顾年祎并肩走着道,「因为地毯上的纤维和之前在灶台旁被高温焚烧后的碎屑高度重合,以及我们在座椅的内侧有发现一些刮蹭上的痕迹……对比之后可以提取出来自疑似陈惠惠的dna,然后地毯上还有新鲜的酒渍。」 「酒后……」顾年祎说,「他是去哪里喝酒的呢?」 「应该只是在家里。」孙城明拿出手机,「之前的监控,他在超市买了十二瓶高度酒,和地毯上的也是同一种。」 「可是搜查的时候没有看见啊。」顾年祎道。 「可能是用作助燃物了。」孙城明说,「忘了吗,他之前可是烧了很多衣服扔了。」 「对啊。」顾年祎说。 他们二人出了公司,上了警车,许洛正坐在里面等他们,看见他们回来了,似乎还在交谈也就没有试图去插话。 顾年祎继续道:「那车轮上呢?」 「有哦,根据上面的一些痕迹,目前就已经判定了有两条可疑路线,因为没有开行车记录仪也完全调取不到行驶记录所以只能凭此猜测,一条是距离海边比较近的港口附近,另一个是车子扎过含有硫磺和碳酸氢钠的泥土,这里方圆几百里有温泉的地方只有……」 「黑水县?」顾年祎眯起眼,「那里不光有水还有山,深夜出城埋山里确实有可能,不过道路监控没有拍到吗?」 「拍到了,不过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帽子看不太出来,但是监控有日期,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就是9月6日和7日也就是我们已经见过郑闵之后的那个晚上他进行了行动。」孙城明道,「这两处地点非常适合抛尸体,所以现在张队已经带着搜查队去了。」 顾年祎点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 「等一下。」许洛前倾身体,一直在安静听着他们俩的话,终于找到了个插话的契机,「黑水县的山没有十座也有八座,进入山道之后已经没有了监控,这要带多少只狗去找?」 「多也要翻啊,还要一寸寸翻。」孙城明说。 「我其实不觉得他的尸体在山里。」许洛的眼睛左右看着两人道,「这么久了,你们还没熟悉这个孩子的套路吗?」 第114章 定位 一句话,孙城明差点一脚踩个剎车。 顾年祎显然也被这句话弄得个猝不及防,他倒吸了一口气,从后视镜里看着许洛,仿佛在用眼神说着「牛逼」。 「啊啊啊……」孙城明马上说,「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一起来理一下!」 「我来吧。」顾年祎道,「你专心开车。」 「嗯嗯。」孙城明说。 「上月19日,郑闵发送了邮件,22日陈郝疑似没有参与老婆的忌日,23日女儿生病去过医院,之后就消失了。而我们是9月6日因为拐卖案去拜访了他的家,之后第二天他家邻居反应听见了前晚郑闵搬动重物的声音,就是在我们去拜访后。」顾年祎继续道,「然后……我们的警察顺着调查痕迹去往了桂山,同时,我因为特殊情况没有直接去而是选择继续在原地待命,最后阴错阳差在细枝末节中,找到了关于郑闵家卫生间的痕迹,但是尚未确定这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 「等一下。」顾年祎忽然开口打断了这段话。 「怎么了?」许洛马上问。 「有个忘了……有件事。」顾年祎微微偏头,「应该是在……对了,我们去了桂山,去桂山是因为……」 「因为那个号码和郑闵提供给我们陈郝可能被骗去传销的这个信息。」孙城明伸出根手指插话道,「就是郑闵报给我们的那个电话号码,最后我们查到是个公用电话,而且他并没有拨出。」 顾年祎用手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对号码,然后郑呈龙的他的手机信号……信号消失在哪儿来着……」 「陇阳!」 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对了,就是陇阳,因为去往桂山一定会经过陇阳,当时是因为,我们以为郑呈龙带着陈郝走了去了桂山,结果信号在陇阳消失了,那是……那部一直没有找到的、陈郝的手机。」顾年祎道,「对了,那是几号?!」 「是23号,24号的时候……」孙城明说。 顾年祎说:「陇阳这个地方,既然不是用虚拟定位而是真实存在的位置,那就是有可能真的、有人带着陈郝的手机去了那个地方。」 「排除那个在房间中被关着的郑呈龙,排除已经被我们监控起来的郑闵,排除被亲戚带走的陈唯文,如果陈郝出现在火车站一定会被我们发现,而且我们也基本可以断定他的死亡,可以排除在外,那么除了他们还有……」 第233页 「陈惠惠。」许洛喃喃说,「……或许,是陈惠惠带着陈郝的手机走了?」 这个看似受害者的女孩,身上也一定藏着和案件有关联的秘密,但是最后分析了一通这个让人一开始暂时遗忘的点,倒是让顾年祎一下子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 「她没有身份证,大概率是趁着人群钻进站的。」顾年祎道,「又或者是跟着人进去的……」 「是啊,火车站每天钻进去补票逃跑的可不少,她如果身高不够直接进去都有可能。」 孙城明道,「主要是我们几乎没有见过她的样子,要在这个监控里怎么才能找到她……」 「傻啊你,找班次啊!」顾年祎说,「当日的列车时刻表!快点快点!」 「我来。」许洛马上说,「小孙专心开车。」 查列车时刻表是很容易的事情,一天开往桂山镇的车不过那么几个班次,经过陇阳这样的小地方的更少了,许洛把途径的几班全部找了出来,当日从早到晚一共有七班,有两个时刻的车次是最接近手机关机时间的。 「这两班之前其实我们已经找过了,但是因为没有找到他人影就没有继续找下去。」孙城明道,「现在想想居然是因为目标找错了?离谱……」 「好,那我们现在一起重新看一遍。」顾年祎道,「回局里看。」 …… 本来有了目标,给了这案件一丝希望。 知道可能是这个小孩后,以为在两辆高铁上找小孩会比较容易找。 结果…… 整班列车内的小孩子不少,几个人给每个出现在画面中的小孩标了1、2、3、4等等数字以便区分,然后配合铁路系统再精准找寻他们进站时用的身份资料,一旦有资料对不上的,想都不用想,即为陈惠惠本人。 不过他们忙活半天找了几个比较没有男女性特徵的短髮孩子,每一个最后都找到了对应的人。 「不是、不是、不是……再找再找。」顾年祎说,「小女孩也要找,长头髮的有辫子的也一起找,不是,她本来就是小女孩!对应之前监控里的身型样貌找!肯定可以找到的!」 「会不会上车之后就一直躲在卫生间内?毕竟没有票又是小孩子,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长途跋涉又在密闭的车厢内,可能会恐惧担心不敢出来吧。」一个警察道。 「主要是一般都只有在走廊尽头有个摄像头,卫生间门口都不会那么清晰。」顾年祎用手摸着自己下巴道,「也不可能躲在行李箱里,否则怎么过安检呢……」 「想什么啊,演电影呢还装行李箱里?」孙城明道,「这脑洞开不得……」 「……」许洛侧头去看他,他双手抱在胸前,道,「行李箱装个瘦小的孩子,其实真的装得下。」 「但是六个小时,还没到站就得闷死吧。」孙城明摆手说,「而且她钻谁的行李箱呢?如果是有个人带她去桂山,说明他们还有一个共犯,他可以先带女孩进站之后让她藏在自己准备好的行李箱中,还有一个就是,女孩自己搬个可以藏身的行李箱?那不可能,她在进站的时候太引人注目了,就算是旅客的行李箱也不可能随便钻啊,中途翻个东西忽然翻出个女孩多惊恐啊,而且装满的根本钻不进去吧。」 「太难了——」顾年祎双手抱着头靠到椅子上,「如果不知道她的行径轨迹,我们也就无法判定她是在陇阳下车了,还是一直跟着动车去了桂山,还是在这中间的四五站中的任何一站下车离开了……」 「我觉得有共犯的可能性不大。」孙城明道,「一来带着个孩子可疑,被我们马上发现的可能性很大,但至少目前为止我们什么都没发现。二来我们已经反覆查看了他们手机通讯的所有可查看的聊天记录,电话等等,基本没有发现有存在共犯的证据。」 「……那更可怕了,这已经快半个月了。」顾年祎扶着额头道,「已经过半个月了,一个小孩子在外能有什么生存能力?」 「是啊……」 「除非真的被人拐了,那至少还能证明活着,我们可以去救……」 「不会在流浪吧……」 监控室里左右的人都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尤其是已经为人父母的一些警察,嘆息声更为大声,知道了这孩子的遭遇,也都为这孩子的安危担忧着。 「总之,只能先联繫沿线的警方,让他们留意附近的一些走失的儿童,看看有和陈惠惠类似的体貌特徵的,就给我们反馈,总不能在这里等孩子自己出来吧。」顾年祎看向许洛,「我们再去和郑闵谈谈,看他愿不愿意再提供一点线索。」 「好。」许洛点点头。 「那我先跟着张队去看看黑水县的情况,如果能找到遗体我们就算没白干。」孙城明道,「老样子,分头行动吧。」 …… 虽然总是觉得离真相很近,但又永远差着临门的一脚。而郑闵像个用刀撬不开的蚌,无论怎么施展技法他都无动于衷似的,又缺乏那让他开口的「烫水」。 今日的他穿着蓝色的背心,一脸面无表情看着许洛和顾年祎,听完了他们的提问后,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 「……」顾年祎一拍桌子,喊道,「郑闵!你听见我说刚才的话了吗!」 「听见了。」郑闵拖着声音道。 第234页 「那你应该知道,你的妹妹陈惠惠在外面多待上一天,她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吗?你知道一个这么大的女孩会经歷和遭遇什么吗?」顾年祎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道,「你现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以为自己这么救了自己的妹妹,你知道你妹妹可能在遭受苦难吗?她根本没有得救!」 「可能比陈郝给予她的痛苦更多。」许洛在后方看着他说,「郑闵,你很聪明,这不是你的初衷吧?你为她牺牲了那么多,你明明是想保护她。」 「你知道她会遭受什么吗!」顾年祎气道。 郑闵微微歪头,露出询问的神色:「比如呢?」 「她只有十几岁,还有心脏病,她没有身份证可以开房住宿,身上也没有钱,她和一个流浪儿童有一样甚至更糟糕!你让她吃哪儿住哪儿呢?」顾年祎用手指凌空点着郑闵的额头,「你觉得你自己救了她,实际上这和他禽兽父亲对她做的有什么分别?你是在害她啊。」 「你觉得自己在保护她,对吧?」许洛说,「你知道警方已经开始介入调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知道可能会暴露关于你和她的事情,所以就情愿自己涉险去转移视线。」 「我有必要么我?——」郑闵打断他,穿过顾年祎的手臂,去看坐在桌后的许洛,「我就是恨这个世界,我恨那些在我面前快乐幸福的人,仅此而已。」 「你他妈的给我住口!」 顾年祎气道:「首先和你明确一点,我们警察是在帮你不是害你!你呢!你这些天除了不配合!就是隐瞒!你知道你早点告诉警方你知道的事实,陈惠惠就多一份希望吗!还是——」 顾年祎气得胸口起伏,从喉咙口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还是你已经知道,陈惠惠死了?警方根本不需要劳心劳力寻找她了。」 郑闵目无焦点看着前方,没有应和,没有反驳,也没有情绪。 「行。」顾年祎松开双手,拍拍他前方的挡板,看得出他的生气,「不说也没事,警察早晚会查到你,只是时间问题,我们不急。」 「就像你明明知道可以瞒十天半个月的,最后被我们这么几天就已经知道了线索并且找上门了,你不得不一遍一遍又一遍改变你的计划。」许洛悠悠道,「最后甚至选择了最危险且没有后路的自爆,我有时真的也很好奇,陈惠惠到底为什么值得你为她这样。」 郑闵扯着嘴角笑笑:「陈郝和郑呈龙,都是罪有应得。我本来也不想活了,无所谓。」 「我每天早上睁眼去学校,学那种随便学就能学会的东西。老师让我们考大学,说考了大学就轻松了,然后挑选个好专业,之后再找一份好工作,你看这望得到头的人生,让我觉得很没有意思。」郑闵说,「我爸是个嫌疑犯,网上都能查到通缉令的那种,我因为有这种老爸,以后能不能找一份体面工作都是个问题,以后等他的事情全部曝光了,我在任何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我的人生从我出生就已经被他全毁了。」 「所以我爸欠陈惠惠的。」郑闵说,「我要替他赎罪了。」 「谁跟你说,你要替他还的?」顾年祎咬牙切齿说,「你的人生是你的人生,他的人生是他的人生,他既然已经走错了,不是让你也跟着错的?赎罪?你明明在犯罪,别扯什么赎罪了!」 郑闵闭上眼,唿吸也有些急促:「我他妈在这种环境里,谁能和我说这些!我和老师说?还是和同学说?我说我的妹妹在被他爸qj,你觉得我的同学会说什么?!他们会不会跟着一起笑我?对,我之前是没遇见你们这些好警察,我遇见了根本不把女孩儿当回事的人……」 「我能怎么办。」郑闵闭着眼流了一滴眼泪,「我可以怎么办?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懂,还对我指手画脚……」 「我们比你看见的要多多了,我们也想最后拉你一把。」顾年祎退回桌子后方,「所以认罪吧,交代陈郝尸体的位置。」 「我没有杀人。」郑闵说。 …… 「艹,白说一小时。」顾年祎出门抓乱了自己的头髮,边走边气道。 「接触了他这么多时间,你还不了解他吗?」许洛跟着他后面,「你把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才会承认,其他的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我刚刚是不是应该给他普普法,自己承认和被我们找到证据的处罚是不一样的。」顾年祎道。 许洛淡淡道:「说不定他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杀人呢。」 第115章 墙体 在真相没有来到之前,只有继续的搜寻和等待。 其实这个案件的节奏已经相当之快,顾年祎觉得也算是一种幸运。因为前期的线索细碎,而又跨市跨省,每一次的猜测都能在点上,是加快破案进程的关键。换作之前,三年五年甚至更久未破的案子比比皆是。 第二天,搜寻队已经分批在山上找寻了一整天。张常有非常多的野外搜寻经验,所以这次他带队的话,一切都相当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诚然如此,顾年祎还是和他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不光是这两处可能藏匿尸体的地方,很可能是两处幌子。」顾年祎在电话内道,「这里有的人已经把一步、下一步和再下一步都想得很清楚了。」 「你是指郑闵吗。」张常问。 第235页 「对。」顾年祎说,「他看起来是个半大的孩子,实际上每一步都在精准计算。」 「找,还是要找。」张常说,「我们在这里继续,你们按照存在的线索也继续找。」 「好。」顾年祎说。 「你这个思想是对的,他不是个小孩子。」张常说,「站在你面前的很可能是这件案件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我们要做的,就是彻底粉碎这些。」 话虽如此,一天没有找到遗体,一天就要继续找下去。 顾年祎在电脑上、视频内,反覆对比着视频。当天晚上的郑闵是在路灯开启时把两大包垃圾丢弃在垃圾桶内,这些都算是正常的。 问题在于,后半夜这路段的路灯会关闭,那整个垃圾桶区域就算有动静也完全拍不清晰。 第二天早晨,垃圾桶周围有很多的垃圾,已经分辨不出郑闵丢弃的那几袋是不是还在这里放着。 第二点,就是那个开着车,戴着帽子躲避道路监控的人,他到底是不是郑闵。 郑闵没有驾照,这点毋庸置疑,无照驾驶如果不出事故或者不被拦下也是有可能一路送去这两处地点抛尸的。 「开车不能有遮挡,这都没被拦下来,算不算交通队的失职啊?」许洛端着杯咖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如果真是他的话,他驾驶车辆的风险太大了。」 「……」顾年祎回头去看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点。」许洛悄悄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跟我来。」 顾年祎和他进了他的小办公室,他桌上小山似的堆了一些书籍。许洛拿起一本丢到顾年祎面前,道:「这是一些儿童文学,我在陈唯文书架上找到的。」 「郑闵、陈惠惠和陈唯文是这个小房间的常客,这些书应该都是陈唯文和他的姐姐陈惠惠的。」许洛说,「郑闵是他们三个里面最大的,图画书两个小孩子他们可以自己看,文字的话比较晦涩难懂,所以会经常肩负给另外两个讲故事的职责。」 许洛说:「这几天断断续续把他们经常看的故事看完了,我想他们一定很喜欢《冰雪皇后》的故事,这一页快被翻烂了。」 顾年祎凑过去看,除了几张插图,基本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就问:「讲的是什么?」 「男孩眼里掉落了镜子的碎片变得冰冷而陌生,遇见了美丽的冰雪皇后,皇后用一吻让他忘却了所有的事,善良的女孩排除万难拯救他的故事。如果那碎片取不出,男孩只能永远在冰雪皇后的宫殿里。」许洛说,「看,在这本证物之中,还夹着一片玫瑰花瓣。『当玫瑰花开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上帝』。」 「……」顾年祎有些呆愣。 「有时候你真的很难去理解这段时间的孩子的内心,但他们的感情其实比起我们更加单一。你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只是他们的爱恨被无限放大了,变得直白而强烈。就像他们读的每一个故事,还有这种……」许洛从里面拿出那片已经变成深红色的玫瑰花瓣,「这种孩子的浪漫。」 「他们会代入自己,进入这个故事吗?」顾年祎说。 「会,你小时候不喜欢幻想吗?而且可能不止这一个故事。」许洛摇摇头,沉默了一会道,拍了一下手,「……回到案子,其实如今越来越多的抛尸案和八九十年代不同了,外界所有的世界都在摄像头的监控下,基本无处躲藏。我记得之前也有几起杀人抛尸案……」 「都是在家附近。」顾年祎接话道,「便于观察警方的动向,也不至于因为走了太多路被天眼捕捉最后反而暴露。」 「是这个道理。」许洛道。 「你觉得他的尸体很可能还在附近。」顾年祎说,「下水道内会不会有?把肉打成泥然后从下水道沖走……」 「骨头呢。」许洛摆手,「肢解一头猪还要费时费力,更何况一个人。没有专用的工具的话把骨头锯断处理掉,也太费劲了。」 道理顾年祎都懂,但是…… 「你知道得也太清楚了。」顾年祎眯着眼说,「让人害怕。」 「……毕竟我有个看起来非常变态的法医朋友,经常给我科普奇怪的知识呢。」许洛笑道,「所以,他可能只是肢解躯干便于运输。」 「那……这么一说,车子里的人是不是他也不重要了。」顾年祎靠到椅背上,「其实,我们也应该知道,如果车内找不到任何可能存在潜血的迹象,说明他的尸体没有靠私家车运出去过,那就是个幌子……」 「第几天了。」许洛抬头着看墙上的日历。 时间每一天划了叉,已经来到了…… 「第十六天了。」顾年祎微微扬头,「你还记得上个案子,那冻存在冷柜里的尸体……」 「嗯。」许洛说,「除了冷柜之外,这个天气也不知道能存放在哪里了吧……」 「但那毕竟是尸体,这附近除非也有屠肉场,否则普通的地方是没办法存放的。」顾年祎把地图拉出来看,慢慢调整大小,看着地图上的地点,「家庭冰箱冷柜都已经搜查过了,周边的饭店酒店也……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存放的呢。」 「建筑工地?」许洛说。 「周围没有施工的地方,建筑工地中抛尸的话,除非特别熟悉地形,本身风险也很大……」顾年祎继续拉动滚轮,「如果租一栋房间之后一直摆放在那边呢。」 第236页 「也不是没有可能?」许洛说。 「那找起来也不算麻烦。」顾年祎道,「我安排人下去……」 「还有一个办法,不需要冷柜藏尸也可以。」许洛说,「不过风险更大一些。」 「活性炭吸味?」顾年祎说。 「嗯。」许洛点点头,「那样虽然已经产生自然腐烂,但如果包裹得当,气味不会传出来。」 「啊……」顾年祎扶着自己额头向后靠着,「如果有的话,会是哪里呢。」 许洛道:「你记不记得陈唯文家的卧室?」 「嗯。」顾年祎点点头。 「他们家的结构和其他家里还是有偏差的,我觉得可能是我们还不够仔细。」许洛说,「记得之前那个叶炳吗?测算系统里的建筑规划师。他之前看过建筑就和我说过,如果上下层格局不一样,就一定是有猫腻。」 「要把墙给打掉了吗。」顾年祎说,「……嗯,之前痕迹外部检查完,确实没有再深入去查看他的房间了。他们当时敲了墙,认为不是空心的。」 「事到如今了,不如破坏掉试试吧。」许洛说。 「行。」顾年祎道,「我去打申请报告。」 李邰骂骂咧咧了一顿,说如果后方没有东西的话这个打通的费用还要他们出,最后这锅还要他们背。 「我又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砸出东西。」顾年祎站在现场戴着防尘口罩和安全帽,旁边是和他一样装束的许洛。 「嗯?——」许洛凑近他,大声道,「你说什么!?」 敲墙和电钻的声音让他们耳边都很吵。 「我说!——」顾年祎凑到他脸边,差点都要看见他的睫毛,一下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我说……」 「啊?」许洛蹙眉道,「年纪大了耳背,你说响点!——」 「没什么!」顾年祎说。 他话音刚落,前方敲砸的施工队就喊道:「欸,后面有东西!」 「什么?」顾年祎马上赶上去。 他看见了黑色的一角,手摸了上去,瞳孔一震,道:「卧槽?」 「黑色塑胶袋吗?」许洛也跟着用手戳了戳,笑道,「看来,李队长的锅不用背了。」 老天真的又眷顾了他一次。 其实砸墙的地方也比较刁钻,哪怕移开了柜子,他们打洞的方位有一点偏差,这个部位就不会露出来。 顾年祎根本迫不及待要把墙内的东西拿出来,几个人合力把墙体砸了个大坑,之后上方的外墙剥落,才看见那小小地空间内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塑胶袋,一个挨着一个摆放着。 而墙内的刺激性气味,也随之迸发出来。 「啊——啊啊,这味道。」旁边施工的工人道。 「谢谢,帮大忙了,你们可以先出去了,后面交给我们吧。」顾年祎转头,对着外面道,「痕检的是不是只来了一个人,让他进来吧!」 进来了个女生,看见顾年祎对他点点头:「你好,顾警官!」 顾年祎有点意外:「你是新来的吗?之前没有见过你。」 「是。」女生边放下勘查箱,边麻利地戴手套道,「我叫安冉,我认识你哦!终于调来这个组了!所以……今天就来了我一个,麻烦您暂时让开一下。」 「哦。」顾年祎侧开了身体。 许洛在一旁抱着手臂微微挑眉。 第116章 腐尸 安冉用勘查强光手电贴在黑色的塑胶袋上,只要一有光照就能看出黑色袋子内有什么东西。顾年祎戴着口罩凑近,率先看见了内里一些散发着透明光泽的颗粒,一颗颗排列着,跟随着光源显现。 「这是什么?」顾年祎凑得更近了些说,「这形状,好像鱼卵啊。」 「顾警,麻烦帮我拿一下。」安冉从自己的勘查箱内拿出一个摺叠的桶,放到顾年祎的手中让他捧着。 接着她拿出一把小刀,直接从洞中抬手划破了塑胶袋。袋子中的圆球颗粒瞬间倾斜而下,滚落到了下方的桶内,噼里啪啦的。 许洛和其他人都凑近了看,那塑胶袋内的珠子整整滚了半桶才滚尽,里面却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 安冉取了两颗放进证物袋中,道:「这看起来像是某种吸潮气的吸附球。」 「居然不是活性炭包?」顾年祎道,「不过我没见过啊,这到底是什么。」 许洛拿在手中拍了个照,接着划了两下给顾年祎看,在某电商平台的识图软体购物之中,密密麻麻的寿司飞鱼籽食材内,有了这种蓝色的小颗粒的物品和关于它的解释:「看说明,和活性炭功效差不多,都是吸味的东西,所以很可能里面藏着……」 「全拿出来!」顾年祎恍然大悟说,「这一面墙的全给我拿出来!」 他说完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好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塞进去的?」 「我猜测是这个。」许洛敲了敲柜子中间的一个镶嵌进入的平面镜,只有打开柜门才能看见它。 「四个螺丝组装,是宜家的简易镜子,柜子是钉死地,所以除了它之外其他没有地方可拆卸了。」许洛道,「之前为什么没想过拆开来看一下啊?」 「拆了拆了。」顾年祎道。 几个人又手忙脚乱把这镜子拆了,螺丝钉拆完还有一层胶,沾得严丝合缝的,等完全剥开了,才有个和墙几乎贴在一起的缝隙。 第237页 要用小刀把里面的胶水一点点抠掉,最后才露出来一个可打开的门。 「……」当门彻底打开时,顾年祎闻到了这种混合着潮湿和腐臭的诡异气味,穿透力极强,入侵他的嗅觉系统。 而且,眼前这些袋子满满当当挤在一起,看起来密度相当之大,等一点点从里面拿出来,倒是一下子显得多了起来。 这满地的袋子,只要每个拎一下就能感觉到重量的参差。 重的,自然是有东西。 顾年祎戴着手套,小心拨开有些黑色的袋子,袋子里除了除臭珠还有海绵状的东西,以及他们之前猜测的活性炭包或者竹炭包。他手伸入一捣,有些珠子已经干瘪,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正准备打开第二个的时候,有人道。 「啊——我这里有。」 安冉喊了一声,顾年祎回头,就看见一只弯曲的、暴露在外的灰白色的手肘。 腐坏已经开始,上方可以看见绿色尸斑,而那手肘也和平日里的尺寸不同,鼓起的膜泡下似乎还有液体。 「我也找到了!我这里也有!」另一个人道。 手部、腿部、上下半身,以及头部,还有一些血肉模煳的重要脏器,它们的腐烂程度比身体更可怕,蛆虫没有因为密闭环境停止滋生……陈郝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是否是他本人,同时,这个屋子里已经被尸体的腐坏气味充斥着,有人开始干呕和咳嗽。 「我去通知组里,咳咳……」顾年祎道,「把其他袋子都打开,看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器官。」 「器官基本都已经腐烂成泥状了。」孙城明摇摇头,「哎……原来他不在别的地方,他在我们搜了一遍又一遍的地方。」 顾年祎通知完组里回来,几个人已经蹲在地上拼尸体了,但条件有限,最后也只能把这些躯干重新装箱便于运回。十分钟后,临时借调来大队的法医来到现场查看情况,窗开了个小缝通风,室内挤满了人。顾年祎左右看着,招唿人出去,别团团挤在一起。 倒了室外,可以稍许摘了口罩,顾年祎闻见自己头髮丝指甲缝里都是那呕人的味道,双眼都直了。 许洛似乎也很难受,满脸无奈地闻着自己的髮丝,露出嫌弃的表情。 「回去洗洗就好。」顾年祎安慰道。 「是吗,我觉得腐尸的气味根本洗不掉,它会一直萦绕着我。」许洛松开头髮,「啊……真臭。」 孙城明站到门边,一只手推着门道:「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儿童的尸体,所以……陈惠惠可以先排除在外了。」 孙城明道:「那些塑胶袋中塞满了海绵、活性炭、吸味珠、干燥剂,还有各种各样牌子好的坏的的能够吸味的东西。甚至还包括这种……」 孙城明拿出几包巴掌大小的,类似零食或者泡面中的干燥剂:「这种看起来没什么作用的,但也塞入其中。」 「这可是有意识地收集,而且收集的时间可不短。」许洛放下头髮道,「……看来这次的事情,有的人策划已久了啊。」 「尸体被包裹在黑色的塑胶袋内,这些东西又起到了填充作用,让墙面不至于听起来是空心的。」顾年祎重新戴起口罩,「真厉害……他可真厉害。」 「那另外两队是不是可以收队了。」孙城明道,「还是可能陈惠惠会到那边去?」 「……」顾年祎道,「陈惠惠应该不会在那边,这和我们推断的,基本已经成型了。我询问一下张队的意思吧。」 谁都因为一身的味道,没有什么心情去吃喝。下午的时候,张常和李邰以及整个调查组都来了,技术那边更是拨了不少的人,法医痕检乌泱泱来了一群人。小区内整栋楼都被封锁了,消息传得很快,网络上已经开始「网传黑溪某小区的墙内挖出了尸体」……这样的标题。 从墙内掉落满地的不光是那些蓝色的颗粒珠子,还有一地即将在他们面前铺陈出的真相。 所有的尸块被装袋回去做拼接工作,终于找到尸体之后,也就更方便后续的工作。死亡时间更为精准,导致死亡的兇器也能随之锁定兇手,从尸体上也能找到更多生前的信息。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天。 两天里,物证鑑定中心马不停蹄,他们重案组的也没有闲着。 ——「哗啦。」 顾年祎把东西丢在面前的桌上,也没有坐回椅子上,只是看着坐在对面的郑闵。 两人对峙着,无声胜有声。 「物证中心刚出的报告,热乎的。」顾年祎举着手中的档案袋,「这里包含墙后每一件东西上提取得到的指纹dna微生物鑑定,因为东西很多,你收集的时间很长,一件一件中难免有遗漏的。很遗憾,你只要有一件不当心,哪怕是其中一颗珠子,只要被我们找到就能成为指控你的证据。」 他把报告拍在桌上,看着郑闵:「你很有耐心,但还是差一口气。」 郑闵冷笑一声:「好,是我藏的尸。」 「把你该说的都说了,别让我挤牙膏。」顾年祎用手指着报告,「我要听,每一个,细节。」 「要我说几次,没——杀——人。」郑闵说,「那行,我再告诉你一句。」 他看着顾年祎,用气声说:「是郑呈龙杀的。」 …… 顾年祎站在办公室的小阳台上叼着根烟,看着湛蓝色的天思考了一会。 第238页 他上一次看见陈郝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记住他的脸,只是没想到几个月后会以这样的形式相见。 他抽了一口,忽然背后有拍他。 顾年祎侧头去看,看见了那个叫安冉的女孩。 「啊,正好来办公室找你,看你不在位置上。」安冉道,「我把目前所有的报告都整理好发送给你了,正好有几个点我要和你确认一下。」 「你说。」顾年祎靠到后方的栏杆上,看着她。 「在房间中没有发现潜血,尸体被肢解之后应该是直接被打包装袋运入的。衣柜后面的环境我们重新观察过了,在衣柜之中有一个手工制作的小凳子,放入正正好好。」安冉道,「这个,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说法……」 「说法就是那小房间应该是以前给小朋友关禁闭的地方。」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口,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关禁闭?」安冉微微侧头。 「说来话长,其他的呢?」顾年祎问。 「卧室地板上有和车上匹配度相似的含硫磺土壤成分,所以开那辆私家车的人去过黑水县中,接着又回到了家中。我们在隔壁郑闵的鞋架上找到了这鞋,这应该是郑闵没跑儿了。」安冉道,「所有放在黑色塑胶袋内的产品大大小小有将近二十多个品牌和规格,电子物证那边没有搜索到他的网购记录,估摸着他是从市场内一点点收集和买的。」 「有耐心的孩子。」许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心思用来杀人,确实挺可怕的。」 「未必是他。」 许洛身后窜出了孙城明,他敲敲阳台门,道:「正好都在,我就是来通知你们有结果了,我们去趟法医科室。」 第117章 解剖 「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安冉对着顾年祎摆摆手,「有事再找我,回见。」 「麻烦了。」顾年祎道。 等安冉走后,孙城明抱着手臂站在门口,探头道:「这妹子上来就盯着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顾年祎看了眼他,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我觉得有点。」许洛在一边喝着咖啡,一双眼瞟着他的,又漫不经心挪开,「谁不喜欢顾警官啊。」 「餵……」顾年祎没心思和他开玩笑,道,「别在这里八卦我,赶紧去解剖室吧。」 「陈郝的尸体已经缝合结束了吗?」许洛问,「挺快啊。」 「能不快吗,大队支队市里十几个法医专家组成小组连夜作业的,我已经见过了。」孙城明搓搓手臂,「已经看不出什么人样了,能找到部位缝合完整也是专家的本事,他还少了几根手指,怎么都找不到了。」 等他们到了地方,陈郝的尸体已经被放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几个人穿着手术防护服和手套,围着解剖台一圈。陈岩递给他助理他的记录本册,一边用戴着三层防护手套的手,指给他们看:「尸长一百七十三公分,男性,躯体被分割成了大致五部分,其余若干零碎部件,目前胸肋骨部分保留完整,嵴椎从中砍断。一条手臂从肩胛骨五公分处卸载下,下肢股骨部分保留完整,右侧髋骨碎裂……」 陈岩边在说着的时候,边指着尸体的各个部位让众人看。腐尸的肋骨处有一个相当引人注目大洞,因为内脏被掏出加上创口的腐烂程度,几根骨头横在体外,有种被秃鹫蚕食的野鹿的即视感。现在尸体已经拼接缝合,但是在没有完全拼起之前,他仅有一部分的上半身,顾年祎想像了一下那画面,背嵴就爬满了凉意。 顾年祎看着他的身体,道:「他的致命伤是……」 「从前胸处距离心脏处有利器造成的创口,深度贯穿胸口之后背,在背后有利器尖端造成的出血点,失血过多肯定是直接致死的原因。」陈岩手指着对方的脖子道,「兇手的内脏器官我们逐步分开之后,胃部已经基本找不到什么,但是食管内还能看见一些未消化食物残渣,从胃部反流上来还尚能分辨,这几天虽然腐坏严重但也算是重要的物证,我们认为他被袭击的当时处于醉酒或失去意识的状态。以及,兇器应该是长25公分的切菜刀,这把刀没有在现场发现,大概率是已经被处理掉了。」 陈岩道:「兇手并非一次强力贯穿对方胸口,而且刀刃自下往上贯穿和胸口有个三十度左右的角度扎入肉内,刺破血管后再次重新插//入,因为再次插//入时刀身和躯干呈现直角,按留下的痕迹来看整个过程都很慌乱无章法。」 「或许是因为害怕……」孙城明轻声说,「或者说,没有力气?……」 顾年祎听见他提创口的斜切角度的问题时就悄悄捏紧了拳头。 张常在一旁道:「有没有可能事固定住对方身体并且从下往上刺入后,再推倒对方补刺胸口两刀?」 「……「顾年祎闭着眼,摆摆手道,「分尸噼骨要用砍骨刀,会发出很大的动静,邻居那天都没有听见吗?」 「等一下。」李邰忽然道,「或许是兇手比死者矮呢?」 顾年祎顿了顿,目光斜了过去。 李邰还想继续:「不是有一个……」 「……李队长。」许洛在一旁打断他道,「你刚才没有听见顾组长的话吗?他说分尸噼骨的动静很大,比陈郝还矮小的人怎么能完成这个过程?」 「怎么不可能。」李邰说,「你看起来力气也不大,但你也能和郑闵对打两三个回合呢。」 第239页 许洛微笑了起来:「……」 顾年祎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陈岩科长:「陈叔你说呢?」 「砍骨刀斧头扳手都有可能,人骨的密度大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砍断,这个力气……」陈岩道,「确实不太像女性。」 顾年祎点点头,握紧了拳头。 「其实已经很明显了。」顾年祎绕着解剖台走了一圈,把科室中的白板挪了过来。上面依然贴着死者的照片,他拿起黑笔,找了空白的位置,写了陈郝的名字。」 他在他名字上圈了个圈:「现在综合时间、动机、作案手法,只有两个可能性,就是郑闵或者郑呈龙。郑呈龙被郑闵关押在车库,精神鑑定结果出来虽然不是完全无辨别是非和自主思考能力,但如果让他策划一起谋杀,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太可实现。」 「但是这件事如果是郑闵策划,就比较合理了。」许洛接话说,「他很聪明,头脑清晰,并且一直在强调自己『不是兇手』。他确实不是动手的那个……」 顾年祎做了个自下而上捅刺的动作:「没错。」 「动机呢?」李邰说,「我看了最近的所有口供和审讯,郑闵不全是因为他那失踪的邻居妹妹吗?如果他一直坚决强调自己没有杀人,为什么之后要去公交站进行无差别砍人?!」 「虽然那个事件内只有人受伤,还暂无人员死亡,但性质恶劣足以让他蹲上好几十年的大牢。如果他心思缜密到仅策划不出手为什么还要再生事端?」李邰说,「你们自己想想合理吗?」 顾年祎张了张嘴,道:「证据面前,为什么要试图去解释杀人的动机。」 「那个……」孙城明抬手扇了扇空气道,「我有个问题,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再聊?」 气味确实不太好闻。 顾年祎和许洛远远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李邰道:「所有人集中到会议室开会,把这个案件再过一遍,不要有任何的错漏,每个点都讲求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件结束会有挺长一段时间专心搞爱情期hhh…… 但我每天都忒困了,更得也比较少,感谢每天十几个坚持看的小伙伴! 第118章 真相 逃离了现场,所有人进了会议室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大口唿吸新鲜的空气,来缓解方才被那恶臭冲击的窒息感。 谷新新没有去,在他们一群人回来之后,默默皱眉打开了旁边的小型空气净化器。 「哇靠,法医同志们真辛苦啊……」孙城明在顾年祎旁边道,「那个味道戴三层口罩都有强力穿透性。」 「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顾年祎狗似的凑着鼻子闻了闻,又侧头去闻了闻许洛。 许洛抬手手腕,鼻尖蹭着自己手腕闻闻,蹙起了眉头:「……」 另一边,李邰和张常从方才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激烈讨论着如今这个案件,虽然目标已经非常明确,但仍然缺乏有力的证据是这个案子致命的关键。 顾年祎和其他人都不敢插话,只能该干嘛干嘛了一会。 「顾年祎!」李邰喊道,「你过来!」 「……」顾年祎没想到自己还成为了争论焦点,有些不安地走了过去。 张常叼了根烟,李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表情很是嫌弃。 「尸体和人都在,你审了对方那么多次,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个捅刺的角度不合理,就一定有他不合理的地方。」李邰说,「我们不能错漏任何一个证据。」 「我知道,其实我觉得已经挺明显了……」顾年祎道,「只是中间缺乏一点逻辑,我们找不到郑呈龙杀陈郝的杀机。」 「确实啊,还是他其实是在装疯卖傻?」孙城明凑过来道。 「什么逻辑不逻辑,难道激情杀人还需要逻辑一说?!」李邰道。 顾年祎一侧目,许洛也走到了这边。 「前几天我拿到了合作医疗机构对郑呈龙进行的hrnb也就是hr神经心理成套测试,测试结果为轻度的脑损伤,主要表现在一些行为测试上的表现。也就是说,其实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其实对他的心理和身体都还是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许洛看着顾年祎道,「我想了一下,这里面的可能性只有两种,一种是……郑呈龙知道郑闵杀死了陈郝后,愿意帮儿子顶罪,肢解了尸体,或者郑闵根本就没有动手,是郑呈龙杀了人,又肢解了尸体。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本身在房中压抑变态,纯粹以发泄为乐,最终抛尸藏尸,这些是我基于他的精神鑑定报告得到的结论。」 「所以你们都觉得,基本就是他们二人了?」李邰说。 「我觉得是。」顾年祎道。 「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孙城明说。 「晚上再审郑闵和郑呈龙父子俩,证据在前看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张常嘆了口气道,「好了,先去吃饭吧。」 …… 午饭吃完,顾年祎说要去找何甜,许洛也说自己下午有事,两个人算是分道扬镳,各自工作。 顾年祎去物证鑑定中心,图侦的技术专家们之前把所有监控视频调出,之前那几百g的视频剪辑出来,他们马不停蹄剪了几天重要的影像。如今到了这个阶段,每一段影像都已经被他们反覆翻过,并且记住细节。 于是顾年祎开了四个屏便于自己观察,最早的监控视频保留的确实有半年之久,但这半年期间,郑呈龙也是出来的过的,这也是之前顾年祎觉得奇怪的点。 第240页 他去网吧找过郑闵,也跟着郑闵去过学校,他会出来买烟,也就是顾年祎之前买烟的那个小卖铺,偶尔回去的时候会带上一些糖果,看起来并不是自己吃的……所以并不是完全不自由的状态。 「你在看郑闵他们父子俩吗。」何甜走过来道,「对了……啊对了,我之前一直忘记给你看了。」 「什么!」顾年祎从椅子上蹦起来。 「看见你我才想起来,我的错。」何甜从旁边拉过来自己的电脑,道,「主要是我们技术还原删除文件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我也觉得这个证据不算重要。」 「郑闵之前打游戏的时候,他们工会晚上有活动,就有个小录屏。」何甜道,「没想到吧我们技术把这两个小时的录屏给听完了,听见了他们父子在里面十几秒的对话。」 何甜把那段对话放出来给顾年祎听。 郑闵道:「干,你怎么又出来了。说好一个月出来四次,你月头就出来两次了。」 郑呈龙道:「烟抽完了,你也没回来。」 「嗤。」郑闵笑了会,「我又不会不回来。」 有人道:「阿龙,是你家长吗?你要回去了嘛?」 郑闵道:「嗯,我爸。放心,他都听我的,我让他做什么都会做。」 「没了。」何甜说,「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吧。」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顾年祎继续翻了翻视频。 案发前最后出现在视频里的郑呈龙,是在楼下小卖铺内,小卖铺是他经常来的地方,顾年祎也问过小卖铺的老闆,得到的评价是,他看起来是个古怪又老实的人。 最后一次,他买了一包烟,之后买了两根棒棒糖。 顾年祎顿了顿,吸入一口凉气,「你说父母能爱一个孩子,到什么程度啊……」 「或许愿意付出生命?但我倒是感觉不到什么……」何甜耸耸肩膀,「但我不觉得这种丧心病狂的拐卖犯能做出什么热爱孩子的举动。」 顾年祎挠了挠头,无奈地靠到了椅子上。 「这个问题不该问那个谁吗?」何甜道,「你问我的话,我也没孩子,我也不能感同身受。」 「谁啊。」顾年祎脑海中开始搜索队里有孩子的那几个同事。 「许洛啊?」何甜说。 「……」顾年祎侧头道,「他又没孩子啊!」 何甜被他的音量吓一跳,道:「……我又没说他有孩子,他对这方面有研究,你问问他不是正好?」 「……哦。」顾年祎有点心虚道,「这个意思啊……」 何甜摇摇头,把电脑搬了回去:「你以为呢?」 等所有的监控再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对他而言特别有用的信息。顾年祎站起来走动了一下,去到走廊里看了眼时间,一整个下午过去,许洛也不知去向。 孙城明找了一次他,他没有看见,下午的时候,他们又提审了郑呈龙,顾年祎暂时还不知道结果,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他会怎么说。 于是顾年祎打了个电话给许洛。 一会,许洛接通了,道:「你看完监控了?」 「嗯。」顾年祎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你在哪儿呢?」 「之前在学校附近。」许洛道,「想再看看有什么线索,所以走访了些人,等回来之后,跟着孙哥又去和郑呈龙聊了一会。他认罪了,并且说兇器已经被他扔了。」 许洛道:「这是这几次的谈话里他第一次谈起兇案现场和他扔兇器的事情。」 顾年祎走在走廊里道:「你……你觉得郑呈龙,会因为郑闵一句话,就帮他杀了陈郝吗?」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许洛说,「之前倒是没什么感觉,但这几次和郑呈龙的几次谈话间,我觉得他是很爱郑闵的。父子之间的爱很复杂,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亏欠。」 「这种亏欠值得帮他儿子杀人?」顾年祎又问。 「这又涉及到了一点,郑闵关了郑呈龙。郑呈龙想出去,就必须讨好郑闵。」许洛道,「下午和郑呈龙的谈话里,我重新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他们的相处模式,和郑闵为什么会打算去关他这些的话。」 「他怎么回答?」顾年祎问。 「他的回答给我的感觉就四个字形容,训练有素。」许洛说,「刻意把一些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也承认了是他杀的人,兇器在杀完人之后随手扔了,并没有刻意擦拭。他在保护郑闵,这种保护有先天也有后天的。先天在于骨肉相连的亲情,后天在于郑闵对他的控制让他产生的恐惧。」 顾年祎听完他这句话一抬头,看见许洛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们四目相对在走廊的两端。 许洛看着他,放下了手机。 两个人并肩走在走廊里,向着会议室的方向走着。 「即便他认罪,没有找到兇器就是不能闭合完整的证据链,最后都不能给他定故意杀人罪。当然其他的罪责基本是没有跑了,他们父子俩身上血迹斑斑,刑罚不会浅。」顾年祎和他的肩膀互相蹭着,他很享受这种要有不有的身体接触,道,「你刚才……」 「法律不会放过坏人。」许洛抬眼看着顾年祎,嘴角微翘,「对吧。」 「……嗯。」顾年祎吐出一口气,眼神沉了下来,「根据尸体创面可见作案的工具是刀,伤口也存在氯化钠等各种微量元素,但实际他们家的刀具上检测出的被稀释的血液痕迹,根据血痕反应的结果均不为人血而是动物血,所以可以确定兇器也不在房间内。如果郑呈龙说自己把刀随手扔了的话……」 第241页 「刀具在垃圾分类回收的时候会被特别归类,现在各个小区都有垃圾分类员,要找到一把被丢弃的刀具显然也非常容易。」顾年祎道,「之前我们也做过这个工作,最后一无所获。所以和尸体一样,兇器可能暂时被藏匿起来或者丢弃到更远的地方。」 顾年祎用手蹭着下巴:「从郑闵杀人、肢解到我们发现这段时间,他完全有机会处理掉刀具,但这里面就有个非常重要心理博弈。」 「嗯,处理掉了,被找到的瞬间兇手就基本被锁定了。」许洛说,「所以既然尸体是在自己能确认的地方,兇器的话,说不定也在?……」 「你记得吕凡案吗?兇手把刀具藏匿之后,再利用对附近地理位置的熟悉,把它重新放回到了原处掩人耳目。」顾年祎道,「会不会也故技重施,或是用相同的手法,不过这也只是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郑呈龙没有撒谎,这把刀或许被人捡走了。」许洛说。 「……」顾年祎愣了一下,马上道,「有这个可能吗?」 许洛拿出自己的本册,对他他晃了晃念道:「201的中年男人电瓶车的电瓶不是自己配套牌子的,302 的老太太每周有捡垃圾的习惯,隔壁楼的清洁工垃圾分类好了的可回收垃圾会重新捡回家使用或是卖掉。」 「……?」顾年祎道,「你一下午都在调查……」 「只是这几天找居民们聊了聊天,你们警察贸然去调查的话,其实他们对于不太重要的事情不会说实话。」许洛合上本册,「所以慢慢的和他们说会话线索或许就是在这样的闲聊里出现了。」 顾年祎点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 「要去现场了吗。」许洛抱起手臂。 「是。」顾年祎道,「希望有个好结果。」 …… 晚间十点多,顾年祎回到局里之前,召集所有的组员和支队长副支队长,告知了他们:「兇器找到了。」 「找到了!?」张常都有些惊讶,「下午刚刚这么快就发现兇器了?」 「在楼下302的老太太家。」顾年祎把装在证物袋内的兇器,放到了桌子上耸了耸肩膀,「多亏了许医生,这几天在街坊邻居之间走访调查,这个老太太有捡垃圾的癖好,之前在楼下发现了被丢弃的垃圾当普通菜刀捡回来了。」 「又他妈在最显眼的地方没发现?!」李邰双手拍着桌子,「你们看看我说什么,你们看看你们的办事效率!眼皮子底下,上下有二十米吗?审不出来不会附近一点点找?怎么你们之前找居民录口供屁都问不出来,许洛一问就问出了那么多东西?」 「我觉得,这个案子在同类案件中已经是破案速度很快的案件了,不要用这些话为难他们了。」张常道,「做的很好,但希望之后可以更仔细一点。」 「送去鑑定了吗!」李邰不想和他们废话了,只能没好气道。 「嗯。」顾年祎扬起手说,「鑑定结果也出来了。」 李邰快步走过去,把他手里的报告夺过,怒气沖沖道:「现在做事倒是速度,之前浪费的人力警力都干什么去了……这案子,你们一个个真是被兇手耍得团团转,让人看笑话!」 李邰骂完,开始看鑑定报告。 他神色紧绷,逐字看完后往桌上一拍,手指凌空一指:「既然人证、物证都在,嫌疑人也于今天下午认罪,这个案件……」 他顿了顿,目光划过顾年祎的脸上:「基本可以结案了。」 其他人看见他的态度,也纷纷上去看那份物证鑑定报告,上面详细写出了刀上提取到了郑呈龙的指纹,但并没有别人。 「不过也过分干净了吧……」张常道,「这把刀之前没人用过?只有郑呈龙的指纹的话,是不是说明之前的可能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 「他们家没有人做饭,会很干净,我倒是觉得,可能真是他随手抽了刀,之后又随手扔掉了。」许洛道,「这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 「再提审郑闵!」张常说,「牙膏都挤到最后一点了,我们没理由不把它挤完。」 …… 短暂又漫长的一个月。 浴室分尸案的破案速度算是同类案件之中破案时间最快的,顺便还连带把之前的拐卖案的大佬一起牵扯而出,成为了全国关注的一件恶性拐卖和杀人案件。不过也正因为破案速度迅速,几乎把黑溪市内所有能调动的警力,都已经用上了。 这大半个月的,那几天张常带队搜查山上,还有附近的村民说看见游移的灯,如蜿蜒的萤火虫一样在山上行径,可见基层的警力被调动到了几乎饱和的状态,去寻找尸体。 虽然做了不少的无用功,但还算是有个结果。查案的大多数时间,尤其是枯燥的侦查阶段,大家都是在堆砌着无用功而已。 两天后,顾年祎站在白板前,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背后是他为即将做的案件总结会做的演讲视频。 随着一张张他们这些日子经歷的影像出现,许洛昂着头看着,又跟随着顾年祎字正腔圆的声音,再次返回了那日的案发现场。 …… 郑闵和陈惠惠、陈唯文是住在一栋楼内的邻居。 郑闵是郑呈龙的亲生儿子,陈唯文是陈郝的亲生儿子,陈惠惠是两岁时被郑呈龙从外省拐卖来的女孩,也是他最后一个卖出的儿童,在把这个孩子从外省带来之后,他暂时把孩子安放在了家里。 第242页 而当时陈郝还没有孩子,在见到陈惠惠的瞬间,立刻就问起郑呈龙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 之后,他以三万元的价格,把陈惠惠买了下来,准备当作自己的女儿养。 陈郝买下这个「女儿」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纯,而且郑呈龙也完全知道原因。陈惠惠和陈郝母亲小时候长得有些神似,连痣的位置都一摸一样,陈郝的恋母情结虽然没有说出,但某种程度上算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他第一次看见陈惠惠的时候,激动地抱着她叫了好几声自己母亲的名字。 不过郑呈龙也从一开始就告诉他,陈惠惠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开始就比同龄的孩子长得小也特别容易生病,这小孩他拐回来就没指望用个好价格卖出去,就当是自己的最后一单。 而也是当时,陈郝正在追求一位女性,这位女性某种气质上也和他的母亲非常相似,他非常擅长去寻找这样外貌、气质和这种类型的女士。 所以当时陈郝为了掩盖自己买了个孩子的谎言,用了一些要求让女孩和她回家,如果他们可以结婚,这个孩子的领养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如今,陈郝已经死了,那个女孩也没有音讯,警方动用了很多的方式寻找都没有结果,所以当时他们为何分手了,谁也不知道。这姑且算是一段小插曲,但至少结果就是,这个孩子的存在忽然就被圆了谎,真正变得理所应当了。 陈郝成为了一个「单亲爸爸」,这是他前妻的「女儿」。郑呈龙虽然之前承诺过他可以给陈惠惠搞定户口的事情,但之后政策忽变,让这件事反覆搁浅。 之后这几年,也就是陈惠惠噩梦的开始。 用郑闵的话来说,这些年陈惠惠开心的时间寥寥无几,唯一一次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陈唯文出生了,他被带回了这个家中。 从此这个弟弟和邻居家和她玩的不错的哥哥,是她唯一的伙伴,因为自从弟弟回来之后,陈郝给她剪短了头髮,如果她要出门也必须穿着弟弟的衣服。虽然她不介意和弟弟分享自己的一切,但逐渐长大之后她隐约感觉得到,自己就是在扮演弟弟。 仇恨的种子深埋入的不止受害者一人心中,后来的弟弟和邻居哥哥,虽然是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但很快,他们成为了互相依靠的存在。 郑闵比郑惠惠大了七八岁,是他们中最大的。如今他戴着手铐,穿着橙色的背心,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 郑闵缓缓抬头:「什么时候发现的?应该是两年前,我有一天看见惠惠从家里出来,她看着我双眼通红,说她的腿很痛。」 「我是个男生,我也没有妈妈,我根本没有办法帮助她一个女孩子,我查过网上的信息,我知道的任何帮助都是二次伤害。我是他们里面年纪最大的,我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然后我选择报了警。」郑闵说,「但我当时才知道,惠惠是没有身份的,如果她被发现了,她会被带去福利院,我们可能就会失去联繫了。」 「还有,当时我犹豫之后,派出所的民警可能觉得我有问题,就询问我是不是我在撒谎,是不是我对女生干了什么事所以来自首,当时我听完非常生气。」郑闵说,「而且当日晚上,有警察到了我家,我爸知道之后把事情直接转达给了陈郝,第二天,惠惠被折磨得很惨。」 郑闵说到这里闭了嘴,他没有详细描述「很惨」是什么。 如果不能解决,只能从根源上,把它切断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呢?」郑闵昂着头,双眼看向天花板道,「我记不清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开始的策划,只是把陈郝和我爸关起来。我只是想把他们关起来……我之前看了一篇文章,那文章在我们同学里还很流行,里面说如何控制一个人,就是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繫。所以……」 郑闵道:「我想试试。」 19号,郑闵给陈郝公司的高层发了信息,目的是为了让对方的公司开除他。如果公司无动于衷的话,郑闵还准备了其他的计划。当然,一次成功了……陈郝如愿辞职了,这是切断他社会关系的第一步。 陈郝的人际关系简单,当他脱离社会角色之后,郑闵的想法其实一开始很简单,就是是和他谈判,告知他现在他还关着一个人,如果不想变成他那样,就不要对陈惠惠再实施侵害。 「把我爸关起来之后,我爸简直变了一个人。当然他之前也很烦……」郑闵笑了两声,「不过我觉得……控制人的感觉,非常棒。你会觉得你是个大人,大人控制着世界,而你控制着大人,你看,是不是很棒?」 「我准备如法炮制,给陈郝一个下马威。但22号那天,陈郝喝醉了,又对惠惠……」郑闵没有说下去,接着他道,「惠惠发烧了,陈郝还带她去医院看病,那天我要上课,回来的时候准备去她家,结果发现陈郝又喝得烂醉,地上有横七竖八的几个瓶子,惠惠就坐在沙发的一侧,她还在发烧,惊恐地看着我。」 郑闵回忆起那天,样子还算淡定,他耸了耸肩膀:「我没有用什么特别的办法,我就是叫来了郑呈龙,我说你愿意把他杀死,和我一起处理尸体,我就把你放走。」 他道:「我没想到,郑呈龙和我说只是想回来和我一起生活,而不是一直在那个地方。我答应他的瞬间,他就把刀直接捅死他了……然后他肢解尸体的时候,整个浴室都是血,屋顶上,水龙头上,马桶上溅得到处都是,像电影里那样,我头一次知道割人脖子血能喷那么高,真神奇。」 第243页 他笑起来:「其实那次我在公交车上,我也想再试试那个感觉。但人在清醒状态下,还真挺难抓住的,他们会攻击你,而陈郝那天喝醉了真的很安静,死前死后都没有什么区别。」 「当时陈唯文也放学回家,他坐在客厅里,于是郑呈龙穿了一身带血的衣服出去。他在他面前脱了丢起来,之后从口袋里给了他一根棒棒糖。还给了我一根。」郑闵说,「他小时候很喜欢用这种东西安抚我的情绪。」 之后,郑呈龙清理了两天现场。郑闵则一直在规划陈郝的「死后计划」。 要让他「活一段时间」本来是他们的初衷,希望至少在陈惠惠被安排离开后,他能继续活一段时间。本来这个时间至少半个月,因为郑闵以为时间够充足,可以好好给陈惠惠规划路线。 陈惠惠在第二天被送走,郑闵让他带着陈郝的手机。一方面是便于联繫,一方面是制造陈郝被带走的假象,这么一来,等事情稳定,就可以顺理成章说他消失在了桂山。这样之后她可以再去下一个目的地,用于拖延时间。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警察居然会找上门来。」郑闵道,「我确实没杀人,但这个事件已经发生了,当时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尸体。」 「嗯。」顾年祎提起证物,「这把刀上找到了郑呈龙的指纹,确实没有找到你的。但你现在,杀人不杀人的,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郑闵说。 「所以警察来之后,你策划戏耍警察,伪装尸体被运出,按照计划跟警察假意担心他被骗去传销,一方面又诬陷自己的父亲警察不回家。」顾年祎越说越觉得生气,「你胆子真的很大,小弟弟。」 「不客气。」郑闵道。 「还有。」顾年祎表情变得严肃说,「陈惠惠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郑闵说,「郑呈龙把她送上了车,她的信号消失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繫过。」 他淡淡一笑:「可能以后都不会联繫了,所以……如果你们找到了她,希望你们好好照顾她。毕竟她之前的那七八年里,都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痛苦。」 「没有别的要说了的吗?」顾年祎问。 「没了。」郑闵说。 「你不后悔吗。」许洛问。 「不后悔啊。」郑闵道,「可能年纪再大一点会后悔吧,至少现在不,就算死了也觉得值得。」 「希望你好好想想,这些事情的意义。」顾年祎说,「希望你知道,制裁邪恶的手段,不是滥杀无辜。」 郑闵看着顾年祎笑得更开心了,对着他微微点头:「嗯。」 顾年祎把口供列印出来,拿了印泥在他面前,让郑闵按自己的指纹。 …… 「结束了?」李邰看着顾年祎。 「嗯。」顾年祎放下雷射笔,坐回自己的座位,「以上,就是案子的全部。接下去的重点就是,我们将权力追查陈惠惠的下落,陈惠惠虽然没有身份,但已经很多年被侵害也无法和家人团聚,无论如何,我们要找到她。」 「当然。」张常说,「我已通知当地的警方在沿途寻找,当时我们在火车上不是没有看见她的监控画面?我们的分析结果认为,她可能在更早的地方下车了,然后把手机一直停放着车上,沿着旅途开了下去,还据说有人看见过她的身影……算了,这之后再说吧!你继续,顾年祎。」 「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感谢大家对这个案子的付出。」顾年祎站在前排,深深鞠了个躬,「大家都不容易,结案后,一定要好好休息,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结束。」 李邰站起来接话:「我来说两句……」 顾年祎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孙城明在旁边对他悄悄拍了拍手。 顾年祎完全不领情,一把打掉了他的手,道:「……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案子破了你还无精打采的。」孙城明道,「放心吧,今天那边有点小姑娘的消息了。」 顾年祎正在喝水,闻言掀起眼皮道:「真的?」 「嗯,刚张支队不是说了吗,当时那手机可能就被放在车上,她可能没坐几站就跟着人群下车了。」孙城明说,「而且我们在前草村站附近的站台警务那边了解道,最近确实有一个类似长相的小女孩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当撒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言去掩盖。 兇手会得到惩戒,你所相信的即为结局和真相,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 第119章 亲亲 「那我们明天得去前草村那边看看,如果能找到她的话,就算真正结束了。」顾年祎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睡觉……我真的好睏。」 「睡觉睡觉。」孙城明看了眼表,「啊呀,都快凌晨了,也是啊,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么一来,算是给整个案子画上了一个小句号。 虽然李邰的演讲还在继续,顾年祎已经不想听了。他回自己位置上自己冷静了一会,等周围的人也跟着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去了停车场。 他上了副驾驶座的座位准备等许洛,脑中想到了这么漫长的一个月。 又受伤了,他的手臂还没拆线,虽然日常的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但时刻提醒他这是郑呈龙给的他深深的一刀。 第244页 顾年祎靠到了窗户上看着黑暗的停车场前方,忽然目光一撇,恰好看见了后视镜中一只迎面伸出的手横过他的面前。 他的大脑反应速度很快,逼迫着瞳孔震动,开始庆幸自己是坐在副驾驶,当手过来的时候,他那条完好的手臂幸好还能快速反应,随时展开格挡和回击。 是谁居然堂而皇之坐在他的私家车的后座上,而且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无论是谁,当顾年祎侧头就要给他一拳的时候,对方的气息靠过来,双手把他圈在怀里,接着就在他的左脸侧吧唧印了一吻。 「噗。」许洛挨着他的脸笑起来,「如果我是坏人,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坐在后座啊……」顾年祎虽然惊魂未定,但脑子转得飞快,「你不要故意吓我!你摸我心跳,现在还跳得很快。」 「对不起对不起。」许洛又亲了他一下脸颊,「本来是想吓你一下,结果你坐了快五分钟也没发现我。」 「嘆什么气呢,年年。」许洛把手臂收紧了一些,「想什么呀,想得那么出神。」 「在想,是不是草率了一点。」顾年祎说。 「那你觉得还有谁呢?」许洛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脸颊。 顾年祎咽了口口水。 许洛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低沉又冷静:「捅刺的角度离奇,可能是插刀的角度也可能是身高,伤口也深浅不一,看起来不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郑呈龙第一次杀人,应该有很多心理的挣扎吧?」 顾年祎:「……」 「你说是不是?」许洛拍拍他的头,「好了,明天你还要去前草村,是不是该早点休息,而不是在车里发呆。」 「你听见了?」顾年祎道,「应该只是去了解情况,很快就回来,当然有线索或者直接找到了人是最好的。」 「这意思是不想带我了?」许洛微微侧头。 「是怕你累着。」顾年祎道,「你也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吧。」 「那你今天跟不跟我回去。」许洛说。 「你不要用这种撒娇的语气,我会忍不住……」 「那你就不要忍啊。」许洛捧着他的脸,伸过头去和他接吻。顾年祎已经感觉很久没触碰到对方柔软的嘴唇了,心里的激动翻涌而来,甚至吻得有些粗糙野蛮又原始。 一吻毕,许洛蹭了蹭他鼻子:「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算表白吗。」顾年祎无奈道,「算是回应吗?」 「我得压抑住我的冲动,我现在非常想把你关起来。」许洛道,「好了,我来开车了。」 「之前许诺的要给你一个特别的夜晚,结果一直拖延到了现在。」许洛和顾年祎上了楼,刚进了屋子,许洛又开始挂到他的身上。 他脸靠着顾年祎的后背,亲吻了一下他的后颈,像个树袋熊一样:「我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我难道不是吗?」顾年祎回头把他抱住,抱着他坐到沙发上,「既然你明天想一起,那明天我们去前草村,不如,顺便和你回一趟弥州吧。」 「这么快吗?」许洛坐在他腿上,双手捧着他脸,「你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为什么要心理准备啊!之前不都去过一次了吗……说起来那个中介,他好了吗?」顾年祎道。 「不知道,之后他就拉黑我了。」许洛笑起来,「好消息是这栋房子应该最近都不会有人觊觎了,他们方圆十里的中介已经都知道我是走私贩的情人这件事了……」 顾年祎听见这个名字就想翻白眼,搂着他的腰:「请你积极主动一点,争做是黑溪市局刑侦支队最美丽的警嫂,别总想着过去的头衔。」 「是是,顾年祎警官。」许洛往上坐了一点,道,「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姿势很熟悉。」 顾年祎反应了三秒是什么姿势,脸一下就涨红了:「……欸。」 是那次,许洛去酒吧救他的那次。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许洛手臂上的秘密,他脸上被套着麻袋,都能感觉到许洛近在咫尺的唿吸,他能感觉到许洛的心跳和体温……那次的感觉太多了,现在想来,如果没有那一次,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变得,那么奇怪,又那么亲密吧。 「说真的,当时什么感觉啊?」许洛看他没反应,继续追问道。 「当时我又不知道你是谁……」顾年祎垂着头道,「后来知道是你之后,我还挺,害羞的……」 「我知道,你觉得我有病。」许洛手指顺着他的脖子划到胸口,眯着眼道,「那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体验一下的话……你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第120章 夜晚 许洛明显感觉到顾年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 肌肉的紧张让他的腰身和手部线条结实明显,连颈部都因为昂着脑袋,喉结那突出的一点格外想让人触碰。顾年祎松松垮垮的衬衫里是漂亮立体的锁骨,下面可以隐约看见胸肌。 美好。 许洛垂着眼,睫毛根根分明,鼻尖挺翘而小巧,掀起眼皮去看他,等着他的回答。 顾年祎声音都沙哑了一些,把他抱上来:「……你每次这么问的时候都会让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在出丑……」 许洛没有理他,他或轻或重地主导着、亲吻着顾年祎,他们之间明明这次没有任何的隔断,却好像总有若有似无的轻纱存在。而顾年祎和许洛都早就in了,他们被这些跟感觉让胸口填得满满的。 第245页 但其实,顾年祎知道,自己根本就抓不住许洛。 「要z吗。」许洛可能察觉了他的走神,低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那你要做我男朋友吗。」顾年祎说。 「我现在还不算吗?那怎么才算,我们发个朋友圈拍个合照宣布一下?」许洛笑起来,他手指抚摸着他肩部还未拆的线,眼神一沉。 顾年祎拿掉他的手,捞起来亲吻他的手指:「不,你明明是等玩腻了随时就会走的,我就是个暂时的。」 许洛笑笑:「……那我为什么不选别人,比如虎哥?」 「你……」顾年祎眉头一敛,「我怎么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你就嚷嚷着我要走?啊……还有,你回答我,z不z?能不能不要在床//上讨论那么哲学的问题……」许洛啃了一口他的嘴唇,却已经率先帮他做了决定。 在许洛看来,shang///床就是热烈又直白的事情,明明顾年祎才应该是去主导,他却好像一直在被许洛引导。这次两个人虽然没到最后一步,过程至少是热烈而欢愉的,而顾年祎在结束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体会到那巨大的落差感。 许洛像团火,浑身都是烫的,炙烤着他的灵魂深处。 之后,许洛去洗了澡回来,钻到了他怀里,看顾年祎那表情就想笑:「……你这表情真像我把你给怎么样了。」 顾年祎慢慢把人抱怀里,脸埋在他颈窝的地方:「我那么让你不放心吗?都想好可以……可以和你……结果最后又是手和腿。」 「你的伤口如果绷开,再长了个把月,最后什么激烈运动都不能做。」许洛手摸到他的手臂上,「好可惜啊,我居然没看见你当时的样子,据说特别帅,拽着郑呈龙的手腕就把他抵到了墙面上让他动弹不得。」 「我没有什么感觉,我就是想赶紧抓住他。」顾年祎说,「但是……来的感觉也很强力,当时疼得我感觉手臂要断了。」 「因为你在被砍后强行继续动作,结果伤口撕裂得更大了。」许洛说,「虽然我知道疼痛迟钝真是非常爽的技能,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仿佛打了一针封闭能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但麻烦你偶尔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处境?」 「如果我当时犹豫的话,会给对手可乘之机。」顾年祎道,「对方在给人致命打击之后肯定会有短暂的停顿,所以那段时间反而是最精准打击对手的……最佳时间吧。」 「嗯,说得好。」许洛看着他,声音黏黏腻腻的,「但我会心疼啊。」 顾年祎:「……」 他抱紧了一些许洛,抚摸着他的背嵴和后颈。他的后背抚摸起来手感并不光滑,甚至有些皮肤还很粗糙,有的地方摸起来像是覆盖着一层什么,像是烫伤。每次想到这里,顾年祎又觉得他那些旧伤心疼得让人发疯。 「啊啊,确实……」许洛看他不说话。靠近他蹙眉道,「……所以说谈恋爱让人失智啊,以前觉得可以不管不顾的,现在的话……会犹犹豫豫吧?你会想到我,会想到我再也见不到你,你再也见不到我……就会犹豫。」 「肯定。」顾年祎看着他含着笑意的双眼,「……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走?」许洛说。 「嗯。」顾年祎也毫不避讳,「我不想再经歷那一个月了,我不想你离开我半步。」 许洛笑起来:「你知道,有时候你过于在意一个人,并且把这些话都表述给他了,你的感情可能就不值一提了。」 顾年祎沉默不语,最后只是神色有些哀伤地垂下了眼,看起来有些委屈。 「年年的表情好像被我训的大狗。」许洛亲了亲他的鼻尖,感觉到顾年祎温柔地蹭动着他,「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 「睡吧。」顾年祎低声说。 「嗯。」许洛道,「晚安。」 顾年祎一觉睡醒,就听见许洛在打电话,他迷迷煳煳用手环住他,嘴唇贴着他的后背亲吻,在恍惚间还能看见他后背的深褐色痕迹。 果然是烫伤吗,顾年祎想。 长出了新皮之后,会有一些收缩的深褐色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嗯,暂时应该就在黑溪了吧,反正我的房子你也有钥匙,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你在附近工作回不了家随时可以去住的。」许洛背对着他道,「哎,你是不是和舒老师吵架了?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对面的林濮语气硬邦邦道:「吵架?不干这种幼稚的事情,确切说是他单方面冷战。所以可以去你那边睡吗?那再好不过了,就这两天的时间。」 「那我家不欢迎你,你赶紧想办法和他和好。」许洛说。 「不要。」林濮想都不想拒绝,话锋一转,「那你呢,你现在和那个小警察怎么样了?」 「嗯?」许洛随口道,「他睡我旁边啊。」 林濮在电话对面一口水喷了出来,并且大力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顾年祎从他的后方探出了头,无语道:「……你在和谁说话?林律师吗?」 刚还在怀疑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的林濮发出了一声:「……卧槽。」 许洛打开了免提,对顾年祎道:「对,和他在打电话呢,你和林律师打个招唿?」 「早,林律师。」顾年祎有气无力道。 第246页 「你他妈的……」林濮难得口吐芬芳,咬牙切齿道,「给我滚下去。」 「……」顾年祎刚睡醒,莫名就被人骂了一顿。 「睡都睡了你还让人滚下去?你稍微也为我的x生活着想一下吧。」许洛却丝毫不避讳和他说这些道,「……过几天我打算带他回弥州的别墅。」 林濮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还在持续输出道:「顾警官,请你不要觉得自己和他睡了就能为所欲为,先不论是不是他自愿的,如果你敢对他怎么样,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我说到做到。」 「……」顾年祎嘆了口气,许洛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抚,又对着电话道:「林濮,你不要吓他了。」 「刚你说什么?你要带他回弥州?你回弥州的话,是打算打开保险柜吗。」林濮说,「你会带他去别墅的三层?」 「会。」许洛道。 「……好吧。」林濮嘆了口长气道,「反正,如果你想好了,那我也没什么想法。我就是希望你之后不要过得那么辛苦,找这种小孩子谈恋爱不就是多受一次伤吗,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教,上///个床是不是都要你全程指导?」 顾年祎背上被扎了几百刀,这会唿吸困难又不想反驳。 「倒也没有那么差。」许洛道。 「什么,他还有经验?!」林濮声音更大了,「顾年祎你给我滚下去……」 「……」顾年祎翻身下床,准备去洗漱了。 「好了啦,不是那样的。我其实已经想好了……」许洛靠着枕头,声音都温柔了下来,「他真的挺好的,我很喜欢他,和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 「谁都比那畜生好,也不要觉得他救你几次你就是他的了,许洛,你接下去的日子一定会很圆满开心,你的所有人生都在自己手里了。」林濮嘆了口气,「算了算了,不说了,随你便吧,我要准备去上班了。」 「好。」许洛说,「我也要起床了……你早点和舒老师和好吧,还有记得把我们的通话记录删掉,舒老师看见你和我联繫绝对又要暴跳如雷。」 「谁理他。」林濮说,「挂了,有消息再联繫你。」 顾年祎洗漱的时候,许洛去他的旁边挤着他,道:「生气啦?林律师说话平时也不这样……他碰见我的问题比较没有理智。」 「没有。」顾年祎勾勾嘴角,「你的这个朋友真的很有个性,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他到底是为什么那么操心你的人生大事?之前几次他盯着我的眼神,每次都像是要吃掉我。」 「林律师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啊,他和我一点都不一样。」许洛挤了牙膏,「他正直也善良,只是看起来嘴上不饶人,这大概是职业病吧。他一直希望我能够找个真正喜欢人,而不是随随便便找到一个就……想和他过一生。」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我也确实什么都要教。」顾年祎微微探下身子,「所以……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你直接告诉我。」 许洛笑道:「你已经够好了。」 短暂的休整过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 出了门,外面却正在下雨,雨势不大,但风不小,每走一步风裹着雨都会弄湿脸颊。顾年祎和许洛还没有撑伞,两个人快步跑到了车内,身上没有完全被打湿,但已经浸润了潮气。 许洛戴着他出门习惯戴的渔夫帽,头髮已经快长到了肩膀上,剩下的又是条松垮的薄毛衣外套和牛仔裤。 顾年祎撇了他一眼,看他半盍着眼,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帽檐。 衣品这方面,比起顾年祎的仗着自己的脸好看胡乱买胡乱穿,许洛是属于从头到尾都了解自己的气质,看似穿得随便轻松,实际也有恰到好处的慵懒。喜欢卡其色灰色白色的轻色调,整个人都很年轻又轻快。 「前草县内好像下了很大的雨,去往那边的动车高铁都延误了。」许洛看着列车时刻表,「看来我们要在那附近等一会了。」 顾年祎则是戴着耳机听孙城明两条六十秒的语音:「……孙哥说,那边警方找到了小女孩的活动轨迹,但是现在雨下太大了,没办法实地去确认,我们一会去火车站碰面了再说。」 「……他说这些要花120秒吗。」许洛笑起来。 「废话多,没办法。」顾年祎耸耸肩膀,「我们也只能先去火车站了。」 …… 黑溪是直辖市,也是连接周遭各大城市的所中转枢纽,共有三个大火车站连接外部各地。 如果要去前草村是没有直达高铁动车的,而且顾年祎他们本身就决定沿着那条去往桂山的路线走,就算前草发现的小女孩不是陈惠惠,也可以继续根据线索寻找,所以坐那班是最合适的。 此刻因为周遭发生特大暴雨,整个云团波及了附近的城市,黑溪也雨势很大,前草县内更是风势雨势严重,导致沿线的高铁都或多或少有延迟或者停运。 本来今日行动的还有孙城明和其他警员,但都因为各种事情绊住了脚,剩下调不出人,只能让孙城明一个人跟着去。 孙城明到达了火车站之后,看着顾年祎盍许洛站在一起就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我应该不去的,我感觉你们俩应该够了。」 顾年祎:「……」 两个人正好趁着空档,把之前对方警方提供的一些视频监控画面又再次拿出来看了一遍,模煳的背影确实没有办法判断,因为他们对于陈惠惠也只有从各种街坊口中听闻的一些外形描述而已。她既没有照片,也没有正脸,这么七八年到底是怎么生活下来的,顾年祎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247页 「这个画面中她头髮长了一些,看起来不像是小男孩了。」孙城明道,「正好半个多月,也该长长了……」 「嗯。」顾年祎道,「她这大半个月,到底是怎么过的……」 「如果她回来的话,应该也只能去上福利院了吧。」孙城明道,「之后会被录入走失儿童资料库,再找寻她的生父母。」 「对……可能,短期内都不一定找得到她的亲身父母。」许洛道。 「我要去买咖啡。」许洛站起来,「你们要吗。」 「冰美式!」孙城明举手道,「谢谢!」 「冰摩卡。」顾年祎说。 「好。」许洛说,「我先过去了。」 把两个人留在原地继续讨论着,许洛则是先行走开去买咖啡。 十分钟后,许洛还没有回来,顾年祎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看了眼手錶道:「他买杯咖啡要那么久吗。」 「可能人比较多吧,毕竟这边滞留了很多旅客。」孙城明翘着脚,斜了顾年祎一眼,「不是啊顾仔,人家才走十分钟,你别那么惦记人家啊。」 「……我没有。」顾年祎道,「我就是怕人多……」 孙城明笑了两声,摆摆手:「哈哈哈哈,我懂我懂,我不歧视的啦,加油!许医生一看就不好追……」 顾年祎害羞得简直要暴走:「你给我住嘴!」 他话音刚落,忽然看见对面一排站务警察正在快步往一个方向走。顾年祎和孙城明的笑骂声停止,他们的目光顺着那几个人的后背走。 两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接着互相看了一眼。 虽然感觉警务已经尽量不惊动周围的人了,但警察还是对风吹草动有异于常人的敏锐,主要是一下出动那么多的警务,难免是有什么大事。两个人推开人群,跟着那几个警务们一路走过,到达了警务室门口。 而后,他们看见了警务室门口吵吵嚷嚷的声音。顾年祎本来没多想,直到他看见了被人包围起来,站在中间抱着手臂的许洛。 第121章 大雨 「怎么了。」顾年祎拨开人走过去,看见许洛面前还站着另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正一脸惊恐看着许洛。 「让一让,让一让。」孙城明快步跑进来,跑到那几个警务旁边。 「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警察。」孙城明亮了警察证给他们看,并对着许洛道,「这是我们朋友,请问发生了什么?」 「哦,您好。是这位先生报警,说这个人拿了他的手机不肯归还还打伤了他。」一个警务道,「我们就来这里了解情况了。」 而那许洛对面的人,长得有些兇相的男子则在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就是他!警察,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拿我手机!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的!」 许洛对着他晃了晃手机,一脸淡定地抱臂,昂着下巴道:「你想要?」 顾年祎注意到,对方站着脚在打颤,下巴到颈部之间有一条非常明显的红痕,确切说像是巴掌印。 这下手,还挺重…… 顾年祎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想想就能猜到大约发生了什么,而且看起来许洛一点亏都没吃。 想笑又不能笑,顾年祎憋得有点辛苦。 「我知道了,难怪你那么趾高气昂的,你是警察的朋友就能打我是吧?!」那人喊道,「大家来看看,还有没有王法了!警察的朋友打人了!!」 「要不……你先把手机还给他?」旁边的警务道,「不要在高铁站大喊大叫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许洛把手机抛到了男人的手里,道:「还给他?你问问他,他刚摸我屁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趾高气昂的。」 「……」顾年祎眯起眼看向那个男人,身体也不自觉转向了他。 「谁摸你屁股了,你……你是个男的,我摸你屁股干什么!」那人狡辩道。 「嗯……你难道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男的,还跟着我进了厕所。」许洛挑眉说,「所以呢?我把你言语wx我,对我动手动脚的视频都录了下来,警官,我这里是可以提供证据的哦。」 那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但语气依然硬邦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你在厕所打了我一拳!你现在反过来说我wx你?!你是不是有病啊!死娘炮!」 「不承认是吧。」许洛低头拿着他手机说,「那我们打开相册看看?」 旁边的警务也道:「……先生,可能是误会,毕竟你们都是男的?……而且现在你打了他,虽然看起来伤势不算严重,但如果对方追究是需要验伤的,不追究的话我们希望你和对方道歉。」 许洛斜眼看了几个警务一眼,那表情相当讥讽。接着他把手机直接丢给了顾年祎。顾年祎双手稳稳接住了,而那人相当慌张要来抢夺手机。 顾年祎可没有给他可趁之机,手机就停留在他相册的那一页,顾年祎翻了翻他的相册,发现一整个相册之中都是各种女孩的裙底和在卫生间的偷拍,明晃晃展现在他的面前铺展开。 顾年祎侧头,胸口隐隐开始愤怒道:「你再说一遍没有偷拍?」 「你们凭什么翻我手机!」对方嚷嚷着要过来打顾年祎,被顾年祎一个眼神吓得退了一步,又转而去骂许洛,「死娘炮!!关你屁事啊!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在电梯上不小心碰你一下你就……你自我感觉那么良好吗?长得不错,人真是噁心死我了。」 第248页 「可你不是在厕所被打的吗?」孙城明歪头道,「你既然是在电梯上不小心碰了他,为什么要跟着他去厕所?难不成是他把你拖进去的?」 「我可没干过哦。」许洛手指一抬,「反正有摄像头,你们查一眼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假话了。」 「我!……」男人咽了口口水,「我没有跟着他!只是恰好我也想上厕所啊!」 「先生,你说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务转向了许洛。 「我正在做自动扶梯,他站在我旁边准备偷拍隔壁女孩的裙底,我帮忙挡了一下,而后回头去看他。」许洛说,「他看见我之后,就直接笑着摸了一下我的屁股。」 许洛眯着眼:「那表情真是好噁心哦……」 那人骂了一句。 「然后呢?」警务人员道。 「然后我就对他笑了一下。」许洛微笑道,「像这样,对不对?」 「……」男人看着许洛,脸颊都在颤抖。 「接着他看我没有反抗,就又摸了我两下,并且在电梯到达之后跟我去了厕所。」许洛说,「进去之后,就一把抱住我从后面要把我推进隔间,然后……」许洛抿着嘴,「我就从下往上踢了他一脚,把他钉到了墙上……又打了一巴掌,抢走了他的手机,全程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孙城明在旁边拍手:「……哦哟,牛哇。」 顾年祎拉了个警务过来,展示给他看变态的手机相册,「你们觉得这是误会吗?」 「……」警务看见这密密麻麻,每个日期都有的偷拍照片库吓一跳,接着对你男人骂道,「这哪儿来的畜生!」 男人终于因为事情败露,开始往后下意识逃跑想离开的时候,许洛抬手就把他扯了过来,道:「你别跑啊?都敢跟着一个对你笑了两下的男人进厕所,你现在怕什么?」 「为什么跟着人家进去!」那警务人员道。 「……」男人吞了口口水,斜眼看许洛,「他太漂亮了,我以为他在暗示我……」 「谢谢夸奖。」许洛把帽子重新戴上。 顾年祎把手机交给孙城明,从包里翻出了手铐,如何也想不到市区还没出就先亮了这银白的傢伙道:「反正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上车,我们要不先把他拷到附近派出所去?」 「就这么送去了?」孙城明嘿嘿笑起来帮他拷上,「行啊,回来记得把咖啡拿了。」 「干什么……」那男人往后一缩,双手已经被拷上了手铐,顾年祎和孙城明一左一右站着,看起来画面颇有些喜感。 警务人员道:「感谢两位,我带你们去吧。」 许洛拿起自己的手机道:「不拍张照吗?」 「拍什么照?」顾年祎道。 「拍张照发到网上,赞赏一声见义勇为的警官们对我的帮助。」许洛笑笑,「来,笑笑。」 顾年祎不太喜欢拍照,但孙城明还挺跃跃欲试的,两个人站直了身体,孙城明还强迫对方看镜头:「快点啊,你不是挺喜欢拍照吗?」 顾年祎耸耸肩膀,低声道:「你说你惹他干嘛。」 等到大了警察局,因为还有事务在身,只做了个简短的笔录。许洛最后道:「我的诉求很简单,不需要任何的赔偿,我要他在每个地方发布对自己拍照行为的悔改和道歉。」 …… 离开了高铁站的派出所回到高铁站,不多不少正好到了检票进站的时间,警务还为他们预留了特殊通道方便他们能赶上,许洛上了车才想起来那三杯咖啡,懊恼道:「因为那个人,我三杯咖啡都留在星巴克忘记拿了。」 「啊,可惜。」孙城明嘆了口气,「现在我跑去拿也来不及了吧?」 「下车再请你喝。」许洛笑眯眯道。 「谢谢许医生!」孙城明说,「对了,你是不是把我们发到网上了啊?」 许洛扬起手机,对着他们道:「没错,发给了……一个博主,对方的流量大,想不到这会已经有千次转发了。」 顾年祎凑近了看,发现这就是那位他经常和对方交流感情的营销号,这会看见那名字的感觉还挺微妙。画面上他和孙城明一左一右被打了马赛克,夹着那个打了等于没打马赛克的变态男。 挺魔幻的。 孙城明悄悄道:「其实在结案之前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可以发到网上的,不过这种货色……也太噁心了,就这么无所谓一次好了。」 上了车,顾年祎和许洛坐在一起,等车开动了,顾年祎才凑过去道:「你没事吧?」 「有事啊。」许洛靠过来,挨着他肩膀故意道,「人家好怕嘛,刚才差点吓死了。」 「……」顾年祎嘆了口气,「你少来。」 「他从后面抱我诶。」许洛说。 顾年祎悄悄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 他像,没把人给弄死算他命大。 如果还拍到了一些不该拍的,顾年祎还挺怕许洛不知道会把他怎么样…… 总之,他在这种事上,莫名不担心许洛的安全。但是许洛撒娇还挺可爱的…… 许洛划拉着手机:「顾警官,虽然我给你打了码,下面的人都在说你好帅。他们到底是哪里看出来你帅了……」 「开玩笑,顾仔可是我们局里的网红警察啊。」孙城明头伸出走廊凑过来道,「他只是是不上网,不知道自己在网上的人气,我说顾警,局里现在也有融媒体中心,总是想邀请你去做做公众号採访什么的,你为什么总是拒绝啊?」 第249页 「不……」顾年祎立刻拒绝,「我不要。」 「小顾意外很社恐呢。」孙城明撑着头说。 许洛侧头去看窗外,风大雨大的,车速虽然很快,行径过的树木都向后倾斜出了角度。许洛看着玻璃上四散的雨珠,道:「这么大的风雨……」 「是啊,好大啊,本来还在想今天早去早回的,结果碰上这么个鬼天气。」孙城明道,「这么看来,如果雨继续下,我们不一定今天晚上能去找人。」 「哎。」顾年祎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么大的雨,一个小姑娘真的在外面,我有点不敢想像。」 …… 高铁站的插曲虽然就这么过去了,但他们还是比预计时间晚了不少到达前草村站。 前草村站的站台很小,下了站台就是出站口,这会雨大,整个站台都很湿滑。出站口的最前面就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一看就是在等他们。 孙城明和顾年祎上去和他们打了招唿,对方的身上都湿了个透,以为他们等了很久,他们却说自己只在这里等了前后不到五分钟。 「雨太大了,先去局里说吧。」两个人道。 上了警车,浑身湿透了的五个人第一件事就是一起嘆了口气,接着许洛赶紧拿出纸巾给大家分了,道:「擦擦。」 「哦哦,谢谢你们。」一个警察道,「叫我老陈好了,他是阿涛。这片是我们的辖区,是个城乡结合部。」 「你们好。」顾年祎道,「叫我小顾,他是小孙,这位是小许。」 「你们好你们好,我给你们先订个酒店吧?本来想说今天一起过去的,结果风大雨大,那片几乎全淹了。」老陈说,「我们有限的警力都被调去那边抗洪了,但暂时没有发现那孩子的身影,而且那边之前的一些流浪汉和拾荒者都不见了,我们也估计他们是不是一起去避难了。」 「她在这里多久了?」顾年祎问。 「也就一周左右的吧。」警察说,「她就住在桥洞底下,是个去餵流浪猫的老太太发现的,因为那天发现她在吃猫粮,而后报了警,警察去完之后都没出现过了。那片的流浪汉我们很多都见过,送过收容所,后来剩下的都习惯和警察打游击。」 阿涛说:「我们调取了监控录像,那女孩的样子比较模煳,但和内网上公安发布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又是新来的人,所以才迅速联繫了你们,结果没想到这几天雨那么大。」 「没事。」顾年祎道,「我想先去那边找找……」 「现在?」两个警察惊讶道,「……那边都是河道,被沖走不是闹着玩的,等雨停了再去吧。」 「对啊,你伤还没好。」孙城明道,「你别逞强,万一人没找到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 顾年祎还想说什么,最后看了一眼许洛,许洛也恰好认真看着他,他顿了顿,也没有再说下去。 「好吧。」顾年祎道,「等雨停了。」 等到了分局,雨势却更大了,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风雨之中。顾年祎站着警局门口抽菸,许洛一会过来给他打了把伞,道:「你在这里真的点得起烟吗?风那么大……」 看顾年祎没有什么反应,道:「你怎么了。」 「我总觉得不太安心。」顾年祎叼着烟,看着远处,「我很担心那个孩子……就算不是陈惠惠,也……觉得她在这个天气里很不安全。」 「但现在真的不能出去。」许洛走到他旁边,从他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 顾年祎给他挡了风点了火,看着那橘色在他脸庞上骤然一亮。 许洛抽了一口道:「他们防汛队也在实时传回消息,也要求非专业人员不要靠近,因为河岸附近的水流太湍急了。这种时候,该想的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顾年祎迅速翻着手机:「我看了天气预报,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雨势会小……」 「不可以。」许洛瞪了他一眼道,「其实刚才你就想去了吧?换作以前,你肯定就冲出去了。」 确实……就如许洛所说的,他犹豫了一下的原因就是许洛。 「……欸。」顾年祎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不安心,觉都有点睡不着那种。」 许洛愣了一会,接着嘆气道:「好吧,总之,等雨小了才能去。」 雨势在七点多的时候就已经小了,但因为排水系统的承载不了负荷,城市陷入了短暂的交通瘫痪。切断了路线又不可能走路,更不可能在晚间去往河道附近了,顾年祎他们还是被迫留了下来,需要在这里过上一夜。 「没办法了。」顾年祎和孙城明他们回到了酒店里,几个人合计了一下,明天一早雨停了就立马过去。 这一晚上在雨声中辗转反侧,顾年祎很久没有这种不安感了。第二天一早六点,外面的雨很小,风也逐渐变小了,虽然积水还未完全清除,但道路交通系统已经恢復起来。于是,他们几个就跟着早晨去河道边的防汛队和警员一起前往河岸附近。 顾年祎他们穿着黑色的雨披,穿着高筒鞋套,一会已经被淋得愈发漆黑。下了车之后就发现这里两岸都已经被淹没了,别说桥洞了,几乎已经快到桥面了。 「之前两边还有一些小路,现在水位都快到马路上了。」老陈指着桥洞给他们几个看,「看那个地方了吗,那小孩第一次就是在那边发现的,现在都被淹没了。不过我们这里但凡下大一点的雨就会这样。」 第250页 「你不是说他之前已经搬走了吗?」顾年祎问。 「不是搬走,就是一直没回来。」老陈道,「因为我们还能看见她的小包,所以……」 「……会不会是被人接走了啊。」另一个警察道,「她长得很瘦小,一个看不住就找不到了。但是……如果她真的和其他在这里的常驻流浪者走了,其实相对会比较安全。」 顾年祎他们找了个空地停车,他顶着雨,脚踩着黄泥水淹没的地方,深深浅浅走着,生怕自己一个脚滑就掉沟里去了。孙城明则在一边护着许洛,一边道:「五六天都不在这里了,说不定是找到下一个地点去了。」 「周围的摄像头都没拍到,我觉得大概率还在附近。这里前后都有居民区,看起来其实有很多躲避的地方……」顾年祎道,「只能希望她,就在附近了吧。」 几个人回到车上,都觉得有点冷。 许洛带了个保温杯,是从局里打了点热水。他拿着杯子分给他们一点,道:「这里下了场雨,可真冷。」 「是啊,一场雨就凉了大半。」老陈道,「冬天就要来啦,我们也希望他们都能去收容所,让他们能回归社会,而不是在这里拾荒。这里的人啊,有的脑子有问题,有的呢丧失生活能力,有的纯粹就是厌世。所以我们看见那小女孩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 「因为很少会看见那么小的孩子。」阿涛说,「对了,我们之前也没有仔细查看和询问过案件始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年祎顿了顿,他斟酌了一下,道:「其实她……」 「顾警官。」许洛道,「你们等一下,我看见河边有人!」 顾年祎坐在最侧边,闻言雨披的兜帽都没戴,立刻开门冲出了车外。 许洛跟着他跑下去,道:「河道那边,你看!」 真的有个人! 顾年祎回头让许洛不要动,自己过去就可以,他边走了两步边喊:「不要过去!危险!不要过去!!餵——」 对方似乎听见了声音,有些惊讶地回头,是个男人!看见了顾年祎在挥手,转身又跑了,顾年祎只能在后面继续喊:「——喂!上来!不要过去!——」 他话音刚落,对方的身影一个倾斜,忽然就消失了。 第122章 剩下 顾年祎第一反应是,糟糕!对方掉进河里去了! 面前那条因为暴雨变得过于湍急的河流,此刻有几乎可以吞噬天地的力量,弱小的人类脆弱如纸,掉落下去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顾年祎不管不顾奔跑过去,走到河堤围栏边时脚下打滑,一下就跪坐在了栏杆边,喊了一声:「喂!」 他刚喊完,忽然看就一只手抓住了栏杆,接着有个人头钻出来,满脸煳着雨看不清晰。顾年祎见状,赶紧用受伤的那只手扶着栏杆稳定自己,另一只手使力拉住了他,想单手把他给捞上来。 「你上来!站稳了!」顾年祎喊道。 「顾年祎!」许洛从后方跑过来接了他的手,双手把人从下面拉上了岸边的路边。 「没事吧?」几个警察过来问顾年祎和那个男人。 「没。」顾年祎嘴上应着,却对着那男人口气严肃道,「那么大雨,你见到我们跑什么!」 「是见到警车就跑吧?」老陈道,「抬起头来,我认识你。」 男人闻言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烁着跟老陈打招唿:「您好,您好。」 「这人经常在这片拾荒的,在村子里有个修鞋铺。」阿涛说,「年前被人误会偷手机,来我们警察局里一句话都不辩解,差点就被抓进去了,幸好我们积极弄清了状况还了他清白。哎我说你这么大雨,跑来干什么啊?」 「警察同志。」那男人缩着身体,「我东西、东西丢了,就丢河道这里……」 「什么东西没拿都不能这个点儿回去拿啊。」警察道,「这么大雨!这不找死吗!」 「钱包?」许洛在一旁问。 「嗯、嗯嗯……」那男人道,「雨太大了,我先去……」 「等会。」顾年祎拉住他,「你经常在这一片活动?那我要找你打听个人行吗?」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水,道:「……什么人?」 「最近你们附近有没有来一个小女孩,你认识这个小姑娘吗?」顾年祎问,「我给你看照片……」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男人闻言打断他道,「这附近最近就来了一个小姑娘,她病了,感冒发烧了,喊她去医院也不去,我这不刚才丢了钱包,本来准备拿我的钱给她看病的。」 「……」顾年祎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顾年祎马上道,「你知道她?我们正在找她,能不能麻烦带我去见见她?」 「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小修鞋雨棚。」男人遥遥指了指道,「你们认识她?还是认识她家人?为什么要见她?」 「……对。」顾年祎说,「我们一直在找她,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麻烦你带我们去见见她。」 雨势慢慢大了起来,雨滴落得人睁不开眼,几个人不方便站在原地说话,那男人又犹犹豫豫的:「你们说认识她是……真的认识吗?……不是要把她抓走?」 「我把她抓去哪儿……」顾年祎无奈道,「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些事,然后会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 第251页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最后又看向了警察,才道:「你们跟我走。」 岸边就是跟着男人绕进了附近的村落,几天下雨,村里的地也不好走。几个人在村落之中来回穿梭,顾年祎戴着兜帽,时不时还要照顾一下许洛脚下,生怕他有个摔着碰着的。不过许洛显然走得很稳当,不用他太过担心。 孙城明道:「这里地形还挺复杂的啊……」 「嗯。」老陈还大声解释道,「这里一个村子挨着一个村子,彼此大家也都认识。这估摸是下雨,平时如果村里进了人是不让的。」 「原来如此。」孙城明道。 「到了。」男人转头说。 几个人进了修鞋铺,里面很小,往里一站瞬间就满满当当了。门口的破烂雨棚很是可怜,几乎没有任何的遮蔽效果。 屋子里坐着个女性,女人看见顾年祎他们到了之后,立马有些惊恐和警觉地看着他们。 「没事。」男人用方言道,「他们来找小娃,那个小娃人呢?」 「小娃……」女人轻声道,「她,她一个没看住……跑了……」 「……什么。」顾年祎立刻走过来道,「她跑了?」 「他们是警察。」男人道,「你和他们好好说说。」 「……」女人慌忙解释说,「我下午看她在睡觉,就想出门给她买个方便面和水,回来时候她已经跑了……你看,这是她给我们留了一张钱。」 「……」顾年祎看着她手里的那一张钱,还有…… 「……这是……?」顾年祎道指了指那张钱旁边的一片糖纸。 「哦,这个……」女人道,「这是她来时包里的一根糖,她就带了一点钱,一件衣服,一根糖,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嘆了口气:「这么大雨,她会去哪里啊……」 「……」顾年祎勐地回头冲进了雨里,背后的人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大步迈进,整个天地间,只能听见轰隆隆的雨声。 他喘了口气,站在雨中过睁不开眼,看着村落巷口的地方。 「顾年祎!」身后的人跑过来,给他头顶撑上了伞,顾年祎侧头去看他,许洛的刘海和鬓角的头髮贴着他的脸颊,脸上全是浸润的雨水。 顾年祎眼眶有点红,他看着许洛没有作声。许洛抬手摸上他的脸,把他脸上的水珠给抹掉。 「回去吧。」许洛低声说。 「我们……」顾年祎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 我知道。」许洛说,「回去吧。」 …… 前草村站的派出所内。 顾年祎他们几个纵然穿着雨披还是浑身湿透了,许洛拿着雨伞甩了甩水放到了一边,雨水浸润得他的头髮都湿漉漉地贴着头皮,顾年祎给他递了毛巾,让他擦干净别感冒了。 「我也是没想到啊,让你们白跑一趟。」老陈点了根烟,道,「反正……她也跑不远,就怕这几天又下雨又没吃的还在生病……这小姑娘啊……哎……」 「凶多吉少。」许洛低声道。 「……」顾年祎摇摇头,对两个警察道,「谢谢你们了,这几天也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你们这案子得亏是已经解决了,就差孩子找到就圆满了,之后该让她好好上课上学,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警察道,「这几天等雨停了我们也会继续找的,放心吧。」 「对了,她的东西你们要带回去吗?」老陈问。 他把东西放到顾年祎的面前,几张纸币,加起来约莫有四百多块钱,一件花裙子和一个被吃掉了糖,但精緻保留着的糖纸。 顾年祎看了几眼,又看向了孙城明。 孙城明没什么表示地侧过了头,许洛则是把那糖纸展平放到了一边,道:「她的浑身家当都在这儿了……」 顾年祎对着老陈道:「不用了,钱你们收着吧,回头看见她再交还给她吧。如果有任何她的消息,拜託你们,一定要通知我们。」 「好。」老陈点点头,「一定。」 顾年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道:「谢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至此就结束啦。 欢迎你找我来讨论,但是还是那句话,结局就是这样了。 好了该谈恋爱了…… 第123章 阳光 隔日,雨势渐小了,大风大雨过后,城市的排水系统终于顶住了压力,也逐渐恢復了正常,这里的事情算是完毕了,虽然不算圆满,最终三个人回到了黑溪去。 顾年祎和局里请了几天假期,前脚请完许洛后脚请。 「他们没问你为什么和我一起请假吗?」 顾年祎坐在许洛的家里的沙发上,翘着双腿吞着外卖,仿佛饿了三天三夜,吃完长舒了口气,手拍了拍肚子。 许洛站在桌边,一边看着ipad教程一边做手沖咖啡,咖啡的香气在屋子里氤氲开:「我鼓动了一下小孙,小孙虽然之前不想休假,但在我的鼓舞下决定也休息一下。所以……最后我们一起请了,也就没人觉得有问题了。」 「……」顾年祎很是佩服他这种说服力,总觉得如果用在犯罪审讯上,确实可以达到非常的效果。 毕竟孙城明在顾年祎看来,是比他还工作狂的存在。 许洛手脚有些慢,慢吞吞地弯着腰研究着滤纸和壶嘴浸湿的边界。顾年祎见状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引导往壶内注水,热气又升腾起,混合着咖啡的香气。 第252页 「好香啊。」许洛说。 「确实。」顾年祎指的是咖啡。 「我说的是你。」许洛斜过头去闻了闻他的脸侧,那忽然的痒意让顾年祎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他把水倒完,一只手搂着他的腰部。 「明天回弥州吧?」许洛转身抱着他,在他的脖子里蹭来蹭去。 「好。」顾年祎道,「这次回来,如果一切顺利,你愿意不愿意好好和我在一起?」 「好啊。」许洛懒洋洋应着,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顾年祎总觉得许洛这种话里带着三分真七分假,但一直质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那些话,又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许洛好像比大多数的人都不容易琢磨得透彻,聪明机灵又有点懒散,有时候你也分辨得清他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但就是因为喜欢,会变得无奈起来。 渣男。 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第一段感情结束之后变成这样的。 顾年祎觉得许洛的形象总是有点飘忽不定,他的外貌是他的伪装一般,纤细又脆弱去迷惑人,实际上有手段也够狠心,在感情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直白想法,对了力气还很大,体力也不错…… 到底怎么样,才能真正了解他的全部。 「你好像不信?」许洛笑盈盈放开他。 「总容易患得患失倒是真的。」顾年祎嘟囔道,「这还不是因为你,总是不答应我的告白。」 「讲道理,到底谁不答应谁?谈恋爱本身是就是一种行为,又不是一句承诺,我天天邀请你上///床你又不答应。」许洛把咖啡放到他面前,「你要奶吗?」 「谢谢。」顾年祎说。 「我去拿冰牛奶。」许洛快步走进了厨房。 和许洛的假期就这么开始了。 人总是有这样的惰性,哪怕上一个案子还发生在前日,如今外面虽然已经风平浪静甚至出了太阳,气温也有所回暖,但依然还是有着绵绵的阴雨,天气也愈发凉了下来,就觉得放松,也懒得去想案件。 许洛泡了杯咖啡,就坐在阳台上自己新买的椅子上躺着小憩,这么躺了一小会,顾年祎就在他后方,喝着他泡的咖啡看着他。 他昨天去拆了线,上个案子给他的伤疤还在肩膀上,触目惊心的爬了一层突起。与上个案子埋在一起的,还有那个孩子的安危。 她会去哪儿?她还会被人找到吗。 除了她之外,还有对那两父子的判决。 考虑到郑闵已经成年,且在公交车上的无差别捅人事件的社会影响恶劣,虽然无人死亡但有被捅成伤残,留下终身后遗症,一辈子大概率就这么毁了。 至此,郑闵的一辈子也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就毁了。 很多人理解不了他的行为,认为可恶又不值得,甚至还有风言风语说着他和陈惠惠的关系。其实大多数时候,顾年祎也理解不了,因为伤及无辜,所以他对郑闵根本同情不起来。 他觉得人都是自私的生物,就算有这么一个人值得他为对方粉身碎骨,也不该用这个方式开始,又那么狼狈地结束。 「为什么呢?」顾年祎端着咖啡,靠着门框没头没尾说。 许洛闭着眼,声音懒洋洋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郑闵要这么做。」顾年祎喝了口咖啡,「撇开他这么聪明,明明有很多的方法去实现,甚至可以引导警方帮助他揭开事实,而不是去帮助妹妹拖延时间。」 许洛闭着眼,双手捧着书在肚子上:「我应该和你说过吧?……首先,他年纪小,他目前主要的生活地点围绕着他的学校和家庭,这几乎是构筑他人格的全部成因了。学校里他的成绩随便学学就不错,觉得周围的同学都是傻子。家庭里父亲暴力的性格一直潜移默化影响他,所以最终决定了他的『决定』。」 许洛伸出手慢慢挥了挥:「简而言之,他想救自己的妹妹陈惠惠,可能在他的心中只有na和nb,哪个计划都是坏结果,他根本想不到一个好结果。」 「唯一的好结果是……」许洛慢慢睁开眼,「唯一的好结果是,陈郝死了。」 「但这么一想,这个事件之中就没有人是赢家。看起来很荒诞,找不到逻辑也觉得不值得。」许洛说,「偏执的人格可能是由性格造就,也有自身的原因,也有后天的原因,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对于这样的人,如果早一点出现一个人,就算是个同学、老师,来稍加引导就好了……」 他再次闭上眼:「…但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是啊。」顾年祎道,「我们……」 「好睏。」许洛拍了拍椅子,「你不来和我躺一会吗,这里超级舒服的。」 「只有一张椅子啊。」顾年祎左右看看或。 「我可以躺在你身上啊。」许洛掀起一只眼,「怎么?我很重吗?」 顾年祎无奈道:「不是我嫌你重,是椅子会嫌我们重。」 顾年祎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已经走了过去,椅子确实可以容纳两个人,但两个大男人实在是有点拥挤。 许洛腾了点地方给他之后,翻身就躺到他的怀里。顾年祎圈抱着他,两个人拱在一起互相拥抱着彼此。 阳光确实舒服,洒满了他们周身,晒一会就懒洋洋的舒服。顾年祎抱着许洛,闻着他身上的香气,薰衣草洗衣粉的气味一会就让人昏昏欲睡了。 第253页 一会,许洛道:「……欸,喂喂。」 「嗯?」顾年祎迷迷煳煳应了一声。 「我们……好像不太行了……」 话音未落。 「——!!!」 顾年祎被这几秒内出现的下坠感弄得瞬间清醒,接着下意识搂住了许洛,两个人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虽然背部靠着柔软的靠垫,没有伤到什么地方,顾年祎在下面,怀里搂着许洛,许洛趴在他身上愣了一会,接着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顾年祎搂着他后背,仰头嘆气道:「我太重了。」 「你刚才都要睡着了。」许洛摸摸他的头安抚说,「瞌睡都吓醒了吧?」 「嗯。」顾年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你是三十岁的人吗,你真的好幼稚啊……」 当然,幼稚的也不光是许洛。 两个人干脆就着这姿势躺在阳台上睡了个午觉,享受难得闲暇平和,充斥着咖啡香气的下午。 ……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驱车前往了许洛在弥州的别墅。 许洛熟门熟路所以作为司机来开车,顾年祎在路上舒舒服服当个坐车人。以前开长途无聊,不是抽菸就是睡觉,去弥州的路途也不近,但和许洛在一起好像又不那么无所事事了。在收费站吃点味道一般的吃食,接着顾年祎还能在副驾驶刷刷微博。 「说起来,你之前在高铁站那个事情……」顾年祎道,「原来是那个夜谈给你发的?」 「嗯。」许洛应了一声。 顾年祎手指划了两下,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仔细回想了那天的事情之后,低低抽了口冷气:「嘶……」 「我说……」顾年祎抬头道,「很奇怪啊……」 「怎么了。」许洛开着车道。 「这个营销号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吧,你那天发生了事情,拍了照片之后,他几乎秒发到网上,之后我们上了高铁就有了千次转发了……」顾年祎蹙眉,「你们认识?」 许洛张了张嘴:「啊……」 「你别跟我说是凑巧看见的?」顾年祎道,「这也太凑巧了吧,你们都不需要进一步沟通吗。」 「其实这个号呢……」许洛等到了红灯,侧头去看他,笑眯眯道,「是我。」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顾年祎愣了一会之后,又问道:「你认真的?」 「给你翻我手机里的帐号好了。」许洛把手机丢给他,「看看是不是真的?你也可以顺便帮我回回私信哦。」 「……??」顾年祎从椅子上挺坐起来,喊道,「不是吧你?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许洛对他伸手,「我后来和你说了不少吧,你三百块谘询费什么时候打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嗨,是我,记得我几天没更新了吗:) 因为我真的好忙好忙好忙。 我要你们一次看个够。 第124章 花园 「我……」顾年祎气得握拳,拍了一把自己大腿,又神色蔫蔫地捂住的嘴,「草……你肯定觉得我是傻逼。」 「还好啦。」许洛笑得握住方向盘道,「而且你认真询问我的时候,真的挺可爱的。」 顾年祎知道自己都问了点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脸胀得通红,耳尖都很红。 「总觉得我已经被你看得透透的,但你……」顾年祎说着说着又嘆了口气,「但你……」 「我怎么了啊。」许洛说,「你要不要那么没自信啊,谈恋爱的问题还总是和一个不认识的树洞说?要不是你今天问我,我还挺想看看你之后的反应。」 「你也说了,因为不认识啊。」顾年祎侧头看着窗外,「我可以为工作、为任何的案子付出所有,无论是不是都可以大胆论证走向下一步,但谈恋爱的时候却好像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一直在不知所措。」 「自信一点,年年。」许洛说。 「这怎么可能说自信就自信的……」顾年祎手掩着嘴,低声道,「我本来就是第一次谈恋爱欸。」 「我也是第一次,『正常』谈恋爱。」许洛侧头看他道,「算是彼此彼此吧,而且你本来就很好。」 车行驶着穿过了大道,就会进入到弥州市区内。顾年祎那瞬间忽然有点紧张,他知道,自己可能来这里的原因更多了。 先前他去过一次,三层的豪宅别墅,带前后的小花园,许洛说自己全款买下来,顾年祎对他的财力一直是瞠目结舌的。 顾年祎以为之前发生了案件之后,许洛就没有管过这里了,甚至还考虑到可能会进来看见一屋子狼藉的景象,但……恰恰相反。 他们重新来到这个别墅之后,顾年祎看见了前后的院子种满了花草,绿色的枝条从满盆从花盆里垂落下来,还布满了零星的小花,看起来被打理得很相当好。 而且前院里居然被开闢了个小池,里面养着一些红白的锦鲤。此刻阳光一照,水波粼粼间,别墅又格外有了生气。 「你回来过?」顾年祎忍不住问道。 「没有。」许洛推开小篱笆门,进入了花园,还顺手拿着旁边的鱼食给池塘里的鱼餵了点食物,「主要是想,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一刻,能让我们有种,啊……好像变成我们的家一样的感觉。」 第254页 「喜欢吗?」许洛转过身,站在门口的池塘边。 「还不错。」顾年祎左右看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那么,想和我一直留在这里吗?」许洛笑意盈盈,温柔地看着他。 「和你的话,当然好。」顾年祎道。 许洛转身开了门,屋内也被打扫得很干净。顾年祎进了门,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木质香气,许洛给他拿了拖鞋,顾年祎注意到,只有两双,一黑一白的,显然是为他们两人准备的。 许洛踢了鞋穿进那黑色的拖鞋里,走到了客厅。 顾年祎道:「保险箱在哪里?」 「能不能先吃饭啊?」许洛坐在沙发上,捧着肚子抱怨道,「我好饿。」 「好。」顾年祎语气也温柔下来,「我们先吃饭。」 「这里离市区太远了,点外卖的话,配送费也很贵,也不会有人来送。」许洛晃悠到了厨房,打开了冰箱,语气马上变得惊喜,「啊……这里的管家服务真不错呢,居然还准备了一点新鲜蔬菜和肉。」 许洛打开手机满意道:「给个好评。」 别墅很空旷,许洛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顾年祎踏着绵软的拖鞋走过去,靠到厨房门边看着他:「有吃的?你会做饭吗?」 「哈,说的你好像没吃过我做饭一样。」许洛弯下腰,「有鸡肉,牛肉,鸡蛋……还有蔬菜,我可以做个汤?会不会太慢啊。」 「没关系,我不是很饿,可以等。」顾年祎道。 「嗯……你想吃什么。」许洛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蔬菜检查它的新鲜度,一边夹起了两个鸡蛋。 「要不我……」许洛一回头,顾年祎就在他的身后。 他垂下头,温柔地亲吻了他的嘴唇。许洛愣了一下,很快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环住他的脖子,开始热切地回应了起来。 顾年祎一只手扶着冰箱的门,把它关上,一只手托着许洛的腰,把他抱到了料理台上。 许洛松开他,他逆光坐在料理台前,整个人都非常温柔,他捧着顾年祎的脸笑起来:「看来你想先吃我咯。」 「可以吗。」顾年祎声音磁性充斥着诱惑,低声询问问。 「倒也不是不行。」许洛说。 「但我还是想听你说说自己。」顾年祎松开他,「关于你,关于这里,关于……乌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把所有都放下的。」 许洛双手箍着他的脖子,眼神沉浸下来,反问:「放下所有?」 「嗯。」顾年祎点点头。 「你真的想听吗。」许洛又问。 「想。」顾年祎说。 许洛靠着他的额头,低声对着他道:「会很难受哦。」 「如果你觉得难受,也可以不说。」顾年祎说。 「不是我,是你。」许洛用气声说,「……我在这个屋子里,乌溧让我学狗叫,当狗爬,我是不是很贱?」 「不。」顾年祎马上道,「不是这样的。」 「他让我吃生肉,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肉。」轻轻蹭着他的额头,语气淡淡的,「血淋淋的肉,让我一口、一口、吃下去,不准吐出来。」 顾年祎听完这些,忽然浑身发冷,他收紧了手臂,也把他抱紧了一些。 「他把我绑在椅子上,蒙着眼,给所有人展示我的身体。哦,你也看过那张照片……现在在暗网黑市上,只要花几美元就能看见我的身体,你男朋友是这样的人……全世界都看见过他的身体,你还觉得可以接受吗?你不会觉得膈应吗?」许洛的目光微微倾斜,眼泪从他的右眼流下来,滑到他的下巴,也沾到了顾年祎的脸上。顾年祎的脸颊很快就湿漉漉的,他胸口发堵,抬手去抚许洛的脸颊和两鬓的碎发:「好了,好了,如你觉得不舒服……」 许洛没有停下来:「……然后,我明明有一百次的机会跑,可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是喜欢我的。」 「我能相信你吗。」许洛靠着他的头,把衣服拉下来给他看,「我以前是这样的,你还会相信我吗?」 「都过去了,你也说了,现在的你有钱有事业有关心你爱护你的朋友,然后你还有我。我不光要保护你,我还要那些人付出代价。」顾年祎抬手抹掉他的眼泪,「好了,是不是肚子饿了?先吃饭吧,你煮的水开了,你不是要做汤?」 他把许洛抱下来,许洛安安静静擦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回到了灶台的旁边。 顾年祎开了后院的门,本来想抽根烟,但这环境美得好像总觉得不太合适。他想了想又回到屋内,走进了客厅里。 他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这里后面有几个鱼缸。之前他们来的时候顾年祎就注意到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次已经养了几条鱼。 尾部像穿着晚礼服的裙摆延展开,白色黑色还有斑斓的彩色,每一个格子中都有这么一条在来回游动。顾年祎知道这种鱼,小巧精美却意外兇悍,在黑色的背景之下,像陈列的艺术品那般。 许洛一点都不像满口獠牙的食人鲳,反而倒是很像这种漂亮的鱼,有迷惑人的外表,又孤独又危险。 顾年祎愣愣看了一会,想到乌溧对于许洛的评价,或许在他的眼里,许洛本身就是这么外露的危险。所以要把他养殖在这里,方便自己控制。 与其说那些年的许洛迷失心智,明明很聪明却被他控制那么久,顾年祎觉得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第255页 他其实也听过乌溧的很多故事,比如他用食人鱼处理过尸体,比如他用运送进口食品的冷链曾经运送过尸体等等,但也仅仅如此,他没有任何的证据。这种道听途说,越说越玄乎的事情,不过都是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旗山的秘密,乌溧的秘密,整个别墅的秘密。 「漂亮吗。」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道,「这些是管家推荐我的,说最近很多的人会养。养在一个个独立的壁上鱼缸内,这种鱼很具有观赏性,也很好所以我就拜託他帮我打理了。」 「你从刚才就在说的,这个管家到底是什么……?」顾年祎问。 「嗯,最近的一个新型服务,类似于聘请一个管家帮你打理无人的房屋。只要在他们自己开发的app上申请,就可以了哦。」许洛道,「你看,这不打理得还不错?」 顾年祎下了楼梯凑过去看:「……好贵,果然是给有钱人才能享用的服务吧。」 「但还挺值的不是吗?」许洛把手机放在兜里,拉起他的手腕,「先吃饭去吧。」 许洛简简单单煮了几个菜,清清淡淡摆了一桌,本来他自己还从冰箱里找到了几瓶啤酒,但看着清汤寡水的根本不下酒,就作罢了。 吃完了饭,许洛把餐盘收拾了,道:「那么现在开始参观别墅,你想先看上面还是下面?」 「有什么区别?」顾年祎道。 「嗯……区别就是,故事不太一样。」许洛手指向上,「上面的话,你可以了解我。」 「下面……」许洛说,「就是了解……整个故事。」 「了解你。」顾年祎几乎没有犹豫答道,「我只想了解你。」 第125章 三层 许洛点点头,他拉着顾年祎的手示意他往上走,接着慢慢和他十指相扣。 这条楼梯许洛整个都翻新了一下,曾经的实木地板也被他做成了轻快的工业风格,黑白相间,表面还做了大理石贴纹,看起来像高雅的琴键。 顾年祎跟着他上了楼,就能发现这里的构造和普通的别墅不太相同,通常的户型是,拐上二层后马上可以直接进入三层,而这栋别墅去往三层的楼梯则是在两个房间的中间。 「这个楼梯的设计挺特别的。」顾年祎道,「是你改造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许洛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松开了握着顾年祎手腕的手,走到了楼梯上,顾年祎刚要跟着他上去的时候,许洛忽然反手把他一推,力气之大,让顾年祎向后一个踉跄,接着他看着顾年祎,手按动了一边的开关。 确切说是一个机关。 一排钢铁的栏杆,忽然在他面前落下了,巨大的声响之后,许洛仿佛进入了一个牢笼。他站在楼梯、铁栏杆的另一端居高临下看着他。 「……」顾年祎瞪大眼,看着后方面无表情的许洛,「这是什么意思?」 许洛站在栏杆内看着顾年祎,发出了一声难以琢磨的笑声:「……」 「说好的带我去楼上呢?」顾年祎看着他道。 「坐会。」许洛说,「聊聊。」 他坐在台阶上,顾年祎站在走廊外。 这完全不像是,要放松聊天的姿态。 许洛双手捧着脸,回忆道:「两年前,也就是在乌溧死亡之前的那个月,我和林濮还有舒蒙,也是这么面对面对话过一次。那时我还没想通,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我可以考虑和留恋的事情了,我觉得他们根本不了解我的处境,却妄图去拯救我,说服我。」 许洛苦笑道:「但幸好他们拉了我一把,否则,我们也没有机会相遇吧。」 「我的人生,从它的开头就不太妙。」许洛抱着膝盖,看着栏杆外的顾年祎,「虽然学生时代过得还算顺畅,家庭也很富足。平安度过了二十岁,总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更伟大一点,而不是永远在鸡零狗碎的事情里成为一个平凡人,所以我选择了跟随导师去做战地记者。而后回国之后,我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了,母亲后来也跟着别人组建了家庭。」 这是许洛很少和人谈论的,关于自己家庭的事情。 「那一段时间我很绝望、脆弱、敏感,我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没有人爱我。乌溧就是那个时候,真正来到我的世界。」 顾年祎大概可以了解到了他的意思。 他以为那时候的乌溧于他,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是绵绵阴雨之中唯一的光芒。 却不知那招摇的颜色,只是迷人心窍的罂///粟罢了。 「我和你说过,国外的经歷让我们关系亲密,也因为他救过我一命,成为了日后他时常用来套牢我的筹码,回国之后他几乎对我寸步不离看着我,也给予我非常多的爱护而让我更心生愧疚。他照顾我,给我在国内安排了学校继续学习心理学应用的课程,还给我找了薪水不错工作,而且他比我大好几岁,那年把我接到他身边,一开始我是感激的。。」 许洛抬头看着顶部:「八年前的夏天,尽管一切周围的变化让我痛苦,但国内的环境还让我短暂松了口气,主要是再也不用担心人生安危,我在那个时间里有学上、有工作、我有大把的钞票进帐,我还有个上下课都接送我、会照顾我的的帅气……男朋友。」 许洛苦笑着看顾年祎,光汇聚成了一点,在他的眼里有细微的波动:「明白那种感觉吗?」 第256页 「不太明白。」顾年祎说,「但也明白,继续吧。」 「那年夏天,有个在我读研期间,和我一个项目的女孩对我表白。之后被他知道了,那大概就是我噩梦开始的时候……虽然我一直和他解释说是对方单方面的暗恋,但他并没有因此罢休。」许洛道,「当然,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占有欲或者是吃醋而已,只要我刻意规避自己和异性的距离就可以了。」 「但从此之后,他开始不允许我和别人交往,把我的所有通讯设备都实时监听,并把我一直关在屋子里,只要别人和我说话,会以保护的名义把他的信息全部删除,我表现出一点不乖顺就会对我发脾气,并且完全不顾及我的意愿强迫我和他z,让我在感情中一点没有kuai感,只要我惹他,最后完全变成了发泄而已。」 「为了报復我,他强迫我做了很多事。」许洛跪坐到面前的栏杆处,双手握着两处的栏杆,「有的人会觉得那是感情生活的一种情///趣,当然也有人会这么玩,但他不是,他完全不是。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从一开始就是在被迫而已。后来他故意带人来我的面前,夸赞别人贬低我,事后又和我求情,又强调着我的命是他捡来的。周而復始,我的精神状况就有点问题,我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不是在我身上用过药,他还打我,囚//禁我、用菸头烧我。」 他撸开了手臂:「这些疤痕,几乎都是那个时候,好了再添,新伤旧伤最后都混在一起了。」 顾年祎也蹲了下来,他坐在这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我有点后悔,当时应该求助的……」许洛笑笑,「那个时候,我还有一些这样的意识。虽然我被他关了起来,但至少之后争取了一下回归社会的权利。虽然我的所有社交软体都被他监控着,无论是我和我的导师还是同学,他都会一一查看,但至少我和他们是有联繫的。」 「……」顾年祎道,「你是说,你能求救,但你没有。」 「对,我什么都没做。」许洛额头靠着冰凉的柱子,「我以为,自己了解自己的性格和心理,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方式去自我疗愈,但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开始给自己编织谎言,开始给他编织谎言。」 「对,就是我们常说的心理暗示……最终,我终于,完全,不再考虑自己的处境了。」许洛说,「我丧失自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他的身上。至此,他再也不需要去对我做什么,我会心甘情愿跟着他,也不会背叛他。」 「……为什么?」顾年祎说。 「因为我怕他离开我,怕我失去他。」许洛伸出手,伸入了栏杆,并钳住了顾年祎的下巴,「就像你现在这样。」 他歪过头,脸上带着些天真的笑意:「你有没有想过,我从一开始勾///引你的办法,就是在模仿他?」 「你没有害我。」顾年祎被他掰着下巴,昂着头挑眼看他。 「乌溧当时也没想害我,但保不准之后到底有什么目的。」许洛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目的,顾警官?」 那我也心甘情愿。 顾年祎刚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就震在了原地,他张开了嘴,话徘徊在了嗓子眼,愣是没有说出来。 许洛笑出了声,松开了他:「顾警官,刚刚是不是想和我说,那我也愿意?」 顾年祎吞了口口水。 「你看,拒绝这种感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洛道,「而且你的职业特殊,要在感情中百分百相信一个陌生人,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都能知道的事情,你能不知道吗?」 「那你呢!」顾年祎忽然有点控制不住这胸口的无名火,这么一巴掌拍到了栏杆上,「你从头到尾,有让我相信一次吗?你一直一直在这里劝告我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我,让我知难而退?还是其他的原因,你能不能说清楚,完完全全告诉我!」 栏杆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怪响。 顾年祎站起来,到侧面的内侧墙壁去找这铁笼一样把三层分割开的开关,企图把他们俩之间这忽然而来的一道隔断给打开。他手伸入,手背却卡在了缝隙处,如何也碰不到墙上的开关。 许洛走过来,道:「我没有不喜欢你,相反,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 「我在布置这个别墅的时候,知道它已经完全属于我,每一寸地方我都是希望它是我们俩未来的样子。我希望和你在每一个有太阳的下午,能靠在一起睡个午觉。」许洛看着他,双眼噙着亮晶晶的眼泪,「所以我也会想,我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那为什么还要瞻前顾后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可以了。」顾年祎拍拍栏杆说,「给我把它打开。」 「……」许洛摇摇头,「你会后悔。」 「你想和我说的就这些而已,是吧?这些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谁没有一点过去,我身为你的男朋友,我不去想着怎么帮助你拯救你成天去吃一个伤害你的人的醋吗?!我有病吗?我和他谈恋爱,还是和你谈恋爱?」顾年祎重重拍了一把栏杆,「是!我现在就后悔是在他之后认识你……」 顾年祎道:「对,没错,你猜对了我的想法,我情愿你控制我我也心甘情愿,你说的是假话我也心甘情愿。」 许洛看着他。 第257页 「因为我爱你。」顾年祎道,「我也知道,你永远不会变成乌溧。」 许洛紧盯着他看,他双目看起来没有什么焦点,但视线却牢牢把他禁锢着。半晌,他抬手按下灯旁的开关,铁栏杆动了一下,随着机械的声音,慢慢升了上去。 顾年祎跨步向前,一把抱住了许洛。 「你真他妈蠢……」许洛胸口起伏,任他抱着,目光撇到了一边。 「彼此彼此。」顾年祎说,「我回头住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该死的栏杆给拆了。」 不难看出,这是当年乌溧建造用来关他的地方。 「三层,以前是乌溧的卧室,也是他偶尔关我的地方。」许洛带着他上来,顾年祎看见了一个纯白的世界。上方是一个小小的窗户,透入了阳光来,纯白菱格纹路的床头和床单,所有都白得晃眼。 「这里原本只有一个天窗,四周的窗户全部被封死了。我第一次让工人给我打通这个窗户时,看见外面的风景,感觉真不错。」许洛坐到了飘窗上,上面有白毛绒的仿毛软垫,「我可以在这里看书喝酒晒太阳。」 顾年祎环顾四周,道:「……你对这里,会有不美好的回忆吗?」 「不至于。」许洛道,「而且我想到我曾经被关在这里,现在完完全全解脱,就会觉得真他妈爽。」 顾年祎坐到他旁边,大马金刀地扶着膝盖坐着道:「我刚才已经把我所有的想法和你说过了,那你呢?」 「我?」许洛站起来,过来单膝跪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我刚说的还不够多吗?」 顾年祎没有再说话,他凑过鼻子靠在他的颈窝里,而许洛一只手环着他,一边昂着头看着天花板。 这么温存了一会,许洛忽然道:「顾年祎。」 「嗯?」顾年祎闷闷应了一声。 「我骗了你。」许洛昂着头道,「其实我早就解开,那个保险柜了。」 第126章 地下 顾年祎瞬间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紧张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要着急。」许洛说,「既然我决定和你坦白,我就会原原本本展示给你看的。」 能不着急吗,顾年祎想。 但是许洛却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 「……大概在裴俊文案发生之后,他提醒了我一些事情。」许洛从他身上站起来,坐到了床的一侧,「我之前一直在思考,我对乌溧来说到底算什么?我曾经觉得是一块随意丢弃的抹布,需要时候穿上,不需要时候踢走的拖鞋而已。」 「但是他对外人宣称的,所谓的我们的关系,又不是那样。」许洛道,「我好像是他唯一一个正式承认的情人,在外人看来,我这种人就必定完全掌握着他身上的秘密吧。」 顾年祎压着火听他说这些,双手反撑到了床上看着前方:「情人?他对你做的这些,是情人之间该做的事情吗?」 「在你看来当然不是,别人可不这么认为。」许洛说,「所以我长久以来一直觉得奇怪,如果想把我彻底变成他的人,最好的办法是让我成为一个共犯吧?」 顾年祎道:「共犯?」 「不是说,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和这个人无法解绑,但我也和你说过,其实我完全可以转身离开他,只是我自以为自己离不开他而已。」许洛说,「而且他总是称我为作品,世界上比我长得漂亮年轻的人多的是吧。」 「这点我不同意。」顾年祎凑过来,「我觉得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而已。」 「哈?我没有那种东西。」许洛笑着说,「我早前有意识接近你,也只是寻求你的保护而已。」 顾年祎「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你故意摆什么脸啊。」许洛抬手去捏他的脸颊,「你明明刚才都听见我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还想听一次我说喜欢你?」 「继续吧。」顾年祎冷着脸,心却狂跳着道,「你快点把你前男友的事情说完,我今天忍了他一天了。我也不是对你前任有意见,掘墓也犯法,如果能把他拖出来打一顿就好了。」 许洛道:「嗯,说到哪儿了……对了,裴俊文?」 「裴俊文的案子之后,当时我回过这里一趟,是和李朽一起来的。」许洛说,「那时我发现有人一直跟着我,我一度以为是我的错觉。」 「我当时还和朽哥说我好像看见他,朽哥说我见鬼了。」许洛翻了个白眼,「朽哥一边骂我神经病,一边开夜车停留在收费站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村民那边弄了黄纸,半夜去路口烧了点。」 顾年祎:「……」 许洛满脸扭曲:「我也是服了。」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他当时也看见了……但是不想承认而已?」顾年祎道。 「……」许洛好像恍然大悟,「是哦,改天我要盘问他一下。」 「所以,你和李朽当时看见的人,应该就是之后和师父一起袭击我们的人,是那个『施量宇』?」顾年祎道。 「是。」许洛说,「我之后也打过电话给舒蒙,甚至还发过信息给魏秋岁,我和他们反覆确认过乌溧的死亡,我可以相信他们。所以我从那天开始一直在给自己灌输这样的心理,乌溧肯定死了。」 顾年祎抬手抚摸他的后背,让他安静下来:「既然你相信他们,就一定有别的原因存在,比如……这个人可能用了一些特别的技术,变声或者易容?或者可以入侵软体进行ai换脸。」 第258页 「对。」许洛说,「那你觉得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顾年祎:「……为了……你?」 「为了我?」许洛摇摇头,「你真的不要把我想得那么伟大。」 许洛站起来道:「地下室的保险柜内,有其他几张合照,以及一些我暂时没有打开的文件。我知道打开之后我就要背负更多的东西,所以……在能力达不到的地方,还不想去动那潘多拉的魔盒。」 「我回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我对裴俊文一直强调的那个『药』还是有强烈的疑问,我觉得它可能是一个相当关键的东西。」许洛眯着眼,「我和乌溧生活过那么长的时间,其实我对他的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他阴狠也谨慎,我可能只能知道一个大概。」 「这个『药』,按照裴俊文的说法,它不是du品,但可以用它控制人并且让人失去记忆,陷入迷幻之中。」许洛说,「但是你觉不觉得,其实非常类似于g/h/b的功效,它可能只是暂时因为成分没有被列为管制药物的范畴而已?」 许洛用手扶着额头:「这类精神类中枢神经抑制剂其实国内通过非常规手段是可以弄到的,裴俊文甚至自己都可以弄到,为什么他会那么崇拜乌溧?坚持这个药像有神力一样?是因为乌溧的『药』更高人一等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 「或许是他更有影响力和说服力?」顾年祎恍然道。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药』存在,它本身的成分就是市面上的管制类把这款药包装成可以满足自己需求,提供给这些变态恶魔的东西,也就不难理解了。甚至,乌溧可以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精通这些的一级代理商……」 「微商,经常听说吧?」许洛看向顾年祎,「他们的分销模式是下分的一级代理二级代理,这种阶层销售模式也逐渐走向正规的经营渠道变成很流行的销售模式,但是最早之前它还是个像传销一样的存在。再加上乌溧精通的普教类的洗脑模式,他召集这么一批深信不疑的信徒也不难。」 许洛嘆了口气:「我现在想想,我这两年的调查其实依然浮于表面,而且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和警察有合作,虽然有些人也猜测过我只是一个卧底的存在,但还是挺限制我以『情人』的身份接触这些的……以后想深入他们的集团,看看他们想搞什么鬼就比较困难了。我应该一早就把自己塑造成乌溧的接班人,或者他唯一相信的情人,是不是会比较容易一点。」 顾年祎也站起来,苦笑道:「怪我咯?」 许洛挨着他,抱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这是一把双刃剑,公安可以保障我的安全,也会给你带来危险,而且有一天我没有了价值,警方是不是还会和我继续合作继续保障呢。」 「别有这种顾虑,退一万步说你还有我。」顾年祎道,「我会一直保护你。」 许洛冲着顾年祎的脸,抬头亲吻了他一下,道:「你就没想过有一天,我弄明白了想弄明白的事情,就把你丢了?」 「你半小时前还在和我表白。」顾年祎道,「我知道你不会丢了我。」 许洛松开他道:「好了,下去喝杯咖啡,我带你去看保险箱。」 顾年祎和许洛下了楼,许洛在摆弄他的半自动意式咖啡机,他一边翻找一边道:「他把我的咖啡豆放哪里去了,我打个电话给管家吧?」 电话持续的嘟嘟声,看起来没有打通。 「居然不接电话……」许洛道,「刚给的好评……」 「算了吧,我喝白开水就好。」顾年祎道。 「好吧。」许洛说,「走吧,我们下去。」 别墅的地下室在厨房之中,被做成了一个暗门在下方的橱柜之间。这个据说是当时查封别墅的时候都没有查到的地下室,果然是乌溧对于别墅的一种特别的设计。 两个柜门之间,打开就能看见下水道的排水管。在排水管的掩映下需要用一些小方法先把掩人耳目的排水管旋扭下来,接着打开地板的小机关就能得到一个双重暗门。暗门上就有密码,许洛是知道这个密码的。 「之前是他的生日,后来我改成了自己的生日。」许洛说,「他默许了。」 「……」顾年祎看着他打开地下室,倒吸了一口冷气。 接着发出了他一直以来想发出的吐槽:「……你们有钱人,就是个地下室,需要设计得那么复杂吗?」 「复杂的好处在于最后还不是逃过了警方的眼睛?」许洛已经一个身体容纳进了这小口中,转头道,「我以前就一直试想着,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棺柩,因为我死了的话,根本没有人会来找我,就算有人来找我也找不到这里吧。我失踪了,百年之后这里被移为平地,会在这个寒冷的地下室,看见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和一具藏着秘密的白骨。大家就会研究起,这个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里自杀的?」 他已经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声音从下方遥遥传来:「我会成为博物馆的重点研究对象吗,弥州一点都没有什么歷史文化底蕴,我或许可以给各位考古学家们增加一点乐趣。」 「你成天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顾年祎又好气又好笑,「求你别想了,百年之后我们肯定是要葬在一起的,好好想想我们墓碑上能刻点什么字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9页 乌溧还在世,可以考虑从事当北上广的二房东。 第127章 反馈 地下室因为常年晒不到阳光总有一股发霉的气味,虽然开了循环空气净化和抽湿器,但仍然有一股和楼上不太一样的味道。 许洛跳下最后一级台阶,在原地走了一圈。 「地下室其实也是他折磨我的地方,以及他的私人书房。」许洛转身看着踏着楼梯下来的顾年祎,「怎么样?是不是足够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确实。」顾年祎一步步踏下去,就能看见整个地下室的景象。地下室的高度并不高,相当于上方一个客厅的一半左右,被分割成了内外两边,用一个抽拉门隔断。 但顾年祎看见面前景象时,第一反应就是压抑、恐怖。 地下室本身阴冷潮湿没有窗户,这里却用大面积的黑色墙壁,有一张没有床垫的金属床,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浑身寒冷的床板,床头还有一条垂地的锁链。 其他的地方几乎都是些锁链和铁笼,都散发着阴森的光泽,看起来就不像是正常人呆的地方。 「你就被他一直关在……这里吗?」 「不是,小部分时间他会把我关在这里。」许洛伸出手指掰着算,「大约是我不听话或者他很生气的时候,会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偶尔会放条他养的后来死了的猎狗。」 「……会害怕吧。」顾年祎道。 「会啊,起初不习惯,我吓得嗓子都喊哑了。」许洛拍了拍这里的墙,「这种中间垫了海绵的墙是录音室专用的,所以任凭我怎么叫都听不见,可能会有细碎的声音吧,所以也会有人问他是不是地下室养了猫咪。」 顾年祎有点心疼,走过去抓抓了他的手。 许洛的手很凉,顾年祎知道并不全是因为这里地下室比上面要凉的温度,或许是刚才他在叙述时候流露的害怕吧。 许洛抽开了手,并且拎了拎那冰凉的镣铐和顾年祎开玩笑:「你别说,这玩意儿和你们那真的比起来,非常轻了。」 「……」顾年祎翻了个白眼,接着走到了房间旁边,拉开了推拉门道,「……这里是他的书房吧。」 「嗯。」许洛应了一声,也跟着走了过来。 周遭是冰冷的水泥墙,顶部是黑色喷漆的金属架子,周围还有一些玻璃展示柜,里面是渔具用品。有一把用红漆和进边勾勒的羽状图纹的鱼竿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看起来应该是主人的得意之作。 「乌溧的明面工作是一名渔具设计师,最有意思的是,他好像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工作。他审美品味不错,甚至还得过不少的国际大奖……我总觉得,这些变态的人,他们的审美品味都好像挺不错的。」许洛带他进入之后,给他展示了乌溧的书柜,「你看,不少都是这些艺术类相关的书籍吧。」 「确实。」顾年祎道,「那么,那个保险柜……」 「这里。」许洛指了指书架上堂而皇之放着的一个小柜子道。 顾年祎:「……」 放,这么明显的地方吗? 「想什么呢。」许洛似乎可以读懂他的心思,道,「原本这个保险柜是放在书架后面的,后来被我搬了出来而已。」 「哦……」顾年祎挠挠头道,「我怎么想什么你都能发现。」 「不好吗。」许洛笑道。 许洛边笑着边把柜子抱过去,放在桌子上,小柜子是个密码锁,外观看起来比普通的保险柜要更精緻和老旧一些,像个古董。 「密码是什么?」顾年祎问。 「你记得,吕凡案之前,他死时留的那个纸条吗。」许洛说。 「嗯,记得,当时被水泡了。」顾年祎回忆道,「我们当时一直没有解出来。」 「其实之后,我在王文禄教授的笔记本上也发现了一个。」许洛说,「当时我没有告诉你。」 「?」顾年祎道,「他那本记事的笔记本?不可能,我们翻遍了也只有普通的日记而已。」 难道是什么没有发现的东西吗?顾年祎想。 「和吕凡直接写下来不太相同。」许洛说。 「老式笔记本的前方有近几年的日历。」许洛走到书架边,手指在一排书籍上慢慢掠动,点了点其中一本厚嵴背的深褐色的本册,把它抽了下来,接着摊开放在了桌上,「基本上,这些日历上的时间会到生产的后年或者大后年,你看……比如这一本。」 「3月23日和5月30日上,都被圈了一个圈。」许洛道,「虽然很小,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得出来。」 「对,和日期有关系?那我记得吕凡的日记本上是……30……4、8、1、7?对吧?还是被那水浸润的隐隐约约的字迹。」顾年祎道,「那么,和这个笔记本上的日期数字也是有关系的咯?3月4日和8月17日?」 「那王文禄的笔记本上不一样,你记得吗。」许洛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6月16日和12月8日。」 顾年祎道:「但是有什么意义吗?」 「不知道。」许洛耸耸肩膀,「然后……吕凡那串数字后面还有几个大写的字母,第一个是t第二个是……」 「y还是t,我记得看不清。」顾年祎道。 「我后来根据吕凡生平的一些讲课的视频,他的板书去猜测了,应该是英文的星期?」许洛说,「我之前有想过,如果是星期的话,其实用汉字星期二星期三更方便吧,但只要查看一些教授当年的笔记,不难看出教授非常喜欢用英文的缩写……」 第260页 许洛道:「所以就有了个问题……这个『t』如果真的是指星期,他是星期二,还是星期四?」 「但也不能证明就是星期的意思啊。」顾年祎道。 「是。」许洛说,「那么再说回王文禄的笔记本,那是一本很老式的笔记本吧,之前的万年历最早的日期是2002年,最晚的日期是2006年。他圈出的两个日子都是在2002年……」 「因为笔记本最早的时间就是到2002年,那么他可能并非是要记录2002年的事情,而是……」顾年祎低头看着这本笔记本。 「嗯。」许洛道,「应该是99年,因为只要看一下万年历就能看到吕凡写的那两个日子,对应的确实是周二和周四,而他当时记录的笔记本前侧,是没有任何日历的。他应该仅仅是想记住这俩日子而已。」 「他们真的,挺奇怪的。」顾年祎说,「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有种循规蹈矩,必须遵守的某一个约定的感觉。」 许洛重新来到保险柜前:「我在乌溧的书柜上找到了挺久,找到了这本笔记本,上面也有圈划的两个日期,我试了一下星期组合,和日期组合,最后还是给我试出了密码。」 许洛道:「你看,他的两个圈的日期是323和530,我用323530组合过,233035也组合过,最后2330……再加上星期二和星期日。」许洛耸耸肩膀,「就这么被我试出来了。」 「这些时间,有什么意义?」顾年祎问。 「那就要问活着的人了。」许洛按下了「233027」这个数字,保险柜就开门了,「我只能,这么靠着运气试出来了而已。」 许洛边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边道:「哎呀,我以为会是我生日之类的,真让我失望。」 「……」顾年祎走过去,蹲到了他的旁边,里面是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 「之所以没有告诉你,还是因为有些东西我没有打开。」许洛道,「以及,之前的案子如何都没有一个结果,只是给你徒增烦恼罢了。」 「你少来吧。」顾年祎看向他,「说到底当时是不想连累我而已。」 「是啊,把你拖下水是我干的事,也是最后悔的事情。」许洛凑近顾年祎,亲亲他的嘴唇,「你是个普通人多好。」 许洛迅速啄了一下他的嘴唇之后就退开了,接着从档案袋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给顾年祎。 「这张照片,比我们之前看见的那张人要多吧?」许洛说,「你看看,是不是有没有出现的人。」 顾年祎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比之前那张明显要多几个,许洛从书架上抽下另一张塑封过的照片,就是之前旗山二中的毕业照,也就是那张原件。 「你看。」许洛指给他对照着说,「他们衣着不同,头髮长短也有些许的差异,应该不是摄于同一时段的,这个时间段,一些人还……或者?」 顾年祎侧头去看那张人少的照片,又看看自己手上人多的,道:「多了两位男性,三位女性学生和一个男学生。」 「你记得不记得,我们之前在的那个密室。」许洛说,「当时……」 「当时那几个在地上的女性『尸体』!」顾年祎道,「对方一直暗示着我们是那个给我们上了最后一节课的男老师杀死了她们,而之后这个男老师又从楼梯上跌落摔死了。」 许洛点点头:「那个广播里的声音一直指引我们的,或许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顾年祎双眼微眯,似乎在思考着。 「和伍梦娟她们一样,在后来的一些聚会中,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许洛说,「大概率是已经死亡了。」 「其实这张照片上的人,除了老师宋临和没有确定身份的王熙和赵路之外,都已经确认死亡了啊。」顾年祎一个个指过去,「伍梦娟,孙雪……在实验之后就失踪了。」 他看着前方的一个男学生:「乌溧,确认死亡。」 接着手指左移:「罗胜,上月确定了他的尸体被冻死在了冷柜内。」 再左移:「这是传说在医疗机构工作的王熙,这是证券所工作的赵陆。」 「他们两个人很可能有一个人是那具,至今未确认身份的被冷冻的尸体。」许洛道。 顾年祎点点头。 「宋临老师移居美国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我们找不到他的话,别人也……」顾年祎说到一半,道,「啊,不对,他们有定位!」 顾年祎迅速想起来,吕凡手机之中那两个不同时间放入的不同定位器,那个可是可以一直监视着吕凡的位置。 「对。」许洛说,「所以警方不知道,他们那群需要监控他的人未必不知道。」 「但是人都死了。」顾年祎说,「谁还在监控他们呢。」 他拿出第二张照片,用手凌空划了个叉:「第二张上面扩展的几个女孩,以及这个男老师,如果都确认死亡的话……」 「那么所有的女孩都死了……」许洛道。 顾年祎顿了顿,忽然说:「未必?死亡是那个密室内的人灌输给我们的,但是真的都已经死亡了吗,我们至少现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许洛抚摸了一下照片,头顶蹭了蹭顾年祎的脸颊:「年年,好聪明啊。」 「好,如果默认那天密室内的故事是真的,这个老师是酒醉后死亡的老师,这三个女学生也身亡了……」顾年祎道,「所以中午的时候,他们拍了这张毕业照。」 第261页 「等一下,会是第三方吗?」顾年祎道,「比如,同学和老师都守到监视,实际上是第三方在监视他们,也就是这个实验的主办人?」 「有可能……」许洛道,「真的有这个第三方。」 , 「99年到今年,二十多年的时间内,完全没有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日常监控着他们的所有生活。」顾年祎道,「为什么?」 许洛把档案袋抖开,道:「这就是我接下去要说的,还有一件事,当然我也只是猜测。」 档案袋内,还有一份装订好了的本册。顾年祎翻开看,里面是一些记录和文字总结,里面有非常扎眼的许洛两个人,顾年祎愣了一下,开始通读了这一整篇的文章,发现这非常像一篇论文的形式。 「……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期刊论文,没有特别的格式,但怎么说呢,这篇文章更像是一种反馈。」许洛道,「类似于,『今年我用在学校学习到了的一些知识运用到了生活中的何处,得到了怎么样的结果,我要反馈给你我的成果。』」 许洛指了指这份没有任何文章标题的档案册:「这份是两年前的,也就是乌溧死前编写的,我读完了,内里只有他把那一年如何控制我对我做了怎么样的灌输和洗脑让我心甘情愿跟着他的部分编写了进入,但是显然不是全部……他还没编写完全,因为你看,他正准备开始写另一部分,只写了开头,实验对象是这个叫陈枝的男孩。」 许洛补充道:「而这个男孩就是他那一年交往过的对象,你应该已经看过这个案件的始末。」 「等等等!」顾年祎大力翻了几页,说,「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形式记录你怎么被控制?」 「我刚说了,可能是反馈。」许洛翻到第一页,「2018,槓,2……」 「『2』?那么还有『1』?」顾年祎道,「一年给两次反馈?」 「然后他死了。」许洛说,「所以他能把这份东西保存在保险柜中,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不发邮件,或者干脆用通讯的方式反馈?这种东西列印下来不就是留了完整的证据让警察来抓吗?」顾年祎说。 「所以或许可以考虑到,是接收人不方便用邮件或者不会任何的线上操作?」许洛说,「一些年纪大的人根本不会接触网络吧。」 顾年祎翻看了一下,越翻越不好受,道:「他说,这一年对你使用恐吓和关押进行无间断洗脑也没有任何用处,开始考虑给你用真正的药物控制……」 「是吗,我没仔细读。」许洛淡淡说,「我挺害怕读这些的。」 第128章 折磨 「那么乌溧他对你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顾年祎问完就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觉得,他这么做是不是能和他寄出的这些对得上……」 「对得上,上面写了挺清楚了。」许洛还目无焦点地回忆了一下道,「不过我那阵子我确实不太听话,也不经常回家。他可能察觉到了这些,所以才说要考虑对我使用药物,使用药物就会方便控制,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那阵子确实有点超脱他的控制范围吧。」 许洛笑起来,抱着手臂道:「其实他多虑了,我就是因为工作忙到懒得理他而已,我们在一起时间那么长了,我也不是喜欢粘着他的人。」 顾年祎「哦」了一声。 「但我也粘你呀。」许洛蹭蹭他,挨着他的肩膀撒娇,「你看你,以前特别烦我粘你……」 「……」顾年祎拿他没办法,被他蹭了两下脸都通红,无奈地抓着他的手。 他嘆了口气,把这档案袋丢到了一边:「……所以他每年会把这些和你的事情整理成册寄出?那么是给谁看呢?」 「不知道,我也是今年打开看了才知道这件事,所以,或许这也是他喜欢对别人说我是他的『作品』的原因吧。」许洛道,「是不是一切都有点眉目了?」 顾年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还是有点无法理解。」 许洛低头头:「以及……」 他拿出了最后一个小u盘,给了顾年祎:「这个。」 「这是什么?」顾年祎奇怪道。 「这里面有两段加密的视频,我暂且找不到密码,也不敢找任何的技术去破解,生怕破解后泄漏或是出现一些不可预估的事情。」许洛说,「然后还有一段公开的视频,我没有看过。」 顾年祎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不去看,不过,当许洛用笔记本电脑打开了那个u盘之后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视频的封面是一个男人的脸,文件名是for_xuluo。 他正襟危坐在屏幕之前,赤//裸着上身,头髮松散着落下来,似乎刚洗完了澡,顺便录了一个视频那么随意,男人的脸庞看起来雄性气息十足,但顾年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他有偏见,感觉他身上环绕着一圈森然阴气。 他就是乌溧。 因为视频的原因,连封面放在这里,顾年祎都有种自己要和对方面对面说话的压迫感。 这可是乌溧,撇开旗山实验这些因素不谈,他还是个牵扯过走//私大案的人物,是对于自己如今恋人的直接加害者。 但顾年祎仍然还是尊重许洛,如果这个视频单独分享给许洛,其实他没有必要参与来看。 「他特地录给你的视频?」顾年祎蹙眉道,「你可以单独看,我不介意的。」 第262页 「你觉得他会录什么好东西给我吗?」许洛把光标挪动上去,「你和我一起看吧,我不想一个人看。」 顾年祎莫名松了口气,道:「好。」 光标落下,视频开始播放了。 有乌溧的画面开始活动了起来,他双手握在一起,前倾身体,用他的低音炮开口道:「嗨,许洛。」 「如果你看见这个视频,很遗憾,证明我没有顺利度过这一年。」乌溧说,「其实我还挺期待我用定时邮件发给你的时候,你接收到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 定时邮件? 顾年祎双眉拧在了一起。 「其实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把你折磨得深夜不敢闭眼睡觉,遍体鳞伤,让你深切感受到了什么事真正的gaslighting,你仍然还是那么爱我……我有自信,我死后的十年,你也不会忘记我。」乌溧摊开双手,「是的,除了我不爱你,我们的一切好像都很顺理成章。但是让你成为一个听话的孩子,这个过程实在是太漫长了,很多时候我们为了达成控制一个人的目的,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顾年祎悄悄握紧了拳头,许洛则是一只面无表情看着电脑屏幕。 「好,说重要的事情之前,我们先来做个小小的实验。」乌溧笑着看着屏幕,「许洛,看着我。」 他的声音充满着蛊惑力,至少原本歪着头站得懒散的许洛,在听见这句话后不自觉站直了身体。 「许洛!」顾年祎意识到了什么,侧头看他,低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乌溧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小狗,小狗最喜欢吃什么……?」 「……生肉。」许洛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开口,接着迅速捂住了嘴。在那几秒之内,屏幕切换了画面倏然出现了一块红色的、正在滴血的肉,许洛被这破有冲击力的画面吓一跳,他尖叫了一声,跌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啊……」屏幕马上切换了回去,乌溧带着无奈的笑意道,「别怕,宝贝,你吓坏了吧。」 「许洛!先别看了!」顾年祎马上抱住他,要伸手去拿滑鼠,「我去把他关了。」 乌溧却没有给他任何的喘息机会。 「现在。」乌溧和屏幕外的他们对视道,「回答我,你怎么了?」 「……」许洛在顾年祎的怀里开始不自觉颤抖,伸手抓住了顾年祎的手腕。 「三、二、一……」乌溧打了个响指,「乖孩子,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 顾年祎听见耳边他的声音,许洛双眼不自觉流出眼泪,哑着嗓子道:「我……饿了。」 顾年祎见状把他抱得更紧了,他单手按着许洛的头,让瞬间紧张慌乱的许洛能安静下来。许洛在他怀里,只露了一只眼,死死盯着屏幕上微笑着的乌溧,然后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好了,实验结束。」乌溧笑得一脸自信,他点了点屏幕,道,「言归正传,我不会让你那么孤单的。我在你的身上,放了一个东西……它通过一些特别的手术进入你的体内,你不会有任何的记忆,就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见生肉就会觉得饿一样,这个东西它就这么悄悄的藏在你的身体里,感受你脉搏的跳动。」 许洛瞳孔一缩紧,手抓住了顾年祎胸口的衣服,用力揪着。顾年祎赶紧握着他的手,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在……」 「这个东西,很重要哦。」乌溧说,「一旦我死了,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只有你。嗯,所以你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拿出来研究一下。」 「但我劝你别这么干……」 乌溧指了指镜头:「你啊,心软也很笨,控制不了这些东西,最后可能只会落入非必要的人手里,这不是我想看见的。眼看着我的世界运输网络就要形成了,我的药品就要被送入每一个需要它的人手中,我给那些没有耐心的人,提供一些高效的服务……而我,可能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办法继续它了,那就让它一直在你的身体里吧。」 「……」许洛慢慢从顾年祎身上坐起来。 「怎么样?」乌溧笑出一口白牙,「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吧,因为在茫茫人海里我选择了你,所以我死了也要折磨你。」 第129章 安宁 「我死了,死后最不安宁的人一定是你。」 乌溧说:「我的所有都给你,包括其他人一直想找的东西,他们永远找不到那些是什么,他们会代替我折磨你。」 「你身上会永远背着那些印记。」乌溧说,「除非你死了。」 许洛抱住肩膀,捏着自己颤动的手臂。 顾年祎如何也想不到,乌溧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真实的代入感,疯狂的话语,哪怕他们在时空的两端交错见面,顾年祎仍然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何况是许洛呢。 许洛正看着屏幕上的人。 视频至此结束了,接着自动开始从头播放,乌溧又对着屏幕说了一句:「嗨,许洛。」 ——「啪。」 顾年祎把笔记本电脑直接合上了。 许洛愣在原地,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笔记本上,戛然而止的对话里。 「我们明天就去医院检查。」顾年祎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就把那个在你体内的东西拿出来。」 第263页 「然后呢?」许洛一边眉毛微挑,双眼空洞。 「……总要拿出来吧。」顾年祎把他身体掰过来,捧着他的脸,「……没事了,先别想这些,今天到此之外吧,我整理下东西我们先拿回去再研究。」 许洛低着头,慢慢伸开手搂住他的腰,接着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顾年祎看完了视频,心像是被从身体中割出剖开,刺痛到他说话都不利索,要咬紧腮帮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再也没有人敢对你这样,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年年。」许洛埋着头,鼻音很重,「我真的饿了……我想吃东西。」 顾年祎知道他在哭,也知道他相当害怕,安抚了他一会想着或许吃东西可以转移一点注意力。他带着许洛先上了楼去,刚才他们吃剩的一些饭菜热了热,明明才刚刚吃过饭,顾年祎也没有思考他到底为什么又饿了,想想又给他煎了俩鸡蛋,有限的厨艺只能做到这些,顾年祎端着鸡蛋走过去的时候,发现许洛已经把东西吃完了,并且给自己已经灌了一瓶子的啤酒。 「你慢点……餵。」顾年祎抢下了瓶子,许洛抹了抹嘴唇,低声道,「我没吃饱。」 说着,他又拿走了顾年祎手上的两个鸡蛋。 顾年祎看着他吞了一个,就预感到了不妙,等他脚下一动,忽然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一低头,地上有个还有牙印子的速冻饺子时候,顾年祎吓得立刻他握住许洛的手道:「喂,好了好了,你已经吃饱了。」 「……」许洛没有理他,艰难地咽了一口鸡蛋。 「许洛!」顾年祎喊了他一声,把他手里东西拿过来扔到一边,道,「你已经吃饱了。」 「我有点难受。」许洛捂住肚子。 顾年祎单膝跪下去给他揉了揉,许洛脸色苍白,忽然捂住嘴大力咳嗽了几声,接着站起来,一把推开了顾年祎,向着厕所跑了过去。 顾年祎跨步跟随他后面,到了卫生间门口被许洛一脚踢回的门撞到了挺翘的鼻子,接着就听见门口的咳嗽声呕吐声。 「……」顾年祎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里面的声音停息,开启了沖水声,他才道,「许洛,我进来了。」 他开了门,许洛跪在地上,头靠着洗手池的柜子。顾年祎拿了水给他漱口,道:「好点了吗。」 「我是不是没救了……」许洛像吊着最后一口气,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如纸,他怔怔看着地面,「他都死了……我现在又在干什么?」 他垂着眼,长睫毛上挂着水珠。 「他都死了,在视频里说两句话,只要两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许洛说,「……年年,我真的不是装的,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不是。」顾年祎马上坐地上,抱着他道,「你也说了,他已经死了。你可能有其他的心理疾病,你以前一直在规避,也知道怎么规避,现在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我们就去治好它。」 许洛坐在地上:「能治好吗,那么久了。」 地上留着一滩滩的水渍,已经沾湿了许洛的裤腿。他有些脱力地垂下双手:「能治好早就治好了,还有,其实我以为它已经好了……它原来只是……」 许洛声音像滚落在地上的弹珠:「……沉睡了?」 顾年祎无声地安抚他。 「如果一直好不了呢?」许洛把头靠在顾年祎的肩膀上。 「那我也一直守着你。」顾年祎说,「地上凉,换身衣服,你睡一会,我陪着你。」 许洛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顾年祎就拦腰把他抱起来,感觉到他的头无力垂在他的颈窝里。 他带着许洛上了三楼,进了卧室,想起方才许洛还坐在楼梯上,和他说着自己的过往。那仅仅是剖开了一小部分而已,他还有更多更多的,顾年祎无法理解的世界。 他和许洛在一起,很多时候都在感受着这种短促的转变,让他有种无以言说的撕裂感。 但既然已经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准备,他不会再想那么多了。 把许洛放在床上,躺在旁边哄着他睡了。许洛双手捏着被单,一会慢慢松开,唿吸也均匀了。顾年祎记得他说过,如果自己在身边的话会很安心,睡得也很好。 顾年祎小心翼翼下了床去。 去厨房倒了杯水,顾年祎狂灌了自己两口,回到了地下室去。他把那视频那出来看了一遍,自己一个人看的话,除了想把这故弄玄虚的神棍拉出屏幕打一顿,顾年祎没有别的太多的感觉。 果然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这种实验的含义吗? 顾年祎把u盘取下来,之后他可能会去找技术破解一些另外两个视频内的东西。不过他还挺害怕万一解码出了一些关于许洛的东西,许洛可能会进一步崩溃。 再重新看向那张照片,顾年祎感觉挺头疼的。 他给孙城明发了个信息,询问他盯一下当时那两具冷柜内尸体的事情,孙城明道:「之前我们一直在忙陈郝的案子,我得休假结束去问问。」 「对哦,想起来了,你也在休假。」顾年祎看着一池塘的锦鲤,对着它们丢下了一些吃食。 「你不是和许医生在一起吗?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孙城明道。 「……」顾年祎嘆了口气,拍拍自己手上的碎屑,「说来话长了。」 第264页 「许医生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事啊。」孙城明道。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回头我会把东西带回来。」 「好吧。」孙城明道,「你不在这几天李队火气还挺大,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顾年祎问。 「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说的。」孙城明说,「你可以别管他,你好好休息。」 顾年祎挂了电话,从自己里又翻了个号码。 半晌,那个号码接通了:「餵。」 「喂,你好。」对方道。 「……」这种您哪位的语气,让顾年祎无奈道,「林律师,你没存我号码吗?」 林濮沉默了一下,说:「没有,这是我工作手机,不存号码。」 「哦。」顾年祎道,「那个……」 「许洛怎么了?」林濮马上问。 「……」顾年祎道,「他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顾年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林濮粗略说了一些,道:「他以前这样过吗……」 「没有。」林濮说,「有过也不会告诉我,只有一次发烧了撑不住让我送他去医院,一个人说了乱七八糟的胡话。」 「这样……」顾年祎道。 「许洛的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舒蒙的医生还是他介绍的,但实际上他的病情更特殊一些。」 林濮吸了口气:「如果你想给他治疗,首先答应我,你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当然是真的。」顾年祎说。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因为这真的很折磨人。首先你要对他有足够的信赖和耐心,其次如果你坚持不下去了,随意的抛弃就是对他的二次伤害。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我再清楚不过了。」林濮道,「所以我劝你慎重考虑,所有的感情可能有一段激情时刻,趋于平淡之后你还能继续坚持成什么?或许就变成了亲情,或许就变成了厌烦。」 「我觉得你太小了。」林濮说,「我到此刻都不觉得你和许洛适合。」 「你说的对。」顾年祎喃喃道,「但这不是我放弃的理由。」 「之后的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你都要在对方的阴影之中。」林濮说,「你愿意?」 「嗯。」顾年祎语气里满是坚定。 「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林濮道,「他现在在睡觉吗?」 「是。」顾年祎看了眼手錶,不知不觉聊了那么多,「我得去看看他了。」 「好好想想这些问题。」林濮口气严肃道,「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尽早把他送回来。你不在的那一个月,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但至少很平静。」 「好。」顾年祎说。 第130章 陪伴 顾年祎刚挂了电话,还没有进屋就听见了屋子里的声音。 他惊觉是许洛起来了,赶紧快步走进去,在门口换拖鞋,一边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许洛。 「你怎么起来了?你才睡了一个小时。」顾年祎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他面前道。 「我……好了。」许洛微微点头,神色还是很温和,「帮我倒杯水吧。」 许洛看起来,确实恢復平静了。 顾年祎走到餐桌前,给他倒了杯白开水。一边脚不小心踩到了地板上的半硬的物体,他低头一看,是个已经化冻的饺子。 饺子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顾年祎不敢捡起来,只能不动声色倒了水,接着等许洛转身下楼的时候干脆利落低头捡起来丢垃圾桶一气呵成。 然后道:「你真不再躺一会吗。」 「不了。」许洛喝着水,语气还有些抱怨说,「你也不陪我。」 「我陪你。」顾年祎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敞开,「靠着我好了。」 许洛捧着杯子躺他怀里,把投影仪打开,拿着遥控器道:「不睡了,我们看电影吧。」 「好。」顾年祎垂头能看着他发顶,「你想看什么?」 「无所谓。」许洛说着捏捏脖子后面,似乎在调整自己的颈部状态。 墙面上播放着电影,顾年祎的思绪却还在之前和林濮的对话里,顾不上什么电影的情节。 林濮说的每一句话,顾年祎都反问了自己一句,他可不可以?他是不是在这么几个月里已经爱许洛爱到了这种程度?之后他可以做到吗? 他是不是可以在接下去的三年、五年、二十年,陪着他一起克服疾病,甚至忍受他如果治癒不了的疾病,最后自己要跟着他一起痛苦地走过这一生? 顾年祎心里没有底。 他不免又想到了曾经的不少案子,其中有一件印象深刻。当时汪呈还在,他们组破获了一起案件,破案的速度很快,犯罪者是一位六十八岁接近耄耋之年的老人。他杀害的是陪伴自己三十余年的爱人,因为爱人在产后就患有重度抑郁,儿子忍受不了她的性格出国后再也没有回来。 用这位杀人犯的话来说:「我三天两头要忍受她自杀,最后不如帮她了结。但我还是很爱她,我们到死都是夫妻。」 顾年祎当然是觉得,这些话不过是他上庭之后以夫妻关系为自己开脱、企图逃避死刑的藉口罢了,但现在想想,他有时候看问题仍然过于片面,比如当自己有一天要想着他和许洛的未来。 人性是复杂的,人格是立体的,他也仅仅是和对方接触了几天。他和爱人长期的生活之中,所面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他确实苦恼过,只是用了最不该用的方式去解决。 第265页 他说到底终究是个人,有七情六慾,有喜怒哀乐,但他最害怕的是自己放弃,最后同时伤害了两个人,毁了两个人的人生。 不……他不可能放弃。 他一定会把许洛从泥潭里拉出来,他已经有了决心,只是他还不知道怎么做准备。 他撇了一眼垃圾桶里的那个带着牙印的速冻饺子。 「年年。」许洛忽然开口。 顾年祎收回了思绪,垂头应了一声:「嗯?」 「对不起。」许洛抱起膝盖说,「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顾年祎收紧手臂抱住他。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许洛说。 「会。」顾年祎没有犹豫道,「我不光会一直陪着你,还要治疗你的病,还要找到这些事情的真相。听起来很困难,很不可思议,但把这个时间延长到一辈子,就会觉得足够了。」 许洛没有说话,他闭着眼向后仰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笑了起来。 顾年祎垂头去亲吻他,从鼻尖吻到他的下巴,最后啄了啄他的嘴唇:「你能相信我吧。」 「相信你呀。」许洛闭着眼说。 晚间的时候,许洛先去洗澡睡觉。顾年祎哄着他睡过去之后,又回到了地下室,他把所有有用的信息都收集的收集拍摄的拍摄。 之前确实也有疏忽的地方,还比说这些很容易就看得出的「日期」问题,还有这些视频,不知道剩下两个还会有什么东西,最后就是许洛体内的,乌溧放入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 休假结束之后,顾年祎和许洛回到了白津,顾年祎带着许洛去医院检查,试图找到这个在他身体内存留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没有什么印象吗?」顾年祎开车的时候问许洛,「或者这些年,你都不觉得哪里有不舒服吗。」 「没有。」许洛摇摇头,看着自己手指,「我也有过正常的体检,没有查出过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顾年祎越想越气:「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个东西应该是非常小的金属,或者类似起搏器一类的东西?它在体内不影响人体的正常工作……只是这么被藏在某个地方?」 「总之,既然是个异物在体内就一定会被发现,一定可以把它取出来。至于它到底最后是不是如乌溧所说的,是个重要的东西,我们另当别论。」顾年祎道,「没有比你安全更重要了。」 如果体内存在金属物品,去医院x光拍片检查是会显影的,检查结果隔天取得后,显示并未在许洛的体内发现任何的金属异物。 「没有东西?」顾年祎看这片子道,「难道是那个混帐骗你?故弄玄虚的把戏吗?」 「我不知道。」许洛手里拿着黑色透光的片子发呆了一会,又道,「他确实挺喜欢骗我的,嗯,这可能也是操纵的一部分吧。」 两个人在车上,顾年祎点了根烟,开了车窗,在停车位旁边看着窗外。许洛则是继续回忆道:「还有,他一直提出的那个……我会吃生肉,吃尸体的事情。」 顾年祎手指捏着烟顿了顿,把烟送到嘴里,侧头去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去看他:「嗯。」 「我后来自己悄悄去医院检查过,无论那是什么肉,都可能有寄生虫的风险。介于我平时根本没有吃任何生食的习惯……嗯,偶尔会吃三文鱼日料,但我无论检查我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许洛把东西丢到后座,看向顾年祎,「所以虽然我脑子里充斥着这些画面,我也感觉得到我经歷过,但我的身体却没有给我任何的反馈……」 顾年祎灭了烟,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嗯。」许洛点点头。 「明天我们把东西送局里去,看技术能不能破解两段视频。」顾年祎看着许洛,「如果……」 许洛接话道:「放心,如果需要,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们。」 「……」顾年祎嘆了口气。 「没有告诉你保险柜的事情是我的错。」许洛笑笑说,「我想逃避的时刻太多了,也对现状很没有自信。」 「谁也没有自信我们可以做到哪一步。」顾年祎道。 许洛点点头:「对……」 顾年祎踩下油门,车慢慢向前滑行了半步,他道:「如果以前不行,那么从现在开始,相信我。」 车子开始滑行,提示系安全带的声音响起,滴滴滴的声音不休止。许洛愣了一会才把安全带迅速一抽拉,卡进了安全带的槽中。 …… 虽然生活趋于了一阵子的平淡,开始逐步走入了冬季,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年底,案件发生的频率相对变高,今年又因为金融市场的国际问题而的持续低迷,政策的不断变更,许多企业撑不过寒冬。 黑溪市内已经发生了多起因为欠薪讨薪、以及工厂办公室被抢劫的案件。 十一月的开头,顾年祎从室外进入温暖的办公室,还没脱下围巾,就听见了指挥中心的接警广播。 「……这么早。」顾年祎把拖开的椅子又塞了回去。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许医生今天没和你一起吗。」孙城明道,「许医生这两个月帮助局里做的犯罪画像不少都已经印证了呢,之前陈郝的案子他做的青少年犯罪心理和行为的报告也被收录在业内的期刊上,这几个月他还挺辛苦的呢。据说这个月测算系统会重新开放,可能也还需要他帮忙。」 第266页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明眼人都看得出,局里为了保护他,掌控他,留住他。自从弥州别墅敞开了大门,警方进一步掌握住了动向,许洛的自由可能就更加需要掌控了。 再者,许洛需要治疗。 十月的最后一天,顾年祎和许洛商量治疗的事情,他事先走访了几个机构也谘询了林濮之前说的许洛知道的那个地方,许洛知道后没有同意,表示自己并不想进入全封闭式治疗。 「我大部分时间是正常的,我不想进去。」许洛道,「我想和心理治疗师一周三次见面治疗,其他时候还正常工作。」 顾年祎还想反驳,许洛马上道:「年年,我说过,我只是规避治疗,因为我自己完全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现在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积极面对,所以……我不会逃避,这种方式也很适合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嘞,准备开启新案情了。 第131章 死亡 许洛在治疗方面看起来还算是配合,自己联繫了一个医生,医生当时给了他不少的方案。 心理创伤和抑郁症方面的治疗方向不同,许洛的病因复杂,医生也认为完全可以靠吃药和心理疏导调节,当然医生也希望他可以考虑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但谁都知道这类治疗都有一定的副作用,会对记忆和其他方面都有一定的影响,而且国内对于这个技术是否完善是否有可能存在的后遗症,都不得而知。 无法选择性遗忘,这就如赌博一般,可能许洛会忘记顾年祎和这段时间的事情,而记住之前的事情,可能会全部忘记,整个世界都会变成陌生,他的生活会变得破碎。 许洛否定了这样的治疗方案,他坚定觉得,记忆痛苦,失忆也很痛苦。这些回忆是他痛苦的根源,但至少这段时间他需要坦然面对,失忆对于他而言是逃避。 许洛说,舒蒙之前考虑在封闭环境内小半年不见林濮单独治疗,也有一定的原因在里面,万一某天自己变成了这个世界的陌生人,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熟悉的人、自己的爱人,自己变得痴傻也难以恢復,自尊不允许。 当时许洛一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看着顾年祎:「而且和你分开那么久,我会疯的。」 「……」顾年祎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着了许洛的道,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心软,这种矛盾的心理已经围绕他好几天了,他只能充分尊重许洛的选择。 ——「哎,美女企业家啊……」孙城明的话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什么。」顾年祎勐一惊醒,想自己不能在工作时想这些,赶紧倾身看向他。 「这是早上金大队长发来的,死亡的是位美女企业家。」孙城明给他展示照片。 顾年祎看着平板上的照片,张着一张不太有记忆点,但就是觉得漂亮的脸蛋,化着精緻的妆容和精修的照片,完全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你看,她以前是时装模特,不过因为容貌没有记忆点所以不太出名,后来吃了第一批网际网路自媒体的红利,做服装行业出名了,这几年主要做直播达人机构。本人已经三十八岁,是不是很漂亮?」孙城明道。 前排开车的警察闻言转头道:「整的啊,能不漂亮吗?」 「你这话说的很有偏见哦老陈。」坐在隔壁副驾驶的谷新新说,「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职业需求,她既然是做模特的,需要自己外貌漂亮,稍微改变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 顾年祎看了她一眼,老陈道:「是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她整容过度,明明以前也很好看。」 「你认识她?」顾年祎拿出照片给谷新新看。 「认识呀。她的中文名叫葛琳,在网上叫tina。」谷新新点头道,「她之前是做台前,后来开始做幕后,旗下还有不少的网红我都蛮喜欢的,跟着她们一起学穿搭和化妆,所以……知道她出事了我还挺不敢相信的。」 「先别聊了,顾仔,你先看看这个,这是葛琳生前的最后一段影像。」孙城明展示给顾年祎看。 一段黑暗的影片之中,葛琳穿着一件肉色的无痕内衣,正穿梭在一些满是黑白晚礼服的大试衣间中,把每件衣服都在身上比划着名,最后挑选了一件一字领泡泡袖的短款缎面小礼服。这段拍摄手法像纪实类,镜头非常抖,甚至有些镜头像是在衣柜中伸出一个摄像头,葛琳对着镜头前倾身体,像偷拍似的拍摄到了她的红唇下巴和颈部。。 这种窥探的感觉,让顾年祎不舒服又压抑。 他正看到一半,孙城明忽然按了一下暂停。 「干嘛?」顾年祎吓一跳。 「前、方、高、能。」孙城明一字一顿严肃道。 「?」顾年祎还没反应过来,孙城明点了继续,镜头跟着葛琳的背影走动,走远,当你正在欣赏着她漂亮的美背蝴蝶骨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满屏的深渊。 顾年祎看着镜头慢慢拉远,倒吸了一口冷气。 深渊不是深渊,是蓄了口水、被支架撑住的的口腔,还有她的牙齿,拉远了是她涂了哑光口红的嘴唇,上面还有道道唇纹。接着是她惊恐的眼神和脸…… 推远了镜头,是被反绑着手,张着嘴向着天花板。 啪。 白色的字体仓皇打在了最上方——《自我终结的72小时》,tina.g新品线上发布会。 第267页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一幕从出现到打上标题字母前后不过三秒的时间,快到感觉得到它的仓促。 「怎么样?我的高能预警不错吧?」孙城明还得意道。 顾年祎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脖子的动脉突突跳,缓了一会才道:「刚才是什么东西?」 他边问着边拉动了进度条,回看刚才那段惊悚一幕。 「葛琳和她的团队策划的,她最新的自有品牌的线上发布会的一个线上预告视频,本来这周三也就是后天,她将进行线上直播的。」孙城明给顾年祎看她公司的官方微博,「现在直播预告都没撤下呢,她的粉丝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官网的直播页面在顾年祎看来做得无比黑暗惊悚,和这视频有过之而无不及,主题似乎就是「自我终结」,阴郁的风格遍布全部地方,不过大多数评价都是「满满的高级感」和「期待新品」一类的话,似乎对这种黑暗朋克的风格非常喜欢。 「本来是这么一场直播策划,主题应该是她挑选最美丽的衣服和化最美丽的妆容,最后完成一场自杀。」孙城明道,「这就是个直播和新品的预告。」 「没想到最后成为了死亡预告……」顾年祎道。 「你说对了啊!」孙城明拿着现场发回的照片,「因为她真的就是这么死的。」 画面内,葛琳仰头躺在椅子上,大张着嘴,双手被反剪着无力地垂在身后,头髮披散下来,真的就是预告内一摸一样的姿势。 顾年祎脑内循环了一下方才那句《自我终结的72小时》的字样,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翻看了一会葛琳的资料,之后就等到了地方,他们队里几辆警车在楼下一停,警戒线一拦。顾年祎抬头,黑溪市中心寸土寸金的cbd,旁边就是金世广场,几年前这里有一桩震惊全国的绑架爆炸案,顾年祎记得那会自己还在警校上学,当时去开展营救的还是他的魏叔魏秋岁。 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一对姐弟,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在前年因为危害公共安全刚刚被判刑,因为当时以一个小丑的形象出现在金世广场的大屏上,以炸//弹要挟警方重开案件调查,之后虽然无人员伤亡,但这件事引起的轰动还是不小的。之后这几年,小丑这个形象又逐渐因为影视流行起来,变成了一些三观不正年轻人之间的争相模仿的乐趣所在。 顾年祎想,这地方真是不太平,难不成还真是风水不好吗? 早晨九点多,一些刚要上班的白领被拦在了楼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洛怎么没和你来?」李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背后,给他抬起了警戒线。 「他不是请假了吗?」顾年祎道。 今天是心理医师上门诊断的时间,上下午都要做一系列的测试和治疗,许洛就请了一整天的假在家里休息。顾年祎恰好遇见了案子,早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来了。 「许洛有时候还挺有用的,还有,没事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李邰道,「要不要给你们弄个警队的宿舍,让你们俩住在一起?」 顾年祎咳嗽了一声。 「……」虽然话里是让顾年祎监视保护许洛,但怎么听怎么别扭。 「谢谢,不必。」顾年祎无语道,「我会好好看紧他的。」 几个人进了楼,孙城明道:「这楼真大啊,他们公司在顶楼,规模也有百来人了。这种办公楼里出事,进出都有摄像头,所以也不用那么担心。」 「监控已经调取了吗?」顾年祎道。 「还没呢,现场都还没看见。」孙城明道,「早晨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来打扫的清洁人员,不过这个人不是物业的人,是葛琳特地请来打扫的。」 正好电梯开门,门口被拉了根黄黑的警戒线,接着顾年祎看见了分局刑侦大队的金队长金尤立。 上次案子一别,后来就是在汪呈的追悼会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顾年祎和他打了个招唿,对方看见他,还道:「哟,小顾,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 「……」这种长辈用语,已经二十七岁的顾年祎也不能倖免,「是吗?」 「你师父走后,你辛苦了哦。」金尤立道,「你也不来找我,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啊。」 「金队,我也没什么困难。」顾年祎无奈笑笑。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顾年祎道:「我们看看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新案件开始咯。 应该不是最后一个案子吧。 第132章 谋杀 几个人进了楼,孙城明道:「这楼真大啊,他们公司在顶楼,规模也有百来人了。这种办公楼里出事,进出都有摄像头,所以也不用那么担心。」 「监控已经调取了吗?」顾年祎道。 「还没呢,现场都还没看见。」孙城明道,「早晨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来打扫的清洁人员,不过这个人不是物业的人,是葛琳特地请来打扫的。」 正好电梯开门,门口被拉了根黄黑的警戒线,接着顾年祎看见了分局刑侦大队的金队长金尤立。 上次案子一别,后来就是在汪呈的追悼会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顾年祎和他打了个招唿,对方看见他,还道:「哟,小顾,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 「……」这种长辈用语,已经二十七岁的顾年祎也不能倖免,「是吗?」 第268页 「你师父走后,你辛苦了哦。」金尤立道,「你也不来找我,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啊。」 「金队,我也没什么困难。」顾年祎无奈笑笑。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顾年祎道:「我们看看现场。」 办公室在靠顶层的地方,视野非常不错,普通员工办公的地方就能俯瞰城市,总裁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顾年祎进门的时候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因为他即将看见方才视频上的那一幕。 进门,之前那个痕检的小姑娘安冉也在,看见顾年祎后和他打了个招唿:「早,顾警官。」 顾年祎对她点点头:「早。」 戴好头套鞋套口罩,踏着透明踏板进入了室内。彼时痕检人员已经开始作业,而这个办公室内没有任何的血迹,非常干净,除了空气之中的臭味,顾年祎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葛琳的尸体就在办公桌边的座椅上,她大张着嘴,手脚被反绑着,嘴部被一个支架撑开。 她穿着条一字肩的水红色连衣裙,脸部颈部和前襟都有非常明显的口水渍。而因为室内温暖,尸体开始成为蝇孵化的温床,那些贪腐的小生物开始在她的脸部喉部飞舞着。 果然和视频上的一摸一样的姿势,顾年祎虽然做了准备,视觉上的冲击力一点不小。 尸体的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生前可能因为无法排泄最终都无法忍耐满地都是,而死前双眼闭上死状也显得痛苦异常。 「这是……活活,饿死的?」顾年祎站在一边道。 「具体死因法医还未调查完全,不过正好逢周末两天,葛琳的办公室是不让楼内的物业打扫的。因为她最近一直在用一款软体,里面的管家会来打扫卫生的。」现场的一个警员道,「这是葛琳的助理告诉我们的,是个管家app。」 「管家app?」顾年祎最近频繁听见这个词,总感觉怪怪的,道,「所以她之前都是要求管家打扫,而不是大楼的清洁?有说过原因吗?」 「对。」警员道,「就说觉得阿姨打扫的不干净,自己又花钱请了。」 顾年祎点点头,这边又来和孙城明核对对方的社会网。 「葛琳目前名下有三家公司,全部是做网红孵化的机构,主要涉及的就是直播和模特演艺行业,这几年她在圈内积累起来的人脉不少,事业也就越做越大了。她已婚,育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她老公黄伟民挂在她的一家公司名下做总经理,据说当时两个人也是因为行业认识的。」孙城明道,「目前已经联繫到了他过来了,他还在电话里嚷嚷着知道谁是兇手,说过来告诉我们。」 「他老公我知道诶。」谷新新在一边道,「大家都喜欢在背后说她老公没她厉害,勾搭上了白手起家的女网红,吃软饭的什么的。葛琳对他倒是很好,一直说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创业。」 「你觉得这是杀机吗?」孙城明怼了一下顾年祎。 「……」顾年祎翻看着警员找公司了解情况时录的简单口供道,「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没有必要杀了她?杀了她,财源不就断了?」 顾年祎道:「他们有没有买保险,是不是有最终受益人?或者女方是否有立遗嘱一类的?」 「嗯,在查。」孙城明说,「我是觉得这种案件百分之八十是男方为了钱的蓄意谋杀,你别说,有的男人真的很信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套,更何况他老婆相当牛逼。」 「确实,你不能这么理解一个暴戾的男人。」谷新新也道,「老婆比自己事业有成,年轻又漂亮,本来就自卑心理作祟。」 「我说你们,别上来就下结论,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顾年祎无语道,「私下说说就算了,别打扰其他人办案思路。对了!刚才说是管家发现的尸体是吗,那他人呢?」 「在隔壁办公室坐着录口供呢,你要见见他吗?」孙城明道。 「好,我去一趟。」顾年祎道。 顾年祎进了办公室,里面正坐着一个长相还不错的男性,他看见顾年祎后,还微微对他点了个头。 这礼貌的态度让顾年祎也不得不回了个礼,他坐到办公桌边沿,看着那管家道:「是你最后发现尸体的?」 「对,是我。」管家道,「因为葛总定制了我们的服务一个月,上周她和我订好了时间,我就直接来了。」 「你来过这里几次?」顾年祎打量着他,「主要是做什么?」 「来过四次,主要是做整理和打扫工作。」管家道。 「那么你来的这几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吗?」顾年祎问。 管家仔细想了一下,道: 「之前几次都很正常,就说我最后一次见到葛总是在上周四的时候,葛总从外面回来,见完了客户似乎非常生气。当时摔了很多的东西,我之后一一把它们归类清扫完毕。」 「这个客户我们已经在积极联繫了。」一旁录口供的警员抢答道。 「好。」顾年祎抱起双臂,手按住一边的摄像头,对准了管家,「你说你和她接触过四次,你对她的印象是什么?」 管家垂下眼思考了一会,道:「喜怒无常,也非常喜欢刁难我们。」 管家抬眼:「但我们见过很多这样的客人,毕竟是为客定制的服务,价格也不便宜,所以也没有觉得不正常。」 「她的丈夫,你平时接触得多吗?」顾年祎问。 第269页 「没有见过。」管家看着顾年祎,「不过……」 「不过?」顾年祎挑眉。 管家说:「在我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有一个打扮年轻潮流的男孩正在和她吵架。」 这句话顾年祎错觉说的暧昧,他抱紧了手臂,想着你刚才说没异常了,得了又是一位挤牙膏选手:「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应该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工作的时间到了,来敲办公室门,正好那个男孩从门内出来,看见我之后他就直接走了。「管家道。 」没了?」顾年祎说。 「没了。」管家道,「就是忽然想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正巧有人敲门,顾年祎喊了句「门开着」,孙城明就进来了,也跟着进来加入了谈论。 「他丈夫已经到了。」孙城明说。 「好,你先问着他。」顾年祎说着出了门。 员工办公室内,因为出现了谋杀案,众人被集中在了一起。无法进行接下去的工作也暂时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只能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小声说话。 顾年祎就看见了葛琳的丈夫,他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叫黄伟民的中年男性,但中年的男性似乎不注重保养,髮型油腻脸部粗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精神,见到顾年祎的那一刻,他仿佛被打了鸡血似的瞬间回神,急切喊道:「警官!警官!我知道是谁!我知道是谁杀了我老婆!肯定是那个大学生小白脸,肯定是他!」 第133章 嫌疑 「……」顾年祎点了点桌子,道,「你坐下说。」 「我老婆她在外面有个情人!那个小白脸叫周鹏,是个大学生,今年读大四。平时穿我老婆的用我老婆的,我作为她男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几天那大学生要钱要的变本加厉,肯定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把她杀了!」黄伟民喊道,「我前几天刚看了她的手机聊天记录!」 顾年祎道:「你监视她?」 「夫妻之间这都不算隐私吧。」黄伟民理直气壮道。 技术他们也正在检查葛琳手机内、电脑内的一些聊天内容。顾年祎之前听了管家的说法,基本可以确定和葛琳争吵的那个男人就是周鹏,和黄伟民的描述也一致。这么一结合,可以知道这件事的大概。 「您先别激动。」顾年祎说,「我理一理,你说他和你老婆有婚外情?然后你发现他们有矛盾吗?」 「肯定有!」黄伟民说,「这里保安说前几天他还来找我老婆要钱,之后还不欢而散,这难道不是有矛盾?!我就是因为这个,我怕我老婆被他怎么样了,所以才偷看我老婆手机的。」 婚外情和矛盾。 两个凑在一起,能形成浓重杀机的词彙。 顾年祎用手扶着下巴:「你最后一次见到葛琳是什么时候?」 「周六。」黄伟民说,「也就是11月1日的时候。」 「当时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干什么?」顾年祎道。 「我没有和她见面,在电话内说了点工作上的事情,她当时正在因为这个视频在气头上,所以我们没有多说什么话,我还问她是不是在办公室内,要不要我来一趟。」黄伟民说,「她表示不用,而且最近对我也没那么在意。」 「视频?」顾年祎微微歪头。 「是啊,这个视频是外包给gg公司拍的一个联名款,虽然拍完了但是我老婆不满意。她觉得这个视频过于露骨并不符合她的产品定位,但是视频拍之前所有拍板的事情他们也都过了,回头重拍要损失很多钱,于是客户当然不同意。」黄伟民道,「她为这个视频也准备了很久,她认为要修改应该尽早修改,所以挺生气的。」 「我冒昧问一句,你和她夫妻感情生活好吗?」顾年祎问。 「我们结婚那么久了,又是女强男弱的家庭,你觉得我们的感情会好吗?」黄伟民道。 「这么不好,为什么不离婚?」顾年祎问。 「你说的倒是轻巧,如果我们离婚的话,小孩怎么办?这些公司和财产怎么分?」黄伟民道,「反正如今各过各的,现在很多夫妻这样啊!」 顾年祎听他说到这里,平板上也正好看见黄伟民之前也出轨的一些他人提供的信息。心道他们夫妻俩也挺有意思的。 「……很多?」顾年祎颔着下巴,「真新鲜,我可没听说过。」 「反正你们去查他!」黄伟民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就是他!肯定是他觊觎我老婆财产!」 顾年祎让警员过来,给他录入指纹和提取各种有用信息,现在事出突然,人也都算集中,虽然还处于随便聊聊的阶段,但这一阶段的信息也非常重要,直接引导着他们接下去的侦查方向。 他对着技术警员道:「这个叫周鹏的,有查到他其他有用的电子物证吗?」 「手机内的通话记录微信记录之类的全部被删除了,不过这记录还是查得到,只是完全恢復需要一点时间。」技术道,「看来这个人的聊天记录里都是秘密啊,发一次删一次,也没有什么需要留下的回忆。」 他把拉取得一部分可直接得到的帐单给顾年祎看:「你看,葛琳给周鹏手机发红包、转帐的记录可是都在,每次888、999这种都算少的,全是上千的大额转帐。看见没,信用卡副卡都是给他在刷……除此之外啊,葛琳的网购记录之中,给这个地址收件人叫周鹏的发了不少的快递,基本都是名表名包运动潮牌奢侈品。」 第270页 「所以可以确定就是包养关系。」技术道,「他们挺有意思啊,明面上的情人包养关系还怕人看聊天记录?」 「但毕竟是个情人,在还有老公的情况下,删掉也正常。」顾年祎拿着手机划拉了几下,还给了技术,「周鹏那边大概率也会删了,总之能恢復的还是先恢復,我们也不怕他们删。」 「好。」技术道。 「对了,她最近一次和人通话是什么时候?」顾年祎问。 「如果没有删除的通话记录,应该是周六晚间的时候有一个接她丈夫的唿入电话。」技术道,「其他都没有接了。」 顾年祎点点头,又问了些问题,知道目前自己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又回到现场。 两个法医围绕着尸体展开现场的初步尸检,可以根据目前的一些尸体初步特徵判定她死时候的状态和死亡的时间, 「胸口,地板,椅子把手都有液体干涸痕迹,包括汗液尿液粪便痕迹和口水渍,所以这里基本也可以确定是第一现场。」安冉蹲在地上看着顾年祎,「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进食不进水,所以粪便和尿液的干涸时间也已经非常长。」 「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身体内各器官机能到达临界点已经无法支撑,高渗性脱水导致血压下降,肾脏功能原本就有问题,代谢性酸中毒产生肾衰竭,全身器官衰竭造成不可逆后果最终死亡。」法医道,「在此之前,她至少已经有五六天未进食了,单纯靠喝水,水无法位置她体内血清钠浓度处于高值,人体缺水严重,损伤的可不止是身体,还有脑子。」 「……」顾年祎道,「真的是一点点饿死的。」 「嗯。」法医支起一条腿,「意识模煳,因为脱水导致休克甚至肾脏衰竭,外加极度恐惧心率不齐。而且她求生意志薄弱,如果再坚持一下,今天早晨办公室内来人发现了她的样子或许可以救她一命。」 「可惜。」法医道,「主要是她之前也一直处于飢饿状态,根本无法正常运转她的身体。」 法医指着她的手部:「血液不流通,虽然还未因为缺血导致机体的坏死,但至少已经被绑三天以上才会形成这样的痕迹,松绑后尸斑还会移动。」 「我奇怪得是,她丈夫说周六的时候还和她通过话,手绑着怎么通话?」顾年祎道。 法医抬头,蹙眉说:「通话?不可能……他丈夫在撒谎,她死前三天的状态都极度虚弱,估计连句整话都不会讲,更不可能通话了。」 顾年祎眯起了眼。 「可不止她丈夫一个。」孙城明从外面走进来,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手里拿着他的小本册,「楼内几个员工我们也问过了,一个主播模特说,周六凌晨的时候在拍摄现场也和她通过话,当时她头脑清晰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像是被绑起来的样子。」 「……」顾年祎道,「所以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是和她通过话,隔着门说过话,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见过他本人吧?」 「是这个意思。」孙城明道。 孙城明翻着手上的资料,拿出一张照片道:「这个模特叫韩露露,在两年前签到了葛琳的经纪公司。之后就一直跟着葛琳,这几年在葛琳的安排下一直在进行微调整形,时间长了容貌也逐渐改变得更漂亮了。」 顾年祎拿了她的照片看,样貌养眼的女孩子,样貌居然和葛琳有些相似:「她和葛琳的照片还挺像的……」 「流水线上出来的网红,样貌化妆和修片都一样,能不像吗。」孙城明道,「他们公司其他女的长得更像。」 「所以啊,这个案子告诉我们啊。」孙城明拍了一把旁边的谷新新,「不用盲目减肥,尤其,不要考虑节食减肥。」 「……我没有!」谷新新道,「你少来吧……这和减肥不减肥有什么关系啊?」 顾年祎抱着手臂:「我们猜测,葛琳一直不进食的原因是因为即将要到来的直播发布会能够完美上镜,所以前几天一直都在空腹状态,只靠水维持身体机能。」 孙城明道:「显然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身体脱水之后可以让形体看起来更瘦更匀称,我之前就听说过明星啊模特啊会这么干。」 「可是,这些模特和明星不都有营养师吗?会给他们合理搭配饮食什么的。」谷新新道。 「哪儿有营养师?因为这办法最快最速度地可以让自己瘦下去,就算真的有个营养师给她分析搭配,肯定不允许她短时间内着么饿瘦自己的。」顾年祎道。 「但是她是昨晚死的,兇手会不会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她死?毕竟今天就能被人发现了。」孙城明道。 「但是换个想法,如果是精心策划的,用这种办法反而可以逃避制裁不是吗?」顾年祎在屋子内踱步了一会,「对方熟悉她的这种作风,知道她每次在重大活动之前必会节食,只要利用这一点。」 「那用绳子一系,不就暴露是谋杀了吗?」孙城明道,「让她自己饿死不也挺好。」 「……不繫绳子怎么保证她不饿死?」顾年祎抿着嘴,「确实……不绑又不可能,想杀人可以用各种办法,这绑着的办法不太保险。所以可能周一早晨来确认她是否死亡,死亡了就解开绳子装作意外,没有死亡的话就来补上一刀。」 孙城明道:「可兇手没算到,她定了一个管家来帮她打扫办公室。」 第271页 「嗯。」顾年祎点点。 在现场待了不少的时间,周鹏虽然联繫上了但始终没有出现。这次的现场,除了尸体被反绑着,周围也没有搜索出什么特别的指纹和其他痕迹,兇手没有兇器,唯一能做的就是绑住被害人这个动作。 顾年祎手插在口里环顾四周。 能做到这点的,一来对这里的环境熟悉才能干净利落处理,而来一定是个她信任的人。 「她那时候也基本没有什么力气,都不需要用药物去让她放松警惕。」法医道,「还有这个。」 法医把她嘴里的东西放在证物袋内展示给顾年祎看:「这个撑开她嘴的东西是个四方形可摺叠的支架,嘴唇周围的地方因为大小不合适都已经撑破了。」 「支架之前就放在她桌子上这个位置。」安冉给顾年祎指出来,「顺便一提,给她手上绑的绳子是她抽屉里的绳子的一节。」 因为葛琳的办公桌上除了一台显示器,一个笔筒和几份资料,还有一个水杯。顾年祎稍微比划了一下,这支架可能是个可摺叠成四方形的手机支架。 因为桌面干净,看起来都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 「全都是就近的东西?」顾年祎道,「真他妈像顺手杀人。」 正说着,几个警员走进了办公室内。 「顾仔。」他们身后,孙城明带着一个人进了屋子的门,道,「周鹏来了。」 顾年祎转头,嫌疑人周鹏进入了房间内,他戴着一顶棒球帽,露出双眼盯着顾年祎。 顾年祎觉得这让人不寒而慄的眼神熟悉,有一点像之前那个孩子郑闵。 现在都流行这样的看人方式吗?顾年祎想。 周鹏确实长得有点小帅,但说他是特别突出养眼的帅哥又不是那样,顶多算是普通、干净的男人,周身搭得都是奢侈品名牌包,一个大四的学生看起来就格外张扬了。不过顾年祎横竖看也不知道他到底有点什么魅力,能让一位美女总裁迷得神魂颠倒的一笔笔大额转帐,心甘情愿抛弃家庭和他在一起。 「坐。」顾年祎道,「周鹏是吧?」 周鹏坐下来,孙城明像个保镖一样在他旁边抱着手臂看着他,顾年祎拿出摄像头,道:「因为还没有到正式录口供的阶段,可以省去之前的流程,我们主要是想问几个重要的问题。」 周鹏沉默着看着顾年祎,接着点点头。 「你和死者葛琳是什么关系?」顾年祎道。 「……」周鹏抬头,「哦,查了一早上,你们没查到吗?」 「回答我问题就可以,你们是什么关系?」顾年祎重复道。 「朋友。」周鹏道。 顾年祎额角突突跳。 「你知道葛琳有家庭有孩子吗?」顾年祎决定换一种说法。 「你们不是来办兇杀案的吗,为什么一直在问我这种问题?」周鹏道,「她有家庭有孩子很重要吗?她自愿给我钱,我对她付出感情,就是这样而已。你们是不是想听这个?」 顾年祎无视他挑衅的话语,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昨天,确切说是周六到周日的凌晨。」周鹏道。 「?」顾年祎和孙城明互相望了一眼。 「昨天?」顾年祎反问。 「对。」周鹏说,「之前我们吵了一架,前天晚上我去酒吧玩,当时我喝多了,后来她就来找我了。」 「你喝多了,喝多了就是状态不清醒,那你怎么知道她来找你?」顾年祎道。 「她我能认不出吗。」周鹏说。 「怎么证明?你们有没有通话记录?或者周围的人有没有见过她?」顾年祎说。 周鹏把手机微信的记录拉出来给顾年祎看,上面还有几个葛琳之前发给他的红包。之后就是周日凌晨0点42分的一通5分钟的语音通话:「我一个人去的酒吧,没有朋友看见她,她自己来停车场把我接走的。」 「昨天我在出租屋里睡了一整天,今天准备回学校,你们告诉我她被杀了。」周鹏说,「怎么,你们这是在怀疑我?」 「你的情人兼摇钱树死了,我看你到现在都挺无所谓的样子。」顾年祎说。 「我为什么要表现出什么给你们看?」周鹏说,「需要我在你们面前哭吗?」 孙城明站在一边开口:「别说废话了,所以那天你也不清醒,你也不确定葛琳是不是来了。」 「肯定是她。」周鹏说。 「第二天也没有任何的不在场证明。」孙城明道,「小伙子,嫌疑挺大的。」 顾年祎道:「说一下酒吧地址,我们可能要去调一下监控。」 周鹏报了个地址,道:「我还吐了她一车,你们大可以去查。」 「你喝的可够多的。」孙城明翻了个白眼,「不要急,我们会查的。」 「之后还需要你配合去局里录口供,这几天麻烦你随时保持联繫。」顾年祎道,「如果我们一旦联繫不到你,我们会考虑强制执行的。」 「你们这把我当成嫌疑人了?」周鹏死死盯着顾年祎。 「希望你积极配合调查,如果你没有犯罪,当然不需要心虚。」顾年祎站起来道,「好了,今天暂时就这些事,麻烦之后配合我们的警员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顾年祎看了眼手錶,示意孙城明出门去,两个人带着周鹏出门,路过走廊时,外面还是那些被集中起来的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看见周鹏的时候,大家纷纷息了声。 第272页 黄伟民一直站在外侧,周鹏走过去的时候,两个人谁也不看谁,擦肩而过了。 …… 第一日的收工比较早,很多信息调取需要时间,顾年祎协调完毕大概是晚上八点多,带着一堆资料,就到了许洛的家里。 一天不见,他们俩彼此都没有联繫。也不知道许洛治疗的进度如何。 不过刚进门就闻见了食物的香气,顾年祎换鞋的时候就忍不住侧头去看,桌上已经有了三菜一汤,顾年祎要不是看见丢在垃圾桶里包装袋以及依然稳稳站在c位的一盘百合炒芹菜,顾年祎都要信了这一桌子的菜都是某人做的。 不过,无所谓啦,许洛做成什么样他都能带着滤镜吃下去。 顾年祎走到了厨房门口,声音温柔道:「好香。」 「回来了?」许洛穿着围裙转头,拿着小铲子笑道,「我估计你也快回来了,就热了一下汤。」 顾年祎帮他把东西端出去,许洛道:「我本来以为你今天要很晚回来,结果你倒是挺早的。」 顾年祎本来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回来的,忽然想起来他们警队的小群内有人来不及下班需要其他值晚班的帮他带份饭,就还提了几嘴案子。 「你是不是看见群里的话了?所以知道我回来了。」顾年祎说。 「对啊。」许洛把围裙给摘了,带着他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今天辛苦了,顾警官。」 温馨的错觉,让顾年祎浑身轻飘飘的。 后面三个字说的又轻又跳脱,勾得顾年祎心痒,肚子也是真的饿了,许洛把手上的汤热完端出去,道:「你一副看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顾年祎确实有个憋了一天的问题,看见许洛的瞬间没找到切入的时机,如今他倒是自己问了,顾年祎赶紧接话道:「你那个管家app……」 「哦,怎么了?」许洛用毛巾擦了擦手背,转身靠在冰箱上看着顾年祎。 「你用它,是因为里面的管家都很帅吗……」顾年祎低声道。 第134章 疑点 「哈?」许洛反应了三秒,看着顾年祎那表情也不知道他没头没尾为什么会问起这个,只是微微挑眉,「你觉得呢?」 「……」顾年祎以为他给了个肯定的答案,瞬间气到磨牙,双手拍在冰箱的两侧,瞪着许洛,「我就说这软体有问题,果然,我得去反应一下。」 「反应什么?」许洛睁大眼,「服务人员长得帅也犯法吗?犯哪条法了?」 「……」顾年祎抿着嘴,腮帮子鼓鼓的,「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在意外貌……」 「在意外貌才选择你啊。」许洛搂着他脖子,「谁知道你就是长得聪明,其实是个大傻子。我明明上次回弥州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和这里的管家没有见过面,只是这个app比较成熟,服务也很好,我之前在这里的屋子也是在上面下单帮忙收拾的。」许洛道,「不是你这个人,一回来就问管家,管家杀人了啊?」 「不是。」顾年祎道,「就是今天看见的有感而发。」 「这得帅成什么样,让你念念不忘一天。」许洛道,「别纠结了,吃饭。」 许洛把饭菜安排好,给他分了筷子:「所以你就想问这个?」 「是。」顾年祎闷闷道。 「哈哈哈哈——」许洛笑得捂肚子,「你真的好可爱啊。」 两个人吃着晚饭,顾年祎就问起许洛:「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我还和医生互相聊了聊。」许洛道,「我真没什么好说的,我更感兴趣的是你。」 他夹了口菜:「我看新闻了哦,你在查的案子现在网上沸沸扬扬呢。」 毕竟算是个公众人物,信息发达的时代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警方到今晚才发了通告,但实际上早上的时候各大微信群,微博,以各色工作人员的名义在穿出层出不穷的谣言。顾年祎晚上回来路上刷了刷,虽然细节不能公布在网上,但很多网友其实都或多或少猜得到个大概。 「……嗯,网上都认为她的丈夫有重大的作案嫌疑。」顾年祎说。 「这种案子,大多不都是枕边人干的吗?」许洛说,「丈夫和情人应该都有重大的作案。」 顾年祎把平板电脑上的资料拿出来给许洛,道:「如果单给你看作案手法,你觉得兇手会是怎么样的性格特徵?」 许洛手垫着下巴:「给我点时间。」 说着就翻起了资料来。 顾年祎看他碗里还有一半饭,提醒道:「你先吃饭,吃完饭有时间看。」 「要不你餵我?」许洛抬眼说。 「我会当真的。」顾年祎道。 许洛笑了一会,只能边嚼着,一边问一些问题:「……还有一个客户啊,不过你今天没见到这个客户吗?」 「没有。」顾年祎道,「他暂时安排明天传唤了。」 「嗯,要不明天我也一起去吧?」许洛道。 「你是觉得他有问题?」顾年祎问。 许洛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道: 「相较于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这种活活折磨人致死的杀人手法更残忍,兇手暴戾且反社会人格是毫无疑问的,而且一定对她的日常行动和性格了如指掌,也是她身边信任的人,既然把预告片最后那一段作为真正的杀人手法去重现,他应该是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执着。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第273页 说了,又好像没说…… 「所以这么看来……」顾年祎说,「大家都有嫌疑啊。」 「年年。」许洛笑起来,「是不觉得我分析了一通废话但是不敢骂我啊?」 顾年祎:「……」 「以前你肯定会骂我了,现在偶尔也稍微做自己一点吧。」许洛站起来道。 「我怎么捨得骂你。」顾年祎无奈道。 许洛站起来道:「我去收拾。」 「我来吧。」顾年祎道,「你坐着,以后你坐着就行了。」 「顾年祎。」许洛回头瞪他,「什么都不让我做,你别弄得我和坐月子一样行不行?」 顾年祎顿了顿,马上快步跟上:「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我也总得做点什么……」 「陪我上///床就行了。」许洛说。 「……」顾年祎抿着嘴,掐了一把他的腰,「你现在用这些话激我,以后有的你好受。」 「哦?」许洛挑眉道,「我等着哦。」 顾年祎:「……」 今日调戏顾年祎的份额用完。 许洛正在洗碗,顾年祎就拿着资料去他的房间。 他开了灯,就看见桌上还有一些医生给他开的治疗药物。 许洛没有避讳给顾年祎看这些,事已至此,他们两人商量着,首先就是要信任彼此,让彼此知道自己的全部,当然就包括这些。 顾年祎把东西放好之后,看见了许洛电脑上正在浏览的网页,是关于之前说到的mect治疗法的。 主要是许洛的病情特殊,不能完全定性为重度抑郁、双向情感障碍,也无明显的自杀倾向,如果考虑用无抽搐电休克,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可能会导致失忆,虽然这种失忆不是完全不可逆的。 顾年祎也会想,这对许洛来说,是好事吗? 至少每个听过许洛病情的人,都会肯定地说,这是好事。 许洛现在开始自己查看,说明他有一定的考量,是否要进行这个治疗。如果不是让许洛痛苦的事情,能够让他有一定的好转,如果许洛有天和他提出来,他也一定会支持他。 自己会变成他不认识的人,会和那些不好的记忆一起消散。 他和许洛的记忆,在许洛过去三十来年里,占据的部分太小了,顾年祎在想,他百分百会被许洛忘记。 只要许洛能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万更。 第135章 窥伺 「餵。」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顾年祎侧头去看他,道,「啊,我正好看见你的电脑开着,所以……就忍不住看了一眼。」 「没事。」许洛拿了盘水果放桌上,自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我也就是随便看看,多了解了解这些治疗手段嘛。」 顾年祎没有再问下去,或许他也挺怕许洛给出他什么答案,这种矛盾的心理其实非常难熬,他会觉得自己自私。 正好许洛坐到床上,已经转移了话题道:「我刚才想了一下,他们的时间线很奇怪。」 顾年祎回了神,顺着她的说法说了下去。 「是啊,每个人都和她有过电话通讯,没有见过她本人。唯一见过她本人的并没有在清醒状态,虽然他坚持说自己见到的肯定是葛琳没有错。」顾年祎道,「但她怎么证明呢。」 许洛坐到他旁边,道:「葛琳小姐那个时候的状态,无论嘴里塞不塞东西,都不可能正常通话。」 他看看顾年祎:「不过尸检结果都还没出来,现在下结论都太早了。」 「嗯。」许洛挨着他坐着道,「年年今天辛苦啦。」 卧室的灯光温暖,把人照得柔软,许洛漂亮的唇色和含情的眼睛,让他像棉花糖那么轻。 甜丝丝的,想让人立刻尝一口。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乖。」顾年祎忍不住凑过去,亲亲他的眉心。 「想你了。」许洛环住他的腰,稍微一用力,把顾年祎掀翻在床上,阴影之下带着满意的笑意,他晃了晃脑袋,「……我今天有吃药,感觉头有点晕,但状态很好也很开心。」 「……有什么不舒服吗?」顾年祎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如果工作有困难……我去和局里说。」 「这剂量倒也不至于。」许洛趴到他身上,「我就是忽然想到,如果我慢慢忘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年年,好像也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事情。」 顾年祎忽然嘴笨,他好像有很多话和许洛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困了。」许洛闷在他的胸口,声音也轻了许多,「年年你抱住我哦,我好像随时可以睡着……」 「那就睡吧。」顾年祎道,「我陪你。」 …… 结果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顾年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服也没换,澡也没洗,本来想抱着许洛小睡一会,等他睡着了就去洗澡收拾,结果自己倒是因为太累先睡着了。 而许洛就站在他不远处的落地镜边上,正侧头观察着自己的脖子,察觉到顾年祎醒了,他对着镜子里顾年祎的影子道:「早上好。」 「不好意思,我怎么昨晚就这么睡了……」顾年祎赶紧爬起来。 「是哦,某些人呢哄着我睡觉,最后自己比我先睡着。」许洛道,「你不知道吧,我还在旁边玩了会你的睫毛。」 第274页 「……」顾年祎嘆了口气,去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侧眼看了眼客厅的许洛。他正在摆弄花束,是他这几天订了说给客厅增加些生气的,如今在晨曦里,人和花都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种生活,总给人感觉简单而不真实,仿佛之前在别墅的经歷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他知道这种日子不会长久,像偷来的意外假期,总有一天会结束的,这种感觉一旦出现,就沉甸甸的让他不舒服。 「早餐要吃什么——」许洛在客厅喊道。 「……」顾年祎赶紧收回目光,「都可以。」 「那出去吃吧?」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一把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嗯?」 顾年祎侧头,握住他的手道:「嗯。」 黏煳煳的,怪可爱的。 虽然不算悠闲吃了个早餐,一进局里更是压力排山倒海来,好像所有人都在等顾年祎来,成堆的事情等着跟他汇报。 「许医生!听说你昨天身体不舒服。」孙城明率先过来和他打招唿,「现在有好点没啊?」 「好多了。」许洛手里还提着喝的道,「谢谢,喝不喝豆浆?」 这边聊着,顾年祎那边已经坐在位置上,并且快速登入了公安内网,查看昨晚的案件进度,李邰也风风火火进了办公室,第一句话就道:「顾年祎,开会。」 「哦。」顾年祎站起来,对着周围的同事道,「开会。」 …… 大会议室内。 顾年祎坐在位置上,手里捏着笔,按着笔尖看着自己的平板和笔记本,等人到齐了才缓缓开口: 「目前为止,还不能拿到有力的证据铁板钉死一个人。」 李邰喝了口茶,嘆了口气道:「钉不死就还是先说说死者吧,证据也要一点点给发掘出来……」 顾年祎给众人展示了死者的照片:「死者葛琳,女,三十八岁,目前职业为模特兼经纪公司总负责人,已婚,丈夫黄伟民和她育有一女儿,也在她的经济公司内担任个挂名总监。除此之外,葛琳的人际关系内还有一位叫周鹏的二十二岁男大学生,是葛琳的婚外情对象。」 「除了还未完全了解情况的合作客户,这两个男人,目前是我们主要的怀疑对象。」顾年祎切换画面道,「再看死者。」 「在法医出具的证明中重点看这些。死者有肾脏病史,本身体内代谢有异,且因为要在演出之前力求保持完美的身材,所以会选择在演出前节食减肥。而兇手利用她几日未进食极度虚弱这一点控制住她,把她绑在办公室内用手机支架撑开她的嘴部,最终导致高渗性脱水,机体缺水后肾脏逐渐衰竭最终死亡。」顾年祎道,「而这个画面,其实和葛琳在之前公开的一个线上发布会的预告视频,结尾是几乎一样的。」 顾年祎在大屏幕上播放了这段录像,播放到最后出现了葛琳大张着嘴,并且露出了「自我终结的72小时」的字样他边播放边道:「兇手刻意模仿这一点,目的不得而知,虽然手法简单但手段极其残忍,如果不快点破案,很可能会造成其他的后果。这个视频我们也郊游物证鑑定去分析了,应该会尽快有结果。」 孙城明接着道: 「我们目前了解到的,黄伟民和周鹏以及女模特韩露露和其他员工都说在周末的时候联繫过葛琳,周鹏说见过葛琳的面,但他的状态不清醒我们暂时不下定论。但其实按照她当时的奄奄一息且嘴部被撑开的状态,她基本不可能和其他人联繫,而且更不可能出门。」 「稍等一下。」李邰忽然打断道,「你刚才播放的那个视频,最后不是有个标题吗?」 「嗯。」顾年祎道,「《自我终结的72小时》,是一个发布会的倒计时预告视频。」 「自我终结,那会不会是自杀?」李邰说。 「不太可能。」顾年祎展示了现场法医拍摄的死者手部特写,「这种包扎快递的绳子的扎法是手两边套入后抽紧,然后绑的死结就算再用力也不容易挣脱。她自己不太可能有办法绑这种绳结……」 「有。」许洛忽然道。 其他人看向了他,许洛手撑着头,道:「把两边的绳子先在椅子上固定好,之后留下一根,双手放入,接下来可以用嘴抽紧绳子。这种细绳怎么打都是死结,之后自己也很难挣脱的。」 李邰挥挥手:「找个人做实验试试。」 「那嘴里的支架呢?」顾年祎问道,「这总不能是自己咬进去的?」 许洛双手垫着下巴:「你知道,飢饿这种状态到了后期和犯du瘾没有区别,大脑极需要食物的供给,不停分泌着飢饿激素让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充分有理由相信,她说不定是自己绑住了自己不让自己吃东西,但是有个人来到了她的办公室,见到了他这个样子,就在她嘴里塞个东西助力了一下她,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 「不是没有可能。」李邰开口道,「不过这样就很难定性了……」 顾年祎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个「自杀可能性」,道:「但她没有什么理由自杀,我们了解过了,这次的发布会对她而言很重要,网络上对于这次的联名款唿声很高,如果能够顺利上市,她又可以赚个钵满盆满,这种情况下她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她也没有什么抑郁症躁郁症等精神心理疾病的病史。」 第275页 「或许是,艺术作品的完整性?」许洛道。 顾年祎反应了几秒他在说什么,接着摇摇头:「葛琳是个商人,可不是艺术家。」 「商人……」许洛手中滑动着电脑屏幕,「那么她的客户呢……他们联名款的另一个人呢?」 孙城明道:「确实是个艺术家,风格主要是朋克黑暗阴郁哥特风格,之前帮好几个外国的乐团做过专辑的封面。」 许洛的目光和顾年祎接在了一起。 「一会他人就到了,你们必须好好审问他。」李邰道,「对了许医生,昨天现场警力的心理疏导工作也要快速展开,那个现场确实有点惊悚,好几个警员都反应昨晚没睡好觉,最近大家都辛苦了,这些工作也麻烦你了。」 「……」许洛听见这句麻烦你了,愣了一会才道,「哦,好的。」 「散会。」李邰道,「务必尽快把兇手抓捕归案!」 …… 「几天不见,你们李队长转性了吗?」许洛和顾年祎并肩走着道,「怎么还会说『麻烦你了』这种话。」 「因为最近案件频发,且死状都比较惨烈,之前有个法医甚至还有离开的念头,李邰就觉得局里的心理疏导展开的力度不够。」顾年祎说,「之前有让专家来,但大家一致都认为和你聊聊天是最轻松的。李邰觉得养着你也是养着,不如让你再打一份工。」 顾年祎说到这里抱起手臂,不满道:「所以你可别觉得他是好心……」 「我倒是挺乐意的。」许洛笑起来,「感觉自己很有价值,至少在测算系统重开之前,我不会被开除吧。」 顾年祎看他开心,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边继续走着,道:「这位叫李昂的大艺术家,为什么我们分析着分析着,嫌疑就上来了?在我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个变态的形象了。」 「我一直在扭转这种偏见,艺术家不等于变态,所以请你理性对待一下这件事。」许洛和顾年祎走在走廊里,走向审讯室,「不过,你说这位客户和葛琳之前有矛盾?」 「嗯。」顾年祎道,「葛琳的助理提供给我们的信息里,这位客户叫李昂,我们调查了一下他的背景,家里原本就是开公司的,条件不错,是个富二代,而且从小不学无术不读书,十几岁的时候在街头涂鸦打架还被拘留过,后来有点改邪归正的意思,这几年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网络发达了,给自己造了些人设,现在在国内算是比较有名的潮牌设计师了。」 「高中就没读完,辍学做艺术,画出来的东西倒是很有想法。」许洛用手机搜了搜他的作品,道,「按照过往的经验,这些人确实道德感比较薄弱,不过我更好奇,他当时和葛琳的矛盾究竟是什么。」 两人站定,顾年祎手放在把手上,向下按了下去。 屋内,李昂坐在椅子上正在看手,听见了声音之后抬起头,接着靠到了椅背上。 顾年祎把本册丢在桌上,许洛则是笑着对他点点头,坐在了一边:「您好。」 顾年祎坐下来,双手交叠在胸前看着他:「我是和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的顾年祎,接下去就一桩谋杀案需要和你了解一些信息。」 李昂一脸无所谓地点点头:「问吧。」 顾年祎低头看着笔记:「姓名。」 「李昂。」 「年龄。」 「三十岁。」 顾年祎道:「职业。」 「画画的。」 顾年祎抬头:「我们警方应该已经通知你,关于你的合作方葛琳在昨日早晨被发现,死于办公室中的事情了吧?事情的始末,你是否已经了解?」 「嗯。」李昂道,「我已经知道了,我很遗憾。」 「那么我继续了,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周五。」李昂说,「我去她的办公室和她谈事,然后我们不欢而散了。」 「说说具体的。」顾年祎说。 李昂靠着椅背,双手握拳放在两边的把手上:「我和她合作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从立项到执行一共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业内比较罕见。但其实,这批衣服她很早就设计打板好,只要找到一个合作方做点联名宣传和贴标就行了,也就是说,这个项目是不是我都无所谓,只要有个风格差不多的和她合作,这批作品就出来了。」 「所以我们这个匆忙合作的项目里,我们双方的磨合也不够,我思来想去我在里面的存在感非常低,也没什么参与感,最后我分的钱也并不多,获得的收益也很一般。」李昂把手摊开,「我何必呢?」 「不过,她的策划团队也都挺智障的,出了好几个方案我都不是很满意,最后还是我的团队给了这个策划案。」李昂说。 「就是这个《自我终结的72小时》?」顾年祎说。 「对,就是这个。」李昂神色颇有些得意道,「警察叔叔,你也觉得不错是不是?」 「我提醒你。」顾年祎拍了一下桌子,「你们这个策划案没有获得有关部门的发行批准,这个标题也存在很大的争议,现在虽然因为一些原因要取消你就赶紧谢天谢地吧,如果之后被人看去了模仿,造成了伤害,你知道你会付什么法律责任吗?还有……如果最终查明不是他杀,其他人都没有责任,唯独你……」 「你可能会被以教唆罪名起诉的。」顾年祎道。 第276页 「哦,是吗。」李昂神色淡淡道,「这个女人生活中就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也不检点,她被人杀我一点都不意外。」 顾年祎忍住了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道:「行了,你继续说,你的那个视频。」 「视频完全是我的团队策划的,所有的创意都是我想的。我通过这个女人给我了灵感,我想做一个从偷窥者的视角去观察这个女人。」 顾年祎微微蹙眉。 李昂食指和拇指圈成圈,笑着放到自己的眼前:「这个视频的主题就是,我想像我是个偷窥狂魔,在阴暗的地方看着这个我爱的女人的一切,偷窥她换衣服,偷窥她化妆,偷窥她的生活,偷窥她约会,接着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其实是在奔赴一场死亡。她在我面前穿着漂亮的礼服化着漂亮的妆,之后漂亮地死去……」 「浪漫吗?」李昂放下手,「我记录着这一切,但我自始至终只是个可恶的在阴影之中的偷窥狂而已。」 顾年祎脸颊抽搐,没有作出任何的评价。 「这些衣服,每一件的图案都有我自己的思想和灵感在内,我想赋予它们灵魂,但那个女人呢,她只是想找个合作方完成品牌的需要而已,她根本不在意。」李昂道,「这个视频成片出来之后,她就大发雷霆,对这种偷窥的拍摄手法表示很噁心,觉得侮辱了他们所有女性,会失去她的女性顾客。」 确实很噁心,别说女性顾客了,作为一个男性也觉得这种视角根本不会让人觉得舒服,更不能称之为艺术。 「等一下。」顾年祎道,「你们拍片之前没有商量过吗?而且这部片子的女主角就是她吧,拍片的时候没有剧本吗?既然这片子都已经作为成片呈现出来了,她现在和你反悔?」 第136章 影像 「因为我猜到了她可能会不允许最后的成品是那样的,所以我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李昂双指搓动着道,「我给她的拍摄剧本和之后的分镜要求是另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正常的,但其实我拍摄了两套方案。一方面如你所说,可能她不会答应我的要求,所以我最后本来打算剪两套片子的。」 李昂耸耸肩膀,看着顾年祎:「如你所见,最后确实发生了她不愿意的事情。」 「你们当时是如何发生冲突的?」顾年祎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把完整的过程,每一句话,都告诉我。」 「我们只是争吵而已,她狂骂了我一顿,她说我噁心下流冒充艺术家,专拍低俗玩意儿拍的倒是很起劲。我骂她假惺惺,明显在私生活方面她比我更下流吧,她包养了好几个小白脸还有各种py的事情他们模特圈可是人尽皆知呢。」李昂说,「所以最后她妥协了,因为至少在此之前,她和我的合作还要继续。而且我们的衣服是预购的,从现在可以看得见预购的状态其实还不错,保底赚个百万是没有问题的。」 顾年祎道:「你们在周五的几点见的面?」 「周五晚间八点左右。」李昂说。 「这么晚谈公事?」顾年祎不解道。 「是她约的时间,我有什么办法?」李昂道,「她当时还约我边喝酒边谈呢,被我拒绝了。」 「我和你确认一下,她当时的状态。」顾年祎道,「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如何?」 「哈?」李昂的眉头拧在一起,「当然是不错啊,能和我吵得你来我往的,就差没上手打我了。」 「你的意思是,身体方面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顾年祎问。 「你真要说什么,她其实看起来有点瘦脱相了。不过我知道她会在开始直播之前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她会只喝奶昔不喝别的,之前拍视频的时候她还两天不吃过东西。我问过她饿不饿,她说只要饿过两天这个临界点就基本没有感觉了。」李昂说,「虽然我觉得不科学,但人家经常这么干,也就无所谓了。」 顾年祎道:「所以她会节食减肥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身边人应该都知道吧。这算是什么秘密吗?」李昂道。 顾年祎点点头,道:「目前看来,你才是最后一个真正见到葛琳的人。」 「最后一个?等等,你们的意思是怀疑我咯?」李昂说,「我进入楼内都有监控录像,如果是我的话也有影像记录吧?」 「这些警方确实会调取,也有自己判定的标准,你只要把实情说出来就好了。」顾年祎把列印出的几页笔录拿过来,拿着印泥走到李昂的面前,用手指点了点上方的字,用他磁性的声音一字一顿道,「这些字,看清楚了,你对你以上所有的话确认真实,不撒谎不瞒报否则将负法律责任,如果确认无误,请在这里按上手印。接下去请继续配合警方调查,我们可能会随时传唤你。」 「真麻烦。」李昂按照他的指示按了手印,边道,「对了,我问你,我还可以继续举办线上的活动吗?」 「人都死了,你现在也还没洗脱嫌疑,理论上是不可以的。」顾年祎道。 「可惜了。」李昂笑笑,接着一页页开始按手印,等他按完了最后一页,交给顾年祎,「那么,现在没我的事情了吧。」 「目前你可以走了。」顾年祎拿起纸,「之后有事我会再联繫你的。」 「等一下。」一直没有开口的许洛忽然开口道,「我有点问题想问问你诶。」 第277页 顾年祎点头允许,错开身子让许洛能看清他。 许洛单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笔看着李昂:「我很好奇,关于『偷窥』,你为什么会想出这个选题的?」 李昂眯了一下眼,看着眼前的这个漂亮男性:「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我以为你只是坐在一边养眼的呢,你长得可真让人喜欢,不做警察,有兴趣做模特吗?」 「别扯有的没的,赶紧回答他问题!」顾年祎重重拍了一把桌子,拉回他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会想出这个选题?」许洛翘起脚问道。 「大部分男人都喜欢的话题,你不喜欢吗?」李昂说。 「这一系列的衣服之中,有十套女性,仅四套男性的,所以它的定位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男性受众群体吧?」许洛道,「在这么个大环境之下,你觉得你拍出这样的视频,不就是找骂吗?」 许洛的目光沉下来:「还是你一开始,就想暗示什么呢?」 李昂看着许洛,道:「暗示什么?我没有什么想暗示的,难不成我还暗恋她?我暗恋她难道还杀了她?不要脑补太多了,警官。」 「我可没这么说。」许洛捧着脸笑道,「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对了,你刚才说你有两版视频,另一版我们也想看一下,麻烦你发给警方哦。」接着,许洛合上电脑,道:「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顾警官,送他出去吧。」 …… 「刚才为什么这么问他?」顾年祎道,「难道他和葛琳也有其他的关系吗。」 「刚才你问话的时候,我重新看了一遍这个视频。你们这个视频是从葛琳电脑中拷过来的原版,但实际上比网页上发布的少了那么两秒钟。」许洛道,「有些转场很奇怪,很快,忽然一闪而过。」 「嗯。」顾年祎道,「它不就是这种一惊一乍的拍摄手法么?」 「主要是他刚才说他拍了两版所以我很感兴趣……」许洛道:「我试图一帧一帧放慢了看,在几个转场的地方看见了残影。不过光靠我暂停可能还有点困难,需要你们的技术来支持一下。」 「这个事情,其实我们昨天就发现了。」顾年祎道,「网页版本和电脑中拷贝下的版本不太相同,应该是重新又剪辑了一下再上传的,多出来的那几秒技术正在分析,今早好像有结果了。」 顾年祎问了下物证鑑定中心的图像侦查科是否有分析结果,一会,技术就给他们传了一张图像来。 那出现了一秒钟的图像…… 「确实也只是残影啊。」顾年祎可惜道,「技术他们认为是剪辑时候剪切得不干净,所以……」 「上传视频需要这么精细吗,一秒之差而已,而且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许洛拿着那照片看,「挺奇怪的。」 黑色的残影,白色的背景,在画面中划出了一道虚虚的痕迹。 「这到底是什么……」许洛道。 顾年祎感觉他从刚才开始就在纠结这个事情,所以就问:「你觉得是什么?有什么猜测?你可以大胆说。」 许洛看着那图片道:「我在想,这个视频可能不是个完整的视频?他刚也说了,他们合作的时间仓促,最终呈现的东西一定也一定不是这样的。虽然这个视频拍摄的角度有那么一丝奇异的男性视角,但是,最终它还是在允许下被发布了。」 「他刚才被我问起『暗示』什么的时候,眼珠转速很快,双拳也不自觉收紧,他在紧张什么?」许洛道,「还是真的被我猜对了?」 「看来不止要第二个视频,我们还要去取素材。」顾年祎道,「下午我就让人去取。」 「对了。」顾年祎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我去看一下监控录像,你……」 「你不吃饭了吗?」许洛看了眼手錶道,「都十二点了,我欧饿了。」 「……」顾年祎无奈道,「好吧,下午再去。」 许洛和顾年祎吃完了午饭,中午就在自己办公室小睡了一会,顾年祎则是在办公室内和孙城明两个人翻看早上和昨天的笔录,虽然现场简单,但确实也没有留下什么关键的痕迹。比起大片的血迹,刻意的擦拭,除了死者的死状惨烈,其他的都看起来如此的稀疏平常。 「这也太难了。」孙城明揉着头髮道,「而且问完话之后,现在这个李昂的嫌疑值真是一飞沖天了啊……」 「说起来,他们的进入办公室的监控录像时间都能对得上吗?」顾年祎问。 「嗯,主要是他的办公室只有走廊里有监控,除此之外就是楼内了,所以目前来说都是对得上的。」孙城明道。 顾年祎拖来了白板,把上面的字全部擦掉,重新写上几个人的名字:「葛琳的死亡时间是周一,11月3日的凌晨,10月31日合作客户李昂最后一次见到葛琳,并且和她发生了争执,李昂当时觉得她瘦脱相了点,其他的状态没有异常。11月1日,周六的凌晨,模特韩露露拍摄照片联繫了她是讲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她依然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就是周六的下午,黄伟民虽然来到了楼内但没有进她的办公室,因为她心情不太好所以只用电话聊了一下工作……」 「接下去是11月2日,因为之前有过争执,独自一人去喝酒的情人周鹏喝醉后说见到了葛琳来接她,并把他送回了家……」顾年祎微微侧头,「对了,他说了他们发生关系了吗?」 第278页 「他说不记得了。」孙城明说,「喝醉了没办法in的,我们也能接受这个说法。」 「确实……」顾年祎道,「如果不是特别收集证据,现在也找不到发生关系之后的痕迹。」 「接下来就是一早发现了的管家。」顾年祎道,「至此,结束。」 「哪里都不对啊!死亡不是瞬间毙命,是个慢性的过程,既然她没有一点饿昏了的状态,怎么可能到了周一忽然就死了。」孙城明道,「这里如果有一个人说谎,那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正常的,这又是为什么呢?而且这可是一点点把她折磨致死啊……」 顾年祎也觉得奇怪,用笔戳了戳自己的脑门:「难道他们也串供?实际上是联手弄死葛琳的吗,这是一个,联合杀人案?」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孙城明挠挠头,道,「上午还查到了,她买了意外身亡保险哦,最终受益人还真是她的丈夫和父母。」 「……」顾年祎道,「杀妻骗保?」 「是啊,这么一想的话,联合杀人就很有可能了。」孙城明说,「对方可是现在盼着我们赶紧出结果,如果定性为自杀,他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如果他不是兇手,这会最坐不住的也是他了吧?」 孙城明和顾年祎两个人又各自思考了一会,最终孙城明伸了个懒腰道,「我去法医科,你去图侦,我们兵分两路吧?」 「好。」顾年祎站起来道,「我等会想来杯咖啡,你要吗?」 「要!」孙城明说。 「嗯。」顾年祎道,「一会见。」 顾年祎去物证鑑定中心,正巧何甜也在。在科室内认识个对自己不错的姐姐好处就在于什么流程都可以能省则省,何甜刚从外面回来,买了一堆的冷饮,马上塞给了顾年祎一个。 「谢谢。」顾年祎道,「姐,为什么你十一月了还在吃冷饮?不冷吗?」 「我们科室的人非常热爱干反季节的活。」何甜自己也拿了一个道,「坐,昨天让他们已经看过一遍了,早晨酒吧那边的监控也被调取来了。」 「好快啊。」顾年祎撕开了包装纸。 「你小子我也很久没见了,听说你之前去弥州休息了一阵子。天气凉了,你妈妈身体还不错吧?」何甜道。 「嗯,她挺好的。」顾年祎说,「现在每天和她打电话确认,她还嫌我烦。」 「你妈妈也真够心大的,如果我经歷那些事情,心理阴影可是会伴随一辈子的。」何甜道。 「许医生也帮了很多忙,有时候和我妈妈去说说话,她还挺乐于和许医生交流的。」顾年祎道。 「许医生毕竟之前也是个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啊。」何甜转头,「哦,监控录像来了。」 「我都还没看过。」何甜打开了视频,把声音调出来,对顾年祎道,「这是周鹏口供中晚间九点多到凌晨的酒吧监控录像。」 周鹏进去之后,在大堂内一个人喝酒,周围来了几个不知道熟不熟悉的人和他搭讪说话,有男有女的。期间也只是搭话而已,基本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后来看得出周鹏喝得有点多,酒保就过来他旁边站了一会。 「他还挺受欢迎的呢,好几个人都和他搭话。」何甜手撑着头,「是我年纪大了吗,我都没有在他身上看见任何的魅力。」 「你看不出,我更看不出了。」顾年祎道,「他还能心安理得骗着富婆的钱……」 「啊,看起来已经不行了呢。」何甜道,「酒保把他抬起来了。」 酒保架着他在其他服务员的护送下走向了镜头之外,何甜切了画面,道:「然后带他去后门,啊这个……」 「是葛琳?」顾年祎道,「戴着墨镜和帽子。」 「这角度根本看不出啊。」何甜道。 「其他道路的监控,或者拍到的正面监控有吗?」顾年祎问。 「我找找。」 何甜喊了技术来,顾年祎和他们一起看着监控的画面,几个人看了一会,监控画面中的女人戴着帽子和墨镜,这种刻意的伪装之下,看起来确实很像是葛琳本人。 「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这么严实。」顾年祎道,「这太奇怪了吧。」 「不过她多少也算是个公众人物,有孩子有家室,也能理解吧。」何甜说,「你不要小看现在的狗仔。」 顾年祎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把桌子站起来:「我去找一下小孙。」 「啊,不看了吗。」何甜喊道,「我喊技术剪辑完给你送过去哦!」 顾年祎一路跑回了办公室,打开了门,孙城明和许洛正站在一起讲话,顾年祎快步走过去道:「葛琳的模特,那个模特的照片呢?!那天看见她的模特和她长得很相似!」 「你说她旗下的那些模特吗?」孙城明道,「正要和你说呢,我们查到她至少签了七八个模特,有的年纪还很小,这些模特都是跟着她的整容模版整的。」 「……」顾年祎道,「哈?」 「你看。」孙城明把笔记本电脑上的画面指给他看,「是不是?」 顾年祎那瞬间,感觉自己在看连连看:「……这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上班咯,更新就…… 第137章 相似 照片上,基本每个美女都有种说不出的网红混血感,就是之前最流行的脸。这种脸型就是高鼻樑,一字眉,削尖的下巴和大眼睛,连髮型都是棕色大波浪卷,。虽然单拎出来各个都是身材曼妙前凸后翘的大美女,但就缺乏辨识度,这会勐一看一点都分辨不出谁是谁。 第279页 再给顾年祎一点时间,他也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了。 「所以我刚还在和谷新新说呢,我怀疑她们搞直播的时候,一个如果今天来不及来不了了,直接用另一个顶上就行,你坐在那边说三十分钟估计观众也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孙城明道,「这真是如今网络现状啊。」 「……」顾年祎凑近了看,思考了半晌道:「虽然单独拿出来看,这几位女士一个个的就够难分辨的了,看了监控视频后就觉得这么穿是不是刻意的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装扮成她的样子制造时间差吗?」孙城明道,「哦,对了,你刚才看的视频呢?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你看了就知道。」顾年祎把手机上面录下来的画面放给孙城明看,视频中的女人戴着墨镜和帽子,又在黑暗之中,低像素所带来的颗粒感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而且上车之后车窗上面还有暗色的膜,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孙城明看了半天,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道:「这他妈谁看得出来啊!大晚上的穿成这个样子,摆明不想让人认出来是谁。」 「看得出来就能马上锁定了。」顾年祎道。 「对啊对啊,如果真照这么说,兇手基本就锁定在这些人里面了,毕竟谁会刻意打扮成这个样子。除了为了作案,为了制造所谓的时间差,我想不出别的了。」孙城明继续放大照片,再缩小了看,「总的来说,就是她们的样貌很像,但这种程度的摄像头,还真的很难分辨得出到底谁是谁。」 顾年祎想了想,或许还是要从证据和谈话里找破绽,这或许还能撕破一个裂口。 「这几个模特之前有找过她们吧?」顾年祎道,「我需要看看她们口供,看看她们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我现在真的不觉得那天晚上的是葛琳,葛琳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出现在酒吧。」 孙城明双手撑着桌子,翻着自己的本册。 「目前找了三个录了口供,还剩下五个之前都有工作。」孙城明抬眼看着顾年祎道,「今天都会来。」 顾年祎嘆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孙城明的肩膀:「你有没有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艹,不光有意思,我还毛骨悚然的,感觉真的可怕!」孙城明抖了抖,「其实说真的,人活活饿死这是个很可怕的过程,法医也给出了不是死于心肌梗死脑梗死或者任何的突发性疾病,衰竭就是慢慢、慢慢……死了。」 「慢慢慢慢死去吗……」顾年祎看着前方,「那反过来想,如果这个局是兇手精心策划的,那么死亡的过程也尽在他掌控,他就是要他看起来不可救也漫不经心死去了,所以果然很可怕。」 ——「孙哥。」 「哦来了来了。」孙城明道,「我去拿毛髮和指纹的报告,回头整理完和你核对。」 「去吧。」顾年祎道。 孙城明有事先被叫走了,顾年祎只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进入内网开始自己整理一些目前有的证据,并且试图翻看一些和这个案子内涉及人物有关联的事情,如果证据不足或者停滞不前的时候,他会考虑从对方的人际关系网去入手。不过他理了一会,有人就在他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年祎抬头,许洛提了个牛皮纸袋,给他拿出了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 「谢谢。」顾年祎说着想起来,「对啊,我都忘了,下午说要请孙哥喝咖啡来着。」 「我替你请了。」许洛微笑说,「就知道你会忘记。」 「……」顾年祎赶紧道,「我错了,下次不会忘记了。」 「我是不是很好。」许洛道,「有没有贤妻良母的感觉。」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顾年祎有时候对他对自己的评价向来持保留态度。 不过许洛倒是没觉得什么,他坐到顾年祎旁边,道:「你刚才去物证中心了?看了监控,是有什么发现吗?」 顾年祎喝了两口暖咖啡,苦涩的气温浸润口腔鼻腔,让他精神了不少。 「嗯,发现就是,原来周鹏说的都是真的,他在周六到周日的晚间确实去了酒吧,监控内显示他也喝醉了,之后在凌晨的时候有人来接他。」 许洛挑眉:「时间上真的有问题?」 顾年祎摇摇头道:「但那个女人只能说『疑似是葛琳』。」 许洛还想问什么意思的时候,顾年祎率先给他解释了。 他有些生无可恋地指着屏幕上的那几张「连连看」美女照片:「你看,如果冷不防给你看一眼你能认得出谁是她吗?你觉得这几个人中会不会有人假扮葛琳?」 「还可以啊,我感觉我没有那么脸盲。」许洛仔细辨认了一下,道,「虽然面部特徵没有那么明显……」 「那你从这张照片上能看出点什么?」顾年祎又问。 许洛这下看了好一会,终于噗嗤笑出了声:「辛苦你了年年,这真是看不出,别说我,你给测算系统,ai都看不出来。」 他双手撑着桌子,眼神沉了下来:「不过……之前周鹏不是说了,他那晚吐了葛琳一车吗?所以葛琳的车上肯定有他的痕迹吧,这很容易查得出。」 「是啊,之后如果再没有什么进展,我们会对她车做进一步的微量物证鑑定,到时候肯定可以查出来的。」顾年祎嘆息道,「主要是现在,我满脑子都觉得这案子明明很简单,但其实藏起来的东西也太多了,只能让我们慢慢深挖出来。」 第280页 「如今看来,每个人都有动机,都和葛琳有纠缠不清的矛盾…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工作上金钱上,每个人都构成了谋杀她的理由…」顾年祎双拳握起,捶在了桌面上,「艹……真他妈够了。」 许洛喝了口咖啡:「你第一天办案吗?有再多动机最后都讲求证据,如果他们每个人都动机充分,还是要考虑是否有团伙作案的可能性。而且如果兇手只有一个人,那这个人,其实大概率比你之前遇见的案子都要聪明。」 「有些兇手虽然会演戏、会处理痕迹,他把现场痕迹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的指纹液体脚印毛髮,但如今还有各种手段已经不局限于潜在痕迹了,毕竟现代刑侦技术基本很容易识破这些破绽。就比如郑闵……」许洛道,「你说他聪明吧他真的挺聪明的,编造了很多的谎话把警察耍得团团转,但实际上他整个浴室的血迹都没有办法清理干净,这也是比较致命的一点。但这点你能说他是蠢吗?」 许洛耸耸肩:「所以啊……只能感谢刑侦技术发展速度得让犯罪无处遁形。」 许洛手指在桌子上拈了一圈,指节叩着桌面敲了敲:「你i=再看这个,这才是高手,比起后期清理前期现场就都干净得不像话,所以最终不论被害人是自杀他杀我们都掌握不了想要的……他杀的话,兇手心思细密的程度让人吃惊。」 顾年祎听他说了这么多,每句话都扎得他心口上,点点头:「说的对。」 看了眼时间,顾年祎道:「晚上我要去一趟周鹏说的酒吧调查取证,你……」 「当然和你一起去。」许洛看着他,低声道,「你去酒吧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放心。」 「?」顾年祎也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打量他半天,道,「我是去办案的。」 「开什么玩笑。」许洛凑近他,「忘记我们俩第一次在酒吧干了点什么吗。」 「……」顾年祎张嘴,「那不算!」 ——「什么不算。」 忽然插进他们俩对话的声音,让顾年祎回了神。 李邰走过来道:「现在是闲聊的时间吗!」 「不是。」顾年祎道,「李队,我有事情报告……」 「等会,我找许洛有事。」李邰看向许洛,「许洛,你来下我办公室。」 李邰找许洛,向来没什么好事。 顾年祎跟许洛回到了弥州一次,回来之后顾年祎就没有告知他人自己和许洛回过别墅。许洛把东西给了他,顾年祎把这部分公布给了张常。相对李邰,顾年祎还是比较信任从小和他在一起的张常。 顾年祎没有给张常视频,但把所有在保险柜中的资料和照片都给了张常。张常只是问了他一些问题,后来说会找许洛谈,但因为最近他也很忙碌,没有给顾年祎反馈。 顾年祎当时就猜测,这事情大概率被李邰接手了,果不其然许洛这就被他喊走了。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打心眼里对李邰没有任何的好感,李邰或许对他也是一样吧。 第138章 谈话 许洛跟着李邰进了办公室内。 这个办公室许洛不常来,不过之前是汪呈的,简简单单就是个茶几,如今李邰来了之后,放了高山流水样的茶台,放了一排奇奇怪怪的养生物件,看起来像是烫艾灸的小炉,空气中居然还有淡淡的艾草气味。许洛目光扫了一圈,相当符合他的养生气质。 李邰推开椅子的手一抬,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坐。」 许洛坐到他的对面,看着李邰,带着他一如既往的微笑:「李队,您找我什么事?」 「先汇报一下你最近的工作。」李邰旋开保温杯的按钮,低着头喝茶。 有事不说,让你猜不透这事儿到底是好事坏事,许洛知道这是领导者惯用手段,为的就是在谈话中让你感觉到他高人一等的差距。顾年祎虽然工作上作风强势,但估计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或多或少有点心理打鼓。 但许洛不一样,他并不在意这种故弄玄虚的伎俩,甚至还能边看着他的喝水动作边分析分析他到底想表达点什么。 李邰的腿翘起,对着许洛抖着,脚尖朝向着他。典型故弄玄虚的时候又有点希望许洛知道他的意图,想看着许洛之后的反应再反馈自己的状态。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估计这会状态不会这么放松自在,许洛猜测应该是件他挺在意且效果不错的事。 许洛想,大概率是李邰又调查到了关于祈山案的什么,还准备说一些拉拢他的话。 祈山案到今日,其实已经开始从许洛看似掌握大部分的秘密,到如今他和警方分享的信息越来越多,其实他们的信息基本已经对等了。这有时候也会让许洛想,他作为一个个体,无论是警方还是他现在素未蒙面的对抗的个人还是组织,他们调查的真正对象,其实信息被披露得越多,最后最不合算的还是他自己。 他是个弃子,谁会真的保护他,谁又会真的在意他。 「因为最近比较忙,还没有给大家进行心理疏导。只是简单地和几个队员们聊了聊,所以也没做系统的规划。」许洛双手交叠在自己的腿上,也慢慢舒展开了眉头道,「……其实心理疏导这一方面,我觉得国内的大部分机构公司还有个人都不算重视。我之前浅显和你聊了聊,很愉快,至少觉得你是个很开明的领导,局里也应该需要这样的辅导,因为我们的警察是每日都徘徊在心理承受临界点的职业,压力和恐惧都所带来的负面作用不可估计。」 第281页 许洛总结道:「所以感谢您,我会尽力配合局里的。」 这通话明显就说得李邰很受用,说得他浑身舒舒服服的,温水入喉从喉头到心口都顺熘,于是他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得意道:「没错,之前队里其实对你一直留着这件事是很反感的,觉得你来路不明。出于对你的保护,其实把你监视起来就行了。但是我倒是觉得你对我们而言非常有用,你看,你的一些预测也实质上帮助到了我们侦破案件,现在还能顺带关心一下警员们的心理问题,我时常在想,如果不是之前那些事,你通过正规途径进入公安系统,或许你现在的前途是更光明的。」 许洛笑笑:「抬爱了。」 「没有和你说笑,我要说的意思就是,你从前跟错了人,所以才有这个结局,年纪轻轻的不要被诱惑迷惑住了眼睛。。」李邰喝了口茶说,「以及,测算系统是我们重金买下的系统,我们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不过事已至此,因为内部有无法破解的地方,这串密钥如果不被破解,核心技术就不是我们掌握。说到底一方面也是我们公安大意,没有先人想一步,且一直信任的人是一个不该信任的。另一方面这些无法破解的内核很可能成为接下去未知黑客的重点攻击对象,如果一个测算系统能够被人掌握,它的测算方向就开始影响,势必影响的就是最终案件的走向,我们之后在没有证据没有任何前提只能靠测算的情况下会不会影响结果?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而且测算系统之前的成功率虽然不是最高,但是它节约人力给局内做了很多的分析,我觉得它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也就是说,你世有必要的。」李邰站起来,绕着许洛走了一圈:「所以,我建议局里留着你,一方面你可以继续做心理测算系统的研究,让它在目前可开发的进度内能够帮助他人,另一方面局里当然还是希望你能发挥自身特长,继续帮助局里进行接下去的案件。」 「好。」许洛道,「我本来进来这里,已经是各位相助,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的事。这些日子也辛苦大家了……」 「辛苦?」李邰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我话没说完呢。」 许洛:「……」 而后他堆起了微笑,一副「您说」的表情。 李邰说:「希望你能知道,我们警局让你留着的意义。之前顾年祎给我们的一些资料据说是你提供的,经过我们的对比分析,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乌溧他们有一个组织存在,当然,我猜测你不知内情。」 许洛看着他道:「如果您认为我不知内情,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口舌和我说那么多了。」 李邰大笑起来:「你知道你会说给我听吗?你对付顾年祎的那一套,当年也是这么用来对付乌溧的……」 许洛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脸色就变了。 他没有想到李邰会把话题的方向引到这个地方来。 「我知道我知道,毕竟我也不是故意戳你痛处的。」李邰道,「顾年祎这种二十来岁的愣头青什么都不懂,一腔热血的,但我和你都心知肚明,你究竟在干什么。」 许洛的脸色再也不是之前的样子,他面色阴沉下来,微笑唇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在等李邰的后话。 最后,他垂下肩道:「你刚才说他们有一个组织?」 「大概率是,而我暂且称之为组织,它是个全球性的组织,以什么形式存在,以什么形式相连我们都不得而知。这个组织的关联者都和当年的实验有关系,是参与人员。」李邰绕着办公室走了一圈,「而且目前可以明确的是,这个『实验』与其叫实验,其实本质上还是一种课程。叫做「实验」的原因是因为要观察参与者,再进行数据的记录和研究。因为实验的这个做法比较超前,其实大概率类似于我们现在国内现在正在严厉打击的线下非法培训,心理控制培训一类的。」 「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合理的?」李邰看向许洛,「而那些死去的人,无论是乌溧还是什么宋临他们,他们分成了两派,这说明当时……」 「当时内部出现了不可预计的事情。」许洛的嘴唇粘合在一起,轻轻分开,「比如,死人了。」 李邰没有接他的话,不知道是沉浸在自己的推理里,还是懒得搭理他。 许洛看他不说话还想继续说的时候。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李邰立刻问道。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这是整个组都能分享的信息,所以你们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不存在什么说不说的问题」许洛说。 李邰冷笑了一声:「你狡猾聪明,也知道顾年祎绝不会对你施加压力,所以你能心安理得说服他和你进行这项任务,而他看起来也非常乐在其中。」 「我现在就希望你的目的和我们的目的一样,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和你继续交流。请你信任公安,信任警察,而不是以自我为中心,做一些傻事。」 李邰捧着杯子,吹了吹哼笑着:「……更何况,顾年祎他不可能脱离公安系统,你觉得他存在和你完全无关的情况出现吗?他就算再怎么顺着你,被你以各种理由诱惑,我信任这个人的底线永远不是你。」 「我当然知道。」许洛耸着肩膀笑了笑:「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就行。」李邰道,「今后请提供所有你知情的事情,以及全力配合我们。」 第282页 许洛随口道:「当然。」 李邰没有再说话,对他挥了挥手。 许洛转过身,目光微微倾斜向上,忍不住啧了一声。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办公室内。 「来来来!我发现了个问题,顾仔。」孙城明举着手机来找顾年祎。 「什么?」顾年祎正在整理自己桌上的东西,道,「我要去趟法医科室,有什么一会回来说。」 「不不不,关于周鹏的,你晚上不是正好要去酒吧调查取监控吗。」孙城明举着手机给他看,「这个周鹏很可能涉嫌非法卖y,你看这个中介,明码标价他多少钱一晚上。」 画面上是个朋友圈截图,看得出来转了好几道了,网际网路的「包浆」让它显得相当模煳 ,但纵然模煳,上面的几个重点信息可是够清晰的,好比这个人的面貌,好比他的价格。 顾年祎至今还是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多富婆为他倾心的…… 顾年祎拿过手机翻了翻,吸了口气:「……他这一晚上快抵我半个月工资了。」 「可不是。」孙城明道,「而且如果证据充足,这也够判他个几年了。」 「你哪儿弄来的中介微信?」顾年祎凑着头道。 「嗨,别提了。」孙城明满脸郁闷地收起了手机,「他在的这个酒吧其实之前片区的大队就注意到了里面有点特殊的活动,只是之前一直在等待时机抓捕,对方的老闆真的是个太会躲藏的人了。所i有当时好不容易钓到了这个中介,和他聊了几句,不过这个中介特别谨慎,反正多一句都不聊。今天下午刚加了他,还研究了半天他朋友圈黑话,什么二壶茶什么什么,结果对方过于警觉,还没研究完就把我删了。」 孙城明手指滑动道:「这是之前的卧底过的同志给的,这个周鹏就是leo,专钓富婆。而且关键是富婆还挺吃他这套,就是现在很流行说的pua知道吧,天天数着富婆给的钱,还没事说人家这儿丑那丑这胖那边胖出来找鸭。后来和葛琳在一起了之后呢,好像在那边出现的少了。大家也传言他应该是被个富婆包了。」 「……」顾年祎看过葛琳和周鹏的聊天记录,他记得周鹏和她的对话很多时候是葛琳主导,他比较爱答不理的,除了收钱的时候非常积极,其他时候大多数都是应付。不过这种关系本来就不对等,如今看来,葛琳甚至有可能只是单方面和他有关系而已。」 孙城明嘆气:「这案子啊,一共就这么点人,全是爱恨纠葛……精彩的可以拍部电视剧了。」 顾年祎道:「晚上我会想办法去问问。对了,除了葛琳,其他人还有人开玛莎拉蒂吗?如果有辆一模一样的车的话,作案也就很容易了。」 「之前问过,暂时没有。」孙城明道,「这车可不便宜吧,她手下的人几个能做到和她一样的人力财力的,上班上下班都坐个地铁吧。」 「我知道这车不便宜,留意一下租车行最近有没有租售之类的,如果拿一辆租售的车再套/牌,还是可以做到这件事的。」顾年祎嘆了口气,「……确实查起来有点困难,但是如果真的没有线索……」 「哦,我明白了,行,我记着了。」孙城明记录下来,还不忘提醒道,「你不是去陈老师那边吗,赶紧去吧。」 晚间六点之前,等待许洛和李邰在里面谈话的期间,顾年祎都在法医那边看尸检报告。 尸体被二次检查后,依然没有发现特别的造成直接死因的突发性事件,也就是基本可以确定是高渗性脱水而不是毒发或是其他方式的残害。 「确实,人从生到死有一个过程,就像如果患有糖尿病最后的死因大概率不是因为这个病本身,併发症是非常可怕的。那么如果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是血浆渗透压升高,全身器官衰竭。」陈岩给他展示死者的心脏和肾脏,「如果说她死于瞬间的心脏骤停,好比被注射了毒液后造成的,尸体脸部的表情僵直恐惧,肌肉的状态也不同,尸斑呈现出的颜色有异血液也应呈现流动状。」 「之前也因为针头没有发现是被注射氯化钾死亡的,在这段时间内不筛查毒物残留查不出死因的案例也有。我们能再细緻一点吗?」顾年祎手扶着下巴,有些无奈道,「至少给这个案子能找到更多的突破点。」 「细緻也要慢慢来啊,不是你说今晚要就今晚要的……毒物检测筛查其实是很繁琐的,我想你也知道。」陈岩对他抱拳,再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们重案现在对于这个案子陷入瓶颈,时间线有点对不上,看谁都有嫌疑,但如果表面上我们找不到结果的话,还是要从尸体上来找时间线的差距。」 「急不得啊年轻人。」陈岩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道,「你再等等吧,尸检这边如果有什么问题,肯定给你反馈,作案手法还是要从时间和证据上面找啊。。」 「行吧。」顾年祎道,「谢谢陈叔,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顾年祎想了想,回头询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个死者不是她本人?另有其人呢?」 「谁?你说这个人不是葛琳?当然不可能!」陈岩瞪眼道,「你是不是小说电影看多了?替身谋杀?」 「不是,因为这个葛琳,有很多特徵非常相似的周围的人,我在想……」顾年祎想着想着也觉得不靠谱。 第283页 「不可能,她一来尸体保存完整,不存在什么毁容之类的破坏尸体的行为,从现场的尸体面部就能确定。二来你当现代dna技术是摆设吗?」陈岩说,「她的一根毛髮我就知道是不是她本人,脸部特徵再像也不可能变成他本人是不是?上个世纪可能矇混过关的事情,到了现在根本是无稽之谈。」 「好吧。」顾年祎看了眼表,「那我先走了,也快到时间了。」 「你晚上要去干什么啊。」陈岩好奇说。 「随便逛逛。」顾年祎道,「那个大学生之前在的酒吧里有点问题,我想去酒吧调查取证瞬间再询问一下他相关的事宜。」 「哦,酒吧啊。」陈岩点点头,「行。」 也不知道许洛和李邰的谈话有没有结束,李邰会不会为难他,总之顾年祎回到更衣室换了套私服,换到一半的时候,许洛的信息来了。 顾年祎把衣服袖子一叼在嘴里,接着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 许洛问他在哪里。 「更衣室。」顾年祎松开了嘴,对着手机发了条语音。 一会,他听见了更衣室门打开的声,接着许洛从更衣室排排的架子之后走了出来,探出脑袋:「嗨。」 「嗨。」顾年祎故意学着他的声音回他道。 「你这是什么打扮?」许洛看着他的花衬衫无奈道,「你不会想这么去吧?」 「不,这……孙哥的衣服……我们出外勤也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衣服,有时候就混穿的。」顾年祎边说边抖抖肩膀,「尺码可以的。」 「那岂不是不管你们去哪个酒吧钓鱼执法,人家看见你们的花衬衣就知道是条子了?」许洛道,「你今天是去取证,就算亮身份也无所谓吧。」 「……」顾年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说我穿什么。」 「平时穿什么就穿什么啊,你这么帅,穿什么样的衬衣都好看。」许洛把衣柜里的镜子一亮,镜子里是他们俩站在一起的画面,「比如这样就行了,走在里面男的女的都看你哦。」 顾年祎道:「……我又不是去干这事儿的,我是去调查取证。」 「咦,以前卧底没当过牛郎吗?」许洛故意惊讶道,「那你的职业生涯很不丰富啊!」 「……没有,谢谢。」顾年祎满脸无语道,「……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便衣去,穿得随意一点就行。」 然后顾年祎就想起来之前自己穿成什么样酒吧街对方都能认出他来,而且最后还因此把他从楼梯上丢了下去骨裂的那件事,至今他也有点没有想通是为什么。 罢了不去想,那魔窟都被一锅端了,那段时间。顾年祎换好了衣服,问许洛道:「你穿什么去?」 「平常穿?」许洛看着他的脸,故意逗他道,「你觉得我还能穿什么?我放肆了穿你估计不会让我出门。」 「……」顾年祎果然脸沉下来,一字一顿咬着牙,「我们是办案去的。」 「不办案就可以啊?」许洛一挑眉毛。 「……」顾年祎对着他摇摇头,他向来说不过许洛,决定转移话题道,「对了,刚才李邰和你说了什么了?」 「说了堆似是而非的话。」许洛双手一摊,「无非就是希望我能不要藏着掖着,把所有事情都开诚布公了和大家说,他这次明确说了乌溧他们有组织的事情,他们的组织遍布全国规模不小,在做的勾当也绝对比我们想像得大很多,看来公安这边暗中有调查了不少啊,瞒着你的事情,当然也不少。」 顾年祎以前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大概率会觉得难受,如今他倒是已经完全免疫了:「当然,我只是个三级警司,平时负责调查案件,有什么秘密考虑告诉我才是最奇怪的吧,我可能从警的这一辈子都是和秘密擦肩而过,当一个合格的工具人才是我该做的事情。」 「未必。」许洛道,「我倒是觉得,公安掌握的秘密目前可能比我还要系统了。毕竟我没有办法通过各种手段要到核心资料一类的东西。或许他们已经了解到了对方大致的组织架构,但大概率不会和我们说吧。」 「嗯。」顾年祎道,「所以,你也是工具人。」 许洛听着他这段话,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背:「工具人小顾,我们该出发了。」 「好。」顾年祎道,「出发之前先给你看看这个。」 顾年祎把孙城明刚才和他说的事情说给了许洛听,许洛把自己衣柜里的那顶帽子拿了出来并戴上,一边戴一边道:「哦,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是吗。」顾年祎说。 许洛的半张脸在帽子底下,微笑着对着他:「而且我对他在酒吧的状态有些别的疑问,我现在开始觉得他可能并不是醉酒的状态。」 「什么意思。」顾年祎问。 「这种人的酒量肯定不错,你看视频之中他并没有喝很多。」许洛道,「当时我就有点奇怪了。」 「被下药了?」顾年祎道。 「只是猜测。」许洛点点头,「而且他当时大概率不是去酒吧买醉,说不定是去干点别的事。」 「找下个目标?」顾年祎说。 「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对他而言肯定是最舒服的,所以只是吵架的话没有必要和钱过不去,这不是他的性格。」许洛道,「所以……或许另有隐情。」 他看向顾年祎:「我是指,对于葛琳的死。」 第284页 他把更衣室的衣柜关上,发出了一音效卡入的动静:「他们的动机都挺有意思的,大多都是为了钱。丈夫和情人……以及那个客户。」 「到底是谁呢。」许洛的表情藏在帽子之后。 …… 晚间,黑溪因为已经进入了冬季,马上就要迎来下雪的天气,出来夜生活的「夜行动物们」显然也都开始减少,大街上只能零星见到几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 顾年祎上次去酒吧就是办裴俊文的案子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对许洛又新的认知的时刻。当然,之前办案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酒吧也去了不少,尤其是打黄扫非抓捕聚众xd的时刻,抓人的时候有种自己莫名正派的感觉,所以对这些地方,说熟悉也熟悉。 但真让他一个人呢,还是陌生的。 眼看着找到了这个周鹏平日里经常光顾的酒吧,这个酒吧不大,不过顾年祎往门口一站,大概率就感觉到这绝度不是个简单的地方。虽然同样的霓虹灯闪烁,同样的门头,同样门口的保安,但顾年祎从门口站着抽菸的几个人的眼神里,多少还是读得出不少露//骨的内容。 在黑夜里,是伺机而动的灵魂。 顾年祎听从了许洛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头髮随意乱抓了一下,衬衣包裹着胸肌,看起来造型确实在黑夜里有荷尔蒙带来的诱惑力。 像匹黑色的豹子,果然已经吸引了不少来往人的注意。 但顾年祎今晚还是有不少的事情要做,一方面酒吧的监控录像虽然已经调取,但仍然有不少的监控死角,这些地方虽然警察后来实地调查过,但白日的不营业的酒吧和晚上营业开始的还是有点不同,和完全原生状态呈现,以及警察执法的状态又是不同的。 顾年祎心知肚明,也暂时不想让自己打草惊蛇,他只是想知道这些地方可能存在对于案件的怎么样的假设。不过因为只有他们二人行动,顾年祎根本不打算做什么 而或许要取得更有利的证据,他确实也需要许洛。另许洛还是戴着他的渔夫帽,他站在顾年祎的不远处叼了根烟,双指夹着送到嘴边,顾年祎发现自己都会被这个动作吸引,要不是有人在自己都想冲上去拥抱他亲吻他。 结果许洛人还没站稳,腮帮子刚刚鼓起,果然就有人上来找他了。 顾年祎侧目看着,居然是个男人。 与此同时,他和许洛用来连线常开的蓝牙耳机里,居然还能实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无非就是男人站着开始聊骚许洛,从那句「借个火」开始。 顾年祎莫名感觉这对话有点熟悉,好像是他和许洛初次见面的那个雨夜里,他当时也问许洛借了个火。所以许洛到底是为什么信任自己?自己的举动真的还挺奇怪的。 许洛那时候也戴着一顶帽子,拖着行李箱,在雨夜之中叼着一根烟,可能在帽子底下观察着他。 「说起来。」顾年祎无视耳机里那个男人的骚扰,对着许洛道,「当时我们见面的那一晚上,你看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嗯?」许洛应了一声,似乎没有明白他的问题。 「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顾年祎问。 许洛那边还有人,肯定不可能直接回答他,不过顾年祎的问题也问了,他心满意足,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远处。 那搭讪的人和许洛聊了几句果然就开始直奔主题,问他愿意不愿意进去喝一杯再商量之后的事情。许洛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反对,只是「嗯嗯啊啊」了几声,回答得模凌两可,倒是那男人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 他只看得见许洛的下巴和鼻尖,尖尖又小巧,像女孩子但又有男孩子的硬朗线条。 「你倒是说话啊。」男人道。 「我考虑一下……」许洛的嘴唇微弯出一个弧度。 「靠,滚你吗的,你站在这里不会是个双插头吧?算了没事没事,你放心,哥们儿给钱的好不好。」男人说着就亮了自己的钱包,「看见没婊子?哥们儿现金现结。」 他话音一落,许洛就对着他喷了口烟,微微仰头露出上半部分的脸,神色戴着些鄙夷:「在想什么呢?我不卖的。」 「你少来!你站在这酒吧的门口告诉我你不卖的?」男人还伸下头去猥琐地看他的脸,「你别说,你脸还真他妈怪漂亮,真漂亮,让我再看看?你给哥们儿把帽子摘了!」 顾年祎已经有点按耐不住了,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撇怕许洛出现危险。 不过许洛对这些事也已经处变不惊,他感受到了男人些许的愤怒之后,声音也变得甜糯糯地道:「主要是我看你也没什么钱,就懒得和你废话额。我呢其实也挺贵的,只要和leo一晚上一样就好。」 「leo?」那男人大笑了一声,「你和leo是一起的吗?他不是和他的富婆双宿双飞了吗?」 顾年祎这边要看着许洛,一边还要注意酒吧里面的人流。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就要跟着人流进入到监控录像内没有存在的舞池后台部分和通道部分。 当时的监控录像内,葛琳架着周鹏途径的录像中这两处是盲区,并且一处进入了五分钟,一处进去了十分钟。警察第一次来调查取证的时候,有着重看了一下这两处的地方,两处都堆满了杂物,而且如果正常通行,一半一分钟和两分钟就能直接通过了。 第285页 两个人在里面干什么,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果然,到了晚间的时刻,这两个地方可不像白天堆砌杂物的杂物间了,尤其是通道部分,这里几乎堵满了人正在做一些事情,这酒吧确实让顾年祎今天大开眼界,有不在意周围的声音正在忘我亲吻的,有双方正在交换手机号码的,还有垂着双手在地上抽着神噩梦的,顾年祎一边行走,一边用自己衣领上的摄像头记录着这一切,开始惊嘆他们的嚣张程度。 幸好自己想了办法进来,这里的生活可真够精彩的。 正好走着路,顾年祎就感觉到原本许洛正在说着的话在几声杂音之后戛然而止了。 「许洛?」顾年祎喊了一声,「餵?」 对方并没有任何的应答,只传来了嘶啦的声音。 陌生的环境,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忽然丢失的信号还是让顾年祎立刻担忧起来。 许洛似乎有和他一合作就发生一些奇怪事情的体质,如果许洛在这里遭遇了什么不测的话…… 顾年祎有点不敢多想,他穿越过了走廊,就到了离舞台近一些的地方。舞台后方也是之前一个失去监控的区域,本来顾年祎还在想怎么走过去,他刚想自然地装作路过时,就看见那边门口站着个保安,而且保安的身后的门是关上的。 原来就是这里? 而此时,保安恰好看了一眼顾年祎,为了不引起保安的怀疑,顾年祎手一指,一脸冷酷又状似无辜道:「我说,这里是厕所吧?我需要去个厕所。」 「不是,厕所在那边。」保安遥遥一指道。 「那么,我从这可以穿过去吗?」顾年祎问。 保安当即道:「不可以。」 ——「我们是一起的。」 顾年祎感觉自己胳膊一沉,旁边有个人的温度就贴了上来,混合着一股许洛特有的香气。彼时许洛挨着顾年祎,就对着保安道:「这里面没有人,不如,就让我们进去吧。」 保安看了他们俩一眼,没有做声,顾年祎还在思考的时候他却已经自动让开了,并一脸习以为常道:「里面可以出入,不过无法锁门,提醒你们一下。」 顾年祎:「???」 「谢谢啦。」许洛道。 许洛一脸迫不及待把他拽了进去,一边关了门,一边在昏暗的灯光中看着顾年祎的眼睛。 「什么情况?」顾年祎抓着他道,「还有,你刚才信号怎么断了?」 「我刚才压着耳机了,怕影响你的听力,还是先把连结中断了。」许洛重新把耳机开启,接着道,「这地方还是那狗东西准备带我来的,他告诉我这里是可以干点事情的。」 「这里是公共区域,他们就是在没有监控的公共区域,和很多x工作者进行交易的吧?这里就是个大型的sq交易场所。」顾年祎道。 「没错,只要你愿意,可以像狗一样在这里任何的场合发//情。」许洛把顾年祎抓着,在门上按了两下再松开,接着又哐哐撞了两下。 「你在干什么?」顾年祎在问出口的瞬间马上知道了他的意图,脸有些发烫,「等一下餵……」 「你想有人进来吗。」许洛说着还叫了两声,顾年祎马上用手捂住他的嘴,用气声提醒,「不用那么逼真餵……」 许洛那双桃花眼在他的手掌后面,带着些弧度弯弯笑着。 顾年祎只能松开了手,过了几次依然有点害羞:「……」 上次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又来一次,顾年祎手指抠着死皮试图让自己感受到一点细微的痛苦,但好像事与愿违。 「我们在办案呢,专业点顾警官。」许洛回头看了一样,道,「这里好小,空气里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也不想想这里每天都被用来干什么。」顾年祎说。 「明明通过这里只需要一分钟,他们却十分钟才出来,你觉得他们在里面干什么?」许洛问。 「……」顾年祎沉默半晌,道,「先不论醉酒的人是否有sl反应,他的时间也是有点短……」 许洛听罢,立刻一巴掌轻拍到他脸上:「想什么呢。」 顾年祎迅速抓住他的手:「是事实。」 许洛就着他的手按在他脸上道:「我刚和那个男人说了一会话,后半部分我关掉了和你的通话,你正好也没听见。我得到的信息是,周鹏作为一个服务者,在圈内确实价格挺贵的,另一方面,周鹏确实也在悄悄继续钓大鱼,也就是说他对葛琳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 顾年祎就着昏暗的灯光稍微拍摄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边拍边道:「不过,这里看起来会有人定期打扫吗。」 许洛踢了踢地上的byt,撇了一下嘴:「就算没有人打扫的话,这里乱七八糟谁都可以用,你能从这里分辨出什么吗?」 「……」顾年祎蹲下去,把这几个剩下的先暂时保留在了证物袋内,道,「还是先带回去吧。」 他想了想,对许洛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在这里变了妆?」 他说罢,又马上否定了自己:「就算如此,出现在监控里的葛琳还是正常的状态,而事实是根据时间那天已经是衰竭末期,如果在濒死状态还能自己一个人没事人一样地进酒吧接人,架着一个一米八高个子的男人出去,甚至还开着车离开,那真是医学史上最强的迴光返照了。」 第286页 「到底如何做到啊……」顾年祎捧着自己的头苦恼道。 「 作者有话要说: 铁子们久等了。 第139章 吵架 在这10分钟内,肯定发生过什么。 但真正发生什么其实不算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中之重的是那时间差。 于是顾年祎和许洛在里面待了一会,把之前还遗落查看的一些东西再查看了一遍,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天,这里来往的人也不少,之前搜查人员也已经搜过。 除了之前已经被检查过一遍的东西,带回去几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byt和一些零碎的杂物,本质上他们还是一无所获的。顾年祎考虑今晚的计划是不是不太周密,或许他不应该这么没头没脑就跑到这里来了。 于是两个人出了房间,保安又一脸习以为常地看了他们俩一眼,似乎对这里随时随地都在fa情的环境早就见怪不怪了,顾年祎见状,最终还是道:「……我还是给金大队打个电话吧。」 「……」许洛掀起眼皮,「所以今晚你假装调查,实则在卧底啊。怎么,你想就这么把这里一锅端了?」 顾年祎手指按着手机,一边嘆气道:「一锅端倒是不至于,如果今晚真能一锅端了,之前也不至于那么累了,总之大队里肯定也有针对这案子的方针部署,我们别打草惊蛇了。」 许洛打了个哈欠,道:「渴了,要不我们喝一杯去。」 「……」顾年祎看了他一眼,许洛马上摊开手:「我错了,我开玩笑的,办公事呢。」 「倒也不是这个问题。」顾年祎左右张望了一下,道,「金队好像就在现场。」 …… 酒吧里没有安静的地方,热闹得整个场馆都时时处于沸点之中,男男女女的聚在一起,给本就暧昧的地方蒙了一层最后的布。顾年祎觉得里面的气味混合着酒精和奇怪的香气,总之闻得不太舒服。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热闹得过分。顾年祎带着许洛低着头穿越了人群,接着走到了手机上金尤立包给他的角落之中。 坐下之前,他以为这里就是一场在为了等待抓捕伺机而动的qs交易现场而已。 而顾年祎坐下来的时候,果然看见了一桌子的人,每个人的身边都坐着衣着暴///露的美女,看见顾年祎过来,她们倒是一个个都抬起来了头正在打量着他。 金尤立坐在其中,看见顾年祎抬手打招唿:「哟,我大侄子来了!」 看起来对于扮演自己的角色已经非常驾轻就熟。 顾年祎额角一跳,又不能发作,对着他微微一笑道:「来了叔。」 金尤立周围人顾年祎不太认识,几个漂亮女人看似是接待,实际也有监视的成分在内,顾年祎当然心知肚明,也不会轻举妄动,他知道在自己不知道计划之前任何的动作都可能全盘皆输,不如老老实实抓着许洛的手把他拉到了旁边的位置上,挨着金尤立坐,扮演一个称职的玩男人的同性恋。 许洛相当配合地靠在他旁边,对着一边的小姐眨眨眼算是打招唿。 这种角色扮演两个人都驾轻就熟,上手就演,根本不需要入戏的过渡期。 不过他还是挺怕有人喊他喝酒的。 「你侄子啊?啊,那赶紧倒酒倒酒。」其中一个男人见状,已经喝得脖子粗红,手舞足蹈摇摇晃晃道。 顾年祎慌忙摆手:「不不不哥,我开车!」 「开车找代驾啊。」那男人说,「看不起我是不是!老林,你侄子看不起我!」 「……」顾年祎回头瞪了一眼金尤立,金尤立对他点了点头,顾年祎确认这人肯定不是和他们一起的。 要喝? 看起来不的不喝了,否则周围结果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顾年祎刚抬手,隔壁许洛就顺手拿了杯子举起来,笑道:「哥哥他真的不能喝酒,我和他是一起的,要不我帮他喝了吧。」 「我靠!爽气!」那男人看许洛丝毫不懈怠地抬头一饮而尽,一拍桌子激动道,「来来来,再来一杯。」 「来吧。」许洛翘起腿,前倾身体去给他倒酒,「我陪你喝。」 酒桌上声音一下大了起来,气氛也从刚才的疑惑开始变得烘热。 反过来懵逼的是顾年祎,许洛坐了不到五分钟,怎么就开始喝起来了,这社交能力顾年祎向来很佩服。 只是他瞬间就担心了起来,许洛和他一样都没吃晚饭,这么上来勐干三杯,他酒量顾年祎是丝毫不怀疑,但这胃真的受不住,顾年祎看他喝完了马上用手挡了一下,提醒道:「你喝慢点。」 许洛对他笑笑道:「嗯嗯~」 他眼睛一斜,示意他赶紧去和金尤立了解情况。 「……」顾年祎借着周围人说话的声音愈发大,气氛之中谁也不会再理会他之后,猜可以靠椅背和金尤立说两句话,他噼头盖脸就问:「这什么情况?」 「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已经蹲了了五天了。」金尤立嘴含着杯壁,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道,「这不天天在这里看似花天酒地的,实际上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等的人一直没出现,这几个人喝大了也撬不开嘴,我们怀疑我们已经暴露了。」 「你们在蹲谁。」顾年祎忍不住问。 「等会?你不知道?」这下轮到金尤立惊讶了。 第287页 「不知道。」顾年祎忍不住整个身子侧了过去,看着金尤立,「为什么你一副我应该知道的样子?」 「我就是很惊讶,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你们上面下发下来的任务,不光是我们。」金尤立把杯子放好,摆手道,「如果你不知道就先别问了,这事儿已经有一阵子了。之前在冰库中发现的两具尸体不是已经对上了号?因为接下去那个要死的人可能就是这里的负责人,我们双方都怕暴露自己知情,所以知道这里各种卖y事件都只能先按兵不动。」 「我去……」顾年祎用气声道:「你刚说什么?这是支队下发的任务?」 金尤立点了点头,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顾年祎忽然想起今天许洛被叫入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和他说,李邰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所以市局这阵子确实已经在开展调查当年旗山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却没有同步给顾年祎甚至同步给他们630调查组。 为什么? 他明明是个参与者,为什么? 顾年祎忽然有种说不出的不爽,他有些郁闷地靠到了沙发上。 许洛已经放下杯子,挨着他坐过来。顾年祎在暗处默默把他的手给捏了起来,马上把他捏得有点疼。于是许洛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就侧头去看他。 灯光下他喝了点酒,眼睛微微泛着红,看起来像个小兔子,带着些无辜和温柔。 有人又要劝酒,顾年祎没来由地烦躁,就抬手拿走了许洛手上的杯子,直接道:「走吧。」 「要走了吗?」金尤立马上说。 「别走啊!」对面的男人也道,「大侄子!你走就行,留他陪我们喝吧!」 「嗯,先失陪了。」顾年祎紧紧抓住他的手,站起来对金尤立,语气生硬道,「先走了,叔叔。」 …… 快凌晨的时候,两个人才回到了家里。 顾年祎累得不想动,身上烟味混合着酒味把他熏得整个人都不舒服,虽然很困但还是想洗个澡再睡觉。 而许洛喝了不少的酒,虽然脸上没什么醉意,但看起来懒洋洋,人也热哄哄的,进去就一如既往挂在顾年祎的身上,顾年祎感觉到了他微烫的体温,微微侧头拿脸颊碰着他的额头。 于是顾年祎拦腰把他抱起来,许洛顺势就双手抱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用热热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道:「年年,我有点困。」 「我抱你去洗个澡。」顾年祎道,「然后我们去睡觉。」 他抱着许洛走到浴室门口把他放到了地上,就脱了上衣进去开水。本来安安静静的环境,许洛就道:「说起来路上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刚才金队长在那边和你说了什么,那一桌子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问出来,他也没告诉我。」顾年祎拧开水龙的,「但是,你说奇怪不奇怪,他以为我知道这件事?」 「什么。」许洛眯着眼,没有明白这句话。 顾年祎在蒸汽升腾的室内,回头从水雾之后看着许洛:「支队似乎下发了文件在那个酒吧夜场进行监视,目的是找到一个疑似在酒吧活动的中介,但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不知道这个中介是谁,为什么要找他,似乎还和旗山的案子有关联。」 「他们不告诉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和你走得太近了吗。」顾年祎道。 许洛听见了他这句话,好像清醒了一般慢慢站直了身体,接着走到他的旁边:「你觉得局里有事瞒着你,还是关于旗山案的?」 「对。」顾年祎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所以分局调用警力一直派人在这个酒吧监视着,对发生的事情没有敢轻举妄动。」 「难怪金队长在。」许洛道。 「所以你知道这件事吗?」顾年祎看着他。 「……」许洛微微笑,双眼有点被水蒸气熏得泛红,「你什么意思。」 「今天李队长喊你进去,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话。」顾年祎走近了他一步,垂眼看着他,「你是不是没有和我说实话?」 室内的蒸汽浸入鼻腔,多少还是有点热得人无法唿吸,唿入和唿出的每一口气都热得人神智不清,许洛的笑意在蒸汽之后,那么久了,顾年祎也分辨得出他一些笑意的意思,开心的、阴阳怪气的、温和实则冷漠的,还有如今这个,看起来带着隐忍的生气,那不怒反笑的感觉。水像是无形的压力打湿了顾年祎一侧的肩膀和头髮,被蒸得湿漉漉的头髮贴着头皮,垂在面前的刘海顺着到了鼻尖,让他看起来异常的沉郁。 「顾年祎,你知道你说这句话,我会难受吗。」许洛缓慢地眨着眼睛,像是无声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又或者根本不期待他的答案。 顾年祎眼睛瞬间睁大,像醒了一般晃了晃脑袋,接着马上神色侷促低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洛打断他:「你想知道的,我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 接着许洛往后退了一步:「我真没想到你连我都怀疑,我和你一起查案,一起寻求真相,你觉得我是为了谁?我又是为了证明什么?」 「……」顾年祎没有说话,这话卡在他的喉头,他有点说不出口。 「哦。」许洛果然气极反笑,他看着他的眼睛,读到了他的意图,笑得比方才更灿烂了些,「我帮你说吧,你觉得我是在为了我自己?」 第288页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年祎捂住自己的额头,想了半天的语言,连喉结都反覆在动着显示着他的犹豫,最终他放下手道,「……但我不能骗你,我现在真的很不爽。」 「其实你没猜错,我就是为了我自己。」许洛冷笑道,「不然呢?你非要得到这种答案吗?那顾警官现在满意了吗?」 他走近了一步,热水拍在他脸上,把他刘海打湿了,眯着眼看顾年祎:「我为了知道我前情人的秘密,我为了我自己后半辈子生活能好一点,甚至为了可能存在的隐形资产,所以我利用你,一切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我自己,你满意了吗?」 顾年祎拽住他一边的胳膊,知道再说下去就过火了,他并不想和许洛因为这个吵架,而许洛今天的情绪显然也比之前要激动很多,顾年祎试图安抚道:「……好了,不吵架,我们先洗澡。」 「自己洗吧!」许洛把毛巾抽在他身上,粘着水的毛巾瞬间崩了顾年祎一脸的水渍,「这次我真的很生气。」 说罢,他直接转身出了浴室的门。 顾年祎站在原地抹了把水,往后退了一步退回了水帘里。他唿出一口气,手掌拍到了墙上,心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水不断的沖刷着他的后颈,蒸腾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有点烦躁和郁闷。 让你口不择言。 让你张嘴了。 虽然这么说,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和许洛之间,总会在特定的事情上有些隔阂。大多数时候他当然知道许洛是在他这边,但实际上,许洛给他的感觉还是个自由的人。 他掌控不了,也抓不住的存在,哪怕之后他们可能还拥有更深入一点的感情,感情上的不安全感还是那么如影随形。 是这样吗?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是每个人都这样患得患失吗? 自己之前对许洛信誓旦旦说自己心甘情愿被他控制,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抽离不出的是他自己吗。 这感觉不光是在许洛身上,顾年祎最近都在思考是不是因为从前的一切都过于顺利,把他捧到了个德不配位的高度,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上,而且自从汪呈离开这个转折点后,他从自信变得自卑,工作上倒是没有暴露什么,爱情上是一塌煳涂,并且根本没有根治。 「……哎。」顾年祎抹了把脸,抬手开始挤沐浴露擦身体,泡沫搓了一半的时候。 就听见了门外轰隆了一声。 那动静…… 顾年祎愣了一下,赶紧把水关了,打的泡沫都没有来得及洗就跑出来韩:「你怎么了!」 「……」许洛在落地窗前,坐在地毯上昂着头背对着他,正在揉着自己的脚。 顾年祎赶紧走过去,边拿毛巾胡乱擦着自己头髮上的泡沫,关心道:「没事吧,你撞着哪儿了?」 「你别过来。」许洛转身扔了他一只拖鞋,顾年祎的身体反应速度相当敏捷,居然一侧头避开了。 许洛:「……」 顾年祎心里打鼓,在思考因为这个动作会不会让许洛他更生气了。 许洛瞪着眼看他,一脸烦躁道:「烦死了,你别管我。」 「我错了。」顾年祎马上半蹲到地上,「我错了……你让我先看看脚。」 许洛这表情很少看见,说实话,虽然顾年祎挺心疼但莫名觉得挺可爱的,像在跟你生气,又像在和你撒娇。 自从谈恋爱,每天解锁这个人的新人格。 「别碰我。」许洛自己揉着,盯着他,一副戒备的样子。 「我不碰你。」顾年祎双手摊开,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继续关心他,「还疼吗?你是撞着了还是崴了。」 「……」许洛撇了他一眼,看见他上半身还有半干涸的泡沫,又别开脸道,「……你能不这么在外面裸//奔吗。」 「听见你有动静我能不跑出来吗。」顾年祎说。 许洛不让他碰,一个人坐在地上舒缓着揉脚。 顾年祎只能跟条狗一样在他旁边蹲着守着,看着他揉脚。 感觉这次是真把人气到了,之前没这种状态,顶多拌拌嘴,许洛脾气毕竟一等一的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对顾年祎一些时候突如其来的烦躁也会安抚。顾年祎不知道这气得什么时候消,可能是今晚还喝不少酒,这情绪也被许洛放大了,这气应该也憋了挺久了。 「那我去洗一下,给你揉。」顾年祎道。 「别碰我。」许洛只会重复这句话。 「那我给你倒杯水?」顾年祎又说,「渴不渴?」 「洗你的澡去吧。」 许洛说完就直接站起来,接着没事人一样走了。 顾年祎蹲在地上,头顶着三个问号:「???」 他脚好了? 顾年祎快步跟上:「你脚没事啊?」 许洛说着就转身把房门重重关上了。 许洛关了门,贴在门后面,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木头。」许洛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等外面响起了水声,知道顾年祎回去沖澡了,今晚也绝不会进他的房间。顾年祎等他洗澡的时间去把他的被子毯子丢出来放沙发上,再次回到了房间里。 他真的很生气,纵然之前顾年祎说什么,他都不会像今天那么生气。 最最主要的是,今天,他在李邰的办公室内李邰说的那些话。 第289页 确实,他没有原原本本告诉顾年祎,因为李邰就差没把「顾年祎在我们手上,你也在我手上。」这句话明明白白托出了。 「要么你铁了心和我们作对,你这么做就要知道后果,不光是你,顾年祎现在身边也没人保他,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因为我们整个公安系统,并不是一个两个人组成的,那么同样的,摘除一个人两个人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许洛勾勾嘴角:「威胁我?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威胁过。」 但他确实被他这句话震慑到了。 不管李邰是不是在威胁他,他知道今后自己做的决定可能影响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说不定还有顾年祎。顾年祎说的也对,可能在李邰或者说李邰背后的公安厅看来,他小小的一个重案组组长,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 顾年祎的底线是整个公安系统,那他许洛呢?当有朝一日他成为了无论是公安还是其他组织内的一枚弃子,他会被怎么解决掉呢? 就因为这,顾年祎居然还转过头来质疑自己没有和他分享秘密,气得他肺疼。 许洛自己坐床上冷静了一下,手拿起了床头一瓶治疗药。 晃了晃,里面的药粒发出了脆声。 他掏出了几粒融在水里,接着把杯子对准窗口泼洒了出去。 他身上还有这个东西。 「秘密……」许洛低声道,「有的人想知道少一些,有的人想知道多一些,有人希望他知道得少一点,谁在保护着谁。」 他躺倒在了床上,手捂着肚子上嘆了口气。 「还有的人,可能到死都不相信我多爱他。」 …… 说生气就生气,说不和好就不和好。 许洛对昨晚睡沙发的那个人狠下心来不同情,拿着他的咖啡杯去倒了杯咖啡,接着准备把早餐外卖去单位。 顾年祎洗漱回来,端着咖啡杯去求他给自己沖一杯,自然而然和他聊天道:「早,你脚好了吗。」 许洛没理他,把自己的杯子给他让他喝。 「……还在生气吗。」顾年祎诚恳道歉,「我错了,昨天是我突然口不择言,你不要在意,我可以和你好好解释……」 「挡路。」许洛撞开他道,「你一点不长记性,我也不想听你解释。」 顾年祎拿着那杯咖啡:「那好,什么时候你觉得想和我说话了再和我说,或者我可以和树洞聊聊天。」 「不聊。」许洛背对着他,「我会拉黑你的帐号。」 顾年祎:「……别这样。」 他决定,暂时不要理许洛。 两个人还是和原来一样,一起上班去了办公室。顾年祎想着今晚正好张婧喊他回去一趟,他爸的忌日也快到了。 确实,又是一年的冬天了,黑溪预报下周要下雪,许洛出门也必然把自己裹成一个糰子,外衣厚厚的,看着就暖和。 顾秋长离开在冬日的雪天,顾年祎这几年对他的样子也有点模煳,感觉他被框在了那小框之中一年又一年,所以除了这个样子,顾年祎甚至连做梦的时候父亲的形象都很遥远。 而他的生日也快到了,和父亲的忌日倒是挺接近的。 顾年祎从小都不怎么喜欢过生日,生日的时候总在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倒霉事情,现在想想都无伤大雅,但对于年少的他而言大多数确实也都是坏事。 什么和同桌打架被打断腿,什么期中考漏做了一半的数学卷子最后排名一落千丈,什么被班里女生暗恋老师却以为他们俩一起谈恋爱然后把他家长都叫来教训了一顿,这种教训还通常以「你父亲是个警察你怎么能干早恋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为开始。 顾年祎至今也不明白早恋怎么就不要脸了,后来的话,进入了警队,前年的生日还在侦办大案,当时也是命悬刀尖和歹徒激情搏斗负伤,去年?去年已经忘了,总之也没有好过。但现在想来,如此种种这些年少时代琐碎的事情,怎么也能被他记那么久,每年过生日都过得心惊胆战的。 许洛在他旁边嗦着袋装牛奶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年祎想,咖啡要喝意式浓缩或是加冰的美式,又喜欢喝牛奶,为什么不混合在一起做一杯拿铁。 「晚上我回趟家……」顾年祎道,「我知道你也不怎么想看见我。」 「嗯。」许洛冷漠回復。 打定主意不和顾年祎说话,到了市局之后,许洛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许洛把自己点的外卖拿了,把顾年祎的那份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全程没有说话,顾年祎想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也装没有听见,这种冷战,让顾年祎忍不住怀疑他的心智,幼稚得挺可爱。 要好好找个时机道歉啊……许洛说了是要给他长点教训,或许等案子结束空下来,顾年祎确实要反省一下自己。 正好顾年祎昨天就想去和李邰汇报工作,结果搞了这么一出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李邰,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李邰可能自己察觉不到,但顾年祎是真的尴尬。 手上的案子虽然还没解决,但自己被排除在事件外这种不知情的感觉着实不太好,更何况是顾年祎花费了精力且提供了必要证据的案件。顾年祎为了防止自己错怪李邰,在内网上查找信息,结果果然看见了自己权限进不去的地方。 顾年祎想了想,找还是要找,可以暂时提上一些,比如昨天在酒吧遇见了金大队的事情,以此旁敲侧击看看李邰的态度。 第290页 结果还没去找李邰,这边重案组倒是找到了点重要的东西,导致顾年祎再次拖延。 顾年祎一早过来孙城明就跑来和他道:「顾仔!我来分享好东西了。」 「什么。」顾年祎马上道,「是不是找到新证据了?」 「技术那边还原了葛琳笔记本电脑里的数据,找到了一个原始视频。和我们猜的差不多,是很多偷拍视角的片段。」孙城明道,「不过这个视频内是很多其他的不露脸的女性做成的一个偷拍合集,暂时还不确定里面是不是有葛琳本人存在。然后,还有一个视频就是把这些偷拍视频集合到了那个gg视频里,剪辑出来的那一版确实挺低俗的,我们也找到了。」 「我靠。」顾年祎骂了一声,「看得见原始创建人吗?是不是那个客户,叫李昂的?」 「只追踪得到电脑。」孙城明道,「不过只要追踪建立就很容易就找到了,大概率是他或者他团队内的人。」 「申请对他的所有通讯设备及文档进行调查。」顾年祎汗毛竖起,「原来他是个偷拍癖吗,有没有他其他的视频作品看?是不是从前就存在这个现象?」 孙城明摇摇头道:「你忘了,之前我们不是找过吗?他们的gg视频虽然也有裸//露、恐怖和其他擦边球存在,但现在的大环境下不可能把这些视频全部发到公共平台上的吧,现在任何的视频网站都要审核。」 「那照这么说这种更不可能啊,审核人员但凡在后台看见了,不是明摆着就是告诉警察要来抓他吗?他不是这么傻吧。」顾年祎指着视频道,「所以我猜测,这个视频他就是单独发给葛琳看的,明摆着是用来噁心葛琳的东西吧。」 顾年祎重新打开了素材视频,拉动进度条:「这个视频里有没有葛琳?可以用什么手段查出吗?」 「还没仔细看。」孙城明抽了口冷气,「这东西让我仔细看我都不知道怎么看,看得怪难受的,我理解不了这种偷窥癖的世界,只觉得噁心。」 「你还记得吗,那天在车站还有人摸许医生的屁股的那件事。」孙城明道,「后来我回访派出所还说在他身上搜到了摄像头呢。」 「死变态。」顾年祎低声骂了一声,道,「先把人带来拘着,撬开他的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他和案件无关,偷拍视频传播也足够治他罪了。」 他边说边在拉动进度条,一边看着这些衣着精緻华丽身材也不错的被偷拍的女生们,有一个三四秒的视频是穿着红色低胸礼裙对着镜头的一个画面,顾年祎立刻暂停了给孙城明看。 「你不是吧……」孙城明被这撑了满屏的红色弄得晃眼,眯着眼道,「这怎么了?」 「车钥匙。」顾年祎指着右下方一个露出四分之一的标志。 孙城明凑近看了会,道:「眼真尖啊你!」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关系。」顾年祎道,「能认出这是谁吗。」 孙城明说:「算了,别废话那么多,直接把人喊过来盘问吧。」 这案子,走向真是愈发奇怪了。葛琳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一个热爱偷拍的偷窥癖合作客户,一个是在酒吧明码标价的鸭,再深入挖挖说不定还可以继续挖到一些关于他老公的案底。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凑着屏幕看,闻言被惊吓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的人。许洛站在顾年祎背后,本来面无表情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别误会别误会!」孙城明道,「这视频可能是李昂传给葛琳的。」 「偷拍吗……」许洛手抱在胸口道。 这视频吸引了周围的人都过来,索性顾年祎开始让他们仔细看下视频之中的人是否是和葛琳那些整容的手下有相同的形体特徵,是不是这段时间他都在葛琳的周围进行一个偷拍的活动。 一会,谷新新对着他们的方向喊道:「顾警,联繫不上李昂,公司电话也没有人接。」 「我带人去他住所。」孙城明道。 「好。」顾年祎道。 孙城明走后,许洛站在身后对着顾年祎道:「有可能他手上有威胁葛琳的证据,导致葛琳在看见这个视频之后震怒了。」 「嗯。」顾年祎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的手机里大概率有很多不可告人的东西,还是要查一下。」 许洛道:「带回来审讯吧,审讯变态我有经验。」 「……」顾年祎听这话觉得怪怪的,「好。」 难得许洛和他说话,顾年祎道:「那个,我们还……」 「忙去了。」许洛说。 顾年祎:「……」 他嘆了口气,许洛除了工作应该暂时不会和自己说话,所以他还是继续回到了案子上。 虽然不能明确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目的,而且目前案子也没有什么眉目。案子的进度停滞不前该如何破解,只能找一些细微的角角落落,人只要犯罪,总会留下不太高明的痕迹。 那辆是否是葛琳本人开的玛莎拉蒂车,虽然事后直接被去清理得干干净净,导致他们也提取不到什么非常有利的证据。 顾年祎一直惦记它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它出现在了监控之中,和监控之中那戴着帽子眼镜不算清晰的脸。 他甚至还谘询了一下交通支队,给予的回覆是除了那次,之前有戴过墨镜和防晒帽,晚间出行的时候很少全副武装。 第291页 这就是少数行为,不正常的行为暴露的是潜在证据的存在,所以顾年祎算是一直盯着这一块,期待痕检勘查技术那边能给到一些新的反馈。 好在,这次的速度相当之快。午饭过后,顾年祎正巧接到了物证鑑定中心的通知说发现了一点消息。 他刚准备往办公室走,迅速掉头没有犹豫,直奔了那边。 看见了这位近期的常客,技术这边早就见怪不怪了,何甜洗完了小饭盒,看见顾年祎风风火火跑来,边甩着筷子上的水边道:「我刚通知你你就来了?动作那么快啊。」 「当然是因为急。」顾年祎道,「你们化验出了什么?」 何甜和他一起往微量物证科室走,边走边道:「你昨天晚上不是带回来点东西?我们简单筛查了一些,还真有点发现,我们在一个小盒子上找到了根毛。」 「毛髮吗?」顾年祎说。 「是毛髮就好了。」何甜说,「按照它的材质来判断,是假髮。」 何甜眼睛一亮继续道:「你一直盯着我们对玛莎拉蒂做之前对玛莎拉蒂车进行微量物质的检验,检测到了一些物质,当时也有在地毯中找到了合成化纤的成分。那存在于地毯中少量的一些,让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地毯的浮毛,或是外部带来的服装上的东西的附着,但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往这方面想,结果今天从你带回来的东西上检测出了一样的材质,我们才意识到,这种合成纤维可能是假髮。」 何甜带他进了实验室,到达实验台前,拿着载玻片给他看:「就是这种。」 有点别扭的弯曲,细,不易被发现,尤其是因为不属于人类毛髮会被忽视的存在,合成纤维的假髮丝单个的手感都很像是纤维物,可能根本都不会向着假髮那边想。顾年祎捏着载玻片看着道:「我带回来的东西里面有?」 「嗯。」何甜说。 「艹……」顾年祎说,「不会吧,难道真换了人!?」 「什么换了人?」何甜奇怪道。 「你记得吗?一开始周鹏被葛琳架着进入了那个房间,之后在里面停留了十分钟之久才出现在监控录像中。」顾年祎道。 「有印象。」何甜点点头。 「这么长的时间其实是戴着假髮,那说明就是有人故意扮成葛琳的样子去接近了周鹏!」顾年祎说着,低下头,拍了拍脑袋,「不对,不对……这么一想,进出的是同一个戴假髮的人也是可以的。」 「监控录像和不清晰,几乎看不清上面人的样子。」何甜对顾年祎道,「既然已经能够判定这一点,再继续要求每个人提供时间上的有力证据,一旦有无法交叉的,大概率就是犯罪嫌疑人了。」 「嗯。」顾年祎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谢谢甜姐。」 何甜嘆气道:「你也真够可以的,这么掏玛莎拉蒂还真是被掏出了点有用的东西,好了,一鼓作气,既然有了点方向,我们就继续吧。」 第140章 威胁 马不停蹄地推进着案情的同时,顾年祎回到了办公室中,先迅速和全办公室的人同步了一下目前的进度,以此保持所有人都能够同步目前的状况。 「物证鑑定中心已经明确了地毯上和车内都有人造化纤的成分,可以证明是同一种。」顾年祎道,「除非还有人也戴假髮,恰好去了舞台后面的房间,恰好也坐了葛琳的玛莎拉蒂,否则大概率是一个人。」 「所以有人带假髮?这么刻意的行为,很难不相信不是阴谋存在啊。」一个警员道。 「别刻意了,就是蓄谋,大晚上乔装打扮成了葛琳的模样,来给我们制造时间差。」顾年祎啧道,「立刻马上再去现场排查,这种细微的证据全部给我找出来,不要放过任何角角落落!有任何的信息我们再同步,记住,这个案子就是要不断找破绽!」 「好!」其他人应道。 顾年祎回到座位上,有几个证物袋放在他的桌面上。每个上面标了证物的名字和编号以及基本的信息,顾年祎在离开座位之前,正在和孙城明排查这些证物。 「顾仔。」孙城明已经从外面回来了,道,「人给你带到了,这会正在做检查。」 「好,我一会就过去。」顾年祎手指滑动着滑鼠,还在看着屏幕,放大看被害人的手腕,孙城明也跟着凑过来,看顾年祎正在研究什么:「你还在看呢?」 顾年祎点点头道,「我是在看,这个绳子是绑住她手部的,也对她手部有勒痕。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不留下指纹或者其他的皮屑,他戴着手套的话又不像是心血来潮,而且她的挣扎痕迹也不是那么明显……」 孙城明道:「刚刚你不是还在说是蓄谋吗?戴个手套掩藏自己的指纹很正常吧。」 「我的意思是,这么看来,绳子就是一种兇器。」顾年祎说,「 而且监控视频都查不到任何的异样的话,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想过,如果想隐藏监控的话其实很容易。」孙城明给顾年祎翻出了之前的调查报告说,「你看,我们调查过,外面的监控不提,他们走廊内的监控其实不是大楼里的,而是有自己的监控,这个监控可以观看的人是葛琳自己,所以大部分时间是无人管理,只要是他们公司里的人,一旦拿到监控后可以直接替换或者删除,这在技术上都不是什么难事。」 第292页 顾年祎额角一抽,「嘶」了一声。 「所以,公司里的几个嫌疑人,只要有想法都可以,包括她的丈夫。」顾年祎手指掩盖着自己的嘴唇道。 两个人正说着这件事,谷新新从隔壁的位置露出了头,她接完内线,对顾年祎道:「顾警,人已经在审讯室了,让你赶紧过去吧。」 「嗯。」顾年祎听闻马上喝了口水,接着从位置上站起来,「孙哥一起去吗?」 「我没空。」孙城明立刻站直身体向着自己的位置走,摆摆手道,「你喊许医生吧!」 「……」顾年祎本来确实应该喊的人是许洛,所以他纠结了一下,站起来走到许洛的门前刚要敲门,许洛的门就弹了出来,差点撞到他挺鼻樑上。 「!」许洛吓一跳,在看清了是顾年祎之后,才瞪着眼看他,似乎在用眼神责怪他不声不响站在门后。 「不好意思。」顾年祎捏着鼻子有点后怕,不过也根本没有敲到,只是个掩藏自己尴尬的动作,他赶紧拇指向后一指,「李昂来了,你和我去审讯室吧,许医生。」 听见这个称唿,许洛脸色未变,心里已经开始疯狂敲打他的头,想看看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煳。 「哦。」许洛道,「我接杯水。」 相当尴尬的对话,顾年祎等他擦身而过,只能自己先拎着笔记本去往审讯室。路上想着自己昨天问的那句话。 如今想来那些话也真的很过分,再给他一次计划,他肯定不会在那种环境之中说出来。于是顾年祎有点烦躁,自己到底该不该去问起张常或者李邰这件事。 既然早晚要问,如果不问清楚,永远是心里的一个结。 顾年祎想到这里正巧走到了审讯室的门口,他手按在门上,心情却如何都不太舒适。 算了,先工作吧。 咯哒一声,顾年祎开了门,内里有两个警察看守,而正中间的位置航坐着李昂。 和之前一样看起来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男人,顾年祎的心境却已经发生了更大的变化。浴室顾年祎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拍,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想跑,而且来得挺积极的,知道自己犯什么事儿了吗?」 「知道。」李昂换了个姿势,「来时的那个警官和我说了,你们查到了我偷拍。」 「干这事儿第一天是不是就准备好被我们警察抓住了?」顾年祎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前,看着他,「那么什么时候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一上来就要直奔主题吗?」李昂哼哼道。 「啪!」 顾年祎重重把笔记本摔在了桌上的时候,许洛正好从外面进来。他显然今天又被顾年祎吓了一跳,整个人还往后退了半步。 「……」许洛左右看看,看着顾年祎站在桌后,双手五指张开按着桌面,狠狠盯着面前的人看着,一边压低声音克制道:「李昂,这里是警署,我们现在查明你和一桩兇杀案有关联,希望你能够配合调查,如果你再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这件严肃的事情,我们也会採取必要的法律手段,你自己考虑一下后果吧。」 每句话都掷地有声,配合着他的低音,打在耳膜和心上,给对方强烈的压迫感。 「所以,你现在给我坐直。」顾年祎平静道。 他语气平淡,但有种无法形容的威吓力,虽然李昂一开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被顾年祎一吼,他最终还是平整了一下衣服,坐直了。 调整了状态,许洛也来了,前期顾年祎已经给这场审讯打下了基础。 许洛走入房间,把摄像头对准了一点李昂的方向——这不是一开始没有拍到,而是他为了提醒李昂,接下去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这个摄像头记录下来,不要有任何的妄想和小动作。 他走到李昂面前,给他戴上具备测谎功能的手环。 今天是测算系统重新投入使用的一天,也是一种测试,虽然它大概率发挥的作用还是和之前一样,就是一台功能更上一层楼的测谎仪而已,但在这个场合其实已经足够了。 一边给李昂戴着,许洛一边看着他道:「接下来我们将对你的话进行测谎,请你务必如实回答问题。」 「如果我紧张呢?」李昂说,「紧张的话就会心率不齐,这不就感觉我在说谎了吗?」 「测谎仪的工作原理可不单只看你的心率哦,而且我相信你不会的,你的心理素质是不错的。」许洛对他微微笑着,看起来很温柔,「如果你紧张,可以告诉我。」 说的是之前一次审讯之中,李昂在压力下什么都没有交代甚至还有些倒打一耙的事情。 而许洛参与审讯的次数最近还算频繁,实际上警方有严格的规定外来人员当然是不可以参与审讯的,但他往那边一坐,莫名会给嫌疑人很多安定的感觉,像个包治百病的医生那样。 谁都知道,他可能是个要你身体里器官哄着你说着甜言蜜语的医生罢了。 所以对市局而言,他终究是个非常有用的人。 顾年祎坐下来,双手抱在身前,道:「按流程开始,不要试图耍任何的花样。」 这么一轮又开始了。 「姓名。」许洛例行问道。 李昂马上拖长声音,苦着个脸喊:「不是吧阿sir,又来一遍。」 「给我回答!」顾年祎拍桌子道。 第293页 「李昂。」李昂闷闷道。 问题循序渐进下去之后,顾年祎道:「在葛琳电脑中恢復的文件,是你给她的吗?」 「是。」李昂道。 「为什么要做那种偷拍视频,视频其他的女孩又是谁?」顾年祎道。 「警察同志,我首先说明,这不是偷拍。」李昂遥遥对着他指了一下,「这些视频里的所有女孩,我都有经过她们的同意拍摄,只是最后被我剪辑成了这个样子而已。我手上有她们的合同,你们如果要我提供的话我可以全部提供,『偷拍』和『像偷拍』是两个概念吧?。」 「那我问你,为什么要剪辑这种视角?哪怕在我默认你确实已经争得了同意,但你明明知道偷拍视角的视频容易给人造成误会。」顾年祎说。 「警察同志,这——犯——法——吗?」李昂一个字一个字拖着音说,「你告诉我,这犯法吗?所有的手续我都齐全,拍摄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他们都没有意见的话,我这充其量只是一个看起来有点猎奇视角的作品而已吧?」 顾年祎已经有点压不住火,他发现最近自己遇见的怎么都是这个调调的人,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非常火大。 「那么,拍摄者看见过你剪辑这个视角吗?」顾年祎追问。 与此同时,许洛正低头看着屏幕上李昂心率和皮电的变化,并掀起眼看他,注意着他的状态。 「拍摄者没有见过这个视角的自己吧?」顾年祎笃定道,「你只是要求了她们和你签署了拍摄协议,至于你怎么拍,怎么剪辑,你和她们确认过吗?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是什么吗,是诈骗!」 「合同上写了清清楚楚,我有所有的权利。」李昂笑了笑,「她们认钱,也认合同,我们双方达成协议,这很正常,怎么就上升到诈骗的层面了?」 顾年祎对他的嘴很佩服,想着如果之后没有铁证,哪怕他有罪他也不一定会认罪。 他决定换个角度去问。 「你偷拍视角的这些人,是不是都是葛琳旗下的模特?」顾年祎问。 「有些是,有些不是。」李昂说,「有些适合的我就找她们了。」 「所以葛琳知道这件事吗?」顾年祎又问。 「这些是我给钱,模特接的私活,葛琳大概率不知道吧。」李昂说,「这你得问模特不是问我?」 「那么我仍然认为你涉嫌合同欺诈。」顾年祎双手交叉,撑在了桌子上说,「你在对方不认可的情况下剪辑了这些视频,是犯罪。」 「就算是,我认了,但这和本案无关吧?」李昂坐着坐着姿势又怪异了起来,单脚翘起。 「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顾年祎厉声道,「你给我坐直!」 内里的气氛有些微秒,为了避免影响效率,许洛咳嗽了一声,双手抚摸着本册,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来夺回两人的吸引力道:「葛琳因为这个视频和你爆发了矛盾,说实话我没有看出这个视频的任何美感,我可以问问,你拍这个视频是为了激发和葛琳的矛盾吗?」 「矛盾?没有矛盾,我只是想得到她的认可。」李昂马上否认,否则速度之快有种一听就有猫腻的感觉,接着他指着顾年祎,忽然有些激动道,「我和她的关系就像你们这些破警察差不多,这会你们在这里一本正经审问我,就和那个婆娘一样什么都不懂。」 「我们不懂什么,你说来听听。」许洛捏着笔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们也是男性啊,现在很多的人为了迎合女性的消费观念会做出讨好女性的设计,我的设计就是为了讨好一些男性,性、私密、暗黑、这些元素很小众,你们完全不懂,还在这里指责我?如果不懂艺术的话又怎么会看不懂……」 「艺术家,我也接触过不少。」许洛打断了他的话,怕被他带偏了思绪,「我之前有不少的病人,他们因为看见的世界和我们不太相同,而之后心理疾病影响自己的精神状态,因为过于追求一些偏激的东西。这些东西给他们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灵感的同时也在不断制造着麻烦,我想我说这些你能理解吧。」 他抬头,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但他们大多数人只是在迫切追求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也就是你刚才提到的『小众』……听见你刚才的那番发言,抱歉,我倒是觉得你才是根本不理解这些的人,我看过你的档案资料,学校毕业之后成立了工作室,当时就已经因为一些触犯底线的事情被美术协会警告过,很多资源也无法倾斜给你。但大多数时候,你的作品是正常的。」 「艺术不是没有底线的东西。」许洛说,「如果你一定要把这些低俗归类于艺术,那还是请你放过艺术吧……哦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许洛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把话又拉回到了案件上来:「上一次你来这里作笔录,有说道葛琳这批产品是随意找了一个人合作,当时合作的紧凑所以只是直接加上你的logo卖货,你说这些话时,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 屏幕上的曲线表现了此时此刻听见许洛话语之后,李昂情绪上的变化相当明显。他看着许洛,又看看顾年祎,道:「我听懂你们意思了,但是你们真觉得我会因为这个视频去杀人?」 「你们觉得她活活饿死和我有关系吗!明明是她为了保持身材,她饿死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李昂试图站起来,旁边的警员见状,上前就按住了他,大喊着让他老实点。 第294页 「你知道她这个习惯,在上镜之前会饿着,所以从这点出发你的嫌疑都很大。」顾年祎道。 「谁不知道!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这个习惯,你要知道,这个女人非常傲慢,把这些事情可是当作卖惨的工具,告诉每一个她身边的人,让他们知道她为了项目到底有多努力。」李昂说,「实际上不就是个早点拿身体吸引人出来卖的?什么网红直播的,她不低俗吗?我有她低俗吗?」 顾年祎有点怒气,刚想发作,许洛抬手用一支笔按住他的手背,道:「我再问一次,你除了这些视频,还有什么?」 「……」顾年祎道,「我提醒你,如果你现在不说出来,到时候警方总会查出来的。你知道在电子物证的鑑定领域,我们黑溪市尤其是黑溪市局的物证鑑定中心都是全国名列前茅的吧?怎么,你要不要以身试法一下?」 「如果只是这些女孩的剪辑视频,我觉得还不足以是你们矛盾的导火线。」许洛看着他的情绪变化得非常快,此刻的心率已经快接近一百二,他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马上作出了精准的判断,「你是不是,真的偷拍了葛琳的一些视频?」 「……」李昂的眉头蹙紧了。 许洛前倾身体:「然后你用这个视频,威胁了葛琳什么?」 过了许久,顾年祎站起来:「不要浪费时间。」 「我偷拍了她换衣服的视频。」李昂说,「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早在四年前她还身兼数职为了公司运作自己出来接活的时候,她来试镜我们产品的模特,当时我在试衣间里装了摄像头。之后拿这段视频威胁她,要了她二十万块钱。」 「这个视频算被她买断了,我也言而有信,没有任何的备份。」李昂说,「几年后风水轮流转,她找不到人和她合作最终被迫和我的公司捆绑,我总觉得她是在报復我。所以成片出来之后,我也决定用这件事提醒她,当然也有些报復的意味在里面。」 「但我不可能让这个视频直接上平台,所以我当然有第二版。」李昂笑起来,「算准了她第一版没有时间再去核对。」 顾年祎道:「我需要你一份当晚和之后的完整时间线,请你配合。」 顾年祎这边继续问着,许洛则是在一旁观察他的唿吸速率和皮电活性,顾年祎之前的一些时间的问题都没有让他过度紧张,但问道他在离开之前做了什么的时候,许洛看见皮电上升。 他在紧张。 许洛先道:「你在出门之前,正在和葛琳争吵。」 「对。」李昂似乎不知道为什么又被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就是因为这个视频。」 「你们争吵的内容,是关于这个视频内,你为了让她重新想起当年你偷拍过她的事情让她蒙羞。」 李昂道:「嗯……是,我是……」 「你不光做了这个视频,你偷拍的还是她旗下的员工才让她怒不可遏。」许洛看着屏幕继续问。 「我承认是……」 「你出门前对她採取了强制的措施。」许洛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我……」李昂说道这里的时候,有明显的停顿。 许洛掀起眼皮,漆黑的双眼里涌出了强势:「你出门前,对她採取了,什么强制措施?」 顾年祎被这声问的也顿住了笔,靠到了椅子上。 他想起了自己进门之前,正在和孙城明讨论的那件事:葛琳被绑住的时候看起来是一件策划好的事情,兇手需要进入房间后不留痕迹,之后还要抹去监控,怎么看都是对方的丈夫黄伟民的嫌疑是最大的。 那李昂在紧张什么?他又知道什么? 顾年祎手指转着笔,看着李昂,听着头顶上吵闹的指针不断地前行,告知着他们正在流逝的一分一秒。 「交代。」顾年祎沉声,打破了这一段时间所有人的沉默。 「我,用胶带,绑住了她的双手。」李昂抖了一下,低下了头,「我把她身体绑在椅子上,她开始尖叫的时候,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因为她当时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脚本里她自杀的样子。」 「……胶带?」顾年祎蹙眉。 「你确定是胶带吗。」许洛看着屏幕道。 「是胶带。」李昂说。 「一开始问你为什么不说!!」顾年祎双掌拍在桌上,声音透着愤怒,「你以为你的抵抗可以逃避吗?!」 李昂说:「因为你们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过胶带。」 他缓缓抬头:「所以我觉得,她大概率不是因为这个死的吧?」 许洛的目光上下飘忽移动,从屏幕到人,从人再到屏幕,这么循环往復一趟,脑内却已经有了很多的评价。 观察能力强,不慌不忙,能够从警察的问话和状态中知道如今的处境和情况,除了胶带这一点之外,他甚至已经在最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状态。 但他应该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所以对他进行测谎也可以得到反馈。并且因为如今的这些数据,测算系统已经开始了运作,当它重新开始进行分析之后,给予的结果就是李昂的嫌疑值其实很大。 不过,嫌疑是基于证据,胶带并不在现场,也没有在现场发现。 皮肤组织上没有发现胶带的痕迹,如果有的话在尸检的时候就会被发现,因为它大概率不会被皮肤吸收。葛琳被撑开嘴的办法是用一个支架,而不是他说的胶带。 第295页 他也不像在撒谎。 许洛侧目看了一眼顾年祎,顾年祎可能和他想法一样,正在用自己的食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思考着目前的问题。 感受到了许洛的目光,顾年祎也看了他一眼。 目光一交汇,两个人才错开了。 「目前你仍然没有脱离嫌疑,需要在局内随时等待传唤,直到我们确认调查结果。」顾年祎站起来,道,「我同事会继续跟进,我先走了。」 他站起来,许洛也开始拆除仪器,看着顾年祎匆忙离开,消失在了门口。 …… 顾年祎快步穿越了走廊,到达了电梯口。他唿出了一口气,看了眼手錶,接着快步去往了尸体检验法医科室。 「陈主任!」顾年祎敲门进去。 一位女法医侧头道:「陈主任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想确认一下尸体。」顾年祎道,「在进行尸检之后在她的尸体上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东西?比如粘液或者不明显的勒痕?」 「你要看看尸体吗?」女法医从桌上拿了检测报告,道,「除了手部有勒痕之外,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好。」顾年祎点点头,他感觉这在他脑中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线索链,他道,「如果之前被胶带缠住过,他的皮肤上会不会留下痕迹?」 「如果没有清理的话是可以的,清理过后要再做检测的话,因为失去活性皮肤开始出现腐败,已经没有了分析的可能性。」法医道,「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嗯……」顾年祎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回到了办公室,许洛也已经回来,顾年祎把方才的内容匆匆和周围的人同步了一遍之后。 「他不会说谎吗?」孙城明说。 「测谎仪没有检测出,而且我们也觉得他没有必要。」顾年祎手指点着桌面,「但如果真是这样,有一个人的嫌疑就上升了。」 「黄伟民。」许洛在一边淡淡道。 「对。」顾年祎说,「孙哥,你现在先别急着联繫他。我在思考一件事,他如果这么做的话,实际上是在帮李昂清理了现场?」 「对,为什么啊?他俩什么关系啊?」孙城明快速撸着自己的头髮,「他们俩他妈的还有层什么关系,我怎么那么难受呢!他们就这么些人,关系好他妈乱啊!」 「别急。」顾年祎摆摆手,「肯定有线可以连起来。」 「不会有人帮非亲非故的人清理现场。」许洛道,「是讨好还是威胁?」 「什么,李昂威胁黄伟民帮他清理现场伪装成自己做的吗……」孙城明说。 「不。」顾年祎和许洛异口同声道。 所有人看着他们,许洛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给顾年祎让了位置。顾年祎道:「好比说李昂情急之下用胶带封住了葛琳的嘴,把她缠在椅子上警告她,也可能在房间里说了些话……诸如『你就在这里活活饿死吧,不会有人来救你』这样的话。」 他因为一边说一边继续在思考:「因为其实李昂也不清楚,葛琳到底会不会真的不被人发现,他可能对于她只是一个警告。」 「是,我之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好说歹说也是个女总裁,三天都没有人联繫她,发现她的不对吗。」孙城明道。 顾年祎指着他:「如果你失踪了两天,我找你,我会打给谁?」 「我老婆。」孙城明说。 顾年祎一脸无语看着他。 「哦,我没老婆。」孙城明点点头,「我妈!」 「朋友的话一般是伴侣,或者直系亲属,合作伙伴的话就是公司内的同事,上司和下属。」顾年祎说,「黄伟民是她老公,又是她的同事,两点相加的话,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自己老婆异常的人。」 「但他没有,他居然说自己和她在办公室内打电话。」孙城明恍然,「现在想想确实如此啊。」 「当然,他有感情不好这个幌子,只要先入为主的话,觉得他这个逻辑没有毛病。」顾年祎道,「那么当他发现自己的老婆被绷带缠住在办公室内滴水未进的状态……」 「他会把这个状态拍下来,接着去威胁李昂。」许洛说,「有这个可能性的。」 「那么李昂刚才就会和我们交代了。」顾年祎说。 他靠着桌子,支棱着自己的两条大长腿,目光远眺着。 「还有个可能就是,他还没来得及。」顾年祎说。 「那么这几天他证据也销毁得差不多了。」许洛道,「他反而成为那个背了锅却什么都没得到的人?」 顾年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手点了点白板上的名字:「先控制住他。」 …… 今天的收穫不少,但疑问也显然更多了。顾年祎觉得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的证据太松散,不过如今这么一看,他就又打开了一些新的思路。 比如,团伙作案。 比如,所有人都不无辜。 这是两个不一样的点。 所谓团伙作案,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葛琳一个人,无论是客户、情人、还是目前的伴侣,以及其他的几个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让葛琳死,他们的仇恨都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这也就包含了互相包庇,互相作伪证来躲避警察的盘问和追捕,之后在时间线让扰乱警察的思路,而逃脱法律的责任,可能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营造葛琳是自杀的这个假象。 第296页 最后要一个不漏地把所有人抓住的关键,是找到撬开和瓦解他们的缺口,就如一堵坚固的高墙,只要找到了薄弱的点,用力敲击,总可以让墙体轰然破裂的。团伙作案里最怕就是一个人是不稳固的点,那么甚至可以利用囚徒困境的一些心理,给予他们压力。 而第二点,其实顾年祎也想过它的可能性。 他甚至在想,可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和她有一定的矛盾,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加害她。但是,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 那么这中间的主从关系,要真的一个个去界定,其实是有难度的。 所以,一和二都不好办,但这后面还有第三点第四点,比如周鹏…… 头疼。 整理证据,跟进案件,各种各样的事情包围下,顾年祎忙到了将近九点才下班。 等空闲了下来,顾年祎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在和许洛吵架。之前一直没注意到,这会除了加班的同事都已经走了,所以抱着点侥倖心理去看看许洛的办公室,果然,灯已经关了。 「……」顾年祎关了门,穿上衣服,钻入了夜里的寒风中。 许洛没有把车开走,大概率是叫车走的。顾年祎今晚本身也是想要回家,他开车回去,等到了家里,张婧还在等他。 「妈。」顾年祎喊了一声。 「给你热了饭哦。」张婧说。 「好。」顾年祎撸了把头髮,可能胸口淤积着浊气,这会下意识嘆了口气。 「怎么了啊。」张婧道。 顾年祎只能说:「案子比较棘手……」 「感觉不是哦。」张婧说,「案子比较棘手的话,你进门招唿都不打直接去给你爸上香了。」 顾年祎:「……」 张婧道:「你最近几天是不是都住在小许家里呀?」 「对,案件的一些进度需要核对,所以……」顾年祎说道这里还有点心虚,他不是太擅长说谎的人,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真要出柜的话也不是合适的时间。 说到底,许洛和他的感情稳定但不够稳固,他们彼此心里都有癥结结不开,顾年祎也没有那么多的自信。如果再有家庭的压力,他们最后的结果大概率也能猜到。 顾年祎不想这样。 去洗完了个澡,张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顾年祎吹完了头髮又没有什么睡意,就坐在旁边陪她看八点档狗血剧。电视剧里的男女在吵架,最后男方给她准备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他们俩就莫名其妙和好了。 「这么大的矛盾,为什么一顿晚餐就能和好。」顾年祎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一脸木然,「这部电视剧也太假了。」 「我倒是觉得还不错。」张婧织着毛衣,「两个人相处肯定有矛盾,大多数时候是想有个台阶下。有时候女孩子要的事情都很简单的,你不用觉得她们心思难猜,你爸爸追我的时候虽然还是老套地送着花,但每一朵花对应着我生日的年月日,然后还有它的花语……我感觉,如果两个相爱的人能够花一些心思在小事情上,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吧。」 一番话,说着无心,听者心怦怦跳。 顾年祎想想,许洛虽然不是女孩子,他的任何的作风或者诱///惑人的时候,都不会带着娘气,顾年祎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女孩子看待。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人在恋爱之中的关系,所以可能也欠考虑了。 许洛心思比他敏感细腻得多。 两个人的工作都很忙,但他们确确实实在谈恋爱啊,除了一起抱着睡觉,简单粗暴地进行一些「活动」之外,他们好像根本没有留下什么,昨晚如果能好好抱抱许洛就好了,而不是给他那些不耐烦的印象。 矛盾的关系之中,找到那不矛盾的点着实困难,但用点心的话也不是难事。 「我先去睡觉了。」顾年祎站起来拍了下大腿道。 …… 许洛早晨醒来,下意识往床铺之内拱了拱,接着睁开了眼。 被窝里当然是温暖的,不过也只有自己的体温而已,习惯性感受顾年祎的胸肌和年轻炙热的身体,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许洛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他去房间洗漱,一边翻看自己的手机,除了零星几条工作信息,顾年祎全程都沉默不声不响。 许洛对着镜子刷牙,刷完洗脸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露出他的八颗牙齿微笑着对着镜子道: 「妈的,直男。」 他整理好了衣服,转身出门,一推开门看见桌上居然有早餐。 许洛愣了一下,转头一看,顾年祎把豆浆放到了桌上,道:「早。」 「……」许洛走到桌边,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吃。」 「早餐是无辜的。」顾年祎道,「好歹吃一点,你不吃我就餵你了。」 「不用。」许洛坐下来,「你少给我假惺惺亲近。」 顾年祎坐到他旁边,道:「我思考过,我猜不到你的心思的原因是我懒,也一直不觉得我们在谈恋爱,我太自以为是了。」 许洛不想理他,刚想往自己嘴里塞个包子,顾年祎却抬手拿掉了,他凑近许洛,许洛则是看着他,眼神有点飘忽不定:「干什么……」 顾年祎没有回答他,他闭上眼亲吻了一下许洛,接着慢慢深入。许洛睁着眼,垂下了眼睑,又慢慢闭上。他双手捏着拳放在身体的两侧,顾年祎则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手中。 第297页 「我快过生日了。」顾年祎靠着他的额头,「那时候我们一定可以破了这个案子,然后我们好好过一个生日好不好?」 第141章 前后 这朴实无华的愿望,谁都知道完成它的困难。 许洛始终没有说话,任凭顾年祎亲了他一会,看起来并没有被他的亲吻所吸引,等顾年祎的拇指擦掉了他嘴唇亮晶晶的口水,许洛才抬头看他,声音淡淡道:「好。」 「你还不开心吗。」顾年祎马上低头说,「我给你看看脚,脚好了没有?」 「早好了。」许洛扯嘴笑笑,「我又不是傻,会自己照顾自己。」 「嗯……」顾年祎又把他抱住,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只蔫了的大狗,「我知道。」 许洛胸口被拧了把酸柠汁,有点难受地吞咽了口口水,顾年祎抱着他,什么也不说。许洛吸了口气,双手才环住他的背部。 这动作,换来的是顾年祎更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他昂着脖子,抚摸着许洛的后颈,是个安抚的动作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年年。」许洛压着嗓子,尽量让顾年祎不要听见他声音中的不对劲,「我知道我们都有自己执着的事情,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是我害了你,其实最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不是。」顾年祎斩钉截铁说,「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会陪你过生日。」许洛说,「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这句表白猝不及防,轻轻柔柔坠入顾年祎的耳朵里。顾年祎鼻子酸涩,也有些窃喜,眼睛都开始被酝酿得湿润了。 一大早因为男朋友原谅了他,还把他抱得紧紧的,正因此感动了自己的顾警官,说出去都挺丢人的。 「好了,走了。」许洛说着就要推开他。 「欸,等一下……」 顾年祎冷不防被推起来,露出两只红眼睛看着许洛。许洛盯着他看了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干什么啊?这是被我气哭了还是感动的?」 「觉得自己没用。」顾年祎低头说。 许洛捧着他的脸:「好了,我也不好。顾警官大早上的,要不我给你拍下来发群里给大家看看?」 「不。」顾年祎马上弹起来,抽了张纸,开始抹自己的眼睛。 许洛拿走了他的餐巾纸,凑近了顾年祎,用低低的声音道:「最近都忍着没有亲你,所以晚上回来你还不累的话,能不能干点成年人的事情啊顾警官。」 顾年祎的脸颊一下通红:「……」 「嗯?」许洛蹭蹭他的鼻子,「你怎么还害羞。」 「好。」顾年祎说,「我知道了……」 …… 一天开始了。 葛琳的案情没有给任何喘息的机会,零碎的线索也因为大胆的经验和判断被串联起来,被准备逐一击破,总体来说,还是在稳步推进的阶段。 于是等两人到达了办公室之后,顾年祎马上就被孙城明招唿到了位置上,把包一丢就进入了工作状态。而许洛则是进了自己的小办公间,把手机拿出来丢在桌上的同时,嗡嗡两声进入了消息。 许洛愣了一下,侧头盯着手机看。 阳光的折角之下,恰好落在办公桌上一束明媚的光亮。 嗡嗡—— 手机又响了一下。 「……」许洛坐到位置上拿起手机,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弹了出来。 虽然是陌生号码,但这几天许洛已经把这个号码背熟了。 他划开了手机。 ——早上好,介于这几天你都和那个警察在一起,我们没有谈话的时间。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所以如果你想通了,我希望你尽快来找我。 ——否则,那个警察会出什么事,我不知道。 许洛的气息不稳,感觉看完这段话之后更是觉得出气很少,胃里瞬间被气得抽疼,捂着肚子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 他犹豫半晌,直接打字回覆: ——我不知道你说的蓝色缪斯线到底是哪里,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再骚扰我,我会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 对方一会就回了他信息: ——你回过别墅,你打开了保险柜,警察已经知道了里面的东西,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条线,不是在装傻是什么? ——我相信你还没把一部分你知道的秘密交给警察,我可以和你交换,给你大笔的钱,多到比乌溧留给你的遗产还要多。 ——然后你可以和你的爱人小警察双宿双飞,怎么样,是个不错的条件吧。 ——但如果你不愿意,让你们俩身败名裂都是轻的,我会当着他的面折磨你,然后把他杀了,让你生生世世都活在痛苦之中。折磨你的办法我有一百种,乌溧懂我也懂。 ——我梦想就是变成他的样子,你也是一个环节,我也会把你搞到手。 「……疯子。」许洛低声骂了一声,把手机丢远了。 除了威胁不会干别的,这群人真够可怜的。说是崇拜乌溧,那种烂人究竟有什么好崇拜、当作自己信仰的。 而自己呢?是个物品吗? 想到这里,许洛生气地把手中的本册一推,对着窗外胸口起伏着喘息。 他倒了杯水给自己喝,一边单手敲击着键盘,目光沉下,露出了阴沉的神色:「……去死吧。」 第298页 …… 另一边,黄伟民和周鹏都已经分别通知来到了局内接受审问,李昂一天没回家,来人办理了取保。 警方让李昂提供了每一个被剪辑成了偷拍的女孩子的资料,这需要他们一个个核对统计出来,之前几个他们公司的几个女网红主播也在其中,只有通过详细又枯燥的审问,再从她们的对话中进行必要的抽丝剥茧。 至于为什么这些女孩会允许拍摄这些视频,都需要详细询问,也都是后话了。 还有,那顶假髮的事情顾年祎还是非常在意,如果有任何可以和这条链连接上的线索就好了,但目前看来似乎没有。于是他只能准备用现有的证据审讯黄伟民和周鹏,有了结果之后再作打算。 一夜过后,黄伟民的嫌疑一下就加大,思虑之后顾年祎还是亲自带队去往他的住所对他实施抓捕以防万无一失,上午的时候他们出发,结果到了地点之后,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黄伟民跑了。」 高级住宅区内,顾年祎站在已经没有人的屋子内左右看着,语气颇为急躁道,「我说了几次了,他出小区都要报备,怎么人无缘无故就跑了?这么个大人都看不住吗?」 「是这样的,我们警力有限,这几天要求他自行报备,昨天接到了通知之后也通知他不要外出了。」一个警员慌张道,「我们现在去通知保安了,看一下进出小区的车辆监控,如果有可疑人员会马上通知我。」 「没事,我们现在还有时间,我分一下队。既然他在逃那肯定是有问题。」顾年祎道,「我们一起赶紧把他找出来。」 给警员们分配好了搜查队伍,接着就要各自归位进行搜查。当楼下的警笛声响起时,顾年祎站在阳台上看了一眼,站在房间内又转了一圈。 这个房屋不是黄伟民买下的,而是他租住的,软装不太多,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家庭的气味。毕竟老婆是个不常着家的女强人,两个人也毫无夫妻生活,连女儿也从小就在外读书不和他一起住。 顾年祎想起来,他们的女儿似乎还没有得知妈妈遇害的消息。 孩子还那么小,失去了母亲之后,人生又会面临什么。 顾年祎和几个警员开始清点他家中剩下的东西,警员道:「他家里没有行李箱,衣柜有大肆翻动过的痕迹,看起来走得很匆忙,是因为昨晚得到消息后直接逃亡无误了。」 「他有没有电子产品还留存在家中的。」顾年祎掀开他的棉被查看道。 「没有,手机电脑都拿走了。」警员道,「他家东西不多。」 「走得匆忙的话家里肯定还留着不少的东西。」顾年祎挪开了花瓶,在花瓶里发现了两个看起来陈年的byt,「……」 一会有人从走廊里进来,道:「顾警顾警,他留了包垃圾在楼道里,可能是走得匆忙忘记带了。」 「来,给我看看。」顾年祎换了一副手套,直接上手开始掏垃圾袋。内里除了一些生活垃圾之外,还有已经被撕碎的各种纸片文件,顾年祎把它们拿出来之后放在地上,希望从碎片中拼凑一些重要的证据。 「这里的碎纸看起来都是些合同之类的。」一边帮忙一起查看证据的警员道,「哦?好像是借贷合同……」 「先装袋,回去再研究。」顾年祎把东西分门别类装好,结果他看见了这份拼接了一半的文件的落款,是上个月的。 他稍微拼凑了一下,意外幸运找到了数额。 「他借了十万块钱。」顾年祎蹲在地上看,「十万?他是有经济上的危机吗。」 「看起来是。」那警员说,「不光是这个,还有其他的□□,还有借据,前前后后我在这些东西里算了已经有将近九十万了。」 「可他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样子。」顾年祎道,「 我去通知局里,调查一下他的资金缺口在哪里。」 如果这只是黄伟民匆忙未处理掉的一部分的借款依据的话,那说明他的资金缺口可远远不止这些。 葛琳如果意外死亡的,黄伟民通过曾经她购买的意外保险,作为受益人可以获得将近三百万元的赔偿款,他无论是从动机还是目前的证据来看,都可能是主谋。 顾年祎拍了拍脑袋站起来,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接着把这个消息马上同步给了局里。 李邰接了他的电话听完了他的汇报后道:「知道了,接到通知之后我们就已经全城封锁了,只要他车辆出现,进入了监控视线范围内,就可以立刻捕捉到他的行动轨迹,我们就能把他抓捕归案。他更不可能有机会坐飞机火车的,机场和火车站只要有他出入的记录,立刻就会出警。」 「好的。」顾年祎道,「有任何的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们。」 在此期间,他询问了周围的邻居,查看了屋子周围的环境,警察们便封锁了现场,准备先回去整理现有的证据。然而顾年祎的车还在路上开着的时候,车上的警用对讲机通讯设备就传来了声音,对方道:「通知各部门,通知各部门,在小区一公里附近的旅店内发现了嫌疑人黄伟民,请速来现场。」 「……」顾年祎没想到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已经找到了他的踪迹,道,「收到,立刻赶往现场。」 这么一来,黄伟民和他之前给顾年祎的印象又不同了。 顾年祎一开始总觉得他心狠手辣心思缜密,想不到匆匆逃跑不说,转眼就被在小区外面的旅馆找到了。 第299页 他有时候会想是不是真的会把这些找不到犯罪证据的案件和犯人们想像得过于高智商了,就比如这个案子其实本质很简单,只要慢慢剥离总可以出现他们需要的真相。 或许就在今晚。 想到这点,顾年祎立刻就非常兴奋。 他调转了车头,那兴奋劲在胸口有横冲直撞的冲动,只想快速到达现场。 旅馆外停了三辆警车,几个警察正站在门口疏散客人。顾年祎跨步进入大堂,前台的地方拥堵着客人,可能是在询问目前得退房情况,而警员带着他进入了小办公室,黄伟民正蹲在角落对着墙,手上戴着手铐。 「让他转过来。」顾年祎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而黄伟民被压着走到他面前,他看着顾年祎,打量了顾年祎几眼,又撇开了眼。 「黄伟民。」顾年祎前倾身体,声音严厉道,「你跑什么?跑有用吗?」 「我……」黄伟民双手戴着手铐丁零噹啷响,「我不是要跑,我是出差……」 旁边那警员一听这话就笑了:「那你这齣差的地方可真近啊,家里门口二里地的旅馆,你们公司给不给你报销差旅费啊?」 「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你还是老实交代吧。」顾年祎说。 不跑还不至于直接锁定,如今看看他能再说出怎么样的狡辩来。 顾年祎翻着自己的本册:「之前说周六给葛琳打电话,没有见过人,这些是不是你在说谎?」 「……」黄伟民低着头,最终承认,「是。」 「为什么撒谎!」顾年祎厉声道,「周六的时候你其实见到了葛琳吧!」 黄伟民沉默了一会,才道:「没错,其实那天我见到她了。」 …… 周六下午的时候,办公楼内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在。 黄伟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找葛琳,他的高利贷已经到了最后几天,对方扬言如果他再不能拿出资金就会去他的公司告知他老婆所有的实情,他如何玩期货和赌博输了那么多钱,如何借了高利贷,又是如何最终亏损到他根本无法偿还的钱。 黄伟民的老婆葛琳知道这件事不要紧,如果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全公司都知道了,黄伟民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葛琳顺势放弃的。 虽然他早就不爱她了,但是她仍然是自己那棵最大的摇钱树,摇钱树谁能不爱呢? 于是,黄伟民决定找葛琳谈谈他的现状,让自己的老婆暂时先拿出一些钱来救济大家。到达葛琳的办公室,本来是想打个电话给他,结果到达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发现办公室内有一种奇怪的声音。 黄伟民如今再回想也心有余悸:「那种声音像是从胸口和鼻腔里发出的非常绝望的声音,当时这层楼的办公室内没有人,所以非常安静,我现在都记得它在空荡的环境之中的那种恐怖的感觉。」 他沿着走廊进入了办公室内,开了门,接着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被绑起来的葛琳。 因为葛琳当时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已经因为极度惊恐加上大小//便失//禁,她身上已经脏兮兮的,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大半,黑乎乎又斑驳在脸上东一块西一块,不过当看见有人出现了,她迅速来了精神,不断开始浑身动弹挣扎起来,似乎还有点微薄的意识。 黄伟民看见这一幕的当时也有点愣住,但他第一反应并没有决定马上解开葛琳身上的东西,他在原地仔细观察了一下葛琳的现状,此刻的她被胶带封住了手和嘴,无法动弹,至少已经四五天未进食,两天未喝水喝吃营养品了,胶带因为她前期的挣脱看起来把她的手臂绑出了痕迹,如果是一个正常人,此刻大概率已经挣脱了。 她没有力气,真是可惜。 黄伟民还在现场看见了绑住她的那捆胶带,绑住她的人用了不少,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圈。 「我当时想,我老婆这样,看起来就像要死了。」黄伟民说,「但我居然没有觉得她死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忽然想到,如果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了,反而对我是挺好的事。」 「我能继承她的公司,能获得巨额的保险。」黄伟民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虽然我知道,这几年她的公司也大多数时候是入不敷出的,和我现在的债务比起来最后只能持平,那之后怎么办?她不在了,这公司也就不在了……」 「你当时想得可真多,这些念头应该不是第一天想了吧。」顾年祎抱着手臂道。 黄伟民自己思考了一会,可能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也没有回答顾年祎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她的电脑内可以看见监控录像,我迅速翻看,昨天最晚离开她办公室的,就是那个姓李的。我知道他们最近有矛盾,这些事情肯定也是那男的做的。如果我不出现在这里,不放了葛琳,葛琳再过两天可能就会饿死渴死。」 葛琳已经因为炎症似乎在发着烧,黄伟民走过去怕她叫,所以期间也一直没有撕开她的胶带。 「我当时就想到了个办法,我可以威胁李昂。」 「我可以用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来讹诈他一笔钱。」黄伟民说,「讹钱的前提是我当然不能让李昂暴露,虽然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但如果他之后不小心暴露了,我可是少拿了一部分钱啊。」 顾年祎对这个理由非常服气,抿着嘴让自己把脏话给咽下去。 第300页 「但是胶带这个东西,本身太容易沾指纹了。」黄伟民道,「我把她手上的胶带剥下来,这些上面肉眼都能看见指纹,因为李昂的随意给警察会提供很多的证据,最后葛琳真的死了,他逃不脱干系。」 「你帮他清理了现场?」顾年祎看着他说。 「嗯,本来我把胶带撕下来之后,还想用胶带重新封住她的嘴,但是就算我戴着手套,还是会沾很多东西,最后都会成为证据。所以我临时改变了策略,我用湿巾擦掉了胶痕,给他手上套上了绳子,嘴上也揭开了。当时她虽然没有叫喊,但我怕她忽然乱叫,所以我用她的丝巾把她的嘴缠上了。」 「等会。」顾年祎喊了停。 「你用什么围住了她的嘴?」顾年祎问。 「丝巾。」黄伟民重复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确认我使用的是丝巾,所以之后,还有人看见了她,把她嘴里的东西换成了支架。」 「……」顾年祎重重靠到了椅背上。 居然还有人?! 他晃了晃脑袋,先把思绪拉回了如今的案子上,捏紧了手中的笔:「先说你,你用丝巾堵住了她的嘴,之后呢?」 「我清理了她身上被捆绑住的痕迹,一切妥当之后,最后如果葛琳死了,我就准备带着这些证据去找李昂,然后问他要两百万的封口费。」黄伟民道。 顾年祎记录完,把笔一丢,道:「你可真厉害啊,你知道这样的方法让葛琳死了,就可以得到两份的钱,所以你当时不慌不忙的。而且最后就算葛琳没有死,被发现后被人救了,你还可以以此和葛琳邀功,并再次威胁李昂……你只要做了这一切,把其他的交给时间……葛琳这次没有死,算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对你而言也没有什么区别。你都至少可以得到一份你需要的钱。」 「但你没有想过吗?如果李昂不和你合作,他转头揭发了你,你最后还不是落得什么都没有。」顾年祎道,「何必去冒这个险?」 「哈哈哈……」黄伟民笑了一声,道,「冒险?对我来说现在只有冒险才能解决燃眉之急,而且葛琳这个人,你太不了解她了。她和李昂的那些事情我都清楚,这个李昂真是巴不得她赶紧死。我也知道,对于富二代李昂,两百万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只要开口,他肯定就会给的。」 黄伟民摇摇头:「但是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警察同志你可要好好查查。」 前面的事情和顾年祎设想的基本一样,他本以为黄伟民是兇手,结果居然还有后面的事情。如果黄伟民说的都是真的,他用丝巾堵住了葛琳的嘴部,而后面又有人用支架把她嘴部撑了起来,这个人是谁?可以想像的是,这个人也如此憎恨葛琳。 「你有思路吗,这个人会是谁?」顾年祎转着笔问,「你之后不是还抹去了监控录像吗?」 「因为我本来打算两天都去观察,我就直接用无人进入的静止画面录像来代替全天的录像,这在技术上不是难事。但事实上是我没有回去,有人去了,并且没有被拍摄在监控内。」 「周鹏,肯定是周鹏。」黄伟民道,「肯定没有人比他更想让葛琳死了。」 顾年祎想起黄伟民之前也一口咬定是周鹏干的,但周鹏的时间线上有各种有利的视频证据支撑。而且周鹏的杀人动机相对而言只是要钱的话,也未必能完全立得住脚,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也没有杀人的重大动机,其实周鹏的嫌疑相对就比较小。 顾年祎吐出一口气来,对着旁边的警员挥了下手:「走吧,我们先把他带回去。」 黄伟民双眼发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嘆息,他道:「你不用同情,葛琳这个女人,罪有应得,都是活该。」 …… 顾年祎缩在副驾驶整理口供,以便今晚就可以给局里其他的人同步最新的消息。 中途他和几个警员在外面随意找了个小面馆吃饭,已经快晚上九点多,附近的宵夜面馆还不少,热热闹闹的街道上,都是炒菜的锅气。 「顾警吃什么。」警员对着墙壁上的菜单问顾年祎道,「吃什么我来一起点了。」 「谢谢,红烧牛肉吧。」顾年祎说着就从自己的兜里翻了眼出来,丢给了隔壁警察一根,「你们先点,我出去抽根烟。」 「欸,好嘞。」那警员道。 顾年祎走到了门口,没找到可以灭烟的垃圾桶。他又走了几步,想找个比较偏僻安静的地方,正想着,看见了马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年祎的视力很好,眼睛又尖,那瞬间还是有点恍惚。 许洛? 顾年祎的手捏着烟,看着许洛从他对面的街道匆忙走过。他戴着他习惯性佩戴的渔夫帽,穿着一件厚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正快步走着,留给了顾年祎一个侧影。 这里离市局也挺远的,这个点他在这里干什么? 顾年祎忽然有点担心,马上叼着烟打了个电话,不一会,许洛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顾年祎直接道。 「我?哦,我去帮林濮办事。」许洛道,「这刚出来一会,已经准备回局里去了。」 「我看见的是你啊,我以为我看花眼了,你要跟我们车回去吗,我在你对面的面馆吃饭。」顾年祎道,「我招招手,你看过来就能看见我。」 第301页 许洛马上停下了脚步,他侧身,顾年祎在对面果然跟个电线桿子一样,正在热情洋溢对着他挥手。 「……你们,在吃晚饭吗?」许洛在电话内道。 「对。」顾年祎说,「你过来吧。」 许洛从横道线走过来,一边走到顾年祎的旁边,一边道:「这可真巧,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你还没吃饭吧,一起。」顾年祎看见许洛,还有点兴奋和开心,「这里的面不错的。」 「嗯,不了。」许洛对着顾年祎笑笑。 察觉了他兴致不太高,顾年祎和他走到门口就问:「你怎么了?」 「没,我就是有点牙疼。」许洛单手捂着自己的脸,「早上就有点了,中午更厉害了,我吃了点甲//硝//锉/消炎,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早说。」顾年祎道,「回头去配点药。」 「被你气上火了啊。」许洛翻翻白眼,「没事啦已经。」 顾年祎跟着他后面进去,低头嗅了嗅,感觉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你怎么跟个狗一样。」许洛转头打了他一把,「同事都在里面,矜持点顾警官。」 顾年祎赶紧退开,让他先进去。 许洛坐下来就开始和周围的人打了招唿,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几个警员也追问他要不要吃碗面,顾年祎还解释道:「他牙疼,没事,我们吃。」 许洛就安静坐在一边,看着一群男人唿噜唿噜吃着面。 「顾警,你说这案子该怎么定性啊?绑了被害人的人是她的合作客户,但是她丈夫脑子不好又把她绑了一次,最终她死了,导致她死亡的原因应该归结于第一个人还是第二个人啊。」一个警员道。 「这得看检察院怎么调查,法院怎么定性了吧。我们还是要负责把所有的嫌疑人全部先抓起来。」另一个警员道。 顾年祎大口吞咽着面,抽了张纸抹嘴:「现在看来,可不一定只有这两个人。」 「怎么,今天是有什么进展吗。」许洛问。 「大进展啊!」一个警员把这件事和许洛说了前因后果的,等他说完了,顾年祎也差不多吃完了,他擦擦嘴道:「回局里说吧。」 「得嘞。」警员道,「今天那个周鹏应该是孙哥那边正审着呢。」 「回去看看情况。」顾年祎说,「走吧。」 …… 晚间十点多。 顾年祎走入审讯室的观察室内,发现李邰也在,他看见顾年祎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审了多久了。」顾年祎道。 「两个多小时吧,案件倒是没审出什么东西,但是交代了不少的qs交易内幕。」李邰喝了口茶。 顾年祎忽然想起来了那天金尤立的事情,想到难怪周鹏被审讯的时候李邰要在一旁听全程。他看了一眼李邰,坐了下来。李邰正在悠悠喝茶的时候,顾年祎侧身向他,开口道:「李队,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什么。」李邰说,「你说吧?」 「你是不是把我撇开,在调查旗山的案子?」顾年祎问。 李邰侧目看他,道:「你说什么?」 「那天我去酒吧调查周鹏的事情,当时分局的金队长也在,金队长说接到命令正在这里蹲守和旗山案件相关的人员,而我作为调查小组内部成员,没有接到任何有关的命令,也并不知道你们最新的调查进度。」顾年祎道,「内网的所有调查报告卷宗都被施加权限,我不能进去,但是之前是我带回来关于旗山案件的一些重要证据。」 「现在,你们在审问周鹏,也是为了能够知道你们一直在调查的酒吧负责人和中介究竟是什么人吧。」顾年祎道。 李邰没有说话,转头吹吹自己的水杯。 「我想知道你的顾虑。」顾年祎站起来,走到李邰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如果我做了什么令你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 「但这个案子对我而言很重要,我想亲手抓住幕后主使,而且是事实上我本身就是案件负责人。」顾年祎一动不动看着李邰,等待着他的答案,「李队,我希望知道为什么。」 李邰换了一只脚翘着,脸从他旁边凑出,还是看向了审讯室内,道:「一个案件每个人的职能划分不同,有负责物证收集有负责审讯有负责推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不想听这种废话。」顾年祎打断他道,「我想问,是因为你觉得我和许洛走太近吗?」 李邰笑着摇摇头,站起来道:「你既然自己都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想告诉你这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顾年祎语气沉沉,「再者,你如果觉得许洛会出卖我们警队,你根本就不会把他一直留在这里,还参与那么多机密的行动。」 「顾年祎。」李邰站起来,走到他的旁边,拍拍他的肩膀,「你记得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吧?」 顾年祎瞳孔一震,盯着他看:「……」 「你也记得你母亲和你师娘被一起带入密室进行危险的游戏吧。」李邰说,「他们那群人都是一等一的反社会人格,也擅长操纵人心。许洛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才要把他保护起来,保护、利用和信任是两件事,你明白吗。」 「你别太真情实感就行,他可是随时都会离开你的人。」李邰拍拍他的肩膀,「想想警队,想想你妈妈,这么一个人就很微不足道了,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第302页 顾年祎还没来得及思考,审讯室内忽然发出了一声大叫:「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李邰和顾年祎一起回头,李邰拿着麦克风道:「怎么了?」 顾年祎也走到了单向玻璃前看着里面的情况,周鹏坐在桌子一侧,拿着自己的手机道:」这不是我拍的,你们去找拍的人啊!这明显是我那天喝醉了有人拿我手机拍摄的,我穿的衣服都是那天的。」 「见鬼,这什么时候拍的。」周鹏气道。 「你确定这是你?」孙城明坐在桌子对面问。 「是我。」周鹏指着脖子,「那天我戴的是她给我买的全球限量五条的蛇纹项鍊,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再给我找个一摸一样项鍊的人出来。」 「是什么东西?」顾年祎侧头问李邰,决定暂时先中止关于旗山案子的事情。 「刚从葛琳的另一个手机绑定的邮箱中找到的视频。」一个一直在审讯室中的警员道,「这个邮箱也是她的常用邮箱,里面有一段这周六晚她收到的视频,就是这个。」 「我想看看。」顾年祎道。 视频内男人看不见脸,但是能看得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不太清晰,但熟悉的人就能看得出是谁。也看得出周鹏的状态不太清醒,拍摄的角度也非常私//密,配合灯光简直就是sq视频,男士主角袒露的部分确实能看见一根蛇纹的金属项鍊,女士的话,她的长波浪髮型,看起来很像是葛琳。 「追踪过邮箱吗?」顾年祎问。 「嗯,是个虚拟号码註册的。」警员道,「目的暂时不知道,不过这个葛琳的号码内还有很多别的信息,技术那边正在恢復中。」 「我懂了。」顾年祎点点头道。 「所以说你们找证据东一块西一块的,跟了我那么久都学不会整合。重要的被害人手机内容今天才找到?早点找到的话明明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烦。」李邰在一边道。 「李队不好意思,主要是这个事儿吧,她这个号码的註册人是她的助理,平时用于工作商业交流比较多,她助理今天才想起来这事儿。」警员道,「下次我们会注意的。」 李邰懒得听这些话,指挥道:「听他怎么说。」 顾年祎则是等不了了,直接推开了门走入了审讯室内,站到了孙城明的旁边。 「顾……警。」孙城明把笔记本电脑给他看,「你知道了吧。」 「嗯。」顾年祎接过电脑,道,「你和这个邮箱没有过来往,也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拍摄的这个视频吗?」 「那天是葛琳来接我的,应该是她拍的。」周鹏说。 「这视频明显是第三人的角度拍摄的。」孙城明看着那视频道。 顾年祎也倾身看着视频上的人,低声说:「我感觉是有人想利用这个视频威胁葛琳。」 第142章 毁坏 首先,发送的手机虽然是葛琳不工作的号码,应该是个和葛琳相对亲密的人。而其他顾年祎的判断依据则是,视频中的两个人模煳又暧昧不清,按照周鹏目前的状况,和他与葛琳的关系,大概率是想用这个视频威胁葛琳,而不是周鹏。 虽然这声很低,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进入到周鹏的耳朵里,但至少两个警察的状态,已经把这一点传递给了他们。 「那我是不是受害者?嗯?」周鹏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手臂线条包裹在黑色的漆皮衣里,他一脸无所谓问到,「警察,这个视频虽然没有到我的手上,但我差点就要为了这个视频难堪了,不管它最后会对我还是对葛琳造成什么,后果都很严重吧。」 「啪——」 巴掌拍到审讯室的桌面上,在灯光下扬起一阵灰尘来。 「现在没有人问你是不是受害者。」孙城明吼道,「别逼逼赖赖的,赶紧给我坐直!」 于是周鹏坐直了一点,然而仅仅是一点。 顾年祎虽然看着电脑,在看他之前的口供,思绪却一直飘荡着无处安放。这些时间和这些人接触过后,他只有一个印象,就是他们每个人都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过错。 被害人葛琳,在他们每个人的口中都有不同的恶,当然也是连接他们的纽带,她固然有错,但这些人却把自己的贪婪,全部归结于一个女人身上。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占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件事上有所反思。 周鹏道:「视频你们查还是不查了?」 看着自动记录口供的机器上,一个字一个字跳动着周鹏方才说的话,顾年祎的一口气出的又混又长又惆怅。 「首先,我们会查明这个视频。」顾年祎道,「但是在此之前,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周围有没有非常恨你的人或者最近有没有人对你造成过威胁。」 「威胁……」周鹏回忆了一下,报了几个名字,「这些人应该挺讨厌我的,但他们不认识葛琳。」 「去查一下。」顾年祎对孙城明道。 「嗯。」孙城明点头。 「那你对这个女人有印象吗?」顾年祎问视频中的人,「那天晚上的事断片到一点都不记得?这动作还挺激烈的呢。」 周鹏摇头:「一点都没有……我只记得她来接我了,然后一直在我耳边说话,后来我醒来已经在家里了,身上根本没有痕迹,你怎么知道不是演的?拜託,喝得神智不清的人根本in不起来吧。」 第303页 顾年祎道:「你平时有喝到过这个程度吗?」 「偶尔会。」周鹏说,「你怀疑有人给我下药了?」 「有这个可能性。」顾年祎道,「你和葛琳公司里其他的模特有没有什么交集。」 周鹏道:「睡过两个。」 孙城明一听,翻了翻眼咳嗽了起来。 「哪两个?」顾年祎问,「报名字。」 孙城明跟着他说的名字找到了对应的人,顾年祎道了句:「我去联繫,你继续审。」 孙城明这边审着周鹏,顾年祎出了审讯室。他回到办公室内,又重新从案卷内找到了那些整容了的美女照片,结合周鹏说的两个人…… 顾年祎觉得,问题说不定还是出在这些人身上,几个人需要把剩下的女孩排查时间线,只要时间线明朗了,有不在场的证明,那么一切都…… 然而电光石火间,他脑内仿佛雷电轰鸣一般,发出了焦电的声音。 「……韩露露!」顾年祎一拍脑袋站起来道,「我们真他妈,查案都查到智障了。」 当时的情况是对方发送了这个视频但并没有余下的要求,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繫方式,这期间可能是视频没有得到回应,谨慎的人就不会露出马脚,这也就进一步证实了这人可能是和葛琳或是周鹏有密切接触的人。而且视频可能不止一个……可能是循序渐进发送给葛琳的邮箱。 顾年祎赶紧把东西送去了技术,让他们帮忙加加班。 他让技术帮忙把视频的亮度调亮,浓重的噪点出现,却已经可以看见周围的一些环境,和顾年祎想的果然也基本一样。 「这是那个酒吧的后台啊。」顾年祎对着技术道,「这个地方我和……我去过。」 他点点屏幕道:「把这个图片给我,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假髮、酒吧的后台储藏室、视频,事情基本就已经明朗了,只是欠缺一条能提起来的线,把这丁零噹啷的证据串联起来。 一个多小时之后,顾年祎把东西整理了一下,带回了办公室内。 「马上把韩露露给我找过来。」顾年祎道,「她撒谎了。」 韩露露周六的时候说和葛琳通过话,但那时葛琳已经被绑在办公室内了,所以那通电话也是说谎。 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一点…… 顾年祎懊恼自己做事的粗糙,赶紧把韩露露之前录的口供拿了出来。周六一整天都在拍摄中度过,周日则是早上去帮品牌站台,晚间去往和友人约会,地点是市内某酒吧,一直玩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才回到自己家中。 有监控视频证据支撑,有友人的口供,所以韩露露之前一直没有被人怀疑。 「嘶……」顾年祎低低抽了口冷气。 「你回来了。」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位置旁边,手里捧着他的笔记本电脑,「问话问得怎么样?」 「……找到了一个视频。」顾年祎道,「韩露露撒谎了。」 许洛淡淡一笑,道:「正好我也找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你准备今晚就喊她来局里吗?」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好,走吧。」许洛道,「我和你一起。」 …… 两小时后,审讯室内。 顾年祎上一次被这浓烈的香水味熏得晕头转向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总之,这次的他还是难逃这种厄运,一边无语地吸着气,一边听着对方那极具攻击性的嗓音攻击。 「不是我!」韩露露顶着浓妆艷抹的脸,疯似地怒吼并拍着桌子,发出声声钝音的响,「我确实和葛姐打电话了!你自己去看通话记录!是不是有唿入的电话!」 「先不讨论电话,你周日那天人在哪里?」顾年祎说。 「我之前就说过了!上午都在给品牌站台,六点起来就起来做头髮了!吃午饭什么的周围也有工作人员,晚上出去玩也有和我一起的朋友,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啊!」 「具体说说晚上。」顾年祎双手垫到了下巴上道。 「……」韩露露冷静了一会,说,「晚上就是我和友人吃了个饭,之后去泡澡了,然后和另一堆友人去酒吧续摊喝到了凌晨一点还是两点,不太记得了,周围那么多人都在,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作案?!」 她十个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晃了晃,面部表情狰狞道: 「来,我给你报名字。你现在就去一个个找他们,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顾年祎仍然有不少疑惑,他看着她,又看看旁边的许洛。许洛没什么表示继续记录,顾年祎则对着耳麦道:「去查。」 「好。」耳机里传来了声音。 等待查证的时间,顾年祎实在和对方没什么好聊的,正想着要不要先中止一会谈话。而许洛本来在打字,忽然抬头没头没脑道:「你的嘴唇,是怎么了?」 韩露露听见的时候浑身一颤,反应相当之大,她杏桃似的眼和乌黑的眼珠子打量许洛:「关你什么事?!」 许洛浑然没听见似的站起来,走向她:「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接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不是嘴唇,是嘴角。」 许洛不说根本没有发现,顾年祎仔细看韩露露的嘴角,才有一条不算明显的疤痕。虽然韩露露的妆容很浓重,但顾年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就一直觉得她的脸部怪异。 第304页 当然,那种怪异感的来源也很简单,可能就是整容过度后导致的面部表情僵硬。 那条细线一样的疤痕让她看起来嘴角一边一直上扬着,顾年祎本来以为只是她笑容的阴影而已。 此时,许洛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接着顾年祎看着他用手掰住韩露露的下巴。韩露露被这动作弄得没有反应过来,任由他捏着下巴看了一会,才忽然尖叫道:「你干什么!」 许洛松开了她下巴,往后退了一步。 「你有病啊!」韩露露骂了一声。 她只能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激怒,还是被他的动作激怒,疯了似的摇摆着自己的头,边怒喊道:「我要去告你们!我去投诉你们!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吗!」 「您先别激动。」旁边的警员道,「许医生,你不可以这样。」 「许洛……」顾年祎出声想阻止,但想想许洛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说到一半息了声,看着许洛的背影。 许洛抱起双臂,无视了她的举动,微仰着额头道:「我查了些你的资料,还不是利用公安内网,这些资料随随便便在网上就能一抓一大把。你出生在东北,从小学习舞蹈,大学报考艺术学院舞蹈类专业,当时的名字还叫金蕊。后来毕业后,你对古典音乐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没有了方向和出路,拍了几部也没播的戏,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下去。」 「我刚查了一下,同班同学如今发展都不错,可能当年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前途,又心高气傲地觉得自己可以出名,所以选了这么一条路。」许洛道,「具体你到底想了什么,我不是你,我不知道。」 韩露露靠在椅背上,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 「签葛琳公司后,你的容貌每年都有很大的改变,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写一些关于你的事,有人把你的过去扒了出来,认为你容貌天然的时候虽然长得有些土气,但至少有很高的辨识度,是中等偏上的气质美女。现在的脸当然也很美,大眼睛双眼皮,挺鼻子尖下巴,但人们对你的负面议论却越来越都。而今年的你鼻子也做坏了,在改变嘴唇的时候也出现了事故,现在看来应该是出现了无法消除的裂痕,而后削骨让你的面部经常发炎,所以这阵子很少露脸。」 「闭嘴……」韩露露怒瞪着许洛,眼泪一滴滴流了下来。 顾年祎在他说话之余,也查看了一下他的电脑。电脑内有许洛方才正在看的东西,是个文档,里面是他整理的信息。 文档内截下的网页是四个月之前的新闻,贴了韩露露还叫金蕊时期的照片。正如许洛所说,对方身材好气质也不错,单眼皮圆脸,和现在的样子真的大相迳庭,但看得还算舒服。 「周六的gg,我刚才也拜託人去查过了。」许洛转头看向顾年祎,「是一个三无减肥茶gg,可能你接的时候葛琳都不知道吧?」 顾年祎在想,他什么时候查的,谁给查的。 正想着,许洛继续道。 「我猜她最近应该给你制定了一些其他路线吧?反正你现在这样,正儿八经肯定捧不出来了,黑红也是红,虽然搜你的都是整容失败的负面新闻,但你的关注度可比其他公司的女主播们更高。」许洛道,「你有话题,有粉丝,有黑粉,如果不是鼻子嘴巴今年做坏了,发展应该不错。」 「别说了!」韩露露吼着敲击桌子道,「我疯了啊!!」 「你恨葛琳吗?」许洛微笑道。 「……」韩露露冷笑一声反问他,「你觉得呢?」 当然恨。 顾年祎在心里给他们回答了。 她的所有情绪都被放大在双眼里,那些暴露在外得恨意。 许洛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等待韩露露又喊又闹后冷静了一会,才薄唇轻启开口道:「你是不是不光恨她,还恨不得她死。?」 顾年祎迅速挑眼看着她,观察她的状态。 「你整容是因为要进她的公司,起先只是动了一刀子。」许洛用笔凌空划了一下,神色忽然哀愁又带着怜悯,「结果那刀子的划口,越划越大,越划越大,导致你整张脸都变了样。」 「对吗?」许洛最后一字一捻,仿佛贴着嘴唇说出。 韩露露刚顺了的气又被他激怒了,双手凌空就指着许洛,五指一张仿佛要拧断他的脖子:「你们警察办案就是这么问话的吗!?我告诉你们,我不吃这套!我已经把所有的都和你说了!」 「我们不需要你回答很多,我只要知道,周六那天那个并不那么重要的减肥药gg的拍摄过程中,你到底和葛琳汇报了些什么?」顾年祎在一旁戳着一支笔开口道。 「汇报什么……」韩露露目无焦点喃喃重复了一遍。 「不要说谎,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警察能找到你,当然是有我们的理由。」顾年祎道,「我们不相信你那天和葛琳有过通话,而且你已经说过一次谎了,别逼我们给你进行测谎。」 韩露露鼻涕眼泪顺着流下来,她吸吸鼻子,沉默不语。 「给她点时间吧。」许洛站起来敲敲桌子,「走吧顾警官,出去抽根烟。」 顾年祎:「……」 顾年祎跟着他后面,走到了审讯室外。审讯室的外侧就有个阳台,当时被叫出去,顾年祎以为许洛要和他说些什么,结果许洛自己从口袋里抽了根细烟出来,接着熟门熟路从顾年祎的裤兜里摸火。 第305页 「……」顾年祎被他摸了一支火机,那动作怪奇怪的,顾年祎扭动了一下,才看着他叼着烟垂目点菸,咳嗽了声道,「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和她谈话的时候头部轻微抖动,眼神飘忽不定,并且伴随着各种夸张的肢体动作。但实际上她本身脸部僵硬,她的右嘴几乎不能动,动怒的时候面部都是僵硬的,这是多次整容带来的后遗症。为了外露她的慌张,已经很大限度调动表情。她在向我们传递的信息,未必是惊恐,只是想让我们以为她是恐慌的。她想尽快从警察局出去,大概率还是隐瞒了点事情。」许洛嘴里叼着烟,眯着烟看远方,「要么她确实没有杀人,只是因为怕时间线的一些说不清的事情而说谎。要么就是她有很大的把握逃脱……」 「等其他几个女孩的调查结果出来,大概就能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实的了。」顾年祎道,「如果还有团伙作案,互相包庇时间线,一旦有对不上的点,我们就能直接锁定她。」 「……」许洛刚想开口,被寒风冻得一激灵,打了个冷颤。 顾年祎见状,道:「快点进去吧。」 「出来清醒清醒。」许洛抖了抖肩膀,对他淡淡笑道,「韩露露再被我说下去要说崩溃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刚才找到的资料吗。」顾年祎想问他找的是局里的谁,怎么还绕过他去找证据。 「嗯。」许洛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道,「你下午一直在忙,我找不到人,就先问了一个同事,帮我查了资料。」 「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电话简讯我。」顾年祎道,「再忙我都会理你。」 这话说的就有点幼稚,说完顾年祎也有点心虚,拿过许洛嘴里的烟叼嘴里,低声道:「说好不抽菸。」 许洛笑了笑,双手托着下巴,靠着阳台的栏杆看向远方。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整容是自愿行为,这对葛琳怀有怨恨,其实我不太能理解,不过……」顾年祎唿出一口气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想让我怎么办?」许洛仰头看他,尖翘的下巴上是他微翘的嘴唇,在黑夜和薄光下显玉似的光泽,「嗯?」 「你刚才已经问出了不少,接下去,我们得让她吐出全部来。」顾年祎用手指点了点栏杆,「你别看她害怕,但她知道如果你拿不出任何的证据来的话,就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的威胁。」 …… 屋内,韩露露沉默地低着头,已经恢復了方才的平静。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连眼皮也懒得掀,就道:「你们去找过我朋友了吗?问出了点什么吗?有没有看我的监控录像,是不是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朋友确实可以给你作证。」顾年祎拖开椅子坐下,「但不代表你没有嫌疑。」 韩露露眼珠从左至右划过,焦虑地想去啃自己的指甲,但她的双手都必须放置在前,她只能用牙磨着。 许洛都看在眼里,忽然开口道:「我刚一直想问个问题,葛琳为什么要求你们都按照她的模版整容?」 「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准备按照她的样子去做的。」韩露露冷笑着舔舔她的红唇,嘴内侧的那部分已经被她舔得露出嘴唇原本的颜色,「但是最后我们都越来越像这个样子。」 许洛思索一会,道:「你觉得葛琳漂亮吗?」 「漂亮。」韩露露语气平静下来,但仍然带着咬牙切齿的不甘,字都是从牙缝里一个个抠出来的说,「她不光漂亮,还妩媚性感,她身材好还自律,赛前可以几天不吃东西光喝补充营养的饮料。而且她学歷也高也善交际,经济管理硕士研究生,这样的人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如果身材上被说哪里胖了第二天就积极锻鍊绝食减肥,如果是外形上不对也马上就进行微整形手术,每天睁开眼就研究衣服穿搭和美妆视频,一周所有的休息时间都在美容和健身,随时随地都保持优雅,很多明星都做不到她这样。说真的,我很崇拜她,我确定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到她这样,没有……」 「你崇拜她,想变成她。」许洛说,「对吧。」 「谁不想呢。」韩露露说。 「葛琳常常会这么告诉你们吗?」许洛说。 「告诉什么?……」韩露露问。 「女人必须要天天容貌精緻保持自律。」许洛说,「换个问题问你吧,你以她为目标,在要求着自己,还是,她必须你们这么要求自己?」 韩露露咽了口口水,目光挪开了。 她逃避了许洛的话。 「我没猜错的话,是葛琳要求的吧。」许洛笑笑。 韩露露道:「我记得葛琳曾经录过一个视频,里面是告知所有女性如何保持自信和吸引男人的秘诀。当年的时候被人奉成了宝典,如今却被重新翻了出来,让网友骂了几天几夜……」 韩露露一边说的时候,顾年祎已经在电脑上搜索起了那个视频。不过东西太多,一时半会也没有能立刻搜索出来。 许洛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我倒是觉得这些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人的痛点也太好戳了。人人都在追求独立自主,但一想到这些人满口大话但都没我有钱我就想笑。」韩露露看着自己手指,「当然,葛琳觉得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既没有她的聪明也没有她的钱,现在连供自己生活都很难,那些外面的人喜欢说我,说我当时老老实实当个舞蹈演员拍点小戏就好,现在把自己整成这样,脸僵得都不会笑,连皮囊都没有了,还有什么用。」 第306页 「之前,我也一直会想能有琳姐一半好就好了。但琳姐并不看好我,她总是会说我再努力也赶不上她,因为我又懒又馋又笨。」韩露露笑笑,「后来琳姐说我嘴唇不好看,看起来总是苦相,而最近不是流行微笑唇吗?……」 「其实你刚进来我就发现了。」韩露露遥遥一指:「就是你,你这个样子的嘴唇。」 许洛挑挑眉毛。 她露出痴迷的神色:「真好看。」 接着,她的脸色收敛,像一朵盛放的花忽然枯藁。 「但嘴唇是其他人唯一说我好看的地方,所以之后的日子里我夜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整我的嘴唇。葛琳说我不大气,也不懂取悦人,既然有机会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为什么不去跨出那一步。她说『现在他们夸你嘴唇好看,总有一天会看烦的。不如赶紧把你那破嘴做了,是美是丑还能给你议论一番,还能加点人气』。」 「最后你选择了做自己的嘴唇,但是发生了医疗事故。右侧脸颊的缝合出了问题,皮肤长不好,三天两头髮炎溃烂,只能养着,如今只有厚重的遮瑕和化妆品可以救你。」许洛道。 韩露露手指一下收紧,发出了低低的吸气声,从肺中缓缓淌了出来:「为什么你说话总是那么不合时宜?能不能闭嘴。」 「其实你现在不丑,你知道吗。」许洛歪头看着他。 「这还不丑?少骗人了,你以为说句漂亮话我会原谅你吗?」韩露露杏眼瞪着他,「但葛琳不是我杀的,信不信随便你们。」 说话的间隙,审讯室的门开了,孙城明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站到了桌子旁边,往后一考就看着韩露露:「你刚才一口咬定这件事和你无关,但是你提供的几个场所,和周鹏所在的酒吧区域很近,前后也只要十分钟的脚程。中间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你是独自一个人的,你怎么解释?」 「……我上厕所也要半个小时了,警察。」韩露露道,「为什么怀疑我杀了葛琳?那么请问半个小时,我怎么杀她?」 「你一直在提杀她,但我们其实根本没有说你杀了她,我们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真正发生的事情。」顾年祎说,「算了,不如你来解释解释这个视频?」 韩露露马上往后缩了一下。 「对她进行测谎。」顾年祎垂头指示,孙城明得了令则直接准备出门去拿设备,头都不带回一下。韩露露惊恐地左顾右盼,并不知道所谓的测谎是什么,也没有经歷过,开始大声抗拒:「你们别绑我!你们是不是要电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洛没解释,任由她叫骂了一会,等孙城明拿了东西回来,韩露露忽然双手摊开妥协道:「我说我说!对,那个视频是我拍的!就是你们看的那个视频!」 许洛垂着头笑了笑,顾年祎则是撸了一把头髮,道:「刚才问你为什么不说。」 韩露露:「……」 「总想着侥倖不说,当警察是摆设吗?」顾年祎拍了下桌子道,「快点交代。」 「就是这个视频是我。」韩露露道,「我拍的。」 「目的呢。」顾年祎道。 「……要钱。」韩露露低声道,「我的嘴角是不可逆的伤害,所以我找过葛琳谈话,但她无动于衷,认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只愿意支付我一部分的费用。」 「你勾搭她的情人,为了和她要钱?」顾年祎道。 「是啊,这办法是我想的,我假扮成她的样子和她的情人拍视频威胁她,只是想和她要钱而已。」韩露露冷笑道,「还有,我第一次见到她情人的时候就在想,她的情人那么年轻,那么帅,弄我也想试试。」 「我和她那么像,帮她试试男人不好吗。」韩露露靠到了椅背上。 许洛笑了笑,指着手机道:「那么,谁给你拍的视频。」 「我自己……」韩露露道,「但你也看见了,我没拿到钱,也没有杀她,后来我就送周鹏回去了,半路上想了不少,还是算了,我挺怕事情败露的。」 「为什么撒谎自己给葛琳打了电话?」顾年祎道。 「我怕你们怀疑我。」葛琳说,「我和她有积怨,又正好拍了这个视频,想威胁她……」 她马上道:「但是警察同志,你也看见了!我就是想要钱!而且想要钱这件事我也没说出来,我本来准备周一和她谈的!」 顾年祎双手一抱:「我再问你一次,谁给你拍的视频?」 「…… 说了!是我自己!我自己!」韩露露也有点激动,「自己拍自己剪的,自己策划,自己发的邮箱!全是我自己!」 许洛的笔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摇摇头,抖着肩膀笑起来。 「我之后没有见过葛琳。」韩露露说,「直到这周一,你们警察来了。」 顾年祎又问了点话,韩露露只说是自己,目的就是拍视频要挟葛琳要钱,除此之外只字未露。 人在未洗清嫌疑之前仍然需要配合调查,等审讯完毕问完了话,顾年祎还跑了一趟物证和交通科,就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他仍然不相信只有韩露露一个人。 许洛应该也注意到了,她说话的时候过于强调「我自己」这样的话,刻意得过于明显。 …… 「如果有两个人的话,另一个人会是谁?」顾年祎回到了办公室内拉开椅子就问道。 第307页 孙城明闻言抬头:「我觉得是另一个他们公司的女孩,所以我把存在可能性的人都联繫了一下。」 「时间线模煳的呢。」顾年祎说。 「暂时没有。」孙城明嘆了口气,「还是我们都想错了?」 顾年祎啧了一声,拿出了白纸和笔。他现在迫切觉得那个答案就在自己的嘴巴边,但怎么也写画不下来。笔悬在半空,最后落在白纸上,画了个结起的黑色乱线团。 「不科学啊。」顾年祎团起拳敲自己的脑袋,「这他妈一点都不科学啊。」 「要不先回去休息吧?」孙城明道,「明天人找过来一个个问清楚。」 他手指往后一指道:「因为许医生都穿好衣服等你好一会了。」 顾年祎:「……」 出了门,顾年祎看见许洛站在走廊上,对面却站着李邰。李邰这个点还没回去,正在和许洛站着说什么话,看起来还挺愉快。 至少两个人的表情都是轻松的,顾年祎本来想先避开他们的视线,结果李邰率先看见了他,马上表情变化,变得严肃道:「顾年祎!站那儿干嘛呢!」 「……」顾年祎只好走过去,李邰握着他的招牌保温杯,这阵子他也忙,整个人清瘦了一点,双眼一瞪特别像俩金鱼,怒目的样子格外亢奋道,「既然测算系统已经重新投入使用了,之后对人群的筛选会更迅速便捷,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案子破了给我看看?我看现在这进展,每天都有新惊喜啊,还有,警队多少年没有什么24小时破获奇案的新闻了,效率这么低!社会影响不好知道吗!觉得我们警队都是吃干饭的!」 许洛则在一边道道:「放心吧,今天谈完话之后,我把测算系统内的犯罪画像进一步精细化了,得到了一些推论,不过没有证据支撑,只有推论的话站不住脚。」 「你看看人家多积极。」李邰道,「顾年祎,你也好意思睡觉?」 「?」顾年祎皮笑肉不笑道,「确实给我们重案丢脸了,那我再回去加个班?」 「不用了,熬死你我还要负责。」李邰说,「你还是滚回去睡觉吧。」 顾年祎和许洛在寒冬晚风,出了警局的大门。 十一月里,又是冻死人的一天。 许洛吸吸鼻子,他这几天都有点流鼻涕感冒,所以裹着大羽绒服,显得脑袋更小了。耳罩和围巾都戴上,看起来相当暖和。 再冷些就要下雪了,冻得鼻子只能闻出空气中的冷气。 「我今天和李邰说了那件事,他似乎并不想让我参与,还说让我看开点,总有一天这些都会离我而去。」顾年祎道,「我不想思考他这些话的意思,觉得没有必要。」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离开我。」顾年祎说。 没有人的停车场,许洛过来挨着他,他的身体有点冰,手伸入他的手掌心,接着握住他的手。他像个寻求避风的小猫,黏煳煳地在顾年祎的怀里找温暖。 顾年祎有点神神叨叨的,还是确认了一遍:「对吗?」 「年年。」许洛抬头去亲吻他,「饿了,吃宵夜去吧。」 许洛没有给他确定的答案,顾年祎的感觉就不好。 他跟条大狗一样追着许洛的屁股后面道:「你为什么不肯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怎么老这么没安全感啊。」许洛转头看他,「是不是又想吵架?」 「不吵。」顾年祎双手插在棉袄外套的兜里,又把许洛的手拉进自己兜里,冰凉凉的,「我想到这里,心就往下掉。」 「能掉到那儿去呢。」许洛道,「最近嘴里的词倒是越来越多了。」 「害怕。」顾年祎收紧了手指。 「我不会离开你,不会,不会,不会!」许洛道,「我的后半辈子的命运和你系在一起,只要你不和我分手我就不会走,所以……我会积极起来,我会为我们的未来付出全部。」 对了,许洛病还没有完全好。 那个过程很漫长,明明告诉自己要稳定心态,结果这才几天,已经开始有点操之过急的样子了。 夜里风凉,没有一点温度。顾年祎眼眶有点热,他觉得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多余话语了。许洛抽开手,在空气中暴露了一会。顾年祎有点发愣他在干什么的时候,许洛直接转身,把手伸进他脖子里。 「嘶——」顾年祎被冻得一激灵,差点直接蹦起来。许洛则是牢牢捂着他,笑得一副得逞的样子。 「冻冻你,让你冷静冷静,省得你胡思乱想。」许洛双眼看着他,「怎么样?舒服了吗?」 「唔——」顾年祎痛苦得闭上眼。 他痛感迟钝,为什么温感还挺敏锐的,气死人。 他一把拉开许洛的手,又重新把人抱在怀里。许洛的笑声就在他的耳畔,听得入神又安心。 「现在能吃宵夜去了吗。」许洛打了个哈欠道。 「都可以,困了就回去睡觉。」顾年祎温柔道,「等我,我去开车。」 许洛对着他张开五指挥了挥,双手插在口袋里乖乖站在原地等,勐然间他感觉到身后有目光投来。 他警觉回头,目光掠过了黑暗的矮丛,除了风动,没有任何的动静。 一会,一道光束闪过,车灯的亮度,让许洛背后的汗毛都瞬间竖起来了。 第143章 终结 第308页 然而车灯闪过之后,许洛才发现那是顾年祎的车。 许洛:「……」 一惊一乍的,都快魔怔了。 仔细想想,警察局内还有人跟踪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这么来去自如的。 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接着小碎步上了车,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欢欢喜喜抱住顾年祎亲了一口脸颊。 顾年祎没有什么怀疑,脸迅速烫了起来,只道:「系安全带,走吧。」 …… 「所以,他看见的是自己吗。」 「嗯。」 「哦。」 许洛低头用手动打奶泡的机器搅打着,全脂奶打出了一层绵密细腻的奶泡,声音嗡嗡,却没有盖住蓝牙耳机中的人声。 林濮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顾年祎吗?你不说的话我不保证我会不会和他说,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嘘,林濮,请你继续做个好好的秘密守护者。」许洛把咖啡倒入,试图拉花,发现自己拉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打电话给你的目的只是确认一下,你不要想太多。」 「但我觉得你看见的未必是自己,你和舒蒙得病情不一样……不过这么一想更恐怖了,最近你不要离开顾年祎太久。」林濮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还没起来吗?」 「没。」许洛淡淡笑着,用气声说,「所以我们得轻轻的哦~」 「你真是……」林濮无奈道,「最近我也有点忙,你有什么事就给我留言,找不到我就找舒蒙,他和我比起来只是在忙期末考而已,千万不要什么事都只自己担着,这事情很严重。」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近在忙什么?是案子很棘手吗。」许洛喝了一口咖啡,咂嘴道,「哇,完美,我该去考个咖啡师。」 「是在找个人。」林濮说,「你记得我和你说过吧?我有个弟弟。」 许洛手顿了顿,手指摸过茶具的边缘。 「嗯,记得,你亲爸把你卖给了养父,你还有个弟弟。你只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江浙的小村,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他和家人的消息,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许洛道,「怎么,现在是有消息了?」 「前阵子工作,我遇见了一个委託人,他说我的名字还挺特别的,好像在老家邻村听过似的。我们俩深入聊了一会,很多事情越聊越像,但三十来年有些太久远了,那村子里的人也已经集体拆迁,曾经的村落附近都成了旅游景点。」林濮嘆了口气,惋惜道,「就是他也无从考证了。」 「你会去看看那个村子吗?」许洛问,「兴许能想起点什么?」 「嗯。」林濮说,「这阵子忙完还是想去看看,之前顾年祎侦办的那个儿童拐卖案让我重新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我虽然和他们素未谋面,但我真的很想问问,十年前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卖掉。人口拐我也想看看我弟弟现在的生活,他到底过得好不好。」 「如果可以,也希望你们帮帮我。」林濮说,「可能是顾警官之前的那个案子给了我点信心吧,也或许过一阵子,这感觉破灭了,我就不去想它了。」 「嗯。」许洛道,「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林濮的这个弟弟,许洛知道他断断续续找了好多年。 不过他找人的目的也并不是想认亲,想一起生活,甚至可能最终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弟弟,他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执念罢了。 知道这个人存在,想知道他和自己,在各自平行的时空里到底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想想都莫名的怅然。 许洛挂了电话,把咖啡放到一边,顾年祎还在熟睡,没有听见他的电话内容。 最近他很累,连带着心情也不怎么好,许洛说不心疼是假的。 他想起昨晚的对话,每次听见顾年祎粘着他问这些问题,许洛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看着那被自己拉得弯曲的丑陋奶泡,嘆了口气。 「早。」等顾年祎起床了,许洛给他端来了咖啡,边道,「你要不要吃三明治?我来做。」 「我出去吃吧。」顾年祎站在桌边换上衬衫打了领带,动作利索又迅速,「早上通知我早点去局里,周鹏和韩露露审了一晚上,都没有什么成效,两个人的证据也都很充足。」 「他们准备开始找最近和韩露露有通话来往,信息来往的密切人员,暂时没有太多的发现,韩露露的人际关系网太广了。」顾年祎把领带一抽,道,「她一天二十四小时,可能二十个小时都在和人搞暧昧。」 顾年祎有点起床气,也有点混乱:「如果再找不到有利的证据,可能就要放了。」 「要不是监控被黄伟民弄坏了,给嫌疑人做了嫁衣,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兇手,不至于到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许洛安慰道,「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黄伟民关闭的其实也只是一处监控,最后那个替换绳子为口腔支架,要致葛琳于死地的人,应该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规避监控。」 「……嗯。」顾年祎抬手摸摸他的脸,「你看,这么美好的一个早晨,我却在说这些,对不起。」 「快点破案你才会安心。」许洛道,「好了,该上班了。」 没有头绪的几天里,查监控问话录笔录,继续在证据上提取证据,还去现场重新观察地形规划路线,试图恢復监控,这么来回重复着机械的活。 第309页 直到几天后,物证鑑定中心在一份从大楼的杂物间採集来的脚印样本和物品证据中,顾年祎找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你看,这个林从,名字是不是很熟悉?」孙城明用一打纸拍着桌面,上面全部是韩露露这半个月来的通话记录和资金流水,「这是之前那个葛琳的管家。」 「那个管家app?」顾年祎道。 「对。」孙城明说,「案发前几天,一天三四个电话,我问她了,她说是因为自己也想找管家帮忙打扫,一直在询问他的工作进度。我说啊,这管家真这么受欢迎吗?一个办公室要这么多人来,他时薪还挺贵的。」 「高端服务。」顾年祎道,「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孙城明说,「我也没那闲钱好吧。」 顾年祎眯着眼看着通话记录的名单,接着重新打开内网,调取了这几天进行全楼勘查的图像资料。 两个小时后。 「孙哥。」顾年祎站起来,「跟我走!」 「?」孙城明慌忙站起来,「哎!哎干嘛呀!」 …… 大楼内,八楼。 顾年祎和孙城明,还带着几个现场搜查人员到达了。 「洁厕灵。」孙城明看着顾年祎道,「这在杂物间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杂物间内,因为之前没有特别要求封锁,目前东西都已经被移动过。顾年祎是在一层层每层杂物间内的东西做统计和对比,最后在六层——那个并不是葛琳公司所在的楼层内发现了一瓶清洁剂。 当然,清洁剂在杂物间确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年祎用长指摩挲着下巴道:「放在杂物间是没有什么奇怪……但我前几天谘询了大楼的物业,关于清洁方面的事情,他们所有的清洁剂都是一起採购的,所以採购了什么都有进货的凭据。」 跟着顾年祎和孙城明的还有现场勘查人员,他们进入了杂物间后,开始对周围进行证据的固定。 这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而且顾年祎给孙城明看当时案发后第二天进行全大楼復勘时候的照片,这瓶清洁剂就和其他瓶瓶罐罐放在一起,如今看来,也没有任何的特别。 得亏顾年祎能从这些东西中找到这个,这得是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对比和数数出来的耐心。 孙城明对他拱拱手:「您费神了,但我还是没想到这能干什么?」 「蠢啊,酸性清洁剂可以达到中和尿液的清洁目的。」顾年祎道,「你仔细想,当你第三天进入房间,地面上已经有大片的尿液痕迹,无论如何规避多少还是会在身上沾点东西。而且你只要在搜寻引擎上搜索去除尿渍的关键词,第一个出来的必然就是使用酸性清洁剂。」 「上面有指纹吗?」顾年祎问。 「提取得到。」搜查人员道,「我们现场拍照就能录入做比对的分析。」 「感谢。」顾年祎说。 「可是为什么要跑到这一层再处理。」孙城明奇怪道。 顾年祎带着他走出杂物间的门,指着监控道:「因为这一层监控坏了。」 「对。」孙城明说,「我刚也想到了这点,如果想规避监控,走这条线来八楼是可以的……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他知道?」 「如果是黄伟民,他倒是不用费那么大力气,因为他知道监控已经被他破坏了。」顾年祎说,「这个人对楼内熟悉,知道如何走最优路线规避监控,然后自带一瓶清洁剂,在这里把自己擦拭干净之后再离开,你觉得谁能做得到?」 「顾警!」勘查人员道,「现场的架子附近有尿液的反应。」 顾年祎看了一眼孙城明,对他耸耸肩膀。 可能还没有小指甲盖儿大的干涸的痕迹,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暴露了那么多天,依然可以获得他们想要的证据。 「艹……那第三个人……」孙城明惊讶道,「不会真是他啊?」 …… 「交代吧。」 顾年祎把清洁剂放在桌面上,对着面前的人说:「我们已经去大楼物业调查过,大楼内使用的这批清洁剂和外面清洁剂不太一样的点在于,大楼内的清洁剂都有一种调香成分,这种刺鼻的香水气味,万一沾染上了自己就不好了。所以,你选择自己自带的清洁剂,反正这对你来说也是非常常见的东西。」 「介于你对大楼内的情况熟悉,今天我们重新对你展开了调查,发现这栋楼内的其他公司在你们的app上也有业务,你的同事们不少在这里工作,所以你肯定对这里的环境也了如指掌。也可能是别人把你介绍给的葛琳,可以打扫她的办公室,也可以管理她的起居和日常生活。」 「是吗?」顾年祎双手撑在桌上,「管家先生,林从。」 林从坐在顾年祎的对面,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身材精瘦又挺拔,依然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这是我的工作,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把我和杀人案联想在一起。况且你也说了,楼内也有我其他同事的业务,一瓶清洁剂而已,能证明什么呢?警察同志?」 「星期日晚八点,你在哪里。」顾年祎开始例行公事问道。 「我在家里休息。」林从说,「虽然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但我确实在家休息。」 顾年祎道:「哦,意思就是,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第310页 林从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针对我,毕竟我杀了她我有什么好处呢。」 顾年祎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你可能没有想杀她。」 他的脚步围着屋子,每一步都踏在坚硬水泥地板上,拖出一声又磨又涩的动静:「除非你把手机或是录制的设备丢了,否则我们可以完全给你还原出你删除的文件,看看你究竟拍了些什么。」 「不懂你在说什么。」林从道,「我知道我没有杀她就可以了。」 顾年祎走进了他一点,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他,审讯室的大门打开,孙城明从外面进来,一边摆弄着他手中的东西——一顶假髮一顶帽子和一副墨镜。 林从表情还是淡定,石头并没有敲破他脸上的面具。 「来试试?」顾年祎单指拎起,旋转了一下假髮道。 「我没有拍过视频。」林从看着那些东西就脱口而出。 「哦?没有人说你拍视频。」顾年祎把那假髮翻过来,接着直接扣到了他的头上,林从甩了下头,道:「你做什么?你觉得我一个男人戴个假髮就能像女人了?!」 「再加顶帽子呢。」顾年祎把帽子也扣到了他的头上。 他面无表情看着林从:「还是不太像。」 「……」林从眼神复杂看着他。 「那天我看见韩露露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直到这几天一直在和她接触,她已经无法带妆了,她把自己脸上的妆卸了露出本来的样子。」顾年祎指指自己的脸,「因为医疗事故给她带来的不可遮掩的创伤,比我想像得要大很多。她需要花费很多的力气才能把那片痕迹给遮盖,用的遮瑕膏也不是普通的,是一种造型能力和覆盖能力都很强的泥,我还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虽然遮瑕的痕迹很假,但一晃而过的话根本看不出什么。」 孙城明从一边的证物袋内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一倒,里面滚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的东西:「这两天从韩露露家里搜出来的,这样的泥她囤货可不少。」 顾年祎道:「现在的化妆技术厉害,所以可以把你的下巴变幻出各种需要的形状。再加上其他暴露部分的掩饰,外加你刻意低着头,在酒吧内不难逃过监控。」 「你说的也太简单了。」林从道,「我才见过葛琳两次,有什么理由害她呢?」 「我说了,你没有想要害她。」顾年祎道,「你和模特韩露露认识吧?」 林从没说话,躲避了他的目光。 「林从,你和韩露露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我注意到了你们是同一个大学,你是她的学弟,你们在大学内应该也有些交集吧。」顾年祎拿着调来的林从的档案,这是测算系统经过内部的快速计算和匹配,把他们重合的部分单拎出的结果。 「告诉我,接近葛琳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顾年祎道。 林从依然沉默不语,他头上还披着那被抓成一团乱毛的假髮,似乎准备抗争到底。 顾年祎也并没有退缩,他抬手摘了林从头上的假髮丢到了一边,继续他的发问:「拍摄视频的目的是什么?那天你是不是早就乔装打扮好躲在了舞台后的房间内,等韩露露把周鹏弄来,你再送他回家,给他们拍摄了视频以此来威胁葛琳?」 「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这视频不需要联繫方式。」顾年祎拍了拍椅子的两侧,勾嘴一笑,「你之后的日子可以天天见到葛琳,当面说的话比如今各种含有记录的通讯设备要靠谱得多,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看见葛琳的那一刻吧。」 林从:「……」 「辛苦你了。」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但一直在旁听记录的许洛忽然开口道,「看见她死在座位上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弥留之际了吧,那时候周围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你见过她每天光鲜的样子,却从未见到过这样她这样狼狈的样子。你觉得恐惧、无助,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她居然还活着,她看见了你。」 林从的瞳孔一缩,双手紧紧捏起。 许洛看他的表情,感受到了他的松动,马上继续道。 「你恨葛琳的原因,是因为韩露露吧。」许洛说,「你和她是情侣关系,还是你纯粹只是暗恋她?不过都不重要,她在你心中一定分量很重。」 「不想说也没事,你确实可以保持沉默。」顾年祎说,「我们会尽快恢復你和韩露露的记录,如果证据确凿,你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和她没有关系!」林从马上喊道,「她是受害者,是我协迫她拍的和周鹏的亲热视频。」 顾年祎微微歪头:「你胁迫的?」 「对。」林从双手摊开拍着自己的胸口用力拍着,发出闷闷的动静,「是我主谋,是我胁迫她拍视频,我是为了要钱,我就是为了要钱!」 「要钱的话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报警?」顾年祎说,「你见到她的时候她明明还没有死!」 「我不想救她。」林从摇着头说,「她该死!」 「那和你说你胁迫韩露露又自相矛盾,不是吗?」许洛道。 「……」林从沉默半晌,双拳握紧,重重垂在了面前的搁板上,发出了长长而沉重的「砰砰」声。 「仔细想她应该不是你女朋友吧,否则你不会放任她自己去拍视频威胁葛琳。」许洛喝了口水,嘆息道,「但恨也真的是恨,你看见葛琳的瞬间没有想过要救她……」 第311页 「她当时……嘴上绑着一条丝巾。」林从低着头,声音克制着,「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屎尿,我惊呆了,和平时对我趾高气扬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顾年祎示意许洛记录,自己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嘴下,看着前方。 「但她嘴上的丝巾已经脱落到下巴了,看见我的时候一直在咒骂我,说要报警,说要等警察来就弄死我,因为我乔装后她并没有认出我是谁。我看着她的样子特别可笑,想让她闭嘴……我看见她桌子上的这个小玩意儿,我当着她的面把上面的指纹擦得干干净净,塞进了她的嘴里。」 「我看过她的预告视频,视频的最后,她嘴里含着这个支架自杀了。」林从冷笑起来:「很讽刺吧,当时她用那种姿态坐在我的面前,和视频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就差塞进这个支架了。这个支架好像有魔力……」 林从说着已经哽咽了起来。 「那婆娘知道露露的苦吗?知道她嘴角发炎时候的痛吗?正好让她体验体验,这种嘴角绷裂的痛苦是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本身就是乔装的样子,之后离开办公室,我也想到了监控的问题。」林从说,「本来我想一直低着头,因为穿着这身打扮在任何地方都不至于怀疑到我的头上。后来我想起来,露露告诉过我办公室内有监控视频,我本来是想查看一下是谁做的,结果打开之后就发现视频已经关闭了。」 「我没想杀了她,」林从说,「周一的时候,我会第一个去她的办公室,准备把证据销毁。但是到达办公室之后,我发现她死了,我意识到这个东西把她的嘴给撑裂,拿掉了的话也会出现痕迹。」 「你就报警了?」顾年祎道。 「你觉得是我造成了她的死亡吗?」林从说,「这些不都是她自己的『自我终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林濮委託我问问大家,能否帮他找到他的弟弟。 第一个找到的,会给你准备一份小礼品~ 第144章 结局 周六的晚间。 模特韩露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谢绝参与了之后的剧组聚餐。她的藉口是自己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但实际上她自己知道,是因为她脸上的妆容已经撑不住了。 是该死的嘴唇改造手术,已经让她的脸部有了无法治癒的疤痕,她终于也是拥有了一条难看的曲线,让她在没有笑的时候,笑容还是如此的诡异。 曾经葛琳一天到晚都说她丑,说她土,说她不会打扮。 几乎见缝插针到每一次,发信息的时候、打电话的时候、拍摄的时候、和她吃饭的时候,甚至有一回韩露露正在直播带货,她亲眼看见葛琳私人的帐号在公屏上发着信息,说主播的这个髮型不好看,真的好土,为什么这种主播会有人喜欢。 她一个人刷了十几条,韩露露很难不看见。 想不到吧,黑粉竟是我老闆。 「容貌焦虑」这个词,绝对是见到葛琳之后韩露露确切认识到的。 这种洗脑式的灌输,让韩露露从无法接受,到被迫接受,到心惊胆战,她几乎隔一阵子就要去做微调,来调整自己五官上的残缺,这阵子流行什么,她都会去谘询一下自己是否能得到这样的改造。 好在,这个钱是可以报销的,这是葛琳为他们的美貌进行的投资。 葛琳对她每次的变化会稍微满意那么一段时间,之后就毫不意外又开始各种挑刺。所以韩露露从手术台上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嘴角非但没有出现她满意的微笑唇,而是变成了一种夸张的裂缝之后,韩露露的第一反应是她,她完蛋了。 葛琳这回非骂死她不可。 然而之后的事情更为夸张,有那么一阵子韩露露因为嘴角反覆发炎和溃烂,甚至已经到达了不能进食的程度。葛琳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是淡淡道:「那不是很好?至少你能管住自己那张什么都要吃的嘴了,你看看你的身材,胖得腰部都是赘肉。」 并且她警告韩露露,整容医院的事情她会去处理,让她先不要轻举妄动,因为虽然众所周知她的美是人造的,但当你和美容医院打官司的时候,就是告诉全世界我整容失败了,现在是一张臭脸。 韩露露的前三个月过得生不如死,她感觉自己喝汤嘴巴都能漏出点点滴滴的汤水,给本身就自卑的心理加上了更多的压力。不过也是在这一阵子,她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葛琳的这个情人周鹏。 说起来,她其实认识周鹏,本来都是夜店玩得开的几个人,谁大概都知道对方的底。周鹏这个人常常出现在她玩的那片区,一晚上明码标价,只要稍微打听打听什么都能知道,没和葛琳搭在一起之前,身边的富婆流转得极快。而让韩露露觉得有意思的不是这人怎么样,而是她有一天悄悄看见了周鹏和葛琳的聊天记录。 这让她非常震惊。 葛琳在周鹏面前,和在他们面前的不太一样。是韩露露看见都惊奇那位女强人怎么也是个恋爱脑的程度,又黏煳又腻歪的对话,看得韩露露兼职啊要反胃。 原来大老闆私下里也是个倒贴的,韩露露想。 有天韩露露就醒悟了,周鹏和葛琳的关系不就是她和葛琳的关系吗?她这么讨厌葛琳却仍然能对她言听计从,甚至还有点说不清的迷恋。 第312页 隔了几天,葛琳让她去做个鼻子,说她的鼻内支架太明显了,已经有人在网上议论了。韩露露想着我人气那么高吗,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这热衷于议论我?实际上只是葛琳单纯看得不爽罢了。 有阵子她也开始迷茫,我到底是为了自己在变化容貌,还是在为了葛琳? 结果好事不光顾,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的鼻子也做坏了,韩露露听说如果养不好,可能鼻子会彻底坏死塌陷之后就崩溃了。 她真的很难想像,自己年纪轻轻,就要面临一个没有鼻子的风险,她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人人厌弃的丑女。 葛琳依然不让她去找美容院诉讼,是因为会给公司带来麻烦,心灰意冷之下,韩露露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一个学弟。 称为备胎合适不过的男孩林从是她大学时候就对她关怀备至的男人,韩露露知道他最近刚换了一份工作,薪水还不错,如果问他借点钱的话对方肯定会把自己的积蓄全给她。果然听见韩露露的遭遇甚至还拿来一部分的钱准备给她治病,还说知道韩国的整容技术好,他想再攒攒钱,他们可以想想办法去韩国弄嘴唇和鼻子的事情。韩露露感动之余,那些带着罪恶的思想一点点占据了她的脑子,开出了惊心动魄的花来。 她可等不及对方攒钱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韩露露告诉林从,自己想从葛琳那边拿一笔钱,就用周鹏和她的关系威胁她。 「关系曝光之后,葛琳的形象也会崩塌吧。她苦心经营的形象这么结束,她肯定不甘心。」韩露露道,「我有个计划……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帮我?」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韩露露坐在审讯室内低着头,她今天没有化妆,半张脸都是肿胀的,嘴角边的疤痕比顾年祎想像的还要明显,「视频我拍了几个,但因为没有发出去早就被我删除了。」 她的头髮垂落了一缕,有意无意地遮了半边脸,看起来很憔悴: 「你策划了这个计划,之后和林从一起实施完成,是为了用这个假冒的视频威胁葛琳,要她的钱财。」顾年祎绕着审讯桌子走了一圈,「你们之前的计划实施得不错,拍了视频,也没有人发现你们,按照原计划你继续回到酒吧和你的朋友们玩,而林从假扮成你的样子把周鹏送回去,之后林从知道葛琳周末这个点应该在办公室,想趁着没有人去接近她和她谈条件,而你欢欢喜喜在准备等着林从电话时,他却给你打了个电话,说了葛琳的状况。」 「嗯。」韩露露目无焦点地点点头,「他开口就是,『葛琳被人绑起来了,葛琳要死了。』我以为是他和我开玩笑,然后他给我发了视频,我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然后我就害怕了、慌了,问他到底是谁做的,是不是葛琳的丈夫?我们要不要报警?」 「我就和他说,这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慌什么。」韩露露笑笑,「我冷静了一会就忽然想通了,我说,我怎么那么开心呢。」 顾年祎冷笑一声:「你们看见人被折磨成这样……竟然觉得开心?」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在这里说我们,我表达的都是我当时的真情实感……」韩露露低着头说,「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人我没碰过,你们不能说我杀人了,就算是也是林从去的,我只是说了个威胁要钱的计划而已。」 顾年祎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把几张列印出的口供放到人面前,拿了印泥给她:「你有没有罪,法院会判,不是我说了算。」 「我没有。」韩露露斩钉截铁道。 从审讯室出来,顾年祎两条笔直的长腿来回迈动,走出了风一般的步伐。 去了一趟李邰的办公室汇报案情进展,又重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刚进去就听见孙城明在嚷嚷:「这案子结案怎么结啊——」 「该怎么结就怎么结。」顾年祎拿手中的资料团起来敲了一下他的后背,坐到了位置上。 「哎,你和韩露露谈完了?怎么样啊?」孙城明道。 「还能怎么样。」顾年祎说,「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三无』,没有杀人、不会认罪、没有错。」 「那葛琳怎么死的?自杀啊?」孙城明气道,「荒谬。」 他的位置正对着白墙,顾年祎坐下来,脑子空空的,想,是不是真的结束了。 奇妙的案件。 开始于《自我终结的72小时》。 葛琳生前的最后一个作品,因为直播的取消,和案件未清晰和明了,恐怕在社会上引起恐慌的情绪,所以视频暂时性被下架了。 林从那天在审讯过程中再次提起,顾年祎就想到,那个视频最终葛琳出现的样子,她张大了嘴嘴里被塞入了支架无法闭合,唯一的区别在于,那是被美化后带着些许美感的一部作品。 而他看见的现场要恐怖一百倍。 正如他一开始所想的一样,这个案子不可以被称为是「团伙作案」,也很难说到底该被定性为蓄意谋杀还是意外。 这中间的关系和因果,换哪个来都可以辩证很久。 「死亡」是最终的结果,葛琳死了。但每一个人的目的都不同,要钱、或是纯粹的威胁,都不是故意想让她死,这些因素被加在了一起,是食物最后烧熟的那一把火。 然而,李昂制作了视频的脚本,让葛琳在死前完成了一部叫做《自我终结72小时》的作品,这个绚丽的开端,没想到才是真正的死亡预言。 第313页 李昂没有完成的,最后一个走入房间的林从为他完成了。 巧合是严丝合缝的,让葛琳的死变成了一个註定,而非偶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死亡的方式透露着一种宿命般的诡异,像是一部有始有终的默剧,荒诞又黑色,仿佛葛琳用身体完成了最后终章,可能很多未来知道案情的人,会在层层美化之下,让它变成了悲剧诗篇的结尾。 可事实上,因为它并非一部杜撰的悲剧,也不存在任何的美感,这是最恶劣骯脏的犯罪,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在那小办公室内被无限放大,像条条毒蛇吐着贪婪的信子。 案情明了之际,因为公众人物的关系,民众的情绪高涨,要求司法的公开透明。顾年祎想过如果这是平常的案件,一旦公布出去,是否是他们想去引导的正确声音。 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这是一件让人焦虑的事,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警察的职责到底是什么,正义和真相又是什么。 他们只是可以给这几个人基于证据定罪,那么,真正的真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顾年祎收回了目光。 …… 即将结案之后,还有些事情要算清,比如这个案子接近尾声,顾年祎接下去更多的力气,则是要放在旗山案上。 他得去和李邰谈谈,他不想被流放在外,显得自己无比多余。 他刚到李邰的办公室,李邰喊他进门,他发现许洛也在。 「你们聊。」许洛道,「我刚要走。」 顾年祎眼神狐疑看了许洛一眼,许洛对着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坐。」李邰道,「你也别开口了,你找我无非就那几件事,我都知道。」 「……」顾年祎道,「我就是想问问,旗山的事情到底准备何时与我同步。」 李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道:「我有时候就觉得你是美国电影看多了,个人英雄主义的思想太多!旗山案是你一个人的案子吗?我们警队是一个人的警队吗?所有的一切,我们要策划布控,我们要严密监视,我们每个命令到人要分工合作,才能效率最大化!不是说每件事都要汇报给你!你是谁,刘局还是李局?!」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年祎赶紧道,「我现在手上的案子也忙完了,我想重新参与进来……」 「我知道,你不要急。」李邰说,「你看测算系统重新工作了,许洛不也是在和我不断接触吗,我又不是不信任你们。」 「是是是。」顾年祎看他半天说不到重点,「那我们现在……」 「这周我们开个大会,专门就讲这个事情。」李邰说,「行了,自己忙去吧。」 顾年祎这才放心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说起来。」李邰忽然道,「下周你是不是就要过生日了啊。」 「……」顾年祎没想道李邰居然还记得他生日,不可思议都堆在脸上,「嗯?嗯……」 「我可没记啊,是你师父汪呈死前交代后事的时候,千叮嘱万叮嘱我记得给你准备个礼物。我寻思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什么礼物……」 李邰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丢给顾年祎:「喏,拿着,这是我给你随便挑的礼物。」 「……谢谢李队。」顾年祎好奇走过去接着,「是什么……」 「回去自己拆吧。」李邰看着他,「今晚就拆,下周忙起来,这过生日的好心情都没了!」 「……」顾年祎忍不住笑,摇了摇,「谢谢李队,不管是什么,我都很喜欢。」 「少拍马屁了,快去做事吧!」李邰说。 …… 许洛走出了市局大楼,准备去门卫取个包裹。刚走出几步,就觉得四周那投射来的奇异目光又出现了。 是谁? 他侧头,依然什么都没有。 许洛闭上眼,又缓慢睁开,半晌,他手机上忽然跳了一条信息出来。 许洛心口一紧,还是拿了出来。 果不其然,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下班了?趁着那小警察不在,我们聊聊吧。 ——请一个人赴约,就在市局门口的小面店内。 ——[图片] 许洛瞳孔一缩紧,接着骤然回头,并没有人。 图片上,是他侧后方的拍摄角度,拍摄着他的后脑勺。 第145章 来人 不知何处出现的,或者说一直都在的如影随形的恐惧。 许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刚才那个地方是不是站着什么人,但是他知道自己接下去将会面对什么人。 市局对面的小面店只有一个,平时人来人往的热闹,只有一对夫妻经营,时间已经很长。顾年祎他们组来不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的很喜欢来这里,许洛不算爱吃面,就跟着顾年祎一起来过一次,随意又匆忙解决了午餐。 此刻,正是下午的时候,店里没有中午晚上的热闹,三三两两坐着人,都各管各解决着午饭。 这不像是个可以谈话的地方,虽然干净但破烂,桌子椅子都有点油腻,空气中都是浓油赤酱的气味,和催促人快点吃完的吸面声。 彼时不是饭点,只有两三个人坐在桌边吃着饭,小饭店内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电暖器和其他热腾腾的香气来取暖。 许洛掀开门帘一进入,就看见了背对着他坐着的人。 第314页 尽管没有看见他的脸,但他的身材和强烈的感觉让他还是一股苦水翻涌而上,直冲他的脑门。 那人低头吃面,右手忽一横,朝着桌面点了两下,他并没有回头看许洛,却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到来,用手示意许洛坐到对面。 许洛目光向上,看见了面馆的摄像头正对着他,仿佛一个空洞的眼。 他坐到了男人的对面。 男人低着头看不见容貌和表情,他随意乱抓的头髮在一边,只看得见他坚挺的鼻樑。 许洛看着他大口吃着面,而饭店的老闆娘此刻也走了过来,许洛他不饿,冷眼看着那碗面放到自己的面前,接着对她倒来杯水。 「你朋友帮你点完了。」老闆娘说。 许洛面前放了碗面,男人头都不抬,道:「记得你喜欢吃。」 「我怎么不记得。」许洛冷冷道。 男人哼笑了一声,终于抬起头,抬手抽了一张纸。 许洛盯着他看。 是那个人……那张坚毅的五官放大在许洛面前,是种说不出的震撼和冲击力,但也同时让许洛慢慢松了肩膀。 很相似,但和那人朝夕相处了十年,从那些五官和角度来看,许洛知道不是他。 「好久不见。」男人双手撑到了下巴处,这么定定看着他。 那眼神在许洛看来,像是要把他从头到尾都扒个彻底一般极度不适。 「我们见过?」许洛掀开旁边油腻的辣椒油罐子道。 「怎么了,你不认识我?」男人挑眉道。 「你不用装神弄鬼的。」许洛咬着牙说。 男人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低头吃面。他的的声音很响,许洛面前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后,蒸汽把面前的一切都熏得不真实,恍如隔世。 尽管他有非常充足的心理准备,但人在他的面前时,那冲击力根本无以言说。 许洛曾经不是没有幻想过类似的场景,毕竟乌溧死得很突然。不光是他,太多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了。但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爱意残存,他对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仅剩下没有边际的恨。 真是做鬼也不放过他。 「施量宇。」许洛道,「这是你的真名吗?」 男人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 「那我还是叫你的真名吧。」许洛双手放在桌面上,眉眼下坠成冷淡的锐利,磨着牙道,「说起来,你胆子可真大,这里可是公安局门口。」 「我跟你说过,我找你好几天了。你这么不配合,我只能来公安局门口抓你。」施量宇低头嚼着面,「所以到了今天,你不会还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吧?」 他前面的话说得慢条斯理,最后几个字时骤然抬头,盯着许洛的脸,发出一声从胸口震动的笑声。接着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嘴,看着许洛:「如果你再和我装傻,我会如我曾经所说的那样折磨死你,因为我知道你所有的弱点。而且我耐心有限,也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说到底你只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可以,其他的并不需要你操心。」 许洛直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施量宇一只手伸过来,在角落里,一把捏住了许洛的下半张脸,许洛的瞳孔收紧,眼珠子落入眼眶的底端,细微地抖动着:「biao子,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许洛被这称唿顺便弄得极气愤,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觉得乌溧这么聪明的人,他真的会把一切都留给你这个白眼狼吗?」施量宇胸口震动着笑着,那张和乌溧几乎一摸一样的脸,让许洛难受到了极致。 「既然他把最关键的钥匙留给了我,防的就是你和你们这群人。」许洛笑笑,「到底谁是白眼狼?」 「真了不起,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施量宇盯着他看着,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 半晌,施量宇笑了笑。 「为什么不吃东西?」施量宇松开他的脸道。 「我不饿。」许洛的双颊都已经被捏红了,留下了几个手印。 施量宇指着自己的脸,语气也不再强硬,忽然温柔起来:「你不想问问这个吗?」 「不想。」许洛道。 许洛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尽管贴了防偷窥膜,但施量宇好像可以看穿他心思似的。 「哦。」他看了眼手錶,又看见了眼许洛正在震动的手机,发出了笑声,「看来是到了小警察下班时间了。」 「我知道你在公安有人,我也把该知道的全部告诉他们了,你大可不必在这里威胁我。」许洛用手指叩叩桌面,「还有,面你给我吃了,别浪费。」 他刚松开要走,施量宇忽然反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臂,把他整条手臂压在了桌面上,用他低沉的声音道:「许洛,你别以为今天出了这里我就这么放过你了,你也别以为自己和那小警察能有什么结果。」 「我给你三天时间。」施量宇道,「三天如果你还不交出你有的东西,我就会把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一一应验,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那我们就走着瞧?顺便一提,容貌可以变成乌溧,声音只能仰仗变身器,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像呢。」许洛拍拍他的手臂,「拜拜。」 施量宇瞪着他,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许洛没有给他机会,他头也没回,快步走出了面馆的门。 第315页 「餵。」许洛接了不停震动的电话。 「人呢。」顾年祎道。 「我忽然想喝……雪碧,所以就跑出来买了。」许洛听见了顾年祎的声音,终于松口气道,「怎么了,是不是晚上有人拉你组饭局?」 「你怎么知道?」顾年祎在电话那头惊讶道,「他们也喊你了是吧。」 「午饭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我当时就回绝了。」许洛嘆气道,「不过我觉得你该去一下。」 「为什么,你都不去我去干什么。」顾年祎道,「要不,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 他还强调了一次:「就我们俩。」 「哦?」许洛站在原地,看着马路对面的是公安局高大的建筑,落日的角度从建筑的缝隙内露出,刺得他有点睁不开眼,「就吃饭吗?」 「那,看个电影。」顾年祎道,「你不是一直说,想一起看电影吗。」 「嗯。」许洛笑起来,低着头道,「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你怎么了。」顾年祎的声音慌了起来,「你是哭了吗。」 「我鼻子难受,有点冷。」许洛吸了吸鼻子才抬头,「那你还不快点出来,不是要去看电影吗。」 …… 冬日里有个男朋友的感觉还不错。 许洛手放在顾年祎的兜里,顾年祎那带着体温的手紧紧拽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有点冻着。 这样的冬夜里,温暖和舒适感,可以让许洛暂时忘记白日的一些痛苦事情。 吃了火锅,看了部近期上映的电影,顾年祎难得和他享受了会闲暇的约会的时间,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许洛在下午的时候经歷了什么。 「冬天吃什么冰淇淋。」顾年祎拽着许洛的手,「你也不怕吃出病来。」 「想吃嘛。」许洛眼睛盯着,「冬天才想吃冰淇淋,可以内外一起冻。」 「……」顾年祎看着他眼神,妥协道,「那你吃两口,剩下的给我吃。」 「好。」许洛拉着顾年祎走到店旁边,结果对着服务员笑眯眯的,「两杯热巧,谢谢。」 「你不是要吃冰淇淋吗。」顾年祎无奈道。 「怕冻着你。」许洛说,「那我得心疼了。」 两个人等了一会,顾年祎伸手顺毛似的抚摸许洛的后背。 「你还好吗。」顾年祎道。 「什么。」许洛抬头看他。 圣诞月,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非红既绿,满满的圣诞气氛装点。许洛的面前是一棵头顶是巨大星星的圣诞树,星星的光斑在他的瞳孔里,变成了一圈漂亮的装点。 「你心不在焉的。」顾年祎有点担心道,「是下午的时候李邰和你说什么了吗?」 「嗯?没有。」许洛摇摇头,「我就是有点累。」 他挨着顾年祎,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明天我还要回局里弄测算系统的事情,想想都很想死……」 「只要运作起来就好了。」顾年祎道,「没事的。」 两杯热巧来到他们的面前,冒着腾腾的热气。 「嗯……」许洛道,「回家吗?」 「好。」顾年祎说。 第146章 失去 许洛知道,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中,这种感觉着实不太好受,一直被人拖着走,一切的行径都在阳光之下,暴露得明明白白。 他虽然不觉得害怕,但他担心的果然还是顾年祎。 「明天李队说要和其他同事同步落实旗山的事,所以也不知道几点下班了。」顾年祎打了个哈欠,「有成堆的会要开,一桩桩的要去解决。」 他高大的身体过来,闭着眼蹭许洛的颈窝,难得语气温柔像撒娇:「说真的,虽然我很想知道真相,也必须知道真相,但我真是不想过明天。」 「我也不想。」许洛挨着他的头,蹭着他英俊的眉梢,嘆息似的道。 「……」顾年祎忽然道,「洛洛……」 「你喊我什么?」许洛倏然回头的时候,顾年祎已经凑过来,含住了他的嘴唇。气息霸道又不收敛,许洛一下没反应过来。 那感觉,如同掠食的豹子,许洛才想起来他这种大型犬类,最终还是要吃肉的。 这感觉,轻飘飘,软绵绵。 直到顾年祎亲够了,才松开了他的嘴。许洛纤细无骨的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还有些迷茫的看着远处。 「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顾年祎低声说,「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 「……」许洛拍了一把他的脸,气笑道,「怎么,这事情之前你还要徵求我的意见,是你还要准备准备?」 「嗯。」顾年祎倒是认真道,「我不想第一次就让你有不愉快的回忆……」 认真起来真的有点固执,许洛虽然心理吐槽了很多次,但又硬不下心肠来。 「好。」许洛笑起来,摸着他的鬓角,「我等你。」 …… 第二天的午后,630专案调查组的会议就在市公安局的大演讲厅里。所有跟进案子的人都被通知必须参加,于是大家浩浩荡荡从办公室内出来,顾年祎也真正有种自己终于要开始面对它的实感。 纵然是一场相当漫长的较量,跨越一个世纪,但到了今时今日,它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在这时间之中,有人进入,有人离开,有人再也不能离开,流血牺牲之后,都成了茫茫苍野上的星。 第316页 太长了,这一年。 然而许洛从中午开始就一直没有出现,顾年祎问他人在哪里,许洛只说自己有点事情,今天暂时不会来开会。 快晚间的时候,许洛告知顾年祎自己需要去一趟白津,因为事出突然,必须说走就走。 「怎么回事?」顾年祎在走廊里边走边问,「怎么说走就走了,需要我帮忙吗?」 「是林濮的事。」许洛在电话里说,「我和李邰请过假了,他也准假了,我去一趟就回来,很快的。」 「林濮的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顾年祎马上道。 「我都快到高铁站了,下高铁林濮也会来接我。」许洛安慰道,「你就别担心了,我每小时都和你报备行不行?」 顾年祎还想说什么,他觉得这太怪异了,许洛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做决定的人,但许洛的决定也不能让他现下作出什么改变,他只能一遍遍告诉他要记得和自己联繫。 「好,很快就回来。」许洛道。 许洛挂了电话,神色有些疲惫。他快速收拾完了行李,接着打了一辆车去往高铁站。在高铁站内拿了去海潭的高铁票。 从黑溪出发去海潭市要一个半小时,那个和白津背道而驰的大城市,高铁需要三个小时的路程。许洛戴着那顶宽檐的渔夫帽遮住了眼睛,他压低了帽檐,把背包在自己身上往上挎了一些。 …… 李邰站在演讲台前,戴着眼镜,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稿件,他手边有个保温杯,正用自己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金属的杯壁。 他先是长嘆了口气,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心都嘆得提了起来。 「虽然这两个月是艰苦的两个月,但我们在这两个月内,部署了两百多名警力,对当年旗山已经被害和还存在的人进行了调查。公安厅下达指令后,以黑溪市公安局为核心组成调查小组以来的这几个月,调查还是初具成效的。」 李邰身后就是投影,此刻出现了一张地图,他指着投影道:「旗山是个不存在的地方,方位大概就是如今的祈山一带。这些,我们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我们如今联繫当地的警方,并且派人实地去看过,但因为所有的记录都很模煳,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只有少数的老一辈的当地人、以及几个当时孩子失去联繫的家庭给了一些非常有限的资料,我们询问了他们当年的事情,能回忆起多少就回忆起多少,但很遗憾,得到的资料非常少。」 「现不过我找到了一份当年被废除的红头文件,这份文件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整个事件的存在,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这项是当时政府组织牵头的一个实验,最后不了了之了,大概率还是因为实验比较违背伦理,那到底当年又是谁组织起了已经被废除的实验,最后那些失踪的孩子和回来的孩子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们之后要调查的重中之重。」 李邰走动了几步:「所以,我们现在重新考虑,从那些我们已知的甚至被害的人身上,去挖掘更多的线索,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画面一闪,在昏暗的环境中,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证件照,顾年祎的脸映成了看见了一双盯着他的眼睛。 他竖着背头,五官轮廓分明,浓眉而坚毅,是一个他熟悉又不算熟悉的人。 「乌溧,三年多前在弥州落网之后在追捕过程中车祸身亡,年仅三十八岁。对外的身份是一名渔具设计师,实际身份很多,当时他为了测试从境外到国内的某条运输路线,所以把自己的一位远在日本的男友杀害肢解后,混合其他肉类之类的走//私品进入国内。」 「他死后,公安对这个案子的调查并没有结束,相反,这个案子牵连的一切,背后的所有都在被一一监控着。」李邰道,「我们在这期间通过暗网、国际刑警的调查以及国内其他的调查科人员提供的情报进行比对和证实,去多维度地了解乌溧这个人。调查到当下,我们惊讶发现他的罪恶行径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遍布全球。」 投影的画面再次一转。 乌溧的照片缩小,之后以他的照片为中心,周遭立刻蔓延出了无数线路。 「这位乌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走//私贩,我们通过之前的的调查资料,知道在全球范围内他至少拥有三十六条单线联繫的线路,每一条线都有自己独自的口令密钥。他们业内也对这些线有自己独特的称唿,『金色宙斯』、『红色阿波罗』、『蓝色缪斯』,『绿色雅典娜』,『黑色赫尔墨斯』和『白色波塞冬』是六条大地域线路的名称,其中再分支出六条,运输品和控制的也都各不相同,蓝色红色绿色在亚洲,黑色白色在欧美,而金色则是在中东。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的信息,也没有人知道这些线路是谁负责。」 「这些分线大到运送jun火、du品、控制当地的医疗用品,小到日用、食物。」李邰手指指着画面,「就拿一支盘//尼//西//林来说,在我们这里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就在零几年的时候乌溧他们在市场垄断,之后靠这小小的抗生素和『金色宙斯』的线路大发战争财,因为他早年也在中东战区做过记者,对那一带相当熟悉,手中有不少的垄断资源。之后还骗取当地妇孺信任,打着可以带她们离开战争环境的幌子,运送了不少人去往欧洲国家做性奴。」 顾年祎的脸部绷紧,成了一条深刻的印子,看得出整个面部肌肉都在控制着自己不要动。 第317页 「乌溧死前,就是一根拖着所有的线。他非幕后最大的操纵者,但他是一个足够强大且必须的中转站。所以他死后,这些线都一一崩断了。上方连接不到,下方也直接断裂。」李邰说,「所以最新的一批du品藏在何处?手中囤积的药品下家销往哪里?这些运送离开的奴役们,他们的钱该由谁来结算?」 「记得吗,我刚说的,谨慎的乌溧是单线联繫。」李邰又重新切回了原来的画面,道,「或许,只有乌溧知道这些事情该怎么运作下去,因为现在一切都乱了套了。我们公安在急着要找到真相,但也有人……」 李邰用手,用力戳着桌面,戳出一声声闷响。 他咬着牙:「也有人,要知道乌溧离开之后这些东西下落,显然他们比我们还着急!」 顾年祎的胸口被这一下下戳得,涌出了难以抑制的悸动,横冲直撞的。 屏幕再次切换。 「这个人。」李邰转身,「他化名施量宇,测算系统的总工程师王文禄就是他设计杀死的。除此之外,还有和他同为旗山律师罗胜和一具目前尚未确认清楚,疑似是证券分析师赵陆的两人,并且,他一手策划设计了岛屿密室,绑架已故警队副支队长汪呈的家人,胁迫他完成案件,手段残暴,最终导致了几个家庭的破裂,这一切都该从乌溧的死说起。」 顾年祎看着屏幕上那张脸,那张之前他们调取的人脸识别系统内,和乌溧几乎一摸一样的脸,喃喃出声:「这个世界上,真的可以,整容成一摸一样的样子吗?」 「仔细看也不像啊。」孙城明在他一旁说,「这人有点子……野?」 「……这是什么形容词。」顾年祎低声道。 「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乌溧很沉稳,这个人给我感觉面相特别暴戾,眼神像那种随时随地都来给你一拳的状态。」孙城明说。 「这个施量宇,和乌溧是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直接锁定他的原因。利用先进的y-str技术找到了他和乌溧的宗族关系,确认了他的身份系乌溧的表亲范昭。」李邰切换了屏幕,「他的面容是照着乌溧整形的,这是他整形前的样子。」 顾年祎盯着屏幕,两张对比图就在眼前。 「差别不大,对吧。」李邰说,「有了身份之后,调查他其实就容易很多。我们查看了他的所有的档案,什么小学中学大学,其实都非常正常。」 「然后三年前,整整三年,他没有任何的住酒店记录,高铁记录,没有工作记录,也没有住房记录,人间蒸发的这三年里,施量宇开始渐渐活跃了起来。」李邰说,「乌溧和他有什么交易,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选择完全变成乌溧的样子,他可以在乌溧的那边获得什么。」 李邰转身,说到情绪高昂的地方忽然停了手,接着他的眼神远远看向了顾年祎。 顾年祎被这眼神弄得背部一凉,莫名挺直了肩膀:「……」 「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今天,他没有来。」李邰转身向着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顾年祎一愣,居然是许洛短髮的样子。 许洛这张照片他还是见过的,和如今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只是头髮短了,看起来更年轻,像个白净的大学生。 三年前了吧,他替乌溧认罪的时候。 「许洛。」李邰低头挥挥手说,「都认识吧。」 顾年祎马上站起来,道:「李队,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放他照片!」 「顾仔……」孙城明赶紧拉了他一把,让他坐下来。 「为什么要放他照片?」李邰听见了他的话,就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笑笑,「许洛今天没有来,他和我请了假。这些日子,他的所有所作所为,你们也看见了,都看在眼里。」 这话说得暧昧也说得不满,一下子没有人知道李邰到底想表达什么。 李邰指着屏幕,手指戳了戳许洛的鼻子:「他和你们同事了那么久?但你们知道,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和我们所有人说实话。」 顾年祎刚要坐下,又再一次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李队长……」 「顾年祎。」李邰说,「你有什么话可以私下和我讨论,不要在我做报告的时候大喊大叫。」 「……坐下坐下。」孙城明拽着他的袖子,继续提醒道。 「……」顾年祎抽开了他的手,接着气不平地坐了下来。 「顾仔。」孙城明凑近李邰,「你先别激动。」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顾年祎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平復了一些心情,用气声道,「这个厅里,不一定只有我们的人。」 顾年祎的头部没有动,目光却在慢慢移动着:「他正在我们中间,观察着这一切吧。」 …… 一天后,海潭市在下着雨。 这里和黑溪不同,很少下雪,冬日的雨却比雪更潮湿冷淡。 彼时,景成区的精神卫生中心。 消毒水的气味,是一种医院之中特有的让人不安的气味。 知道自己在做梦,又或者说,思想已经醒了过来,但身体却如何不能动弹,像沉浸在海底,被海藻缠住了脚踝。 ——「醒醒!」 ——「听得见吗?醒醒!」 有人在和我说话。 「醒醒!」 第318页 「!」 许洛睁开眼,几乎是弹跳似的从床上坐起来,那瞬间被巨大强烈的呕吐感催使着,很快一个没站稳,天旋地转之下,又重新倒回了枕头里。 上方,是青绿色的天花板,接着面前横出了两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医生,这么直勾勾看着他道:「清醒了吗?」 许洛没答话,眯着眼。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一个医生道。 许洛顿了顿,他思索了半晌,似乎因为每一次想探究思想深处道:「……我叫许洛,但是……」 「记得自己之前的事情吗?」医生说。 许洛迷茫摇摇头,他闭上眼,有些艰难地吐着字:「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医院?我怎么,只记得断断续续的东西……」 「你吃了大量阿//普//唑//仑自杀,被人及时发现带来医院洗胃。你曾经签署过接受mect治疗的方案计划也确认近期会来,所以之后在家属同意下进行了治疗。」 「……」许洛睁开眼,「那是什么。」 「我们看过你的病例,你的双相情感障碍很严重,并且伴有自杀倾向。之前在白津的心理治疗机构有过短暂的治疗,但是全国能做mect的不多,所以选择了这里。放心,这不是可怕的事情,短时的记忆也不是不可恢復,现在你可以放松一下自己。」医生说,「来试着深唿吸,你现在应该还有一些头晕呕吐感,很快就能过去了。」 「……」许洛头一阵阵抽疼,敲打道,「……不可能,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有家属来了。」医生说,「你可以和他谈话,但需要休息,谈话时间请尽量短一些。」 许洛抬眼,看着门口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看见医生出去之后,有些迷茫地看着男人,接着开口道:「……乌溧?」 男人哼笑了一声走过去,手指曲起勾住了他的下巴。 「你不是应该……」许洛眨眨眼,「你不是……」 「死了?」男人道。 「你没有死?……」 许洛话没说完,男人的手大力钳住了他的脸颊两侧,把他的尖叫硬生生打断,那力气几乎要捏碎他的颧骨和牙齿,许洛惊恐地看着他,瞳孔上下颤动着。 「biao//子,你别他妈跟我玩失忆。」施量宇的脸狰狞如修罗,硬生生怼在他的面前,「找一群医生跟我演戏,以为自己忘了就能逃避吗?我耐心用完了,我现在就要弄死你。」 第147章 痛苦 施量宇的手劲巨大,让许洛痛得连叫声都变了形,弯曲成了从嗓子眼里迸出的尖细声音。他惊恐又奋力地摇着头,想暂时摆脱现状又无能为力,许洛眼睁睁看着他从腰间抽刀,银光刺痛他的眼睛,抵住了他的脖子。 「我再说一遍。」施量宇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哑,和乌溧一点都不相似,「你昨天去取出来的东西,它在哪里?」 「……」许洛发出了低声犹如绵羊一般的叫喊,一边双腿蹬着摇头,「我不知道……你放开我。」 施量宇松开他,许洛大口喘着气,接着神经质一般喊:「厕所,厕所……我要上厕所!」 施量宇把他拖回来,按在床上,虎口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掐到脸颊通红:「你给我把话先说清楚,否则我掐死你。」 「放手,求你……」许洛满脸眼泪,「我不知道,你再不松手我要尿出来了……」 他腿肚子都在打颤,头疼和晕眩感没有减弱,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好啊,我赌你不会。」施量宇说。 「你放开……」许洛的声音虚弱的像猫叫,「求求……」 施量宇手松开后又再一次把他拽了过来。他眼里带着笑意,手狠狠掐住他的下巴,比第一次还要用力道:「怎么,我是弄疼你了吗?」 「……」许洛双手推拒,对方却直接把他甩到了床上。 他双手撑在许洛脸颊两侧,凑近他道:「我耐心有限,再问你一次,东西在哪里。」 「我不知道东西在哪里……你放开我……」许洛哭着说,「我想不起来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施量宇啧了一声,接着直起身子开始扒裤子,许洛在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之后,吓得回头就要去按报警铃。 没有按到,手被直接按压在了墙面上,施量宇他大力压制住他,接着快速扯他裤子的时候,忽然摸到了湿漉漉的东西。 「……艹你吗。」施量宇大骂了一声,接着翻身下了床去,一边提着手看着,一边看见许洛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了角落之中,他颤抖着,几乎握不住自己的手臂。 「行。」施量宇笑笑,把刀收回自己的口袋中,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等着。」 他凑近许洛,拍拍许洛的脸警告道:「我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许去,乖乖待着吧。你也别想给你的警察男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救你,谁都救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施量宇走后不久,许洛一个人坐在床铺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坐了一会,护士才来给他换了床单。 「有感觉不舒服吗?怎么把水泼到床上了呢。」护士道,「脸怎么也红红的,是过敏吗?你不可以乱吃药哦,其实吃一瓶药的剂量都不会致死,只会让你觉得昏昏沉沉和难受。而且指不定里面会有什么让你过敏的东西,得不偿失的。」 第319页 许洛沉默不语了一段时间,他才问护士能不能借给他手机用一下。 「我们工作不能带手机。」护士摇摇头,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想打电话,可以去前台问问。」 许洛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护士道,「先要好好休息哦。」 「嗯。」许洛道。 等护士走后,他独自一人走到前台,眉宇之间锁着疑惑和哀愁,手指顿了顿,才一个一个按下电话号码,在短暂的电话铃声之后,才接通了。 「许洛。」林濮接了电话,就喊道,「你怎么了?」 「……」许洛顿了顿道,「林濮,你是林濮吧。」 「是我,你……这是怎么了?」林濮说。 「我长话短说,我在失忆之前告诉自己让我找你,然后告诉你我的情况。」许洛说,「我现在不记得什么了,但我记得你。我在海潭,你能来找我吗?」 「……什么?」林濮说,「你等一下,你慢慢说,什么叫不记得了?」 「我没有办法解释……」许洛有点急,「你先别问原因了,我……」 他话没说完,有人从他手中抽走了电话,接着按到了电话机上,咯哒一声,动静之大,正在打字的前台护士也被吓一跳,抬头看着他们俩。 整个走廊都安静了。 施量宇在他的背后,笑眯眯道:「我才出门多久,你就按捺不住了?」 …… 「不!」 砰砰—— 医院的房门被冲击声震动着,淹没了许洛的尖叫声。 许洛被重重丢在床上,施量宇单手的力气就很大把他双手高举过头顶,单手牢牢握紧他纤细的手腕。他脸上的红痕还没完全消退,眼里全是压抑着的泪花。 他拼命摇头,下意识叫着:「乌溧,你不要这样,你放开我……」 「记得这些吗?」施量宇拿出手机,给他展示了一下手机上的照片。许洛睁眼一看,唿吸立刻急促起来,那是血肉模煳的一张图放在许洛的面前,他无意间缩了一下,接着瞳孔右侧撇过了眼,让自己不去看它。 然而施量却宇掰过他的头强迫他去看,在听见了疑似咀嚼的声音之后,许洛才发现那不是一张图片而是一段视频,他被迫看着,施量宇则是观察着他的表情,许洛看着那段人和狗一起吃生肉的影片,在长达一分多钟的精神折磨之后,他眼里已经噙满了泪,发出了一声不可抑制的干呕声。 「咳咳咳……呕。」许洛双目布满了血丝。 「……」施量宇抓住他的头髮,然后重重甩开他的头,「别给我装!」 许洛扶着胃部,瘫在了床沿,对着地板干呕了两声,他的长髮煳在脸颊两侧,看不见表情,手伸过头顶,颤动着盲摸桌面上的水杯来找水喝,抓住了那救命的玻璃杯,才抬起头边喝边掉了滴眼泪,眼泪混入了水杯中被他喝下,他大口喝着,放下杯子喘气道:「……你是不是变态?好噁心,为什么要给我看这种东西。」 「你真的不记得了?」施量宇眯着眼,「不可思议,许洛,你疯的程度让我刮目相看。」 许洛没有表情,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水,施量宇又拽着他的头髮过来强迫他看,许洛的那双眼像小鹿,红痕和眼边的红圈,也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引人怜爱。然而对于眼前的人,只能引起他无尽的暴力欲//望。 「给我看。」施量宇紧盯着他的脸,「给我全部看完。」 许洛受不了眼前的画面,落着泪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施量宇没有回应他,等连续播放几次后,他开始招唿人进门。 许洛本来以为可以喘口气,不知道男人接下去会有什么动作时,两个男人进来一左一右把许洛按住,而此刻的施量宇则是直接掰开了许洛的嘴。 许洛嘴角的撕裂感,让他把痛苦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那瞬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快死了。 「呜!!——」许洛瞪大了眼睛,接着眼前一道光进入,感觉到对方拿着手电筒对着他的口腔照射。 施量宇戴着皮手套,那皮革的气味也进入他的口腔里。他粗暴地翻动着,查看他的牙齿。 「你这周一共去了口腔医院三次,在黑溪两次,在海潭一次,似乎是去做拔牙手术。但是你嘴里只有一处癒合得不错的小伤口,和普通拔除智齿的伤口完全不同。」施量宇轻声说,「不瞒你说,我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上个月的时候我们就在把一些从中东卖去的奴隶的耳后、嘴唇和yd内发现了纹身刻字,通过这些纹章我们猜顺利找到了供货的卖家,提到了一大~笔的钱。这说明什么?……」 施量宇嫌弃地把口水擦在许洛的脸上,顺手还扇了他一巴掌:「乌溧他说不定把什么秘密刻在你身上了。」 「你在说什么……」许洛声音哽咽,「没有东西在我身上……」 「为什么拔完牙再自杀啊,许洛?这不和逻辑吧。」施量宇笑笑,「你的口腔内没有大面积的伤口,连mect这种全麻手术也没有对你造成伤害。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点吧,我和乌溧太熟悉了,我知道这种技术,我还是从乌溧那边学来的,只要把超微晶片植入牙内,稳定的金属可以在内留存很久,如果做成随时可以取下的假牙久更方便了,它就是个移动硬碟啊。」 第320页 「对不对啊?」施量宇指指自己的脑子,「我跟了乌溧这么多年,我就像他的影子,所以乌溧想什么我都知道。他的想法,我大多数靠猜都能猜到,偶尔也会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瑕疵。但他居然连我都不信任而是信你这个biao//zi,真他妈好笑。」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可以接手他死后的世界,他的世界对我而言太重要了,除了你。」施量宇说完,又拉扯着他的头髮,把他的后脑勺磕在后面的床头上。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洛的头髮煳在脸上,他脱力地靠在床头,「我的牙……我也不知道我的牙怎么回事,你不要这样,很痛……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记得了,如果我记得……」 施量宇和他凑得很近,他仔细观察着许洛的五官,看着看着,好像看入迷了。 「我说,你长得真挺好看的,不过乌溧对你应该只有x欲而不是爱吧,我不是同性恋,我居然觉得我对你也挺有感觉的,你可能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吧。」施量宇转头看向另外两个人,忽然道,「你们觉得呢?」 两个人不怀好意笑起来。 施量宇道:「你们想不想试一试?」 许洛在短暂反应了一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大力挣扎起来:「不要过来!你们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滚啊!!!」 他转过头想逃走,额头却一下敲在了床头上。 …… 「施量宇在国内经营过多家高级会所,之前主要是给一些高阶权贵提供qs服务。以此来套取情报和打通道路,目前被我们找到的在黑溪有三家,已经盯梢了一段时间。」 李邰指着一个监控录像的画面截图,对着顾年祎道:「你看,就是这个人,之前那个女网红暗内,她情人所工作的酒吧,里面的『老鸨』。」 「你们之前就在盯他,为什么不和我说?」顾年祎双臂撑在桌子两侧,额发悉数垂落下,盯着那张监控画面看。 「当然是因为你身上还压着其他的案子不难分心,而且重案组重案组,你不是协调的人,我才是。」李邰拍拍自己的胸口,「好了,这次的会议结束。明天你带队调查组启程去祈山,其他人继续跟国际刑警保持联络,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 「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啊,最近有恶性案件吗?」顾年祎用手指拨开照片,一张张看着,「测算系统开始工作之后,倒是做出了很多预警,倒是给我们争取到了不少防范的机会。」 「那就好好防范吧。」李邰拍拍他胸口,道,「明天过生日了,有没有看我给你的礼物啊。」 「看了,一条皮带。」顾年祎道,「谢谢李队。」 李邰道:「很难买的,你稍微表现得喜欢一点吧。」 「喜欢啊。」顾年祎道,「不过,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他看着李邰道:「我可以保证,许洛不是个坏人,我能拿我的警衔拿我的生命担保,出了事我负责,所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在大会上说这些话?」 「哦,你记仇记了三天?」李邰哼笑了一声,「你他妈的真是护短。」 「……」顾年祎舔了舔嘴唇,没有接话。 「你知道我是说给谁听的,我的立场里,不能和许洛是朋友。」李邰说,「我能不知道他的重要吗?」 「你是觉得他重要,还是情报重要啊。」顾年祎嘆气道。 「臭小子,你再说一句!我对你很容忍了啊。」李邰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背,忽然接话道,「许洛有和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顾年祎想你为什么忽然问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没。」 通过电话,发过信息,今天一整天都被李邰叫着帮忙,还没有看许洛给他发的信息,顾年祎这几天也从担心渐渐放心,只希望许洛能快点回来,然后和他一起去往旗山。 第148章 救援 「他出门挺多天了,本来这几天应该就回来了吧。」李邰看着顾年祎的脸,有些不可思议说,「什么,你没问问他吗?你们俩平时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吗?」 「我问……嗯,今天开会,还一直没有联繫他。」顾年祎说。 「哦。」李邰道,「没事联繫一下关心一下同事啊!」 顾年祎心道,你倒是什么时候这么对许洛这么关心了,等李邰走后,顾年祎一边和谷新新通讯内开始确认事宜,一边走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巧遇见了迎面走来的何甜。 何甜的头髮梳起来,脸色却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行色匆匆也一脸心事重重,居然一副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和他擦身而过。顾年祎赶紧抬手打招唿道:「甜姐!」 「嗯?」何甜听见有人喊她,看见顾年祎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 顾年祎快步走过去,站她面前道:「怎么走这么快啊,姐你……你脸色好差。」 「是吗。」何甜愣愣摸着自己的脸,道,「哦,可能是因为没化妆吧。」 「我明天就要去旗山了。」顾年祎拇指向后指着道,「正好我准备回家收拾下东西。」 「什么?明天?」何甜张嘴满脸惊讶地打量着他,「那你,那你……你……」 「嗯?」顾年祎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莫名侧头道,「怎么了?」 「你……没事,你收拾多一点,带点棉衣,山里太冷了,晚上要零下……」何甜撇过眼说。 第321页 「嗯,我自己有数。」顾年祎摆摆手和她道别,「那我走了。」 他转身想快步回办公室,刚迈开没几步,何甜在他背后忽然高声喊道:「顾年祎!等一下!」 …… 许洛缓缓睁开眼,是几道光斑在眼前。 接着是头疼欲裂的感觉。 除了之前感觉到的晕眩之外,现在却是钻心的痛苦,许洛忍不住抬手抚摸额头上传来疼痛的部位,发现那片已经肿成了一个小丘,按压的时候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刚才自己是昏过去了吗?说起来这又是哪里? 许洛靠着墙面,发出了一声抽气声,晃了晃头。 他在一个房间里,想也不用想,估计是刚才那个男人的房间。 眼前是一张大床,旁边有个塑料膜开门的衣柜,正上方则是一盏吊灯,许洛的眼前煳着一层白雾,他抬头看向灯光的时候,就能看见那些斑驳的圆点。 于是许洛在床上躺了一会伸出了手,慢慢张开,光从指缝之中漏了进来。 他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自己的手指,想到了刚才自己在病房内,他在病床上换下自己的裤子时从裤子口袋里掉落的纸条。 那张纸条好像是他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有记忆断片的状况,于是给自己的一些失忆后帮助记忆重建的留言,留言上唯一的电话号码是林濮的。 林濮是他能记得住的人,不过也仅仅是记得住了,说起这个人的名字是印刻在他的脑海中的,但说起其他的,他又觉得他们像两个陌生人。 于是拿起电话的那一刻还是会犹豫地问自己,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而不是别人? 失忆给他造成的断裂空白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接受和相信如今的事实,甚至会怀疑这张纸条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给自己的。 好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告知他要相信自己。 而且,虽然被这么折磨了一通,许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选择不一定全是为了治疗自己的心理或精神方面的疾病,很可能他是真的需要进行一件大事。 纸条在施量宇来前他已经处理掉,他是大大低估了这个人,如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面临着什么危险。 许洛只希望方才那通电话能让林濮有所察觉,然后对他展开营救。 林濮…… 除了林濮,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和事。 记忆的空白处并不是空白的样子,就像是盲人看见的世界和你闭眼看见的世界也并非完全相同,他会让你觉得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世界,他就是一件不存在的事,而非强行抹去的事。 那么,会是谁? 许洛喃喃念了一声,还在想着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外面的光线漏了进来,形成了一个折角,把整个屋子都照得透亮。 施量宇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见许洛的时候,整张脸都阴沉了下去。 「醒了?」他走到了椅子边,翘起了腿,「你给我坐起来。」 许洛半躺着,闻言坐起身子,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方向,抱起膝盖浑身蜷缩了起来。 「我已经把你从医院带出来了,不过我并不知道你通知了谁,果然很快就有警察找过去了。」 「你觉得我能大摇大摆出现在你的病房,是因为什么?」施量宇在口罩之后,笑出了弯弯的眉眼,「我告诉你,那个教你可以打电话的护士,以及在前台看着你打电话的护士,都已经被我杀了。」 许洛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一时间没有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真还是假,是恐吓威胁还是一句不好笑的玩笑,他有点不能理解,只觉得脚底心都是寒凉的恐惧。 施量宇似乎没有打算问他的感受,只是道:「对了,我不是来说这些的。事实上我刚才特别为你谘询了一下这方面的心理专家,专家告诉我,你的治疗产生大的副作用也就是失忆情况并非是不可逆的,强刺激或许可以让你恢復部分你脑内的记忆,所以,我想对你试试。」 「你说什么……」许洛唿吸急促了起来。 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我想了想,而且如果你是装失忆,我同样也可以用这个办法让你开口,怎么样?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施量宇说完,懒步走到了床头,接着忽然伸手,拽住了许洛的长髮。许洛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被他再一次硬扯着头髮后仰起脖子,脖子的弧线又漂亮又细长,仿佛一折就断裂的睡莲花蒂。 「住手……」许洛声音轻微地喊了一声,「你说我牙齿里有东西,你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你能不能放过我。」 「那是因为被你个biaozi藏起来了!」施量宇咬牙切齿扯过他的头髮把他的脸向自己拉近,「别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想了这么个金蝉脱壳的办法。你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他说完,忽然从另一只手中扯开一条绳子,接着他用绳子绕过许洛的脖子,把他的头部固定着,向后重重一扯。 「——!!!」许洛大力咳嗽了一声,想奋力挣开这种窒息感。而施量宇则直接拖着他走,把他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双手牢牢固定在了椅子的两侧。 椅子坚硬、牢固、冰凉,靠背也很生硬,僵直得不像是一把正常的椅子。 第322页 「学校里,老师会用这个惩罚不听话的小孩,因为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椅子,这是一个特殊的电椅。」他的嘴挨着许洛的耳朵,发出粘腻又低哑的声音,「你越是想挣扎,绳子就会抽得越紧,接着,浑身都过电的感觉,会让你瞬间死去,又再次重生。你会在这无穷无尽的折磨里,在生与死之间来回穿梭、挣扎,直到你认错。」 说话的间隙,许洛已经感觉到了从双手瞬间直达四肢和心脏了痛噶和麻意。 「嘶——不要这样——欸——」许洛昂着脖子,双手握着拳头不断要摆脱着这些折磨。电流不是勐烈的,而是像两条钻入他裤脚和袖口的冰凉小蛇,游走在他的四肢,汇集于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唿吸,又颤抖着变成他口中破碎的求饶,「乌溧,求你了,饶了我……」 「我不是乌溧,尽管我很想变成他。」施量宇把椅子反转过来,双手撑在椅背上,似乎在观看着美妙的画面,「我时常在想,当时乌溧死时,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死?」 「我……」许洛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停滞了,接着在麻痹过后,双手巨大的痛感才排山倒海而来。他昂着头尖叫着,接着如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头重重垂了下来。 施量宇走过去,扯着他的头髮让他抬起头,许洛的双眼翻白,一副濒死的模样,嘴里含煳不清地念着:「放了我……乌溧……放了我……」 「想起什么了吗?」施量宇那耐着性子的声音拖长了些,「如果你说你没想起来,我们就再来一次。」 「我不知道……」许洛嘴里含着口水,说话都很混沌,「我不知道……」 「看来你还不想说。」施量宇重新把绳子套回他的『脖子上,抽紧的那一剎那,许洛又被窒息感淹没,本能的求生欲让他凌空乱抓着,声音也尖锐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求你……求你!」 施量宇摸了摸他的额发,笑道:「准备好了吗?」6 许洛的双眼在额前刘海后,闪烁着泪水的光泽,神经质地摇着头:「求你,不要。」 「好,开始吧。」施量宇说。 「——!!!」 …… 施量宇擦干了手,从房间里出来。 桌上凌乱的都是东西,各种玻璃瓶,香菸,白//粉,蒸馏设备以及刀具,枪枝,都随意如垃圾般丢弃在桌面之上。 屋内是一股奇怪的味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临时的居所。 施量宇走到桌边,拿起旁边男人给他倒的一杯麦色的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 「嘴真他妈硬。」施量宇道,「到现在也不肯说。」 「我觉得这治疗虽然能让人失忆,但也不是自己想忘记那些就忘记那些吧?他多半是装的。」另一个男人道。 「别悠闲坐着了。」施量宇说,「警察估计一会就到了,我们得换地方。」 「要带这累赘走吗?」一个人问。 「让我想想。」施量宇说,「他身上估计有定位器,带着也是祸患,找到他也很容易。」 「但这好不容易抓到了,费那么大力气也没问出点什么。」另一个人道,「要不把他牙全敲碎了一颗颗带回去看?」 施量宇从一堆东西中找到了一个信号干扰器:「还是先带着,他对我们有用,我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定位。」 他重新走到房门口,房门刚打开,内里忽然窜出了一个人,头顶重重撞到了他的嘴唇和鼻子上,当即就装出了血来。施量宇眉头紧簇,但下意识回首去捞了一下许洛的胳膊,许洛的手臂很细,没有被他抓住,他丝毫不像是被电击过后的状态,反而看起来相当灵活。 「艹,站着!」一个人先蹦起来去追许洛。 施量宇擦了一下鼻子,回头去看,许洛已经找到了门的位置,正在用双手挣扎着打开大门,大门的把手把门撞得砰砰响动,许洛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在施量宇宙的手要碰见他头髮丝的一瞬间,大门一下被打开了。 许洛发疯似的沖了出去,没有回头的意思。 背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他他妈不是被电晕了吗!!」 「他应该已经习惯了。」施量宇吐了自己嘴里的血,「身体一会就会恢復清醒,是我大意了。」 许洛知道施量宇就在他的后侧,恐惧和压力让他的脚程不能停下,哪怕下楼时有扭到脚的危险。许洛穿过木质的带着潮湿和霉腐气味的楼梯,眼见着要踏入最后一格,忽然重心不稳,脚扭了一下。 「——」他甚至还来不及喊叫,就重重跌在了地上。 疼痛蔓延开的瞬间,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许洛大力向后退着要避开眼前的人,那人却扶着他的肩膀喊道:「醒醒!别怕!别怕!你是许洛吧!」 许洛瞪着眼看着他喘气,肩膀不断挣扎着后缩。他看见那男人的两侧有不少的警察正在向他来的方向冲刺,手电筒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区域,钢筋水泥之间,他是一只瑟瑟发抖的鸟。 「我们是海潭警方。」面前穿着制服的警察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你已经没事了。」 第149章 陌生 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依然浓郁。 「他在里面。」 白衣的护士的胳膊里夹着病历本给开了门道:「他受了点刺激,情况刚才稳定下来,所以你们逗留的时间不要太长,以免打扰他休息。」 第323页 「好的。」林濮道,「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才是。」护士嘆了口气,「我们在医院内那三人忽然闯入,之后没有办法报警,而且他们有枪,我们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不许我们在医院内随意走动和通话,监控录像也全部被要求删除和关闭了。」 「当时他们有几个人?」林濮问。 「三个……三个人吧。」护士说,「为首的那个人特别高,也很兇,我当时以为我完了……」 「是不是这个人?」林濮给她展示了手中的照片。 「对!对对,就是他。」护士看见之后掩着嘴惊恐道,「这张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林濮点点头,顺便抬眼看了下时间。快将近晚间十二点,后面有人拍拍他。 林濮回头,看见了舒蒙。 「黑溪警方来了。」舒蒙拇指向后指着道,「他们还有五分钟就到。」 「挺快。」林濮淡淡说,「你在外面坐着,我去看看他。」 「……」舒蒙嘆了口气,抱着手臂转过身去。 林濮打开门走入病房,许洛正看着白墙发呆。他额头贴着一块纱布,被绷带绑着,白皙脸颊青紫一片,他应该是比上次见时还要瘦了,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 他侧头看林濮,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淡淡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唿。 「许洛。」林濮走近了一些,「我来了。」 「林律师。」许洛喊了他一声。 许洛习惯性叫林濮林律师,哪怕在他们熟络之后也是如此。但是其实熟悉后,这个称唿多半是调侃而不是喊人的习惯。 显然此刻,这句「林律师」带着距离和陌生,还有一些疑惑在内。 「警方马上就要到了,他们会带你回去,不用紧张。」林濮道。 「……带我去哪儿?」许洛迷茫地看着周围,他嘴有点肿,说话也有点艰难,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药物还是别的,他道,「我其实是有点记忆的,我记得好像一直在黑溪的警局……我在……我在干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我记得乌溧死了,但是,乌溧?我不记得和他有过什么交集,他好像就是一个平白无故出现在那里的人。」 他咬着牙低下头去:「怎么办,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只是暂时性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林濮说完,坐在床边,他抬手撸开许洛的头髮,去看他的表情。 许洛明显偏了偏头,有些抗拒,但眼神依然淡漠地看着他。 「你真的不记得了也挺好。」林濮嘆息道。 五分钟后,走廊传来了一阵鞋底磨擦地面的尖锐声音,显然是有人在奔跑着。许洛和林濮都不约而同看向大门,只听得那声音越辣来越近,直到门口停住。 对方在交集的奔跑过后,还克制地敲了敲门。 「……」林濮站起来,道,「请进。」 大门大开,许洛从林濮手臂和腰间的缝隙处,看见迎面进来的神色震惊的男人。他从那个缝隙里,同样在看着自己。 「……许洛。」他声音颤抖着几乎接不住,缓缓向他走过来。 许洛眉头一紧,拉了一下被子,往墙角缩进去。 「许洛。」顾年祎又叫了一声,他眼圈在走过来的那几步里变得很红,鼻涕倒是率先流了下来,他单膝跪到床上,神色从紧张变得哀伤,俯身过来就要抓他的手臂。 林濮刚想提醒他不要对许洛这样,许洛却没有抽开手,只是警觉又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许洛?」顾年祎第三声明显带着不安的语调,他手从许洛的手腕滑下,继而攥住了他的手。许洛明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越矩动作吓一跳,手也跟着不自觉往回一抽,但没有抽开。 他满脸疑惑看着顾年祎,似乎感觉得到顾年祎对他的在意,又因为面前人的陌生不那么自在,顾年祎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他的头髮也没梳得利落,凌乱挂在耳侧,而鼻涕眼泪的也都这么在脸上,和他的外观给人的感觉不太符合。 顾年祎控制不住,他吸吸鼻子,只能从一旁的柜子上给自己抽了一张纸擦拭整理一下自己。 「林律师……」顾年祎侧头去看林濮,「他……他怎么了。」 「来的路上没有人和你说吗?」林濮道。 顾年祎回忆了一下,好像有人说了,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似乎在说许洛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之后施量宇出现后直接威胁医院不许报警,还说自己是许洛的家属。 顾年祎越想越后悔,前几天许洛几乎一刻不落和他联繫,虽然对他的忽然离开一开始还是怀疑,现在只能后悔自己的放松警惕和不去追问。 林濮道:「他前几天企图自杀被救,之后因为签署过mect的治疗协议就独自入院治疗,治疗完成后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然后被施量宇带回了住处。在医院时打过电话给我施救,我马上就通知了海潭和黑溪的警方。之后你们就找到了许洛的位置。」 「他为什么可以在不经家属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行mect治疗?」顾年祎问道。 林濮耸耸肩膀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他抱着手臂看着顾年祎淡漠道:「我怎么知道。」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冷笑了一声:「还有,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是准备哭给谁看?许洛还是我?」 第324页 顾年祎吸了吸鼻子,粗暴地抹了把脸:「……你现在不用来指责我。」 这句话把林濮的火一下点了起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指责你指责谁?!」林濮抬手重重的推了一把顾年祎,把他推得一个踉跄,并继续骂道,「就是因为把他交给你他才变成这样的!不然好好的他为什么要选择做这歌个治疗,为什么要选择忘记?」 林濮冷笑道:「也是!既然你照顾不好他他也忘记你了,回头我就把他带回去,你别想再碰他!」 「……」顾年祎愣在原地接着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怎么样!你进这个房间开始我就在忍你了,你说了保证会照顾他的!但是回头就忘记了我交代你的话,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痛苦才让他想孤身一人来海潭治疗啊!」林濮喊道,「你他妈是不是人啊,顾年祎?」 「我不知道……」顾年祎仍然疑惑,抑制不住声音中流露的颤动,「我和他没有怎么样,他之前也很正常,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我有抗拒的意思,我们明明在一起很好……我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他有这样的想法,我比你还想知道为什么。」 「做错什么都不知道……」林濮气得把他肩膀一扭,向着门口的方向用力去推,「你他妈给我滚!立刻消失,别出现了!!!」 「等一下,林律师!……」 许洛喊住了他。 林濮单手揪扯着顾年祎肩膀上的布料,一脸怒意转头看着许洛:「……」 「许洛……」顾年祎声音像蚊子叫,他看见许洛直勾勾看着他,又开始害怕和他对视。 林濮说的对,如果是因为自己去治疗,就是他没有照顾好许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想不出许洛为什么要去治疗。 但如今唯一的现实就是,许洛看着他的眼神就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他真的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忘记了很多事,他们相处的这大半年,他们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经歷,那些被小心珍藏着的亲密过往,往后都可能只有他拥有全部了。 「你叫什么?」许洛道。 「……」顾年祎看着他,撇开林濮拽着他的手,又重新走到他的床边,弯下腰道,「我叫顾年祎,你有印象吗?我是……」 「……」许洛摇摇头,笑笑,「抱歉,感觉有一些印象,但不是很深。」 「等等,你对我有印象?」顾年祎马上激动起来,「那么,你还记得什么?」 「都是些零碎的记忆,我记得……我们一起爬楼梯。」许洛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你让我别跟着你,你说我很烦……」 顾年祎:「……」 林濮一脸「看吧」的表情,那眼神就差没把顾年祎直接撕了,到了如今,他已经认定了顾年祎就是那个对许洛始乱终弃的人。 「我有点累。」许洛靠在床头,「如果你们要吵架的话,可以出去吵。因为我听你们说的话,都觉得很吵闹很陌生,所以……」 他乖乖地摆手:「拜拜,顺便记得带上门。」 「走吧。」林濮转身先走。 「……」顾年祎又深深看了许洛一眼,眼神里的情绪复杂,许洛也看了他一眼,就翻身向着墙壁去了。 顾年祎和林濮走出了房间,林濮把门带上。门外站着几个警察,后面还有舒蒙,警察对顾年祎道:「许医生要紧吗?」 顾年祎摇摇头,只是道:「施量宇他人找到了吗?」 「没有,海潭的警方到达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警察道,「在他们的出租屋里找到了很多残余的东西,都已经带回去了。」 「顾仔。」孙城明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没事吧?」 顾年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孙城明一看这就是有情况,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递了个眼神给顾年祎,接着道:「那个,我们等下要去和海潭警方沟通案情,因为人没有抓住,对方是全国a级通缉犯,所以可能要部署几个抓捕计划,对方还是希望你可以全程参与的。」 「嗯。」顾年祎点点头,「现在就走吧。」 「顾仔没事,我去就行了,你留下来陪陪许医生吧。」孙城明道。 「不用,现在就去吧。」顾年祎扶着额头,「许洛那边……我们先不要打扰他休息。」 「等会。」林濮说,「顾警官,我有话和你说。」 「喂喂……」舒蒙在一边拉了一把林濮,可能预感到林濮要说什么,连忙阻止他,「你能不能等会再说,人家要办案呢。」 「……」顾年祎垂下眼,「走吧。」 第150章 朋友 林濮和顾年祎到了医院的门外,彼时已经深夜,医院门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在。 但是精神卫生中心的深夜有警察的造访,多少还是给医院带来了不安宁的情绪。医院有短暂被劫持的情况,不过无人质也无人员伤亡,之前施量宇说杀死了的护士,人也好好的在医院内呆着并没有出事。 不少人都在被警察询问,录制口供,也只找到了一小段不太清晰的监控录像,只能靠其他护士人员的口述对几个人的外貌进行描述。虽然在夜里一切井然有序,但暗藏着涌动暗流。 顾年祎感觉得到这些被放大的慌张情绪,他从烟盒里掏了一根烟,马上点燃了塞在嘴里,接着重重的吸了一口。 第325页 夜里的风冰凉,还带着一些冰凉的雨丝,顾年祎穿得单薄已经开始觉得冷,冷到手心都发痒,吸入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冰凉到头顶,剩下的浸润到了骨子里,让他不自觉都在颤抖。 「顾……」 「林律师。」顾年祎打断了林濮的话,他低垂着眼眸没有和他对视,道,「林律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顾年祎从走廊里到室外的这段时间内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深唿吸了几次,让自己不至于在情绪之中深陷找不到出路,让自己的大脑释放一些空间以供他的思考。他道:「我刚才想了一下,许洛和我应该不是因为彼此的感情问题,他才作出这样的选择。」 林濮听罢,勾嘴又露出些冷笑。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你少说这种话来搪塞。」林濮看向顾年祎,情绪依然很激动,「你比谁都清楚这些年许洛受到的伤害吧?你也知道他近期在治疗心理方面的疾病吧?他的疾病也足够严重,需要你无时无刻看着吧,我当时和你说过什么,你现在一个字都记不住吗?虽然我也还没有搞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在没有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去做这种相当相当危险的治疗。」 林濮手一指医院大门,吸了口气:「一会我就去了解情况,必要我会起诉他们。」 顾年祎抽完了一根烟捻灭,又从口袋里摸了烟盒拿出了一根来,他马上叼进了嘴里,听着林濮继续道:「算帐是后话,我们先不谈医院的问题,我上次和你说过什么,你又是怎么保护他的?你身份够特别的了吧,你是警察啊!你在想好和他在一起之后,就应该知道你们接下去会面临着什么吧?你也知道和他谈恋爱会比常人更痛苦更需要关怀和耐心?」 顾年祎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林濮气得抓头,马上头髮就乱糟糟顶着,「我早晚被你气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他在你这里就越活越痛苦了,他好不容易走出来!!!好不容易走出来啊!!」 最后几个字,林濮几乎是用喊的,喊得尾音飘起收不住,成了哽咽在喉咙里的情绪。 「我就不该心软把他留在这里。」林濮说,「你没见过乌溧,你不知道那段时间的痛苦对他而言的伤害,你体会不到,你也根本不适合。」 顾年祎的烟又燃到了尾部,他沉默听着林濮的话,林濮每句话都是刀子剖心的痛苦,但顾年祎又知道他说的对。 是,林濮说的对,他见过乌溧,知道他们在一起时许洛的样子,他有时在想,林濮和他认识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对他流露出的关心和爱护,到底是看见了多少他被伤害的样子才会那么于心不忍。 他多害怕自己对许洛有任何的二次伤害。 想到这里,他就闭上了眼,不忍再考虑下去。 「林濮。」顾年祎整理了一下情绪,让方才的心绪再度沉淀道,「你说的对,但是……下面的话我不是给自己开脱,只是想到的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麻烦你耐心听完再骂我也不迟。」 林濮闭了嘴,神色复杂盯着他看,接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上月我和许洛回了弥州的别墅,之后打开了地下室和地下室的保险柜。」顾年祎道。 「我知道。」林濮说,「这是因为他信任你才带你回去的。」 「嗯,实际上他说他之前就回来过一次。」顾年祎道,「和李朽一起。」 林濮看着顾年祎:「什么时候?」 「他说是裴俊文的案子结束之后,然后说和李朽疑似看见了和乌溧相似的人。我现在想想,是不是施量宇那时就在跟踪他了。」顾年祎说。 「该死。」林濮骂了一声。 「我继续说,我们回到别墅之后,在保险柜内找到了不少的东西,还包括有加密的视频,之后就交予了调查科,但有一个视频我没有上交,那个视频是乌溧对许洛说的话,我和许洛商量后不想让这个视频被第三个人看见。」 「视频?乌溧单独录制给许洛的?说了什么?」林濮道。 「他说他在许洛的身上藏着一个东西。」顾年祎说。 林濮听见的瞬间,他的眼睛慢慢圆睁,不可置信看着顾年祎:「你说什么?」 「我们知道后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之后陪许洛去医院检查了几次,在他的体内没有什么异物,这么些年来他说他也很少有什么不舒服,所以我们一开始认为这句话可能是乌溧的故弄玄虚,他就是不想让许洛在之后的时间内安稳度日。并且让其他人觉得,许洛掌握着什么秘密……」 顾年祎把烟狠狠掐灭:「事实上他做到了,如今所有人都相信许洛就是个活体秘密的移动储存。在乌溧死后接下去的时间内,许洛确实不得安宁,生活被搅得一团乱,所有人都在找他,试图去分一杯羹。」 林濮的神色渐渐紧绷和不安起来,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似乎也明白了顾年祎的想说的话。 「几天前,在许洛一切都表现得非常正常的情况下他忽然离开,说要去往白津找你有急事,然而他却是来到了海潭。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性是他知道了这个东西是什么,并且把它取了出来。」顾年祎说道这里,想到了这个思路之后,又有点说不下去,手开始下意识去翻烟,「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个办法?」 第326页 「因为这个东西让他痛苦,他想忘却?」林濮目光下移看着他的手,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我劝你不要抽了,烟味那么大一会进去怎么见他?」 「抱歉,我现在思路乱七八糟,安静不下来。」顾年祎虽然这么说却还是马上收回手,继续道,「也或许是他怕自己知道,他可能早就发现有人盯着自己,或是之前就受到了施量宇的威胁,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承受接下去的折磨,他怕自己说出这个秘密。」 「失忆有随机性,他万一没有忘记怎么办?」林濮说。 「我刚才问了医生,他的记忆不是连片失去,而是一种搅碎感,彼此之间的空白没有粘连,就像他认识我,但因为一些他回忆不了的东西,他无法找到整件事的逻辑。」顾年祎道,「也或许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想忘记而已。」 林濮沉默着,每一口吸入的冷气吐出都颤颤的艰难。顾年祎搓着手让自己暖和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到了方才自己拉住许洛手臂时许洛的眼神。 他还记得一点自己吧,还有感觉吗? 为什么拉他手臂的时候,他并没有动也没有抽回,而是看着自己。 回忆许洛的眼神,顾年祎的眼圈又被冷风吹得干涩,想流泪。 他很想许洛,很多天没有见他了,只是如何也想不到再见面的时候,许洛对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他是许洛眼里一个冒犯的陌生人,他也在许洛的眼里看不见自己。 林濮因为他这番话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内,有警察进出来询问顾年祎事情。顾年祎心烦意乱的,情绪也不高,只能点头和摇头,连说一句话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等警察走后,林濮道:「或许如你所说,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除非他恢復,自己和我们说缘由。」 「他有心理疾病,之前也一直在谘询这方面的治疗,我现在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治病,还是从那时起就想好了这一切。」顾年祎轻声说。 「不知道?你还说了解他,爱他。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小六岁不靠谱,不知道许洛到底喜欢你什么。」林濮今夜看来都无法气顺,对着顾年祎又是一通发泄,接着大力推开他,头也不回走入了医院内。 顾年祎郁闷之余又想抽菸,孙城明却从医院大门里面走了进来。 「你们谈话不愉快哦。」孙城明给他递了一瓶水说。 「你从哪一句开始听的。」顾年祎细长的手指挑开了烟盒,烦躁的情绪被放大又放大,他迫切想知道什么,无论什么都好,任何都好,他不想置身在一个真空环境之内,像个傻子一样一遍遍的询问,理解,猜测,并且什么都不能做。 「林律师和许医生是很好的朋友吧,虽然每一句话都在骂你,但我感觉他应该不是讨厌你。他恨的是你没照顾好许医生。」孙城明喝了口是道,「我在想,如果里面躺着的是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许医生,我应该会和他说出一样的话吧,甚至比他还凶一点。」 顾年祎胸口一热,无奈道:「是吗,你应该会比他温柔一些。」 「律师巧舌如簧情商高,对你说这些还不是想直接点让你醒悟一下,不想和你拐弯抹角才是真的自己人。」孙城明拍拍他肩膀,「别想那么多了顾仔,许医生那边我们问完话了,他还没睡,说睡不着,你要不要再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mect治疗内容不要和现实结合,这还是小说哈。 第151章 生日 顾年祎手指摩挲着,本来是想拒绝的。 许洛现在应该并不需要他,可能也不想见他,进去只是徒增烦恼,他还是犹豫了半晌,最终用嗓音沙哑着沉吟:「不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主要是,零点过了哦。」孙城明双手交握着,对着他苦笑道,「你真的,不进去看看他吗?」 「……」顾年祎愣了一下,立刻看向手錶。 十二点四十了。 穿过长走廊,内里已经只留下小的走廊照明灯,顾年祎记得许洛的房间在哪里,外面把手着警察格外突兀,他们在看见顾年祎时对他点了点头。 顾年祎神色掩藏不住疲惫和哀伤,他搭上门把手,又好像没有勇气拧开似的愣在原地发呆。 「顾警,你不进去吗?」旁边的警察道。 顾年祎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咚咚—— 敲门声响动了两下,听见许洛没有回应,顾年祎心跳有些快,他打开了大门走入,就看见许洛窝在被子里,远远看着他。 他没有对顾年祎的闯入作出什么表示,也没有赶他走人的意思。 顾年祎用后背关了门,缓步走到他的床尾位置。许洛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头微微侧着打量他,眼神总有些疑惑和好奇。 最终,他打破了沉默开口道:「顾……警官?」 「你还没睡。」顾年祎说。 「睡不着。」许洛笑笑。 顾年祎点点头,双手虚虚扶住了床尾的栏杆,咬着下唇低声道:「以前你说,我在的话你会睡的比较安心。」 许洛一边的眉头轻微抖动了一下,这微表情也看在顾年祎的眼里。他感觉许洛这么一折腾,之前身上那常年戴着的面具好像碎了似的,看起来不那么假面和具有攻击性了,情绪的外露让他看起来像个真实而有温度的活人,表情不藏掩,带来了鲜活。 第327页 「我,确实一直有失眠的情况。」许洛低着头说。 他没有再说话,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的两个角,一边道:「说起来,我手机被那个男人没收了,你们能帮我找回来吗,或许里面有些、有些……可以……帮助我恢復记忆的东西。」 「嗯,他们屋子里确实搜出了不少的东西,如果有你的手机,在调查过后会归还给你。」顾年祎道,「放心吧。」 「好的,谢谢。」许洛指指自己的脑袋,上面贴了纱布和层层包裹着头纱,他的脸很小很瘦,这么一包裹,五官又鲜明精緻,「我,好像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说话音调是不是,有点奇怪?」 每个尾音都有些颤动和上扬,一声声都打在顾年祎的心口上。 「还好。」顾年祎鼻头酸涩,并不知道在许洛的眼里,他的鼻尖又红了起来。 「哦……我说话,说到一半,容易想不起自己在说什么,说话结巴又断续。」许洛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顾年祎的鼻息声掩盖了声音,「会好的。」 顾年祎说完这些,看完了许洛,本想着就告辞。他本来只是想来看许洛一眼而已,一眼就够了,给自己心里先留个沉甸甸的念想。 但他的样子,顾年祎看一眼都要鼻酸流泪。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 许洛却忽然对他招招手,道:「顾警官,你坐到这里来。」 「……」顾年祎愣了一下。 许洛给他在床铺边让了个位置,手拍拍道:「……你来。」 顾年祎本来只是鼻酸,这下眼眶也跟着红了,眼里蒙了一层雾气,他坐到了床边后,许洛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接着打量着他:「我记得你是谁,也记得我们的一些过程,我失忆过后身上其实有藏着一张纸条,它告诉我要打电话给林濮。」 「纸条上还有一句话,说有个男孩会来看我,如果他抓住了我的手,千万不要抽回去。」许洛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它说的应该不是乌溧,所以你是第一个跑过来抓住我手臂的,说实话,当时有点,有点害怕,真的很想抽回去……」 「……」顾年祎咬着牙齿低声道,「为什么你不告诉自己,第一个电话该打给我呢?」 许洛有点迷茫地摇摇头。 「你真是……」顾年祎说到一半已经说不下去,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垂下头,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 「顾警官……」许洛探头去看他,有些担心道,「你怎么了?」 顾年祎单手覆盖在脸上,克制着自己肩膀的颤动。一会单手也接不住了,只能双手搓动着脸颊,指缝里都有些湿,他发出了一声吸鼻子的声音,泛着苦和酸的涩在喉头徘徊着,让他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去。 许洛微微凑近他,而后发觉到他的情绪,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只能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拍拍他的肩膀:「顾警官……」 顾年祎腾出一只手,鼻音浓重地道了一声「谢谢」。 「我……是……说错了什么吗?」许洛忍不住问。 顾年祎背对着他胡乱擦着脸和鼻涕,只是摇了摇头。他现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每每要张嘴说话都被苦涩遏住了喉咙,话堵着出不来,变成了几声吸气声。 他感觉到许洛拍拍他的后背,似乎在安抚他,像个小猫爪子,一下一下的。 「我……总能做点什么吧,你的情绪似乎是因为我而来。」许洛盘腿坐到顾年祎的旁边,他如今说话似乎真的有点费力,每一句都懒懒又拖沓,「我也会,努力想起来一点。」 「不用。」顾年祎放下纸,他的鼻子和双眼通红,被眼泪清洗之后有点说不尽的痛苦委屈,语句都像泡了水,夹着鼻音,「你不用想起来,忘都忘了,不值得你想起来。」 「不过……」顾年祎看着他。 他克制着自己的浓眉不要抖动,不要倾斜,让他看起来相对正常一点。但越是克制,硬挺的眉毛越是变成了八字,肌肉控制不住他崩溃的面部表情,让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不过……你能,你能祝我一句……生日快乐吗?」顾年祎说。 许洛一脸恍然,微笑着拍手道:「原来,原来……今天是你生日?那你应该、开心才对。好的,生日快乐……顾警官。」 许洛就在他的眼前。 那四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顾年祎的眼泪又模煳了视线,许洛的样子变成了模模煳煳落在视网膜之上的光斑,他恍然间想起之前和许洛的约定,那时的许洛笑着亲吻着他,他们好像怎么亲吻彼此都觉得不够,在他问「我们好好一起过个生日好不好?」的时候,许洛近在咫尺的脸庞,许洛的气味和鼻息,都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还记得许洛也回答了自己,他说「好,年年,我会陪你过生日,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啊。 顾年祎期待着,也想像了很多次他们未来的每个生日,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觉察到自己的眼泪从右眼滴落下来,慌忙又狼狈地用纸巾擦去了,世界清晰之后,他看见许洛就坐在他不远的地方。他双手交握在一起,又看起来小心翼翼,神色还是担心:「你大晚上还在忙我的事,不能过个生日,辛苦了。」 第328页 顾年祎苦笑着摇摇头,低头玩着纸巾,他把纸巾搓成了条,又再次扯烂在手间。 「你晚上还要……执勤吗?」许洛说。 「我要守着你。」顾年祎道。 「有人在我睡不着。」许洛说。 顾年祎闻言马上站起来,道:「那我出去守着,你安心睡吧。」 许洛没有再说话,他缩回了被子里,在顾年祎看来他的样子似乎是松了口气。他双眼目送着顾年祎出门,期间顾年祎一直没有回头,只是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接着拉开了房门,给他轻手轻脚带上了。 病房内恢復了安静。 许洛双手攥着被子,目光有些疲惫黯然,他侧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在昏暗的灯光下思考着什么。 …… 「许洛的手机有看见吗。」顾年祎出了病房之后,走到了医院之外找孙城明。 所有在出租屋内找到的证物大多都是些垃圾废品,没有什么研究的价值,此刻都被暂时存放在了一起,海潭的警方正在积极提取一些有效的痕迹。 「没找到。『孙城明道,」八成被销毁或者带走了,他们应该也意识到里面可能藏有追踪器吧。」 「顾警孙警,酒店订好了,你们俩要先去休息一下吗。」有一个警员走过来对他们两人道。 「你去吧,我要守在这里。」顾年祎对孙城明说,「这样如果施量宇再回来找许洛,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了。」 「那我也在这边吧。」孙城明打了个哈欠,「这里到处都是椅子床铺的,我们出警也方便点。那孙子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能制服的危险分子啊。」 顾年祎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十分钟后,林濮和舒蒙从走廊内出来,看见顾年祎的时候,林濮的眼神还是一副想吃了他的眼神。 舒蒙在他后面对着顾年祎摆摆手打手势,奴着嘴让他们俩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似方才已经和林濮悉心谈话过了。 「去休息吧。」顾年祎开口道,「我们订了酒店,你们也有房间。」 「你呢。」林濮硬邦邦反问道。 「我在这里守着,等天亮之后追踪他们的行径路线。」顾年祎说,「说起来也多亏了你通知黑溪警方,我们才能准确找到许洛的位置,谢谢。」 顾年祎对着他们的方向鞠了个躬。 「没有,我只通知了海潭。」林濮冷漠道,「如果先告知黑溪公安再转到海潭地方公安,我怕这么来回耽搁一趟最后我只能看见许洛的尸体。不过你们黑溪警方来得可真快,也能迅速锁定了许洛的位置,我说你们在他身上还是手机上装了追踪器吧?」 林濮说道这里又有些怒意,瞪着顾年祎道:「如果有我劝你们赶紧把它拆掉,不管是不是为了案件,你们知道这么做是侵犯了公民隐私权吗。」 顾年祎和孙城明对视了一下,孙城明摇摇头,顾年祎也意识到了什么,对林濮道:「等一下,不是你报的警吗?」 「我说了我只报给了海潭警方。」林濮看着顾年祎的眼神不太对劲,浑身也紧张了起来,「怎么,你们什么意思?」 「不是你找的何甜,之后转而让她先定位联络我们的吗。」顾年祎惊道,「你报警之后何甜才通过许洛的手机找到了许洛的位置,事后我们才通知海潭警方先出警保人的?」 舒蒙立刻抬手,让他们所有人安静一点,挥着手赶他们道:「嘘,隔墙有耳,你们别在医院里声张。」 一句话,四个人都唿吸都顿住,他们向着四周看了一圈,说话放低了声音。 顾年祎舔了舔嘴唇,瞳孔游移来回,似乎在思考。 孙城明则道:「你们二位反正也没什么事,要不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顾警官,周遭道路都已经封锁,机场和火车站汽车站都已布控,他们走不出海潭,大概率在哪处躲藏。天亮之后方便搜索,我们也会立刻行动的。」 「确实。」林濮揉了揉眉心,「我手上还有案子要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待在这里,在此之前我要考虑好要不要把许洛接回白津。」 「我们还需要许医生,所以应该是不可以。」孙城明道,「放心吧,许医生在我们这里是安全的。」 「安全?」林濮冷笑反问了一声,「安全能躺在这里吗?」 「林律师。」顾年祎垂着头道,「我们这次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好了好了,先回去休息吧。」舒蒙出来打圆场,「我累了林濮,我真的困死了。」 林濮看了他一眼,才道:「不用你们订的,我们自己订个酒店就好。」 舒蒙马上道:「好的遵命,我来订,大床房含双早……」 他揽过林濮的肩膀,看了一眼顾年祎,对他轻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回去会和林濮好好说说。 「……」顾年祎嘆了口气,看着林濮和舒蒙转身走远,坐回到了病房走廊外的椅子上。 孙城明给顾年祎递来车上常被随时随睡的毯子,接着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严肃道:「顾仔,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是谁通知了黑溪警方?」 第152章 噩梦 顾年祎坐在长凳之上,他前倾着身体,脖子伸长,双手托住下巴正在思考着。 他双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下面有一些新张出来的细小鬍渣,每一下都蹭得他有些痒意。孙城明又打了个哈欠,把顾年祎的思绪打断了。 第329页 「先回去睡觉吧。」顾年祎侧头看他,拍拍他的后背,「辛苦了孙哥,明天等我们的人来了才是硬仗呢。」 「还好,我不累。」孙城明打完眼里都是泪水,「你才是该早点休息吧。」 「我就睡这里,睡一会就好。」顾年祎侧躺下来,医院的长躺椅看来是横不下他这么快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两条大长腿支棱在外面,看起来有点辛苦。 孙城明道:「不过……刚才那个……」 顾年祎打定主意不想和他讨论,把脸侧向了椅背,挥挥手道:「晚安,你先去休息吧。」 「……晚安。」孙城明给他盖好了毯子。 走廊里的几个值班警和护士还在,剩下的只有顾年祎了。顾年祎把毯子攥紧,冬夜里的厚保暖毯也还是抵挡不住寒意,浸润到了骨子里的冷。 许洛就在他旁边的房间之中,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距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远了。 顾年祎闭上眼,强迫自己在黑暗里休息一会,但思绪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 脑中循环一般播放着方才的对话,犹如漩涡一圈一圈卷着他进入。 ——「我只报给了海潭警方。」 ——「你们在许洛的手机里装了追踪器。」 ——「顾仔,谁通知了黑溪警方?」 顾年祎的身体像漂浮在空中,接着顺势跌入了黑暗里,周遭是在逐渐瓦解犹如泥沙流逝的砖瓦,它们从天空中纷纷而落,拨开这些细碎的沙土,顾年祎的记忆深处,又有了很多新的东西。 他和许洛回弥州别墅的事情,还是今天才告知林濮的。 他知道、许洛知道、林濮是第三个知道的。 甚至连把自己手中的证据交给张常,顾年祎都也只是说是许洛在家中保险柜中找到,没有刻意提他们一起回弥州的事情。 ——「听说你之前去弥州休息了一阵……天气凉了……」 ——「顾年祎,等一下!」 顾年祎闭着眼甩甩头,他半梦半醒在黑暗之中继续漂泊着,周遭的瓦砾落入看不见的深渊,潜意识之中的记忆在不断被唤醒,不断被激发。 ——「谁通知了黑溪的警方?」 ——「顾年祎等一下,跟我来。」 ——「顾年祎……」 顾年祎在黑暗之中侧头,周遭像围着黑色的幕布,面前是个扎辫子女生的背影,她正在和自己说话:「许洛现在正在海潭,他们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他很可能在遭遇不测,你一定要冷静听我说……」 「我从没把自己的行程告诉过谁,连张队都没有。」顾年祎眯着眼,「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弥州?」 「!」 顾年祎在黑暗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那动作行云流水,又静默无声,还没掉落在地上的被单声音大。两个看门的警卫一下被惊动,也跟着看了一眼,已经坐直在椅子上的顾年祎。 警卫:「……」 「……」顾年祎扶着额头大口喘着气,双目不可置信般看着地面,接着脱力一般靠到了椅背上。 「怎么了?做噩梦了?」警卫走过来道。 「嗯……嗯。」顾年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里面那个动静也挺大。」警卫说,「我们也不敢进去。」 「……」顾年祎迅速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果然一阵翻身的动静,和奇怪低沉的喊叫声。 「许洛……」顾年祎开了门,走入门内关上,发现许洛的被子都掉在了地上。他蜷成了一团正在闭着眼发抖,顾年祎走过去,还没摸在他的皮肤就感觉到他的热度。 「……」发烧了。 「医生,医生。」顾年祎迅速按了铃,喊值班医生过来查看情况。许洛的周身都很烫,额头髮着汗,身体还在发抖。 顾年祎看他的样子那瞬间心痛得不管不顾了,等医生来之前就把人拽着抱起来。医生来后道:「他身上伤口那么多,虽然处理过了还是有发炎的危险,刚刚做完治疗身体也很虚弱。对了,他还隐瞒拔了颗牙。」 医生道:「现在只能先物理降温,给他吃两颗退烧药。这里毕竟是心理治疗机构,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现在带他去隔壁三甲挂急诊,或者明早再去。」 「……」顾年祎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紧紧抱着他。 「……」医生可能也觉得他们俩亲密得有些怪异,打量半晌道:「先看看情况吧,可能明早就好了。」 「谢谢。」顾年祎道。 许洛不太舒服地窝在顾年祎怀里,他身体瘦小,穿着内里的薄长袖都能看见颈脖到骨头。 顾年祎嘆了口气,等医生走后,把软弱无骨的许洛裹起来放在被子里,让他不要碰到伤口,也不要睡得难受。 他坐在一边,撩开他湿润的额发,慢慢划过了脸庞,到达了下巴。 …… 第二日,谷新新他们第二批调查组的人来到了黑溪,也知道许洛遇险的消息。 顾年祎后半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醒来时候迷迷煳煳的,发现自己姿势扭曲坐在床边,稍微一动,骨头就咯哒一声。 顾年祎:「……」 再一抬头,许洛坐在另一侧的床沿,正在打量着他。 「!!」顾年祎一个翻身坐起来,这下头晕眼花的,面前一阵黑。 第330页 「没事吧。」许洛道。 「没……」顾年祎扶着额头清醒了一下,喘气道,「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有点渴。」许洛捧着空玻璃杯,「水喝完了。」 「我给你去倒。」顾年祎马上站起来道。 他捧着暖瓶出门去接水,听着注入水瓶的水流声着急,特别怕自己一回头,发现许洛已经不在房间内了。 水瓶合上,顾年祎提起就跑。 「……」他打开门,动静之大,捧着水杯发呆的许洛也被吓一跳,抿着嘴看着顾年祎的方向。 顾年祎松了口气,走到床头柜旁,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许洛说。 「量体温。」顾年祎道,「你昨晚发烧了。」 量了体温,三十七度二,还有些许热度。许洛吃了药,但拒绝吃医院配的抗抑郁药物,还对顾年祎做了个「嘘」的动作。 「吃这个会更想不起事情。」许洛说,「我不想吃。」 「你不发烧就行了。」顾年祎说着看了眼手錶,早晨六点快七点,他们调查组的人还没完全到,现在也没有特别报告给他的进度。 许洛喝完了水,盯着顾年祎看。顾年祎顺手收拾了他的东西,思考着一会把许洛怎么安置的时候,许洛道:「顾警官,你……」 「嗯?」顾年祎侧头看他。 许洛脸上青紫,那双桃花眼却格外漂亮:「你是喜欢我吗?」 「你觉得呢。」顾年祎垂下眼,「如果你觉得害怕,有困扰,这阵子我会离你远一点。」 「没有,只是奇怪以前的我知道吗。」许洛问。 「知道。」顾年祎说,「或许事情结束,回去了,我再慢慢和你说吧。」 「啊……」许洛小心翼翼看着他,「我是不是,拒绝你了啊?」 「……」顾年祎单手撑着桌子看他,「为什么?」 「我们总不能是恋人吧,虽然你长得很帅,但总觉得你不是我的菜。」许洛说,「但你那么凶,现在对我这样,我还挺意外的。」 「……」顾年祎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来,面向了墙壁。 「昨天看见你哭,我还挺担心的。」许洛道,「等一下,我们真的是……」 「顾警官!!顾警官在吗!」 门外的叫喊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顾年祎赶忙出去,道:「我在。」 「我们来啦。」谷新新率先挥手道,「李队也来了,他找你。」 「许洛在里面。」顾年祎拍拍谷新新肩膀,「交给你了。」 「没问题。」谷新新道,「快去吧。」 第153章 谈话 李邰不在医院,而是先去了景成分局。顾年祎等人来了随后就到,在那边见到了正在办公室内喝着茶谈着事的李邰。 现在局势有点微妙,顾年祎昨晚被许洛搅弄了心神,想起自己那个漫长的梦。 梦里,一切他潜意识里觉得别扭的事情,那些他暂时没有想通的事情,好像都或多或少有了答案,让他惶恐也让他无奈。 但这些显然还不够,远远不够。 顾年祎也不想相信,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究竟还要遭受多少的分离和背叛。 自从汪呈走后,这些感情他无处安放无处寄託,对放在了许洛的身上。 「来了。」李邰正好在向着面前的人介绍顾年祎,「这是我们黑溪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的组长顾年祎,这几年黑溪的大案要案都离不开他的参与,为我们打击犯罪的事业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这么年轻?简直青年才俊啊!」来人惊讶和他握手,「我是景成分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张勉,这次案件的主要负责人。接到报案后,我们也是迅速採取了行动,并且根据你们提供的有效信息,高效准确找到了地点,正好就在途中看见了从楼内跑出的受害者并把他带回来了。」 「辛苦你们了。」李邰过去拍拍他的手,语气热情道:「这事儿真得亏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也没办法那么快锁定位置。」 「哎呀,李队长说笑了。谁不知道黑溪全国有名的破案科技。你也说了这个人是你们的重要证人,我们能那么快找到,也是拜你们所赐啊。」张勉道。 两边都在说着恭维话,时不时笑上两句。 李邰还想说什么,顾年祎怕他们说下去露了馅,也怕李邰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就道:「李队我有紧急事情找你,麻烦你赶紧来一趟。」 「……」李邰看了他一眼,看他确实面露焦急,就只能对张勉道:「张队长,我有点事,先失陪了。」 「好,这边有线索马上和你同步。」张勉道,「随时等我的消息。」 李邰和顾年祎转身就走,等出了办公室,李邰就问顾年祎道:「许洛人没事吧。」 「嗯……」顾年祎道,「他昨晚发了会烧,今天早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是问这个。」李邰道,「我是问你,他失忆的事情。」 顾年祎停下脚,他唿出一口气,到了这个话题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的每一句话都夹杂着痛苦。 他平復了一会,才道:「他记得的东西都断断续续的,没有什么特定的时间段,东记一些西记一些东西。所以现在暂时也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 「所以?」李邰反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做这治疗?」 第331页 顾年祎心口钝痛,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才会想要去做这个。我只知道他之前有看过心理医生,也知道他对这种治疗方法有兴趣,所以……」顾年祎说到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他开始觉得唿吸有点困难,下意识通过吸气来缓解紧张,然而看起来就像是瞬间的唿吸不畅。 李邰以为他怎么了,说:「没事吧?你深唿吸,深唿吸!」 「……」顾年祎拍拍胸口,深唿吸道,「没事。」 李邰看了他一眼,嘆气道:「你跟我过来。」 李邰带着顾年祎走到了警局外侧的花园,道:「抽菸吗。」 「……你不是不抽吗?」顾年祎说。 「是啊,所以劝你也不抽,年纪轻轻的别被菸草控制自己的灵魂啊!」李邰说,「你不抽是吧,行,那我就要说事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打断我。」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展示给顾年祎看一些画面。 让顾年祎没想道的是,他人还没凑过来,就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声。 他马上凑过去,才看见画面之中是一个棕色皮肤的女人,正在对着天发出一声声的惨叫声,连声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那声音中的痛苦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说她在经歷着世上最痛苦的酷刑也不为过。 很快,在整个片段结束之前,顾年祎看见了屏幕上的一缕恐怖的白烟,接着是一群男人的调笑声。 女人垂着头,立刻昏死了过去。 「这是什么?」顾年祎看完影片,惊讶道。 李邰收起了手机,说:「有什么感想?」 「恐怖。」顾年祎如实说。 「这是之前调查中一个同党的手机内的视频,这只是其中一个。用滚烫的铁片,烫奴隶的身体甚至隐私//部//分。这还只是,最普通的……」李邰张开手,指了指天,「我们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和国度,有健全的司法体制和治安系统,我们仅仅是其中微小的一部分。」 「而这,就是我们现在着找寻的事情。乌溧所在的控制的全球范围内的走私集团,其本质还是要打造以中亚为核心的枢纽,但他们所作所为,不是正常人能够想像得到的罪恶。」 「你觉得,在这种酷刑之下,人能说出秘密的概率有多大?」李邰说,「或许你可以问问自己会不会说?」 「我不会。」顾年祎淡淡道,「酷刑对我没用,因为我不怕痛。」 「如果是许洛呢?」李邰手指向地说,「许洛在你面前,他被做了你根本无法承受的事情,和视频中的人一样被对待呢?你见过乌溧吧,你知道他曾经对许洛做过什么吧?」 「……」顾年祎的瞳孔开始飘了起来。 「试想一下,一个和乌溧一样的,甚至比乌溧更残忍的人,当着你的面折磨着他,你会怎么办?」李邰道,「为了让他们尽快放过许洛,他们要求你说的秘密你会说出吗?」 「……」顾年祎犹豫了一下,闭上眼道,「我不会……我应该不会……」 「那我反过来问,当你在被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比如卸掉你一条胳膊一条腿,你觉得,那时的许洛,会说出秘密吗?」李邰问。 十二月的天气寒冷,海潭的风更是混合着寒潮湿气,刺骨冻人。顾年祎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从裤袋里开始摸烟和火机。 「我说吧。」李邰耸耸肩膀,「你肯定需要烟。」 顾年祎点了烟,抽了两口,把自己恐怖的设想给压入心底,道:「……李队问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你理解许洛这么做的用意。让秘密永远是秘密的办法就是忘记秘密。」李邰说。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顾年祎眯着眼,在烟雾之后看着李邰,「为什么你会和我说这些。」 「因为这句话是他和我说的。」李邰背着手,郑重看着顾年祎。 顾年祎鲜少在他的脸上看见这副表情,多数时候他总是理直气壮又迂腐,油盐不进的老派干部作风,但顾年祎在这一刻,看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 「让秘密永远是秘密的办法,就是忘记秘密。」许洛垂着眼,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李邰,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连嘴唇都白得要接近肤色,嘴唇和脸颊也有些肿,「请你保存好,然后,尽快给我安排治疗。」 「你想好了?」李邰道。 「想好了。」许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双眼发直,「虽然你和我说了很多什么……人间大义,我仍然觉得关我屁事,但是……你也说得对,顾年祎是你们的人。」 许洛看着李邰,表情有些淡然又带着讥讽:「这张牌捏得真好,李队长。有时我就在想我是否需要在心里给你重新做个评估,你在这几次和我的合作中都让我重新认识了你。」 「顾年祎那边你准备怎么交代。」李邰道,「你真觉得他会接受吗?」 「那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许洛转身走了两步,「再说,我也不想天天过这种日子了。」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是我,条件也不差吧,被人折磨得一身病痛也不配被爱,我希望最好的结局就和他玉石俱焚。」许洛看向李邰,「可惜他死得太容易了,我也没有什么更高的价值。如果我能像电影里那样,拿着炸//弹去往他们的住处,一个炸//弹下去把他们全炸死,一了百了也好。」 第332页 李邰道:「可你不能这么做。」 「是啊。」许洛眼里涌上了一层雾气,「李队,所以此刻你觉得,我除了能这么做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李邰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谢谢你。」许洛道,「顺便给顾年祎安排一些工作,能晚一点见到我就晚一点见到我吧,或许过几天我能想起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也能让他不要那么伤心。」 「你永远不记得他了呢。」李邰问。 许洛对着他淡淡笑起来,没有回答他的话。 …… 「办法有那么多!!!」顾年祎坐在石凳上,双手抱头喊道,「明明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对于他伤害那么大的!?你为什么不劝阻他?你为了目的也不择手段吗?!」 「你先冷静一下。」 李邰站在他面前,背着手:「许洛不是临时起意,他虽然对对方不熟悉,但是对对方的手法很熟悉。我猜测,他从一开始的想法就不是想治疗自己的疾病,他知道,你们早晚要知道这个秘密。」 顾年祎看着地面:「秘密是在……」 「有一颗很小的晶片在他的牙齿内,晶片有部分目前正在给技术破解,你能想像到这么小一片,藏在一颗假牙内,藏了三四年。」李邰说,「你还觉得我们能小看他们吗。」 李邰还补充道:「他拔完牙的第二天,嘴都不怎么肿。东西是我亲自来海潭取的,取完之后联络了医院安排入院并且签署保密治疗协议。之后再三询问他是否要看护,他觉得自己还是想单独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之中,他想让自己没有那么多的牵挂……」 顾年祎摇摇头,感觉灵魂都被抽走:「……他这几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两个人沉默着,顾年祎虽然觉得难以接受,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但这感觉过后,他又被冷风激得清醒了半分,他回忆了一下李邰刚才的话,勐然意识到了他喊李邰出来的原因道:「你把东西交给技术了吗?」 「嗯。」李邰说。 「等,等下」顾年祎紧张道,「你交给了谁!?」 「省公安厅的物证鑑定中心,全省最好的专家都汇聚在那边。」李邰说,「所以你放心,这个东西肯定近期会有答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年祎道。 顾年祎把今早见到林濮,和昨天自己本身要起身去往祈山却遇见了何甜的事情告知了李邰,李邰听完脸色都变了。 「你怎么不早说?」李邰一把抓住他衣领。 「……我也是刚才想到,而且我真的想像不出是……甜姐。」顾年祎微昂着头,「我不敢相信是她做的。」 「……」李邰松开了他的手,道,「这事我来处理,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顾年祎道,「而且现在也不确定是她,你能不能先不要找她麻烦或者……打草惊蛇。」 「嗯。」李邰点点头,「我当然有数。」 第154章 生日夜 当顾年祎说出这些话,胸口淤积的钝痛才稍微轻松了一些,否则,这些感觉会无时不刻告知他如今他正在经歷的事,也在反覆挑战着他的极限。 「放心吧,我们正和海潭警方联合搜捕,他们这群人是跑不出去的。」李邰道,「只要人一现身,我们立刻行动。」 「好。」顾年祎说,「我也会随时待命。「 消息倒是来得很快,在下午五点的时候,警方就在出城的高速公路处发现了疑似嫌疑人的车辆,当时正在高速行驶中。 于是几辆警车在附近设卡逼停,五点十分的时候,目标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接着直接冲破障碍,毫无顾忌地在道路上霸道行驶,场面一度相当的混乱。因为生怕道路交通因此瘫痪,警方以布防为主,追捕为辅在行动着,没有太大的动静。 「给我全力追捕。」李邰说,「不管用什么手段,直到找到他们为止!」 六点刚过,顾年祎坐着李邰的车去往现场,车辆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对讲机内开始播报当前的位置和情况:「李支队,人已经找到了,人已经找到了,并非目标嫌疑人,并非目标嫌疑人。」 「什么?那车上的是谁!」李邰问。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看起来非常害怕,似乎是被胁迫的。」警察说,「他一直强调自己是被害的,让我们不要抓他。」 李邰看了一眼顾年祎,对着对讲机道:「我是问,目标人物是不是不在车内?」 「对,没有见到。」对方道。 「我们还有三公里,马上到。」李邰说。 到达了现场之后,警方因为设置了通行关卡后交通出行了短暂的拥堵,但在交警的配合下也逐步疏散了。他们见到了车内的男人,是个约莫四十来岁,谢顶,穿着一件破棉服正在发抖的黑皮肤男人。 「靠。」顾年祎一看这情况就大致了解了半分,气道,「他们是不是早就出城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人抖着说,「他们说如果我不照做就要杀我老婆小孩,事成到了地点会给我十万块钱。我想路途不是很远……」 顾年祎没有听下去,而是愤愤坐回了警车内。 「顾年祎。」李邰在询问完情况后来找他,看他把自己锁在里面,就敲敲车窗。 第333页 顾年祎把车窗摇了下来,李邰道:「我们现在……」 「他们大概率要去往弥州,但不走国道,我们可以从小道追捕。」顾年祎双手牢牢握住方向盘,「我们不如……」 「顾年祎!」李邰道,「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一直和他们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那我们怎么办!」顾年祎激动道,「在这里等着??」 李邰又敲了敲,道:「开门。」 顾年祎给他开了副驾驶的门让他上来,李邰坐上来道:「总之,不必要和他们作纠缠,浪费更多的警力人力,很容易最后一事无成。」 「如果还有伤人事件怎么办?!你也知道他们的兇残程度吧!?」顾年祎说。 「忘了,还有人在我们这里吗?」李邰道,「我们现在不如把目标先放在她的身上。」 「……」顾年祎咽了口口水,单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脱力感随之而来,让他那瞬间又回到了汪呈离开的夜晚。 「到底有谁还能相信。」顾年祎手重重拍着方向盘,喉头髮出了痛苦的沉吟,「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到底还有谁可以相信……」 李邰没说话,他看着窗外,手肘搁在窗口处:「那就谁都不要相信,包括我,也包括许洛。发现案件真相当然是个漫长又孤独的过程,谁也帮不了谁,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能知道这一点。」 灯如流星快速闪烁过排排的光影,拖拽出温柔的后尾,身后的警笛声响成了一片,顾年祎开着车,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 一天的时间过去,顾年祎在路上的时候就得知许洛不想住在精神卫生中心,他被安排了和他们不在一起的酒店,也有人会看守。 现在想想,许洛也不是真的自杀……确实没必要待在精神卫生中心里。 顾年祎想到这里还是心有余悸,他忍不住问李邰:「是你和许洛提议准备自杀假死的吗?」 「因为至少需要一个契机,而不是直接就入院了。」李邰说。 顾年祎对有这样的想法都表示不能理解,更别说什么自杀了。 他到达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毫无收穫的一天,顾年祎的心情也更为复杂,不好不坏,更多的是迷茫。 和谷新新孙城明他们同步了一下如今的状况,告知他们如果明天再没有消息的话,他们要么要先继续祈山案的调查而不是在这里继续等待,要么就要回黑溪,顾年祎知道,他们迫切需要揪出那个「内鬼」来。 哪怕并不情愿。 顾年祎回到房间一会,洗完了澡,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许洛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有人吗?」 顾年祎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声音是许洛。 许洛不是和他们不住在一个酒店内吗? 顾年祎走到门口,先从猫眼里看了一眼,之后看清来人真的是许洛后才给他打开了门,许洛从门后露了头,神色轻快道:「嗨,我以为你睡着了。」 「你怎么……你不是不住在这里吗?」顾年祎道。 「有个警员要回来,李队长找我有点事,顺便来看看你。」许洛说,「我能进来吗?」 他背着手看着顾年祎,一双眼弯弯带着笑意,在灯光下柔和如丝缎。 「嗯。」顾年祎放他进了门,道,「这里比你的酒店条件差多了,晚些时候让人送你回去。」 他还没说完,才注意到许洛手里拎着个袋子。他把袋子放在桌上,转头对顾年祎道:「给你的。」 「……」顾年祎走过去打开,才发现是个盒子,在透明的薄片之内,可以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他惊讶地打开了盒子,内里是个白色的奶油蛋糕,上面用红色的字写着「happybirthday」,还有一根和字颜色相近的蜡烛。 顾年祎想说话,话却卡在了嗓子口。 「我想你在外面办案了一天,谁都没提起过你的生日。昨晚的时候你又那么不开心,或许我在的时候,也会给你买个蛋糕吧。」许洛说,「但是大蛋糕不预定没有办法,所以……嗯?」 许洛的眉毛搭了下来,看着面前垂着头,慢慢搓了搓脸的顾年祎:「……又哭啦。」 「……没有。」顾年祎的嗓子哑了,他转过身去吸了吸鼻子,低声辩解,「我平时不这样。」 「哪有?」许洛笑起来。 「动不动就哭。」顾年祎说,「你不要误会。」 「那吹个蜡烛吧。」许洛说,「打火机。」 他对着顾年祎伸开五指,顾年祎从兜里掏出来放在他手上,短暂停顿片刻,失神地垂下了手来。 许洛点燃了红色的细长棍蜡烛,给他放在了蛋糕上,道:「许个愿吧。」 「许愿……」顾年祎无奈地笑笑,「我希望你记起我。」 「说不定会哦。」许洛双手合十,放在眼前,他笑得很温柔,「说不定,你许完了这个愿望,我就记得你了。」 「你的语气真的很像在哄孩子。」顾年祎说。 「是吗。」许洛靠在椅背上,「那以前我会说什么?」 顾年祎摇摇头,他闭上眼,双手交握着靠在额心,嘴唇微动在默念着什么。许洛没有什么表情,透过摇曳的烛火,一动不动看着顾年祎的脸。 顾年祎倏然睁开眼,探过身子,吹灭了蜡烛。 第334页 时钟走过十二点,顾年祎的生日结束了。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这个生日我盼了很久,因为这是我第一个和你一起过的生日。」顾年祎双眼盯着桌面,手牢牢握在一起,阻止它细微的颤动,「但是,我想了很多个版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许洛撇开眼,道:「对不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用道歉。」顾年祎摇头道,「时间不早了,你和李队长谈完话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太晚了,我在这了住一晚就好。」许洛道。 「警队这里包场了,估计没有空房。」顾年祎说。 「我就住你这里吧。」许洛说,「我睡沙发就好。」 「……」顾年祎眉头一紧,慌忙道,「不行,我……我去让人安排一间房……」 但他多少也不太放心许洛单独一个人,想出门又折返回来,虽然这样的想法过于神经质,现在的许洛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花瓶,推倒就碎,要一直捧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也捨不得许洛消失在他眼前。 顾年祎没有办法,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个圈。 「我睡沙发吧。」顾年祎最后坐在了沙发上。 「……」许洛道,「其实床也够大,我们两个人……」 「许洛。」顾年祎看着他,「我睡沙发。」 许洛道:「好吧,晚安。」 他坐在床上,微微歪头,像个好奇的小猫咪:「顾警官,我其实有记起一些零散的片段,所以如果我们是恋人的话……我会喊你什么?」 「等你想起来不就知道了。」顾年祎双□□叠在一起伸长,双手枕在了自己的脑后。 「可以让你开心一点。」许洛双手撑在身后,「我感觉得到,你真的很在意……而且,我的直觉一直很准,这里我唯一觉得可靠的可以信赖的,也只有你了。」 顾年祎看着天花板,他笑了笑:「有这句话,我已经很开心了。」 第155章 彼此 许洛就睡在他不远处的床上。 他唿吸均匀,已经睡熟了,薄薄的灯光打着他的眉眼,像个漂亮又精緻的人偶,他把手背贴着脸颊枕着,手牢牢攥着被子。 和许洛耳濡目染,顾年祎知道这是个极无安全感的动作。哪怕他们是在同一个空间之中,许洛也没有完全信任他。 尽管对几天前的彼此,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夜晚,他们两个人近在咫尺。但今晚显然又无比的陌生。曾经可以尽情拥抱亲吻甚至更大胆的事情,如今…… 顾年祎有种感觉,这个漂亮的躯壳里装着的不再是原本人的灵魂,但这么说又不太贴切,他明明就是许洛,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可是他忘了很多事,包括他。零散的记忆里装着一些美好的碎片,竟然都不包含自己。医生尽管一再强调这些记忆的随机性,顾年祎却很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给忘了。 顾年祎想到这里翻了个身,胸口闷着气喘不上来,用手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蜷缩起了身体。 …… 梦中又开始走入黑暗。 黑暗的漩涡之中,有无数扇通往真相的门,顾年祎是站在井底的观测者,是看着天空却无法跳脱,也无力攀爬的人。 脚底开始涌现黑色的泥水,当它没过自己的颈部,顾年祎双手向上无力伸着,迎接即将到来的窒息感。 「顾警官,顾……」 「!!」顾年祎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第一反应是,「人找到了吗?」 「?」迎面来的是许洛莫名的脸。 「……」顾年祎胸口起伏,左右看着如今的状况,才发现自己是又深陷进了梦境,索性坐在沙发边冷静了一会,道,「几点了?」 「凌晨四点吧。」许洛一只手还凌空举着,道,「我听见你在做噩梦,就把你叫醒了。」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顾年祎站起来,「我去外面站会,你睡吧。」 「没事,我也有点睡不着,你不用离开。」许洛坐到他旁边,看着他,「顾警官……我……」 顾年祎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有点激动道:「是想起了什么吗?」 「不是。」许洛道,「我想问问,乌溧是死了吧。」 乌溧。 顾年祎刚从梦魇里挣脱,又听见另一个梦魇的名字,瞬间觉得烦躁起来。尽管他知道,许洛问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他点点头,「他死了,那天那个抓住你的男人不是乌溧,也是我们现在正在追捕的通缉犯。」 「他和乌溧是什么关系呢。」许洛想了想,道,「其实这部分的记忆也有点模模煳煳的,我记得乌溧死了,我也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一直住在他的家里。」 顾年祎心里有点泛酸,苦笑道:「是啊,你连他都记得,却不记得我。」 许洛双手撑着沙发道:「可我只能回想起大学时候的一点时光了,他会有些让人着迷的魅力,但我现在应该已经没有感觉了。」 「想到他,你没有感觉吗。」顾年祎侧头问。 许洛双眼迷茫地摇摇头:「没有,或许是时间太长了吧。他是一个模煳的影像而已……」 「其他呢。」顾年祎想知道他还记得什么,又害怕这些话激起了许洛的回忆,只能一点点去试探,「想不起来了吗?他对你做过什么?」 第335页 「不太记得了。」许洛笑笑。 顾年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跟这个人争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吃乌溧的醋,在和许洛的谈话里,顾年祎也在观察着许洛。 仅仅是一次治疗,他并不觉得许洛什么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之前是他和乌溧漫长得十年。许洛只是在刻意规避而已,到底是真的失忆造成的,还是许洛在说谎,而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许洛……」顾年祎道,「以前总觉得你带着一层包袱。哪怕是对我,也难得看你敞开心扉说话,你总是让我感觉你会离开我。」 许洛看着地面的地毯,正用自己的光脚慢慢蹭着,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 「你这样也挺好。」顾年祎抬手想摸摸他的头,想想,又再次放了下来,「再睡一会,等天亮我们就回家了。」 …… 如果许洛一直没有恢復记忆,有没有可能让他重新喜欢自己呢? 顾年祎坐在车内,车正向着白津的方向行驶,顾年祎没有比此刻更想回到那个地方了。 疲惫让他想念家赋予他的归属感。 他和许洛一起坐在后座,上车之后,许洛就一直在和比他们先离开海潭一步的林濮打电话。林濮始终不放心许洛的安全,也似乎对许洛失忆之后对他的不亲近耿耿于怀,在电话里唠唠叨叨一大堆。 他本身不是那样的人,顾年祎又不能苛责许洛为达目的的手段和他的自私。 但凡为恋人和朋友多想一些,这件事会不会就有不一样的转机?这些都是后话了。 顾年祎虽然看着前方,余光却一直在撇着许洛。 那句话,也就不断不断浮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他一直不好,能不能重新爱上自己? 仔细想来,他和许洛真正在一起,应该也是他先动的心。尽管许洛之前很喜欢逗弄他,但顾年祎能感觉得到自己和他在一起时候许洛的态度,他们明明是经歷了很多常人无法想像的危险事情,那些经歷很可能也是人们常说的「吊桥效应」。 但那些心动之后,恋爱的感觉是实打实的,顾年祎没有迴避自己的感觉,一直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下去。 「顾警,顾警——」 「嗯。」顾年祎回了神,才发现许洛已经打完了电话,前面副驾驶的谷新新正在回头喊他。 「怎么了。」顾年祎掀起眼皮道。 「前面就是服务区了,下去吃点东西吧,之后我们就一直往后开了。」谷新新道,「你不饿许医生也该饿了,求你别拒绝。」 「……」顾年祎心道我又没说不休息,就应了一声。 到了服务区,不少人下车上厕所并买了些吃食,顾年祎去给许洛买了几个粽子,许洛道谢接过,又被顾年祎拿了回去,给他把绳结解开帮他剥取。 几圈绳子顾年祎解了一会,许洛看着他的手道:「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是因为我?」 顾年祎低着头给他剥粽子皮,声音沉闷:「不全是。」 「那是什么,要不说给我听听?」许洛道。 顾年祎把外层皮剥开,仰头嘆了口气:「我一会要去见何甜。」 许洛似懂非懂应了一声:「那是?……」 「从小我就和她在一起,我把她当自己的亲人。」顾年祎把粽子递给许洛,开始剥第二个,「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当时也在现场,是侥倖活下来的人。很多年来,活下来的人常常会因此自责,所以对我也加倍的好……她留在了黑溪之后,在工作上生活上对我的照顾太多了。」 「魏叔叔说过,她是个聪明漂亮的警察,在一线不输男性,是我们刑侦最坚强的后盾。黑溪一直被称为科技卓绝的城市,她也是贡献这份荣耀的一员。这些年我也依靠着她的帮助,破获了许许多多的案子。」顾年祎盯着地面,机械地往自己嘴里塞入了食物,「我还存在着一些侥倖的心理,因为我想不通她这么做的原因。」 许洛显然没有听懂他这段话,但他也知道,顾年祎未必需要他懂,他只是想倾诉出来而已。 顾年祎在承受着的压力,可能比他自己想像的还要大许多。 许洛犹豫了一下,接着抬手抚摸着他的后脑,道:「虽然我的安慰无济于事,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但是我是不是可以说些什么话,让你轻松一点?」 顾年祎摇摇头,他伸手覆盖在了许洛的手上,看许洛没有抽回,他就虚虚握住。 「谢谢。」顾年祎说。 「不客气?」许洛温柔笑着,接着握住他的手,「或许这样……你的感觉呢?」 许洛的手有点冰,柔软的触感,又有稜角分明摸起来凹凸的骨骼。 他像在耐心地,给他的病患开导:「有没有舒服一点。」 「你做这些,是为了补偿我吗?」顾年祎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指说。 「算是吧,虽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许洛说,「你可以按照我们平时的相处模式来,可以帮助我恢復,也可以让你不要那么痛苦。」 「平时的相处模式?」顾年祎反问。 「嗯。」许洛道,「虽然有点别扭,但你不是说,我们是恋人吗?」 他看着顾年祎,两个人四目相对,顾年祎面前是一双澄净的眼睛。 他忍不住抬手抚摸他的脸颊,微微凑近,马上就能感觉到许洛屏息瞪着眼、有些意外看着他。他的反应很羞涩,和之前他们交往时的大胆粘腻比起来,又让顾年祎感觉到了一个人身上不同和微妙的心动感。 第336页 「……我们会接吻,这样也可以吗?」顾年祎低声说。 第156章 故人 「……」许洛咽唾沫的声音,顾年祎都听见了。 他能感觉到许洛有些惊讶,但没有抗拒也没有害怕,他有点感觉到许洛对他的警惕放低了,这是让他无比惊喜的事情。 然而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有人敲了敲车窗。顾年祎和许洛两人迅速弹开,他狐疑看了一眼窗外的谷新新。 因为车窗的贴膜,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谷新新当时敲了一下车窗,可能仅仅是怕自己坐进来看见什么吓到车里两个人也吓到自己。 小姑娘确实冰雪聪明,顾年祎想回去得请她喝个咖啡。 她打开门,看他们俩坐在两侧也不交流,一副刚刚分开的心虚样子,就瞭然道:「许医生,你休息好了吗。」 「嗯。」许洛笑笑,「好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顾年祎在一旁没话找话吐槽。 「他好你也好啊。」谷新新吐吐舌头。 顾年祎简直想跨过座位去掐死这小丫头,也不知道这句玩笑有意无意,虽然他们俩的关系从未在警局内公开过,但大多数人已经默认了他们俩之间有暧昧。而方才这模模煳煳转瞬既逝的情动过后,臊得他面红耳赤的感觉,特别奇妙。 倒是许洛,听完这句话后一直笑个不停,谷新新问他在笑什么许洛也不回答。 「你到底在笑什么。」顾年祎终于也忍不住问。 「没。」许洛揉揉自己的额头,指着谷新新道,「我……好像又想起了些,是不是我刚来这里,是你给我带了咖啡?」 「对!!」谷新新马上拍手道,「你这不就想起来了吗!」 顾年祎瞬间背都打直了,一脸不可思议看着许洛,他居然连谷新新都想起来了。 顾年祎嘆了口气,生无可恋靠在了椅背上摇了摇头。 许洛什么时候才能多想起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 …… 下午两点多,车辆到达了黑溪市公安局。 当他们其他人回到了警局内,顾年祎知道这里一切都在照旧进行着,但一切又有微妙的不同。 顾年祎脱掉了外衣,屁股还没坐热,就大步流星往审讯室的方向走。来时的路上他和李邰虽然没有交流,但他知道,回来之后他需要直接面对的人,就在审讯室内等候着他。 走到门口时候,他按了密码,在冰凉凉的铁门之前,推门的手顿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推不下去。 身后伸过一只手,再一次按了密码,之后直接把门给打开了。 李邰擦过他的肩膀,走进了审讯室内。 顾年祎在门口看了一眼,看见何甜就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她看见顾年以后眨眨眼,没有说话。 顾年祎只好跟着李邰走进去,坐到了他们对面的位置上。 尽管在这里他审过了不少的嫌疑人,顾年祎也从没有想到,自己和如亲人一般的人会以这样的姿态相对。 用什么话开头才会不那么奇怪。 尽管在路上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但顾年祎从推门那一刻起还是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 何甜倒是没有忌讳,她直接开了头。 「许洛找到了吗?」何甜问。 「……」顾年祎点点头,他不敢看她,只能看着桌面道,「找到了。」 「找到就好,他的定位是加装在手机上的警用定位,其实并没有违法。」何甜说,「只是我提前收到了消息,我担心你们找不到许洛的踪迹,所以擅作主张通知了海潭的警方,幸好你们找到了,他没事就好。」 「确实,在这件事上你算是立功,否则许洛现在也下落不明。不过你该怎么解释这些呢?」李邰把几张照片甩到了桌面上。 照片上,顾年祎看见了背对视角的许洛,他正在打电话,照片的视角就是他正在打电话的侧面,背面。 「这是你拍的吧。」李邰单手指着照片说,「我找到了监控视频录像,虽然没有直接拍到你拍照的画面,毕竟你对这个警局内每一处监控的位置都很熟悉,但我们找起来也不会那么麻烦。」 没等他说完一半,何甜就抬手道:「不必了,这些照片确实是我拍的。」 顾年祎唿吸一滞,声音都颤动着:「……真的是你?」 他双手拍着桌子站起来:「为什么?」 「你和旗山二中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潜伏在公安系统中那么多年?目的又是什么?」李邰也跟着说,「你知道培养一个你这样的技术人才需要花费多少年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矇骗所有人?」 何甜摇摇头,她闭上眼道:「虽然这么说也不可能获得原谅,但我有苦衷。」 「你们可以放心的是,我从进入公安系统开始,没有向外人透露任何的情报。」何甜睁开眼,看向李邰,她的眼神不再泛光,黯然的像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水,「何甜其实不是我的本名,我在十六岁之后被人带到了北城学习,后来也靠上了北方的大学再读研究生,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有另一个名字。」 「我叫丁笑。」何甜说,」甲乙丙丁的丁,笑脸的笑。」 「……」顾年祎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丁笑……?」 那瞬间,他恍然知道了这个名字从哪里听过。 第337页 他马上从手机里开始调出一直没事就会看两眼的照片照片,接着指着那张被他标了名字的毕业照上的人,放大看了个仔细,又看向了何甜。 起先,他觉得一点都不像,上面的女孩是个短髮的女孩,面无表情看着镜头,穿着当时学生习惯穿的短袖夏季服装。可是再仔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开了的何甜的眉眼之间还是可以看出昔日的一些影子,他居然越来越像了。 和伍梦娟站在一起的丁笑,就是那个曾经被登报寻女的、与伍梦娟一起消失在旗山的女孩。顾年祎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现在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是一个和他如此亲近,胜似亲人的人。 「我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太小了,我今年都已经三十八岁了,即将迈入四十大关,让我去回忆一些十来岁的事情,本来几不现实。而且我实在不想去回忆这些事了……」何甜道,「这么多年我不说,只是因为我不想以受害者的身份自居,更不想一直活在痛苦的回忆里,仅此而已。」 「受害者?」李邰重复道,「确实,你可以说你是受害者。」 「我们每个从旗山出去的人,会有一个专门配备给带着的随行导师,他将带着我们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当我们从旗山出来去往北城之后,导师说让我忘记在里面的一切,就当丁笑已经死去。在他的帮助下我落了户,改了名,并且在那边我将开始崭新的生活,也不会再受到实验的困扰……」 「实验是什么?」顾年祎双手攥紧抵住自己的鼻子,只露出双目和紧拧的眉头看着她。 他无数次想像着实验的内容,但这一次,他才惊觉自己无限接近真相了,却又和那些他想知道的内容相去甚远。 「实验的内容,你可以理解为『行为控制』实验,通过身体和心理,以及其他药物的辅助控制达到让人完全依从的目的。」 「九十年代的时候,因为开放的社会环境和传统理念的冲突开始日渐明显,外界的诱惑让很多教育学者开始考虑,希望学生能够完全成为听话的读书机器才有出路,往后这些人会被送到各行各业,也可以进行针对的控制。就和笼养的动物一样,只要一点点驯化,都可以达到绝对控制。」何甜道,「我当时肯定不会知道这些,这些也是我之后长大了一些,离开了那个环境才渐渐思考到的,或许当时他们只是想把我们训练成听话的宠物。而我们本身就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优秀聪明也能接受无比超前的教育,用现在的话来说,我们被训练得足够自律,也正是他们需要的样子。」 「其实实验的内容,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复杂。实验这个词也仅仅是因为,它就是实验罢了。」何甜道,「以各种外界刺激不断试探你忍耐的底线,当这个值无限趋于0的时候,你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何甜说到这里,起了皮的干涩嘴唇微张,一字一顿道:「那里就是地狱。」 她靠到椅背上,长嘆了口气说:「如果现在让我回忆,我也说不出太多东西。因为记忆都已经断断续续不深刻,我只记得最后那漫长的一天,那天的毕业典礼……」 她顿了顿,摇头道:「算了,我不想回忆这个。」 「后来他们把我送到了新家,开始新的生活,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其他人的消息。当时的我有明确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名外科大夫,这是他们赋予我的人生责任。」 「但我偏不,我已经逃离了那个地方,他们当我死了,为什么我还要按照这个模式继续生活。」何甜说,「所以我来当了警察,在考上大学之后,我的那个导师也莫名消失了,像个没有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找我,控制我,我可能是个失败的实验品,并不需要他们再浪费精力去盯着,所以之后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变的不一样。」何甜说,「我变成一个崭新的人,一个警校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进入物证鑑定中心一路向上,经手了很多的案件,直到那件事……」 何甜忽然看着顾年祎。 「顾年祎,其实我……一直没有和你说的是,在你父亲去世的那一次事故中,我横竖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押运车可以准确知道我们组的方位,仿佛背后长眼,后来我终于在自己的袖章中,找到了一个很小的定位器。」 顾年祎瞳孔收缩,双手紧紧捏住了:「爸爸是因为这个才会被那些走//私贩知道确切埋伏方位的?」 「我知道当时只有我和魏哥活了下来,我也意识到他们可能从未放弃盯着我,只是改为了更为隐蔽的方式。但是我没有告诉警方,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因为我很害怕。」何甜说,「虽然警惕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找我麻烦,我把那个定位器拆除后,自己拿来研究,还做了一些给警队的东西用于日常的刑事侦查工作。」 「所以,你记得吗?」何甜道,「当时那个韩国人裴俊文的案子,我们追踪许洛在一个货柜仓库的时候,我也用了那种定位器,现在我给许洛手机装的,也是同样体积大小的。」 顾年祎隐约想了起来,眉宇间的痕迹更深刻了:「……」 第157章 回家 「你说你自己没有作过任何对不起警局的事情,这怎么解释?」李邰指着照片问。 第338页 何甜看了一眼,道:「是,照片是我拍的。」 「记得吗?汪队去世的时候说过,关于旗山关于实验关于警局内鬼,他们很早就成立了调查组『630』,也明示了当时确实可能是因为组内顾年祎的父亲正在调查这件事,直接间接导致了事故和悲剧。但这件事本身不是我透出的,一来我早就和他们没有联繫了,再者,我比你们还要恨他们。」何甜双手放到了面前的椅子上,「你父亲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是我自以为是的疏忽导致的,如果我早点发现那个定位器,或许……」 「你还是没说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李邰道,「何甜,回答重点!」 「之前我害怕他们找到了,之后的那几年没有人再安装监视和定位,也完全没有人找我,直到上个月,我开始收到威胁的信息,如果我不按他们的话做,会在公安内网曝光我曾经在旗山的经歷并且引导你们找出我就是内鬼的证据。而且如果我告知警察,我也会被曝光。」何甜道,「但他们的要求就是要我监视许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我试图对他们进行定位,最终也没有什么成果,因此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和你们坦白。」 何甜道:「但是,我没有想到许洛这么快……」 「……」顾年祎不知道说什么,李邰则道:「就这样?你说的都是一面之词,我们很难信服。」 「我知道。」何甜双手拍在胸口说,「你们完全可以调查我,我也可能随时被曝光甚至有生命威胁,既然事已至此,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们。」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你怎么样,世界上如果连公安局内部都不安全,怎么做到让群众安心。」顾年祎想了想,说道,「那么,你对实验的内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能记得一点。」何甜说,「很零碎,很杂乱,我可以写下来。」 「那么,毕业典礼那天,你们发生了什么?」顾年祎问,「现在的施量宇,在那个荒岛上千幸万苦搭建了一个密室,他究竟想和我们说明什么?而且,那些在实验中后来死去的人,他们又是为什么遇害。」 「问题太多了。」李邰阻止他道,「让何甜一点点讲。」 顾年祎啧了一声,握着笔垂着头,在本册上点了一笔。 何甜嘴唇微启,道: 「伍梦娟和我,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被一名男老师关起来性qing,在即将离开的那天,我们拍完了毕业照,所有老师们在庆功宴上开放饮酒庆祝即将离开这个非人待的牢笼后,趁着他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再次想找伍梦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当时想做什么,没有等他开口,梦娟就把他从楼梯口推下去杀了。」 何甜垂着头:「我当时被带走了,戴上了黑色的头套,再醒来已经在山间,已经在外面的世界了。」 「你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李邰说。 「嗯。」何甜说。 有人来喊李邰,李邰先走出了审讯室。内里只有顾年祎和何甜两个人,何甜看着顾年祎,道:「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顾年祎说,「甜姐,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不是为了逃避责任吧。」 「是。」何甜闭着眼道,「我发誓。」 「那如果再回到旗山,你能告诉我更多的事情吗?」顾年祎问,「我和我父亲,两代人,为了这个破实验辐射出的灾难,真的已经足够了。」 「你相信我吗。」何甜眉头耸着说,「毕竟现在都是死无对证,我没有办法证明我话的对错。」 「不知道。」顾年祎摇着头,「我不知道。」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只能积极配合调查,你们也需要对我作出其他的评估,所以在此之前,你和我也应该迴避。」何甜看着他道,「我想,这应该是我们近期最后一次见面了。」 走出审讯室,顾年祎回到了办公室内。许洛的事让他们的调查进度又耽误了几天,但整个组内其他的人还是在井然有序进行着工作。 顾年祎走入,发现许洛就坐在他的位置上,看见顾年祎来后,眼神才从紧张变得柔和了一点。 「顾警,你来啦。」旁边的一个警员道,「刚才和许医生说了一会话,他好像有点紧张,要不你带他去自己办公室吧。」 许洛坐在他的位置上,双手放在身前。顾年祎本来觉得,人失去一部分记忆之后应该不会失去自己的技能,但显然许洛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已经在这个地方没有办法正常去交流。 顾年祎看着他,感觉他像是一只方才从街边盒子里带出的名贵小猫。他脸上的伤口依然还在,因为他本身白净,所以在整张脸上的存在感很强。 顾年祎拍拍警员的肩膀,走到许洛旁边:「我手里事情暂时结束了,先送你回家吧。」 「家?」许洛看着他,「我家吗?我记得,我家在白津。」 「你在这里也有一个家。」顾年祎提起他背后的大衣,给他披上了围脖,道,「走,我带你去。」 …… ——「啪。」 灯打开,是有些冷意的室内。许洛的地暖关了几天,外面又没有出太阳,室内的湿冷寒意让许洛打了个冷战。原以为谁都没看见,顾年祎却已经出了声:「我去开地暖。」 第339页 「你对这里还挺熟悉的,我们以前在这里同居吗?」许洛走入客厅,把外套脱了,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手抚摸过桌面,「我好像有一点……有一点印象。」 「早上我们会在这里吃早餐。」顾年祎道,「因为工作很忙,一天里可能只有早餐会在这里吃,偶尔也会有你早回来之后给我做的晚餐。」 「我会做饭?」许洛疑惑道。 「当然不会,给我炒个土豆丝,然后点个四菜一汤的外卖。」顾年祎把包放好,瘫到了沙发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这就是你日常喜欢打发我的事。」 许洛拍了下手,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我就说,我厨艺可没这么好。」 「可是土豆丝真的很好吃。」顾年祎后脑勺靠着沙发背,看着天花板闭了眼,屋内还有许洛的气味,让人安心的气味。闭上眼,他们曾经的种种又会在眼前浮现。 明明不久,却好像回忆。 顾年祎睁开眼,看见自己上方是正在看着他的许洛。他吓了一跳,僵直在了原地没有动。 许洛探着头看他,似乎也没料到他睁眼,在阴影之中看起来,眼睛还有些圆圆的可爱,只是脸上的伤口又会让顾年祎浑身都不爽。顾年祎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抚了一下他的脸颊。 「……」许洛任他抚摸了一下,顾年祎才反应过来,收回了手。 「不好意思。」他坐起来道。 「没事。」许洛说,「你这几天很累的样子,是因为我吧。」 顾年祎笑笑,道:「也不全是。」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许洛低声问,「怎么办?」 顾年祎本来直视着前方,闻言,又把头慢慢靠到了椅背上。他们四目相对,许洛双手撑着椅背,这次又和他靠近了不少。 「答应我一件事,虽然这么说还挺自恋的。」顾年祎说,「之前救你,保护你,只是因为我爱你,你不要因此在想不起任何的前提下同情我可怜我,如果你一辈子都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我们也能从现在开始制造回忆。」 他看着许洛,莫名想到了今天何甜说的话,他明明和这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但今日面对面的时候他们好似刚刚认识:「其他的就交给我吧,你这样也挺好的。人如果因为记忆和经歷才能慢慢塑造成完整的人格,剔除掉那些痛苦的,或许才是好事吧,无论如何,有我在。」 许洛微微笑起来:「好吧,说实话,此刻有一点心动。」 「……实话?」顾年祎微微挑眉,「真的吗。」 许洛微微凑近他,顾年祎显然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他往后一缩,以为许洛要亲上来。许洛薄唇微张,半晌眉眼弯起:「顾警官。」 「嗯……」顾年祎咽了口唾沫。 「卫生间在哪里?」许洛道,「我想洗个澡。」 「……」顾年祎赶紧站起来,「这里。」 第158章 药片 忽然回到了曾经的一些感觉,让顾年祎一瞬间有些恍惚。 至少失忆之后和自己在一起的前几天,许洛还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感觉。他好像和顾年祎更亲近了,也和从前一样,特别喜欢没事逗弄逗弄顾年祎。 这样的许洛无疑是可爱又充满魅力的,所以他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去越界。 顾年祎唿出一口气,站起来去往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好几把脸让自己清醒。出去的时候客厅没了人,看见许洛正在自己的房间内,顾年祎顿时想到了什么,赶紧走过去。 许洛的房门半掩着,顾年祎敲了敲门,许洛让他进去。 顾年祎看见他正坐在床边,摆弄她的药片。 许洛的床头放着不少的药片罐子,是之前辅助他治疗的药物。 许洛拿起来看了几眼,扭开了瓶盖。 「许洛。」顾年祎站在门口,解释道,「这是你之前需要用到的药物,如果你现在觉得不舒服,不想吃,你可以不吃。等过几天我带你重新谘询专业医生,做完mect之后需要怎么样的辅助治疗,我们再决定用量。」 许洛的瞳仁聚在一起,仔细观察着这几瓶药的说明。 「我只要停药,我的思绪就会跟不上,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许洛说,「这几天没吃,是不是可以和你正常交流了?身体也轻松了不少。」 「嗯。」顾年祎道,「所以我让你,可以之后再吃……」 顾年祎的话没有说完,许洛拿着扭开的那个瓶子,忽然对着床一倒,哗啦啦落满了床铺。 红色、绿色、紫色蓝色黄色,各色的片状落了床铺上,看起来像被打翻成色素点状的颜料,洒满了整个床铺。 顾年祎走过去,道:「你这是干什么……」 话没说完,许洛抓了一把就直接往嘴里塞。 这动作让顾年祎背嵴窜起了一阵寒意。 「许洛!」顾年祎声音破了音,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钳制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许洛却动着自己的腮帮子嚼起来,听见了他嘴里黏腻的咀嚼声。 「……吐出来。」顾年祎双眼马上变红,焦急命令道,「吐出来许洛!」 许洛摇摇头,抬手掰开他的手,顾年祎因为他受伤不敢对他怎么样,抓得很松,也就给了许洛挣开的机会,他低着头笑了一声,抬手去拿水。顾年祎还在阻止他,语气全是恳求:「许洛,你给我吐出来,赶紧吐出来……好不好?求你吐出来……」 第340页 许洛捏了几颗,放到他的嘴边,对他挑了挑眉毛。 「……」顾年祎瞳孔震动,道,「不,不可以……」 「尝尝。」许洛勾着嘴角,嘴里还含着药,说话含含煳煳道。 「许洛……别这样。」顾年祎拽着他手腕,声音沙哑道,「我们俩,总有一个要清醒吧……」 「……」许洛微微歪头,咽下去一口,道,「真的不尝尝吗。」 顾年祎实在不知道许洛此刻在发什么疯,如果只是考验这种小伎俩,顾年祎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他希望许洛明白,自己可以为他做任何的事,但是他们不能这么伤害彼此。 「尝尝。」许洛又坚持道。 「……」顾年祎闭上眼,张了嘴,含住了一片药片。 药片入了口是奇怪的葡萄味儿。 顾年祎看着许洛咀嚼,许洛的小嘴微张,像极了小时候妈妈餵药的样子。这动作看起来就很想让人乖乖张嘴,顾年祎心里一横,张开,就着他的手把药把接下去的吞了下去。 草莓味儿,香蕉味儿,葡萄味儿,奇怪的味儿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水果糖精的混合物,而且是软的,居然咬开外层,内里是软软流心的。顾年祎嚼着,缓缓摇头,看着许洛喝完了水,低声道:「好甜。」 「……」顾年祎道,「这是药吗?」 「显然不是啊。」许洛喝完水双手一摊说,「看来我以前一直在骗你。」 「你从来没吃过药?」顾年祎惊讶道。 他忍不住又拿了几片往嘴里塞,还查询了一下帕//罗//西//汀平日里的样子,确认这几个真的就是普通水果糖而不是什么治疗药瓶,把许洛床头柜上一个个盒子都翻了过来,里面清一色的糖,甚至还有几个巧克力。 难怪许洛没有什么吃药后的症状,他隐约记得他精神不太好,不过他本身就有长期失眠的困扰,面色苍白的样子,现在想来,一切都又合理了。 「你为什么……不吃药?」顾年祎看着手里那些瓶瓶罐罐,好像在自问自答。 许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可能他也不想,只有你一个人清醒。」 …… 三天后,尽管在全国发布了a级通缉令,在所有的火车站汽车站以及进出口的关卡,宾馆酒店招待所一律张贴嫌疑人的样貌特徵,悬赏金额高达10万,但施量宇和其他人依然没有被找到一丁点的踪迹。 顾年祎之前还觉得他们会去弥州的别墅,但之后那边也没有动静。别墅内被装了监控,只要有任何的动静,都会被直接通知。 石沉大海之后,暗流在平静之下,仿佛等待着时机。 过了几日,恰逢顾年祎父亲的忌日,顾年祎和母亲去扫了墓。 和冬至临近,所以墓地的人不少。今年来扫墓的心情和往年不同,格外复杂,可能是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 张婧摆好了贡品,拿了个盆来给顾秋长烧纸。顾年祎在烟燻火燎里用铁钩翻动着里面的东西,星星的火点子就在那盆子里,在暗处燃烧闪动着。 「我就要找到真相了,爸爸。」顾年祎看着他的照片,「我会给您报仇,给当年所有牺牲的叔叔阿姨们报仇……我还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个人。」 张靖伸手过来揽住他,手勾着他的脖子抚摸他的脸颊,和他头碰着头挨在一起,看着那张顾秋长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顾年祎身上落了一层锡纸烧了的灰,他拍了拍站起来,对着墓碑鞠躬行礼。 几天了,会开了又开,几次都希望用许洛当诱饵引出施量宇,但李邰没有同意这个提议。许洛记忆的缺失让他变成了个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用的人,也就被施量宇晾在了一边。 而另一边,因为规避原则,顾年祎无法审理何甜的案子,李邰也没有和他说太多,也勒令别人不许说。从许洛牙齿内取出的那枚晶片正在被分析,但是顾年祎不知道物证中心会对这个东西如何处理,还是会被移交公安厅,找专人来处理。 果不其然,几天后省厅来了专家协同他们专案组继续跟进这个东西。而配合测算系统进行犯罪人物画像及接下去他们可能逃跑的路线,调动警力在全国可能去往的路线进行布控,也是测算系统重新投入使用之后第一次重大事件的测算运转。 人力财力精力的大量投入,是势必需要在这个阶段得到一个有用的结果。 在会上,张常道:「我们猜测这个牙齿内留存的还是和亚洲和东南亚地区『蓝色缪斯』线路的单线联繫卖家信息,只要我们掌控这部分信息就能揪出幕后黑手,也因此乌溧把这个重要的信息放在了许洛的身上。施量宇他们掌握的其他线路也都渐渐被我们知晓和掌握,所以这是一次绝佳的抓捕机会。」 「公安部对这件事高度重视,这件跨越将近二十年的事情,最终都需要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李邰道,「不留遗憾,竭尽所能,并且,不要再有牺牲!」 顾年祎始终不明白的还有一点,就是关于如今的状况。看来,所有的深仇大恨之后,那些曾经的导师一个个被杀。但是如吕凡,他并非是被学生杀死的,而是引导学生的父亲杀死了自己。 引导……所有的案子,都有「引导」。 时至今日,顾年祎也已经发现,控制、教唆、引导,这是比犯罪本身,要更可怕的事情。他也完全能想像,所谓的心理控制并不是像无稽之谈,它真实发生在我们的身边的。 第341页 无论是被害人还是罪犯,还是他们这群警察、检察官、法官,他们被心理因素控制行为导致最终结果的偏差的事情,也都不是杯弓蛇影。 和吃饭喝水一样,因为平常,所以规避不了,所以屡屡中招。 晚间的时候又开了紧急会议,顾年祎去参与后敲定了接下去的方案,这个方案是让顾年祎万万没想到的,他们要去往旗山,并且带着许洛和何甜。 当然这个方案也不是那么难以猜测,因为目前看来,最接近当年事情的人就是何甜。她不光接近,她就是当事人本人,所以肯定是要带着她。 这些天何甜又说了什么,顾年祎不知道,但之前何甜和他说过,自己能记起的也不多,她所能告诉他们的当然也很有限了。 该相信谁。 该相信什么? 顾年祎的体内,两股无名的力量在相互冲撞着,奔跑着,让他惊觉在下去自己得精神分裂。 纵然如此,他们还是踏上了去往旗山的道路。 …… 「哎,是不是快要圣诞节了。」孙城明坐在火车上,和顾年祎谷新新坐在一排,绿皮火车的硬座,车厢内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冬日里闷得发慌。 「我们不让宣传洋节,你少在支队长面前说这个。」谷新新坐在靠窗的硬座上对孙城明道。 「我悄悄说的。」孙城明用气声说着,又侧头去看顾年祎,「顾仔,你过年有什么打算没?」 「刚还是圣诞,现在又过年了?」谷新新吐槽道,「顾年祎是本地人,过年还能有什么打算啊。」 「谁不是本地人,我的意思是,一年一年这不也这么过了,我们这岗位是一年比一年危险啊,说不定就……」 「呸呸呸!」谷新新抬手就给他脸拍了一把,「一天天的,尽不说好话!哪儿有这么咒自己的。」 「万一你被调去省厅了呢,万一之后顾仔调去做经侦警了呢,万一之后一跃飞升了呢。」孙城明道,「都有可能啊。」 顾年祎笑着摇摇头,双指撑着太阳穴,他坐在靠走廊的那一侧,走廊的另一边是许洛。许洛正在看书,长指翻动着书页,修长脖子前倾伸着,怎么看都漂亮。 男人到底是为什么可以长那么漂亮。 「餵。」顾年祎忍不住从这头叫他,「饿吗?」 许洛侧头看他,笑着摇摇头。 「饿了和我说哦。」顾年祎说。 「嗯。」许洛又点头,之后继续看书了。 顾年祎探身回来,孙城明就啧啧了两声,在他耳边道:「许医生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哦。」 「嗯,我也已经习惯了。」顾年祎说。 「我感觉许医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有点……我该怎么形容。」孙城明斟酌考虑半天说,「单纯?」 「以前不是吗。」顾年祎随口道。 「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谷新新凑过来,「许医生以前对我们真诚的笑,有时候都觉得毛毛的,他真不是什么容易猜透的人。」 「对。」孙城明点头贊成道,「所以啊,说不定对你而言是好事。」 「哎,先把和阶段的事情过去再说吧。」顾年祎想了想,忽然抱着手臂,整个身子翻转过来。他们三个人坐一长条的椅子,这么一挤,谷新新也被孙城明挤到了窗边,「哎呀」了一声。 「干什么!」孙城明预感不好,用手肘挡着他,「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他们不肯告诉我目前的情况,你告诉我吧。」顾年祎道,「甜姐有说什么吗?」 「哇,他们真是一点都不和你同步啊?」孙城明对他招了招手。 「她就是告诉了我们里面的一些实验项目,比如之前我们就知道的电椅啦,还有鞭打,吊双手,很多。」孙城明道,「虽然学校内有所有的他们一年需要的东西,也有自己的食堂和小卖铺来改善伙食,但人在一个环境中闷那么久,就闷出了很多的事情。」 顾年祎道:「他说性qing的那个事情……」 「嗯,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本身环境压抑,一个控制不住就容易失控,至少最后结果是失控了。」孙城明道,「不过她说,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被放走了。」 「是啊。」顾年祎道,「许洛的照片里,那些人最后还在一起聚餐,里面并没有何甜。」 「甜姐这事儿复杂,如果她真的毫无保留说的都是实话的话,那她这些年活得也够辛苦了。受害者也好内鬼也好,我觉得还是可以相信她,她这么多年为局里做的贡献还不够么。」 「我知道。」顾年祎说,「我就是很迷茫,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了。」 「好了,先别想了。」孙城明道,「还有俩小时就到了,大山里超级冷,你带衣服了吗。」 第159章 山中 祈山县城在十二月的温度是零上二度,山中的温度肯定已经接近零下,并且播报了可能下雪。 这不是个室外作业的好天气,寒冷的气候因素很可能成为影响他们判断的关键性问题。 顾年祎刚前脚下了车,立刻感受到外面的气温很低,他快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不自觉缩紧了脖子,尽量让冷风不要灌进来。而他又偏头去关心许洛,许洛倒是很自觉穿得圆滚滚,羽绒服下是他两根细棍子似的腿,他的头本来就小,这么看简直就像个小头雪人那么可爱。 第342页 顾年祎想起和他打招唿,旁侧有个女孩却已经走过来,她热情地把自己手中的暖宝宝递给了许洛,在许洛推拒了两次后,还是坚持塞进了许洛的手中。 这一幕就让顾年祎很刺眼,一路上,他虽然和对方坐得远,但种种事迹让顾年祎对她根本喜欢不起来。 这个女孩叫简颖,是跟随他们上山的全国权威报纸的记者,也是仇虎的一个小弟子,他倒不是对仇虎这个人有偏见……好吧他就是有偏见,这种对许洛图谋不轨的人,许洛在记忆零零碎碎的时刻居然还对他有印象,顾年祎当即就差点气疯了。 不过,这件事和仇虎的关系也不大,之后她们的报纸会作为最官方媒体来发布整个旗山案件的始末,因此她作为特派记者跟随他们到访地点后一起上山,之后也会对事件做最权威的报导。 除了他们调查组,一些地质测绘专家,省厅来的调查人员也都跟随着他们上山去了,以及他们的调查获得了当地公安和政府的支持,总之这次的阵仗很大,绝对不是只有一个调查小组那么简简单单。 之前,在他们重案组侦办其他案件的时候,调查组也已经通过对当地居民对调查走访询问,得知可能出现的位置是在当年的小丰村一带。小丰村现在已经和别的村落合併,很多人也跟着迁徙离开。找到了当年的几个还在村落里的长辈了解,在零几年的时候,这里甚至发生过山体滑坡和泥石流,也就是那段时间死了不少的人。 「当时整个祈山大部分的村落都被埋了,小丰村是受灾最严重的,所以留下的人寥寥无几了。」顾年祎听了当地的警察说了事件始末,并且也告知他了他们可能发现了小丰村一处地方和他们正在调查的、描述的有些相似,就是这次他们要去的地点。 「所以泥石流基本可能已经把村庄给冲垮了,我们已经找不到了?」孙城明道。 「不,他们询问了很多小丰村的人,事实上他们这几年废墟上没有重建,只是在被掩埋的地方之上开垦了农田。既然这么多年没有人去挖,那么这个『旗山二中』,可能很好得被保存了下来。」顾年祎道,「很多地质专家也认同这一点,所以这次来就是准备证实这一点的。」 「卧槽。」孙城明道,「看来之前他们找了不少的东西啊!是不是和外界的沟通不畅,其实如果我们早点来,说不定案子就能早点解决了。」 「嗯,我们先上去,明天工程队就带队上山了。」顾年祎说。 「有人山上接应吗?」孙城明道。 「有,有当地老乡,也有当地的警察陪我们一起上去。」顾年祎说。 正说着话,一会就有人来找顾年祎,让他去一趟他们所在的停车场,停车场内几两越野停着颇有气势,围在一起,几个领导正在商讨着什么。 「我们看了天气预报,这里县城明后天预报会下雪,山中如果降雪的话肯定要封山,非常不安全。」李邰站在一堆人中间,比划着名说,「我们不可能让人就这么上去的!出了任何的事故,我们刑侦支队重案组的都需要负责。」 「可是现在人都这么来了,你又说不让上去,不是耍人玩吗?」另一个省厅来的专家道,「你们来之前就应该考虑到这里的天气环境恶劣的因素,而不是到了反而开始说我们不能上山了?」 顾年祎在旁边默默听了一会,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他们现在的处境,如果要上山,突如其来的天气的因素让他们上山非常困难,如果天气再继续恶化下去他们可能还会设险,但如果不上山,他们这次所有的准备可能就要白费了。 等待的时间很长,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他们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 但是整段听下来,他当然比较支持李邰,支持不上山的那一方,如果这么贸然上山,确实可能因如今的天气产生一些后果,万一有个闪失,太不值得了。 「山上就有老乡带着我们,也有村庄,我们还会在那边休憩。只要赶在封山之前上去就行,李队长,我们也不是不负责任,只是这件事本身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大的风险而已。」专家苦口婆心劝说道。 李邰看了一眼顾年祎,让他来发表意见。 顾年祎站到李邰那边道:「我也支持李队长的说法,陈队长,这件事我们……」 「就这么定了。」那专家道,「即可出发还天晴,如果再晚一些,很可能就来不及了。」 顾年祎:「……」 眼看着人散开,顾年祎询问李邰:「现在怎么办?」 「算了,之前也考虑到天气因素,当时我们就认为这么上山是没有问题的,怪我。」李邰看了眼顾年祎,「事已至此,走吧,跟上部队,我们先上去。」 …… 先头部队的人是李邰、顾年祎、何甜许洛以及他们其他调查组的成员,以及两个省厅派来的调查人员和地质专家,老乡和他们在半山腰汇合,上午出发,彼时还是风平浪静的,甚至还有太阳。 山路前半段没有那么难走,这些年山上的盘山公路修得宽了平了,在蓝天白云之下还挺诗情画意又坦荡的,但真正到了半山的位置,接下去的道路就不再和从前一样,也就又变成了难开的小路。 等真正到了地方,大约也花了三个多小时,彼时已经是下午的时候,天色也逐渐变了,下车之后的空气也明显变得寒冷。 第343页 不过,期间因为何甜被带着上来,顾年祎总算可以和她说上一会话,之前的大多数的事情他也都是听别人转达何甜这些时候的事情,其实他和何甜那么多年,感情基础也深厚,何甜就像是他的姐姐。 冷静下来之后,顾年祎觉得现在追究确实没有意义,如今保证何甜的安全,让她说出更多的事,或许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何甜和顾年祎上了车,许洛他们则是在另一辆车内,分开之后,顾年祎又开始各种意义上的提心弔胆。 「冷吗。」何甜看见他,习惯性关心道。 「不冷。」顾年祎自然接话。 他们俩说话很像从前,一个随意问一个自然答,总想着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该有多好。 简颖也是跟着顾年祎这辆车一起,她看见何甜后,就马上开始找她搭话:「你就是何甜吗?你好你好,之前在路上一直听他们在说你,你就是当年亲歷事件的当事人吗,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现在?」何甜说。 何甜的话是个问句,但也不知道为何在简颖的脑中变成了陈述句:「你现在还能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有没有其他有印象的事情呢?如果再让你回到那时,你可以回忆起什么?」 何甜还没反应,顾年祎先阻止道:「这里不是採访的地方,麻烦你不要这样。」 「我没有,因为第一次见到当事人,我有很多的问题想问。」简颖激动道,「不是光你们对这里有兴趣,事实上,很早之前坊间就对这里有很多很多的传闻。虽然你们官方保护得很好,但只要这件事曾经发生过,种种的蛛丝马迹都会出现。然后大家就按着这些线索玩探险游戏,慢慢拼凑线索,都想知道就是年代这个鬼城内发生过什么呢。」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是非常正规的官方媒体,不是什么三流小报。」简颖捏着她的录音笔,推了推眼镜道,「目前看来关注事件的网友们他们的猜测都还停留在胡乱猜想阶段,也没有完整的线索链,只是一些东拼西凑的乡村灵异小故事罢了。所以等你们这次来一趟,我们的网站微博各大头条都会完整发表这次的报导,还原一个真相的。说实话,我很期待呢。」 「何小姐作为当事人,请一定要给我们一些独家的信息。」简颖道,「拜託了,我们是专业的媒体人,绝不会漏报错报的。」 顾年祎嘆了口气,还想说什么,何甜阻止了他,并且道:「先这样好了,如果我有想要告诉你们的,一定会告诉你们,现在确实不是採访的时候,队内也当然不会让我说那么多,请你理解。」 简颖脸上马上出现了失望的神色:「啊,好吧。」 等到达了地方,他们几辆车停好,顾年祎他们下了车后就发现这一带的路人也非常难走。 期间他们刚下车,简颖就马上询问何甜对这里有没有印象,何甜摇摇头,没有作答。 「她十几岁的时候一直生活在里面,等被送出山去,途中也没有拿开遮挡的布,所以她应该不知道这附近长什么样。」李邰裹着衣服,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他抱着手臂道,「走,附近去看看。」 虽然道路难走,但这边也实打实是两个村落的交界处,所以当地的老乡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就在附近,他们先浩浩荡荡去了那边,看了住处,简陋但至少干干净净的,做好了它破烂的心理准备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不过等他们放好了东西,来不及去感嘆这里的闭塞落后,就被老乡带着前往了之前他们找到的疑似曾经旗山二中的地方。 这次许洛和顾年祎没有被分开行动了,他们俩穿着羽绒服走在队伍中间,听着那老乡说这里的情况:「当时泥石流把这里一部分的村庄冲垮了,后来积石在这里形成了小的土堆,你看,这里是山的断崖,断崖旁的地方被土堆埋起的,应该就是当年依山而建的学校的位置。所以如果可以把这里挖开,内部很可能就能看见学校。这里有个很小很小的洞,有小孩子钻进去过,说能看见里面很大,好像像个学校。但是因为这些年不许私自开挖,很多年前你们专案组刚成立之后,几次要求过来却因为各种因素没有办法,所以这些年政府对这片地界也保存得很好,就是等你们来呢。」 「所以里面甚至有可能完整保留曾经的样子?」几个带来的专家道。 顾年祎来到这里之前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看见这样的场景,这里比他想像得还要大,而且地理环境非常恶劣,如果当时真的围绕这里建造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学校存在,目光所及的地方实际上真的可以用荒山野岭来形容。 老乡带着他们去了可能是被掩藏起来的地方,几个人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夹风带雪了,那些之前预报可能出现的恶劣天气也随之而来。 泥沙石开凿的工程队进入山区,果然就在半路遇见了一场雪。渐渐的,小雪转大雪之后,队伍就迫不得已停在半路,封了山后车辆不可上山,反而让山上的人进退两难起来。 「车辆大概率是上不来了。」几个专家又围在一起讨论,一副方才强烈要求上山的人不是他们的模样,这下弄得李邰更暴躁了,他站在他们中间喊道:「我之前就说了会有这个情况,天气预报也报导了,怎么就不听非要让他们上来?这下好了,怎么办?我们反而是被困在上面的人!」 第344页 「现在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跟随一起上来的专家道,」我们想个办法,不如把这里先打开吧。「 一句话炸了锅,很快就得到了更多的回应。 「我们下不去山,食物倒是充足。」其他人道,「既然得到了政府批准可以开凿,我们为什么不先进去看看?」 「不可以。」李邰马上阻止,「如果你们现在进去,我保证不了每个队员的安全。」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 「别浪费这时间。」 「……」李邰觉得荒唐,看见顾年祎和许洛两个人站在一起,他俩的羽绒服一黑一白的特别显眼,此刻正盯着那地方看。李邰火气就上来了,走到他们旁边,道,「怎么的,你们也想进去看?!」 「我想去。」顾年祎毫不犹豫说,「他们说的对,待着也是待着,之前不进去是因为不被允许,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为什么不进去呢?」 「你……」李邰看向许洛,「你不会也跟着他发疯吧?啊?许洛?」 「……我都可以,反正我会跟着顾年祎。」许洛探着头,「来时路上听着他们说了一些,我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我想我从前一直对这个地方感兴趣肯定有他的原因。」 顾年祎看了他一眼,抬手把他的兜帽给带上,道:「李队长,我看那些人也没有很想徵求你的意见。」 李邰转过头去,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地方开始研究怎么挖洞了,怒气沖沖跑过去道:「你们别想啊!——」 「……冷吗。」顾年祎侧头看着许洛,看着他双手搓着抖动着。 「冷。」许洛说把手揣进顾年祎的口袋里,道,「这里真的好冷呀。」 顾年祎想伸手去抓住他的手,但是许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已经从他口袋里伸出来了。 「你觉得,里面会有什么?」许洛问。 「学校里有什么它就有什么吧。」顾年祎自己无趣插着手,回头看向已经积起的一层雪,「这雪不小,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个人缩在一起聊了会天,越聊越冷,雪打在他们的帽子上肩膀上,挂在许洛额长睫毛上,看起来更像是个精緻的瓷人。顾年祎一边看着他,享受这种寒冷但又舒适的二人时光,一边还是要悉心观察那边的动向。 直到。 「啊啊啊——」 「来了来了——」 顾年祎听见了动静,回头去看,那门口一阵骚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惊觉有时,大喊了一声「怎么了」也快步跑了上去。 断崖边,没有工程队的帮助他们只能用从老乡家里抗来的小钻凿机器去试着打开那小小的、只能容纳孩子的缝隙。 「这里稍微再大一点,好了好了好了,一点点磨!」 「土质不松动,只要拿打磨机慢慢磨掉边缘,一个个进去没有问题的。」 顾年祎看见他们正在对那小洞进行着掏空和打磨,明显可以看见小洞另一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视野也变得宽阔,而且并不是实心的墙面。在墙面不断被开凿出的时候,顾年祎甚至看见厚厚堆积物的另一端似乎真的有一个宽阔的空间,顿时胸口忽然涌出了一股激动,让他忍不住向前大垮了一步。 这后面是什么,真的就是曾经的旗山二中吗? 第160章 内部 开凿到一半,已经可以容纳下身型稍许偏瘦的人进去。 但是,上方的泥土层不是坚固的,此刻已经有一些碎石滑落,之后再挖大可能会有坍塌危险。 思考半晌,顾年祎主动要求当先行部队先进去,他体型好身手也不错,就是身高有点限制,他两脚蹬在两边的墙壁上,弯腰进去,很快就一个探身,直接钻到了对面去,矫健又利落地穿越了狭窄的小洞。 还没看清地形,后面就有人喊他:「怎么样啊!」 「过来。」顾年祎道。 顾年祎过去了,接着是孙城明,何甜和一个地质学的专家,其他人还想过来的时候李邰阻止道:「别过去太多人!顾年祎孙城明,你们带好摄像进去,有事就及时汇报,等把里面探索完全了其他人再进去也不迟。」 「我也过去。」简颖马上道。 「你等一下,如果后面真的有东西,喂!——」 简颖灵活得像个兔子,腰身一扭两脚就跨了过去,她拍了拍手中的灰,对着顾年祎眨眨眼,一副开心得意的样子。 顾年祎额角一跳,看看她,说:「跟上,不要擅自行动,如果你破坏了现场,我们有权利阻止你,必要的时候还会採取强制措施。」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怎么那么严肃啊。」简颖说,「我跟过不少刑侦支队大队的报导,就你们的事情最多……」 顾年祎无暇去和她争辩什么,想至少先把眼前的事情给搞定。他回头还想看看洞外,许洛还在那一端,但只能听见几个声音,他什么都看不见。 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基本可以用废墟来形容,但好在,上方是山体天然的遮蔽场所,让本身坍塌下来的泥土在外层形成了封闭空间,让内里成为了真空且保留得非常完整。 顾年祎拿着大功率的探照灯,因为光线阴暗,只有缝隙之间会漏入光来,所以他们四个人继续前进,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顾年祎的请求下又进来了两个人,还把大的勘查灯架在了四周,之后他们再想着里面走去。 第345页 地面都是一层黄土,哪怕外面在飘雪,这里也不会积起。顾年祎用脚蹭开那厚厚的沙土,想看看下方有什么。 「这里视野很开阔,你有印象吗?」顾年祎问。 「有一点,像以前的操场。」何甜左右看看,用脚并在一起丈量着这个空间的长度,指着正对着的地方,「那边,去那边看看。」 十分钟后,孙城明道:「顾仔,这里这里这里……」 顾年祎马上调转手中的灯光,在尘土之后,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老式木门。顾年祎去抚摸门把手,捏着转动了一下,然而并没有开。 「撬开吧。」孙城明道,「这么久了,这里的空隙都被尘土堵住了,应该是开不了了。」 顾年祎戴着手套,等待旁边的人把门打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这里发生一点坍塌,发生意外的事件。这么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顾年祎有点惶恐和烦躁,还有因为,许洛在外面。 他也不知道许洛怎么样了,他们进来,连进入加探路,如今又在这里等着人开门,前前后后已经快花了四十分钟,在里面的人浑然不觉,外面等待他们数据的人的心情一定也不同吧。 「顾年祎。」何甜叫他。 顾年祎正沉浸在思绪里,听见之后快步跑过去,道:「是不是打开了?」 打开的瞬间,手中的探照灯光下,飞扬起了尘土。顾年祎迅速拉起了下巴上的防尘口罩,用灯光打向里面。 「是条走廊。」顾年祎回头大喊,「里面是条走廊!」 「快快快,找人进来。」孙城明道。 顾年祎已经不管不顾走了进去,他惊讶地用探照灯左右看着,因为一些漏入的光线,让这里看起来处处都是重灰和浮尘。 「顾年祎——」 「!」 顾年祎被背后的人拉了一把,吓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何甜。 「吓死我了。」顾年祎道。 「你怎么单独行动呢。」和何甜一起进来的孙城明道。 「不好意思。」顾年祎说,「我就是有点心急。」 他的探照手电,对着周围晃过,慢慢勾勒出内里的样子。 「想不到,这里比我们想像得要保存得完整,多亏了几块巨石卡在了岩壁之间,让之后很多年都不被风吹雨淋。」何甜手指抚摸过门,道,「我觉得这里熟悉又陌生。」 「啪」。 大功率的探照灯把室内照亮。 被尘土蒙了的桌椅板凳,还有一块老式的粉笔黑板,灯光之下和浮尘之中,在安静和喧嚣之外,都像是隔空在和他们对话。 原来真的是这里,这里是真的存在的地方。 何甜站在顾年祎旁边,对着顾年祎的轻声道:「我有点印象,走廊的尽头就是一个拐角楼梯,我们仅有一个班级,其他的地方都是被锁起来的。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设备,简陋的电椅室、鞭打室,当然还有给我们看的电影院,和一些其他的娱乐设施。」 「最底层会有食堂,是一个圆桌小饭厅,我们吃前有祷告仪式,但有自己的一段祷告词。」何甜手指扶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在回忆。 「那个,楼梯,楼梯应该是在那个位置。」何甜说,「就是最后一天,伍梦娟把老师推下的那个楼梯。」 何甜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顾年祎的脑中就出现了一个场景,那是一条和眼前的走廊几乎重合的地方,他看见面前的一切逐渐褪色,变成了记忆中的样子。 是那天,他们在一个岛屿之中的施量宇想告诉他们的事情。 那里的场景和这里有微妙的不同,但他模仿的果然是这里。 「先离开先离开!这里灌入的风沙严重,要等人来开挖。」有人过来解释道,「顾警,我们先出去。」 「之后再怎么进来?」顾年祎询问道。 「明天等工程队的人上来了,把这里的风沙尘土给清出去。」孙城明道,「放心,明天白天雪停了,我们慢慢挖也不迟。」 …… 内里的空气不流通,配合着口罩待上一会就觉得唿吸困难,他们在里面已经待到了很晚,见到了他们想看见的东西,之后也没有什么他们能参与的,于是顾年祎又先行出来了。 外面的雪在黑夜里大到冻脸,顾年祎刚脱了口罩,灌进了肺里一股冷空气,又冻得浑身一激灵。很多在外等着他们的人都已经相继回去,但顾年祎一出去,就看见了在风雪中裹着军大衣的许洛。 许洛看见他,像个雪人一样马上跑过来,道:「怎么样?「 顾年祎在见到他的时候,终于一晚上紧张和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连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嗯,今晚应该是不进去了,等明天雪停了,地面温度升高,下面的人上来了我们再进去。」 「没有问里面,我的问你怎么样。」许洛说,「有没有受伤?」 顾年祎愣了一下,许洛神色担忧看着他,双手捧起他的手。尽管两个人都戴着手套,但彼此之间好像能传递着温度。他神色恳切外露,担忧着他的样子又很可爱。 周围还有人,顾年祎心里压着喜不能说,唿吸里都有笑意:「没事,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里冷死了。」许洛低声抱怨着,双手搓了搓他的手,抬头蹙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第346页 「现在。」顾年祎道,「等我,我报告完了就回去。」 「嗯。」许洛马上高兴起来。 …… 说实话,顾年祎有点惊讶许洛的反应。 他们驻扎的旅馆其实离这里不算太远,几辆车开个十来分钟就到了,分配好了住处,顾年祎和许洛他们被分到一个老乡家里。房间的床位有限,孙城明又非常识相,问顾年祎要不要和许洛一间房。 「没办法了,委屈你们俩挤一挤吧。」孙城明假装道,「这不是房间太少了,啊,许医生委屈一下哦。」 「……」顾年祎无奈地嘆了口气。 进了房间内,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虽然条件有限不能洗澡,但好在又热水,顾年祎给许洛拿了盆,让他可以泡泡脚。 许洛道了谢,看着那盆热气腾腾的水,两条白净的腿哆哆嗦嗦伸进去,终于发出舒服的嘆息声, 顾年祎坐到他旁边,自己也打了盆水,两个人的状态又奇妙又滑稽,在黑溪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这么舒舒服服放松一会,倒是在大山里开始了,以后这养生运动值得进入日常活动中。 想了一路,终于有了安安静静的环境,顾年祎忍不住说:「今天下大雪不方便……明天白天,我带你进里面看看吧。」 「嗯。」许洛随意应了一声。 「你对这些真的没有兴趣吗。」顾年祎问,「全都……不记得了?」 许洛两只脚划着名水:「也不能说不记得吧,只能说,我会想起我整理调查的一些资料,也会想起我做的一些事情,但是如果深入去想,它就变得很零碎,很……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去做这些,这些对我的意义又是什么,就是想不通这些而已,索性就不去想了。」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许洛莫名道。 顾年祎犹豫再三,对他说:「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有知情权。你记得乌溧曾经是这个学校,这个案件的一员吧。」 「记得。」许洛看着他,歪着头。 「你就是为了他来这里……」顾年祎说。 「不啊。」许洛打断他,「我是跟你来的,和乌溧有什么关系?」 第161章 变化 顾年祎看着许洛。 许洛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同样在注视着他,那眼神对于顾年祎来说,依然不是那么熟悉。 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有习惯。 但是顾年祎忽然心口升腾起一股异样的、不为人知晓的得意来,此刻许洛的手指挨着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让他这种膨胀感更加明显,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是他和许洛在一起这么久以来是从来没有过的,仿佛从前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压抑在自己心里的情绪,而在此刻,终于等到了一个出口。 他忽然抬手抓住了许洛的手,许洛的瞳孔一震,接着马上放松了下来,手指软软任他拉着,面部表情也在小灯下变得异常的柔和。 他现在是许洛的全部了,他可以完完全全占有许洛,而没有其他任何的顾虑。 面前的这个许洛,他没有了一部分的记忆,就像被格式化了的文档,文档内可能有关联的文件,但一个程序启动不了,这样的效应就是连带的,许洛自身也选择了放弃。 而当另一部分的记忆慢慢灌输到他的脑中,而他们又在短时间内,变成了最亲密的伙伴甚至说情侣,在许洛见到顾年祎第一眼的时候对他显然是充斥着不安混乱和害怕的,但如今的这个许洛,在短短几天内已经接受了自己和顾年祎的关系,和他如此亲密起来。 这个许洛没有痛苦,没有伪装,他纯真善良偶尔也很调皮,他把自己的所有都暴露给顾年祎,仅仅是因为顾年祎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爱人。 顾年祎现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救命稻草,他的感情里不再夹杂着任何的顾虑,而是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付于对方。 顾年祎虽然真的不在意许洛的过去,他交往过几个对象,他曾经被怎么对待过,他觉得比起和这些东西争风吃醋,明明抚平他原本的旧伤才是重中之重,就如林濮警告他的话,他要和许洛在一起必须付出更多,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去在意和指责对方的过去。 但说到底他也知道乌溧曾经让他痛苦记住了这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东西,是好是坏总是深刻的记忆让他永远在许洛心理有这么一席之地。 现在,乌溧和那些痛苦的回忆完全没有了,完完全全没有了。 这么看来,无论是对顾年祎还是许洛而言,对方都是完美不过的恋人了。 但这真的是他,需要的吗? 古希腊的忒修斯之船,当它把原本的零件逐步换掉,它到底算不算原本的那艘船。如果一个人,他的外在和原来一样,但内心被慢慢替换成了另一个人,那么他还能被叫做许洛吗? 那么他爱的这个人,算不算是许洛呢? 「你在想什么。」许洛忽然凑近他。 「……」顾年祎往后缩了一下,接着,有些犹豫道,「在想,我们等会要睡,这里……」 「……嗯。」许洛点点头,看向了床铺。 「一个床。」顾年祎又说。 「怎么?我们之前没睡过吗?」许洛道。 「……」顾年祎道,「倒也不是……」 第347页 许洛握着他的手,道:「那……你能告诉我一点,其他细节吗?比如,你说我们交往,交往多久了?平时会做什么事?我们交往的时候我最喜欢和你做什么?」 「没有多久,你还犹豫了很久才答应。」顾年祎垂下肩膀,「你很喜欢……牵手、拥抱……」 顾年祎小心翼翼看着他:「还有接吻,你说那是缺人彼此最直接的方式。」 「哦?没有骗我?」许洛挑着眉,神色倒是很放松,并没有被这暧昧的话题弄得害羞和退却。 「没有。」顾年祎道。 「那么,上次你是想亲我吧?」许洛捏了一把他的手,「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趁着我失忆想亲我?」 「不是!不是不是……」顾年祎马上摇着另一只手辩解,「我就是……」 「我不讨厌,可能我真的很喜欢吧。我的身体不排斥,而且,我觉得你很有魅力,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也很吸引我……」 许洛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在观察着顾年祎的眼神,这模样在顾年祎眼里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有点害羞也很诱人。 「我觉得,也就几天时间,好像和一个感觉挺陌生的人产生这样的情愫,有点太快了。」许洛手指搅一起,「我是不是应该……稍微缓一缓啊?」 顾年祎凑上来,鼻尖和他靠在一起,打断了许洛的话。 许洛的背一下僵直了,还有些对着眼看他,接着他像个小猫,主动又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嘴唇。 连接吻的感觉都和从前不一样,从前的许洛喜欢占据一些主导的地位,也喜欢看着顾年祎害羞的样子,他善于先人一步去猜测他的心理,实际上展现着一个情人的热情。但现在,他的反应让顾年祎如羽毛挠肤,痒痒的心急,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顾年祎更难受了。 他们吻在了一起,顾年祎的手搭在许洛的手上方,慢慢收紧,抓住了许洛的手。 …… 纵然屋外的雪停了,依然冷得刺骨。只是村内的供暖跟得上,屋内也很暖和,一床被子裸着身体也不觉得冷。 许洛钻在顾年祎的怀里,脸埋在他的颈部,没有露脸,他已经唿吸均匀睡熟了。 凌晨两点,当许洛已经扶着他的腰睡的很死,顾年祎却在灯光中睁着眼一脸震惊。他不敢动也不敢急促唿吸,一只手手扶着许洛的肩膀,心脏砰砰跳动着。 半晌,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 这进展也太快了…… 他和许洛不是没有,这么过……但是许洛的身体和心理都有点特殊,曾经也说过,他很难像普通人那样获得kg,所以每一次最后,基本上都只有顾年祎一个人。 但是这……这次,不太一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可以试着到最后一步,也没有什么其他顾虑了? 顾年祎的心脏像被打了一针,他觉得兴奋又激动,但冷静下来又开始产生隐隐约约的愧疚。 简而言之,他如果更喜欢现在的许洛的话,真有种背着以前的许洛在偷//情的感觉。 这感觉说实话意外有点……好笑了。 顾年祎握紧了手,条条青筋暴露在外的手扶着许洛的头,把他抱紧了一些。许洛似乎感觉到了,哼了一声,也抱紧了他。 关系进展得太快,却又感觉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顾年祎先起床,等他洗漱完才叫醒了许洛。许洛揉着眼坐起来,对他道了早。 「欸,昨晚……」顾年祎给许洛递了一杯水,「你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许洛看着他喝了口水,「也没什么干什么,你觉得我哪里不好?」 「就是……」顾年祎说,「没有,我就是关心一下你。」 顾年祎话没有说完,门外就已经有人在喊:「起来了吗顾年祎!」 「来了来了。」顾年祎马上道。 他打开了门,孙城明就站在门外,他道:「工程队的人一早就来了,开始清理现场垃圾也已经打通隧道了,等到九点就能进人,喊我们去现场等着随时进去。」 顾年祎马上拎起衣服道:「太好了,我们走!」 「许医生呢。」孙城明道。 「要不你在屋里待着吧。」顾年祎询问,「外面太冷了,你想待在这里也可以,我和李队说一声就好。」 「不不……我去的,等我。」许洛下了床道,「我一会跟着其他人去,你先去。」 「……」顾年祎点点头,道,「好,那等会你跟谷新新一起。」 他和孙城明跑出了隧道,看见外面站着不少的人。雪还没化,但扫雪的车都已经把周围剷出了道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内,又在陡峭耸立的群山之间,远远还能看见村庄内的炊烟,顾年祎唿出一口白气,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踮着踮着。 等九点不到,顾年祎和他们终于有了进入的机会。白天果然和傍晚不同,光线因为重新开凿,配合周遭内部的探照灯能更明亮了一些,还颇有种老电影片场的迷幻错觉,又像是寻宝游戏最后的洞穴。 「记住,我们只是调查组,其他的需要相关部门来清理,所以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即可,其他的不要碰不要动。」李邰站在被开凿完的门外说,「走,调查组的人都跟我进去。」 顾年祎和孙城明互相看了一眼,之后过了不久,何甜也被人带着到了。 第348页 走过了昨天走过的路,今天,教室内部被大致清理了一下,斑驳的墙面、楼梯、扶手都还有当年的影子,顾年祎他们戴着手套鞋套和帽子,准备进入了当年的教室,因为教室只有一间,调查起来也比较方便。 「这样子,我们好像进入案发现场。」孙城明摩擦了一下手道。 「我们可不是,就在案发现场。」顾年祎说,「当年这里也发生过命案吧。」 他瞳孔中的光逐渐扩散,周围的一切又逐步褪色,最后变成了眼前的景象。他的脑内,好像构筑起了早年教室内的样子。 黑板,涂了黑漆的老式黑板,是一块还有些许字迹但看不清晰的木板,连上面的黑漆都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 顾年祎招唿孙城明,把讲台重新挪到黑板前的位置。 「我们不是不能动这里的东西么?」孙城明说。 顾年祎还没有答话,旁边伸出一双手,那手推着那桌子,传来了女声道:「他是想看看讲台的角度吧。」 何甜双手放在桌沿,弓着背,对顾年祎眨眨眼:「对吗。」 顾年祎点头,抬着桌子的两侧,目光看向何甜身后站着的警员。 「他们会一直盯着我。」何甜察觉到了顾年祎的目光,道,「没事,我们管我们的。」 顾年祎和她推动着桌子归了位,接着他双手撑着桌面,看着面前的景象。教室的桌椅正在被拍照,测距,重新排列,但教室正对面有一块黑板,相比他们身后那一块,那一块保留得更完整。 上面画了十五朵,样子各异的花。最上方有一个太阳,一朵正在下雨的云,那么多年过了,它的颜色已经褪去了七七八八。 「我们虽然是个『限定团』,但实际上,和普通的高中学生没有什么两样。我们要上课,出黑板报,还要跑步……所有学生需要经歷的事情我们都要做。」何甜说。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学校。」顾年祎说。 「当然。」何甜道,「再正常不过了,起先他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和老师们和谐相处,和同学团结友爱,班级小也没有秘密,最后反而是老师他们先违背了游戏规则。」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那些老师会在笔记本上写的那些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年祎问,「几月几号几点几分……干了什么?你们也会记录吗?」 「其实完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们学生不用记录,所以我猜测应该是他们的一种习惯。」何甜环绕四周给顾年祎看,「你看,整个学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一样东西,就是钟錶。」 「在这里,所有的时间都需要自己记录,有可能你刚做完什么事,如果你不特别去在意时间的话,你很可能会错过这个时间节点。所以他们彼此就是彼此的时钟,会对日期、对时间,以此让自己不要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何甜指着墙壁,走过去,在墙壁上抚摸,顾年祎凑近了仔细看,就能看见上面一些深深刻着的印记,不以月为单位,而是最传统的写「正」字。密密麻麻的正字在墙上,根本数不过来。 「这些是我们记录时间的方式,这些印记居然还有……」何甜说,「想想也是,也仅仅只有二十斤爱你而已。」 顾年祎看着她的侧颜,道:「说说你们班上的人。」 「男女分班,一个班就十几个人的小班化教学。在那个年纪大家虽然彼此都认识,但学校依然让我们男女有别,早恋更是不被允许的,我们班上曾经有那么一对。就是……仅仅是暧昧,互相传情书……」何甜道,「当时被老师发现后,打、骂、电击、检讨,一个不落。不过……」 说话的时候,门口又来了几个人。李邰带着许洛进来了,看见顾年祎,李邰道:「怎么样了?」 他晃过来看着何甜:「还在听你甜姐讲故事吗。」 「嗯。」顾年祎点头,又继续问,「在说班上的人。」 「来这里。」何甜道。 她带着顾年祎走到了教室的旁侧,一排柜子因为内部墙体的坍塌,大部分已经四分五裂,小部分还存在着,落了锁。走进了看,上面用黑笔潦草写的名字,一个个都在墙面上。 何甜微微晃着头,她张着嘴,好像在进入这里之后,第一次有了些因为回忆产生的情绪,她一个个念出了墙上人的名字:「宋临……赵陆……罗胜……」 顾年祎跟着她读的名字,看着柜子上对应的基本已经看不清晰的字迹。 孙雪、伍梦娟、乌溧…… 「丁笑。」何甜手指扣扣,「这是我的柜子。」 她手指下滑,没有锁,她轻易就打开了。里面是几本书册,何甜把它们拿出来,上面记载的东西,居然还能清晰看见。 「是我以前的联繫本吧。」何甜说,「我本来还想趁着业余时间写写小说,但这里什么都不被允许,什么都不可以的。」 「很压抑的环境。」顾年祎抬手,捏着乌溧的柜子,同样没有上锁,他打开,内里同样是本册和一个早已漏了气的篮球。 他翻开一本,里面记录的是密密麻麻的理论,还有一些老师的批改,像是作业。 「乌溧的吗。」许洛探头过来。 「嗯。」顾年祎翻了翻。 顾年祎侧头看他,看见他下巴蹭着自己的肩膀,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是有点过分亲密了,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了?」 第349页 「没有,只是觉得和他的字迹,和风格,都挺像的。」许洛说。 「乌溧算是我们班上比较拔尖的人,他比较精通物理化学,老师也都很喜欢他。而且他长得不错,班里的女生大部分可能都对他心动过但不能表现,所以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人,一定会有让人羡慕的人生。」何甜道,「当年他被捕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这个人是他吗?」 「你觉得他不可能做这些事?」顾年祎问。 「不是,我觉得他死得太草率了。」何甜道,「对了,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被他们进来打断了。」 顾年祎想不起来了,反问:「聊到了什么。」 「似乎和男女有关。」许洛道。 「哦,想起来了,男女有别。」何甜绕着原地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回忆,「老师会对有暧昧情愫的孩子施加最严厉的惩罚,但他们只会对一种情况格外宽容,就是单方面的控制。」 「我们都是学生,老师来这里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短期有效控制学生的行为,但是学生当然也可以控制学生,但这种控制就是悟性了。我们这里还有评分制度,乌溧每个月的评测分都可以打很高,可以获得很多的嘉奖,上一些老师单独的课程,我在离开这里很久才想明白,乌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何甜看向顾年祎,又看看许洛,「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第162章 公路 何甜意有所指,顾年祎听出来了,不知道许洛有没有听出来。 饱受折磨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在此刻拥有别样的共情。 「你在学生时候、成年的时候、中年的时候,婚前婚后各种人生阶段,你的欲望是不一样的。」何甜说,「曾经希望吃饱饭,成绩好,后来希望赚大钱,有孩子了又希望自己给孩子全部,这些人生目标会随着时间的迁移改变。但也有人,从小的阶段目标就异于常人的明确。」 「……乌溧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就给我感觉,他有非常非常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要什么。」何甜道。 何甜指了指那几个名字,手指拍掉了表层的浮灰:「我其实有想过,在未来为什么只有我改了名字,而他们没有?」 「我当然也在内网上搜索过这几个人的档案资料,就能发现他们的档案被改动得非常完美,这一整年的学习歷程被尽数抹去了,而他们也拥有了全新的人生。这些老师同样也是,他们不光被抹去了这一年的经歷,他们之后还被分配到了各种高等院校内,成为了真正的导师,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做过的事,也没有人记得那些死去的人……以至于我之后都在想,这是不是我做的一个梦?」 她在空旷的教室中转了一个圈,笑笑。 「毕竟这里不存在时间,只有开始和结束。」何甜说,「很容易给人恍惚的感觉。」 「你明明知道这么多,最后却什么都不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有人在这里死亡失踪了。这是命案!命案!」李邰在一旁指着她道,「所以现在说这些,不要觉得自己无辜!」 「我确实有侥倖心理,回去之后愿意接受一切处罚。」何甜抬头,看着顾年祎道,「你跟我过来。「 顾年祎他们把地方交给了其他搜查人员,剩下的人则和她去了另一侧。何甜在昏暗的走廊里打着灯,手放在了一扇门上没有动。 「这里面是什么?」顾年祎忍不住问。 「是刑具。」何甜头抵靠到门上,道,「我们犯错了,就要受到惩罚的东西。」 何甜推开了门,面前相对于隔壁的教室,竟然是个保存完整的室内。窗还有光线透进来,清晰看得见空气之中的浮尘,于是顾年祎看见的瞬间,就觉得背后发毛如爬了层虱子那般心惊胆战。 这些是他,在许洛口中听过的东西。 已经生锈的、电线裸露在外的电椅,头顶悬着刀片状东西如同断头台似的刑拘,链条和牢笼,长满钉子的椅子,还有一些他看不懂但马上就能感觉到可怕的东西。 还有看见的链条的前端是个皮套一样的可调节的东西,顾年祎在看见的时候就想起那是什么了。 吕凡案时,那是让他自我惩罚的东西。一端套在脖子上,一端在墙面上,通过对自己的拉扯,让绳子和他之间形成一个角度,就会带来窒息感。 他还没说话,许洛忽然在他后面抓住了他的胳膊。 「……」顾年祎回头,许洛神色紧张,整张脸紧绷颤抖着。顾年祎意识到他可能想起了什么,说:「没事吧?」 「没事……」许洛咽了口口水,抓他胳膊的手却更紧了。 何甜走到了角落,几个手拎住了链条,链条发出了脆响,让许洛又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算了,我们先出去。」顾年祎意识到他对链条可能有某种本能反应,就道,「许洛他……」 「……」许洛手抓着顾年祎的胳膊,忽然低声又急促唿吸起来,他道,「我记得我被那种绳子拷住过脖子,这是一种惩罚。」 「勒住这里。」何甜指着自己的脖子说,「力度不至于让你窒息,但每一下唿吸都是痛的,对不对?」 她丢开道:「所以乌溧把这里的很多刑具,后来搬运了七七八八,用在了……」 她看向许洛:「他的恋人身上。」 第350页 「我不是他的恋人。」许洛说。 李邰绕着这里看了一圈,蹙眉道:「这种严刑逼供的东西,对你们不会造成永久性伤害吗?正规的学校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只要你好好读书,不犯错,你不会走入这间小房间的。」何甜道,「对了,每个月我们得有一个小发明,大家会绞尽脑汁去想要发明一些什么东西,可以是有用的、无用的、无聊的,但需要你开发你的思路。」 她拍了拍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一块木板的东西:「我记得这个是乌溧第一次的发明。当你吃一口左边美味的饭,你就会被痛苦刺一下,于是你选择吃右侧的看起来非常噁心的食物和泔水。不过,只要你说出对应的话,你可以获得一次,吃美味饭菜的权利。」 「为什么要这样……」顾年祎说。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许洛开口道:「要让你形成条件反射,你只有说了那句话,你才能获得你需要的东西。」 「没错。」何甜道,「看似需要你学会取捨,实际上他早就给你安排好了道路。」 「太噁心了,为什么你们在这里待得下去。」顾年祎扔掉了手中的东西,嘆息道。 绕着这些刑拘看了一圈,狭小的房间内似乎每一走一步都充斥着过去那些曾经在这里受苦人的尖叫。 「我不理解。」顾年祎说。 「我能理解。」李邰在一旁道,「九十年代的时候,我们的知识文化水平落后,大多数人不认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而就算有知识或许可以改变命运的想法,运用的办法也有待商榷。于是有人提出军事化的管理和传统文化教育结合在一起,如果学生可以完全按照父母或者老师的想法过完学生时代并且获得好的出路,何尝不是一种改变命运的办法。按照当年的说法,颁布文件的人是政府机构,最终未能敲定同意也是因为实验的过程产生分歧,最终认为这样的实验在十几来岁的孩子里,是不是有点过于残忍了。」 「那么到底是谁,重启了这件事?」顾年祎道,「他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最终会辐射出那么大的范围吗!知道他这些好学生,如今都成为了怎么样的人吗……这种不负责的实验,在之后也不加以引导,只想着一味掩盖,最后并不知道会出现疯子还是天才。」 「你说对了。」李邰指着顾年祎,「那你觉得这个实验,算是失败还是成功呢?」 顾年祎远远看了一眼,许洛和何甜站在一起,何甜正在和他低声说话,顾年祎的牙关咬紧,没有说话。 「一个班级里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毕业后会成为大人物、成为小偷,成为精英或是金融诈骗犯,谁知道呢?」李邰说,「他们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你能说是教育出了问题吗?」 何甜在一边说:「其实我们班里的人有不少,还有人没有找到,他们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死亡了,我们还要找。」 「当然。」李邰说,「就如施量宇不是从这里出来的,为什么他最后要杀了那些人?」 「……利益冲突。」顾年祎目光向上,看向了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他们在从这里出去之后,一定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话的时候,门口一阵骚动。 「去看看怎么了。」李邰道。 顾年祎走到了门口,看见了简颖正在和人理论着什么,恰好有一束光打在她的身上,顾年祎的角度,仅仅只能看见她一个人手舞足蹈,颇有种异样的舞台效果。 「怎么了。」顾年祎蹭过旁人肩膀,走过去问道。 「她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拍摄。」一个警员道,「你可以拍摄允许拍摄的东西,但是其他的……」 「我没有拍,你可以检查我相机。」简颖看见顾年祎来了,又道,「许洛呢?我找许洛,我有点问题想要问问他。」 「找他干什么。」顾年祎奇怪地扬扬手道,「从昨天我们就和你说了,麻烦你听从指挥。」 「拜託 ,我还不听从指挥吗。你们说不能带团队,只能一个人来,我就一个人来了啊。我一个女生又抗炮又抗设备的,真的很辛苦啊。」简颖道,「媒体工作者就是要新闻的新鲜度,你们也允许我po一些情报的……」 「拜託你!」顾年祎暴躁喊道,「你追求新鲜度,你追求新闻,那么你知道如果你暴露了一点关于这里的事情,有多少人会遭遇危险吗!我们所做的事情,不都白做了吗!」 「……可是,这是一件公开的事情啊,你们在之前也公布了会开始调查这个案子……」 「这是两码事!」顾年祎撸了把头髮,气道,「算了,你从这里拍点照片回去吧,别耽误我们做事。」 「……」简颖看着他,「你认真的?」 「认真的。」顾年祎冷漠道。 「顾年祎——」 「来了。」顾年祎转头喊了一句,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露出了警告的意味,「麻烦你出去。」 转角楼梯的地方,几个人正在用现代的刑侦设备进行现场的痕迹固定拍摄和提取,尽管过了很多年,这里的血迹也被匆匆打扫过,但只要稍许喷涂蓝影,即便是年代久远的血迹也能够找到。 「老师姓魏,从楼梯滚落的时候,已经有点喝醉了酒。」何甜道,「伍梦娟把他推下来的。」 第351页 顾年祎注意到,楼梯顶端在试剂的显影下,大片的血迹呈现,能看见那些血液顺着楼梯边缘流下来。何甜显然也注意到了,道:「……推下来之前,他是不是被捅刺了。」 「你之前在现场,没有看见吗?」顾年祎问。 何甜摇摇头,她手指指着远方,道:「我站在那个位置,向这里看。」 「我看见老师在楼梯的尽头一动不动。」 李邰在原地转了一圈,双手背在了身后:「关键是,那个杀了人的女学生去哪儿了?」 「我觉得她死了。」何甜低头看着地面,「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还能想像出她的死亡状态。她犯错了,会被惩罚、惩罚、惩罚,最后死亡。」 「你说她会被放在那个行刑的室内,活活折磨死吗。」顾年祎蹙眉道。 「猜测。」何甜道。 「你从什么时候起被带走的,为什么其他人还能出现在照片上呢。」顾年祎说。 何甜摇摇头,道:「我和孙雪看见了当时的状况,我、孙雪和伍梦娟,后来都不在了。」 「但是孙雪……」何甜偏头,「我觉得她,可能并没有死,她可能和我一样,躲在这个世界上某个地方。」 何甜抿着嘴:「也或许死了。」 细节在年代面前也是模煳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顾年祎把自己代入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何甜。好在如今的刑侦技术,即便过了二十多年,依然可以保留有效的可提取的证据。 只要有血迹就能提取dna,并且在如今的dna资料库内进行匹配。 现在的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待结果。 …… 穿越走廊,顾年祎和李邰他们走出了室外,外部的高处已经被挖通,光线能够整个漏入,为了防止光照对现场有过多的破坏,上部拉了黑色的吸光篷挡住部分的直射光线。 连带一起的是飢饿和口渴在「重回现实」之后,变得让身体不听使唤。 「居然已经下午两点了。」李邰看着手錶,边走边说。 顾年祎也看了一眼,顿时有点惊讶为什么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在这里面,时间像是没有走过,他们上一秒进入的时候明明还是上午,感觉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对吧。」何甜从里面出来,看见顾年祎略带迷茫的神情就道,「有种奇怪的穿越感。」 「对。」顾年祎摘了手套和头套,把它们丢弃后,走到了门口。他拿了一杯热水,准备去找许洛。 「顾年祎。」何甜喊住他。 「嗯?」顾年祎回头看她。 「我对之前,许洛的那件事很抱歉。我知道,我在警队工作那么多年,理应更信任公安和组织,没想到在这里反而因为自己的自私和胆怯退却了。我伤害了许洛……」何甜说,「我和他道了歉,但他……因为不记得了,所以说他并不在意。」 「其实没有他们的威胁,许洛仍然会遭受这些。」顾年祎低着头,自嘲笑笑道,「谁都不容易,我知道的。」 「我之前没有去关心这些事情,一直希望自己置身事外,撇清和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繫。今天我看见许洛的反应,我也大概了解到了他的意图。其实在他失忆之前,他和警方也在密切合作,为的就是今天看见这一切。」何甜看着顾年祎,「他追求的并不是什么……自己,或是乌溧,或是其他人。」 「他害怕的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再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在受着和他一样的苦难。」何甜说,「他很厉害……我甚至觉得他有点伟大,至少这三年里的挣扎,外加他最后毅然决然的选择,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顾年祎吐出一口白雾,他侧身,看见许洛披着军大衣站在一边,简颖似乎在和他说话,许洛时不时点一点头,没再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错的是乌溧,是那些掩盖事实真相,那些曾经伤害过你们的人。」顾年祎收回了目光,「这里不是结束,仅仅是重启这件调查的开始。」 「是啊,辛苦了。」何甜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等回去之后,努力还原事情的真相吧。」 顾年祎点头,让她先去吃饭休整。之后他去找了许洛,简颖看见顾年祎走过来,总是夹杂着些敌意看着他。 「聊什么呢。」顾年祎说。 「你们俩好亲密啊。」简颖耸耸肩,「随便聊聊,我师傅仇老闆向许先生问好,他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顾年祎低头点菸:「好个屁。」 「啊,仇老闆说他差点点点追到许先生了,但是他们之后还想当很好的朋友。不过我也能理解。」简颖说,「许先生要不我们来合照吧,这样我也可以像老闆炫耀一下……」 顾年祎叼着烟,肩膀蹭过简颖的肩膀,把许洛揽过来,道:「我需要对我们的证人实施保护,所以请你——」 顾年祎漆黑双目沉下道:「离他远一点。」 「……」简颖看着他,脸部抽搐了一下。 在她的注视下,顾年祎带着许洛离开了。 「我们的事情其实不多,如果顺利的话,明后天就能回去了。」顾年祎道,「我们不在的时候局里也一堆事没有处理,所以……」 「回去还能赶着过个圣诞。」许洛笑笑。 「你可不能在他们面前这么说。」顾年祎道。 第352页 「那我们可以,悄悄过。」许洛说,「之前你生日……」 生日的那天,许洛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顾年祎过了这二十七年来最惊吓的一个生日,许洛的生日礼物的确给了他冲击。如今…… 「那天看见你……哭成那样,我其实还挺害怕的。我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觉得你有点怪。」许洛和他肩膀挨着肩膀,「你是不喜欢我的生日祝福吗,或者……我是不是让你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一个大男人在陌生人面前说哭就哭……」 「……」顾年祎马上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我平时不这样。」 「现在想想,生日有这么一份礼物放在你面前,确实很令人难过吧,所以真的……对不起。」许洛看着他。 「别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顾年祎道,「其实换个角度想,你又给了我最棒的生日礼物。」 「那圣诞节,我们一起过吧。」许洛说,「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只有……」 只有你…… 顾年祎那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又得意又激动又有点内疚,在他脸上抑制不住迸发。 「好吗?」许洛又问了一声。 「当然好。」顾年祎说,「当然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许洛抿着嘴。 顾年祎和许洛聊了一会,吃了个午饭,又投入到下午的调查中去。 一天后,调查组的调查工作结束,他们要带着现有的证据回去。把调查结果公之于众,或是暂时如此,就要回去报告、开会、各种讨论,得到一个结果。 警队的车辆原路返回的时候,正是雪化的时候。地面的积雪湿滑,下山也就得格外小心,这里的山脉除了上方的盘山公路,其实下方的山脉也连绵延不绝,翻过好几个矮山头才能出到祈山的地界之外。 「要开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火车站。」孙城明打了个哈欠,道,「我困死了,在这里晚上都睡不好觉,外面的风也太大了。」 「我觉得还不错啊,屋里好暖和的。」谷新新道。 「还有一个多小时,你要不要睡一会?」顾年祎问许洛。 一句话开口,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到底有多温柔。 孙城明在一旁用手枕着头,闻言「啧啧」了两声:「我说你们俩,从上车开始有没有觉得自己亲密过头了吗……太甜甜蜜蜜了,腻死人了。」 「对哦,空气中都是酸臭味,你们在那群老古板面前稍微适可而止一下啊。」谷新新道,「不过为什么李队现在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让我很惊讶。他居然不反对你们俩这么亲密交往。」 「闭嘴。」顾年祎无语道。 「我们以前就这样吗?」许洛指指自己再指指顾年祎。 「嗯……怎么说呢,小顾眼神藏不住东西。」孙城明说,「喜欢就是喜欢,憎恨就是憎恨,悲伤就是悲伤,反正他的情绪都在眼神里很外露。之前和许医生不对付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还有不对付的时候?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忽然对付了?」许洛手撑着下巴翘起脚,笑盈盈看着他。 这个动作就很像从前的许洛,让顾年祎一阵恍惚,也盯着许洛看了一会。 「怎么了嘛……」许洛歪了歪头,「你是不好意思吗?」 「说说嘛。」谷新新也道。 「……」顾年祎吐出口气,「就……」 ——「砰砰!!!」 事情来得太突然,前方的车辆忽然向右侧剧烈偏移,导致他们这辆跟在后方的车辆同样要作出打满方向盘以免发生相碰的回应。 顾年祎的字卡在喉咙口,淹没在低声的唿喊中。 车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前方的挡风玻璃,双手扶住了座位的把手两侧以稳定身体。 顾年祎询问司机:「怎么了!」 「不知道!」司机道,「前面那辆载着李队的车忽然就像失控了一样。」 「安全带,系好安全带!」顾年祎马上提醒,并且转身看向许洛有没有系安全带。顾年祎话音刚落,巨大的后坐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年年!——」许洛马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按在椅子上,接着车辆在缓慢冲刺后选择了紧急剎车,又是一阵后脑勺的撞击,头晕目眩的。 顾年祎才发现前方的他们的车辆车头已经偏移向了右侧,也停留在了原地。他们还未发现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前方就传来持续的砰砰声。 「是枪声……」顾年祎的反应很快,他喊道,「孙哥!」 孙城明从后腰掏枪,手指塞入板机,一手握住枪把的下方。他握住套筒后拉露出枪膛后,检查到里面还有子弹。顾年祎则是在自己的配枪中填装的时候,听见了前方传来了骚动。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反应也和及时。顾年祎松开了安全带,找了椅子作为掩体慢慢摸索到了门边,招唿司机去后面,自己则是在掩体后观察着。 「我操……」孙城明低声骂道,「我们的行程未公布,还特地绕远,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埋伏我们?!」 「谷新新你和许洛待在这里别动。」顾年祎对孙城明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走到车门旁,倒是没有贸然下车去。 顾年祎压低声音道:「是施量宇吗?」 第353页 「我觉得像。」孙城明说,「但是他们劫我们车做什么!要来抓许医生吗?」 「我们不知道他们实力,未必准备充足,如果只有三个人还好说……」顾年祎说着,看见前方起了烟雾,道,「不好……他们放火?」 「我日,这附近都是森林。」孙城明道。 警车内有广播在高喊着什么,司机也开始求助总台他们在祈山界内遭受了袭击,请求附近的巡警支援。 忽然,一辆车从道路的一侧逆行冲刺向他们,接着,不绝于耳的枪声也随之而来。连发的巨大响声响彻山谷之间,车内,顾年祎高喊着「趴下趴下——」 「顾年祎!」许洛从后排向前过来,道,「他们是不是来找我的——」 「我他妈不管他们是找谁的,你给我趴下。」顾年祎手扶着他的额头把他按到了椅子旁边,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别动……等会我让其他人带你出去,无论谁来都不要动。」 他话音刚落,有一棍子就敲到了他们面前的玻璃上。 「艹!」顾年祎高喊了一声,把许洛送回身后,「你回去坐好!」 防弹玻璃碎裂成了蜘蛛网,第二下来的时候,顾年祎把许洛推开打开了门,他从门口滚落出去,背后是孙城明的喊叫声:「你疯……」 顾年祎滚落出车,抬脚就踹上了门,举起枪对准来人,对方见人出来一棍子就往顾年祎身上打。 顾年祎并不恐惧来物,躲闪会让他分散精力,他索性承受一棍子,接着就用枪枝抵着他的腿部,道:「别动!」 那人顿在原地,顾年祎慢慢起身,翻身锁喉把他按在车前盖上用枪抵住他的头。车上的人下了车,后面车的人带上了防暴盾,高喊着「前方的人不要动——放下武器——」 孙城明把他的头套摘掉,露出下方的脸,他的脸被抵在车门上,神色迷茫地看着前方。 前方急停的警车上有人跑了过来,顾年祎道:「抓到了吗?」 「没有,两个人砸完车就往山下跳,没有抓住。」那人道,「他们在前面拿浇了汽油的稻草往警车边丢。」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顾年祎喊道,「说!」 他还没说完,那辆方才放枪的逆行车辆再次折返。这次,好几个汽油桶被丢在了原地,火焰和高温就蹭着顾年祎的脚边过来,接着轰地一声燃烧了起来。 第163章 失踪 顾年祎的话还没说完,那辆方才放枪的逆行车辆再次折返。这次,好几个正在燃烧的汽油桶被丢在了原地,火焰和高温就蹭着顾年祎的脚边过来,接着轰地一声燃烧了起来。 灼烧的感觉让顾年祎瞬间感觉自己被撩去了一层皮。 几个汽油桶丢下来,如流星坠野,一个恰好打在了一辆警车的轮胎附近,让周围的人不得不因此紧急避险。因为处于高速,随时有车会通过,他们还需要马上对周围封锁协调交通。然而,车辆又从顾年祎的身边飞驰而过,车上窜出了两个人,一棍子敲到了顾年祎的肩胛骨上,另一个人端着枪扫射,子弹的声响让顾年祎不得不被人护着重新拉回了车上。 此时,一个汽油桶被直接丢在了车前盖上,巨大的火焰轰然而起,让车子一下失去了前方的视野。 不能待在这里! 明显这辆车上,就是他们的目标。 顾年祎跳上了驾驶座,他发动了车辆,汽油桶在一下冲刺的驾驶途中让车辆变成了火焰一般,那辆逆行的车辆重新折返,向着顾年祎的车直冲上来。接着,四面八方的山上都丢下了汽油桶,把后方的山路给拦截了。 「狗日的想撞车逼停!」孙城明喊道,「顾年祎!——」 顾年祎额头沁出了汗水,他在几乎要撞上的时刻,一个调转车头,差点就要冲向山体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顾年祎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不敢松懈,目光掠过旁边的后视镜。 那辆车果然直奔他们而来,摆明的目标就是…… 「孙哥。」顾年祎回头道,「到地方了你先带其他人走,我从另一侧过去。」 孙城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你不会想自己引开他们吧?不行,你单独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准备,这次是我们大意了。」顾年祎集中精力驾驶着,「后面的部队估计跟不上我们的脚步,在这期间一定要保证许洛的安全,拜託了,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们疯了吗……」谷新新在一旁抱着头道,「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他们都敢袭击!」 「而且要许洛有什么用!?」孙城明道,「许洛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许洛缩在位置上,双手抓着前方的靠背,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和事。孙城明道:「别怕,跟着我。」 「顾年祎……」许洛喊道,「你不要去。」 「没事的!」顾年祎大喊着给自己壮胆,说着把车右拐下山道,只是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面前一辆轻型摩托凭空出现,摆明了也是来追踪他们车辆的。 顾年祎下山进入岔路口,车直接转入了旁边的绿化带,他喊着孙城明坐到驾驶座上,自己则是直接从窗口钻出了车辆。 许洛在后面喊了两声,顾年祎没有回头。 他听见身后的车辆发动,接着冲刺了出去,而顾年祎的面前那辆轻型摩托头翘头出现,对着顾年祎的方向就压了过来。 第354页 顾年祎翻身滚动,把草坪压出了一排痕迹,地上的枯枝划破了他的脸颊,很快,那身体压过的痕迹上又增加了一排车轮滚动的痕迹。顾年祎鲜少拔枪,实战中手枪的作用有限,也没有那么多「实战」,此刻手枪上膛,对准开枪的时刻,虎口被震得一阵生疼。 对方的枪乍眼一看是一把改装猎枪,在接近顾年祎的时候似乎因为子弹有限,直接扛起对着他狠狠砸了下来而不是直接选择对他开枪。顾年祎双脚抵抗住这轮攻击,那人已经跳下了车,对着他的头部再次狠狠一砸。 顾年祎抽出警棍再次抵抗,双脚继而攻击面前这个包得严严实实黑色的男人下方。对方的腹部被他踢到,闷哼了一声向后退步,顾年祎立刻抽出警棍,跃起的瞬间再狠狠砸了下去。 警棍敲中了对方的肩部,算还了之前肩胛骨的那一下子。男人和顾年祎不一样,他被打了一下之后就蜷缩起了身体,让顾年祎可以再找准机会袭击第二下。 顾年祎没有顾虑,每一下都是狠手。对方也不甘示弱,棍子后方有个弹簧,弹出了一把短刀,尖锐的角刺出,贴着顾年祎的脸颊而去。 扭打成了一团的两人,周围只有拳拳到肉的声音。顾年祎的背部和胸口开始有后知后觉的疼痛感,但尚且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他找准时机翻身骑到了对方的身上,棍子横插在他的喉咙处,双手托住两端,往后一掰。 男人戴着头盔的头整个都翘了起来,喉咙后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身后是警笛声,顾年祎想着再坚持两分钟,马上就可以等到后续的支援部队。想着的时候,双手牢牢向后一拉扯,又听见了对方痛苦的嘶吼声。 然而,在希望之中,顾年祎等来的不是后续支援,而是闷头一棍子。 眼冒金星的瞬间,顾年祎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松,手腕又被敲了一棍子才脱力出手,掉在了面前的地上,顾年祎的世界天旋地转,他看见了树影掩映的蓝粉色天空,倒下的时候,惊起了一群挥羽的飞鸟。 …… 「没有发现——」 「这里也没有——」 「这片区域也没有发现——」 「继续搜。」李邰拿着对讲机道,「给我继续搜!」 树林之中,无数的勘察手电的光束汇聚,在地毯式搜索着。 「我们就是在这片区域内下的车,他肯定就是在这里。」孙城明声音都喊哑了,「别放弃,继续搜,他肯定在这里!」 其他人拿着探照灯,李邰则是把灯固定在一处,低着头看地上的血迹。 草堆中已经深色干涸的血迹一直蔓延到了路边,像一条神色的细蛇,随后就消失了。 「这是被拖拽的痕迹……有人从这里被拖拽到这里之后变成点滴状的血迹,然后消失,大概率是被拖上了车,之后带走了……」孙城明蹲在路边,双手抓住头髮一顿狂揉,骂道,「艹!——」 「我如果当时和他一起下车就好了。」孙城明唿吸不稳,嘆出了一口长气,「我他妈真不是个东西,放着他不管。」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李邰说着走进了车里,道,「顾年祎的手机还没定位到吗?」 「我在努力……」何甜在冬日里还满头是汗,「给我一点时间。」 孙城明坐进了车里,后座的人马上迎了上来:「找到了吗?」 「没有。」孙城明对着许洛摇摇头。 许洛咽了口口水,他重新瘫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前方闭上了眼,淹没到了阴影之中。 气氛一度很沉默,连向来喜欢活跃气氛插科打诨的孙城明都没有再说什么俏皮话,顾年祎的失踪让他们毫无防备,仅仅是短短的二十分钟而已。 「李队长。」何甜忽然喊了一声。 「找到了?」李邰马上过来道,「他在哪儿!」 「不是,等我一下。」何甜站起来,下了车去。 过了一会,外面一阵女声的尖叫声,李邰额角一跳,对着门外喊着:「又干什么了!」的时候,何甜拽着那个记者简颖上了车。 「干什么你……松开我!」简颖一边抓一边被拖拽着,被何甜扔到了座位上。 许洛在后排咬着手指,在椅背处露出双目,跟着她移动的方向动了一下。 「她昨天晚上,在自己的微博发了我们所在的地方,还定了位。配文是在工作,还在下方给询问是否是有关祈山事件的追踪报导的评论点了贊,算是默认。」何甜怒气沖沖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我们说了这次不可以对外公布任何的消息,你要的任何独家新闻我们都会提供,但是在期间,你不可以做任何的事,更不能暴露我们的位置,你难道听不懂吗!?」 「我只是发了条微博……」简颖道,「我只是和其他人互动一下,也没什么啊……」 李邰听闻,把车门拉上,声音之大,让室内整个都寂静了下来,他大声吼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任何的含有定位功能的软体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你居然还明晃晃地在当地定位,你是嫌别人无法第一时间掌握我们的行动吗!我们在前期因为怕暴露,再三检查你的手机,你也申明了你不会在期间向其他人告知细节!」 简颖似乎被骂蒙了,愣了几秒才道:「你们没说过啊……」 第355页 李邰双手拍了一把自己大腿,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冷静了一下。 「到底谁让她来的!」李邰说,「哪个傻逼让她进入警队进行这次跟踪报导的,赶紧给我找出来!是不是收受贿赂了,啊?带来这么不专业的一个记者过来,是不是还是实习生?啊?给我找出来,今晚就给我找出来!」 「我不是实习生。」简颖不服气说,「这个机会是我千辛万苦争取来的……」 「是!你的机会争取来了,现在我的人因为这件事丢了!没了!出事了!怎么办?!你可以帮我把他找回来吗!」李邰把车门重新拉开,道,「把她给我带回去,先关车里,我现在不想看见她!」 「你这个人!你怎么回事啊?警察滥用职权吗!」简颖说,「你怎么有权利关我的……」 「对!」李邰指着她鼻子,「我他妈不是法官我我他妈是我现在就判你个十年八年的我去你……」 「李队李队李队……」孙城明和另外两个警员上去阻拦,「冷静冷静冷静,这种话不能说……」 「去他妈的不能说,给我把顾年祎弄回来啊!!!——」李邰的后半句话,被车门关闭的声音带走了。 「艹。」李邰骂道。 本来大家都很焦急,但李邰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很震惊。平时很少听他蹦脏字,为人也很理性,结果这次,看得出是真的愤怒,一车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孙城明抚着他的背部,生怕他高血压犯了倒在这里。 谁不愤怒呢? 一个活人,留下一滩血迹,就这么丢了。 顾年祎选择留下和对方纠缠完全是擅自的决定,因为后方的车辆无法及时支援,顾年祎全靠着自己的判断,虽然不久就得到了支援部队的响应,但结果就是为时已晚。 唯一庆幸的是,大火没有顺势蔓延到山林内造成不可挽回的森林火灾,这里一处着火,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可能会造成绵延的森林火灾。 森林火灾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等他们再重返之后,就剩下一片草丛内的血迹,摩托车轮胎扎碾的痕迹,种种迹象都说明这里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但是都不见了踪影。 「继续找,所有人继续找。」李邰道,「把顾年祎给我找出来,快点!」 「李队。」 李邰看向角落里的人,许洛的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另外半张脸苍白如月色,他的瞳仁在窗外的光照下变成了透明如琥珀的颜色,他扶着座椅背站起来,道:「李队,我有话和你说。」 …… 许洛和李邰站在车外,背后不断有大功率探照灯扫射过他们彼此的脸,一阵阵的光影从他们的脸上掠过,许洛站着,低头点了一根烟。 他不常抽这种烟,叼进嘴里吸了一口,眯着眼把它拿开,双指夹着盯着看那黑暗里菸头明灭的星火。 这是顾年祎留在他大衣口袋里的,当时那件大衣穿在了许洛的身上。 「李队,你要做好他们可能会利用顾年祎给你威胁的准备。」许洛站在烟雾后看着李邰,「大家都以为当时我的目标是我,但现在看来,你我都心知肚明,其实是顾年祎。」 「顾年祎对我而言很重要,对你而言当然也很重要。如果用他向你换取筹码,你会给吗?」许洛说。 李邰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那张坚毅的脸和他的目光在许洛的身上来回徘徊,许洛看他沉默不语,又出言提醒:「李队,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知道了。」李邰扶住额头,「我只是不懂你想表达什么?」 「没有什么言下之意,只是个提醒。」许洛说,「做这个决定在于你,在于我给你的重要东西,你要不要交给他们。」 「许洛。」李邰吸了口气,重新看向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许洛眼神迷茫看着他。 「你想起来吧,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了?」李邰说。 「没有。」许洛笑笑,「我只是提醒你这件事,无论我想不想得起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顾年祎回来。」 「是么,你刚才的眼神和语气和以前的你一模一样。」李邰摆摆手,决定不纠结这件事,他道,「你现在的意思是,提醒我,但是我作出什么选择和你没有关系,是吗。」 「对。」许洛勾勾嘴角,「我一定要他平安回来。」 「许洛。」李邰道,「我希望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许洛指指自己胸口,「刚刚在里面不冷静的明明是你。」 李邰:「……」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没想到你还挺在意他的。」许洛说。 「好。」李邰还是做了个「冷静」的手势,「我们的先不讨论这个,我们先找到顾年祎再说吧。」 「或许未必是女记者泄密。」许洛说,「他们在警察局之前找过何甜,也在她身上装过定位器。他们有这样的技术,要掌握我们的行踪轻而易举。」 「正因为如此,我们的技术也在做相应的反追踪侦查,否则我们这群人大摇大摆来到这里,局内不早就乱套了!?」李邰说,「不用担心这一点,相信黑溪的实力,我们在来之前进行了非常缜密的筛查,而且也装载了反追踪系统,所以发生这些事,第一个怀疑她没有问题。我们这么做也是对她的保护。」 第356页 「还有。」李邰指指他,「保护好你自己。」 许洛闭上眼,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而且你一定会坚持你的答案!」李邰道,「那我该说什么!」 说着说着语气又开始发怒,李邰拍着自己的大腿怒气沖沖:「那就祝我们赶紧找到他吧……!!」 …… 车辆行驶在回去的道路上。 火车是密闭的公共环境,因为害怕他们在列车上採取什么行动,最终导致整个列车的乘客遭受危险,所有人毅然决定选择公路。当地的警方也因这次恐怖的袭击事件加派了警力,一路护送他们回归到了黑溪,期间果然没有再发生什么其他的意外。 袭警是极其恶劣的事件,而且这次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在山内进行埋伏,如果不是敌人的目标明确,很有可能重复几年前顾秋长他们的悲剧,而且,他们的一位警察作为人质被带走了,至今下落未明。 这件事在公安内部炸开了锅。 顾年祎没有消息的第二天。 虽然已经过去两日,顾年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任何行动痕迹。 所有人满世界找他,刘局张常李邰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技术部门没日没夜查监控,当地警方也带着警犬在范围内展开搜查,但仍然没有他的踪迹,他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几天许洛倒是没有表现得消极,他反而觉得,只要顾年祎没有死,他们总会再见的。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觉得顾年祎一定没有死。 晚上,许洛站在了顾年祎的家门口。 孙城明送他过来的,因为张婧还不知道顾年祎失踪的事情,大家都觉得,这件事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还不如让她早点知道。 这个告知的人理应是顾念祎的领导,但他们忙得脚不沾地,而许洛又是个合适的人选。许洛倒是没觉得心虚,他知道这不是结局,只是张婧有必要知道。 许洛吸了口气,抬手想按门铃,门忽然直接打开了。 张婧恰好开门提着垃圾出来,她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许洛,有些惊讶道:「呀,小许?你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 「阿……阿姨。」许洛对她微微点头。 许洛进了家门,张婧让她坐在沙发上。她热情地开始给许洛倒茶拿水果,让许洛本来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别忙阿姨,别忙。」 「哦……你们原来要去那么久呀。因为他最近都没有怎么回家,所以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张婧给许洛倒了茶,还拿出了一些小点心,「我最近在家做的烘焙,小饼干,你尝尝?本来是要等顾年祎回来吃的,你先替他尝尝。」 「谢谢。」许洛道 他想开口。 这几天他们都在商量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张婧这件事,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最终没有人敢去说,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婧的丈夫死于事故,如今如果顾年祎再遭遇不测,没人知道她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 许洛端起茶杯喝了口,目光撇向了顾秋长的灵牌。 新鲜的鲜花和水果,一尘不染的灵台上,顾秋长神色严肃地望着他。 张婧也喝了口茶,道:「小许,听说你之前也身体不好,一直在治疗,现在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许洛道,「阿姨,其实我来……」 「是为了顾年祎的事情吗?」张婧说,「他出什么事了吧。」 「……」许洛摇摇头,道,「我只是……」 「打了他的电话也不接,好几次都是同事告知我他有事,也不回消息,不选择去警局询问是因为怕打扰他的工作,如果他真的发生了什么,警局也一定会给他需要的保护和给我一个交代,对吗?」张婧微笑着看许洛。 许洛的眉毛搭了下来:「阿姨,对不起,其实……」 张婧摇摇头,道:「没关系,不用那么难以启齿。我现在什么结局都能接受,可能就是慢慢在接受现实。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全部,但他们也需要完成各种各样的在人世间的任务。」 「你也是。」张婧拍了拍他的手,「顾年祎很喜欢你吧?」 话题的方向一下转变,让许洛本来准备好的节奏又再一次被打断,许洛是万万没想到,张婧居然会这么直白地开口说这句话。 「……」许洛愣了一下,「嗯?不是,我们……」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张婧又拍了他的手一下,「喜欢彼此的那种喜欢。」 许洛听闻,马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对着张婧鞠了一躬:「阿,阿姨,是这样的……」 「我觉得,自从他父亲离开后来我还被绑架,在生死关头遭遇了一遭后,我更加认为珍惜眼前是最重要的。丧失他父亲的痛苦我比谁都清楚,但我没有阻止我儿子继续他的道路,我并不是觉得这是不可理解的事情。」张婧的语速很慢,「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也已经做好了和我一样的打算。」 「不管你是女孩子,男孩子,但未来,或者说……现在,你是不是有这样的准备?」张婧说,「你能直面,他的危险、他的事业和他的死亡。」 许洛面无表情站着,但他的嘴唇在细微颤抖。他努力阻止着自己有任何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和。 第357页 「你是个心理谘询师,对吧,我听顾年祎说过。」张婧神色温柔说,「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满腹心事,你明明也是个需要倾听的敏感孩子,对吧。」 第164章 锁链 许洛本来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可是温柔和理解面前,永远可以让他少有的开始破坏自己的外壳和防备。 它们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抚摸过他的心脏。 「我其实……」许洛抓着张婧的手,他低下头,用额头靠着她的手背低声喃喃道,「阿姨,对不起,我其实一点都没有准备好。」 张婧拍拍他的头,道:「没事的。」 「我一直觉得我是没有什么可以摧毁的,可是他的存在,真的让我没办法忽视。我真的……」许洛咬紧牙关,「我应该再坚强一点。」 我真的很喜欢他。 许洛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他根本说不出口。 张婧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背,声音温柔道:「谁都有自己的软肋呀。」 「顾念祎现在……」许洛抬起头,他脸上挂着眼泪道,「我们找不到他,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 「……」张婧亲口听见他说出了这些话,眼眶瞬间变红,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他不知道在哪里,是什么意思?」 「丢了,找不到他了,对不起……是我的错。」许洛说,「我好怕他出事……」 「没事的。」张婧握着他的手说,「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爸爸会保佑他的,没事的。」 明明是来告诉张婧这个消息,但最终还要张婧反过来安慰他。 许洛牵着她的手:「对不起,给您带来这样的消息,最后反而要您安慰我。」 和张婧说了一会话,许洛最后也没忍心去描述细节,而他身上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先行告辞,临别前许洛也再三叮嘱张婧注意安全。 他们所有的失误,现在细想来都是因为低估了对方丧心病狂的程度。 他真的怕自己每天都听见一些不好的消息。 出了楼,孙城明在车里等他,道:「说了吗……」 「嗯。」许洛应了一声。 「哭过了啊,你眼睛好红哦。」孙城明道。 「不好意思。」许洛揉揉眼,「我有点难受。」 「打起精神来,也不全是不好的消息。」孙城明说。 「发生了什么?」许洛马上问,「找到他人了吗?」 「不不,是前些日子有人通过网络发现一家欧洲药品公司的药品在东南亚的一个黑市以比欧洲市面上更低的价出售,其中有批的批次货品是四年前的九月生产的,当时那个小国正在爆发一场罕见瘟疫,国内的药品资源短缺。」 「这种特效药是专门针对的病症,四年前的时候这个小国也曾经有过相似的疫灾,于是这种药救了他们的命。因为走私入境价格低廉,售药方可以稳赚一笔,不过后期,药品运输了一部分之后另一部分停留在了欧洲很久才在年底被送去。今年,同样的瘟疫再次捲土重来,当地的华人求助使馆帮助,因此事件才进入国内公众的视野,因为药品进入市场的时间过分蹊跷,因此信息被追踪到了。」 「只要稍加比对,就能和乌溧那年的一些行踪轨迹对上,这批药应该就是他们这个走私集团操纵的。」孙城明坐上车,继续道:「我们猜测近期货品也很快将被运往东南亚,因此为了保证货品进入,背后操纵的集团组织肯定要亲自去往那边。既然种种迹象其实都对得上,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施量宇要这么着急找到他的接头人了。」 许洛没有吱声,只是手握着手机看着前方。 「啊,抱歉抱歉,我忘记了。」孙城明才反应过来,他和许洛说这些没有意义,道,「总之是个好消息,即便他们进行完全的线上交易,也可以追踪到他们的信号。但他们的目的应该还是想偷渡出国。」 「不过,走//私药品接着入境低价卖,这真的不像他作风。」许洛说,「我听过类似的事情,对方可不是以赚钱为目的。」 「想什么呢?他如果是这么伟大的人,世界就是美好人间了。药品是卖给当地药贩,之后再销售出去,真假掺卖的事情在当地可不少。他甚至可能把这种药品替换成毒///品或是其他精神类药品达到控制的用处,我认为这才是他的目的。」孙城明道,「他真的能这么好心,就不会……」 「所以我们可以找到顾年祎。」许洛打断他道。 「我们是这么想的……他们在出国之前,肯定会考虑和我们谈条件。」孙城明道,「既然我们手上有他要的东西,他们就一定会找我们,除非……」 除非顾年祎死了。 许洛目光下沉,张嘴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 「所以,这是个机会。」孙城明让他系好安全带,「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达到目的,一定要把顾年祎安全带回来。」 …… 哐哐……铛…… 链条清脆的动静,有人在黑暗之中甦醒,发出一声无意识的低吟。 「……嘶。」 顾年祎无力地垂着头,身体给予他迟钝的反应,让他如今正在承受着最难熬的疼痛和寒冷。 肌肉水分的流失,让他的体型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消瘦,看起来瘦脱了相,只有一层皮包裹着原本就消瘦的脸,嘴唇也因为缺水干燥爆了皮,双眼布满了血丝。 第358页 但他的头脑仍然是清醒的,他仰着脖子,喉结暴露在外凸起,对着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有人说笑着从门口进来,在狭小的屋子内,对方逆光站着,整张脸都湮没于黑影。他一路走到了顾年祎的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啧啧。」施量宇看着他,摇了摇头,「顾警官啊,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 「……我什么样子?」顾年祎虚弱地笑笑,「很帅吗?」 「帅!警队里有你这样的警察可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我久想起来,前一阵子我抓着许洛的时候,他比起你来可真是差远了。」施量宇围着他绕了一圈,欣赏他的后背,顾年祎后背的衣服撕裂,内里的伤口没有癒合,衣服的边缘和肉煳在了一起,格外触目惊心。 「许洛他当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和失忆之前判若两人,我倒还是比较喜欢他失忆之前那副很有韧性的疯劲儿,失忆之后脆弱得像块玻璃……」 话音刚落,施量宇一巴掌拍到顾年祎的脸上,拍得一声脆响打得很重,顾年祎半边脸马上出现了一个红肿的手印。 「啪——」施量宇学着那声音,提着嘴角和眼角笑,「被打碎得很彻底。」 顾年祎闭上眼,打定主意闭目养神不看他的嘴脸,他的脸颊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纯粹噁心他现在的话语罢了。 施量宇道:「你说他一个老男人,搞你一个小六岁的警察,他安得什么心啊?他可真噁心。」 「你他妈才噁心。」顾年祎立刻睁开眼骂道,「姓施的,你如果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如果你想我死,现在就快点把我杀了,免得我出去之后把你给杀了。」 「哟,别急啊,小警察。」施量宇道,「我今天来,还是希望你帮我个小忙。」 顾年祎撇开眼不去看他。 愤怒的火在胸口窜动,以燎原之势向着浑身进发。 旁人给施量宇递来了一个袋子,他放到顾年祎的眼前晃晃,道:「登登登——」 施量宇迫使顾年祎的脸转向他,看着他的双眼:「我记得你是个刑侦警,那你对缉毒警的事情了解多少,在你的同事那边你应该听过着名的人体藏//毒吧?」 话音一出,顾年祎的瞳仁震动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向着袋子的那一侧撇,试图看清袋子里的东西。 施量宇「啧啧」了两声,把袋子晃动着:「放心,这可不是什么坏东西,也不是毒//品,这可是真正救死扶伤的药。」 「只不过,要借用一下你。」施量宇指指他的肚子,「如果要运送出境,我们需要你身体的帮助。」 「你他妈疯了!」顾年祎听闻吼道,「你不如现在把我杀了!」 「当然不可能,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你,那才是找疯了。」 「试想如果他们知道你体内有这个,会有什么想法採取什么行动,不如你猜猜看?」施量宇道,「我提醒你,这种包装,如果你排泄不出来,我就要剖开你的肚子,直接把它从你的胃里取出来。」 话到此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在原地大笑道:「我忘了!哈哈哈,这事情应该是许洛做更合适吧……」 顾年祎反应了三秒,瞬间血压飙升上来,他气得向前重重撞到了施量宇的脑袋上,吼道:「我c你吗——你他妈不得好死!——」 施量宇摸着他红肿的额头笑笑,直接把药攥在手里,道:「让那黑妹过来餵他吃饭,外面找人看着,未经允许不许人踏入这个房间半步。」 施量宇说完就带着人出了房间。 留给顾年祎的只剩下开门时门后的白光。 他的双手被反剪在椅子上,手被冰凉的链条锁着,他只有一件单薄的衣服,背部也被划伤,冻得指甲和嘴唇都泛紫。此刻他支棱着双腿看着天花板,已经不知道现在是第几天了。 何甜说得对,如果不告知一个人时间,他就会迷失在内,他就会觉得时间很慢。 他很想许洛,明明他该想更多的有意义的事,比如他可以思考该怎么出去,但当他仰头看向天花板的时候,他想到的只有许洛的模样和声音。 要活下去、要见到许洛,头两天顾年祎总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但时间越长,当感觉这样的希望越发渺茫的时候,顾年祎忽然觉得死亡对他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事实。 虽然刚刚才觉得,许洛成为了他的完美情人,许洛也和他心意相通。 但好像,都晚了。 大门打开。有人进来了,端着一副碗筷。 顾年祎认出了是这两天一直给他餵饭的女孩,施量宇一直叫她黑妹。但是黑妹一点都不黑,这个看起来十岁都不到的瘦弱女孩子,因为身上的脏污和头上的油垢,像一个脏兮兮的泥人。 她把一碗粥放在一边,一双大眼怯生生看着顾年祎,接着舀了一勺粥 ,举起来给他喝。举着手的时候,顾年祎清晰看见她吞咽了口口水。 「你先喝。」顾年祎对她,「我不饿。」 女孩道:「……被他们发现,我要挨打,打得很疼。」 顾年祎道:「没人打你,快喝。」 女孩还是摇摇头,这下,肚子也跟着「咕嘟」了一声。 顾年祎探过头,喝了她勺子里的那一口,道:「没事,他们发现不了的,你喝吧。」 第359页 女孩这才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擦着嘴低声道了谢。 她坐到顾年祎旁边,再接着一口口餵顾年祎,顾年祎喝了剩下半碗,总算觉得身体有了点暖意。他侧头看她,道:「昨天你匆忙走了,我还没问你名字。」 「我不知道。」女孩说,「我没有名字,没有爸爸妈妈,我一直是一个人。」 「……」顾年祎道:「那你怎么来这里的?」 「不知道。」女孩用手指抠着自己手臂上好了的结痂。 顾年祎不难看出,女孩可能精神有点问题,她说话的时候语音语调怪异还会发出一些喉咙口低哑的嘶嘶声,而一般正常的对话他们可以进行,但一旦说一些深入的东西,小女孩就分不清他的意思,会回答得很混乱,甚至不会给他回应。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顾年祎问。 「我没有名字。」女孩答,「没有名字,哥哥。」 「你的口音有点像我们那边人,你老家是哪里?」顾年祎又耐心问。 女孩看着他,道:「我不认识,不认识。」 诸如此类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和着呆滞的眼神,让顾年祎确信她不是脑部损伤就是有心理问题,只能和她简简单单交流。 不过看得出,仅仅接触了两天,还是送饭的关系,女孩对他的喜欢和信任好像都建立起来了。顾年祎把碗给她让她喝,看着她喝了小半碗粥,之后就着她举碗的手,把下面那半碗给喝了。 「他们出去了。」女孩说。 「去哪儿了?」顾年祎问。 女孩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顾年祎嘆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五分钟,女孩对着顾年祎道:「我听见了,他们要在你肚子里,放东西。」 「你怎么知道?」顾年祎歪着脖子,把脸颊贴在自己的手臂上说。 「我放过,哥哥。」女孩指指,「这里,然后拉粑粑拉出来。」 「……」顾年祎听闻眉头收紧,道,「你帮他们用身体运过东西?」 「用这里。」女孩又指指,「嗯嗯……你还要不吃东西。」 女孩抬头看他:「哥哥,哥哥给我,我藏在我的肚子里。」 顾年祎马上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厉声道:「不可以!」 声音有点大,在整个空间中,产生了一阵阵的回音。 顾年祎怕惊扰了人,压低声音道:「别说这种话,只要哥哥在……哥哥不会让你做这些事了。」 可能是因为女孩长得过于瘦小,和他虽然只认识了两天,但他们之间还是有与生俱来的的亲近感,顾年祎也从未把她当作是个对方的人。 「如果我能出去,我就带你出去。」顾年祎垂着眼说,「只要出去了,一切都好办。」 只要出去了。 顾年祎把头靠在链条上,闭上了眼,嘆了口长气。 女孩道:「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打开锁。」 「没关系,我也不指望它被你打开。」顾年祎晃了晃自己的手臂。 「听好。」他闭着眼对女孩舒缓道,「如果一会他们回来,我们不要表现得太亲密,而且最好要装作不认识,好吗?」 女孩似乎没有听懂,看着他。 「和以前一样就好,不用和我交流。」顾年祎说,「我会想办法,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 「出去?」小女孩重复道。 「对,哥哥带你出去。」顾年祎说。 纵然这么说,但实际上顾年祎并没有那么有自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再救这个女孩。几天内,身体的疼痛有所反应,让他的开始感觉到了意识的迟钝。顾年祎靠着冰凉的链条强迫自己不要泄气,他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之后找机会离开这里。 施量宇至少还不想把他杀了。 一来,施量宇从抓住他来这里锁着,其实没有告诉他什么关键性的秘密,如果对一个人说了不少秘密大概率是因为知道他快死了,死人会把秘密带入封墓,又满足了对方的分享欲。二来,顾年祎的利用价值远远大于他本身,他从被抓来的第二天,就已经清楚知道这一点。施量宇杀了他除了泄愤没有任何好处,他的真正目的还是许洛,或者说,还是他们掌握的证据。 有了这两点,顾年祎自信自己还能在折磨中再活几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陪着他的小女孩早就走了。顾年祎侧着头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听见有人过来解开了他的手上的链条束缚。很久没有重归自由的感觉,让他瞬间有点脱力。 顾年祎没有挣扎,他动了动已经麻木的手腕,掀起眼皮看着施量宇。 「吃饭了吗,顾警官。」施量宇手里提着个东西,「现在不吃,接下去几天就不能吃了。」 顾年祎动了动腕子,他的双眼在张长了的刘海后看着他,忽然扬手就要给他一拳,但他很快就被身后的两个大汉拉住了身体。 「喂喂餵——吓我一跳,你不要冲动。」施量宇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脸上依然挂着嘲讽的笑意,「现在反正说什么都是徒劳,你也根本打不过这里的任何人,就不能老老实实听我把话说完吗?。」 「凌晨我会带你去码头,为了让我们顺利出海,我还是需要在你体内放点『炸//弹』,你是我作为和警方交谈的筹码……」施量宇看着顾年祎,「你知道吗,外面找你都要找疯了,这么看来把你藏得很好。」 第360页 顾年祎两条胳膊肌肉紧绷,他用力挣扎了一下,身后两个人去把他拽得更紧了。 「早点找到你多好,也不至于那么大费周章的。」施量宇道,「准备一下吧,我们三点出发。」 他回头要走,想到了什么,对顾年祎挥挥手:「你也不必准备什么,乖乖照做吧。」 顾年祎被拖回了椅子旁,这次他整个人都被绑了起来。临走前,施量宇还泄愤似的给了他一拳。 他垂头看着地面,他嗓子一声响动,转头吐出一口血沫。 如今外面应该已经是半夜,他猜测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要把他弄走。码头……顾年祎怀疑他们说的码头是在临德,之前那边是个破旧的货运码头,很多准备偷渡去越南缅甸走水路的人会在这里跟随货船一起出境。 即便可能在逃跑的途中被发现,那边地形复杂也方便躲藏,不容易被抓到。 一旦上了路,出了海,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顾念祎知道,出海之前的那段时间,很有可能真的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第165章 逃跑 在这期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年祎听见有人进来,他迷迷煳煳睁开眼的时候却被马上用黑色的头罩蒙上了头。 「……!」 黑色罩布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完全看不清晰,他进入了一个真空的世界,上一次有这样的经歷还是和许洛一起在酒吧的时刻,当时他也受了很重的伤……此刻的脑内无论如何总会想起许洛,一遍一遍没有停歇。 顾年祎被解开了锁链的铐,接着被大力推搡着往外面赶,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没有安全感,随时都可能踏空。 房间外面有一股工业废油的气味,和油漆那股刺鼻的气味,很快,他被带上了车。 车上的人全程没有说话,顾年祎虽然试图和他们交谈,都没有一个人去搭他的话,就在顾年祎还在想施量宇是不是没有在车内的时候,他们的车到站了。 顾年祎本来也不敢睡着,此刻更是马上浑身肌肉紧绷着清醒了,他恍惚间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醒醒,到了。」那人说。 居然是施量宇的声音。 和施量宇接触的这几天,顾年祎能体会到他身上的偏执变态和反社会,之前他见过乌溧的照片,施量宇经过整形之后和他的五官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有时候他在自己的面前,开始用各种话语或是其他刑具折磨自己的时刻,顾年祎就会想起许洛曾经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乌溧对待。 他算是沉浸式体验了两天,尽管身体和感官的迟钝让他一开始并没有那么难受,但也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可想而知,许洛在这张脸的摧残下过了将近十年的时光。 正想着,顾年祎的头套被摘掉了,他感觉到了刺目的光照来,顾年祎侧脸闪避着光照,施量宇已经一脚踩踏到他的扶手上,手肘搁着膝盖,另一只手拽着他的头髮收紧,往后狠狠一扯。 「……嘶。」顾年祎闭上眼,强烈的撕扯感让他不得不昂着脖子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醒醒,我们到地方了。」施量宇把手里的东西丢到顾年祎面前道,「来吧,废话不多说,和之前说好的那样,你给我吞下去。」 「不可能。」顾年祎从刘海后露着双眼,狠狠瞪着他,「既然你不走正规过关途径,就根本不需要人体去运送,你让我吞这包东西纯粹是为了威胁警方。」 施量宇拍拍手,嘲讽道:「哈,我是不是还要夸你逻辑思维能力很强?」 「放开我!……」顾年祎嗓音嘶哑,红着双眼看着他,双脚併拢向上狠狠一踢,「你给我滚!」 这么一脚直接踹到了施量宇的小腹上,但顾年祎身后没有支撑点,蹬脚的力气也不算大,施量宇只是身体稍许倾斜,把他重重又怼回了椅子上。 「你不用这么抗拒,你问问黑妹。」施量宇把他固定好,自己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随意翘起腿道,「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她当初第一次运就很顺利,是不是?」 顾年祎不知道女孩就坐自己旁边,她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施量宇说话她才道:「……我教他。」 「乖孩子。」施量宇换了一边脚翘着,手中还是提着那包粉,「我要看着他吃下去。」 「我教他。」女孩伸出手,又重复了一遍。 施量宇勾嘴笑笑,眼珠子转了个圈,最终还是递了过去。 一包粉末被放在了女孩的手里,顾年祎的脑内还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du///品吗,还是别的?如果真的要他吃下去,在自己体内停留时间过长是不是也会破裂导致他死亡,如果他过于痛苦,是不是同样可以用这个办法让自己死亡,不过现在也没有任何的时间给他考虑了。 女孩把东西放在手中,抬着头看他。 那个眼神很古怪,顾年祎完全捕捉到了,看在了眼里。 和她对视了几秒,哗啦一声,女孩忽然把手中的袋子给打开了。 本来还在和车内其他人低声说话的施量宇,清楚听见这声清脆的撕破包装纸的声音后,整个室内都沉默了。 同一时间,意识到了什么的几双眼一齐盯向了他。 顾年祎的眼睛从左到右倾斜着,手已经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他三点钟方向的车门没有完全关紧,他面前的女孩帮他遮挡着,他的手扶着女孩的头迅速推开,浓厚的粉尘瞬间一下扬满了整个空间。 第361页 密闭的空间内,白色粉末的气味带着浓烈的臭味,也完全迷煳了面前人的视线。 顾年祎就是在此刻马上搂起女孩,用肩膀当作身体最后的盾牌对着他们的方向一个冲撞,两人被他冲撞开,女孩的手已经拽住了面前的车门拉开,他们顺着惯性滚下了车,几个人早已反应过来要追,顾年祎把女孩拖拽起来拦腰抱起。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头也不回地向着码头的方向冲刺。 看得出这里这不是个小码头,在不远的地方大量的货运轮泊在附近,有万吨轮也有小的船只,但这个地方,显然也不是码头平日里普通的上船和卸货地点,它更像是一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上船点,在地图上找不到位置。 顾年祎奔跑着,利用地形稍许和他们拉开了一小段的距离,接着他对女孩道:「我数三二一,你马上憋气。」 女孩迷茫看着他。 「快点!憋气!!」顾年祎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匆忙解释,又低声提醒她道,「三!二!一——」 话音未落,巨大的水花声淹没了他的声音,周遭的声音被隔绝在耳鼓膜之外,顾年祎本来闭着的眼半晌再次睁开。 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不知道方向。 他迅速调整姿势向上,重新利用平衡和浮力仰头冲出了水面。他大口唿吸着,把鼻腔里呛着的水吐出,也把女孩举出了水面。 女孩扶着他的肩膀,声音呛了两下,她冷得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在发抖,半长的头髮煳住了脸。顾年祎怕她受不了这水温,他都没有办法正常说话,更何况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孩,把嗓子里卡着的异物伴随着带着咸味的水一起吞咽而下,顾年祎道:「抓住我,我带你划过去。」 几乎漆黑的海平面上,几个探照手电正把光打向了他们,顾年祎看见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他按着小女孩的头,接着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扎入了水里。 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这种天气的冰冷海水里,他最多也就只能游五到七分钟,他浑身是伤也没怎么补充体力,更何况他还带了个孩子。 一切发生得有点突然,顾年祎的头脑还一片空白。女孩撕开包装袋的那一刻,顾年祎的目光穿过了几个人的身体,之后的动作几乎都是本能反应。他既没有功夫判断自己到底能不能突破障碍,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带上女孩跑的动作是不是会多增加一个累赘。他们如果被瞬间控制,之后抓回了车里,会遭受怎么样的毒打和虐待,他没有思考过。 冰冷的海水让他甚至没有机会思考下一个划水的动作,每一次的用力都调动了浑身肌肉那缝隙里挤出来的力气,甚至在划动之后想得最多的就是,算了,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他已经游不动了。 他每划一下,就要想一次,但想了一次,又似乎能再坚持一下。 停泊的船只让周围的海域狭窄,但显然也给了他们天然的屏障。顾年祎确信后面的人没有追上来之后,顺着旁边的堤坝上了岸。 冷风一吹,他的牙齿根本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他哆哆嗦嗦把女孩拉起来,用气声道:「不要停留,他们可能还会追……追来。」 女孩已经冷得说不出话,自己双手环抱着自己,拼命摇着头。 堤坝的旁侧就是公路,在晚上自然等不到一辆过往的车辆,顾年祎也怕他们从这里追出来,拉着女孩就在公路边的矮丛深一脚浅一脚走。 「冷。」女孩道,「哥哥,走不动,不走了。」 「动起来就不冷了。」顾年祎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没半点的说服力,却还是坚持鼓励着,「跟着我走,来,别停下,走过这条路,我们在路上或许能遇见村庄。」 「哥哥……你走吧。」女孩哭着说,「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啧。」顾年祎蹲下来让她到自己肩膀上,「上来。」 「我不……」 「上来!」顾年祎说,「别浪费时间,我不想被他们抓住。」 确实,因为两个人几乎天衣无缝的一次性配合让他们逃离了那里,谁都不想再回去。 女孩趴到了他肩膀上,顾年祎把她掂起来,道:「救了我一命,我当然不能丢下你。」 公路上的过往车辆都是大货车,当车辆过去,顾年祎都会顺势避开一些不让光照照向自己。但短短的距离,他已经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 码头就在不远的地方,是整片区域之内唯一把天空映出光亮的地方。 除此之外,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荒野。顾年祎手上没有手机,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个省份哪个城市,之前猜测的码头也不知道准不准确。 不知道到底要走多久,才能看见人住的村落,顾年祎知道施量宇不会放过他们,怕他们就在附近搜寻他们的踪迹,如果转眼就把他们找到了,那这次的逃跑就完全没有意义。 他害怕的事情很多,身体又冷又饿又带着伤,在高速路旁的茫茫荒野上,他看不见一点的光。 「哥哥。」女孩趴在他的肩头出声说,「不走了……」 「好。」顾年祎妥协了,他也想休息一会,他把女孩放下来,两个人进入了一片树林中。这应该是附近居民的种植的树林,黑夜之中居然成了天然的掩体。 一旦放松下来,所有的情绪和身体上的困扰,都不受控制翻涌上来。 第362页 顾年祎首先就感觉身体开始失温,他的薄外衣全部被浸润透了,冷风赋予了它重量和冰凉,背后的伤口每动一下,都仿佛要被撕裂开一般的疼痛。他用手环抱着自己,和女孩挨着坐了下来。 「谢谢。」顾年祎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声道谢,「不是你救我,我可能已经死了。」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我们也没认识几天,你为什么要帮我?」顾年祎问。 「哥哥像我哥哥。」女孩这才回答了他的话。 「你有个哥哥?」顾年祎说。 「嗯,哥哥。」女孩点点头,接着抱住膝盖道,「我的哥哥不要我了。」 「他不会不要你的。」顾年祎摸摸她的头。 女孩的周身都冰凉,顾年祎手心的温度还比她热上不少,女孩闭上了眼,唿吸都很浅,让顾年祎有一瞬间的慌张,急忙道:「别睡,我们还要赶路。」 「……」女孩没有回答他。 「别睡。」顾年祎又拍拍她,道,「我们再走一点路,这附近应该有村子。」 女孩软绵绵的一点都没法动弹,但顾年祎没有一点放弃她的想法。他把女孩打横抱起,道:「你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睡,等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去找你哥哥。」 头顶是漫漫长夜,顾年祎再次抱起她继续走。只要找到了人,只要有现代的通讯设备,顾年祎马上就能背出那个让他滚瓜烂熟的号码。 他想许洛,许洛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幸运的是,这段路程不算太远,好像老天开眼,一次次都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顾年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看见了林中的灯光,因为周遭的灯光总是汇聚,有光的地方就有人,而这里也格外的明亮。 走进了看,就能看见是个小砖瓦房,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灯光来自于院子里的夜灯,远远的,有狗开始狂吠,在安静的空间之中既远又近。 「有人吗。」顾年祎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狗不在他们院里,应该是附近别人的,至少可以让人放心的是,这里不止这么一户人家。 「谁啊——」里面的人应了声。 大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看见顾年祎和女孩狼狈样子的时候,神色讶异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这是掉水沟里去了吗?」 他意识到了事态严重,赶紧敞开了大门:「快进来。」 …… 顾年祎把女孩放在了床铺边,屋内有个簸箕,内里装着炭火,在冬夜里温暖又干燥的室内让他们马上就舒适起来。 女孩进了屋子后就缩在一边,顾年祎询问她要不要把衣服脱了。 「脱了吧。」中年男人说,「都已经粘在身上了。」 女孩摇着头抗拒,坚持要把衣服穿在身上。 顾年祎也理解,这屋子里除了她都是男的,也就道:「算了,一会就干了。」 给女孩脱了鞋让她烤烤脚,她的头髮已经不再那么湿,顾年祎给她拿了杯热水,等安顿好了女孩,他马上救找了中年男人道:「大叔,你有没有带电话,我想打个电话。我的手机丢了,想联繫我的家人。」 「有,有,不过这里信号不太好,你要出去打。」大叔道。 顾年祎听见「有电话」的时刻,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忙道:「没关系,谢谢大叔,谢谢大叔。」 大叔把电话给他,顾年祎看见上面的时间是凌晨四点,而手机果然只有一格信号。他赶紧拨了电话,边拨边往室外走。 这一格信号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了。 屋外走了几十米,手机的声音从没有声音的沉默变成了熟悉的「嘟嘟——」声,但第一个电话并没有人接。顾年祎重新拨了一遍,在持续性的忙音之后,第二个电话同样也被挂了。 「……」顾年祎松开手垂了下来。 他还想拨第三个的时候,忽然电话自己响动了。 持续性的震动让他迫不及待拿起来看,看着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着,马上接了起来:「许洛……」 「餵?」对方道,「……你是?……」 「许洛。」顾年祎说,「许洛……是我。」 「……」许洛明显在电话内吸了口气,道,「天啊,天啊,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顾年祎的嘴里泛着苦涩,他拼命吞咽了一口嘴里的唾沫,赶紧对许洛输出有利的信息,「你通知他们追踪这个号码,我就在一个码头城市,现在暂时安全,施量宇他们要把货品运出海……」 「你没事吗?谢天谢地,你没事……」许洛的声音因为信号不好,总是被拉长成了电音,但顾年祎仍然能听见他喊道,「我现在就去,我还没睡,我现在就去!」 他道:「顾年祎,保持联繫,我们马上就来找你,你等我!!」 「好。」顾年祎说,「我等你。」 他已经多久没有听见许洛的声音了?身体内积贊着寒冷、飢饿、困顿和疼痛,但在这短短的通话之后,是比荒野上的灯光还具备着希望的。顾年祎进了屋子,把手机给了男人,他道了好几次谢,弄得男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这荒郊野岭的你还带着小妹掉水沟子里,也不容易。帮衬一把是应该的,联繫上了家里人了?」 第363页 「联繫上了。」顾年祎问他借了烟和火,几日来第一次抽上一口,辣呛的烟过了肺,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唿气,「……终于联繫上了。」 「联繫上了就好。」中年男人又打量了他,又看看女孩,忽然道,「等会?!你们俩不会事从国外偷回来的吧,那边就是个码头,总是带着些人出去,你们……」 「不是,你误会了。」顾年祎马上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天亮了,我的爱人就会来接我回去。」 第166章 见面 尽管找到了一个安静的环境,顺便已经烤干了自己身体,临时解决了困境。这个中年男人村民,说明天一早就带他们回离这里不远的村子里,让他们能好好休息一下。 「你们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的,这女娃看起来病得不轻啊。」男人道,「我就怕你们俩是从外面回来的,回头警察查到我,我这也不好交代。」 顾年祎心道我就是警察,摆手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骗你。」 「哎,这里现在很乱,警察三天两头就在蹲守着。」中年男人摆摆手,「这里的林区都是有主人的,这片就是我们家承包管辖,你再走去见下一个人,可得要走个十几二十公里了。」 顾年祎道:「这里最近的村落在哪里?有没有可以报案的派出所?」 「有,我们村就有,我明天带你去。」男人道,「你要去报警吗?你可以拿我电话打110的。」 顾年祎摇摇头,道:「没事,我到时候会带我妹妹一起去。」 「那我再去打点水,你先睡吧。」男人道,「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男人打了水回来,熄了灯,躺了他对面的床上,很快打起了鼾,但顾年祎却如何也睡不着。 他靠在床边,脸颊挨着床沿,只要噩梦般的经歷不过去,他怕自己永远睡不安稳。于是他一直半梦半醒地守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那中年男人窸窸窣窣起了床。 「早。」顾年祎开口,嗓音差点发不出声音。 「早,我去打点水。」男人道。 等男人出了门,顾年祎才扶着床架子站起来,他看了眼自己撑着的手臂。手臂几根骨头比往常更分明突起,像是根根包着皮的骷髅架子。 这样子见许洛,许洛要担心死。 顾年祎准备喊醒女孩,他走到了床边,道:「小姑娘,醒醒。」 女孩没有动,还在沉睡着。 「小姑娘?」顾年祎又拍了她一下的手臂,把手探上她的额头时,才发现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顾年祎赶紧把她扶了起来,试图叫醒她,怕她已经陷入深度的昏迷。 「喂,小姑娘,醒醒。」顾年祎说,「听得见我说话吗?」 女孩在他唿喊了几次后,才有小幅度的动静,她已经处于发烧脱水的状态,嘴唇上都是泡,顾年祎找空了屋子也没找到水,他只能用衣服裹紧她,抱着女孩出了门,想喊一声那中年男村民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他就站在不远处。 面前是两个穿着黑衣,和周遭穿着格格不入的两个男人,顾年祎心脏骤停,他看了一眼,迅速蹲低了身体。 他们什么时候找过来的?! 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顾年祎就在这里? 顾年祎怕村民收了他们什么好处,或者就是单纯相信对方是来找自己的,直接出卖他们的行踪。 幸好旁侧的草堆给了他掩护,他带着女孩,顺着草堆摸过去的瞬间,看见了那中年男人指了一下家里的方向。 那两个黑衣男人在他动作刚做完的时候,便大步向着他的房子走去。 果然是来找他们的,中年男人果然也出卖了自己的位置。 顾年祎慌忙抱着女孩绕了个圈,绕到了房屋的后侧,周遭空旷,仅有那片树林,远远的他听见了那男人的声音: 「我出门时候他们还在啊?」 「奇怪了,怎么不见了?五分钟之前还在的。」 顾年祎胸口砰砰跳,他知道不走不行,如果不搏一把,他和小姑娘都得死在这里。但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有半分的把我,于是一边祈祷着千万不要看见他,一边慢慢挪动着向森林的方向行径。 他暗自在心里数了三声,接着把小姑娘放下来,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顾年祎收紧了手臂,不管不顾撒腿奔跑了起来。 他不敢回头去看,生怕身后有人追来,以前就算了,现在的状态他没有任何抱任何的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安逃脱。 而且,女孩和昨天的状态很不一样,昨天还头脑清晰,能紧紧跟着他的身后,如今她的身体温度很烫,在顾年祎薄薄又破烂的外套之外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今天顾年祎同样背着她走,却一点听不见背后她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断了气。 不知道自己惊动没有惊动谁,这片树林好像比他们昨日经过的还要广阔而深入,在寒冷的冬日里,已经没有叶子的枝杈伸向天空,顾年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灰濛濛的天,好像要下一场大雨。 他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埋葬自己父亲的那片森林,想起父亲在生命最后时刻看见的光景。 挺奇怪的,为什么这时会想起这些。 「哥哥……」女孩忽然开口喊他。 「没事,他们追不上我们……」顾年祎看着前方道。 第364页 「哥哥,不是。」女孩把手举起来,「哥哥,下雨了。」 顾年祎才感觉到滴落到他脸上的雨滴,如果他们再这么跑下去,雨会滴打在女孩的背上,她本来就在发烧,再淋场雨只能让病情加重。顾年祎把她放下来,他回头去看,来时的道路泥泞不堪,他们的足迹也很明显,原来这么赶路他也才走出那么点距离,如果刚才真的被发现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追上。 「哥哥。」女孩拉了一把他的衣服,她似乎看出来了顾年祎的顾虑,只是道,「不用管我,你自己走吧。」 「带你出来了我就不会自己走。」顾年祎重新把她背起来,把薄外套撑起让她盖在背上,「披好,我们走。」 他鹰似的双眼看向前方,嘆出一口长气。 「如果我们再被抓回去。」顾年祎走得脚程很快,「我也做好了死的准备,但在此之前,w我还是想带你出去。」 「哥哥,我也觉得我快死了。」女孩低声在他耳边嘟囔道。 「不要说傻话。」顾年祎道,「你不会死。」 「……我的命是施先生救的,救我的时候我就快死了。」女孩道,「后来他给我吃了药,我觉得身体很轻飘飘,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我就记得哥哥……」 她趴在顾年祎的肩头,半张脸埋着:「哥哥,我想我哥哥了。」 「会见到哥哥的。」顾年祎咬牙说,「我保证。」 女孩道:「不会了,哥哥。」 雨越下越大,他几乎要听不见女孩在自己耳边的声音,一件薄衣服一会就被打湿,顾年祎的额发全被淋得贴着头皮,煳在了眼前。他早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知道可能是往这个方向走,但万一他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敢去想,除了继续向前,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在他肩头睡着了,两条手臂虚虚搭着晃着,不知道走了多久,顾年祎已经走不动路了,他看见了树林里的一个简易小帐篷,可能连小帐篷都不是,是一块雨披和两个竹竿搭起的东西,看起来曾经有人在这里短暂休憩过,最终把这些留给了后面的人。 但这无疑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顾年祎的身体迫切需要休息。 他把女孩放下来,让她进到那小雨披下面避上一会,接着自己也跟着钻进去。 内里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得紧紧挨着,顾年祎坐下的那一刻,一点力气都不富余,他几乎要因为劳累和困顿要失去知觉,晕了过去,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撑着,去查看了女孩的情况。 「小姑娘。」顾年祎有气无力道,「放心,等雨停了,我们就能出去,我就带你去找你哥哥。」 他笑笑,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得意:「知道哥哥是谁吗,哥哥是个警察,只要我们出去了,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女孩靠在帐篷的另一侧,闭着眼,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哥哥,我其实有名字。」 「是吗?你叫什么?……」顾年祎的双眼几乎要闭上了。 他没有听见女孩的话,昏睡了过去。 …… 「顾年祎,醒醒——」 「醒醒——」 「!」 睡梦之中有人在大力摇晃着他,正在唿叫着他的名字。顾年祎从深梦中到甦醒之间没有缓冲,梦里还在穿越没有尽头的树林,女孩在他的怀里变得越来越重,顾年祎低头一看,他吓了一跳,怀里的人面色是苍白的青灰色,他正睁着眼,瞳孔放大偏垂着头,是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许洛。 许洛死在他的怀里,他正带着许洛在这片森林中奔跑着。 「啊——」 「啊——啊啊啊——」 顾年祎从喉头髮出嘶哑的惨叫声,整个人从床铺上弹跳起来:「许洛——」 「顾年祎!」面前的人喊了他一声。 顾年祎像疯了一样喊叫着挣扎着尖叫着,双手拼命前伸去握住面前的光,两个人都没有拉住他。 「来个人按一下!」 「顾年祎,顾年祎!……」 顾年祎没有听见似的,挣扎着要挣脱面前的一切。 「怎么了?!顾年祎,没事了!」 有人来到他的旁边,他被人抓住了肩膀,把他按着搂在了怀里,任凭他挣扎了两下也没有松开手。 顾年祎急促唿吸着,他的脸颊靠在来人的胸口,对方的手轻拍着他的背部:「没事了年年,是我,我在这里,没事了……」 潮湿的气味,在他的鼻腔蔓延开。 同样的,还有顾年祎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混合着薰衣草洗衣粉,还有一些淡淡的奶香气,也让顾年祎逐渐冷静下来,他好像从那长长的森林里,回到了如今的现实。面前的光斑渐渐淡去,他的视网膜上落了影相,顾年祎的面前不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他被抱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着,对方一只手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背嵴。 「醒了,他醒了!」 「顾年祎!——」 周围的人开始七嘴八舌说话,抓着顾年祎查看他的伤势。没等顾年祎抬起头来,许洛已经捧着他的脸,左右脸看着检查脸部的伤口:「……疼不疼。」 第365页 「……」顾年祎吸着气道,「……我在做梦吗。」 「没有做梦,是我。」许洛重新抱住他,「我们找到你了。」 「许洛……」顾年祎再三确认这不是做梦,双手捧着许洛的脸,哽咽道,「真的是你,许洛。」 许洛双眼通红,被他这么一喊,眼泪也在眼眶里转个不停:「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 顾年祎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仅仅几天的时间,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浑身上下都是大小的伤口,有些甚至还在流脓水,他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虚弱得好像一折就断。 在昨夜许洛接到了他的电话后,迅速通过手机信号定位了位置,快午后的时候搜查队在附近的森林中发现的他,把他带回了最近的铁路医院内。 他的身体缺水,极度虚弱,各方面的状况都不好,要吊着葡萄糖维持身体机能。 「总算醒了。」孙城明也在旁边坐着,见状道:「虽然我们在这里不太合适……不过也要留点时间给我们了解情况,再让你们好好团聚团聚。」 「说什么呢你……」顾年祎说着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两边的脸颊都因为消瘦有了笑纹,看得孙城明心里发酸道:「你怎么瘦成这样啊……顾仔。」 「说来话长了。」顾年祎晃了晃头,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个和我一起的小女孩呢?她没事吧?」 「她情况不太乐观。」许洛在一旁道,「她体内有炎症,本身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当地的医疗条件满足不了现在的状况,要转院去县里的医院,最快也要今晚才能出发。」 「顾仔,她是谁?她的家人呢?」孙城明也道,「医生说她就算治疗也很难脱离危险,随时要做好她病危的准备,我们得尽快通知到她家里人。」 「她和我一起从施量宇那里逃出来的,是她救了我。」顾年祎闭着眼,「医疗费用我出,求求了,一定一定,要救救她。」 「咳咳咳——」他大力咳嗽了几声,许洛给他顺了顺气,让他能舒服一点。 「谢谢。」顾年祎道。 「你为什么要谢我。」许洛低声道,「不许谢我。」 周遭都是人,两个人也不敢做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许洛被人喊着准备去给他拿药,顾年祎才顺势牵着他的手,道:「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许洛捏了捏他的手指,「等我回来。」 第167章 住院 顾年祎躺回了床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仍然处于随时闭上眼就能睡着的阶段,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力气,不过,虽然病床不是柔软的,但能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现在是安全的。 说他不怕,其实他也怕,当死亡来临之前谁都不可能准备好,他也同样感受到了许洛那时为什么会选择那么极端激进的方式。恐惧是克服不了的身体反应,谁都无法倖免。 等许洛拿了药回来的间隙,李邰张常都来到了病房,一个个轮流慰问他。 顾年祎的床被摇了起来,身后垫了俩枕头,他整个人嵌在柔软的枕头内,说话的声音嘶哑。 张常坐到了床边,看着顾年祎想说话,先长嘆了口气。 「你妈妈知道了你的事,也知道你平安了。」张常道,「你别担心,你身体素质好,只是身体机能流失。这几天好好吃饭,肯定能很快就恢復过来的。」 「嗯,我会的,」顾年祎说,「谢谢……」 「让你乱跑啊。」李邰打断他的话,一如既往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严肃教训着,「顾年祎,你没组织没记录,就知道乱跑,什么事都不和我们商量,就知道乱跑!」 这怎么商量啊。 顾年祎想那时候旁边枪林弹雨的,周遭都是一个个流星坠野的汽油桶,他怎么跑去和李邰商量这些事。 「……」顾年祎道,「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李邰指着他怒髮冲冠,「我他妈怎么有你这种傻子队友,啊?你滚下去的时候对方有枪啊!把你脑袋打个对穿!」 「□□。」顾年祎补充道。 「□□崩不死你是吧!」李邰吼道,「我现在就让你试试□□是不是可以把你打个穿!」 「好了好了好了。」张常道,「人现在没事就没事了,小顾,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们说,知道么?」 「还好。」顾年祎道,「我现在……咳咳咳……」 顾年祎胸口震动,咳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一句话说了两次没有说出来。 「行了行了别说话了。」李邰皱着眉头道,「你还是赶紧休息吧!别在这里丢人显眼。」 「休息吧。」张常也道,「局里的事情你先不用管,我们会想办法的。」 正好许洛拿了药回来,张常看见了他,还摊手道:「你来坐吧,许洛。」 「不用。」许洛说,「您坐就好。」 「最近辛苦一点照顾他了。」张常又道。 「……」许洛点头,「应该的。」 「好好和他说说,让他以后别给搞这些有的没的。让他有组织有纪律一点,回去给我接受处分,写不少于八千字的检讨,以后再犯我让他和你连坐。」李邰道。 「行了行了。」张常摆手,拍拍李邰的肩膀,「你走吧。」 第366页 顾年祎总觉得这种对话有些怪异,有种和媳妇儿交代他的事儿的即视感。等他们两位一走,许洛坐下来个他掰药片,就道:「你别看李队长这样,你被带走的时候,他叫得比谁都响,比谁都着急。」 「我作证,他差点把房子拆了,我们所有人都被问责,说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你给带回来。」孙城明道。 「没看出来。」顾年祎吞了药片,拿着水杯喝水,病房里还有些其他人,他们需要询问顾年祎如今的身体状况和之前发生的事情。 顾年祎没说话,许洛手指抚摸他的脸颊,迫使他抬头给他们看颈部。顾年祎的颈部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癒合之后也显得狰狞。 「艹,他们是不是人啊。」孙城明见状也道,「说起来,你知道他们准备带出境的是什么吗?」 「不清楚,一种白色粉末。」顾年祎道,「早知道我留个心眼儿带点来了。」 顾年祎咳嗽了两声。 「你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许洛把热水杯递给他,「喝一点。」 顾年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顺气,孙城明继续追问道:「他把你关起来的时候还干了什么?」 「施量宇不常出现,出现了就会找机会打我,平时基本上把我关在一个库房内,一个人,之后每天找那女孩给我餵饭,他只是偶然过来和我打个招唿。」顾年祎道,「他们除了饿着我,其他倒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询问我让我说一些话之类的。」 「我问你,那女孩是怎么回事啊?」孙城明说。 顾年祎摇摇头,道:「她救了我。」 他把他们昨晚经歷的全部复述了一遍,女孩怎么救他,他们怎么跑去了老乡家里,之后又是怎么从屋内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他们人,孙城明听完,忍不住道:「我艹他妈的…」 「路程在五个小时,应该是在高速路上,中途很少停留,肯定是从内陆某个城市过去的,押运的东西应该不止我。……」顾年祎道,「我应该更谨慎一点。」 「先好好休息。」孙城明说,「我们下午要去附近码头搜检。」 「辛苦了。」顾年祎说,「我帮不上忙……」 「你就好好养病吧。」孙城明拍拍他,「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孙城明走后,屋内终于只有顾年祎和许洛两个人。消毒水的味道明显,让室内充斥着冷清,这好像不应该是个理想中的重逢场景。 许洛坐到床边温柔问他:「饿不饿。」 他脸旁也瘦了不少,明明只有几天没见而已。许洛的脸颊是标准的瓜子脸,下巴本来就很尖,戴着不露上班张脸的渔夫帽时,可以看见他那线条分明的下颚线。 如今,下颚线愈发明显的情况下,连颧骨和眉弓都深凹下去。 但比起顾年祎现在的状况,许洛这还真不算什么。 「看着我干什么。」许洛道,「你饿不饿?……欸!」 他话音未落,顾年祎拽着他,立刻就把他往自己的身边带。许洛一个重心不稳,双手扶趴在他的胸口。 顾年祎探出了脖子,双唇印上了许洛的嘴唇,亲吻了他。带着冰冷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顾年祎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 许洛也顺其自然地闭上眼,静静回应着这个吻。 总觉得不真实。 几天前他也想过,他可能永远见不到许洛了。最后一次见到许洛的时候……他好像没有敢看许洛许洛的眼睛。虽然这个决定很突然,但他也后怕过。 怕他见不到家人,怕他见不到许洛。怕他们忽然开始的幸福戛然而止骤然陨落,之后就剩下许洛一个人,苍白又遗憾。 就如他之前所想,在死亡的恐惧面前,即便他已经经歷很多,但他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 许洛悄悄换了气,捧着顾年祎的脸低笑了几声,又重新印上他的嘴唇。 顾年祎把人拉过来,害怕他跑了似的扣着他的腰,许洛的腰太细了,轻轻一握住就有种一折就断的错觉。 两个人刚亲昵了一会,逐渐从温柔到炙热,结果房间门忽然大开,孙城明提着一打资料走进来,前脚踏入后脚「哎哟」了一声。 他迅速转身把门给怼上,一脸惊恐看着两个人,等他们分开了一点,道:「……你们俩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进来敲门啊。」顾年祎又不太好意思,手松开了许洛一点。虽然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但其实并没有看见他们这么亲密的时刻。 「是我就算了,李队进来回头一人给你们一巴掌。」孙城明坐到顾年祎旁边,「是这样的,五分钟前我刚得到一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准备听哪个?」 「我最烦这样,要不你出去?」顾年祎指着门外。 「我错了,我错了。」孙城明赶紧道,「那我一起说吧,我们查到了他们的行踪。」 「什么。」顾年祎马上从床上蹦起来,「在哪儿!嘶——」 「哎哟祖宗你慢点。」孙城明走过来坐下,「他们把你带去的地方是剑水码头,是内陆的一个出海码头,不过是最小的一个。我们找到他们时候,他们已经出海了,现在正在搜索。」 「……」顾年祎嘴角抽搐,道,「靠。」 「结合之前的线索看,可能他们现在准备走海路出国,并且把在国内配置的假药运送出去。」孙城明道,「我们猜测,他们抓你,是想给你身上用药。」 第367页 许洛在一旁道:「是那种药,之前裴俊文一直在和我暗示要求的,乌溧手上的药。」 「……」顾年祎瞬间有点后怕,不过他看了许洛一眼,又撇开道,「如果和这药有关系,他们是为了什么?」 「把这种药置换成其他药品在市场上销售,用以控制当地人之外还能控制他们的药品供应链,其实药品的功效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无用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替换之后达成对那处的绝对控制,把更多的女人和劳动力卖往其他国家。」孙城明道,「现在知道了他们可能存在的这样的违法交易,所以算是和我们之前猜的八九不离十。」 顾年祎的手捏紧了被子,狠狠掐入了被褥里。 第168章 女孩 「得尽快。」顾年祎说,「他们出境了吗。」 「不知道。」孙城明摇头说,「公安部副主任下令要求全力缉兇,已经增派了海警在公海附近所有船只无差别搜索了,只要一旦找到可疑目标,就会立刻报告的。」 「有消息就告诉我。」顾年祎说。 「行,但你先好好休息吧。」孙城明道,「什么事儿不能等好了再说。」 顾年祎半躺下去,手拍拍孙城明道胳膊,示意一切都靠他了。等孙城明起身出了房间,许洛才长长嘆了口气。 「我想去看看那个女孩。」顾年祎道,「她的父母,还没联繫上吗?」 「身上没有联繫方式,我们让当地警方调失踪人口的报案记录,现在也没有结果。全国失踪人口档案调取要点时间,所以……」许洛道,「而且她也没醒,一直在重症病房内,情况不是很好。」 顾年祎想站起来,刚站直了脚下一软,许洛见状马上搂住他的腰让他站好,让他的手能搂住自己的脖子借力,他责怪道:「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别费力气了。」 「嗯……是只剩说话的力气了。」顾年祎无奈道。 「哈?亲我时候也挺卖力的。」许洛低声笑道。 顾年祎听罢,忍不住收紧了手臂,侧头道:「……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不告诉你。」许洛撇撇嘴。 「那全都想起来了吗。」顾年祎又问。 「没有。」许洛说,「只有大部分吧。」 还是你从来没有失忆? 顾年祎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再追问。 许洛侧头,亲昵地和他蹭了蹭,道:「反正,我之前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在想,我们的缘分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我明明想起来了,却又来不及和你告别。」 「那应该比现在,更痛苦。」许洛在他的耳边道。 感性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被说出,顾年祎有点难受。 「我当时总是在想,人真的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和对爱人的执着活下去吗。好像我明明非常想念你,但我的身体还是会慢慢透支。」顾年祎轻哼了一声,「因为我清楚感觉到自己要死了。」 「别再说死了,你再说这个字我就不理你了。」许洛道。 「嗯。」顾年祎笑笑道,「不说。」 他手搂着顾年祎,搀扶着他在医院的走廊里行走。 「这几天局里的形势都很紧张,甜姐也被限制行动了。」许洛道。 「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她应该不会被带出来了。」顾年祎被拉扯了一下伤口,他低低喊了一声,喘息着笑道,「怎么现在开始感觉疼了,好疼……」 「鬼门关走一遭,什么病都好了。」许洛说。 「那你……有觉得不舒服吗。」顾年祎道,「关于那些记忆。」 「怎么又谈到我了,不谈我行吗?」许洛说。 「怎么又转移话题,你果然恢復记忆之后有很多小秘密。」顾年祎道。 许洛不置可否,走了几步后他停住了脚步,前面就是重症病区,他道:「好像非家属是无法进入的。」 「她没有家属,去探病也不行。」许洛侧头看顾年祎道,「要不我带你悄悄熘进去?」 「我们这样怎么悄悄啊……」顾年祎无奈道,「算了吧。」 「你们找谁?」 顾年祎和许洛齐刷刷回头,一个路过的医生看见他们道。 「哦,我……」顾年祎刚想说话解释一下,对方认出了他。 「你是那个被送来的警官吧,你怎么下床了啊。」医生道。 「我想看看那个女孩。」顾年祎解释道。 「哦,里面那个女孩她情况不太好,她的腹腔内的积液导致她整个腹部感染严重,还有严重的肠梗阻现象。就算把她的腹腔打开后可能以后也只能做造口。」医生说,「现在虽然结束了手术,但之后可能还要进行。」 「造口是什么?」顾年祎问。 「她还小,没有保守治疗的办法吗。」许洛问道。 「她命都要没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医生说,「对了,你们调查到她父母家人的情况了吗。」 「暂时还没有。」许洛摇摇头。 医生摇摇头,嘱咐顾年祎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不要在医院里走动,这几天吃的食物注意点,多卧床休息,伤口才好得快。」 他还看向许洛:「家属也要看着点,别带着人乱跑。」 许洛:「……哦。」 他自己有脚,还怪我吗? …… 第368页 于是,顾年祎就这么被撵回了房间里,许洛让他赶紧躺下,给他掖着被角,道:「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否则医生总说我不是。」 「你陪我。」顾年祎拉着他的手道。 「好。」许洛坐在床边。 他手绕过顾年祎,把他搂在怀里,顾年祎靠着他的胸口,那瞬间马上就觉得眼皮发沉,随时随地都要睡着。 「睡吧。」许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我就在你旁边。」 这声过后,顾年祎开始做梦。 梦的前半段他已经记不清了,快临近醒来之前,他忽然听见了雨声。 又是那个黑暗的场景,顾年祎在四面黑暗的房屋之内,听见了雨打屋檐的声音。他抬起了腿向前走,穿越黑暗的走廊,面前是潮湿的气味。 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一条河因为雨水,上涨满溢出了河堤,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灰的色调组成,顾年祎穿着黑色的雨披站在一侧,他看向河的对岸,朦胧的阵雨之中,他好像看见了隐约的人影。 那是一个寂静的长镜,顾年祎手伸入口袋摸到了什么,硬质的,圆圆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是这黑白世界唯一的色彩,一颗明黄色的棒棒糖。 「你……」顾年祎喉头出声,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完全不敢去确认。 朦胧的雨中,露出了女孩的样貌,顾年祎吓了一跳又完全不敢去确认,只是这么看了很久,女孩向着他走过来。 他恍惚中听见了声音,是那天女孩在他耳边说的话,那天女孩告诉了他她的名字,而顾年祎听见的后一秒就失去了知觉。 「你!——」 顾年祎大喊了一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黑暗的病房中。他开了床头灯看了眼自己新发的手机,上面显示是凌晨两点。 许洛并不在病房内。 顾年祎立刻翻身下床,他的身体因为不动,变得很懒反应很慢,但他快步走在了走廊上,迎面遇见正向他走来的人。 许洛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正在低着头听两旁的人说着什么。 「那就先这样……欸?顾年祎?」 孙城明看见了他时喊了他,许洛才抬起头,看见顾年祎后快步走了上前扶住他:「你怎么起来了……」 「那个孩子……」顾年祎道,「她……是……」 「你先回去休息顾仔。」孙城明马上道。 顾年祎意识到了不对,声音嘶哑道:「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刚去世了。」许洛垂着眼道,「就在刚刚,她没能挺过来。」 顾年祎看着他,嘴唇颤抖道:「你知道吗?那天,我……我听见她告诉我,她叫陈惠惠。」 「嗯。」许洛手指收紧,道,「对,和dna资料库中比对的结果也在今晚出来了,她是陈惠惠,就是,我们在找的陈惠惠。」 第169章 出柜 走廊上有人在叫喊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穿梭在走廊内,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场好似非常的混乱。 医院嘈杂的环境里,大家显然都非常忙碌。 但顾年祎他腿下发软,只能依靠双手扶住了许洛的胳膊。 许洛搀着他,模到了他分明的骨骼,瘦到几乎脱相了的人,摸起来都让人心疼,他话哽在喉咙口,发出了低低地嘆息声。 他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能语气柔软,低声哄道:「先回去吧。」 「真的是她……」顾年祎双目圆睁,瞳仁在眼眶之中来回震动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顾仔……」孙城明也道,「这里人多我们先……」 「我不认为有这么巧的事。」顾年祎大声喊着,挥舞着手臂,「施量宇!这个畜生!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盯着她了!是不是知道她有问题,就把她带走了!」 「顾仔!」孙城明上去架着他,想控制着他的手臂,「顾仔我回去再和你说,人现在都去世了。」 「顾年祎。」许洛拨开人群,走到顾年祎旁边,他双手捧着顾年祎的脸让他抬头,冰凉的指尖触碰着他的脸颊,「冷静一下,事到如今……人已经死了,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 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顾年祎想用双腿支撑自己自己的身体,但一直不停向下瘫着,孙城明架着他,道:「许洛许洛,搭把手搭把手。」 许洛赶紧把他环抱起来,让他能靠着自己。 「……走吧。」许洛再一次在他耳边低声劝道,「我们先回去。」 顾年祎双目失神,被他们带着回到了房间内,孙城明让他们帮忙让顾年祎上了床去。 「你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情先交给我们处理。」孙城明给他整好枕头,「我们刚听说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很难接受,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接受。」 「许洛。」孙城明道,「你照顾他一会。」 「好,你们先走吧。」许洛道,「我单独和他谈谈。」 等孙城明走后,顾年祎在床上躺了一会,许洛坐到了床边,一会顾年祎就趴伏到了许洛的腿上。 他手指紧紧攥着了许洛的裤脚,鼻子里是急促痛苦的唿气声。 许洛扶着他的头,温柔地揉着他的头髮道:「你休息一会吧,我陪你睡一会,这里有我在。」 顾年祎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道:「……我记得,陈惠惠说我像她哥哥,现在回想起来,她无论认识不认识我,都一定是在向我求救吧。」 第369页 「她才那么小。」顾年祎的鼻头酸涩,眼泪沁了出来,「她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之前却一直在被养父侵犯,我们当时明明知道是她,但我们所有人都选择保护她……」 许洛抚摸他的头:「那根糖。」 「对不起。」顾年祎说,「我们是不是都太自以为是,能够保护她了?」 实际上,什么也保护不了。 许洛抬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半年我总是觉得被人牵着鼻子走,无论是别人的事情,还是自己的事情。师父去世后,很多事情开始身不由己,再后来,我来到了旗山,后来……你失忆了。」顾年祎道,「没有一个人和我说,我应该怎么做。我靠着自己的感觉,一直走到了现在。」 「我知道你们或许,是为我好吧。」顾年祎把脸埋入许洛的腿,自嘲笑笑,「但我真的好累……许洛……」 「是我不好。」许洛靠近他,「有些话我该和你说清楚,自私的是我。」 顾年祎伸手,勾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但其实你做了对的选择。」 许洛没有再说话,顾年祎靠着他,闷声闷气道:「我困了。」 「睡觉吧。」许洛说,「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但愿。」顾年祎说。 他的手握住了许洛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许洛任他握了一会,才感觉他的力气没了,他睡着了。 …… 之前涉及的案件,黑溪作为原属地需要调回调查。两天后,在顾年祎的病情好转的情况下,所有人准备从剑水出发分批次回到了黑溪。 下了高速,到了黑溪市局,张婧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她打扮得妆容精緻也难掩疲惫,看见顾年祎的时候更是挂不住担忧的表情,赶紧跑了上来。 「妈……」顾年祎喊了一声。 「……」张婧眼泪流出来,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受苦了孩子。」 「妈。」顾年祎又喊了一声,抓住了她的手。 张婧没有拥抱顾年祎,她看着顾年祎脸上的伤痕,克制着情绪道:「回来就好,已经没事了。」 「我们回来迟了,不好意思。」李邰走过来道,「造成这样的情况,还是我的失职。」 「不能这么说,李队长。」张婧道,「你们都辛苦了。」 顾年祎看了李邰一眼,单手搭到他的手臂上。李邰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道:「这几天顾年祎就别过来了,他需要好好休息。」 他吐了口气,看向顾年祎道:「还有,我刚接到通知,我们这边要去一趟广州。」 「什么?」顾年祎马上挺直了背,道,「是不是发现他们人了?!」 「……嗯。」李邰摆摆手,「但你现在行动受限,暂时先原地待命。如果你非要侦办,先把旗山案剩余的案情整理,因为仍然有很多的疑点。」 「……」顾年祎想说什么,想倒自己如今的状态也不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好吧。」 回局里拿了东西,几个原地待命的同事看见顾年祎都过来慰问他,询问他的伤势。 「没事,没事。」顾年祎摆手,还不忘开玩笑道,「你忘了?我不怕疼。」 谷新新道:「你今天先回去吧,阿姨都担心死你了。」 「……是啊,先回去休息几天,这里有我们。」另一个警员道。 「休息的,别催了。」顾年祎无奈站起来,「我现在就回去休息。」 他走路已经正常不需搀扶了,回黑溪之前,医生观察他的情况,惊嘆他的身体素质高,但仍然因为他的痛觉不敏感,建议他回黑溪之后再做检查。 顾年祎出了门,看见了在厅里等他的张婧,和站在她面前的许洛。 张婧和他在说话,许洛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姿势,顾年祎记得失忆之后的许洛不常做。他随意放松,带着自信和淡然,让人容易被吸引。 不知为什么,顾年祎那瞬间忽然轻松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需要有这些负担,好比到底是喜欢之前失忆时候的许洛还是现在的许洛,他喜欢的仅仅就是许洛而已。 许洛侧头去看他:「你怎么自己下来了,我还说去接你……」 「嗯。」顾年祎并不知道许洛和张婧之间已经开诚布公的事情,还老老实实地不敢在父母面前放肆,「……那我先回去了。」 「不请我吃饭?」许洛挑眉说,「我可是把你带回来,悉心照顾了一路的。」 「是啊。」张婧说,「回家,妈妈给你们做饭。」 顾年祎的感觉向来灵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不等他反应,许洛和张婧已经转身,说笑着出门去了。 顾年祎:「……什么情况。」 不过至少,连日来的阴霾,终于能在这一幕里得到短暂的缓解。 顾年祎时常会想,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变化很大,也就更加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他义无反顾追寻真相,也能在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他想守护的人。 他当警察的目的从来不是升官发财,仕途坦荡,他还年轻,他还有无数的可能。 和张婧许洛回家途中还顺道买了点菜,回到了许久没有回的家中,顾年祎把鞋换了,发现许洛顺脚就踩着一双拖鞋登登登地跑进了厨房。 第370页 顾年祎走道厨房门口,听见许洛道:「我可以帮忙的。」 「得了吧。」顾年祎说,「他只会酸辣土豆丝。」 「那小许就来个酸辣土豆丝吧。」张婧说,「我爱吃。」 顾年祎挽起了袖子,本来想加入帮着洗菜,结果一撩袖口全是伤疤。他看了眼许洛,许洛的双手也都是各种伤痕,所以他习惯性在内里穿上一件长袖的贴身衣服,也就不会撩起衣服吓到别人。 顾年祎忽然有点理解他了,他们俩现在真是绝配。 做好了几个菜,张婧把菜端了出来,三个人围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的香气和温暖的橘色灯光,让顾年祎恍如隔世。明明就在几天之前,他抱着一个小女孩一头扎入了冰凉的水中,当时他甚至没觉得自己能活下去。 想到这时,顾年祎的情绪又如暗浪翻涌,一个拍打而来他就溃不成军。 「这菜真嫩,你吃……」张婧的话到嘴边,看见了顾年祎低着头端着碗筷,探头道,「怎么了……」 「对不起。」顾年祎笑笑,「对不起……」 顾年祎抿着嘴,看向许洛,又看向张婧,他放下碗筷,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腰背道:「妈,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张婧闻言也放下了筷子,双手团起放在桌上:「什么?」 「我前几天的经歷,实在不是很想去回忆,我第一次发现死亡离我那么近。」顾年祎道,「我觉得,在死亡面前,任何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张婧双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摇了摇头,双眼通红道:「没事的,别说了。」 「不,这我一定要说。」顾年祎站起来道,「妈,我和许洛……」 许洛抬眼看他:「顾年祎……」 「我和许洛,我们在一起了。是男女朋友的那种在一起,我很爱他,是……爱情的那种爱。」顾年祎双手撑着桌子,道,「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我和他是认真的。」 「我也会,好好规划我们的未来。」顾年祎说,「所以……」 「顾年祎……」许洛又喊了他一声。 「没事的,我会和妈妈好好说。」顾年祎还转头安抚道。 「不是 ……」许洛道,「其实妈妈都知道了。」 ……顾年祎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张婧,又看看许洛,脑中九曲十八弯之后,发出了一声「哈?」。 张婧忍不住笑起来,又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饭。」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顾年祎看不懂了,慢慢坐下去。 「秘密。」张婧说,「你以为妈妈是傻子吗,我从你那么丁点儿小我就看着你了。你在想什么,妈妈都知道。」 顾年祎瞬间有点被家长看出心思的心虚:「……欸。」 「我知道你从小就很聪明,也很有主见,你很勇敢也自信,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你有现在的选择,就是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张婧看着顾年祎,又看看许洛,「洛洛比你大,比你经歷得多,照顾是相互的。」 张婧嘆了口气:「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了,家里又不是要传宗接代,年轻时候不好好享受恋爱的感觉,你还指望老了什么都没有了,再珍惜这样的时间吗。」 「……」顾年祎道,「妈……」 张婧眼里亮晶晶的,用手擦擦了眼角:「所以啊,你也别想那么多。我们一辈子就这么长,做你们想做的,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顾年祎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泪水太多了,多到自己的眼眶盛不下,要重新审视自己的脆弱。他双手捧着脸颊吸了口气,眼泪忍不住浸湿了指缝。 许洛抬起手,无声地抚着他的头髮。因为头皮里有伤口,顾年祎在医院内就剪短了头髮,薄薄的有点扎手。 「以后有困难呢,我们都是一家人,一起面对。」张婧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对不对。」 顾年祎捂着脸「嗯」了一声,带着哭腔,狠狠点了点头。 顾年祎在家里陪了张婧一会,许洛本来要回去,张婧道:「你就留下吧,这里还离市局近一些,早上你们一起走。」 许洛大大方方道了好,顾年祎倒是尴尬道:「……我睡沙发?」 「为什么,家里沙发又不大。」张婧说,「许洛,我给你拿条毛巾。」 等张婧走后,许洛走进顾年祎的房间,坐到了床上:「你家还是我家,怎么搞得你和客人一样。」 「有点蒙。」顾年祎坐到他旁边,像个大狗一样粘住了许洛,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怎么就让我妈知道了,怎么我妈还那么淡定。」 「前几天你生死未卜,妈妈也是担心。大家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许洛道,「你别担心啦……」 「好吧。」顾年祎蹭蹭他头颈,张婧忽然在外面喊了一声。 「小许,毛巾给你拿好了。」 顾年祎吓得蹦起来坐直,看着门外。 许洛觉得好笑,道:「好的,谢谢阿姨!」 他看向顾年祎:「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是。」顾年祎否认道,「我没有紧张……」 「快睡觉。」许洛给他整了整枕头。 …… 很久没有在自己的床上安心睡个觉,旁边还躺着许洛。虽然许洛这几天都在陪着他,但医院的床和气味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第371页 顾年祎抱着许洛,脸埋在他的颈肩,道:「你在想什么。」 「看你不困,聊聊天。」许洛道。 顾年祎的衣服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把许洛抱得更紧了一下,道:「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许洛道,「你哪件事需要道歉了。」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承受这些,也没有办法想像你醒来之后茫然无措面对这个世界的心情。」顾年祎道,「我甚至之后还有点庆幸,你很快就相信了我,还那么……」 「乖?」许洛支起身子,撑着头从上而下看着他。 「……」顾年祎不情不愿点点头,道,「不过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其实我现在也没有,记得很多。」许洛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躺下去,「我在之前给自己写了纸条,确保自己失忆之后能够继续之后的计划。」 「首先,『不能相信『乌溧』。」许洛说,「其次,如果顾年祎拉住我的手,千万不能抽走。」 「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暗示。」顾年祎问。 「怕你伤心吧。」许洛笑笑,「然后,我告诉自己,尽快找到张医生。」 「张医生会给我一个方案,帮助我把记忆整合,而不是因为它支离破碎让我不知所措。所以现在我可以通过这种思维模式,挖掘那些记忆的关联。」许洛说,「这是我和张医生之前的计划,当然张医生也只是以为,我想去做mect的治疗而已。」 「所以,你之前也没有吃药。」顾年祎说,「你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找到施量宇的破绽……」 「差不多吧。」许洛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成果。」 他凑近顾年祎的耳朵,用气声道:「至少旗山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得。」 「哦,你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觉得失忆版的我特别好。」许洛咬着耳朵问。 「……」顾年祎马上害羞道,「没有。」 许洛挨着他很近,顾年祎血气方刚的青年人,鼻腔里都是对方沐浴液的气味。他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微微施力。 「我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许洛忽然说。 顾年祎无奈道:「我的心思那么好猜吗。」 「谁的心思都很好猜。」许洛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算啦,等你伤好了,好不好。」 新伤添旧伤,两个人这两个月受得皮肉苦太多了。顾年祎本来就有点意思,结果被许洛这么一说,忽然有点不爽。 他转过头,翻身在上,垂头看着许洛:「这还挑日子?」 「妈妈就在隔壁哦。」许洛昂着头看他,「我不能保证我不发声音。」 顾年祎咬紧牙关,嘆了口气,又翻身到了他旁边。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就不继续。」顾年祎说,「虽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但我不希望第一次随随便便的。」 「随随便便是什么,后街的巷子里,树林里,沙滩上,厕所里……」许洛在他耳边念叨,念叨得顾年祎耳根通红,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顾先生想给我什么呢,鲜花红酒蛋糕,大大的床?」许洛说。 「无论是什么,要给你最好的体验,要你的记忆里只有我。」顾年祎说。 「当然只有你。」许洛挨着他,「永远只有你。」 …… 回到了日常工作中去,案子的进展却不那么理想。 首先,陈惠惠的尸体从剑水运回了黑溪,之前郑闵和郑成龙的案子也将在这个月进行一审判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了陈惠惠,很可能将就此进行补充侦查。 陈惠惠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但因为之前的经歷体质一直很差。顾年祎带她逃跑的途中本来就飢饿劳累加上还浑身淋湿没有及时干透,胃部还整个感染,本身就凶多吉少了。 陈惠惠的尸检是带回黑溪后做的,她是被郑呈龙拐卖的最后一个孩子,因为被陈郝侵犯,尚未开始发育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作为今年黑溪市公安局侦办的最恶性的谋杀案之一,在整个案件之中,窥见那一部分的真相里开出湿漉漉的花。 有人包揽了她的绝望,有人想保护她最后一点的尊严,但最终,她仍然在大雨过后枯萎。 女孩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哪里来,这个世界上也只剩下一个从小陪伴她到大的弟弟陈唯文而已,他从遇见陈郝和郑呈龙开始,她的人生已经提前结束了。 顾年祎看完尸检报告,靠到了椅背上。 前几天,海上搜寻的结果并没有很理想。 施量宇他们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没有了一点消息。 之前顾年祎暂住在他们家中的农户,警方也前去调查,对方给了他一万块钱打听顾年祎他们的下落,因为就在自己的房间中,所以这个农户当时拿钱后就出卖了他们。 他说那两个人「很快就走了。」 后来李邰他们接到了消息去往广州,而后这几天他们终于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公安的大会议室内,李邰他们回到了黑溪之后召集了全体调查组的成员开会,刘局和张常同样参加了会议。 「到达广州之前,广州的警方在机场发现了他们出境,用的是可以通过的假身份信息。」李邰把三本假护照投影在了屏幕上方,道,「在视频内筛查出了这几个乔装打扮的人。」 第372页 从照片来看,这几个人和假护照上的人非常相似,但是和原来的样貌几乎没有相似的点。 「拜测算系统所赐,我们的生物识别技术可以识别出几个人的骨骼特徵,最后我们锁定了他们。」李邰道,「他们飞机正准备从沪城出发途径香港去往了泰国,但在机场被识破后他们部分人通过地形潜逃,他们人多,还没确认是否有人已经出境了。」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走海路……」顾年祎惊讶道。 「很遗憾没有。」李邰说,「他们的行踪有很多的疑点,但是基本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码头那天你看见的是他,那就是预谋好的让警力分散。」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内没有声音,最后也不知道谁嘆了口气,大家又开始争先恐后嘆气。 「别嘆气,至少及时发现,人还在广州。」李邰说,「总之,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跑掉了。」 第170章 进展 这段时间,顾年祎暂时被安排了旗山案的跟近工作,正好也慢慢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恢復到原来的状态中去。自从旗山一别,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顾年祎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黄灰色粉尘之后的种种,都像是昨天的事。 而期间,许洛在局里一直在帮着做测算系统的工作,这么一来,尽管他还没有完全想起所有的事情,但他们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 自从张婧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之后,顾年祎也就轻松了不少,度过了那段自我尴尬的时期和许洛也就自然了起来。这会没事中午还能回家里吃顿午饭,晚上再和许洛回到家里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婧买了水果,她从口袋里挑了个橘子出来,放到了顾秋长的灵位前。 「你爸最喜欢吃橘子。」张婧道,「给他一个。」 「我记得啊。」顾年祎一边剥橘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看着顾秋长的灵牌,「我爸的很多事儿我都记得,毕竟他走的时候,我都十几岁了好吧。」 张婧嘆了口气,走到了桌边道:「说起来,你爸在你十岁的时候就惦记你娶媳妇儿的事情了,还给你存了笔钱。」 「是么。」顾年祎抓了桌上的一把瓜子,「我觉得我爸在看见许洛,这会估计要打死我了。」 许洛坐在另一头喝茶,闻言笑了起来,吹了吹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 「那倒也不会,他在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听我的。不过他对你娶媳妇儿这件事可真是上心,让我算算,你十岁开始存存到那时他走,算起来应该也有不少了。里面还有你的压岁钱呢,我们可真是把你的压岁钱都存起来了。」张婧双手握着,道,「他走得突然,东西我也就一直放着不敢打开。放着放着就忘了……」 张婧站起来,道:「这会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了,等我去给你找找。」 「现在找?」顾年祎说,「别忙了吧。」 「不少东西呢,钱你不要啊?」张婧道,「来来,过来搭把手。」 房间的上方有个储藏室,平日里张婧很少打开它,因为要踩着凳子。顾年祎爬上去,张婧在下面给他扶着,顺便指导道:「那边,里面一点,有个大盒子看见没?」 「这么大?」顾年祎在上面摸索着,「马上,马上拿出来了。」 他勾着手拿出了盒子,怕上面有积灰,微抬着手递给了许洛。许洛接过来,「哎哟」了一声。 「还挺沉的。」他道。 「里面不会是现金吧。」顾年祎回头去看,「现金的话,我发财了啊。」 「不知道有什么。」张婧说,「大多数都是没用的东西。」 翻开了盒子,最上层是两件衣服。张婧道:「这怎么也放在里面了。」 「不是你放的吗?」顾年祎抖开问。 「不是,是他之前的部下给放的,去年脑梗走了。」张婧道。 「哦,邹叔叔。」顾年祎记得这个人,「原来是他收起来了。」 张婧把两件衣服拿出来,就露出了下面的存摺和银行卡。她笑道:「找到了宝贝,你的老婆本找到啦。」 顾年祎无语道:「什么老婆本……」 许洛闻言,已经在旁边笑得肩膀颤抖,捂着脸走到了一边。 顾年祎看见下面还有两本笔记本,道:「……这是什么。」 「你爸的工作手册。」张婧道,「之前局里检查完,给送回来了。」 「检查过的?」顾年祎翻动了一下。 「嗯,说是检查过的,你需要的话可以拿回去研究一下。」张婧说,「研究研究你爸爸的办案思路什么的。」 顾年祎吐出一口气来,顺手翻动了几下。刚翻开第一页,就看见了父亲那熟悉的工整字迹。 「其实我之前有两本,和这个大致差不多,我也经常跟着爸爸的办案思路去侦办案件。」顾年祎翻看了两页,手指捻着,慢慢向着门口踱步,真的开始仔细研读了起来。 张婧和许洛把里面的其他东西拿出来,里面有钢笔,小摆件,还有杯子一类的日常用品。张婧道:「他爸爸小时候也会给他看自己的笔记,告诉他怎么样梳理案件。所以啊,他当警察,算是耳濡目染了。」 「挺好的啊,如果我有这样的父亲,我也会很开心吧。」许洛拿起搪瓷杯看,「这杯子可真有年代感。」 「好像是以前警队发的,纪念款,哈哈哈。」张婧也跟着道。 第373页 「妈。」顾年祎忽然走进门来,道,「这些爸的东西,真的都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啊。」张婧莫名说,「当时是邹叔叔送来给我的,说这些是可以保留的遗物,其他都已经被拿走了。」 「怎么了?」许洛走过来问。 顾年祎把本册翻开,拿出一页道:「不对,看这里,这个文件就夹在其中,这是一张复印件。」 许洛看了几眼,瞳孔勐一紧,道:「等一下,这是……」 「是进行旗山教育改革实验的文件!」顾年祎道,「这居然就夹在里面,这不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吗!」 张婧也有点惊讶,她并没有参与案件本身,但她大概知道这个他们正在调查的案件的是什么情况,道:「之前,他的东西被拿走检查,就……就说这些,这是他办公桌上的东西,邹叔叔应该是检查过后才给我的吧。」 「只是拿走检查的话,难道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许洛道,「这里很详细,还有执行人的名单……」 「所以爸爸当时已经拿到了这份文件,复印了一份……那么局里肯定也有这份文件,甚至有可能有原件。」顾年祎道,「文件中提到的『横文集团接手旗山政府的教育改革项目』,这个集团就是促成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吧。」 「这个集团的名字很熟悉,妈妈那一辈的人听过不少,是做房地产的。曾经好像还被评过首富,这几年好像没有听见了呢……」张婧想了想道。 「有钱去资助这种项目……而且还是从政府手中接手。」顾年祎道,「这个集团现在还在不在?不行,这件事我要立刻报告给张队。」 「走。」顾年祎招唿许洛,「我们现在去查。」 「嗯。」许洛马上跟上了。 顾年祎拿着这份文件走出房间,看见顾秋长的遗像,对着他拜了拜:「爸,你这次是真保佑我了……」 …… 顾年祎和许洛下午的时候回到市局,顾年祎马上就和李邰沟通了这件事。 李邰和张常在办公室内,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李邰皱着眉头看着这份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复印件,道:「张支队,我们档案科真没这东西的原件存在?」 张常抽着烟,看着顾年祎,双指点点这文件:」如果我们有这份文件,我们就可以给人定罪,至于现在还在大动干戈吗?」 「当年630调查组的人,几乎全部死于事故,之后我们确实也检查整理归档过所有人的工作记录,只是这一份,作为你父亲的遗物一直被储存着没有拿出来,我觉得真的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张常说。 「这是当年中国首富范横文的房地产集团,当年集团的规模也是中国第一的。零几年的时候有个扫黑大案揪出了范氏家族内的一些人在东北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后,也恰逢房地产行业和其他新兴产业的崛起,早已坐不稳这江山地位了。」张常喝了口茶,嘆气道,「如果这份文件的原件存在,我们甚至可以用这个来给当年的人定罪,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许洛在一旁低声道:「范昭……」 「什么?」顾年祎问。 「施量宇,范昭,范横文……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姓,但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关联?」许洛说。 一句话,让张常和李邰都深深吸了口气。 「现在就查他们如今的公司总部和负责人在哪里,查完我们就去。」李邰站起来拍拍衣服,「顾年祎,你伤势怎么样了?」 「恢復得不错,随时待命。」顾年祎道。 「我要听实话。」李邰说。 「这就是实话。」顾年祎握着拳头捏紧又松开,展示给李邰看。 「行。」李邰点点头道,「跟我来。」 第171章 枝杈 李邰带着顾年祎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把东西往桌上一丢,道:「藏在许洛牙齿中的晶片分析结果出来了,之前已经基本可以确认和所谓『蓝色缪斯』线单线交易的买家有关,他们的内部有严格的制度,这还需要更多的精力去调查。不过……还有一件东西我们不能忽略,就是关于测算系统中的那串隐藏的密钥。」 这是个久远的未解之谜,一下子把顾年祎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每个人都有记录时间的习惯,因为在那个地方没有任何显示时间的东西。」李邰道,「所以一些重要的日子肯定需要手动去记录。」 「设计测算系统的总工程师死亡,是为了让这个密钥背后的资料成为永远的秘密。」顾年祎道。 「大胆猜测,这个秘密对施量宇不利的……要么和旗山案有关,要么就是和他如今背后的集团势力有关。」顾年祎道,「这可能原本是王文禄的最后一张底牌,不过最后一来被警局内部察觉,二来他也没有及时向公安求助,最终导致了悲剧。」 李邰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了,如果晶片被分析出来,我们打算怎么办?」顾年祎双手抵住下巴道,「旗山案的人目前来看,就是分为两个组织。以老师为一组,学生为一组,施量宇属于剩下的第三部 分。从情报看来,二十年前的旗山二中曾经出过事,后来相继被残忍谋杀的、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学生在回归社会后权利膨胀,为了报復老师在学校内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联合起来进行了报復。」 第374页 「但我们经手的案件里,几个导师身份的人实际也不是他们杀的,学生之间才是真正的互相残杀。」李邰道。 「这些人的生活用品内,有没有关于这串密钥的具体信息。就比如乌溧那样,他对一些我们并不了解的重要日子有做具体的记载,还有王文禄、吕凡他们,他们确实在之后的很多年内,都还保留着这个习惯。」顾年祎道。 「嗯。」李邰点点头,「何甜就没有,她这些年倒真是一直像个正常人一样在生活。」 李邰带着顾年祎回到办公室,召集技术部门紧急开会。 自从何甜走后,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变更,很多人跟着何甜很多年,临时抽走了主心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在二十一世纪,查一个公众人物的底细并不是什么难事。公司曾经的规模资产以及经营的范围管理层的人物种种,只要能牵一根线,立刻就能动全部。 很快,信息就被掌握了。 「我们查到了仅存的办公区域,在广东省的苏木市,目前公司还是在做开发楼盘的项目,但规模大不如前。公司执行董事就是范横文,除此之外,他还在其他行业有不少其他资产。」 顾年祎看着调查道:「这么大一个集团就藏在苏木这么一个南方小城里?」 李邰捧着他的保温杯踱步:「听说苏木这几年开发开放经济发展迅勐,因为用高优惠税改政策吸引外省的人才进入,不过,也有人说是和广省的官商勾结从事非法交易,因为这些人背后拥有保护伞。你说……」 他转身看向顾年祎:「从广州跑路不见踪影的施量宇,这么大的个城我们又找不到人,如今联想起来……」 「说不定真的有关系?」顾年祎咬着手指,「……一定有关系。」 查关系,无非是从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开始查,苏木市的横文集团已经改名并且从事其他的行业,但范横文这个人还在,只要人在,就能查到其中的缘由。 这个时间没有太长,毕竟在如今,一个人的出现到消失都被记录在档,变成他一辈子的烙印。 顾年祎花了一下午看了自己父亲这本放起来的笔记,内里的内容记录了顾秋长刚开始调查这个集团,显然,父亲也是刚刚拿到了这份文件。文件的原档案如今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至于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有一份,顾年祎更倾向于是一种藏匿。 就像许洛宁愿放任自己失忆,藏匿在最危险的地方,大概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样。不过父亲已经去世,连同把这份遗产交给母亲的邹叔叔,一切都无从考证了。 于是顾年祎又有了更大胆的阴谋论,比如,涉及到关于这个集团这份下达文件的人最终都死了,他们可能知道父亲已经调查到了如此深入的境地,那么那场事故就如张常所说,还能被称之为「事故」吗?或许,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年的雪天,还有之后出车祸死亡的乌溧,这些年陆陆续续去世的和这个案件有关的种种相关人员。 「……」顾年祎坐在花园的走廊内,双手抱住头,吐出一口气。 忽然,他感觉身后虚虚搭上了一只手,顾年祎吓一跳,勐然侧头,看见了在他后面来不及收回手的许洛。 「……」顾年祎道,「你怎么站我身后。」 「看你很久了,你一点都没发现,还在想那件事吗。」许洛坐到他旁边。 「嗯。」顾年祎从兜里翻了包烟,点了一根,双腿岔开看着地面,「我准备去一趟苏木。」 「找不到对方没有证据的话,也没有用吧。」许洛道。 「……总不能坐以待毙。」顾年祎吸了一口,道,「你没发现吗,我们总是慢他们一步,除了你布局失忆的出其不意之外,几乎都和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差……」 「但我们手中至少还有一个筹码。」许洛说,「施量宇从一开始想找的人就是我。」 「你体内的东西取出来交给了公安,他可能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顾年祎看着地面道,「这次他的目标又变成了我,是为了引开公安的视线……」 「算了。」顾年祎站起来灭了烟,四周无人,他抬手捏住了许洛的手,「不去面对它,它就永远是我们的一根刺,不如老老实实,亲手把它拔去。」 「如果你要去,我会陪你。」许洛说。 「好。」顾年祎站起来看他,「我们先答应彼此,这次绝对不可以让自己涉险。」 许洛一脸淡定看着他:「你是刑警,你觉得你说这句话有什么可信度吗?」 「没有。」顾年祎说,「但如果我们俩真的有个人需要去死,那也一定是我。」 「我可去你的。」许洛神色冷冷骂道,「我讨厌这种话,就如我讨厌曾经的自己不珍惜生命一样。我们从现在此刻开始,都要好好活着。」 看顾年祎不说话,许洛提高声音道:「听见没有!」 「……」顾年祎垂下眼看他,道,「听见了。」 他轻笑道:「就当你在和我说我爱你了。」 许洛:「……」 …… 几天内,顾年祎和整个重案组都如之前一样,枯燥地进行着日常的工作。父亲的笔记本是撕开了整个案件缺口的重要证据,也给了原本在最近经歷了许多略感疲惫的重案组一剂决心和明确的方向,反而算是赋予了转机。 第375页 如今看来,虽然枯燥,但至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许洛这几天利用测算系统和他非常擅长的思维导图,为重案组做了详细的数据分析。旗山案涉及人物的社会关系说复杂不复杂,只需要暂时性分成两个类别或者说两个阵营,一切的冲突矛盾不过就是导师同学生之间的,只是这个时间贯穿了二十来年。在这条长长的枝干之上,又横生了出了其他的枝杈。 他、施量宇,甚至顾年祎,整个重案组,都是枝杈上的一部分而已。只要剪去看本质,反而简单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这个城市。 快结束了。 第172章 行动 把树杈枝桠修建掉,露出光秃秃的树干,就剩下他们所希望看见的真相。 「整个实验具体的人数,根据何甜的回忆,有十名导师,十五名学生。除却已经确认死亡身故的,其他的人也查不到社会关系,应该是已经在近年改头换面,重新以新的身份回归社会了。」李邰看着那张图,道,「我们无法认定他们是否活了下来。」 说到何甜,顾年祎想起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自从他们所有人从祈山回来之后,何甜都是被封闭秘密审讯的,所有的口供除了张常和李邰以及职级更高的人,其他人是没有权限得知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在公安内部没有人会泄密造成更大的错误。 顾年祎尊重也理解这个决定同时,也为他们内部濒临崩塌的信任关系感到有一丝难过。 调查组的会议上。 「相信大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在我们搜捕施量宇没有进展的时刻,肯定还是要找寻这其中的突破口和人证物证。」李邰道,「这期间也就要辛苦大家全力以赴。」 「施量宇的货品还在国内,而且他需要单线联繫的人的信息还在我们手中。我们在祈山回程路上的攻击不会是他的第一次,也更不会是最后一次。」李邰道,「我们在这次事件中的被动,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因为背后有保护势力在进行操纵。」 李邰忽然举起一只手对着天。 「我在此就只是想和各位说一句话,就是,不要怕!我们已经在这件环环相扣的事件中沉浮太久了,还不光是我们。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同志为此牺牲了,我们如今是踏着他们的尸体在前进着。」 许洛侧头看了一眼顾年祎,顾年祎背嵴直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李邰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本册道,「接下去我们要继续分配任务。这次行动全程保密,完全确保上次的意外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顾年祎遥遥想起,上次被半路埋伏的原因是有人泄了底,那个女记者简颖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在散会后问起许洛:「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她后来……」 顾年祎说话吞吐,没想到许洛很快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简颖?她被拘留了在看守所待着,可能要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进行起诉。」许洛道,「仇虎和我道了歉,希望我可以帮忙求情,我没有答应。」 顾年祎哼笑了一声。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许洛垂着眼皮,「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可能因为这件事何甜的所有口供没有对调查组的任何人公布,我至今还没有被同步信息。」顾年祎道,「她供述的旗山案的所有细节,可能目前只有李队和张队知道。」 「我也可以理解。」许洛道,「信任关系的崩塌和建立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们这几天就要去苏木市了。」顾年祎道,「希望这次回来,有个好结果。」 许洛看着他,淡淡笑道:「一定。」 刑侦支队的调查组开始往苏木市行径,之前已经联合当地警方进行了严密的布控,目前掌握的消息是,已经更名的横文集团是公司是一栋三层建筑,内里约莫有二十来个员工,因此在暂时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苏木警方的警力还是吃紧的,迫切需要黑溪的支援。 范横文的横文集团这几年已经缩小了规模,但业务规模却完全没有缩小,开展的所谓海外业务也需要打个问号,大概率和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重合轨迹。而范横文退居到苏木这样的小城市,和南方城市的交流反而可以更加紧密了。 黑溪方还了解到,省厅对横文集团的势力扩张也高度重视,目前就当地的几桩经济犯罪甚至人口失踪案,与和集团内部的人就有牵连。 这些年搜集的证据足以起诉甚至逮捕重要涉案人员,但几次对横文集团内部实施抓捕的时候对方都可以因为一纸文件逃脱罪行,或者拘留几天后不了了之,更不可能抓到背后真正的主使人。 顾年祎忽然觉得这剧情相当熟悉,彼时裴俊文用很长的时间在黑溪建立自己的地方势力,所以可以在这个城市中肆无忌惮囚///禁各种外来的未成年女孩。 滋生潮湿苔藓的黑暗角落,世界上各处都是。 顾年祎握紧了拳头。 …… 到达当地之后,所有人开始部署行动方针,因为双方这次联合行动的目的明确,没有浪费太多的磨合时间。而苏木警方手中也握有重要的证据,因此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今天就是这个机会所在。 「你在这里等我。」顾年祎单手固定着自己的耳机,一边回头看着车上的许洛,嘱咐道,「任何事不要擅自作决定,等我回来。」 第376页 「好。」许洛给他整了一下衣领,双眼像澄净的小鹿,「自己小心。」 许洛本来应该在测算系统内继续工作,算是被李邰也临时调来前线。 但是这本来是遭到顾年祎的反对的,顾年祎并没有觉得爱人在自己的身边有什么可高兴的。 「许洛人在这里就是活靶,万一对方丧心病狂要找他呢?这种危险事情经歷一次就够了。」顾年祎道。 「那更要放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李邰指着顾年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只要这件事解决,许洛再也不用走在阴影之中。他可以活成一个普通人的样子,并且拥有自己一直想过的人生。」 这种戳顾年祎心肺的话,听完他的心就软了。 「我当然知道……」顾年祎声音低了下去,「我当然知道。」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许洛的安全你给我保证。「李邰道,「就这么说定了。」 顾年祎:「……我他妈一个人……」 「当然也不止是你一个人,我们那么多人呢。」李邰想了想,道,「等事情都结束之后给你们俩放俩大假,爱去哪儿去哪儿,滚出我的视线范围。」 「……」顾年祎「嘶」了一声,半晌才挠着头道,「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李队。」 「滚吧。」李邰吼道。 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带许洛也来了苏木市,尽管李邰的做法看起来有点偏激,不过只要细想也就能知道他的用意。顾年祎和许洛两个人可能没有什么别的特点,但对于案件的上心程度,毫不夸张可以说都会把生命抛之脑后,除非他们俩牵制彼此。 很神奇的关系,仅存于他们俩之间。 嘶啦嘶啦的电流声让顾年祎回归到现实之中。 顾年祎混在特警之中,站在三层建筑的最底下,手中攥着对讲机,时不时向上看一眼。 许洛没有参与他们的行动中,而是在车内跟随后勤等候。 上方就是横文集团更名之后的小办公室,蓝牙耳机内,先头部队到达了三层,已经开始给予反馈。 「已经到达三楼。」 「所有出口都被包围了。」 「可以上来了。」 「行动。」李邰对顾年祎招手。 楼道内充斥着脚步声,这种行动在过去的时间内顾年祎也经歷了不少,这种血脉喷张的压迫感,总让他的唿气也变得缓慢。 到达三楼之后,一个警察在敲门,门倒是很快就打开了,马上一群警察沖入,喊道:「不许动!停下手中的事,不要动!全部人手抱着头站在原地!」 顾年祎跟着李邰走入门,内里的办公室格局比他们想像得还要小很多。他环顾四周,普通的白墙和工位,所有人都站在座位后,看着破门而入的警察,有的神色惊讶有的又十分淡定。 「所有人停止手上工作,不要用手机,那位女士!放下手机!双手举过头顶!」 「你们负责人是谁。」李邰走进门内就直接问道。 「你们是找我的吧。」一个人忽然道。 顾年祎看过去,对方的脸约莫四十五岁的年纪,但头髮几乎已经花白。顾年祎早就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见对方那张熟悉的脸之后,迅速道:「你是范横文!」 「是我。」对方笑笑,「我就说你们是来找我的。」 可能没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们想见的关键人物,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 「先带走。」顾年祎第一个反应过来,挥了挥手道,「所有人听我指挥,排成一排!」 第173章 过往 三楼的办公室内,顾年祎作为本次行动的指挥人,正在指挥着里面所有人排队出门。 这次的行动突发又隐秘,几乎没有给他人反应的时间,但是警方同样也知道,把所有信息都面向大众的公司,也不可能在日常中把所有的证据都放在明面上来。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范横文。 来时他们和其他的苏木的警方说起这个人,认为他是一个阴险狡诈且城府极深的人,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无论如何打压都还是拿他没有办法,顾年祎也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次的行动,很可能是失败且一无所获的。 尽管如此,他们仍然要去做。 人数众多,楼很快被封锁了,一部分人被带回了车上,顾年祎也重新回到了车前,遥遥就看见许洛从车后小跑过来,道:「……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人就在里面,乖乖和我们走了。」顾年祎手指向后一指。 许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道:「那就是范横文?」 「见过吗?」顾年祎问。 许洛摇摇头:「没有印象了。」 顾年祎点头,许洛可能是记忆没有恢復,也可能是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我总觉得太简单了。」顾年祎手指摩挲下巴,道,「他像是,在等我们一样。」 「别忘记之前的声东击西,把你们引向水路最终却准备乘机逃走。」许洛道,「他们肚子里藏着什么,你根本猜不到。」 顾年祎若有所思,只是跟着队继续跨步向前。 苏木市局很小,和他们的分局差不多,一下子来了不少的人,登记搜身问询的环节,顾年祎也相信如果他们不帮忙,这里的警察的审问压力确实就太大了。 第377页 所以,顾年祎和李邰第一时间到达了审讯室内想和范横文面对面,许洛也被允许进入审讯环节进行记录,等所有人进入准备就绪后,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着范横文。 顾年祎其实有满肚子的疑问要问,但流程还是要走。 在例行的询问之后,李邰开始进入了正题。 「范横文,你和你的公司涉嫌参与洗钱走//私勾结境外势力等等非法勾当,我们警方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李邰双手拍到了桌上,「但,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另一些问题。」 「希望你谈话过程中,毫无保留地把所有都告知我们。」李邰说,「这是你能够说出真相减轻刑罚的最后机会,希望你珍惜。」 范横文看着顾年祎和李邰,道:「我会配合警方,那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们就直接问吧。」 「二十年前的旗山案。」顾年祎直接道,「知道多少?」 「旗山。」范横文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接着勾着嘴角笑了笑。 这几乎和施量宇如出一辙的、熟悉的表情神态,让许洛和顾年祎的背嵴又窜上一阵寒意。 顾年祎手指捏紧了纸张的皱褶,道。 「二十年前你资助过旗山的项目,我们手中有一份当年的转交文件,这份文件上赤//裸裸存在着你的名字。」顾年祎亮出文件,道,「所以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想我们面对面坐在这里也是种……缘分。我们也该把这件事敞开说说。」 「怎么,找我答疑解惑来了。」范横文坐在对面看着他,半晌才笑笑道:「不过你说的事情,我有印象。」 「仅仅是有印象吗?」李邰手指停顿,接着重重的拍下,「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范横文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种沉默的时间很长,直到顾年祎和李邰默认他不会再说什么,准备进一步追问的时候,范横文突然开口。 「二十多年前,旗山的教育推进实验确实是我们横文集团主要资助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崭新的教育模式,脱离关怀教学后找到一个激进甚至暴力的方法,对我们的后代进行改造,这个实验的期限比较长,我们挑选了当时白津黑溪两市精选出的几个孩子去往教育基地,作为第一批实验的学生。如果实验效果好,原本还会有之后的其他第二批第三批实验对象。」 「但是实验到了中期,似乎是因为一些不可预估的事情,产生了一些偏差。」 「什么偏差。」顾年祎马上追问。 「我不知道。」范横文耸了耸肩膀,「我只是一个注资方,之后所有人都在一个封闭环境内进行,只有导师和学生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答应你的好处和收益是什么?什么让你决定资助这个实验的?」顾年祎用笔点着桌面。 「没有什么好处。」范横文道。 「不可能!」顾年祎立刻喊道。 「我们这些上个世纪末的企业家,发家致富靠的都是政府关系。所以政府找我们办事都是双向的,我也觉得这个项目很好、很不错。」范横文道,「我也有孩子,我认为这确实是未来几十年教育的一个深刻探索,仅此而已。」 「你说你有孩子。」许洛本来在打字,闻言抬头道,「是谁?叫什么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范横文的身上。 这本身就是他们颇为关注的问题,范横文和范昭,也就是施量宇之间的关系。 「我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出国了,二女儿肺病死了,小儿子叫范昭,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范横文双手放在身前,用手撸了一把头髮,长长嘆了口气,道,「不过,如果你真要说我在这件事里有没有后悔的事,当然有……」 他的目光下沉,落入顾年祎的眼里,那眼神似曾相识,几乎立刻唤醒了顾年祎那瞬间不好的回忆,和施量宇几乎一摸一样的阴冷又充斥着寒意。 「当年本来应该把我儿子送入实验,但最后我把他调了个包。所以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儿子进去了,他现在会不会也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调包?」顾年祎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李邰。 李邰手指併拢,站起来指着他:「你把你儿子调包成了乌溧对不对!因为你儿子和他的样貌很相似。」 「乌溧是代替施……范昭进去的。」顾年祎也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当初就是个优秀的孩子,或许是比范昭更不错的人选。」范横文道,「做父母的总有这样的心理,又想孩子成材又怕孩子受苦,你如果有孩子你也能理解这其中的苦。」 「你知道乌溧死了吧?」顾年祎说。 「知道,可惜了,孩子走了歪路,也算死有余辜。」范横文道。 「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吧。」 范横文的视线一歪,看见了正在说话的许洛,接着很快撇开了眼。 当他正要说话时,许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子后面走过来,双手拍在了椅子的两侧。范横文掀起眼皮看他,许洛垂着头,语气冷漠道:「先生,你从进来开始就在刻意迴避我的目光。」 「有吗。」范横文大大方方看着他。 「我没有对你进行测谎,但你连我都不敢看。我猜测你认识我,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也怕我看出点什么,对不对?」许洛挑起眉毛,嘴角上扬却毫无笑意。 第378页 「我不认识你。」范横文说。 「哦……是吗。」许洛用气声道,「我差一点就信了。」 他松开手,慢慢在踱步回自己的位置,他坐下来道:「没有猜错的话,乌溧和其他学生在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被你们监视着,甚至之后的很多年他也在为你做事。在你们这里也有合格和不合格的学生吧?」 「你们在他们身上装了定位器,要求他们定期给你反馈。你看不懂邮件,至今还在用传统的寄信方式,用了很多年。」许洛说。 顾年祎想起了他们在地下室发现的那些乌溧作出一些报告反馈给的人。 「我们找到了乌溧反馈给你的文件原件,只要查到收件地址是否和你有牵连,找到你们的联繫也是分分钟的事情。」许洛说,「如果你现在认了这件事,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对你好处更大。」 范横文摊开双手:「好,我认,他确实在联繫我。」 「你为什么让乌溧这么做?」顾年祎想到这点就生气,双手紧紧握着拳头,「你让他把从学校内学来的东西,去操纵控制正常人,把他们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这是一种双向的选择。」范横文道。 「既然如此,你当然也应该认识乌溧的实验对象吧。」许洛说。 「哦,谁?」范横文始终不去看他,「你吗?」 「你再他妈给我装傻!……」顾年祎拍着桌子站起来道。 「坐下坐下。」李邰开口,「让他说。」 「他的实验对象和我没有关系。」范横文道,「我说了,毕业不是实验的结束,恰恰相反,那是刚刚开始。我既然为实验注资,当然需要在他们能够回报社会后,获得更多的利益。」 李邰翻动手中的笔记本,低头道:「在乌溧死后,你的儿子范昭在代替他活动。」 范横文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手臂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背后帮助他。」李邰道,「想好再回答!警方问你这些话,都是基于目前的事实和证据!」 范横文摇摇头,道:「说了,我没见过他。」 这么僵持了近两个多小时,范横文死都不肯承认双方的关系。 不承认就不会供出对方的下落,顾年祎心知肚明,范横文能如此轻松容易跟着他们进局子,当然也会轻轻松松走出这里。 他放下笔,看着面前的男人。 …… 「施量宇肯定被他藏起来了。」孙城明反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翘着椅子,下巴搁着嘆气,「他不松口,我们能抓到的只有他这一条链上的东西,根本问不出别的。」 确实,他们想抓的并不止施横文一个。 顾年祎夹着烟也没有点火,快接近凌晨,小警察局内仍然有不少人正在熬夜奋战。他咬了咬烟屁股道:「下午审讯其他人,有什么结果吗?」 「能有什么结果,一口咬定自己是打工人而已。」孙城明道,「不过在他们的办公室内,搜出了好几个定位器,就是那种迷你定位器。」 「干得漂亮。」顾年祎抬手和他击掌,「但还不够啊……」 「他们好像把何甜喊回来了,毕竟她在这项技术上非常在行……也不知道李队在和她的问话中得到了什么信息。」孙城明道。 他打了个哈欠,道:「要不你先回去睡吧,这都很晚了。今天看起来也不会有结果了……」 「……」顾年祎手撑着头看着桌面。 「时间还长。」孙城明道,「他明天又不会跑。」 「我就怕明天又发生什么事端。」顾年祎道。 「那也不会因为你不睡觉它就不发生,和许医生先休息一会。」孙城明道。 顾年祎作罢,想想确实身体要紧。出了临时办公室,许洛正在走廊上架着笔记本电脑看着屏幕,顾年祎走过去,道:「在看什么。」 「在发呆。」许洛抬头道。 「那,想到什么了吗。」顾年祎坐到他的旁边。 「范横文肯定参与了所有的事情,只是今天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出来。」许洛道,「除了帮施量宇掩盖行踪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但他到底能把人藏到哪里去。」 第174章 现身 顾年祎这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想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整个案件的脉络已经逐渐明朗清晰,不清晰的部分只要用他们的供词填补真相,也仅仅是时间问题。他需要一块拼图,把最后的空缺拼上。 在哪儿。 施量宇在哪儿。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还没有放弃寻找许洛身上的那个晶片,也没有放弃国内运往国外的货品和那条充斥着金钱诱惑的蓝色缪斯线。 那么有没有可能印证了那句俗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顾年祎翻了个身,似乎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许洛过来按住他的身体,把他揽进了怀里。 「怎么了?」许洛声音黏黏煳煳说,「睡不着吗。」 「有点。」顾年祎道。 许洛闭着眼,亲吻了他的脸颊:「……有些事也不是你睡不着就能解决的。」 顾年祎单手枕着自己脑后,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他本来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不住往外冒:「他们造假身份的速度很快,全市也没有完全覆盖天眼系统,只能靠当地有限警力逐一排查,全靠人力的话这是有瑕疵且不一定能准确的。我们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他们……」 第379页 「啧……」顾年祎双手捧着脸搓了搓,烦躁道,「拖的时间越长,越给他们机会……」 许洛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温和轻柔地拍抚着他:「和我睡一起那么喜欢想工作吗,果然还是我太没有魅力了。」 「不是……」顾年祎无奈道,「你也知道,我就是很不安心。」 「抓不到他一天,我们就不能过正常的生活。」顾年祎道,「我不想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 许洛靠在他的颈部,没有再回答他的话,手在黑暗里摸索着到了他的嘴。 顾年祎抓住他乱摸的手,放在唇上亲吻了两下示意他别动,许洛却完全没有理他,继续向上摸到了他的眼睛,让他把眼睛闭起来睡觉。 顾年祎嘆了口气,闭上了眼。 许洛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笑了笑。 …… 「顾年祎,顾年祎!」 顾年祎在睡梦中被叫醒,他已经练就了非常的反应速度,几乎在一秒内就可以完成从床铺上坐起来,到床边双脚伸入鞋子的动作。 他侧头,许洛不在床上,外面的声音却仍然在持续着。 「来了!」顾年祎把衣服披上,走到门口开门,外面的孙城明道:「我以为你起了呢,许医生都过去了。」 「刚起。」顾年祎转身进卫生间,「怎么了?」 「早上省厅的来人要求把人带回广州审理,被我们李队长拦下了,这会还在谈判呢。」孙城明道。 「废话。」顾年祎道,「不是在苏木就应该带回黑溪,和他们广东省公安厅有半毛钱关系。」 「带走了就带不回来了。」孙城明道,「这明目张胆地保人也是闻所未闻。」 顾年祎若有所思,道:「许洛呢?」 「早上就在局里了,一起吃了个早餐,还和几个同事聊了会天。」孙城明道,「啊,嫂子可真好,每次和嫂子聊天都觉得如沐春风……」 「你敢在他面前喊这个,头给你拧掉。」顾年祎道。 「不至于吧,他手劲儿有那么大么。」孙城明耸耸肩膀。 「你试试?」顾年祎对着空气张开手,又慢慢合上,青筋在手背上崩出。 孙城明吞了口口水:「不了不了……」 顾年祎不再和他贫嘴,把头髮搓了搓,道:「他们人呢。」 「还在局子里谈呢。」孙城明说,「苏木市局太小啦,装都装不下那么多人。」 顾年祎整理好了装束,回到了警局内,刚好遇见了从里面出来的几个人,还包含了李邰。李邰的表情轻松,看见顾年祎的时候还招唿他:「小顾,来来来,过来打个招唿。」 「省厅技术部主任张龙,这是我们重案调查组主要负责人顾年祎。」李邰道,「好了,我们继续聊……」 他顺手就抓住了顾年祎的手臂,面向着张龙道:「我们明白你们的难处,但是这件事我们已经接手……」 「我知道你们黑溪的刑侦技术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但我们也可以给你提供这一方面的帮助……我相信你明白,这不是邀功什么的,施量宇的事情我们也在一直跟进……」 「当然。」李邰笑笑,「当然。」 顾年祎被李邰一路拖着走到了门口,李邰打了一下他的背部,道:「你先带他们去吃点东西喝点茶,我们回来继续聊吧。」 几个人走着,顾年祎就在背后看着。 「……」顾年祎还想说什么,李邰已经在他后面停了脚步。顾年祎抿着嘴,对着张龙笑笑,道:「这边。」 张龙带了十几个人一起来,据说开了四五辆警车。现在才早上九点多,足以看出对这些人对范横文事件的重视。 「找个馆子随便吃点儿吧。」张龙道。 「好。」顾年祎拿了烟盒子给他们发烟,道,「辛苦了。」 「不抽。」张龙摆手拒绝,道,「我刚在里面,李队可是说了你不少的好话。」 「不敢当。」顾年祎道。 他目光从张龙身上游走而过,接着道:「张队,你是被调任到南方来主持工作的吗。」 「嗯?」张龙看向他。 「我觉得你的口音,不像这边的。」顾年祎笑笑。 「嗯……是,我今年从陕北被调来的。」张龙背着手向前走,「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顾年祎道:「确实,看你的警号……」 张龙侧目去看他,顾年祎咳嗽了一声,继续向前走。接着他道:「你知道我们警队里一直有个笑话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黑色的特训服和肩章,接着沿着手臂慢慢下指:「我们特训服的肩章是按扣式的,但是一些购物软体上的仿制服饰仍然会採取整片缝制达到效果……」 他手指一勾,勾住了张龙的前胸,纽扣轻易就从其中的孔洞被弹了出来。 「常服的纽扣是套环固定,张队的却是孔洞呢。」顾年祎站在原地,牢牢抓着他的衣领,「为什么你和我们的不一样?」 张龙没有说话,他微微昂起头,他的瞳仁左右晃动着不坚定,接着瞬间飘到了顾年祎的脑后。 同时,顾年祎感觉一个硬物顶住了他的后脑勺。 彼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市局的范围,外面是一个小巷,周遭没有过路的行人,顾年祎前后都有人,被围堵在了中间。 第380页 「真有你的,施量宇。」顾年祎道。 「你也不赖,看起来上次没把你打服。」施量宇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甚至还有一丝丝微微的热气。 「你这么有钱,不能让你爸给你置办几件正常的警服,何必穿这盗版的三分钟就露馅儿。」顾年祎说。 「我也是没想到你那么精明啊,顾警官……」 施量宇从他背后绕过来,终于可以在正面看着他,顾年祎看见他浑身警服,一张陌生的脸在自己的面前。 确实,他的外貌伪装得几乎第一眼看不出来,但第二眼就能从对方的眉眼里看出点端倪。尤其是神态,顾年祎觉得他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原因就是他那欠揍的神态。 枪口对着他的太阳穴,顾年祎都能感觉到对方手部的细微抖动。 顾年祎粗略数了数,不算已经走了的,他们一共有八个人。他只有一个人,和他们硬干就是找死。 「伤势恢復得看起来不错。」施量宇的伪装让他看起来有些矮,明明他们看起来个子相当。等他卸掉伪装,整个人也就舒展了,能够平视顾年祎。 顾年祎冷笑了一声,道:「托你的福。」 「晶片在哪里?」施量宇用枪口顶了顶顾年祎的太阳穴。 「……」顾年祎道,「还惦记你的破晶片,你觉得你拿枪指着我我就能告诉你吗?」 「你以为我不会开枪吗,你觉得我今天能大摇大摆带着人进来是为什么?」施量宇道,「承认吧,我他妈就是无所不能,我什么都不怕,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我觉得……」顾年祎侧头看他,握住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对着他露出森然笑意,「老子挨你一枪,只要我的身体还能动,就与你同归于尽。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怕疼可真是个不错的技能,但不代表你不会死。」施量宇把枪口死死怼上顾年祎的额头,凑近他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晶片在哪里。你如果不说,我会无处不在,会时时刻刻威胁到你和你的男朋友,直到你们说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是吗。」顾年祎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施量宇的头顶,又被顶上了一把枪。 三个人呈现了三角的站姿,施量宇的目光倾斜向了那桿枪一侧,脸部抽搐了一下。 「是不是想问什么时候被混进了我们的人?」顾年祎终于能笑起来,「可惜了,你他妈连自己脸都不认不出,当然意识不到什么时候混进了一个不是你们的人。」 「不可能。」施量宇看着顾年祎,阴沉下了脸,「决不可能。」 第175章 抓捕 时间回到前一日的晚上。 听完了顾年祎的唉声嘆气后,许洛的手搂着顾年祎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既然你睡不着,那我们聊聊?」 「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不会走?」许洛用气声问。 「因为……他们还有东西在我们这里。」顾年祎道,「晶片,测算系统中的密钥,这些都是他们迫切需要知道的。」 许洛翻了个身,声音有些懒意。 「你要知道,心理学中的倦怠感是一种弹性的,当你越是想得到什么,你就越是着急。」许洛道,「试想,如果你是他,你会躲在什么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顾年祎摇摇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最安全的地方,对于你来说是哪里。」许洛道。 「家……」顾年祎顿了顿,「等一下,警察局?」 顾年祎迅速从床上半撑起了身体:「范横文还在我们这里。」 「你觉得范横文对他而言重要吗?」许洛也慢慢爬起来,被子搭在裸//露的肩膀上,撑着头看他。 「当然重要,这是他的父亲。」顾年祎说。 「范横文在他十来岁的时候没有选择把他送去实验,而是让他的表哥乌溧代替。乌溧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之后,从实验中出来,接着一直被实验的组织进行监视。乌溧死后,施量宇反而代替了他出现……其实对于范横文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人来说,这个人是谁也不重要,他就只是想有这么个人而已。」 「范横文这次被我们抓住就算真的是偶然的突击,但他更多的业务在海外且分布广,涉案人员多,抓住他一个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最终他们要的,还是确保这批货被完完整整送出去。」许洛道,「乌溧离开的这几年,所有停滞的要继续向前,所有的款项要收回,要继续运作……我不清楚这种模式,但仔细一想,这种和战争后的修补如出一辙,那可不是一年两年可以解决的。」 「你想说,施量宇就在我们附近。」顾年祎问。 「我和李队都认为,他们最近就会行动。」许洛说,「施量宇这个人,我们用测算系统分析过他,反社会人格也极度自恋,习惯性挑战自我。他和乌溧比起来,可以说……更具有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态度。」 许洛道:「所以,在范横文被抓回审讯的第一天,李队就把晶片破解需要技术团队协助这个消息在内网放出去了,也就是说,如果内网存在他的眼线,他马上就会知道。而且,李邰还请求了海关的协助。」 「所以施量宇可能坐不住了。」顾年祎道。 「甚至可能明天就出现。」许洛道。 「但我觉得他没有那么蠢,我们最好不要报太大的幻想。」顾年祎又躺回了枕头里,面对着天花板。 第381页 「你不懂范横文他们对利益的执着,他们只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我们只要耐心一点……」许洛也跟着他躺下,「等着瞧吧……」 …… 「别动。」顾年祎看着面前的人,手用力一掰,施量宇闷哼了一声,整张脸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那表情并不是因为痛而痛苦,更可能是因为恨。 恨意攀爬上了他的脸颊和眉目,让他看起来不受控制。 周围赶来的两个警察把他手中的枪枝夺走,在混乱之中接着控制住了他们所有人。 场面的反转让本来在场的几个人都显然毫无防备,警笛声就在附近响彻,顾年祎慢慢退出到一边,他在热闹的人群中,像个静物一般看着施量宇,道:「可惜,你太急了。」 施量宇没有说话,可能没有听见他的话语,或者说他并不想回答。他周围围绕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顾年祎看着他被带走,直到施量宇在人群中深深看了他一眼。 背后有人拍了拍他。 「……」顾年祎转头,看见了他身后的李邰。 「不错。」李邰简短急促说。 方才两个人擦肩而过时,李邰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臂膀。这个这微小的动作没有前提,如果许洛昨晚没有和他说那些话,顾年祎可能会思考更长的时间,这个动作被顾年祎捕捉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作出了反应。 顾年祎相当佩服李邰这次是有超前的准备,他们的所有反应都非常速度,是他们长时间的默契所促成的。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默契也到达了一种无声的程度。 换作从前,他根本不敢想有一天,他和李邰也能变成他从前同汪呈一样的处事模式。 细想,这又有种无以言说的惊险,因为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的话,他们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抓捕到施量宇,这个他们抓捕了那么久的危险人物。 顾年祎拖着步子回到了警局内,本来乱的内部更是乱上加乱。更多的人员进入,让警局开始超负荷工作,因此很快,他们一部分人需要被送到就近的地方。另一边,他们很快联繫上了广东省公安厅,技术部门确实有一个叫张龙的副主任,这个冒名顶替的人目前身份还未知,需要在之后进一步确认。 范横文和施量宇已经相继落网,换个角度思考,整条线路应该已经停止运行。顾年祎稍微修整了一下,也顺便等施量宇这样的危险人物进行全身搜身和例行登记,趁着这个时间,所有人开了个小会讨论把他们带回黑溪还是继续在这里就地审讯。 讨论的结果是在这里就进行,所有人一刻都不能等了。 傍晚五点,顾年祎没来得及吃饭,就进入了审讯室内,那时,施量宇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脸部斑驳,应该是用他们善于用来伪装的遮瑕和化妆用品,用堪比整容的技术的手法在他的脸上进行了伪装后,让骨相的变化来逃避较为简单的天眼。 如今还未完全卸干净的地方,露出他下方的面容,看起来有点可笑。 顾年祎刚要坐下,但他很快站起来,绕过了桌子。 面前三四步,他们对峙着,顾年祎面结冰爽,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站在他面前:「你知道吗,我做梦都在想这个画面。」 「我们对彼此太熟悉了,抓到我是早晚的事。」施量宇歪着头,面部的神色还有点僵硬,「但我很意外的是,你是怎么找到范横文的。」 「老天保佑啊。」顾年祎双手合十。 「范昭。」李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坐好,我们的问话要开始了,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录像录音,请你仔细想好再说,我们的帐一件件来算。」 第176章 坦白 「从哪件事说起。」 施量宇岔开双腿坐在所有人的对面,参与审讯的除了调查组的成员,在线观看审讯的还有公安部常务副部长党委副书记反恐专员省公安厅主任和其他人员,足以证明对这起事件跨度广涉案人员多的恶性案件的重视程度。 施量宇吐了口气,垂下肩膀。 「从,乌溧的死说起吧。」 「乌溧,在座的应该都认识,不认识的也不用来审理这个案件了。在三年前,我表哥乌溧因为走私和谋杀罪名被通缉的途中遭遇车祸而死……说到这里你们一定会问,这起意外是不是我促成的?」 施量宇张开双手:「当然不是我,他的死,确实就是个偶然。」 「现在我说这些没有什么用,因为死无对证了,但如果他不是那么容易就死了,接下去我也不至于那么难,这么大他妈一个烂摊子留给我。」 「该查的你们大多都应该查得差不多了,我们的主要业务也不在国内。因此信息和信息之间有一处断裂就会全线崩盘,毕竟国外的盘就这么大,你不接自然也有人接。九十年代有人靠着战争发财,不代表二十一世纪你做着曾经的事也能发财,你想得到的别人也想得到。」 说完当即就有人想提问: 「你……」 「别打岔。」施量宇抬手,「我还没说完。」 瞬间整个室内都息声了。 许洛的眼皮微抬,有些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我之后就发现,我根本他妈收拾不了这乌溧留下的东西。范横文说我收拾不了就想办法,只要我想得到的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后来我就想,乌溧可以做到我为什么做不到?」 第382页 「问得好!」施量宇重重的拍了一把扶手,「我为什么做不到?」 「我他妈为什么做不到!」他又疯似的重重拍了两把。 椅子的扶手咔咔响,让本就安静的室内,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 谁也不知道这种压迫感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 「范昭。」李邰道,「请你冷静一点陈述事实。」 「我很冷静。」施量宇弹了一下手指说,「说到哪儿了,对了,乌溧死后,我和我爸范横文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试图联繫和修建海外的关系方便我们之后使用,后来发现无济于事,因为我们有很多关键信息并没有找到。」 「这个关键信息。」施量宇在人群中对着许洛笑了笑。 许洛回应他一般,也跟着笑了笑。 「为什么要杀了导师王文禄?」李邰发问。 「哦,导师……他并不是我的导师。我不知道范横文有没有和你们说过,本来我应该进入旗山的学校学习,我父亲让我的表哥乌溧代替我去了,不过我可没闲着长大。杀死王文禄这件事是乌溧生前就计划好的,这是一个『惩罚』,一个『报復』,这是必然会发生的。」 「我并没有在旗山读过书,没有参与那个阶段的事,我相信何甜小姐已经和你们说的很清楚,大概就是有个老混蛋在校内杀死了一个女孩,之后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开,所有经歷过的人都在未来被要求保持这个秘密。」 李邰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本册,没有回应他的话。 「所以这是一个杀人计划,反抗计划,是一场策划多年的復仇计划,王文禄今年不死明年不死,他后年也必然会死。」施量宇说,「他手上有导师名单,有关于范横文和他背后公司的细节,他在设计测算系统的时候,最后自作聪明把这些证据加入到了里面。」 顾年祎微微蹙眉:「什么?」 「那串你们解不开的秘钥,里面有旗山的所有始末和你们要的证据文件。」施量宇道,「换句话说,你们解开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会清晰明了,所有你们要抓的人也都一目了然。」 「你为什么会知道?」顾年祎说。 「因为这是王文禄自己说的,他用这个勒索过横文集团和范横文,他要八千万,当时范横文并没有打算理他。」施量宇说,「八千万倒也不是说拿不出来,但是这是个无底洞,没人会当傻子。」 「然后你们就把他杀了。」顾年祎道。 「确切说是,我和汪呈。」施量宇说,「对了,当时带你们去的岛屿,本来今年内就要竣工了,那是他们几个一起动手修建的一个地方。本来,旗山的事情不可能永远都是秘密,它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那个密室逃脱?」许洛手撑着头道。 「什么密室逃脱,那是主题乐园,也一个把旗山公布于世的手段。」施量宇道,「不过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现在不也被查封了吗。」 「其他人是你杀的吗,冰柜中的尸体身份我们已经确认,还有没有学生活下来?」顾年祎道。 施量宇的背靠在了椅子上:「是我杀的,我说了,乌溧死后的世界并不是只有我们在思考怎么接手和生存,他死前也并不是他一个人做了所有的事。作为各行各业的精英,关系好时一起发财,没有关系了也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不懂。」顾年祎站起来。 屋里的其他人看向了他。 「从旗山出来之后,他们在全国各地,事业也并没有绑定在一起。为什么最后还会翻脸?」顾年祎道。 「我一年能挣九个亿,和你五五开,但如果没有你,我一年还是挣九个亿,你觉得有我为什么要和你分钱?」施量宇说。 「为了利益你杀死了他们。」顾年祎咬着牙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在为乌溧做事,这是乌溧的计划吗!」 「乌溧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我现在都希望他没有死。」施量宇的手伸出,作出了手刀的样子,「这个计划原本很完美,但同样的时间也很长,就像……吕凡吕老师……」 「吕凡也是你杀的?」顾年祎道。 「一种心理暗示杀人,原本我们想把他应用到所有的计划之中。作为一种情感操控,就像之前乌溧对许先生那样的。」施量宇道,「许先生是个成功的例子,乌溧计划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许洛这个实验体,许洛,他是真的很爱你……」 「他的一生,难道不是我的一生。」许洛声音颤抖着开口。 他的瞳孔紧缩,仿佛在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站起来走到施量宇的面前,当中有人出声阻止,却被李邰无视了。许洛一步步走过去,道:「很显然你到现在都觉得我只是个物品。」 「我三十岁前的所有都在那阴暗的地方度过,你告诉这叫爱我?」许洛冷笑着伸出手,撸开了袖子,「你觉得这些,是因为爱我?」 「你知道这个实验的意义吗?」施量宇说。 「这个实验没有意义!!」许洛大声喊道。 他手指着施量宇,大喊道:「这个实验就是让人痛苦,让人窒息,让人!变得不是人!你如果不伏法,你们这些人如果不被追究责任,以后只会有更多的人痛苦而已。」 「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许洛低声说。 第383页 他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回了位置,稳定了一下情绪。顾年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许洛胸口起伏了几下后,归于了平静。 「范昭,你继续说。」李邰道,「你们用心理暗示的办法暗示其他人杀人,是吗。」 「听起来像无稽之谈。」有人道。 「心理暗示如何杀人。」还有人道。 「这种案例还少吗。」李邰说,「心理操控从来都不是无稽之谈,无论是杀人还是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我们现在的对话内都含有这些特别的暗示。我们需要得到自己要的信息,就要用非常的手段。」 顾年祎问出了挤压已久的问题:「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她是你在哪里找到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哦……她那天,就是下雨的那天。我跟着你和许洛,你们走后没多久,我在河岸边发现了她,之后我就把她带回去了。我给她住的和吃的,养着她,她第一次人体藏du做得非常成功,让我刮目相看。」施量宇笑着,「怎么样,这一切是不是很有戏剧性?」 「……」顾年祎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跟了我们一路?!」 「对。」施量宇说,「但我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你们逃走了,就像我这么轻易就被你们抓住了一样。」 「你他妈真的不是人!」顾年祎怒吼道,「你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施量宇吐了口气,道:「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对了!我们谈话多久了。」 「你不用知道。」顾年祎狠狠道。 「我想问问。」施量宇说,「我自己感觉自己被当个猴看也快有两个小时了。」 他动了动脖子,他的脖子因为肌肉显得粗壮,挪动的时候能分明看见一根青筋,嘴里「啧」了一声,道:「我的死是註定的,就像乌溧的死。我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但不代表,这是结束。」 「你说什么。」顾年祎第一个觉得不对劲。 施量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了起来。 五分钟后,所有人再问他话,他都没有再回答。也到了休整的时间,一些人开始上厕所和喝茶,但与此同时,孙城明的声音却接入耳机。 他慌张地对着李邰和顾年祎道:「李队顾警麻烦你们赶紧出来一下。」 「怎么了。」李邰喝了口茶问。 「我们找到了施量宇的住处没有找到货品,于是直接从他的私人电脑上追踪到了货品去向,它们好像已经……」 「出关了。」 第177章 反噬 接到消息后,顾年祎和李邰匆忙出了审讯室。 许洛的目光微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静静看着施量宇,也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对方的双手被手铐铐住,岔开双腿,微昂着下巴,几天没有刮的鬍子在他的下巴下已经变成了小须,他看起来狼狈邋遢。他方才叙述时候的表情是平静的、甚至有种认命的死寂,但如今那张皮下再也兜不住得意,已经露出青色的獠牙。 他在装?或是他本身就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做到这些。 许洛和他对视着,对方知道许洛正在看着他,于是他拇指翘起,转圈一划,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施量宇成功了。 顾年祎和李邰出去是什么事不重要了,许洛在他脸上看见了胜利者的姿态,他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他几个人正在继续问他问题,施量宇很配合。许洛抱着手臂就在观察他的表情,等他们问完,轮到了许洛,许洛的声音轻又平静道:「你的使命完成了,你很轻松吧。」 「确实,我可以知无不言。」施量宇阴森森笑起来,「旗山的事情只是因为它的保密性,看起来是个秘密而已。实际上,它没有什么价值,它更像是一种放在那边用于故弄玄虚的歷史,让你们有点事情做。」 「因为旗山已经是过去了,任何的结局都对你不会有影响,我不明白的是,谁可以让你这么不惜自己生命的赴汤蹈火去完成这些事。」许洛道,「它真的值得吗?」 「当然值得。」施量宇说,「你和乌溧在一起那么久,你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魅力吗?」 「感受过。」许洛淡淡说,「否则我也不会被吸引。」 「危险的魅力,站在刀尖上行走的快//感。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尽管现在你的生活环境,你的爱人让你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走出来了,承认吧,你嗜血的时候,根本也沉溺其中吧。」 「你忘了吗。」施量宇用气声说着,「你吃过人肉。」 许洛无动于衷看着他。 这个话题敏//感,旁边有人要阻止他说话,许洛摆摆手示意不用,他对施量宇道:「继续。」 「继续?无非就是你那些陈年旧事,你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被用铁链拴起来的时候,你饿的时候会一口口啃掉面前的尸体,这都是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施量宇视线环绕了一圈,「所以这算什么,处理尸体,许洛算共犯吧?啊?」 「我从来没吃过人肉。」许洛语气坚定并死死看着他说。 「哦,忘了。」施量宇笑笑,「你记忆还没恢復,你不记得了。」 「和记忆没有关系。」许洛用手指着自己的头,「说到这个,我就可以再告诉你一些事。我自从开始接受系统的治疗之后,把之前的记忆重新组合和整理,就会发现很多逻辑的不通顺。我们也知道,其实你们控制人的手段很简单,就是不断用洗脑灌输对方形成他们的认知,用真假混淆着来,时间长了就如梦境一样,三年前的事情会因为记忆的逐步变化最后和幻想混合,再加上本身的行为控制,把人放在一个合理的舒适的范围之内……」 第384页 「因为你们知道,需要这种『身在其中』的感觉才能让人分不清现实。一旦人跳脱出来,恢復了理智,就会感觉到这是陷阱。」许洛说,「可时间长了,你又离不开那个人。」 施量宇脸上的笑意隐去不少,只是浅浅挂着:「你你看,跳出来了那么久,改变也并不显着吧。」 「恐惧的感觉是来自人本身,但我至少能分得清幻觉和现实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不,告诉自己,我没有做过那种事。那是乌溧为了控制我给我灌输的幻觉罢了。」许洛说。 「不,你有。」施量宇说。 许洛站起来,走到了房间中央。他指着施量宇道:「在座的各位看见了吧,在今天,这个地方他都还在试图用混淆的方式让我失去思考能力。」 「需不需要中止审讯。」有人问。 「不用。」许洛说,「我真的没感觉。」 「你觉得你赢了吗!」施量宇在他背后喊道,「许洛,你会一辈子都生活在恐惧中。」 「抱歉,让你失望了。」许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自己衬衫的袖口扣子,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时候,他慢慢撩开手臂,在大庭广众之下,两条白嫩又布满了伤疤痕迹的手臂赤//裸裸地展示着。 这是许洛未曾展示过的东西,是他的旧伤和不会消逝的疼痛。 「正如你所说,我或许会一辈子都在恐惧里,但我早就学会和它们和平共处了。」 「有时候我也会思考,你们玩弄人性早晚也会被人性玩弄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懂。心理学是复杂又广袤的,状态更是会因为环境和人自身不断进行改变,妄图用这些控制世界的,二十年前你的父亲做了,如今你也做了,最后都会输得一败涂地。」许洛说。 施量宇不再说话,看不出在想什么,他靠在椅子上看向天花板,半晌笑出了声。 「今日审讯暂停,把人先带下去。」 许洛坐在椅子上,直到施量宇被带走,他紧紧握住的双手才慢慢松开。他双眼木讷地看着前方,慢慢撸下自己的衬衫袖子,伤痕被再一次掩盖了去。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许洛转头,才发现是支队长张常。 「张队。」许洛赶紧站起来收拾东西。 「手臂,能看看吗。」张常说。 许洛舔了一下嘴唇,把手臂上的袖管重新松开,撩起。张常拉起他一条手臂看了一会,道:「你的事,在你进来之前公安机关已经进行了调查,如今看来也颇为浅显……」 他抬头看着许洛:「你受苦了,许洛。」 「……没有。」许洛手指摸着那些疤痕,「我刚没有在骗他,在我开始接受系统的心理干预治疗之后,我已经和我的主治医生商量出了很多治疗方案,其实我曾经如果能早一点求助,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现在,至少还不晚。」 他笑着看向张常:「张队,我在积极治疗,以及……我真的没有吃过人肉。」 「刚还想问你,这件事也是乌溧对你的心理暗示吗?」张常说。 「嗯。」许洛说,「过去他在我的水里加上安定,之后等我睡死后在现场做出我吃过的血迹。我的嘴里有血腥的气味,这种气味会让我的大脑给我发送『饿』的指示,这也是我和他之间我认输的词……在我做mect之后又一段记忆空白的时间,我对施量宇给我的暗示没有任何的反应。我想是因为,我从那种幻觉中脱离了。我既没有吃过人肉,也没有学过狗爬,很多事情可能不是我不记得,是因为它不曾发生。我不知道电抽搐治疗是不是在临床上有这样的治疗效果,但它确实帮助了我,去重新整理自己的记忆。」 此时,有人来喊张常出去,他们的对话不得不中止了。 「好好听你的治疗医师的话,有什么困难和顾年祎说、和李队说和我说,我们都会尽量帮助你。还有……」张常道,「施量宇的事情,我们可能之后还要找你帮忙。」 「审讯吗?」许洛说。 「不,不是审讯,确切说是心里评估。」张常说,「需要你和测算系统共同完成的一份心理评估,至少在他判刑之前,这个罪大恶极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很早之前我们就想过,我们和罪犯之间,横跨着谋杀、冤情、舆论、审判这些,但是或许,我们也应该去试图理解罪犯的心理。」 「他们能够操纵你,反之,你也可以利用他们了解这种构成,用于不断深化犯罪测算系统的内部,让它能够读懂犯罪心理,再去有效防止这类事情的发生。」张常道,「做到这些,才是我们的初衷。」 「我懂了。」许洛说,「我一定配合。」 「我先走了。」张常嘆了口气道,「所有的,都还没有结束,我们还要全力以赴。」 第178章 重返 「为什么人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他运送的货品会出关。」李邰走进技术部门的监控室内,顾年祎在他的旁边,一手拎着对讲机,一手搭着桌面,「是哪个环节配合出了问题?为什么信息那么不对等!」 顾年祎神色凝重,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他监控货品的装置,是在他住处发现的。」孙城明对顾年祎道。 「会不会是一些手段?比如吸引我们去看……」顾年祎道,「实际上还没有出去?」 第385页 孙城明耸耸肩膀,示意自己不知道。 顾年祎双手搓动脸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嘆气。 「好了,没事,这事情暂时交给我,我去联络。」李邰道,「顾年祎和孙城明,你们俩原地待命。」 他双手斟酌半晌,双手慢慢放下:「冷静,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人抓到了就慢慢来。也不急于这么一时的。」 顾年祎点点头,道:「好,我先回去做事。」 晚间的时候,货品显示运达了香港机场,公安联繫当地求助开箱检查,还未得到任何的反馈。 「施量宇他们很狡猾,这些货品很显然不能称为毒//品。确切说应该是合成精神类药品,可以致幻但不会成瘾,目的也是为了能更快进入控制人思想的状态。」顾年祎一根根挑着面,正在守着电脑等消息,也开始看起之前的审讯视频。 施量宇的脸向着镜头,嘴开开合合说着什么。 「管制类药品出口也需要证照齐全,他们的行为也是犯罪。」孙城明大口吃了两口,道,「跨国案件审理复杂,各国各地法律制度也不同……我们的职权现在可能还管不了这些,我就怕国内还会发生类似的案件,虽然一个施量宇被抓住了,其他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了。」 顾年祎低头吃了口面,道:「许洛呢?」 「好像吃饭去了。」孙城明道,「他跟着一起审讯到了十点多呢,这会跟着几个领导吃饭去,可能还要问问关于测算系统的事情。」 「……这样。」顾年祎看着自己的泡面,把叉子一放,「范横文怎么样了?」 「他律师来了,想办取保没有批。」孙城明道,「他承认了自己和施量宇的关系,但是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在之后的时间有监控监视所有人,并且利用他们的人脉优势犯罪。」 「施量宇愿意作证吗?」顾年祎道。 「现在证明得了他们的父子关系,也证明得了施量宇因为分赃不均,残忍杀害了所有的人。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办法撬动起整个案件。他们就是壁虎断尾,剩下的人要再找到,还是要花点时间。」 顾年祎手托着面盒,正好看见了施量宇对许洛说的那段,关于许洛吃过人肉的歷史。 许洛说的那些话声声入他的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紧紧捏住了叉子。 「许医生的那种治疗他只接受过一次,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都是在铺垫吗?」孙城明道,「所以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用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 「是啊。」顾年祎看着他露出两条手臂说,「我现在看见他有勇气说出这些,已经很好了。」 「会好的。」孙城明拍拍他的肩膀。 「嗯。」顾年祎点头,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我去丢垃圾。」 半小时后,许洛电话他自己准备从吃饭的地方回家。顾年祎坚持要去接他,许洛没办法,又站在原地等了他十分钟。 等许洛上了车,许洛的手抓住了顾年祎的手,并紧紧攥在手心。 「怎么了?」顾年祎侧头问他,「和他们吃饭,他们没有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吧。」 「没有,我就是觉得刺激。」许洛说,「我昨晚和你说了那些,不是让今天就发生这些的。」 「我知道……这很突然,不过还好我们配合得不错。」顾年祎道。 两个人都有点累,没有再说其他的话,等行驶入了平坦的道路后,顾年祎才道:「你今天把你的袖子拉起来……给所有人看了。」 「嗯。」许洛把袖口松了松,道,「……他们看起来还挺惊讶的。」 他靠在椅背上:「你有时候是不是也会觉得,曾经任何事到了一定的阶段,都会变得『没关系』,并不是因为我不去计较了,而是我觉得可以去面对了。」 「因为有了你。」许洛笑着看他。 「可是你没有和我分享你的……治疗计划。」顾年祎停好了车,手握着方向盘看着他,他托起许洛的手,月色和路灯在他的轮廓上镀上了柔和的光芒。 「因为不需要那么麻烦,你只要看见结果。」 许洛倾身过去,他环抱住了顾年祎。 他的额头抵靠着顾年祎的颈部,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 「结果呢?」顾年祎道。 「这就是结果。」许洛抬头含住他的嘴唇,双手捧着他的头,开始亲吻着他。 小小的空间内,声音在耳边被放大,暧昧又真实。 只是亲吻而已,好像不需要有太多的理由,可是顾年祎却能感觉得到这齣这个吻的与众不同。 气息和……声音。 许洛微微松开他,他半垂着眼,搂着他的脖子:「或许,证明这个结果,也没有那么难。」 …… 顾年祎早上起床,转头,许洛就在自己的身边。 距离春暖花开还有一点时间,但白日明显被拉长了不少。五点才折腾许洛睡下,当时天已经蒙蒙亮,如今却已经八点多了。 今天是顾年祎的休假日,如果没有特殊的任务,他可以休息一天。睡到了九点多,李邰也没有找他的意思,于是顾年祎起来给许洛做了个早餐。 顾年祎做的早餐大约就是面粉豁成面浆,接着烙个饼打个鸡蛋,本来也不知道许洛什么时候醒,就准备等他醒了再热热。 第386页 结果他刚出了厨房,就看见许洛睡眼朦胧,拖着自己的拖鞋来了。 「那么早。」顾年祎道,「你不多睡会吗?」 「睡醒了。」许洛说,「哇,又是难吃的小蛋饼。」 「……」顾年祎无奈道,「你不喜欢吃,我下楼买。」 「不用咯,随口说说。」许洛捏捏他的脸,「你不要那么认真呀宝贝。」 「你喊我什么。」顾年祎揽住他的腰身,把他搂过来。 「没这么喊过吗。」许洛单手拿着油滋滋的饼,舔舔手指,「不过,今天你休假,我可不休假。」 「帮你请假了。」顾年祎说。 许洛喝着牛奶,一手扶着腰,闻言道:「哦?我和你都休假,李队没问你为什么吗?」 「……」顾年祎跟着喝牛奶,「唔。」 许洛坐下来吃完了早餐,道:「虽然如此,今天我还是要去一趟。」 「去哪儿?」顾年祎道。 「见见施量宇。」许洛看着前方,双眼沉下,「我们总要把事情都弄清楚。」 顾年祎道:「我陪你。」 「你不是休假吗。」许洛拍了他一把,「虽然我很开心,但你偶尔也多休息一下吧。」 「休假什么时候欧可以,我倒是希望每天多一点线索。」顾年祎吃了两口早餐,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乌溧还留下了什么。」 「想过。」许洛说,「他留下的那些东西,我觉得翻翻找找,还是很有利用价值。」 「你有什么之前没有解开的。」顾年祎道,「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录像。」 「日记本上的数字?」许洛说,「施量宇和何甜都说过,那是用于记时间的。」 「甜姐的事情……」顾年祎道,「我真的只想不明白一点,李队和张队也不给我确切的答案,就是她作为倖存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事?」 「很简单,因为她知道得少。」许洛放下茶杯,看向顾年祎说,「不然我们今天再回一趟弥州吧。」 「去看看密室吗?」顾年祎道。 「嗯。」许洛说。 「好。」顾年祎喝掉最后一口,「我也正有此意,走吧。」 说走就走。 两个人买了最近的高铁票,即可出发,在傍晚的时候就能到达。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起昨晚的事情。顾年祎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怎么说起。 最后还是路上无聊,许洛先问起:「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有吗。」顾年祎说,「嗯……」 「昨晚感觉不错。」许洛嘴里含着奶茶的吸管,没头没尾说道。 「……那就行。」顾年祎说。 「我说你。」许洛把奶茶扔他手里,「你怎么现在还那么害羞啊,弄得好像我昨晚那个什么你……」 「不是,没有。」顾年祎说,「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下次我肯定做的……再好点。」 「我刚认识你你可不是这样的。」许洛伸出手指点点顾年祎的下巴,「自信又帅气的顾警官哪儿去了,现在变得沉默寡言又瞻前顾后的。」 「有吗?」顾年祎说,「不过人确实会变的。」 「这也不是坏事吧。」许洛把前面车椅背的托盘放回去,「一尘不变才是最蠢的事情。」 两个人傍晚时刻到达了弥州新站,之后打车到了弥州的别墅,对于这里,顾年祎感觉始终有种阴谋的气息。 许洛还说要把这个别墅空出来以后他们俩住,顾年祎来一次就感受一次窒息。 以后还是要和许洛好好商量一下,这地方真的住不得。 他走进去换了鞋,据说自从他们关于那个网红老闆的案子之后,牵扯到了管家app,这个app被平台查处后整个封掉了。顾年祎也知道可能是害怕其中牵连,就直接一刀切了,但他不太理解这种做法。 总之这个app没有后,许洛也没有找人来打理过家里。 「我一直在想,施量宇看起来神通广大的,连警察都可以假扮,但是他没有想过来你的家里亲自看看乌溧留下的东西吗。」顾年祎道。 「我想过这个问题。」许洛道,「还是那句话,警察找不到的地方他也未必找得到。」 「那他怎么知道乌溧在你身上留下过东西。」顾年祎道,「昨天我居然没有问他。」 「不用问。」许洛说,「乌溧这几年,显然也是在被他们父子监视中度过的。这点小把戏而已……」 许洛进了房间,熟门熟路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他顺着梯子向下开始爬入地下室,刚爬了几步停住了脚,抬头从底下看向顾年祎:「顾年祎!」 「怎么了。」顾年祎垂着头道。 「……有人来过这里。」许洛满脸惊讶说。 第179章 来人 顾年祎瞬间头皮一炸,转身就要往地下室钻。 他顺着楼梯下去,边爬边道:「有人来过是什么意思!」 许洛把地上被破坏掉的摄像头捡起来,接着看向了里面。两个连接在一起的房间,乌溧的书房内是有密码锁的。许洛走过去看了看锁,输入了密码打开。 「是被拿了什么东西吗。」顾年祎问。 「还不知道。」许洛说,「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人进来。」 顾年祎蹲到地上,套上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他像条正竖起耳朵的敏锐狼狗,在完全没有任何搜索设备的情况下,在屋内探寻更多的痕迹。门把手上的手印,地上的足迹痕迹,只要用集中光源就能看清。顾年祎回到书架边,之前许洛拿出的那些日记本之类的东西都是从保险柜内拿的,书架倒是没有被动过痕迹。 第387页 「保险柜被撬开了吗。」顾年祎问。 许洛检查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个保险柜上次问设置了新的密码,我知道密码,密码也很随机,除非暴力破坏。我看他们也没把这保险柜拿走,也没有试图撬动的痕迹。」 「这摄像头会不会是自己掉下来的。」顾年祎道。 许洛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书架上抽下两本书翻动了一下,最后合上道:「没道理。」 「确实没道理。」顾年祎说,「再翻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或是其他被翻过的东西。」 顾年祎和许洛决定分头行动,两个人一边翻,许洛一边清点,想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趁着许洛搜查里屋,顾年祎又重新返回原地,看那个掉在地上的摄像头。摄像头的中心,以及球形外观的顶侧和后侧存在着一个散射状的打击点,而不是边沿或是其他的地方出现磕碰,摄像头的中心点很小,如果只是掉落弹射滚落的话,不会在这个地方出现这样的痕迹。 「还是像被人打下来又破坏的。」顾年祎低着头,在摄像头周围看了一圈。 「许洛。」顾年祎道,「你来……」 「嗯?」许洛走过去跟他一起蹲下,「怎么了。」 「这个,白色的。」顾年祎用手指捻了一些道,「这不像灰尘,周围也只有这块有。这是你留下的吗?」 「不是。」许洛斩钉截铁。 「确定?」顾年祎弯腰看自己的鞋,也道,「感觉不像是我们带进来的。」 他道:「去找个容器,我们装点回去,让物证分析一下。」 「好。」许洛道。 他去楼上拿了个小罐子下来,顾年祎把那仅有的一些装了进去,又在周围看着:「这种白色的是结晶体,附近没看见了。」 许洛去楼上又看了一圈,把门窗都打开看了一次。撬锁的痕迹倒是没有,但是在后门的地方附近也看见了非常少的,肉眼几乎很难捕捉的白色粉末。 「我说……」顾年祎蹲在门边,「以后还是别把自己的信息给别人了,现在买个东西都能泄漏个人信息,还让别人来家里的话真的不太安全。」 「我的门锁是随机锁,每次他们来才会告诉他们临时密码。」许洛道,「照理由来说,不可能在之后进来啊。」 「那他们怎么进来的。」顾年祎说。 两个人蹲在地上,互相对视,空气凝滞。 顾年祎的俊眉锁着,整张脸逐渐收紧,腮帮子都紧紧咬住。许洛瞳孔中凝聚的那一点光都在微微颤动着。 两个人一起倒吸一口冷气,之后就没说一句话,自从深入交流过后,两个人都开始发现彼此的默契又更上了一层台阶,比如这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他们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 临时密码一次生效,如果没有他们撬锁进入的痕迹,那么他们很可能是和顾年祎他们那次进来的时候一起的。 也就是说他们俩在屋子里的时候,对方很可能也在屋子里! 「嘶……」顾年祎想到这里,毛骨悚然的触电感让自己头皮发麻要做噩梦。 「没事。」许洛闭上眼喃喃,「这个屋子什么都不行就是隔音还不错,所以我们说话他应该听不见。」 「靠,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离开之后不久,他就知道你肯定得到了什么东西。」顾年祎拍了一把脑袋,「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只是猜测。」许洛说,「现在都没有证据。」 「先把这东西带回去分析吧。」顾年祎说。 许洛和顾年祎在屋内待了一整天,拿取了一些来一趟该带走的证据资料,之后就准备开车返回黑溪。期间,李邰找了顾年祎一次说又审了一次范横文,说如如果再找不到直接证据这么拘着人也没有办法。 以及,还有个坏消息,那批可疑货品并没有在香港被找到,他们只找到了疑似跟踪的产品,是一批t恤衫。 李邰:「拿回来检查了,比如什么藏在t恤里虽然也是有可能的……但怎么看都觉得……」 「被耍了。」顾年祎道,「我替你说了吧。」 「对了,你刚说什么……你出市了?你怎么回事啊,我说了几次了,你出市要报备要报备,不要自己不明不白就出去了!!」李邰道,「他妈说你几遍了?啊?现在这种危险时期,谁去保证你安全??」 「许洛呢!许洛去了吗!」李邰嘆气,「算了,我问都不用问。肯定跟你一起去了。 「我们去了弥州。」顾年祎道。 「哦,弥州的别墅。」李邰说,「许洛把你们之前去的事情都和我说过了。」 「……」此刻顾年祎发现,许洛对于李邰的信任程度怎么比自己还…… 「许洛当然全部会报告给我。」李邰似乎听懂了他沉默背后的心思道,「他比你清楚和警方毫无保留会得到怎么样的保护。」 「知道了。」顾年祎道,「我感觉我被看得底裤都不剩了。」 「好了,赶紧回来。」李邰说。 「嗯。」顾年祎道。 他刚挂了电话,许洛忽然高喊了一声:「啊!」 「……怎么了!」顾年祎吓一跳,下意识看向前方,高速公路上出任何交通事故都是致命的,然而许洛的车前没有车,车速也正常,他只是握着方向盘。 第388页 他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能开回去吗?」 第180章 拼图 「什么事?」顾年祎只是问了一嘴,马上给他翻阅路线,「前面有出口可以下去。」 「好。」许洛说,「我在想他们进屋子什么都没动没拿,那会不会放点什么在里面。」 「……」顾年祎惊讶道,「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乌溧的住宅本身就有很多机关,我曾经长时间居住都没有搞清大半……」许洛说,「本来想住进来之后,再慢慢探索的,我刚刚忽然想到他们进来就是逛了一圈吗……」 车辆开到半程不到,回头也要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回到了别墅已经事晚上。 许洛和顾年祎根本没有目标,就这么因为灵光一现的感觉回了头,等进了屋子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 顾年祎只能用他多年的经验来判断:「我觉得还是在地下室,否则他们打碎监控干什么?」 「你去地下室,我去卧室,分头找找。」许洛道。 「好。」顾年祎道。 许洛顺着楼梯向上,脑中一直在思考着如果有这样的可能性,他们会在哪里藏东西? 几天前,施量宇精神鑑定的报告出来了,他可能存在解离性障碍,这对他的量刑可能会产生影响,因此一边找证据的同时,一边还要考虑到他的状况,至少现在他仍然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在审讯过程中也逻辑清晰,犯案也是一手策划的,只要能确定这一点,他就必须要付出法律责任。 毫无疑问,施量宇是个兇狠的反社会人格,他不怕死使命感也很强,许洛能够理解他在乌溧死后要为了利益完全吃下盘子,但现在想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更像是在乌溧死后进入一个代入人格,乌溧是个典型intj人格,但施量宇……许洛觉得不好说,他是一个模仿者或者说已经给自己确立了新的身份,否则在后期时不会给他们曾经策划出海岛逃生的戏码,毕竟他根本没有经歷过旗山二中的事,是乌溧代替他去了。 他在乌溧死后,无论是整容,还是帮助乌溧继续完成復仇,甚至绑架许洛,如今看来都更像是一种把自己刻意代入乌溧本人的做法。 许洛记得他和自己说过,他不是同性恋,但许洛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一些变化。他在刻意地制造和自己的暧昧关联,这种关联的纽带不是因为他对许洛的感觉,是因为他迫切想让自己变成乌溧而已。 这么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许洛向上走时,也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什么原因,他感觉到乌溧之前房间的排列还是有点和旗山二中的有点相似。不过这思想有点牵强,书房、惩罚道具室……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旗山二中发生的事情,无疑是对乌溧有重大影响,对所有人都有种不可磨灭的创伤。 许洛走到了卧室内。 他把衣柜椅子床铺各个地方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这里没有住人,当然不存在什么生活痕迹,也没有多余的东西,许洛曾经在重新买下,装修后很多生活用品并没有放入,本来想的是和顾年祎慢慢商量,如果想藏点东西也就…… 墙里? 地板下? 施量宇也不是没干过这些事,他还把自己藏在地板下过。 许洛低下头去扣地板,地板闷声还是实心的,撬起来也需要工具。许洛找了快一个小时,也没有看手机,他坐在地板上发了会呆,准备放弃了。 他走到门口,想想不对劲。 他重新走回到床边,掀开了被单。下面是一个床垫,许洛思考了一会,道:「我没买过这东西……」 他在反应了三秒后迅速冲下了楼,从厨房拿了一把剪刀,又在上面喊正在地下室的顾年祎:「顾年祎!你上来!」 「怎么了?」顾年祎在下面问。 「快点。」许洛没有多做解释。 早点反应过来就好了。 还有人把这里,也当作他的家。 许洛拎着剪刀去把床垫上方剪开一个角,接着顺着那角度表面剪开面子,内里露出了棉花芯子,再拉开一层,许洛把剪刀丢在一边,跪到了床边。 顾年祎刚刚赶来,进门就看见了被剪开的床铺一角,内里是密密麻麻的一包包白色粉末。 许洛回头看他,顾年祎走到他旁边,两个人手紧紧握在一起。 「找到了?」许洛惊讶道。 「真的在这里……」顾年祎也道。 顾年祎走到了床边,手指抚摸过床的上方:「我们曾经设想过他可能把东西藏起来,他还真是意外的喜欢铤而走险。」 「为了把人弄出来扮演警察,又把东西藏到我家。」许洛喃喃道,「要不是我记得我没买过这东西,他甚至可以嫁祸给我?」 顾年祎紧紧握住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我们尽快通知组里的人来这里。」 …… 一日后,黑溪市公安局联合弥州公安展开区域搜索,乌溧的别墅被重新从上至下搜索了一遍,力求不放过每一个死角。 另一边,顾年祎和许洛回到了黑溪,两人又在被李邰无情骂着。 「你们俩的事情我担保下来了,没有下一次。」李邰瞪着顾年祎,又指指许洛,「要不是你之后和我通过气儿,这会你们俩都得被拉去问话知道吗。」 第389页 「知道知道。」许洛双手合掌道,「下不为例。」 「那些是du品吗?」顾年祎问。 李邰道:「床内不是du品,但应该就是他们最新研制的国内暂时还无其他渠道产生的特殊药品,产品功效类似g/h/b但克服了它不能雾化的功效,这个可以用于制作喷剂。」 「记得那位在医学院工作的王熙,从旗山出来之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们之前默认他已经遇害,这几天一直在盘证据。」李邰道,「我们找了全国的医学院同名同姓的人,逐一排查后没有找到他,昨天我们找到了一个关键性证据,就是范横文的往来文件和联繫电话内有一个人虽然不是叫这个,但他的邮件名就是英文的wangxi。」 「王熙一直在为范横文做事?」顾年祎道。 「是的,找到这份东西之后就比较容易了,所以我们已经控制了他,一会你可以看审讯录像。」李邰说,「他招认了这几年一直在帮范横文研制最新的迷幻药品,其他的关于旗山的事情,也说的八九不离十,可以和何甜提供的证据对应起来。」 「范横文。」顾年祎确认道,「他指认的人是范横文?」 「嗯。」李邰道。 「棒!」顾年祎拍手道,「这样,范横文就跑不掉了!」 「顺带一提。」李邰说,「你们提供的那本乌溧的笔记本,内里有万年历上圈出了两个日期,最后是作为他的保险柜密码的东西,我们在王熙的工作笔记上也搜到了一样的东西。而且比较让人惊讶的是,他家中的每一个日历,就标註了那个日期。」 「和乌溧的时间是一样的吗?」顾年祎问。 「不一样。」李邰说,「这个纪念日看来是只有倖存者有,何甜就表示她完全不知情。」 「先不提这个问题,无论最后能不能作为有效证据,这批药品的发现已经是很重要的事了。」李邰道,「可怕吗?你觉得。」 「嗯?……」顾年祎应了一声。 「领域之内的精英,都在利用社会资源做着这种勾当。所谓復仇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话,他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不可怕吗。」李邰说,「如果这是所谓正义,我只觉得内心发寒。」 「这次会连根拔起吧。」顾年祎说。 李邰抱着手臂,看向许洛:「测算系统内的那个密钥,如果暴力破解可能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施量宇说他不知情。」顾年祎道。 「施量宇现在说的话有可信度,但他始终在和范横文撇清关系。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把可以告诉我们的都告诉我们。」李邰道,「但我们真正要指控的还是范横文,和他手下的其他犯罪集团。」 「要不我再翻翻当年我爸留的文件。」顾年祎道。 李邰摇摇头,说:「许洛有什么可以提供的思路吗。」 许洛道:「我想和他聊聊。」 「可以。」李邰说。 「单独聊聊。」许洛补充说。 「什么意思。」李邰这下抬头看他说,「不开录像?」 「嗯。」许洛说。 「不行。」顾年祎率先道,「你怎么可以单独和他在一起。」 「没事的。」许洛说,「相信我。」 恰好说话的间隙,有人找李邰,李邰让他们先聊自己就出了办公室,室内就剩下了顾年祎和许洛。 顾年祎马上拉住他胳膊:「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许洛说,「你也知道施量宇嘴多硬多狡猾,而且目前来说,我害怕范横文的势力会用各种办法把他弄出去,或者免于刑罚,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顾年祎道,「你想怎么做?」 「只是谈话。」许洛道,「给我点时间,我不能保证,只能说试试……」 「怎么试?」顾年祎问。 「试,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许洛把手放在嘴边,咬了咬指甲。 顾年祎决定充分相信他,就道:「那我站在门口。」 许洛嘆了口气:「好,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他有这样的环境。」 「哎。」顾年祎嘆气,手指悄悄摸了一下他的手背。 「为了挖掘更多的线索。」许洛回摸回去,道,「为了,再也见不到这群蟑螂。」 顾年祎知道他不肯说了,许洛不肯说,他用铁棍都撬不开他的嘴,于是也没有强求。 相信他,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许洛和李邰又交流了一次,在晚上的时候争取到了时间,于是在完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进入了和施量宇单独的房间内。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施量宇被提审了。 这不合规矩,因为他说出的任何话都不能作为证据,这只是一次面对面的谈话而已。 自从许洛来了之后,做了很多次不合规矩的事情了。 顾年祎站在门外,一墙之隔的地方,门内的所有声音他都听不见,他们隔着厚厚的两道门。 门内,许洛和施量宇面对面坐着,比普通的审讯距离要更近一些,近到许洛能看见他细小的鬍子。 施量宇的双手戴着手铐,他的头髮还没剃,愈髮长了些,遮了半个眼睛。 许洛把椅子又搬近了一些。 「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录像。」许洛双手交叠在胸口,看着他,「你知道你必死无疑,但我想和你聊聊天。」 第390页 「聊什么。」施量宇吐了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 「因为只有我们俩,或许,话题可以轻松一些。」许洛道,「也可以,『个人』一些。」 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图道:「我想和你聊聊乌溧。」 「哦?」施量宇笑笑,「很难得你能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许洛的目光上移,嘴角带着些柔和的笑意:「其实我很多次面对你这张脸,都心情很复杂。我和乌溧生活了很多年,我知道他的全部。」 「你不知道。」施量宇打断他。 「不。」许洛声音果断,尾音上挑,「我觉得我足够了解他了。」 「是吗?」施量宇说,「如果他看见现在的你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不知道。」许洛说。 「如果他现在还在,会杀了你。」施量宇说。 「为什么?」许洛说,「我这种听话又离不开他的人,他在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 「你背叛他。」施量宇双目下沉,「还找了个警察作为恋人……」 话音未落,许洛忽然凑近了他。 「你会杀了我吗。」他双目紧紧盯着施量宇。 「……乌溧会杀了你。」施量宇重复道。 「我前几天回去,回到我们的房子里。」许洛说,「我虽然之前没有了记忆,但看见那些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你对我做的事。我在地上像狗一样爬,我吃着生肉,我chi//身//luo//体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被你的朋友一起欣赏……」 「你说那些都是幻觉。」施量宇眯眼道,「你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不,我想起来了。」许洛的舌头粘着他的口腔,发出了一声气泡破裂的声音,「那不是幻觉,是你干的,是你曾经对我干的事情。」 施量宇神色开始迷茫,接着他摇摇头,似乎想摆脱这样的感觉:「许洛,你现在在,在和谁说话?」 「你啊。」许洛抬手,指着周围,「这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等施量宇表态,许洛看着他,慢慢的双眼开始熏红,他睁大眼,一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从下巴滴到了领口:「我说过,你对我的伤害我都记得,等你死了,我就是清清白白一个人。我能选择我的人生,我能掌握我的灵魂……我和顾年祎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过去。」 「不可能。」施量宇忽然拔高声音道。 「怎么不可能。」许洛说,「你控制得我够久了。」 「你为什么帮那个警察。」施量宇说,「那警察坏我好事!」 「因为我爱他。」许洛说,「我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 「不可能!」施量宇的手铐发出「哐哐」的金属碰撞声。 许洛被他的声音吓一跳,往后缩了一下。但是施量宇显然没有罢休,他双手戴着手铐,不停锤着椅子的把手,他好像积攒了很多的愤怒,被许洛的话彻底激发了出来。 「不可能!」他喊道,「许洛,你永远属于我!」 许洛看着他,身体因为兴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强行压着自己上扬的嘴角,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我摆脱你了。」许洛一字一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之前一样正常道,「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他的双眉微沉作出怜悯的姿态,带着蛊惑的语气询问:「还是我们会有以后呢,乌溧。」 「当然有,你是我的拼图。」施量宇掀着眼皮,神色从狰狞逐步恢復为冷静,「因为你是最后一块,所以我永远不可能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许洛不爱乌溧,怕有人看不懂我再强调一遍,许洛这时候和乌溧没有任何关系。 第181章 终局 许洛记得,乌溧说永远不会放过他。 这些他还是记得的,事实上他的记忆因为治疗被抹杀去大半后,有些不能恢復的反而给了他能够排列组合,分辨真伪的能力。 乌溧在他牙齿内藏的东西,那个晶片,是破解秘密的关键。 因为施量宇当时跟着他们进屋,或许知道他们找到了重要的物件。所以最后他决定先找到许洛,并且把一部分的东西藏在别墅内,引开公安的注意之后,再分批运送出去,甚至可能到时候倒打一耙,让许洛背上黑锅。 「我是最后一块拼图。」许洛笑笑,双手扶着两边的扶手凑近他,「我对你真的很重要啊,乌溧。」 施量宇也看着他,他的视线和许洛相接。因为两个人的神态和外貌几乎相似,许洛都会有那么一时间的晃神。 他不知道施量宇什么时候会清醒,但至少不是现在。 许洛盯着他,给他更多的暗示:「你有密码不能和我分享吗,比如那些『重要的日子』。」 「什么对你是重要的?」许洛进一步诱导说,「父母的生日,爱人的生日,每一次的纪念日……你在纪念什么?」 「是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繫,还是我?」许洛说。 施量宇伸出手,示意许洛凑过耳朵,许洛贴近他,他用气声说:「纪念日是私人的,是别人不知道的。」 「……」许洛道,「别人不知道?」 「3月17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施量宇低声又拖沓地问。 「什么日子。」许洛说。 「一个纪念日啊。」施量宇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们第一次看电影,你的生日,我的生日……」 第391页 许洛的眼珠子飞快转动着,他抬眼看着施量宇,道:「没有人知道对方的数字?」 施量宇笑着看他。 「说话。」许洛说,「是不是?」 「你真好看。」施量宇笑了两声,「你真好看,许洛。」 许洛点点头,随即挂上了笑容:「是吗。」 紧接着他一巴掌拍到了施量宇的脸上,他再也不用控制自己的表情,双眉之间拧出沟壑,看着他脸上迅速浮起的红印冷笑:「就你也配。」 施量宇盯着他看,再没有什么别的反应,许洛也不再和他演戏,他一脚把凳子踹回了原位,接着头也不回向门口走去。 开了大门,顾年祎就站在门口,道:「怎么样?」 「走。」许洛说,「去找李邰。」 …… 测算系统的后台,目前由五个人在管理和运作,主机房就在市局之内。 何甜的身份被证实口供和其他证据都提取固定完毕后,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可以给局里更多的技术支持。 今晚,李邰张常和其他人聚集在物证鑑定中心。 「所有人拥有六个数字两个字母,这个时间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它的意义。何甜没有参与其中,因为在毕业后没有和他们之间任何的一个人接触。」李邰看向许洛,「是这个意思吗?」 「对。」许洛道,「现在有办法吗……」 「三十六个数字十二个字母打乱后排列组合,确实只要有精确的数字就能大大减少破解难度。」何甜说,「目前已知的有乌溧、宋临、罗胜的,王熙的也给了……如果只是少一组的话只要再排列组合计算实验就可以,可是不对,还少一组。」 「也就是不止三十六个数字。」李邰说,「还少的一组是什么。」 「我。」许洛说,「试试我的。」 顾年祎看向了许洛,他道:「乌溧把你也算在内?」 「我觉得有可能。」许洛说。 「……那你们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吗。」顾年祎一脸不情不愿道。 许洛摇摇头。 他手扶着下巴:「我们都能彼此记得的日子,一个应该是我的生日,还有一个……难道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是什么时候?」李邰道,「还有,如果是你的生日,你必须得试着想起是当年的星期几。」 「我们能够试验的机会不多,如果永久锁定了,再重新获得解锁机会就又要等待很久。」何甜说,「可能最多五次,请精准一点。」 许洛只能道:「我再想想。」 几个人继续讨论,许洛一个人端着咖啡杯坐到了一边。顾年祎走过来,陪他坐着,也不说话。 没有办法再去试着对施量宇催眠,毕竟他没有拥有自己和乌溧的共同记忆。 特别的日子……是哪一天? 顾年祎道:「记忆深刻的事情,有吗,关于你和乌溧的。」 「我忘了很多事。」许洛目光呆滞看着前方。 确实,他也想不起到底有什么日子是特别的。 许洛拿起手机,正好有信息进来,他打开一看,道:「林濮要来黑溪,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饭。」 「和他见面就要被他骂一顿。」顾年祎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看我顺眼。」 「多看几眼就顺眼了。」许洛说,「吃个便饭,我喊他来市局附近。」 和林濮有些日子没有见了。 许洛和顾年祎这期间的经歷,许洛因为保密也几乎没有和林濮说过。 这次见面,他们彼此好像都有不少的话要对对方说,一顿简单的便饭火锅愣是被拉长了许多。吃到后面还加了几次菜,许洛才知道,这段时间林濮的故事不比他们少。 「所以你为了杀人犯辩护,家里又三天两头被人泼油漆泼粪?」许洛手指夹着烟,忍不住笑得大声,「林律师,你还没习惯吗?」 「我就知道你会笑。」林濮手撑着头道。 顾年祎听完倒是很担心:「你报警了吗?」 「没有用。」林濮喝了口茶道,「所以杀人犯也拥有辩护权利这件事,到底多少年才能全民普及啊。」 「可能比我们的年岁还长。」许洛道,「不过那个杀人犯,我可以见见吗。我想了解一下他的状态。」 「要写申请,流程有点麻烦。」林濮道,「回头我问问。」 「嗯。」许洛道。 「那你呢,你们还在忙旗山的事情吗?听说兇手落网了,见到他的话替我告诉他,他的密室逃脱做的真的不怎么样。」林濮说,「他死刑是铁板钉钉了吧?」 「主要是,现在让他死也无济于事。」许洛说。 「他可能有精神病还不能直接判定死刑。」顾年祎说。 「精神病?他杀人时候有自主意识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可以达到量刑标准,突发精神病可救不了他的命。」林濮说。 顾年祎道:「确实,所以我们现在还要积极寻找证据。」 「那你们现在就在专注找这个时间吗?」林濮说。 「因为都是猜测,结果未必是这样。况且我现在也没有想出来,十年的时间大海捞针一样的找两个节点……」许洛靠到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林濮喃喃道:「节点……」 「林濮,你记性好。」许洛闭着眼,凌空指了指,「你记性特别好,你能帮我想想……」 第392页 「我记性再好也没有参与你之前的人生。」林濮说,「无能为力……」 「等、等一下。」 他忽然道:「等一下!」 许洛马上睁眼,顾年祎也愣了一下,双手扶着桌面询问:「怎么了。」 「那个信件……」林濮说,「你记得吗?乌溧死的时候,他夹在钱包里的一张他画给你的画。」 「什么。」许洛有点迷茫。 「你忘了?」林濮说,「红色食人鱼。」 「……」许洛的头轻微摆动,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张信件?我已经……烧了。」 「啊?」林濮说,「也是,留着干什么。」 「我不记得上面的时间了。」许洛说。 林濮道:「可以调取当年的卷宗,里面有存档。」 「对……」许洛马上看向顾年祎。 「我去。」顾年祎道。 「好。」许洛说,「谢谢,林律师。」 「突然想起来的。」林濮说,「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 顾年祎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我先回去,你们再聊聊。林律师,案件细节不方便直接透露给你,实在不好意思。」 「我当然懂。」林濮道,「等你好消息。」 顾年祎走后,林濮摸着吃饱的肚子看许洛:「怎么样,我今天没有骂他。」 「哈哈哈哈……不错。」许洛道。 「事情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林濮道,「你不会回白津了,我知道。」 「那你也会经常来黑溪看我,我知道。」许洛笑起来。 林濮看着他的眉眼,到鼻尖和嘴唇,再到他整洁的衬衫衣领和袖口,他道:「我真的为你高兴,许洛。」 「谢谢。」许洛点点头。 「虽然我们不常在一起。」林濮说,「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啦。」许洛道,「林濮,再说我要哭了。」 「好,不说了。」林濮理了理袖口,「下次带着舒老师,来找你玩。」 「嗯。」许洛道。 两个人收拾好了东西,结了帐,到了门口的时候,许洛忽然想起什么:「你上次说的被拐卖的弟弟,有他的消息了吗?」 「没有。」林濮摇摇头。 「这样啊,之后我和顾年祎也会帮你一起找。」许洛说。 「谢谢,其实我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林濮拍拍他的手臂,「那,我先走了。」 …… 乌溧案的卷宗顾年祎看了很多遍,内附的证据图片中确实有这么一张信件。 顾年祎记得它,也因此知道了许洛曾经微信名称的由来。 他重新找到了那张纸,在上面找到了一串日期,快将近十年前,上面画着一只满口獠牙的食人鱼和一些写给许洛的话,那本身并不是一张情书,而是最血腥的陷阱。顾年祎当然不能揣测乌溧那么多年前,写这封没有交给许洛的信的目的。 但它,是不是开启另一封尘封已久的信件的钥匙? 十一点,市局无人入眠。 越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越是精神异常的兴奋。所有这些天搜集的证据,都要到最后证实的时刻,如果和他们的证实相悖,那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顾年祎当然不知道其中的技术,只知道从测算系统发现有未开发部分开始就不分昼夜,当然密码也不是简单的如日期,这其中还有更精细的算法,知道每个人的数字只是大大缩小了范围。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顾年祎在办公室外的长凳上几乎要睡着了。 有人大力摇醒了他。 顾年祎从睡梦中脱出,瞬间清醒坐起来:「怎么样了?」 「解出来了,喊你去办公室。」孙城明激动道,「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顾年祎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绊到自己脚,他赶紧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跑,刚进去就看见里面站满了人,顾年祎推开人群,看见了电脑投屏到大屏幕上的信息。 一页页的泛黄纸张正在被逐张翻阅,每一张上面都有白纸黑字的记录,字字浮动却字字沉重,顾年祎的双眼紧紧盯着逐渐发酸。 「96年时,政府签发的红头文件开始要求进行这个无名的『精英计划』,以学生两年的学习生涯为代价,用绝对新型的暴力的教育方式实施教育改革。」张常道,「这部分文件的其他残存项,也可以从其他人以及倖存者的口中得知全部。」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终止了计划进行,在97年年末才被重新启封。这个项目也从政府项目转化为完全私有,重启的资金成为了大问题。后来他们找到了这位……」 张常亮出了那份签署的申明文件:「范横文,当时的地产大亨,九十年代靠房产起家发了横财,加入这个计划后在祈山平地起学校。这几个孩子如何选拔,为什么选择他们,这份计划书中也有非常详细的记载。」 「范横文显然是这个项目的唯一资助者,之后的事情我们已经根据两位倖存者的口供加以还原。值得一提的是,实验本来是两年,最终还是缩减到了一年。以及当时应该进入的学校的是范昭,也就是施量宇。」 范横文的签名在泛黄的纸张上。 李邰道:「脉络清晰了,我们要的就是这些文件,明天提审范横文。」 「这些足够给他们定罪了。」张常说,「剩下的就是名单,根据完全名单,找出剩下的老师和学生。」 第393页 「谢天谢地。」孙城明道,「……幸好。」 「真的是那个时间。」顾年祎看向许洛。 许洛耸耸肩膀,道:「乌溧记住这个时间,从头到尾可不是爱我,他摆明了是想害我。」 顾年祎气地撸了一下他的头髮,道:「还爱你?提他都晦气。」 许洛打了个哈欠,低声道:「今晚你是不是又要通宵了?」 「差不多吧。」顾年祎说。 「那我去买点咖啡和宵夜请大家吃。」许洛说,「等我。」 「好,谢谢。」顾年祎说。 许洛出了办公室,凌晨还是有点凉意。他穿着件厚外套,想从软体上找找有没有还开着的夜宵店,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好几个电话。晚间八点多打了两个,十点又打了一个。 座机,不知道是什么号码,他的手机也没有来电显示。 还有一个手机打来的电话,显然是一起的。 如今已经凌晨两点多,许洛再打回去就是打扰对方。他给对方发了条信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是,这个号码居然重新亮了起来。 「餵?」许洛接起来,「你这边是……」 「是许洛许先生是吗,我们总算联繫道到您了。」对方道,「我们是弥州警方,您是否有一套空置在弥州的别墅?」 「对。」许洛愣了一下。 「告诉您这个消息万分抱歉,这栋别墅失火了,是人为纵火的,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纵火人,他已经被警方控制了。但是别墅损失惨重,所以想请您来现场进行一下损失和责任评定。」对方道,「您明天有时间吗?」 第182章 最终章 「着火了?」顾年祎嘴里叼着泡面叉子,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情况?谷新新,帮我联繫一下弥州那边,询问一下别墅失火是怎么回事。」 「哦好。」谷新新道,「我来了。」 谷新新去联繫弥州公安查明情况的,顾年祎则是安慰许洛道:「那边说人找到了,重要的东西我们都拿出来了,现在也不知道损毁情况。」 「没事。」许洛说,「我没觉得什么,你不用安慰 。」 「真的吗……」顾年祎说,「那你多少还是心疼一下你的钱行不行……」 「你以为我是你,像我这种时时都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死的人,各种保险都买了不少。」许洛说,「连我人生意外险的受益人都是你……」 「住口。」顾年祎马上道。 「总之,没有那么严重。」许洛说,「而且既然人已经被抓到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消息不对等,知道我们回去了,直接把屋子烧了销毁证据。」 顾年祎心道真有道理啊…… 「你去忙吧。」许洛说,「没关系的。」 顾年祎忙到天亮才走,许洛也就等他到了天亮。天亮之后,顾年祎本来要原地待命,但李邰让他和许洛一起去。 「别到时候又出事,我怕了。」李邰说,「你跟他一起去,反正这里人都在,那边如果有什么异常及时向我汇报。」 「好。」顾年祎道。 李邰拍拍他的肩膀:「换身衣服,路上睡一觉。」 顾年祎车上就有换洗衣服,他上了车之后脱了换成新的,许洛道:「我们俩也别开车了,最后别弄了个疲劳驾驶就得不偿失。」 「也是。」顾年祎道,「打车去高铁站吧。」 两个人下午到达了弥州,弥州分局的派人来高铁站接人,对方看见顾年祎的时候忍不住感嘆道:「顾警官真是比传闻中还要帅。」 「……传闻中?」顾年祎无奈,「哪个传闻?」 「你可是网红啊警官。」对方道,「我叫小高,分局辅警,接到火情后以为只是一起恶意纵火案,现在看来比我们想像得严重很多。」 「噗。」许洛听见「网红警察」这几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在旁边笑起来。 等他们坐进了警车,小高就开始给他们看现场的照片并且讲解道:「现场被泼洒大片汽油,把窗帘撕扯后丢弃在地,是从下往上烧的,隔壁两处人家也有损毁。」 「哎。」许洛边看着照片边摇摇头。 「损失有点严重的,许先生。」小高说。 「看出来了。」许洛把手机还给他,「你们人抓到了是吗,是什么人?」 「是附近的管道工,他是拿钱办事,他上线说事成之后给他两百万,已经打了一百万的进他的户头。我们也追踪到了他银行帐户,最近确实有分批打进来零零总总九十几万的资金。」 小高道:「他家里老婆瘫痪,还有两个小孩一个有轻微智障没办法上学,还有一个要供着读书,一百万是笔巨款了。」 顾年祎沉默了一会道:「谁给他的户头打的钱?」 「一个海外帐户。」小高说,「据说已经被监控了。」 「他说自己是按照对方的指示,要求如果在昨天没有联繫他,就一把火烧掉……最后一次打钱是在十天前。」小高道,「他也真够老实的,杀人放火的事情,钱都已经收了还按规定时间照做。」 「哎。」许洛嘆了口气。 和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至少现在范横文落网了,施量宇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毁灭现场的东西和痕迹。最重要的原因仅仅就是,他们的计算有误,警察永远比他们快一步而已。 第394页 顾年祎他们到达了现场,现场破坏得比他们还糟糕。整个墙面已经黑如炭,连带周围的墙体也被熏得漆黑。窗户上的玻璃没有了,院子里的植物也一塌煳涂。周围拉了警戒线,但显然没有人看守,许洛撩开了黄色的带子,小高想喊住他,顾年祎阻止了他。 「没事,我跟着他。」顾年祎说。 防盗门被打开,扶手已经碳化。许洛走进去,内里燃烧得更是一片狼藉。沙发餐桌都是极易燃烧得东西,楼梯也被烧得只剩下一个空壳,然而再网上走,就能看见二楼到三楼之间的那个铁门。 因为机关被破坏,牵引的绳索被烧断了,所以整个铁门隔绝开了二三层。他们没有办法再去上层,许洛透过那烧得漆黑的栏杆向上看着,墙体的碳黑色像没有尽头的深渊,再也看不见那一头。 「再也不用上去了。」许洛手指抹了一下铁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顾年祎站在他旁边,侧目看他。 许洛的鼻尖挺翘,几乎要挨上那栏杆,他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黑色,道:「这房子烧了,我倒是觉得很轻松。」 「终于结束了。」许洛手指捻了捻,「终于从这个噩梦中结束了。」 顾年祎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是许洛噩梦开始的地方,许洛虽然之后得到了它,修復了它,试图和顾年祎用新的回忆覆盖他,但它始终是许洛的噩梦。 忽然一把火,它彻底结束了。 「有时候我在想,人是不是都这样,犹豫的时候只是不敢自己下定决心做决定。很多时候你以为你跳出来了,实际上你还在那个圈子里。」许洛转身下楼,「靠着别人去推你一把才可以。」 「推你一把等于放一把火吗?」顾年祎道。 「能不能浪漫点啊顾先生。」许洛边下楼梯边说。 顾年祎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长手一搂,把人带入怀中。许洛的后背碰到了他结实的胸口,他双手垂落下来。 顾年祎的嘴唇靠着他的脖子,把他紧紧搂抱在怀中。 「今年,你在黑溪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我们买套新的房子。」顾年祎说,「我贷款,让我们有个新家。」 许洛侧头,故意道:「哦?我还是想来弥州欸。风景好空气好,生活质量高压力小。」 「你捨得我?」顾年祎道,「你捨得我,异地我也不是不可以。」 「白津也行,我在白津还有套房子。」许洛说。 「你可真富有。」顾年祎笑起来,「傍上你这种高富帅,上辈子我拯救过宇宙。」 「傍上我这种高富帅还要你贷款就是我的问题了。」许洛反手拍拍他的脸颊,「好了,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腻歪啊。」 两个人走出了楼,顾年祎去跟李邰报告这里的情况,许洛则是询问起了小高一些其他的事宜,以及之后他要处理的事情。虽然时间紧迫,但有条不紊进行着,直到第三天他们才从弥州再出发回黑溪。 弥州的一切不復存在,好像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站在弥州站的站台上等动车,许洛和顾年祎站在吸菸处,顾年祎身躯高大给他挡风,边侧头点了烟,许洛忽然开口道:「刚才你说的不会反悔吧。」 「什么。」顾年祎因为人声吵闹,有点听不清晰,他手指夹着烟,垂下头挨近了许洛。 「和我在黑溪买房子。」许洛说。 「当然是真的。」顾年祎道。 「我们的家。」许洛低声在他耳边说。 「嗯。」顾年祎揉揉他的头,「我们的家,只有我们俩的家。」 许洛看着他,忽然鼻子开始泛酸。 他很想抬头亲吻顾年祎,想说声谢谢。他从成年开始一脚踏入了深渊之中,之后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感受过任何的幸福。他最好的年岁生活在控制和恐惧之中,依附于别人生存着,他也从头到尾没有觉得自己勇敢。 因为每一次的决定,都是被迫做的,他是全世界最胆小的人。 许洛捏住顾年祎的香菸塞进嘴里,狠狠吸了两口稳住自己的情绪。后来他发现无济于事,泪水还是堵也堵不住,捏烟的手都开始颤抖。顾年祎给他挡着风口,见状把他揽进怀里,用风衣挡住了他的脸颊。 许洛手箍着他的后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我不会离开你。」顾年祎低声说。 「我知道。」许洛哽咽道。 火车进站的声音,吵闹的站台,把他带着喜悦和激动的呜咽声埋入了寂静。 …… 四个月后。 范横文、施量宇为核心的集团因为案情复杂,反覆补充侦查,到月末才能开庭。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毫无疑问的应该会被处以最高的刑罚。期间,「旗山二中」的案件也在被允许的情况下,细节也被一一公布。 社会的舆论纷纷而起,把这起如今看来匪夷所思的案件分析得彻彻底底。大多数声音还是认为,幸好这起实验失败了,没有影响之后中国教育未来的发展脚步,孩子始终不是学习的 机器,更不可能通过暴力的手段扼杀天性。在封闭环境中发生了任何的事故都无法第一时间反馈,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一辈子的仇恨。 但也有不少支持的声音,认为精英的教育方式和普通的小孩是不一样的,这个案件中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老师在封闭环境中产生恶念xq学生,种下的恶果和实验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显然,这些学生在成年之后也确实都是社会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如果这个实验发生在现代,加以科学的约束,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效果…… 第395页 各路形形色色的专家、评论员们,诸如此类的言论层出不穷,让这桩跨越一个世纪的旧案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与此同时,测算系统内的密钥破解之后,它能够发挥自己现有的最大作用,但到如今给出的判断依然无法到达百分之六十,因此它更多的还是作为记录和测谎用,而把更多犯罪心理的问题交给了许洛和其他专家。 在施量宇没有迎来审判之前,他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充分了解这个人,观察这个人。 在这些混乱的声音之中郑呈龙郑闵的案子迎来了终结,裴俊文获得了最终的审判,参与谋害葛琳的人一个都没有逃脱,而顾年祎和许洛的新房也正式开始了装修。 两层复式,二手房,离市局开车十分钟的通勤距离,半夜出警都很方便。 早晨七点,两个人就在新房里看房,卧室已经拉来了些家具,正在通风。 「客厅你喜欢什么颜色。」顾年祎问。 「鹅黄色。」许洛说,「看起来就很明亮。」 「好幼稚的颜色。」顾年祎撇撇嘴,指着色板上的颜色道,「这种?」 「幼稚?我们这种大叔就比较喜欢亮丽点的颜色,不行吗?」许洛反驳道。 「行……你把这里漆成彩色我都不反对。」顾年祎无奈道,「歇会。」 两个人坐到铺了纸板的地上,顾年祎给他递了一瓶水,他看向窗外,已经是初夏了。在房子里活动一会,两个人身上都有点汗津津的。 昨天刚刚看完了客厅设计图,许洛没有要求把家设计成之前别墅那种性冷淡的风格,相反,整个家都是温馨舒适有生活感的,去掉了黑白灰的色调,木质调和棉麻质感风格,还有一个许洛挑了三天的吊灯。 顾年祎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许洛很喜欢,他当然也会跟着喜欢。 这是他和许洛,一点点拼凑起来的小家,在往后的日子里,需要共同经营的生活。 许洛盘腿坐在地上,靠着顾年祎的后背看手机,道:「你最近挺闲的,要不我给你找点活干?」 「……不用吧。」顾年祎说,「我好不容易休息两天……」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震动起来。 顾年祎看了一眼,马上低声喊了句:「不会吧……」 许洛侧目,听见顾年祎接起来道:「啊李队,早……」 他应了两声,忽然喊道:「什么连环杀人案?!」 …… 「死者是名幼儿园老师,死时被钉在郊外的电线桿上,上面缠绕着红色的脚步,把人捆绑在胶布之上。死因是利器割大动脉失血过多死亡。」李邰在电话内道。 顾年祎和许洛往楼外走,顾年祎边走边道:「上个月在津溪公路那个案子,也是有人把一名女性用红胶带缠在电线桿上,当时的作案手法是把人闷死的。」 「所以是连环杀人案还是模仿作案,还不能定夺,你赶紧过来吧。」李邰说。 顾年祎挂了电话嘆了口气,故意道:「都是你。」 许洛耸耸肩:「关我什么事。」 他坐上车,等许洛也上来之后道:「我不管,你给我安慰。」 「我发现你啊,现在真是一套一套的。」许洛侧头去看他,「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我知道你吃。」顾年祎凑过去。 许洛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了过来,他们的鼻尖贴在一起肆意地磨蹭着。接着顾年祎微微侧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许洛配合地捧住他的脸,接了个绵长的吻。 「……」顾年祎往后退了些,拢了拢衣领。 「下午我要去一趟看守所见施量宇,所以先不陪你了。」许洛道,「你把我送到车站,我打车。」 「嗯。」顾年祎点点头。 送许洛到了车站,许洛打开车门下车,道:「晚上见。」 「晚上来接你。」顾年祎还拉着他另外一只手,粘粘煳煳地搓着。 「谁接谁还不一定呢。」许洛抽开手,低声道,「不过你答应完的,晚上要试试新床结实不结实。」 他长腿一跨,背对他道:「拜拜。」 「……」顾年祎看着他关上了门,狠狠搓了一把头髮。 一会又有电话进来,顾年祎发现是孙城明。 「顾仔你到哪里了?」孙城明说,「痕检在现场发现了疑似被害人和兇手搏斗的痕迹。」 「嗯。」顾年祎的双目下沉,「我忽然想起,四年前在什么地方也有类似作案手法的案件。」 「是吗?」孙城明道。 「嗯,等我,二十分钟就到目的地。」 「好嘞。」 顾年祎挂了电话,踩下油门。 早晨,黑溪的生活刚刚甦醒,太阳却也已经浓烈得睁不开眼,顾年祎翻出了墨镜戴上,手扶着方向盘,开启了他寻常又紧张的早晨。 踏破黑暗的,除了刺目阳光,还有重重的信念和炙热的理想,为之执着,为之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