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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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兽》作者：汪尔斯泰【完结】


    文案：


    【纯情霸道攻（红甄）x潇洒不羁受（谢轻仇）】


    十年前，谢轻仇是闻名于世家百族的天才，十年后，谢轻仇换了张脸从一副冰馆里爬出来，变成了一个废物。


    世风日下啊，废物也成了抢手货，英俊多金花心霸道的少主，俊逸潇洒天之骄子，温和儒雅的谦谦君子一起找上了门，人人都说认识他。


    废物不癫不傻，捻指间，分神化体，难辨真假——


    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废物还不好找？需要废物的请排队，大家都有，都是朋友，不要抢嘛。1v1.伪修真。


    外热内冷贵公子男神攻x外冷内热穷小子学霸受


    囚于笼中，初见天光。


    校园酸甜恋爱文，狗血，先和后分再和，he，通篇胡扯，莫较真儿～欢迎收藏评论投雷灌溉，点点收藏，勐吃不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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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隆冬


    寒冬腊月，地处北方的海源市夜间气温降到了零下二十多度。


    晚上十点，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大多数店面关门落锁，唯有几家烧烤店开得如火如荼——店门口摆着一个黑铁烤炉，凹槽中间放着烧红的炭火，几十串用竹籤串着的肉串搭在烤炉沿上，刷上淋漓辣酱和些微的醋，倒孜然，撒芝麻，刷油，翻个儿，再淋辣酱和醋……


    辣酱、醋汁和烤出来的黄澄澄的油滴到碳上，嘶嘶嘶的声音响起，青烟滚起，随着浓郁的香味儿一起顺风吹到下风处，一双大手掐住了一把竹籤，控了控，朝屋里喊：「三十大串儿好了！」


    「来了！」屋里应了一声，一个穿着白色半袖，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跑出来，把三十串还在滋啦啦响着的肉串往铁盘里一放，「再烤五个鸡翅。」在里面忙得一身热汗还没变凉，忙不迭地一路小跑着跳上台阶进屋去了。


    烧烤店的门大敞四开，两边儿用砖头挤着，门帘子撩开搭在两边的门上，屋里边门上的墙壁挂着一个大空调，唿唿唿地吹着热风，里面人声鼎沸，热气燥人。


    宋玉端着铁盘快步走过一个个挂着白色、写有号码的半帘的小包间，在十三号包间外停下，一撩帘子：「三十大串儿烤好了。」


    包间里坐着喝得红光满面的中年人，屋里热，都脱了外套，单穿着薄薄的毛衣、长袖，还将袖子撸到了手肘以上。


    花生毛豆的皮子和竹籤铁盘碎骨头把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宋玉只得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快速把垃圾收到一个空着的铁盘里，腾出地方，再把装着肉串的盘子放下。


    他刚要走，坐得靠近门边儿的一个肥得快要流油的胖子打了个响指：「等会儿。」


    宋玉站住。


    胖子颧骨上面一片红，醉气熏熏地打了个酒嗝，呛得人几欲作呕而不自知，指着宋玉：「服务员儿，这桌再来十瓶啤酒。」


    其余三人都摆手：「喝不了了！五瓶就得了吧！」


    胖子「啧」了一声，拔高了嗓子，声音也醉倒了似的七扭八拐：「今儿我请客，我说了算，我说十瓶就十瓶！」


    争犟了半天，胖子不肯松口，其余三人没办法：「得得得，十瓶就十瓶，喝不了再退回去。」


    宋玉一声不吭地听完：「稍等，马上拿来。」


    他走过垃圾桶把盘子里的碎骨往里面一倒，铁盘子扔在旁边的蓝色塑料架子上，匆匆走到走廊尽头，挪开几个已经空了的啤酒箱子，把十瓶绿瓶的啤酒放在地上，一手捏着五瓶，快步回到包间，往桌上放了四瓶，地上放了六瓶。


    「十串儿鸡胗好了！」


    外面喊了一声，宋玉放稳了酒瓶正要往外跑，靠门坐的胖子手指「噹噹当」地磕了几下桌面，下巴向着桌上一扬：「我让你走了吗？」


    宋玉撩帘子的手放下，问：「还点什么吗？」


    胖子往椅子上一堆，把啤酒往桌子中间一推，指了指：「开酒。」


    宋玉往桌子上扫了一圈：「没有瓶起子1？我给你们找一个去。」


    还没等脚离地，那胖子从骨头堆下面抽出一个瓶起子拍在桌上，嗷地一嗓子：「我他妈让你开酒！」


    烧烤店里乱闹闹的，但也架不住这么中气十足的一声，霎时间安静下来，不过马上又恢復嘈杂。宋玉没吱声，拿起瓶起子问：「开几瓶？」


    那胖子得意洋洋道：「开你的得了。」


    等宋玉把桌上四瓶都开了，那胖子又把装扎啤的大玻璃杯往前一推，点点宋玉：「倒酒。」


    路边烧烤店不是高级酒店，酒菜上齐一切自理，不包开酒服务，自然也不包括倒酒。但正是因为这不是什么高级的店面，来的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每天都要遇上几个耍酒疯的打架的，开门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生事，多干点也不算什么。


    宋玉没脾气地把四个杯子摆在面前，一杯一杯地倒好，再逐个递迴去。递到坐在胖子里面的那个人时，正巧胖子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肉串儿，手肘一顶，一杯还冒着白沫的橙黄色啤酒哗啦一下，洒在了胖子粗敦敦的小臂上。


    宋玉赶紧收手稳住酒杯放在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对不——」


    「起」字还没说出来，「啪」地一巴唿到了宋玉脸上！


    宋玉的皮肤比较白，顿时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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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打了一巴掌还不够，抓起桌上的铁盘连带着烧烤摔了宋玉一头一脸，骂道：「我操/你妈！我他妈让你倒酒，让你往我身上倒了吗？你眼睛是呲尿的？」


    同桌的三个人忙拦住胖子，劝道：「胖哥！可行了！你喝多了！」


    宋玉用手挡着往后退，那胖子见有人拉着，顿时来了劲儿，揪着宋玉的衣领噼头盖脸地扇过去，骂骂咧咧：「躲！躲！操/你妈的，我让你躲！」


    骤然爆发且接连不断的叫骂声很快压下了店里所有的声音，只剩门口的空调还能与这叫喊声对擂，不少包间的人掀起帘子探出头来看怎么回事儿，连柜檯处的老闆娘都惊动了，蹭蹭地跑过来：「咋了咋了？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


    等老闆娘冲过来拉开两人时，宋玉的半边脸和手臂已经被打的一片通红，老闆娘吓了一跳，赶紧把宋玉拽到一边儿，陪笑道：「新来的小孩儿不懂事儿，还上学呢，可别跟他一般见识。消消气儿，这么着吧，今天这桌当我请您的，再让孩子给道个歉，咱这事儿就掀篇了，行吗？」


    一堆人围观，又惊动了老闆娘，胖子牛逼哄哄地坐回去，「啪」一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一边吐着烟圈一边不依不饶：「小崽子跟我这儿嘚瑟，今天我也就看你面儿上，不稀得勒他2。」


    「是是是。」老闆娘笑着把宋玉让到前面：「快给你叔道个歉，你叔教你办事儿呢。」


    宋玉低着头，身上有些抖，拳头攥得死紧，崩得骨节发白。


    「怎么着？不服呗？」胖子一挑眉毛。


    老闆娘着急地在后面推了宋玉一下，宋玉往前微微一趔趄，撑住桌面，碎骨硌进了掌心里，半晌，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叔，我不是故意的。」


    宋玉长得挺秀气，黑色头髮，不带耳钉不带手鍊没有纹身也没傻兮兮地拿小刀往身上刻字，看起来很乖，此时低眉顺眼好声好气地说话，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兽，那胖子鼻孔出气地哼了两声，佯作大度地摆摆手：「得了，以后长眼睛看着点儿，这也就是遇上我，要是换别人……」


    宋玉老老实实：「记住了。」


    这才撂下帘子退出来。


    老闆娘看他半边身被打得厉害，把他带到柜檯边：「你别过去了，在这看看茶水吧。」


    宋玉依言坐到柜檯里面，面前桌子上摆着一熘二十多个铝制茶壶3，边上一个电热壶，正咕嘟咕嘟地烧水。他坐在椅子上，把手肘上方翻到眼前，轻轻碰了一下，嘶了一声，从身后暖气上取了条毛巾，也不管冷敷热敷那一套，沾了点水，箍在了胳膊上，然后开始把二十多个茶壶倒向不同方向的黑色把手翻到同一侧。


    翻到一半，兜里一阵嗡动，宋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喂，妈，我这还没下班儿——」


    话音被嚎啕的哭声打断：「你那个死爹又跑了！他怎么不出门儿被车轧死！把钱都带走了！不是人啊他……」


    作者有话要说：　　1瓶起子：就是开瓶器，不造南方叫啥。


    2不稀得勒他：北方方言，大概就是懒得搭理谁的意思。


    第2章 报復


    宋玉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往后一仰靠在暖气上，闭上眼睛。


    肩膀还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烧烤店里粗俗的喧嚣离他远去，唯有耳边不停的叫骂声如同冰锥刺进他的耳朵，融化在他身上，冷了他一身的汗。


    刚刚平白挨打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这时他却觉得有一股怨气翻涌而上，顶在他的胸口，无处发泄，快要把他撑裂。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等那一头的人哭完挂了电话扔在桌上，沉着脸等着水开，然后把水倒进一个个铝壶里，拎起其中一个，刚要起身，一连串脚步声从走廊上响起，十三号间那个胖子的声音响响亮亮地传了过来。


    老闆娘正好从一个包间出来，和他们碰上，笑着说：「吃好了？」


    胖子披着衣服，一边剔着牙，像是大领导视察工作似的，微微沖老闆娘点点头，忝着滚圆的肚子往门口走去。


    尖利的女声如同鬼魅乱舞在他脑中掀起千层音浪，震得耳芯刺痛，宋玉紧紧攥着铝壶的把手，捏得手心出汗。他目送着胖子一行人从柜檯前大摇大摆地经过，放下铝壶，和随之而来清算这一桌亏了多少的老闆娘请假早退。今天客多，老闆娘本来不愿意放宋玉回去，但看他还没消去红的手臂的脸颊，心生恻隐，掏出一百块钱塞在他手上：「给你整班的工资，自己回去买点儿药上。」


    宋玉收了钱连连点头，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循着胖子四人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找了过去。


    这时已经是十一点多，海源市的夜生活并不丰富，连个24小时便利店都没有，再加上天气寒冷，大马路上半天才过一辆车，唯有暖黄的路灯与仍旧爆满的烧烤店遥遥对望。


    宋玉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带上帽子，双手插兜远远坠在那四个喝高摇摇晃晃找车的人身后，隐隐听到几句那胖子的高谈阔论：


    「操他妈……大爷我……那个孙子……」


    四人停在一个红色大众旁边，其中一个人拿出车钥匙开车门，宋玉从一个个灭着灯的招牌下快速穿过，等和那辆红色大众并排时停住，蹲下把自己的鞋带解开，慢条斯理地把鞋带捋直，磨磨蹭蹭地繫上，动作太细緻，手指很快就被冻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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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门打开，三人陆续上车，胖子忽然打了个哆嗦，指了指后面：「我去撒泡尿。」


    「哪儿有地方给你尿，憋会儿回家再说呗！」


    「憋不住了，一会儿就尿完。」胖子把车门甩上。


    「懒驴上磨屎尿多！」


    胖子小跑着找了一处路灯之间比较暗的地方，停在一辆黑色私家车的车尾巴后面，伸手窸窸窣窣地解腰带，腰带的铁扣暴露在空气中立刻变得冰凉，胖子醉醺醺地摸索了好几遍都没解开，嘟囔着：「操，真几把冷！」


    「咔哒」一声，铁扣松开，胖子一手往下压裤子一手伸进去掏，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耐烦地回头：「拍你妈比啊拍，没看见老子——」


    带着风声的一拳实打实地砸在了胖子脸上！


    胖子被打的往旁边一扑，撞在了那辆黑色私家车上。预料中的警报声没有响起，宋玉面无表情地揪起胖子的衣领拖到两车之间的空地上，一拳一拳地砸下去。


    「我□□妈！你他妈……」


    起初胖子还满嘴脏话，一顿叫嚣乱喷，宋玉六七拳下去，那胖子已经蜷在一起抱住头哭喊着求饶：「大哥别打了！我错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宋玉一声不吭，打累了改成上脚踢，避开要害。


    寻常人火气上头打人时难免会带出些心中所想，比如你刚才骂了我我就要打你出气、你刚才打了我现在就别想全身而退、我要打得你认怂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宋玉不同，他不求别人认怂道歉，只图报復发泄，释放在心中肆虐快要绞碎他的气闷，所以沉默着下狠手，手上疼了心里就痛快了。


    拳脚打在肉上的闷响和胖子的惨嚎声终于引起了红色大众里的三个人，先是后车灯亮了两下，然后车门打开，三个人一边往过跑一边喊：「胖哥？！」


    宋玉的眼睛有些发红，抬眼看了一眼跑过来的三个人，最后狠狠踹了胖子一脚，转身就跑。三人跑到黑色私家车旁，一个人留下搀扶胖子，剩下两个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加上胖子，四个人一共喝了二十多瓶啤酒，跑起来踉踉跄跄，没一会儿就让宋玉落下了老远，唿哧带喘地停下来用手撑着膝盖大骂，消防栓似的喷出一大口一大口的白气。


    跑过十几个灰暗的招牌，眼看着已经把人甩开，宋玉慢慢停下来，往前走了没两步，突然，后面传来了「嘀嘀」的喇叭声。


    宋玉勐地回头，远处一辆红色大众正往他这边追来！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条笔直的马路，除了他刚刚跑过的几家烧烤店，前面所有的店面都已经拉下了捲帘门，也没有胡同可钻，要是被抓住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宋玉忙转身奔逃，然而刺耳的喇叭声越来越近，这时，他听见了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一辆黑色私家车从他身边窜过，「吱呀」一声，稳稳地剎住了车，车窗降下来，有人喊道：「宋玉，上车！」


    红色大众马上追到，宋玉想也没想，三两步冲到黑色私家车旁边拉开车门坐进去，没等关上车门，车已经蹿了出去！宋玉被带得往后一倒，撞在柔软的靠背上，缓了一会儿才把车门拉上。


    他喘着气回头透过后车窗，发现红色大众已经被落在了后面，只能疯狂地按着喇叭被落得更远。


    宋玉松了一口气靠在后座上：「谢了啊哥们。」


    前面开车的人闻言轻笑了一声，调侃他：「你挺厉害啊。」


    宋玉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立马绷紧，他剎那间坐直，看向后视镜里的人，讶然：「贺璟？」


    「啊，是我。」贺璟轻轻松松地应了一声，主动解释道：「向辉他们喝多了，我来接他们，没想到碰到你了。」


    胖子旁边的那辆黑色私家车的轮廓飞速在宋玉脑海中浮现，身体顿时僵住，艰难道：「你……」


    贺璟知道他要问什么，含笑道：「看不出来你还会打架。」说着挑了挑眉，也看向后视镜，和宋玉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宋玉像是被火舌舔舐到似的倏然收回视线，只想着马上与贺璟分开，拘谨地说：「你还得接人，把我放路边就行，我自己打车回家。」


    「没事，我先把你送回去，让他们再等一会儿，反正他们还没吃完呢。」贺璟问：「你家住哪儿？」


    宋玉硬着头皮拒绝：「不用了，我——」


    贺璟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宋玉从那短短的一个音节中听出了不悦，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有些坐立不安地回答：「八里桥。」


    贺璟愣了一下，很快道：「我没去过，你看着点路，到哪里转弯告诉我一声。」


    宋玉这下连大气都不太敢出，闷闷地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贺璟看不见，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车子拐入了一条柏油路，道路两边的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到了这一段，两边的路灯每六盏才开一盏，路上一片昏暗，要是不开车灯，根本看不清楚路。


    车里只剩下僵硬地提醒转弯的声音，贺璟透过后视镜看着缩在后座上的人。车里开着空调，宋玉还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偶尔动作幅度极小地扯一扯领子马上又把手放下来，微微低着头，清秀的眉眼都隐进了额前碎发的阴影之中，紧张得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贺璟欲言又止，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每天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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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宋玉如蒙大赦地打断了贺璟的话，坐直了身体，似乎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贺璟收了话头，踩下剎车，停在一个黑黢黢的道口边，问：「我开进去？」


    宋玉急道：「不用了！我家就住第一家，下车走两步就到了！」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等等！」贺璟忽然解了安全带，从前面探过来，宋玉放在后座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勾起来，窘迫地连喘气都不敢了。


    直到干燥的纸巾贴在脸上，宋玉勐地一哆嗦，惊慌地抬手去摸，贺璟却避开了他的手，在他的鼻尖和额头擦了几下，错手间指尖蹭到了他的脸。


    贺璟的动作顿了顿，转而把纸巾递给他：「擦擦汗，不然出去就感冒了。」


    「啊、啊……哦。」宋玉笨拙地点点头，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然后开了车门迈下去，连谢谢也来不及说，逃跑似地没入了黑暗当中。


    第3章 鸿沟


    宋玉钻进胡同往前快跑了几步，黑髮与黑色的羽绒服完全融入了黑夜里后，侧身贴在一家的门垛边，探出头来看着那辆仍然停在道口的车。


    这时贺璟也透过车窗漫无焦点地望向胡同，想起一前一后判若两人的宋玉，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贺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预感不妙地按下接通键，向辉的声音爆破似地冲出来：「贺璟我操你大爷！你还知道接电话！我他妈路边儿等了你该有半个点儿了！你想冻死我吗！！！」


    贺璟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笑骂道：「大晚上让我来接你们你还有理了？外面冷不知道在屋里待着？等着，这就到了。」身份证上年龄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一岁，早考下驾照一年，自己没跑过几趟，倒是成了向辉的专属司机了。


    他挂了电话，又往胡同里看了一眼，打着方向盘调头，往市里开去。


    宋玉亲眼看着车开走，憋着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拢了拢衣服，走进了胡同深处。


    宋玉家住的八里桥属于城乡结合部，到市里有八里地远，又因为和下一个村的界点是一座石桥，取八里和桥组成了一个地名八里桥。


    海源市的贫富差距很大，以市中心为中点向外辐射，有钱如贺璟的住市里的别墅区，穷如宋玉的就住城市边缘的八里桥。八里地的距离就是一道鸿沟，将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同灰衣僕僕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人分隔开，难以逾越。


    宋玉对与自己相差甚远的人向来都是敬而远之，尤其是温和体贴像是王子一样的贺璟，即使在同一条走廊上的隔壁班也少有交集——他的时间很紧，没有功夫交朋友，更没有功夫自惭形秽。


    风吹的鼻尖耳朵发痛，宋玉把帽子边上的松紧绳勒紧了只露出两个眼睛，揣着兜借着胡同两边还没熄灯的人家从窗户透出来的微光一路跑过，引起一阵狗叫，停在两扇黑色大门前。


    他从兜里拿出钥匙，抓着冻得冰块似的扎手的锁头，把钥匙捅进去，锁眼里面有锈，加上天冷，左右扭动了半天才把门打开，一串「汪汪汪汪」的狗叫声传来，一只白色的小狗从阳台上跳下台阶扑到宋玉腿上。


    宋玉回身关门，把活蹦乱跳四处撒欢儿的小白狗夹在腋下三两步穿过院子蹿上阳台，打开门喊着：「妈，我回来了！」


    屋里没开灯，宋玉把手里的狗放下，凭着记忆去摸墙上的开关，踏前一步，脚尖顶到了什么东西，在地板砖上发出脆脆的摩擦声，「啪」地一声，灯开了，他看向地面，发现那是一片盘子的碎片。


    白色地砖上遍布碗碟杯子碎了一地，桌椅翻倒，外屋和厨房之间的玻璃只剩了一半，一片狼藉之中，菜汤一溅三尺高，沾得地上墙上哪里都是，与酒精的味道掺在一起，催人呕吐。


    细微的抽泣声响起，他勐地抬头，拉开半开着的房间门，看到了蓬头垢面坐在一片脏污之中的女人。


    「妈，你怎么了！」


    宋玉心里狂跳，顾不上地面有多脏，单膝跪在地上，抱着女人往起拖，女人像是没了骨头，一点儿力气也不用，就这么脚尖拖地地坠在宋玉身上，宋玉带着她往屋里走了几步把她放在了床上，握着她的手反覆地问：「他打你了？哪儿疼吗？妈，你说话啊！」


    女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宋玉，嘴角向下拉，眼皮眉间颤了半天，忽然用手捂住了脸，嚎啕大哭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还是人吗！吃得好好儿的就把桌子掀了！拿钱就走！你开学的学费可怎么办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楣我跟了他……他猪狗不如！怎么不出门让车撞死……」


    她的头髮乱糟糟的，四十多岁脸上已经满是松松的皱纹，哭起来眼角更是深成凹槽，眼泪都洼在里面，填满了再流出来。她捂着脸全身颤抖地哭嚎着，骂得撕心裂肺，看起来痛不欲生。


    宋玉眼中湿意泛滥，来不及拿纸巾，用手一下一下地帮她擦眼泪，顺着后背，说：「没事儿，妈，我打工了，工资够我交学费的了。」


    女人根本不听他说话，沉浸在自己悲痛里：「我以后可怎么过啊！！！」


    「妈，还有我呢。」


    「我和他过了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是神经病，别跟他计较。」


    「我跟他过这点儿日子，落了一身病，他连看病钱都不给我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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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儿有，明天我就带你上医院检查。」


    「他不是人！！！他不得好死！！！」


    「…………」


    一声又一声尖利的嘶喊声刺得宋玉脑仁发疼，他听了太多太多歇斯底里的发泄，胸口忽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噁心感，顺着女人后背的手停了，认真地问：「妈，你这么恨他，为什么不和他离婚？」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宋玉，半晌，眼泪又哗哗地涌出来，用无比苦痛而又无奈的声音，哭得发抖：「要是没有你，我早和他离婚了！我要是现在和他离婚了，你可怎么办啊！我全是为了你啊！」


    宋玉扶着女人的手臂：「我现在一天打三份工，挣的钱能供我自己念完高中，高考之后有三个多月的假期，那三个月我能攒齐大学学费，上了大学课余时间多，我可以勤工俭学赚生活费，大城市工资高，除去学费和生活费我还能攒下一点。你和他离婚，房子卖了，钱你俩一人一半，你跟我走，我养着你。」


    「你怎么净说瞎话，我能让你没爸吗？」


    「我现在也和没爸没有区别。」


    女人愣了愣，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她一下又一下地搡着宋玉的肩膀：「你怎么这么狠啊，我为了你和他过了这么多年，大的是不得好死的牲口，小的也不是人，我可怎么活啊！！！」


    白炽灯映得墙上地上一片惨白，宋玉却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手脚都被枝叶柔软的藤蔓缠住，藤蔓沿着他的身体往上爬一圈又一圈地缠住他，束住他的动作，掩住他的口鼻，勒得他难以唿吸。


    眼里的湿意慢慢干了，宋玉深深地嘆了一口气，羽绒服里的嵴背渐渐弯下去。


    一只耳朵和半边脸是黄色的小白狗一脚踩在菜汤上，马上抬起爪子抖了抖，哼唧了几声，后腿一蹬，跳过了一滩菜汤，落到宋玉身边，摇头摆尾地把两只前爪搭在宋玉的胳膊上，还要继续往上爬。


    耳边的哭声犹在，宋玉知道这样的日子永无边际，他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小白狗的头，几近苦涩地笑了一下。


    月上中天，嚎啕的哭声变成了哽咽，又变成啜泣，最后没了动静。


    宋玉轻轻关上女人房间的门，把桌椅翻过来摆好，把碎片垃圾扫到锉子里装进垃圾袋，洗了拖布把地面擦干净，墙上的污渍实在弄不下去，就用小刀把外面那层墙皮挂掉，一直收拾到了凌晨一点多。


    匆匆洗漱一遍，宋玉设下早上六点的闹钟——他明天……不，今天还要早起送牛奶，脑袋才沾到枕头上，不到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第4章 辞退


    宋玉抱着一摞卷子从办公室出来沿着走廊走向教室。


    正是下课的时候，各个班级的门都开着，他一一躲过那些打闹着的学生，抬眼看了一下前方自己班级的门牌，快步走过去。


    眼看着就要走到教室后门，紧挨着的门边忽然横冲出来一人对他说：「宋玉，上车！」


    宋玉脑子里「轰」地一声，一脚踩空，勐地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房间陈设，床头柜上的闹钟正在叮铃铃铃地响个不停。睡眠不足加上骤醒使得他有些心悸，他懊恼着抓过闹钟关掉，在床上默默坐了一会儿，等不正常的心跳平復下去，才眯着眼睛慢慢起床。


    女人昨天哭到很晚，还没起，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宋玉轻手轻脚地用冷水洗漱一遍，带上玄关门，到院子里推电动车。


    宋玉家里有三辆车，一辆属于宋玉他爸宋远志的摩托车，一辆属于宋玉他妈刘艷芸的电动车，一辆是属于宋玉的自行车。


    宋玉平时上学骑得是自行车——昨天他被追着跑没时间回去推，后来把人甩开了想要回去骑，又被贺璟送了回来，所以至今还在烧烤店门口停着。


    早上送奶时间紧，有许多等着上班的人，所以要骑电动车去送。


    这辆电动车是家里用的，已经骑了四五年，电瓶换了两次，保险槓和塑料的车壳都被撞碎，非常可笑的用透明胶带粘着，胶带的边缘进了土失了粘性翘起来。有一次他忘了拔钥匙，送完奶匆匆忙忙赶回来，发现车原封不动地停在原地——是辆连贼都懒得惦记的破烂货。


    天还黑着，宋玉开了车灯把车推出大门，蹲下抓紧时间逗弄了两下追出来的小白狗球球再把它关回去，带上帽子和薄薄的手套骑着电动车一路哌嗒哌嗒响着出了胡同。


    早上的风最扎人，像是刀子在脸上一下一下地划，薄薄的线织手套根本抵御不住，不一会儿宋玉的手已经被冻得发疼，轮换着把手指抽出指套短短地在掌心抵上十几秒取取暖再穿回去。


    六点十分，破破烂烂一路带响的电动车开到了奶站，门口已经零星停了那么一两辆电动。奶站供着整个海源市的鲜牛奶，一个人手脚再利索也不可能在八点之前把全市跑遍，只能负责一片区域，结算工资的时候谁负责的区域越大，订奶的人家越多，工资就越高。所以同行之间竞争还挺激烈，哪天送得晚了，兴许上个月还从你这订，下个月就从别人那定了。


    宋玉长腿一迈下车，跑进奶站来来回回搬了三个保温箱摞在踏板上，一个保温箱大概二十厘米高，三个摞起来第三个保温箱高出车座一些，他只得小心地把这三个保温箱夹在两腿中间，顶着寒风一家一家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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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从墨蓝变成深蓝时送空了两个保温箱，最下面的保温箱里只剩五瓶时，宋玉发现了其中一个奶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拿出来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地址，一个是就在附近的家属楼，一个是市里的别墅区。奶站的老闆娘总是感嘆宋玉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一般有直接打电话到奶站的客户都会拨给宋玉，他一看那纸条就明白了——是今天开始新增的客户。


    宋玉先就近把家属楼的两瓶奶送到，最后拐上环城路到了别墅区，把车停在路边，把装着鲜牛奶的玻璃瓶抱在怀里，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一个两层洋楼的铁栅栏门前，视线扫了一圈，在门边找到了门铃，按了一下。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一会儿，「嗒」地一下接通，伴着细微电流声的声音传过来：「谁啊？」


    「送奶的。」宋玉一边在地面上磕着脚取暖，一边答道。


    那边恍然大悟：「稍等一下。」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宋玉在寒风中等了片刻，铁栅栏门发出「咔哒」一声，接着洋楼玄关的门开了，出来了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人，那人越走越近，宋玉原本微微弯着的身体逐渐绷直，想要向后撤一步，竟然没能挪动脚。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开车送他回家的贺璟！


    贺璟最开始没有看出来是宋玉，拉开铁栅栏门说：「以后您送到了直接放门边就行，不用等——」忽然顿住，有些不确定地问：「宋玉？」


    宋玉的心揪了起来，寒风从衣领处灌进去，冻得他透心凉。顾不上拢衣领，僵着脸问：「以后也是这个时间送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你怎么过来的？」贺璟往道边一望，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电动车，皱着眉缄口不言了。


    宋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马后炮地答了一句：「电动车。」说着急忙把怀里的玻璃瓶递给贺璟，贺璟被动地接过无意间碰到了宋玉的手，微怔了一下一把抓住：「你的手……」


    宋玉像是被蝎子蛰了似的勐地往回一抽，贺璟也没抓稳，两手之间的三个玻璃瓶应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白色的牛奶洒作一滩，有些还溅到了贺璟和宋玉的衣服上。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对不起同时响起，宋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蹲下去，只蹲到一半就被贺璟拉起来，手足无措的道歉：「对不起，我没拿稳。」


    「别管了，碎了就碎了。你的手都冻紫了，奶瓶都比你的手热，跟我进屋缓一会儿。」


    宋玉仍然慌张：「奶站离你家不远，来回二十分钟，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回去再给你拿三瓶？」


    贺璟无奈：「我不急着喝，你先跟我进屋。」


    宋玉挣着抽出手，说出口的话带着腾腾的白气：「那我就把今天这份往下顺延？」


    「……都说了不用管了。」贺璟看了一眼电动车上的三个保温箱，问：「还没送完吗？」


    宋玉看着那三个空了的保温箱：「啊……是，还没送完。外面太冷了，你快回去吧，我还得……我还得接着去送下家呢。」说着忽略了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匆忙挣脱，跑到路边骑上电动车把电门捏到最大，恨不得瞬间移动似的消失在贺璟的视野里。


    他在寒风里骑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戴手套，手指已经被冻得僵成冰块失去了知觉。


    重新戴上手套把保温箱送回奶站，被风吹了一路，卡住的脑子慢慢转了起来，他在奶站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一个与他说过几句话的送奶工回来，迎上去，掏出纸条给那个送奶工看：「哥，这家离我那片太远了，你有空去送吗？」


    那个送奶工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吐着白气说：「送不了，离我那片也太远了，得绕一大圈儿，夏天还行，冬天为了这一家不值当得的。」


    「哦……」


    「你再问问别人。」


    「行，谢谢哥。」


    其他送奶工还没回来，眼看着奶茶店的打工要迟到了，他只好暂时放下这事，匆忙骑上电动车赶去奶茶店。


    寒假时期，又紧邻年关，在外面闲晃的学生特别多，他忙了整整一天，只在中午间隙买了个煎饼果子充飢。下午五点，他和一同打工的女学生将操作台擦干净，关门落锁时接到了烧烤店老闆娘的电话。


    有时烧烤店前一天採购的时候可能忘了什么东西，宋玉从奶茶店过去正好经过一个大超市，时常让他帮忙代买。宋玉和一起打工的女生做了「拜拜」的手势，走到电动车旁，一边打开钥匙门，一边接通：


    「喂，王姨，是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不是，宋玉啊，王姨问你个事儿。」


    宋玉听着老闆娘的语气，心里咯噔一声，但装作无事地说：「有什么事王姨尽管问。」


    王姨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你昨天下班儿，是直接回家了吗？」


    宋玉把打开的钥匙门又拧回去，语气如常地撒谎：「是啊，昨天我妈给我打电话，家里有点事儿，让我提前回去。怎么了，王姨，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哦，是嘛……」


    王姨的语气显然是不相信，宋玉捏紧了手机，他已经知道这通电话的结果了。


    果然，只听王姨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儿，昨天那个胖子在烧烤店门口被人打了，非说是你干的，刚才来这儿堵人来了，我说你昨天受了委屈不干了他们还不信。」王姨顿了顿：「小宋啊……你最近还是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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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姨明面上是和他商量，说什么过了这一阵再给他打电话，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通话，烧烤店的事算是吹了。


    挂了电话，宋玉在电动车上坐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那个写有贺璟家地址的纸条，揉皱了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贺璟家里定的三瓶奶每天可以提三块钱，他每天不吃早饭也就省下三块，一攒一赚，一年两千多块，是他一个学期的学费。


    事到如今，没有容他选择的余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穷小子是真的穷，不是那种说穷还能动不动去的起游乐场看得起电影的穷，是真实的穷，吃饭也得算计


    第5章 礼物


    宋玉骑着破烂小电动停在了烧烤店的不远处，果然见到了前一天那辆红色大众停在路边，他的自行车安然无恙地锁在一颗细树上，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胖子那群人还在烧烤店蹲守，现在去取纯是脑子有坑，宋玉远远看了一眼，脚杵在地上转动车把调头，贴着路边离开了烧烤街。


    他一边慢慢地开着小电动，一边在心里合计着：


    寒假开始到现在他每天都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打工——奶站，奶茶店还有烧烤店。


    奶站每天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送奶，九十瓶奶一瓶提一块，一天能赚九十块钱。把保温箱送回奶站就要马上赶去奶茶店，奶茶店的工作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六点，七个半小时一个小时十块，一天就是七十五块。紧接着下午六点到凌晨两点到烧烤店报导，不管活儿多活儿少，一天一百。


    他的日工资有二百六十五，这样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连轴转地工作了半个多月，手里有将近四千块钱。其中有两千多块要交学费，还要留出一两千为平时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教辅材料费、学杂费做准备。


    光一开学，他手里攒下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可家里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宋玉勐地砸了一下电动车的仪錶盘——烧烤店的工作累是累了点，但能避开他白天奶茶店的工作时间，而且还是一天工资的大头……现在就因为他逞了一时之快搞丢了！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开学，必须再找一份晚上的工作，尽量多攒点钱，等到开学之后学业压上来，他就腾不出这么多时间打工了。


    都说繁忙是忘记烦恼的良药，宋玉亲测有效——当学费、学杂费、生活费的重压噼里啪啦砸下来，几乎将他活埋时，他再难分出心思想贺璟的事。


    他照旧早上送奶白天在奶茶店打工，下班之后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走街串巷，逢着哪个门市的捲帘门上贴着「招聘店员」，就停车进去问一问。


    然而大多数门店都是只招长工，老闆一看宋玉的长相，就知道他是个假期出来打工的学生，没等宋玉说两句，就给打发了。


    宋玉近来的心情随之滑到了低谷，唯一的好事就是他少了烧烤店那份工，每天回家的时间早了许多，终于能睡个囫囵个儿1的觉，也能起得更早，早早地把奶瓶送到环城路别墅区的贺璟家，还不用和他打照面。


    这天宋玉早上五点起来，餵过球球之后，推着电动车从家里出发，到奶站取来三箱牛奶，绕上环城路，抵达别墅区，从保温箱里拿出三瓶牛奶，踏着冻得梆硬的地面小跑到别墅门前，弯腰将三瓶牛奶放下。


    天空还是深蓝色，起身时宋玉借着马路对面的路灯看到黑色的大门上别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没做多想凑近了一看——是一双灰色的手套。


    一张纸条露在手套外面，上面写着字。


    手套别在门上的时间应该不短了，有一只摇摇欲坠快要掉在地上，宋玉不敢随便碰，侧过身让路灯的光照过来，这才看清上面清隽有力的钢笔字：


    带着这个暖和些，送给你。


    下面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贺」字。


    有一瞬间宋玉以为这双手套是贺璟送给自己的，毕竟这个点儿能出现在贺璟家门口的只有他。


    随即他想到过去两年里自己和贺璟虽然在隔壁班，却没说过几次话，是陌生到在走廊碰上连头都不会点一下的关系，人家凭什么送他东西？


    自作多情。


    宋玉只在大门前停了不到一分钟，双手插兜哈着气小跑迴路边，跨上电动车抬脚一提车提子，一路稀里哗啦地走了。


    第二天，那双手套还在门上别着，手套里的纸条换了一张，出于好奇心，宋玉又凑过去看了一眼：


    ——就是给你的。


    下面照例有个龙飞凤舞的「贺」字。


    就是给谁的？


    宋玉把自己正戴着的线手套举到眼前看了看，薄是薄了点，但是胜在灵活不碍事儿，骑电动时捏剎车灵敏，送奶时也不担心奶瓶脱手，还挺方便的。


    再说，他已经冻习惯了。


    宋玉转身走了两步，迟疑着停下，又退回去，隔着铁门看了一眼隐在漆黑夜里的别墅，最后自嘲地摇了摇头，走了。


    第三天，宋玉把电动车停在路边，小心地抱着三瓶牛奶，走到别墅的大门边，刚要蹲下，忽然听到门里黑暗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总算逮着你了。」


    宋玉一惊，有了前车之鑑，手忙脚乱地拢好了怀里的三瓶牛奶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吐出一口白气才直起身。


    「咔嚓」一声，大门被拉开，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的贺璟从阴影中走出来，眉目渐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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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头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我家里人还没起来，就没开灯，吓着你了？」


    宋玉凝了凝，僵硬地答：「……没有。」


    贺璟靠近了一步，路灯下他的鼻尖有些发红，好像在外面站了很久，感觉他的影子罩过来，宋玉没来由地紧张，好像脚底踩着钉子，一刻也呆不下去：「我还要去送奶……」


    「送你的手套怎么没拿？」贺璟低头问道。天气太冷，他一开口就喷出一团白气。


    「啊？」宋玉真的惊讶了，「我不知道，不知道那是送给我的。」


    贺璟又笑了一声，英俊的脸在暖黄的路灯下镀上了一层柔光：「不是给你的怎么会在那个时间放在门上？」


    宋玉语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被他合情合理地否掉了。


    贺璟把手伸到自己的帽子里，从里面拿出那双灰色的手套，抱怨似的说：「亏我每天晚上特意把手套别再门上，你都没拿，昨天我想直接给你，没想到我起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他停了停，把手套放在宋玉手上，温和的声音中还有些小得意：「幸好我今天定了闹钟，总算抓到你了。」


    贺璟靠得太近了，近得宋玉能闻道他身上与冷气混合的清新味道，近得他们唿出的白气都在半空之中氤氲交缠。


    一瞬间，宋玉的所有感官全都集中在了被贺璟碰到的手上，即便还隔着一层手套。


    ——抓到你了。


    这样的说法太过亲近，而他和贺璟之间明显没有那样的交情支撑。


    宋玉低头看着那双灰色的手套，微微用力往回推：「不用了，我——」


    忽然间，别墅二楼房间的灯亮了，暖光撒了一地，照亮了院子里光秃秃的矮树丛，窗帘被拉开，有一个人影从窗口探出来。


    贺璟不由分说地把手套塞回宋玉手上，「不耽误你送奶了，改天见。」说着侧过身站到门边让出了路。


    宋玉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嘴里，他攥紧了手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仿佛年久失修关节已经锈住的机器人，全身紧绷，动作滞塞地走回路边。


    当他跨坐在电动车上时，听到了不远处大门「吱呀」一声。


    他拿出怀里的手套看了一会儿，拉开拉链塞进怀里，戴上帽子骑着电动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


    贺璟推开房间的门时，向辉已经关上了窗子，饶有兴趣地问他：「那谁啊，我看着怎么有点像隔壁班的宋玉？」


    贺璟脱了羽绒服走到床边，踢了向辉一脚：「走开，我再睡一会儿。」


    向辉扑到被子上，兴致勃勃地问：「是不是宋玉？天还没亮呢你们俩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别烦我，困着呢。」贺璟拽过被子蒙住头：「关灯，你要么闭嘴要么去客厅睡沙发！」


    「你还是不是人，你居然让我睡沙发！」


    「关灯！」


    「行行行关灯就关灯。」向辉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完全精神了，喋喋不休：「诶你怎么和宋玉认识的？你妈跟你说了吗，次次开家长会全校主任都往死里夸他！嗨，你说光学习好有什么用，他在学校连话都不跟别人说，太内向，太老实，这样的人最容易招人欺负，还不如我这样的呢，学习是没他好，至少……」


    贺璟听到这里终于被他念叨的不耐烦，拽下被子：「你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关你的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


    1囫囵个儿：还是方言，整个的意思。


    工资是比较写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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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外卖


    挨打的胖子也是本地一根小棍儿1，就这么被个小孩儿打了面子搁不住，每天烧烤店一开门，就开着那辆红色大众停到店门口熘着，一连三天，宋玉在这一片儿出名了。


    烧烤一条街的老闆大多都认识，哪一家活多忙不过来也有让别家帮烤的时候，地方小，人多嘴杂，消息传得快，虽然宋玉电话里没承认，没两天这一片的老闆都听说了他打人的事。


    宋玉每天从奶茶店下班都骑着小电动车远远地看上一眼，第四天没见着那辆红色大众，但看到路边众多车屁股冲着大街的车列里有一辆深红的面包车停反了，他想了想，照旧骑着电动车回家。


    当晚十点，停在路边的车开走了一大片，就剩下零星几辆，又过了十分钟，深红面包车里的胖子把手里的手机往操作台上一扔，气急败坏地咒骂了几句，勐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晃醒了一车昏昏欲睡的小弟，开着车离开了烧烤街。


    第七天时，宋玉才来取他的自行车。


    烧烤店大多才开门，还没上人，他弯腰开锁的时候，临近几个店面的老闆都走到门边一睹「烧烤街风云人物」的风采，等他沉默着骑上自行车离开后，纷纷回到店里和其他人议论起来：


    「小伙子看着白白净净儿老老实实的，还真敢下手！」


    「胆儿可不小，啥人都敢惹，现在小孩儿都怎么了？」


    「这样人不能用，多少钱都不用他。」


    「那可不，没准儿哪天给你惹出事儿来。」


    ……


    宋玉回家时刘艷芸正在拖地，听到大门的响动，杵着拖布2退出门口站在阳台上，看着宋玉推着自行车进来问了一句：「你这几天怎么没上夜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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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球一跳一跳地往宋玉身上窜，宋玉一边把自行车停好一边抱住球球走上阳台，用早就编好的藉口应对：「那班太晚了，两点多才到家，睡不了多长时间又得送奶去。」


    女人张了张嘴，安抚似的说：「等妈腿好了就出去做点儿买卖，到时候你想干嘛就干嘛去，也不用指着你爸那个王八犊子。」


    「不用，你好好养着就行了。」宋玉抱着球球往屋里张望一眼，地转沾水之后的腥气传出来，「我又找了一个ktv的活儿，晚上十二点就下班儿。」


    女人点点头：「那还行，多少钱？」


    「我就干晚上六点到十二点的那班，保底两千，包厢有提成。十二点到早上六点那班保底两千五，就是太晚了，耽误送奶。」


    「少点儿没事，也不能挣钱不要命。」女人停了停，担忧地问：「ktv那地方乱吗？」


    宋玉：「还行，去的都是学生，实验一个学生他们家开的。」


    海高和实验是海源市两大重点高中，全市前一百基本都出自这两个高中，每年考上清北復浙的也有不少，尤其是海高每年高二下学期选出全校前四十组成的一个加强班，基本年年都是全员211、985。


    女人一听实验就放心了：「哦，那还行。」


    宋玉没说的是，那家ktv虽然是实验的学生家里开的，学生的家长却不是什么善茬，混黑好多年，和本市的向家一起几乎包揽了本市所有的ktv和酒吧。


    说这些没用，平白让人担心。


    他现在急需要钱，否则别说上学，连吃饭都成问题。


    腥气渐渐散去，靠近门口的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刘艷芸从阳台的扶手上拽下一方红红的写着「出入平安」的地垫儿摆到门口，「行了，进去吧。」


    宋玉放下球球，球球顿时像支离弦的箭，窜到地面一道儿打着滑挠进屋里。


    「妈。」宋玉叫了一声，矮身钻到刘艷芸的臂下，稍稍用力向上一抗，把女人搀进了屋里。


    刘艷芸进厨房做饭，宋玉回房间掏出ktv的工作服放在床上，找熨斗烫衣服。


    烫着烫着他不经意间扫过床头，立马拔了熨斗放在地上，快步走到厨房，语气有些急：「妈，你看到我放在床头那双灰色手套了吗？」


    刘艷芸刚撒了一把干辣椒，滋啦啦的声音伴随着油烟味儿腾起，老旧的油烟机嗡嗡地响着，干打雷不下雨，屁事儿不管，冒多少烟跑多少烟，呛得女人咳嗽个不停，她边翻炒着锅里的菜边眯着眼问：「看着了，挺好的呢，我放起来了。」


    看着被浓浓的油烟包围的女人，宋玉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有些难以启齿，但他想到夜色中贺璟被冻红的鼻尖，咬咬牙，说：「那个不是我的，是我同学放在我这儿的，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买一双。」


    「茶几底下呢，我寻思是你给我买的呢，我要那玩意儿干嘛？我有好几双呢。」


    被呛得嘶哑的女声从厨房传出来，间或一两声咳嗽。


    宋玉扶着门框想了一会儿，没能抵过心里的莫名的驱使，到客厅的茶几下面拿出了那双灰色的手套走回房间，在屋里扫了一圈儿，打开衣柜，把这双崭新的手套压在了衣柜的最底层。


    那双手套一直躺在那里，此后宋玉依然戴着那双黑色的线手套在城市中穿梭。


    自从找到了ktv的工作，宋玉睡觉时间再次缩短，每天十二点多到家，简单地收拾一下马上睡觉，早上六点起床去送奶。奶茶店人多的时候就一直忙到下班，人少的时候他就抽空吃个午饭打个瞌睡——和他一起打工的姑娘很好相处，每次看到他浓浓的黑眼圈都会笑着说可以自己看店，让宋玉休息一会儿。


    这天宋玉正埋头在柜檯后打盹，忽然听见外卖电话响了，电话很快被接起，姑娘温和的声音响起：「请您确认订单：一杯热咖啡少糖，一杯绿茶养乐多，常温，少糖，送到自习室三排五座和六座。」姑娘停了停，好像在听对面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好的，请您稍等，马上送到。」


    电话挂断，姑娘打出单子，转身进入操作室利落地按单做奶茶。


    宋玉用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清醒，站起来接过姑娘做好的一杯热咖啡放进包装袋里，姑娘回头看他一眼，笑着说：「睡醒了？」


    宋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我去送。」


    「你不再睡会儿吗？我看你今天好像特别困，就送到自习室，挺近的，我去也行。」


    奶茶店是个小店面，店里有监控，店长一个星期才来一趟，也没往外卖平台挂，就靠自来水回头客开着。谁要是想点外卖，就记一下店里的号码，想点单直接打电话，店员也兼职外卖员。


    「还是我去吧。」宋玉坚持。


    姑娘也没推脱，只嘱咐了一句，「看着点儿车。」


    宋玉把两杯奶茶放进车后座的箱子里，骑着店里的电动车过了几条街停在了自习室门口。


    此「自习室」非彼「自习室」，眼前一个悬着黑色牌子、上书三个白色大字「自习室」、背景是一堆数理化公式的门店，是一家本市最火爆、网费最高的网吧。


    当年刚开起来时，有多少小学、初中、高中的青少年堂堂正正地在家里跟父母说：「爸、妈我去自习室了啊。」然后背上五颜六色的小书包，被满面笑容的父母塞了一包的牛奶零食外加零花钱送出门，转头直奔网吧，到了晚上再拗出一脸用脑过度的表情回到家享受着父母的称赞与嘘寒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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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位年轻的母亲纳罕于自己四年级的儿子近来变得异常热爱学习，在某天下午满怀好奇地走进了这家对自己的儿子有着神奇吸引力的「自习室」，然后在进门的第一台机子就看到了带着耳机左手灵活地在键盘上敲打、右手娴熟地移动着滑鼠、嘴里流利地喊着：「我操/你妈你个彩笔，小学生打你吗的游戏！」的儿子。


    结果显而易见地惨不忍睹。


    自习室被家长举报允许未成年人入内，从此警察叔叔三天两头上门查访，老闆对此情况表示十分痛心，积极配合警察叔叔，从此要求凭身份证上机，然后转头就开了一个后门。


    宋玉对这家「自习室」早有耳闻，进去却是第一次，他拎着两杯奶茶，念叨着：「三排五座六座……三排五座六座……」然后他找到了两个戴着耳机吹着泡泡糖的女孩。


    「您的奶茶到了。」


    女生一回头，「哦」了两声接过奶茶，「多少钱？」


    「绿茶养乐多十七，热咖啡十四，一共三十一。」


    「配送费多少钱？」


    「不要配送费。」


    「哦，支付宝行吗？」


    「行。」


    宋玉调出支付宝的收款码，那女孩一扫，显示已收款三十一，女孩笑着说：「谢谢啊。」


    「不客气。」宋玉收回手机往门口走，快要走出三排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卧槽这前排干嘛呢都！团战不知道保护adc你他妈干脆双手离开键盘得了！」


    宋玉看过去，只见向辉坐在五排，一摔滑鼠怒骂出声，再看他旁边，穿着一件灰色卫衣的贺璟聚精会神地按了一番滑鼠键盘，最后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然后侧头：「行了，三连跪了，我得回家了，不陪你玩了。」


    向辉马上哼哼唧唧起来：「别走啊，我赢了你再走！最后一局，这局绝对赢！」


    贺璟无奈：「说好最后一局，输赢都得走。」


    「行行行，不可能输了这次！」


    宋玉看得有些入神，贺璟似乎产觉到有人看他，转过头来，宋玉头皮一麻，刷地蹲到地上，紧张地直扣自己的牛仔裤。


    过了一会儿，向辉的声音响起：「进游戏啊，干嘛呢？」


    贺璟有些迟疑：「我好像看见……」


    「快进快进，再不进秒了3！」


    「……好。」


    又过了一会儿，宋玉听见贺璟和向辉闲聊了起来，才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往门口挪去。期间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怪不怪地转回去——每天都有那么几个被家长抓到的学生这样悄悄地蹭出门外，习惯了。


    宋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贺璟的一剎那条件反射就是蹲下去不要被他发现。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玻璃，两步跳下台阶，骑着电动车回到了奶茶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节奏稍微有些慢，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


    1：棍：方言，北方一般说棍儿，指混得有点名气的人，一般是混混儿之类的。常有人说立棍儿，大概意思就是宣布自己是哪哪的老大，不服来战，赢了棍儿就立成了，输了就是被人撅了，挺有意思的。


    2拖布：就是拖把，好像别的地方叫墩布？


    3秒了：英雄联盟用语，游戏开始前要双方十个人一起进入游戏，有一个人没同意，开始失败重新进入排队，就是秒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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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年夜


    一转眼寒假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关将至，整个海源市比往日更加热闹，各大门店都放出镇店音响，一家赛着一家的声音大。


    宋玉的耳朵被那么几首歌轮番轰炸，直到大年三十当天下午得以缓和——海源市年味很浓，每年大年三十那天全市所有的商场饭店除了自家开的超市，全都只开半天。


    三十那天中午，宋玉早早下班在市场买了年夜饭的材料，拎回家里。


    刘艷芸这几天忙着扫房，置办年货，做了手术没多久的腿肿了一圈儿，走路一瘸一拐的，在厨房放了个凳子，把电磁炉也放到椅子上，坐着炒菜。


    宋玉忙得团团转，又是烧水又是择菜又是洗菜，把杀鱼工处理过的血煳煳的鱼洗干净，洗碗、刷锅、拖地……闲下来时还要跑到门口挂上两个灯笼，灯笼的线都要现接，灯泡也要现装，还要时不时跳上墙头调整。


    等他最后把门口的两个红彤彤的灯笼点亮时，天幕已然暗了下来。


    他撑住墙头刚要往下跳，忽然看见道口摇摇晃晃地走过一个拎着两大包东西的人，凭藉着轮廓和那熟悉的走路的动作，他一眼认出那是宋远志。


    「爸！」他喊了一声。


    远处的人影马上答了一声：「哎。」


    宋玉马上从墙头上跳下去，几步奔到宋远志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两包东西。


    「你妈呢？」


    「还做饭呢。等会儿你进去她肯定骂你，过年了就别打架了，你让着我妈点儿。」


    宋远志从后面推了宋玉的后脑勺一下，「还用你告诉。」


    宋玉笑了两声，没有问宋远志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了，而是问：「这两包里面都是什么啊，还挺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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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长得白净，眉清目秀，即便是这样淡淡一笑也有一种灿烂的感觉，可惜他很少在别人面前笑，在这里也没有人欣赏。


    宋远志咳嗽了一声吐了口痰在墙根儿，「鸡，鱼，牛肉，水果，还有果丹皮1。」


    宋玉马上就要去掏——他从小最爱吃的零食就是果丹皮，一毛钱细细一根，十根一卷，每根都被轻薄的塑料包着，他每次都是舔着吃，把薄薄的山楂片儿舔得更薄才咬掉嚼碎。


    以前家里有一辆大货车，每次宋远志出远门回来，都会买几卷果丹皮扔在车里的操作台上，宋玉欢唿着从院子里跑出来三两下灵活地爬进车里，寻宝似的从车上找出果丹皮和其他零食，抱下车回屋里吃。


    一晃十多年过去，他已经对果丹皮不感兴趣，宋远志却始终把这个当做惊喜，他也乐得装作很惊喜的样子，配合宋远志。


    「进屋再拿，都该掉地上了。」宋远志说道。


    宋玉顺坡下驴。


    到了门口，宋远志看着门口挂着的俩灯笼，夸宋玉：「老远儿我就看着这俩灯笼了，挂得挺正当，行，有两把刷子。」


    宋玉也不谦虚：「那肯定。」他推开大门，冲着屋里喊：「妈，我爸回来了！」


    先迎出来的是球球，从屋里颠出来扑到宋远志腿边儿上蹿下跳，宋远志一脚把球球题到一边儿：「上一边子去，这么绊脚呢！」


    球球高声叫着跑开，宋玉皱了皱眉，忍住没说话。


    这时刘艷芸扒着玄关的门框往外看，没好气儿地骂：「你死回来干啥？」


    宋玉拎着两大包东西，连忙两步跳上阳台，语气中带着点企求，拖着长音：「妈——」


    宋远志从后边嬉皮笑脸地跟上来，「回家不就回来看狐仙小芸来了嘛！」


    刘艷芸一肚子的话等着和宋远志对骂，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没能绷住，破戾为笑，笑着骂了一句：「滚！」说完没有再说别的，撑着门框回屋了。


    宋远志打了个响舌，得意地小声对宋玉说：「我还整不了你妈？」然后也进了屋。


    宋玉把两大包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该放冰箱的放冰箱，放不下的就放到院子里——海源市的冬天夜间温度有二十多度，比冰箱温度还低。


    收拾完了他坐回餐桌上，宋远志和刘艷芸已经开吃了，电视开着，里面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讨论着春晚的每个节目：


    ——xx可老多了啊，我二十多的时候她就上春晚，这都多少年了，快二十年了！


    ——这个小品太没劲了2，大过年的非得把人弄哭了才算完？


    ——现在的春晚都没意思，xx大叔都没有算什么春晚。


    ——今年不说要上来着吗？


    ——谁知道了。


    宋玉有些恍惚，从他上了初中开始爸妈聚少离多，然而每次见面都要打得人仰马翻，邻居劝架都劝得不胜其烦，上一次一家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吃饭应该已经是几年前了。


    他熬到了十一点，实在有些熬不住——他最近为了挣家里的学费和生活费每天睡得太少，好不容易放假不用上班，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这会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他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再多，坚持一会儿。


    宋玉撑着下巴，越趴越低，不多时，脸贴上了凉凉的桌面。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好像是宋远志，嘟囔着说：


    「看着挺瘦，抱着怪沉的可！」


    「这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把他举起来都玩儿似的。」


    刘艷芸的声音传来：「快点的吧，都几点了，睡不睡觉了。」


    宋玉被放进被子里，宋远志临出屋的时候，还帮他掖紧了被角。


    半夜时他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醒，迷迷煳煳地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夜光电子闹钟——00:01。


    他掀开被子起身，拿起手机靠在床头，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名为「hj」的联繫人——这是高一他和贺璟还有许多人一起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为了方便联繫留下的联繫方式，他从来没有接打过这个号码，又鬼使神差地没有删，贺璟应该早就忘了。


    他点开「hj」的简讯编辑框，琢磨了半天，打了一句：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诸事顺遂。


    刚要点下发送，手指悬在半空，又把这一行字全都删除，重新打了一个「新年快乐」，然后一一删除，再打上「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诸事顺遂」，最后想了想，把「祝」字后面的「你」字改成了「大家」，终于点下了发送。


    随后马上关机倒卧在床里。


    静了没多久，柔软的头髮蹭着被子摩擦起电发出哔哔的响声，他又坐起来，开机，没有收到回音，关机，躺下。


    再过五分钟，宋玉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间的门，客厅的灯按照习俗开着，球球在沙发上趴着睡得唿唿喘气，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而父母的房门紧紧关着，没有灯光泄出，看来已经睡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润了嗓子，坐在屋里看了一会儿外面接连不断升空的烟花，回到房间，再开机时发现上面多了一条未读简讯，来自hj！


    宋玉握着手机快速走进房间，回头把房间的门轻轻关上，扑进被子里把被子罩到头上，心里颤悠悠地点开简讯，上面写着：新年快乐，宋玉。

 第12页

    「噼啪」一声，外面升起了一朵枚红色的烟花，四散落下时将窗帘映得一片粉红，有几道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了床上，晃过宋玉的眉宇，温柔而缱绻。


    宋玉抱着手机把这六个字两个标点符号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次，又把自己的话和贺璟发回来的话连起来看了十几次，实在看无可看，才强迫着自己把手机关了，平平整整地躺进被子里。


    任由外面的烟花不住叫嚣，比不上宋玉心跳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慢慢沉进了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1果丹皮：就是长条形的山楂卷。


    2：没劲：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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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偶遇


    宋远志在家里待到初二，给家里留下两千块钱，初四早上说要到外地打工，人就跑没影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几个月之内宋远志都不会在家里露面儿了。宋玉没指望过他，年三十儿一过，又投入到连轴转的打工之中。


    ktv正是爆火的时候，每天下午六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几乎全场爆满，还时不时有电话打进来预定几个小时后的包房，更有一群又一群的人到前台问过得知没有包厢后失望离开。


    宋玉带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在恍眼的灯光之下穿行在迷宫一样的过道中，进入包厢开屏调麦，接单上酒水。


    服务生不够多，老闆的儿子也来帮忙，宋玉得以见到在海高、实验乃至整个海源市都很出名的全市第一——赵宇。


    赵宇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然而腰板笔直，儒雅之中又有些刚硬，是那种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人看出家世不简单的人。


    宋玉发挥最好时也考过全市第三，统考时俩人在同一考场考过试，早有过点头之缘，年纪一边大，又有共同话题，闲暇时经常凑到一起交流最近遇上的难题，要是有空，就拿来纸笔现场解题，一时间成了ktv里的一道风景线。


    大年初三，ktv照旧人满为患，忙了几个小时的几个服务生得空休息，赵宇从ktv的超市里拿出两瓶水扔给宋玉一瓶，两人坐在卡座上聊天。


    忽然门口的感应门发出一声「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宋玉和赵宇同时起身，赵宇站到一半又坐下，笑着说：「你去吧。」


    哪个服务生带顾客到包厢，那个包厢的消费的提成就算在谁身上，赵宇身为这家ktv的小老闆，这是明目张胆地给他涨工资呢。


    宋玉感激地沖他点了点头，整了整身上的制服，从卡座区绕出来走到柜檯边，一抬头，愣住了——


    向辉两条胳膊压在柜檯上，身体前倾看着里面的电脑屏幕，「预约的八点的中包，姓向，手机尾号0083。」他身后，贺璟和几个男女正相谈甚欢。


    「向辉你放着自己家ktv不去，非绕个大远路往这儿跑，你麻烦不麻烦啊！」贺璟旁边一个穿着大衣的女生说了一句。


    向辉「啧」了一声，回头：「你是不是傻，我要是在我们家ktv喝酒，我爸得扒了我的皮！」


    「可是你被扒皮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魔鬼吗？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小可爱吗？」


    女生们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不是！」


    「残酷！」向辉佯作心碎的样子：「这残酷的真实！」


    前台小姐姐趁着他们插科打诨，已经把向辉说的信息键入到电脑里，按下回车键，看着跳出来的一条搜索记录，抬头：「先生，已经查询到您的预约，b-13号，有服务生带您到包厢。」说完并掌翻手指向站在柜檯边的宋玉。


    「好的谢谢。」向辉点点头，看向小姐姐指向的方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宋玉？」


    原本和朋友说笑的贺璟闻言转头，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走到宋玉面前，微笑着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好巧。」


    宋玉一手捏着另一手的手腕，不自觉地加力，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后，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先生请跟我来。」说着点点头，越过贺璟往传来乐声的走廊走去。


    想去b-13要穿过整片a区，宋玉一想到贺璟在他身后，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僵硬着身体在前方机械地迈步。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虽然他穿着ktv中白衬衫搭黑马甲的制服，却因为身材瘦削，肩背处的衣料留有少许的富余，腰间收紧，双腿笔直……露出的脖子白皙，再加一头细碎柔软的黑色短髮，不像是普通的服务生，倒像是一个小绅士。


    贺璟在他身后扫了一眼，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明知故问：「你在这里打工？」


    「嗯。」宋玉答了一句，他觉得只嗯了一声太过生疏，理应再加点什么，然而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堆数理化的公式飞速穿插着闪过，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嗯了一声就再没有话音儿。


    宋玉在前方咬了咬嘴唇——他好像搞砸了。


    向辉奇怪地用手肘杵了杵贺璟，露出疑问的表情：之前你们不是还趁着天没亮在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吗，不是挺熟的吗，怎么现在先生来先生去地来上彬彬有礼了？


    贺璟笑了一声，抬手按住向辉的脸推到了一边，向辉不服勾住贺璟的脖子往下压，两人在宋玉身后悄悄上演了一出默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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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脚步停住，「b13到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向辉「哎」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向辉已经撞到他的背上，他一阵失重踉跄着往前扑去，一只手从后面伸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回一拉，稳住了他的身形。


    只听「噗通」一声，向辉摔在了地上。


    女生们顿时闹笑成一团：


    「干嘛呢向辉，表演杂技呢？」


    「可别行这么大的礼，姐姐可没带压岁钱出来！」


    「小辉子快平身吧！」


    只有宋玉没有看地上龇牙咧嘴的向辉，他刚刚被贺璟一拉，没能及时收住，险些扑到人家怀里，还好他及时用手撑住了贺璟的手臂。


    淡淡的清新味道传入他的鼻腔，凌晨的那条简讯不期然跃入脑海——新年快乐，宋玉。


    他甚至能想像到自己的名字从贺璟口中说出是怎样的韵律。


    「宋玉？」贺璟见他半天没反应，低头叫他。


    宋玉瞬间回神，耳边「轰」地一声，热辣的感觉涌到脸上，他马上后退一步，无措地愣了片刻，连谢谢也忘了说，赶紧蹲下去扶向辉。


    向辉抱着膝盖在地上来回滚了两圈，五官都要拧在一起：「艹！贺璟你他妈太残忍了！你救他不救我！我跟你绝交！卧槽疼死我了，磕麻筋儿上了！」


    贺璟笑道：「你自己作的怪谁啊。」说着也蹲下去扶他。


    女生们显然早就习惯了向辉这样，先进了包厢，过了一会儿向辉才在宋玉和贺璟的搀扶下起来，嘴里碎碎念着：「这歌儿是唱不下去了，我和你完了，我把你当兄弟，我要摔倒了你居然不管我，心碎了，好不了了那种，只有和我双排几局才能抚慰我幼小的心灵……」然后一边儿嘟囔着一边儿进了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开学了！马上就能开启恋爱模式！每次看到涨一个收藏都开心好久，希望大家在看的收藏一下鼓励鼓励我这个单机码字的文小可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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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提成


    宋玉打开包厢的灯，然后开空调，开机器，在麦上套上一次性隔离罩，退到门口：「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几个女孩子已经挤到了点歌器前，不多时《葫芦娃》的bgm迸了出来，房间里的灯光也被调成了摇滚模式，一闪一闪地快速变光。


    「酒！」向辉第一个喊。


    这时贺璟问了向辉一句什么，《葫芦娃》的音乐太过欢脱震耳，宋玉没能听清。


    向辉听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扯着嗓门儿：「啊，是啊，哪家ktv不这样啊。」


    贺璟按着他的脑袋起来，走到宋玉身边，问：「有菜单吗？」


    宋玉绷紧了身体，回他：「有，稍等一下我去取。」


    他正要走，贺璟揽住他的肩膀，他像是惊弓之鸟，勐地抖了一下。


    贺璟的手还没拢住他的肩膀被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马上抬手，僵在半空中，面带歉意地说：「我是想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你一起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马上回来！」宋玉耸起肩膀从他的手臂中脱出，忙不迭地逃出了包厢。


    向辉在一屋子男男女女们欢快的歌声中沖贺璟吼：「你跟他说什么了？怎么把人吓跑了？」


    贺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对向辉做了个「不知道」的口型。


    向辉以为他说话了，又大喊了一句：「你！说！什！么！」


    贺璟继续做口型：「你是傻子。」


    「啥！！！」


    一个女生一巴掌拍到向辉脑袋上：「你要是不唱你就出去，扯着嗓子耍什么潮1！」


    贺璟忍俊不禁，倚在门边等人。


    宋玉出了包厢唯恐有人追似的跑了好几步，拐过一个拐角才慢慢缓下来，每一步都和自己的心跳相唿应，咚、咚、咚……


    贺璟靠过来的一剎那，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别人只看到他抖了一下，却不知道那颤抖是他全身绞在一起，骨头都快被揉碎而产生的震动。


    被贺璟揽过的半边肩膀到现在还有种麻麻的感觉，好像失去了力气，半边肩没有知觉地塌了下去，然而用手一碰，肩膀完好无损，甚至没有一点歪斜。


    然后越走越是平稳，等他到前台拿菜单时，已经平復了下来。


    赵宇见他来拿菜单，并肩跟他走到一起，问：「刚才来的那一拨是不是向辉他们？好久没看着他了，我跟你一起过去跟他打个招唿。」


    宋玉求之不得。


    他和赵宇一起停在ktv门口，宋玉打开门，里面的《葫芦娃》已经换成了《蓝精灵》，闷在海绵里的声音随着打开的门瞬间爆破出来，与走廊上的《青藏高原》、《死了都要爱》纠缠在一起，竟然难分上下。


    靠在墙上的贺璟直起身，一眼见到宋玉背后的人，顿了顿，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谁还没在全市第一的考场里混过是咋的。


    向辉见了赵宇，热情地打了个招唿：「小赵儿！」俩人很快聊到了一起。


    宋玉拿着菜单一声不吭地站在边上，贺璟看着他用手指点了点他手中硬板纸的菜单，宋玉连忙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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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接过菜单靠在宋玉身边，拿着笔从菜单的第一行开始往下打勾，很快已经打了一列。


    宋玉从旁看得心惊——这家ktv是面向的顾客群体主要是学生，比之赵家的其他ktv，少了许多万元级别的酒水，但仍保留了几种几千块的酒，贺璟刚才看也没看就打了勾，已经点的酒水小食加起来已经快四万了！贺璟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淡定地从第二列第一行开始往下打勾。


    这时向辉已经和赵宇聊得差不多了，忽然想起贺璟之前问他的话，想着确定一下，于是问：「小赵儿，你们家的ktv包厢消费是不是也算在负责的服务生身上？」


    赵宇点点头。


    向辉「哦」了一声，扒到贺璟肩膀上看菜单，一眼扫过去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大喊一声：「老贺你疯了啊！你点这么多酒谁喝得了啊！」


    贺璟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画：「不是你要喝的吗？」


    「你点的那都是五六十度的，我再能喝也喝不了这么多吧！」


    赵宇闻言也凑过来，图着得劲儿，一手勾住了宋玉的脖子，越过他的头顶看贺璟手中的菜单，也吓了一跳：「点这么多，你们喝不了吧！」


    贺璟看了一眼赵宇搭在宋玉身上的手，淡淡地笑了一下，收了笔：「那就这些吧。」


    宋玉拿着菜单出门的时候还是蒙的，拿着贺璟划过的菜单仔细算了一下，果盘小食之类的不算，他们一个包厢光酒水就点了四万多块，按照百分之十的提成，他今天一天就赚四两千多块，而他一个月的保底工资才两千。


    他本该开心，却忽然生出无地自容的羞赧。


    赵宇走出两步，见他还停在原地，又退回来：「走吧，我陪你去拿。」


    宋玉应了一声，极力忽视了心中涌出的失落，跟着赵宇把一瓶一瓶的酒放在餐车上，然后自己推进包厢，再一瓶一瓶地摆在桌上。


    他全程悄无声息，向辉多次邀请他一起唱，都被他礼貌拒绝，最后推着空空的餐车退出包厢，其间没有看过贺璟一眼。


    把餐车送回前台，他靠在走廊的墙上，尽力摆脱快要将自己淹没的负面情绪，微微仰着头，唿出了一口气。


    忽然前面一个包厢的门被打开，有人走出来，宋玉立马收腿站直，看清楚是什么人后，又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


    贺璟边走向他边沖他打了个招唿。


    宋玉以为他有什么需要，迎上去问：「请问需要什么？」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贺璟皱了皱眉，很快又露出笑容：「同学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第一次来不知道洗手间在哪里……」


    「我带你去？」宋玉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怎料贺璟接的飞快：「好。」


    「……」宋玉只好僵硬地点点头，在前面带路。


    贺璟走得很慢，宋玉也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贺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送你的手套带了吗？」


    宋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他撒谎地点点头：「带了。」


    后面没了声音，宋玉正要懊恼，忽然听到贺璟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生气了？」


    宋玉心里陡然漏了一拍，堪堪压住涌到喉头的气音，故作镇定地说：「没有。」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贺璟嘆了一句。


    正这时，两人走出了长长的走廊，洗手间醒目的灯牌悬在高处。


    「到了。」宋玉提醒了一声。


    贺璟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标示，走上台阶，回头笑道：「那……开学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学，逐渐要甜起来了~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快快收藏我成为这篇文的精神股东吧～然后希望这章有好多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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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开学


    宋玉在ktv兼职满一个月时，学校也即将开学。


    开学前一天，他把ktv的制服还回去，回家时顺路到市里批发文具的地方买了许多笔本——这是每次开学都要做的事，像是一种仪式，把所有混沌无望尽数封禁在寒冷的冬天。


    学校对他来说是最轻松的地方，只有在课堂上他才会短暂地忘记身上的重担。


    他骑着电动车回家，换上几年前已经不穿的衣服，先把屋里屋外的边边角角收拾干净。再拿起笤帚从门口到院里，把整个院子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把聚到一起的垃圾草叶收进锉子1装进垃圾袋扔到垃圾点。然后检查家里的所有电路，有的电线老化了，就换成新的，有的插座被烧坏了，就拆开换一个盖子，力求排除所有用电的隐患。最后把自行车推到院子中间，端来一盆水，拿着抹布把骑了快六年的自行车从头到尾擦上一遍，深入到轮轴中，扣出里面的泥土，用干抹布把上面的水吸干，把自行车推到阳光下，让初春并不温暖的阳光把上面的最后一丝水分带走。


    干完了这一切，宋玉总算停歇下来，把所有工具归位，稍作休息，进浴室洗澡。


    八里桥这一片都是用的太阳能热水器，水时热时不热，宋玉洗到一半儿正要冲满头的泡沫时，原本温热的水逐渐转凉，迅速带走了身上的热度，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宋玉也顾不得水凉水热，匆忙把头上的泡沫沖干净，抹了一边沐浴露再沖干净，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打起了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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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吹干了头髮，穿了一件变形的t恤当做睡衣，从衣柜里拿出校服，他顿了顿，把手伸到衣柜的最底层，摸索了一会儿，拿出那双灰色的手套看了一会儿。


    忽然一个喷嚏，他连忙把手套放回去，把早已洗干净的校服摊在床上，用熨斗烫得板板整整，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柜上。


    刘艷芸抱着宋玉洗过的衣服进来时，宋玉已经在整理开学所需要的书本了。


    「你咋把书都带回来了？每年不都不带吗？」


    球球跟着刘艷芸进来，扑到宋玉身上哈嗤哈嗤了爬了一会儿，又转头去扑他摆好的一摞一摞的书。


    宋玉：「我们重新分班了，分加强班。」


    「加强班……」刘艷芸重复了一遍，这才勐然惊觉：「现在就分了吗？你都高二了！」


    「……」宋玉从写字檯上抽出了一本数学书放进书包，「嗯，高二下半年了。」


    可能是宋玉太懂事，太让人省心，无论是宋远志还是刘艷芸都沉溺在自己的事里，鲜少关注他。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有一次宋远志带了朋友回家，朋友问及宋玉几岁时，宋远志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对着正在倒水的宋玉招招手说：「我还真忘了，宋玉，过来，跟你叔说你今年多大了？」


    年龄都不知道，更别提上哪个年级了。


    刘艷芸怅然若失地把手里的衣服放在床上，喃喃：「真快，还有一年半你就高考了。到时候你也走了，妈可咋办啊。」


    宋玉整理着书本的动作一停，捏着书本边缘的手收紧，抬头说：「没事儿，我到时候报本市的大学。」


    「海大不是211985吧？」


    按照平时，宋玉肯定会违心地告诉刘艷芸「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要用着一样的教材，只要自己肯学，在哪里都无所谓，以此安抚刘艷芸。类似的问题他回答过很多次，刘艷芸这么问他，也是为了得到一个确切的承诺，千难万难，由宋玉排除，她只要结果。


    宋玉的心情变得沉重，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刘艷芸一扫刚才的惆怅，又高兴起来，「你进加强了吗？」


    「明天到学校才能看到分班情况，但我应该能进。」


    「哎呀不愧是我儿子！前两天王雪凤还跟人家显摆自己闺女在小班，小班儿算啥，我儿子在加强班呢！」


    第二天早上宋玉在迷迷煳煳之中听到了噹噹噹噹的切菜声，他想起来看个究竟，奈何太困，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经是六点，他穿好衣服准备去洗漱时经过外屋，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盘子，用碗扣着。


    他走过去掀开一个碗，香味散发出来，里面是一道还在冒着热气的菜。


    这时对面的房门打开了，刘艷芸困得打了个呵欠，泪眼模煳地说：「开学第一天，吃点儿饭再走，妈做了你爱吃的。」


    女人肤色暗黄，黑眼圈都该掉到了鼻翼，却因为肤色暗沉而不显，她说完就又打了个呵欠，关门进屋了。


    宋玉在餐桌边站了一会儿，暖流从胃里升起逆流到胸口，烫得他眼眶发热，他想：海大其实也不错。


    吃过了早饭，宋玉又把每个盘子盖好，把球球关进屋里，推着自行车出门，在路灯下穿行而过。


    天色还早，路上的都是些骑着自行车的学生，宋玉一个人也没有觉得多么孤独。


    十五分钟之后，天空的深蓝中透出了一些亮光，教学楼的轮廓出现在晨光之中。


    停好自行车，宋玉走进校门，在布告栏处停住，借着布告栏顶上的白炽灯的光找到了一张新张贴的白纸，他沿着白纸从上往下看，在第五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后进入教学楼，找到被设为加强班的二十五班。


    教室里空无一人，他没有开灯，而是直接把书包放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依次把书掏出来放进桌厢，然后趁着其他人还没来趴在桌子上补觉。


    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不停有人发出声音：


    「二十四班是这儿吧。」


    「有人来了？怪早的。」


    「谁啊，还睡觉呢。」


    「嘘，有人睡觉，小声点儿吧。」


    ……


    直到前方的椅子被人拉开，宋玉才撑着胳膊起身，正在这时教室的前门进来了一个人，一下惊跑了他的觉盹儿。


    贺璟一边走进教室，一边把外面披着的棉服脱下来，露出里面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的衣领翻折整齐，肩膀处形成利落的折线，拉链拉到一半，里面是一件轻薄的白t，与他偏白的肤色搭在一起，显得干净清新。


    宋玉高一时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长得鼻高唇薄，眉目俊挺，不笑时眼睛半阖，一举一动都透着闲散优雅，气质拔群，让人不敢靠近。后来偶然间又见到他和朋友玩闹，才发现他笑时温柔而专注，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就像……现在一样。


    宋玉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想要低头避过他的视线。


    有相熟的人见了贺璟亲切地和他打招唿，邀请和和自己同座，贺璟笑着说自己远视不适合前面的位置，从两排座椅之间的过道上向后走来。


    ——那……开学见？


    宋玉没想到贺璟所说的开学见是这个意思。


    他在外面看名单的时候天还没亮，看见不是自己的名字就直接略过，根本没有想起贺璟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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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贺璟已经走过了一半，宋玉一种焦急无措，脑子一热，从桌厢里拿出几本书「啪」地一下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贺璟已经走到了倒数第三排，脚步一顿，又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对坐在宋玉前桌里侧的女生问道：「这里有人了吗？」


    「没有没有。」女生把放过桌线的书本收回来。


    「谢谢。」贺璟沖她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到了宋玉的正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专注写校园生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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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前桌


    自打贺璟进了教室，宋玉再没敢趴下，因为那样会离贺璟太近，近到他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他兀自僵硬了一会儿，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贺璟的背影上撕下来，漫无目的地在桌上的一摞书上随手扯出一本从头开始翻看，然而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忽然变成了万千只蚂蚁在书页上爬来爬去不肯入他的眼。


    他合上手里的书，又抽了一本化学书，翻到一页有图的，尽力凝神，起初还能静下心来，不多时，那股清新的味道又萦绕着他钻进他的鼻腔，很快又心烦意乱起来。他又不敢动作太大发出声音引来坐在前方的人的注意，只好往后靠坐在椅背上，悄悄地唿出一口气。


    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生从教室后门进来，从靠门的那一条过道走过去，挨座看一遍，绕过讲台，往宋玉所在的过道走来，然后眼前一亮，大步走到贺璟那一桌前：「刘雯雯！」


    和贺璟同座的女生抬头一看，也惊讶起来：「佳宁！你也在这班！？」


    「啊，超常发挥！正好第四十！我一眼就在成绩单上看着你了，早知道能进前四十就让你给我占个座儿了。」


    教室里的学生来了一半多，仍有许多空位，但是刘雯雯前面的两个座位已经坐了人，丁佳宁转了一圈儿，最后锁定了宋玉身边的空位，那里只放着两本书，没有放书包，有可能是那男生占的座。但丁佳宁太想和刘雯雯坐到一起了，就问了一句：「宋玉，这里有人坐了吗？」


    从高一入学考试，宋玉的成绩始终在全校前三上下波动，始终没有掉出去过，他的作文、他的数学卷子、物理卷子时常被列印成几百上千份当做答题模板在三个小班二十个普通班之间流传，一旦召开家长会，他就会成为各班班主任口中用来鞭笞其他学生的标杆。


    他的名字深入海高每一个同级学生的心，就连最后一考场的学生谈起宋玉来也能聊得头头是道：学习好有啥用啊，那眼镜儿肯定跟啤酒瓶底似的那么厚，生物老师说了，眼睛度数到了八百度往后就得遗传下一代，爸爸我5.0的视力千金不换！


    不过那都是不熟悉宋玉的人说的，熟悉宋玉的人都知道他不戴眼镜儿，也知道在普通班里传得神乎其神的「三问物理老师」、「技压数学老师」等事迹全是以讹传讹瞎编的，他本人是个非常低调，除了宣读成绩时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


    丁佳宁所在的二十一班和宋玉所在的二十三班同在一个楼层，他自然认识宋玉这个全校闻名的学霸。


    宋玉被她问到，顿时有种干坏事被抓的心虚感，第一时间去看贺璟，然而贺璟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安安静静地把书包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放进桌厢。


    宋玉迟疑了一会儿，无声地摇摇头起身让开，丁佳宁欢唿一声，说道：「谢谢！」


    前座的刘雯雯回头密切地关注着丁佳宁，等她坐定，身子也转过来，激烈地和她聊起了假期都干了什么。


    叮铃铃铃——上课铃响了。


    学生们很自觉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书本自习，过了一会儿，教室前方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教室，把手里的教案往桌上一放，「好，非常好！来，同学们抬起头来，听老师说两句。」


    学生们抬头，丁佳宁发出一声惊唿：「老河！」


    讲桌前站着的中年男人姓李，是原本丁佳宁班级的班主任，教物理，是海源市数一数二的名师。他英年早秃，脑袋一周都有头髮，就中间没有，常年把刘海和脑后的头髮拢到中间遮挡，一讲课讲到激动处总爱甩头，那点头髮就被甩回原处，露出日本妖怪河童一样的发顶，学生们戏称他为河童，有时也会叫他老河。


    老河一脸的精神气儿，拍拍桌子，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用慷慨激昂的语调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小班提上来的，废话不用多说，想必大家都知道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加强班就是要面临加强版的挑战……」


    海高的高二一共有一千七百多个学生，分成二十三个班级，其中一到六班是文科班，七到二十三班是理科班，文科里一班是小班，理科里二十一到二十三是小班。


    所谓小班就是快班，高一入学时中考成绩靠前的二百来个学生随机分到小班，原本还有流动机制，哪个普通班的学生月考成绩超过小班的学生就可以取而代之，后来有个小班学生被流动出去，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而自杀，上面发下通知，学校便取消了小班流动机制，转而搞起了加强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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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心不在焉地听着老河在前方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贺璟身上，他的视线随着校服丝线的纹路移动，眼睛快要把贺璟的校服看出个洞来，心里乱成了一团。


    他暗自握紧了手，低下头，不再去看眼前的人，刚要掀开书本转移一下注意力，放在桌角上的中性笔被他一碰滚落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没能接住，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笔从桌前掉下去落在了贺璟脚边。


    中性笔落地的一瞬间发出的撞击声撞在了他的心上，轰得他心中一阵翻滚，绞在了一起。


    他马上收回手，无措地无攥起了手，拇指在食指的指侧不住地摩擦，只盼贺璟没有听见这声响动。


    前方的人微微侧了下头，宋玉马上俯身从桌厢侧面勾过去，想要抢在贺璟前面捡起来，恰好贺璟也伸出手，两只手的指尖就这样触到了一起。


    宋玉倏地收回手指，贺璟一顿，把笔捡起来，放在他的桌上，淡淡地问：「你的？」


    宋玉强作镇定，在桌子后面攥住和贺璟碰在一起的指尖。


    贺璟嗯了一声，没有在说什么，转了回去。


    老河的声音变得缥缈遥远，宋玉满脑子都是贺璟刚刚一点波澜也没有的样子，寒假里的贺璟不是这样的。


    果然……他生气了吗？


    宋玉抿着唇不住地抿起书的边缘，看着书页刷拉拉地落下，再抿起。他烦透了自己这样婆婆妈妈，却忍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过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在笔记本上撕下一角，拿着笔在上面比划了半天，没话找话地写下了「谢谢」两个字。


    写完之后他快速把纸条折好攥在手里，心里闪过无数个贺璟接到纸条后的反应。


    最好是看也不看就扔掉，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为这件事烦心了。


    宋玉慢吞吞地把手放在课桌上向前移动，移到课桌边缘时伸出一只手指，极轻地在贺璟背后点了点，贺璟居然感受到了，往后一靠，却没有说话。


    好闻的味道缠绕着宋玉，他忽然难以控制地紧张起来，把手抬高搭在贺璟的肩膀上手指一松，纸条从他手中滑落，然后他勐地退后，快速翻开一本书，逼迫自己逐个看过书上的字。


    贺璟明显愣了片刻，接着低头从腿上拿起了什么，动作轻缓地拆开纸条看了一眼，低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纸团从天而降落到了宋玉的桌上，他的胸口像是塞了一个果冻，一阵一阵地颤颤悠悠，按住纸条蹭到面前，极小心地打开，只见上面写了着：那体育课陪我打篮球？


    宋玉一惊，他不想让贺璟失望，但是不得不认认真真地在下面写上「我不会打」四个字，又把纸条传回去，这次他才靠近，贺璟已经靠到了椅背上，把手扣在肩上，他会意地在贺璟手上一按，纸条塞进对方的手心里。


    贺璟拿过纸条在上面写了什么，又扔回来，宋玉的字迹下又多了一行：没关系，我教你。


    宋玉反反覆覆把这六个字看了好几遍，就像过年的时候收到的那条简单的简讯，默读着，又是心慌又是期待。


    直到丁佳宁轻轻地杵了一下他的胳膊，向他示意了一下老河，他才利落地把纸条夹进了书里，坐直了身体听老河口若悬河。


    又一个纸条落到他桌上，他打开，上面不容置疑地写了一句：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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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意外


    老河向来以治学松散闻名，松散到班级学委要靠抽籤来决定。


    他为表公平，现场在撕下几页教案，做了四十个阄，填上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生活委员以及各科课代表，其余的随便划拉几个字，然后搓麻将似的打乱成一团捧在手里从第一排往后走，每个学生抓一个。


    宋玉展开自己得到的纸团，只见上面用行书写着「物理」二字，这就是物理课代表了。


    他有些为难——从小学到目前为止，他从来没有担任过任何班级职务。


    先是他每天都在想着下一顿有没有钱吃饭、有没有钱交下学期的学费，出去打工认识的也都是些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同学们口中甜蜜的烦恼于他而言简直是另一个星球发生的事，更别提参与其中，于是他渐渐和同龄人疏远，班干这种需要和同学打交道的事情他向来都是避而远之。


    再是打工已经占去了他很多时间，剩下的时间都要用来学习才能保持自己的成绩不下滑，也分不出精力做其他的事。


    以往选班干的时候他只要默不作声，挨过了这段时间就好，可现在，他看着那两个大字，默不作声。


    丁佳宁打开自己的纸团：「不会吧我居然是学委！我在咱班倒数第一还能当学委呢？史上成绩最差的学委啦哈哈哈哈哈……」


    刘雯雯像丁佳宁展示了一下手里写着「空」的纸条：「我什么也没抽中。」


    丁佳宁凑过来问：「宋玉，你抽到什么了？」


    宋玉把自己手里的纸条递过去，丁佳宁捡起来一看：「物理课代表？那你以后就是老河的鹰犬了，我也是老河的鹰犬，以后老河左牵黄右擎苍，巧了么这不是，同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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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条忽然被人抽走，贺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纸条看了一眼。


    宋玉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期待贺璟说点什么，但又有些莫名的害怕。


    贺璟把自己写着「空」字的纸条放到宋玉面前，笑望着他：「挺适合你的，以后多多关照了，课代表大人？」


    ——课代表大人。


    宋玉的心一提，刚刚与贺璟相碰的指尖灼热起来，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掩饰似的翻开桌上被他□□了多次的书，含煳不清地「唔」了一声，至于对「物理课代表」这个职位的不满早不知何时被抛诸脑后。


    教室里一阵乱闹闹，老河看学生们差不多都看完了，背着手走到讲台上，用教鞭杵了几下讲桌：「好了，好了，同学们安静下来，下面我念到的班干站起来做一下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一下。」


    「班长呢？」老河问。


    一个带着眼镜留着板寸略有些黑的男生站起来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初昇，来自二十一班，很荣幸能在新学期担任班长，以后大家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哗啦啦一阵掌声。


    「初昇，初生的太阳。」老河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在班级里寻觅：「学委站起来我看看。」


    丁佳宁腾地从宋玉身边站起来：「大家好，我叫丁佳宁，来自二十一班，虽然我的学习成绩是咱班倒数第一，但是我有一颗火热的心，我一定做老河、呸！李老师的鹰、呸！得力助手！」


    她一句话说了两个「呸」，自己已经臊得满脸通红，班里的学生大多知道老河的别称，听到丁佳宁叫错全都发出窃笑。


    老河脸一板：「还笑！人家女同学做自我介绍有什么好笑的？我教书这么多年就发现有的学生屁大点儿的事儿也能笑个半天，你有笑那功夫都做俩物理大题了，咱们这是加强班儿，我希望以后咱班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现在坐在班里的学生虽然是全校前四十名，是其他学生眼中的好学生，但和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儿。甚至可以说他们也是普通学生，不过是成绩好了一点儿罢了，该玩的时候还得玩儿，想笑得时候也憋不住，只好纷纷捏住鼻子，避免发出笑声撞上枪口。


    老河听到教室渐渐消音，才继续往下叫了体育委员和生活委员，等班干介绍完了，老河脸上莫名出现了一抹笑，一甩头，盘在头顶遮挡的头髮掉到了双眼之间，他又把这一绺头髮盘迴去，往前探了探身子，用一种极亲切的语气说道：「来，物理课代表站起来，我看看是谁。」


    宋玉站了起来。


    「宋玉啊，挺好挺好！」老河见是宋玉，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丁佳宁往前探身和刘雯雯吐槽：「这哪儿是挺好啊，这得是相当的好，看老河都乐成什么样儿了，那绺头髮来回来去地甩他都不管了！」


    「宋玉大家都认识吧，高一的时候物理竞赛拿过一等奖，试卷答得非常漂亮，有时间我把他那试卷列印出来，大家学习学习平时考试应该怎么答捲儿，这个习惯一定要早早养成，高考考场上可没地儿给你练去……」


    宋玉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已经被老河赞扬的天上有地上无，班里的学生怀着对学霸中的学霸的尊重，在老河说到物理竞赛的时候就开始鼓掌，间或回头看他两眼，等老河赞美完了，让他坐下，零星的掌声才停下。


    各科课代表都站起来介绍了一轮儿，老河说道：「班长把班干的名单记下来贴到教室前面，然后去教务处把咱班这学期的课表领一下。现在大家都要和时间赛跑，一刻也不能耽误，都收收心，这节课剩下时间大家自习，下节课就正式上课。宋玉，你去我办公室把办公桌上那摞物理卷子搬回来。」


    宋玉站起来，刚要往外走，老河又说：「卷子有点儿多，谁跟着去拿一下？」


    老河话音刚落，贺璟举手：「老师，我陪他去。」


    宋玉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贺璟沖他眨了眨眼睛。


    「那行，那就贺璟和宋玉去拿吧，好几套呢，别掺堆了。」


    贺璟应了一声，刚要把手搭到宋玉肩膀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改为拍了他一下，笑道：「走吧，课代表大人。」


    第13章 闲聊


    宋玉和贺璟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开学第一天因为学生的变动，二十一到二十三班都在重新排座位，走廊上闹哄哄乱成一片。


    两人一起路过这三个班级，拐到了办公区。


    从刚才开始，宋玉就觉得贺璟离他太近了，近得挨着贺璟的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看着地面说：「其实……你不用跟我来，我自己拿得动。」


    贺璟牵了牵嘴角，大步超过他然后转过身来倒退着走，微微勾头看他的表情，宋玉若有所觉，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马上把脸转向窗外。


    贺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外面空无一人的操场，若有所思低抬手，手在半空虚握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定定地按在了宋玉肩上，仔细观察宋玉，果然见宋玉抖了一下。


    「宋玉，你该不会……听过我什么不好的传闻吧？」贺璟惊讶地说。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结论，宋玉比他还惊讶，刷地转过头，然而对上贺璟直勾勾的探寻的目光，只好再度狼狈撇开。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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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吗？我怎感觉你很怕我？」贺璟皱眉，「我听说你以前和物理老师和数学老师抬槓，是真的吗？」


    「……不是。」


    「既然关于你的传言都不是真的，那关于我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要是听到什么关于我的传闻，可以来问我，我都告诉你。」


    关于贺璟的传闻吗？


    宋玉确实听过一些，他平时对同学之间聊得八卦都不感兴趣，有一次他在课间时间睡觉，听到有人在边上聊天，他刚要拿起桌厢里的校服蒙在头上隔音，忽然从同学的谈话中听到了贺璟的名字，脑中瞬间闪过一起参加物理竞赛时那个高挑的身影，已经掏出桌厢的校服压在了腿上。


    ——我昨天才知道，贺璟他们家投了《灵幻战线》！


    ——哪个贺璟？


    ——还有哪个贺璟，二十二班那个呗。


    ——他们家不是搞房地产的吗怎么又去投游戏公司了？


    ——游戏公司挣钱呗！他妈的自打玩儿了这个垃圾游戏，我光皮肤都该花一千了！


    ——同样是上学，这差距……


    《灵幻战线》,连宋玉这样从来没打过游戏的人都知道，听到这里，他把校服展开罩在了头上，隔着一层布料，女生的声音依旧清晰，他却不想关注了。


    「宋玉？」贺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宋玉勐然回神，想起刚刚贺璟的话头，连忙说道：「真的没有。」


    「好吧。」贺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贺璟敲敲门，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报告。」


    里面有老师回答：「进。」


    贺璟在前面推门，宋玉跟进去，找到了老河的办公桌，桌子上一摞一摞交叉放着的卷子垒得比旁边的保温杯还高出一半多！


    怪不得老河说卷子有点儿多，这岂止是有点儿多，一个人起码分到十几二十张！


    宋玉看到这么多卷子也愣了一下，马上动手把卷子分开，自己拿了一大半，贺璟拿了剩下的一小半，又不由分说地抢了宋玉一半去。


    「你不用帮我拿那么多，不沉。」宋玉死死按住快被拿走的卷子的边角，「真的。」


    贺璟看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嘆了口气，只好松手了。


    俩人出了办公室，贺璟侧头调侃他：「怎么感觉我在你眼里跟个小姑娘似的？」


    宋玉抿住嘴唇，半晌吭出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和人打架时他都能面不改色，每每碰上贺璟就会莫名地担惊受怕，他能给别人的不多，唯有力气大些，便想着尽可能让贺璟轻松一些。


    但是……他好像又做错了。


    宋玉一向话不多，贺璟也没察觉他的异样，斟酌了一会儿，问：「之前见面都没时间说，寒假的时候，你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宋玉脸色一白，停住了。


    被贺璟发现他打架的事像是一根刺插在他的心上，这件事被谁发现都好，哪怕是学校的老师他也不在意，偏偏……偏偏就让他最不想知道的人知道了。


    宋玉托着卷子的手指收紧，指肚被锋利的纸张割破，刺痛传来。


    他该怎么解释，说事出有因？说是那个胖子先动的手？还是说……他只是想藉此机会发泄心中的愤懑？


    贺璟会不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惊慌如同藤蔓自心底抽芽，一圈一圈地绑缚上来，缠得他难以动弹。


    贺璟走出两步发现他没跟过来，回头一看，发现清秀瘦削的少年眼眶周围竟然有些发红，略一思索，解释道：「没事儿，你不想说就不说，就是那个胖子不是什么善茬，我怕他报復你。」


    倏地一下，箍得他喘不过气的藤条缩了回去，新鲜得空气得以进入他的胸腔，他眼皮发酸，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无声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可以找我。」


    宋玉只想快点回到班里，应道：「好。」


    「你知道我的号码吗？对了，过年的时候你收到我的简讯了吗？」


    宋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和贺璟走过短短的走廊，心里已经大起大落了好几次，听到贺璟问号码的事，不由得又揪起心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贺璟的号码？他清空了简讯箱里的所有消息，只留了那一条，有空时就看一眼，发件人的号码早就倒背如流。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发起烫来，烫得他腰间发软，他担心贺璟现场让他存号码，只好招道：「知道，收到了。」


    「真的吗？我发的什么？」


    宋玉小心地侧了下头，发现贺璟正含笑看着他，眼神立刻飘远，一板一眼地回答：「新年快乐，宋玉。」


    「我以为你没存我的号码，或者早就把我的号码删了，收到你的简讯我很开心。」


    分明不是年夜，宋玉耳边却炸起了烟花，那天晚上透过窗帘的粉红色依稀可见，甚至映在他的脸上，映得他脸上发热。


    贺璟的声音穿过噼啪的烟花爆裂声抵达他的耳朵：「简讯太麻烦了，等下——加个微信？」


    当天晚上，向辉接到贺璟的电话，他正打着游戏，把手机夹到耳边：「什么事儿，说。」


    电话那头贺璟有些迟疑：「你有没有听过关于我的……不好的传闻？」


    「不好的传闻？没听过，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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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听过？」贺璟奇怪，既然没有的话，宋玉怎么会怕他怕到他说加个微信就落荒而逃的地步？明明打架的时候挺无所畏惧来着。


    「啊，没听过啊，咋了？」向辉又问。


    手机忽然没了声音，他抽空把手机拿下来一看，早就黑屏了。


    向辉：「……有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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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失眠


    宋玉失眠了。


    他极少失眠，因为第二天总是有做不完的事要等着他——


    假期时他每天都要早早起床送奶，晚上通常是凌晨回家，一天往往只能睡上四五个小时。开学之后他仍是不能轻松，其他同学许多都趁着放假报了很多补习班，他每天都要加倍的努力的预习复习，不看书做题到十一二点他很难安心睡下。


    一旦有一天睡不好，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引起连锁反应，白天的疲累会让他越发不安，他便会用更多的睡眠时间来找补，最终陷入恶性循环。


    这样紧凑密集的安排给他的容错率太小，好在他的身体一直很配合他的生物钟，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都是沾到枕头就能睡着，然后一觉睡到闹钟响，上一次失眠应该是半年之前了。


    那一次是因为刘艷芸和宋远志半夜打了起来，连茶几都砸了，弄出的声响在巷子里惊起一片狗叫，不少邻居被吵得睡不着开了灯出来一看究竟，还站在门外敲门喊话劝架，到了凌晨俩人终于对骂骂得累了才暂时停战各自睡觉。


    宋玉拉架拉得嗓子都哑了，那时他打的工属于电话销售——其实只是租了一间办公室，由所谓的老闆提供许多最近购房的业主的联繫方式，由手下的十几个「客服」打电话介绍装修公司，「客服」按通话时间领工资。


    说白了，就是骚扰电话。


    老闆是个爱翘兰花指娘里娘气的人，说话办事极其刻薄，时常在办公室里巡视，看谁停下来了，就算做消极怠工，剋扣兼职的人少的可怜的工时。


    那天宋玉喉咙不舒服，加上实在太困，被人利落地挂了一个电话之后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他想着就眯十秒钟，十秒钟之后继续打电话。他在心里默数着，一边担心老闆随时会来而嫌这十秒太长，一边又因为全身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而嫌这十秒太短。


    当他数到六时，他面前的挡板被人敲了敲，他一抬头，对上老闆冒着冷光的三角眼——


    「睡觉呢？」


    宋玉连忙直起身。


    「我花钱雇你睡觉来了？」


    宋玉连连道歉：「对不起，我马上就——」


    「你这嗓子我听着都难受，客户能听你说话吗？行了，你也别在这儿混了，你回家吧。」


    宋玉熬了半个月的通话时间已经有80小时，生生被老闆砍掉了十个小时。


    他拿着八百四十块钱回家时刘艷芸和宋远志又打作一团，只好劝架收拾残局，然后那天多年没发过烧的他烧到了三十九度。


    发了一次烧，耽误他三天打工时间，从那以后他都非常注意自己的睡眠，尽量不在睡前想东想西。


    可是今天，他半年以来第一次破例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打开手机看一眼微信里被置顶的那个头像。


    贺璟的头像是一个背景为黑色的卡通白鹤，微信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鹤」字。


    他当着贺璟的面通过了验证，然后把备註改成「贺璟」，随后一条消息震进来，消息提要显示为[表情]，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点开对话框，里面是一只长相可爱的猫，凑近镜头，底下一行配字：你好呀。


    无论是这个表情包，还是这三个字，都与倒坐在椅子上，手肘抵在椅背上，一手托着下巴笑着看着他的人极不相符。


    他被贺璟看得浑身不自在，身上绷得死紧，收起手机，用低头找书掩饰他此时的慌乱，仓促地说：「快上课了。」


    贺璟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站起身把椅子往后一拉正坐下，然后又转回来，磕了磕他的桌子：「体育课，别忘了。」


    他闷闷地应了一句：「嗯。」


    ——那体育课陪我打篮球？


    ——没关系，我教你。


    宋玉在一室黑暗之中转了个身侧躺着，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海中描摹对方那一手清隽有力的钢笔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遍又一遍。


    宋玉又打开微信看了一眼那遍那个可爱的表情包，打开简讯看那简短的一句话，隐秘的喜悦涌上心头。


    过了十二点，今天是周二，体育课在周三下午……他勐地坐起来，下地开灯，打开衣橱翻找。


    宋玉的衣服不多，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许多没穿多久的衣服都小了，整个衣柜里能穿的没几件。他把所有衣服都扒出来，一件一件地看，一件一件地放回去，找来找去只有一件被压得有些皱得黑色卫衣还算适合。


    他把卫衣放在床上，又在床下找鞋子，最终翻出了一个白色的运动鞋，已经穿过两三年，鞋帮发黄还沾了一点泥渍。


    贺璟一身白色t恤清新干净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迟疑了一会儿，把那双发黄的运动鞋重新塞回了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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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声隔着一道门传来，刘艷芸起夜了。


    宋玉蹭地一下起身，拍下墙上的开关，窜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


    脚步声走到他门前，刘艷芸轻轻的声音透过门周的缝隙传进来：「还学呢？太晚了，睡觉吧。」


    宋玉顿时涌起了负罪感，他抿抿唇，没有说话。


    刘艷芸没有得到回答，以为他没有听到或者已经睡了，脚步声往厕所的方向渐行渐远。


    宋玉看了一眼床头的夜光电子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他轻唿了一口气，将脑海中不断回闪的画面一一驱赶，下定决心地闭上了眼睛。


    出于好奇，贺璟洗完澡靠在床头逛起了海高的论坛，善用搜索功能，在数界万千的帖子中网罗了一大堆带有自己名字的帖子，刨除重名的，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大多数都是有人问他的微信、手机号码、qq号等联繫方式，还有的胡吹他的家世，最扯的是一篇名为【扒一扒海源市的隐性权力】里面提到了他，由他牵扯出了向辉，再由向辉带出了赵宇，然后顺藤摸瓜扒到了十几年前轰动全国的一件大案，案子是没错，就是发帖人自己根据道听途说以及丰富的想像力编造了一个比盗墓小说的情节还要精彩的细节，最后被校友看出端倪，纷纷弃贴。


    没有。


    真的没有关于他的不好的传闻。


    他正准备躺下，又靠回床头，打开微信，点开宋玉的对话框，嘴角微微勾起，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凌晨两点，宋玉的唿吸逐渐平稳，放在床头忘记关机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一条微信的消息提醒出现在屏幕中间。


    [贺璟]：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是含蓄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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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作文


    宋玉第二天比平时晚起了二十多分钟，闹钟响了好几次他都没听到，直到刘艷芸在门外听到声音，到他门口敲门，他才从睡梦中惊醒。


    睁眼的一剎那，眼皮酸得掀不开，他捂住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撑住身子坐起来，手肘处一拱没撑住又砸回床上。


    「宋玉，醒了吗？今天星期几？你上学吗？你闹钟响半天了！」


    宋玉一个激灵坐起来：「醒了！这就起！」


    起得太勐，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又撑了一会儿，好容易缓过劲儿来，一眼看到床头的闹钟，已经六点五十了！


    宋玉快速地换掉睡衣，草草刷牙洗脸，套上校服，扯上书包，喊了一声：「妈我走了！」匆匆冲到院子里推自行车。


    球球以为他在玩什么游戏，跟着窜出去在自行车周围蹦来跳去，呜呜呜地发出低吼声，宋玉蹲下抱起他噔噔两步跳上阳台拉开门把球球往里一放然后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刘艷芸看宋玉开始洗漱，开始盛饭盛菜，才刚端上桌，人没影了。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白球」扔进来，她一脚把球球驱到一边儿，一开门，冷空气激得她打了个冷颤，她喊：「你不吃饭啦？」


    宋玉已经到了门外，「来不及了！」说着骑上自行车，冲出了胡同儿。


    刘艷芸「哎」了一声，关上门，看了球球一眼：「你大哥上学去了，咱俩吃吧。」


    球球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路上遇到了三个红灯，宋玉迟到了五分钟，他带着一身寒气从后门进入教室。


    恰逢英语早课，教加强班的英语老师以前也教二十三班，因为一头捲髮酷似小学英语书上的jenny，同学们暗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珍妮。


    珍妮正在讲台上领读单词，见是宋玉，含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宋玉穿过教室的后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把书包放下，丁佳宁从书后探出脑袋：「同桌儿，早啊。」


    「早。」宋玉坐下马上掏出英语书，加入到跟读之中。


    丁佳宁又说：「今天怪了啊，你迟到，贺璟也迟到，一会儿都该上课了，还没来呢。」


    「deliberately……」宋玉正读着单词，听到丁佳宁的话才勐然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分班了，现在他的前桌是贺璟！


    他抬眼一看，果然，前桌只坐着一个刘雯雯，贺璟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排一排的书整齐地码在双层的桌厢里。


    几点了？


    他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瞳孔骤然一缩。


    丁佳宁感觉到他勐地一颤，问：「你怎么了？」


    宋玉的指肚用力卡着手机的边缘，他做贼似的一侧身挡住丁佳宁的视线，把手机一扣，佯作镇定：「没事。」


    教室之中朗朗书声逐渐变得遥远，他心不在焉地念出一个又一个英文单词，脑子里却乱成了一片——


    贺璟和他一样睡过头了？


    现在到底要不要回復他？


    如果不回，这段谈话就这样结束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开启。如果回了，万一贺璟没回，他恐怕永远也不会再有勇气主动找贺璟说话。


    在他纠结万分时，教室的后门再一次被推开，贺璟带着一个黑色口罩进到教室，英语老师读单词的声音顿了一下，往他的座位处扬了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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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经过宋玉，拉开椅子，侧头对他小声说了一句：「早啊。」


    宋玉如释重负：「早。」


    「刚来的赶紧坐下拿出英语书，跟上进度。」珍妮催促。


    贺璟对着宋玉眨了一下眼，坐下了。


    不多时，宋玉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地一动，他连忙把手机调成静音，用英语书挡着打开，贺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贺璟】：没睡好？


    贺璟人就在前桌，两人通过微信聊天，不用面对面，宋玉莫名有些心安，想了想，回他：你怎么知道？


    贺璟所问非所答：吃早饭了吗？


    宋玉稍作迟疑，对面马上又发过来：没吃？


    宋玉连忙否认：吃了。


    贺璟在前面动了动，忽然靠过来，用英语书挡着，手心里攥着东西。


    宋玉倾身去接，摊开一看，是两块巧克力。


    手机屏幕一亮：


    【贺璟】：一人一半。


    发完这一条，像是怕宋玉再把巧克力还回来，把手机放回桌厢，坐直了身子。


    早课和第一节 课无缝衔接，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进来时托着一摞卷子，从教室门口往里走，随手拆分成四份放在第一桌，让学生从前往后传。


    宋玉自觉荒废了整个早课，狠下心把那两块巧克力放进了桌厢里，正襟危坐，准备好好听课。


    卷子很快传到了贺璟，贺璟先给了刘雯雯一张，刘雯雯低声说：「谢谢。」


    贺璟点点头，接着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到桌面上，往后一靠，把剩下的两张卷子递到脑后。


    宋玉伸手去接，拽了一下，贺璟没有松手，他又拽了一下，贺璟还是没有松手，在前面轻声笑了一下，似是玩闹。


    热感从脖根往上爬，宋玉捏着卷子一角不动了。


    「卷子呢？」丁佳宁低头找语文书，半天没看着卷子，抬头问道。


    贺璟倏地松手，宋玉把两张卷子拿回来，分给了丁佳宁一张，丁佳宁接过看了一眼，调侃他：「同桌儿，你又上榜了啊。」


    宋玉没听明白，低头一看，发现手上拿的并不是他想的卷子，而是复印出来的模范作文，前后两面一共印了两篇，一篇的作者是文科小班一班的学生，另一篇的作者正是宋玉。


    这时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说道：「发下去的是全校语文组的老师经过一个假期，从将近两千来张卷子里挑出来的作文范文，一共十篇，这是头两篇，后面的会陆续发下去，语文一张卷子，作文占去半壁江山，这是不可忽视的一块儿，希望同学们可以多学习多交流……」


    丁佳宁看东西看得快，已经看了一半儿，不禁赞嘆：「写小说都能写到满分啊，真厉害！大佬不愧是大佬，学到了。」


    语文老师又说道：「其实作文很好写，尤其是议论文，只要记住那几个规律：开篇引用，第二段提出观点，根据篇幅三四五段举例子，可以举一个例子评论一段儿，也可以全写完再评论，最后结尾一段升华，不说满分，四十五分以上肯定有了。」


    「这说的是议论文，好写好拿分，保险起见，推荐大家考试的时候都写议论文，相对来说小说就难一点儿，除非你写的特别好，就像咱班的宋玉同学，写得非常有深度，所以获得了满分。宋玉同学上学期期末考试语文考了一百四十五分，全校第一，作文满分功不可没，所以希望大家对作文重视起来，这个字儿啊回去好好练练……」


    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不少同学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回头瞻仰这位语文接近满分的大学霸，宋玉不动如山，认真看着另一面一班学生的作文，桌厢里忽然亮起来，他看了贺璟一眼，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禁住诱惑，低头去看：


    【贺璟】：厉害，以后能当小说家了。


    眼看着第一节 课又要毁，宋玉轻轻唿了一口气，把手机塞进桌厢里用书死死压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我申请了本周四的榜单，但是我的字数要超了，所以明天得断更一天压一压字数，后天双更粗章补偿，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我，后天也要来看我啊，不然我要哭死！后天我一定让他们打上篮球！


    这篇节奏很慢，心里很忐忑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看，嗯……求留下脚印让我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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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投食


    埋在桌厢里的手机仿佛一颗定/时/炸/弹，随着时间的流逝，宋玉心中的焦虑愈发严重，几次忍不住想要把手伸进课桌里，却在最后一刻想到每天早上早起为他做饭的刘艷芸，凭着这份愧疚，克制住了掏出手机看一看的想法。


    老师在讲台上细讲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卷子，宋玉的答案基本接近正确答案，他把卷子放到一边儿，有把握的就略过，利用那点时间做另一套卷子，没把握的或者有缺漏的就抬头认真听听，一节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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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文老师从来不拖堂，下课铃声一响，一道阅读题才讲到第二小问，就宣布：「今天就讲到这儿了，下课。」然后把卷子一卷，夹到腋下，走了。


    教室里逐渐喧譁起来。


    丁佳宁伸了个懒腰，抻着自己一百二十多分的卷子，又看看宋玉的，啧啧称奇：「同桌儿你可太厉害了，连阅读题都和标准答案差不多！还有你这字儿，我的哥，你练过书法？卷子借我看一眼行吗？」


    这时前方的刘雯雯也转过头来殷切地望着宋玉，宋玉从来没什么藏秀的想法，把自己的卷子递了出去。


    丁佳宁和刘雯雯一人拿着一边，观摩起这张字迹工整的卷子来：


    「不是，这题都能答对？我就蒙了个直抒胸臆，直抒的啥胸臆到底没编出来哈哈哈哈。」


    「我比你惨，这题我想了半天，四行写满了什么融情于景借景抒情写得我手都疼了，结果零分，最起码给我一分辛苦分啊！」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被宋玉当做耳旁风，左耳朵听右耳朵过，看了一眼课表，把下一堂课的书放到左上角，顺手继续做课上没有做完的阅读题。


    前方忽然传来椅子挪动的额声音，宋玉若有所觉，很快贺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巧克力吃了吗？」


    宋玉没想到他靠得这样近，手上一重，笔尖瞬间穿透了薄薄的捲纸。


    「……」


    贺璟看了一眼被他划破的卷子：「吓到你了？」


    宋玉往后撤了一些，与贺璟对视了一瞬间，仿佛对方的眼睛中有什么洪水勐兽，目光立刻滑走：「没有。」


    「巧克力吃了吗？」贺璟又问了一次。


    「……没有。」


    贺璟：「放哪儿了？」


    宋玉一愣，把手伸进桌厢，拿出那两块巧克力，放在了桌上。


    贺璟把那两块巧克力收回来，转而分给刘雯雯和丁佳宁一人一块。


    一阵一阵的热意往宋玉的脸上涌——脸上热辣辣的，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


    他不动声色地唿出一口气，低头装作看题，贺璟忽然喊了他一声：「宋玉。」


    宋玉一抬头，一块已经剥开了的巧克力送到了他嘴边。


    唇缝被顶开了一些，巧克力微苦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他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低头，然后下意识地要去接，贺璟的手一绕躲开他，又把巧克力推到他嘴边，笑道：「稍微有点苦，但是能补充点能量。」


    时不时有前座的同学的目光扫过，宋玉越发僵硬，千百种想法在脑子里纠缠了半天，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巧克力叼了过来，贺璟顺势往前一送，一块巧克力完全含进了嘴里。


    苦中带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口腔。


    贺璟撑着下巴侧头看他咀嚼，一边勾着唇角说道：「看你的黑眼圈，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睡好。」


    宋玉怕他往下问因为什么没睡好，快速把嘴里的巧克力咽下去，说道：「谢谢。」


    贺璟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勾勾嘴角，没再说什么，转回去了。


    宋玉莫名地松了口气，等快跳到嗓子眼的心平静下去，然后重新握笔做题。


    贺璟刚刚含笑看着他的样子时不时闪过，上课铃声响起时，宋玉好似从梦中惊醒，他准备收起桌上的语文卷子时不经意间一扫，发现刚刚做的阅读题的末尾处不知何时写上了「巧克力」三个字。


    他目光复杂地顿了一会儿，提笔在那三个字上反反覆覆地涂抹，直至那处变得漆黑一片，连纸张都被笔墨印透才停止。


    加强班的学生底子比较厚，学习进度较快，普通班级需要讲上两个课时的卷子在加强班一个课时不到就讲完了。


    早课加上上午两堂课下来，同学们纷纷议论老师讲得飞快，连走神的功夫都没有，一堂课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全神贯注地听讲，早上储备的那点儿能量全被耗光了。


    丁佳宁扑到桌子上，捂着自己的胃哼唧：「雯雯，我感觉我要饿死了。」


    刘雯雯推了推眼镜，回答有气无力：「我也是。」


    丁佳宁抬头：「那咱们去超市买点儿东西吃？」


    学校的塑胶操场和宿舍楼之间有一家超市，志在让学生能在其中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干倒校门口的所有超市，货源非常丰富，集体育器材、生活用品、水果超市和便利店于一体，每节课下课都能吸引几百个学生在其中穿流。


    宋玉只在一次笔记本用光临时没有补充的情况下进去一次，外面卖六块钱的笔记本，那里要卖十块，从此他就再也没去过了。


    原本他还不觉得饿，之前一块巧克力下去，他的肚子反而叫起来，他拿出桌厢里的保温杯，倒出了一杯已经有些凉的水喝下去，压住了令人尴尬的咕噜声。


    他也很饿，但是他的预算里没有这笔额外支出。再说他经常为了省钱放弃一顿早餐，饿感这东西，只要不想，忍一忍就能挨过去。


    班里有好多同学都结伴去超市，俩人说动就动，宋玉给她让地方的功夫，贺璟也起身出去了。


    十分钟之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丁佳宁和刘雯雯每人拎了一袋子零食有说有笑地回到座位。


    丁佳宁饿虎扑食一样三下五除二撕开一个紫菜饭糰的包装袋，刚要啊呜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伸进袋子里又摸出一个饭糰递到宋玉面前：「同桌儿你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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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我不饿，谢谢。」


    丁佳宁又往前送了送：「这个还挺好吃的，真的，不信你尝一下！」


    宋玉摇摇头：「我真的不饿。」


    丁佳宁见他真没有想吃的意思，把手缩回来：「那好吧……」


    贺璟走到教室门口不知为何停下了，往里面看了几眼，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向辉手上：「赏你了。」


    向辉拎着两袋子吃的，看着贺璟背影，莫名其妙：「买来不吃你叫我陪你去超市？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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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前奏


    第二天早上，宋玉把提前一天熨得板板整整的黑色t恤穿在校服里面，早早上学。


    他到时教室里还没有来人，趁着这个时间把桌厢整理了一遍，然后拿出单词本背单词.


    背了快三十个单词的时候，走廊上逐渐热闹起来，其他学生陆续进了教室。


    有几个男生拍着篮球进来，每次听到拍球声他都会肩膀发虚的地微微侧身，分神去看一眼，然而始终没有看到贺璟的影子。


    宋玉看了一眼挂在教室前面的挂钟，七点零五，还有十五分钟上早课，他自觉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闭眼深唿吸了一次，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诸脑后，再睁开眼时，已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五分钟过去，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同学们纷纷放下书包一边往出掏书掏卷子，一边趁着老师还没来抓紧时间和前后左右闲聊。


    学生越多，教室里越是乱，在这样均匀的杂音之中，宋玉竟然出奇地静下了心思，越背越快。


    忽然，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他冷不防一颤，贺璟已经从他身边经过，把黑色的书包放在了桌子上，回头看他道：「早啊。」


    宋玉收敛了一下心神，回他：「早。」


    贺璟勾了勾唇角，刚要说话，恰好数学老师从教室门口进来，周围瞬间安静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站到讲台上的老师，只好转身坐下。


    趁着老师翻课本的功夫，宋玉观察了一下教室后方，贴墙根摆着的一排桌子上放了两个篮球一个足球还有一个排球，都是同学为今天上午最后一节的体育课准备的。


    其实学校的体育器材室里也有不少篮球足球，不过那都是为了应付上面考察准备的，品质不佳，学生们觉得玩起来没有手感，所以通常都是自己带来。


    贺璟进来之前那两个篮球挨着放在桌子的边缘，贺璟进来之后，仍是那两个篮球，只不过有一个篮球滚从桌子上掉下来，滚到了门边。


    ……


    宋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贺璟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


    难道贺璟忘了和他的约定了？


    校服的袖口处露出了里面黑色t恤的边缘，宋玉的拇指紧紧抵住食指，这样……这样也好——贺璟关注不到他，也免得他这样处处心惊，唯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人讨厌了。


    整整一上午，宋玉都把自己埋在题海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着什么，上课时尽量不直视前方，而是侧头从过道的空隙处看着黑板，下课铃声一响，察觉丁佳宁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就马上戴上耳机趴在桌上。


    事实上他的耳机里并没有任何乐声，甚至能听见第一节 课下课时贺璟曾经转过来极轻地叫了他一声。他枕着左手快五分钟，手臂有些发麻，他刚想换一个动作，恰好听到贺璟的声音，肌肉紧绷起来，贴着手臂的地方甚至能感觉到脸被腾起了一些。


    后来贺璟转过头去，他还为了莫名其妙的不露马脚，又枕了一会儿，直到手背被他压得血流不畅，又麻又木。


    他装得太像，连丁佳宁也以为他困得很，和刘雯雯说话时都是压着声音，说到好笑的地方压抑着笑声，无声地一抽一抽地抖。


    第四节 课上课铃一响，他再直起身摘掉耳机，微微低下头掩住没有一丝丝睏倦的神情。


    这一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个穿着打扮十分大气的女老师，写一手工整的板书，也酷爱板书，很少用到投影仪，每次在黑板上看到她写的化学方程式都是一种享受。


    她正在黑板上讲述化学键的原理，宋玉认真地看着她粉笔下的图解，眼神不自觉地滑到了黑板的边缘，那里写着一竖排字：数丨语数外化体丨生物自自——是今天的课表。


    他的视线在那个「体」字上停留了一瞬，马上又移回了那一排化学方程式上。


    下课铃响起时，化学老师还想把正在讲的一道题说完，然而教室里已经喧闹起来，老师回身看到了那个「体」字，瞭然地点点头，收起课本，示意下课。


    海高每个年级大约都有二十多个班，其中小班和加强班在普通班学生眼里总是高不可及的存在，托普通班的班主任时常拿小班学生的刻苦事例来激励班上的学生的福，在他们的想像之中，加强班和小班的学生都是学习机器，上课学，下课学，回家学，不到后半夜不睡觉，生命中除了学习，再没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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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不是，不管是普通班还是小班或者加强班，没有学生不爱玩儿的。


    被全校学生视作怪胎的二十四班同学仿佛被关了几天的麻雀，忽然笼子的门开了，便叽叽喳喳、欢天喜地地蜂拥了出去：


    「别忘了带球！」


    「几个篮球？」


    「哎哎哎我球哪儿去了？我就放桌子上了啊！」


    ……


    丁佳宁从桌子和墙之间的空隙里摸出一副羽毛球拍，宋玉起身给她让座，她一边往出迈一边晃着手里的球拍问宋玉：「大佬，你跟不跟我们一起打羽毛球？」


    还没等宋玉回答，同样给刘雯雯让座的贺璟靠过来，手臂往宋玉的肩膀上一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笑道：「不好意思，大佬已经和我有约了，打篮球吗，算你一个。」


    丁佳宁嫌弃道：「我当篮球还差不多。」说着和刘雯雯一起手挽着手出去了。


    贺璟侧头看宋玉：「走吗？」


    「什么？」宋玉不自在地想要撤出肩膀，奈何贺璟压得很紧，他若是再动作就太明显了，只好硬邦邦地站着。


    班里的同学走了个干净，贺璟往教室门口扫了一眼，挑眉：「你忘了？不是说好了体育课陪我打篮球吗？」


    宋玉：「可是……」


    「可是什么？」


    「你带球了吗？」


    「当然。」贺璟眨了眨眼睛。


    宋玉往教室后面看去，贺璟搭在他肩膀的手臂摩擦着他的外衣向后移动，最后用手扣住了他的肩膀，稍一用力，推着他往外走，边说：「向辉他们体育课和我们班一起上，球放他那儿了。」


    宋玉被他推着走了两步，忽然生出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胸口的淤塞被沖开，连唿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这下他避无可避了。


    宋玉和和贺璟一起出了教学楼来到体育课集合的西操场上，同上体育课的还有一个班级，两个班个列了两个方阵，有不同的老师负责。


    新学期第一节 课，新老师接手新班级，自然要讲一番话，体育老师先是着重强调了高考时体育所占的六十分的重要性，紧接着宣布了学校为了应对高考，特意为学生们制定的定期体育测评制度，引来了阵阵嘘声。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老师叭叭了五分钟，准备活动三分钟，绕操场跑三圈用了将近十分钟，终于迎来了学生们最喜欢的自由活动环节。


    整齐的方阵瞬间散开，两个班的学生分别派出班里的短跑能手争夺学校有限的场地，一时间群马奔腾，尘土飞扬。向辉作为其中最亮眼的一匹，一骑绝尘，跑到第一个篮筐下看了一眼，没相中篮网，下一个又离排球场地太近，连换了两个才一脚踩在篮球架上，向贺璟招手：「老贺！这边儿！」


    作者有话要说：　　没打上，明天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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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篮球


    向辉喊完，后来的人把两个篮球扔过去，他一手接住一个，一个搭在腰侧，另一个用手顶着转了几个圈儿，等其他人过来。


    贺璟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宋玉，发现他微微低着头，皮肤白，鼻樑高，眼睫密而长，看起来乖顺极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绝对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出手打人时是那样的狠厉。


    宋玉默默在贺璟身边走着，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向，忽然发现贺璟抬手向他的头髮撩来，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贺璟的手撩了个空，愣了愣，手指在空中微蜷起来，然后浑不介意地转而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我们过去吧。」


    向辉身边的场地也被随之而来的同学占领，向辉把搭在腰间的篮球往过一抛，一边花式颠球一边的等着贺璟和宋玉，老远儿不耐烦地吼：「快点儿啊你们俩，走猫步呢，等你们过来下课了都该！」


    贺璟没有加速的意思，还是优哉游哉地走，不像是抢场地倒像是旅游观光压马路的，很快被狂奔的人群落在了最后，宋玉配合着他的步伐，忍不住问：「跑吗？」


    贺璟微讶，像是没想到宋玉主动搭话，随即露出了笑模样，语带愉悦：「不用，让他吼吧。」


    「……哦。」


    等他们观光二人组终于出了西操场到了运动场上，旁边的桌球檯、排球场、羽毛球场都已经打了好几个回合，篮球场上的少年们已经奔驰了起来。


    向辉像是一只看着肉骨头的狗子，过了半天眼瘾手上痒得很，一见这俩人不慌不忙地过来，一个篮球闷过去，贺璟接了个正着，。


    「你们俩是属王八的吗，一百米爬他妈的半年！」他说完一个甩尾奔进了旁边打得热火朝天的场地里。


    「滚吧。」贺璟笑骂向辉一句，然后走到场边，慢条斯理地把校服脱下来挂在篮球架后面的栏杆上。


    他脱完回头看宋玉还站在原地，问：「你穿着校服吗？」


    「哦……不穿。」宋玉动手拉校服的拉链，环视了一圈儿，有的场地打全场，有的场地打半场，而他们所在的这半场只有贺璟和他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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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朝他伸手，他迟疑了一下，把校服递过去。贺璟把他的校服搭在自己的校服上，回头笑着说：「我教你打。」


    贺璟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挽起衣袖，拿着篮球的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用力时手背上的条条肌腱稍微突起，配上他偏白的肤色，有一种优美的力量感。


    他一翻手，手腕一动，篮球砸在地上弹起，又黏回他的手上。


    「按理说学打篮球应该先从运球这些基础开始，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太没意思，所以就先跳过那些，我教的方式很简单——」贺璟笑道：「现在，你只要从我手里抢球然后投篮就可以了。」


    「……」


    抢球，投篮，说的容易。


    宋玉从小就没时间学这些，那时候刘艷芸和宋远志的感情还不错，每天出去摆摊赚钱，他从来不让两人担心，七八岁的时候就学会自己做饭。


    他所有的课余时间要么是在帮家里干活儿，要么就是在学习。初中时因为从来不给女生撑皮筋儿、打沙包，也不和男生打篮球、踢足球，导致那段时间他在班里就像个隐形人。也不是大家故意忽略他，而是他的「结界」太厚，一来二去的，大家都知道他基本上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就不多问那么一嘴了。


    贺璟等了一会儿，发现宋玉没有反应，双手一推，球砸在地上弹向宋玉，宋玉余光发现有一个黑棕的球向他弹来，下意识地一捧，把球抱在了怀里。


    贺璟说：「不想抢也可以，那就试试你绕过我投篮，投不投的中都没关系。」


    「……好。」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宋玉没有亲身试过打篮球，也没少看到过，此时他们身边身后的场子里有一群带球疯跑的同学，他学着他们的动作压下身子，一边节奏混乱地运着球，才迈出没两步，手中的球已经被贺璟截了过去。


    宋玉一时没收住往前跑了两步，停下来了。


    贺璟：「这次从我手里抢？」


    宋玉几不可闻地轻唿了一口气，点点头，俯身关注着在贺璟手中上下跌动的篮球，他看了半天，贺璟也没催他，反而饶有兴趣地有一言没一眼地撩着他认真的表情。


    贺璟才一松懈，宋玉突然之间探手截球，然而就在他快要触到球的一瞬间，贺璟运球的手往旁边一扫，球便到了另一只手下。


    宋玉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前倾的力道过甚，一下撞在了贺璟的肩膀上！


    贺璟也顾不得运球，往后支了一步两手握住了宋玉的手臂，将他牢牢地截住，低头问：「你没事吧？」


    宋玉低着头挣开他：「我没事，我……对篮球一窍不通，你还是和他们去玩儿吧。」说着一连退出了几步远，天气还很凉，微冷的风吹到他的脸上，帮他滚烫的脸降了降温。


    贺璟忙说：「不是，是我的问题，说好了教你打篮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卖弄上了。」他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不练抢球了，练投篮吧。」


    宋玉说不出拒绝的话，很矛盾，他既不想再和贺璟接触，也不想就这样走人，纠结了半天，还是后者占了上风，走到了站在罚球线处的贺璟身边。


    贺璟把球递到他手里：「重心往下一点儿，两腿分开和肩膀一样宽，膝盖往里内扣一点儿。」


    「球儿要这样拿，这样如果有人要断你，你既可以投篮也可以带球过人还可以传球。」说着两手覆上宋玉的手，把他的两只手摆成了合适的姿势。


    「不用这么紧张，放松。」贺璟察觉到宋玉肌肉紧绷着，提了一句，然后继续：「投篮的时候脚掌先用力，然后是小腿大腿，再然后是上身儿，全身都带起来……」


    「把球儿举到头顶，这儿——」贺璟捏了一下宋玉的上臂，「最先发力，然后是这儿——」他又捏了一下宋玉的小臂，「最后是手腕儿，投的时候用手指控制方向，来，你试试。」


    贺璟身上好闻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似乎又覆在他的身上，宋玉全身绷紧，尤其是锁骨那里，绷得发疼，唿吸跟着抖动，他僵硬地点点头，贺璟这才退开一步。


    宋玉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贺璟说过的每一句话，膝盖下沉，脚跟离地，像是弹簧一样力道自下而上地传导到篮球上，篮球脱手，划出一道弧线，直接跃出了篮筐的最高点，飞到了对面的场地上。


    「哎，谁的球儿跑这儿来了？」


    「哎呦卧槽，看着点儿啊，脑袋差点儿给我砸歪。」


    「谁的球儿啊？」


    贺璟意味深长：「你的手劲儿也太大了。」


    「我去捡球！」


    贺璟很快收住笑，安慰他：「第一次练正常，向辉也是个三不沾，也不知道他成天打得那么起劲儿打什么呢，你比他有天赋多了。」


    向辉正好过来捡球，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急败坏：「我他妈就到场边儿捡个球也能听到你黑我，我咋就三不沾了！」


    「向辉干嘛呢？可别吹了，赶紧过来！」


    「卖友求荣！你可别听他的，我——」


    「向辉你还打不打了！」


    贺璟嫌弃他：「快滚吧你。」


    「哎！来了！」向辉又是一个甩尾，滚回去了。


    有了向辉打岔，宋玉的尴尬减了不少，这时对面球场的人也发现这球是他们俩的，顺手扔了过来。


    贺璟看着他：「再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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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也不等宋玉说话，就站到他身后，俩手覆到他的手上，宋玉瞬间炸毛，不管不顾地往旁边一躲，他仓皇着说：「不用，我……」


    两人错手间，篮球脱手，滚落到场边，宋玉看着篮球越滚越远，他有心过去捡回来，奈何一步也迈不出去，打工时随口就能来的讨人开心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贺璟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弯了下嘴角，说：「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球滚进了向辉他们的场地里，向辉老早看到了，捡起球往过一抛，「能不能好好儿玩儿啊你们！」


    贺璟接过球，随意摆了摆手打发了向辉，把球托到宋玉面前：「你自己来？」


    「我不——」


    宋玉说了个话头，却只发出了气音，他抿住嘴唇，心里烧成了一片：


    「我不想玩儿了。」


    贺璟顿了顿，笑着说：「好，那改天。」


    当天放学，宋玉骑着自行车经过胡同口的小超市时，鬼使神差地停车走进去，狠了狠心挑了一条巧克力买回家，做完所有的作业之后，洗了遍手，轻轻撕开巧克力的外包装，掰下一块放进嘴里——


    他买的巧克力不如贺璟的好，一股浓浓的奶油味从被嚼碎的细渣之中榨出，他咂咂嘴，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把剩下的部分塞回去，放回了桌上。


    远，果然还是太远了。


    根本就是遥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敏感的少年~但是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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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值日


    宋玉隔天早上起来看到桌子上那袋劣质的巧克力，拿在手中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几圈儿，满腹心思颠了个个儿，最后自嘲一笑，把剩下的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恢復到没进加强班之前一样，每天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来回往返。


    贺璟说改天再打篮球，一个半星期三节体育课过去，一直没能再打上。


    周五那天丁佳宁从办公室愁眉苦脸地回来，给全班带回了一个坏消息——高一进行了一整年，高二停了半年的全市统考又捲土重来了！


    全市统考，整个海源市都要用同一套卷子，得分不仅要进行班级排名、校排名，还要在全市范围之内排名，全国很多高等学府在海源市都有录取名额限制，这时候统考的意思就是大家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也好让同学们对自己的目标有点儿数，该努力的努力，该放弃的放弃。


    这在海高可是头等大事，学校立即亮起「一级警报」——虽然海高和实验的升学率大致齐平，但是实验高中的怪才很多，高一一整年的六次月考和两次期末考试中，实验高中一位叫赵宇的学霸勇夺八连冠，其中三次前五、四次前三被实验包揽，唯一一次海高学生抢得前三席位还得归功于超常发挥的宋玉。


    那段时间把海高校长和老师的头髮愁得一把一把地掉，动不动儿就要开开会，好不容易整出一套提高训练的方法，正要厉兵秣马来年再战时，市里有一个学生因为承受不了残酷的「公开处刑」，在家里拧开煤气自杀，幸好他爸妈提前下班把人送到医院抢救才没有酿成惨案。


    于是全市开始课改减负，统考被叫停了，小班流动被叫停了，甚至那段时间连成绩单都不发了，就老师手里有一份儿，不许当众张贴宣读，谁想知道排名就自己去办公室问。


    学生们的压力是小了，成绩也随之下滑了，看来是海源上一届高三的高考成绩太惨不忍睹，教育局终于坐不住了。


    正值大课间，丁佳宁把这个消息带回来的时候，班里嗡地一下乱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


    丁佳宁喊了好几声都被淹没在噪音之中，只好站上讲台，用教鞭甩了两下讲桌，终于让教室安静下来，「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倒是说啊！」


    「你就说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得了。」


    丁佳宁苦着脸：「坏消息。我刚才到老师办公室，他们那儿正分着卷子呢，江临上学期期末的卷子，下周三考试。」


    全班一静。


    江临？江临高中？那不是据说升学率百分之百、一本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多、座落隔壁市在全国范围内都很有名的高中吗？！


    「卧槽咱们做他们的卷子干嘛！高考又不是一套题！」


    「就是啊，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这才开学几天啊？」


    「这次考完那下个月的月考还考不考了？」


    「天天考天天考，都他妈的住考场得了！」


    「别让我上大学，到时候我绝对报师范，到时候专找这帮校长老师的孩子教，三天给他们一小考，五天来一大考，让他们父母债子女偿！」


    眼见着情况就要失控，丁佳宁连忙又用教鞭甩了几下桌面：「没说完呢！还有一个坏消息！」


    「哎呀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儿，一次说完了成吗兄弟？」


    「谁是你兄弟？」丁佳宁一瞪眼：「办公室里现在卷子都乱套了，咱班下午有节体育课，老师让我找两个学生去办公室整理卷子，你们有谁想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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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话音才落，班里的同学瞬间该干嘛干嘛。废话，一个星期就这么两节体育课放放风儿，谁愿意在办公室跟老师一起数卷子啊。


    刘雯雯问：「你去吗？」


    丁佳宁点头：「去啊。」


    刘雯雯：「那我也去。」


    宋玉若有所思，想了想，举起手，说道：「我去。」


    丁佳宁正愁没人肯上前，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那可说定了！」


    她从讲台往回走，经过贺璟时，对方忽然叫住她，问：「还缺人吗？」


    宋玉在他身后一顿。丁佳宁面露难色：「老师就让我再找两个人，到时候好几个班的学生一起找，办公室就那么点儿大，人多了估计不方便。」


    贺璟听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礼貌地点点头，语气如常：「好，谢谢。」


    丁佳宁一挥手：「客气。」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宋玉跟着刘雯雯和丁佳宁一起去了办公室，本来俩小姑娘在前面唠得欢，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宋玉这儿，丁佳宁一脸八卦地问他：「大佬我有个事儿问你。」


    宋玉没想到她们俩还能cue到他，「嗯。」


    「那我可说了啊。」丁佳宁一脸高深莫测，刘雯雯从旁无声地支持她，她往后退了一步，和宋玉一齐，凑近了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和贺璟闹别扭了？」


    宋玉微讶，张了张嘴，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骗鬼呢你，你俩前两天还小纸条儿传得飞起，又餵巧克力又聊天儿的，体育课我还看你们俩一起玩篮球来着，这两天连话都不说了，这我要是信你们没事儿我不是傻子吗？」丁佳宁一脸的不相信。


    原来这么明显。


    宋玉没想这样的，但是他也不得不这样。


    贺璟对他的影响力太大了，大到对方的一条简讯他能翻来覆去看上无数遍，一条微信回与不回怎么回回什么能让他纠结一个早上，一张纸条上的几个字能被他一笔一划拆开又合上地描摹，看到他就觉得晃眼，和他说话就没来由的紧张……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自己和贺璟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


    丁佳宁还等着他的答覆，他还是摇摇头：「真没有。」


    「是吗？」丁佳宁当然不信，但是她看出宋玉不想说，随口打了个哈哈儿就过去了。毕竟，八卦还是要适度。


    宋玉躲过了一节体育课，在办公室里分了一节课的卷子。当天晚上班主任老河又帮他躲过了下周三的那一节——老河宣布下周三一整天，和下周四上午进行全校预考。


    「……」一时间班里的同学都愣了，不知道是该为少上了两天课开心还是为多考了一次试愤怒了。


    老河强行鼓气：「咱们二十四班，是海高的加强班，是海高的门面，咱班的前几名一点儿不比实验那几个差，我相信，只要大家再努努力，用用心，一定能超过他们，同学们有信心没有！」


    稀稀落落地几声有气无力的「有」在教室里响起。


    老河一板脸：「没吃饭？再说一遍，有信心吗！」


    同学们拖着长音儿喊：「有——」


    老河打完鸡血满意了，最后两节课都是自习课，他嘱咐了班长看自习就背着手回办公室调整教案去了。


    同学们都趁着这两节自习课的时间尽量多写点作业，也好回家轻松一些，整个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在草纸上刷刷划过的声音。


    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收拾好书包开始读秒倒计时，放学铃声一响，抱起书包就往教室外面儿窜，学校前的大楼梯上里别管小班加强班还是普通班都是一脸终于解脱的表情，往校门奔去。


    宋玉躲得过初一，没能躲过十五，体育课他是混过去了，可是他忘了，今天是他和贺璟还有丁佳宁、刘雯雯四个人值日。


    老河选班委很草率，值日小组就更草率，加强班四十个学生，大手一挥，干脆就让前后座四人组成一个小组，全班一共十个小组，每组值一天，就这么来回轮，今天那正好轮到他们这一组。


    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了，就他们四个还坐在原位，丁佳宁的视线在宋玉和贺璟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和刘雯雯对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开腔：「大佬和贺璟你们俩把椅子放到桌子上，我和刘雯雯扫地擦黑板倒垃圾，然后你们拖地在再把椅子放下，行吗？」


    贺璟起身，点头：「可以，垃圾不用你们倒，我们出去的时候顺手带走就行了。」


    宋玉：「黑板我顺手擦，你们扫地就可以了。」


    丁佳宁、刘雯雯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


    贺璟看了宋玉一眼，率先走到教室前面开始搬椅子：「没什么不好，反正你们扫地的时候我们也没事儿。」


    「那就谢谢你们俩了！」


    宋玉也起身，走到靠前门的那一排一手一把椅子扣在桌上。


    两个男生干起活儿来都挺快，刷刷刷，四十个椅子没几分钟就全都扣好了。


    丁佳宁和刘雯雯到门后拿了笤帚和锉子一边闲聊一边扫地，贺璟又看了宋玉一眼，问：「去水房洗洗拖布？」


    宋玉迟疑了一下，推脱：「你先去吧，我先擦黑板等会儿去。」


    「……」贺璟默了一瞬，坚持说：「黑板回来我和你一起擦，一起去水房吧。」


    丁佳宁这时候抬头：「是啊你们俩就一起去呗，我跟你说，一放学咱们学校水房可恐怖了，滴答滴答的水声，再配上门口儿那个焦绿焦绿的安全通道灯牌，就是鬼片儿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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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黑天还挺早，他们之前等班里学生都走了才开始值日，这会儿已经六点二十，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刘雯雯打了个冷颤，小声说：「佳宁你别说了，我都害怕了！大……你们俩还是一起去吧，有伴儿不害怕。」


    贺璟朝宋玉挑了挑眉，还是看他的意思。


    宋玉只好点点头，到教室后面和贺璟一起一人拿了一个拖布出了门。


    第20章 求和


    走廊上已经有些暗，宋玉和贺璟俩人一前一后拿着拖布，「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


    宋玉是不想说话。如果可以，他想瞬间移动到水房洗好拖布然后再瞬移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焦灼又惶恐。


    二十四班在走廊深处，水房在楼梯斜对过，途中要经过二十三、二十二和二十一班，这三个班级里也有人在值日。


    从二十一班经过，走到后门时，忽然有两个男生一人拎着一个拖布冲出来——俩人好像再拿拖布杆当剑对打，还一边儿给自己配着音。


    先冲出来的那个背对着走廊，双手握着拖布杆又是噼砍又是格挡，顺势做了个《西游记》里面孙悟空背握金箍棒，单腿遮掩远望的表情，丝毫没注意悄没声儿地走过来的宋玉，还带着脏污的拖布头狂甩乱舞，照着宋玉身上招唿来，宋玉心不在肝儿上，等他反应过来，就看着一道虚影往脸上唿来！


    贺璟从后抢上一步一把拽住宋玉的肩膀往后一拉，「小心！」


    宋玉没站稳跌撞在贺璟身上，与此同时带着腥气的拖布头从他脸前甩过，差那么一点儿就煳他脸上了。


    耍拖布的学生也吓了一跳，一抬手握住里面小伙伴儿的拖布杆：「还你/妈的皮！都撞着人了！」一转头，惊了：「宋玉？！」连忙走过来问：「没事儿吧，我没看着你！」


    宋玉惊魂未定，闻言直起来，说：「没事儿。」


    「啊，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也去水房啊，一起呗？」


    贺璟在后面忽然出声：「你们先去，我们再等一会儿。」


    那学生挠了挠头：「哦，那行，那我们先走了啊。」


    俩人没走几步就拐进水房了。


    宋玉小幅度地回了一下头，「谢谢。」


    「不用。」贺璟淡淡地说。


    话到这里就接不下去了。宋玉攥了攥手里的拖布杆儿，刚要转身，贺璟忽然面色一正，说：「别动。」然后俯身向他贴近。


    宋玉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刚要后退，贺璟却忽然停住了，抬手在他的脸侧虚虚地比了一下：「你这里，被溅到了。」说完就直起身子，目光仍是落在宋玉脸上。


    宋玉抬手在他刚刚比过的地方蹭了一下，贺璟道：「还在。」


    宋玉觉得窘迫了。


    贺璟笑道：「等下去水房洗一下就好了。」


    「嗯。」宋玉点了点头，不自然地问：「不走吗？」


    贺璟跟上他，忽然来了一句：「肯和我说话了？」


    宋玉无声地抿了抿唇。


    贺璟好笑地扫他一眼：「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我……」


    「想说你没有吗？丁佳宁和刘雯雯都看出来了，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


    「……」宋玉本来话就少，现在是彻底没话了。怎么说，说什么？他就是在躲人家，还被人家看出来了。


    「我怎么敢欺负你，是你欺负我吧，看不出来你脾气这么大，我碰了你一下就要气这么久，以后不动你了，别和我冷战了。」说着他学着丁佳宁的语气，用俏皮话来缓解气氛：「通融一下吧，大佬？」


    活了这么多年，宋玉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贺璟的脾气太好了，在贺璟面前，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还会被包容的孩子。


    「不然这样，我动你一下，你打我一下，怎么样，公平吧。」贺璟又加了一句。


    紧绷到极致反而放松下来了，宋玉很想否认，但他近几日以来的低落确实随着贺璟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生出了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他近似无奈地妥协，轻轻唿了一口气：「不用这样。」


    「和好了？」


    宋玉已经十几年没听过「和好」这个词了，越发显得自己幼稚而又阴晴不定，然而在贺璟灼灼目光的注视之下，只好不自在地小幅度点点头，随即拿起拖把快步走向水房。


    丁佳宁和刘雯雯各自扫完了一行半，听到门口响起脚步声，一齐抬头看过去——


    「你们俩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打起来了，正和雯雯说过去看看呢！」


    宋玉一顿，想起刚才贺璟在走廊上说的话，低声说了句：「没有。」提着还在沥水的拖布走已经扫完的两排开始拖地。


    贺璟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拿着拖布从另一头拖起。


    丁佳宁地也不扫了，像是看了什么新奇的事儿，「天吶我看到了什么？咱贺草儿是在拖地吗？」


    她一句话问出了在场三人的心声，连宋玉也侧头看了他一眼。


    贺璟一怔，手盖在拖布杆儿上，问：「贺草儿怎么说？我拖地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你还会干活儿？你们家——」丁佳宁用手比划了一个大的姿势：「那么有钱，家里不请阿姨吗？」


    贺璟也没否认什么，失笑道：「阿姨是有，但是我有手有脚怎么就不会干活儿了？」说着扫了宋玉一眼：「说说吧，他们都是怎么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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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佳宁又开始低头扫地，一边扫一边说：「帅呗，校草儿嘛，贺草儿，然后家里搞房地产，巨有钱！」


    「没了？」贺璟挑眉。


    丁佳宁往上翻了翻眼睛，想了一会儿，问：「还有吗雯雯？」


    刘雯雯踌躇再三，小声问：「向辉他爸，是在你们家做打手的吗？」


    这是哪儿跟哪儿？贺璟楞了一下，向辉他爸长得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了一点儿，那也和打手够不着啊，人家手下几十家ktv，堂堂正正的大老闆，这都怎么传的，要是让向辉知道还不得炸了？


    「没有的事儿。」不是当事人，贺璟也不方便说太多。


    「哦，那就没有了。」


    说着话，丁佳宁和刘雯雯已经扫完了，把垃圾放到了教室后面，到座位上拿了书包，走到门口：「我们走了啊。」


    宋玉点点头，贺璟抬头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丁佳宁和刘雯雯「哎呦」、「哎呦」了好几声，作捧心状，嘻嘻哈哈推推搡搡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固定更新时间是每天晚上八点吧，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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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端倪


    俩爱说话的姑娘一走，教室里马上安静了下来。宋玉又感觉到那种让人窒息的不自在，除此之外，还多了些时不时撩扯一下的……期待？


    宋玉被自己这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一边警告自己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动作越来越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地面拖完，把拖布放在教室后面，从后往前往下放椅子。放完自己这两排，想了想贺璟在走廊里的温声细语，又走到贺璟拖完的那一行帮忙。


    宋玉以前假期还做过送水工，那种十升的蓝色水桶他能一次拎俩一口气拎六楼，就别说这几把没多少分量的椅子了，要不是手不够大，一手拎他个三四个不成问题。


    女生拿起来还挺费劲的椅子在他手里变成了纸煳的，没有分量一样单手从桌子上拎起来放在地上，轻拿轻放，只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嗒」声。


    他做得认真，放完一个椅子往后走去，刚要拿下一把，就被人抓住了手，俩人同时一愣，贺璟动作极快地把手收回来，看着他的神色，把手臂递了过去。


    宋玉不明所以：「？」


    贺璟：「打一下？」


    宋玉没想到他是说真的，面上空白了一瞬，摇了摇头。


    「那先记着。」贺璟不知为什么情绪忽然变得高涨，沖宋玉眨了一下眼：「我又不是小姑娘，你不用帮我，忙你的。」


    「……好。」


    宋玉忙不迭地绕过他，在教室后方拿了一块抹布，开始擦黑板，擦到一半的时候贺璟又和他会和，这次倒没有强行说什么，从两边擦起，在中间会和。


    擦过黑板，又把教室后面的打扫工具整理了一下，宋玉和贺璟一起背了书包，然后关灯，一起出了教室。


    走廊里有些黑，不知是谁走路时重了一步，声控灯亮了。


    贺璟趁着这时侧头看了一眼，宋玉的眉眼完全隐在了碎发的阴影之中，难以看清他的情绪，唯有下半张脸和那一截露在外面的脖子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冷白来，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很远很远。


    他的视线似乎被什么东西吸附住，难以收回，执着地想要看清对方的神色，殊不知宋玉在他的注视之下紧张得连动作都不敢变换。


    两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宋玉大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自行车棚，而贺璟上了在门外停泊已久的私家车。


    贺璟坐进车里，从车窗看着宋玉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骑向相反的方向，仰头靠坐在座位上，说道：「王叔，走吧。」


    车子启动，绝尘而去。


    宋玉骑着自行车，一路不断回想着走廊上的一幕幕，为自己当时的呆滞而懊恼。


    刚要转弯时，一抬头，看到街边有一群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的混混儿聚集在一起，中间的是一个胖子，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嘴里吐着烟圈儿，一手拿着一根黑色的甩棍一下一下地在路边的树上敲着。


    冤家路窄，正是烧烤店的那个胖子！


    那胖子把菸嘴儿送到嘴边，嘬了一口，正要往这头看，宋玉两腿着地，直接脚动剎车，想也没想，直接拐进了右边的岔路，绕了一大圈儿才回到家里。


    宋玉比平时晚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家，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骑着自行车拐进胡同儿里时，老远儿就看到了家里那两个红彤彤的打灯笼，灯笼下站着一个人影，兼一个来回蹦跳追尾巴的狗影，他骑到门口，叫了一声：「妈。」


    刘艷芸披着衣服，问了句：「怎么回来这么晚？」一边回身开门。


    宋玉说：「今天值日。」


    「怪不得呢。」


    宋玉在她身后把自行车推进院儿里。


    当天晚上，宋玉写作业写到了凌晨一点多，把周末的作业全部搞定，又去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开始想今天碰到胖子的事——


    他在烧烤店工作的时间不长，才半个月，正值烧烤旺季，闲工夫少，闲聊就少，老闆娘和店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学生，却没时间问清他是哪里的学生，这里走漏不了风声。他动手的时候，穿的又是自己的衣服，更是没什么马脚可露，想来想去，那些胖子有可能只是恰好在那里出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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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没把遇着胖子的事儿放在心上，很快睡着，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做饭，吃完饭后，骑着自行车去奶茶店打工——奶站的工作因为要上学辞了。


    安全起见，他避过昨天遇到胖子的地方，绕了一个大圈儿赶到了奶茶店。


    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许多学生还没从假期的舒适之中缓过劲儿来，出来逛的有不少，奶茶店周围有几个电影院、商场、网咖，他和打工的小姑娘两个人一起忙得脚不沾地，就是这样，还时不时要排起三四人的队来。


    一气儿忙到下午，俩人总算得闲，宋玉趁这时候骑着店里的小电动到小吃街买了两人的午饭，俩人坐在柜檯后面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聊到一半儿，外卖电话响了，小姑娘一口粉丝还没咬断，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来电话了啊！


    宋玉赶紧放下筷子站起来，说：「我来。」然后接起电话。


    「………………好的，请您确认一下订单：一杯阿华田，一杯奶茶三兄弟，送到自习室二楼七排3、4座……好的，稍后送到。」他挂了电话，对姑娘说：「你先吃，我做完送过去就行。」


    小姑娘实在太饿，很有江湖范儿地沖他抱了抱拳，又回去秃噜粉丝去了。


    宋玉做好两份奶茶装进袋子里，骑着店里的电驴到了自习室，停车拎着奶茶进店，上二楼，一排一排地找过去，他没注意楼梯口正对着的地方有一个胖子在玩儿游戏，正好死了一次，胖子大骂了一声「操！」然后把耳机一扯往桌子上一扔，起身要去放水，余光一扫，停住，定定看着那个拎着拎着一个袋子的男生。


    点奶茶的正好是两个海高的学生，是一对情侣，见了宋玉很惊讶：「宋玉？」


    宋玉点点头，把奶茶放到桌子上，那男生扫码付款，宋玉看了一眼收款记录，把手机揣回兜儿里往楼梯口走，转过拐角，正好和站在那里杵着甩棍的胖子碰了个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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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围堵


    胖子咧着嘴：「小崽子挺能躲啊。」说着手腕儿一甩，甩棍结结甩出，发出锵地一声。


    宋玉完全没怂，蹭地往前一窜一把抓住胖子握着甩棍那只手，往后一拽，竟然凭着力气生生把那个胖子甩到了身后，他头也没回一步跳两三级，转眼间已经跑到了一楼。


    胖子没想到宋玉还敢动手，被一股大力一甩加上一身肥肉的离心力，愣是把他甩得砸在了门口的卡座上，他一下子扑进去，脑袋撞到卡座的扶手上，没等起来，已经骂出声来：「楼下的抓住他！我操/你妈！小崽子我他妈今天不整死你的！」


    宋玉冲到楼下，低着头一路跑到门口，坐在楼下玩游戏的混混儿们才听到楼上的爆喝，往门口一看，纷纷起身大喊：「站那儿！」


    站那儿就怪了。


    宋玉出了门口直接往下一跳，跳到路上跨在电驴上骑车就跑，等人追出门，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宋玉骑着电驴回到店里，不由分说地把一起打工的小姑娘拽出来，然后把捲帘门往下一拽，骑着自行车把姑娘送到了公交站。


    姑娘一路被他扯得发晕，在车后座喊：「怎么回事儿啊？」


    宋玉沉默了一下，说：「抱歉。」


    姑娘：「怎么就抱歉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宋玉：「我惹了麻烦，那些人可能找到店里，我到时候给店长打电话辞职，有人问你就说不认识我，省得他们找事儿。」


    「哦。」姑娘忽然在后座咯咯乐：「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惹事。」


    ——看不出来，你手劲儿还挺大。


    ——看不出来你挺厉害啊。


    他沉默一瞬，别人看不出来的事儿太多了，要是让人全都看穿……有的人，还会理他吗？


    宋玉把姑娘放到公交站，在城市里绕着圈儿，一路尽捡着小道走，总算安全到家，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出去打工，而是连续两天都留在家里，把家里的零活儿干了一遍。


    不是他不想去，实在是去不得——等那个胖子反应过来，大概率会找他刚才送奶茶的那两个学生问，只要看到奶茶的袋子就能找到奶茶店，胖子多半儿听着他们说话了，再吓一吓那对情侣，说不定连他是哪里的学生都已经知道。


    ……有点麻烦了。惹上了胖子这样的麻烦人物，看来以后他的日子都消停不了了。


    宋玉懊恼自己那天忽然的情绪失控，他想到那天昏黄的路灯，飘出十几米远的烧烤香味儿，胖子杀猪一般的惨嚎，还有那辆停在路边儿隐于夜色之中的车。


    ——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可以找我。


    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句话，宋玉愣了愣，拿起手机，按亮屏幕，他咬住嘴唇迟疑了一会儿，屏幕暗下去，他又按亮，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移动，最后他嘆了一口气，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宋玉在家里嫌着没事，自己往下预习了不少，把能做的练习册都做了一遍，熬到了周一。


    早上上学时，他和刘艷芸说了中午在学校吃中饭，然后骑着自行车出门，绕远路到学校，上完一上午的课，中午在学校的超市买个面包对付一顿，晚上放学时带着口罩，尽量跟着人/流走，回家时同样绕路，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着。

 第32页

    这样谨慎地一连过了几天，他都没有在学校周围看到胖子一伙儿的身影。


    他不仅没有觉得放松，反而更加焦虑了，强烈到身边的人都发现他的不对劲儿，比如丁佳宁：


    一次临近放学的自习课上，宋玉罕见的没有闷头做题到打铃，而是将卷子翻来翻去，看起来心神不宁。


    丁佳宁看了他好几次，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小声喊了他一句：「同桌儿。」


    宋玉手上的动作一停，「嗯？」


    「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宋玉按下了卷子：「我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我也做不下去，你要是想去厕所就和班长说，不用憋着。」


    「……我不想去。」


    「哦，我看你坐立不安的，以为你憋得慌呢。」


    「……没有。」


    再比如贺璟——


    某节课下课，老师让学委到办公室取部分已经判完的预考试卷，丁佳宁拖着刘雯雯一起，教室左后方的两桌只剩下贺璟和宋玉两人。


    宋玉在走神，贺璟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最后贺璟轻轻碰了一下他额前的头髮，他才似惊醒一般抬头，双眸震颤如同惊魂未定的小兽。


    贺璟收回手的动作一停，担忧地看着他，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宋玉连忙收敛起多余的情绪，低声说道：「没有。」


    「真的？那个胖子没有找你的麻烦？」


    宋玉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扣紧了书本的边缘，重复了一次：「没有。」


    贺璟皱眉，目光一扫看到他紧绷着的手，没再问下去，转过头摆弄起了手机。


    宋玉以为自己矇混过关，没想到当天晚上放学就露出了马脚。


    放学铃响，他推着自行车想要赶上人群混出校门，没想到推到一半，车链子掉了，他只得把自行车推到一边动手装，装了半天都没能装好。


    眼看着校门口的人流量越来越小，只得加快速度，忙中出乱，越是想装越是装不上，他有些泄气地蹲在自行车后，不经意间一抬头抬头，就见校门口马路对面站了六七个人，以那胖子为首，一瞬不瞬地盯着校门口的他。


    贺璟放学之后没有直接出校门，而是下了一层楼，在向辉所在班级的门口等人，过了一会儿向辉扯了个书包出来，拉链儿都没拉，几张卷子捲成的圆筒就那么支棱出来，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贺璟点了点那几张卷子，向辉拽着书包带儿一甩把书包甩到肩膀上，一摆手：「没事儿，丢了拉倒，丢了我就跟老师说是卷子自己走的。」


    向辉点开微信，和贺璟的聊天框里正是今天下课时的对话。他简略看按了一眼，问：「怎么着，你问那胖子干嘛啊，他惹你了，借他个胆儿都不敢动你吧？」


    「不是我。」


    「那谁啊？」向辉说：「你要是帮别人，你就找赵宇，海源的这帮小混混儿一看着赵宇他爸都怂成狗蛋儿，他一句话就好使。」


    一边问着俩人一边走出教学楼，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向辉远远看到了一个人影，张了张嘴，转头看贺璟：「宋玉？」


    贺璟没说话，长腿一迈，很快就把向辉落下，向辉从后面「哎」了一声，贺璟了停都没停，他怒骂了一句：「用完就扔，渣男！」


    宋玉盘算着哪条路线最容易逃跑，刚一起身，贺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了？」


    他全身一绷，不想让贺璟看到他现在的窘境，马上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心慌地说：「车链子掉了，没事儿，不用管我——」


    贺璟一把按住了他的车把，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到了马路对面的那几个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是《困兽》好，还是《陷入纯情》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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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解决


    马路对面的胖子像是要确认站在宋玉身边的人的身份，往前探身看了一眼，皱着眉回头跟身后的人确认了几句什么，用甩棍甩了一下路灯，背过身往门市的方向走了几步，时不时地瞄来看几眼，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死死盯着了。


    贺璟扫了一眼那几个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垂眸看着宋玉：「你这两天心神不定，是因为这件事儿吗？」


    「……」


    瞒也瞒不过去了，宋玉的唿吸声略重，手指扣着车把，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找我？」贺璟轻声问：「那天在走廊上，不是说好了？」


    宋玉舔了一下嘴唇，搜肠刮肚了半天，声音里七分心虚三分慌张：「不是什么大事儿，甩开他们就可以了。」


    「没甩开怎么办？你不怕他跟着你到你家？」


    「……」宋玉哑口无言。


    贺璟看他抿唇隐忍的表情，挫败地嘆了一口气，而后从他手里抢过自行车。宋玉不明所以，双手还悬在空中，看着自己那辆掉漆的自行车被贺璟推回了车棚，然后向宋玉抬手：「钥匙。」


    宋玉迟疑地跟过去，把钥匙递在贺璟手上。他的车锁已经用了好几年，钥匙上面有斑驳的锈迹，躺在贺璟白皙的手掌上显得格外刺眼，格格不入。

 第33页

    他几乎立刻就后悔想要把钥匙收回来，然而贺璟却先一步收回手，在自行车前蹲下，从车座下面拉出那个红色的钢筋车锁，打开，然后把车子锁在了车棚里。


    向辉从后面慢悠悠地赶上来，看了一眼，问：「你干嘛？你锁人车子干嘛？」


    贺璟没搭理向辉，起身沖宋玉挑眉：「跟我走，哥哥罩你。」


    宋玉：「……」


    没等宋玉反应过来，贺璟一把抓住他的书包带，带着他走出校门。


    门口那几个混混儿一看宋玉出来，走到路边刚要过马路，又看到向辉从后面晃出来，一个急剎车，停在了马路牙子上。


    向辉这时才发现对面的胖子，纳闷儿：「大飞？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随即恍然大悟，用肩膀一撞贺璟：「你是帮宋玉问得啊，那你直接让宋玉问那谁不得了吗？」


    贺璟一边点头一边把向辉往前推，推远了之后，摆摆手说：「回见。」然后拉着宋玉走到路边停着的车边，把车门一拉，侧了侧头，示意宋玉上车。


    宋玉挣开贺璟，往后退了一步，握着书包带，紧张地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贺璟一条手臂撑在车身上，俯身看他：「你跑得过他们的车？而且——我也没想送你回去。」


    宋玉以为自己会错意，更觉得尴尬。


    眼下他就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下遮羞布，自己那些暴力与叛逆都被抖落了个干净，比起面对贺璟，他宁愿被那些人抓住揍上一顿再躲起来养伤。


    「带手机了吗？」贺璟忽然问。


    宋玉想说没带，转而想起课间的时候他看备忘录的时候被贺璟看到过，只好点头。


    「那就好，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今天在同学家住了。」


    宋玉勐地抬头，转身就走，贺璟长腿一迈挡到他面前，他往左贺璟往左，他往右贺璟就往右，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忽然涌上心头，他停了停，说：「我不去。我不想去。」


    「不跟我走你想去哪儿？万一他们跟到你家，你家里人怎么办？或者你去网吧，去游戏厅待一宿？你甩得开他们吗？」


    「……」


    他略有动摇，贺璟继续说：「他们不敢跟我家的车，听我的，今天在我家住一晚，我保证过了今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嗯？」


    说最后一个「嗯」字的时候，贺璟挑了一下眉，极尽地商量的语气，甚至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宠溺，听得宋玉耳根一软，随即烧红了。


    贺璟再拉他的时候，他不再抗拒，跟着走到车边，犹豫了一瞬，坐进了车里，贺璟略一勾唇，坐在他身边，关上车门。


    司机头一回看着宋玉，从倒车镜里看不算，还回头看了一眼，贺璟解释了一句：「我同学，今天来我家玩儿。王叔，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姨妈，腰酸背痛，提前更了，更得少，明天多更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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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同餐


    宋玉不是第一次到贺璟家，假期的时候他每天早上都要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过来送奶，见惯了这栋房子沐浴在夜色和晨光之中的样子，但从来没在这个时间来过，也从没进去过。


    他拘谨地跟着贺璟进屋，目不斜视，小心地不碰到任何东西。


    穿过客厅时，一个看起来四十上下的女人刚从厨房出来，手上还带着水汽，看到贺璟和善地笑：「璟璟回来啦，哎呀，这小伙子没见过，是你同学？」


    宋玉手足无措地站住，不知说什么好，贺璟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林姨你别叫我璟璟，我都几岁了，叫小贺就行。」顿了顿：「我后桌，今天在家里住。」


    林姨「哦」了一声，说：「那正好，今天我做的饭比较多，我再去给你们填一份儿饭。」


    宋玉连忙摆手：「林、林姨，不用忙了，我不饿。」


    林姨「哎呀」了两声：「小小的孩儿这么不听话呢，快来，来，坐这儿等着。」说完热情地在前面招手，示意宋玉过去，宋玉为难地看了贺璟一眼，贺璟抱手站着，笑看着他被林姨生拉到餐桌边，然后说：「来，璟璟，你也过来。」


    「……」贺璟欲言又止，介于还有人在场，只好轻嘆了一声，走过去。


    贺璟家的餐厅里摆得是长餐桌，林姨事先把扣着的饭菜放到了餐桌的一端，宋玉坐在侧面，贺璟拉开他左手边的椅子，但没有坐下，而是说：「书包给我。」


    这时宋玉才想起自己连书包都没脱。他把书包摘下来，动作慢吞吞的，不知道自己在拖延着什么，总之就是想把所有事拉长，这样就不用再面对下一件。


    但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的来，不肯遂他心意。


    递出书包的一瞬间，宋玉看到自己沾着脏污的指尖，那是刚才给自行车上链条的时候弄到的，伸出去的手掌立刻含羞草似的攒了起来，脸上也有些难堪的红。


    贺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接过书包放到沙发上，回来之后用指节敲了一下他面前的桌子，问：「要去卫生间吗？我带你去？」


    宋玉轻吐一口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34页

    贺璟家里的装修是现代风，连卫生间里都是一片光鲜明亮，浴缸、马桶、镜子还有洗手台上的大理石都泛着剔透的光。明明知道水龙头扭开就会流出水，宋玉的在半空悬了半天，用干净的手背挡偏了开关，才把手放在水流下沖洗。


    指肚的纹理之中嵌进了链条上的黑油，怎么搓洗都无法彻底洗净，宋玉在洗手台上找了一圈，看到一个标着英文字母，却完全不能拼读的低矮瓶子，在简略图中看到了一双简单线条构成的手的图案，小心地按压了一些出来，涂在指尖。


    手上很快起了泡沫，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他很想拉长这个时间，以免出去面对……面对什么？


    宋玉把手沖干净，取了一张面纸把手擦干净，又把溅在洗手台上的点点水渍都擦掉，才打开门出去，被门边靠着的人吓了一跳，想到自己在卫生间里耗费的时间，他没来由地觉得窘迫：「对不起，我——」


    没等他说完，贺璟直起身，开玩笑地打断他：「走吧，包接包送。」


    两人重新坐在餐桌前时，林姨已经填好了碗筷，把餐盘盖摘掉，露出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林姨和我们一起吃吧。」贺璟说道。


    林姨一边擦手一边说：「你们小哥俩吃，林姨得回去给我们家那熊孩子做饭去了。吃完放在那儿就行，明天早上我来收拾。」


    贺璟没有多做挽留，林姨很快关门出去了。


    整栋别墅里只剩下宋玉和贺璟两个人，贺璟动手拿过宋玉身边的汤碗盛了两勺汤，推到他面前，「试试看，林姨做饭很好吃。」


    宋玉无声地点头，用汤匙舀了一点送到嘴边儿，抿了一口。


    贺璟看着他的表情，解释道：「我爸妈出去度假，林姨每天来家里做饭打扫一下，家里就我们俩，就和在学校一样，你不用觉得不自在。」


    和在学校可太不一样了，学校里他虽然和贺璟坐前后桌，但是还有很多其他同学，无论是他还是贺璟，随时随地都可以把注意力分散到别人身上，现在整个屋子上下两层就他们两个活物，想不注意对方才难。


    恰恰是就只有他们俩，宋玉才倍感不自在。


    想是这么想，宋玉很老实地点点头，随即他意识到今天点头的次数太多了，改为说了一句：「好。」


    贺璟笑了，眉眼微微弓出一个弧度，把饭菜推得离宋玉近一些，起初还象徵性地吃两口，后来干脆单手支着下巴，偏头看着宋玉吃，还时不时用公筷帮忙夹菜，看起来心情很好。


    吃到七分饱时，宋玉放下筷子，贺璟皱了下眉，但是没说什么，跟着放下从开饭起就忙个不停的公筷。


    宋玉的手放在桌上，收紧，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侷促和生硬，率先说道：「要不要一起做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枯了，我低估了大姨妈的威力，今天少更，明天我会把这章和上一章合成一章，然后双更补偿！


    要慢慢开始甜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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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醉翁


    宋玉一句「要不要一起做作业」出口，俩人都有点儿凝滞。


    宋玉马上感觉到不安——他知道贺璟有一个叫向辉的朋友，和他比起来，向辉要活泼好动得多，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永不枯竭的狗主意，任谁和他玩得好，都不会觉得无趣。


    但他就大大不一样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接触过同龄人，除了一些时常听到的游戏名字，他几乎不知道现在同学们之间的潮流话题。满教室的鲜明颜色到了他那儿，瞬间转成了无聊的黑白线条，像是花花世界里面乱入了一个苦行僧，倒周围人的胃口。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单调。


    宋玉感到无力，他改口道：「你可以先忙自己的，我——」


    「我有什么可忙的？」贺璟抢先一步打断他，放下托着下巴的手，很自然地说：「就按你说的，写作业吧，那去我房间写？」


    贺璟的房间？


    宋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摇头：「就在这里吧。」


    「这里……」贺璟看着桌上还放着的吃剩的饭菜，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眼，很快拿起屿、汐、团、队、独、家。一旁的餐盘盖一一扣上，「也行吧。」


    两人拿了书包坐在餐桌没被使用过的另一侧，掏出纸笔卷子，闷头做起题来。


    宋玉在集中精力上很有一套，有时候刘艷芸和宋远志在外屋对骂，他劝不动或者实在不想再劝的时候就回屋做题，效率和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别无二致，宛如一根定海神针，任你怎么在他周围翻江倒海，他自岿然不动。


    事实证明不是定海神者定力太足，是所来战者皆非行者。


    贺璟什么都不需要做，光是坐在他对面，就够扰乱人心的了。宋玉不住地放轻自己的唿吸，听着对方均匀自然的吐息，笔尖便停住了，他尽力看着卷面上的铅字，一转眼发现自己已经走神多时。


    客厅挂着的时钟秒针嗒嗒嗒地转动着，宋玉心里的鼓点敲得越来越快，他泄气地把笔放在桌上，刚要调换一张卷子，就听见贺璟叫了他一声：「宋玉。」然后眼前的捲纸上又叠了一张过来，贺璟向前倾身，又低低地唤了一句：「课代表大人，帮我看看，这题怎么做？」

 第35页

    宋玉为了看清贺璟所问的题目，也靠近了些，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传过来，想到对方温和的声音，耳根有些发麻，捏着捲纸边缘的手用力，硬是让自己心无旁骛，看了一眼那道被贺璟划了一条横线的题目。


    他草草读了一遍题目，是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物理题，再细读一遍抓到几个关键量，从数个公式中找出能与之相对应的那个，光是在脑子里已经把数据全都代了进去——题目不难，以贺璟参加过物理竞赛的水平，三分钟之内做出来不在话下。


    宋玉确认似地抬头看了贺璟一眼，贺璟见他看过来，偏头微微一笑，睁眼说瞎话：「这题有点儿难，找不到思路，课代表大人给我讲讲？」


    宋玉：「……」


    贺璟很主动地把草纸推过去，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宋玉只好硬着头皮在草纸上写下应用的公式。


    草纸上已经有些贺璟写过的字，宋玉写的三个备用公式和那些字迹落在了一张纸上，显得亲昵非常，他清了清嗓子，拉回四溢的注意力，开讲：「用这三个公式。」


    贺璟点点头，等了一会儿，「……讲完了？」


    宋玉被他这一问，茫然地点点头。以贺璟的水平，最多偶尔没有转过来弯儿，或者状态不佳的时候才有可能解不开这样的题，难道提醒一句还不够吗？


    「再讲细一点儿。」贺璟扫了一眼三个写得整整齐齐的公式，强行不懂：「这里，为什么要用这个公式？」


    宋玉不由得又念了一遍题，确定没有什么审题错误和遗漏之处，确确实实是三个公式就能搞定的题目。但见贺璟困惑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只好从头开始细讲：「首先用右手定则判定感应电流的方向……」


    起初贺璟还看着他的笔尖在草纸上滑动，留下一个个隽秀的字迹，后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沿着握着笔的手往上，看到露出衣袖一小截的手腕，再往上，是低着头露出的下半张脸，略有些薄的嘴唇开开合合字正腔圆地吐出一连串的解题思路。


    这样的宋玉，他早在高一的时候就见过。


    高一上学期时有一个省级的物理竞赛要在假期举行，当时全校的物理老师按照高一开学时的摸底考试成绩，选了全校物理前三十的学生，办了一个竞赛提高班，每个周六周日的上午来学校做提高训练。


    宋玉作为摸底考的全校第一，起初婉拒了物理老师的邀请，后来几个老师轮流给他做思想工作，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动了他，总算让他加入了竞赛班。


    但是宋玉时常迟到，竞赛班开班的第一天，老师正在黑板上讲关于力的分解的拔高题，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教室的前门被拉开，宋玉喘着气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那时还是冬天，明明很冷的天气，宋玉的头上却出了些薄汗，像是从校门口一口气跑来又连爬四楼的样子，额前的头髮因为反覆哈气结霜然后进入教学楼后融化变湿，甚是狼狈。


    老师被打断有些恼，但是一见是宋玉，才皱起的眉头没有一丝过渡直接玩下来，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给宋玉指了个座位。


    宋玉一手撩着额前发潮的头髮，一边压着还未平復的唿吸往座位上走。那时贺璟注意到他长得清秀，白而瘦削，走动的步伐却透出力量感，唇缝抿得很直，平添了一丝冷淡孤高的气场。


    宋玉走到距离他三座之遥的斜前方，视线一扫间似乎和他打量的目光相对，同桌热情地和他打招唿，他顿了片刻，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坐下。


    也不知道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大概是没看到吧，贺璟想，毕竟整个学期下来，他们也只说过寥寥几句话，还……多半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有时他偶尔抬头，会看到宋玉给后桌讲题，他讲过一遍，后桌还是一脸困惑，他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时下唇会被未露出的牙齿咬进去一些，教室里有些吵，但是奇怪，他仍能听到宋玉用清冽的嗓音说：「我再讲一次。」


    ……


    过往的片段只在贺璟脑海中一闪，他及时地「嗯」上一声，应和着宋玉的讲解，表明自己在听。


    宋玉讲过一遍，抬头问：「懂了吗？」


    贺璟提早收回视线，一边抽回卷子一边称赞：「懂了，不愧是课代表，讲得真好，豁然开朗。」然后看也没看宋玉画出的图解，刷刷几笔，写出了完成的解题过程。


    「怎么样，我聪明吧。」


    「……嗯，聪明。」宋玉轻轻地回答。


    贺璟原本游刃有余地开着玩笑，听到他这句话时，手中的笔不小心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笔迹深刻，就像是……那年冬天的延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补上两章的短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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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代庖


    秒针嗒嗒地转过，分针和时针随之缓慢地移动着，宋玉的心绪渐渐沉淀，摆弄了半天看不进去的卷子没过一会儿已经过完了一遍。


    贺璟没有再打扰他，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看他运笔如飞，强迫自己凝神，也尽快刷过一张卷子。


    等宋玉快速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他和贺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坐了两个多小时。收起书本，他动了动肩膀和脖子，关节处发出一阵咯咯啦啦的脆响。

 第36页

    贺璟抬眼：「写完了？」


    「嗯。」


    贺璟：「等我一会儿，还差两道题。」


    「你慢慢写，不用管我。」


    贺璟点点头，低头快速填上几个空，他偏好用钢笔，笔尖划过纸张，带出沙沙的声音，一个个刚劲有骨的字在笔尖的几个起落之间落成，赏心悦目。


    有人等着，贺璟写得急了一些，字迹龙飞凤舞地连在一起，一气呵成，五分钟之后，他填完卷子上的最后一个空，把笔盖盖好，压在桌上，唿了一口气：「总算做完了。」


    然后也不收拾纸笔，起身绕到宋玉身后，兴致勃勃地想要拉他起来，手伸到一半儿，想起先前的种种，没有触到宋玉而是压在了椅背上，另一手按在宋玉手旁的桌面上，略微弯腰，兴致勃勃道：「走，带你去我房间看看。」


    这个姿势像是把宋玉拢在了怀里，宋玉假借站起来的动作，往边上迈了一步，躲开了贺璟的笼罩。


    贺璟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直起身在前面带路，宋玉跟着他上楼，进入他的房间。


    贺璟的房间主色调是灰蓝，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齐，屋子里书架电脑各种乐器一应俱全，逛着逛着，宋玉想起了那块被他扔掉的巧克力，再回味时，那股浓浓的人造香精的味道在舌尖滚过的感觉仍然清晰。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贺璟出了房间，来到隔壁，贺璟打开房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喜欢吗？」


    「什么？」宋玉回神，幻想出来的味道潮水一般褪去，他看向屋里，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喜欢。」


    贺璟点点头：「喜欢就好，那今晚你住这间？」


    宋玉这才反应过来贺璟刚才问他的意思，连忙点头。


    「就是客卧没有浴室，洗澡的话可以来我卧室，或者楼下那——」


    「我去楼下！」宋玉抢道。


    「好，等下我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


    宋玉托着贺璟临时给他找的衣服进了浴室，自己的衣服脱掉放在旁边，一堆整整齐齐，一堆校服洗得褪了色，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些，走到花洒下清洗。


    贺璟听见浴室响起水声，拿着手机走到沙发边给向辉打电话，向辉那边接起来就是一句脏话：「哎呦卧槽这b出的什么装备，他妈的根本就砍不掉血！哦，老贺，什么事儿啊？我去你妈的送你大爷啊，菜的一笔打你妈的游戏，买副棺材送自己一程算了！」


    贺璟：「……」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向辉在那边儿骂完，才贴回耳朵。


    向辉还在那边胡嗤带喘：「打个b游戏可他妈气死我了，干嘛啊老贺，想和我开黑啊？」


    「开黑就算了，你太菜带不动。我想问问你有赵宇的号儿吗？」


    「说谁菜呢！有啊，发你微信上，你要他号儿干嘛啊？」


    「发你的得了。」


    「等会儿啊，我找找……」向辉一边翻通讯录一边问：「你找赵宇有事儿？哦，你是帮宋玉问的吧，人家宋玉比你跟他熟，你让他自己说不就得了吗，费这二遍事，这儿呢，发你微信上了啊。」


    贺璟点开微信，把那一串号码复制，输入到通讯录里，边说：「宋玉不会找别人帮忙，我不帮他说，他自己也不说。」


    「他不说管你啥事儿？」


    贺璟一愣，「我——」


    「哎没空听你磨磨唧唧，我復活了，挂了。」向辉挂电话挂得利索，说完就没声了。


    贺璟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回身看了一眼还响着水声的浴室，轻「啧」了一声，拨通了刚要来的号码。


    电话响了四五声，被人接起，电话那头的人非常有礼貌：「你好，哪位？」


    宋玉心事重重地洗着澡，他不明白，在此之前他和贺璟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他上一刻还因为被人围堵，在校门口进退两难，下一刻已经到了贺璟家里，在浴室里洗澡。


    他抓了抓起了一堆泡沫的头髮，打开花洒，丰沛的水流哗哗地落下，泡沫顺着他的前额滑进了眼睛，他马上仰头想要冲掉渗进眼睛里的泡沫，水流一冲，更多的泡沫流下来，他一边抹着流过眼前的泡沫，一边伸手去够花洒的开关。


    手触到冰冷的墙上，倏地收回，他后退着摸索，脚底踩着满是泡沫的水流，不小心一滑，他头皮发麻地倒退了后几步，跌倒之时腰间撞在后面的浴缸边缘，然后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贺璟挂了电话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响动，走到浴室门边敲了敲门，喊道：「宋玉？你没事吧？」


    宋玉忍住剧烈的吸气，答了一句：「我没事。」按住浴缸的边缘借力起身，腰间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泄出了一声闷哼。


    贺璟在外面听得不真切，但也确确实实听到了，手搭在把手上已经拧下了一半儿，想起宋玉不喜欢被人触碰，生生停住，提了点音量，问：「你真的没事吗？用不用我进去帮你？」


    「不用！」宋玉马上拒绝，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打开花洒，僵立在水流下面，等头上的泡沫都沖干净，才动手轻轻揉过眼侧，慢慢的睁开眼睛。


    「我没事。」


    贺璟听到他说话，稍微放心，回到沙发边等着。他打开手机随手察看各个app的消息，又心不在焉地一一关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他担忧地起身，正要过去看看，就听到咔哒一声，浴室的们被打开，宋玉顶着一头凌乱的湿发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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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上药


    宋玉身上穿的是贺璟的睡衣，一身浅灰，显得他更白，湿发一绺一绺地垂下来，不知怎的，贺璟看他这样，想起了落水的小狗。


    宋玉察觉到贺璟看他，不自在地拽了拽睡衣的下摆，想要遮挡住腰间的淤伤。


    贺璟没他想得那么敏锐，还在兀自觉得诡异——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越看越想伸手碰一碰宋玉的头髮。但他知道，只要他稍有动作，眼前的人说不定就和兔子似的瞬间逃跑了。


    俩人就这么傻愣愣地互看了半天，宋玉的头髮上坠下一滴水，沿着他的鼻樑蜿蜒流下，贺璟回神，倒也没可以移开视线，而是自然地问道：「你怎么没吹头髮？」


    「……我习惯这样。」其实是在浴室里看了一圈儿没看到吹风筒。


    他从来不会自作主张在别人家翻找东西，要他开口问贺璟，他也不愿做这样麻烦的人，所以干脆就这样出来了。


    「你这个习惯放到夏天，现在天气还很冷，容易感冒。」贺璟绕过沙发，进了浴室拿出吹风筒来，扬了扬眉：「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宋玉当然要自己来。他接过吹风筒，走回浴室，就这几步，牵得他刚才被撞伤的地方一胀一胀地疼，他硬是走得四平八稳，没露出任何马脚。


    贺璟靠在门边，看他把吹风筒的插头插进墙上的插孔，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胖子的事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


    宋玉推开开关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镜子，贺璟已经脱了死板的校服，只穿着里面的白t，抱手曲腿，闲闲散散地倚门站着，久没听到他的回答，看向镜子，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


    「谢谢。」宋玉掩饰地低头，他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却有些力不从心，只得赶紧打开吹风筒的开关，嗡嗡声即刻充满了一方空间。


    本就是借花献佛，贺璟只是想告诉一声，免得过几天宋玉还要提心弔胆，没想从中落好儿，可宋玉显然一副受惊的样子，他不得不开始反省他平时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吓到别人了。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视线不经意地一扫，发现宋玉每每想要吹右边的头髮时，无论是抬手还是撩动头髮的动作都要迟缓很多，右手只抬到胸口差不多的地方，让热风远远地吹起柔软的头髮，就好像——顾忌着什么似的。


    贺璟想起之前浴室里的那声响动，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子，视线从他的胳膊下滑落到右侧若隐若现的腰上，衣摆随着宋玉抬手的动作提起了一些，有青黑色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挡住了。


    宋玉尽量减小右手抖动的幅度，然而还是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牵痛，正在他无声隐忍之际，手上的吹风筒忽然被人抽出，接着嗡嗡声消失，腰间一凉，衣摆被人掀起。他条件反射一般向后撤，一时间动作太大，腰处拉扯间的疼痛传向全身，腿上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贺璟见他疼得直皱眉还有心思往回拽睡衣，一时间哭笑不得，说不上是称赞还是埋怨：「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忍。」


    「……」


    「请示一下，我想扶你一下可以吗？」


    「……」宋玉稍微动了一下，还是觉得疼，疼得半边身使不上劲儿。


    「扶起来你要是想打给你打。」


    「不用，我……」


    「不打最好。」


    贺璟自动把他的「不用」当成是不用顾忌的意思，上前一步一手揽住他的后背，一手护着他的腰，用力一提，把人扶正了，搀出浴室，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站到宋玉身前，强行把人背起来。


    宋玉猝不及防被人勾住了腿弯，下意识地扳住贺璟的肩膀，伏倒的一瞬间他全身一绷，顿时牵得腰上一阵抽痛，倒吸一口凉气不敢乱动了。


    贺璟背着他上到二楼，打开客房的门，把他轻轻放在了床上，不等宋玉说话，起身说了句：「等着。」转身出去了。


    宋玉想说他没有那么娇气，不过是腰撞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但是贺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也只好默默吞下了。


    没几分钟，贺璟拿着两瓶药进来，不由分说地在宋玉身边坐下，随手把其中一瓶放在床边，然后拍了拍床：「趴下，我帮你上点儿药。」


    宋玉可称是惊恐了，也管不得腰疼不腰疼，蹭地往后挪了一大块儿，然而贺璟没打算放过他，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肩膀，随即觉得他和宋玉因为这事儿斗智斗勇实在是搞笑，无奈地说：「好了，别躲了，就上个药，一小会儿，大不了我以后让你打回来。」


    「……」这不是打不打的事，这是……


    宋玉也不知道上药属于什么范畴的事儿，他就是本能地不想让贺璟离他这么近，随便换个什么人都行，就贺璟不行。


    「不用上药，小伤。」


    贺璟无声地看着他。


    宋玉退而求其次：「我自己可以。」


    贺璟还是不说话。


    宋玉的手悄悄地抓紧了床单，心中惶惑不安：他生气了？


    贺璟瞥了一眼他的手，一边暗自嘆气这人怎么能这么犟，一边觉得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单腿跪在床上把宋玉按倒，撩起他的衣摆，露出白皙的腰上一大片的淤青。


    都撞成这样了还能若无其事地吹头髮……


    贺璟拧开一瓶药油，略有些刺鼻的味道从瓶口溢出来，他看了一眼说明书，倒了些药油在手上，双手搓匀，轻轻贴在了宋玉的后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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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眼可见宋玉背后的肌肉在一瞬间收紧，又因为牵扯到伤处抖着放松，贺璟几乎是立刻抬手，停了一会儿，低声说：「忍着点儿。」


    宋玉把脸埋在双臂之间，鼻腔里尽是床被上淡淡的香味，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把他和贺璟隔开一样，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的腰身很紧实劲瘦，一条浅沟往上伸进睡衣之中，皮肤白而细緻，多了那一大片淤青格外触目惊心。


    贺璟看了半天下不了手，最后强行把手压在宋玉的腰上，脑子里默默滚过书名书上的话，尽量「力道适中」地揉动。


    药油的味道慢慢在屋子里瀰漫开来，宋玉起初还能绷着神经，随着贺璟适中的力道渐渐放松，甚至有些发晕，只觉得后腰一片酥麻，分不清是疼还是舒服。


    贺璟就这么不厌其烦地揉了二十分钟，可能是心理作用，他真的觉得原本有些发紫的地方看起来减轻了很多，这才收起药油，用纸巾擦过宋玉的腰。


    「宋玉？」


    宋玉听见有人叫他，但他的眼皮坠了千钧之重似的发沉，掀了两下没能掀开，视线里只剩了一片浅蓝的床单。


    贺璟听到他均匀的唿吸，愣了一下，随即低笑了一声：「终于闹腾够了。」然后放下他的睡衣，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下拽出被子，盖在他身上，临出门时，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二十八度，轻轻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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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哥们


    可能是最近几天神经崩得太紧，如今胖子的事情一解决，宋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直到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我起了！」他以为是刘艷芸，回答之后胳膊肘往床上一顶就要起来，起到一半儿觉出不对劲儿来——


    先是后腰又疼又胀，好像粗了一圈儿，再是眼前并不熟悉的浅蓝色床单……前一天的种种在他脑子里电行而过。


    这是贺璟家！


    敲门声停了，贺璟从门外问：「我能进去吗？」


    宋玉心头勐地一跳，硬是忍着疼爬起来，穿上拖鞋去开门。


    贺璟已经换好了校服，手里拿着一叠衣服，见他开门率先看向他的腰，问：「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宋玉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有没有出什么洋相，忍不住问：「我昨天……」没说完又忐忑不安地停住了。


    「昨天我帮你按着按着，你就睡着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宋玉喃喃着放心了。


    贺璟想撩起他的衣服看看情况，想想宋玉对他的戒备，好歹没伸出手，问：「走动方便吗？不方便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请假宋玉是万万不愿意的，学校生活对他来说来之不易，一般不到必要的时候，他鲜少请假。于是摇摇头说道：「不用请假，已经好多了。」为了看起来真诚一些，他又加了一句：「真的。」


    贺璟也没勉强的意思：「好吧。这是你的衣服，昨天晚上洗完帮你烘干了一下，那……你慢慢洗漱，卫生间放了新的牙刷和毛巾，洗漱好了过来吃饭。」


    宋玉赶紧接过自己的衣服，等贺璟走了，把门关上，回到床边开始换衣服。


    房间里有穿衣镜，他背过身扭头察看自己的后腰，发现后腰果真是肿了一圈儿，右面比左边高出一小截，药酒的黄色和淤青、淤紫连成了一片，煞是吓人，但那里的肉好像被按麻了还没缓过劲儿来，用手一碰没什么知觉。


    他脱下睡衣，除了抬手稍有些牵痛，只要不碰就没什么大碍。


    抖开他的t恤时，他愣了一瞬，把衣服拿近一些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扑鼻而来，和贺璟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但却不完全一样，贺璟身上还有一股凉丝丝的……类似于薄荷之类的——


    宋玉十指勐地一收把t恤扯开，喘了几口气，然后快速穿在身上，逃避似的穿上裤子鞋袜，冷静了一会儿，回身把睡衣叠整齐，再忍着腰疼慢吞吞地把自己弄乱的床铺好，一切准备就绪，心里打着鼓下到一楼。


    林姨已经来了，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往餐桌上摆盘，宋玉看了一眼餐桌边贺璟的背影，进入卫生间洗漱。


    贺璟给他准备的是一条浅蓝色的毛巾，牙缸和牙刷都是浅蓝色，浑似一套，他微微俯身洗脸刷牙，衣服上传来的淡淡味道始终令他魂不守舍，他甩了甩头，快速洗漱之后，走到餐桌边。


    昨天坐过的位置椅子已经被人拉开，宋玉尽量自然地坐在椅子上，膝盖弯下的一瞬间，腰部拉扯传来隐痛，他面不改色地坐下。


    贺璟一面喝着牛奶，余光瞥着宋玉的表情，放心地收回视线。


    吃过早餐，林姨把他们送出门，贺璟拎着两人的书包坐进车里等他，宋玉想说什么，又觉得徒然，只好跟着坐在贺璟身边。


    车子平稳地开出去，他做足了心准备，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谢谢。」


    贺璟侧头看他，笑问：「谢哪件？」


    「……」


    他稍一皱眉，贺璟马上安抚：「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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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宋玉尴尬地开口：「谢你昨天带我回来，帮我解决那件事儿，还有……帮我上药。」


    这么一说，他欠贺璟的真的不少。宋玉很怕欠别人的，不管是人情还是别的什么，一旦欠下，总有什么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催促他，让他尽早还回去。


    但他能还贺璟什么？贺璟看起来什么也不缺。


    「哦。」贺璟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儿吗？」


    「行。」宋玉一口答应。


    「你不问我什么事儿？」


    「……」宋玉心里已经有了谱儿——他和贺璟相差太远，别的事儿贺璟用不着他，唯一的可能就是贺璟碰上了什么讨厌的人，想让他出手收拾收拾。


    他不常打架，初中时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动过几次手，上了高中之后一门儿心思赚钱上学吃饭，一般能忍的都忍了，寒假那次只是特例，没想到就那么寸被贺璟看见了。


    也好，如果这样能还一份人情，还能接受。


    想了想，宋玉说：「你说。」


    「先说好，别后悔。」贺璟卖着关子。


    「不会。」


    「我说了啊。」


    「嗯。」


    「我要当你最好的哥们儿。」


    前排开车的王叔噗嗤了一声，随即装作没忍住咳嗽，一连咳了好几声儿掩饰过去。


    贺璟面无表情，问：「王叔你感冒了？」


    「哈哈哈哈哈感冒了感冒了，倒春寒闹得嘛，小哥俩儿可真有意思，过家家呢。」


    一来一回说这么两句，贺璟一回头，就见宋玉手指扣着车座，脸侧似乎……有些红？


    他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心急，连忙改口：「好了好了，换一个，当你小弟也行，以后课代表大人罩着我。」


    宋玉：「……」


    不是他不想回应，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哥们？贺璟的哥们不是向辉吗？这是什么新的捉弄人的方法吗？


    车子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停下，宋玉固执地自己拎过书包下车。


    贺璟略有些懊恼，好不容易俩人能好好说句话，这次本来是个大好的机会，一直以来积累的那点儿好感却被他这两句不太合时宜的话给消耗了。


    王叔笑眯眯地把着方向盘：「有意思哈。」


    贺璟无奈：「王叔回去慢点儿开。」抓着书包下车，从后面追上了宋玉。


    作者有话要说：　　贺璟的志愿表：


    第一志愿：哥们


    第二志愿：小弟


    感觉怪傻的。


    第29章 负罪


    三月下旬，北方的天气仍然阴寒，冷风吹拂，不像一二月份那样刺骨，校服加t恤仍是被吹了个透心凉，越吹宋玉越清醒。


    宋玉腰上还疼着，走也走不快，反倒静下来好好想贺璟刚刚说的话——


    贺璟的哥们儿他做不起，小弟的话倒过来还差不多，怎么想都是对方亏一点，图什么呢？


    贺璟手指插进额前的头髮里晃了晃，始终落后两步，和宋玉一起进了教学楼。


    早课和第一节 课都是物理，老河老早带来了全班仅一份的成绩单，念了一遍成绩：刘雯雯和班里一个学霸男并列班级的全校排名第一，宋玉总分和他们差了三分，班级和校排名都是第三，在此之前，他已经连坐第一宝座五次。


    丁佳宁惊喜地拍着刘雯雯的后背，压着激动的声音：「雯雯你可太厉害了！把咱大佬都比下去了！姐姐带我飞！」


    刘雯雯被夸得不好意思：「运气好啦，物理多选蒙了好几个蒙对了。」


    「啥也别说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也蒙了，我就没蒙对！」说着嘆了一口气：「咱们四个，一个全校第一，一个全校第三，贺草儿考第十五，加上颜值分儿，四捨五入就是第一，就我一个全校第六十的拖后腿，幸好加强不流动！人家好累，人家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丁佳宁一通插科打诨，打破了若有似无的沉默氛围，宋玉听她自称「人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老河把成绩单贴在了教室后面，各科的卷子也陆续发下来，宋玉下课时去看了一眼各科成绩，发现他的英语比平时低了十分。


    他这几天总是神思不属，想了一些有的没的，该背的单词词组落下了不少，一脑子的旖念遐思立刻被卷头鲜红的一百二十八分压得灰飞烟灭。


    当天放学，他头一次没有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而是和第一批冲出教室的同学一同出了教学楼，到车棚里推了自行车网校门外走了几百米，才蹲下把链条上好，骑车回家。


    果然没有碰到胖子一伙儿人，他一路骑回家，家里的大门紧闭着，他拉开大门上的门栓把自行车推进院子，走上阳台开了门厅的门——


    三月天还不长，六点多太阳已经落山，屋子里没开灯，一片昏暗，宋玉心头一跳，晃了两下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着，刘艷芸和宋远志多次争吵时寻死的话在他脑子里句句闪过，他喊了一声：「妈！」


    没人回答。


    他的心狂跳着，从书包侧兜里掏出钥匙，手颤抖着开锁，几次对不准锁眼儿，好不容易把钥匙插/进去，扭开把手，顾不上开灯几步跨过客厅冲到刘艷芸的卧室，手才搭到门把手上，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刘艷芸头髮散乱，睡眼朦胧地说了一句：「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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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咚地坠回去，腿上仍有些失力，他才要放心，忽然发现刘艷芸的额前有细密的汗，再回想她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有些沙哑。他马上把手背贴到刘艷芸额头，触手一片湿热。


    「妈，你发烧了？吃药了吗？」


    刘艷芸拢了拢身上的针织衫，打了个呵欠：「昨天晚上开窗户睡，有点凉着了，吃点儿扑热息痛睡一觉捂捂汗就好了。没事儿。昨天咋还跑同学家睡去了？」


    「我……」宋玉昨天已经在车上编过一次，如今面对刘艷芸却有些迟疑，「我自行车坏了，正好同学有事儿找我帮忙。」


    「行，我给你做饭去。」


    宋玉拦住刘艷芸：「不用了，我自己做就行，你再去睡一会儿，我烧点水一会儿给你端屋里去。」


    「不用啊——」


    宋玉不由分说，把刘艷芸推回卧室。脱下校服，换上旧t恤，打开厨房的灯，接水洗菜。


    昨天……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犹豫和克制之中度过，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从中感觉到了隐秘的喜悦。


    而这时，刘艷芸独自在家里受罪。


    他竟然偷偷地快乐。


    是他抛下了她。


    冰凉的自来水冲到宋玉手上，沖得他手背通红，他自虐一般把双手都浸在水池里，感受着从手掌传至全身的冷，只有这样……他才会稍微好受一些。


    看着刘艷芸吃完饭又吃过药之后，宋玉把厨房和饭桌重新收拾一遍，把地面拖干净，回到自己的房间，摒除杂念集中精神把所有的作业做完，回到雷打不动的作息，十一点半躺在床上。


    他闭眼没多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伸手抓过手机，才在屏幕上看到微信下面的「贺璟」，看也不看其中的内容马上关机，把手机扔回桌上，侧卧过去。


    都回去。


    宋玉想，回到以前形同陌路的状态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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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氛围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过，就有饭香味儿钻过门缝传到屋子里，宋玉醒了之后没有马上睁眼，而是默默甦醒了一会儿，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闹钟，六点零四。


    他穿好衣服整理好床被开门出去，厨房里刘艷芸正在炒菜，还一句三颤地哼着小调儿，看起来气色不错，他蹲下揉了一下球球的头，站起来走到门边问：「妈，你今天好点儿了吗？」


    刘艷芸一边颠了下勺，一边说：「好了，啥事儿没有，上外边儿等着去，别一会儿沾上油烟子味儿。」


    宋玉走到浴室洗脸刷牙，五分钟之后，自己到厨房拿碗筷盛饭，两三分钟之后刘艷芸也把菜端上来。


    母子俩坐在桌边吃饭，除了偶尔的筷子碰到碗碟边缘的声音，饭桌上安静得很。


    原来他们一家三口里就是宋远志话最多，每每吃饭时回忆童年如何和一群疯淘的小伙伴儿砸人家玻璃、上树偷枣儿的往事，要么就是品评品评邻里之间的哪个，痛陈一番之后感嘆自己这么多年来闷头干活儿却攒不下家财，最后总结日子过得不好全是因为刘艷芸成天往娘家偷钱，然后餐桌上就会无比热闹，两个奔四的人开始互「敬」对方的八辈祖宗。


    宋远志不在家，刘艷芸说话的欲望直线下降。换别人家母子之间也能讨论讨论学校的事儿，或是问问成绩或是关心关心身体状况，放到宋玉这儿全都不适用——刘艷芸只有一个宋玉学习很好的模煳印象，好到什么地步，通常都是和胡同儿里别人家孩子比较得来的，要不是第二天要出去打击尾巴翘上天的邻居，基本没心思管顾。


    有时宋玉觉得气氛太过沉闷，反而会反过来问一问刘艷芸一整天都干了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所以当刘艷芸开口的时候，他很是惊讶：


    刘艷芸一手托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夹菜，一边问：「昨天在哪个同学家住的？」


    宋玉夹菜的动作一停，然后佯作稀松平常地解释：「分班之后的前桌，姓贺，叫贺璟。」


    刘艷芸眼睛往上，想了一下：「鹤？」


    「『祝贺』的『贺』。」


    「哦，这个贺啊，我以为丹顶鹤那个鹤呢。我没听你说过他呢，你俩挺好？」


    宋玉：「……」何止是没说过贺璟，从初中开始，他就再没在家里提过哪个同学。


    刘艷芸接着说：「挺好的，多跟同学出去玩玩儿，交点朋友，别成天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好。」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


    一顿早饭下来，他一句也没提过腰受伤的时。临上学之前，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找到了昨天睡前贺璟发来的消息：


    【贺璟】：腰好点了吗？


    手机屏幕发出的萤光在灰白的天幕之下闪亮了一分钟，他看着屏幕在某一瞬间变黑，把手机收进口袋，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


    宋玉照旧校门打开之后第一波进入校园的学生之一，他没有进教室，而是拐进篮球场，找了一处被松树遮挡住的长凳坐下，拿出英语单词本，低声地背起单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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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之后，学校的甬路热闹起来，又过了十分钟，甬路只偶尔路过零星几个结伴而行的学生，宋玉收了单词本拎起书包走进教学楼，七点十八分走进教室——除了他之外，二十四班所有学生已经到齐，上早课的化学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


    宋玉走进教室，吸引了后排几个同学的目光，化学老师察觉到教室后方有人经过，抬头提醒了一句：「都坐好了，准备上课了，有看人那功夫把昨天留的那套卷子拿出来。」


    贺璟顺着老师的视线回头，宋玉在他看来的一刻垂眸走到座位上坐下，默不作声地拿出卷子展在了桌子上。


    丁佳宁看了一眼他的卷子，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咱俩第一题就选的不一样！」


    还有两分钟上早课，宋玉急于把这两分钟填充起来，扫了一遍两人不一样的第一题，提醒道：「单位不一样。」


    「单位有问题吗？我看看……还真是！这题谁出的啊，太没劲了，没水平！」


    在丁佳宁的念叨声中，早课铃响，宋玉的戒备状态接触，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明天他要么就晚出门一两分钟，要么就在篮球场多背一会儿单词，这样早课之前的空白时间就完全填满，一句话也插不进来了。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课间时两个女生结伴去厕所，宋玉让完位置刚坐到座位上，一个散发着淡淡药味的瓶子放在了他的桌上。


    轻轻的，「当」的一声，声音很小，却不容忽视，宋玉静了几秒，慢慢抬头。


    贺璟没有像平时一样面上带着笑，应是感觉到了别样的氛围，克制地问：「你的腰怎么样了？」


    「……」


    「……」


    「好多了。」


    「这个药油很管用，你拿回去让家里人帮你按一按，应该能好的更快。」


    宋玉拒绝：「不用了，我家有类似的药。」顿了顿，接了一句：「谢谢。」


    「……」贺璟的唿吸有些压抑，俊挺的眉蹙起，想了想，屈指把药油往前推了推：「你在我家摔伤的。」然后欲言又止，他看到宋玉动了动唇，料定又是拒绝的话，先一步转过去，没有给宋玉说话的机会。


    宋玉握住药油瓶子微凉的瓶身，想要还给贺璟，却又不想做得这样明显，就这么捏了一会儿，把瓶子收起来放进了桌厢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就那种……虽然没说，但是都感觉到气氛怪异的感觉，不知道你们经歷过，就快甜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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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幻听


    宋玉收下了贺璟的药油，一天剩余的时间里，除了偶尔视线撞上点点头示意之外，贺璟没有再主动找他说过话，正合他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为防胡思乱想，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里，丁佳宁作为他的同桌相当有压力——每当她困得想要伏倒在桌子上休息时，一转头就看到宋玉腰板笔直，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几行笔迹。


    她暗嘆不愧人家学习好，推人及己认为自己不能再这样废下去，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下，不料下手太狠，一声惨叫差点儿冲出喉咙，赶紧趴在桌子上用力扣着手里的笔记本分散疼痛，结果把笔记本抓了个稀烂。


    宋玉余光瞥见她疼得龇牙咧嘴，小声问：「你怎么了？」


    丁佳宁心里默默流泪，对宋玉竖起大拇指，坚强回道：「没事，我很好，im fine.您继续听课吧。」不要让我这个白搭空气的girl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宋玉观察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事，收回视线。


    前排刘雯雯正在奋笔疾书，奈何自己写字略慢，没听清楚老师说了什么，正打算伸脖子照抄贺璟的笔记，发现贺璟比她落的还多，她听说一般学习好的男孩子记忆力都特别好，便用手肘碰了碰同桌，小声叫他：「贺璟？」


    贺璟一惊，回神问：「怎么了？」


    刘雯雯说：「刚才老师说的那句话，你记下了吗？」


    「哪句？」贺璟还有些状况外。


    「就是黑板上那道题，什么时候用普通做法，什么时候用特殊做法。」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听。」


    「没事儿，下课我问问宋玉，然后告诉你。」


    「嗯……谢谢。」贺璟心猿意马地应了一句。


    老师这时候正在示范如何用特殊方法解题，对贺璟来说不难，很快他的心神又跑远——他刚才听到身后两个人说话，但老师带着名叫「小蜜蜂」的扩音器，轻松压过了宋玉和丁佳宁的私语声，没来由的，他觉得有些烦躁。


    下课之后刘雯雯回头借了宋玉的笔记，自己抄过之后推到贺璟面前，贺璟接过笔记本，视线扫过宋玉工整的字迹，手指捻住笔记的边缘想要往前掀几页，忽然听到身后椅子挪动的声音，倏地松手，犹豫了几秒，把笔记推回去，微笑道：「我记下来森林木了，谢谢。」

 第42页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大多数同学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外加临近中午，飢困交迫，一听到下课的铃响，纷纷拿起饭卡仿佛一只只脱缰的野狗奔出教室。


    打铃不到一分钟，高楼层的学生找饭卡的功夫往外一看，就能看到学校教学楼和食堂之间的甬路上已经狼烟四起——学校食堂最好吃的秘制的鸡腿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宋玉很少跟着起闹，他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而且一个鸡腿的价钱是他平时一顿饭的价钱，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买。


    他拿了饭卡照常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和人群汇集到一起，下楼时因为有腰伤走不快，特意选了贴墙的位置慢慢下楼，时而有从后面冲下来急于吃饭或者打球的学生撞到他的肩膀。


    一个皮肤略黑的学生手抓着一个篮球从六楼冲下来，仗着楼梯上人多，人挤人的摔不着，一路上左推右搡地往下沖，一遍粗鲁地拨开人群硬挤下来一边喊着：「让道儿让道儿！挤着了不管！」


    有人被他推一下没站稳扑到前面的人身上，立马惊起一片抱怨：


    「谁啊？」


    「有病吧？」


    「卧槽别挤了！」


    有认识地大骂一句：「刘全儿你找死吧！」


    刘全莽是莽了点儿，但也知道不能太犯众怒，改为贴墙一路往下沖，从六楼一气儿冲到四楼，宋玉刚迈出一步，一股大力从后面推来，拽着他的校服后领就往旁边甩：「别挡道儿，起开！」


    换了平时宋玉一个能甩他两个，奈何这时候宋玉后腰还肿着，被刘全这么一甩，失重之下想要稳住身形，腰一扭当即闷哼了一声。


    「你是死人吗？他妈的倒是挪步儿啊！」


    刘全大骂，引得走下楼梯的人频频回头观望。


    午休时间两个小时，学校里有些喜欢打篮球的学生总是先打上一个半小时的篮球最后半个小时才去食堂吃饭，刘全今年高三，班级在六楼，稍微晚那么一会儿就抢不过楼层比较低的高一高二的学生，他一想到球场该让人抢光了，顿时急了，骂骂咧咧地又要去拽宋玉，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儿，他挣了挣没挣开，惊怒交加脸色爆变，一回头儿：「我操/你妈，你……贺璟？」


    从旁经过的学生们以为他们要打起来，纷纷绕着他们走，腾出了一小块空地儿，贺璟面无表情地往下走了一级台阶，挡住宋玉，说：「学长，这是我同学。」


    海高的风云人物分两种，一种是年纪第一的学霸，二是家里有钱有势的权贵。前者一般只在本年级内流行，且距离较远的班级可能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第二种才是实实在在的风靡校园，甚至在校园之外，在其他高校以及许多家长之中，都有一些影响力。


    宋玉是第一种，贺璟是第二种。


    但凡看过海源市任意一所高校的论坛，没有谁不认识贺璟、向辉和赵宇这三个人的，不混论坛的，稍微关注一下本市的坊间传闻，多少也能听到一些关于这三个人或真或假的事迹。


    刘全学习不太行，时常混迹于游戏厅网吧ktv，对贺璟不太熟，但是他知道向辉，也就连带知道了这位向辉的好哥们儿，开头儿一句国骂还是其实高涨气吞万里如虎，一个「你」字再而衰三而竭，最后咕噜一下滑回了肚子。


    他心里有些慌，但为了维持住高年级学长的面子，假装和贺璟很熟：「你同学啊，早说啊！」他撒手，嬉皮笑脸地说：「同学不好意思啊，走得急了点儿，你先走，我断后！」


    宋玉的疼劲儿还没过，贺璟看了一眼，又靠近一步扶住宋玉，仰头说：「没事儿，学长你先走吧。」


    刘全心里没底：「啊……那我先走？」


    贺璟作势让出路来。


    刘全松了口气，顺便攀了句：「改天一起打球啊？」


    「行，改天。」


    刘全往下走了好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拿着球跑了。


    挤在楼梯间的学生们又流动起来，贺璟被人挤得贴在了宋玉身上，他连忙用手撑住墙，圈出一方空间，带着宋玉下到四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地上。


    「没事儿吧？」


    宋玉刚扭了一下还有些站不稳，扶着贺璟的手摇摇头。


    「在这站一会儿，等人走了我们再下去？」


    宋玉点点头，又摇头：「我自己就行，你不用管我。」


    下楼的学生不少，声音嘈杂，贺璟装作没听见，又推着宋玉往墙角退了两步，把人护牢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贺璟：我的耳朵，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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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未尽


    学校里认识贺璟的人很多，下楼时看见了就打个招唿，看他和什么人一起站着都以为是女朋友之类，再走几步换个角度才发现是个男生，再看看，好像还有点儿眼熟。


    每当有人盯得时间太长，贺璟就扯扯嘴角当做打招唿，但又没有多说话的念头，对方便自然而然地退开了。


    人稍微少一些的时候，向辉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下来，一看着贺璟，扬了扬手：「嘛呢老贺，站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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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行四个人，张牙舞爪地横在楼梯上挡住了一排，其他三个人也点了点头，放慢了速度等俩人说话。


    贺璟回敬：「你每天这时候不应该变身恶犬吗？」


    向辉打了个响指，洋洋得意：「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爷可是有体育生罩着的，区区鸡腿儿，手到擒来！」


    「吃你的鸡腿儿去吧。」


    向辉笑嘻嘻：「呦，这搂着谁呢老贺，哪班的，让爸爸看看，给你把把关~」


    宋玉在贺璟身后，闻言眼皮一跳。贺璟下意识回头看了宋玉一眼，心道不好，往旁边让出一块儿来，「别乱说话。」


    向辉看清楚人，恍然大悟：「哦，宋玉啊。」他往下走了几级，另外三个男生也走了几级，他还是没明白：「你们俩跟这儿开什么会呢？」


    贺璟怕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撵他走：「走你的吧，别挡着后面人的道儿。」


    向辉仍对学霸存有一丝敬畏，点点头，老实地走了两步，回头问：「一起？」


    贺璟就差上脚踹他走：「快滚。」


    向辉一边嘟囔着「不领情呢还」，和几个男生一起走了。


    楼梯间的人越来越少，站里面的人动了动，贺璟低头问：「走吗？」


    宋玉才想着和贺璟划清界限，不到一天，又得人帮忙，到嘴边儿的拒绝的话难以说出，只好沉闷地点点头：「嗯。」


    贺璟站到一边，宋玉尽量不显露腰间有伤，像平常那样下楼，等他走了几级，贺璟绕到他旁边，并未说什么，却像是刚刚抓住刘全的手那样，随时准备好帮忙。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隔着将近三百米长的甬路，能看见食堂前面有人进进出出，聚了一大堆人，等他们慢吞吞地走到食堂，别说鸡腿儿了，黄花菜都该凉了。


    宋玉感觉又麻烦了贺璟，这时候再说什么先走全是马后炮，半是紧张半是愧疚地忽视后腰上的牵痛，加快脚步。


    贺璟侧头看到他紧抿的嘴唇，轻拉了一下他的校服，「不用走那么快。」


    宋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默然无声了几秒，忽然低声说：「刚才，谢谢你。」


    这次贺璟不再说「怎么谢」之类的话了，轻轻说了一句「没事」，就此掀过。


    他揭得云淡风轻，宋玉却不能安然受之。算上寒假时的，贺璟已经帮了他太多次，他担心贺璟认为他只接受别人的好却不回报，又一时难以做出保证能够补偿什么，只能在心里再记下一笔。


    他心里已经有很多帐。


    沉默了十几秒，贺璟清了清嗓子，说：「昨天的事儿，我说着玩儿的，你别放在心上。」


    「嗯。」说不上失落，宋玉早就想到贺璟可能只是觉得有意思，故意调侃他，所以应得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贺璟：「那你别躲我了。」


    这一句宛如炸弹炸在宋玉耳边，身上瞬间紧绷。


    宋玉：「……」


    贺璟看他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但还是一条一条地揭穿他：「放学跑那么快，早上又来那么晚，下课也不在座位上坐着了。」


    宋玉：「……」


    贺璟和他商量：「怎么样？」


    实在不怎么样。自从寒假开始，他面对贺璟时总是陷入两难之中，理智告诉他与贺璟相差太远，交集越少越好，情感……姑且说是情感吧，他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每一次接受了贺璟对他的好，一边感觉到窃喜，一边晃晃而不可终日。每一次不接受贺璟的好，一边给自己鼓气做得很好，一边心里泛起酸涩的失落。


    前狼后虎，进退维谷，怎么也不能好受。


    正当宋玉不知道怎么回答之际，后面有个人惊喜地喊了一声：「贺璟！」


    贺璟还在等宋玉的答覆，宋玉却先他一步回头，来人看见他，一愣：「宋玉？」


    这男生是高一一起参加物理竞赛时竞赛班的同学，当时和贺璟同桌，学习也不错，偏科严重，理科总是接近满分，文科却一塌煳涂，没能进加强班和小班。他所在的班级和贺璟不在同一层楼，平时也不常遇到，显然是想新学期叙叙旧。


    「哦，对对对，你们俩现在一班了是吧。」


    宋玉和他只是认识，点了点头，顺势说：「你们聊，我先走了。」然后光明正大地临阵脱逃。


    仿佛身后有饿狼追赶，他走得很快，干脆从甬路上右拐，直穿塑胶操场进入食堂。


    熘得还挺快。贺璟看着宋玉的背影嘆了口气，收回视线回身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哦……在二十四班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大神云集，高手如云？」


    「上个学怎么到你这儿成武侠小说了？」


    「哎你还别说，我最近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短了，为自己的短感到羞愧，马上长了，下周一入v，当天万字章，以后每天大概都有3000+


    第33章 兄弟


    躲避被贺璟看破，宋玉索性破罐子破摔，午休时间在操场上找了个地儿背单词，好巧不巧，又坐到了篮球场边。


    十六个篮筐，都是打的半场，五六个人占一个，篮球拍地声毫无节奏地接连响起，眼前掠过一个人，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和贺璟极其相像，身上像是带着磁石，把宋玉的视线从单词本中拉扯出来黏在他身上，他穿着白衣服，纤尘不染，在球场上驰骋，一个跃起，橙色的球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无声地穿过了篮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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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槽，牛逼啊！」


    「见笑了，基本操作。」


    「装得过分了啊兄弟，再来！我就不信防不住你！」


    投了篮的人落地缓跑了几步，转身之间宋玉看到他的脸——不是贺璟，贺璟还要更……更吸引人一些，不同于眼前这人的健气爽朗，矜重的同时带几分自然的亲和。


    许是被宋玉盯得太久，那人疑惑地回头，看见宋玉，点点头笑了一下，宋玉幅度很小地回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背单词。


    午休结束，宋玉掐着点儿进教室，上了一下午的课，还差几分钟下课时提前收拾书包，手伸进桌厢里，摸到一个带着方棱的凉凉的玻璃瓶，一顿之间千思百转，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的人。


    药油瓶子的方棱把掌心硌出沟壑，铃声骤然响起，宋玉脑子里是与否的纠缠还没落幕，手却先了一步下意识地把瓶子掏出塞进了书包里，动作之流畅自然像是早已在脑子里预演了好几遍。


    「……」手在书包里抓着瓶子，两秒之后，宋玉把手抽出来拉上拉链，起身走出教室。


    *


    向辉吊儿郎当地拎着书包出了教室，看到贺璟靠在门边玩手机，一手臂揽过去勾住贺璟的脖子：「呦，这不是咱老贺嘛，还学会等人了，少见吶。」


    贺璟直起身，肩膀上挂了个人，两边肩膀齐平，硬是没被压塌下去，拖着个没骨头似的向辉往前走。


    「我今天正好想找你去呢，等我会儿，给我爸打个电话今天在你家住了。」向辉说着掏出手机拨号，没一会儿就和电话那头唠上：「嘿哥们，我今天不回家，去老贺他们家住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贺璟没仔细听，就见一直嘚嘚瑟瑟的向辉立马怂了：「哎别别别别！开不起玩笑呢你怎么！爸！您是我亲爸！服了服了…………心服心服！一切全听您的指挥！……那你看今天这事儿……哪儿能啊，我能打扰他学习吗？我肯定带动他学习，坚持不懈努力奋斗！……那我妈那儿……得嘞谢谢我亲爸！」


    贺璟：「……」


    打完电话向辉又变了摇头摆尾的狗子，就差旋转跳跃转圈圈，当即立下豪言壮语：「我今天就要打游戏到天亮！」一低头，发现贺璟一直在看手机，顺势低下头问：「看啥呢你？」


    向辉只能看到是微信聊天界面，没等他看到对方的名字，贺璟已经收了手机，拽开向辉勾过他脖子的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假如……你惹别人生气了，要怎么和别人和好？」


    「你惹谁生气了 ？」向辉寻思：我没生气啊。


    「……」贺璟顿了顿：「我说假如。」


    「你没惹人生气哪儿来的假如？谁啊，反正我没生气。」向辉一脸八卦。


    贺璟：「问那么多。」


    向辉：「那必须，我这是收费谘询，专业级别的，得对症下药。」


    贺璟忽然觉得问向辉不是个好选择，「啧」了一声，快步往前走出教学楼。


    向辉蹭蹭两步缠上他，在他身旁贱兮兮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是宋玉吧。」


    贺璟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去。


    「那肯定就是宋玉了。怎么了，怎么惹学霸生气了？不是我就纳闷儿了你们俩怎么鼓捣到一堆儿去了？」向辉贫起来没完：「我这一时没看住你，你就找了个小的，那可完了，我正室地位不保啊！」


    贺璟忍了忍，没能忍住心头萦绕不去的古怪之感，认真说道：「别这么比喻。」


    向辉贼眉鼠眼地撞了一下贺璟的肩膀：「说说呗。」


    「不说。」贺璟态度坚决，推开他又要揽上来的狗爪：「要么你就说怎么办，要么你就回家。」


    「你这人就没劲，玩玩儿就攘沙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马上就要寄人篱下吃人拿人的向辉低下了昂贵的头颅：「行行行，我不说行了吧，我就老实儿听着，来，说出您的故事。」


    俩人正好走到车边，向辉冲着副驾驶去了：「我都长时间没看着王叔了……哎，你拽我干嘛？」


    贺璟把向辉拽到后座踹进去，向辉拍了拍屁股，跟司机打招唿：「嗨，王叔。」


    「小辉啊。」王叔笑呵呵。


    向辉：「你总得告诉我个大致情况吧，要么你就说，不说我和王叔唠嗑儿了啊。」


    贺璟被向辉刚刚那一遭弄得哭笑不得，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至于这么藏着掖着，于是斟酌着透露了一些边角：「也不算生气，他……有点儿内向，我说了不太合适的话，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向辉：「……就这样？」


    贺璟：「嗯。」


    「……」向辉两条眼眉就快皱成倒八字儿，不太能理解这么简单的事儿贺璟竟然解决不了，这哪用他出马呀？


    「嗯……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向辉神情严肃。


    贺璟：「……你说。」


    「你们俩搞对象呢吗？」


    「……」贺璟微怔，下意识地看了王叔一眼，回头推开向辉的脸，皱眉：「别乱说。」


    「没搞啊，没搞你怎么整的和搞了似的？」


    「你能不能别——」


    「行行行，我重说，没谈啊，没谈你怎么整的和谈了似的？这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说着锤了一下贺璟的肩膀，示范：「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生气谁是狗，这不就和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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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


    贺璟很不满意，评价道：「狗主意。」


    向辉怀疑人生了：「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我好心好意帮你想招儿，你就这么对我？这还没谈呢，你就想宠妾灭妻了，这要谈了是不是就一纸休书让我回家了？你个负心汉！」


    贺璟：「……你滚远点儿。」


    王叔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倒车镜：「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一套一套的哈。」


    贺璟：「......」


    *


    晚上八点，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宋玉正在做题，就着亮着的屏幕看了一眼，是一条来自贺璟的消息。


    停顿几秒，他低下头继续做题，抬头低头之间，卷子上的铅字好像全都变了个模样，之前已经想得差不多的题目完全失去了思路，他把有用的数据在草纸上抄了一遍又一遍，思绪如同一条无形的线，把这些独立的条件串成一串。


    放在平时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根线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没等他想明白刚才想的是什么，线已经串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上。


    刷刷刷刷，笔尖在纸上来回地划了几道，宋玉认命地把笔放在桌上，拿过手机，解锁，打开微信：


    【贺璟】：咳。


    「咳」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发错了？


    宋玉难掩失落，刚要关掉手机，忽然发现贺璟的头像换了，他想了想，点开了贺璟的头像，发现贺璟的头像从一只白鹤变成了一只猫，是从网上收来的表情包——


    一只p成双爪合十，耷拉着耳朵的小猫，下面配字「求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向辉：逗哏世家（假的


    第34章 钥匙


    宋玉的心瞬间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


    他不太敢细想，把手机扣在桌子上，然后心里长了草，频频看向倒扣的手机，更加心神不定。


    贺璟对他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吸引，像是飞蛾趋光的天性，从第一次见面就埋下伏笔。


    作业做不下去，他起身打开卧室门出去，刘艷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好像出了点问题，拿着遥控一直摆弄，电视发出的萤光始终没有变化。


    宋玉走过去问：「电视坏了？」


    刘艷芸看他一眼，又转回去按遥控：「没坏，我之前那个歷史记录不知道哪儿去了，正看到兴头上呢。」


    刘艷芸还是前两年换上的智慧型手机，既不聊天也不会用手机看视频，平时除了接打电话就是看各个app推送的震惊体新闻，前段时间不知道听哪个小编说现在的大米都涂一些什么什么激素，她真就连做了一个星期的面食，后来又听另一个小编说吃面食容易脑梗，于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主食又换回了米饭。


    比起看这些猫三狗四神经刀只为博眼球的新闻，看电视算是她比较正常的爱好，现在的电视都是会员才能看下去，她一听说要钱，肯定就不看了，宋玉怕她自己在家没意思，私下里攒了几天的饭钱偷偷给她沖了会员。


    宋玉走过去看了一眼，从刘艷芸手里接过遥控器：「自动更新过了，里面的纪录都没了，你看的什么，我给你找出来。」


    「《回家的诱惑》，这电视剧看着可憋气了，这要搁我，早跟他离婚了。」


    「……」宋玉对她的话不予置评，一边在搜索框里打下首字母，一边问：「妈，你说……如果有个同学对我特别好——」


    「男的女的？」


    「……男生。」


    「哦。」刘艷芸说：「你可别早恋啊。」


    宋玉：「……」


    「看到第二十八集 了。」


    宋玉依言点开二十八集，屏幕一黑，白色的「第二十八集 」淡入淡出。


    刘艷芸摸着自己那条做过手术的腿，好像意识到什么，眼睛盯着屏幕：「是那天你住他们家的那个吗？」


    片头曲响起，宋玉点点头，刘艷芸认真地看着电视，他又「嗯」了一声。


    家里鲜少有这样的谈话，刘艷芸也不太擅长，一个眼神儿也不落到宋玉身上，说：「在学校多交点儿朋友对，以后到社会上交的朋友都不如同学实在。」


    宋玉沉寂着的心重新搏动起来，心里的一片荒草恢復盎然生机，甚至还结出了花骨朵儿：「……可以吗？」


    「那有啥不行的。」


    花骨朵儿砰然绽开。


    宋玉看着电视里互掴巴掌的戏码，霍地站起来，把遥控放在沙发上，语气少见地轻快：「妈，你看吧，我写作业去了。」


    他大步走回卧室，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进屋之后小心地把门关上，然后直奔写字檯，拿过手机对着微信界面想了很久，忽略了那个突兀的「咳」字，看向上面那一行来自前一天的消息——腰好点了吗？


    手指动了动，打了三个字过去：


    ——好多了。


    *


    贺璟正在学校的论坛上查看关于宋玉的帖子。


    关于宋玉的帖子不少，大部分是同期学生临近考试拜学神祈福，还有些把海源市几大高校学霸聚在一起有理有据地排名，还有一部分是说他为人冷淡，眼里只有学习，没什么集体精神，比如从来不和班上的同学走近，比如高一的时候运动会请假，再比如高二上半年的篮球赛时其他人都在激情加油只有他坐在最后排背单词……


    总结来说就是个长得不错，学习制霸全校，少学一秒能死，高智商低情商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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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没有人知道宋玉除了冷淡还会腼腆，除了学习还会打架。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人在别人面前冷戾沉默，只有自己见识过他的另一面，分明没有任何人竞争，贺璟却觉得自己赢了。


    这样想着，手指往下一滑，看到一个名为【月考拜学神，宋玉镇楼】的帖子，点进去，是一个普通班的学生详述了自己这个假期遭受了怎样残酷的训练，企求月考能有好成绩，然后在首楼附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夏天时照的，画面里的宋玉穿着白色短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将他整个人都打亮，面容白皙，睫毛浓长，眼珠在阳光下透出一种琥珀色。


    贺璟划过这张照片，想了想又划回来，手指在图片上长按，存到了手机里。


    正在这时，手机顶端推送了一条微信消息：


    【宋玉】：好多了。


    贺璟的手指一动，看了一眼在电脑前打游戏打得火热的向辉，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再重新打了一行：别忘了上药。


    对面回的很快：嗯。


    贺璟看着那个圆润的句号，几乎能想像出那头宋玉拿着手机打字的样子，靠在床头，面带笑容地继续打字：作业写完了吗？


    【宋玉】：还没。


    【贺璟】：哪一科没写完？


    【宋玉】：英语。


    【贺璟】：真不像你的速度，上次和你一起写作业，我没说，其实很有压力。


    宋玉看着对方白色气泡里的两行字，认真回想那天的事：我让他不舒服了？


    贺璟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应，他动动手指——


    【贺璟】：有压力挺好的。下次再一起写作业？


    一排的小花在宋玉的心里摇来晃去，输入了好几遍，都觉得不满意，最后全都删掉，只郑重地打了一个字发过去——


    【宋玉】：好。


    贺璟看到聊天界面不断地在正在输入和微信名字之间切换，耐心等了一会儿，只等来了一个字，忍不住勾起唇角，换了个姿势，还要再开启新一轮话题时，对面先发来了消息——


    【宋玉】：我先写作业了。


    「……」贺璟意犹未尽地把打了一半的字删掉，心说论坛里有些帖子说得也没错，确实是个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学习的人，但是……还怪招人的。


    【贺璟】：明天见。


    【贺璟】：提前说晚安。


    宋玉胸口起伏了几遭，感觉有什么唿之欲出，很是克制地回復——


    【宋玉】：明天见。


    【宋玉】：晚安。


    聊天窗口再没有新消息传过来。贺璟略有些遗憾地退出微信，一抬头，就见向辉正贼兮兮地向他的手机伸出魔爪，他把手机一收，恢復面无表情：「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啧，就差一点儿。」向辉失望地坐回椅子上，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还是灰色，于是转头道：「跟谁聊天儿呢，笑的跟花儿似的。」


    贺璟起身走到书桌旁，留给向辉一个背影：「管得着吗你。」


    「嘴咧天上去了。」


    「没那么夸张吧。」


    「你帅，你说啥就是啥呗。」灰白的屏幕恢復色彩，向辉顾不上调侃，重归「战场」。


    贺璟拉开椅子坐下，暗忖：有那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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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名字


    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宋玉和贺璟在微信上聊过一次天之后，聊天忽然就变成了每天放学之后例行的事。


    宋玉从不擅长聊天，每次发过消息之后都要忐忑一阵，直到看到贺璟回话才能稍微放松，接着要纠结髮什么东西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趣，发过之后再进入新一轮的忐忑，如此循环。


    虽然备受折磨，宋玉却甘之如饴。


    刘艷芸最先看出他的变化，有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问：「你最近成绩又进步了？」


    宋玉道：「什么？」


    「看你这两天还挺高兴的，最近考试了？」


    「……」宋玉刚才脑子里还想着昨天和贺璟说过的话，经刘艷芸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微微低头：「没考。」


    「哦。」刘艷芸也没在意，对她来说不是就不是吧，转而敲了敲盘子：「别光吃菜，吃点儿肉。」


    宋玉依言夹了一块儿肉放进碗里，想了想，叫了一声「妈」。


    刘艷芸：「嗯。」


    「谢谢你。」


    一瞬间，刘艷芸有些凝滞，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脸色变了几次，故作嫌弃地说：「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吃，再不吃完一会儿迟到了！」


    就这么过了三四天，宋玉的腰伤逐渐好转。


    宋玉比较能忍，每天上学放学上课下课，无论是走路还是做什么别的，都和平时没两样。愣是直到再次轮到他们小组值日时，丁佳宁和刘雯雯才从贺璟嘴里知道他腰上有伤的事，在此之前没有看出一点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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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佳宁大大咧咧地去掀宋玉的衣服：「伤成什么样了？我看你这几天都跟没事儿人是的，完全看不出来！」随即恍然大悟：「哦，我说最近好像闻着一股药味，我还以为是我妈在家里煮汤药熏得我满鼻子都是药味呢！」


    宋玉抓住衣摆往后退：「没事儿，已经好了。」


    「哎呀我又不对你做什么，这是来自同桌的关心。」起初丁佳宁只是好奇，但见到宋玉一脸难言的表情，和她印象中独来独往的人大有不同，顿时起了捉弄之心，故意露出奸笑靠近：「来，乖，让爸爸看看。」


    宋玉牢牢护住自己的衣服，抬头就见刘雯雯也一脸好奇，一时有些搞不懂这两个女生的脑迴路，苍白无力挣扎：「真没事儿……」


    丁佳宁没想真掀，但是嘴上不能停：「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得看过才知道，雯雯搭把手儿。」


    宋玉敢和比自己高一头大一轮儿的人单挑，此时面对两个比他瘦比他矮的女生乱了阵脚，看她们走近，慌忙间看到贺璟隔了两排靠在桌边儿饶有兴致地看热闹，一时心急：「贺璟！我们、我们去水房洗拖布吧！」


    贺璟忽然被点名，靠在桌沿的身体微震，随即脸上的笑容扩大，直起身走过来，挡在丁佳宁面前，笑着说：「别逗他了，等会儿惹急了不好哄。」


    丁佳宁机器做作：「哎呦哎呦哎呦！你们俩啥关系啊，你怎么知道我们大佬不好哄啊？」


    贺璟高深莫测地说：「你猜。」说完转身沖宋玉眨了下眼：「走啊。」


    宋玉在贺璟的护送之下，到门后拿了拖布走出教室，从两位女生手中逃脱，但是才出虎穴又进了狼窝，他不会和丁佳宁刘雯雯相处，换了贺璟依旧不会。


    这两天他确实和贺璟在微信上有来有往地聊过几次天，但那仅限于在网络上，他不用直面贺璟的视线，不会靠近便不会紧张，发过去的字也不会透露他的举棋不定与瞻前顾后。


    网络上积累的熟悉感让他一时间有些错乱，才会在被丁佳宁笑得没辙的时候脱口而出叫住贺璟，真要面对面了，那种若有似无的让人忍不住屏息的氛围再度笼罩下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并肩走过这条路。窗外夕阳的光洒进来，贺璟侧头看宋玉，发现他的眼眸在逐渐暗沉的天色里显得极黑。


    贺璟心中一动，说道：「二零xx年三月二十一日，下午……」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下午六点三十四。」


    宋玉没听懂，扬了下头，表示自己在听，静静等着贺璟继续说。


    「不对，从教室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应该是六点三十二。」贺璟笑着说：「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纪念一下。」然后补充说道：「上一次的不算。」


    上一次？


    叫骂声，车笛声，还有前座男生低低的一句调侃……藏于脑海之中的黑白世界重新染上了五光十色一一闪过，宋玉瞬间想起那时他坐在后座，确实叫过一次贺璟的名字。


    那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他们曾有一个学期同在一个竞赛班里，那些时间是怎样过来的？


    相接又错开的视线，礼貌的微笑，点到即止的问候还有几场速战速决难以称之为聊天的对话。


    贺璟为什么会记着他第几次叫出自己名字的事？


    难道，不只他一个人记得那半个学期的周末里的细节，也不只他一个人……一直在期待着一场无法迴避的邂逅？


    夕阳火红的光透过走廊上的窗子，覆在宋玉的脸上，每走一步他都听见了快要撞出胸口的心跳声。


    贺璟说完，场面忽然静下来，和刚刚的静不一样，这一次安静到他能清晰地听到宋玉几经控制的唿吸声，除此之外窗里窗外所有的声音都淡去，像是落雪消融化作春水，在两人之间浅浅流过，带起了暧昧的涟漪。


    不可谓不怪异。


    贺璟清了清嗓子，想要用几句调侃掀过这一页，视线稍微一偏，就看见宋玉握着拖布的手指骨绷得发白，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声。


    进了水房，把拖布放进水池里，等了一会儿，贺璟问：「我们……是不是先把水开一下？」


    「……」宋玉反应过来，立即去拧水龙头，心慌意乱之下把水阀拧到了最大，白色的水流喷出直刺池底，溅起一片水花。


    宋玉连忙伸手去关水，贺璟的手也伸过来，忙乱之间两手叠在一起向同方向一扭，把暴躁的水流截断。


    两人的手还搭在一起，但都忘了收回来。


    贺璟：「我……我只是……」


    宋玉打断他：「我知道。」


    「……嗯。」贺璟收回手，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


    哗哗的水声在水房里响起，俩人心思各异，安静地洗完拖布，控干了水，一起往回走。水房的门不宽，一人提着一个拖布，走到门口不约而同往后撤了一步。


    贺璟：「……」


    宋玉：「……」


    贺璟：「你先走？」


    宋玉想说「还是你先走」，随即想到不过是出个门，这样让来让去没什么意思，闷头出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更新万字，会在上午更新，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希望以后还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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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语音


    水房事件之后, 宋玉和贺璟之间多了种磕绊感，日常不小心碰了一下对方都要认认真真地道个歉, 这么一来二去, 把丁佳宁和刘雯雯酸坏了。


    丁佳宁和刘雯雯自习课上边写作业边传纸条传得飞起，两人都靠着墙坐, 丁佳宁写完纸条把手伸到墙和桌厢之间的缝隙, 轻轻一敲桌厢，刘雯雯意会地伸手去掏, 写完了再原路返回：


    ——咱大佬和草儿怎么回事啊？


    ——有什么事吗？


    ——最近老是「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的, 是不是上次值日的时候咱俩没在他们吵架了？


    ——啊？不会吧？他们俩脾气都挺好的, 怎么吵啊？


    ——你太年轻了, 恋爱中的人的脾气不好说。


    ——什么！！！我错过了什么！！！谁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丁佳宁收回纸条一看, 这一排排快要突破纸条的嘆号问号, 心说这还有没有一点儿娱乐精神了？顿时失去了讨论的兴趣, 趴下扣题去了。


    ***


    磕绊感没有影响到宋玉和贺璟之间的关系, 每天晚上放学回家做作业时照旧会在微信上交流，讨论作业，交流心得, 试探着开闢新的话题。只不过白天在学校见面时格外注意分寸, 谁也不多说什么，谁也不多做什么, 谁也看不出另一个人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样不亲不疏不近不远的节点上卡了一周，二十五班迎来了三月的最后一节体育课。


    体育委员照例带着列好方阵的同学一起绕着操场跑了三圈儿，回到原地集合。


    就在两班的男生们眼神飘向放在墙角的篮球足球, 随时准备在老师说出「解散」的一瞬间第一时间冲到篮球场抢到场地时，体育老师一直背着的手放到了身前，手上拿着一个板子，耳朵上别着一支笔，胸前挂了一个计时器。


    「老师拿的啥啊？」刚跑完步，方阵还挺紧密，一个学生推了推旁边站着的班长。


    初昇面露土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计分板吧……」


    「拿计分板干嘛啊？」


    「你说还能干嘛？考试呗！」


    其他学生还沉浸在马上就要解散的喜悦之中，乍一听见初昇的话，小范围地骚动起来：


    「这才几月啊考什么试啊？」


    「问题是测啥啊，不会要测一千和八百吧？」


    很快，体育老师验证了他们的猜测，扬了扬手里的计分板：「都别说话了，听我说！」


    交头接耳的同学们不情不愿地站直，嘟囔着：「不会吧。球儿白带了，要考试早说啊。」


    老师一眼瞪过去，那男生吐了吐舌头，闭嘴了。


    「第一节 课的时候我就说过，咱们体育高考的时候占六十分，你学个数学，学个物理，可能时间搭进去了但是没进步，但是体育和别的科目不一样，只要你练了，就一定会有进步，而且这种进步不仅仅在于高考，会还给你一个好身体，这个好处是伴随一生的！」


    「吁————」嘘声一片。


    宋玉没有出声，小幅度地扭了扭身体，默默感受了一下，还有些轻微的痛，也不知道能不能跑步。


    贺璟比宋玉高点，站在他的斜后方，他有晨跑的习惯，体育小测成绩一向不错，因此不太担心，眼皮一撩，恰好看到宋玉低着头做的小动作，视线下移，落到他被校服包裹着的后腰上。


    老师在前面说得天花乱坠，后面的学生一个比一个丧——高一的时候他们还有音乐课、美术课和体活课，虽然常被其他老师以各种「为他们好」的理由占来上课，听说有的班级还发生过两个老师抢同一节音乐课发生口角的事，但偶尔哪次没被占去就是一场惊喜。


    后来高二分班，学校连表面工作都不做了，直接取消了所有的音乐、美术和体活三门课，一张课表看下去，全是「语数英生化物自」，光看看就够喝几壶的。


    体育课一周两节，难得的放风时间，谁占体育课的时间谁就是阶级敌人，体育老师也不行！


    体育老师深知这一点，尽量安抚：「所以说，希望同学们不要对体育测试有牴触心理。」他把计分板掀了掀，「刚跑完步，就当是热身运动了，考虑到没有事先通知，有的同学没有穿运动服，今天先不测长跑，先把立定跳远测了，然后男生测引体向上，女生测仰卧起坐，测完自由活动。」


    跳远一个寸劲儿就结束，宋玉平时没伤的时候能跳两米，小测的时候收着点儿力气跳过及格线一米七就行。至于引体向上，主要是考上肢的力量，到时候腰上稍微用点力保持身体紧绷的状态，也能很快熬下来。


    万幸。宋玉松了一口气。


    「吁—————」同学们不领情。


    老师把计分板一夹：「那要不长跑也一起测了？」


    「不测！」


    「不不不不！」


    「快快收回成命！」


    老师面无表情：「那就跟我走。体委带队，先测立定跳远，然后测女生的仰卧起坐，最后测男生的引体向上。」


    方阵跟着老师走到立定跳远的场地，地上有现成的石灰画的刻度，一条长线，每隔十厘米有有一个横槓，总共长两米五。老师往旁边蓝色的塑料椅子上一坐，正要点名，刘雯雯从后面举起手来，小声喊了句：「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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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雯雯从方阵里走出去，到老师面前小声说了什么，老师点了点头，抬头说：「还有谁请假的吗？不能测的可以下周测，不要勉强，头疼脑热的，崴脚的，女生肚子疼的，还有没有？」


    又有几个女生陆续走出去请假。


    队列散开，贺璟顺势站到宋玉身边，问：「你的腰还疼吗？不然我跟你一起请假下周测？」


    宋玉喜欢今日事今日毕，能提前做的事从来不往后拖，因为他不知道下次会不会有其他的变故。他摇了摇头，说：「我这周测。」


    贺璟：「好吧，你小心点儿，及格就行。」


    宋玉点头：「嗯。」


    请假的都出了队列，再没有出去的，老师开始按照学号点名，学号按照初升高的年份、所在班级和中考全校的校排名排列，宋玉是第一个。


    「宋玉来了吗？」


    「来了。」


    站在前排的学生给他让路，宋玉走出队列，贺璟很快地在他身后说了句：「加油。」


    宋玉无声地点点头，在预备线处站定，屈膝起身然后有节奏地摆臂，几个来回之后，手臂提起的一瞬间脚下用力，纵身一跃，脚跟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一米七的白线之前。


    落地时不可避免地蹲下去，腰后被扯得抽痛，宋玉一手按在地上，有些起不来。


    老师瞄了一眼：「一米七三。」立定跳远每个人跳三次，取最高成绩，「再跳两次次。」


    贺璟过去一把拉起宋玉，说：「老师，他就跳一次。」


    「不跳了？」老师问。


    宋玉嘴唇抿得发白，点点头。


    老师也没意见，及格了就成，在计分板上写下宋玉的成绩，继续喊下一个：「刘雯雯。哦，刘雯雯请假了，那就江博，初昇做准备。」


    贺璟扶着宋玉，宋玉轻推了他一下，说：「没事儿，我自己能走。」


    贺璟没办法，只好放开他，问：「那你等我一下？」


    宋玉独来独往惯了，去食堂、去厕所、回家或者做什么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同龄人中从来没有什么你等我我等你的经歷，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十分陌生，一时间连腰上的抽痛都忘了关注，低声答道：「好。」


    贺璟嘴角上扬，回到队列里，等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很痛快地跳了个两米出头的成绩，听老师报完，说：「我也只跳这一次。」然后长腿一迈朝着站在操场旁边的宋玉走去。


    「怎么样？一会儿引体向上还能测吗？」


    测完的男生陆陆续续往操场另一边的单槓双槓区走去，宋玉第一个测完，却和贺璟一起慢慢落到了后面。


    这是他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并肩在操场上走，还是和他长久以来暗暗期待的人一起，有什么梗在胸口唿之欲出，但又过于笼统模煳，难以辨析，最后只落了个心间充盈满涨的感觉。


    走了两步，腰间的抽痛渐渐平息，宋玉的声音比起先前大了一点，「能测。」


    「那就好。」贺璟说。


    然后两个人就默然无声地绕着操场走了大半圈儿，其他男生从两人身边经过，颇新鲜地看上一眼——毕竟宋玉独行侠的形象深入人心。


    宋玉少有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他想起了常和贺璟一起绑定出现的向辉，性格很活泼，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俏皮话，和向辉比起来，他立在贺璟身边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


    「……贺璟。」


    「嗯？」贺璟应得很快。


    宋玉压着声音深唿吸了一次，问：「等会儿引体向上，你能和我一组吗？」


    海高以前有过身体弱的男生体测时做引体向上，做了四五个之后身上没力气，直接从单槓上摔下来，也是这学生骨头太脆，小腿当场骨折，救护车直接开到学校把人送到医院。


    当时很多学生家长联名闹过一次要求取消体测，海高的体测也确实因此停过几个月，后来课改，要求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体育成绩计入高考，学校又把这事儿捡起来，只不过在做引体向上的时候分成两人一组，每个人在测试的时候，下边得有个人看着，避免再有什么意外事故发生。


    踏在砖红色的塑胶操场上，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趋同，宋玉低着头，下意识地踩着弯曲延伸的白线，焦灼地等待回復。


    每走一步，后悔便加重一分，短短的几秒无声被他拉长了十倍，是他太不客气了吗？


    宋玉抢在贺璟开口之前改口：「我自己也——」


    「好。」贺璟一口答应。


    「……」


    「你自己也什么？」贺璟揶揄地看着他。


    他知道我想说什么，宋玉心里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躲避贺璟的视线，可是比起躲避，他其实更想和贺璟靠近一些。


    垂在裤线处的手攥起了一块布料，偏头的动作停住，又慢慢转回去——你可以，宋玉。


    贺璟问过之后没有听到回答，自然而然地侧头看身边的人，不期然和宋玉的目光相对，两人都是一怔。对视了片刻，鬼使神差地，贺璟的视线在宋玉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再看向对方的眼睛时，油然生出想要再近一些的念头。


    每次眨眼，宋玉都不自觉地想要垂下眼帘，眼眶发着热，热意向太阳穴处扩散。


    贺璟极轻地空清了一下嗓子，这细微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两人都找到了契机，默契地同时别开了视线，这下气氛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向辉——如果向辉在这里，很有可能会因为空气几近凝滞而被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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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太不人道，不能拿向辉这只狗子做这样的实验，但或许……可以说些别的？


    「你知道向辉吗？」贺璟问。


    一周两节体育课，周五那节二十四班有一节和向辉所在的十三班撞上，今天周三，这一节是和四班一起上，哪儿有向辉的影子？


    这话题开启的毫无预兆，但宋玉很捧场：「认识。」


    「让他做引体向上比杀了他都难，十二个及格，他撑死做八个。」贺璟痛快地出卖了向辉，语气轻快，意图搅散萦绕四周的诡异氛围。


    可惜事倍功半——


    宋玉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煎熬地说：「……挺厉害的？」


    「……」


    「……」


    显然出卖向辉也没有达到贺璟预期的暖场效果，贺璟放弃了尬言尬语，发自内心地感嘆：「这操场怎么这么长？」


    宋玉简直不能更贊同：「一圈四百米。」


    「……」贺璟失笑，无奈道：「你觉不觉得，咱俩这样有点儿尴尬？」


    宋玉的心头被轻触了一下，有些慌张：「我不擅长——」


    「不是。」贺璟打断他，语气确定：「不是你的问题。」


    他想摊开来说，然而回想过去印象中尴尬的一周时，种种欲言又止、眼神交错之后的躲闪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暧昧，将问题的答案掩盖，不可触碰，不可言说。


    到最后贺璟也没能说出究竟是谁的问题，又究竟是什么问题，也幸好他们正好走到单双槓区，加入了等待小测的男生堆里，及时跳过了这个话题，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二十四班一共四十个人，男生二十二人，女生十八人，老师从体育器材室拖出了六个绿色的海绵垫子，一组测，一组压，做完一组再换一组，男生们就在操场这边儿看，一边看一边聊天儿。


    班长初昇和体委江博原来不是同一个班的，但因为两个人都是班委，经常一起去开会，加上班里俩人坐前后桌，关系比较好，凑到一起唠嗑儿。


    俩人先是就能做几个仰卧起坐光说不练吹嘘了半晌，又开始口头battle能做多少引体向上，试图证明对方是个弟弟，没想到俩人都是嘴强王者，始终分不出高下，只好暂时休战聊点别的，恰好看着贺璟和宋玉站到一起，就地取材：


    「你原来和宋玉一班？」初昇问江博。


    「啊，我们俩还是一个初中的呢。」


    「你也是三中的？」


    宋玉还在初中时，大名已经在海源市的各所初中流传，那时候还不兴贴吧论坛，有许多关于他的故事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的，越传越离奇，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谣言的诞生。


    初昇一直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此时身边儿有个现成的同学，岂能放过，于是凑近了问：「嗳，我听说他初二下半年之前在你们学校名不见经传，然后初二下半年忽然发力，直接从七百多名杀到全校第一是不是真的？」


    江博：「七百名不至于，是从五百多名，都给我们整出心理阴影来了。」


    初昇问：「怎么说？」


    江博摆出一副回忆往昔的表情：「他初一和初二上半年的时候连作业都不写，天天迟到，不分上课下课地趴桌子，老师说他可以，叫家长不来，不过他上课从来不闹事儿，也不瞎说话，老是管不了他，后来也就不管了。」


    「他还有这经歷？」


    「这算什么，你知道他因为什么开始好好学习的吗？」


    「因为什么？」


    「当时他和同学打架，十多个人在校门口打成一团儿，门卫上去拉架都让踹躺那儿了，事儿闹得挺大，学校给他们停了两个星期的课，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以前落得作业都补上了，天天上课听得聚精会神，月考的时候他直接前进了两百多名，从五百到三百到二百，最狠的是过了个寒假，开学第一次考试他接考了全校第十！」


    初昇看了一眼和贺璟站在一起，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宋玉，想像不出这位大佬还有打群架的时候。当时初三冲刺阶段，谁都想往实验和海高两个重点高中考，就是不知道怎么使劲儿，老师没少拿在初三下半年的一次全市联考中突然出名的宋玉当做逆袭的榜样激励他们——


    「三中的宋玉，从全校七百多名考到全校第二，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不要放弃，只要肯用功，没有什么不可能！」


    当时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给打鸡血，底下学生都嗤之以鼻，在心目中将宋玉想像成一个眼睛比瓶底还厚，弱不禁风，唯唯诺诺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当时初昇也是这么觉得。直到高一入学的时候，作为新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的宋玉彻底颠覆了他在很多人心中的形象。


    他不带瓶底厚的眼睛，也没有弱不禁风唯唯诺诺，而是颀长劲瘦，眉清目秀。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将一张本该读得慷慨激昂，吐沫星子横飞的演讲稿念成了流水帐，当时初昇打了个呵欠，心说：这就是一么得感情的冷酷杀手啊。


    初昇好不容易适应了宋玉高颜值学霸的人设，没想到江博又帮他颠覆了一次，单看宋玉和贺璟站到一块儿安安静静岁月静好的样子，谁能知道这兄弟还敢打群架？


    初昇肃然起敬：「这我不得不叫他一声宋哥了。」


    「那必须，狠着吗吗呢，我真挺佩服他的，我感觉他早晚能把赵宇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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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不是，我真是纳闷儿，你说赵宇是怎么回事儿？从初中到高中次次考试第一，他是神童还是怎么着？」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胡吹乱侃之间，女生的仰卧起坐测完了，老师拎着计分板横跨操场走过来，后面跟了不少女生——反正这节课已经浪费了大半儿，不如过来看看热闹。


    江博把四散的男生喊过来集合，喊着拍子做了一遍准备活动，按照老师念到的学号，一组四个人，分别和自己的搭档站在四个单槓下面。


    宋玉排在最靠教学楼的那个单槓下，老师站在他旁边，把计时器归零，软硬兼施：「咱们同学能一次过的尽量一次过，过不了的下节课有一次补考的机会，要是还不及格的话以后每周六周日都得来学校集训。」话锋一转：「但是还是要量力而行，实在坚持不了就下来，啊。」


    这话都放这儿了，谁还能说下来就下来？在场男生倍感压力，心想着就是死也得死出十二个来。


    老师按住计时器顶端的按钮，说道：「都准备好，下边儿的人帮着数着。」


    三个男生用力一跳，手勾到了单槓上，贺璟上前一步，低声问：「我帮你？」


    宋玉摇了摇头，脚下用力，起跳挂在了单槓上，整个身体的重量往下一坠着，刚刚跳远时扭了一下的腰又疼上了几分。


    贺璟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刚要问一句，老师松手，一声令下：「开始！」


    宋玉屏着唿吸，全身的肌肉紧绷，握着单槓的手指一紧，手臂上的肌肉发力，牵引着整个身体上升，下巴颏越过了单槓，他在心里默默记了一下：一。


    手臂拉直又曲起，二，三，四……七……八…………九………………


    宋玉的频率越来越慢，后腰因为过分紧绷而失控地抽痛，痛感向上蔓延，额头鼻尖都沁出了冷汗。


    第十次拉直身体，忽然一双手从两侧卡住了他的胯骨，宋玉一惊，差点脱力从单槓上摔下来，贺璟低声说：「别慌。」


    宋玉不仅慌了，还慌得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一股向上的力气将他托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四个单槓，老师侧身站在第三个单槓旁边，宋玉这一组正好在他脑后，两人的小动作就这么被他忽略了。


    老师看不到自有其他人看到，班里的男生看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女生们就不一样了，丁佳宁和刘雯雯就是沖他们俩来的，此时激动地双手交握，想要尖叫，又怕他们被老师发现，只好克制地晃动着交握的手压着声音——


    丁佳宁：「啊啊啊啊你看到了吗！」


    刘雯雯：「啊啊啊啊我看到了！」


    丁佳宁：「这叫什么！」


    刘雯雯：「这叫什么！」


    俩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小声喊出来：


    「基情四射！」


    「灯下黑！」


    丁佳宁感觉到错乱：「灯？灯下黑？」


    刘雯雯感觉到新世界的召唤：「激情？鸡情？……基情？四射？」


    宋玉身高将近一米八，平时穿着校服看起来瘦削，实则该有的肌肉一块不少，体重有一百二十多斤，贺璟竟然就这么轻松地把他举起来，数数时气息丝毫不乱，以致老师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受着腰疼和莫名灼烧感的双重煎熬，做到第十二个，宋玉再也做不下去，想要松手跳下单槓，没想到贺璟非但没有松手，反而顺势抱住他的腰，缓冲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把他放在了地上。


    宋玉几乎在第一时间脱开贺璟的手，转身面对他，想要碰一碰自己发热的腰，手才抬起来又放下去，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谢谢。」


    贺璟笑着点了下头。


    老师一直分心听着贺璟报数，声音一停，看了一下计分板上的名字，回头问：「十二个是吧。」中性笔在本上划了几下，又转头盯别的组去了。


    有女生在场，不少男生表现欲爆棚，做了二十几个的出了好几个。轮到贺璟时，计时开始没一会儿就做够了十二个，利落地从单槓上跳下来。


    一整节体育课，光是体测就耗去了半个多小时，剩下十多分钟，男生们抓紧时间连着下课时间一起打了将近二十分钟的球，这期间宋玉都在医务室度过——他被贺璟生拉硬拽拖到了医务室，让校医检查后腰的情况。


    宋玉趴在医务室的床上，校服撩起到后背上，女校医在他腰上按来按去，问：「这是磕哪儿了？」


    宋玉想到那天受伤时的狼狈样子，瞎扯道：「不小心撞到桌子上了。」


    站在旁边的贺璟笑了一声，宋玉一僵，不说话了。


    贺璟问：「老师，他这腰有事儿吗？」


    「骨头应该没事儿，就是有点儿肿。」老师说：「正好你同学在这儿呢，上点药再回去吧。」


    校医开了一盒红花油，在宋玉肿起来的腰上揉了几下做示范，贺璟很快点点头表示学会，从老师手里接过药油，按照校医刚才教过的方法帮宋玉上了一遍药，然后扶他起来，一起回到了教室。


    当天晚上，宋玉回家时身上浓重的药油味道引起了刘艷芸的注意，询问之下终于在一个多星期之后，发现了宋玉的腰伤。


    刘艷芸撩起他的衣服一看，哎呦了一声：「啥时候撞得啊，在哪儿撞的？你是不是和人家打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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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把事情原委解释了一边，说：「撞得不严重，上点药就该好了。」


    刘艷芸还不信：「真不是和人打架？」毕竟宋玉不打架也就这两年的事儿，她还真不敢确定。


    宋玉保证道：「真不是。」


    刘艷芸稍微放心，再看一眼，又哎呀了好几声，说什么都要给宋玉再上一次药，宋玉好说歹说才把刘艷芸劝回电视前，得了空闲，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检查贺璟的消息。


    【贺璟】：到家了吗？


    【宋玉】：到了。


    【贺璟】：腰怎么样？


    【宋玉】：不疼了，谢谢你。


    【贺璟】：睡觉的时候趴着睡，别压着腰，早上起来再上点药，不方便的话来学校，我到医务室帮你上。


    宋玉趴在床上，看到这句话，后腰燎起一片热意，两手握成拳，攥紧放松，再攥紧再放松，反覆了十多次，重新拿起手机，回了一个字：


    【宋玉】：好。


    往常说了这几句，聊天基本上就结束了，宋玉把手机放在一边，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和卷子，翻开到今天老师要求做完的地方，刚写了一个「解」字，手机又震了一下——


    【贺璟】：写作业方便吗？


    宋玉不明所以，他趴着写作业虽然不太舒服，但也不耽误什么，于是回覆：方便。


    【贺璟】：我帮你写吧。


    他的卷子和练习册都在手上，贺璟又远在城市的另一端，怎么帮他写？


    他正想着，手机又震了一下，发出不间断的嗡嗡声，语音通话的界面跳出，宋玉的瞳孔一缩，茫然无措地捧着手机，正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时，屏幕顶端又滚下了一条贺璟发来的消息：


    【贺璟】：接一下语音。


    宋玉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咽了几口唾沫，手指靠近屏幕上绿色的小电话，轻轻摁了一下，两秒之后，贺璟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宋玉，听得到吗？」


    宋玉的心勐地一跳，明明贺璟不在眼前，但听着他混着细微电流声的声音，他仍是觉得紧张：「听得到。」


    贺璟「嗯」了一声：「那就好，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宋玉：「……」


    贺璟问：「你先做哪一科？」


    宋玉低头看了一眼摊在床上的试卷，说：「物理。」


    手机那一头传来了一阵翻找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贺璟的声音重新传过来：「好了，你现在把笔放下，然后趴在床上，听我给你念题。」


    宋玉惊讶，这就是……帮他做的意思？


    他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做。」


    「笔放了吗？」


    「我真的……」


    「我开始念题了，第一题，做简谐运动的物体，当它经过同一位置时，有可能不同的物理量是：a.位移，b.回復力，c.加速度，d.速度，选哪个？」


    贺璟已经念完了一道题，宋玉不得不回答：「速度。」


    贺璟：「好，选d。下一题：万有引力可以理解为……」


    宋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刘艷芸这时候应该是看电视，根本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压着声音说：「贺璟，我真的可以自己做。」


    贺璟停下念题：「真的可以？」


    宋玉怕他再念下去，忙说：「真的可以！」


    「……」贺璟顿了顿：「好吧。我们一起做？」


    宋玉想了想，点点头，随记意识到贺璟并不在他身边，重新「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扣在床上，为了防止手机的扬声器被床被堵上，还特意在手机下面垫了一本书。


    贺璟穿着家居服，一手撑着脸侧，扫过卷子上的题目，轻轻松松地写下答案，偶尔凝神听一听手机另一端传出的声音。


    手机两端的少年一坐一趴奋笔疾书，直至月上中天，直至夜色深处。


    第二天早上，宋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一堆卷子和练习册上睡着了，他发懵地用手在床上摸来摸去，摸到了手机，按亮屏幕，和贺璟语音通话界面跃入眼帘，小猫表情包的头像下面显示通话时间——十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钟！


    宋玉盯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他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的？


    他的作息一直很准时，从来没有这样睡断片儿的情况，他扒拉开床上的卷子，发现他的数学卷子只写了一张半，第二面大题部分的三角函数大题解题步骤写了一半，从余弦符号cos的s那里延伸出一条失控的黑线，昭示着他真的写着写着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彻底，彻底到今天早上都想不起来。


    他发着愣，手机忽然响起了电量低的提示音，右上角的电池见底，中间写着「1％」，他赶紧起身找充电器，这时手机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音，好像有人把手机拿近，早起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醒了？」


    手机瞬间黑屏。


    宋玉拿着手机僵在原地，直到闹钟响起，他才回神把闹钟关掉，找到充电器插到手机上，然后快速地把一身睡衣脱下来，换上校服，去卫生间洗漱。


    早饭刘艷芸熬了小米粥，宋玉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马上把碗放到桌子上，捂住嘴，烫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刘艷芸来不及提醒他粥很热，只好说他：「着啥急啊，这才几点？且迟到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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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宋玉模煳地应了一声，一点一点把烫嘴的粥咽下去，缓了一会儿，端起粥碗，沿着边吹了几口，用嘴唇试探了一下温度，又吸了一小口，吞下去后，低着头说：「想早点去学校背单词。」


    宋玉五分钟内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鸡蛋，就了几口菜，速战速决地吃完早饭，回到房间把还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塞进书包，然后拎着书包出门，到院子里喊了一声：「妈我走了！」推着自行车出门去了。


    他比平时早了十多分钟到学校，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沿着甬路走向教学楼，不经意地一瞥，看到学校里的超市的捲帘门正缓缓上升，他把手伸进衣兜，攥紧了兜里的纸币，在清晨的带着湿意的空气之中站了一会儿，迈步走向了超市。


    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瓶酸奶，是最近很流行的牌子，班里很多同学下课时都会到超市买上几瓶带回来，他不知道贺璟能不能看得上，但这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他依旧是第一个进教室的，酸奶原本放在冷藏柜里，三月末的空气扑到冰凉的瓶身上，变作极细小的水珠，细小的水珠连成一片，宋玉把书包放下，在桌厢里抽出一张纸巾，细心地把瓶身擦干净，然后把酸奶放在了贺璟的桌上，退回座位背单词。


    背着背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到了那瓶草莓味的酸奶上，想了想，这样好像太过明显，于是起身把放在桌上的酸奶放进了桌厢里，放心地坐下了。


    贺璟今天来得有点晚，七点十五才进教室，上早课的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他从教室后门进来，经过宋玉时打了声招唿，眼看着老师就要开始讲课，他来不及仔细翻找课本，直接把书包放进了桌厢里。


    贺璟看了一眼刘雯雯放在桌面的卷子，拉开书包的拉链翻找，书包在桌厢里挪动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噹啷一声响，他疑惑地把手从书包里抽出伸进桌厢里，指尖碰到了一个凉凉的硬物，伸手一抓，拿出了一瓶酸奶。


    老师一抬头，看到贺璟拿着一瓶酸奶发呆，敲了敲讲桌：「上课了啊，想喝水的就赶紧喝一口，别发呆了。」


    贺璟反应过来老师是在说他，把这一罐来歷不明的酸奶放在了桌旁，然后拿出卷子听课。


    听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拿过那瓶酸奶，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不确定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后桌，没想到正抓到宋玉偷偷看他。


    宋玉的眼神闪烁躲避，装作抄笔记，低头在卷子上写字，丁佳宁一眼扫到他的动作，问：「同桌儿，你笔芯都没按出来，在那儿划拉啥呢？」


    宋玉：「……」


    贺璟忍不住笑了一声，回过头，拧开手里酸奶的盖子，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沿着喉咙直入心田，同样的感觉也在胸口散开了。


    宋玉的手机在桌厢一嗡，他悄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贺璟】：谢谢你的酸奶，很好喝。


    第37章 换座


    一瓶酸奶, 贺璟喝了一上午，每次抿上一小口, 然后止不住嘴角的笑, 再把瓶盖拧上。


    这瓶酸奶像是一场仪式，宣告着宋玉这只警惕心极强的小刺猬终于打开了尖刺屏障。


    刘雯雯好几次转头都看着他把那瓶酸奶放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她还纳闷儿, 那奶瓶还能看出花来吗？


    一口一口地喝，也总有喝完的时候, 贺璟面带遗憾地掂量着手里只剩空壳的酸奶瓶子, 把它立在桌边, 掏出手机对准, 点了下屏幕上的小方块聚焦, 然后在下方的拍照键上一按——


    「咔嚓」声伴随着刺眼的闪光灯响起, 如同在图书馆扔下了一颗炸弹, 安静做题的同学们、还有讲台上一边翻书一边等待同学们解题的老师一起抬头, 齐刷刷地往教室后方看过来。


    贺璟有点懵，随即站起来面不改色地说：「老师，后面有点反光, 看不清楚黑板上的题, 我用手机拍一下。」


    老师回头看了一眼黑板，确实边缘处有几个字被斜射进教室的阳光照到, 很痛快地被贺璟这个说法矇混过去，自己还往旁边让了一下：「后面的同学能看清吗？」


    贺璟坐下，掏出手机点开刚才照的照片。


    恰巧刘雯雯想跟贺璟说她那边不反光看得很清楚, 贺璟看不清的话可以看她抄的题，转头一看——贺璟照得哪里是黑板上的题目，只有一个过度曝光连字都淹没在光里的酸奶瓶立在屏幕中间。


    刘雯雯：「……」她家里管得比较严，爸妈不让她喝外面卖的饮品，她一直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这次对这瓶平淡无奇的酸奶产生了好奇，这酸奶有那么好喝吗？要不下次，下课买瓶试试？


    贺璟把手机调成静音，关掉闪光灯，对着酸奶瓶找了半天角度，这次拍的还不错，上午的阳光洒在桌面上，一瓶酸奶沐浴在阳光里，下面练习册上的铅字陷入了刺眼的光里，简简单单的一张照片，记录了青涩时光里意义非凡的一天。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抄写了六道大题，等着同学们做得差不多，从第一题开始讲——


    「第一个步骤是干什么？」


    「解！」


    「对，大家平时就要养成良好的习惯，遇到一道题，别管会做不会做，解字得写上。」说着一边用粉笔在那道题下面写上一个解字，一边忍不住絮叨：「有的同学那个字儿啊，真得回去练练，高考的时候一个老师批一道题，一天上千张的卷子，可没工夫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扣，不认识就给你算错，别到时候辛辛苦苦答了一大堆，一分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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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班有几个同学的卷子就答得特别工整，比如说宋玉、刘雯雯还有贺璟……那捲子一看，该有的字儿一个不少，不该有的一个不多，赏心悦目，谁不愿意批这样的卷子？」


    老师从资深批卷者的角度出发，苦口婆心地劝同学们要好好练字，放批卷老师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黑板上的六道题宋玉很快解完，看了一眼自己写过的解题步骤，他对自己的字没什么概念，没觉得写的很好，只是偶尔看别人写的字时觉得结构别扭、束手束脚伸展不开。


    目前为止他见过的最好的字，就是寒假时塞在手套里的纸条上的那几个字，尤其是下面的署名，两个字写得行云流水，如快刀斫削，笔锋凌厉。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老师在黑板边引导着学生说出步骤，粉笔与黑板相撞，发出嗒嗒的声音。


    宋玉回想着记忆中的那几张纸条下方的署名，刷刷几笔，写下了「贺璟」两个字，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挪了一处，再写一次，等他回过神来时，大半张草纸都被这两个字写满，他一手压在草纸上，余光看见丁佳宁正在逐字抄写黑板上步骤，不动声色地把那一页写了一堆名字的草纸翻了过去。


    前四节课很快过去，课间的时候宋玉忙着写昨天没写完的作业，贺璟几次回头看他做题做得认真，没有打扰他，翻出手机里那张才照完的照片，一会儿加个日期，一会儿加个文字註解—一条螺旋尖头从酸奶瓶指向照片的边缘，贺璟想了想，打下了「宋玉送的酸奶」几个字。


    丁佳宁在一边感嘆：「今天课表这么变态，铁人三项数理化，还有两节物理课连着，我真不敢想像我竟然熬下来了！快，快让我感受一下自习课的芬芳吧！」


    她感受自习课的芬芳的方式就是撺掇贺璟和他换座儿，还说得义正严辞：「你们俩就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吗？我和雯雯一对痴男怨女就这么被你们拆散了，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贺璟没说换也没说不换，笑着问了一句：「谁是男谁是女？」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向宋玉。


    宋玉正在做昨天没做完的英语卷子，听到丁佳宁说要换座儿，笔尖悬停在卷子上方一动不动了。他低着头，眉眼隐在额前碎发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这么man肯定我是男......你才是男的呢！」丁佳宁利用了反弹技能之后才想起来贺璟确实是男的，哼哼唧唧地问：「草儿，你就跟我换了吧，老师也不来，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她知！」


    宋玉紧张得手心冒汗，担心别人发现他停笔太久看出他心不在焉，随手瞎填了一个选项，就这么一路心不在焉地胡写下去，忽然有人在他面前敲了一下桌子。


    贺璟说：「你这题选错了。」


    宋玉往他点着的那道题，一眼就看出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贺山？与？彡？夕璟以为他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宋玉填的选项：「keep on后面应该选现在进行时，应该选d，你选成现在时了。」


    「哦。」宋玉捏着笔，吸了一口气，把乱填的a划掉，在旁边写了个d。


    「这题也选错了，宾语是时间，先行词应该选when，你选成what了。」


    「......」


    宋玉硬着头皮改回来，贺璟指着下一题：「还有这题......」


    话没说完，宋玉刷刷两下把原来选好的选项划掉，才听贺璟慢悠悠地说：「你这题做对了啊。」


    宋玉：「......」


    不用抬头他就能感觉到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这三道视线带着温度，灼得他脸上发热。


    丁佳宁惊讶：「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平时月考单选满分的大佬连错了三道单选题！」还是三道极简单的单选题。


    刘雯雯问：「是昨天没睡好吗？」


    没等宋玉说话，贺璟若有所思地说：「好像睡得挺好的，十点多就睡了。」


    宋玉一惊——他昨天十点多就睡了？


    「等会儿？」丁佳宁很快发现了盲点：「你怎么知道大佬几点睡的，睡得好不好？？？」


    刘雯雯反应的略慢了一些，过了会儿也反应过闷儿来：「对啊。」


    贺璟看了看没什么反应的宋玉，转头对丁佳宁和刘雯雯说：「你们觉得呢？」


    「我看你们俩——」


    宋玉啪地一声把比按在桌子上，打断丁佳宁：「还换座儿吗？」


    丁佳宁一愣，想起正事儿来，笑嘻嘻地说：「换！就趁现在，快让道快让道，一会儿该打铃了！」说着开始从桌箱里掏书掏卷子。


    宋玉起身给丁佳宁让地儿，丁佳宁抱着几本练习册和几张卷子挪出座位。


    宋玉和贺璟对视了一眼，贺璟笑着小幅度地歪了下头，和丁佳宁交换位置，坐到了宋玉身边。


    铃声恰好在这时响起，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一个加强班连着三个小班，四个班的同学都非常自觉地没有在走廊上滞留，回到班级上自习课。


    老师不在，班长初昇坐在讲台后面，一眼扫过去看到丁佳宁和贺璟换了位置，想起上次体育课也是他们俩站在一起，心说：这俩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班里很安静，大家都埋头做题，初昇也没多想，和面前的卷子死磕去了。


    宋玉用余光扫了好几次，发现贺璟正握着一支金属的钢笔写字。他靠窗坐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他身上，白皙的脖颈、侧脸和握着钢笔的手快要融进光里，校服的领子翻折整齐，清新的味道从领口散出，漫到宋玉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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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坐得很直，却并不紧绷，反而轻松自然，更透着闲适自如，金属笔尖反射着阳光，在周围形成了一个七彩的小光圈，光圈移动着，刚劲的线条在纸上划出。


    宋玉瞄了几眼，想要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贺璟光是这样坐在他身边就吸引了他大部分的注意，明知道贺璟不会看他，却又时刻做好迎接对方视线的准备，摆出标准的姿势，心思不属地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忽然手肘被人碰了碰，宋玉转头，一个算草本被推了过来，上面写了一行字：


    ——早上怎么把语音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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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青葱


    贺璟不提还好, 他一提，宋玉就想起今天早上对方还带些喑哑的嗓音, 和贺璟平时的说话声完全不一样, 低了好几个度，一声一声像是直接送到了他的心里。


    算草本推到两人中间的位置, 宋玉把本子拿到面前, 在贺璟的那一行字下面写：手机没电了。


    明明是事实，他却觉得心虚, 又加了一句：早上起来只剩百分之一的电。


    然后把本子推回去。


    贺璟可能是嫌麻烦, 没有把本子往回拿, 直接倾身靠过去看, 宋玉感觉到一副温热的身体靠近, 靠近贺璟的那一侧的肩膀微微紧绷, 好在有衣服挡着, 低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卷子。


    贺璟刷刷在本子上又写了一句话：今天也一起写？


    笔尖提起, 贺璟没有立即撤回去，宋玉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靠近的姿势等着答覆, 他也不好装作没看见, 算草本的字不大，他只好靠过去看, 两人的肩膀靠在了一起。


    贺璟有一瞬间想要后撤，眼神往下一扫，看到了宋玉白皙的侧脸、耳轮分明的耳朵还有黑色的柔软的头髮, 维持住了原本的姿势。反倒是宋玉往后撤了一点，很快发现自己要是想用右手够到算草本，不仅不能后撤，还得再往回侧一点，迟疑了两秒，凑了过去。


    这下两个肩膀挨得结结实实，两层校服的布料在中间被压出了褶皱，揉碎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的墙，肩膀蹭过的一瞬间时间被拉长，好像按下了慢放按钮，极细微的衣料的摩擦声在两个人的耳边响起，勾出了心底隐秘的情绪，然后失速的心跳陷于其中。


    其实早在高一的物理竞赛班之前，宋玉就见过贺璟几次。他所在的二十三班和贺璟所在的二十四班只有两门之隔，某次课间，宋玉做题做得眼睛发酸，想要透过走廊上的窗子往外看，转头之间一眼就在一群聚在窗边的男生之中看到了贺璟。


    十月中旬，海源市开始降温，窗外的树叶子落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枯黄捲曲，只待一阵秋风吹过，叶落山黄。


    操场上打球的少年们都从短袖换成了卫衣，校园其他各处出没的学生都在秋季校服外面再套上一个外套，站在走廊上的那群男生也不例外。两层外套穿着，大多有些臃肿，贺璟却不然，两层衣服压在肩膀上，肩线处仍是利落垂下，整齐熨帖，加上他长得高挑，在一群人中极其扎眼。


    几个男生不知道说到什么，笑得前仰后合，贺璟站在那几个男生中间，脸上挂着流于表面的礼貌的微笑，像是冬天的阳光，看似灿烂，却没什么温度，给人一种淡淡的距离感，难以接近。


    对贺璟的第一印象深深地烙在心里，往后也曾数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偶尔会在宋玉的心里带起怅惘的涟漪。要不是高一时的物理竞赛，他们可能永远止步于此——


    以前他和贺璟身处两个教室，两人都不是爱闹腾的性格，在走廊上碰到的次数少之又少，而后却是唿吸着同一片空气，同时听到老师说得每一句话，看着同一道题，甚至写下同一个答案……但也仅此而已。


    只有一次他经过贺璟的桌旁时，看到贺璟的椅子下面躺着一支笔，那支笔有可能是贺璟的后桌的、同桌的甚至是随便周围哪个人的，但是不重要，那只是一个契机。


    贺璟在和同桌说话，多半是他同桌说，说得是前一天晚上玩游戏时排到的队友有多么坑即使他carry了全场依旧水晶爆炸，贺璟时不时地问上一句，算是相谈甚欢。


    宋玉停在贺璟的桌前，正纠结着该以什么开头，贺璟若有所觉，忽然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说：「有什么事吗？」


    宋玉的心勐跳起来，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他的座椅下面：「你的笔掉了。」


    贺璟微怔，顺着他的手指低头，果然看到了一支黑色中性笔，顿了顿，捡起来，笑容又扩大了一些，用他听过数次的温和的声音说：「谢谢。」


    宋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经过，心跳渐渐平復，像是完成了一次冒险。


    再之后，他在黑板上看到了每个学生写上去联繫方式，一排排看下来，落到贺璟的手机号码上，默默背了好几遍，等到下课之后，才拿出手机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存到了手机里。


    有了那一次的简短对话，有时贺璟来得早了，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贺璟会和他打个招唿，偶尔说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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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宋玉不玩游戏不打球几乎和一切娱乐活动绝缘，贺璟开闢了几次话题，总是草草结束，只好淡笑着揭过，最后教室里只剩下时不时的翻书声，直到有其他同学进入教室，才打破了快令宋玉窒息的气氛。


    从那之后宋玉不再早到，他和贺璟的那几次的谈话之谊也随着物理竞赛班的解散无疾而终，再在走廊上见到时贺璟会对他点头示意，但大多数时候他老远儿看见贺璟，便会低下头装作没看到闷头走过去，贺璟从没有叫住他，如释重负裹挟着淡淡的失望从心头掠过，也就不再期待了。


    然后再没有其他。


    做好了平淡地度过同校的三年，然后各奔东西的准备，所以他在寒假时遇到贺璟时才会那样惊讶，那时他因为自己已经忘了贺璟许久，但当他坐在车里和贺璟相距不到一米，自以为遗忘的莫名情愫又翻了出来，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来势兇勐，将他吞没。


    从寒假重遇到现在开学一个月，他和贺璟从不近不远变成了前后桌，他因为各种理由退缩了很多次，奇妙的情绪堆积起来像是拉满了的弓，已经到了临界点。


    当他感受到两人肩膀之间细腻的摩擦时，受着满涨的情绪的驱使，宋玉忽然不想再躲了，他靠近贺璟，捏着笔的手因为过力而有些颤抖，在纸面上郑重地写下了一个字——


    好。


    贺璟看到宋玉写下的字，脸上又亮了几分，向前伏倒在桌上，偏头看着宋玉的眼睛，用口型说:「说好了。」


    宋玉还没有平息下凌乱的心跳，乍一看贺，好不容易做的心里建设又崩了，逃避地别开视线，点了下头。


    贺璟勾了勾嘴角，拿回自己的算草本，翻过写有两种笔迹的那一页，做了会儿题，往旁边看了一眼——


    宋玉端正地坐着，左手臂压在桌沿边，右手握笔在卷子上写步骤，停下来计算的时候非常少，大多只是停顿一会儿，就能写下一串数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像早有一份答案在心里，他不过是依样抄下来罢了。


    贺璟看着入了神，左手支着腮边，一边看着宋玉侧脸的轮廓，一边在草纸上勾勒，有的地方一笔带过，有的地方修正几次，几条黑色的线条大同小异地指向相同的方向，寥寥几笔，画出了身边人的一丝不苟的模样。


    宋玉写完一道大题，感觉到贺璟的视线，疑惑地看去，只见贺璟动作很快地翻过了草纸的一页。


    但下一页也是用过的，贺璟淡定地又翻过一页，一页，又一页——


    他的草纸用完了。


    宋玉把自己的递过去，贺璟接过去还没等翻，忽然被人按住了手。


    教室里安静无声，两人靠得很近，贺璟几乎听到宋玉剧烈的心跳声。


    他不明所以地松手让宋玉把算草本拿回去，一番动作，卷在后面的前一页露出了些边角，贺璟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贺璟」两个字一闪而过，很快被宋玉一次翻了好几页挡住了。


    宋玉在桌箱里找出一个新的算草本放在贺璟的桌上，什么也没说，埋头做题。


    贺璟一时没反应过来，拿过那本新的算草本，翻开一页，脑子里又浮现了那两个在草纸边缘露出来的字，一笔一划地成型——


    贺璟。


    他怀疑地看向宋玉，发现宋玉的耳朵好像比之前……红了一点。


    贺璟转过头，隐蔽地按了一下叫嚣着的胸口，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前排丁佳宁和刘雯雯中间也放着一个算草本，俩人轮番在上面写字:


    ——昨天给你那本《初恋》看了吗


    ——看了一半儿没看完，其实我不太喜欢看耽美小说。


    ——为啥啊贼好看！


    ——感觉没有实感，我想像不出来俩男生怎么谈恋爱。


    ——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你就把俩男主角想成咱俩后面内俩，我前两天重温了一遍，啊，这绝美的青涩初恋，萌翻我了!!!


    刘雯雯疑惑地看着丁佳宁写的「后面内俩」，昨天做完作业趴在被窝里、在檯灯下看的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忽然有了脸。


    空荡的教室里，一个男生趴在桌子上装睡，另一个坐在窗边的男生拖着下巴看着他的睡颜，风吹起白色的窗帘，起落之间，皆是少年心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么样，这药管用吗


    ——管用管用!太管用了!啊啊啊早知道我把书带学校来了!怎么还不放学!我要回家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　　戳专栏可以收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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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较量


    宋玉把算草本抽回来, 仍心有余悸——之前他忘记了自己在本子上写了半页多将近一页的贺璟的名字，万一被贺璟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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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本子塞进桌箱, 假装做题, 实则是用余光偷看贺璟，观察了那么一两分钟, 发现贺璟面色如常地掀开新的算草本, 一边看题一边在本子上写下演算过程，全然不像看到了那张纸的样子。


    宋玉暗自放心, 收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卷子上。却不知他全心做题的时候, 贺璟微微侧头盯了他一会儿, 然后面带微笑地做题去了。


    下课铃响, 教室里一大片的学生都放下笔, 要么站起来扭扭腰, 要么绕一绕脖子, 起身时带起的桌椅板凳拖地声和同学们嚷嚷着今天中午吃什么的声音, 闹哄哄一片，和走廊上传来的声音汇集到一起，整个教室从图书馆变成了闹市,


    教室左后角的四个人却像生存在另一个空间, 安安静静地收拾桌面。


    丁佳宁和刘雯雯不是很急这一口吃的，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们——


    宋玉刚要起身给贺璟让位置, 丁佳宁两手压在面前的卷子上，身体往后，做作地跟刘雯雯说：「咱们现在在四楼, 出去之后就是跑得再快，也跑不过人家一楼的，既然吃不上第一口，那第二口和最后一口有什么区别？要我说啊……」她一边振振有词地忽悠，一边往后瞟了一下：「咱们就在这儿坐会儿，等人走完了，再去食堂，那多松快是吧。」


    刘雯雯深以为然，帮腔：「贺草儿，你不用急着回来，这人太多，转不过身来还挤得慌。」


    确实，后门靠着走廊比较近，很多人都从前面往后走，教室门口挤了一堆人，再往走廊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指不定堵到什么时候，初昇和江博他们俩走到教室门口，被外面堪比早高峰堵车现场的堵法击退，坐到教室最后一桌侃大山。


    宋玉平时也不在乎挤不挤的，通常都是拎着一本单词书，哪儿有个空就站到哪儿，不怕吵地低头背着单词，一个人也不用看路，被人推着往前走，从楼上挤到楼下够他背上十七八个单词。


    他拿不定主意站在座位边上，坐在里面的贺璟拽了一下他的校服，等他看过来用商量的语气：「我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不然，再坐一会儿，等下一起去食堂？」


    宋玉点点头老老实实坐下了。


    丁佳宁和刘雯雯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沸腾的狼血，齐齐问：「等会儿食堂能不能加我们两个一起！」


    贺璟笑着说：「好啊。」


    正在这时，教室后方还没挤出去的同学们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最后一桌那里围了一群人，不停有人说：「牛逼啊班长！」


    「真人不露相啊。」


    「看着是个弱受没想到是个强攻！秀！蒂花之秀！」


    丁佳宁捕捉到「弱受」、「强攻」的字眼，眼前一亮，扬声问：「张文涛，你们干嘛呢！」


    一群人里站在前排仍露出半个后脑勺儿、又高又胖带着眼镜的男生回头，脸上的兴奋还没褪去：「看初昇和江博他们俩掰腕子呢。」


    「谁赢了？」


    「你猜？」


    丁佳宁比对了一下初昇和江博俩人的身材——初昇比江博矮了一点儿，夏天的时候看过他们一起打篮球，身材上也是江博更壮实一些，相比之下肯定是江博看起来更有力气，她说道：「江博？」


    「江博？江博这个菜逼三战三败！」


    「不会吧。」刘雯雯吃惊道。


    「人不可貌相啊。」丁佳宁喃喃着，转眼之间那边又开始起闹，好像是江博不服气重振旗鼓请求再战，然后又被残忍击败了。


    丁佳宁眼里精光闪烁，侧坐在椅子上盯上了后排没什么动静的俩人身上：「嗳，你们俩谁劲儿大啊？」


    两人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贺璟说道：「没比过，不知道。」


    丁佳宁撺掇：「你俩比一比？」


    宋玉：「……」他真希望自己的同桌能少出一点馊主意。


    刘雯雯双手握紧放在胸口，期待道：「好想知道啊，你们比一比吧。」


    宋玉：「……」他真希望自己的前桌好奇心不要那么旺盛。


    宋玉以前独来独往，基本和班里的同学没有交流，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身边总是被一团一团的愁苦的黑云笼罩着，这个学期的学费攒够了要愁下个学期的，下个学期的有了又要担心万一刘艷芸有个头痛脑热的没钱看病，脑子里每日盘桓的事情和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同学们搭不上边，触角悄悄伸出去，探索了一圈儿，没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缩了回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活在壳里。


    他不擅长和同学打交道，尤其还是和女同学。丁佳宁活泼开朗，刘雯雯文静内向，都挺可爱，宋玉不自觉地在心里把她们两个当做小自己很多的小姑娘，对于她们的提议既是不愿意拒绝让她们失望，也不想如她们所和更加应付不来的贺璟扳手腕。


    他不说话，自然有人说，贺璟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靠近了些，扬了扬眉，佯做挑衅的样子：「试试？」


    班里的男生比力气掰手腕，都是手抓着手，面对着面，额头之间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刚刚才虚惊一场，一想到要和贺璟离得这么近，宋玉是真的不想试。


    丁佳宁敲桌子：「试试!试试！」


    刘雯雯细声细语地往里填了把柴火：「试试！」


    宋玉扛不住被三双眼睛盯着的压力，点了下头。


    「喔喔喔喔喔喔——」丁佳宁激动道：「来来来准备好手握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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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大大方方地把右手肘抵在桌子上，右手掌凭空抓了抓，示意宋玉把手伸过来。宋玉心里默默地嘆了一口气，侧过身，看到贺璟整齐的领口，因为侧身的缘故往一边坠下，喉结和半边锁骨清晰可见。


    宋玉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想要摆出和贺璟相同的姿势，中途又把手收回来，攥了攥拳头。


    「快点儿啊大佬，快快快快！」丁佳宁催促道。


    宋玉被赶鸭子上架，缓缓把手伸过去，贺璟的手往前一迎，直接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宋玉的手很干燥，指根处有茧子，修长的手指力度感十足，贺璟忍不住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宋玉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当他是想要握紧一些，迟疑了一下稍稍收紧了手掌，贺璟随之将他的手攥得更紧，紧到对方的脉搏顺着交握的手传递。


    宋玉：「……」


    「等一会儿！就保持着这个动作不要动，等我一下！」


    丁佳宁一边喊着一边在口袋里翻出一个带着黑色外星人手机壳的手机，调出照相机，对着这一双交握的手咔嚓咔嚓连拍了五六张，宋玉惊得想要把手抽回去，奈何贺璟不松手，丁佳宁那边又拉了远景，让两人入镜咔嚓咔嚓又是五六张。


    宋玉：「……」


    贺璟也被丁佳宁这通操作弄得哭笑不得，问：「现在可以掰了吗？」


    「掰掰掰！随便掰！」丁佳宁收好了手机：「准备……开始！」


    丁佳宁一声令下，宋玉和贺璟谁也没有用力，两人诧异地抬头，视线撞在一起，贺璟稍微用了下力往旁边压了一下，宋玉也稍微用了点力，一双手又回到正中间，然后就没动静了。


    「你们使劲儿了吗？」


    交握的掌心开始发热，闷出了汗，周围的温度悄悄攀升。宋玉感觉到掌心的潮湿，再也忍不下去，握着贺璟的手往回一拉，把自己的手压在了桌子上，然后松手起身，不自然道：「人少了，我们走吧。」


    贺璟还坐在原地，手虚握着收回来，笑道：「好，走吧。」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有丁佳宁和刘雯雯在，宋玉的尴尬感减轻了许多，吃完饭回到教室换回座位小憩了一会儿，各科老师轮番上阵，下午几门都是讲新课，宋玉的精神比较集中，一下午的时间飞快流过。


    晚上放学，宋玉和贺璟、丁佳宁还有刘雯雯一起走到了校门口，丁佳宁推着一辆红黑渐变的自行车向另外三人招手：「拜拜雯雯，大佬，贺草儿，明天见！」


    刘雯雯和贺璟回了一句再见，然后齐齐看向没出声的宋玉。宋玉很多年没和同学道过别，舔了下嘴唇，缓缓抬手，僵硬地晃了一下，干巴巴地说：「再见。」


    丁佳宁心满意足地骑上自行车，风扬起她的单马尾，身影很快被来往的学生淹没。


    刘雯雯在门口寻觅，一辆家用的suv停在校门口，车窗摇下，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雯雯！」刘雯雯欢快地喊：「妈妈！」然后快速地和剩下的两人招了招手，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


    大批大批的学生从学校涌出来，宋玉扶着自行车纠结要怎样和贺璟道别——他不想说一句「再见」就草草结束。


    忽然一只手按在车把上，贺璟凑近了一步，低声说：「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别忘了和我一起做作业。」说完收回手，手指碰了一下宋玉额前的头髮，说：「晚上见。」


    宋玉心里酸酸涨涨的，忍住想要碰一下那绺头髮的念头，轻声说了一句：「好。」然后说：「晚上见。」


    短短四个字好像已经用尽了宋玉的勇气，说完急匆匆地推着自行车离开了校门口。


    贺璟看着宋玉的身影消失在车水马龙之间，抬步往校门边停着的车走去，打开车门，刚要叫王叔，就见向辉骤然放大的脸：「surprise！」


    贺璟的手还没从车门上放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向辉。


    向辉讪讪地坐回去：「好，我知道了，不吓人，对不起。」


    贺璟嫌弃道：「……你来干什么？」


    向辉美滋滋：「爸妈不在家，朕临时起意临幸一下贺答应。」


    「……」贺璟拉开车门：「下车。」


    向辉抱住前座：「我不下。」


    贺璟：「……」


    向辉哭唧唧：「老贺你就收了我吧！你忍心要我回家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吗！王叔你快帮我说说！」


    王叔笑呵呵地看热闹，贺璟觉得难办：「我今天真的有事儿。」


    「老贺……」


    贺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时间在这和向辉耗，无奈地「啧」了一声，坐进车里，威胁向辉：「你今天要是敢打扰我，以后你爸打你别想再来我家避难。」


    向辉一脚在车室里一踏，敬礼：「首长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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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野猫


    向辉就是个话痨, 坐进车里一刻都没消停，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听贺璟有什么事儿要忙。


    贺璟也不搭理他, 拿着手机不停地刷新微信, 被向辉念得烦了就要让王叔停车把这个祸害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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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辉遭受生存危机之后总算安静下来，故意往旁边蹭了蹭, 一脸戒备地看着贺璟, 控诉：「你这个冷酷的魔鬼！」


    贺璟抬头：「还有更冷酷的你要不要试试？」


    「嗨，今天天儿还不错是吧王叔。」


    王叔笑呵呵地说：「是不错。」


    贺璟：「……」


    车子驶上环城路, 开到别墅区, 向辉在后面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 问：「你今天有啥事儿啊到底？」


    贺璟：「是你不知道的事。」


    向辉：「废话么不是, 知道还问你？」


    贺璟不说话, 两人穿过客厅上楼, 林姨听到声音出来, 看到向辉招唿道：「小辉来啦。」


    向辉特别会在大人面前装乖巧, 一副乖宝宝样和林姨打招唿，贺璟想趁机甩脱这个麻烦，无奈这个麻烦粘性太强, 很快跟上来, 摇头晃脑：「狗子，你变了, 你再也不是那个和我一起在夜空下畅聊人生的狗子了。」


    贺璟：「……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在夜空下畅聊人生了？」


    向辉「嗨」了一声：「就那么个意思么，懂不懂幽默？」


    贺璟没空理他，把书包放下, 坐在床上拿着手机不停地看微信。


    向辉站他旁边儿，偷眼瞄了几下，问：「你跟谁聊天呢？」


    贺璟头也不抬：「你不玩游戏？」


    「玩儿啊，等吃完饭再玩儿——」


    林姨在外面敲门：「璟璟，小辉，吃饭啦！」


    「知道了林姨！」贺璟回了一句，坐到写字檯前，头也不回：「你去吃吧，我等会儿再吃。」


    向辉摸摸肚子，又看看坐在桌边专网上冲浪的好友，食慾最终战胜了好奇心，开门出去了。


    贺璟听到咔嚓的关门声，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来翻看，每隔一会儿就要看看旁边的手机有没有动静，过了十多分钟，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宋玉】：我到家了。


    贺璟点了语音，那边很快接起，宋玉的声音传过来：「不好意思，我家里离得远。」


    等待时的烦躁很快扫空，贺璟压低了声音说：「没关系，路上遇到很多红灯，我也刚到家一会儿。」


    「嗯……」宋玉应了一声。


    对方乖巧的样子浮现在脑海，贺璟问：「你想先做哪一门？」


    「……你想先做哪一门？」


    「听你的。」


    「数学吧。」


    「好。」


    讨论好做哪一科之后，手机里一度陷入沉寂，偶尔贺璟会问问宋玉的进度，或者一起讨论选择题第十二题和填空题的第六题有没有更简单的算法，开始时宋玉的声音还很紧绷，后来讨论到题目，越发放松，说话时也渐渐自如。


    向辉端着饭菜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和谐的场景——贺璟坐在写字檯前，脸上挂着笑，和手机另一端的人一起讨论一道大题的第三种解法，而且讨论得相当投入，连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


    向辉：「……」


    向辉端着盘子走到贺璟身后，听着他们口中的什么建坐标系画辅助线，如聆天书，一时间五味杂陈：这就是学霸们的世界吗？


    「你说的有事儿就是写作业吗？」向辉忍不住出声。


    贺璟倒没什么，手机另一端的声音戛然而止。


    向辉把盘子放在他手边：「你不下去吃，我把饭给你端上来了。」说着附身看手机：「这谁啊？」


    贺璟先他一步把手机扣过去。


    「还不让看？那边的朋友，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向辉的声音突然进入他和贺璟的小天地，宋玉一开始就在手机另一端听出了向辉的声音，刚刚那种朦胧的融洽的氛围很快被打破。贺璟压低了声音在和向辉说着什么，即便没人看到，宋玉仍是觉得微微发热，说了一句：「你们先聊，我先挂了。」匆匆挂断了语音。


    向辉指了扣着的手机：「他挂了。」


    贺璟：「……」


    向辉：「你看我干什么，这还能怪我啊？」


    贺璟：「……」


    向辉：「行行行，怪我怪我，你再拨回去不就得了。」说着要去拿贺璟的手机：「来，你说是谁，我帮你拨。」


    贺璟：「滚吧。」


    「别啊，是不是跟哥见外了，没事儿哥不怕累，你说——」


    贺璟从他手里拿回手机，想了想，没有再拨回去，而是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在对话框里面打字：向辉来捣乱了，明天再一起写吧。


    很快微信顶端的状态变成了「正在输入」，有消息传过来：好。


    贺璟想着再说些什么，对方的状态又变成了「正在输入」，他拿着手机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发过来两个字：晚安。


    然后很快又发来了两个字：提前。


    四个字并不成句，但贺璟很快领悟了宋玉的意思——提前说晚安。


    任何一个认识宋玉人恐怕都不会相信这句话是他发的。


    在所有人眼中，宋玉沉默寡言，甚至能用冷淡冷漠来形容，贺璟也不例外。高一那年，宋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额发过长，皮肤冷白，嘴唇微抿着，沉默到好像永远也不想开口说话，显得整个人阴沉沉的。然而等他不经意间抬头，清晰的眉眼跃入眼帘，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扫过，却给人一种摄人的感觉，既想让他看到自己，又怕自己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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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坐在后排，有时上课难以集中精神，宋玉时常会成为他视线的落点，越是观察，越是觉得这个人出乎意料——


    宋玉好像没有什么兴趣，下课时从来不加入同学的讨论，有人问问题时会好好解答，但声音没有起伏，语气并不热切，眼神也没什么温度，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钢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字，问问题的人总要担心自己是否被他嫌弃，即使没能听懂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感激地说自己懂了，然后转头悄悄去找另一个人讲解。


    「问宋玉问题好有压力啊！」


    「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明明在认真解答问题，冷淡之名却不胫而走。


    但贺璟知道宋玉不是这样的。他曾见过宋玉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靠窗看着在操场上玩闹的同学，也曾看过他在别人问过他问题不懂装懂地离开时欲言又止，还有……迟疑了很久只为告诉他座位下面有一支笔。


    不是没有试过和他说话，但是宋玉很像路边树丛里的流浪猫，远远地观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甚至有时还会叫上两声，一旦有人想要亲近，他就会立刻逃跑，瞪圆了眼睛藏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可爱又可怜。


    说起来，他真应该对向辉这只狗子好一点，要不是这小子大晚上的非要让他去接，他也不会看到这只小猫露出利爪的样子。


    贺璟攥着手机，心口充盈，唇边弯出弧度，很快地打出「晚安」两个字发过去，然后在鬼鬼祟祟潜行过来想要使坏的向辉动手之前，把屏幕关了。


    向辉：「……」


    贺璟的心情出奇地好，问：「打游戏吗？」


    「……打一局？」向辉蒙蒙的。


    贺璟从书柜上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扔在床上，又打开书桌边的台式机，很快和向辉匹配了一局。贺璟人狠话不多，很快带着向辉一起杀翻全场，秀得向辉目瞪口呆。


    还没推到敌方水晶，对面的人在公屏打了一局：这谁遭得住啊，gg。然后痛快投降了。


    贺璟放了滑鼠，神清气爽地往椅背上一靠，若有所思地问：「你说……送别人礼物应该送什么？」


    向辉还在看刚才那场躺赢游戏的输出面板，随口问了句：「送谁啊？」


    「你一定要问送谁吗？」贺璟皱眉。


    「你不废话吗，你就说送人礼物，我连男女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出主意？」向辉白他一眼：「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你这人可真鸡儿难伺候。」


    贺璟迟疑，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点一点往外说：「是个男生，年纪和我一样大，性格比较内向，送的礼物不能太夸张或者太贵，不然他肯定不——」


    「别说了，我估计宋玉可能会喜欢《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向辉斩钉截铁道。


    贺璟：「……」


    「我说真的，学霸的心思异于常人，你不能拿平常人的喜好跟人家比。」向辉振振有词：「再说了……」他没再出个所以然来，勐地转头，两眼放光，猎狗一样看向贺璟，hiahiahia地贱笑了几声：「我知道了。」


    贺璟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起身就要走：「别打扰我，我要写作业了。」


    向辉一把按住他，问：「你刚才，是不是和宋玉语音呢？」


    「……」


    「那你藏什么？」


    「……」


    「做贼心虚啊你！说！你俩是不是有事儿！」


    贺璟后悔多问他那一句，但又没有必要否认说谎，干脆什么也不说，推开向辉坐到写字檯前继续写作业。


    有事儿？有什么事儿？贺璟想着，想着……一颗心逐渐加速地跳动。


    第41章 四月


    春风裹挟着懵懂的情愫吹过, 开学的第一个月就这样过去，海高全校的学生, 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迎来了新的一月。


    期待的是——


    「一三五七八十腊, 三十一天永不差，四月一共三十天, 就按四个星期算, 周六周日一共八天，咱们上三天学就是清明, 清明再放三天, 三加八等于十一, 四月只要上十九天学就是五一！」


    「五月一共三十一天, 也按四个星期算, 五一放三天, 端午节也在五月, 又是三天, 三加三加三加八等于十七天，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五月只要上十四天学就是六月！」


    「六月得开运动会吧，运动会开两天半, 四捨五入当三天算, 好巧不巧中考高考又在六月，到时候还得占咱们考场, 老师也得去监考，各刨两天，加假期八天, 六月只用上二十天学！」


    「我算算啊……十九加三加十七加二十等于五十九，咱们再上两个月的课就放暑假了！」


    大课间时，丁佳宁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算盘，有模有样啪啪地拨弄算盘珠，仔仔细细地把从现在起到期末考试之间的假期都捋了一遍，一边在本上记录。


    别的学生可能都是觉得上学的日子越少越好，对宋玉则不然，学校是他避风港，经丁佳宁这么一算，他发现假期打了很久的工赚来的钱其实只让他在学校呆了三个多月，无端生出了危机感。


    刘雯雯指出丁佳宁的错误：「我觉得你把假期算多了，清明节肯定串休，班长都去开会了，一会儿回来估计就能知道周六周日上哪几天的课了。」


    丁佳宁豪气地算盘个位上拨上两个珠子：「不就两天吗，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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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雯雯：「还有五一，也得串休。」


    宋玉暂时从书里挪出视线，看了一眼丁佳宁的算盘。


    丁佳宁迟疑一小下，又拨上去两个珠子：「也就四天，还行吧。」


    刘雯雯：「还有端午。」


    丁佳宁迟迟不肯动弹，刘雯雯帮她拨了两个珠子。


    刘雯雯：「学校不会给我们多放假，中考高考占的时间肯定得——」


    「别说了！」丁佳宁扑到桌子上护住自己的算盘：「别动我的算盘！谁动我跟谁拼命！！！」


    这时贺璟从后面过来，走到宋玉桌边正好听到丁佳宁这声惨叫，回身问宋玉：「她怎么了？」


    宋玉说：「算多了十天的假期。」


    「你住口大佬！」丁佳宁抱着算盘呜呜呜地装哭，但很快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从悲痛之中走出来，把算盘放回桌箱，问贺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高一时和丁佳宁同班的一个女生在贺璟之后绕到丁佳宁身后，拿着一盒奥利奥饼干，拿出一块餵给丁佳宁。


    丁佳宁说了声谢谢接过饼干，宋玉默不作声地听——几分钟前，向辉急匆匆地冲到二十四班，说是有人找，把贺璟拽了出去。事关贺璟，宋玉忍不住上心。


    贺璟面带微笑地看着丁佳宁咬下一口饼干，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今天是愚人节。」


    丁佳宁咀嚼的动作骤然停住：「！！！！」


    她眉毛抖了几抖，回头看了一眼偷笑的同学，又从饼干盒里拿出两块，一块递给宋玉，一块递给刘雯雯，睁眼说瞎话：「哇，这是新出的口味吗，好好吃！你们尝尝！」


    刘雯雯不做他想，一边接过一遍惊悟道：「今天是四月一号？」


    宋玉本来不想接，丁佳宁直接把饼干怼到他手里，他只好接下来，但很快就被贺璟拿走，那边刘雯雯毫无防备地咬了一口，转头在桌箱里翻找纸巾，把咬下来的一块吐在纸巾上：「牙膏！！！」


    丁佳宁一见刘雯雯中招，直接从她手里抢过纸巾包抽出一张，赶紧把嘴里的牙膏饼干吐出来，和最开始送她饼干的同学笑成了一团儿。


    贺璟笑着沖宋玉晃了晃手里那块饼干，有别人在场，宋玉不太自在地说了一声：「谢谢。」


    拿饼干的同学串到前面去整其他人，丁佳宁和刘雯雯去水房漱口，贺璟给刘雯雯让过位置之后，侧坐在椅子上，回头看宋玉做题。


    都是最近恢復全市统考闹的，学生们都心惊胆战，大多都忘了还有愚人节这一茬儿，有那么几个记着的，各种小把戏私底下一闹，就这么闹开了，整个走廊都乱起来，隔着两道门，宋玉都能听到隔壁班有人站在教室门口扯着嗓子喊：「许良策！物理老师让上他办公室去一趟！」


    「我去你大爷！」


    「真的，我没骗你，老师真让你去他办公室，反正我话带到了，到时候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啊。」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过了会儿，叫许良策的男生大吼着：「祝康健你给我滚出来！操你大爷的！」


    外面的喧嚣好像不关宋玉和贺璟的事，这几天他们两个每天晚上连麦写作业，作业进度一模一样，贺璟手肘杵到宋玉的桌子上，托着下巴看他一笔一笔地在卷子上写下解题过程，习惯性地提出他的看法：


    「这题还有另一种算法，我觉得用不到四条辅助线，两条就够了。」


    宋玉停笔对着那道题看了一会儿，在本子上刷刷画下图形，画了两条辅助线：「这样吗？」


    「这样好像也行，但我想的是另外两条。」贺璟靠近，直接从宋玉手里接过笔，宋玉撤手慢了点，两人的手抓在了一起。


    贺璟像是抓了一手毛刺，立刻放手，恰好宋玉也惊慌抽手，可怜的中性笔丛桌子上滚落到地上。


    暗流涌动。


    「我以为……你放手了。」贺璟说。


    「没事。」宋玉没说什么。


    难以言说的气氛瀰漫开来，贺璟弯腰把笔捡起来，在算草本上 重新画了一遍图，连好自己做的两条辅助线，低声说：「这样。」


    宋玉：「你的比我的简单。」


    贺璟闻言眉眼略弯，他想要调节一下气氛，故作自恋地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宋玉听出他的调笑，抿唇微笑，点点头。


    大课间时间过了一半儿，丁佳宁和刘雯雯从后门进来，一副听八卦听得餍足的表情，看到贺璟和宋玉相对坐着一起做题，对视了一眼——


    丁佳宁：「这叫什么？」


    刘雯雯：「这叫什么？」


    「同窗契友形影不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丁佳宁：「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刘雯雯：「同窗……同窗契友形影不离？？？」


    丁佳宁嘆了一句：「你还太年轻。」


    俩人回到座位上坐定，丁佳宁笑眯眯地撩了贺璟一眼：「草儿，你同学刚才叫你出去干嘛了？」


    贺璟盯着因握笔而指骨略白的手：「没干什么。」


    「嘿嘿嘿——」丁佳宁瞭然于胸，笑嘻嘻：「你真不说？」


    贺璟抬头：「说也可以，宋玉问我就说。」


    丁佳宁推了推宋玉：「大佬，你问他！」


    宋玉看了贺璟一眼，说：「我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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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呦，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你说我们也知道，刚才水房里都传开了！」


    贺璟蹙眉：「传什么了？」


    刘雯雯说：「他们说十八班有一个女生跟你表白了！」


    丁佳宁啧啧道：「愚人节表白，能进能退，学到了。」


    宋玉唿吸一窒，但很快恢復过来，只是握笔的手指骨绷得更白，落笔更重，深透纸背。


    贺璟起身，边掏手机边往外走，路过宋玉时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似是安抚。宋玉起初还感觉密密麻麻的针刺般的感觉爬上脸颊，经他这么一按，竟然真的缓和了不少，等他反应过来这下轻按的意思时，忍不住轻轻唿出了一口气，一手支在太阳穴上，挡住两个女生看过来的目光。


    走廊上闹哄哄一片，贺璟一直走到楼梯间才停下，给向辉拨了个电话，那边接得很快，向辉吼着问：「老贺？什么事儿啊？反悔了是怎么的？你要是反悔了我再把人给你找回来啊？」


    贺璟靠着墙说：「就是个愚人节玩笑，你别当真的似的传。」


    「啊？？？什么？？？老贺你大点儿声！！！我听不到！！！」


    贺璟耐着性子：「我说，你们别再乱传了，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啥？？？？卧槽你们他妈的小声点儿！没看着我打电话呢吗！」那边儿声音总算小了点儿，向辉换了个相对静一点的地方问：「老贺你说什么了刚才？」


    「……」贺璟问：「我说，如果我再听到有人传我和你班同学的事儿，你以后就别来我家住了。」


    「干嘛啊，又不是我传的，他们传不传我哪儿控制得了啊？」


    「没你牵线有这事儿吗？」


    向辉觉得冤得慌，刚要据理力争，一群走廊上的学生山唿海啸一样往班里沖，一边沖一边喊：「狼来了！！！」


    企鹅、老狼和秃鹰是分抓海高高一高二和高三的纪律老师，是教导主任小苹果手下的三大凶兽，这三大凶兽很有原则——对小班和加强班的玩闹坐视不理，抓起普通班学生来堪比几天没吃饭的凶兽，一抓一个准儿。


    不一会儿，贺璟就看到老狼头上肩膀上湿淋淋的，揪着向辉的后领子上楼，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训：「管了这么多届学生就没见过你们这届这么能作的，还敢往门上放水……」


    「你哪班的？不回教室站这儿干嘛呢？」老狼鹰隼一样的目光射向贺璟，余怒未消地问道。


    贺璟不慌不忙地从口兜儿里掏出一本单词书，说：「老师，我是二十四班的，走廊上太闹了，我在这里背会儿单词。」


    听到二十四班，老狼温和而慈祥地说道：「回班背去吧，一会儿我上去看看。」


    「谢谢老师。」


    老狼点点头，瞬间化身狼外婆，拎着小红帽向辉往教导主任办公室去了。


    贺璟和向辉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点了点自己的手机，示意向辉别忘了他刚才说的话，然后无视向辉控诉的目光直起身上楼。


    走了没两步，下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初昇一步跨两个台阶赶上了贺璟。


    没分班之前，初昇和贺璟同在二十二班，贺璟全校闻名，既不跩也不装，反而很容易相处，因此人缘很好，殷悦很多人下课都爱围在他身边。但只要稍作留意，就能看出他对每个人都不错，也对每个人都不太上心——面对同学时，他表现得过于礼貌，礼貌得像是不愿亲近。因此同班一年半下来，没谁敢说和他关系好，初昇也不例外。


    分班之后，三个小班名列前茅的人组到了一起，新的班级气氛也不错，一到下课还是喜欢往原来的班级串找原来的哥们儿闺蜜玩闹，即便对方是贺璟这样外热内冷人，也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来。


    贺璟先开口，问：「开会说了什么？」


    初昇嘆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开防盗，订阅比例不满80% 四十八小时不能订阅新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其实丁佳宁前面算日子那里，已经把后面的想写的内容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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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作业


    四月里, 最另海高上下五千多个学生紧张的事来了。


    初昇开完会回到班里，站在讲台前宣布：「大家安静, 有三件事跟大家说一下。」


    英语课代表陆野正好也从外面回来, 抢到前面说：「等会儿等会儿！我先说我先说！十万火急！」


    初昇听他说十万火急，让出讲台。陆野个儿挺高, 胳膊长腿长, 俩手支在讲桌边，说：「咱班今天上午有两节英语课, 珍妮刚才说第四节 课自习课和明天的英语课串一下, 然后提前要讲昨天留的那张报纸, 让大家没做的赶紧做一下。」


    「啊——」教室里一片拖着长音的质疑声。


    高二下学期开始, 几乎所有班级的作业都翻了一倍。尤其是二十四班, 进度比其他班级都快上很多, 属于一边复习回顾一边学所剩不多的新知识, 所以才一开学每人每科就给发了十多套卷子, 英语老师珍妮更是过分，上学期高三模考的试卷印完发下来不说，报纸每个学生发了三十张, 那厚度想对摺都对摺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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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二十四班学生现在最衬什么, 必须得是卷子，明明只有四十个学生, 把所有人手里的卷子搁一起，能超普通班一倍还多，上下两层的桌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白花花一页页的试卷, 老师们也不管他们什么时候做，反正第二天上课每个老师都要讲一套卷子。


    二十四班的学生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学霸，久而久之也摸出了一些方法，回家先写什么作业都按第二天的课表安排，上午有课的先写，下午有课的放在课间或者自习课写，每天这么挤时间，勉强跟上了老师的速度。


    但是珍妮换课这一举动把很多同学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首先早上已经上了一节英语课，前一天存下的做完的卷子已经讲完了，珍妮说第四节 课要讲的报纸本来应该明天早课讲，他们还有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搞定这张报纸，现在珍妮忽然换课，全班有三分之二的同学都没做完。其次是下午有生物课和物理课，上午这两节自习课同学们原本打算搞定这两科的卷子，现在换成了英语课，下午註定有一门课的卷子完不成。


    「怎么这样啊！」丁佳宁哀嘆。


    刘雯雯也少见地抱怨：「怎么办，我物理卷子还差一半儿，化学卷子一整张都没写，就指着这两节自习课呢。」


    「狗陆野！滚下去！」


    「陆狗纳命来！」


    讲台下面怨声连连，有人撕了草纸团成一团扔上来，陆野抱头逃跑：「是珍妮要占，又不是我要占，我就是传话儿的！」


    「珍妮的走狗！兄弟们，别让他跑了，给我打！」


    这是还有劲儿扯皮的，没劲儿扯的譬如丁佳宁，已经瘫倒在桌子上，啊啊啊啊地嚎叫了半天。


    宋玉侧头听着丁佳宁和刘雯雯抱怨，有心想安慰她们，想想那些话不痛不痒，也不能帮她们解决切实的问题，喉结滑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贺璟顺着宋玉的视线瞄过去，再看看宋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手指在宋玉的桌子上磕了一下，道：「办法还是有的，就看你们用不用。」


    雨兮读佳　「用！我用！你快说吧！」丁佳宁一秒答应。


    宋玉抬头，隔壁排的同学也支着耳朵听。贺璟说道：「没做英语卷子的，可以抄已经做完了的，腾出课间和第五节 自习课，照旧写物理化学卷子。」


    抄？？？


    抄！！！


    二十四班的同学从来都是放眼全省的，都深知学习是给自己学，太久没有听过这个字眼，听说珍妮要换课，第一反应都是怎么趁着两节课间这短短的时间把卷子写完，竟然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对啊，英语报纸其实只有完形填空的价值比较大，单选题型大多重复，阅读题难度参差不齐，比起物理化学歷年来的真题卷子，两害相较取其轻，这是突发情况之下没办法中的办法。


    可问题是——


    「谁做完了啊？」大家都默认这是今天晚上的作业。


    贺璟又敲了敲宋玉的桌子，对惊讶的宋玉眨了下眼，说：「宋玉做完了，我也做完了，应该还有其他人也做完了，有好几个模板可以用。」


    丁佳宁一个飞扑，抓住宋玉的袖子，声泪俱下：「同桌儿！救救我吧！」


    宋玉手忙脚乱地从桌箱里拿出英语报纸，丁佳宁如获至宝，按在桌上大笔挥 ，不到一分钟十五个单选外加完形填空都抄完了。


    刘雯雯也蠢蠢欲动，说：「宋玉，能不能……也借我抄抄啊？」


    宋玉点点头。


    贺璟直接拿出自己的报纸递给刘雯雯：「我的和他的是一样的。」


    丁佳宁抄完了作业神清气爽，也有心思打趣了：「啥叫『我的和他的是一样的』？怎么着，意思你的就是大佬的，大佬的就是你的，你们俩不分你我呗？」


    贺璟纠正：「我是说，我和他的卷子是一样的。」


    「为什么啊？你抄的他的还是他抄的你的？」


    宋玉及时拎出一张卷子埋头做题，只听贺璟轻笑了一声，说：「因为我们是一起做的。」


    「喔喔喔喔喔喔——」


    其他同学本来还坚守着绝对不抄作业的原则，但看丁佳宁抄得那么爽，加上他们私心里也觉得物理和化学更重要一些，都秉不住起了心思，纷纷凑过来借卷子：


    「宋玉，借我抄一下可以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这一刻，二十四班的同学切身印证了羊群效应——


    「还有我，我写字儿贼快！」


    ……


    这是五年以来宋玉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同学，题是做不下去了，他看着丁佳宁在最后一题写下答案，把自己的卷子递出去。


    「兄弟够意思！」


    「咱抄宋玉的不得全对啊，用不用改几个选项啊？」


    「宋玉！」借卷子狂潮之中，一道声音混了进来。


    宋玉看向喊他的人，是预考时和刘雯雯一起并列第一的傅嘉轩。


    傅嘉轩问：「你的物理卷子写完了吗？」


    宋玉点头。


    傅嘉轩眼睛一亮：「那选做题里的那道光学题你做了吗？」


    宋玉再点头。


    傅嘉轩推了推厚底眼镜：「那能借我看看吗？」


    宋玉什么也没说，找出卷子，傅嘉轩赶紧从座位出来，双手接过这份被全校物理老师称赞不已的学生答出的卷子，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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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还是点了点头。


    宋玉没有看自己的卷子被传到哪里，却时不时能听见同学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给出卷子的短短一瞬间，他像是经歷了一场冒险，至今心头掌心还有余热，然而视线才一落到贺璟身上，那余热又急速升温，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耳尖也开始发烫。


    周围的人都在埋头抄卷子，只有宋玉和贺璟静默无声地对视着，贺璟看到宋玉发红的耳朵，心里扑通一声，也变得不自在，他握了拳头抵在唇边清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讲台再一次被敲响，惊得宋玉和贺璟一起别开了视线。


    被遗忘已久的初昇站回讲台：「同学们先等会儿抄，先听我说句话！」


    下面有人喊：「听着呢，你说吧！」


    没人抬头。初昇自己的英语卷子也没写，他看大家抄得热火朝天，生怕自己落下，心里也急，拍拍讲桌宣布道：「三件事，第一件是清明四号、五号、六号放假，明天星期六照常上课，补下星期三的课。」


    串休大家早有预料，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晚上先写哪科作业的区别，一边抄一遍「嗯嗯」、「知道了，下一个」地应着。


    「第二件事，清明假期回来一个星期之后要考试，不是月考，是会考，咱班是理科班，但是除了本来就要考的，政治、歷史还有地理也要考，外加一门计算机。」


    这下大家作业都抄不下去了——


    「闹呢吧，政史地几百年没学过了，怎么考啊？」


    初昇说：「他们文科班也要考理化生。」他又拍了拍讲桌，说：「这次会考跟自主招生有关，全a可以参加自主招生，还想了解的话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儿，明天下午第三节 自习课开班会，老河给咱们讲怎么应对这次考试。」


    也不等大家发问，初昇一熘烟冲下讲桌，借了一张卷子就开抄。


    有了这么一会儿缓冲，宋玉和贺璟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贺璟低着头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开口问：「宋玉，你清明节有事要做吗？」


    自从两个人一起开语音做作业后，贺璟就不再叫他「课代表」大人，而是改口叫他的名字。每当自己的名字从贺璟嘴里吐出，他便觉得耳朵发酥，连带着半边身体都跟着一路发颤，连着心神也给晃散了：「清明？」


    「对，那三天假期，你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倒是没有。但是宋玉从贺璟的话中嗅出了不寻常，不像是普通问问，而是……要约他一起做什么。


    「……」宋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贺璟的邀约，但是刚刚心里头那把还未熄灭的火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旺盛，灼得他再难把控自己的心绪，他抿了抿嘴唇，抬眸直视贺璟，说道：「没有安排。」


    贺璟问：「最近新上映了一部电影，假期时要不要一起去看？」


    轰地一锤砸在宋玉的心上。他有些后悔——他以为贺璟顶多是要和他一起写作业，没想到是看电影！那要两个人在学校之外完全的独处，他根本招架不住。


    「我……」


    宋玉迟疑着想要拒绝，贺璟却快他一步，叫住抄作业抄的正欢的丁佳宁和刘雯雯，问道：「你们清明假期有空吗？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丁佳宁：「我去！」


    刘雯雯担忧：「可是刚才初昇说了清明回里要考试……我一想到这个我清明假期都玩儿不好。」


    丁佳宁刷刷刷地抄完最后一个短文改错的最后一个单词，把笔往桌子上一按，说：「雯雯，记住你宁姐一句话，你以后能受益终身！」


    刘雯雯好奇：「什么话？」


    丁佳宁说道：「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儿别往心里搁，泡泡澡，看看表，能爽一秒是一秒！」


    旁边抄作业的男生听见了，贊了一句：「宁姐明白人儿啊！」


    丁佳宁昂首挺胸：「那是，你宁姐是什么人。」她得瑟完，隔着桌子抓住刘雯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


    刘雯雯心一横：「好吧！反正也不差那两小时！」


    丁佳宁打了个响指：「nice！」


    趁着丁佳宁在一旁胡蒙乱侃之时，宋玉和贺璟很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贺璟笑着歪了下头，不等他拒绝，转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登了后台才发现存稿箱设定错了时间，昨天没更新，今天双更补上。


    第43章 选择


    贺璟说完看电影的事, 这一整天都没有转过来说话，宋玉有那么几次想拒绝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过了一会儿, 竟然有些期待了。


    宋玉小学时经常和同学一起出去看电影，到了初中之后, 宋远志和刘艷芸一个赔一个藏, 把家财祸害殆尽，宋玉连上学的钱都凑不齐, 也就很少关注这些娱乐活动了。


    宋玉在心里盘算着, 寒假在ktv的时候, 贺璟帮他提了四千多块钱, 加上他之前打工赚的, 足够他平安过到下个学期, 看场电影还是看得起的。


    接下来的一天半, 宋玉都是在这种紧张期待之中度过。


    第二天周六补上周三的课, 老河在下午第三自习课上课时夹着几张纸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讲了一遍会考的事，发下了许多政史地还有计算机的卷子, 等大家理好, 就在讲桌后面坐下，一边看自习一边给同学们解答问题。


    两节自习课在安静之中过去, 放学铃响，老河把自己的东西一收，起来说了一句：「大家清明节这三天可以放松一下, 但是也不能太松，别忘了回来还得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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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哪有学生还听他的，出笼的麻雀一样又是敲桌子又是唿朋引伴，拎了书包就跑了。


    贺璟一改每天等着宋玉一起走出校门的习惯，生怕宋玉反悔，经过宋玉时在他桌子上一敲：「别忘了看电影的事儿。」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率先出了教室。


    当天宋玉回到家，翻出作业坐在写字檯前，刚做了两道题，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接着响起第二下、第三下……嗡嗡地连响着，不是语音通话，而是微信消息。


    贺璟从来不会连着发消息，一般都是发一条，等宋玉回了，才会继续聊下去。


    宋玉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未读消息的头像是个四宫格，其中两个格里是贺璟和他的头像，另外两个一个是一只柴犬表情包，另一个是粉粉嫩嫩的动漫少女。


    就在他拿起手机的这一会儿，又是六七条消息发过来，往右一扫，是三团火焰，后面跟着几个字「电影小分队」。


    宋玉点进去，发现那个柴犬头像的人已经艾特了他七八条——


    【blingbling小仙女】：@宋玉大佬呢？


    【blingbling小仙女】：@宋玉大佬我加你了，快通过下。


    【blingbling小仙女】：@宋玉人呢？大佬快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blingbling小仙女】：@宋玉我知道你在家！


    【理综不上270不改名】：大佬还没到家吗？


    【贺璟】：应该到家了，可能是在吃饭，等一等吧。


    光看说话的语气，宋玉也能分辨出那个【blingbling小仙女】是丁佳宁，而【理综不上270不改名】是刘雯雯。


    宋玉回消息之前先走到卧室门口，把房门打开一点，听到刘艷芸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打电话，好像是在和大舅聊清明节上坟的事儿，一时半会儿都聊不完。


    他轻轻关了门坐回写字檯前，回到微信主界面，果然看到联繫人那里有个红色的「2」，点开发现是丁佳宁和刘雯雯的好友申请，他一一点了通过，然后在群里说了一句话——


    【宋玉】：我在。


    【blingbling小仙女】：啊啊啊啊啊大佬你可终于出现了！


    【blingbling小仙女】：快来和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哪天去看电影，看几点场！


    平时碰到这种节假日，宋玉都是在家里自己往下预习，把能做的习题都做了，现在新课基本都教完了，如果不去看电影，他大概要把积攒的卷子做一做，但他头一次觉得和别人这样隔着屏幕聊聊天比写作业有趣。


    他从写字檯边起身，靠在床上，回了一句：我都可以。


    【理综不上270不改名】：我觉得可以在假期最后一天下午去，之前的两天半复习，然后看场电影转换一下心情，第二天接着上学。


    宋玉刚想回「可以」，一条来自贺璟的私信从屏幕最上方出现——


    【贺璟】：大后天下午你有空吗？


    【宋玉】：有空。


    【贺璟】：明天和后天呢？


    群里的消息还在发，一条一条地在上方滚动而过：


    【blingbling小仙女】：人呢，怎么都没声了？


    【blingbling小仙女】：@宋玉@贺璟


    【理综不上270不改名】：是后天不行的意思吗/大哭/


    【bling bling小仙女】：俩人一起消失，我嗅到了一丝基情的味道！


    宋玉还停在和贺璟的私信界面，回覆：也有空。


    【贺璟】：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复习？


    【贺璟】：我觉得，那个文综一个人问一个人答背起来快一点。


    真的一个人问一个人答快一点吗？对别人来说宋玉不知道，对他自己来说，那无疑是浪费时间，因为他背东西很快，从来不担心背不完什么。


    他想了想，回了一个「等我一下」，放下手机开门出去。


    刘艷芸已经打完了电话，坐在沙发边抹眼泪，见宋玉出来，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在眼睛周围擦了一把。


    在房间里快乐跳动着的心瞬间沉下，宋玉停住，问：「妈，你怎么了？」


    「没事儿，想你姥了。」刘艷芸擤了一把鼻涕，说：「明天你大舅来，我们去给你姥走走坟，你们要是放假的话就也跟我们去一趟。」


    宋玉一向对亲戚没有什么好感。


    宋远志那一边的爷爷奶奶姑姑伯伯都是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人，身在八里桥，瞧不上刘艷芸农村出身，在刘艷芸和宋远志刚结婚的时候，私下里没少撺掇宋远志打刘艷芸，后来见宋玉他们家稍稍有钱一些的时候又返回来巴结维护，小姑还通过骗宋远志等一众亲戚买厂房分得了一套房子，宋远志有钱时心比较大，也不和姐姐妹子计较，没成想前几年宋远志赔了钱，想找他们借钱，个个哭穷能躲多远躲多远。


    刘艷芸这一边的大舅也不遑多让，隔三差五就撺掇她往娘家拿钱买东西，大舅结婚的家具都是刘艷芸偷偷攒私房钱买的，后来离婚，带这个女儿，学费衣服之类刘艷芸没少补贴，连二婚都是刘艷芸和小姨一起给张罗的。他们好像和刘艷芸要钱要上了瘾，即便是现在宋玉连学费都快交不起的时候，刘艷芸也时常攒下点零用，私下里交给大舅。


    一家里两个大人，没有一个人肯全心全意为了三个人的日子使劲儿，倒是打骂起来数落对方家里从这个家颳走了多少能说到声音嘶哑。


    宋玉希望宋远志和刘艷芸能和他们的家人断绝关系，但那是他们的父母兄弟，就像宋远志和刘艷芸之于他，难以割捨，要么一起腐烂，要么就拼命生长，拖着他们一起站到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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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刘艷芸那一边的亲戚更有人情味一些，如果一定要选出一方来，宋玉对刘艷芸的娘家人观感要稍稍强上那么一点，于是说道：「好。」


    「那你今天早点儿睡，明天他们四点多钟就来。」


    宋玉点点头，站着没走。刘艷芸还想自己再哭一会儿，一抬头看他还站在那儿，催了一句：「你回屋写作业去吧。」


    「妈。」宋玉觉得这时候自己不该开口，他该坐下，在这昏暗的客厅里一遍一遍劝刘艷芸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劝到口干舌燥劝到她停止哭泣或是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但心底的渴望更胜一筹，驱着他问出口：「后天和大后天，我能和朋友一起出去吗？」


    宋玉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同学一起出去，乍一问出口，自己先吓了一跳，刘艷芸也很惊讶。


    短短一瞬间的迟疑，宋玉看出了刘艷芸不想让他出去。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察觉出刘艷芸的意愿便将她的意愿放在首位，而是沉默着不出声，等待刘艷芸的答覆。


    刘艷芸眼中的眼泪还没干，泪眼婆娑的模样中，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她眼中各种情绪掺杂着，前段时间她确实鼓励过宋玉多和同学接触交交朋友，那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宋玉不会把任何人放在他们这个家庭之上，他可能一辈子不会有朋友，留在海源市读完大学，然后在找一个合她和宋远志心意的老婆，成家立业，永远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但是刚刚宋玉说，他想和朋友一起出去。


    朋友。


    在哭泣的母亲和朋友之间，宋玉选择了朋友。


    刘艷芸感到恐慌，她眨了一下眼睛，眼泪滚落下来，她用纸巾贴了一下脸，又捏住鼻子擦了一下流出来的鼻涕，不太自然地说：「行……去吧，多和同学玩玩儿挺好的。」


    宋玉极力不去看她言不由衷的样子，神思飞到了卧室里的手机上——文静的刘雯雯，活泼好动的丁佳宁，还有温柔体贴的贺璟……他想着：就到高中生涯结束，然后他就回归到正轨。


    「妈，我先回屋了。」


    刘艷芸强作镇定地点点头，宋玉在她希冀的目光之中停顿了一秒，狠下心来转身进了卧室。


    关上卧室的门不到一分钟，便听到压抑的女人的哭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宋玉背靠着门，心快要被揉碎成一团，他尽力不去听那些声音，走到床边，拿起手机，讨论组的消息已经有99+，他跳过讨论组，点开贺璟的头像，背负着强烈的负罪感，回復了一句——


    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he，别担心。


    第44章 网吧


    假期第一天, 宋玉陪着刘艷芸和大舅一家去上坟，他和大舅拎东西, 刘艷芸的腿做完手术四五个月, 还没完全恢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舅妈扶着她在后面走。


    大舅和舅妈都是二婚, 俩人之间还没有孩子，舅妈看着宋玉的样子心生羡慕：「有个儿子就是不一样哈, 啥都帮你干了。」


    刘艷芸心里得意, 嘴上却说：「闺女儿子都不省心, 生个儿子有啥用, 以后结了婚就得跟对象跑了。」


    舅妈笑着扬声喊：「听着了吗宋玉, 你妈怕你跟人跑了呢, 哈哈哈哈。」


    大舅也来打趣, 问：「咋样啊宋玉, 有对象了嘛？」


    宋玉回了一声：「没有。」


    刘艷芸笑了几声，继续说：「反正我们家宋玉挺听话，不惹事, 学习上也从来没让我们操心。」


    舅妈感嘆：「哎, 我们家那孩子要有你们宋玉一半儿好就行了。」大舅结婚时带着一个小女孩，小宋玉一岁, 舅妈见不上她，平时没少骂她，看了大舅一眼, 小声和刘艷芸说：「一个小丫头儿，天天在外面混到半夜回来，后妈到了不是亲妈，我是管也不是人，不管也不是人！」


    那小丫头也是刘艷芸看着长起来的，可没有舅妈说的那么不堪，但仍是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那你得管啊！现在是不懂事儿呢，往后长大了就知道你对她好了。」


    舅妈就等刘艷芸这一句，说道：「可不是嘛，就是她现在恨我，我也得该打打，该骂骂！」


    宋玉听这些家长里短听得头疼，快走了几步，把三个大人都甩在身后，又回来接了大舅一把，前前后后忙了两个多小时，大舅开车把刘艷芸和宋玉送回家。


    舅妈和大舅不住本市，意思是要在海源市待一天，这要是平时宋远志在家的时候，他们就得去外面住宾馆，宋远志没在家，他们和刘艷芸一商量，打算就在宋玉他们家住下。


    宋玉家里只有两个卧室，一个是刘艷芸和宋远志，一个是宋玉的，舅妈和刘艷芸住一间房，大舅就得跟宋玉住一间。


    大舅平时的爱好是抽菸喝酒搓麻将，土话来说就是奸馋懒，身患糖尿病以及各种心脑血管疾病，一个人有宋玉两个人胖，宋玉那张床ix。uy是单人床，躺一个人正好，再加一个宋玉两倍宽的成年人，根本躺不下。


    「这咋办啊？」大舅站到床边儿问。


    家里还有个能睡觉的地儿就是沙发，他不想睡沙发，拿眼睛止不住地瞟宋玉。


    刘艷芸决定的倒是快：「那就宋玉睡沙发，哥你睡宋玉的床。」


    「那行吗？」


    「那有啥不行的，他小人儿，在哪儿不能对付一宿？」


    宋玉烧了水沏茶，端到客厅放下，然后走到房门边说：「妈，正好我同学叫我去他家里复习，我去他家住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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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艷芸面露难色，好像看出了宋玉的不痛快，但另一面又是自己的亲哥，一时左右为难。


    宋玉：「清明节回来考试，我得背资料。」


    刘艷芸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到客厅喝茶水的舅妈和大舅，合计道：「家里人多是麻烦，他们带不了几天，你开学了他们肯定能回去。行，那你就先去同学家里住，有事儿往家打电话。」


    宋玉回房间收拾书包，大舅和舅妈听着点儿话音，小声问刘艷芸：「咋了？我们打扰宋玉学习了吧，要不然我们去住宾馆？」


    刘艷芸忙说道：「没有，他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复习呢。」


    临走之前，宋玉到厨房找出剩菜剩饭给球球拌了点儿，蹲下摸摸它的头，在它快乐地把头扎进碗里的时候起身出门，到院子里推了自行车出门。


    说是去同学家，不可能真去，宋玉在市里靠近环城路的地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网吧，花了三十块钱包了一宿。


    宋玉坐下之后电脑也没开，把键盘放到下面的推拉板上，掏出作业放在桌上，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就着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一声比一声高的叫骂里做作业。


    明天他要去贺璟家里复习，今天必须把所有作业都写完。


    宋玉很擅长集中精力，网吧里乌烟瘴气的环境对他来说形同于无，一张卷子很快填了一大半儿。


    旁边坐着一个看样子十七八的男生，四月里北方天气仍然微凉，他却只穿着一件半袖，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怎料敌方走位太风骚，扭来扭去闪了他所有技能，开大上来把他一套带走，屏幕变灰，他「操」了一声，把滑鼠一扔，靠到椅背上放松已经有些发僵的后颈，眼神一飘，落到了身边埋头写作业的宋玉身上。


    他心说卧槽，这是什么神人？来网吧写作业？是看重这里闹如乱市的环境了吗？为了向闹市中看书的毛主席学习，特意磨练自己的意志力来了？


    宋玉写得认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身边那男生悄悄往边上靠，挑眼儿偷看宋玉做的卷子，一看卷头：海源市高级中学，嚯，这还是我们学校的！不行，这等神人不能只有自己看到，他悄没声儿的掏了手机，咔嚓一拍——


    那一瞬间，闪光灯在网吧角落处亮起，犹如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


    宋玉的手一停，慢慢回头，看向那个男生。


    男生：「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哈哈哈哈哈，就是吧，我那个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海高的，作业你懂的，我就想拍一下你的答案。」


    宋玉坐在角落，他身边的墙上有一盏壁灯，灯光从上洒下来，整张脸几乎都在阴影里，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男生，男生有点毛愣，马上说：「那个……你要是介意的话我把照片删了？」


    宋玉没说什么，回头继续做题。


    那个男生一看宋玉没有让他删照片的意思，拿着手机，得寸进尺地问：「那个……我刚才没拍清楚，我能再拍一遍吗？」


    宋玉依旧没说话，只是稍稍直起了一点身体，把压住的卷面露了出来。


    「谢谢！谢谢！」男生先挑了个角度把人和卷子都收了进去拍了一张，然后把卷子放大，这时他看到「海源市高级中学」下面的写着的黑色字迹：高二二十四班，宋玉。


    他手一抖，画面拍得巨煳无比。


    宋玉听到了两声相机声，问：「拍完了？」


    起初只想拍个人发朋友圈的男生赶紧说「没拍完」，然后对准了卷子咔咔咔连拍了好几张，然后恭恭敬敬地说：「拍完了，太感谢了！那啥，你看，咱俩坐在一起也是有缘，你做完别的，能不能也让我看看？」这样他清明三天的卷子就有着落了。


    宋玉「嗯」了一声，向前倾身继续做题。


    男生在宋玉转过头去之后，马上点开了微信朋友圈，把刚才拍的带人的图和另外两张不带人的图传到朋友圈，配文：假期出来包宿居然碰宋学神！我在网吧打游戏，学神在网吧写作业，可能这就是学渣和学霸之间的差距吧。哈哈，学神脾气超好，借我拍了卷子，发几张造福票圈儿～


    不一会儿下面有人评论：


    不减十斤不改名：学神怎么去网吧写作业？


    持刀揍狗回復不减十斤不改名：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光辉灿烂你向爹：宋玉？？？？


    持刀揍狗回復光辉灿烂你向爹：正是咱们宋学神。


    持刀揍狗回復光辉灿烂你向爹：辉子开黑不？


    光辉灿烂你向爹回復持刀揍狗：开你妈开！


    持刀揍狗正是坐在宋玉身边的这位大兄弟，他正要和光辉灿烂你向爹舌战一百个回合，忽然脖子上的耳机里传来的密集的信号拉回注意力，屏幕已经恢復了色彩，自己的英雄角色早在泉水里待战已久，而屏幕左下角已经有人打了好几排的问号。他也顾不得和人对骂，带上耳机，大喝一声：「爸爸来也！」操纵着英雄，加入到大混战之中。


    那边向辉看到了同学的回覆，赶紧把图片保存，再把朋友圈截图发给贺璟，附言：你宋跑网吧去了知不知道？


    他眼看着【老贺】变成【正在输入】，盯了好几秒都没看到回復，忽然【正在输入】又变回老贺，他刚要再打字过去，手机界面在下一秒跳到了语音通话。


    向辉心说这效率也忒高了吧，一边点下了绿色的小电话，没等他说话，贺璟的声音已经传过来：「这是今天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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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辉说：「废话啊，没看着截图吗？三分钟前。」


    贺璟问：「这是哪家网吧？」


    向辉一愣：「这我还真没问。」


    「废物。」贺璟嫌弃道：「问问去。」


    「得嘞！」向辉答应下来，才察觉不对劲儿，「不是……你求我办事儿还敢跟我嘚瑟？？？叫哥，不叫哥不好使！」


    贺璟干脆利落地折腰：「哥，快去帮我问。」


    「……」向辉更觉得不对劲儿了：「他在哪儿管你什么事儿啊？你不是有宋玉微信吗，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啊？」


    「……」


    向辉：「？？？」


    「……」


    向辉越发觉得诡异，诡异得快要令他窒息，赶紧投降：「行行行，大哥，我帮你问行了吧。」


    向辉把语音挂了，一边给同学发微信问网吧的位置，一边默默吐槽：这怎么整的跟搞对象儿似的，不能说不能问的？


    ……


    等会儿？？？


    搞对象？？？


    向辉汗毛都倒立起来了，心说可别瞎几把想了，肯定是他让班里那几个磕cp的女生洗脑了，看谁都想磕一下。


    他赶紧把这些废料清除，问清了地址，给贺璟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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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回家


    环城路别墅区。


    接到向辉的消息之前, 贺璟正穿着居家服拿着牛奶坐在餐桌前，用手机查看后天下午的电影档。


    昨天晚上聊天时只聊到一半, 宋玉说等一下, 过了很久回来说了一句「好的」就再也没有回覆群里的话，另外三人都觉得宋玉可能是有事要忙, 没再打扰他, 因此看电影的事只定了是假期最后一天的下午，到底看哪一场还没说定。


    所以他能在向辉发来微信的第一时间看到。


    他发了语音过去, 一边上楼换衣服, 等语音挂断, 他已经披上了一件外套下楼, 在门口时收到向辉发来的地址, 穿好了鞋子, 出去取车。


    持刀揍狗兄弟还在游戏中大杀特杀, 被反杀就拍一拍学霸的卷子, 不禁感嘆：果然爱包宿的男生运气都不会太差——既有游戏打，又有作业抄，这还不是一般的作业, 基本是填上一个答案就是板上钉钉得对。他已经想像到开学时拿着一沓解答堪比正确答案的卷子时风光无限的日子, 这假期过得也太滋润了！


    宋玉很快做完了一张数学卷子，身边的男生站起来去买烟买水, 还探过来问一句：「大哥，我去买水，你要吗？我请你！」


    就问话的功夫, 宋玉已经把刚拿出来的物理卷子的前两道选择题填完了，他头也没抬，说：「不用，谢谢。」


    持刀揍狗兄弟「哦」了一声，朝柜檯走去，他已经想好了给宋玉带一瓶饮料，毕竟抄了人家的卷子，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走到柜檯，他感觉到一阵尿意，寻思着一会儿拿了东西不好放水，步子一转，往网吧二楼的洗手间去了。


    持刀揍狗兄弟前脚消失在楼梯拐角，后脚网吧的门被推开，柜檯后染了一头金毛的网管抬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棒球外套的男生进到网吧里，这人好像在外面跑过，头髮前面被风豁起了一绺，不过很快被头髮的主人拨动了一下y，x，d，j。，恢復了原状。细碎的黑髮之下是一张俊挺的脸，再仔细看看，这男生长得可真高，腿也长，脚上踩的那双运动鞋好像是他觊觎了很久的某某品牌的限量款……这整个就是一冷帅型酷哥。


    单看这双鞋和他踏进网吧那一瞬间稍纵即逝的皱眉表情，网管小哥已经断定这位冷帅酷哥肯定不是来上网的，更别提他现在站在门口视线一排排地扫过去，肯定是找人无疑。


    但是网管小哥还是尽职尽责地问了一句：「上网吗？」


    贺璟愣了一下才发现柜檯后面有个人，他走到柜檯边，说：「不上网，我想找个人。」


    网管小哥的业务只包括上网登记下网登记外加卖烟卖水，找人并不在业务范围之内，但是贺璟露出很诚恳的神色，再加上他脚上那双限量款运动鞋，网管小哥决定暂时拓宽一下他的业务，于是问：「找谁？报下身份证尾号。」


    「是个学生，没登记身份证应该……他在这里写作业。」


    持刀揍狗兄弟上完厕所下楼，走到冰柜前拎了一瓶可乐，又给宋玉拎了一瓶营养快线，来柜檯算帐，正好听到贺璟这句话，在边上插了句嘴：「兄弟，你是找宋玉吗？」


    贺璟：「对，你知道他坐哪儿吗？」


    「知道，就坐我边上。」他说完打量了贺璟一眼，倒抽一口凉气：「贺璟？」


    说着他跟网管说了一句「一瓶可乐一瓶营养快线」，烟都忘了买，带着贺璟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是十八班的，向辉同学。」


    贺璟面带微笑地点头，跟着他在两排相背的椅子挤出的狭小过道里走到尽头，果然看见在靠墙位置坐着埋头做题的宋玉。


    网吧里是香槟色的灯光，宋玉穿了件灰色的衬衫，衬得他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指很白。


    贺璟还没准备好怎么说，持刀揍狗兄弟走过去拍了一下宋玉的椅背：「大哥，贺璟找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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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


    宋玉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刷地回头，和贺璟对上了视线，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从向辉那儿看到他同学的朋友圈，看到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宋玉马上看向身边的男生，持刀揍狗兄弟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哈哈哈哈那啥，你们聊，我想起来我还差包烟没买，我去买烟！」


    提到烟，正好身后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不一会儿一团灰白的烟雾从椅子后面升起来。


    宋玉惊觉这样的环境不太适合贺璟，忙说：「我们出去说。」


    「行，那你把东西收拾一下。」


    收拾东西？宋玉顿住了，收拾了东西出去，还能回来吗？


    贺璟看他不动，越过他收起他的卷子和笔一起放到书包里，拎起他的书包，自然地说：「走吧。」


    「……」宋玉沉默了一瞬，从他手里接过书包，说：「我自己拿就行。」跟在贺璟身后出了网吧。


    早就拿完烟的持刀揍狗兄弟在柜檯目送着宋玉和贺璟一起推门离开，悲戚戚地在刚才那条朋友圈下打了一行字：统一回覆：都别你妈的要答案了，学神走了，还他妈的是我给皇军带的路！


    贺璟走到路边的车旁，打开副驾的车门，站到旁边等宋玉上车，宋玉迟疑地站了一会儿，他从家里出来时天气还不错，到了这会儿已经开始转凉，丝丝冷意从衣领钻进去，他推己及人，觉得贺璟可能也很冷，却耐着性子等他，只好抱着书包坐进车里。


    贺璟露出微笑，把车门关上，绕到另一边上车，关上车门，将车里和车外隔绝开来。


    上一次两个人一起坐在车里，还是寒假的时候，不过那时宋玉是在匆忙之间坐到了后座。


    显然贺璟也是想到了这件事，扶着方向盘轻笑了一声，才问：「你怎么跑这儿写作业来了？」


    宋玉觉得万分尴尬，一手不断地搓着靠近车门那一边的书包带，说道：「家里今天有亲戚。」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响起，贺璟那边系好了安全带，还提醒他：「安全带。」顿了顿，又说道：「网吧环境不好，你在网吧包宿还不如来我家，正好我们能一起复习，效率高。」


    宋玉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动。


    贺璟挑了挑眉：「不敢坐吗？放心，身份证上比我大一岁，有照上路。」


    宋玉当然不是纠结有没有驾照的问题，而是他今天出门时的藉口就是去同学家里住，当时他脑子里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贺璟，没想到不到两个小时，谎言竟然成真了，而且……他心里并不排斥这种弄假成真。


    有家可回的话，谁愿意待在乌烟瘴气的网吧？


    「我帮你系？」


    贺璟作势要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宋玉连忙放开书包拉过安全带，那副慌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追赶。看着看着，贺璟想起了刚才看过照片——


    那张照片拍的真不错，他已经能想像到海高的论坛里再过不久就会出现一个帖子，标题大概是「网吧里的一道清流，带你走近不一样的烟火——宋学神」，放上这张图做镇楼图，用不了多久就会吸引来一大票宋玉的颜粉、性格粉和智商粉。


    眼前的人就是那么好，一旦稍微了解他一下，就会明白传言中的冷漠不过是他不善言谈的保护色。


    或许我更特殊一些，贺璟想。


    在他还不知道宋玉的名字时，就曾站在走廊里，越过教室后方喧闹的人群，一眼锁定了宋玉。


    但这并非是什么先到先得的比赛，贺璟忽然觉得，除了他之外，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宋玉，他好像，有点不舒服。


    ……


    安全带插进座位边的凹槽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拉回了贺璟的思绪，他倏然回神，思及自己神游到了哪里不由得一惊，马上启动车子，用引擎声驱散了刚才那些古怪的想法。


    宋玉做好了写一宿作业第二天直接去找贺璟的准备，挑的网吧离环城路不远，车子离开网吧不到十分钟，便驶进了贺璟家的院子。


    贺璟把车停在车库，俩人一起进了屋。餐桌上还摆着半杯没喝完的牛奶，贺璟走进厨房拿出一个新的杯子，问宋玉：「喝牛奶还是热水？」


    「热水。」


    贺璟摸了摸玻璃瓶壁，温度刚刚好，他倒出一杯递给宋玉，然后问：「吃晚饭了吗？」


    宋玉想说吃过了，但想想他身在网吧，就算是在家里吃过了去的，那个时间也算不上晚饭，于是摇了摇头。


    今天是清明节，林姨昨天做完晚饭说了要回老家祭祖，家里没什么吃的，贺璟提议：「那我们点外卖？」


    「等一下。」宋玉捧着热水杯，说：「我能看一下你家的冰箱吗？」


    「你会做饭？」贺璟诧异。


    「以前在饭店打过工。」刷盘子兼服务员，没少在厨房里混。


    贺璟半信半疑地打开冰箱，冰箱里的食材不多，应该是临近假期林姨还没採购过，宋玉粗略地扫了一遍，问：「宫保鸡丁行吗？」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了，贺璟以为宋玉说的会做饭是番茄炒蛋的程度，没想到他连这种菜也会做。


    「可以……我给你打下手。」完全外行·十指不沾阳春水·贺璟说道。


    宋玉难得看到贺璟这样惊讶，露出了些笑模样，但揣着感谢对方带他回来的心思，说：「不用，很快就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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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厨艺


    宋玉先把米饭准备好, 再挽起袖子从冰箱里拿出鸡胸肉、鸡蛋、葱蒜姜还有黄瓜，他每拿出一样, 贺璟为了证明自己有用, 就接过来一样放在菜板上。


    「我不会做，但是我可以帮你处理食材。」


    宋玉也觉得俩人一个站厨房一个坐客厅等着太生疏, 便给贺璟分配了一点工作：「分蛋清会吗？」


    贺璟：「……」


    宋玉拿了一个鸡蛋磕破掰开, 挡着蛋黄，让蛋清从两边蛋壳的缝隙中流到玻璃碗里, 然后左右遮了几遍, 最后只剩一个橘黄色的蛋黄留在半边蛋壳里。


    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 给贺璟让出了地方, 贺璟依样磕破鸡蛋, 然后稍一用力, 脆弱的蛋壳碎在了手里。


    宋玉赶紧抽了两张纸巾塞给他：「这个我来吧, 然后等下我来处理鸡胸肉, 你把菜洗了吧。」


    贺璟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呆立在流理台前，从小到大, 还没说有什么是他学不会的。


    宋玉推了他一下没推动, 他看了一眼碗里混成一团的蛋清蛋黄，回头又到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 认真道：「你先处理鸡胸肉，菜我等会儿洗，我要先制服这两个鸡蛋。」


    「……好, 你注意安全。」宋玉无可奈何地说。


    注意安全？这两个鸡蛋又不会反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贺璟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尤其还是来自宋玉的轻视，面前的两个鸡蛋看起来更加面目可憎，他屈辱地点点头，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在碗的边缘磕破，小心翼翼地掰开，刚要向宋玉展示一下，发现对方已经在切鸡胸肉了。


    第一个鸡蛋的蛋黄被划开了一些，一碗底的蛋清之中掺进了几丝金黄，他悄悄用筷子把那几丝混进去的蛋黄挑出来，再处理第二个的时候，动作流畅了很多，不到一分钟，蛋清蛋黄完美地分开了。


    贺璟居然生出了堪比攻克一道难题的成就感，然而看到旁边正在专注调制酱汁的宋玉，这点可笑的成就感很快就被击垮了。他走到水池边把黄瓜和葱姜洗干净，沥干水，放到菜板上，然后靠在流理台边看宋玉忙活。


    宋玉的手很白，但是并不细嫩，而且和手腕以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明暗交界线。贺璟想起上一次掰手腕时握住这屿、汐、团、队、独、家。双手的感觉，掌心有一种刮擦感，显然对方做过许多重活，日久年深，一层皮褪下长出又老又硬的茧子。


    这个年纪的男生，有几个能做菜做得像宋玉这样娴熟？


    挽在臂弯处的衣袖在宋玉不断的动作中一点一点下滑，很快坠到了手腕上方，宋玉两只手都摸过了鸡胸肉，不方便重新挽，抬起手臂来打算用下巴把掉下来的衣袖蹭上去，贺璟握住他的手腕，说道：「我来。」


    宋玉应了一声，低头看他把衬衫的袖口理得平整，然后往上翻了一叠两叠，然后往上推了一小截。


    「那只手呢？」


    宋玉举了一下另一只手，衣袖服服帖帖地箍在手臂上，贺璟略显遗憾地退后了一步靠了回去。


    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俩人都等着吃饭，宋玉直接跳过了腌制的部分，热锅倒油，把切好的鸡胸肉丁放进锅里煎炒，然后倒入料酒之类的调味品，不一会儿，浓郁的香气便从锅里飘出来。


    五分钟之后，电饭煲传来米饭煮熟的提示音，宋玉这边宫保鸡丁正好装盘完成。


    宋玉盛好米饭，贺璟端到桌上，然后两人各自坐到上次做作业时坐的位置。


    「你尝一下看看好吃不好吃。」宋玉推了一双筷子过去。


    其实这道菜宋玉已经做过好多次，刘艷芸的腿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不能下地，那段时间正是上学期期末，宋玉每天早上做完饭才去上学，中午也要在学校和家之间跑上一趟，每天一日三餐，一顿不落，他以前就会做饭，但手艺真正变好，主要还是在那三个多月。


    一道菜做过多次，每种调味品用了多少会出什么样的味道他心里有数，这次和每次的味道应该没什么出入，但他还是觉得紧张，就像第一次做菜时面对刘艷芸的检验一样。


    贺璟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忽然神情严肃，放下筷子，宋玉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哪个步骤出错了？


    贺璟又嚼了几次把那块鸡肉咽下去，然后问：「你家亲戚要在你家住几天？」


    话题跳跃太快，宋玉不明所以：「可能假期这几天都在。」


    「太好了，正好这三天林姨都不在，你住我家，我们既能吃上饭，又能一起复习，你觉得怎么样？」贺璟又加了一句：「吃过你做的菜，我觉得我吃不下去外卖了。」


    不是菜不好吃，宋玉悬着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但又因为贺璟刚提出的事提起——他习惯性地想要迴避，很快想到无论这三天还是未来的某些天，这些能与贺璟相处的日子，都是用刘艷芸孤独的哭泣换来的，每一天都来之不易。


    贺璟正想着再进一步，便听宋玉很确定地回答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字落下，两个人脑海里同时浮现了未来两天的光景，贺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清咳了一声，抬手掩住了下半张脸。他不咳嗽还好，一咳嗽，那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很快传染了宋玉，他明明不知道贺璟想了什么，却平跟着瞎紧张，赶忙用吃饭掩饰，好巧不巧筷子又夹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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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怪异的气氛里吃完一顿饭，贺璟和宋玉一起把碗碟清洗干净，不尴不尬地聊了那么几句，然后各自回到房间。


    贺璟关上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微信上找林姨说话——林姨其实只说清明节当天不来，当时他也想不到还能用什么藉口留下宋玉，才随口扯了个谎。


    隔了半个多小时，林姨那边才回了消息，他把贺璟当自己孩子似的养，怕他是想吃外卖，多问了几句，贺璟说了要去向辉家里住，才把林姨挡下。


    隔壁的房间没有一丝动静，房间隔音好是一方面，宋玉本身就很安静是另一方面，贺璟把手机扔在床上，自己也躺上去，不断回想宋玉刚刚做菜时认真的侧脸，很快，一股热流逆流而上在胸口处一圈又一圈地盘旋。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比如还在物理竞赛班某一次看到宋玉站在窗边向外看时，比如两个人一起走在走廊上宋玉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时，再比如自习课上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宋玉的侧脸时……


    贺璟坐起来，捂住灼热的，不断鼓动的胸口，第一次思考这种奇妙感觉的源头——


    是宋玉。


    高一的物理竞赛班结束时，他还曾觉得若有所失，好像一下子没有了焦点，即使相隔很远，他还是很喜欢和宋玉待在一起，很喜欢看着宋玉，想要勾住他的肩膀说笑，想要……想要自己是不同的，最好是唯一的。


    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贺璟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也太过不切实际，他控制不了宋玉，宋玉是很温顺，但必要时也是会亮爪子的。


    他忽然很想和宋玉说话，于是摸过手机，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贺璟】：明天吃什么？


    宋玉还在写作业，好腾出明天的时间背题 ，听到手机震动，很快拿起来查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放下笔回覆：你想吃什么？


    【贺璟】：冰箱里的食材好像不够了，要不要明天一起去超市採购？


    其实可以叫外卖送，但贺璟故意避而不谈，也不知道自己图的什么，可能是为了让这段对话慢些结束，也有可能是为了心底某些秘而未宣的想法。


    宋玉没什么意见，很快同意。


    隔着一堵墙壁，这样用微信联繫，两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宋玉也会开启新的话题，一来一回，时间不知不觉地流过，等到宋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他面前的试卷才做了一半，权衡之下，和贺璟说了晚安，关掉手机，打开书桌上的檯灯，精神集中地写到了凌晨一点，总算把作业做完了大半，只剩下小部分，随便哪个时间收收尾，就全部完成了。


    把做完的卷子理好，他掀开被子躺进去，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宋玉摸过手机看到时间时吓了一跳——他以往不管睡得有多晚，第二天准能在六点半以前起床，就算醒不了，还有床头的闹钟帮他，可这里是贺璟家。


    诡异就诡异在，这里明明是贺璟家，他居然还能睡得这么死！


    贺璟昨晚说他节假日时一般都是七点起床，这时已经是八点，宋玉掀开被子穿上鞋开门出去，还在楼梯上，就看到了拿着坐在餐桌旁边的人。


    听到响动，贺璟抬头看到了扒着楼梯扶手往下看的宋玉，笑道：「醒了？下来吃早餐吧。」


    宋玉这才看见桌上摆着两个盘子和两杯牛奶，盘子里放着荷包蛋和面包，不禁赧然，说好了这两天都是他来做饭，结果第一顿就因为他起的太迟给耽误了。


    他快速洗漱之后坐到餐桌前，贺璟关了立着的ipad的屏幕，点了点桌子，语气中不乏炫耀：「尝尝我做的早餐。」


    盘子里的荷包蛋煎的两面金黄，火候掌握得十分得当，不像是不会做饭的人第一次能做出来的程度。


    宋玉的怀疑没有错，就在他睡觉的时候，厨房的垃圾桶里多了不少煎煳的鸡蛋的英魂。


    但谁让鸡蛋不会反抗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期没有榜单，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节奏有些慢，明天开始加速，我有空的时候就更六千，接受养肥，然后不知道应不应该预告一下：他们会在一起，然后也会分手，但是最后还会在一起，别的不能说了，这里都当糖吃吧。


    第47章 助攻


    简单吃过早饭, 贺璟和宋玉如昨天计划的，一起去了临近的超市。


    逛超市对贺璟来说还挺陌生, 因为平时他接触到的很多东西, 要么是林姨要么是他爸妈准备好的，生活用品里, 他顶多需要买点吃的喝的, 像这样购买食物的原材料，还是第一次。


    他推了一辆购物车, 跟在宋玉身后, 他报想吃的东西, 宋玉帮他选买哪一种, 有时他自己也会放进购物车点东西, 宋玉看见了, 就要拿出来给他讲他选的东西哪里有问题, 应该怎么选。


    宋玉平时话很少, 只有不得不跟别人讲清楚问题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其实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就是语气稍微平淡了点。犹记得高一刚入学时, 宋玉那番语速均匀, 平平淡淡流水帐一样的国旗下的讲话，讲倒了多少同学, 听说住宿生里至今还有人保留着当初的录音，每逢夜晚失眠的时候拿出来放一次，一段录音没到结尾, 人就睡着了。


    贺璟倒没觉得宋玉的声音有多催眠，反而觉得他这样认认真真波澜不惊地讲话的样子看着特别舒心，所以在超市里拐来拐去的时候，他没少为了逗宋玉多说几句话乱拿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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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到一半，有电话打进来，贺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啧」了一声，趁着宋玉在前面挑紫菜，快速把电话按了，转而发微信过去。一句话没打完，手机又响了，这时宋玉刚好拿着两袋紫菜回来，听见手机铃声，把紫菜放进购物车里，很自觉地走开去拿粉丝。


    贺璟只好接通电话，嫌弃地问：「什么事儿？」


    对面是向辉，纳闷儿地问：「你挂我电话干嘛啊？」


    贺璟推着购物车跟上宋玉的脚步，说：「是吗？不小心按到了吧。」


    单纯的向辉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很快掀过这一篇，问：「你在家呢吗老贺？收留我一天呗。」


    「你爸妈又没在家吗？」


    「啊，我爸去收帐了，我妈出去跟人逛街，又把我扔家了，你说我要他们有什么用？」向辉正抱怨着，忽然听到贺璟那边传来阵阵水声，哗啦啦啦，像是在河边，把手机拿开，确定是从那边传来的，又贴回耳边，问：「老贺你在哪儿呢？」


    贺璟和宋玉此时正经过生鲜区，为了保持海鲜的氧气供应，生鲜区摆了一个水动力的滚球。


    「我在逛予希団兑超市。」贺璟说。


    「超市？大哥我没听错吧，你逛超市干嘛啊？你和谁逛？咱妈回来了？还是跟林姨逛呢？」


    贺璟拉住宋玉，然后说：「和宋玉。」


    宋玉闻言回头，贺璟把手机拿开，问宋玉：「向辉想过来，加不加他？」


    向辉在那边听到哇哇大叫：「老贺你还是不是人，收留我是什么难事儿吗，你居然还要迟疑！你变了老贺…」


    贺璟觉得他吵，堵住了下面的扩音器。


    宋玉其实很不擅长和向辉那样的人相处，但是对方是贺璟的朋友，贺璟问他多半也是客套，略过加不加他的问题，直接问：「他想吃什么？」


    贺璟道：「不用问他，他来的话我们就吃火锅，方便还剩事儿。」


    贺璟交代了向辉在家里等着，然后和宋玉快速选完了火锅会用到的材料，结帐之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后备箱，一起去接向辉。


    向辉家住在市中心，贺璟一边开车一边半开玩笑地和宋玉说：「向辉很皮，爱闹，你觉得他烦人的时候可以揍他，不用给我面子。」


    宋玉笑着点头。


    出了超市约莫十五分钟，到了向辉家的小区，向辉穿了一身运动服抱着个篮球，心思昭然若揭。


    向辉看到贺璟的车停在路边，两步窜过去，娴熟地拉开副驾，一句老贺还没出口，就和学校里传闻的冷酷学霸打了个照面，一脸懵逼地越过宋玉去看贺璟，贺璟问：「愣什么？上车啊。」


    向辉不敢相信自己的御座就这样被别人占领，关上副驾的门，坐到后座，一脸哀怨地来了一句：「我现在感觉，我好像你们俩带出来兜风的狗。」


    然后对宋玉说：「老贺这人就是这么喜新厌旧，以前都是我坐在老贺身边，现在老贺有了你，就狠心把我抛弃了。」


    宋玉刚要解释点什么，就听贺璟说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我厌的确实是你。」


    「看了吗看了吗！」向辉指着贺璟向宋玉控诉：「他以前还一句一个小甜心小可爱，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闭嘴吧你。」贺璟哭笑不得。


    接了向辉绕了一个大圈回到贺璟家，三人提着东西进屋，向辉把两手的袋子往厨房一放就要熘出去歇着，接过贺璟揪了回来按在厨房择菜。


    向辉泄愤地把一把生菜摔在菜板上：「林姨呢？林姨呢？我这双手是为了打球而生的，你怎么能让我摘菜呢！」


    「林姨这几天家里有事，你要是不想择菜，我可以送你回家。」


    一听回家，向辉蔫了。但他很快满血復活，拎着一小把生菜拱到宋玉身边，问：「大神，这个怎么摘？」


    宋玉接过他手里的生菜往下摆了一片，说：「这样。」


    向辉在一边鼓掌，嘴里吹道：「瞧瞧这言简意赅的讲解，看看这干脆利落的手法！」他从宋玉手中接过那片掰下来的生菜叶，看了一眼菜叶底端，惊唿一声：「天吶，不可思议，瞧瞧这片生菜的断口，平滑整齐，堪比工业切割，仿佛每一寸都经过精妙的计算！不愧是学神，佩服，佩服！」


    宋玉：「……就照这样择就可以了。」


    向辉一把生菜没掰玩，又拿着几绺香菜过来，刚要开口问，后衣领被人拽住拖到后面。贺璟道：「你给我滚去洗菜。」


    贺璟撵走了向辉，站到宋玉边上，说道：「我说他很皮没错吧。」


    宋玉笑了一下，说：「挺有意思的。」


    少了向辉捣乱，很快把需要择洗的菜准备好，架锅烧水，放底料，然后把肉放进去，火锅的香味很快飘散在屋子里。


    向辉很爱插科打诨，贺璟他们两个是很多年的好朋友，碰在一起一来一回地互怼，一顿饭吃下来，宋玉几次露出笑意。


    吃过饭收拾桌子时向辉主动请缨要和贺璟一起收拾桌子，他先拿了一盘没吃完的牛肉回到厨房，等贺璟拿了一盘进来，做贼似的跑到门口，确认宋玉没有过来，一把勾住贺璟的肩膀把人拽到了角落，小声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儿？」


    贺璟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说呢，他怎么跑你家来了？那天你收了地址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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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说的是这个，贺璟推开他，打开冰箱把手里那盘龙虾放进冰箱，边说：「他家里有亲戚，不方便复习，我们一起复习。」


    「还复习？你们俩还复习到超市去了？」向辉一脸「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贺璟的手一停，回头问：「你想说什么？」


    向辉又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扬声说了一句：「老贺，你帮我一下！」然后在贺璟莫名其妙的目光之中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忽然停住，说：「我也说不上来，我就觉得你们俩不太对劲儿。」


    「吃饭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你还给他夹菜，你什么时候给我夹过菜？」


    「我不给你夹都怕抢不过，再给你夹点，我们还能吃得着吗？」贺璟好笑道。


    「不只这个，我差点儿都给忘了，是不是你昨天把人接回来的？」不等贺璟回答，向辉继续说下去：「你昨天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不直接问宋玉在哪，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头，你没觉得你们俩太腻乎了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我感觉我对我女神都没有你对他那么好。」


    「老贺，你当局者迷，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吧……」向辉抓耳挠腮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你那啥 ，要不你去测测性取向啥的？」


    贺璟 ：「……」


    宋玉早就收拾好了桌面，但是贺璟和向辉两个人钻进厨房半天没出来，他不想过去打扰，又把每个盘子里有些混杂在一起的菜一根一根挑出来，挑干净了两盘时，听见厨房传来「砰」地一声，像是冰箱关上的声音。


    很快，贺璟和向辉一前一后出来，贺璟倒没什么的，向辉的表情很奇怪，发现宋玉看着他马上笑得露出了板牙，一时间宋玉也说不清楚奇怪在哪里。


    俩人一起又端了两次，这两次没在厨房停留，很快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清了下去。


    向辉洗完手抱着篮球站到门口说：「我想起来我还约了人打球，你们还要复习是吧，那我就不打挠你们了，我先走了啊。」


    贺璟站起来：「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说着推门跑了出去。


    从环城路走到能打车的地方可不近，宋玉看了贺璟一眼，发现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也没有出声。


    向辉走后，贺璟和宋玉上楼把书包拿下来，坐在餐桌对面背题，贺璟状态不佳，好几次走神，被宋玉提醒之后一脸抱歉地认真看着卷子，但很快又走神了。


    宋玉疑惑地放下卷子，提议：「我们还是先写作业吧。」


    「嗯？」贺璟道：「好，我今天……哎，算了，还是先做题吧。」


    卷子都堆在中间，宋玉和贺璟同时去自己的那一份，贺璟没注意看，随手一抓摸到了宋玉那一边，一下抓到了宋玉的手上。


    两人都是一惊，宋玉刚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贺璟的手突然用力一握，两人抬头，视线撞在了一起。


    贺璟的手向旁边一划，手指插入到宋玉的手指之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自己也有点懵，手越收越紧，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有什么梗在喉咙，他轻轻叫了宋玉一声：


    「宋玉。」


    宋玉的心尖颤了一下，抿住嘴唇，想要把自己的手拽出来，贺璟紧紧扣着他的手不放，继续说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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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辗转


    冥冥之中有种模煳的感觉, 谁也没说出口，但却都若有所觉。


    这种莫名的感觉驱使着贺璟握住宋玉的手, 然后说出了一句该是某种宣言之类的话, 那一刻他心头的迷障终于缓缓退散——向辉说的是对的。


    他不会给向辉夹菜，不会想方设法不惜撒谎把向辉留在家里, 也不太可能为了多和向辉待一会儿去逛超市, 再往前翻，他做了太多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他考虑过很多种对宋玉之于自己到底是什么的可能性, 独独忘了一点——


    那种令人脸红心跳、忍不住想要接近、相处时又字句斟酌小心翼翼的感觉, 分明就是喜欢。


    他喜欢宋玉。


    无比自然的, 近两年来的关注终于有了解释。


    连贺璟自己, 都被这潜伏已久的答案惊得一时失语。


    忽然有一道拉力自交握的手处传来, 宋玉用力收回了自己的手, 心中狂跳着, 强作镇定地拿起笔, 在印满了知识点的卷子上画下了多道无意义的横线。


    贺璟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横在桌上的手还没有收回。


    「我——」


    「标志着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是什么？」宋玉打断他, 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贺璟一愣：「什么？」


    宋玉重复了一遍：「标志着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是什么？」


    「……指南针、火药和……」答到一半儿, 贺璟意识到宋玉是故意打断了他的话。


    他从梦幻的云端坠回地面，既有些失望又有点侥倖, 失望的是宋玉似乎没有和他一样感同身受，侥倖的是他没有一时冲动说出口——宋玉这样的性格，如果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们之间到现在为止还算融洽的关系很可能会立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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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刷术。」宋玉提醒道。


    「对，印刷术。」贺璟也低头看卷子，斟酌了一会儿，抬头笑着说：「我刚才想说，上次掰手腕是你让我，想和你重新比一次。」


    原来是这样。宋玉松了一口气，刚刚贺璟的眼神太过灼热，有什么令人期待又恐惧的东西唿之欲出，他才不自觉的要躲避。


    原来只是想掰手腕。


    只是这样。


    「嗯。」宋玉的情绪低落下去。


    然后两人谁也没有提起掰手腕的事，默默地背知识点，起初还会互相问上几道题，到了后来，只剩下翻动卷子的声音了。


    一下午平平淡淡地过去，贺璟和宋玉礼貌地互道晚安之后早早上楼，宋玉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很快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把前一天剩下的试卷做完，十点钟上床睡觉。


    和他一墙之隔的贺璟却是一直睁眼睁到了凌晨三点半——


    他喜欢宋玉。


    追溯回去，大概高一刚入学没多久，他就在走廊上注意到了总是坐在教室后排的宋玉，从此从二十三班门口经过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要往里面看上两眼。


    然后是为期半个学期的物理竞赛班同班时期，从他得知竞赛班的学生名单中有宋玉的名字到宋玉第一次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宋玉身上。甚至有时为了短暂的独处时能说上几句话，打破自己固有的时间表，提前到校。


    再之后是无疾而终的友情。这样说好像不太对，他们的友情没有开始过，而且……好像这种处心积虑、隐秘而含蓄的交流算不得友情。


    最后是时隔一年，偶然在路边遇见了和以往样子大有不同的宋玉，加之接二连三命运一样的巧合。


    从关注到亲近到喜欢，一颗种子落在心田，两年之后，在寒假到开学之间的两个月里终于生根发芽。


    他始终记得物理竞赛班结束的时候，班里的人走光，整个教室里一片空荡，溢着些尘土味，阳光照进教室，窗外的松树边缘像是被照褪了颜色，苍茫茫地发白，好像不久之前他坐在后座看着相隔不远的人的场景只是一场幻觉。


    若有所失，又不知所失。


    贺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与怀疑，而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喜欢宋玉的这个事实。他觉得很奇妙，也很庆幸，庆幸他虽然远离过宋玉，最终还是和宋玉贴近。


    第二天早上八点开始，丁佳宁和刘雯雯在讨论组里活跃起来，尤其是丁佳宁，犹如一只脱缰的野兔，在讨论组里连发了十多个表情，刘雯雯半天打过来一句话，很快就被层出不穷的表情包刷了过去。


    【blingbling小仙女】：@宋玉@贺璟在吗两位，出来网上冲浪啊？


    事实上七点过，宋玉便忍不住注意隔壁的动静，始终也没听到隔壁的开门声，丁佳宁和刘雯雯的出现多少缓和了一下他原因不明的焦虑，他拿着手机对着屏幕看了半天，想着要回復些什么，忽然贺璟的头像从左边出现，发了一句：刚起。


    【blingbling小仙女】：刚起，这都几点了？


    【贺璟】：昨天睡得晚。


    【blingbling小仙女】：晚是几点？


    【贺璟】：三四点吧。


    三四点？


    隔壁的门响了，接着有人敲响房间的门，贺璟在外面问：「宋玉，醒了吗？」


    宋玉走到门口开门，贺璟见他出来，露出笑来，笑得很自然，将昨天的尴尬一扫而空，豁然开朗，一点也不像睡眠不足的样子，反而有些通透的意味。


    连带着宋玉也轻松了很多，主动问：「你用不用再睡一会儿？」


    「不用。」贺璟意有所指：「昨天解了一道困扰我很久的难题，心情很好，一点都不困。」


    困扰贺璟很久的难题？


    最近有碰到这种难度的题吗？


    吃早餐时贺璟又恢復了前段时间游刃有余的模样，餐桌上和宋玉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宋玉没有问出一直困扰贺璟的问题是什么，但却为贺璟高兴，只要贺璟心情好，就够了。他被贺璟的轻松感染，暂时忘记了烦恼，嘴角不由自主地跟着翘起。


    两个人的好心情太过明显，明显到下午见到丁佳宁和刘雯雯的时候，一眼就被她们看破。


    丁佳宁揪着问：「你们俩昨天晚上偷着干嘛去了，怎么一直笑眯眯的？」


    笑眯眯？


    没等宋玉想出自己笑咪咪的样子，贺璟忽然伸过来揽住宋玉的肩膀把他带到前面，脱离丁佳宁紧盯的视线，笑着说：「秘密。」


    丁佳宁一脸莫名，和刘雯雯说：「他这是三四点睡八点起该有的样子吗？怎么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刘雯雯也持怀疑态度：「要是我的话，肯定困得睁不开眼了。」


    丁佳宁看着前面两个男生勾肩搭背的样子，越看越顺眼，心思瞬间飘到别的地方：「……他们俩今天是不是一起来的啊？」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就到了。」


    「我严重怀疑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刘雯雯还是很严谨的：「你有证据吗？」


    「证据就是你什么时候看过大佬和别的男生勾肩搭背了！」丁佳宁还是很敏锐的：「刚才我说他们俩昨天晚上偷偷干嘛去了，他们没否认，这说明什么？」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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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很有可能昨天真的在一块儿待着！」


    「啊！」刘雯雯害羞地捂住脸。


    「……」丁佳宁：「你想到了什么？？？」


    宋玉和贺璟走在前面，找到通往八楼影城的电梯，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后面两个慢悠悠地走着说悄悄话的两个女生。宋玉动了动肩膀——刚才他被丁佳宁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贺璟过来把他揽走，替他解了围，但勾住他的肩膀始终没有拿开。


    贺璟感觉到宋玉的动作，侧头问：「怎么了？」


    距离一下子贴近，宋玉不敢动了，假作回头看丁佳宁和刘雯雯，说了句：「没什么。」


    贺璟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悄悄地弯了下嘴角。


    丁佳宁和刘雯雯满面红光地小跑过来站定，等着电梯下来，节假日里两个小姑娘脱下了校服，穿着自己平时的衣服，四月天里都穿了布裙搭外套，看着娇俏可爱，青春洋溢。两个男场手长腿长，颜值很高，在商场的灯光下渡了层柔光，闪闪亮亮，过来过去的人都不免回头看一眼。


    四个人一起上了电梯，丁佳宁就开始合计谁去买票谁去买爆米花和可乐，贺璟从后面说了一句：「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把票和吃的已经买好了，取一下就可以了。」


    「真哒！省钱了省钱了，谢谢老闆！」丁佳宁鼓掌。


    刘雯雯也回头说：「谢谢。」


    宋玉刚要开口，贺璟就说：「不用谢。」


    这时电梯门开了，贺璟勾着宋玉往取票机器那边走，回头道：「你们先去坐一会儿，我和宋玉去取票。」


    一直到取票机前，贺璟才把手拿开，取出四张票来，看了一眼，自己拿了两张，把令两张给宋玉：「她们的票。」然后去前台取过两大桶爆米花两杯奶茶和两杯可乐。


    丁佳宁和刘雯雯看到他们拎了满手的东西，迎上来接过了两张票两杯奶茶和一大桶爆米花，很快检票入场，按着票上的位置坐下——


    丁佳宁坐在五排六座，刘雯雯坐在五排七座，贺璟和宋玉却是坐到了六排的七座和八座。


    电影还没开播，里面的灯还开着，丁佳宁回头看了一眼并排坐着的两个人，纳闷儿：「怎么买了分开的？」


    贺璟面不改色：「昨天晚上买票的时候，最佳观影位置就这四个空座了。」


    刘雯雯在旁边拽了丁佳宁一下，丁佳宁「嗯？」了一声，刘雯雯小声说了句：「任督二脉。」


    「哦哦哦哦！」丁佳宁恍然大悟，心中感嘆刘雯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她这前辈也太不专业了，赶紧说了一句：「好的老闆，老闆说什么就是什么。」转过头去了。


    贺璟把两杯可乐放在把手上的凹槽里，宋玉抱着桶爆米花，问贺璟：「她们在说什么？」


    贺璟凝神听了几句，哭笑不得，但很快板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好像在讨论一本书。」


    电影院里的灯瞬间暗下来，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最后一遍gg，很快连屏幕也暗下来，整个电影院中陷入一片漆黑，宋玉喃喃地「哦」了一声，屏幕逐渐亮起，最近很火的悬疑电影血红的名字逐渐出现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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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推理


    电影开场, 原本玩手机的、聊天的全都收起手机坐直了身体，把注意力放在了电影上。


    悬疑电影没有揭露真相之前更偏向灵异, 音效比较强, 经常一回头刷地出现一个人，要么就是通过猫眼或者某个洞往外看的时候忽然对面贴上来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电影院里时不时传来小片小片的惊唿声, 丁佳宁和刘雯雯坐在前座，靠近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紧张得发抖。


    贺璟心思不完全在电影上, 一直分出些注意力观察宋玉, 发现他全程不动如山, 怀里抱着爆米花, 但他没有拿过一颗, 只是看着屏幕, 不管屏幕上发生什么, 不管身边的人怎么惊叫，他始终无动于衷，就像是……没有看电影, 只是在单纯的发呆。


    电影院里又小范围地骚动了一次, 宋玉目不斜视地看着大家预计会火的很久的一个角色把自己作山与死，忽然感觉有人碰了自己的手一下, 他勐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是贺璟的手碰到了自己搭在爆米花桶边缘的手指。


    他反应了一下, 把爆米花桶递过去，贺璟只拿了一颗，借着宋玉递爆米花桶时靠近了一些，小声说：「你觉得谁是boss？」


    离得近，说话时的热气扑在耳边，宋玉缩了一下脖子，没敢再转头，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眼神看向前一拍的座椅，小声说：「小男孩吧。」


    「小男孩？」


    被杀的人是小男孩的爸爸，妈妈在面对警方取证时痛哭流涕，小男孩在一边不安地拽着妈妈的裙角，默默流泪，而且没有给过他单独的诸如诡异的微笑、不合常理的冷静之类的镜头，更因为小男孩的扮演者长得十分可爱，俨然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整个电影院里，估计都没有几个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贺璟问：「为什么？」


    「家里很脏乱，妈妈的头髮也很乱，看得出来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过，但是他的头髮和衣服整整齐齐，从上大小一丝不苟，正常来说，他不该有那么强的自理能力，所以他应该比表面看起来更成熟，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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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这时意识到他和贺璟就保持着这样贴近的姿势说话，头头是道的分析戛然而止。


    贺璟饶有兴趣，问：「还有什么？」


    宋玉往前排看去，黑暗中，很多一起看电影的伙伴都这样贴近着，很小声地说着什么，他和贺璟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突兀，于是定了定神，继续说：「还有，在他心智比较成熟的情况下，应该能明白死亡的意义，就算不明白，看到他妈妈这两天悲痛欲绝，正常情况下也会伤心难过最起码会有些焦虑……」


    「但是他还有心思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贺璟瞭然，接了后半句。


    「嗯。」宋玉点点头。最初引起他注意的是妈妈和小男孩的手之间强烈的对比，妈妈的邋遢反衬了小男孩的整洁，反差如此强烈，不可能是电影中的失误，那么一定就是特殊的安排。


    后一段的理由宋玉没有说出口，而是全身心地沉浸到了电影的情节中，另一个故事渐渐在他心中勾勒成形。


    贺璟惊讶——他以为宋玉根本没有认真看，没想到他不仅看了，关注到这么多细节不说，居然还在默默分析，而且……分析的真的有道理。


    还真是，频频给人惊喜。


    果然，电影到了后半程，多次给了小男孩在一片混乱之中打理自己的画面，而电影中的主角警探终于发现了作案手法，打翻了之前对于犯案者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的推断，剧情反转，逐渐有人把视线投注到小男孩身上。


    「厉害啊。」贺璟小声说。


    宋玉听到过很多类似的夸奖，来自老师的、邻居的还有同学们的，独独黑暗的电影院中来自身边人的这句令他耳热。他本该脱逃，但电影院里人为的黑暗成为他的保护色，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勾了一下嘴角，小声说：「谢谢。」


    恰好这时电影屏幕上迎来一个白天，阳光明媚，电影院里忽然亮了几个度，贺璟看到宋玉的这抹笑，直到屏幕再度转暗，菜转过头，压着唿吸，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电影最后，警探再一次来到小男孩的家里，两人在门口对视，两个人都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全部，小男孩头一次在警探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性格，俨然一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一样，冷静地问：「先生，您是来找我的妈妈吗？」


    警探感嘆于小男孩的冷血与镇定，蹲下按住小男孩的肩膀，说：「不，我是来找你。」


    小男孩无言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楼梯说：「或许我该去和她说一声，我要出个远门。」


    警探沉默半晌，放开他：「请便。」


    电影到这里结束，灯光亮起，安静的电影院中瞬间被议论声淹没。丁佳宁和刘雯雯悬了整场的心放回肚子里，大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身便往外走边感嘆：「哇，太吓人了！」


    刘雯雯：「毛骨悚然，那小男孩儿那么小的年纪！」


    「哎，都是电影啦，现实世界里哪有那么聪明的小孩儿。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玉的心思全在另一件事上，没有注意丁佳宁说什么，贺璟从后面按住宋玉的肩膀，说道：「他从小男孩一出场，就猜到兇手是谁了，全场没有悬念。」


    「一出场就猜到了？」大家电影看多了，都总结出了规律，丁佳宁回想：「我记着刚开始也没有给他特写啊。」


    刘雯雯也惊讶：「我是从他不愿意跟同龄人一起玩，后来看到警探来了，才和那群小孩玩儿成一片的时候感觉他不对劲的。」


    丁佳宁狂点头：「我也是从那时候！之前我还以为他妈妈是兇手，哭的都是装的！」


    电影一共九十分钟，小男孩第一次出场是在影片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后面那个让大家起疑的地方已经是六十分钟，后面半个小时剧情达到高潮，原本在大家视线之中的五个嫌疑人才逐渐被排除，露出了真正的兇手。


    出了电影院，丁佳宁和刘雯雯听了宋玉最初推断出兇手的时候，一脸崇拜：「大佬不愧是大佬！」


    「大佬，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写小说，就写这种悬疑的，等你以后出书了，我第一个去买书！」


    贺璟一直落后宋玉半个身子，微笑着看宋玉被夸得窘迫的样子。这时他注意到一个游戏厅的海报gg，上前勾住了宋玉，道：「那我觉得，我们应该珍惜一下和未来的文坛巨匠相处的时间，套一套近乎。」他指了指旁边的巨幅海报，问：「游戏厅去不去，我请。」


    丁佳宁看完电影意犹未尽，正好不想回家，第一个冒头：「我去！」


    刘雯雯还有些迟疑：「可是我们还有卷子没背完……」


    丁佳宁道：「背什么背，鲁迅曾经说过：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不考不玩，适当的放松能让你事半功倍！」


    「鲁迅什么时候……」


    「哎你管他什么时候，反正他说过就对的了。」


    刘雯雯就这么被丁佳宁拖走了。


    宋玉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说：「我没有什么想玩儿的。」


    贺璟勾住他的肩膀：「那陪我玩一会儿吧。」


    宋玉：「……」


    以前他很擅长拒绝别人，比如拒绝同学邀他一起玩游戏、打球或者吃饭，一般同学们被他拒绝过一两次，就懂了他的脾气，不再邀请他。但他……不想拒绝贺璟。而且不得不承认，自从他和贺璟再一次聚在同一个班级之后，他的生活里多出了很多学习和打工之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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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逐渐有了自己的爱好，逐渐不再为了刘艷芸和宋远志放弃自己的想法，更像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独立的人了。


    宋玉想了想，顺着贺璟向前揽他的动作往前迈了一步，而后就是两步三步，慢慢跟上了前面两个女生。


    贺璟买回了很多游戏币，分发给丁佳宁和刘雯雯。丁佳宁瞄到了一眼宋玉空空如也的手，问：「大佬的呢？」


    贺璟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里面叮叮噹噹一阵响：「他的在我这。」


    丁佳宁和刘雯雯默默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绿油油的光，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然后两个女生抓住对方，笑成了一团。


    二十四班四人组踏上征服游戏厅的征途。


    丁佳宁和刘雯雯是主力，看到什么都啊啊啊的冲过去，但是主要项目都集中在抓小鱼，砸地鼠之类，两个男生完全不想挤在一群女生和小孩子中间，贺璟扫了一圈，看到了一个摩托车加全息头盔和机关枪的体感游戏，拉着宋玉到并排的机器前面，分别给两个机器各投了三个币，两人戴上头盔骑上了摩托车，拿起机关枪。


    宋玉平时从来不玩游戏，面对着眼前不住出现的怪物和时而变红的画面，一时手忙脚乱，不住地按着机关枪的扳机，然而一个又一个手长脚长的怪物突破防线，冲到他的面前勾过一爪，血条不住地降低。


    正在宋玉想要放弃的时候，斜刺里杀出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白色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哒哒哒哒的枪声响起，怪物应声倒地，那个白色身影头顶悬着一个「p1」。


    「别怕。」应该是刚才的救援行动太过惊险，贺璟这时的声音失了平时的稳重，微微有些高。


    宋玉罩在头盔里面的脸一热，回了下头，却因为头上戴着全息头盔的缘故，没能看到贺璟的样子。


    新一轮的怪物从四面八方冲上来，贺璟操纵的玩家始终在宋玉身边环绕，扫荡着不住伸出利爪的怪物，宋玉在后面左倾右倾调整摩托车的前进线路，打得越发顺手。


    又一轮的怪物被清掉，贺璟的声音透过头盔传过来：「聪明。」


    宋玉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真的和贺璟并肩作战一样，热血沸腾。


    最后他们凭着每人三个游戏币打了快十分钟，终于死在了越来越多的怪物爪下，最后全息画面里两个人倒在了一起，面前出现了game over。


    摘下头盔，两人不由自主地坐在各自的摩托车上对望了一眼，宋玉的眼中亮亮的，嘴角还扬着，一扫一直以来沉稳的气质，终于有了些少年的气息。


    贺璟用力抓住手中的头盔，以免越界吓到宋玉，抿了抿唇，问：「还玩吗？」


    宋玉刚要说话，兜里传来手机的响动。


    他的手机号码知道的人有那么几个，但是关系好到可以打来电话的，以前没有，现在贺璟能算一个。


    但贺璟就在他身边。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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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多少


    宋玉接到宋远志的电话, 甚至来不及和在另一个区域的丁佳宁和刘雯雯道别，只和贺璟说了一声, 从摩托车上下来, 直接往电梯口走去。


    贺璟和他一起走到电梯边，等电梯的时候提议：「我送你回去吧, 那样快一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到宋玉接起电话，说了一句「爸」, 然后脸色急转而下。


    宋玉摇摇头, 说：「不用了, 不是重要的事。」


    这时电梯在面前打开, 宋玉率先一步走进去, 他站在很外面, 像是为了防止贺璟强行进来, 从里面快速按下了关闭按钮。


    电梯门慢慢合上, 他们看着对方的身影变成了细细的一条，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墙, 一堵平时无影无踪, 一到关键时刻，就拔地而起, 把两个人分隔在两个世界的墙。


    电梯门关上前的一剎那，贺璟抢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电梯门彻底关上，宋玉靠在电梯的墙壁上, 无奈地摇了摇头。


    出了游戏厅，宋玉加快脚步跑到路边，拦了一辆自己平时绝对不会坐的计程车，他坐在后座，对着前座的司机师傅说了一句「八里桥」。


    司机师傅重复了一遍，说：「那得二十。」


    比平时正常价贵了五块，宋玉顾不得，说「行」，计程车很快掉头，往八里桥的方向去了。


    计程车在胡同口停下，宋玉用手机付过款后下车，从胡同口一路跑着回家，天气没有以前那么冷，家家户户都出门在门口坐着，看着宋玉过来，有人说：「小宋，快回家快劝劝你爸你妈，刚才打过一仗让我们给拉开了。」


    宋玉跑的耳边生风：「谢谢杜姨。」


    他跑过之后，被叫杜姨的女人拢着手，跟对面站着的人说：「孩子是好孩子，生到这家，可惜了的。」


    「这孩子学习好啊……」


    家里的大门开着，球球在院门口趴着，宋玉两步跨上阳台，打开门，看到了屋里的满片狼籍，这次好像比每次的争吵激烈更多，暖壶被摔在地上，碎胆撒了一地，木门上被踢了一个大洞，地上还有很多坑坑洼洼，好像被什么东西砍过了一样，宋远志坐在外屋的桌子旁边，手边放着一个酒杯，酒杯倒满了透明的液体，不像是水，宋玉进屋时，宋远志正俩手指捏着杯子滋熘滋熘地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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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站在门口一小块空地，问：「我妈呢？」


    「死了！」宋远志没好气儿。


    一声尖利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你个王八犊子才死了呢！你爸死了，你妈死了！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宋玉快步走进卧室，刘艷芸头髮散乱，靠在床头，眼泪流了一脸，床头柜上堆满了用过的纸巾。宋玉蹲在他面前，问：「妈，他打你了吗？」


    刘艷芸摇摇头，又抽了张纸巾擤了下鼻涕，才说：「他敢打我，他敢打我我剁了他！」


    宋远志在外面说：「来看看你妈把地面剁成什么样儿，你妈多牛逼啊，拿菜刀砍地。」


    确定他们身上都没有伤，听着两人幼稚又无趣地似找人评理，又似互相气对方的话，宋玉感觉无比的疲累，他想起身，一时被无形的重担压得腿颤了一下，扶着床边才站起来。


    他去卫生间拿了苕帚和锉子，从外屋门口处扫起，边扫边问：「因为什么？」


    宋远志又滋熘了一口酒：「你妈把你大舅整到咱家来，都要把家里掏空了！」


    刘艷芸一脑门子火，在卧室高声骂道：「他掏啥了！我问你他掏啥了！我现在就可以沖灯起誓，我往家拿一分钱出门让车轧死！你敢起誓你没往你爹妈那儿拿钱吗！」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以后在家里看好了，以后再看着那些要饭的，你就给打出去。」宋远志意有所指。


    「说谁要饭的呢！拿你的钱了吗？你死出去好几个月往家留几块钱？」


    宋远志轻蔑地「哼」了一声，宋玉直起身：「爸，你别说了。」


    宋远志哼哼了两声，不说话了，刘艷芸那边也是见好就收，俩大人隔着一面墙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外屋桌边坐着，谁都不出声，看着宋玉把屋里收拾干净。


    过了半天，宋远志嬉皮笑脸地问：「狐仙小芸，晚上吃啥饭啊。」


    「滚！少问我，我是给你们家做工的？」


    他们像是唱戏一样叫骂打砸得惊动了整条胡同儿的邻居，然后在这一来一回的之后，儿戏一样神奇的和好，等宋玉收拾好一片狼藉，他们照常吃饭，照常聊天，照常逗趣，好像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但宋玉知道，他们马上又会打作一团，来拉架的邻居会激发他们的表演欲，他们会痛哭流涕，他们会悔不自胜，三分真七分假地诉说着怎么会瞎了眼看上对方，为了对方掏心掏肺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给了他/她，甚至会虚构出从来不存在的家产被对方败光，然后在邻居们敷衍的劝阻声中得到慰藉，自以为自己的说法骗过了周围的所有人。


    这些说辞他们一遍一遍地对别人说，原本三分真七分假的话说得次数多了，没有骗到任何人，反而骗到了自己，他们永远活在被对方迫害的幻想里。


    在他们的幻想的戏剧里，只有自己的情节才是重要的。或许他们该是天生的演员，将自己的生活当作舞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夸张的演出。


    刘艷芸出了卧室梳洗干净，做了两菜一汤，和宋远志坐到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谈起了胡同里某个邻居家里的事，宋玉把一切收拾妥当，准备进屋。


    刘艷芸从后面喊了一句：「宋玉，你不吃饭啊？」


    宋玉说：「我在外面吃过了。」


    宋远志：「再吃点儿来。」


    宋玉：「我不吃了，我要考试了，得看书。」


    说着他推开房门，进去关门的时候，听见细小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刘艷芸低声和宋远志说：「这孩子最近不对劲儿。」


    宋玉关门的动作一顿。


    「咋了？」宋远志无所谓地问。


    「不着家。」


    「男孩儿这时候都爱闹，我那时候——」


    「你那时候爱死不死！你知道啥！我跟你说宋玉呢，你说你自己干嘛？我告诉你，你得跟他说说，家里都啥样了，别成天往外跑。」


    宋玉轻轻关上门，拳头握得很紧，他很想找个地方大喊一声，或者一拳擂在墙上，无数暴戾的情绪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快要把他撑爆，但是他一声没吭，就这么靠在门上，咬紧牙关，没有泄出一丝丝的声音。


    他快步走到桌边，从笔筒里拿出一把小刀，把刀刃推出——让他们后悔，让他们后悔，让他们后悔……


    刀尖贴近自己的手腕，雪亮刀刃触上了腕上青色的埋于皮肤之下的血管，刀尖陷进去，尖锐的刺痛从那一点爆发，传到大脑皮层，他的后背一阵发麻，却感觉到痛快，刚要往下按下刀刃，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动，平时舒缓的铃音此时听起来无比的刺耳，瞬间把陷进恶魇的宋玉从那种几近疯狂的状态中拉出来。


    手腕已经冒出了血迹，他慌张地松手，小刀「噹啷」一声落到了桌子上。


    宋玉抽出一张纸巾捂在手腕上，一手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两个字才开始后怕，他的心快要挣脱身体跳出体外，脑子里的神经也跟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他拿着手机焦灼地在屋子里走了两步，抿着嘴唇，按下了接听键——


    「贺璟？」


    「是我，我刚到家，你的书包落在我家了，要我帮你送过去吗？」


    「你能明天帮我带到学校吗？」


    「好。」贺璟那边停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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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上的纸巾被血浸透了，宋玉又抽了一张，看到鲜红的血，宋玉才知道自己差点做了多么疯狂的事，他把手机拿开平復了几下自己的唿吸，才拿回耳边说：「我没事。」


    贺璟听出他的声音像是在发颤，沉默了。


    宋玉以为他要挂断电话，冲口而出：「贺璟！」


    「我在。」不知为什么，贺璟觉得宋玉可能哭了，他站在餐桌前，看着写满了宋玉的字的卷子，心里酸酸涨涨的，后悔刚才没有跟宋玉一起回去。


    太心疼了。


    他竭尽自己所能放柔自己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在，别担心，你不说我就不会挂断。」


    宋玉：「……」


    贺璟问：「你想听笑话吗？」说着马上拿了平板电脑过来给向辉发消息：「能逗人笑的笑话，有急用。」


    向辉：「？？？」


    贺璟：「快。」


    宋玉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不需要贺璟说话，只要听到他的唿吸声，知道那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就够了。但这太奇怪了，于是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等等我酝酿一下。」


    向辉很快发来了一段语音，贺璟点开，暴躁的声音从那边爆发出来：「你当我是百度还是谷歌！你自己不会查吗！」


    可怜的向辉还没有从前一天的冲击之中回过神。


    平板的声音之前看过视频，声音很大，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宋玉那边，贺璟心道向辉这厮太不靠谱，关键时刻一点不顶用，懊恼地把长达三十秒的语音截断。


    宋玉稍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贺璟那边一边在电脑上查一边说：「等等我。」


    宋玉忽然低声说：「谢谢。」


    贺璟的手挺住，目光斜向耳边的手机，说：「我没做什么。」


    「谢谢。」宋玉又说了一遍，心里无声地说：为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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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承诺


    第二天早上, 宋玉被熟悉的闹铃叫醒，门外是十年如一日的炒菜声。


    昨天他和贺璟隔着电话, 安静地待了很久, 听着贺璟从网上找来的笑话，手腕上还不算太深的伤口渐渐停止流血。那些沸腾着快要将他拉到无尽的深渊之中的负面情绪, 随着这些不太好笑的笑话, 慢慢地消散了。


    挂断电话之后，手机被他放在了枕头边上, 想想着他能随时听到贺璟在另一边的唿吸声, 心慢慢沉静下来, 也不知道几点, 他就那么睡着了。


    早上起来, 宋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 为自己昨天的疯狂而心惊——如果没有贺璟, 他会做到哪一步？


    刘艷芸穿着拖鞋在外面走动, 经过门前的时候敲敲门：「醒了吗？起来吃饭了。」


    每当他觉得宋远志或者刘艷芸太不称职时，便会回想起故意放在车里的果丹皮和每天早上热腾腾的早饭，这点暖意便会无限放大, 快速攻陷他的心防。无论昨天做到什么地步, 今天早上起来，他一定会后悔。


    宋玉应了一声, 起床在校服里面穿了一件长袖的衬衫，遮住手腕那处的伤口，出去洗漱吃饭。吃过饭后, 他到院中推出自行车，自上学以来，头一次没带着书包上学。


    书包在贺璟那里。


    学校一贯对宋玉有吸引力，因为那里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在学校里，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暂时脱离那种实时被人窥探的环境，没有人逼着他一遍一遍索求他的保证，他可以忘记那些家长里短，也不用考虑生计问题，只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里，学好当下，在这一纸天地之中遨游，就够了。


    现在那里又多了一个贺璟。让他不仅能在暴风雨之中在避风港中暂时避一避风雨，还能喝上一口暖人心脾的热茶。


    宋玉停好自行车，和零星几个同学一起进了教学楼，推开教室的门刚要习惯性地开灯，就看到了趴在座位上睡觉的「热茶」同学。


    开门的声音把「热茶」同学惊醒，贺璟支起身子，看到宋玉，笑道：「早啊。」


    宋玉：「……早。」他便走进来边问：「你怎么——」说到一半，看到了自己桌子上的黑色书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出来：「——来得这么早？」


    贺璟回身拍了一下放在宋玉桌上的书包：「昨天晚上忘了问你今天几点来学校，想起来时估计你已经睡了。」他开玩笑道：「怕耽误我们大佬看书，所以快马加鞭送来了。」


    宋玉的嘴角陷下去，走到桌边坐下，把要用到的卷子和书拿出来放到桌箱里。


    贺璟维持着侧身的动作看他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余光看到立在教室最后方的公共羽毛球拍，一下按住了宋玉的桌子，问：「要不要出去玩一会儿？」


    「什么？」


    贺璟看着窗外：「难得我们来得这么早，空气还不错，出去逛一逛？」说着起身，向着宋玉伸出了一只手。


    宋玉每天到学校基本都是这个时候，见惯了空荡荡的校园，也没觉得有多新鲜，但他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鬼使神差地把手搭上去，贺璟稍一用力，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春天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还带着点未褪去的凉，吸进肺腑之中，将混沌与浑浊驱散，任谁在这样的空气中行走，都会觉得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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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从教学楼出来，一人拿着一个羽毛球拍，往羽毛球场走去。


    「有件事儿我一直很好奇。」贺璟忽然说。


    距离早课还有半个小时，校园里的人很少，绝大多数都是进了教学楼就不再出来，整个操场上也就他们俩这么悠闲，还有心思去打羽毛球。


    「之前有段时间你总是踩点儿进班，那时候你藏到哪里去了？」


    他那段时间为了少和贺璟说话，每天早上和午休的时候都在篮球场躲着背单词和公式，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贺璟还记着。


    宋玉：「……」


    贺璟眼含笑意：「嗯？」


    「篮球场。」宋玉老老实实地交代。


    「篮球场哪里？」


    「……树后面有座位。」


    「知道了。」贺璟点点头：「下次找不到你，我就去篮球场看看。」


    说话间，他们已经逛到了篮球场上。


    课间和体育课被抢疯了的篮球场上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从靠近教学楼的第一个篮球架往后走，一直走到靠近宿舍楼的篮球架之下，然后横穿过去，期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一次失败的篮球教学，但是很是默契的水都没有提起，安安静静地穿过篮球场，到达羽毛球场。


    「就是练练，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贺璟声明。


    贺璟和宋玉分立在球网两侧，贺璟先发球，宋玉接球，俩人都有意控着，特意收着劲儿，白色的羽毛球在球网上空飞来飞去，这么一来一回地打了十多个回合，不知道是谁一不小心没收住，回的球加了点力道，再回过来的球也不像之前那么温和，再然后什么刁钻的球都出来了。


    宋玉是个很容易集中精神的人，而且一旦集中了精神就会不由自主地认真，他已经很多年没和别人一起玩闹过，更别提一起打羽毛球，一连失误了三个球之后，他沉寂已久的好胜心渐渐甦醒，周围的环境逐渐被他忽略，视线里只剩下一方球场，一颗球还有对面的一个人。


    贺璟接连两次救球不及，停下脚步快速平復了一下唿吸，隔着球网看着宋玉，勾出一抹笑，再发球时，一改「和平」球风，招招凌厉，满场调动。


    宋玉追逐着飞过球网的羽毛球，接连后退了两三步，手腕一动，将球打了回去，然而击球时的声音和触感无一不在告诉他，回球的力度太大。


    球送得太长了！


    球的高度和滞空时间肯定太适合扣杀，宋玉马上球王方向跑，只见球网对面贺璟略跳起一些，手臂挥下，「啪」的一声，白色的羽毛球越过球网飞速坠下。


    宋玉眼睛盯着球往前跑了几步用力一挑，即将触地的球被挑高，虽然越过了球网，但因为速度太慢，被赶上来的贺璟一拍罩下，宋玉还没从刚才急停的失衡中缓过来，球拍才伸出一半，球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宋玉泄了力，也坐在地上。贺璟绕过球网，半蹲在他面前，问：「怎么样，爽不爽？」


    他们打了将近二十分钟，宋玉已经打出了汗，好像筋骨才舒展开来，全身上下的毛孔都透着酣畅淋漓的舒爽，和他以往打工卖力气出汗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遵从本心，道：「爽。」


    听到他的回答，贺璟脸上的淡笑越发明显，忽而认真地叫他：「宋玉。」


    宋玉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他们距离很近，所以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贺璟。


    贺璟问：「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宋玉已经太久没有想过这个词，以至于连开心的感觉都忘了。


    一直以来，他眼见着刘艷芸和宋远志每天打成一团，永远不能相安无事地吃上一顿团圆饭，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生活逐渐被女人的尖叫哭喊还有男人气急败坏的骂声填满。


    起初他还在小学，早上哭着去上学，在学校里玩了一整天早忘记了家里的不愉快，开开心心地推门进屋，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回，就被相对苦大仇深地坐着的刘艷芸和宋远志指着鼻子教训，说他没有心，不管家里的大人打成什么样儿，该出去疯跑还出去疯跑。


    他被骂得战战兢兢，唯恐他们再因为自己打起来，提着心抱着书包进屋去写作业，往后在外面玩得多开心，也不敢把笑容带到家里来。


    但这样不够。


    他虽然不在家里肆无忌惮地快乐，在外面仍然有一群朋友一起玩耍。每天过得开心的人和痛苦的人是不一样的，其中的分别一眼就能看出来。


    刘艷芸和宋远志一遍又一遍地向宋玉灌输「独自快乐有罪」的思想，每当宋玉在外面感觉到快乐时，就要想到家里生养自己的父母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有他自己也变得痛苦，就不必再为父母的痛苦承担责任了。


    所以他只能拒绝快乐，任由自己越发的孤僻。


    现在贺璟却要问他——开心吗？


    宋玉感觉到胸腔里的心在欢快地跳动，血液加速流动，如果……当下这种看着一截枯枝，却觉得它比开得最艷丽的花还要美的心情，能称之为开心的话，那么——


    羽。


    溪。


    独。


    家。


    「我很开心。」宋玉说。


    贺璟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说：「记住这种感觉，我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一样开心。」他知道宋玉心里有很多事，宋玉不想说，他不会主动去问，但是：「我不知道你哪天开心哪天不开心，也不能每天打电话骚扰你问你，所以，如果你哪天不开心了，就像昨天一样，找我，知心哥哥二十四小时免费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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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头直跳，胡乱地「嗯」了一声，想要自己起来，却被一个球拍搭在了胸口。


    贺璟伸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宋玉只好去握贺璟的手，就快握住时，贺璟的手一抬，说道：「握手就是说定了。」


    甬路上的人逐渐多起来，他们俩这个姿势实在不雅观，或许还因为其他原因，宋玉很快点头，贺璟温暖的手马上握了上来。


    「说定了？」


    「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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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鸡冠


    清明假期回来, 高二和高三两个年级的紧张程度直接翻了一倍。


    高三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高二则是要面对即将到来的会考。


    从放假回来第一天起, 除了四楼三个小班和一个加强班的学生之外, 整个年级组大部分的学生都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提前得知了他们的考场和考号，每次一下课就有一群其他班级的学生熘上来, 堵在四楼某个班级的门口, 和八百年前断了联繫的同学攀交情。


    丁佳宁和刘雯雯从班级门口挤进来，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 拧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顺过气儿来, 连连说：「挤死我了。」


    一早上就有很多学生被从前的同学叫出去,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贺璟笑着说：「你们不是去上厕所了吗, 怎么和逃难归来似的？」


    「你是不知道！」丁佳宁说道：「外面堵了一群学生, 好不容易出去了, 走在走廊上还被人问是不是丁佳宁, 我还纳闷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结果人家接着就问：你是不是和宋玉同桌，能不能帮我把宋玉叫出来一下。」


    宋玉正趁着下课的功夫看放假之前发的知识点的卷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 不等他开口，贺璟已经帮他问道：「找宋玉干什么？」


    「好像是会考时想作弊, 我看他剃得鸡冠子头不太像好人，就说不认识，和雯雯一起逃跑了。」说完丁佳宁两手放在自己耳朵旁边往上一捋, 问：「大佬，你认识这样头型的人吗？」


    丁佳宁所谓的鸡冠子头是时下很多比较爱混的男生流行的髮型，是平头的一种，但是头顶的部分山嵴似的比别的地方高出一块，这种头型还有变种，就是把侧面从耳朵到太阳穴的地方贴头皮剃青，再用推子在侧面划上两道，属于在学校的规则范围之内最「狠」的髮型。


    学校里三个年级好几千人，混得小有名气的学生也有不少，比如海高大非，在周边几所学校里都很有震慑力，许多人没见过他，但都听说他脑袋侧边写着一个「d」，辨识度极高。


    这时候髮型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普通学生见着这种鸡冠子头的学生要么绕着走，要么说话的时候气焰低一些，同样留了鸡冠子头的在普通学生面前通常气焰嚣张，要是碰到另一拨鸡冠子，心里就有数了——这一群估计也是能混的，说话办事儿也就客气了。


    宋玉回想自己认识的鸡冠子，真有不少，他以前在外面打工，经常和这些叼着烟纹着身的人共事，但要说学校里的，除了大非，就没有别人了。


    但他和大非的关系可不是能攀交情的那种。


    想了想，宋玉说：「没有。」


    「啊，幸好没有。」丁佳宁心有余悸。


    「抄？」贺璟的尾音稍稍上扬。


    刘雯雯说道：「这次不是混排考场嘛，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咱们班同学的考场和考号都被别人知道了，他们都是来找和自己一个考场学习好的人的。」


    这时贺璟才想起来，之前收着向辉一条微信，问他是不是和江博一班，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丁佳宁接道：「这次是全市排名，又是混排考场，他们就想靠抄往前排了。」说着她颇觉不可思议：「找我的都有，他们是不是觉得加强班的都是学神啊？」


    大课间的时候丁佳宁和刘雯雯又被叫出去几次，两个男生这边清净很多，除了早上一个通过丁佳宁找宋玉的之外，再没有人来骚扰。贺璟就更清闲了，从小到大人是他的人不少，但除了向辉，没谁敢说和他关系好的，遇事都不太敢麻烦他，生怕惹得他不高兴，作弊这种事怎么看都和他不沾边，从一开始，就没人往他这边想过。


    下课时他就转过头来，拿过宋玉的卷子提问，趁着宋玉想答案的时候，把卷子移开大大方方地看宋玉的眉眼，被发现了也不躲，反而是宋玉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儿避开他的视线。


    这种情况很快被高二的纪律老师秃鹰发现，从三楼冲上来把聚在四个班门口的学生驱散。


    但四楼和三楼之间有三处楼梯，最中间有一个宽有五六米的大楼梯，两遍边还分别有一个两米多的小楼梯，秃鹰一个人分身乏术，根本管不过来乱串的学生，小苹果紧急召集了另外两大神兽企鹅和老狼一起做镇，下课铃一响立刻从办公室出发堵在楼梯之间，许下不许上，免得让一群平时调皮捣蛋现在想起走邪路子抱佛脚的学生打扰高二小班和高三学生的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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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清明节之后的第一天开始，贺璟之后的每天早上到校都比平时早了很多，然后带着球拍出去和宋玉一起打羽毛球。有很多住宿的学生出来打水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球场上奔跑，过了几天也弄了副球拍早早出来晨练。


    一周很快过去，会考如期而至，考试前一天老河拿来了一沓准考证，挨个发下去，又特意嘱咐了一遍，让同学们保护好自己。


    从谁那里保护？从想作弊的同学那里保护。


    以前混排考场的时候就出过小班同学刚正不阿不给别人抄，出了考场就被人围起来的事。但这也是极端个例，大多数人抄不上顶多是骂上两句给两个白眼。


    宋玉对这事没怎么上心，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默背卷子。


    会考的缘故，这一天各科老师都没留作业，他也不需要和贺璟一起语音做作业，少了些来自于贺璟的声音，宋玉多少有些不适应。


    桌上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宋玉以为是贺璟，他原本在床上躺着举着卷子背，听到铃响马上坐起来，摸过手机一看，并不是贺璟打来的，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宋玉接通了电话放到耳边，「餵？」了一声。


    对面停了一秒，阴阳怪气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散了出来：「你的电话挺不好打听啊，宋玉。」


    宋玉的身体瞬间僵住，凉意顺着嵴背爬上来，捏着手机的手指绷得发白。


    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听着。


    「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是宋学神了，架子大了，我们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有事吗？」宋玉压低了声音，脸上的表情凝住，如果贺璟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的神情和寒假时跟在那个醉酒的胖子身后时极其相似。


    「今天上午，我让我哥们去找你，你不是——」


    对方拐弯抹角说了半天不说正事，宋玉懒得再听，直接挂断电话，然后把号码拉黑，心烦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电话，宋玉看着手机响了半天，走近按下了红色的小电话，再把这个号码拉黑。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一条简讯，还是未知号码，宋玉就势坐在椅子上看了几道题，始终没能静下心，只好拿过手机检查那条简讯：


    【+186xxxxxxxx】：行！你狠，咱们考场见！


    两个感嘆号，足以体现发简讯的人的气急败坏。


    宋玉面无表情地把这个号码拉黑，手机在手里转了个个儿，扣在桌面上。


    要是没有这次会考，他就要忘了这号人了，没想到时隔三年，当初他拒绝快乐的「后遗症」找上门来了。


    宋玉靠在椅子上，半晌，手摸到了桌上的手机上，按亮屏幕，盯着贺璟的微信头像发呆——贺璟的头像已经从那只求原谅的小猫表情包换回了最开始那只鹤。


    一周之前贺璟说过的话在他脑海里响起。要告诉贺璟吗？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不开心，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和贺璟通话。


    这样的事他做过不少，比如新年那一天那条假作群发的简讯，比如那支落在贺璟的座位边上不知属于谁的笔，好像也不缺这一件。


    宋玉按下了语音通话，听着高低起伏的提示音，心里逐渐被忐忑的情绪占领。


    他一秒一秒地数着，数到了十五，忽然屏幕一跳，显示对方已经接受通话，正在加载中。


    哗哗的水声从那头传过来，但是很快消失，接着是贺璟略带惊喜的声音：「宋玉？」


    「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我刚好洗完了。」贺璟倒是没有说谎，他听到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时他刚好从淋浴间出来。


    「我一会儿再打过来吧。」宋玉脸上有点热，快速把语音通话结束了。


    过了五六分钟，贺璟的语音邀请先发过来，宋玉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点下了接受。


    那头贺璟顶着吹到半干的头髮，坐到桌前，开玩笑道：「这里是知心哥哥二十四小时免费热线，这位同学，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听到贺璟的声音时，宋玉心头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回道：「没有。」


    「没有也可以，那请这位同学陪知心哥哥聊一会儿吧。」


    「嗯……」宋玉绞尽脑汁：「那我们一起背题吧。」


    「……」贺璟以为宋玉特意找他是有什么心事倾诉，没想到是想一起背题，一时哭笑不得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隔着手机一问一答，很快把卷子对完了一遍，贺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宋玉模模煳煳地说了一句：「我想想。」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宋玉？」贺璟轻声叫他。


    檯灯开着，宋玉躺在床上，卷子已经滑落到他的胸口，他微微歪着头枕在枕头上，眼睛很自然地闭着，睫毛轻颤了两下，很快归于平静。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初中高中的时候，真的是看见髮型很野的人就害怕


    第53章 大非


    第二天早上, 参加会考的高二二十四个班的学生背着书包直接找到考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或是看书, 或是和周围的人联络联络感情。


    考场混排，原本坐在第一考场的人很有可能和坐在最后一个考场的人同在一个考场, 说不定自己身边就坐了个博爱的大佬, 随便抄到几个题，全市排名就能上去几十几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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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穿着格子衫充满了理科气息的男生, 回头看到坐在自己身后的男生, 发现这位同学在乱糟糟的考场之中不动如山, 淡定地翻阅着小说, 很有大佬的气质, 于是抛出了橄榄枝：「同学你哪个班的啊？」


    男生缓缓抬头, 眼睛微眯, 派头十足地问：「你在和我说话？」


    格子男觉得有门儿, 「啊。」


    看小说的男生轻轻吐出两个字：「一班。」


    卧槽，这是一发入魂啊！运气也太好了吧！


    格子男马上道：「文科小班儿啊！大佬大佬，考文科的时候能不能借我看看, 考理科的时候我借你看？」


    看小说的男生想了想, 就在格子男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时，慢慢地说：「也行, 但是我不会给你传纸条，你就自己回头看，看着多少算多少。」


    「行！」


    「然后考理综的时候, 你把卷子往边儿上放一下。」


    「没问题！」


    两人相视而笑，一场py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宋玉踏入考场时，看到的就是一片「自由贸易」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景象。


    考场的门开着，随时有考生进出，起初宋玉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在他短暂地停在教室前方看着前一天监考老师留在黑板上的座位排列示意图时，坐在前排的同学注意到了他。


    「卧槽，宋玉！」


    「宋玉跟咱们一个考场！」


    「全校第一！」


    「他坐哪儿啊？」


    「坐哪儿管啥用？人家不一定借你抄！」


    「我不会自己看嘛！」


    教室里顿时掀起一小股讨论的热潮，他默念着自己的座位号，在一张空桌前停下。


    前后桌都已经坐了人，前桌是个看起来挺文静的女生，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四支黑色中性笔，旁边放着一支涂卡铅笔、一块橡皮、一把尺子，再旁边放着纸巾、眼镜盒和水杯，所有用得到的一应俱全。反观身后那个学生的桌上，与那个女生截然相反，就放着一根涂卡铅笔和一支黑色中性笔，脑袋上盖了个校服，正在蒙头大睡，从他放在课桌之外的腿和鞋能看出是个男生。


    宋玉的视线在他校服后背上的字母上一凝，没做声，拉开椅子坐下，拿出了自己的考试用品。


    八点半考试考第一门语文，因着昨天晚上那条简讯，宋玉特意拖到八点二十才进考场，他坐下没多久，两个女监考老师拿着密封的档案袋走进教室。


    如老河所说，这两个都不是海高的老师，而是隔壁实验的，走到讲台上先就海高学生的精神面貌小声交流了一番，然后一个留在讲桌上拆封数卷子，一个走下来挨个儿对准考证。


    教室里一共摆了五列单桌，一列十个位置，宋玉坐在靠着教室门那边的第二排中间位置，老师很快对到他这里，看到他的准考证，拿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对照着宋玉本人看了一眼：「宋玉？」


    宋玉抬头，与此同时身后的座位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你是加强班的宋玉吗？」老师饶有兴趣地问。


    海高和实验那几个学习好的学生不仅在同学之间有名气，在老师之间亦然，一时间在讲桌上数卷子的老师也看过来：「宋玉在咱们考场呢？」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把宋玉包围，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老师把他的准考证放回去，很亲切地说：「好好考。」然后继续去查下一个人。


    讲台上的老师数完了卷子，两手杵在讲桌上，例行公事地说着考场规则：「第一门考语文，考试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到十一点。大家把考试无关的物品拿到教室前面，尤其是手机，关机之后放到包里，教室里开了屏蔽器，拿着手机也没用，一但发现谁的手机放在自己身上，一併当作作弊处理。」


    另一个老师补充道：「座位上不需要自己留草纸，等会儿会和卷子一起发下来，交捲儿时草纸和卷子一起上交，写可以随便写，但是不许撕。」


    教室里一片怨声——


    「不是说不严嘛？」


    「有的考场就没开屏蔽器，咱们考场开了，这还叫公平竞争吗？」


    抱怨归抱怨，仍是不情愿地起来，把书本手机装进书包提到前面那排空着的桌子上。宋玉刚要起身，一个黑色的书包从身后递到他身边，有人在他身后说道：「帮我递一下。」


    宋玉没有回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对方的书包，理也没理，拿着自己的书包走到了教室前面。


    「操！」身后的人啐了一句，懒洋洋地站起来，他手长脚长，起身时碰着了身后的椅子，把后桌的桌子往后拱了一块儿。


    后桌也是个男生，正在喝水，被拱这一下一杯盖的水差点全洒了，「哎哎哎」了几声，抬头一看对方露出的奥特曼髮型，以及耳朵上面青茬上的字母「d」，瞬间消音。


    「哎你妈哎。」奥特曼开口就是一句脏话。


    男生吓了一跳，忙把水杯放下，说：「非哥，我帮你把书包放前面去吧。」


    非哥，全名曾齐非，十班的头头儿，海高扛把子的，也是附近几所学校都很有名的混子学生——大非。


    大非也很出名，但不是宋玉贺璟那种出名，他是因为荣登海源市从幼儿园到高中全体学生反面教材第一位而出名，抽菸喝酒搞对象，约架斗殴收保护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简直是五毒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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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这样的学生能进海高，论坛里一共有三种说法：第一种是说他家里找关系把人塞进来，第二种是说家里给学校捐了实验器材破格录取，第三种是说他中考时语文数学英语都考了五十以下，批捲儿时直接找人给这三门前面填了个「1」，总分一下子多了三百分。


    总之，按曾齐非实打实的成绩来算，打死他也进不了海高。


    曾齐非把书包往后桌一扔，用力往后顶了一下桌子，那男生赶紧拎起来小跑着放到教室前面。


    宋玉送完书包回来，和曾齐非走了个对头，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坐下，看也看没曾齐非一眼。


    曾齐非在后面阴阳怪气：「你现在挺牛逼啊宋玉，挂电话挂得挺利索呗？」


    宋玉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表，还有四分钟开考，没出声，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些。


    曾齐非：「……」还好他腿够长，从桌子底下伸过去，狠狠踹了一脚宋玉的椅子。


    一声刺耳的滑动在考场里响起，前方的老师提醒道：「做好了就别乱动了，马上就髮捲儿了。」说着走下讲台，把分好的五份卷子分别放在了五列的第一排。


    随着卷子往后传，一个监考老师走到了教室后方。


    有老师在后面站着，曾齐非没在出什么么蛾子，暂时安静下来，宋玉得以安心答卷。


    他很擅长语文，才半个小时过去，他已经答完了除作文之外的题目，翻动卷子的时候惊得不少平时答卷很快的同学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作文题题干是一则小故事，要求看根据题目自行立意，宋玉通读了一遍，以《一棵树的自白》作为题目，照旧写了自己更喜欢的小说。


    用时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宋玉提前答完了卷子，从他放下笔的那一刻起，曾齐非就在后面不断地咳嗽，悄悄用脚踹他的椅子，老师过来提醒了一声，曾齐非无所谓地说：「老师，不是我想咳嗽，是我嗓子痒，忍不住咳嗽。」


    宋玉在身后不间断的咳嗽声中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然后把卷子一扣，问：「老师，可以提前交捲儿吗？」


    讲台上的老师讶异地看了一眼时间，点点头，说：「可以。」


    宋玉直接起身出了考场。


    曾齐非低声骂了一句，马上也举了下手，说：「老师，我也提前交。」


    宋玉听到他的声音，加快脚步往楼梯走，曾齐非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楼梯边上，但还是不够快——


    「宋玉！」曾齐非隔着大半个走廊喊了一声，声音之大，引得考场里的老师皱眉训了一句：「交完捲儿就别再教学楼里面逗留。」


    宋玉脚步不停迅速下楼，曾齐非混不吝地冲着老师敬了个礼，插着兜儿穿过走廊，到了楼梯边上他没有老老实实下楼梯，而是骑在楼梯扶手上滑下来，很快追上了宋玉，从后面勾住宋玉的肩膀，嘲讽道：「挺能跑啊。」


    宋玉被他拦在二楼的走廊上，高一的学生也在进行月考，于是压低了声音说：「出去说。」


    「怎么着，跟我站一起嫌丢脸？」曾齐非似玩笑似的说着，脸上的表情拉了下来。


    宋玉平静地说：「嗯，丢脸。」


    第54章 旧友


    「嗯, 丢脸。」


    宋玉说得平平淡淡，曾齐非额头的青筋瞬间迸出来, 他从后面扳住宋玉的肩膀用力一压, 然后揪起宋玉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跟我摆谱儿？」


    「我」字说得很重, 好像宋玉摆谱儿不是什么大事, 真正惹怒他的是宋玉竟然敢和「他」摆谱。


    宋玉不如曾齐非高，被他揪住时脸微微上扬, 余光看到有高一的监考老师听到声音走出教室, 正怀疑地盯着他们, 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管一管。宋玉掐住曾齐非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曾齐非皱起了眉头, 不得不松开手。


    「出去说。」宋玉放开曾齐非, 转身下楼。


    曾齐非在他身后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发青的手腕儿, 「操」了一声, 目光阴沉地跟着下了楼。


    全校都在考试，学校里异常的安静，宋玉走到教学楼外大楼梯下的停车场, 停住脚步。


    曾齐非插着兜儿逛了两步：「挺会选地儿啊。」


    宋玉没搭茬, 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干什么？」


    大楼梯下面划成了两片，更靠近教学楼的更高那边停的是私家车, 接地的那一头停的是自行车和电动车。曾齐非长腿一撩坐到了一辆电动车的后座上，脚踩在前面一辆电动车上，要笑不笑地说：「不干什么, 就是看不惯你装人。」


    「……」宋玉忍了忍，说：「我记得我们说好了，以后再见就当不认识。」


    「你和谁说好了？有证据吗？我是立了字据还是拍了视频？」曾齐非歪着头冷笑：「怎么，让人家叫学神叫时间长了，真以为自己是乖宝宝了？」


    「你想作弊？我可以帮你，然后你别再来烦我。」宋玉想要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往兜里一掏掏了空，这才想起手机放在书包里，手指蜷起，有些焦虑地在捏住了校服的下摆。


    曾齐非大摇大摆地从兜儿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十点半，宋学神，赶时间啊？忙着跟贺公子去吃饭？


    宋玉：「……」


    「哎，跟贺公子攀上交情了，怪不得不愿意搭理以前的兄弟了。」


    外面有人提起贺璟的时候，常常用「贺家的公子」代称，但这种颇有些吹捧意味的称唿在学校里并不流行，宋玉听到「贺公子」稍滞，而后才意识到说得是贺璟，莫名的焦虑找到了出口——贺璟现在是不是还在考场里？还有一个小时，他能摆脱曾齐非和贺璟会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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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齐非本意是想嘲讽宋玉，没想到宋玉没有反驳，而且……印象里冷淡狠戾的人竟然因为这个名字出了神！


    无名怒火从心底窜起，曾齐非一脚踹倒了前面的电动车，电动车和自行车停得密集，这一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下子倒了一大片，一片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曾齐非从车上跳下来，两步跨到宋玉面前，暴力地拎住宋玉的衣领往边上一甩，接着就是一拳砸过来，宋玉躲避不及只得抬手挡了一下，半个小臂被砸得一麻。


    眼见着曾齐非又要动手，宋玉抓住他的胳膊，一脚踹到了他的肚子上。


    曾齐非一时没防备，被宋玉踹得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他捂着肚子，抬头眼睛发红地盯着宋玉，先是暴怒，而后忽然咧开嘴笑了，笑得宋玉后背发寒。


    「操/你妈的，你倒是接着装啊，宋玉？宋学神？」曾齐非像个疯子：「我听说胖子的事儿是贺璟帮你跟赵宇打得照唿？你太牛逼了，牛逼得我都佩服你！我猜猜你怎么让人家贺公子帮你出头的，是不是装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绵羊小可怜了？啊？」


    曾齐非的声音在大楼梯下面迴响，宋玉攥紧了拳头，拽过曾齐非的校服堵道他的嘴上，克制着心头不住涌上来的愤怒和恐慌，警告道：「闭嘴！」


    曾齐非忍着肚子一阵一阵的疼笑着举起两只手，宋玉手上稍一放松，曾齐非忽然拨开宋玉的胳膊用力一扭把人按在地上。


    「装小绵羊装久了真变成小绵羊了？」


    宋玉被扭着，稍一动关节处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了解曾齐非，这种情况下曾齐非反而会更放松更好说话一些，要想赶紧摆脱他，就必须顺着他。


    于是放弃了反抗，压低了声音，说：「曾齐非，我们好好说话可以吗？」


    「不好意思，我是混子，你也是混子，你见过混子之间好好说话的吗？」


    「大非。」


    「……」曾齐非眉头一抖，手上真松了劲儿，宋玉趁机翻身把他踹躺在地上，揉了两下肩膀，缓过一口气马上单膝压在曾齐非的胸口。


    曾齐非被他压得起不来，一拳捶到地上：「宋玉，你他妈有种别让我起来！」


    宋玉觉得烦躁，他不知道在这里和曾齐非耗了多久，看了一眼甩在地上的书包，压制已久的暴戾情绪露出些，用力往下一压：「你到底想怎么样？」


    曾齐非胸口闷痛，然而他看到宋玉心不在焉的样子，恶意止不住地溢出：」不想怎么样，就是想让你回来，回我们这边来。」


    「不可能。」宋玉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可能？」曾齐非拔高了声音：「我让他变成可能！我倒要看看贺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之后，还会不会帮你！」


    宋玉脑子里「轰」地一声，他见到曾齐非之所以这么忍着他让着他就是不想让他发起疯来口不择言，情绪瞬间失控，拎起拳头就要砸下去，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楼梯外面传过来——


    「我会。」


    宋玉和曾齐非同时转过头去，看到了站在阳光下的贺璟。


    宋玉顿时不知所措，站起来，心里一片慌乱：「贺璟……」


    贺璟走进大楼梯下面的阴影里，停在宋玉面前，神色如常地解释：「我在考场里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提前交捲儿出来找你，没想到你跑这儿来了。」


    「我……」


    贺璟瞥到他校服上的土，抬手帮他掸了掸，面色沉下去，问：「他弄的？」


    宋玉只想赶紧带贺璟走，不让他和曾齐非有接触，撒谎隐瞒：「不是他，我们走吧，贺——」


    贺璟按住他的肩膀，拇指带着安抚的意味摩挲了两下，转身面对曾齐非，脸上还挂着礼节性的微笑，说道：「我来的有点儿晚，没听全，你刚才说什么？」


    曾齐非从地上爬起来，闷咳了几声，视线在宋玉和贺璟之间瞄来瞄去，冷笑：「这话不应该问我，应该问问你身后那只小绵羊。」


    「该问他的我自己会问，现在我在问你。」


    宋玉心头一紧。


    贺璟在曾齐非两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下颏略微抬高了些，他和曾齐非的身高差不多，却像是居高临下，明明没有露出任何轻视的表情，那副漫不经心但又游刃有余的样子，实实在在地告诉了曾齐非，自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我想知道，走廊里喊他名字的是不是你，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他身上的土是怎么来的，还有……你是不是对他动手了。」


    曾齐非一口气梗住，他被贺璟的目光刺痛，声音几乎是从牙齿之间挤出来：「是又——」


    话没说完，贺璟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甩了甩手腕：「不怎么样，我会帮他打回来。」


    曾齐非踉跄了两步一把按住了身后的私家车，在警报声中面墙稳住了身体，额头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突出，他眼神阴沉地抹了一下嘴角，一拍后背箱气势汹汹地支起身体，扑向了贺璟！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拳脚交错之间后面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又倒了一片，门卫在保安亭听到接连不断的警报声，开门跑出来，喝了一声：「谁在那里！干什么呢！」


    没等他跑到楼梯边，三个男生从楼梯边跑了出来，其中两个男生拉着手从左边跑出来，另一个顶着一头标志性的髮型从右面跑出来，门卫想也没想直接往右追惯犯：「毁坏教师车辆，曾齐非！你给我站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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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拉着宋玉一直跑到了篮球场边的树后，探头看了一眼，确定门卫没有追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树后的长椅上。


    宋玉还站着，贺璟问：「你不坐吗？」


    「……」


    贺璟握住宋玉的手把他拉到身边的位置：「休息一会儿。」他又吐了两口气，唿吸逐渐均匀，然后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被门卫追。」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又没吃亏。」贺璟攥了攥手掌，略带一些炫耀的意思，说：「我以前学过一阵子格斗，第一次实战，我还得感谢你。」


    宋玉配合地弯了一下嘴角，但很快地拉平，看着眼前的地面：「曾齐非他……脑子有病，和正常人不一样，他这人没完没了，我怕他……」


    贺璟手臂一横勾在他的肩膀上，泰然自若：「放心，他不敢找我，有我在，他也别想再找你。」


    宋玉抿抿唇，回头看贺璟，贺璟还揽着他，两人之间只有一拳之隔。贺璟放在宋玉肩膀上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些力气，抓起了校服的布料，视线在宋玉的唇边一扫，很快松手坐正。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堵在宋玉的胸口，他该说谢谢，又觉得谢谢分量太轻，比不过贺璟那一句坚定的「我会」。


    无论最开始贺璟有没有听清曾齐非的话，曾齐非后来那些意有所指的嘲讽足矣说明他们之间关系匪浅。但贺璟从刚才到现在，一句都没有问过他。


    贺璟不问不代表他可以不说，宋玉的手扣在长椅的下方，轻轻唿了一口气：「我和曾齐非——」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贺璟打断他，故意活跃气氛：「有故事的男人比较酷。」


    宋玉沉重的心思被他的俏皮话缓和了一些，但他还是要说，曾齐非说的话是对的，贺璟信任他，他不能白搭了贺璟的信任。


    他继续道：「我和曾齐非，初中就认识。我们都是三中的学生。」


    宋玉起了话头，贺璟没再打断，而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嗯」了一声。


    贺璟读的是市中，但也听说过曾齐非的事迹——曾齐非几乎是三中建校以来收过的最大的刺儿头，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和八中的老大在烈士墓约架，两边一共去了五十人，但曾齐非他们带了片儿刀，把对方砍得屁滚尿流，从山上一口气追到了山下，最后八中的学生自己报了警，一身是血地逃到了派出所才得救。


    曾齐非因此一战成名，成为三中周边学校的老大。他霸着周边初中，手底下一群小弟霸着很多小学，一些高中的混混担心曾齐非上了高中自己地位不保，老早儿就和他搞好关系，大非的名号在海源的所有学校之间流传，简直是普通学生的噩梦。


    宋玉硬着头皮说道：「初二下半年以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砍人事件是真的，没有伤亡。当时还有很多校霸的传奇事件，另一部分会放在我的另一篇文《野兽》里面写，里面的受就是个校霸，攻是文里出场好多次的赵宇，发生在校霸身上的事都是真实的。


    另一篇预收文《恶僧》战力爆表暴脾气和尚攻x战力爆表慢性子叨逼叨受。求收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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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安冬天的冬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旧事


    贺璟没有表态, 而是坐在长椅上惬意地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从他脸上的放松的神色来看, 好像并没有把宋玉说的话放在心上。


    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宋玉就着拂面的春风，说出了那段羞于启齿的过往——


    刚上初中那会儿, 宋玉家里正遭逢巨变, 先是宋远志赔光了所有的钱，再是姥姥去世。那段时间刘艷芸整天以泪洗面, 宋远志靠喝酒度日, 刘艷芸怪宋远志太狠不肯出钱为姥姥看病, 宋远志则是说家里所有的钱都让刘艷芸拿回了娘家那个无底洞, 俩人见面就骂, 多说两句就要开打。


    那时候宋玉经常在半夜被惊醒听到宋远志和刘艷芸的打骂声, 过去劝喊得嗓子哑了也没人管他, 也不管他明天要不要上学, 揪着他各说各的理。起初宋玉还会劝，后来就躲在被子里哭，半宿半宿地不睡觉。


    晚上没办法睡觉, 就白天去学校睡。宋玉上初中以来学习一直处于中游, 从来不调皮捣蛋，加上长得清秀, 各科老师都挺喜欢他，轮番把他叫道办公室说他上课睡觉的问题，但他屡教不改。班主任打电话给宋远志和刘艷芸, 俩人谁也不来，意识到可能是宋玉家里出了问题，开导宋玉不要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了学习。


    想来那里就是宋玉堕落的开端，他那时想着：家都散了还上什么学？一直以来对学校对老师还有对规则的尊重顷刻间被粉碎，他渐渐变得孤僻冷淡，开始逃学、抽菸、喝酒还夜不归宿，缩在网吧的座位上熬过一宿。


    某次和人打架的时候，他认识了曾齐非。


    「抽菸喝酒对身体不好。」贺璟皱着眉打断宋玉。


    他关注的重点不太对劲，宋玉沉默了一瞬，说：「戒很久了。」本来他也没有很喜欢抽菸喝酒，只是享受那种越界和打破规则的感觉。


    「嗯，那就好。」


    宋玉看了一眼贺璟的侧脸，继续说：「曾齐非很浑，那段时间我和他一起做了很多疯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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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数不清楚他和曾齐非一起打了多少次架，打完架就一起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喝对他来说苦涩难喝的啤酒。


    抽菸和喝酒没有让他觉得快乐，他吞药一样地接受着老师家长禁止接触的东西，期望着能通过毁坏自己来报復刘艷芸和宋远志，但他的期望总是一次次落空——只需要任何一个人给他们打电话说是宋玉的同学，宋玉要在他家里过夜，他们就会信以为真，从来不关注偶尔回家的宋玉身上带着的菸酒味儿。


    某一次宋玉逃课出来和曾齐非一起踢球，宋玉为了发泄心里的暴虐情绪，用尽了全身力气，闷出了一球，曾齐非在另一边接，被这一球砸到脸上，直接被砸躺在地上。宋玉赶紧过去拉他，曾齐非一把把他拽倒在自己身边，骂道：「你他妈想谋杀我？我要是没用手挡一下，脑袋头让你闷掉了！」


    俩人枕着手躺在操场上，看着天上变化莫测的云，曾齐非忽然开口：「你怎么回事儿？」


    宋玉一直以家里的事为耻，加上憎恶，不管身边的人怎么问，他从来没有提过家里的事，但曾齐非不经意的一问，好像也没有很想得到答案，却勾起了他强烈的倾诉欲。他们躺在操场上说了一节课，宋玉说完，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他爬起来一看，曾齐非早就睡着了。


    那天曾齐非听到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总之在那之后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们儿。


    曾齐非是个好战分子，很快已经不满足于称霸一个三中，开始和外校的学生约架，只要一个电话，宋玉随叫随到。在宋玉之前，曾齐非有很多哥们儿，但都在认识宋玉之后渐渐疏远，他们两个成了金牌搭档。


    转折点在高二上学期开学的时候，刘艷芸因为胰腺炎住院，宋玉在医院守了一个星期，期间曾齐非找他打架，他说了在医院走不开，没一会儿曾齐非带着果篮来医院看了刘艷芸一次，然后让宋玉安心在医院待着，带着自己的小弟到了约架地点。


    在宋玉错过的那一架中，曾齐非用钢管把对方的一个人打成了残疾。


    对方和刘艷芸住在同一家医院，宋玉从病房外面看到那个学生腿上、胳膊上和头上缠满了纱布，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昏迷不醒。一个头髮凌乱的女人坐在病床边上一边流眼泪一边看着，忽然连抽了好几张纸巾捂在脸上，肩膀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曾齐非第二次到医院看刘艷芸，宋玉带他去看了那个住院的学生，他不以为意：「我没打死他就算他走运！」


    「你把他打成这样，他家里怎么办？」宋玉的意思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变成了这样，对方的整个家庭全毁了，继而他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宋远志和刘艷芸要怎么办？


    没想到曾齐非嗤之以鼻：「还能怎么办，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呗，反正我爸找人了，他们想告也告不了。」


    宋玉的一句话梗在喉咙，像是一个肿块儿堵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恶寒顺着嵴背爬上来，他意识到曾齐非和他不一样——曾齐非享受别人的痛哭和哀嚎，并为此兴奋，仗着爸妈的庇护横行无忌。


    宋玉第一次起了和曾齐非分道扬镳的心思。


    期间他劝过曾齐非，曾齐非总是不耐烦，有段时间甚至不再来医院找宋玉玩儿，然后很快，被打伤的学生那一边不服气，又和曾齐非他们约了一架，一个学生被打成了脑震盪。


    这件事后，刘艷芸出院，宋玉开始认真思考他的将来。他亲眼看到一个家庭的崩溃，难道他将来也要走上这条路吗？即使不是浑身是伤地躺在医院里，而是无所事事食不果腹，宋远志和刘艷芸又垂垂老矣的时候，他们要依附谁呢？


    宋玉纠结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他每天按时上学按时回家不逃课也不出去瞎混，曾齐非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找过他很多次，他都以家里有病人没心思想别的为由推脱掉。恰逢一次月考，宋玉已经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认真面对考试，这时他发现一整张卷子里他会做的题竟然只有十多道，而他的排名从全校的中游跌到了下游。


    又过了一个月，宋玉终于决定从此不再和曾齐非他们一起混日子，时隔两个月约了曾齐非出来，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曾齐非的眼神他现在还记得，那是一种看着背叛者时轻蔑、嘲讽还有愤怒混合着的眼神。曾齐非靠在天台边的水泥台上，凉飕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意思——瞧不起我们，不跟我们混了是吧。」


    那时宋玉还天真的以为他可以维持着和曾齐非的关系走自己的路，于是说：「不是瞧不起你们，就是想收收心，好好学习不让我爸妈担心了。」


    曾齐非手指间夹着烟，冷哼：「你爸妈担心你吗？」说着把烟按灭在水泥台上，支起身越过宋玉：「随便儿，我无所谓，你爱走哪儿走哪儿，爷不缺你这一个朋友。」


    这是他们决裂的开始——学校里开始有人找宋玉的麻烦，宋玉的自行车被人放气或者车链子被人弄断，下课出去上厕所回来时书包上面全是水，问是谁做的全班的人都讳莫如深，再有走在路上时有人撞过来马上恶人先告状说宋玉撞他借题发挥推推搡搡，偶尔碰到曾齐非他想打个招唿，曾齐非却目不斜视地和他擦肩而过，然后他会听到曾齐非身边的人问：「非哥，是刚才那个傻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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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不胜其扰，但为了回归正轨，全都忍下，尽量不和别人起摩擦，直到他在自己家附近看到了穿着三中校服的刺儿头学生，他们好像在找宋玉的家在哪里，看着宋玉骑着自行车经过从聚堆笑闹变成了齐刷刷地看着他的背影。宋玉推着自行车回来，没一会儿就和这几个人打成一团儿，抡着自行车把人砸跑，又在周围绕了好几圈才敢回家。


    曾齐非什么意思，宋玉明白了，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自己可以拥有新生活，可以轻松摆脱过去的「兄弟」。


    隔天宋玉去网吧找曾齐非，站在网吧边上看着曾齐非打了两个小时的游戏，曾齐非去上厕所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像才看到宋玉似的，开口就是嘲讽：「呦，这不咱们好学生宋玉吗，怎么跑网吧来了，快回家吧，别让你爸妈担心了。」周围和曾齐非一起来的同学爆发出一阵闹笑。


    宋玉好不容易把人叫出网吧外面，曾齐非靠到墙边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工夫跟你耗。」


    「你怎么样才能不找我麻烦？」宋玉开门见山。


    「谁找你麻烦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曾齐非先是否认，但宋玉看着他不说话，他掏了根烟点上，抽着抽着，忽然暴躁：「操/你妈的，你想混就混，你不想混就拍拍屁股走人，你当我是狗你招招手我就过来，你烦了我就得滚？？？」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曾齐非抽了两口烟，烦躁地把烟摔在地上，一脚碾灭。


    宋玉没有回答他，而是笃定地说：「是你让他们找我的家在哪儿。」


    「……」曾齐非一时语塞，但他不屑于撒谎。


    「找我家干嘛？打我？还是打我爸我妈？」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玉反问。


    曾齐非碾着地上的菸头，气焰瞬间低下去：「我就是不平衡。」


    宋玉想了两个月，最终的结论是回归正常生活的同时还要和曾齐非他们保持着联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太天真，这二者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在一瞬间打了新的主意。


    曾齐非还在继续说：「以前——」


    「你看我不顺眼，想打我，可以，但别找我家的事儿，打完了咱们就当没认识过，碰见就当陌生人，我不去你眼前碍事，你也别再来找我麻烦。」宋玉打断他，说道。


    曾齐非睁大了眼睛，盯着宋玉，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网吧里的人出来找曾齐非：「非哥，还玩儿吗？」


    曾齐非回神，忽然露出了笑模样，就像他在病房外面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和哭泣的母亲时那样，无动于衷地笑了。他先是说了句：「玩儿」摆了摆手，把小弟打发回去，然后转向宋玉，抬起下颏，说：「我打你干嘛啊，咱俩可是好哥们儿，动谁也不能动你，你想走，也行，你再帮我打一架，打完了以后就按你说得办。」


    没过几天，曾齐非告诉了宋玉时间地点，两边一共去了二十多个人，在学校边的胡同里打了起来。


    宋玉全程没还手，抱着头缩起来挨打，当天简直打乱了套，打到一半儿，警车停到了胡同口，把这二十多人一网打尽。


    这二十多人里很多人都是派出所常客，悠哉悠哉地写着检查等人来领，以为和每次一样回家了事，没想到正是严查管制刀具和校园斗殴的时候，二十多人在派出所留了一晚上，被分开挨个指认是谁拿的刀谁拿了钢管谁打的最狠。


    这么上纲上线地一审，把这二十多人吓得够呛，刚开始还想讲义气什么都不说的都怕别人说了什么，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实话。


    宋玉是最早被放出来的，他全程没有还过一次手，身上的伤最多，和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认识，最早就他一个人在胡同里站着，更像是走在路边儿被卷进来平白挨了一顿打的学生。


    后来周一升旗的时候，校长在主席台上宣读了此次本校十多个捲入斗殴事件学生的处理结果，其中两个带着武器的开除，三个情节严重的记大过，剩下的停学两个星期。


    「那个胡同儿，按理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而且警察来的太快了，来不及跑。」宋玉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他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阵头皮发麻。


    贺璟听懂了他的意思：「是曾齐非报的警？」


    「嗯。」宋玉说自己想回到正轨，曾齐非就要彻底毁了他，如果不是他打定了主意不动手，说不定那些被开除的人里就有他。事到如今，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做下的决定。


    所有隐藏的事全都抖落了个干干净净，宋玉心里一片茫茫——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回到了正轨，寒假时却让贺璟看见了自己暴力的一面，或许在贺璟眼中现在的他和两年前那个叛逆的他没有任何两样。


    曾齐非说得对，他确实是靠着所谓的学神形象骗了贺璟，贺璟现在知道他的真面目，那些对他的体贴对他的好……还会存在吗？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和贺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本来就不该靠近贺璟，只是他忍不住，忍不住和贺璟说话、一起走、一起做作业还有一起出去玩儿，这些他得到了，但也......很快就要失去了吧。


    贺璟忽然站起来，宋玉屏住了唿吸等待最后的审判。


    忽然一只手到他面前，他抬头，看到贺璟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勾着唇角，笑道：「到吃饭的时间了，有故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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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游戏


    宋玉的心再次跃动, 心外有一处无形的壁垒，在一次又一次的砰跳之后寸寸碎裂。


    午饭之后, 宋玉和贺璟分别, 回到自己的考场。


    直到髮捲开考，曾齐非也没有回来, 身后的位置一直空着, 开考十五分钟之后，老师收走了他的卷子。


    往后的一天半, 曾齐非全部旷考, 再也没有出现在考场里。


    没有曾齐非骚扰, 宋玉得以安安稳稳的答卷, 每一场考试都倾注了全部的注意, 监考老师频频从他身边经过, 每每在他身边停下, 看他解题时的速度和准度。


    监考的老师都是实验高二的老师, 她们两个也曾给制霸全市的学神赵宇监过考，曾经有数学老师为了私下里和赵宇比一比答卷的速度，和赵宇同时动笔, 最后却比赵宇慢了二十分钟, 这件事一直在实验的老师之间传到了现在，导致其他想和赵宇一较高下的老师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仅是全市的学生, 连全市的老师都在看，到底有没有人能超过赵宇。


    现在，这个监考老师看到宋玉答卷, 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希望。她激动地走到讲台前，小声和坐在讲台上的老师说了几句，那个老师在讲台上往下看了一眼，和后来的老师交换了位置，下来熘达到宋玉身边，看了两眼，抬头和讲台上的同伴赞赏地点点头——


    好苗子，和赵宇一样，迟早会离开海源市，走到更广阔的天空下。


    为期两天半的会考很快过去，第三天的下午，全校的学生回归自己本来的班级，整个教学楼里传来光啷咣啷的挪动桌椅板凳的声音。老师们也从监考的学校回到海高，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流水线式地批阅试卷录入成绩。


    全校的老师几乎全部出动，老河只在学生挪动桌椅板凳的时候出现了一次，叮嘱二十四班的学生上自习，他去开会，下节课就回来，传达了「老河 is watching you」的指令，迅速消失。


    想来其他班级也是得到了同样的叮嘱，下午第一节 课挪完桌椅都老老实实地上了一会儿自习，后来不知道是哪个班级的学生去办公室找老师，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空空荡荡，连老师们走到哪里拎到哪里的水杯都不在桌上。


    刚考完试，很多同学和平时一样第一时间去老师的办公室询问考试中自己遇到的难题的正确答案，全部扑空，他们一头雾水地回来，把海高办公室惊现「万人空巷」的事传达给其他同学。


    一传十十传百，楼上传楼下，楼下传楼上，这个消息在某一个班级汇合了。


    「十八班的同学也说老师没在办公室！」


    「真的吗？刚才一班的同学也说老师不在办公室！」


    「高一好像也是！」


    「高三也是吧！」


    「巧了么这不是，高二也是！」


    「卧槽？」


    「卧槽！！！」


    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哪个同学先冲出了教学楼，这位同学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老师们虚张声势的防线，更多的学生冲出教室，霸占了篮球场、足球场、羽毛球场、桌球场和排球场，而留在班级里的学生，也从自习当中抽出，投入了考试结束后的狂欢之中。


    二十四班的同学们比较警惕，没有人出去，而是在各位班干的带头之下玩儿起了游戏。


    丁佳宁比较爱闹，初昇比较有威望，俩人就地取材用算草纸做成了两个话筒，又做了两个红色绑带，中间写了「主持人」三个字带在额前，将一个班的四列分成了四队，准备进行皇城pk。


    一些平时比较内向的同学对这样本质幼稚的游戏没有什么兴趣，但架不住周围同学气势高涨，生生被人拉到了游戏的氛围之中。


    比如宋玉，他本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清一清堆满了桌箱第二层的卷子，就被丁佳宁劝住：「大仙儿您快下下凡跟我们这群人同流合污一次，行不行？」


    学霸、学神、大佬，这会儿又来了个大仙儿。


    宋玉还想挣扎：「还有很多卷子……」


    「别管卷子了，放松放松，草儿你快管管他！」丁佳宁说着起身，她要到教室前面和初昇一起主持大局，于是一手抓住了贺璟，往自己的位置上引：「来来来，草儿你坐我这儿，看着他点儿。」


    贺璟顺水推舟，坐到了宋玉身边，宋玉为难地在卷子和贺璟之间做抉择，最后还是贺璟更胜一筹，一狠心，收回了自己的卷子。


    丁佳宁拍了拍讲桌：「现在大家每个人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上一句话，不要太长，然后折好交上来，然后我和初昇会在四十个纸条里随机选出来四个，传话的规则大家都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啊。」


    贺璟对于自己兵不血刃就战胜了卷子一事倍感荣幸，在自己的本子上撕下来一截，提笔写了个宋玉，想了想要是万一被抽到就太明显了，七出又把那两个字划掉，随便写了一句折好。


    他回头去看宋玉写的，乍眼一看是一句诗，没等他仔细看清，就被宋玉手腕上的一小条浅褐色的痕迹吸引了视线——宋玉的手腕很白，这一条痕迹越发的引人注目，不像是蹭上去的，倒像是……划伤后癒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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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回想起过去几天，天气渐渐回暖，有很多人在教室里都只穿着短袖，只有宋玉一直穿着校服外套，甚至在他们打完羽毛球满身是汗时，宋玉也从来没有脱下过外套或是把衣袖撸上去过。


    贺璟突然伸手捏住了宋玉的手腕，宋玉正在折自己的纸条，被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吓了一跳，顺着贺璟的视线落到自己的左腕上。


    「……」宋玉和贺璟对视了一眼，有些慌，转过头解释：「不小心划到的。」


    贺璟起初也觉得是被划到的，但宋玉这样欲盖弥彰的样子反倒让他起了别的心思，再仔细看看，划能划得这样均匀也是少见，那就是……贺璟的手略微收紧，惹得宋玉不得不投来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宋玉的手腕，牵了一下嘴角，问：「你写了什么？」


    宋玉松了一口气，把折了一半的纸条给贺璟看，确实是一句诗：葡萄美酒夜光杯。


    贺璟悄悄把自己写好的纸条攥成了一团，又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又写了一句话，然后很快地折好。


    讲台上的两个临时主持人也各自写下纸条，丁佳宁用笔杵着下巴，想了半天，往下一看，正好看到贺璟抓着宋玉的手腕那一幕，顿时计上心头，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红光满面地把自己的纸条折好，背对着初昇，在纸条上做了个记号。


    丁佳宁和初昇下来收纸条，后面几个男生争相把纸条往前递：「班长，一会儿你就抽我这张！」


    「滚，抽我这张！」


    初昇义正严辞：「你们都给我滚，我是你们永远无法买通的正义使者！」


    丁佳宁从头收到尾，收到贺璟的时候，贺璟把手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丁佳宁耳朵一立：「咳嗽啥呢草儿，我也是正义的使者。」


    一边说着，丁·正义的使者·佳宁悄悄地在贺璟那张纸条上折了个角，给贺璟比了个「ok」的手势。


    四十个纸条混在了一起，两个正义使者快准狠地在纸条堆里揪出了一个，丁佳宁和初昇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憨厚一笑，又抽了另外两个，把四个纸条分发给坐在第一排的同学。


    拿到纸条的同学默默看了一遍，把纸条合上，初昇和丁佳宁开始倒计时：「三，二，一，开始！」


    第一个同学快速回头凑到身后的同学耳边把在纸条上看到的字说出来，第二个同学马上转身往下传，很快传到贺璟这里，贺璟从刘雯雯那里听完，凑到宋玉耳边，用手挡着说下了一句话。


    熟悉的味道忽然靠近，耳边又洒下一片温热，宋玉脑子里一片空白，贺璟说完刚要坐回去，宋玉赶紧抓住他，面带窘迫，贺璟愣了一瞬，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又附身过去，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遍。


    宋玉的耳朵一片通红，他赶紧起身，走过属于丁佳宁的空位，在前面的同学耳边说下了一句话，才走回来坐下。


    他和贺璟坐在教室的一角，这一小方天地好像和前面紧张的游戏氛围隔绝开了，多次在他们之间出现的氛围再度将他们缠绕，只是这一次，更加明晰了一些。


    第一排最靠近门边的同学第一个站起来，大声喊出了他在纸条上看到的话：「江博儿是狗！」


    哄堂大笑。


    坐在中间那排最后一桌的江博一脸懵逼，一拍桌子站起来：「哪个孙子写的！」


    没人承认，尤其江博那几个损友，全都一边拍桌子一边重复：「江博儿是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轮到了另外三列的同学复述传回来的话，宋玉那一列的同学一脸茫然地站起来，说了一句：「门后叨叨，刀叨叨着。」


    「什么叨不叨的啊？」


    「不是你们怎么传的啊？」


    贺璟在旁边哼笑了一声，转头问宋玉：「你听清楚了吗？」


    宋玉回忆了一下，说：「门后吊刀，刀倒吊着。」


    「聪明。」贺璟点点头。


    其实这话传到贺璟这里时已经完全乱了套，贺璟硬是在一瞬间内内推测出这是他曾经听过的一个比较拗口的绕口令，所以宋玉才听了两遍。


    宋玉原样传给下一个同学，没想到前面只有三个人，就给传成了一句乱七八糟的话。


    第二列的同学是一句网络流行语，几个字被篡改，但大意没有变。


    第三列的同学说出自己听到的话：「难过的时候，抓紧哥哥的手。」


    「卧槽这什么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谁抓谁啊？」


    这话太暧昧了，加上说出这句话的是个女生，全班都开始起闹。


    讲台上的丁佳宁一眼认出自己发下去的纸条，也不管是不是如她心中所想，反正把这当成了糖，先吃为敬。


    贺璟咳了一声，说：「少了两个字儿。」


    宋玉不明所以，拿到纸条的同学吐槽：「『知心』呢！知心哥哥！难过的时候，抓紧知心哥哥的手，那么大两个字儿都能传没了？」


    「刘忻宇传给我的时候已经是哥哥了。」


    「刘忻宇！」


    ——难过的时候，抓紧知心哥哥的手。


    这下宋玉知道少了的那两个字是哪两个了。


    一片乱轰轰的声音都被他的心跳声压过去，忽然，搭在课桌上的手被一只手覆上，贺璟目不斜视，在宋玉的手上停了一会儿，察觉到他没有动静，手掌向旁边侧过，手指滑进了宋玉的指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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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默默地看着他们交握着的手从桌面上慢慢滑到了桌子底下，贺璟抓着他的手摇晃了一下，然后很快把手收了回来。


    从握手到分开，时间不到一分钟，贺璟不敢握的太久，怕像上次一样，招来宋玉的躲避。


    宋玉默默把手收回来，触感仍在，手指蜷起又放开，一只手像是多生出来的，无处安放。


    好在第二轮游戏很快开始，这一次两位正义使者再一次憨厚地对视一笑，在剩下的纸团里抽出了早就瞄上的两个纸团，令挑了两个，分发下去。


    不知道纸团上写的是什么，坐在第一位的女生打开纸团一看，当场懵了。


    身后的男生催她：「快快快，别耽误时间！」


    女生想了想，把纸团一合，慷慨赴死一样回头在男生耳边说下了一句话，说完之后马上转过头去，秉着不动了。


    男生的脸立即变红，低头「卧槽」了一声：「这谁写的啊。」好在他身后是个男生，毫无心理压力地传达之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对方一脸吃屎了的表情。


    又经过了两个人，刘雯雯本来有些害羞，但一想到等会儿要由贺璟和宋玉说这句话，马上战胜了自己的小娇羞，代替组织把这句话传到了贺璟那里，贺璟听清了这句话第一时间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宋玉，久久没有动静。


    其他三排已经快传完了，丁佳宁着急，在前面喊：「贺草儿快点啊！」


    贺璟摩挲了一下手指，用手挡在嘴边，缓缓吐出了那句话。


    左侧传过这句话的人都回头看好戏，右边的人不明所以，宋玉顶着一众人探究的视线，刚要站起来，有一排已经传完，第一排的男生幸灾乐祸地喊出来：「初昇是世界第一丑比！」


    这句话的效果和刚才那句「江博儿是狗」有异曲同工之妙，引起全班人的闹笑。


    拿着这条的人一呆：「不是世界第一美男吗？」


    众人很快揪出篡改发言的罪魁祸首——江博，江博在大家的「严刑拷打」之下很快招供，招来初昇的痛打。


    另外两排陆续说出了最后结果，只有宋玉他们着一排没有传完，而且和其他三排差距悬殊，大家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话至于让他们耽误这么久。


    规则上传到谁那里游戏结束就该由谁来说，宋玉还维持着站着的姿势，耳朵不住地发热，在全班同学期待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太会玩儿了吧！」


    「卧槽早知道我写那句了！！！」


    还有消息比较灵通的人悄悄问：「迟露是不是和谢容说了？」


    第一排的女生和后座的男生在一片调侃里都不太自在，不为人知的情愫在这时悄悄生根发芽，伸出了触角。而这一刻，也成为了很多年后结婚典礼上由新郎新娘讲述的青涩的开端。


    丁佳宁按下了录音停止的红色按钮，事了拂衣去，混入了起闹的人群之中，深藏功与名。


    传话游戏中出现了江博这种蓄意篡改发言的行为以及宋玉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写过纸条的人都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太不刺激，纷纷要求重新写一遍，权衡之下，只好取消了这个游戏，改为其他小组对抗游戏。


    班长、学委、体委还有生委各自搬了自己的凳子背对着同学们坐在教室前面，装作某音乐节目的导师，对同学们的歌喉品头论足，没一会儿又玩起了击鼓传花，那个当作「花」的笔袋落在谁那里，那个人就得选择真心话和大冒险，连续多人接连中招——


    几个同学联合起来把笔袋按在了江博怀里，不一会儿江博就趴在教室门上，一边拍窗户一边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还有的同学绕着讲桌在三分钟之内左转十圈右转十圈，听起来没什么花样，真转起来喜感十足。


    最后那个笔袋意外落在了宋玉手里，宋玉还没从传话游戏里缓过来，拿着笔袋有点懵，贺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手里拿过笔袋，摆出放马过来的样子。


    人多好说话，平时二十四班的同学们都把宋玉当作学神远远观望不敢亲近，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同学们纷纷反对贺璟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行为，坚持要让宋玉自己来选择真心话大冒险。


    宋玉虽然心不在焉，但也看到了那些选择大冒险的同学的惨状，只好选择了真心话。


    这反倒把同学们难倒了，「有没有喜欢的异性」、「这个异性是不是班里的同学」这种标配问题显然不适合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神，一阵安静声中，忽然，一个带着厚底眼镜的男生问道：「我想问，理综那道拔高题你做上来了吗？」


    正在冥思苦想的全班同学：「……」


    这一次会考的试卷不分文理，全市都是一样的，考虑到文科理科偏重不同的问题，试卷的整体难度都在平时的月考之下，唯有文综理综后面的那一道拔高题和平时考试时的难度相当。


    拔高题不算分数，很多同学会直接跳过这道题，但对于二十四班的学生，这道题肯定是必做题，也是这次考试中，唯一一道难住了他们的题。


    问这个问题的同学就是开学预考时和刘雯雯并列第一的那一位，姓杜，出了名的热爱学习，周围的男生按住他想要暴打一顿的时候，想想那道没做出来的题，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也不错，于是默默放开差点被他们压死的杜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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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点了点头。


    班里有一多半儿的同学没做出来，有十多个做出来的又对自己不是整数的结果忐忑不安，一见学神点头，都蠢蠢欲动，杜同学不负众望地问：「那你能给我们讲讲吗？」


    这种……被人期待被人依赖的感觉很奇妙——


    从初中时的暴戾到高中时的封闭，他的世界渐渐失去色彩变得单调乏味，而他已经习惯了捂住那些疯狂的过去独来独往，习惯了略有些寂寞的清净。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独自一人走下去的时候，贺璟的出现给他的世界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越来越多的声色復甦，一片死寂的灰白世界忽然恢復了生机。


    宋玉一时不太能适应这种转变，他下意识地看贺璟，贺璟侧了下头，用口型和他说：「去吧。」


    他身体发紧地站了一会儿，在同学们期待的目光里一步一步走到讲台前面，他看向贺璟的方向，贺璟又用口型说：「加油。」


    宋玉心头髮热地垂下眼帘，拿出了一根粉笔，凭着记忆，在黑板上画出了理综卷子上那道拔高物理题的图，然后把自己的解题思路一一写在黑板上。


    小苹果带领着三大神兽把在操场上疯玩儿的学生赶回教室，来到楼上巡视，经过二十四班时，看到的就是宋玉在黑板上讲解，一群同学在下面认真记笔记的场景。


    「不愧是加强班的学生。」


    小苹果偷偷把这一幕录下来之后，嘱咐三大神兽在一到六楼巡逻，自己去了七楼的播音室，在全校广播中着重表扬了高三几个班级和高二二十四班——


    「在全校同学迷失方向的时刻，有几个班级的同学不动如山，他们分别是高三一班、高三三班、高三八班、高三十四班、高三二十三班以及高二二十四班。希望同学们能以这几个班级的同学为榜样……」


    二十四班的同学听到广播时笑成了一团儿，事后小苹果还把录下的视频在高一到高三所有班级的电脑里放了一份，让各班的班主任在班会时间放给同学们看。


    老河批完卷子回来才知道这事儿，觉得倍儿涨脸，于是又发下了几套物理卷子，引来了一阵哀嚎。


    放学之后，正好赶上宋玉和贺璟他们这一组值日，丁佳宁一反常态抢着要和贺璟一起去洗拖布，到了水房拿出手机调出了一段录音，宋玉的一句「我喜欢你，很久了」在空荡荡的水房里响起。


    贺璟惊讶：「那句话是你……」


    丁佳宁啊啊啊啊啊了好半天，捂住脸，说：「你别管谁写的了，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贺璟毫不犹豫。


    「啊我死了！」丁佳宁一把捂住我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


    贺璟不答，拿出手机：「蓝牙传过来。」


    丁佳宁：「马上马上！」


    手机上的进度条显示了百分之百，贺璟把手机屏幕贴向自己，对丁佳宁说道：「没传过来，我看看。」


    丁佳宁不疑有他把手机递过去，还一边纳闷儿：「不会吧，我这里显示传完了啊。」


    贺璟「嗯」了一声，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原音频删除：「是传完了。」


    「那你……」丁佳宁恍然大悟，她先是着急，但不知道脑子拐到了什么地方，又捂着嘴啊啊啊啊啊地小声尖叫。


    贺璟不露声色：「以后有事找我，我帮你搞定。」说完提着拖布出了水房。


    宋玉在教室里等了很久，每次洗拖布都是他和贺璟的事，这一次他和刘雯雯留在班里，心里隐隐有些错过什么的失落感。


    过了不到五分钟，贺璟和丁佳宁一前一后回到教室，丁佳宁把拖布往宋玉手里一放就拽着刘雯雯走到角落，不一会儿一阵阵小声尖叫从角落传来。


    宋玉疑惑地往角落看了一眼，贺璟忽然挡在了他面前，说：「今天那道题我没听明白，回去你再给我讲一遍？」


    宋玉不由得紧张：「是我之前讲的不够清楚吗？」


    「讲得很好。」贺璟说道：「就是我没仔细听。」而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个认认真真讲题的人身上了。


    想起桌子下交握的手，还有那句犹在耳边的话，宋玉总觉得自己听懂了贺璟的言外之意，转身躲开了贺璟的视线，说了一声——


    「好。」


    第57章 天赋


    会考结束之后, 第二天百分之九十的卷面都是机器阅卷，只有改错和作文题需要人工阅卷的英语最先出了成绩, 上课时老师提了一句, 宋玉的英语这次考了一百四五分，排在全校第一, 就等着实验和其他学校出成绩, 看看能在市里排名第几。


    一百四十五分，作文扣了两分, 也就是说加上听力, 前面的八十五道客观题只扣了三分, 最多错了三道题。


    班里各个角落传来惊嘆声, 自发地鼓起了掌。


    宋玉在掌声中安之若素, 没什么好惊讶的,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 他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英语上, 得到这样的成绩是应该的。


    下课之后英语课代表去办公室把英语试卷拿回来，按照老师的要求，把几篇高分作文贴在墙上, 下课之后有同学到教室后面看宋玉的作文, 发现他同篇下来一气呵成，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改过, 能得高分确实是实至名归。


    杜同学看了一眼自己一百三十八分的卷子，下课时特意来找宋玉，严肃地探讨了提高英语成绩的办法, 听说了宋玉的方法之后，肃然起敬：「看来我还是不够用功。」不知道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什么鸡血，雄心勃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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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要全市排名，老师们批卷批得特别快，下午时数学和理综的成绩陆续出来，批过的卷子被课代表拿回来一一发下去。


    理综卷子是丁佳宁取回来的，发到宋玉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卷头那用红笔写下的三个阿拉伯数字确实是「295」，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这一次会考数学、理综和文综三门这几门的难度比平时低，相应的学生的成绩会比平时高上一些，但高到宋玉这么离谱的，真是太少见了。


    丁佳宁发完卷子赶紧跑回座位上，近水楼台先得卷，拿着宋玉的卷子和自己的卷子对比，先是扼腕嘆息自己做错了好几个本该做对的题，再是感嘆：「大佬、学神、大仙儿！您真是那什么文曲星下凡吧，这也太不给我们活路了吧！」


    宋玉笑笑，借过贺璟的卷子，找到自己做错的那两道题，拿出草纸准备再做一次。


    他又做了两遍，都是自己得到的结果，正要再做第三遍，忽然眉心被人按住——


    贺璟揉开了他蹙着的眉，低声道：「别这么紧张，你已经很厉害了。」


    宋玉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高到他时常因为一点瑕疵而忽视全盘的成功，钻进了牛角尖儿。


    贺璟说道：「我给你讲一遍？」


    「我……」宋玉缓缓唿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笔，点了点头。


    贺璟读了一遍题，快速在草纸上画下示意图，细緻地给宋玉讲解。丁佳宁好不容易从考试的失利之中走出，一抬头就看到这和谐养眼的一幕，悄悄抓了一下前座刘雯雯的衣服，很快两个女生都捂着嘴无声地尖叫。


    其实宋玉做错的两道题都不难，就是他选错了方法，经过贺璟深入浅出地这么一点拨，茅塞顿开，拿笔刷刷地算了一遍，果然得出了正确的结果。


    第二题算道一半，刚从外面回来的语文课代表站到教室门口喊了一声：「宋玉，老张让你去他办公室。」


    老张是二十四班的语文老师，快到六十，为人慈和，讲课风趣幽默，班里的同学都爱听他讲课。


    贺璟抽出他手里的笔，说：「我陪你去吧。」


    宋玉点点头，两人一起出了教室，沿着走廊走到了办公室前，贺璟在外面等着，宋玉敲门之后进去。


    老张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视野开阔，宋玉一进办公室就被他看到，拍拍办公桌，招唿宋玉过去。


    宋玉站到办公桌前，叫了一声：「张老师。」


    老张先喝了一口水，然后从后边拉过了一个椅子放到办公桌边上，让宋玉坐下，拿起了桌上的一张卷子，说道：「这是你这次考试的作文，你看看。」


    宋玉结果卷子，看到卷头写着一个「59」，卷子右下角用红笔写着「58 60 59」。


    老张解释道：「这次作文是三个老师批的，最后取的是平均分，但是要是我一个人批，我就给你满分。」


    宋玉的作文从上高中以来，得过好几次满分，也曾和很多优秀作文一起被印成一千多份在全年级组流传，因为他经常选择小说题材，所以每次有范文发下来，大家都喜欢先找他的那篇看。


    老张郑重地问道：「宋玉啊，老师想跟你说个事儿，你这篇作文我和语文组的老师一致认为写得很有深度，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见，给你投到中国青少年报试试。」


    《中国青少年报》是一份面向学生，专门刊登全国各地学生的优秀文章的报纸，海高三个年级组的学生人手一份儿。


    宋玉有些懵，他对自己写下的东西没有概念，没想到能得到老师这么高的评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平时除了考试，假期没事的时候也会在手机里写下一些短篇的小故事，他从来不和别人说自己家里的事，就是和贺璟也只说了一小部分，而他的真实想法，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事，都被他抽象成各种意向融入到他所创作的一个个小故事中。


    这些故事他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但其实，他是渴望读者的，渴望读者能够从他的字里行间拼凑出他想说的故事，理解他的感受。


    老张见他沉默，以为他是有别的顾虑，于是说道：「当然，这是一份教育报纸，稿费可能不多，但这是一次展示你自己的机会。」


    宋玉回神，忙说：「我同意，麻烦张老师了。」


    老张很高兴，又从旁边拿了好几张捲纸，全是宋玉过去写过的作文，一一摊到办公桌上：「今年暑假的时候，北京有一个面向全国高中生的作文大赛，老师仔细把你以前的作文看了一遍，以你的水平如果参加只少能拿个二等奖。」


    「咱们学校已经有几个同学确定要参加这次比赛，到时候全校语文组的老师会在假期成立一个临时的培训班，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比赛必须到北京当地参加，可能会耽误一些假期的复习时间，这也是老师一直没跟你提的原因。」


    宋玉平时不露声色，实际上在写作上的热情很高，他几乎快要一口答应，然而张老师一句「必须要到北京当地参加」浇灭了他心中的火苗。


    ——他不能离开本市。


    宋远志一年中五分之四的时间都不在家，他不可能留刘艷芸一个人在家，况且……先别说到北京的车费住宿费还有餐饮费，他根本负担不起，就是他能负担得起这些，耽误了假期打工的时间，他下个学期的学费就交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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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还在向他介绍作文大赛的规则，宋玉默默听着老师说完，低声说：「老师，这个比赛，我没有时间参加。」


    老张很遗憾地「啊」了两声，他刚才和宋玉说的时候其实是收着说的，他看歷届的获奖作文，和宋玉的相比都差了些火候，如果宋玉参加，不出意外一定能拿个一等奖回来。


    但宋玉不单是语文好，是科科都好，对于他这样以全国最高学府为目标的学生，一个作文比赛的一等奖和充足的复习时间相比，孰轻孰重，还真不好说。


    老张实在是觉得可惜，又嘆了几口气，说道：「哎，确实，你们下学期也要高三了，没事，以后还有机会。老师就是想跟你说，你在写作方面很有天赋，这是一项技能，以后上了大学，不用写作文了，也不要把这项技能抛弃了，现在是网络时代，不是有挺多热爱写作的小孩儿在网上写小说呢吗，你也可以试试。」


    老张停了停又说：「当然不能耽误正常学习，你可以在闲暇的时候，或者说以后上大学了不忙的时候，在网上写点东西，网上传播比纸媒传播更快！」


    宋玉心情低落，勉强露出了笑脸，认真的对老张说：「谢谢你，张老师，我以后一定会尝试的。」


    老张很看好宋玉，笑呵呵挥了挥手，让宋玉出去了。


    宋玉从办公室出来时，贺璟正撑在走廊的窗子上往外看，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头来，只一眼，就看出宋玉心情不佳，走近问：「怎么了？」


    宋玉摇摇头，和贺璟一起往回走，把老张说的事告诉了贺璟。


    「老师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你在写作这方面有天赋，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贺璟问。


    「我……走不开。」宋玉说道。


    贺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一路无话。


    快要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贺璟忽然问了一句：「宋玉，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宋玉的生日在海高的论坛里不是什么秘密，贺璟早就开始琢磨送宋玉什么礼物，他以前想过送电动车，但是感觉宋玉可能不会收，后来又想了自行车、钢笔、手錶之流，始终没有一个称心的，听了刚才宋玉的话，他终于敲定了这份礼物。


    所有试卷在会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全部批完，宋玉的分数一骑绝尘，直接甩了第二名刘雯雯五十多分，重新夺回了海高第一的宝座。


    又过了两天，全市所有高中的会考成绩排列完成，实验的赵宇稳居第一，宋玉突破了高一时全市第三的佳绩，排到了第二，和赵宇相差十分，是全市第二和赵宇最接近的一次。


    时隔一年多，海高终于再取突破，在三天后的升旗仪式上，学校着重表扬了宋玉，并给予现金奖励。


    四月下旬时，老张又带来了好消息，宋玉的投稿被《中国青少年报》採用，将在下学期的十月刊登出。


    好消息接连而来，一切似乎都变得顺利了，但宋玉没想到的是，还有更大的惊喜正在酝酿。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会很甜吧。


    快了，当时让我想写下这篇文的那个场景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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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弟弟


    会考结束以后, 曾齐非好像人间蒸发一样，连续半个月没有人见过他。


    宋玉担心曾齐非发疯找贺璟的麻烦, 私下里去十班找过他, 班里的同学都说曾齐非有半个月没有来上学了，连平时一起玩的小弟都不知道大哥的踪迹, 这事儿只好暂时作罢。


    四月末的一个周五, 宋玉在学校门口和贺璟分别，经过红绿灯拐进一个岔路时, 忽然一个黑影窜到了他的自行车前, 一把按住了他的车把。


    宋玉头皮一麻, 急忙剎闸, 两腿岔在地上, 停稳了车, 看到按住车把的一只缠满了绷带的手。


    「你他妈想撞死我。」曾齐非踹了自行车前轱辘一脚泄愤。


    宋玉惊魂甫定, 上下打量曾齐非, 发现他不仅手上缠着纱布，脸上也贴着创可贴，嘴角还有一处紫色的血痂, 少不了又是经歷了一场恶战。


    以曾齐非现在的「江湖地位」, 海高所有学校里应该没有人敢动他，那就是社会上的人, 这也说不通，曾齐非和很多当地的混子都有交情，家里条件不是一般的好, 一般的混子更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给自己多条路，而不是惹上这么一个疯狗。


    近来和曾齐非有过节的，又能对曾齐非下手的……宋玉心里一紧，不会是曾齐非要找惹贺璟，被向辉找人收拾了吧！


    宋玉有些紧张：「你的伤……是谁打的？」


    曾齐非「切」了一声：「又不是你打的，你紧张个毛？」


    宋玉和他说不下去，直奔主题：「你找我干什么？」


    曾齐非捏着车把的手加力，扭得车把一歪，他恶狠狠地说：「你下来能死？」


    宋玉的视线在他脸上绕了一圈，看出他是在虚张声势，顺势从自行车上下来，曾齐非手一松，说：「走一段儿？」


    他这个架势，宋玉是不走也得走，心说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一次说开了，免得以后在一个学校里碰上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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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齐非觑了一眼他的表情，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你肯定想『这个疯狗又想干嘛？』，是吧？」


    宋玉点点头。


    曾齐非：「……」


    眼见他要骂人，宋玉说：「说吧，找我到底干什么？」


    曾齐非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把身后只挎了一个书包带儿的书包拿下来，挂到了宋玉的车把上。书包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把宋玉的车把压得一歪。


    宋玉以为他又要找事儿，刚要拎了书包就扔，曾齐非一把按住他：「你干嘛？你想扔？别动，给我放那儿！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你就扔？里面是你非哥给你精心挑选的练习册。」


    「……你买练习册干什么？」


    「那什么……」曾齐非抹了一把脸，吭吭哧哧半天，憋出了一句：「四月二十八是吧，你生日。」


    「生日礼物？」宋玉斗胆揣测了一下。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别说的那么噁心，就随便买买，你自己做着玩儿。」曾齐非被他看得不自在：「你们学霸不就喜欢这玩意儿吗。」


    宋玉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波澜起伏，他和曾齐非形影不离了一年多，也没闹明白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前段时间还和他在大楼梯下面扭打成一团儿，这会儿又送上练习册了。


    「……」


    曾齐非也无语，他看宋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礼物送的不怎么样，骂了一句：「操/他妈的鲁宝路，出的什么几把馊主意。」然后说：「你不喜欢也别还我啊，我他妈看到字儿就脑袋疼，都他妈不如块儿砖。」


    宋玉姑且帮他拎着这一书包的书，然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的伤是谁打的？」


    曾齐非抬了一下胳膊，看了一眼缠满了纱布的手，「这个啊，」他无所谓地说：「我爸，还有他养的小三儿他哥打的。」


    宋玉脚步一停，站在了原地。曾齐非走出去几步发现宋玉没跟上，转头不耐烦：「你不回家啊？」


    「你爸为什么打你？」宋玉又推动了自行车，和曾齐非并排在路边儿走。


    曾齐非耸耸肩：「大哥，我这透露的信息量还不足吗？肯定是我找到小三儿他们家去了啊，我要砸小三儿她家，我爸和小三儿她哥不让，就把我给打了呗。」


    这信息量确实有点大。


    曾齐非的爷爷是当官儿的，他爸妈从商，家里不缺关系不缺钱，所以曾齐非在海源市这么上蹿下跳的闹，到现在连个处分都没背上。依宋玉对曾齐非家庭的了解，他爸妈应该感情不错，就是爸妈不常回家，什么时候出了个小三儿？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曾齐非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小三儿他们家就住我们家隔壁小区，他们的儿子就他妈比我小三岁！」


    宋玉：「……」


    「这么多年，就把我妈和我当猴儿耍，真他妈的牛逼！」曾齐非冷笑着说道。


    宋玉没说什么，他知道曾齐非想要发泄一下，便只静静地听。


    「怪不得我爸从来不管我，闹了半天人家还有个儿子，那小崽子学习还挺好，呵呵，他还说我没人样儿，比不上那个小崽子，真他妈的……


    你们家这样，我们家也这样儿，这他妈一群什么几把人，没那个定性结什么婚，显摆自己称那九块钱？结就结了，管不住自己的几把出门儿离个婚就那么费劲吗？


    操他妈的，嫌我学习不好，嫌我没人样儿，他管我过我吗？在外面儿子都整出来了，还好意思忝个b脸说别人？我他妈再怎么不是人以后也不这么对自己的老婆孩子！」


    宋玉：「……你爸妈要怎么解决？」


    「哼。」曾齐非气笑了：「怎么解决？人家拖家带口上我妈面前跪着，让我妈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我都醉了，这群人脑子里都是……都是屎你知道吧，理解不了，他们破坏别人家庭，跟我妈说，让我妈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怎么给，把他们一家都领养了呗？让内小三儿当我妹妹，让她儿子当我弟弟，大家庭，多好，多热闹！」


    曾齐非骂了一通，稍微出了口气，冷静了一点，说：「离婚了。考试那会儿办的手续。」


    「嗯。」


    「嗯什么？你还是人吗，不知道安慰我两句？」曾齐非垂头丧气：「我他妈也不知道找谁说了，这些年……除了我妈，就你劝过我。」


    「 ……」


    「对不起啊，以前。」


    曾齐非挠挠头：「会考的时候那些话，不是瞎说的，我真后悔了，我那时候早听你的，现在也不至于在那小崽子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妈也不至于……


    你以前说的那些，全都不算数了，就当个屁放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弟，我亲弟弟！那小崽子靠边儿站，他那成绩想当我弟不够格！」


    「……」


    「你要是看我不得劲儿，你也打我一顿，我不还手！」


    「……」


    「行不行，给句话！」


    宋玉到底是和曾齐非一起玩过将近两年，关系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曾齐非听说刘艷芸住院的时候还帮着垫付过住院费，宋玉后来打工还他他不要，就到曾齐非常玩的几个地方把钱充到了他的会员卡里。除了最后决裂的时候，其余时候曾齐非对他真的挺好的。


    曾齐非这人学习不怎么样，就是一点，说话绝对算话，当时宋玉没有背处分，曾齐非后来也没有找过他麻烦，估计要不是他家里出了事儿，可能他们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交集。现在他说后悔了，不想再混了，一定就是真的不想再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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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于他、于贺璟还有曾齐非本人，都是一件好事。


    「嗯。」宋玉点点头。


    「那行。」曾齐非很高兴，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拍了一下宋玉的后背，「你好好学习，我得让他们知道知道，全市第一的宋玉是我弟弟。」


    「第二。」


    「什么？」


    「我这次第二。」


    「向着第一勇敢前进！」


    「……」


    「行了，哥不耽误你学习了，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跟哥打个招唿，哥帮你解决！」


    最后那一书包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是被宋玉带回了家，他把自行车推到院里，屋子里很安静，很明显宋远志不在家。


    他拎着两个书包进屋，叫了一声正在看电视的刘艷芸，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脑子里不断回放曾齐非说的话，那些他想说却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那些成年人对待感情这样草率？草率地结婚，草率地生了孩子，草率地过着日子，草率地出轨，唯有离婚的时候像绳子鉅石头一样郑重地拖沓。


    宋玉把曾齐非的书包放到桌子上，拿出了那几本颜色各异的练习册，放在桌上。


    这些生日礼物来的早了点儿，今天是四月二十七日，明天才是他的生日。


    手机传来响动，一个号码发来简讯：


    新号，存一下。


    宋玉把号码存下，备註写下了曾齐非。


    没过一会儿，微信又来了一条好友请求，显示来自通讯录，他也按下了通过，然后陷入了安静之中。


    放学时贺璟说过今天家里有事，不和他一起做作业，宋玉自己心事重重地把周六周日的作业一起做完，接近凌晨的时候上床睡觉。


    周六周日的时候刘艷芸通常睡到七点多才起，早饭都是宋玉来做，吃完早饭，刘艷芸出门去和邻居聊天。


    天气变暖，整条胡同儿都活过来，家家门前都放着好几个小马扎，要么是几个妇女聚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家常，要么是几个老头儿坐在一起下象棋或者打扑克。


    有人陪着刘艷芸说话，宋玉略微放心，把更多的心思投入到了自己的学习里，他胸口也憋着一口气，想要和赵宇比上一比。


    中午的时候刘艷芸回来做饭，做完了敲敲他的门叫他吃饭，自己吃了没几口又出去了，显然已经忘了宋玉的生日这回事，这也不是头一次，宋玉上了初中就没过过生日。


    宋玉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坐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刚把头髮吹干，听到了卧室里手机响了。


    进了卧室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贺璟。


    宋玉从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刘艷芸还在外面，于是按下了绿色的小电话。


    「餵？」


    「宋玉，你在家吗？」贺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在家。」


    「那你出来，我在你家的路口等你。」


    宋玉拿着手机出门，从大门往外一看，果然有一辆车停在路边，刘艷芸和几个邻居就坐在路口不远的地方，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刘艷芸对车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出这辆车和常在八里桥出入的车不太一样，看起来更光鲜，也要贵上很多。


    宋玉在两难之间挣扎，对着手机说了一声：「等一下。」然后换鞋跑出门外。


    刘艷芸看到宋玉，抬头问：「作业写完了？」


    宋玉硬着头皮：「写完了，我同学来找我。」


    「你哪个同学？在哪儿？」


    这时停在路口的车车窗摇下来，贺璟招了招手：「宋玉！」


    坐在一堆儿的邻居们同时抬起了头，刘艷芸惊疑不定地在宋玉和那辆车之间来回看，宋玉说：「妈，我先过去一下。」


    宋玉顶着几个女人的视线走到车边，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贺璟这时感觉到宋玉的不自在，瞬间觉出了自己考虑不周，越过宋玉看了一眼那几个坐着的女人，有点抱歉：「我……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玉回头看了一眼，说：「我去和我妈说一声。」


    「嗯……阿姨要是不同意，我再问问。」


    宋玉走回刘艷芸身边，说：「妈，我同学想找我去他家里写作业，可以吗？」


    这时，车门开了，贺璟走下来站到车边，他不确定应不应该靠近，站在原地礼貌地沖刘艷芸微微鞠躬。


    刘艷芸狐疑：「做作业？」


    邻居阿姨说：「你们家宋玉找同学都是做作业，我们家那孩子不是上游戏厅就是上网吧！」


    另一个人接道：「还是你们宋玉听话啊，我们家小雨要是有宋玉一半儿听话嘛。」


    一起聊天的女人都称赞宋玉，刘艷芸被架起来，只好乐呵呵地说：「去吧，早点儿回来。」


    宋玉回头对贺璟招招手，快速跑进屋拿了书包出来，打开车门坐进去，贺璟又和刘艷芸挥挥手，绕过车头坐进车里，开着车离开了胡同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甜上，明天肯定行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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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礼物


    车里谜一样的沉默蔓延, 离开了八里桥的地界，贺璟从倒车镜往后看了一眼, 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宋玉还在想着刘艷芸在短时间内转换的表情, 闻言马上说：「没有。」


    「我应该先给你打电话问一下的。」


    「真的没事。」就算贺璟先打电话，他要出去, 也得过了刘艷芸这一关。


    刘艷芸在宋玉交友这一方面的态度很复杂, 又反覆无常。


    有时她偶尔会从自己的小世界中出来，看一看冷清的家和异常成熟也异常孤僻的儿子, 每当这个时候, 她会重拾起为人母的温柔, 亲切而又关怀地告诉宋玉, 要像个孩子一样活着, 多出去交交朋友, 不需要每天过得那么累。


    但也只是说说, 两个人都明白, 宋玉没办法回归正常的生活，不需要他像很多高中生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他假期不像往常那样几乎连轴转地打工, 家里立刻就会维持不下去。


    这样的温情聊胜于无, 更多的时候，刘艷芸会因为自己遭受的苦难变得冷酷, 唯恐宋玉接触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而她会在八里桥一处胡同里孤独终老。一旦宋玉有离开的可能，她就会在宋玉面前展露自己脆弱, 逼着宋玉许下承诺。宋玉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要牢牢地把宋玉抓在手上，确保没有人比她和宋玉更亲近，包括宋远志。


    这些……宋玉多多少少是清楚的。


    他清楚刘艷芸和宋远志每个人的把戏，并已经对此厌烦不已，但他无法割捨那些泛黄了的记忆。


    他始终记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本书是宋远志买给他的，小时候过生日时，刘艷芸亲自带他去拍生日照，一家三口一起过节过年……


    可能现在就是他为曾经拥有的快乐买单的时刻。


    宋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尽数斩断，心里又重复了一次：真的没事。


    他看向窗外，发现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开到了环城路上，正往贺璟家的方向开去，不由得问：「是要去你家吗？」


    贺璟看宋玉的面色没有什么大的起伏，终于放心，轻松地说：「不是去我家，但是……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停在环城路边的一处公寓外，贺璟带着宋玉进入小区，电梯直达二十层，一层有四户，贺璟打开了2003的房门——


    房间大概有九十多平，厨卫俱全，色调和格局和贺璟家里很像。


    宋玉一头雾水地在贺璟的带领下参观了卧室和书房，其中卧室和宋玉在贺璟家里住过的那间客房几乎一模一样，书房里摆了一个大书架，书架里面装满了书，里面一个书桌，桌上放着一台崭新的桌上型电脑。


    贺璟过去打开睡眠的屏幕，然后叫宋玉过来，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宋玉在贺璟的示意之下，把自己的生日输入进去，屏幕跳转，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卡通小人，眼角眉梢都和宋玉神似，随着滑鼠的晃动，身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对话框，对话框里写着：生日快乐。


    这时贺璟在他身边轻声说：「宋玉，生日快乐。」


    宋玉很久没有收到生日礼物，有些遗憾这个卡通小人不能带走，直起身认真地说：「谢谢。」


    「我也是第一次设计房间，你喜欢吗？哪里看着不顺眼我可以改一下。」


    喜不喜欢为什么要问他？宋玉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听贺璟说道：「我租了一年半，这里是完全属于你的私密空间，你可以在这里看书复习写作，上大学之前，任何时候你想来，可以随时来。」他把一直没有收起来的钥匙放到了宋玉手上。


    「……」宋玉半天没说出话来，手指紧了紧，被钥匙硌了一下，勐然回过神来，骤然松手，钥匙掉到了地上。


    贺璟似乎早有准备，马上说：「租这里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没有任何人知道，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你。」


    「……」


    」我租都租了，你如果不用，这里就只能空着。」


    宋玉一直以来伪装的镇定都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


    老师、邻居还有同学只看到他学习好的表象，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学习好，为什么不惜一整个假期不间断地打工挣学费也要上学。


    因为哪怕是一瞬间，他也想要挣脱、想要离开荒唐的生活，找一处安静的、只属于自己的地方静静地坐着。


    他曾在自己写过的很多小故事里，主人公都是轻轻松松孑然一身，因为他在现实世界里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独处，所以他要给笔下的人物只有他才能懂的幸福。


    贺璟的出现，是他死水一般的世界里的一抹亮色，是一个意外，能够短暂地靠近他已经心满意足，从来没想过更多。


    宋玉的感动不为别的，只为……有这么一个人，能懂他。


    这个人是贺璟，就再好不过了。


    宋玉眼眶发热，他忽然觉得，过去的几年磨难只是为了遇见贺璟这样一个人。他有很多年没哭过，这时后眼泪却忍不住地流下来，他觉得丢脸，但又不想走开，只好进一步抓住贺璟的手，低下头。


    贺璟想帮宋玉擦眼泪，想了想，现在好像不该打扰宋玉，任他抓着，开玩笑：「不用这么感动，我很有经济头脑，这是事先投资把你绑住，以后等你有名气了，我就靠卖你的签名发财。」


    「贺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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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在呢。」


    「谢谢你。」


    「不客气。」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呀，我今天在吃晋江的瓜，更新的有点少，明天补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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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自由


    贺璟的理解, 是宋玉在十七岁生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那间公寓的钥匙宋玉不想收，贺璟便说这里的书、电脑以及其他所有都是特意为他准备, 他如果不来, 这里就只能蒙尘，。贺璟好说歹说, 两人各退一步, 这里由宋玉的私人空间，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钥匙他和贺璟人手一份。


    达成共识之后, 贺璟才从兜儿里拿出另一把钥匙, 好像早有预谋, 狡黠道：「其实你来之前, 我一直在想要是你不提, 我要怎么保住这把钥匙。」


    说话间, 外面有人敲门, 宋玉吓了一跳，贺璟去开门，稍后拿进来一个蛋糕。


    「生日怎么能没有蛋糕。」


    贺璟把蛋糕拎到桌上, 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整个屋子顿时陷入昏暗，然后招手让宋玉过去。


    宋玉仍有些无措, 坐在贺璟对面，看他在蛋糕上插上蜡烛，然后蜡烛被点燃, 透过被火焰燃烧得氤氲模煳的空气看着贺璟的眉眼。


    手被扯了一下，贺璟抬头，露出笑容来：「许愿啊。」


    宋玉的人生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有些幼稚又无稽的仪式，但这一刻，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如果世界上真的神明，这些在内心沸腾的想法真的有所寄託，就请让他能在贺璟身边多待一段时间吧。


    吹熄蜡烛，由宋玉切下第一刀，然后贺璟接过来把蛋糕分开，拖了一块放在宋玉的盘子里。


    宋玉不喜欢甜食，但他仍是一口一口把那一块蛋糕吃完，奶油甜腻的味道化在嘴里，淌进了心里。


    四月二十八，宋玉的生日那天，他和贺璟在他们的秘密基地待到了晚上八点。贺璟声称宋玉只需要管写作的事，其他的事都由他来解决。


    他把当下有名气的很多小说网站的资料摆在宋玉面前，分析了一个下午，期间去卫生间给几个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叔叔阿姨打了电话谘询，回来之后手把手地帮宋玉在一家比较权威的网站申请了作者号。


    宋玉输入笔名的时候，贺璟很体贴地以倒水为藉口离开电脑前，他端着一杯水靠在流理台边，想着刚才宋玉抓着他的手低头流眼泪的样子，心底里一片酸软——


    这样的少年，真希望他能一直从旁守护。


    宋玉输好了笔名，在电脑前坐了五分钟，没有等到贺璟进来，起身出去找。贺璟看到宋玉出现在门口，端起了两杯水走过去。


    两人各自抱了一本书坐在沙发上，宋玉拿的是一本日本小说家的推理小说，贺璟看的是一本人文科普类的史话。房间里很静，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音，时间在从两人按在书页边的指尖上绕过，翻山越岭，在中间的空隙处纠缠在一起，定格下两个十七岁少年一起度过的那个温柔的下午。


    窗外的天空从蓝变红变灰最后变至深蓝，一声不太和谐的铃音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宋玉和贺璟这才从书里世界回魂。


    宋玉看到来电显示，抬头说：「我妈。」


    贺璟点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没想到一转眼，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那边宋玉已经在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马上回家，等他挂了电话，贺璟已经把桌上沙发上的东西收拾停当，就等着宋玉动身了。


    回程的路上，贺璟感嘆：「时间过得真快。」


    宋玉深有同感——所有和贺璟在一起的时间都像被装上了加速器，低头抬头之间，便是一个下午。


    贺璟把宋玉送到胡同口，想要下车送宋玉回去，被宋玉拦住了，他和贺璟挥手，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很奇妙，三个月前他们也是这样在这里告别。那时贺璟隐隐有种预感，那一次他们的告别会是他和宋玉之间的开端，这一次却不知怎么了，看着宋玉的背影逐渐被黑暗吞没时，他仿佛在那片黑暗尽头看到了那个今天下午第一次见的女人，她站在那里，望着路口灯光下的他，森冷的眼神中满是猜疑和戒备，如同一只形销骨立的大白蜘蛛，在盯着自己的敌人。


    而宋玉，在他和她之间，背对着他，与他渐行渐远。


    贺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也许是他在宋玉不同寻常的雨兮读佳成熟中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私下里这样看待宋玉的母亲是对宋玉的不尊重，贺璟强迫自己摒除那一瞬间可怕的联想，恰巧在这时，有一通电话打进来，贺璟看了一眼，马上接起来，语气轻快地说：「妈，你们回来了？……我爸呢？……我刚和同学分开，这就回去，嗯，拜拜。」


    贺璟又往胡同口里望了一下，调转车头。


    四月末的周末连着五一的假期，一起一共放了三天假，这三天假就像是一个分水岭，气温骤然变高，一连几个高温预警，学生们再次回到校园时，纷纷脱去了秋季的校服外套，换上了夏季的白色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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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的这个时候一直到十月份天气变冷的时候，宋玉他们家那一条胡同每天都很热闹，从早到晚都有人在墙荫之下摆一个小桌子，四个人凑在一起，要么玩牌，要么玩麻将。


    刘艷芸为此很困扰，一方面她每天都想出去和邻居一起消磨时间，另一方面还想看住宋玉交朋友的事，一心二用，最后两边都没顾好。


    某天夜里，她琢磨了半宿，最后，心中的天枰还是倾向了邻居那一边。一是宋玉是她的儿子，母子之间几乎没有共同语言，多数时间宋玉都要去上学，陪她更多的还是一条胡同里的邻居。二是柔和的夜色感染了她，让她想起胡同里其他和宋玉同龄的孩子每天都是唿朋引伴，这么短的时间里，没有谁能把宋玉抢走，在她不缺陪伴的日子里，不妨让宋玉出去放放风。


    少了刘艷芸的看管，宋玉的行动自由了很多，经常和贺璟一起，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五一回来的第二个周末，向辉又「逃难」到贺璟家里，在贺璟的妈妈那里阿谀奉承了一波，然后被赶上楼，窝进了贺璟的房间里。


    「龙生龙，凤生凤，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爸我妈就是不懂，还问我为啥成绩那么差，他们就不能看看自己吗？他们俩谁高中毕业了？」


    贺璟一边在微信上和宋玉聊天，一边敷衍地「嗯」了一声。


    「哦，他们高中没毕业就行，我高中不毕业就不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啊？」


    等待宋玉回復的时候，贺璟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宋玉在他们的秘密基地拿回家一本书，恰巧那本书贺璟看过，宋玉发过来一张贺璟随手在书页边画下的两个卡通小人。


    他听着向辉好像是说完了一句话，也没听清是什么，点头：「嗯。」


    向辉情绪激动：「没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贺璟：「嗯。」


    向辉本想和贺璟一起讨伐他的爸妈，没想到自打他进了屋，就看着贺璟对着手机没完没了地笑，不仅没有安慰他，还毫不掩饰地敷衍他。


    他从贺璟的反常之中，嗅出了一点儿不对劲儿。


    向辉很快锁定了贺璟的手机，蹑手蹑脚地挪到了贺璟身后，刚要偷看手机上的内容就被贺璟发现，贺璟啪地把手机一扣，压在了桌上，回头看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向辉一看贺璟这样防备，顿时起了好奇心，也不痛陈他爸妈的冷酷无情了，靠到贺璟的书桌前，不怀好意地问：「我咋感觉我闻到一股味儿呢。」


    贺璟问：「什么味儿？」


    「恋爱的酸臭味儿！」


    贺璟：「……」


    向辉用脚踢了两下贺璟坐着的椅子：「跟谁聊天儿呢，打我进来就没看你嘴角放下去过，这么开心吗？都聊啥了，让我也开心开心？」


    「滚吧你。」贺璟笑骂了一句，他也没有隐瞒向辉的意思，于是问：「有这么明显吗？」


    「太明显了吧兄弟，简直就把『我早恋了』四个字儿写脸上了，不是，就你这样儿，你妈还没发现呢？」


    「……」


    向辉忽然像电影里的间谍似的，背靠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又转回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贺璟身边，小说声说：「视察过了，无内鬼。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贺璟：「认识。」


    「认识？」向辉的兴趣上来了，把从小到大他和贺璟都认识的女生捋了一遍，心说：最近也没看她们谁和贺璟走得近啊。


    难道是贺璟那个学霸班里的？


    「是你们—— 」向辉刚要问是不是他们班的，贺璟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贺璟马上和他说了一句「等会儿」，然后面带微笑地回消息去了。


    向辉总觉得好像什么时候见过贺璟这样，一边琢磨着是哪个小妖精趁他不备拐走了贺璟，一边随手拽过放在桌上的书本随便翻看。


    贺璟的卷子和笔记在他看来就是天书，他扒拉了几页就放下了，左等右等，贺璟还没聊完，就把贺璟放在手边的算草本拖过来，准备撕下一页叠个飞机打发时间，拇指抿住算草本的底端，纸页刷啦啦地落下，忽然有一幅画从眼前一闪而过。


    向辉一愣，回忆自己刚才看到的图形，确定那个图形不像是什么题目的解析图，偷眼瞄了一下贺璟，悄没声儿地又把算草本过了一遍，这一次速度慢上很多，精准地翻到了那一页——


    那是一张速写，上面画得是一个人的侧脸，通过短髮和脸侧的轮廓，很轻易就能看出画得是个男生，男生略微低着头，半垂着眼，好像在往下看着什么。


    向辉看着画像上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垂眸的样子……一个冷冷淡淡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瞬间福至心灵，他想起贺璟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宋玉？」向辉小声问。


    贺璟回信息的动作稍停，回头看了他一眼，很痛快地「嗯」了一声，又转头打起字来。


    向辉脑子里轰隆隆隆地过了一趟火车，靠在了椅背上。


    说实话，他也没有很惊讶，清明节假期在贺璟家时他就感觉出又写不对劲儿，贺璟对宋玉太过照顾，也太过在意了。那一套和宋玉相处的方式，要是不看宋玉，肯定以为贺璟是在和自己喜欢的女生打交道。


    当时贺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的猜想，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和贺璟从幼儿园就认识，也没看出有这种倾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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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让他惊讶的是，宋玉那样独来独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学神，竟然被贺璟拿下了。


    向辉看着贺璟和宋玉聊天时的样子，哪还有一点旁人所说的外热内冷贵公子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陷入恋爱之中的小男生！


    他一想着贺璟的妈妈就在一墙之外，不由得阵阵发愁——从他的立场来看，无论贺璟喜欢的是什么人，只要贺璟开心，他这里就ok，问题是贺璟的父母、宋玉的父母还有周围同学的这一关怎么过？


    又五分钟过去，贺璟终于放下手机，一眼瞥见向辉手边的那张速写，伸手把本子拿过来，撕下那张速写，拉开抽屉，压在了抽屉的最底层。


    然后，他转过来面对向辉，问：「有什么想问的，趁在现在问，过期不候了。」


    向辉心情复杂：「你们俩这是……在一起了？」


    贺璟沉默一瞬，开口道：「还没有，我还……没和他说过。」


    「……」向辉心里早就认定了他们在一起了，只是随口确认一下，万万没想到得到这么个答覆，一下拔高了声音：「什么玩意儿？」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声高，猫下腰压着声音问：「你们没在一起？没在一起你在这儿荡漾个什么劲儿啊！」


    「……我还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贺璟难得有些迷茫。


    「你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你就说你恋爱了？？？」


    向辉刚才还发愁这事儿怎么和身边的人说，这会儿一见贺璟这样，立马护起了犊子：「你差到哪儿？他凭啥不喜欢你？他肯定也喜欢你啊！」


    贺璟短暂地被向辉的笃定蛊惑，但他很快清醒，摇摇头：「你不是他。」


    「不是……我、我确实不是他，那我也不瞎啊，就你们上次那个气氛……」书到用时方恨少，向辉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氛围，四下瞅了一圈儿，一眼看到放在书桌边的垃圾桶，抬手一指：「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把这垃圾桶吃了！」


    宋玉真的……也喜欢他吗？


    贺璟能察觉到宋玉对他不同，这种不同究竟是宋玉对他的感情和别人有异，还是他不断地靠近，宋玉不得已给出的回应？


    向辉恨铁不成钢：「你说，咱们和宋玉同校到现在也有一年半多了，贴吧怎么说他的？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和别人走得近了？」


    「我不知道。」


    「你们可真有意思！」


    「……」


    「……」


    向辉有种自己家孩子追不上对象的惆怅感，嘆了一口气，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


    这事贺璟倒是考虑过，结果却不容乐观。宋玉是个很难对别人敞开心扉的人，他现在初窥门径，一旦……他走错一步，就怕以后连作为朋友留在宋玉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贺璟有些焦虑地把完着手里的手机：「看看吧……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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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序幕


    五月天气渐热, 下课之后班里的女生都不太愿意出去，对体育课也不再像以前那热情, 比起出去在太阳底下跑上三圈儿, 远不如坐在班里把所有的电扇开到最大档，就着凉风惬意地做几道题。


    五月上旬的一个大课间, 体委江博正在和班里的男生玩那种手上游戏, 班里的广播忽然响起，通知高一高二所有班级的体委到校会议室开会, 江博起身嘱咐小伙伴记住他的战果回来再战, 到座位上拿了一支笔一个笔记本出门往楼上会议室去了。


    江博前脚出门, 后脚班里就闹上了。


    丁佳宁「哎」了几声, 吸引了周围三个人的注意力, 笃定地说：「你们信不信, 肯定是说运动会的事儿！」


    海源市的所有高中一年只开一次运动会, 有时是在上学期的九月份, 有时是在下学期五月底，看天气而定。全年下来能摊到体委身上的就这么一件大事儿，这时候找体委开会, 基本就是运动会没跑了。


    刘雯雯说：「不是还有一个月呢吗？」


    丁佳宁：「肯定是提前通知, 让咱们提前练练呗。」


    作为一年一度的学校盛典之一，海高运动会的运动项目相当多, 不只拘泥于传统的田径等运动项目，又涵盖了很多趣味项目，力求做到人人参与。


    刘雯雯比较文静, 最不喜欢运动，一提运动会就发愁：「哎，也不知道我今年能报什么项目。」


    「怕什么？」丁佳宁这个运动少女不太理解，但还是安慰说：「大不了报啦啦队啊。」


    「我也只能报啦啦队了。」


    丁佳宁把视线转到了两个一起看书的男生身上，她先问贺璟：「草儿，你运动会报什么项目啊？」


    宋玉有些好奇，抬头看贺璟。


    贺璟略一思索：「篮球吧。」


    丁佳宁汗颜：「运动会没有篮球啊。」


    「是啊。」贺璟笑笑：「所以什么都不报。」


    「……」丁佳宁觉得城市套路有点深，于是转头又问宋玉：「大佬，你报什么项目啊？」


    宋玉：「我没报过。」


    小学时他倒是报过几次一百米和二百米短跑，上了初中心境变化，根本难以融入到同学之间活跃的氛围中去，而且那时候他和曾齐非他们混在一起，班里没人敢找他商量，到了高中，他一直独来独往一心只读圣贤书，同学们也不太敢拿这事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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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报过？你以前也没参加过吗？」丁佳宁惊讶。


    「嗯。」宋玉点头。


    丁佳宁是个从小学到高中每次运动会都能帮班里取回名次的人，对于两个男生的消极态度相当不理解，撺掇道：「不报多可惜啊，咱们都高二了，这是最后一次运动会，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以后毕业了这都是回忆，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大佬！」


    宋玉略有触动，看了一眼贺璟，能这样和贺璟坐在一起上课看书，应该没剩多长时间了，在有限的时间里创造更多和贺璟一起的回忆，自然是再好不过。


    贺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半晌才察觉到宋玉在看他，瞬间眼角弯下，问：「看什么？」


    宋玉摇摇头，低头继续看书。


    第三节 课上课五分钟，江博才从会议室回来，手里除了笔记本和笔又多了几张表格，他刚坐下，同桌就问他：「是运动会吗？」


    「啊。」江博很兴奋：「今年可太有意思了！」


    丁佳宁听课没有很认真，目送着江博回到座位，自然也听到了他这句话，马上用手肘杵了杵宋玉，激动：「真是运动会！」


    没等宋玉回答，珍妮的眼睛已经锁定了丁佳宁，训道：「丁佳宁！好好听课！上次英语考得什么成绩自己心里没数吗！」


    丁佳宁顿时蔫了，吐了下舌头，老实地看书去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三节 课，下课铃一响，江博第一个窜起来，在第一桌边上熘达了好几圈儿，珍妮刚拿着教材离开讲桌，他一个箭步窜上讲台，直接用手敲了几下讲桌：「都先别走，听我说！」


    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之后，江博把手里的纸筒一展，宣布：「五月二十五号那天开运动会，开三天！」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下边一群男生拍桌子起闹。


    江博又勐拍了几下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知道这次为什么多开半天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放屁放一半儿你不憋得慌吗博儿？」


    「滚！」江博骂了一句，然后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咧开：「因为，这次运动会和实验一起开！场地在咱们学校！」


    这下真是炸开了锅了。


    以前海源市的重点高中只有海高这一个，学生特别多，校区也大，后来又出了实验和南门二高这两个重点高中，分去了三分之二的学生，经常三个高中一起举办运动会，直到五六年前，实验迁了一次址，新校区不如原来的校区大，容不下三个学校的学生，再没有一起开过运动会。


    没想到海高迁校之后第一次合办运动会，就被他们赶上了！


    每个人都有散落在各校的同学，两个学校一起半运动会，註定有一些人能和自己的朋友聚头，更重要的是这一次运动会意义非凡，涉及的可是两个学校之间的荣誉！


    「所以！」江博一边拍桌子一边扯着脖子喊，想要压过同学们的叫喊，没成想隔壁几个班级的体委也在宣布这个消息，阵阵欢唿挤满了整个走廊，同学们顿时亢奋起来，和其他班的同学遥相唿应，一声高过一声，半天才稀稀落落地静下去。


    「所以！！！」江博终于在嘈杂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希望同学们踊跃报名，这不仅是为我们班级争光，也是为海高，为我们的学校争光！」


    他这一段话说完，又是一阵阵的欢唿，男生们「咚隆隆隆隆」敲着桌子，脚在地上吧哒吧哒地跺，嘴上还要「嗷嗷嗷嗷」地喊，隔壁二十三班的同学们也跟着喊，二十三又传到了二十二班，二十二班传到了二十一班，二十一班接过接力棒，成功地把躁动传到了办公室，几个班的班主任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如同几个巨型灭火器，把躁动起来的四个班级喷熄了火儿。


    老河把门一甩：「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加强班儿！你们现在去六楼看看，看看高三的加强班，下课和上课一样，再看看你们，干嘛呢？这里是教室，不是菜市场！」


    班里学生噤若寒蝉，纷纷臊眉耷眼地拿出卷子报纸做题，老河骂了一顿，火气稍缓，一转头看到江博还在讲台上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很沖：「江博儿，是不是你带着他们闹的？」


    江博巨冤，哭丧着脸：「老师，我没带他们闹，我说运动会的事儿呢。」


    「说完了吗？」


    「没说完呢。」


    「那接着说！」


    江博咳嗽了一声，说：「还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这次运动会，有人全程录像，到时候会刻成光碟，还会上传到学校官网供同学们下载收藏。」


    老河背着手在教室里走，闻言很满意地点头，然后问：「还有一件事呢？」


    江博瞄了老河一眼：「还有一件，就是海高和实验的老师也要一起参与运动会。」


    「谁说的！」老河一惊。


    江博小心翼翼：「开会的时候体育部的老师说的。」


    大家一看老河破功，胆儿又肥了，起闹：「老师，你报什么项目啊？」


    「就是啊老师，你可不能输给实验快班的老师！」


    老河这时候再想绷脸已经绷不住了，转移话题，面向同学：「这次运动会全程录像，咱班就四十个同学，希望大家都能积极参与，踊跃报名，争取每个人都有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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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师你报啥啊？」


    老河也是豁出去了，说：「要是咱班同学没全报名，我就报一个项目，要是咱班同学全都报名了，我就报两个项目！」


    老河这话都放出来了，班里同学岂有不成全他的道理，江博拿着报名表下去才转一圈儿，除了零星几个同学，基本全报了项目。


    江博停在贺璟和宋玉他们这边，丁佳宁很痛快地报了女子一百米、二百米还有两个接力，刘雯雯纠结了半天，在丁佳宁的鼓励下报了一个一分钟跳绳。


    「你们俩报吗？」江博问。


    贺璟接过报名表放在宋玉的桌面上，到他们这里，一百米二百米跳高跳远这种常规的都已经满员，从上到下扫下来，贺璟的手指按到了一排还空着的项目上，问宋玉：「一起报这个？」


    宋玉看过去，发现贺璟手底下按着的，那一排对应的项目是「二人三足」。


    这个项目在女生堆里很受欢迎，在男生堆里可不然——报了这个项目少不了得练习，大夏天的，俩男生绑在一起在操场上慢悠悠地跑，太腻乎了。


    江博觉得不成，他想像不出学神和别人搂在一起的场景，刚想推荐别的，就见宋玉点了下头。


    他堪称惊悚地瞄了一眼贺璟，就势借过宋玉的笔，把贺璟和宋玉的名字填上去，起身时心里又冒出了一个主意来——


    「那个……二百米接力还差俩人，要不……你们考虑考虑？」


    江博和二十一班的体委关系不错，去年的时候就听对方说过贺璟运动会上什么都没报白搭了一双大长腿，所以他提议归提议，其实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贺璟还真的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想跑吗？」


    对宋玉来说，报哪个项目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贺璟一起，因此他想也没想，答应了。


    江博生怕他们返回，刷刷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去，旋风似的跑了。


    刘雯雯报完名就后悔了，丁佳宁从旁股劲儿打气，宋玉和贺璟对视了一眼，贺璟挑了一下眉，宋玉低下头，嘴角勾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担心，分手也会和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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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练习


    距离运动会还有二十多天, 将近一个月，但是因为这次运动会要和实验一起办, 运动会的气氛早早在校园里传开。


    先是学校的塑胶操场刷新漆, 再是陆陆续续有人在塑胶操场周围拿着尺子量来量去，把操场边的区域一块一块地用白线划分成一道一道的区域, 平时同学们下课喜欢穿过塑胶操场去超市买东西, 现在为了防止新漆被踩脏踩坏，每节课下课都有老师在操场外边守着, 学生们不得不绕着甬路走一个「门」字才能抵达超市。


    陆续有同学得到消息, 这次运动会可能和海源市教育方面向上的某项报告工作有关, 所以校方格外重视。听说有很多项目没有报满的班级的班主任被叫去开会, 回来之后苦口婆心地劝, 半是自愿半是逼迫地填满了一张表格。


    学校对这次运动会实在是下本儿, 每周都给两个年级的一节自习课改成体育课, 让学生们在老师的指导下集中训练。


    大课间校园广播从各种循环播放的古典音乐变成了运动会动员, 小苹果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同学们，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将在我校展开，这一次运动会上, 大家将于实验的运动健儿同场竞技, 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希望同学们能踊跃报名, 积极训练，在双运会上为学校争光……」


    不知道是小苹果的广播起了作用，还是同学们对即将而来的狂欢兴致高涨, 每天才一开校门就有大批学生涌进校园晨跑锻鍊，晚上放学，成群的学生在塑胶操场和教学楼西边的大操场上练习各种项目，直到夕阳西下，学生才带着满头的汗水拎着书包走出校园。


    不仅学生响应了号召，连常年坐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在放学之后在操场上慢跑，被班上的同学无情超车之后，心生比试之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后认命，变成了中年观光团，在操场上一边慢跑一边儿唠嗑。


    每周三下午，是高二全年级组教师的开会时间，高二二十四个班级的最后两节课都是自习课，学校把二十四个班拆成两半，奇数班第一节 自习课出去训练，偶数班第二节自习课出去训练。


    周三下午的第三节 课还差五分钟下课，丁佳宁就坐不住了，老早收拾好了书包抱在怀里，趴在桌子上看宋玉做题，铃声一响，她腾地站起来，急不可待：「大佬快让地儿！快快快！一会儿抢不着地方了！」


    宋玉和贺璟让座，丁佳宁拖着刘雯雯直奔操场，没到两分钟，班里的人走了个干净，就剩宋玉和贺璟在慢悠悠地装书包。


    贺璟先收拾好，起身等着宋玉，然后和宋玉一起慢慢出了教学楼。


    操场上大部分的地方都被占领，跑道上练习短跑的人都要好几拨商量好了分批跑，好像下饺子一样挤满了出来训练的同学。跑贺璟晃着手里的绑带，说：「今天上学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训练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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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甬路上也有不少人，贺璟索性抓住宋玉的手，从教学楼走到了宿舍区，往左拐，进入了两栋男生宿舍楼中间的空地上。


    还没放学，两边的宿舍楼里都没人，这一片空地长度上只有三十多米，跑步没两步就到头，练项目的同学也不会过来，成了宋玉和贺璟的专属训练场。


    两人把书包放在楼梯边，贺璟拿出学校发的专门用于二人三足的绑带，和宋玉贴着站在一起，俯身把绑带绕在两个人的腿上，然后捏住卡扣的两端一推，咔哒一声，绑定完成。


    绑完了之后，一阵沉默，俩人谁也没动手，一阵凉爽的风吹来，扬起了宋玉的头髮，和贺璟相邻的那条手臂动了动，想要绕到贺璟身后，抬起来却又放下了。


    贺璟也有些迟疑：「那我们……开始练练？」


    「嗯。」宋玉点头。


    贺璟的手环到了宋玉的肩膀上，略一收紧，把人揽了过来，宋玉唿吸颤动了一下，随即勾住了贺璟的腰。


    自打两个人认识，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手中传来的是按在另一个人身体上的触感，感受着对方的身体因为唿吸细微地起伏，再近一些……就是拥抱。


    宋玉和贺璟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眼观鼻鼻观心，贺璟收了一下扣在宋玉肩膀上的手，说：「先走一圈，先迈绑在一起的腿，再迈另一条。」


    宋玉很配合：「好。」


    「一。」


    两人同时迈出绑在一起的腿，靠在一起的上身略微向两边分散。


    「二。」


    另一条腿迈上前来，两个人的肩膀又在动作之下贴在了一起。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少年人的体温在想贴的肩膀中间传递，淡淡的情愫融于肩头，化进了心里。


    绑在一起的两人走得越来越稳，几步之后慢慢加快了脚步，变成了有节奏的小跑，从空地的一端跑到了另一端，异常顺利，唯有调头的时候，宋玉习惯性地往逆时针方向拐弯，差点一头撞到贺璟身上。


    二人三足的比赛要求两个人绑在一起，听发令枪，跑完一百米，按用时排名。


    这个项目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往届运动会有两个体育生凑在了一组，俩人默契无间连体婴一般，腿间绑带毫无存在感，两个人硬生生跑出了普通学生跑一百米的速度，一骑绝尘，甩了第二名十多米远！就和这对体育生同一组的，还有一对男生，开跑没两步就一起扑倒在地，第一名撞了线他们还没起来，最后俩人都上了火气，差点在赛道上打起来。


    一个班两组人参赛，两个学校不知道要有多少组合，宋玉和贺璟谁都没说，但是心底里都希望能和对方一起拿个好成绩，在练习这一方面，不需要谁开口，默契地反覆练习。


    起初他们还是沿着直线折返跑，后来改成了绕着空地的边缘跑，两个人互相迁就，练了二十多分钟后，两人跑起来时，步伐越来越一致，晃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隐隐有了些默契无间的意思。


    天气热，两个人贴得近，又跑了这么久，身上都冒了汗，贺璟提议：「我们休息一下吧。」


    宋玉默默无声，但配合着贺璟慢下来，一起走到台阶边坐下。


    五月的风吹到他们的脸上，从领口灌进衣服里，一身的热汗瞬间冷却下来，凉飕飕的，很舒服。


    他们坐着的位置能看到塑胶操场的边缘，正好看到丁佳宁穿着白色短袖红色运动短裤的身影飞奔而过，宋玉和贺璟不约而同地转头想要指给对方看，差点碰在一起，各自往后一退，却忘了两条腿还绑在一起，被生生扯了回来。


    「我看到丁佳宁了。」贺璟先转移话题。


    「我也看到了。」宋玉答。


    「……」


    「……」


    「你口渴吗？」


    「有点儿。」


    「那我们去买水？」


    「好。」


    两人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没人打招唿，一同往前迈出了一步，可惜两个人迈得都是右脚，宋玉瞬间失衡跌倒，贺璟想去拉他，没等伸手，也被带得踉跄了两步向前倒去，他担心压到宋玉，急忙用小臂撑在地面上。


    一阵兵荒马乱，总算稳住阵势，贺璟松了一口气，低头问：「怎么样，没——」


    说到一半，贺璟顿住了。


    宋玉被他压在下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之遥，这样近的距离，足以他们看清对方的眉眼，连唿吸声都清晰可闻。


    心跳声逐渐占据了他们的耳朵，热度悄悄攀升着，四目相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静静地蔓延。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


    贺璟的脑海里忽然冒出向辉的这句话。


    他……真的只想以朋友的身份呆在宋玉身边吗？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他若有所觉，目光下移，在宋玉的嘴唇上扫了一眼，脑子瞬间短路，完全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宋玉按在地上的手紧张地收紧，出了汗的手在石板铺就的台阶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他屏住了唿吸，别过头去。


    贺璟瞬间回神，着实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手臂用力一撑改为了手掌撑住地面，再快速支起身体，懊恼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掩住心虚的神情，向宋玉伸出了一只手。


    宋玉本来已经双手撑在地上，稍一发力就能坐起来，但他多少看出了些贺璟的窘迫，略一思索，握住了贺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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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安安静静的男生宿舍楼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篮球击地的声音，没等外面的两人起来，已经有两个跑得快的冲出了宿舍，紧接着，曾齐非一边转着篮球一边从宿舍楼里晃悠出来。


    曾齐非没有穿夏季校服，而是令穿了一件白色半袖，秋季校服的两个袖子栓到腰上，这种屁帘儿式穿校服法，是学校里一些爱俏的学生钻空子的专用法，一旦看到检查校服的老师或者红袖标，可以第一时间把校服拽下来披在身上。


    宋玉上一次见曾齐非还是在生日前一天，短短一个多星期没见，曾齐非又是大变了模样，标志性的鸡冠子被推平，成了标标准准的寸头，脑侧的字母「d」也因为头髮变长而模煳，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社会」，多了几分学生气。


    篮球从曾齐非的左手脱手，沿着他的手臂滚到胸前再滚到了右手，他把篮球一收，看到了姿势怪异的宋玉和贺璟，脚步一停：「你们俩这是……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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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喜好


    宋玉在五一的时候把和曾齐非和好的事告诉了贺璟, 贺璟当时在研究秘密基新买的咖啡机，闻言放下手里的事, 回身问：「你确定这不是他的什么把戏？」


    这一点宋玉倒是考虑过, 但是曾齐非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从来不屑于说谎, 他三四年几乎是在海源市的的学生堆里横行无忌, 这种狂傲自大应该只增不减，更何况, 宋玉也没觉得自己对于曾齐非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 不至于让曾齐非编造一个关于自己家庭的故事来忽悠人。


    「不会。」宋玉担心贺璟还有怀疑, 说得很笃定。


    「哦。」贺璟淡淡地应了一声, 然后转身继续刚才的工程。


    那天下午, 贺璟的话不是很多, 手里拿着书, 却半晌没有翻过页,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频频出神。


    宋玉对贺璟的状态很敏感，忍了忍继续看自己的书, 但是始终没能抵过心里的好奇, 主动问：「你在想什么？」


    贺璟从沉思中抽离，干脆把书合上, 侧头看宋玉，说：「我在想，是不是认识得早的比认识得晚的人有优势, 可以更任性。」


    宋玉没往自己身上想，秉着认真讨论的心态说出自己的想法：「倾盖如故，白首如新，可能还是要看两个人的相性吧。」


    贺璟板了一个下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但没一会儿牵起的嘴角又放下来，一手枕在脑后，语气带着些惆怅：「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儿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说到这里，贺璟转过来，看着前面的茶几，状似无意：「遗憾我的初中不是在三中读的。」


    「市中也很好。」


    「是不错，就是想早点儿认识的人不在。」


    说到这里，宋玉才反应过来贺璟的意思，心里响起一熘的鼓点儿，突突突突地跳，晕乎乎地说：「我也……」说了两个字他才勐然惊悟，咳嗽了一声将自己情不自禁说出的话掩饰过去。


    贺璟久久没有听到下文，不由得问：「什么？」


    宋玉语无伦次地转移话题：「没什么，我、我去倒水。」说着把书放在沙发上，钻进了厨房。


    经过那一天，贺璟对曾齐非的敌意稍减，但也谈不上有多待见，余光瞥了他一眼，手上一用力，把宋玉拉起来，低声问了句：「没事儿吧？」


    「没事儿。」


    贺璟和曾齐非动过手，宋玉担心他们这一次再起争执，只好充当那个中间人，回答道：「我们在练运动会的项目。」


    「运动会？」第三个字说得一波三折，充分表达了曾齐非的惊讶，毕竟打他认识宋玉起，就没看这人参加过运动会。


    「什么项目趴着……」这时候曾齐非看到贺璟和宋玉腿上的绑带，一脸嫌弃的表情：「别告诉我是二人三足？」


    在曾齐非心里，运动会就是长跑短跑跳高跳远，剩下的什么跳绳啊、二人三足啊、踢毽子啊都是扯淡。


    宋玉：「就是二人三足。」


    「以前让你出来练练篮球你抽筋拔骨的，闹半天你……」曾齐非一边拍着篮球一边绕着宋玉和贺璟转了一圈：「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玩儿的？让我试试？」


    宋玉询问地看了贺璟一眼，贺璟没什么反应，于是他弯腰解开两人腿上的绑带，递给曾齐非。


    曾齐非接过来就要顺手绑在他和宋玉腿上，贺璟拉着宋玉往过一拽，让曾齐非绑了个空。


    贺璟揽着宋玉，向着旁边等着曾齐非的小弟们扬了扬下巴：「你找他们试。」


    周遭气氛瞬间一凝。


    宋玉了解曾齐非，曾齐非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吃了亏也总会找补回来，上一次他在贺璟手底下挨了打，这次没有见面就动手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贺璟再不给他面子……宋玉想上前打圆场，刚一动作，就被贺璟紧紧按住了肩膀。


    果然，曾齐非直起腰，面色不愉：「你管太宽了吧？」


    贺璟紧扣住宋玉，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我们还要参加运动会，如果你把他摔伤了，耽误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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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就非得——」曾齐非的声音拔高到半截，一看宋玉为难的样子，不耐烦地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得得得，惹不起惹不起。」


    他懒得多说，回身一招手，叫来了一个小弟，俩人胡乱绑了一下，走了没两步，就兴致缺缺地停下，把绑带解开扔进了宋玉怀里。


    「这他妈也太娘了吧。」曾齐非接过自己的篮球，往宿舍区外走，经过宋玉的时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们练着，想喝什么饮料，哥等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不用了。」宋玉忙说。


    「磨叽，等着。」说完带着一群小弟走远了，出了宿舍区，从兜里拿出手机扔给小弟，小弟拿着手机跑向超市，而曾齐非自己带着其他人进了篮球场。


    宋玉拿着绑带不知道说什么，贺璟按着宋玉坐到台阶上，说：「那就再休息一下。」


    过了五六分钟，小弟跑过来，手上挎了个袋子，怀里还抱了好几瓶功能饮料，和几盒冰淇淋，到了宋玉面前就要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到宋玉手里，宋玉忙说：「我自己拿。」他把小弟手里的东西推回去，在袋子里的各种饮料中找出了两瓶矿泉水，剩下的东西一样都不要了。


    小弟为难：「非哥说你不爱吃甜的，我特意买的苦咖啡味道的。」


    宋玉说：「你拿回去就行。」


    小弟没办法，抱着一堆东西走了。


    宋玉递给贺璟一瓶水，贺璟拿着却没有开盖，上上下下颠了一会儿，问：「你不喜欢吃甜的？」


    宋玉拧开瓶盖的动作一顿，想想贺璟送他的巧克力和生日时候的蛋糕，说：「也不是，就是和别的口味的混在一起可能不会选。」


    「那你会选什么口味？」贺璟在这个问题上有些执着。


    宋玉只是不太吃甜的和苦的，其他口味倒是没什么偏重，于是照实说：「酸的或者辣的都可以。」


    「嗯，我知道了。」贺璟把那瓶水放在台阶上，接过绑带，问：「还练吗？」


    操场上的人见少，陆续有人拎着书包走向校门口，也有些住宿生要回宿舍，宋玉想起今天只是和刘艷芸说了要在学校训练，但没说几点回家，眼下被曾齐非他们打断了一下，接续不上，练习的心思就淡了。


    宋玉：「明天再练吧。」


    「好。」


    宋玉起身去拿书包，背着自己的，把贺璟的递过去，贺璟接过书包和宋玉一起并肩走出宿舍区的空地。


    偶尔有熟人迎面，和贺璟打招唿，贺璟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与人擦肩而过之后脸上的表情回归平淡。


    「宋玉。」贺璟忽然说。


    宋玉侧头，等着贺璟的下文。


    贺璟：「晚上一起写作业吧。」


    宋玉以为是其他事，没想到是一起写作业，这两个月以来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通着语音写作业，宋玉有时不方便接语音，也会在微信上互相联繫。他想也没想地点点头。


    「这周周末去水岸花城？」


    水岸花城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所在的小区，刘艷芸最近每天都和邻居门口待到八点多才回家，没空管他。


    「好。」宋玉答应下来。


    贺璟又道：「……以后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就直接告诉我。」


    「……好。」


    两人走到校门口，不约而同地站住，互看了几眼，有点傻愣，贺璟笑着开口：「明天见。」


    「嗯，明天见。」宋玉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宋玉骑着自行车远离学校，路上不住回味贺璟刚才的话，心中没来由地一热，脚下的动作变快，他想早一点到家，早一点到明天，早一点到周末......唯有运动会，他希望，运动会晚一点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就写运动会了，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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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会议


    天气越来越热, 天也变长，将近八点时暗色才从天边压下。


    海高的操场上偶尔会出现几个穿着实验校服的学生——运动会临近, 他们来提前适应场地。


    想要进入海高的实验学生必须穿实验的校服, 凭学生证和海高发出去的出入证准入，八点之前必须离开。


    海高实验还有南门二高在海源市三足鼎立, 这些年南门二高逐渐落魄, 全市排名前十名里难占一席，哪一次考得差了点儿, 前二十中不见其名, 重点之称名存实亡, 久而久之, 大家都知道海源市的高中里, 只剩海高和实验双雄争霸。


    海高校风严谨整体的升学率排在全市第一, 而实验校风轻松灵活常出怪才考进名门学府的学生比例全市第一, 两个学校各具特色, 市里学生中考之后报志愿时免不了一番比对，比较的结果贯穿了整个高中生涯——海高的学生嫌弃实验的学生轻佻傲慢无组织，实验的学生嫌海高的学生死板无趣书呆子。


    一旦这样负面的刻板印象套在对方所有人身上, 一桿子打死, 就容易激起民愤，因此两个学校的学生屿、汐、团、队、独、家。互相视对方为敌手, 每次谈及究竟是海高好还是实验好时总是辩上一阵，但长久以来双方之间胜负持平，一直没有定论, 这次运动会恰好是个打破这个平衡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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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学生的出现点燃了一场情报战，运动会还没开始，操场上每天都是无声的战争，为了保卫学校的荣誉保卫自己的荣誉，各种幼稚的小策略小计谋轮番上场。


    下午第三节 课下课，丁佳宁敲着桌子把周围三人聚过来，开了一次小小临时会议——


    丁佳宁拿出一个本子，侧放在桌面上，对宋玉和贺璟说：「昨天我们看到有实验的学生在操场上练二人三足，我把他们跑一百米的时间记下来了，你们看看能赶上他们吗？」


    宋玉和贺璟微愣，他们俩这段时间一直在男生宿舍的那块空地上练习，从来没记过时，不知道他们跑一百米用的时间，自然也可能知道别人的，更重要的是……一次运动会而已，怎么还收集上对手情报了？


    在丁佳宁的催促之下，两人拉过本子一看：「十一秒二？」


    丁佳宁摆手：「那个我托实验的同学问的实验体育生的一百米用时，二人三足在第八行。」


    两人一行行看下去，发现本上记着「跳绳150，二百米25s，跳远6.8m，立定跳远……」，第八行果然写着一个二人三足，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25s」。


    「二十五秒？」贺璟挑眉。


    丁佳宁说：「二十五秒左右，当时拿手机来不及了，江博儿用手錶记的时，但是我们怀疑他们可能是故意放慢速度想要迷惑我们。」


    宋玉：「迷惑？」


    「对，他们跑到一半儿的时候看到江博儿了，江博儿说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丁佳宁说着喊了一声：「江博儿！过来一下！」


    江博坐到宋玉隔壁排的椅子上问：「怎么了？」


    丁佳宁：「昨天你看实验的人练二人三足的时候，他们后来是不是减速了？」


    江博很笃定：「肯定减了啊，我跟其中一个人对上眼儿了，然后他一低头，速度就变慢了，肯定是看着我计时想要隐藏实力迷惑咱们学校的人。」


    刘雯雯说：「啊，那他们也太有心眼儿了吧！」


    后过来的初昇说：「话不能这么说，运动会说是不分输赢，但是有名次的有分，没名次的没分，这就是有输有赢，有输赢就是比赛，关系到胜败那就是战争，耍点心眼儿还是挺正常。」


    「说好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刘雯雯弱弱地说。


    初昇一副老干部的口吻：「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把心眼儿都用在赛前，比赛的时候咱们按规矩办事儿，比赛完了不管输赢都保持风度，这叫友谊与比赛共存。」


    贺璟和宋玉对视了一眼——不论对错，班上的同学平时看起来都循规蹈矩的，没想到还挺有自己的想法。


    「非常时期，战争未开谋略先行，这在三十六计里叫假痴不癫，隐藏实力迷惑敌人。」丁佳宁严肃道：「大佬，草儿，你们这两天在哪儿训练来着？」


    宋玉顺着答：「在男生宿舍那边儿。」


    「那就对了，这个情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至少我们知道他们的真实速度绝对在二十五秒以上，他们的速度暴露了一部分，咱们的完全没有暴露，敌在明我在暗，二人三足这一项优势还是在我们手里。「


    丁佳宁别看学习上在二十四班垫底，本身的号召力还不错，看的「闲书」比较多，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周围同学的注意力聚集过来，一场临时会议变成了战前部署。


    对于丁佳宁所说的情况，班里的其他同学多有体会，纷纷佐证她和江博的猜测：


    初昇也说：「真的，他们过来也是有备而来，有人带了秒表，假装在主席台上坐着，其实是居高临下纵览全局，给咱们学校的学生计时，我走过去，他们就把表收起来了。」


    「而且昨天那个穿黑色短袖的男生是体育生，我认识他，他跟咱们学校的人在一起跑的时候还稍微落在后面！」


    「他们是想麻痹咱们的神经，让咱们以为他们都是软脚虾弱的一批，咱们学校现在确实有人觉得实验的学生都很菜了。」


    丁佳宁面色凝重：「骄兵必败，到时候他们正式比赛的时候一发威，把咱们都超过去就完蛋了。」


    初昇：「那咱们不能跟傻逼似的暴露实力了，练习之前最好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实验的人，有的话就—假装用出了全力。然后咱们也应该多收集一下他们的情报，不能两眼一抹黑的抓瞎。」


    宋玉和贺璟被围在中间，他们起初觉得幼稚，后来被他们的激动和沸腾感染。


    人生里又有多少事不幼稚呢？国家、金钱、长大以后安身立命的工作还有他们口中的荣誉感，哪一个不是由人幻想出来的？在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有些人这一遭只在生命里出现一小段时日，与其为自己幻想出来的成熟和高雅而矜傲自持，倒不如在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人一同做快乐的事。


    贺璟干净修长的手指按在桌上，他颇有大将之风，众人一见他可能要发表意见，纷纷洗耳恭听。


    他说道：「运动会不只我们一个班级参加，我们自己防备是没有用的，要想打赢这场情报站，必须要全校统一战线才行。这样，江博，你们体委经常一起开会，你去跟各班的体委说一声，初昇跟其他班的班长说一声。」


    一个小小的四人会议，演变成了全班的会议，到现在即将走出二十四班沖向整个海高，一想到全校的同学要统一战线共同捍卫学校的荣誉，二十四班的的同学一时都有种大战在即热血沸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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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又补充：「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不能因噎废食，照常的训练还要进行，至于真正的测试，我们应该找一个确保不会被实验的学生发现的地方，这个场地可以交给我来找，最晚明天能搞定，以后突击训练就在那个场地进行。」


    哗啦哗啦，场地里响起一阵阵的鼓掌声。


    丁佳宁：「草儿你可太帅了！」


    贺璟笑着摇摇头，说：「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运动会在我们学校开，实验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来我们学校，我们的人不能去他们学校。」


    大伙儿都难住了，海源的初中高中管得很严，成年人或者没有校服学生证的人一般进不了校园。


    宋玉听了半天，听到这里，查了一句话：「这件事，曾齐非可能有办法。」


    「对啊！」江博一拍大腿：「大非有那么多小弟，实验也有他认识人！」


    关键是曾齐非的小弟对他忠心耿耿的，以前有好几次小弟被学校抓到，愣是没把曾齐非供出来。


    丁佳宁一想到曾齐非那个社会的髮型就打了个冷颤：「他有办法也没用啊，他能帮我们吗？」


    宋玉：「这件事交给我吧。」


    「交给你？」丁佳宁和刘雯雯侧目。


    贺璟不想她们追问太多，打断了她们的询问：「好，战前准备就到这里，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要看硬实力。殷悦」


    「那是那是。」


    江博和初昇惦记着通知其他班体委的事，回到座位上到体委群和班长群发简讯约他们放学在一班集合一起商量一下对付实验的策略。


    第四节 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其他同学匆匆拍下了丁佳宁本儿上的数据回到座位。


    放学之后，各班的体委和班长按计划聚集到一班，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会议以各班首脑达成共识圆满结束，当天晚上，海高的班级群里由班长发了一条自愿参与集中训练的通知，为防「卧底」走漏消息，各班首脑决定一切等到训练场地定下之后再做打算。


    贺璟和宋玉分头行事，两人的效率都很高，贺璟很快订下了一个体育馆，宋玉当晚给曾齐非打电话，曾齐非一边说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一边把事儿揽下，发动他在实验的小弟，在实验的操场上记录数据。


    海高学生这一次自发的组织惊动了校方，但因为没有出现任何争执也没有影响学生的正常学习，便笑呵呵地听之任之。


    一切都在平稳的推进，两个星期之后，两个学校的学生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是在下章了。


    这个战前情报战……虽然很羞耻很中二但是是真实存在的


    第65章 不宣


    五月二十五号当天, 实验的学生在海高的校门前集合，由老师带队进校, 再由校内的老师引到操场边划好分割线的区域。学生区域和主席台都支了粉色的帆布长棚, 很快长棚里就被两校的学生填满。


    大多数班级为这次运动会定制了班服，没定的为了走方阵漂亮统一白上衣黑裤子白鞋, 围着操场一圈, 一眼望去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应有尽有, 还有各个班级举牌子的同学穿着奇装异服混在人群之中。


    主席台上的音响循环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 等到所有队员入场, 一个带着红色鸭舌帽的裁判员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儿, 通知各个班级走方阵。


    海高二十四个班, 实验二十个班, 两个学校四十四各班级在教学楼西侧的大操场上排成一条长龙, 这时每个班级举牌子的同学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卧槽穿龙袍的那个是哪个班的啊？」江博问。


    方阵的顺序是按照班级顺序排的, 初昇从自己班级往前数：「好像是实验的十班。」


    「那个穿着晓组织的cos宇智波鼬的呢？」


    「实验十五班吧。」


    「那那个带着毛笔字儿儒士服的呢？」


    「咱们学校的，十三班。」


    俩人瞅了一圈儿，每个班举牌子的人穿得千奇山？与？彡？夕百怪,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高挑长发穿着水手服的, 结果人家一转过来是个男生，在这一群妖魔鬼怪之中, 二十四班举牌子的丁佳宁显得极其朴素——她穿着和班级里的同学一样的服装。


    老河是个实业家，运动会前夕，曾在一次班会上特别和同学们强调二十四班人少, 租同样的服装每个人分摊到的钱几乎是其他班级同学的1.5倍，不如把花在服装上的钱多买几箱水几箱功能饮料还有快速补充糖分的巧克力。


    贺璟很期待和宋玉穿一样的衣服，所以在老河劝大家就穿校服的时候，提出自己知道一家还不错的服装店，接受定制，买到的衣服质量高价格低平时也可以穿，老河才同意二十四班订一套统一服装。


    班里的同学聚在一起一讨论，最后敲定了一个方案，每人的图案元素都要包含每个人的姓名缩写，象徵性地每个人收了五十块钱，私下里贺璟自掏腰包把补齐剩下的钱。


    贺璟侧目看宋玉，五月末的气温已经很高，周围很多人都在用手挡阳光或者扇风散热，宋玉却安安静静地站着，白而清爽，像是炎炎夏日里流过的一泓清泉，见之便能抚平心里的烦躁。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宋玉的腰边图案上，如果他们互换一下位置，再离得近一点，就能和他自己衣服上的图案组成一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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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察觉到贺璟的视线，疑惑地微微歪了下头，贺璟一笑摇摇头，宋玉也露出微笑。


    排在前面的班级已经入场，主席台上的播音员实验和海高的各一个，念着千篇一律的入场词——


    「向我们走来的是实验三班的方队，看他们整齐的队伍，矫健的步伐，似乎每一步都是一个新的……」


    「看，实验十班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他们精神抖擞……」


    「是雄鹰，就该翱翔于天空，是蛟龙，就该潜游于深海，海高二十四班的同学……」


    每走过一个方阵，都有摄像的人推着小车从各个角度录一遍，耗时半个多小时，各班的同学的屁股终于挨到了椅子上。丁佳宁一坐下就大唿着「热死了」，把外面套的衣服脱下来，露出了里面穿的运动服。


    两校的领导，市教育局等人员轮番讲了一次话，七点钟同学们就位，八点半运动会正式开始。


    宋玉和贺璟的二人三足分为小组赛和决赛，上午快要结束时，广播里传来二人三足小组赛的检录通知。


    丁佳宁坐在前排回头喊：「草儿，大佬，到你们检录了！」


    贺璟起身，发现宋玉还坐在椅子上，俯身按在他的肩膀上叫他：「宋玉？到我们检录了。」


    丁佳宁看到宋玉坐在座位上不动，吓了一跳，从旁边细窄的通道过来走到宋玉身边，问：「咋了，大佬？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玉没有回答，听到通知的一瞬间，他头皮一麻，在大夏天里打了个冷颤，按在腿上的手有些发抖——期待、渴望、紧张还有恐惧与退缩，充沛的感情在一瞬间爆发。


    他想在自己的记忆里留下和贺璟并肩作战的画面，又因为太过渴望反而生出了惊怖，害怕搞砸，害怕留下的记忆并不美好，更是害怕并肩作战之后无处着陆的未来。


    周围的同学也注意到宋玉有些奇怪，纷纷回头看，然后面面相觑，眼神互相询问：怎么了？


    贺璟看着宋玉扣住膝盖的手，在他面前蹲下按住，感受着宋玉的颤抖，问：「宋玉，你的号码牌呢？」


    宋玉没有回答，贺璟直接把手伸到宋玉短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号码布，丁佳宁马上拿过别针递给贺璟，贺璟接过别针，牢牢抓住宋玉的手，用力把人拉起来，带着他穿过操场，走向检录棚。


    穿过操场，贺璟把宋玉拉到一棵离检录棚还有几十米的松树后面，一边帮他别上号码牌，一边低声说：「紧张？」


    「我……」宋玉的声音有些颤，才说了一个字，就觉得丢脸不再往下说了。


    贺璟帮他别上最后一枚别真，把号码牌扯平，然后两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放松，正式比赛就和平时训练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怕发令枪吗？」


    宋玉摇头。平时他的心思素质很强，以前中小学他的成绩还不太突出，参加过两次学校举办的速算比赛，很多人会因为计时器上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乱了方寸，他却完全无视了计时器，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最后他比很多人少做了题，但是却以准确率百分之百拿到了全校第三，净题数和第二名只差了一道。


    宋玉也很茫然，这是他第一次无法全身心沉浸到竞技之中，哪怕换个其他人和他一组，他也不会这样紧张。


    贺璟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见到宋玉无助的样子，心里几种情绪混合，说不上时什么滋味，只好微微俯身，说：「那就按照我们之前练的，有我在，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嗯。」


    宋玉沉闷地应了一声，身侧的手几次抬起来，又放下，踌躇再三，他伸手紧紧攥住了贺璟的手臂，慢慢调整自己的唿吸。


    「……」贺璟忍了忍，最终遵从了内心的驱使，上前一步抱住了宋玉。


    少年人的身体劲瘦，在他贴近的一瞬间变得僵硬，心中的缺口被这近距离的接触填满。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去考虑这个拥抱的意义，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在一棵树后碰撞在一起，暖流盈满了两个人的心，焦虑与恐惧再没有容身之处。


    丁佳宁在座位上越想越觉得宋玉刚才不太对劲，叫上刘雯雯一起穿过操场跑去检录处，她们在检录处聚集的人群中找了几遍没有看到人，只好沿着操场的边缘往回走。


    刘雯雯忽然勐地躲脚拽了丁佳宁一下，小声说：「佳宁，你看那儿！」


    丁佳宁顺着刘雯雯的手看去，只见两个少年在一棵树下相拥，其中一人把头埋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另一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阳光，校园，树后，少年。最好的时光，最好的年纪还有最好的感情，画面中几乎聚集了所有的美好的元素，唯美的让人不敢出声，免得惊扰了刻在这一寸时光里的两个人。


    丁佳宁鼻子发酸，心里一片暖涨，她想起了自己过去多次为书中的动人时刻而落泪，大概人对美到极致的东西最高的赞美就是眼泪吧。


    能在这样的时光里遇见这样青涩又纯粹的人是多么幸运。


    她拉着刘雯雯走过那棵树，吸了下鼻子目视前方，迎面走来几个人，丁佳宁赶紧喊了一声：「同学你们是二人三足的吗？快去检录吧，一会儿来不及了！」


    那两个被拦住的男生吓了一跳，往检录棚望了一眼，说：「没事儿，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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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宋玉和贺璟已经从树后出来，丁佳宁和刘雯雯故作才看到他们：「诶？你们从哪儿出来的？检录了吗，走走走赶紧去检录！」


    宋玉低着头跟在贺璟身边，刘雯雯和丁佳宁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和他们俩一起到检录处排队检录。


    检录完成他们在裁判员的带领下走进了绿茵场，在起点处等待正在占用跑道的男子而百米结束。


    等跑道的时候，裁判把绑带一一发下去，丁佳宁和刘雯雯自告奋勇要帮他们绑，两人把腿靠近，绑带绕过他们的小腿。


    「这样可以吗？」刘雯雯问。


    贺璟和宋玉动了动腿，贺璟说：「再帮我们收紧一点儿吧。」


    调整好了绑带，他们趁着比赛还没开始，在绿茵场上试着走了几步，贺璟趁这时候问：「还紧张吗？」


    刚才的场景浮上宋玉的心头，耳根发热，「不紧张。」


    「啪」地一声枪响，几个脚踩助跑器，双手杵地的人箭一样飞射出去，不等他们看结果，裁判员拿着小红旗走到跑道上，喊：「二人三足的过来准备了！」


    「啊啊啊啊啊！」丁佳宁和刘雯雯先受不了了，在原地疯狂跺脚，还试图安慰他们：「你们别紧张啊，就按平时那么跑！」


    贺璟和宋玉一起走向第三赛道，贺璟没回头，抬手往后招了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丁佳宁和刘雯雯相对而「啊」了半天，看到站到沿途的自己人，跑过去和他们汇合。


    助跑器被扯下去，八个赛道，八对男生，在赛道上做好了准备，前方终点处的裁判挥了一下小旗，站在他们身后台子上的裁判拖着长音喊着：「各就位！」


    「啪！」


    一瞬间，宋玉和贺璟把全身的力量汇集在抵在起跑线处的那只脚上，用力一蹬，绑在一起的脚迈出来狠狠地踏在了砖红色的塑胶跑道上！


    旁边的一组扑通一下摔在了起点。


    「宋玉加油！贺璟加油！」


    「加油加油！」


    他们以微弱的差距落在小组的第三位，但他们目不斜视三足快速交替，搂住对方腰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开始发酸，半边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越跑越快，步子越迈越大，跑得越来越稳，每一步的落点鞋尖几乎能连出一条直线！


    一步跨出，超过第二名，再三步超过第一名，所过之处带起了山唿海啸一般的加油声，有的人甚至不认识宋玉和贺璟，却因为看到了他们身上属于海高颜色的号码牌而沸腾——


    「宋玉加油！贺璟加油！」


    「海高！加油！海高！加油！」


    「实验！加油！实验！加油！」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最后听不清他们的名字，连海高和实验也开始模煳，只剩下振奋人心的加油声！


    他们跑得太快了，从丁佳宁刘雯雯还有很多站在赛道边上观赛的人身边跑过，两个女生激动地抱起来，不住地尖叫，连其他班级观赛的人都在旁边议论：


    「卧槽第一那两个跑得太快了吧！」


    「咱们学校的还是实验的？我怕他妈刚才光顾着喊加油都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


    「好像是咱们学校的！」


    「牛逼啊！」


    宋玉和贺璟遥遥领先，但因为后面还有将近十个小组，最后取用时最短的前八位进入明天的决赛，因此他们不敢松懈，全力冲过了终点处的那条白线。


    心跳如擂鼓，贺璟在喧天的吶喊声中失去了冷静自持，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一把抱过宋玉，宋玉激动地回抱住贺璟，但很快他们被冲过来的二十四班的同学扑住在了中间。


    「太强了！」


    「冲线的时候你们俩能落第二名十米！」


    「辛苦了辛苦了！！！」


    短暂的相拥之后，他们被热情的人群强行分开，腿上的绑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解开，毛巾、冰袋送上来，然后被分别带离了赛道去散步平復唿吸。


    「走两步，走两步再喝水。」


    宋玉被江博还有几个男生扶着走，忽然心中一动，一回头，发现贺璟也在回头看着他，两人的唿吸还没有完全安稳下来，低喘着笑了。


    过了五分钟，第四组的一对二十四班的同学以小组第二名的成绩冲过终点，俩人才得以从热情的同学们手中脱身。


    终点的位置离超市只有二十多米，和食堂隔了两排松树和一条十米左右宽的甬路，他们穿过一排松树出了操场，沿着围绕着塑胶操场的甬路，经过食堂，有一条十字路口，前面是车棚，右面是海高后门，左面是通向教学楼的甬路，他们往左拐到甬路上。


    甬路左边是正在进行激烈角逐的塑胶操场，右面是球场，球场上有许多人在热身。


    宋玉和贺璟互相都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沿途都是人，两个人不谋而合地保持了沉默。


    他们绕过教学楼，进入了西操场，西操场距离塑胶操场比较远，一片空空荡荡。唿吸平復下来，两人激动的心绪仍在沸腾，绕着操场一起走，走着走着，贺璟握住了宋玉的手。


    宋玉回想了刚才的拥抱，又从这一次的握手里品出了些什么，也许是赛场让他们产生了类似于吊桥效应的心理错觉，也许……是他会错意，但宋玉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回握，像是一个信号，贺璟的手加力，十指交缠，不留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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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


    贺璟牢牢攥住宋玉的手，小心地问：「你明白吗？」


    一切的不明白因为这一句话昭然若揭，宋玉不太擅长说那些会让人感动或高兴的话，手上紧了紧。


    「我当你答应了。」


    「……嗯。」


    「宋玉。」


    「嗯？」


    「今天几号？」


    「五月二十五。」


    「纪念日，记住了。」


    两人从西操场绕了一圈，往教学楼正门走来，曾齐非正和一群小弟坐在大楼梯下的阴凉地「野餐」，像模像样地在地上铺了一块野餐布，上面放着水果零食，还有私自在家里带来的酒。


    天热，曾齐非插了一块芒果，没往嘴里放，而是转着竹籤晃着玩儿，嘱咐道：「别光顾着吃，听着点儿，到二人三足的时候叫我一声，得去给我哥们加油。」


    「放心吧非哥，我们耳朵亮堂着呢。」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塑胶操场上传来——


    「现在播报二人三足决赛名单。」


    曾齐非手里的竹籤咔嚓一声折了：「初赛呢？初赛比了吗？你们耳朵塞猪毛了？」他一回头，正好看到宋玉和贺璟从西操场过来，刚要上去打招唿，往下一看，俩人居然握着手！


    「先后即为初赛排名，分别是：实验高中赵宇，许良策，海源高中贺璟，宋玉，海源高中……」


    小弟跳起来喊：「非哥，你弟进决赛了，第二！」


    没等说完，就被曾齐非一下拍到脑瓜们儿上，他转过来吼道：「都他妈的给我低头！」


    「非哥你听——」


    「听你妈！给我低头！」


    第66章 第一


    宋玉和贺璟牵着手从大楼梯前面经过, 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另一侧的出口正对着塑胶操场, 两人不得不放开手, 回到班级区域。


    丁佳宁眼尖，一眼看到他们：「你们干什么去了, 找你了你们半天！」


    贺璟：「陪宋玉去水房洗手。」


    刘雯雯和丁佳宁悟了, 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贺璟笑笑没说话。


    这一次运动会真是强手如云, 实验的男生一改之前在操场上软脚虾的样子, 接连斩获男子一百米、二百米和跳远的第一名, 反过来看海高这边只拿了一个男子四百米和跳高的第一名, 比实验少了一项, 大家都有点抬不起头, 憋着劲儿要搞个大的。


    女生这边则是海高占尽了优势, 丁佳宁不愧是运动健将, 拿她自己的话说，她除了学习不行，其他什么都行, 一个人直接拿下了一百米决赛第一名和二百米决赛的第二名, 被人簇拥回来围着问她怎么练的，她很是敞亮地说：「小时候在乡下和朋友漫山遍野地玩抓人游戏练的。」


    老河简直笑开了花, 连连夸奖丁佳宁这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然后对宋玉和贺璟报以极大的期望，希望他们明天能带回二十四班的第二个第一名。


    宋玉和贺璟从老河的魔爪之下逃脱, 回到班级最后排的椅子上并排坐下。


    两人的椅子排得很近，中间的两只手稍稍往旁边一歪就能碰在一起，刚才牵手牵了一路都没事，现在反而谁也不太好意思伸手了。贺璟微微往宋玉那边歪了一点，问：「有信心吗？」


    「什么？」


    「明天我们和赵宇他们的赛道相邻。」


    「……其实不太有。」


    从初中到高中，有赵宇在，宋玉最好的成绩是第二。


    「没事，有我在，帮你超过他。」


    宋玉闻言快速看了贺璟一眼，又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贺璟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髮热，有点后悔回来得太早，不如在操场上多转几圈。


    运动会的第一天在下午五点半结束，宋玉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现在他还没有实感，无心做题，躺在床上想操场上的事——他和贺璟，在一起了？


    那种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而又莫名胆怯的心情，是喜欢吗？


    他喜欢贺璟？


    好像……是喜欢的。


    宋玉的脸上发烫，明明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仍是用手臂挡在脸上。过了一会儿，他勐地起身，找出手机，在手机自带的便签上敲下了一个故事的开头。


    屏幕上方提示有人发来语音邀请，宋玉的手一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两三秒之后唯恐贺璟挂断匆忙翻过手机，手忙脚乱地点下了接听。


    贺璟那边也没想好怎么说，语音诡异的沉默了几秒，最后像是觉得莫名，笑了出来。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奇怪？」


    奇怪？是在说他们的关系奇怪吗？贺璟后悔了？


    宋玉的心因为这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而忐忑，抓着手机的手收紧：「奇怪？」


    「没听出来吗，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尴尬中又透着一丝期待，贺璟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个心情。


    不好意思？宋玉越发害怕，声音干涩：「我……」


    好在贺璟也没想他回答，而是自己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早恋，原来早恋是这种感觉。」


    贺璟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他是想告诉宋玉，宋玉是他的初恋，说不出口，便成了一句拐弯抹角的暗示。


    「早恋？」


    「我们这算早恋吧。」


    贺璟在另一头坐在书桌前，想像着宋玉现在微微蹙眉疑惑的样子，笃定了自己也是宋玉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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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早恋，打消了宋玉心里的胡思乱想，再翻回刚刚贺璟说的那句「不好意思」，慢慢品出了贺璟的意思，原来贺璟也和他抱有一样的心情吗？


    「应该算吧。」


    这一句话落下，两边都有点脸红，想要放下手机逃避，却又捨不得挂断，经过了几轮尬言尬语，才慢慢找回了平时语音时的感觉。


    他们从六点半语音到了九点多，考虑到明天还有一场决赛，今天晚上要养精蓄锐，才意犹未尽地挂断了语音。


    第二天他们在学校碰面，心照不宣互看了一眼，趁着天还没热起来，在操场上跑了两圈儿，然后回到班级区域坐下。学生陆陆续续就位，阳光变得灼人，二十四班的棚子因为前一天的风有一部分塌陷，坐在后排的几个座位暴露在阳光下，贺璟不动声色地坐在宋玉的位置上，把自己在遮阳棚笼罩之下的位置让出来。


    他们两人在一起之前和在一起之后的相处模式似乎没什么变化，丁佳宁和刘雯雯这两个「知情人士」却看出了些许不同，比如偶尔回头时，每次都能看到两个人在说话，如果赶得巧，或许还能看到冷酷学神在线微笑，比如无论是去水房还是去厕所，两个男生总是结伴而行，再比如中午在嘈杂的食堂吃饭时，贺璟居然拿出了一个保温杯倒出了一杯冰镇酸梅汤推到宋玉手边，宋玉有些惊讶，但是乖乖地喝了一杯，贺璟就用宋玉的杯子喝了一杯，两个女生嗷嗷待补了半天，被吩咐去拿别的杯子……


    这事儿在别人眼中可能就是俩人关系好，放到丁佳宁和刘雯雯这种腐眼看人基的人眼中，简直就是如胶似漆，好不容易趁着宋玉去还餐盘的时候，把贺璟拽到一边，隐晦地问：「阿草，你们……」然后视线意有所指地在贺璟和宋玉之间来回看了一遭。


    贺璟回头看了宋玉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也没有逃避他们的问题，而是把食指抵在唇边做噤声的动作。


    丁佳宁和刘予希団兑雯雯握在一起的手因为激动太过用力，一块红一块白，俩人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从嘴的一边拉到了另一边，作出了拉拉链的动作，最后仿佛革命斗士一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玉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打哑谜，不明所以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丁佳宁和刘雯雯狂摇头，还一边摆手：「没有没有，什么也没说，那个，我们就先走了啊。」


    「你们……」宋玉仍是奇怪，贺璟把手按在他的后背上，推着他往前走：「真的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怪了。


    宋玉再是对周围的事不关心，也无法忽略丁佳宁和刘雯雯时而飘过来的视线，他大概猜出了这两个看起来贼兮兮的女生的目光，靠近了紧张地问：「她们是不是知道了？」


    「丁佳宁早就知道了。」


    这句话本该在这里结束，但恰巧前面的赛道跑过了几个运动员，一片加油声在他们前方爆开，贺璟心中一动，加了半句：「我喜欢你。」


    ——丁佳宁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


    微热的鼻息喷在耳边，宋玉不知自己现在是为那句「早就」还是「我喜欢你」而心动，加油声逐渐零落，宋玉的心跳却是不断地攀升，跳动着，鼓譟着，沿着胸口直通的耳膜。


    贺璟说完想要坐回去，忽然手被人抓住，低头一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时候，只需一个小小的动作，盘桓于心间的感情不言自明。


    两人短暂地牵了会儿手，在有人转过来的时候默契地放开，只是两人贴近的肩头，从未退开。


    下午，二人三足决赛之前，宋玉和贺璟在二十四班的区域前看到了赵宇，赵宇没有穿实验的校服，而是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裤，他长得很好，引来了很多女生的眼光，他拢着额前的头髮，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赵宇？」宋玉起身，贺璟也跟着起身——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向赵宇当面道谢。


    赵宇看到宋玉和贺璟脸上的焦灼瞬间被惊讶取代，看了一眼边上写着「二十四班」的立牌，笑道：「我都没注意，跑到你们班来了。」


    宋玉问：「你是在找人吗？」


    赵宇冲着贺璟点头，算是打了招唿，面露纠结之色，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说：「我在找白烨，你们有没有看到他？」


    贺璟问：「是我们想的那个白烨吗？」


    赵宇：「是。」


    宋玉：「没看到他过来。」


    赵宇：「我先去别的地方找找，你们如果看到他可以打电话告诉我吗？」


    他看起来很急，但仍是保持着礼貌和风度，听到宋玉答应，说了句「改天再聊」，快速地转身，往篮球场那边去了。


    宋玉和贺璟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奇怪——赵宇怎么会和白烨扯上关系？


    海高有曾齐非，实验有白烨。


    两个人都是混混型学生，曾齐非以疯狂着称，白烨则因叛逆出名，俩人初三暑假的时候约过一次群架，因为有人报警，一场大战还没开始就被警笛声驱散，后来白烨找了个女朋友，到底谁是附近几所高中扛把子的这种事也不管了，基本「退隐江湖」，每天跟养闺女似的在女朋友身边转悠。


    外面都传白烨怂了，联想到他和他爹拎刀互砍、砍掉了当初欺压实验学生社会团体老大的手指最后全身而退以及多次死里逃生的事迹，这么狠的人都跟曾齐非低头了，原本还想和曾齐非刚一下的都夹着尾巴归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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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齐非虽然比白烨更有名气，但究竟他们俩谁更混，还没有定论。


    白烨几乎和赵宇是两个极端，白烨出身普通家庭却离经叛道，赵宇出身「地下王国」却出淤泥而不染，任谁都无法想像这样的两个人居然认识，而且看来，关系匪浅。


    广播播报二人三足决赛的检录通知，宋玉和贺璟几乎是在二十四班所有人没有项目的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检录处检录，然后又一路保驾护航跟到了操场上，直到宋玉和贺璟进入跑道，才在跑道边缘散开。


    裁判拿着小旗喊：「一跑道的赵宇和许良策来了吗？」


    没人回答。


    裁判对身边的「小红帽」说了句话，小红帽匆匆跑到广播台，不一会儿广播台传出一条播报：「高二男子二人三足决赛即将开始，请实验高中的赵宇、许良策同学到尽快跑道就位。」


    广播一连播报了三次，宋玉和贺璟周围依旧空空荡荡。


    贺璟收了一下放在宋玉腰侧的手，低声道：「先比完赛再说。」


    「嗯。」


    宋玉收回视线，回应地也紧紧地揽住了贺璟。


    这是他们少有的，能在所有人面前，甚至是摄像机之下，名正言顺地紧紧相拥的机会。


    起点和终点的裁判摇旗示意，起点处的裁判喊道：「各就位—— 」


    「啪」地一声枪响，七个赛道上的组合应声奔出，沿路加油声不绝于耳，宋玉和贺璟起跑排在第二，很快在加速阶段超过第一名，一路距离逐渐拉大，撞掉了终点处的白线。


    疯狂的欢唿声中，贺璟抱住宋玉，摄像机在一旁记录下了这一刻。


    有时候，不用说话，甚至连小小的动作都不需要，失速心跳便能将盘桓于心间的喜欢完美传递。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宇和白烨就是我那篇预售文《野兽》的攻和受，赵宇出身还有白烨和爹对砍/砍掉社会混混手指/多次死里逃生都是真的！到那篇文的时候详细写，感兴趣的话可以先预收，曾齐非和白烨都是真·校霸。


    另外剧情又要加速了，我想快点写分手～


    第67章 闭幕


    运动会进入尾声, 海高的仅以三十多分之差领先实验。


    每个项目都是前八名有分数，从第一名到第八名分数递减, 二十多分的差距, 只需实验在下几个项目中包揽前三，就能实现反超, 于是, 最后一天的接力赛成了重头戏。


    宋玉和贺璟报的是一百米接力，另外两个人是初昇和江博, 他们四个的实力比较均衡, 跑一百米的速度不相上下, 但细究下来, 还是宋玉跑得更快一些, 负责冲刺被安排在了第四棒, 心理素质比较好的初昇被安排在第一棒, 江博和贺璟两个人负责扩大优势或事减小劣势分别被安排在第二棒和第三棒。


    临近接力检录之前, 四个人提前躲到西操场，用一个水瓶当作接力棒练习接棒。


    二十分钟之后，传来了男子一百米接力检录播报。


    一个赛道上四个人, 两个学校上百人挤检录处, 检录之后陆续走到跑道边。


    宋玉和贺璟他们被安排在了第三组的第三赛道，经过同学们的「赛前调研」, 三四五道比较合意，加上刚刚第一组和第二组分别由三四赛道夺冠，再次佐证了「调研」结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裁判员喊着：「男子一百米接力第三组准备！」


    早在操场边等候的学生走上赛道，有很多穿着钉子鞋、短裤背心的四个人手掌压在一起，大喊三声加油，然后手向上一扬。


    「好多体育生啊。」初昇瞄了一眼别人的加油手势，不甘落后：「咱们也加加油吧。」


    「可别加，太傻了。」江博说。


    宋玉没说话，贺璟从初昇身边经过，说：「不用加油，我们相信你，班长。」


    这时裁判把接力棒递给八个赛道上的第一棒，有人领着其他人到接棒地点站定，眼看着三个同学被人领走，初昇念及刚才贺璟的那句话，心中一热，心道：既然你们这样信任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他深唿吸几口，把焦虑排挤出体外，手握着微凉的接力棒，在赛道上做出了预备的动作。


    宋玉站在最后一棒的位置，很快听到了一声枪响，第三赛道的初昇和其他人一起冲出，一二赛道的两个体育生一瞬间弯道超车，初昇直接落到了倒数！


    初昇咬牙加速，连超两人来到中游，江博在弯道处看到了初昇，大喊着：「快！快！」


    一二棒的两个人先后从江博面前交接之后蹿出，初昇随后而至，江博一手往后伸一边起步加速，跑出去七八米的时候，接过了初昇手里的接力棒，甩头手刀式加速。


    江博一身的块头不是白长，一二赛道的第二棒都不是体育生，第一棒拉开的距离很快被他拉回，和贺璟交棒之时，几乎要超过第一赛道！


    接力棒到了贺璟手里，宋玉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贺璟在弯道超越第一赛道上升到第二位。


    第二赛道的最后一棒是个实验的体育生，他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咬得这么紧，不住地回头大喊：「快点儿！加油！」


    贺璟和第二赛道的第三棒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贺璟没有第一时间传棒，而是加速和宋玉一起跑了五六米，宋玉的手伸在后面，一个仍带着体温的接力棒砸进他的手里，他的手立刻收紧，紧接着肩膀上被人一推，一声「加油」稳稳地落进了他的耳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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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裹挟着风声驰骋在赛道之上，余光能瞥见第二赛道实验学生摆动的手肘，一时间整个操场上都消了音，其他赛道上的人仿若凭空消失，唯有身边人的动作能够牵动宋玉的注意力。


    他在终点处看到了站在赛道旁边等候的同学，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正对着他们这一群奔跑的少年，风声贯耳，那一句加油在脑海中无尽迴荡，一股力量从小腿上迸发，快一点，再快一点，还能更快一点！


    第二赛道的体育生跑红了脸，他还从来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普通学生，任他再拼命，也渐渐被宋玉落下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在终点处和宋玉以极小的差距一同冲线。


    实验的学生看是第二赛道赢了，海高的同学看是第三赛道的赢了，一起欢唿雀跃，迎接英雄凯旋而归，贺璟稍晚一点从赛道边斜穿操场，从众人手中救走了宋玉，领着气息剧烈起伏的人沿着操场边快走平息心跳。


    接力赛不分初赛决赛，一把成，六组男子一百米接力全部跑完，操场上正在进行三千米长跑时，广播台传来接力赛的结果，赛果从第八名开始往前公布，二十四班的同学站起来往前走几步，靠近广播台，好像这样就能快点听到结果一样。


    「第八名：海高……」


    「第七名：海高……」


    江博和初昇对视了一眼：「完了。」


    丁佳宁：「完什么完，听着！」


    倒数三个全是海高的，倒数第四名换成了实验。


    第五名，第四名，第三名陆续公布，始终没有听到二十四班的名字，连一开始信心满满的丁佳宁也萎靡了——毕竟实验在短跑这一块确实是优势，六组之中实验的队伍之中有一两个体育生都是常事，有这些体育生助阵，二十四班这四个普通学生，能超过他们占据第一第二的位置吗？


    老河听到这儿回头安慰说：「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咱班同学已经跑出了风采，跑出了风格，成绩都是无所谓的事儿。」


    丁佳宁也说：「对对对，你们跑得已经很快了，刨了体育生你们能跑第一！」


    贺璟摆摆手示意无所谓，另一手压在宋玉的肩膀上，捏了捏宋玉的肩膀，宋玉瞭然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对他和贺璟来说，不关乎成绩，能在摄像机前留下一段记忆，已经足够了。


    「第二名——」


    老河招唿男子二百米接力的同学，怕他们紧张，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只要大家能参加，就是一件好事，有成绩当然好，没有成绩也很正常，比赛就是一哆嗦，大家不要在意结果——」


    「海高，初昇，江博，贺璟，宋玉。」


    「对，就像广播里说的咱们班的这四位……」


    贺璟和宋玉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丁佳宁长大了嘴巴，初昇和江博也对视完之后满面震惊地看向他们。


    「老师……」刘雯雯小声提醒。


    老河还在口若悬河地给男子二百米的同学做心理建设，刘雯雯又喊了一声：「老师！班长他们得了第二名！」


    隔壁二十三班的同学比老河更先反应过来，率先爆发出一阵欢唿声，扑过来大喊：「牛逼！！！」


    「太狠了你们！」


    老河在一片学生们的欢唿声中回过神来，裂着嘴跟着笑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不许说脏话！」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周围几个班的欢唿声中，老河试图突围，几次失败，最后只好随波逐流。


    一百米男子接力赛中，二十四班突破了实验高中体育生们设下的层层防线，打破对方依靠短跑优势包揽男子接力前三实现积分反超的美梦，接下来的女子接力赛上，丁佳宁虽然在两场接力赛中的第一棒稳定发挥以第一名的成绩交棒，奈何班里其他女生稍显柔弱，两场接力都以倒数告终，好在海高其他班级的同学稳住了局面，夺取了一百和二百米接力的头名，拉开了二十多分的差距。


    运动会第三天上午两点多，学生项目落下帷幕，至此为止，海高总共领先实验三十七分，下午轮到老师之间进行巅峰对决。


    然而，就在同学们准备一睹老师风采时，广播台传来通知，学生项目结束之后便要退场，回到班级自习。


    中午放学，实验的学生列队打道回府，海高的学生怨声载道地搬着自己的椅子往教学楼走。


    人人拿着椅子，整个教学楼被堵得水泄不通，拿着椅子在后面站半天都不见得挪动几步，二十四班的几个学生干脆坐下来盘起二郎腿讨论下午要怎么度过。


    「自习？你还真仔细啊？」丁佳宁挑眉看向杜同学。


    杜同学推了推眼镜想要据理力争，但他很快感觉到了江博等人贼兮兮地靠近的身影，只得屈辱地上了贼船。


    贺璟正在低头看手机，把手机放在宋玉面前，问：「你喜欢什么口味？」


    手机界面上是一家市里很有名气的奶茶店，宋玉疑惑，贺璟凑到他身边：「选一个。」


    周围人来人往，宋玉和贺璟靠得太近，多少有些不自在，随手点了一个看起来不甜的，贺璟看了一眼他点下的选项，又往里面添加了很多辅料，特意备註了少糖，又填了一杯一样的，然后又随便点了三十八杯，付款之后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草儿，大佬，你们觉得可以吗？」丁佳宁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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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和宋玉一愣，他们刚才在一起选奶茶，根本没注意别人说什么。


    「什么可以吗？」贺璟问。


    丁佳宁解释道：「老师们比赛也不让咱们看，然后还不给放假，反正到时候小苹果、老狼、企鹅还有秃鹰他们都有项目，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就在班里开演唱会呗，二十三班的同学也想跟咱们一起开，行吗？」


    贺璟看宋玉，宋玉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茫然地回望，贺璟笑了一下，转头对丁佳宁说：「有什么不行的，你们决定好了就可以了。」说着打开手机，又在同一家奶茶店下单订了六十多杯奶茶。


    「ok！那等一会儿咱们把椅子放回去我跟初昇再跟他们商量商量在哪班开，还是一个班好，人多热闹。」


    宋玉和贺璟很快为他们的「好说话」付出了代价——


    最后在丁佳宁和初昇的交涉之下，演唱会决定在位置更偏一点的二十四班举行，一百多号学生挤在一起，宋玉和和贺璟瞬间从最后一排变成了中间排，教室前的投影仪大屏幕电脑还有老师的小蜜蜂被徵用，充当舞台、音响和麦克风，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舞台。


    演唱会进行到一半儿，贺璟和宋玉带上了几个同学去校门口拿奶茶，进了教室一片欢唿声，然后运动会上大出风头的宋玉和贺璟被人推到了讲台上情歌对唱。


    宋玉应对不了这样的场面，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已经慌乱一片，还是贺璟在群情激动之中把宋玉抱下，自己连唱了两首歌才被放下来。


    宋玉抱着手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讲台上贺璟对望，很快在贺璟的目光下咳嗽了一声别过头，看向了窗外。


    小苹果尽职尽责，刚从赛场上下来就冲进了教学楼，从一楼开始一个班一个班地骂过去，高楼层的班级提前得到了风声，二十三班的同学有序撤离，在小苹果抵达四楼时，两个班级的同学全部归位。


    运动会在晚上五点结束，经过海高老师的「不懈努力」，把三十七分的差距缩短到了十二分，但总归是抱住了东道主的尊严，险胜一筹，各班老师少见地没有留作业，让同学们回去把以前的作业查缺补漏，收一收心思，第二天就要全力以赴，准备迎接期末考试。


    运动会回来没过几天便步入了六月，全城升温，位于海高五六楼的学生，即将迎来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场硬仗。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加速


    之前请假了三天，差的一万字我会慢慢补回来


    第68章 怪谈


    高考过后, 二十四班教室里黑板上的左下角多了一行字，上面写着高考倒计时「363」天, 备考这根接力棒从高三学生的手中传到了高二学生手中。


    教学楼和学生宿舍里五楼和六楼一片空空荡荡, 偶尔有人跑楼梯飙过了头，跨到五楼的地盘, 原本被学生的忙碌身影填满的走廊与教室, 在空置之中被尘土的气味占领，即使有阳光打进来, 也有一种荒芜的阴冷。


    又是校园怪谈滋生的好时机。


    大课间的时候, 丁佳宁把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609的以为是608干的, 没吱声, 后来608有个女生忍不了了, 就去跟609的人交涉, 问她们, 能不能别老是半夜拍球儿, 你们猜怎么着？」


    刘雯雯胆子小，吓得拽着身边的窗帘，大夏天的, 身上一阵阵发冷, 想不听，但又怕没听到结尾更害怕。


    宋玉给面子地问：「怎么了？」


    「结果609的人问：不是你们排的吗？都好几天了, 我们正想着怎么和你们说呢！」


    桌子「噹啷」一声，吓得丁佳宁和刘雯雯一哆嗦，连宋玉也是浑身一震, 倒是贺璟没什么反应，拿着手机在和别人聊微信，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


    丁佳宁怒道：「江博儿你要死啊，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江博一脸兴致勃勃：「讲鬼故事吶你们？」


    「不是鬼故事，是真事儿！」丁佳宁强调。


    「你拿算啥，不就是女生宿舍有人拍皮球吗？我知道一个男生宿舍的事儿，敢听吗？」


    刘雯雯马上说：「我不听我不听！」


    丁佳宁是都市怪谈的狂热者，跃跃欲试：「我听！雯雯你害怕就先把耳朵堵上。」


    刘雯雯纠结万分，她的胆子太小，小时候听过什么鬼故事一连好几年都要把枕头压在脑袋上睡觉，否则就会觉得有什么东西站在她的脑后，即使是夏天，也不敢把手脚放在被子外面，生怕有一只冰冷的手握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但……她又实在想听，只好把手横过桌子，紧紧攥住丁佳宁的手。


    贺璟回了一句消息，看到宋玉停了许久的笔，以为他是害怕，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吸引来宋玉的注意力：「要不要去外面吹吹风？」


    宋玉回神，摇摇头，说：「我要做完这道题。」


    丁佳宁问：「我们在这儿说是不是打扰你啊大佬，那我们去……」


    宋玉打断她：「没事，不影响我。」


    山与　　贺璟从宋玉的淡定之下看出了些只露了些许苗头的好奇，颇觉好笑地抽出宋玉手里的笔，「行了，就在这儿说吧。」然后对宋玉眨了下眼：「你做题那么快，不差这么一会儿，陪我听个故事吧。」


    说着，贺璟像是刘雯雯抓住丁佳宁那样抓住了宋玉的手，睁眼说瞎话：「我胆子比较小，手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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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本来还在怀疑贺璟是不是看出他对这种灵异事件感兴趣，此时和贺璟握在一起，顾不得思考其他，半是紧张半是刺激，不由自主地在手上加了些力气。


    丁佳宁和刘雯雯默默对视，讳莫如深，江博倒是什么也没注意，压低了身子营造出隐蔽的氛围，讲出了最近男生宿舍流传着的怪谈——


    说是一群查寝的学生有一天查寝的时候忘记高三已经搬走，检查完四楼之后自然而然地上了五楼，发现走廊上一片漆黑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头了，刚要往回走时，一群人借着打进走廊上的月光，同时看到一个男生走进了一个间宿舍。


    当时已经有人觉得害怕提议回去，但是有人觉得这可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偷偷熘上来滞留，经过讨论，大家决定还是一起过去看看。


    「等他们走到那间寝室前面，有人用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门派上一照——」


    丁佳宁和刘雯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都不敢喘，宋玉极小幅度地抽了一口气，贺璟颇觉新鲜，捏了捏手中的手指。


    「515！！！」江博忽然提高了声音。


    他这一声着实不小，不仅吓得丁佳宁和刘雯雯尖叫，连身边经过的男生都差点磕在桌子上，等丁佳宁反应过来站起来越过宋玉就要打江博。


    江博赶紧从「魔爪」之中救出自己的胳膊，连连倒退：「没讲完呢，还听不听了！」


    「讲！」丁佳宁怒气沖沖地坐回去。


    江博谄笑了几声，继续说：「你们知道咱们学校刚建校的时候死了一个学生吗？很多年前，有个男生，就是在515自杀的，然后那间宿舍就被封了，连着这间宿舍周围那两间也被改成了杂物室，平时都上着锁。」


    宋玉：「锁着？」


    「锁着！他们拿手机一照，一看是515，门上上着锁，他们一群人屁滚尿流地逃下来了，嗷嗷喊，后来宿管阿姨还带着人上去看了一遍呢，现在说法就是说他们看错了，你想啊，一个人看错，六七个人还至于看错吗？」


    上课铃响，几个聚在一起讲鬼故事的人还没从阴冷的氛围中缓过来，被这一道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准备上课。


    一节课结束，老河让宋玉把昨天布置的物理作业收上来送到办公室，大课间二十分钟，收卷子送卷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他从办公室出来，刚要往回走，余光瞥见了办公室正对面，通往五楼的楼梯。


    阳光打在楼梯的拐角处，尘埃飞散，那一方光明和引在阴影处的墙角相接，安静而寂寥，好像那道光是冷的，无法温暖那片空茫的空间。


    宋玉往二十四班的方向望了一眼，踏上了台阶，走过那处冷冷清清的拐角，上到五楼。


    五楼的教室办公室紧闭着，左右延伸的走廊里蒙着一层阳光都无法照亮的阴沉。


    曾经在这条走廊上来来回回、曾经坐在走廊边教室里奋笔疾书的人已经离开，他们此时或许已经散落在天南海北，他们曾经坐过的桌椅，曾经留下过自己的黑板永远地被留在了原地。然后再过几个月，宋玉和他的同学们会重新占据这条走廊。


    宋玉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副景象——炎炎夏日，荒草凄凄，荒废的别院中铁栅栏门上布满了斑驳铁锈……


    白色的短袖之下，少年有力的心跳将他带回了现实。


    宋玉转身要往下走，忽然，走廊上传来了一声轻笑，像是一个女生的笑，轻灵空寂，一声之后，整个走廊再度陷入了死寂。


    他的脚步停住，凭着刚才一瞬间的模煳记忆，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从楼梯扶手上撤离，脚尖转向，一步一步，进入了走廊。


    在楼梯处时还能听到四楼传来的声音，进入了走廊，周围太过安静，他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仍是发出了「哒」、「哒」的脚步声，像极了恐怖片中，主人公独自走在空荡的别墅走廊上。


    宋玉全神贯注地走过十班、九班....…不断逼近记忆中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肩膀上蓦然一重，他的肩膀剧烈地一颤，勐然回头，看到了贺璟的脸。


    贺璟解释：「我看你送作业送了那么久，出来看看。」


    宋玉虽是惊魂未定，但他心理素质过硬，恢復得很快，除了瞳孔微微放大，看不出任何受惊的样子，说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在笑。」


    「所以来探险？」贺璟笑道：「看不出来，你对校园怪谈这么感兴趣。」


    宋玉有些难为情，抿着唇拉着贺璟往回走，没想到贺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凑近了小声说：「男朋友想要探险，我得跟着才行。」


    贺璟说完直起身，抓着宋玉，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


    宋玉脸上发热，他和贺璟确定关系几个星期，两人的相处方式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仍旧是每天一起放学回家做作业，放假时一起到秘密基地看书做作业，至于在学校时，几乎和普通同学无异，除了知情人士之外，没人会想到他们是一对情侣。


    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统一，唯有细微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两只脚同时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要比之前宋玉一个走在走廊上笃实许多，从楼梯处，往走廊深处而去。


    五楼右边的走廊有一处水房，随着两人的靠近，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宋玉提醒：「有——」


    话音未落，两个人从水房里冲出来，其中一个头上盖着一件秋季校服，另一个双手捂头，俩人都是埋头勐冲，贺璟和宋玉吓了一跳，往边上一躲，让出位置，让两人冲出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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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两个人木然地对视了一眼，贺璟问：「你看到头上盖校服的那个人的鞋了吗？」


    宋玉：「……粉色的。」


    贺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打扰了什么？」


    宋玉：「……」


    贺璟：「我才想起来，现在高三的学生不在学校，五楼和六楼走廊的监控没开，所以……」


    所以是他们惊扰了一对在这里约会的小情侣。


    「不过也好，正好，他们给我们让了位置。」


    宋玉反覆把这句话默念了几遍，才明白过来贺璟的意思，人已经被拉进了水房。


    面面相觑了半天，贺璟咳嗽了一声，慢慢靠近，他进一步，宋玉退一步，直到后背贴到墙上退无可退，贺璟的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抵在了墙上。


    「我能……亲你一下吗？」贺璟小心地问。


    宋玉被困在一小方空间之中，周围温度飙升，热得他想要夺路而逃，可转念一想，他和贺璟已经在一起了，是情侣，亲一下……也不算什么吧。


    宋玉贴在墙壁上的手收紧，小幅度地点点头。


    贺璟等待审判一般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他脸上露出了笑意，缓缓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微微低头。


    宋玉紧张地闭上眼睛，倏忽额头一热，他惊讶地睁眼，发现贺璟已经心满意足地靠过来抱住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


    宋玉为自己的大胆的想法脸红，但他没有出声，红着脸回抱住了贺璟。


    第69章 家教


    六月里该放的假期全都过去, 期末考试逐渐逼近。


    二十四班原来的同学全是从原来的三个小班提上来的，小班就是快班, 学习进度比普通班级快上很多, 再普通班级紧赶慢赶打算在高二下半年多赶出几节高三上半年的新课，想要多留一些复习时间时, 二十四班已经赶在高二的尾巴把高中三年的知识全部教完, 火急火燎地开始第一轮复习。


    越到期末越是忙，卷子雪花似的往下发, 两层的桌箱快被书本卷子装满, 大家都忙得团团转, 连平时动不动就像找点儿事干的丁佳宁也被折腾得有气无力, 每天拖拖拉拉地来学校, 然后一脸倦容地回家。


    宋玉一改以前每一道题都会仔仔细细演算的习惯, 一张卷子发下来, 扫一遍, 第一眼就有确切思路的题目就在题号下面画个对勾，遇到有些弯绕的题目，略作思索, 不代具体数据, 把题目所需的公式写在边上，有了思路之后一併跳过, 唯有遇到难题的时候，会动笔代数据认真解上一遍，但他鲜少遇到这样的题目, 别人要花一节课的卷子到他手里，十多分钟已经过完了一张。


    六月末，天气晒得外面的柏油马路直冒热气，教室里一黑一白两层窗帘拉得死紧，屋顶上六个电扇全都开到了最大档，唿唿唿唿的电扇旋转声交缠到一起，本该是扰人的噪声，却因为连成了一片，细密均匀，底下的学生早已经听惯，在「伴奏声」中笔尖刷刷划过纸面，留下一个行有一行的小字。


    自习课上，宋玉快速地看过了一张数学卷子，把卷子折好放进卷子夹里，正要去拿另一张时，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贺璟的背影，他稍稍定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偏，看到贺璟正在摆弄手机，手指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连点，好像在和谁发消息。


    宋玉的动作一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这几天，贺璟每天都很忙，以前一到下课他总会回头和宋玉说话，现在一下课，不是去教室外面直到上课才回来，就是埋头看手机不说话，有几次宋玉忍不住打断贺璟，贺璟便会马上收起手机面带笑容地问他怎么了，丝毫没有跟他提起最近在做什么的打算。


    贺璟本就不该事事都要告诉他，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宋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和担忧，好奇自不必说，担忧则是他不知是自己对贺璟关注太过还是贺璟最近真的奇怪。


    宋玉捏着文件袋久久没动作，丁佳宁卡在一道题上卡得死去活来，刚要向同桌大佬求助，就见他呆呆愣愣地看着贺璟的背影，用手肘轻轻杵了一下宋玉：「大佬，看啥呢？」


    「没什么。」宋玉回神，他低头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物理卷子，余光看到贺璟似乎把手机放进了桌箱里。


    「大佬，早上发那张数学卷子你做完了吗？」


    宋玉点头，从文件袋里把刚才过完的那张卷子递给丁佳宁，自己提笔研究面前展开的物理卷子，然而心绪烦躁，难以聚集精力，剩下的将近半个小时里，只做完了一半。


    下课铃响，贺璟很快停笔，回头按了一下宋玉的桌子，说：「我出去一下。」也不等宋玉回答，就快步走出了教室，看样子，是往楼梯那边去了。


    丁佳宁拿着宋玉的卷子做参考，刷刷写完了最后一道大题，把笔一拍，伸手去碰刘雯雯的肩膀：「雯雯雯雯！陪我去趟厕所！」


    两个女生结伴也出了教室，二十四班教室左后方的一小方天地里就剩了宋玉一个人，他紧了紧手里的笔，吐出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以前安之若素的感觉，强压着心里淡淡的不适，继续做题。


    五分钟之后，丁佳宁和刘雯雯回到教室，坐下之后，丁佳宁凑过来叫宋玉：「大佬，你和草儿是不是假期有什么计划啊？」


    宋玉手一顿：「什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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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比如说去哪里玩儿啊，或者说要在一起复习之类的。」


    宋玉摇摇头：「没有。」


    「没有？」丁佳宁纳闷儿：「那我和雯雯刚才听见……」越说声越小，到后来干脆消音了。


    宋玉以往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但是事关贺璟，他多问了一句：「听见什么？」


    「哦，就是刚才我和雯雯去厕所，四楼的卫生间排队，我们就去了三楼，正好看到草儿和那个叫向辉的，是叫向辉吧，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具体没听，就听到什么暑假、宋玉，我还以为你们假期要去哪里玩儿呢。」丁佳宁寥寥几句，说出了刚才在教室外看到的一幕。


    向辉？


    贺璟和向辉提到他的名字做什么？


    难道……向辉知道贺璟和他的事了？


    宋玉不知道，贺璟和他在一起没两天，就被向辉看出了端倪。


    向辉的爸妈比较忙，他几乎是三天两头就要自己在家住，每逢自己一个人被扔在家，准准地往贺璟那儿跑，跑得太勤，连贺璟的爸妈和林姨在做饭之前都会问上一句：「小辉今天来不来？」


    以前向辉往贺璟那里跑，贺璟都是嘴上嫌弃他，偶尔写完作业不忙的时候还会带他飞几盘游戏，自打运动会之后，向辉再去，贺璟基本就没搭理过他，每天抱着个手机聊天，后来他在场不太方便，还干脆带着手机聊天儿，完全忽视了屋里还有他这么一个喘气儿的。


    向辉心说：行吧，你不带我玩儿，向哥自己也能玩出风格，玩出风采，自己带上耳机把作业什么的一推二五六，降临召唤师峡谷搅动风雨去了。


    打完两局，向辉拽下耳机去上厕所，忽然听见听到一句「明天陪我去买书吧」，先不说买个书用不用人陪，光是贺璟那温柔的语气就让他打了个冷颤，他按兵不动，紧接着又听到一句「那我明天去接你」，向哥惊了，这也太体贴周到了吧，怕是买书是假，趁势把语音那一头的人约出来才是真吧！


    谁！谁在他向哥眼皮子底下就把人给拐走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贺璟被他抽冷子这么一靠近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掩住屏幕上方的备註，明晃晃的「男朋友」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向辉默默出去尿了尿，回来坐到床边幽幽地看着贺璟，足足盯了他十分钟，贺璟才和宋玉告别，然后把耳机一摘，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到书桌上，问：「玩儿游戏吗？」


    都这时候了，还玩儿个屁？


    向辉颤微微地问：「你俩……真成了？」


    贺璟心情很好，「嗯」了一声。


    向辉抹了把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拍了一下贺璟的肩膀，郑重地说：「哥们，是条汉子，加油，向哥罩你。」


    说下这句话的时候，向辉真没想到贺璟有求他罩的一天，然而这几天贺璟不是微信轰炸就是到门口堵他的行为，让他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剪了舌头，省得瞎几把说话坑了自己。


    丁佳宁和刘雯雯从走廊边路过时，贺璟正和向辉说话。


    这事贺璟已经在微信里和向辉说过一次，向辉抵死不从，他只好当面游说：「宋玉学习那么好，教你绰绰有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哥，你可饶了我吧，我爸妈要是给我找了别的家教，我就是混一暑假也没事，你让宋玉教我，就算没有你们这层关系，我就是看在同学的面子上也不能煳弄，你让我学习不如整死我算了！」


    「你爸妈给你找家教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吗？再说，他们那边儿很满意。」


    「苍天啊！贺璟你还是人吗！那么热的天，你们不仅逼着我学习，还要逼着我吃狗粮！」


    贺璟拍拍向辉的肩膀：「为了革命，牺牲一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向辉痛不欲生地逃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顿时活过来，把手机往贺璟面前一怼：「快上课了，你快走！」


    贺璟也不多和他纠缠，一边往回走，一边跟向辉的妈妈聊天，发了一句「他答应了」过去，很快，向阿姨那边回復了一句「老师那边再帮阿姨问问，价钱不是问题，只要教得好，好处大大地有！」


    踩着铃声进了教室，贺璟心里总算卸下一块巨石——前几天向辉的妈妈和他妈妈聊天的时候，提出了想要给向辉请个家教的想法，贺璟正好从楼上下来，听到这一句，「漫不经心」地说向辉这样跳脱不服管的性格与其找老师来教还不如找同龄人来教，只要能和向辉打成一片，就能事半功倍。


    向妈妈深觉贺璟说的有道理，马上问贺璟有没有兴趣当家教，贺璟推说向辉和他太熟不太会买他的帐，然后「不经意」间提起班里有个全校第二的学神，一提宋玉的名字，向妈妈居然听说过，当即摆脱贺璟充当联络员，说服向辉和宋玉。


    虽不知道宋玉家里具体的情况，但贺璟多少能猜出来一些，想了许久不知道怎样不着痕迹地帮上些忙，终于让他等来了这个机会。


    贺璟这几天就在为这事在向妈妈、向辉之间周旋，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坐在座位上时，差点忍不住立刻回头和宋玉商量这件事，可惜老河很快夹着教案进了教室，他只得把这件事暂时压下。


    挨到了放学，宋玉刚收拾完书包就被贺璟拉住了手腕拽出教室，正赶上放学的高峰期，两个人被后面赶上来的人挤在了一起，距离很近，贺璟身上少见的激动与兴奋沿着两人相贴的手腕传到了宋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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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挤出了教学楼，周围的空间变得宽敞，两人稍稍分开了些，贺璟迫不及待地问：「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宋玉如实说：「我要打工。」


    「定了吗？」


    「还没有。」每次假期开始之前宋玉都要耽误几天的时间，安排时间找短工。


    「太好了。」贺璟说：「向辉你知道吧，他家里想让他在假期补课，他妈妈听说过你，想找你当家教。」


    「家教？」


    宋玉想起丁佳宁说的话，原来……贺璟找向辉，说的是这件事吗？


    贺璟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让宋玉看出什么来，旁敲侧击：「对，全天家教，补六门，一门课一天一百，可能没有外面培训机构的家教工资高，但是向阿姨人很好，向辉成绩有提高的话还有提成。」


    宋玉抿住嘴唇，侧目看了贺璟一眼。


    贺璟还在极力游说：「你可以考虑考虑，到时候我也……我也可以每天去蹭蹭课。」担心宋玉多想，又补充道：「这个其实也不比别的工作轻松，年级组一千七百多人，向辉排一千五，他爸妈现在初步的目标就是想让他进前一千，也挺不容易的。」


    一天六百，暑假四十多天就是两万多块，这在他眼中虽然算不得天文数字，也不是小数目，比起他每天风吹日晒连轴转赚不了多少的零工，这份工作简直不能再好。


    宋玉不傻，怎么会觉不出这事有贺璟从中斡旋？又怎么会听不出贺璟言语中的期待？


    他这几天，就是在忙这件事吗？


    酸涩的感觉从心底燎起，蒸发到胸口，化作一团团柔软而又温热的云。


    幸运。


    此时此刻，宋玉心里只有这样一个想法，能遇见贺璟，是他一直难以企及的幸运，以至于他担心眼前的一切是否都是幻觉，也许只需一场夏季里的倾盆大雨，便会化成泡影飞散而去。


    宋玉喉头髮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着实不喜欢这样扭扭捏捏又患得患失的自己，却也无法克制，只得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70章 期末


    七月中旬,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考试当天，刘艷芸因为前一晚打了半宿的蚊子, 起得比平时晚了将近半个小时, 反倒是宋玉有考试压着，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


    宋玉起床洗漱时发现厨房里静悄悄的, 走到刘艷芸的卧室门口敲了一下门, 没人应声，便收了手进入厨房, 把刘艷芸昨晚准备好的食材下锅, 吸油烟机不太管用, 呛得他全身一股油烟味, 只得在把饭菜端上桌之后去洗了一遍澡。


    吃到一半, 刘艷芸急急忙忙地打开门出来：「妈起晚——你做完了？」


    宋玉往旁边让了让, 说：「今天考试, 起得早了。」


    刘艷芸惊讶：「你今天考试？咋没提前说一声？」


    小学的时候, 每逢宋玉考试，刘艷芸都会带着他到超市买很多零食，后来刘艷芸和宋远志每天吵架, 忙着争论究竟是谁败家更厉害一些, 再无暇顾及宋玉考试这等小事，久而久之, 宋玉也就不太说了。


    在很多学生眼中，像宋玉这样的学神级人物应对考试小菜一碟，考试对他来说, 不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之中普通的一天。其实不然，宋玉很害怕考试，因为考试意味着他的「避风港」体验券到期了，马上就要投入到繁忙劳累的假期当中，所以每一次考前，他都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时常因为精神紧张焦虑而失眠。


    但这一次，却大大不同。


    宋玉早早醒来，非是因为焦虑，而是久未出现过的期待。


    「妈，我暑假的兼职找好了。」宋玉故作随口提起。


    刘艷芸给宋玉夹菜，边加边问：「什么时候找的？啥兼职？」


    宋玉：「给我们学校的一个同学补课，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一共补六门，一天六百。」


    「六百？！」这工资高得离谱，刘艷芸生疑：「男的女的？靠谱儿吗？别是骗人的！」


    「男生，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我认识他，成绩不太好，他爸妈想让他进步五百名。」宋玉解释。


    刘艷芸仍是觉得这事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追问：「外面那么多补课班儿不去，咋还找到你这儿来了？」


    宋玉不敢在刘艷芸面前说贺璟的事，搪塞道：「他爸妈听说过我，然后通过我们班的同学找到我的。」


    「哦……」


    刘艷芸稍稍放心，夹了一口菜嚼了几口，脑海中忽然闪过两个月前在路口看到的那个斯文俊秀的男生，顿时疑窦丛生，忧虑爬上心头——没有任何来由，也没有任何依据，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男生，她就觉得，宋玉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这个人离开自己身边。


    她忍不住问：「是之前来咱家找你的那个同学吗？」


    宋玉早就等刘艷芸问出这一句，好打消她的疑虑，很快道：「不是，他的成绩很好，不需要我补课。」


    这下刘艷芸彻底放心了，瘦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啊，行，挺好，那挺好，好好儿干，拿了人家钱，就得让人家看到效果。」


    宋玉的目的已经达到，快速吃了几口饭，和刘艷芸道别，拎着书包出了家门。


    期末考试的考场按照上一次月考的校排名排列，第一考场只有三十个人，完全成了二十四班的主场，只有班上的后十名被分到了第二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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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上一次的月考排在全校第一，毫无悬念地坐在第一排，他来得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小册子上的古诗。


    教室前挂钟的时针分针缓慢移动，走廊上传来说话的声音，初昇和杜同学一起晃进了考场，看见宋玉，座位也不着了，直奔宋玉而来。


    「学神能让我摸摸你的手吗？」初昇眼睛闪亮。


    宋玉不明所以，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初昇一把抓住宋玉的手，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


    杜同学往他旁边凑凑，侧耳细听，只听初昇碎碎念道：「学神赐予我力量吧，天灵灵地灵灵，赐我欧气快显灵！」


    「……」杜同学一阵无语，但心中马上起了追赶之意，心说：这一次我就要超过宋玉，下一次考试被人借欧气的人就是我！想罢信心十足地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宋玉过了会儿才明白初昇的意图，奈何手已经让人抓住，不好直接抽回来，于是任他抓着，单手抓着小册子默背诗词。


    忽然有一道力气向着两个人的手中间压过来，迫使着两人放手，同时宋玉脸上一凉，抬头一看，原来是贺璟拿着一瓶饮料贴在了他脸上。


    贺璟扫了一眼初昇，笑着问：「你们在干什么？」


    大夏天的，初昇居然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心虚地把刚才那只手往身后一背，干笑着说：「这不是……蹭蹭欧气嘛，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他纳闷：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别人只能在贴吧里拜照片，我却能摸到学霸真人，这是无上的荣耀啊！


    「蹭欧气？」贺璟反问，目光又在初昇身上扫了几遭，短短三个字，他这个语气说出来，在初昇那里就有种总裁范儿，他无师自通地咂巴出了话外音儿——你敢蹭宋玉的欧气？


    初昇顶不住贺璟如刀的眼神，接着跟刚进教室的江博打招唿，极其热情地勾住了江博的脖子，逃脱凉飕飕的「贺璟领域」。


    老师还没来，贺璟索性靠在宋玉的桌边，低头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蹭欧气？」


    宋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一看贺璟挑眉的样子，平白添了些惊慌与无措，抿了抿嘴唇，小声说：「下次不会了。」


    头髮被人按住，贺璟把手插/进他柔软的头髮里晃了两下，也压低了声音，语带笑意：「干什么，我又不是在教训你。「


    教室里人来人往，偶尔有人把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宋玉抓下贺璟的手，没有立即松开，而是大胆地握了一下，说了句：「给你蹭。」然后马上放开了。


    刚才借初昇握了那么久的手，宋玉心里没有一点点波澜，甚至趁机看了两三首古诗，但只是和贺璟稍纵即逝地接触了片刻，通身的血液叫嚣起来，宋玉的脸热得不得不用手挡住。


    贺璟微怔，很快看到宋玉微红的耳垂，从中品出了宋玉失速的心跳，又将那心跳传染给了自己。


    「有大佬罩着……」贺璟笑开：「看来这次考试稳了。」


    老师拿着卷子进入教室，贺璟收了笑容拍了一下宋玉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坐在宋玉的斜后方，座位号是十一，全校第十一名，和上一次相比前进了四名，这在其他人和自己眼中还算不错的排位，体现在考场上时，就是和宋玉相差十个座位。


    贺璟从小到大的成绩不算顶尖，但也绝对排在上游，除此之外，更有许多光环加身，几乎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优秀而自知，因此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中的其他方面，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他对自己成绩的态度向来是顺其自然，这种顺其自然，来自于自信和无所求——反正以他的成绩，一定能去一所不错的大学，只是具体是哪一所，始终没有确定。


    简单来说，他的生活就像是流量稳定的河流，河道之间没有任何阻拦，水流平稳，没有波澜，没有激情，直到……宋玉出现。


    他的无所求变成了有所求，想离宋玉更近，想和宋玉走得更远。


    这十个座位的差距，在贺璟眼中成为了一道隔断两人的鸿沟——他不想和宋玉止步于此，就得追上宋玉的步伐，去他想去的城市，然后陪他一起做他想做的事。


    心心念念，心之所向。


    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试卷从第一排往后传，贺璟抬起刚才抓住宋玉的那只手，贴近嘴边，在指背上轻吻了一下，心中嘆道：男朋友太优秀了，看来，他也要更努力点才行。


    第71章 补课


    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结束, 最后一门理综考完，老师把卷子收走离开, 考场里立刻传来了一阵阵的怪叫声。


    「解放啦！！！！！」


    「我他妈要打游戏打通宵！」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开黑走起！」


    「我明天要睡个天昏地暗, 谁也别想叫我起来！」


    欢唿声中，宋玉安静地整理桌面, 内心兀自雀跃着, 假期的到来，意味着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贺璟见面, 再也不受刘艷芸的监视。


    杜同学趁着自己脑子里记得清楚, 跨越横在过道上的「障碍物」, 站到宋玉桌前, 问：「宋玉,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你的结果是多少？」


    宋玉回想了一下, 说：「零点儿三。」


    杜同学面色一凝：「我怎么等于零点儿一五？」


    宋玉提醒他：「应该是分母算成位移了, 应该算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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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同学「啊」了一声, 懊恼地直拍脑袋，宋玉见他没有话了，把笔袋装进书包里, 恰好这时贺璟从后面过来, 按在他的肩膀上，略微低头问：「走吗？」


    宋玉点头, 和贺璟一起走出教室。


    两人一起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贺璟陪着宋玉走到他的自行车边，看他开锁把自行车推出校门, 然后轻声说：「后天见。」


    期末考试结束，同学们都像是出了笼的麻雀，大声叫喊着，又是放学高峰期，贺璟的声音不大，很快被淹没在嘈杂声中，但宋玉却从他的口型中看出了他的意思，回道：「后天见。」


    后天转眼即至。


    宋玉背着书包从家门出来的时候，刘艷芸已经和三个邻居坐到了阴凉地聊天，邻居惊唿：「啥？他们前天考试了？浩然怎么没和我说？」


    刘艷芸做惊讶状：「啊？」随即摆手道：「没事没事，说不说的都无所谓，去考了就行。」


    邻居叫住宋玉：「你们前天考试了？」


    宋玉离心似箭，一脚岔地，捏着车把回：「考了。」


    邻居又问：「看着我们浩然了吗？他去考了吗？」


    宋玉摇头说：「我不知道。」


    刘艷芸及时地加了一句：「他们不是一个考场，宋玉你是第一考场是吧。」


    宋玉很不理解这种不合时宜的炫耀，但还是点点头。


    邻居：「这一大早上的干啥去啊？」


    刘艷芸抢先说：「去当家教。」


    邻居y，x，d，j。：「家教？」


    刘艷芸：「上次他不是考了全市第二嘛，那家长点名非让我们宋玉去给补课。」


    「哦呦！全市第二啊！」两个家长艷羡不已。


    那个孩子没去考试的邻居有些坐不住，起身说：「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看看死哪儿玩儿去了。」


    宋玉说了一句「妈我走了」，蹬着自行车远离家门，将刘艷芸的「我们家孩子就这点儿好，不用管」、「没事儿，高三开窍的有的是，下学期试试劲儿就好了」抛在了脑后。


    骑到八里桥的地界之外，一辆车停在路边，宋玉把自行车提到路边的树边锁上，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问：「你来多久了？」


    贺璟从后视镜往后看，说：「刚到。」他抽了一张湿巾递给宋玉，问：「没被阿姨看出来吧？」


    宋玉接过纸巾擦擦鼻尖的细汗：「没发现。」


    昨天晚上贺璟提出要来接宋玉，宋玉一连发了三个「不用」，贺璟随即回他「接送男朋友是他的义务」，随即想到宋玉的拒绝可能和上一次短暂相见便对自己展露出些许敌意的女人有关，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宋玉把自行车骑到刘艷芸看不到的地方，再由他把人接走。


    完美交接。


    趁着宋玉系安全带，贺璟又抽出一张湿巾轻擦了一下宋玉的额头，宋玉要去接湿巾，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宋玉刚要往回抽，指尖被贺璟抓住，疑惑地看贺璟，贺璟笑着说：「上一次，我就很想这样做了。」


    上一次？


    哦，是寒假那一次。


    也是贺璟要给他递纸巾，手碰到了一起。


    难道从那时候……


    宋玉狼狈地抽出手指，转过头，木木地说：「要迟到了。」


    贺璟轻易地瞥见了他掩饰的样子，好心情地发动了车子，调转车头，开上了马路。


    八点五十分时，车子停到了向辉家楼下，贺璟带着宋玉找到向辉家里，开门的是向辉的妈妈，极热情地把宋玉迎进了屋里，到了客厅，发现向辉蔫巴巴地和向爸爸坐在沙发上。


    居然是罕见的爹妈一起在家的场景。


    向妈妈喊：「小辉！老师来了！璟璟把门带上。」


    向爸爸一拍向辉的后脑：「起来，老师来了。」


    向辉愁眉苦脸地起来，拖着长音喊：「老师好——」


    向爸厉声：「好好说话！」


    向辉又重复：「老师好！」


    宋玉忙说：「不用叫老师。」


    向爸和向妈一看宋玉眉清目秀的样子就心生好感，再有全市第二的成绩加持，喜欢得不得了，反观一眼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向爸：「小宋啊，只要能让他提高成绩，怎么折腾都行，不老实可以动手，打死算我们的。」


    向辉插了一句：「是不是亲爸亲妈啊？」


    向妈白他一眼：「不是亲的早打死你了！」


    向辉撇撇嘴，开始从茶几上往楼上卧室运东西。


    贺璟充当宋玉的监护人始终站在他身边，宋玉心知向爸向妈这是怕他紧张拘束，故意这么说的，当即保证：「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提高向辉的成绩。」


    看得出来向爸向妈这次是真对向辉的成绩上心了，特意等在家里和宋玉谈话，但没聊一会儿，贺璟发现向爸频繁看表，便说道：「向叔你们先去忙吧，你们放心，我在这呢。」


    向爸向妈确实很忙，听贺璟这么说，稍稍放心，一齐起身往外走。


    向妈边走边说：「那行，你帮阿姨看着小辉，让他听小宋的话。」又转向宋玉：「小宋，他要是不老实，你就狠狠罚他，阿姨回家看着他做。」


    三个学生一齐把两个大人送出家门，回到家里，向辉哀嚎一声把自己摔到沙发上：「可终于把他们送走了，训了我一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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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沙发上滚了两圈儿，起身瞬间满血復活，一手抓宋玉一手抓贺璟：「走！楼上开黑去！」


    宋玉贺璟谁也没动，向辉跑出了两步又被抻回来，目光在两人脸上瞄了俩来回，恍然大悟，把抓着宋玉的那只手松开：「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宋玉说：「学神，咱们上楼玩儿游戏吗？」


    贺璟反手抓住向辉的胳膊来了个擒拿，压得向辉嗷嗷直叫：「干嘛啊老贺，卧槽疼疼疼！松手！」


    贺璟往前一推，松手，和宋玉站在一起，说道：「上楼可以，但不是打游戏，是开始补课。」


    宋玉：「早上适合文科，你喜欢语文还是英语？」


    向辉瞠目结舌：「你们……你们……你们来真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暑假还有一长章就过去了


    第72章 谈判


    还剩一个月放暑假时, 向辉心目中的暑假是玩到天昏地暗日夜颠倒，最次把自己的游戏段位提到王者, 稍微放飞一点就是和几个哥们儿飞到国外在本地畅享丝滑欧服。


    临近期末的时候, 向爸向妈偶然间想起他们还有个儿子，心血来潮找来向辉的试卷察看一下儿子的学习状况, 随之被向辉一书桌崭新的书本震惊, 没收了向辉的游戏机，断了他的网, 揪着他教育了一晚上, 然后商定了找家教的事。


    那时向辉的暑假梦虽然遭到了强烈的打击, 但他吃喝玩乐的意志坚强不屈, 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请了家教我照样浪的心, 依旧是一只快乐的狗子。


    「然而, 暑假真正来临时, 向辉的暑假梦终于化成了泡影，而他，一个忧郁的少年, 终究是梦碎于十七岁盛夏……」


    贺璟读到这里, 忍不住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 把向辉的作文本放在桌上，挑眉看向趴在桌边装死的向辉：「忧郁的少年？」


    向辉有气无力：「够了！别再羞辱我了！」


    贺璟把本推向宋玉，问：「什么水平？」


    宋玉认真把向辉的作文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评价道：「叙事清楚，情感细腻，以后考试可以试着选记叙文。」


    自己随便写的东西被别人这样评价，向辉有种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乱抓着头髮：「啊啊啊啊啊啊大哥你饶了我吧！！！」


    宋玉俨然一个冷酷杀神，把自己列的单子推到向辉面前：「但是语言上有欠缺，有些表达上不是很到位，作文分值比较大，很重要，今天下午不给你留别的作业，我给你列了几本散文集，你可以任选一本，挑出一篇看，然后写一篇读后感。」


    「我不！！！」向辉抓着头髮疯狂摇头。


    宋玉淡定地坐在他对面：「我这是为你好。」


    「停！这个起手我听过一万次了！别说了！」


    宋玉无视他的惨状，点点桌子，说：「高考的成绩，直接决定了你将来去哪个城市打游戏。」


    向辉：「……」


    宋玉：「你是在电信区打还是在网通区打？」


    向辉「啊？」了一声，说：「电、电信。」


    宋玉：「哦，那你应该往南边考，南电信北网通，电信的优势区域在南方，那里的电信网速更快，打游戏不会有延迟。」


    向辉茫然地看向贺璟，贺璟却没搭理他，托着下听宋玉忽悠，南电信北网通这个说法确实有，但那是很多年前，现在网络发展这么快，细微的差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向辉从不关注这些，他也乐得看宋玉下套。


    向辉顿时觉得嫁出去的髮小泼出去的水，关键时刻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他怀疑道：「真的？」


    宋玉：「这没有什么好骗你的，自己随便去问，有些细微的操作确实对网速有要求。」


    向辉睁大了眼睛：「你会打游戏？」


    宋玉摇摇头，捧着聊：「我不会，我没有这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天赋。」


    「有眼光！」向辉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他一直有个电竞梦，奈何爹妈认为只要不是考大学，全都不是正路子，一身游戏天赋空耗，终于来了个识货的。


    向辉作为一个成绩烂到爆的差声，鲜少被人这样赤裸裸地夸奖，略有些羞涩：「不过也没那么夸张，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低调点儿，低调点儿。」


    「厉害就是厉害，没什么好低调的。」宋玉淡淡道。


    向辉「啧」了一声，道：「太对了，这话我就爱听！」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对贺璟说：「看了吗，你男朋友比你有眼光！」


    贺璟配合地笑着点头。


    向辉颇为惆怅：「哎，要是我爸妈也像你这么上道儿嘛。」


    宋玉冷酷击碎他的幻想：「那不太可能，叔叔阿姨在事业上比较成功，他们很自信，不太可能改变对一件事的看法。」


    向辉被戳到伤心处，确实，他爸妈从来不听他的想法，从来不管他想做什么，一门心思逼着他学习。他自己心里对父母埋怨是一回事，和别人一起说是另一回事，于是故作轻松地自嘲：「看来我的电竞之梦没戏啦。」


    「就因为你爸妈不让你做，你就放弃了吗？」宋玉轻声问。


    「啊？」向辉讷讷道。


    「那看来叔叔阿姨的做法没错，你确实不适合走电竞这条路。」


    向辉不服气：「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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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那边莞尔一笑——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来了。


    宋玉就等他这句话，胸有成竹道：「办法多了，就看你想不想用。」


    「你说！」


    羽。


    溪。


    独。


    家。


    宋玉道：「叔叔阿姨都是商人，既然无法撼动他们固有的想法，那就迂迴一点，曲线救国，用对待商人的办法和他们谈条件。」


    向辉真是头一次听说把自己爹妈当商人这种论调，连三十六计都搞上来了，一头雾水：「怎么......怎么迂迴？怎么谈？」


    「商人的特性是什么？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叔叔阿姨之所以现在这样反对你玩游戏，是因为他们认定了玩游戏没有前途，更是因为你并没有展现出在这一方面的成果，只要让叔叔阿姨看到你的成果，让他们确定你的优势，看到前景，剩下的不用你说，他们自然会帮你铺好。」


    「你......你说得好听，他们现在连电脑都不让我碰，还给我断网，零花钱都给我断了，想上网吧练练都不行。」


    宋玉终于引入了正题：「所以说现在需要曲线救国。」


    向辉被他说动，一脸认真：「怎么说？」


    宋玉气定神闲：「叔叔阿姨现在最关心你的学习成绩，所以，学习成绩就是你的筹码，提升多少名，换来固定的练习时间，这个就得你自己去和他们谈了。」


    向辉听了半天以为是什么好方法，一听还是学习，顿时觉得上当：「你就是忽悠我学习呢！」


    宋玉大大方方：「道理到底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是你的电竞梦就是说来玩儿的，就全当我是在忽悠你吧。」


    向辉：「……」


    宋玉见他听进去了，又追了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现在用学习成绩当筹码，叔叔阿姨乐不得地答应。现在的时机刚刚好，还有一年高考，你很聪明，提升空间很大，一切都来得及。当然，你最好早点下决定，毕竟电子竞技的黄金期不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说完这一席话，宋玉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传来了一声震动，他拿过手机一看，是贺璟发来的消息，是一排的鼓掌，随后又有一条跟进——


    【贺璟】：第一听我男朋友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贺璟】：但不是对我说的


    【贺璟】：实名制嫉妒


    宋玉抬头，看到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贺璟在低头玩手机，轻轻唿了一口气，把手伸到桌子下面，拽了拽贺璟的衣角。


    贺璟忍不住勾唇，本来还想逗逗宋玉，结果一被人拽拽衣角，马上心猿意马，往后靠到椅背上，靠近宋玉的那只手放到了桌下，很快，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按一下，像是讨好，又像是安抚。


    真是……太犯规了。


    贺璟反手紧紧握住宋玉的手，在椅子中间的缝隙中晃了晃，宋玉心里顿时一片暖洋洋充斥。


    两人这边搞着小动作，向辉那边心神不宁地拿着笔在本上乱划，忽然「啪」地往桌上一放，抬头恶狠狠地问：「你觉得多少名合适？」


    向辉这一嗓子吓了宋玉一跳，他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心狂跳着把手放在桌面上交叉握住，顿了顿，才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叔叔阿姨的心理预期是让你前进五百名，五百名换周一到周五每天一个小时，周六周日每天五个小时。」


    向辉皱眉：「这也太少了吧！」


    「是很少，所以你可以循序渐进，每前进一百名，可以换周六周日一个小时，工作日不能再往出分时间了，否则你平时的学习跟不上跌出一千名，以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这下向辉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宋玉再接再厉：「只要成绩够好，你还能换来假期的自由支配权，如果你答应，我和贺璟可以帮你和叔叔阿姨谈。」


    「…………………………」向辉这下沉默了很久，半晌，嘴唇动了动，闭紧，又动了动，最后啊啊啊啊了几声，一拍桌子：「算你狠，成交！」


    宋玉点点头，把桌上的那张纸又往前推了推，笑道：「那好，挑一个吧，放学之前写好读后感，我来检查。」


    向辉：「……」感觉上了贼船了。


    好不容易说服了向辉配合学习，宋玉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发现贺璟靠在门边，贺璟见他出来，站直了身体，笑道：「我男朋友真厉害，能让向辉这小子好好学习。」


    宋玉不好意思：「我的话只起了辅助作用，归根究底是他自己不甘堕落。」


    宋玉本人对文字比较敏感，一个人无意识地写出的东西很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刚才他的评价并非胡诌，他从向辉带着搞怪意味的随笔里看出来，向辉看似混不吝，实则心里敏感得很，虽然在文字中刻意诙谐化了向爸向妈对他的忽视，仍能在字里行间看出自嘲的失落。


    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处境门儿清，卡在失足的边缘，往前推一步就是深渊，往回拉一步，善加引导，便是一个新世界。


    在别人不愿意的情况下，看破别人的心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宋玉不能直说，只好拐弯抹角让他自己做决定，如果向辉在游戏上真的有天赋，这个方法确实可以帮他在强硬的父母面前争取来练习时间，如果向辉最终没能在游戏上取得成果，那……这一年的学习，也绝对不会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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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极少对别人下这么多心思，不仅仅是因为他拿了报酬，更是因为他在向辉身上看到了那个身不由己的自己。


    他有什么筹码和刘艷芸宋远志谈判呢？


    忽然，一颗微凉的散发着酸甜果香的杨梅贴到了自己唇边，宋玉从深思之中回神，刚要用手去接，贺璟却轻轻地把手中的杨梅往前一推，唇瓣被顶开，牙齿磕破了杨梅的边缘，酸甜的汁水落进嘴里。


    贺璟见他咬定之后松手，让宋玉接过了杨梅，凑近了在他脸侧亲了一下，很快退开，狡黠道：「辛苦了，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章暑假结束了，但愿能安排个真正的亲亲吧


    明天开始恢復到每天六点稳定更新


    第73章 靠近


    向辉的卧室中放了一张横桌, 桌子中间摆满了水果零食，向辉独自坐在一边, 宋玉和贺璟坐在一边, 三人都在奋笔疾书，除了刷刷刷的笔尖在纸面上的摩擦声外, 没有任何噪音, 屋子里针落可闻。


    「铃铃铃铃铃——」


    宋玉手边的手机泄出清脆的闹铃声，向辉全神贯注地做题, 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 笔尖如飞, 在卷子上留下了一个个看不出模样的字来。


    宋玉按亮屏幕看到时间, 起身去扯向辉的卷子：「时间到了。」


    向辉一手按住卷子, 另一只手还在卷子上划拉：「等会儿等会儿！马上写完了！再给我—— 」


    贺璟两手伸过桌子, 提起向辉的手, 宋玉趁势把卷子拽到面前, 坐下拿出红笔开始批卷。


    向辉见卷子已经被人夺走，气得反手抓住贺璟的手与他掰扯：「好啊你老贺，胳膊肘往外拐, 帮着你对象儿搞我是吧！」


    贺璟自然不可能轻易让向辉抓住, 见招拆招，游刃有余, 顺带理所应当道：「那肯定啊，不棒对象儿帮谁啊。」


    向辉很快被贺璟按得动弹不了，转而向宋玉告状：「老师你快看他, 他这人变心太快了，以前我还是他的心肝小宝贝，现在对我弃之如敝履了，这叫啥，这叫『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老师你可得小心——」


    贺璟听着他越说越扯，一松手，向辉挣得厉害，本来卯足了劲儿要和贺璟刚一刚，没想到这点力气全用到了自己身上，剎车不及，连着身后的凳子一起坐翻在地上。


    「卧槽啊……老贺你也太狠了吧。」


    宋玉无视他们俩的闹剧，一手拿着答案，五个五个地批选择题，一共十二题，前面六道全对，后面六道里面第七道和难度最高的第十二题答对，其余四题答错。


    向辉刚从桌底爬上来，鼻子一皱：「不会吧，我都认真做的啊。」


    贺璟凉凉问：「第十二题也是你自己做的？」


    向辉底气不足：「那当然，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贺璟哼笑一声，宋玉抬头道：「那等下把有计算过程的算草纸给我看看。」


    「……」向辉扑通一声坐下，苦着脸：「蒙的！蒙的行了吧！」


    「嗯。」宋玉倒是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


    向辉的基础真的太差了，明明是高二，数学水平却是初二的水准，烂得令人髮指，后面五道大题，每一道都写得半拉煳块，大多数是把最简单的第一问写了，到了第二问就开始胡扯，堆上一堆没用的公式，把题里的数据代来代去，最后整张卷子批完，宋玉把鲜红的「73」写在了卷头。


    「有进步。」贺璟说。毕竟第一次小测向辉只得了四十多分。


    向辉不忍心看自己辛辛苦苦答的卷子只有这点儿分数，惨叫一声栽倒在桌子上。


    宋玉把向辉的卷子还给他，又把自己做过的卷子和算草纸递给向辉，向辉哼哼唧唧地接过来一看，嚯，同样的时间做卷子，他写得上气不接下气没能答完，宋玉却是把每一道题的解题步骤和思路都在算草纸上清清楚楚地写下来，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选择题和填空题错了的先自己做一遍，要是还做不出来，就对着步骤看，看卡到了哪里，下次再遇到同类型的题就知道怎么做了。」


    向辉千百般的不愿意做题，一想到开学那次考试决定着他的电竞梦，咬咬牙，拿起笔来从第一道错题开始演算。


    宋玉上一次和向辉谈定之后，回家熬夜给向辉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先从基础抓起，不求攻克难题，只求基础题不失误，又把每一科的课本翻了一遍，圈定知识点，先灌输重要的，其余的等到向辉出现错漏的时候延伸讲解，和贺璟一起一个鼓励一个打压，终于是磨去了向辉身上的惰性，把一个整天就想混混日子的学渣带上了正轨。


    向爸向妈对宋玉的教学成果特别满意，尤其是有一次向辉吃完了饭在沙发上躺尸，躺着躺着忽然坐起来神经质地说：「不行，我得趁这是个时间背两首诗。」说完噔噔噔上楼，拿了古诗文小册子，在客厅里一边转圈一遍念念有词地背诵，向爸本来在看新闻，后来担心影响儿子学习，把电视声音调小了和向妈一起看见新大陆似的目视着向辉背了半个多小时。


    本来他们还对宋玉提出的奖励方案存疑，但看到怎么也管教不好的儿子忽然脱胎换骨，哪里还管什么万物丧志不丧志，别管黑猫白猫，抓着耗子了那就是好猫！


    一个半月的假期很快过去了三分之二，向辉一直闷在家里，偶尔答捲成绩好了，宋玉能自作主张奖励他玩几局游戏，除此之外，他几乎和外界的小伙伴断了联繫，这次是自愿的，没人逼他——向辉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他要考去上海，因为几个他喜欢的电竞俱乐部的基地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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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和贺璟早早完成了暑假作业，帮向辉补课的时候相当于从高一开始复习了一遍，有任务指标压身，宋玉算不得轻松，又有向辉这么个巨型电灯泡，一个月下来，除了偶尔牵牵手，以及那天在卫生间外的偷亲之外，再没有和贺璟有过更亲密的接触。


    暑假末尾的一天，下午六点，宋玉给向辉留了作业，拎了书包和贺璟一起离开向辉的家。


    宋玉如往常一样坐进副驾，贺璟也如往常一样开车载着宋玉离开，却在一个十字路口边停下。宋玉以为他要下车买什么，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动静，诧异地望向贺璟，正好和贺璟对上了视线。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去那里了？」贺璟双手捏着方向盘，微笑着说道。


    那里？宋玉看到前方的岔路，往右拐可以通向八里桥，往左拐是环城路……


    「秘密基地？」宋玉脱口而出。


    确实，这一个多月宋玉每天都像上班族一样准时准点上班下班，一时忘了秘密基地的存在。


    「嗯……」贺璟欲言又止，方向盘上的两手并在一起，侧脸压在手背上，面对着宋玉。


    贺璟不提还好，他一提起，宋玉也有些想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间，略带一些期待：「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贺璟嘴角翘起来，看着宋玉拨通电话。


    宋玉的工资是月结，第一个月结束，按照三十天算，本应该拿到一万八的工资，向爸向妈却很大方，直接往宋玉的卡里转了两万，宋玉想要往回退，向爸向妈却说这是宋玉应得的，不仅多给了两千还想送他一部最新款手机，最后推来推去，宋玉只好收了那两千，手机无论如何都没要。


    回家之后，宋玉直接给了刘艷芸一万八，自己只留了两千块钱，刘艷芸欢天喜地地把钱存起来，不住地叮嘱他要好好教人家孩子不要煳弄，从那之后，平时宋玉上课期间她一个电话也不打，只要是和补课相关的事宜一切都不过问。


    这次电话接通，宋玉只说要陪同学看书，刘艷芸自然而然地以为那个同学是向辉，不疑有他，痛快地同意。


    挂了电话，宋玉朝贺璟点点头，贺璟发动车子，拐到了环城路上，很快抵达了秘密基地。


    钥匙在锁孔里一转，咔哒一声，贺璟推开门，房间里扑面而来了淡淡的尘土味，放钥匙在黑色的鞋柜上时，手指在柜面上一擦，留下了一条划痕。


    「我们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吧。」贺璟捻捻指尖上那点尘土。


    宋玉有些抱歉，自告奋勇：「你先找个地方坐，我把房间收拾一下。」


    才走出去没两步，手腕被抓住，接着人被扯回来，贺璟的手指在他鼻子上一抹，然后快速放开，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乖巧道：「怎么能让我男朋友自己收拾呢，我来帮你打下手。」


    玄关另一侧有一处等身的镜子，宋玉往镜子里一照，发现被贺璟碰过的鼻尖处多了一抹灰色，想来是贺璟刚才蹭上去的，心里颇觉好笑，却不动声色地把书包拿下来挂在门边的衣架上，转头间在鞋柜上摸了一把，走近贺璟。


    贺璟明知道他手里是什么，淡笑着看他过来，宋玉飞速伸手在他脸上一抹，刚要逃跑，就被贺璟从后面抱了个满怀，要把自己脸上的尘污蹭到宋玉脸上。


    说了一起打扫房间，没想到刚关上房门就闹到了一起，他们知道没有人会闯进来，因此放开了折腾。


    经过一个多月的默契相处，性格使然，宋玉虽没有变得外向，对待贺璟却比以前亲昵很多，玩闹时也不含煳，反手还要把自己手上的灰尘尽数抹到贺璟身上。


    夏天两人穿得都很单薄，带着体温的手臂碰撞着，时而手心相抵，时而背贴胸口，贺璟没有用全力，宋玉很快挣出来，刚要说先收拾房间不要闹了，转头之间贺璟的嘴唇贴着宋玉的脸颊擦过，双手还交握着的两人都愣住了。


    贺璟偷亲过宋玉两次，每次都是一触即分吗，且两次都是蓄谋已久强作镇定，真正和宋玉离得这样近还是头一次，一时心跳不已。


    距离如此之近，两个少年人的体温本就不低，旖旎的氛围又在两人之间填了把柴。


    四目相对，互有躲闪，但躲闪之后总是禁不住诱惑，又游回来，掌心之间热得空气快要沸腾，整个房间里都是咚咚咚的心跳声。


    眼中的嬉闹褪去，试探与期待爬上来，不知是谁先紧了一下手掌拉近了那么几毫米的距离，两具身体就被这极轻的力道牵引着靠近，轻轻碰在了一起。


    贺璟微微侧头，抿了一下宋玉的嘴唇，顿时一片火起，从相触的地方烧到了两张白净的脸上，宋玉马上撤手后退，贺璟也无措地收回手，亲密无间立即成了相去一步。


    尴尬的沉默蔓延了五秒，贺璟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要对我负责。」


    宋玉无声地抬头看了贺璟一眼，贺璟清咳了一声，看向别处，说：「初吻。」


    「我也是。」


    「我知道。」


    两人的脸更红了。


    「那我们就……互相负责？」


    「……嗯。」


    对视了几秒，贺璟率先忍不住笑了，走近了碰了一下宋玉的肩膀，低头认真说道：「宋玉，你是我男朋友对吧。」


    宋玉怔愣地点点头。


    「那……和男朋友接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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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贺璟不等宋玉回答，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往后一滑到背上，另一手托起他的脸，顷刻间鼻息相缠，双唇贴在一起，宋玉垂在身侧的手倏然一手，然后缓缓放开，小臂抬起，揪住了贺璟的衣摆。


    逐渐西沉的阳光从窗子斜照进来，尘土在光线下无所遁形，上下飘舞着，始终不敢闯进一双少年相拥着的地方，生怕惊扰了一室的旖旎美好。


    第74章 末尾


    暑假的尾巴像是一缕吹过的风, 卷着盛夏的燥热与少年的情热，飞向了世界的另一端。


    开学了。


    宋玉在家里整理新学期的书本时, 忽然恍惚, 仿佛刘艷芸站在门口问他考去了哪一班的那一幕只在昨日，事实上, 却是半年多的时间淌下来了。


    半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沉默寡言的宋玉身边有了两个喜欢窃窃私语的女生，一个旧日的朋友, 一个向上的学生, 还有一个……男朋友。


    半年以前宋玉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开学, 半年之后, 他却因为开学之后再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和贺璟呆在一起而倍感失落。


    正在这时, 扣在床上的手机响起, 宋玉的思绪被打断, 放下书本拿过手机, 因为心不在焉，连来电显示也没仔细看，手指一划接通电话：「餵, 你好。」


    「嗨。」


    只这一声, 宋玉便听出是贺璟的声音，他把手机拿开, 屏幕上显示着和他通话的正是贺璟，马上把手机贴回耳边：「你不是……」


    「没人注意我，我趁机逃出来给你打电话啦。」


    暑假末尾, 贺璟跟随爸妈一起到外地给整七十岁的姥姥过寿，听贺璟说姥姥姥爷家里是个传统的大家庭，很是注重这种仪式，寿宴声势不小，不止于他们的家庭，更有家庭之外的知名人士登门道贺。


    逢着这种场面，长辈们推杯换盏，聊天聊地，他们这些小辈的作用就是被牵到各个听过没听过的亲戚面前转一圈，敬茶敬酒，听长辈训话，还要和其他同辈打交道。


    「忙吗？」


    「还好，没我什么事儿，我跟着吃就可以了。」


    贺璟说这话时，房间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有个女孩子在外面喊：「贺璟，你在吗？」


    他马上噤声，不确定门外的人会不会听到他的声音，转身走近卫生间，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贺璟的长相在同辈里很是出挑，举手投足大气自然，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他从来不会出去瞎混，很快成了长辈们心目中的宠儿，今天拉着他见见这家的姑娘，明天拉他见见那家的妹妹，竟然是想趁着他年纪小，撮合成一对小情侣。


    门外的女孩子就是四舅朋友家的女儿，和贺璟同龄，夏天里穿着一条小洋裙，一头特意做了造型的黑髮垂倒腰间，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像个小公主。


    今天早上贺璟被几个长辈领来领去，最后和这个女孩儿站到了一起，朋友和四舅打趣：「哎呀，郎才女貌啊！」


    四舅拍拍贺璟肩膀：「璟璟，这是你叶叔叔家的女儿，叫雪宁，跟你一边儿大。」


    贺璟微笑着向叶雪宁点点头，叶雪宁面带着羞怯，双手握着一杯果汁，乖巧一笑。


    叶叔叔越看贺璟越满意：「雪宁，你哥哥也会弹钢琴，跟你哥哥多聊聊，交流交流心得……」


    一来二去，贺璟只好推脱盛情，私下里和说：「您现在撮合我也没用，我不早恋。」


    四舅「嗨」了一声：「早恋怎么了，我和你四舅妈就是早恋的，这不也结婚了吗？」


    贺璟哭笑不得，也就是在这时，他想到了宋玉，想到了毕业，想到……想到了结婚，想到了他和宋玉像四舅和四舅妈那样，少年携手，共赴白头。


    但……他抓得住宋玉吗？


    贺璟向来自信，却在宋玉这件事上生出了怀疑，他和宋玉很好，光是眼神相对或是牵牵手就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欢欣快乐，把人抱在怀里时，心中满满涨涨，有种骨缝都被填满的满足感，舒适熨帖。怎么抱也抱不够，每一次放手时怀抱空空，心中随之也空了。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破碎。


    平日里贺璟将这种隐隐的恐慌隐藏得很好，就像一罐可乐，不去摇晃它时，它始终沉静平稳，一旦晃动起来，越来越多的碳酸堆积，直至撑爆容器。


    思绪一发而不可收，贺璟淡笑着随便应付了几句脱身，躲进房间，迫不及待地给宋玉打电话，他想要马上听听这个人的声音，抚平躁动不安的心绪。


    听到宋玉声音的那一刻，积起的泡沫消褪了。


    两个人远隔几百里，各自拿着手机，独自呆在房间里，听着对方的声音，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


    最后，宋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还有半个小时是贺璟在电话里说过的开席时间，而后在贺璟说了一件趣事之后没有往深了问，笑过之后，短暂地沉默，復又开口：「快到时间了，你去忙吧。」


    贺璟在那一边渐渐收了笑意，低低地应：「嗯。」


    谁也没有挂电话，就这么无声地待了几秒，宋玉的脸上忽然发热：「后天——后天见。」


    贺璟像是一直在等他这句话，唇角又勾起来：「等着我。」


    电话挂断，贺璟整理整理衣服，拉开房间的门，沿着盘旋的楼梯下楼，宋玉则是把手机贴在心口，等待悸动平復，继续收拾散放在地面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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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时光飞逝快点写分手啊，因为分手之后复合才是真的甜！还是有保障无后顾之忧的甜！


    第75章 高三


    新学期踩着夏天的尾巴登场, 海高的正门后门几乎被接送返校住宿生的车堵得水泄不通，宋玉停好自行车背着书包在拖着行李箱的同学之间穿行, 终于挤进了学校。


    一个假期之后, 学校操场上又添了几处变化，比如篮球场边上原本竖着摆的桌球檯改为了横摆, 腾出来的地方多放了一张球网, 甬道周围的树换了几颗，教学楼最顶端支了两条白色的「天线」, 以及……挂在教学楼前的「热烈庆祝我校xxx位同学被211985大学录取」。


    宋玉随着群走过长长的甬道, 走到十字路口时左拐, 到公告栏看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全校大榜。


    十多米长的公告栏, 宋玉直接走到左起第一栏——那里栏贴着全校前一百名的成绩单。


    还没走近, 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相熟的同学, 丁佳宁和刘雯雯开学第一天到得很早, 挤在最里面, 仰着头从上往下看，丁佳宁哀嘆了一句：「班级排名第四十，全校排名八十八名, 全市排名二百三十三……我这学委还怎么当啊！」她看看刘雯雯的成绩——班级排名和校排名都是第三, 市排名第十五，又是一嘆：「啊啊啊啊我要是有你的成绩就好了。」


    刘雯雯看着排在自己前两位的宋玉, 也是惆怅：「大佬真的好厉害，现在想想，上次超过他, 就跟做梦一样。」


    丁佳宁：「大佬是厉害，这成绩才全市二？第一又是赵宇？」


    宋玉不用往前走了，又是第二。


    进校门的人越来越多，公告栏前面也越发拥挤，宋玉想着趁着下课人少再来看具体成绩，正要撤出人群，肩膀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前两天还隔着手机和他通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些促狭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宋玉转头，发现贺璟的头髮剪短了一些，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白色的校服短袖领口的扣子只扣了一颗，清晰的锁骨与喉结露出来，宽肩撑开，挡住了一点阳光，身上清新好闻洗衣液的味道被温热的空气带起，笼罩在宋玉周围。


    他们贴得很近，又有后来的学生想看成绩，往前一挤，宋玉侧着身被贺璟拢在了怀里。


    贺璟的体温偏低一些，夏末的气温依旧很高，宋玉一时没有着力点，隔着一层衣服，手抓在了贺璟的劲瘦有力的腰上，与自己手上的温度相比，对方的腰身可谓是一片清凉。


    「占我便宜。」贺璟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用另一侧的肩膀开路，带着宋玉一起挤出人群。


    拥挤间，贺璟腰间的衣服往上蹭了一段，宋玉的小指和无名指毫无隔膜地按在了他腰间的皮肤上，果然是一片滑凉。宋玉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被手上的触感吸引，又往贺璟的衣服里探了一下。


    贺璟在前面走，起先只是觉得腰间有点热，接着是一只手按在自己腰上，灼热的温度让他再难忽略，惊讶地回头看宋玉，发现自己的男朋友正一脸新奇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禁失笑，携着走神的人快速脱离人群，回到了甬道上。


    「摸上瘾了？」贺璟挑眉。


    宋玉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倏地收回手，可收到一半，停住了，抬头问：「我不可以摸男朋友的腰吗？」


    贺璟微讶，宋玉的眼睛黑白分明，眉毛不柔不利，眉目拼在一起，时常给人一种冷漠无机制的感觉，此时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他却只有一个想法——视线往下移动，落在了宋玉那双颜色略淡的嘴唇上。


    可惜不是时候。


    他双手扳过宋玉的肩膀，让他面朝前方，推着人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身后说：「可以摸，随便摸，想怎么摸怎么摸。」


    宋玉也没想怎么摸，被贺璟这么一说，好像他有多么图谋不轨，走着走着，真的不好意思起来，转移话题：「你不看一眼成绩吗？」


    贺璟这时又和他并排，毫不避讳地勾住了他的肩膀——周围也有几对这样勾肩搭背走着的少年，不过他们不想宋玉和贺璟这样和谐，被压着的那个总是反过来压住别人，就这么互不服气地一直逗到了教学楼前的大楼梯上。


    「丁佳宁和刘雯雯在那里，回来问她们就知道了。」


    丁佳宁和刘雯雯确实帮贺璟记了，回到教室，宋玉和贺璟的手机上都传来一道微信消息的声音，之前电影小分队的群聊里上传了两张照片，分别排的是宋玉的成绩和贺璟的成绩。


    宋玉没有马上看自己的成绩，而是点开了贺璟的那一张，声音难得有了些波澜：「你第六！」


    加强班的学生基本没什么短板，越是排在前列的学生越难有大进步，前二十名常年不怎么变动，只有偶尔有谁发挥好了前几个两三名，贺璟上一次考试排在第十五名，直接前进了九名！


    贺璟倒是没什么波澜，扫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淡淡道：「不够。」


    「不够什么？」


    教室里人不多，大多都在外面看成绩，贺璟退出了自己的那张图片，改为去看宋玉的，同时往宋玉那边靠近，宋玉意会地附耳过来，只听得贺璟小声说：「想和我男朋友考同一所大学，还不够。」


    有人从教室外走进来，贺璟说完之后坐直了身体，顺势关了手机单手撑在宋玉的桌上，正要和他说自己这几天想着的事，却见宋玉一张脸发白，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僵坐着，察觉到贺璟的视线，抿紧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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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博熘达进教室，扬手对宋玉贺璟招了招手：「呦！」


    贺璟敷衍地勾了一下唇角，很快敛去了笑闹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宋玉，放柔了声音，问：「怎么了？」


    宋玉搭在桌子上的手痉挛似的颤了一下，贺璟瞥见他这样的小动作，眉间一抖，手伸过桌面，抓住了宋玉的手腕，想要和他对视，宋玉却很明显地闪避开。


    「我没事。」宋玉低声说，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努力了两次，没能成功，嘴角渐渐扯平了。


    宋玉不肯给出答案，贺璟便要自己想，明明刚才宋玉还在为他的进步高兴，听他说完一句话就大惊失色……


    一句话？


    ——想和我男朋友考同一所大学，还不够。


    贺璟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可能性，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宋玉……是不想和他读同一所大学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短，明天长一点，高三应该不太会细写了


    第76章 胶着


    贺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有些难以置信——他从没想过让宋玉跟随自己的选择，而是自然而然地以宋玉的选择为主, 而宋玉的反应, 却像是……早已经做好了一年之后和他天各一方的打算。


    教室的左后方，宋玉搭在课桌上的手蜷曲着, 低着头, 脸色发白，贺璟一脸沉凝之色, 一股低气压在他们周围盘桓, 几个想过来和他们打招唿的同学看到他们之间气氛不对, 莫名其妙地止住了脚步。


    这时丁佳宁和刘雯雯挽着手从教室外面进来, 边走边说：「我算看出来了, 咱们四个就是三带一, 你们仨大神带我一个菜, 我这要是还——呦, 草儿，大佬你们来啦。」


    两个女生走到桌边，打破了几乎凝固的场面, 贺璟和宋玉趁这个机会起身让出位置, 再坐下时，刘雯雯和丁佳宁加入到他们之间, 贺璟耳朵听着她们说话，眼睛却一直落在宋玉身上，宋玉仍是不抬头, 在她们说到有趣处应景地露一个弧度极小的笑。


    聊着聊着，丁佳宁觉出些不对劲——往日里动不动就相视一笑的俩人今天怎么一句腔都没搭？


    丁佳宁清了下嗓子，吸引来刘雯雯的注意力，然后眼神在宋玉和贺璟之间扫来扫去：他们俩怎么了？


    刘雯雯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来，也发现了端倪，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啊。


    两个女生的眼神在宋玉和贺璟之间乱飞，刚刚热闹起来的一角因为这一波眼神交流渐渐沉寂下来，越是安静丁佳宁和刘雯雯越是不太好意思出声，随着两个男生一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早课铃声响起，老河的出现挽救了在诡异的沉默中求生存的丁佳宁和刘雯雯。老河带着一身新学期新气象走进教室，头顶一缕头髮盘得尤其均匀，几乎遮住了他的「地中海」，面带着笑容拿着一个小纸盒进入教室，把纸盒放在讲台上，俩手一撑，目光在教室里熘了一圈儿，教室里仍在交头接耳的同学噤声，站在过道上的同学迅速回到了原位。


    老河满意地点点头，道：「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 课，很荣幸，是我这个班主任给大家上新学期的第一课，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先不上课，而是作为一节班会，和大家谈谈心。」


    谈心？大概没人想和老河谈心，但只要能在上课时间免于上课，别说是谈心了，谈恋爱都成！


    老河率先开启话题，笑眯眯地问：「大家暑假作业都完成了吗？」


    「完成了！」下面一水儿的答覆。


    老河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点头：「我相信大家，所以，咱们的作业不往上收，留在自己手里，查缺补漏，随讲随用哈。」


    「啊——那早知道不忙着写了！」


    「就是啊，就为了这些卷子我爸妈说带我去三亚旅游我都没去！」


    底下的学生纷纷继续老河进来前的话题，痛斥因为万恶的高三即将到来错失了多少好事。


    老河拍拍讲桌：「安静，安静！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大多数因为暑假作业假期没有出去旅游，但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相信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你们的成绩都会有所提高。」接着他不等同学们抱怨，马上接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很苦，但是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因为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高三的学生了。」


    教室里逐渐安静，老河接着说：「作为一个准考生，大家即将迎接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也是最辛苦的一年，前两年学的怎么样都不算数了，这一年里，一切皆有可能，你懈怠了，就会下去，你咬牙坚持住了，就上来了……」


    「上来」、「下去」，老河说得很抽象，但是教室里没有一个人不懂其中的意思，嘴上仍和周围的同学开着玩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沉重感。


    丁佳宁在后面悄悄和宋玉说了一声：「搞这么紧张干什么，至于嘛……」


    宋玉全程没有听老河说什么，盯着贺璟的后背心乱如麻——在他心目中，贺璟要读的大学一定是国内顶尖的几所之一，而他只有海大一个选择，他和贺璟，不可能念同一所大学。


    丁佳宁没等来宋玉的回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贺璟，心说：得了，这俩也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她快少说两句吧。于是自己眯到一边儿去了。


    老河先抑后扬，先是疯狂打击同学们的积极性，将高三形容成人间炼狱，然后一波起势，挑拣几个高一高二学习平平高三一年一飞沖天的例子详加叙述，最后一番慷慨激昂的激励致词后，把同学们说得斗志昂扬热血沸腾，他见情势一片大好，这才拿起了一进教室时的那个纸盒，举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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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是努力是不够的，要向着正确的方向努力，有了目标才有动力。现在，大家拿出一张纸，把自己想考的大学写在纸上，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交上来，我会就你们的答覆，在这个学期逐个找同学们谈话。」


    老河话音落下，教室里响起一片片的撕纸声，有的同学马上写完，有的同学则是用笔抵着额头纠结不已，还有的纸上空空东张西望看别人写了什么。


    贺璟微微侧身，眼睛向后一滑，看到宋玉埋头拿笔写字，顿了顿，撕下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至于写什么学校，却是迟迟没有动笔。


    「我的天，你想考清华啊？」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刷地将视线吸引过去。


    被盯着人有些不好意思，故作镇定：「啊，考清华咋了，人还不能有点梦想嘛。」


    「行行行，有梦想是可以，你这差得……」


    老河一敲讲桌：「写你的得了，人家写什么关你什么事！都自己写，不要看别人的，不要考虑成绩，想考哪一所就写哪一所，犹豫不决地可以多写几所。」


    被训斥的学生吐了下舌头，老老实实坐正了。


    老河拿着纸盒从左边第一排沿着过道往后走，写好的同学把纸条放进纸盒里，轮到宋玉，老河亲切地问一了句：「写完了吗？」


    宋玉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贺璟，点点头，把手中折好的纸条上交。


    老河在教室里转了两圈，把纸条收齐放在讲桌边上，让初昇去教务处拿新课表，然后详细说了一遍新学期的复习进程，时间掐得很好，把这些说完，正好第一节 课的铃响，老河拿着纸盒离开教室，和语文老师交接，新学期真正的第一课正式开始。


    宋玉和贺璟默不作声地上完了头两节课，大课间的音乐从教室前方的大喇叭里传出，贺璟敲了一下宋玉的桌子，说：「陪我出去一趟。」说着起身，等待宋玉的答覆。


    宋玉心里一片凌乱，脑子里飞速过着贺璟叫他出去的原因，迟疑着慢慢站起来。


    贺璟心下稍缓，越过宋玉往教室外走，经过他的时候，手指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碰了一下，以示安抚，没有回头，走向教室的后门。


    宋玉无法，只好跟着贺璟往外走，没想到刚出了教室的门，老河迎面而来，对宋玉招手：「宋玉，来我办公室一趟。」说着他看到贺璟：「贺璟，正好，贺璟也来，你们俩一起来。」


    贺璟和宋玉对视了一眼，老河问：「你们去厕所吗？」


    两人齐齐摇头，老河说道：「那行，跟我走吧。」


    老河好像特意来找他们，说完转身往办公室走，教室里有人听到老河在走廊上说话，扒到门口，好奇地目送着宋玉和贺璟跟随老河进了办公室。


    老河的办公桌地理位置不错，在进门斜对过的角落里，右面是窗子，后面是墙，左前被一个拐弯的磨砂玻璃挡板挡住，圈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地。


    「搬俩椅子过来，坐下说。」老河打开水杯喝了一口水，指点着。


    宋玉和贺璟回身去找椅子，贺璟先找了一个，无声地递给宋玉，然后又去远处拿了一个回来，和宋玉一起并排坐下。


    老河拧上水杯盖，把水杯放到桌上，问：「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贺璟瞥了一下放在纸盒边上的两个纸条，点点头：「早上那个纸条。」


    「对。」老河拿过两个纸条，逐一展开，摆在宋玉和贺璟面前，问：「全班四十个人，只有你们两个，一个字都没写，我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什么都没写？」


    宋玉和贺璟看着桌上对方那张只写了名字的纸条，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快速地对视了一眼。


    老河：「谁先说？宋玉吧，宋玉先说，为什么没写？」


    宋玉能感觉到除了老河之外，身侧的人往过来的灼灼视线，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着，声音艰涩：「我还……没想好。」


    「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但是现在已经高三了，最好还是早点确定一下目标，确定想考的大学和想考的专业，提前查查往年分数线，心里好有点数。」


    宋玉点点头。


    「老师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你的成绩很稳定，照这样保持下去，国内几所最好的大学任你挑，但是就像我在早课上说的，不到最后一秒不能松懈，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现在也该到想这些的时候了。」


    老河句句都是为他着想，还有贺璟……宋玉心中越发歉疚。


    「那你呢，贺璟，你为什么没写？」


    宋玉屏住了唿吸，垂着头，余光去看贺璟放在腿上的手。


    贺璟迎面直视老河探究的目光：「我想和一个同学考同一所大学，我还不知道他考哪一所。」


    宋玉身体一僵，心悬起来。


    老河本来已经打好了腹稿，万万没想到贺璟来了这么句回答，愣了一下，才问：「女同学？」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贺璟太过坦荡镇定，搞得老河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说，把水杯拿过来拧开比量了半天又给拧回去，手指在桌面磕了几下，才开口：「这事你爸妈知道吗？」


    贺璟：「他们不会干涉我的选择。」


    」哦……那……哎……」老河教书这么多年，也见过几次小情侣报一样的学校，头一回见着贺璟这样坦坦荡荡和朋友报同一所得学校的，斟酌再三，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任，劝：「你有想法了固然好，但是老师得提醒你一下，别人的选择终归是别人的，你能保证你同学走的那条路，就是你想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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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确定。」贺璟答得斩钉截铁，说话时往宋玉的方向偏了一下，不知道是说给老河听还是说给宋玉听。


    老河被一肚子的说教憋得一梗，追问：「万一他喜欢文科他喜欢理科，你喜欢北方他喜欢南方呢，这些因素——」


    「我都可以。」


    「……」老河觉得不行，他心说现在的孩子怎么对自己的前途这么草率？和贺璟本人是说不下去了，看来过两天得找他家长来谈一谈。


    到贺璟这里，彻底把天聊死，老河无话可说，把俩人送出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好好想想。


    办公室的门关上，宋玉心事重重地和贺璟并排往回走，刘艷芸吗吗独自坐在昏暗的客厅哭泣和贺璟刚才坚定地说出「我确定」的场景不断交替出现，胶着难分，快进入走廊时，身边的人忽然低声说道：「我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枯了，昨天定时又搞错了，明明放道存稿箱了，结果设成了今天发，晚上还有一章补上！！！


    第77章 超越


    宋玉停住脚步, 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愧疚，嘴唇抿得发白。


    贺璟隐隐察觉宋玉似乎有所顾忌, 宋玉不肯说, 自己再问下去，只会给他徒增烦恼, 但若是不问……又叫他的心落在何处？


    两人就这样停在走廊的入口处, 有同学趁着大课间串班，临近上课往回返, 噔噔噔从楼梯下面窜上来, 就见宋学神和贺校草拦路神似的粘在前方, 吓了一跳, 拐弯进了走廊, 边走还边回头看。


    贺璟瞥了一眼楼梯, 当下没有人上来, 于是压低了声音：「我不想让你为难, 所以只问你一个问题。」


    宋玉直觉这问题不会好答，但也怕贺璟多想，只得无声默许。


    「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贺璟问。


    宋玉蜷着的手指收紧：「很喜欢。」


    「那就好。」


    「……？」


    贺璟笑开了：「有你这句话, 其他的都不算问题。」随即在他后脑揉了两下, 说：「好了，别想了, 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说再说吧，我都在。」


    宋玉没想到能这样轻易过关，松了一口气之后马上又变本加厉地沉重回来——贺璟不问是因为他够体贴, 自己不说却是因为心虚。


    贺璟已经走出去几步，发觉宋玉没有跟上，返回去勾住宋玉的肩膀，带着他进入走廊：「好了好了，回教室了。」


    分明有所隐瞒的是自己，到头来还要贺璟包容他，真是……有些被惯坏了。


    贺璟说了不再过问，果然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每天早上仍和上个学期一样早早到学校来和宋玉打打羽毛球，晚上回家一起写作业，周六周日偶尔去秘密基地放松放松，贺璟看看书，宋玉打打字。


    两人在一起该学习的时候，集中了十二分的注意力，该玩的时候，不带任何包袱放肆笑闹，最开始几天宋玉还提心弔胆担心贺璟会旧事重提，一个月下来，才逐渐松懈，回归了往日的生活节奏。


    高三的第一个月在复习中度过，各科老师带来了高一的课本，带着同学们逐一回忆知识点，查缺补漏，虽然相较于新课轻松很多，每隔几天就发下一摞的卷子令人难以招架，高二二十四班的学生在手忙脚乱之中迎来了月考。


    刘雯雯和杜同学卯着劲儿地追赶宋玉，同在一考场里，时不时要抬头关注一下宋玉翻页的速度，却没想到贺璟在他们身后紧随着宋玉的动作翻了页。


    考试考了两天，学生们累死累活地答得卷子到了老师笔下刷刷几道对勾和差号判定生死。尤其是二十四班，班里人少，集中在第一考场，答题的正确率又高，考完试收上去，老师们随便一翻就找出了第一考场的卷子，废点功夫把四十张卷子批完，许多科目第二天就出了成绩。


    考完试后的第二天，来上第一节 课的珍妮喜气洋洋地走进班里，把英语书放到桌面上时，没能压住嘴角的笑，遥遥往教室后面递了一眼。


    江博坐在后面越看越觉得诡异：「老师你笑啥呢？」


    他这么一说，其他男生跟着附和，珍妮平时很严格，最不喜欢同学们耽误课堂时间，这一次不但没有批评江博，反倒是笑得更明显，不住地往教室后面看。


    同学们沿着珍妮的视线回头，发现她的视线好像落在了教室的左后方，再仔细一看，珍妮看的不是别人，可不就咱们宋学神嘛！


    正在低头看着英语短语的宋玉手肘被丁佳宁撞了两下，他「嗯？」了一声看向丁佳宁，又在对方的示意下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班级的焦点。


    珍妮搂不住嘴角的笑，冲着宋玉点点头，转而看了一圈道：「你们班主任还没说呢吧？」


    「说啥啊？」


    「什么事儿啊？」


    「好消息。」珍妮仍卖着关子：「说好了让你们班主任宣布。」


    「物理课下午第三节 呢！」


    「老师到底什么事儿啊你就说吧！」


    「到底啥好消息啊，放假？」


    「就知道放假！」珍妮拉了一下脸，又很快笑出来：「那我就替你们班主任说了，咱班的宋玉，这次总分考了七百一十七分，基本确定是这次全校第一。」


    「卧槽，我没听错吧，七百？？？」


    「是人吗？」


    「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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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会说话，那哪儿是人，那是神！！！」


    刘雯雯和杜同学考完之后和宋玉对了几道大题的答案，重合率很高，本以为这一次考试有希望能超过宋玉，没想到宋玉马上来了个当头棒喝，考出了一个他们想都没想过的成绩。


    丁佳宁鼓吹一番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这算什么好消息啊，大佬有几次不是第一的？」


    隔了一排的江博也道：「对啊老师，宋玉拿第一都拿手软了。」


    珍妮面带神秘的微笑：「咱们有确切的内部消息，实验的赵宇同学这次考了七百一十三分！」


    全班霎时安静，凝固半秒之后，一阵阵欢唿声、鼓掌声还有敲桌子声缠杂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有节奏地喊了几遍宋玉的名字，很快带动了其他同学加入，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教室。


    杜同学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宋」字，隔了半天，跟着喊了一声「宋玉」，加入到喝采大军之中。


    他服了，真的服了。


    这一次考试之前，海高的学生虽然尊称宋玉为学神，但是如果让他们在宋玉和赵宇之间选择，肯定是无一例外选择赵宇


    赵宇是谁？那是海源市的学神！那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触及的奇蹟！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二结束的期末考试，稳坐海源市第一的宝座，海源市的同龄人有哪个不是在他的阴影下长大的？


    海高几次三番被实验压上一头，偶尔翻身，对方总是拿赵宇蝉联全市第一说事，海高早就憋着劲儿想要搓一搓对方的锐气，宋玉这一次的反超，简直是给海高的校长以及师生出了一口恶气！


    宋玉听到赵宇的成绩时，略有些怔忪——考完试出来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一次答得很好，能刷新自己的最高纪录犹在意料之内，超过赵宇，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珍妮笑得愈发灿烂，甚至跟着节奏拍拍手，教室里乱了将近五分钟才在珍妮的强势镇压下安静下来。


    「这次考试说明什么，说明赵宇同学不是不可超越的，宋玉同学做到了，希望你们加倍努力，也许下一个超过赵宇同学的就是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双更，前面还有一章


    然后高三我准备唿啸而过了


    第78章 装病


    珍妮的话并没有激励到任何人, 赵宇在海源称霸了这么多年，在学生之中早被划出了人的范畴, 那是神, 高高在上的神，那脑子长得都和别人不一样, 是说超越就能超越的吗？


    宋玉超过了赵宇, 顶多说明海源市又出了一个神级学生，或者更多人心目中想得是：也许这次赵宇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发挥失常。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 至少宋玉自己是这么想的。


    听到自己终于拿了一次全市第一, 他短暂地雀跃了一会儿, 很快想起上一次寒假时曾和赵宇一起在他家的ktv里做题, 对方的反应速度快得吓人, 雀跃便逐渐归为平静, 而后又想：全市第一于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考得再好还是要留在海源市, 报考海高，和刘艷芸宋远志生活在一起。


    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将他的心头眼中蒙上了阴翳——以前他只求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一件能让他全心投入无视外界环境的事, 别的学生厌弃的学习生活于他而言是难以多得的放松, 心无旁骛地钻研一道题或是旁若无人地汲取新的知识对他来说是一种消遣，无所谓成绩, 无所谓排名。


    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生活里出现了喜欢的人，有了期待, 他身无所长，好像只有成绩拿得出手，为了能和喜欢的人比肩，他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变得更好。


    他做到了，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宋远志一整年里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不在家，刘艷芸独自留在八里桥的小院里，他走了，家就散了。


    多年来无数次心理建设之后抚平的不甘再度冒头——为什么，为什么宋远志和刘艷芸可以这样自私？宋远志仗着不给家里留生活费宋玉会赚，刘艷芸恃着只要自己落单宋玉会留在她身边，那他自己呢？如果他打工不窝在八里桥的小院里，谁来管管他呢？


    不是没想过撂挑子不干，初三那年假期过去一半，宋远志没有回家，家里的生活费已经停了两个月，眼看就要开学，家里没钱交学费，宋玉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身上没钱，去网吧兼职了几天的网管，手机关机，没日没夜地熬，可是熬着熬着他又心软了：他的命是爸妈给的，他人生中的第一本书是宋远志给他买的，他每天早上中午晚上吃的饭是刘艷芸做的……他们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见了，他们会伤心的。


    宋玉收心之后的唯一一次叛逆就此结束，他开了手机，被手机上二百多个未接电话吓了一跳，打开通讯列表，刘艷芸给他打了将近一百个电话，宋远志打了十几个，剩下的都是他的亲戚、小学初中的同学甚至老师打来的。


    他赶紧给刘艷芸回了一个电话，铃声响了一下对面马上接通，刘艷芸的哭嚎声透过听筒传过来：「宋玉！！你是想让我死吗！！啊？？？你想让你妈死了吗？你在哪儿呢？你给我回来！马上回来！！！」


    接着是无止境的痛哭，宋玉捏着手机眼眶发酸，插不上一句话，心绞着似的疼：「妈，我错了，你别哭了，我回去，我这就回去—— 」


    「不就是学费吗？妈借钱也让你念上书！你大舅那儿有妈的钱，我要回来供你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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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的心快被刘艷芸哭碎了，从网吧出来，拿着兼职网管那几天赚的一百来块钱，沿着马路一边听着手机里刘艷芸的哭诉，一边无声地哭着往回走。


    他被捂得喘不出气，压抑得想吐，那一瞬间他恨刘艷芸和宋远志，想要一死了之，让他们余生活在悔恨里，疯狂却难以持续，他无法坐视父母伤心、痛苦与孤独不理，他感觉到父母的痛远胜于自己的痛，所以，他活该被缚。


    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让一个永远无法离开的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广阔多么美好，宋玉明白的越多，越是痛苦，只能自欺欺人说服自己，这里很好，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无所谓。


    他原本快要把自己骗过了，就差临门一脚，偏偏，让他遇上了贺璟。


    他带着镣铐待在一间黑暗的房间中，本来可以永远这样待下去，却透过狭小的窗看到了一弯遥远又触不可及的月亮。


    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长时间的窥伺与暗恋将他麻木的心折磨得恢復知觉，从第一次在教室看到走廊上站着的人时，此后每一次擦肩而过，每一次眼神交汇，每一次说话，都似一把温柔刀，刀刀割向他的心，一面失落着，一面又为自己这种别样的失落快乐。


    快乐总是转瞬即逝。


    就像现在，高考倒计时就是他和贺璟之间的倒计时，区区不过三百多天。


    他在同学的欢唿声中渐渐沉默，因为摆在他面前的并非老师所说的康庄大道，而是一条……漆黑的像是深渊一样的胡同。


    宋玉没有注意耳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稀落，老师讲卷子的声音好像很遥远，脑子发木辨不清入耳的词彙。


    桌子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宋玉勐地抬头，就见贺璟伏倒在桌子上，一只手似乎在捂着肚子，马上倾身问：「你怎么了？」


    珍妮正讲着课，往教室左后方一扫，一大串的英文戛然而止，扬声：「贺璟，怎么了？」


    班里认真听课的同学回头看，贺璟垂着头压着声音说：「老师，我胃疼，能去医务室一趟吗？」


    「去，快去，找个同学陪你去。」


    「老师，我陪他去！」宋玉腾地站起来直接走到了过道上扶住贺璟。


    「行，快去吧，要是还不行就给家长打电话去医院看看。」


    宋玉一一应下来，扶着贺璟起身，走出教室，医务室在六楼，贺璟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走楼梯，宋玉带着他走到教工专用的电梯里，一手扶着他，一手按了一个「6」，刚要转头问怎么样，忽见一只手从面前穿过，按了一个「1」。


    「医务室在六——」话没说完，宋玉发现贺璟正对着他笑，哪还有一点点胃痛的样子？


    「你装的？」


    「演技还行吗？」贺璟笑得狡黠。


    宋玉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气：「你怎么……」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开，贺璟勾住宋玉的脖子往外走，贴近他耳边小声说：「男朋友心情不好，带他出来散散心。」


    第79章 逃课


    早上第一节 课, 操场上只有一些在外面训练的体育生，宋玉和贺璟从教学楼出来之后迅速混进了篮球场里。


    海源高校篮球赛将至, 有些体育生兼校队成员占着训练时间在篮球场上打半场, 几颗球放在场边，贺璟按住宋玉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等侯, 自己上前和十月天里仍穿着球服的人说了几句, 对方很随意地扬扬手，贺璟走到场边, 拿了一颗篮球回来。


    「走吧, 教你打球。」贺璟说。


    上一次贺璟说起教宋玉打球还是在上学期, 宋玉自惭形秽不敢靠近最后不欢而散, 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学期, 再次一同站在篮球场上, 已经是情侣的关系。


    两个人想到了一块儿, 回想往事, 贺璟仍是不解，一边拍着篮球和宋玉往最角落的球场走一边侧头，视线落在宋玉身上：「你那时候跑什么？」


    「……」宋玉右手食指曲着在人中颳了一下, 清咳了一声, 没有说实话：「我没有打篮球的天赋。」


    篮球在地上有节奏地拍击，在某一次上弹之后忽然收住, 贺璟半是怀念半是玩笑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当时为了教你，特意在视频里学了一招, 那两天放学到家就练，结果没施展出来。我还以为是我打得不够帅，你看不上不想跟我学了。」


    宋玉哑然半晌，说：「怎么会？」


    「怎么不会？」贺璟一手抱着篮球，遥望向对面塑胶操场跑步的人，不太自然地说：「我也是第一次追人，很紧张的。」


    「追人？」宋玉惊讶。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总想往你身边凑，就是无意识地……」贺璟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脸上微红，继续说：「所以，你不理我，我就觉得你讨厌我。」


    宋玉连连摇头：「从来没有过！」


    「我现在知道了。」


    贺璟一手托住篮球翻手扣在地上，运球到篮筐下，跃起时球从胯下穿过运到了另一手上，向上一抛，篮球轻飘飘地落进了篮筐里，落在地面上时篮球正好弹在身边，伸手一拂又回到他的掌控之中，全程不紧不慢，气定神闲，显得他格外地游刃有余。


    「怎么样，帅吗？」贺璟邀功似的向宋玉眨了下眼。


    宋玉颇觉惊艷，诚心诚意地贊：「很帅，很厉害。」


    「那就好，得先迷住你，省得你跑了。」贺璟漫不经心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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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字听在宋玉耳中稍显刺耳，他不知道贺璟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心虚得不敢和贺璟对视。


    贺璟像是随口一说，把篮球抛向宋玉，宋玉心神不宁一时没有注意，球擦着他的手边飞过，俯身一抓才把篮球接在手里。


    「还记着我以前教你的吗？」贺璟随之走近，站在宋玉身边。


    「记得。」贺璟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几乎都记得。


    贺璟笑道：「那试试。」


    宋玉抓着篮球的两手稍稍用力，往后退了几步，按着记忆中贺璟说的要点调整拿球的姿势，贺璟上前握住宋玉的手帮他矫正，然后退开站在一边。宋玉略紧张地盯着篮筐，一跃而起，手腕稍一用力，篮球脱手飞出，砸到球框上后弹飞回来。


    「就差一点，再稍稍多用点力。」贺璟接到篮球，再度推给宋玉。


    斜对过的场上比赛打得火热，充满了青春的激情与碰撞，反观宋玉和贺璟这边，像是进入了老年阶段，一个从旁指导，一个不停地定点投球。


    起初宋玉还有些放不开，投篮时身上紧绷着，十个球有九个中不了，后来抿着唇一句话不说，像是较上了劲，心无旁骛地比对着几次投篮时的力道和结果，再出手时准头就上来了。


    贺璟加入战局，一边教一边一对一攻防对决，他为了让宋玉体会到篮球的乐趣，存了放水的心思，故意几次让宋玉成功断球。宋玉投中几次之后，生出了野心，退到三分线处，试投三分球，跳起时校服的下摆向上窜起，露出一小截劲瘦的腰，贺璟看在眼里，一只卡在腰上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点力气。


    很遗憾，三分球没能进筐，砸到篮板之后在篮筐上转了几个圈飞出筐外，宋玉已经连续练习了二十多分钟，此时唿吸略有些急促，领口处蒸出了热气，额上鼻尖出了点细汗，篮球飞回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捡球，而是手撑住膝盖平復砰砰乱跳的心跳。


    贺璟把球捡回来，经过宋玉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问：「怎么样？」


    宋玉意会地跟着贺璟走到场边，他穿着校服外套，把外套的拉链下拉到半截，十月天微凉的风灌进衣领兜进衣袖，给他发烫的皮肤降了降温。


    「很有意思，很舒服。」宋玉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的孩子。


    除了学习，他很少有这样专注的时刻，从贺璟手里抢过球投篮投中时，那种成就感甚至比攻克了一道难题还要强烈，运动出汗之后，不仅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胸中淤塞的郁气随着汗液蒸发掉了，畅快远远大过疲劳。或许……过去很多年里，他确实错过了一项有意思的运动。


    「以后早上我们不打羽毛球了，改打篮球吧。」宋玉语气中带着些跃跃欲试，不动如山的外表终于出现了裂痕，冒出了些少年气。


    贺璟点头：「听你的。」


    两人走到场边坐到长椅上，贺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推到宋玉面前晃了晃：「还有十分钟下课，还回去吗？」


    「不回了。」宋玉坚定地说。


    这不是他学生生涯中第一次逃课，却是他走上「正途」之后少见的叛逆，可能是被篮球激起的热血还没有平息，宋玉说出不回去继续上课之后，有种马脱缰绳鱼游入海一般摆脱了桎梏、随心所欲的自由感，高考志愿的事从高二下半年起一直像块浸了水的海绵捂在他的心头，他已经很少有这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考虑的放纵时刻。


    他大概明白贺璟说带他出来散心的意思了。


    「开心了吗？」贺璟撑着膝盖探出身。


    宋玉微笑：「很开心，谢谢你带我出来。」


    贺璟一手撩开宋玉微微汗湿的额发，说：「和男朋友说什么谢谢。」


    修长的手指从额前撩过，宋玉心中一动，一把握住了贺璟的手指。


    贺璟任他握着，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玉，宋玉被他盯得脸上发热，手上紧了紧，看着手中抓着的筋骨分明的手，鬼使神差地低头用嘴唇碰了一下手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宋玉和贺璟都僵住了。


    宋玉抓着贺璟的手无措了半晌，倏地放手，一只手扣在长椅边缘，目视着前方。贺璟则是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嘴角掠起弧度，压也压不下来，解锁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一边打字一边一本正经地记，不仅记还要念出来：「20xx年10月xx日，上午第一节 课，篮球场，某人偷亲了我一下，初步怀疑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择日待还。」


    宋玉自觉理亏，任凭贺璟调侃，听到「择日待还」四个字，疑惑地往贺璟的手机上看，恰好贺璟退出备忘录，目光一扫，发现备忘录里记了许多条目，只看清了最下面一条有一个「吻」字，贺璟已经快速退出了通讯录界面。


    「你都记了什么？」宋玉直觉那个「吻」字和暑假时有关。


    手机屏幕变暗，拇指和中指上下夹着手机，向下一倾，手机一百八十度反转后被稳稳接住揣回了贺璟校服口袋里。


    「也没记什么，就是和某人的某些事。」


    宋玉：「……」


    「想知道吗？」贺璟故弄玄虚。


    想也知道贺璟手机里的那个某人是谁，宋玉点点头：「想。」


    贺璟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那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考了全市第一反而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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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为难了，扣着长椅边缘的手用力到指肚发白。贺璟在他短暂的沉默之中明白了他的想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宋玉手边，笑道：「我开玩笑的，男朋友想看我的手机说一声就好了。」


    想看的东西近在咫尺，宋玉却退缩了——贺璟从来对他都是坦坦荡荡，他却……


    「我真的开玩笑的。」贺璟主动把手机解锁调出备忘录，哄道：「别生气。」


    宋玉摇摇头：「我没生气。」然而他确实生出气闷，不是对贺璟，而是对自己。


    「真的？」贺璟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拿捏不定。


    宋玉无法解释自己自责的原因，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他们坐在篮球场的角落，距离有人打球的球场有五十多米远，身后一颗松树，扣着长椅的手忽然抬起抓住贺璟校服外套的衣襟，上身往前一凑，在贺璟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马上坐回了原位，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没有生气。


    「你……」


    半晌，宋玉没听到贺璟「你」出个所以然来，忐忑地回头，只见贺璟正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察觉到他的目光，懊恼地收手，片刻后又羞恼地嘆了口气，说：「我真是……被你吃的死死的了。」


    宋玉的脸蓦地发红，手指碰到一个硬物，低头发现贺璟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备忘录的界面，最早的一条是从清明节开始记起，往前追溯到了他第一次叫贺璟的名字，第一次一起做饭，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第一次一起过生日，第一次表明心迹，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主动亲贺璟……很多点点滴滴。


    贺璟的声音有些飘忽：「原本是问你，结果……谁让你对我用美男计，咳……本来……是想几年以后一起回头看的。」


    几年以后。这样毫无防备的字眼几乎让宋玉将盘桓心头许久的话倾吐而出，但他知道，现在的答案不是最佳答案，至少……不是他想给贺璟的答案。


    数不清贺璟给他带来多少感动，这些感动累积着，终于在这一瞬间，撼动了一直以来宋玉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被藤蔓缠得密不透风的心跃动着，挣扎着……他想和贺璟有「几年以后」。


    「贺璟。」宋玉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再给我点时间，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贺璟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不明所以，仍是体贴道：「不用勉强，我的好奇心很弱，只要你喜欢我，其他的不告诉我也无所谓。」


    宋玉固执地摇摇头，再不说别的，抓住了贺璟按在长椅上的手。


    凉风习习，两个人无言地坐在长椅上，没人知道座椅上的两只手纠缠到了一起。


    为了贺璟，也许……他应该争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忙完啦！放假！


    第80章 交涉


    全市张榜, 宋玉迅速成为海源市高二学生间的热议话题，当天晚上, 在他微信列表里沉寂已久的曾齐非忽然「诈尸」, 破天荒地发来了消息——


    【曾齐非】：不愧是我弟，可以


    【曾齐非】：全市第一


    【曾齐非】：要啥奖励, 哥给你买


    宋玉把这三条消息浏览一遍, 脑子里想着事儿，慢吞吞地打字过去：不用


    他比较了解自己的对手：估计就这一次了, 赵宇应该是没发挥好


    【曾齐非】：别扯那些没用的, 第一就是第一


    【曾齐非】：为什么就是你第一不是别人呢？


    【曾齐非】：说吧, 想要什么, 星星月亮风雨雷电不行, 剩下的都行


    宋玉嘆了口气, 他这几天心里不踏实, 被曾齐非这么一说倒有点想笑了, 但也只是勾了勾唇角。


    事实上他在运动之后的几个月里没有见过曾齐非，海高的学生很多，想在茫茫人海里遇见一个人不容易, 但曾齐非却是这些学生里最显眼的那个, 没道理碰不上。


    他踌躇了片刻，发消息过去：最近没在学校看到你


    【曾齐非】：哦, 最近太忙忘了说了


    【曾齐非】：我现在在北京


    【曾齐非】：不念了，要不是我爸，我早不念了


    【曾齐非】：我就不是学习的料


    【曾齐非】：现在专心打球了


    宋玉手指一顿, 淡淡的惆怅感从心底钻出来——他和很多人一起走在路上，最初是一群，然后逐渐有人分向岔路口，一个一个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品味分别带来的怅惘。


    曾齐非嫌打字太慢，直接发语音过来：「还剩一年好好学，考个清华北大，来北京，哥罩着你。」


    倾斜的天平上又加了一点筹码，倾斜的角度更大。


    曾齐非在训练之余看到了以前的小弟发来的消息，得知宋玉考了第一名之后发来慰问，然而聊天聊到最后，宋玉也没说要什么，那边教练已经发现他私带手机，向他招手，他匆匆说了句「我去训练了，改天再说。」然后在微信上转了五千块钱过去，关了手机嬉皮笑脸地跑向教练。


    宋玉选了收钱，然后又点了立即退还，回了一句：加油。


    世界上的路本来就有千千万万条，曾齐非走不通学习这条路，篮球这条路却是早早等着他踏上，路上陪伴的人越走越少太过正常，那就祝福所有走向别的路的人都有一个好结果吧。


    放下手机，宋玉打开房门出去，刘艷芸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他走过去帮忙洗菜，刘艷芸一回头看到他：「作业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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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


    「没写完你出来干嘛？」


    「今天想放松一下。」宋玉低着头仔细在自来水下洗净芹菜末端沾着的泥土，说：「妈，我这次考了第一。」


    刘艷芸不以为意：「行，你自己有数就行。」


    宋玉补充：「市里排名也是第一。」


    「全市第一！？」刘艷芸惊讶。


    「嗯。」


    「那什么宇呢？」刘艷芸知道宋玉学习好，在学校考第一是常事，只是每次问起市里排名，总是考第二，总有一个叫什么宇的排在他前面。


    宋玉答道：「赵宇，这次考了第二。」


    刘艷芸的脸上焕发出光彩：「哎呦那得庆祝庆祝。」说着打开冰箱，把里面存着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宋玉忙说：「不用，妈，就咱俩，做多了吃不了，浪费时间还浪费菜。」


    好说歹说，劝服想要做一桌菜的刘艷芸，最后是一菜一汤上桌，刘艷芸一边盛饭一边说：「你爸天天不着家，我不照样培养出一个全市第一吗？」


    冒着热气、白花花的米饭放在面前，宋玉端起饭碗，边吃饭边和刘艷芸说学校里发生的事，一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滚了许久，趁着刘艷芸心情好，不经意地说：「妈，你有换一个地方住的想法吗？」


    「换地方？换地方干嘛啊这住的好好儿的？」刘艷芸纳闷儿。


    宋玉极力让自己的语气自然：「前两天老师问我们高考志愿来着。」


    「你上哪个大学和住——」刘艷芸的话戛然而止，狐疑地看向宋玉，收回了伸到一半的筷子，压在桌上，问：「你和你们老师说了吗？」


    「说什么？」宋玉的心沉下去。


    刘艷芸盯着宋玉：「你不是要考海大吗？」


    「……」


    刘艷芸脸上的喜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不易察觉的恨意，声音古怪：「你们老师说你了？」


    桌上热络的气氛瞬间凝滞，宋玉摇摇头。


    刘艷芸移开视线，拿起筷子想夹菜，最后还是放下：「你们老师要是瞎说我找他去，他知道啥？海大不好吗？本地学校离家近，本地人考分数线低，前几年十里桥那儿有个学生考海大，考挺好，人大学没要他学费，市政府直接给了他们家二十万！」


    宋玉：「……」


    刘艷芸极力说服宋玉：「就去年，二高有个学生，平时考试成绩挺好，市里排名也挺高，结果高考时候差了第一志愿四十多分，后来自杀了。这说明啥，你在海源排第一，全国各地的学生海了，你排不上名号儿了，到时候和人家一比啥也不是！」


    吃下去的饭化作了冷硬的石头，梗在了宋玉的胸口喉间，坠进了他的胃里，自雨兮读佳内而外地发寒。


    「咱们就踏踏实实的，再说了，你考到外地能住宿舍，那妈咋办啊，你让妈自己留家里，死了臭了都没人知道。」


    宋玉做在椅子上，却觉得自己陷在沼泽里，一条藤蔓缠住了他的腿，不住地将他向下拖行，恶臭的泥水没过他的脖子、嘴巴、鼻子……他真的感觉到窒息。


    「你们老师撺掇你考别的学校，考不上他负责吗？」刘艷芸已经认定了是老师和宋玉说了什么，怨恨滋长，她也曾动摇过，但转念一想，十里桥的那个孩子在本地毕业买房娶妻生子不也挺好吗，于是愈发坚定，将宋玉的老师视作敌人：「你问你们老师，听他的没考上，他养不养咱俩？」


    宋玉听不下去了，腾地起身，滔滔不绝数落着的刘艷芸被他吓了一跳，惊慌地看着他，他白着一张脸，瞥见刘艷芸的神色，缓了缓说：「妈，我先……进屋写作业了。」


    刘艷芸眼睛在短时间内眨了很多次，手扶着桌子：「哦，行，那你先写吧，我把……」


    没等他说完，宋玉已经转身进屋。


    刘艷芸坐在桌边，看着仍冒着热气的汤，眼中冒出了一颗眼泪，然后她捂住脸，颤不可遏地哭出声来。


    宋玉进屋之后快速关门背靠在门上，急促地唿吸了几次，才压下想哭的感觉，走到床边坐下，打开手机通讯录，盯着宋远志的号码看了很久很久，仍是没能按下去，把手机扔在一边，倒在了床上。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到底应该……怎么办？


    宋玉没有开灯，躺在床上，黑色渐渐盖下，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床上蜷着的黑影。


    北方的十月早晚天气寒凉，凉风从没关严的窗子缝隙里吹进来，扑在睡着了仍皱着眉的宋玉的脸上，钻进他的衣领，带走他的身上的温热。


    宋玉在睡梦中缩成了一团，梦里有什么东西不住地追他，抓住他的脚腕向后拖拽，千方出现了一个个光芒闪闪的人，拉过他的手，跑着跑着两人腾空飞起……


    一片瑰丽奇幻的景象被闹钟声震碎，宋玉霍然转醒，慌乱坐起，昏昏沉沉的闷痛在脑袋里蔓延开，起到一半，眼前一阵旋转。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门外刘艷芸在敲门，喊：「宋玉，起了吗？都几点了？七点了！不你上学了？」


    七点？闹钟在六点响起，他明明马上醒来，不过是闭了下眼睛，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时宋玉才察觉到自己满身热汗，全身无力，想要说话，喉咙似乎肿了，发出的声音嘶哑，带起了一片刀刮似的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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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晕过去了，宋玉想。这是他第一次晕倒。


    他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翻身爬起，一片晕眩感袭来，赶忙扶住床头柜，站了片刻，披了一件校服外套罩住冷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慢腾腾地挪到门口，开门。


    早饭已经摆上桌，刘艷芸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声响过来一看，惊唿：「发烧了？！」她连忙扶住宋玉在他头上摸了一下：「咋还发烧了？回屋躺着去我去给你拿药！」


    宋玉好不容易走出来，又迷迷煳煳地被扶回去，刘艷芸在房间里一扫，看到被子上褶皱的痕迹和没关严的窗户，絮絮叨叨：「睡觉咋不知道关窗户？被子也没盖吧？这几天晚上多冷啊！不发烧才怪呢！」


    她先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过来嘱咐宋玉先喝几口，然后去客厅找药，一边念叨着：「没过保质期，我看看吃几粒啊……」


    啪啪两声脆响，两粒白色的药片落在刘艷芸手上，她把药递给宋玉，看着他把药吃下去，说道：「就你这样，我能放心让你去外面上学吗？」


    宋玉的头很痛，反应略有一些迟缓，想要反驳时刘艷芸已经起身：「今天别上学了，我给你们老师请个假。」


    他依稀看到刘艷芸走出门外，视线越来越模煳，又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请假我是狗


    第81章 探病


    一起逃课之后, 贺璟和宋玉的晨练从羽毛球变成了篮球，贺璟特意带了自己最喜欢的一颗篮球早早等在球场上, 坐在场边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宋玉来找他。


    他们两个不经意间带起了海高学生早起运动的风潮, 很多住宿生，尤其是男生, 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 见缝插针地先打上一个小时的篮球再去食堂吃饭，这时场上已经有四五拨人。


    宋玉迟迟未来, 有人看到贺璟一个人坐在场边, 上前邀请他加入, 被他一一礼貌拒绝。


    他退出正在浏览的界面, 看了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 距离他和宋玉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宋玉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宁可等别人不愿让别人等, 约定的时间一定不会迟到。贺璟觉得奇怪, 在通讯录里找出宋玉的号码拨过去，却在响了两声之后迅速挂断——他想起了清明节时宋玉在他家住，一口气睡到了早上八点的事。


    也许是睡过头了。


    宋玉自制力很强, 但贺璟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制力, 因为它将宋玉束缚得很辛苦。


    他乐得宋玉打破这些桎梏，不再像个机器一样一板一眼, 而是活得多一些人气儿，偶尔睡过头，偶尔发发脾气, 偶尔……放纵一下。


    想到这里，贺璟把手机收回到口袋里，起身去超市——宋玉起得晚了肯定来不及吃早饭了，叫他抓住了难得的投餵机会。


    脑海中浮现宋玉因为迟到而愧疚的样子，心想，宋玉大概会脸红吧。他不仅不生气，还暗生了期待，到时候他可以趁机抱抱宋玉，告诉宋玉他不会生自己男朋友的气，包括以后，不管宋玉做了什么。


    这样想着，竟然真的有了几分把人抱在怀里的感觉，心口发热，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有几个懒得吃食堂的学生从超市出来碰见贺璟，贺璟心情很好地主动打了招唿，他笑起来时让人如沐春风，那同学受宠若惊地走出去很远还不住回头，心想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贺璟拎着袋子回到篮球场，又等了二十分钟，直到甬道上学生成群，料想应该等不到，随着人群进入教学楼。


    丁佳宁和刘雯雯已经到了，凑在一起研究一道物理题，贺璟坐下拿出特意给她们买的零食酸奶。


    「哇，谢谢老闆！」


    「谢谢。」


    丁佳宁接过酸奶直接拧开盖子干了半瓶，又撕开一袋肉脯，咬了一口，问：「大佬怎么还没来啊？」


    贺璟把剩下的东西放到宋玉的桌子上，笑道：「可能睡过头了吧。」


    「哎呦睡过头了还有人记着给买早饭，啧啧啧……」


    丁佳宁和刘雯雯题也不看了，两双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相对，莫名其妙地奸笑。


    贺璟无奈地摇头，转回来在微信上告诉宋玉不要去篮球场，直接回教室。


    直到早课结束，宋玉还是没来，语文老师离开教室，丁佳宁把语文卷子收到文件夹里，找出物理卷子，趴到桌子上问：「草儿，大佬现在还没起呢？这都八点了啊！」


    贺璟蹙眉，打开手机，发现宋玉没有回消息，刚要打电话过去，老河已经进了教室，交头接耳的同学坐正，他只好把手机收起来。


    老河夹着一叠卷子进来，刚站到讲台上就往讲桌下面一扫：「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丁佳宁举手：「老师，宋玉还没来呢。」


    「哎对，我忘了，宋玉请假了，那你来，把卷子发下去。」


    请假了？


    丁佳宁起身出去髮捲子，经过贺璟时看出他的疑惑，走到讲桌前接过卷子问：「老师，宋玉怎么了？」


    「宋玉发烧了。我在这里提醒大家一下啊，最近天气转凉，大家注意保暖，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能不开窗子就不要开窗子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首先要有一副好身体 ……」


    后面半段，贺璟完全没听进去，眉头紧锁，垂头在微信上和宋玉说话：


    ——现在好点了吗？


    ——吃过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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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还是在家？


    ——多少度？


    ——睡觉了吗？


    一堆消息石沉大海。


    想到宋玉苍白脆弱地躺在哪里……贺璟扶额停顿了片刻，打出了一行字：睡醒了告诉我一声，看了看，逐一删除，重新发了三个字：好好睡。


    心神不宁地熬过第一节 课，下课之后贺璟到走廊上打电话，第一遍没人接，他拿着手机靠在墙边，又拨了一个过去，就在他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道女声：「餵？是宋玉的同学吗？」


    贺璟身上一紧，站直了身体，回答道：「是，阿姨，我是他的同学，我听说他今天发烧了，想问一问他的情况。」


    刘艷芸又把手机拿远了，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确实没有备註只有一串以「1」开头的数字，但她隐隐觉得，电话另一面，是一个叫「贺璟」的。


    真是奇妙，她连赵宇的名字都不记得，反而记得贺璟。


    「没事儿了，吃了药烧退了，睡觉呢。」刘艷芸道：「你是他哪个同学啊，等他醒了我让他回个电话。」


    贺璟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绝：「不用不用，知道他没事就好了。谢谢阿姨。」预备铃适时响起，他以上课为藉口快速挂断了电话。


    刘艷芸站在客厅，注视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坐下来按下home键，有密码，她先试了宋玉的生日，然后是自己的生日、宋远志的生日、家里的电话号码前六位、宋玉的手机号码前六位……直到屏幕上显示「错误次数太多，请一小时后输入」。


    她盯着这一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屏幕再次黑下去时，起身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拉出宋玉的手，按在指纹锁上，仍是显示「错误次数太多，请一小时后输入」。


    宋玉感觉到手指被拽动，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刘艷芸拿着他的手机，悚然一惊：「妈……你在干什么？」


    刘艷芸没想到宋玉睡得这么浅，吓了一跳，面不改色地说：「刚才你同学给你打了电话，我帮你接的，想让他放学时候告诉一下你老师留了啥作业，你这手机就锁上了，设啥密码啊。」


    吃过药后又捂着被子睡了一觉，宋玉觉得头上轻松很多，现下被刘艷芸吓得一片清明，手不自觉地在被子里捏紧了床单，问：「哪个同学？」


    「不知道，他也没说，我这不想帮你问呢吗。」


    宋玉默然松了口气，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刘艷芸没办法，只能把手机递到他手上。宋玉把手缩进被子，说：「妈，我还有点儿晕，再睡一会儿。」


    「……行，你睡吧。」刘艷芸站起来，走出宋玉的卧室把门带上，她没有立刻没有走开，而是静静地站在门边，半晌，门里没有传来说话声，才走进了厨房。


    宋玉躺了十多分钟，才把手机拿出来，想要解锁时发现屏幕上提示五十分钟后再试，沉在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地巨跳起来，还好……还好他早早改掉了密码，删除了通讯录里贺璟号码的备註。


    五十分钟，宋玉把手机放进了被子里，闭上眼睛，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刘艷芸给他塞了一个体温计，睡了一上午后，体温从三十八度九降到了三十八度，仍有些烧，起来喝了点粥，等到刘艷芸出去，拿出手机解锁，先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果然是贺璟，随后点开微信，丁佳宁和刘雯雯都发来了消息问候，他回过一句之后，才最后点开了贺璟的消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一句对一个问题回復。


    发出第一条消息，对话框顶瞬间变成了「正在输入」，马上一条消息发过来：你在家？


    宋玉：嗯。


    贺璟：好。


    再之后，宋玉一连发过去几条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復，这时刘艷芸推门进来，他不动声色地退出微信，把手机放下，接过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可能是上午睡得太多，宋玉躺了一个多小时没能睡着，大约一点半，被子里忽然传来闷闷的铃声，他从被子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赶忙接通——


    「贺璟？」


    「是我，你家住在第几户？」听起来贺璟的周围很安静，不像是在教室或者走廊。


    「什么？」


    「我在你家胡同口，你家住第几户？」


    「左边第五家……」宋玉迷迷煳煳。


    「好，等着。」说完，贺璟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宋玉躺在床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下午一点半，学校里马上上课，贺璟怎么会在他家胡同口？


    窗外传来敲门声，球球一熘烟儿地跑出去在门口上蹿下跳地叫，刘艷芸喊着：「来啦来啦。」出屋下阳台，拉开门闩，打开门，看到贺璟的一瞬间，僵住了。


    贺璟背着书包，提着果篮，露出礼貌的微笑，躬了躬身：「阿姨，我是之前打电话过来的宋玉的同学，代表班上的同学来看看他。」


    刘艷芸的两手还搭在大门上，目光在贺璟身上上下扫动，贺璟穿着校服，头髮长短适宜干脆利落，眉目俊朗，衣服、提着果篮的手还有脚上的鞋都是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全身散发着温润的气质，言谈举止与周围的孩子完全不同，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极有修养的感觉。


    她想起两个月前在胡同口看到的那辆车，后来听邻居说，那一辆车要八九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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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个数字，足以让她忌惮贺璟，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短暂的恍神儿，刘艷芸笑了：「来就来吧，东西不要了，都是同学。」


    贺璟仍是礼貌地说：「这是班里同学的一点心意，阿姨别介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艷芸只好让开，让贺璟进院。


    宋玉披着衣服下床，走到房间门口拉开房门，迎头碰上了贺璟，这才确信自己没有搞错贺璟的意思，嘴唇动了动，眼神瞥向了贺璟身后的刘艷芸。


    刘艷芸用脚挡开不断往上扑的球球：「你怎么起来了？你们俩先进屋，我去给你们倒水……球球！听话！」


    「谢谢阿姨。」贺璟马上上前扶住宋玉，把人推进屋里，期间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宋玉被塞进被子里，刘艷芸倒了两杯水进来，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欲言又止了几遭，她似乎在贺璟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了什么，又不太确定，但她终是觉得和贺璟的存在令她不舒服，于是走到门口用脚挡着球球，手按在把手上对着宋玉说：「你跟同学好好玩儿，我出去和你王姨她们待会儿，就在门口，有事儿招唿一声。」


    贺璟本来已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闻言起身，刘艷芸忙道：「你们聊，你们聊。」


    刘艷芸关上房间的门出去，宋玉沉默地等待，直到他听到院外大门的响动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转向贺璟：「你怎么来了？」


    贺璟从床边的椅子上改为坐到床上，靠近宋玉快速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额头碰着宋玉的额头，说：「你说呢……好像还有点儿烧？」


    宋玉吓了一跳，想要推开贺璟，却在伸出手时被贺璟拉过去抱住，耳边响起贺璟的轻声安慰：「没事儿，我听着呢，阿姨暂时不会回来。」


    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贺璟坐直了，扶着宋玉的肩膀问：「吃药了吗？」


    宋玉点头，问：「你逃课了？」


    贺璟无所谓道：「嗯，想你了。」


    宋玉：「……」


    贺璟笑了，道：「骗你的，请假了的。你躺着。」他按住宋玉的肩膀把人推到在床上，然后把被子拉上来。


    发烧的缘故，宋玉眼神朦胧，脸上发红，贺璟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想吃苹果了。


    他和宋玉对视着，心中一动，俯身一手撑在宋玉的肩膀上方，贴上宋玉的嘴唇，轻轻抿了一下，退开，撑在床上的手收紧，又克制地在宋玉的脸上亲了一下，低声说：「快点好起来。」


    第82章 唿啸


    贺璟一点多到宋玉家里, 坐在床边讲了一上午学校里发生的事，看着宋玉睡着, 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和刘艷芸告别。


    宋玉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醒来时贺璟已经不在身边, 睁着眼躺了几分钟, 记忆回笼，转头看向床边空着的椅子, 意识到陪他聊了很久的贺璟不是幻觉。


    他后知后觉地掀开被子, 一身的热汗迅速被微凉的空气带走, 挥之不去的昏沉感不翼而飞。


    门外传来切菜的声音, 宋玉穿好鞋子出去, 看到刘艷芸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走过去, 唤了一声：「妈。」


    油烟机和锅里滋啦啦的声音不小, 刘艷芸才发现宋玉，招唿道：「醒啦，好了吗？桌子上有水, 喝点儿水去。」她的声音从瀰漫的烟雾中传来, 显得有些朦胧，又添了丝柔软的温情。


    菜香味从厨房飘出, 勾得宋玉的胃发出咕噜噜的叫喊，想来他这一整天只喝了一碗粥和几杯水，这会儿已是飢肠辘辘, 闻言乖乖坐到了桌前。


    没过多久，饭菜上桌。刘艷芸揣测着见到贺璟时古怪的预感，宋玉则是病癒后头脑放空反应迟缓，母子俩各有心思，零星说了几句话，安静地吃完了一顿晚饭。


    饭后刘艷芸收拾桌子，宋玉回房间做落下的作业，看到题目时，脑子里浮游生物一样漫无目的缓缓飘游的神思瞬间被激活，剎那之间这一整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立刻放下笔，发了一条消息给贺璟——


    你几点走的？


    贺璟回復很快：四点，看你睡着走的。


    又接了一条：睡醒了？怎么样？好点了吗？


    宋玉：已经好了


    贺璟：明天来学校吗？


    宋玉：去


    贺璟：早点睡，记得关窗子，别再生病了。


    宋玉：好


    贺璟：不打扰你休息，明天见


    宋玉慢慢打下三个字：明天见


    卧室里，檯灯亮着，一张空白的卷子上压着一支笔，无人问津，宋玉站在书桌前，定定地看了那张卷子几秒，脑中浮现出刘艷芸被烟火气缭绕着的样子，手掌按在卷面上，五指慢慢蜷起，捲纸哗啦啦地响着在他的手中变皱。


    忽而一道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点好起来。


    五指一顿，两双唇相贴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如被火舐，宋玉蓦然收手，半晌，亲手把卷面抚平，坐到书桌前，拿起了滚到桌面上的笔。


    第二天，宋玉和贺璟在篮球场上相遇，趁着学校里没几个人，兼之晨雾氤氲，贺璟张开双臂抱了抱宋玉，笑得温柔满足。


    宋玉到底是底子好，前一天浑身乏力卧病在床，第二天体力完全恢復，和贺璟在球场上打了半个小时的篮球才一起回到教室。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时，丁佳宁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看到了一张字迹工整但纸张褶皱的卷子，与一贯整齐的宋姓卷子格格不入，颇觉新奇，凑过来问：「大佬，你这卷子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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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书包里不小心压的。」宋玉答。


    「哦，怪不得，我说么。」丁佳宁不疑有他，借过了这张「压皱」的卷子。


    十月下旬，高一高二的篮球赛如期举行，高三的学生们只能趁着下课去观察一下战况，其余时间只能听着传进教室的加油声，据说最后夺冠的是高一的二十三班，即将在来年的四月份代表海高参加全市高中生篮球联赛。


    这些快乐与准考生们没有关系，他们见天的在雪花一样飘下来的卷子堆里跋涉，然后时隔一月，再度跨进了月考的考场。


    这一次，宋玉再度摘下全市第一的桂冠，成绩比之上一次更加华丽，而常年稳居第一的赵宇竟然破天荒跌出前三，落到了市第五。


    有传言说赵宇考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开考半个小时，白烨在考场门口咳嗽了一声施施然离开，随后赵宇连卷子都没答完就提前交卷追了出去。因为这件事，赵宇的班主任登门家访，结果如何，也未曾得知。毕竟传言的真假还不分明，谁知道这是不是实验为了找回面子瞎编乱造的藉口？


    从无人超越到接连跌破底线，接连两次失利，大家都以为赵宇制霸全市的统治力不再，没想到十二月的月考，赵宇重回第一宝座，直超宋玉二十多分，狠狠打了蠢蠢欲动的同学的脸。


    十二月中旬，曾齐非回了海源市一趟，办了退学后又停留了三天，头一天约了宋玉出来见面。


    贺璟得知宋玉和曾齐非单独见面，问清了当天的见面时间地点，「恰巧」和他们「偶遇」，然后在宋玉惊讶的目光之中坐在了他身边。


    时隔半年不见，曾齐非的变化堪称脱胎换骨，鸡冠子头成了利落的板寸，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不少，说话做事与从前那个嚣张乖戾的少年判若两人。然而内里依旧是目下无尘，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和爸爸贬得一无是处。


    中途宋玉去洗手间，曾齐非翘着二郎腿，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贺璟镇定自若：「碰巧遇见。」


    曾齐非冷哼了一声：「那你可太牛逼了，偶遇都能偶遇到包厢里来。」


    贺璟淡笑着不说话，摆明了就是一副「我不放心你」的样子。


    曾齐非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当场发作，但他不是个瞎子，他曾在大楼梯下看到过宋玉和贺璟牵手，现在也能看出贺璟看宋玉时不佳掩饰的眼神。


    他一直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自己身边却是第一次出现，一时拿捏不定，喝了两口茶润了嗓子，把茶杯放在桌上，咳嗽了几声，不自然地道：「你和我弟……你们俩……」


    支支吾吾半天，曾齐非仍是觉得亲口提这件事古怪至极，你了半天没说出啥来，倒是贺璟听出他的意思，解救他于水火之中，淡定地承认：「是。」


    是什么不言而喻。


    曾齐非的怀疑成真，「操」了一声，烦躁地撸了一下自己的一头青茬，手臂横展摊在椅背上：「那你们俩打算怎么办？」


    贺璟挑眉：「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将来！」曾齐非横眉立目，暴躁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将来想怎么办？是玩玩儿就散还是怎么着？你要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就趁早滚蛋！」


    两人相看两厌，谁都不太乐意搭理谁，却因为同一个人坐在这里。贺璟自知对宋玉是认真的，没有义务和别人交代什么，但他从曾齐非的几句话中听出了对宋玉的关切，敌意与疏离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沉默。


    曾齐非不断地转动着面前的酒杯，就在他忍不住追问之际，只听得贺璟郑重其事道：「我想和他生活在一起，不管现在还是以后。」


    「还他妈以后，我就问你毕业之后怎么办？」


    贺璟：「我会和他考同一所大学。」


    「考哪儿？」


    「那要看他想去哪儿。」


    贺璟对答如流，没有一丝迟疑，曾齐非转动着酒杯的动作更快，另一手往前一推：「你等会儿，让我缓缓。」


    手指在桌上无节奏地乱敲，足以证明曾齐非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心里隐隐得出一个答案：他们是来真的。


    他仍是不太理解，一个男人，怎么会因为另一个男人改变自己的选择？他追问：「那要是他留在本市呢？你……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贺璟蹙眉，宋玉确实没和他说过太多家里的情况，他只知道宋玉家里不太宽裕，父母不和时常吵架，内情细节如何，他却不太清楚。


    本市？市里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一本大学海大，宋玉的成绩足以去全国各地的任意一所学校，他会留在本市吗？


    正在这时，宋玉推门进来，他是匆匆赶回来的，他担心贺璟和曾齐非不对付动起手来，没想到一进门俩人还挺和谐。


    曾齐非立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句不提刚才的话题，招唿着宋玉坐下吃饭。


    饭后曾齐非原计划和宋玉去打游戏，没成想贺璟不请自来，思及这俩人的关系还有刚才那一番谈话，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干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和宋玉在饭店门口道别。


    离开前，贺璟叫住曾齐非，上前和他交换了微信号，曾齐非看着通讯录里多出来的人，左看右看都是碍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潇洒转身，背对着宋玉扬了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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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见过很多次曾齐非的背影，这一次与从前的每一次没有差别，少年人挺拔的身体被正午的阳光包裹着，渐行渐远，也许那光是又旧又冷的，宛如一张相机的底片，将一个少年人与周围的车水马龙凝进了一张老旧的照片之中。


    宋玉知道，曾齐非将是第一个从自己身边「毕业」的人，这一次分别之后，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那时心境已然不再，自己不过是对方张扬青春里淡淡的一笔。


    但他依然为曾齐非开心，转身了就忘了吧，前路上有更好的人和更美丽的风景。


    要习惯，宋玉对自己说，这只是个开始。


    一只手在眼前一晃，宋玉回神，疑惑地看向贺璟。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贺璟调侃。


    宋玉笑着摇头：「没什么。」顿了顿，说：「我们去秘密基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青春总是唿啸而过～


    加快速度啦～


    第83章 跨年


    时间在日復一日的单调复习中, 转眼之间，海高的学生们换下了夏季校服, 换上了秋季校服, 外面还要套上一件棉服才能抵御北方刺骨的寒风。


    十二月下旬，元旦即将来临, 各班开始筹备元旦晚会, 这是唯一一个高三有份儿的活动，因此高三二十多个班级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


    海高班级多, 不能一一出演, 四个班级组成一组共同拿出一个节目, 一到下课, 整个走廊都乱了套, 一群串班的学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小苹果手下三大神兽彻底成了摆设。


    二十四班和另外三个小班合演一个节目, 四个班的同学那么一琢磨, 决定在四个班级里选出十二个人进行扇子舞表演。


    丁佳宁开完小会回来，在班里叨叨：「可太行了她们，专门儿可着咱们班这一只羊薅羊毛！」


    刘雯雯关心地问：「怎么了？」


    贺璟和宋玉也停下手中的事看她, 丁佳宁一摆手：「哎, 别提了，她们都太贼了！」


    「怎么个贼法？」贺璟笑问。


    丁佳宁道：「最后扇子舞定格快落幕的时候有两个人得到桌子边写一副对联, 最后站到桌子上展示给大家看，她们让我回来找你们俩。」她手指在宋玉和贺璟身上指了指。


    「找我们？」贺璟转向宋玉：「你会书法吗？」


    宋玉摇头，丁佳宁说：「我也说你们可能不会书法, 结果她们说写字好看就行了，说必须得让你们写，你们一出镜，咱们这节目就稳了。」


    刘雯雯好奇：「为什么呀？」


    丁佳宁道：「不是有投票嘛，她们说大佬和草儿这人气，出来啥来也不用干亮个相，票全拉到手，这叫明星效应。」


    刘雯雯点头：「那确实有道理啊。」


    丁佳宁附和：「可不是嘛，我也觉得有道理。」她挑眼看了俩男生一眼，忽然一拍桌子，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但是我能跟大佬和草儿说吗？我不能啊！我怎么能就这样出卖他们！我丁佳宁不是这样的人！我做不出这样卖友求荣的事！」


    「那怎么办啊？」刘雯雯问。


    「那有什么办法，这事儿落到我头上我没办成，那就只能五花大绑负荆请罪，任他们奴役。虽然我只是个娇弱的女孩子，但是没关系！为了草儿和大佬，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贺璟失笑：「收一收，太做作了。」说着视线落在宋玉脸上，抬了下下巴。


    宋玉弯着眼睛点点头，贺璟唇角勾起弧度，转头道：「行了，别演了，我们去。」


    他在说正经事，没想到一转头发现丁佳宁和刘雯雯又凑到一起笑眯眯地看他们，语气很油腻：「哎呦，这眉来眼去的，我们还在呢～」


    贺璟和宋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笑意，贺璟忽然收了笑，说：「哦，那我们不参加了。」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您们随便儿看！随便儿看！」


    ……


    宋玉和贺璟被带上了贼船，每天放学抽出半个小时在学校里练习扇子舞，回家还要写那一副对联，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下午，元旦晚会如期而至。


    三个年级组的学生有序进入大礼堂，大礼堂里顿时乱糟糟一片杂音。


    前几天丁佳宁代表四个班级去抽籤，抽了个开门儿红第一签，主持人在台上串词时，十二个人已经在后台等候。


    表演扇子舞的同学换上了一水儿的青绿色古代才子穿的长衫，戴冠帽，每人手执一把扇子在后台等待上场。


    宋玉和贺璟在十二个人里尤其出挑，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摺扇在胸前摇动，像极了古时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尤其贺璟，他自身带着高冷的气场，穿上一身古装更显矜贵，动作之间气态潇洒，估计一出场就能引得外面的同学欢唿。


    他趁着别人在一旁倾诉紧张之情时，并了摺扇挑在宋玉的下巴上，俯身看着宋玉白净的脸，调侃：「这是谁家的小郎君？」


    宋玉被他逗笑，抓住扇子前端从自己下巴上移开：「别闹了。」


    「怎么是闹呢？我看看小郎君有没有家室啊。」贺璟一本正经。


    宋玉反问：「有了你要怎么办？」


    「那我要问问你家里的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儿，有没有我好看，比我长得好看嘛，我就要用才华打败他，没我好看，我理所应当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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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说：「不行，我只喜欢他。」


    贺璟刷地展了摺扇挡在俩人脸侧，假装附耳说话，实则是在他脸侧亲了一下，宋玉吓得心快跳出来，往旁边一躲，抬头看见贺璟用扇子遮住了自己半边脸，眼中的笑意遮也遮不住地流泄出来。


    这时，外面的主持人说起了扇子舞的串场词，旁边装了半天死的工作人员忙喊道：「过来集合了，准备上场啊！」


    宋玉来不及说什么，只好按照队形排到了最末尾，站到了舞台边。


    主持人下场，两张桌子和十二把椅子快速被搬到台上，整个大礼堂里响起了周杰伦的《青花瓷》，贺璟打头阵第一个进入舞台，果然如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这几班的班委所料，礼堂里迅速传出了惊艷的唿声，等到宋玉在最末尾出现，一阵议论声在礼堂里蔓延开来。


    「卧槽，最后那个是宋学神吗？？？」


    「贺璟也太帅了吧！」


    「连着两次全市第一！」


    「牛逼啊！」


    「想嫁！！！」


    台上听不到这些，台上的十二个人在如水的乐声之中有条不紊地走位，手中一把摺扇忽而收起，忽而整齐地刷然展开，舞台后的大屏幕上放得是一处江南山水，青绿色的衣衫，玉白的摺扇以及《青花瓷》淡淡的乐音一起融进了湖光山色之中。


    乐曲放到末尾时，早在舞台后方放着的两卷画轴被一一向前传来，落在分立左右两张桌前的宋玉和贺璟手里，其他人继续跟着音乐舞动，这两人解开画轴摊开在桌上，毛笔吸墨，一手挽袖，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落字。


    一阵手机闪光灯亮起，宋玉和贺璟心无旁骛，脚步稍稍后撤，快速写完对联，然后拿起摺扇跟着做了几个动作，等待墨干，将画轴捲起，站到桌子上，一松手，画轴因为重力拉开，与此同时，剩余的十个同学也做出了定格的动作，坐在椅子上轻扇着摺扇，缓缓垂头，舞檯灯光变暗，大幕降下。


    大礼堂里掌声与喝彩声四起，坐在前排的校领导和老师满意地点头。十二个人在幕落之后快速回到后台，脱下演出服装回到观众席。


    元旦晚会从下午两点开始，一直开到了晚上五点半，第二天就是元旦假期，很多学生都是直接背着书包来的，晚会一结束，背着书包就跑。丁佳宁、刘雯雯、贺璟还有宋玉倒是不急，慢悠悠地走在学校的甬道上一边讨论晚会上的节目。


    「那个街舞也太帅了吧！他们几个班怎么有那么多会街舞的啊？」丁佳宁也不知道是该赞嘆还是发愁。


    晚会进行到一半，听了好几首歌，学生们已经审美疲劳，这时高二九到十二班来了个街舞表演，瞬间燃爆全场。


    「那个魔术很厉害啊，杯子里就是变出水了啊，还有那个鸽子变成玫瑰花那里，怎么做到的？」刘雯雯说道。


    「哎，这么一看咱们的扇子舞真的太温和了，就该让你们穿着古装上去唱《青藏高原》！」


    贺璟道：「你饶了我们吧。」


    丁佳宁唉声嘆气：「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管了，爱咋咋吧。」她的心思很快转到别的事上：「哎，你们跨年怎么跨啊？」


    「跨年？」宋玉不太理解年有什么好跨的，不过是开始新的一年而已。


    「没计划？那咱们一起吧！」丁佳宁眼睛放光。


    贺璟问：「你想怎么跨？」


    丁佳宁激动：「凌江那边有个跨年活动，到时候会放烟花，周围几栋大厦一起倒计时！」她在两人之间看了两圈，比较含蓄地说：「新年的第一秒说新年快乐，多浪漫啊！」但她显然还想让他们干点别的。


    贺璟起了心思，打量宋玉的表情：「你去吗？」


    不知怎的，贺璟这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宋玉从中听出了他的意愿，点头：「我和你去。」


    这一年的新年和元旦只相隔了二十天，宋远志很少见地早早回家，有他在，刘艷芸不再紧盯着宋玉，晚上七点，北方的天完全黑沉下来，宋玉穿着羽绒服跑到路口，坐进贺璟的车里，车子调头，开往市区，分别接到了小学生出游一样兴奋的刘雯雯和丁佳宁，绕到了距离凌江很近的一家电影院。


    他们连看了两场电影，在影城里简单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每人捧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从电影院出来，步行走向江边。


    海源市的跨年活动歷年有之，江边的人很多，人声鼎沸，四人都怕走散，手挽着手贴紧了并排而行。


    丁佳宁喝了一口奶茶，动了动和宋玉挽着的手臂，大声喊：「我摸到学神的胳膊啦！期末考试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唿啦啦的白气从她口中喷出。


    刘雯雯：「还没到倒计时许愿的时候呢。」


    「这叫笨鸟先飞！」


    刘雯雯一听，赶紧把手伸过来：「那也借我摸摸吧！」


    忽然一只手横插到丁佳宁和宋玉中间，贺璟拉过了宋玉，和他换了个位置，挽住了丁佳宁的手臂，刘雯雯那一下也抓到了他的手上。


    「你不是吧，草儿！」丁佳宁和刘雯雯夸张地喊。


    贺璟不为所动，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宋玉，镇定自若地说：「我就是。」


    「行行行，我们不碰行了吧！摸一摸校草的胳膊也是好的呀，以后找个超帅的男朋友！」


    「啊，借我也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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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闹声中，贺璟挽着宋玉的手往前凑了凑，抓住宋玉的手十指相缠，宋玉的手颤了一下，随即回握。


    街上怕走散牵手走的人比比皆是，他们交握着的手不过是无数双中的一双，没人在意，也不会有人投来别样的目光，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牵着手走到了江边。


    江边挤满了人，几座临江大楼的整个楼身上映着巨大的20xx年，零星的烟花腾空炸开满空的颜色，人贴着人，嘴巴贴着耳朵大声讲着悄悄话，无数人的快乐和期待交织在凌江上空。


    烟花升空的频率变得密集，刘雯雯喊着：「还有多长时间？」


    丁佳宁喊：「一分钟！准备了！马上就要倒数了！」


    她话音刚落，遽然一个烟花在空中爆开，像是一个信号枪，临江几栋大楼上整齐划一地出现了一个「59」。


    人群顿时沸腾！数不清的人发泄一样的欢唿！四人站在江边的石栏前，涌动的人群挤开了贺璟和丁佳宁挽着的胳膊，四人遥遥相望，丁佳宁和刘雯雯一边喊着一边打了什么手势，不等他们看清，两个女生已经加入了倒数的大军之中。


    贺璟凑道宋玉耳边：「等下去找她们！」


    宋玉点点头，贺璟看到他发红的耳朵，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抓着他的手塞进呵了两口气塞进自己的兜里。


    倒数已经到了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二十七！


    这是宋玉第一次跨年，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跨年，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人跨年。


    他看着贺璟在烟火之下英俊的眉眼，稳速跳动着的心随着整齐划一的倒数加速了跃动，全身的血液跟着沸腾，也许……新的一年真的会有所不同。


    ——十五！


    ——十四！


    ……


    倒数的声音还在继续，宋玉始终无声地看着贺璟的侧脸。贺璟跟着喊了几次，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声音，回头的一瞬间，对上了宋玉被映得黑亮的眸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在脸上漾开。


    他忽然贴近了喊：「宋玉！」


    宋玉不是个激烈的人，即使已经心跳如雷，仍然只是点点头。


    ——十！


    ——九！


    ——八！


    ——七！


    ——六！


    贺璟回头望了一下大楼上的数字，在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大声的倒数里帮宋玉拉上了帽子。


    ——五！


    ——四！


    ——三！


    「宋玉！」


    宋玉的视线被帽子遮住，刚要拉开帽子，一双温热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二！


    「我喜欢你！」


    ——一！


    山唿海啸的声音汇成一句话：「新年快乐！」


    宋玉的后背抵住了身后的石栏，温热的唿吸扑面而来，贺璟用力吻住宋玉，这一次的温不同于以往每一次浅尝辄止的亲吻，而是紧紧压住他的身体，含住宋玉的嘴唇，挤进他的嘴里，唇舌交缠灼热而又激烈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就快分了！这几章时间跨度会比较大～


    第84章 坦诚


    元旦假期回来两周后, 所有学生翘首以盼的期末考试姗姗来迟，拿丁佳宁的话来说, 就是：反正伸头也是一刀, 缩头还是一刀，不如早死早放假。


    考试的这两天, 宋玉和贺璟以全校第一和第二的成绩坐在了第一考场的第一座和第二座, 无论是读题落笔还是翻页的速度出奇得一致，好像这不是一次关系着他们是否能过个好年的考试, 而是过去两个学期里, 每一个稀松平常的晚上, 他们通过两个手机连接, 一同做着同一道题, 写下同一个公式, 再得出同一个结果。


    与屿、汐、团、队、独、家。往次临近年关的期末考试不同, 这一次考试结束没有立刻放假, 而是又连上了七天课，直到年关将近，期末试卷批完, 公布了召开家长会的消息, 才把一群亟待归林的麻雀放出笼子。


    宋远志和刘艷芸就谁去开家长会的事情吵了一架，宋远志也是心血来潮关心一下儿子在学校的生活, 被刘艷芸大声叫嚷着「早起贪黑做饭的时候看不着你，这功夫往上凑合也轮不到你」逼退，最后还是刘艷芸收拾整齐, 穿上了一年不穿几次的高跟鞋去了学校。


    宋玉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要在家长会开始之前致词，贺璟主动选择留下，和班干一起负责画板画、接引家长、发成绩单和递送茶水。


    家长会当天，上午九点，家长们陆续进入校园在学生们的指引下一一引到班级里，二十四班第一位家长进入教室时，坐在座位上看演讲稿的宋玉起身走向教室前方，经过贺璟时两人短暂地碰了一下手，擦肩而过，一个站到了讲台旁，一个拿起签到表站到了门口。


    刘艷芸来得不早不晚，丁佳宁最早在地走廊上看见她，迎上去问：「阿姨您要去哪个班？」


    「二十四。」刘艷芸一边抬头看着门边的门牌一边说。


    「那是我们班，阿姨您跟我来。」丁佳宁露出与自己性格极不相符的乖巧微笑，在前面引路。


    到了二十四班外面的时候刘艷芸透过窗子看到了站在讲台上的宋玉，扬着笑容隔着玻璃沖宋玉打招唿，但宋玉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没有看见她。丁佳宁顺她视线一看，惊讶：「阿姨，您是宋玉的家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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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上人不少，隔壁二十三班门口聚了几个还在寻找班级的学生家长，闻言看过来，他们都在成绩单上看过宋玉或者家里孩子的口中听说过宋玉的名字，纷纷对刘艷芸投去了艷羡的目光。


    刘艷芸双手拎着提包笑得更明显，像是一个普通的温柔包容的家长，点点头。


    「阿姨，我是宋玉同桌！」


    「是吗？」


    丁佳宁对面前这位四十多岁的女人顿生了好感，格外殷勤，把人领到了门口还多嘴一句抢了贺璟的话：「阿姨您先签到，靠窗那行最后一座外边的位置就是宋玉的。」


    刘艷芸沖丁佳宁点头，走进教室，这时宋玉也抬起头，看到她后走到教室门口，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又把教室里坐定的家长以及其他同学的的目光吸引过来，刘艷芸挺享受这样的注目礼，像是宣誓所有权，笑眯眯地伸手拨了一下宋玉额前的头髮，正想着说几句亲近话，一张白纸横到了她面前，一道礼貌而又生疏的声音响起：「阿姨，您签一下到。」


    刘艷芸倏一回头，看到了站在进门第一张桌子里的贺璟，心里一阵莫名的心虚与忌惮，一只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稍后才点点头：「哦，好。」接过贺璟手中的纸笔，把签到表放到桌上，从上到下寻找宋玉的名字。


    一根干净匀长的手指点在了签到表便下方的地方，准确按到了宋玉的名字上，贺璟说：「在这里。」


    刘艷芸顿了顿，在那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贺璟接过她手里的笔说道：「阿姨，我带你去找宋玉的位置。」


    刘艷芸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在这看着吧，我知道他坐哪儿。」说着匆匆拎着包从宋玉身边经过，往宋玉的位置走去。


    贺璟拍了一下刚刚发过成绩单回来的江博，让他帮忙看着签到，自己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到教室后方，在水杯里放上茶叶，用开水沖好，端到正在看成绩单的刘艷芸身旁，殷勤又不显讨好地说：「阿姨，您喝点茶暖一暖。」


    刘艷芸接过水杯连连点头：「哎，行，你去忙吧，不用管阿姨。」


    贺璟直起身露出一个微笑，绕回了教室前方。


    又过了五分钟，贺璟的妈妈走进教室，像刘艷芸一样吸引了班里所有家长和同学的目光，却不是因为贺璟，而是因为她大方得体的穿着打扮和长期养尊处优温养出来的高雅气质，单看外表，谁也看不出她是会和老公儿子撒娇的性格。


    贺妈妈姓唐，名叫唐柔，她签过到后在教室里几个学生之间看了一个来回，最后视线落在宋玉身上，她觉得这个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又似隐藏着锋芒，颇为惊艷地冲着宋玉点了点头，才靠向贺璟：「璟璟，你同学在这里吗？」


    贺璟头痛：「妈，别在这里叫璟璟。」留在班里的都是他的同学，他却知道唐柔问得是谁，指了一下宋玉的方向，说：「这就是宋玉。」


    唐柔惊喜地走向宋玉：「你就是小宋啊，璟璟经常提起你。」


    两人都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宋玉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看了一眼贺璟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贺璟赶忙过来解围，暗推着她走向教室后方自己的位置。


    刘艷芸的视线久久落在她身上，看她光滑没有一丝褶皱的脸，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衣和她手中精緻的挎包，直到听到她亲亲热热地喊了贺璟一声「璟璟」，巨大的落差让她把心神不宁，瞥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心爱的却不到一百块钱的包，自惭形秽地把它从桌上拿下来放进了桌箱里。


    唐柔埋怨地瞪了贺璟一眼，示意可以自己走，从教室前方找到贺璟的位置，亲切地伸手和刘艷芸打招唿：「你好，我是贺璟的妈妈，我们家贺璟和宋玉的关系特别好！」


    刘艷芸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握住唐柔那双从未干过粗活的细腻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用故作热情地笑来缓解尴尬。


    教室里的四十个座位逐渐坐满，老河宣布家长会开始，宋玉走到讲台前做自我介绍，然后照着丁佳宁和刘雯雯找来的稿子从头到尾波澜不惊地念了一遍，鞠躬下台。


    家长们纷纷鼓掌，交头接耳：


    「看看人家这孩子，多精神！」


    「站有站样，我家那孩子有人家一半儿嘛！」


    「长得多白净，声儿也好听，哎呦，谁摊上这孩子得省多少心啊。」


    学生们站在门外，听着家长们角度刁钻的盲目夸奖深觉不可思议。


    丁佳宁：「这还带闭眼吹的吗？幸好稿子不长，再长点我都能听睡着了！」


    初昇感嘆：「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老河在里面已经开腔：「………………所以，这个假期至关重要，作为家长，应该………………」


    光老河自己就讲了一节课的时间，从饮食到作息到劳逸结合到心理调节再到假期训练，面面俱到，有许多家长或是用手机或是从孩子的桌箱里掏出纸笔记上了笔记。


    他讲完之后和数学老师交棒，六个老师每人说上一轮，教室外面随时待命的学生们困得打呵欠，往里面一看，嚯，真不得了，一个个的倍儿精神，甚至还有家长积极提出问题，和老师进行交流，一场家长会硬生生开了将近三个小时。


    家长会宣布结束，但是各科老师都没有走，留在教室里为家长答疑，老河被三四个家长围住，让这几位家长稍等片刻，隔着大半个教室喊：「宋玉和贺璟的家长请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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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教室外的宋玉和贺璟心里同时一惊，对视了一眼，贺璟最先反应过来：「志愿的事吧。」


    老河这个学期每隔一两天就找个同学到办公室详谈，一圈儿下来，就剩他们俩的志愿还是一片空白。


    宋玉却并没有因为贺璟的宽慰而放松，反而是抿紧了嘴唇，看起来很忧虑。


    自从跨年那天的那个吻后，宋玉心中隐隐下了一个决定，那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倾向，连他自己也没弄清楚具体的计划，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这个决定与刘艷芸的意愿相反。


    江博、初昇和丁佳宁在那边玩一种叫「拍拍上子弹」的手上游戏，没人注意他们俩，贺璟悄悄握了一下宋玉的手以示安抚。


    宋玉垂眸，望着贺璟包裹着自己的手，还有跨年那天对他喊出来的话，很不安地抽回了手。


    贺璟疑惑地探头观察宋玉，宋玉的手攥成拳头抵在墙上，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等在讲台周围的刘艷芸和唐柔，挣扎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低低唤了一声：「贺璟。」


    「嗯？」


    宋玉咬了一下下唇，抬头直视贺璟，面对那双真挚而又毫无隐瞒的眼眸，刚刚积聚的勇气迅速流失，他慌张地抓住了贺璟的衣摆，没头没尾地抛出了两个字：「海大。」


    曾齐非在包厢里说过的话一闪而过，贺璟若有所觉，但仍是不太确信，所以问了一句：「什么？」


    说出「海大」的一瞬间，压在宋玉心头的巨石还是没有移开，他转过头不敢看贺璟的眼睛，而是直视地面，孤注一掷道：「我要考的大学，是海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不让大家出戏，我就不说啥啦～


    第85章 摊牌


    早在贺璟从曾齐非口中说出宋玉可能会留在本市时, 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听宋玉说出来, 仍是有些惊讶。


    以宋玉的成绩, 留在海大已经不是屈才不屈才的问题，而是在断送前程。


    所以……宋玉才会在他说要考同一所学校的时候讳莫如深。


    贺璟靠回墙面, 侧头望着宋玉脖子后面因垂头而凸起的骨头, 语气如常：「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这样问着，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宋玉没有说话, 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宋玉：「我……」


    其实不需要宋玉答话, 贺璟便能在以往每次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宋玉躲闪而又心虚无比的态度中得出结论, 这个结论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你确实从来没想过, 要和我读同一所大学, 或者……你根本没考虑过我们的以后予希団兑。」贺璟淡淡地说出对自己而言残酷的话语：「如果我一直没问, 你是不是打算高考之后, 再也不和我联繫了？」


    「……」宋玉哑口无言。


    他确实从没有想过让贺璟和自己一起读海大, 贺璟这样的人就该去更广阔的地方，不该受他的拖累留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读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但他从没有想过不和贺璟联繫，他在想办法, 只是因为他不能确信, 所以不敢给贺璟肯定的承诺。


    宋玉的沉默让贺璟心里发沉，他嘆了一声, 说：「虽然我很生气，但我不想让你想东想西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所以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读哪一所大学对我来说无所谓, 无论是海大还是别的什么学校，只要你自己甘心，我都心甘情愿陪着你。」顿了顿，他似乎也对这样没立场的自己无可奈何：「谁让……我心疼你。」


    边上玩游戏的三个已经竞逐到了白热化阶段，丁佳宁被淘汰，只剩初昇和江博之间的巅峰对决。丁佳宁抽空往教室门口瞄，发现宋玉和贺璟沉默地靠着，一言不发，安静得诡异。


    她的脚尖往那边调了一下，打算过去问问，但她无意间看到了宋玉扣在墙上绷得发白的手，想要迈出去的脚却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了——那不是她能踏足的空间。


    稍一分神，初昇和江博已经分出了胜负，江博惜败，不服气：「我刚才不上子弹防住就好了，你枪都打空了必须得上子弹了，哎，再来！」


    丁佳宁最后往那边扫了一眼，转过身，给他们完全的私密空间。


    「心疼」两个字出来，宋玉要极力克制才不会颤抖落泪，宋远志和刘艷芸有心疼过他吗？应该是有的，比如宋远志出远门回来总会带回来的果丹皮，比如每天的一日三餐和他生病时的热水热粥，这些心血来潮兴致所致的关怀牢牢地困住了宋玉，一次又一次如同梦魇一般在他耳边重复：因为我为你做了这些，所以你要留下，留在我身边。


    就好比，沼泽上的树藤开出了一朵花，树藤的根扎在沼泽边，但花可以随风飘走，离开这片沼泽去看远处的草地森林和大海，但树藤说：我孕育了你，用我的养分滋养着你，不是让你出去看更广阔的天地，而是留在这里为我排解孤独，你存在的意义就是陪着我一起沉进沼泽，一起腐朽死去。


    宋玉无法抹去刘艷芸和宋远志创造出自己的恩惠，也难以无视他们的眼泪与哀求，所以早就预见到自己无趣的未来。可命运偏偏……让他遇见了一阵名为贺璟的风，这阵自由的风温柔地缠绕着他、陪伴他，让他早衰干枯的花瓣重新焕发了生机，让他学会了质疑——


    如果花朵仅仅是树藤生命的延续，为什么长成了和树藤不同的样子？如果花朵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树藤和树藤一起衰败而亡，又何需有独立的意识和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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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在一瞬间下了决定，甚至来不及细思，两手用力在墙上一撑，站直了身体绕过贺璟走进教室，径直走向讲台边的老河。


    老河身边还有几个家长围着，但宋玉一刻也等不了了，他在刘艷芸惊异的目光下打断了老河和家长们的谈话：「老师，关于高考志愿，我有想法了。」


    宋玉的声音一向平缓，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像是一滩死水毫无生机，但这一次，水中兴起了波澜，甚至波涛汹涌。这样决然的语气令刘艷芸恐慌，她预感到宋玉会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扳住宋玉的肩膀，用力向后拖动，力气大到她的整条胳膊都在颤抖。


    唐柔疑惑地打量这对诡异的母子，余光瞥见教室门口的贺璟，发现自己的儿子正紧紧盯着宋玉，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游移不定地站着。


    刘艷芸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宋玉，老师和别人说话呢，有事等老师不忙了再说。」


    老河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要是别的学生，他可能真让人等一会儿再说，但这是平时沉默寡言，从未主动向任何一个老师求助的宋玉，所以他暂停了和其他家长的谈话，很亲切地问：「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宋玉无视了肩膀上隔着一层棉衣仍扣得他肉疼的手，坚定地说：「具体哪一所我没想好，但我想考去北京。」


    「北京，那就是清华北大了。」旁边的家长插了一句。


    老河很是欣慰：「北京好，北京好。以你的成绩，不出意外，国内的学校任你挑，但是这个假期千万别懈怠，还要努力。」


    宋玉点点头。肩膀上的力道忽然撤了，刘艷芸颤抖着收回手攥紧，掌心刺痛着，她不顾老河和唐柔的挽留声，一把推开了挡路的家长。走到教室门口时，和贺璟四目相对，贺璟向旁边让开，她脚步微顿，充满着怨恨地瞪了贺璟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贺璟蹙眉消化掉刚刚那两道直射而来的眼神，进入教室站在宋玉身边，按住他的肩膀，拇指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摩挲以示安抚，然后说道：「老师，我也想考到北京。」


    唐柔就错后了宋玉一步不到，清楚地看到贺璟搭在宋玉肩膀上的手，这在男孩子之间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因为那细緻小心地摩挲添了些别的意味。她心里生出了一个古怪又荒谬的猜想，随即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将这个猜想抛之于脑后。


    老河本来是想跟刘艷芸和唐柔聊一聊孩子志愿的事，没想到卡了一个学期的俩学生就在谈话之前的当儿把这事定下了，只嘱咐了几条假期注意事项，结束了这场他酝酿已久的谈话。


    贺璟注意着宋玉的神色，对唐柔说：「妈，你先回家，我和同学在外面待一会儿。」


    唐柔挺喜欢宋玉，颔首道：「去吧，别玩太晚。」然后转向宋玉：「璟璟经常念叨你，有空来找璟璟玩儿，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宋玉侷促地「嗯」了几声，唐柔笑着拎着挎包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贺璟目送唐柔下楼，马上转过头来低头问：「你没事吧？」


    宋玉有些累，还很害怕，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我可能要……先回家一趟了。」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迎着贺璟担忧的目光，他微笑了一下：「没事，别担心，晚上语音联繫。」


    第86章 冷战


    宋玉回到家里, 看到了一片狼籍，遍地的碗碟茶杯碎片, 宋远志不动如山, 在满地碎片中安坐在桌边喝茶水，见宋玉进门, 起手就是一句：「你妈疯了。」


    刘艷芸的卧室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像是在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宋玉顺着卧室门的缝隙往里往忘, 宋远志老神在地说：「收拾东西回娘家呢。也不想想, 大腊月的, 谁家不准备准备过年, 乐意着你啊？」


    「我哥着我！我哥可不像你那死爹死妈一个个钻钱眼子的兄弟姐妹！」


    宋远志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但他很擅长对付刘艷芸, 慢悠悠地冷哼了一声：「你哥不钻钱眼子, 结婚买家具的钱从哪儿来的他自己心里有数。」


    这话戳到了刘艷芸的痛处, 越是心虚，吼得越大声，冲出来指着宋远志：「放你妈的屁！宋远志你亏心不亏心, 你儿子上高中你不给交学费, 你爹妈你姐姐妹子一个指不上，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谁给垫的钱！」


    宋远志瞥了一眼宋玉，他受不了刘艷芸当着孩子的面儿下他面子，像是被踩了脚的狗, 龇牙咧嘴：「拿自己妹子当提款机这些年，也该出出血了！」


    俩人对骂了五六分钟，最后刘艷芸哭着回屋拿了两个大包往外走：「离婚，我去你妈的吧，我跟你这种牲口过日子……」


    宋玉在门口拽住刘艷芸背包的带子，喊了一声：「妈……」


    宋远志拍桌子：「走，让她走！」


    刘艷芸泪眼婆娑：「爹啥样儿子啥样，都是外人好，我一天给你们当牛做马啥也不是，一个也指不上，撒开！」她甩开宋玉的手，出了门给嫂子打电话，然后在胡同口招了一辆计程车，坐车离开。


    宋玉追到了胡同口，看着车尾巴消失在柏油路上，脚步沉重地往回走，他知道，刘艷芸是在借题发挥，逼得不是宋远志，而是他。


    他回到家里，宋远志还在气哼哼地一条一条陈列刘艷芸的「罪证」，见是宋玉一个人回来，说：「死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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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僵着脸点头。


    宋远志又哼了一声，起身道：「走就走，有能耐别回来，咱爷儿俩过年挺好挺好的，把地扫了，爸给你做饭！」


    刘艷芸果然没有回家过年，大年三十儿，宋远志和宋玉和球球，两人一狗各一盘饺子，坐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里的小品难以引人发笑，宋远志摇摇头：「没有本山大叔春晚有啥意思？」


    他又说出了去年过年一样的话，那时一家三口难得地聚到一起，温馨地度过了大年夜。


    宋玉夹起一个饺子：「爸，我妈是因为我走的。」


    宋远志头也不回：「你犯啥事儿了？」


    「我想去北京上大学。」宋玉闷闷地说，夹起的饺子放回了盘子里。


    「去呗，这小地方有啥好待的？」宋远志不以为然。


    「那你和我妈怎么办？」


    「那能咋办，凉拌呗，没你的时候我们没活着是咋的？不有我呢嘛，走你的。」


    宋远志的话没有给宋玉多大的安全感，因为他总是轻易许诺，却从不践诺。


    「你妈最能作，啥都由着她可完了，你乐意考哪儿考哪儿，考到外地挣大钱，你妈也就歇了。」


    「……嗯。」宋玉心事重重地点头。


    他们谁都没想到刘艷芸这一走就是一个半月。


    寒假来临，向辉妈妈又打来了电话，请宋玉继续给向辉补课——暑假过后的一个学期，向辉的成绩堪称突飞勐进，从校一千五百名，考到了校前五百，从考不上大学，到一本有望，浪子回头，震惊了老师同学。


    向妈妈在电话里说：「多亏了你呀小宋！」


    宋玉道：「阿姨您不用这样夸我，我起到的只是提醒的作用，关键还是向辉，向辉要是不想学，我说什么都没用。」


    家长们总是对学习好的孩子好感爆棚，又听宋玉夸向辉，心里更是喜欢，连夸了宋玉好几句，说起了正事：「我有两个朋友家的孩子，成绩大概和向辉现在差不多，也想来补课，三个人交三份儿的钱。」


    那就是将近八万块钱，宋玉吓了一跳：「阿姨，不用，我——」


    向妈妈打断他：「你好好教，比什么都强！这不该高考了嘛，考得好阿姨奖励你！」


    某天向妈妈去找唐柔逛街时，从贺璟口中得知宋玉的家境不太富裕，这一次也是存了帮点小忙的心，再者几万块钱不过是他们某个分店一个月营业额的中的一部分，在孩子的学业上花上几万块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钱花到位，让宋玉不得不用心才是目的所在。


    宋玉没再推脱，每天晚上在家里做好针对三个人的教案，像是上学期暑假一样，和贺璟一起到向辉家里，宋玉没说那一天到家之后发生了什么，贺璟也就忍着没问，他心里隐隐知道，宋玉为了他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刘艷芸回娘家一个星期，宋远志去接了一次，刘艷芸不肯回来还把宋远志撵出了门，宋远志怒气沖沖地回家，放言：「那就永远别回来，再回来我还不着了呢！」


    宋远志在外面做大货司机，刘艷芸走了一个月，他每天在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电话接了一个又一个，急得团团转，前前后后去接了好几次，大舅和舅妈也嫌弃刘艷芸住得太久，帮着往回劝，刘艷芸还是不肯，一口气在娘家待了一整个寒假。


    直到假期临近结束，宋玉又和宋远志一起去了一趟，才在大舅和舅妈的护送之下把人接了回来。


    宋远志火急火燎地离家，家里只剩下宋玉和刘艷芸，刘艷芸把宋玉当空气，每天照常做饭，但再也不叫宋玉起床，也不和他同桌吃饭，连话也不和他说一句，和他闹起了冷战。


    宋玉每天像是生活在冰窖里，每日每夜如坐针毡，在没有止境的折磨之中迎来了开学。


    高三下半年，全校高三学生留校上晚课，晚课九点结束，这对宋玉来说不啻于一种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我算算，最多还有三章


    第87章 破冰


    高三下半年的课业越发紧张, 学校的心理疏导室全天开放，里面的老师既盼着学生去谘询, 又担心真有学生出现心理问题。


    宋玉在家里和学校的双重压力之下度过了两个月, 每每觉得疲累，抬头看一看贺璟的背影, 便能轻松很多。


    那一段时间刘艷芸几乎每天都要给宋远志打电话, 聊到最后经常是以争吵和崩溃的大哭作为结尾，有时宋玉从睡梦中惊醒, 听到哭声, 想要起床去看, 身体却像焊在了床上, 怎么也动不了, 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 天边已经大亮, 才知道那哭声又是一场梦魇。


    他几次打电话问宋远志为什么和刘艷芸争吵以及什么时候回来，，宋远志总是很不耐烦：「你妈就是个神经病, 就让她作, 不用搭理她！」


    宋远志放出这句话后，竟然连着半个月不接刘艷芸的电话, 刘艷芸在家里以泪洗面，整夜整夜失眠，最后不堪重负, 在家里晕倒，被上课上到一半心慌请假回来的宋玉送去了医院。


    刘艷芸被诊断出焦虑症和轻度抑郁，宋玉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医院里守着，宋远志不得不从外地回来，从医生那里问来了详细情况，吓得不敢再走，破天荒在家里待了好几个月。


    有宋远志在家，刘艷芸愁苦的脸上多了许多笑容，连焦虑症和轻度抑郁都似乎不治而愈，住了三天院就带着医院开的药回家，每天早起美滋滋地做饭，不厌其烦地对着宋远志絮絮叨叨，要不了两三句，两人必定吵起来，对骂一阵，歇上几分钟，马上又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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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夫妻之间的时吵时和中，母子之间维持了快半年的冷战也迎来了破冰之日。


    一天晚上，宋玉正在檯灯下复习，他最近为刘艷芸的事担心，经常睡不好觉，看一会儿书，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忽地有人敲了敲门，他以为是宋远志，起身去开门，却见是刘艷芸端着一碗馄饨，也不往里走，就站在门口，稍有些侷促地说：「妈给你加顿夜宵。」


    装满馄饨的碗里热气腾腾，熏得宋玉眼眶发热，他双手接过馄饨碗，满藏着近半年以来的愧疚与心酸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


    刘艷芸一看他哭，眼圈儿也马上变红，又从他手里把馄饨碗抢过来端到他的书桌旁，走回门边，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妈想了，往后你想考哪儿就考哪儿，好好学，别有太大压力。」


    宋玉不住地点着头，忍住不停要往外流的眼泪，在刘艷芸的催促下坐到书桌前，一口一口吃掉那碗馄饨，连一点汤水都没剩下。


    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是移开了，宋玉久违地睡了一宿好觉，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快七点！


    他匆匆忙忙地洗漱，拽着书包就要往外跑，被刘艷芸叫回来：「一天那么学，早上饭哪能不吃？」


    宋玉一只脚还在还踏在门外，回头说：「我要迟到了。」


    刘艷芸摆上筷子：「那怕啥的，吃口饭再走，要不然让你爸骑摩托车送你去。」


    正巧宋远志洗完脸从洗手间出来，闻言问：「让我干啥？」


    刘艷芸：「送你儿子上学！」


    「咋了？要迟到了？迟到不怕，我小时候天天——」


    「别叨叨了！赶紧吃两口，别喝酒，一会儿送他上学！」刘艷芸打了宋远志的胳膊一下，催促着他坐下。


    宋玉迟疑了几秒，收回脚，坐到桌边，一家三口坐在一桌上吃早饭，十分钟之后，他坐在宋远志摩托车的后座上，随着嗡嗡的引擎声，一路绝尘。


    上一次宋玉坐在宋远志的摩托车后座还是很多年前，那时候他个头不高，经常被夹在刘艷芸和宋远志之间，越过宋远志的肩膀，被唿唿的风吹得头髮凌乱。更小的时候，宋远志担心他坐在后座掉下去，就把他放到身前，他趴在车身上左右旋转摩托车的油盖。


    几年前北方的冬天不像近几年这样温和，风冽似刀，刮的人脸疼，即使在那样的天气，宋玉只要看到宋远志推出摩托车，一定要吵着跟去，然后被冻得脸色发紫，抱着一袋子冻梨冷得直打哆嗦。


    这几年冻梨已经销声匿迹了，他也到了坐在摩托车后座也能安安稳稳的年纪，这中间那些年，就像是凭空挖去了。


    宋远志一路上和宋玉抱怨：「你妈根本就没病！啥事儿没有！非得把我逼回来！一家子混吃等死就好了！你大舅……」


    宋玉开始还会和他讲讲道理，但宋远志就像是叼着一根橛子不撒开，无论什么问题，都能到刘艷芸的家人身上，说来说去还是刘艷芸败家，宋玉也就不和他争辩——宋远志总是在他面前对刘艷芸大骂特骂，到了刘艷芸面前，不吵架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好言好语的。


    大概是前段时间太过消沉压抑，现在听着宋远志的抱怨也不觉特别刺耳，反而有种阔别已久的亲切感，索性一路看看天，看看树，看看树上一掠而过的鸟影。平时要十五分钟的路程，这一天只用了六七分钟。


    学校门口一群推着自行车、电动车往学校里面走的，也有把自行车停在校门外的，缓冲带外停着计程车和私家车，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宋玉长腿一迈下车，站到路边看着宋远志掉头，喊了一声：「回去时候慢点！」


    宋远志不喜欢宋玉这种叮嘱似的口吻，显得他父亲的威严全无，龇牙咧嘴不耐烦地「哎」了一声，拉着震天的鸣响声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直到看不到宋远志的背影，宋玉才转身走进学校。


    同样的路，这半年来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哪一次走得像今天这样轻松，好像青色水泥砖的稜线和柏油路的颗粒都比往常顺眼一些，所以在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身看到贺璟和丁佳宁时，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容。


    贺璟一怔，上上下下把站在不远处晨光里的人打量了几遍，确认他唇畔的笑容真实存在之后，也露出了微笑。


    像是一种信号，过去几个月里的沉闷一扫而空，阴霾终于过去，拨云见日，海阔天空。


    宋玉站在原地等着他们两个赶上来，他觉得今天好像更美好了。


    贺璟和丁佳宁一左一右赶上来，丁佳宁扣着书包带喃喃：「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连碰上你们俩，这是在暗示我有学神庇佑吗？」


    「那你可能是想多了。」贺璟答着丁佳宁的话，眼神却紧紧锁在宋玉身上。


    宋玉闻言又勾了勾嘴角，恰好被探出头的丁佳宁看到，丁佳宁夸张道：「哇，不是吧！」


    「怎么了？」宋玉奇怪。


    丁佳宁：「你笑了啊大哥！你可终于笑了！讲真，我最近大气都不敢喘的！」


    过去一段时间，宋玉脸上的郁色很明显，但因为他平时太过沉稳，从不犯什么错，给人一种难以劝慰的距离感，别说是同学，就是老河也只能在周三下午开会的时候旁敲侧击，说是正到了紧要的时候，同学们如果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找班主任聊天，心理谘询y，x，d，j。室的大门永远向着同学们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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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止于此，丁佳宁没有再往下说，但是三人哪一个心里都再明白不过。


    宋玉想要解释：「我最近……」他很想给贺璟一个交代，但是努力了半天，就像是碰着一个热唿唿的滚烫滚烫的鸡蛋，无从下口，只得泄气地唿了一口气，说：「影响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那倒不至于，正好我上课也不敢说话了，效率贼高！」丁佳宁往回找补，一回头就看到贺璟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横过了宋玉的肩膀，手指在宋玉另一边的肩头点了几下，像是安抚又像是狎戏。


    丁佳宁捂住眼睛：「干嘛呢干嘛呢，大庭广众主注意点儿啊。」说着挡在眼前的手指岔开，露出了贼熘熘的眼睛。


    他们就这样互相调侃着开着玩笑，一起走进教室。


    一直到下午的体育课，四十个人绕着操场跑了三圈，解散之后，宋玉和贺璟终于找到独处的时间。


    他们回绝了班里男生打篮球的邀请，绕到了大楼梯下，无言对视了半天，贺璟微抬了双臂，宋玉紧了紧手，往旁边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过来，上前两步抱住了贺璟。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宋玉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闻到了青草香，或者只是那种满足感和愉悦感让他联想到了阳光下散发着清新味道的青草，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贺璟吹了一下他的头髮，搂得更紧，侧头问：「亲一下行不行？」


    宋玉很快地在贺璟的脸上碰了一下。


    贺璟挑起笑来：「太敷衍了。」


    宋玉为难地想了想，搂着贺璟往后退，两人一起缩进大楼梯下的阴影里，然后解开校服的拉链，往上拉过他和贺璟的脸，然后侧头贴上去，吻住了贺璟的嘴唇。


    贺璟在校服的遮挡之下，伸手扶住宋玉的侧脸，更进一步，加深了这个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一件最近特别有意思的事：


    我之前不是说要改文嘛，确实有改，删掉了很多无效情节，增添了曾齐非针对宋玉的一些事，一直打算写完了之后一起改，结果没成想忽然说改文要月石，今天又接到站内信说不需要月石了，但是审核会很慢，我要是改了，估计就是一熘的红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审完，所以只能放弃，按照原来的进度写啦～好吧也没有很有意思，还有一更，会晚一点，毕竟我没有准备原本进度的存稿，如果改文，也只能等完结之后啦～


    第88章 离校


    黑板上旁边倒计时的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 逐日递减，到了只剩一个月的时候, 老师的执教方式从紧缩式变成了开拓式。


    按照丁佳宁的话来说, 就是老师们觉得棺材可以盖盖儿准备厚葬了。


    每天的晚自习取消，家长微信群里收到老师发的注意事项, 这个微信群曾在过去两年半多的时间里指导着家长们不断给学生们加压, 现在却企图用几十分之一的时间帮助学生们缓解考前压力。


    宋玉一直对考试带来的压力很陌生——他从前想要考的大学是海大，没有期待, 也不惧怕失败。


    现在不一样了, 希望会增加每一个选择的重量。


    这个机会对宋玉来说太过来之不易, 他从来没有这样重视过什么, 他不再如老僧入定, 偶尔会紧张, 会焦虑, 会失眠, 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了。


    幸好宋远志在家里，刘艷芸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盘问他要去哪里见谁这些琐事，他得以常去水岸花城那边的公寓, 和贺璟一起看书做题, 缓解内心的不安。


    临近高考的某个周末，宋玉在秘密基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做完了一整套考卷, 批完订正完，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他盯着自己做错的几道题认认真真地记了很久，长舒一口气, 正打算找找同类型的题目来做的时候，手里的笔忽然被人抽走，一杯冰冰凉凉的果汁贴在了脸上。


    宋玉一颤，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贺璟就势转身靠到桌边，颔首示意他把果汁喝掉，然后接过果汁的空杯，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推进卧室，边走边说：「你已经做了一整天的题了，该休息一下了。」


    「我不——」


    「你累了，而且你最近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吧。」贺璟说道：「放心吧，你一定会比我考得好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困我也困了，陪我睡一会儿吧。」


    「……」宋玉向来对自己严苛，对待贺璟，却是要多体谅有多体谅。


    贺璟拿自己当藉口，宋玉也不好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被按坐在床上。贺璟绕过床边，拉上窗帘，把空调调到了二十七度，回来把宋玉塞进被子里，自己又去厨房转了一圈，准备了两杯水分别放在两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掀开被子，躺在了宋玉身边。


    他侧过身，用手碰了一下宋玉的额前的头髮，说：「好了，睡吧，我看着你。」


    「……」宋玉一时语塞：「不用，你先睡吧，我——」


    忽然后颈被勾住，贺璟把他按向自己，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就一起睡吧。」说着也不管宋玉愿意不愿意，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宋玉维持着和贺璟靠近的姿势，僵了半天，才动了一下，发现贺璟揽着他的手上没加任何力气之后，再度往后退了一些，微微仰头，看到了贺璟的脸。


    贺璟的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唿吸很平稳，黑髮之下玉制似的脸轮廓俊朗，高挺的鼻樑将另一半的脸颊埋进了一小轮阴影里，淡色的薄唇抿着，很像一条窄窄的浅色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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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抬起手想要碰一碰贺璟垂着的眼睫，却在马上要触及时蜷起了手——他怕惊扰了贺璟。


    这几天，贺璟时常陪着他一起语音到深夜，不停地用温柔的语言安抚他，无论什么时候他看向贺璟，总能发现贺璟微笑着看着他……


    贺璟并不比他轻松。


    他问过贺璟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贺璟笑着回他：「因为我喜欢你啊。」


    因为喜欢，所以总是想自己承担多一些，让对方感到更轻松。


    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宋玉也想让贺璟更轻松一些，所以即使他现在真的不困，也顺了贺璟的意思，收回手侧身躺在贺璟身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睡颜，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宋玉绷着的肩膀放松，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贺璟的方向靠近，贺璟这才睁开眼，很小心地低头观察宋玉，确定他睡着，才伸手揽过他，安稳地睡觉。


    两个人都睡着的结果就是当天他们被暴雨留在了秘密基地，那是高中时代宋玉第一次外宿。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黑板右侧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再变为一位数，直到变成「3」，全市高中放假。


    之前几天，学生们已经陆续将自己装满了试卷和书本的两层桌箱掏空，放假当天，所有人带着学校统一下发的文具离开教学楼。


    宋玉特意留在了最后，与丁佳宁、刘雯雯说过再见，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一条「长龙」出了教学楼漫入了甬路，直接贯到了校门口，游进了一辆又一辆车里。


    他想起了半个学期之前，他跑楼梯跑过头，勿入了曾经属于高三毕业生的静地，走廊上安静极了，走过的每一间教室都空空荡荡，他透过门窗看着被阳光显形的灰尘，闻着空气里那股久无人气的尘埃的味道，如似昨天。


    没想到一转眼，这片安静即将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到来。


    贺璟站在他身边往下看，问：「在想什么？」


    宋玉摇摇头，没想什么，只是想到个别，和这个过去三年，为自己提供荫蔽的地方道别。


    「没什么。」宋玉说道，然后提起书包离开窗边。


    宋玉和贺璟并肩慢慢地沿着甬路走，经过篮球场时转头看向夕阳下静默站着的篮球架，还有旁边立着的几张球网，过去三个学期，几百个早晨的光景一一在眼前闪过。


    这并不是特别的一天，不需要任何仪式来祭奠。


    两人坠在人群的末端，走得很慢，但还是走到了门口。


    校门前的马路被接送住宿声的车子堵得龟速行进，人太多不好说话，贺璟比了个「电话联繫」的手势，挥挥手和宋玉告别，宋玉转身走到路边，想了想，又回头，看着贺璟的背影被人群淹没，推着自行车从似蜗牛爬行一样缓慢的车前穿过。


    三天之后，等待了三年的考试终于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这么久，感觉将要掉一波收藏～这章其实就是收收高中的尾～


    第89章 前兆


    过后几年回想, 宋玉临近高考那一个星期，是最近几年来宋远志和刘艷芸最消停的几天。


    宋远志是在外面跑惯了的人, 早年辍学, 在别人上初中的时候他已经出去打拼，这样的人让他在家里闲上几个月, 就和掐了一只鸟的翅膀一样, 憋屈难忍。


    几个月前，刘艷芸因为焦虑和轻度抑郁住院, 宋远志不得不从外地回来, 整天在家里收拾收拾院子, 归置归置闲置物品, 偶尔在本地帮人跑一趟车, 但和在外地时一样, 钱随赚随花, 享受剩下的孝敬给自己爹妈, 然后回到家里照旧一穷二白，让刘艷芸和他一起过苦行僧的生活。


    因为他知道家里有宋玉供着，他如果不帮着一起把家里的钱花光, 这钱就要到了刘艷芸娘家手里, 不如全用在自己家人身上。


    刘艷芸手里确实有钱，宋玉假期补课赚的钱大部分给了她, 她恨着宋远志记得自己记得自己的爹妈就是不记得她这个一起过了半辈子的老婆，花钱都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往出蹦，也不让宋远志好过。


    没碰到一起时, 俩人都要惦记着，碰到了一起，就像两只斗鸡，非要把对方斗败不可。


    宋远志在家里待了快两个月，和刘艷芸打了不知道几次架，起初是在明面上打，后来他们出了门，发现常在胡同里坐着的邻居少了不少，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在屋里待着，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家里的考生送水果送水呢。


    宋远志这才恍然大悟：「宋玉都高三啦？」这话他在过年的时候说过一次，只不过他没能记住。


    刘艷芸听着就要冒火：「你个当爹的，连儿子上高三的不知道？」


    一来二去吵了几句，宋远志不耐烦地推刘艷芸：「得了，别咬着屎橛子不撒开了，有那功夫都不如做顿饭！」这算是先认输了，刘艷芸像个凯旋而归的将军，志得意满地进屋去做加餐了。


    八里桥这一片其他人家很将孩子的学业放在心上，动不动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念书」，临近高考，氛围自然变得紧张，平时摇扇闲侃的大嗓门儿妇女们短暂地消失在长巷里。


    宋远志在家里闲着没事儿，骑着摩托车和刘艷芸买了几次菜，多次碰着家里有考生的熟人站在菜摊前挑挑拣拣，每每停下来聊几句，便在邻里的薰陶之下添了些紧张感，几次快要吵起来时，硬生生压灭了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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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前一天，宋玉吃完晚饭，在刘艷芸的催促之下回房间休息。他关上房门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便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过一本小册子，一遍又一遍地浏览那些早已倒背如流的古诗词。


    等他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外面的天空暗色罩下，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片黑蓝。


    北方的六月极其燥热，透过纱窗闯进来的风也是热的，带来令人窒息的淤闷，移到桌沿的檯灯照亮宋玉湿润的鬓角，他静默片刻，翻身坐起来，下床坐桌子前，在书桌柜门的最里面翻出一个足有两厘米厚的本子。


    那本子是在高二下半年时买的，已经用了大半，哗啦啦翻过，偶尔能从翻页的须臾之间看到某页的抬头写着第几章的字样，有的抬头那一行字被红笔划过，意味着这一部分已经敲进了电脑里。


    过了九点，刘艷芸轻手轻脚地走到宋玉门前，先往门缝底下看，一片漆黑，宋远志穿着大背心，吹着电扇喝着凉茶，问：「睡了吗？」


    「好像是。」


    「那咱们也睡吧，明天我还得送他呢。」


    刘艷芸转回来坐到椅子上，捂着心口：「不行，我这心突突地跳。」


    「闲的，跟你有啥关系。」宋远志哼了一声，回卧室去了。


    有蚊子嗡嗡地飞过来，刘艷芸便将灯关了，在黑暗坐了十几分钟，想着明天早上起来还得做饭，刚要起身回屋，忽然听到宋玉屋里传来了隐约的声音，她一愣，仔细听听，确信不是自己的幻听，在黑暗里拱起身，猫一样不带一点声音地贴到了门口。


    贺璟开着阳台的门，让屋子里空调的凉风吹出来，手撑在栏杆上，面带微笑地讲着电话：「我来查查你有没有早休息，我都想好了，响三声你要是没接我就挂电话，不过我猜你应该是没睡，被我猜中了吧。」


    宋玉合上面前的本子，好像他迟迟不睡就是在等这一通电话，一直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淡笑着说：「还不困。」


    「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是……睡前不跟你说一会儿话就差点什么。」


    宋玉把柜子里外层的书掏出来，把本子放进去之后，再把书一本一本地放上去，听到这句话时正要关上柜门，手指一划，带歪了一本书，本该严丝合缝关上的柜门便留了一丝缝隙。


    他的心神暂时被贺璟的话占据，没有关注到那丝缝隙，躺到床上，轻声说：「我也是。」


    贺璟那边有一阵沉默，从俯撑着栏杆改为了背靠着，过了会儿才无奈地说：「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看到你。」他停了停，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才继续：「不过也快了，考完试……我真希望考完试之后没有假期直接开学，到时候……」


    好像他们两个考到一起是板上钉钉的事，宋玉也被贺璟带进了未来的愿景之中，油然而生的期待驱散了夏夜的闷热。


    刘艷芸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她大概能猜出手机那头和宋玉说话的人是谁，不由得想起了家长会时贺璟的眼神，她从中看出了轻蔑与藐视，像是一种宣战的信号，一种……宋玉将永远脱离她的掌控的信号。


    她几次想要推门进去，却生生忍住了——不是现在。


    屋里安静下来，刘艷芸在黑暗中坐了十多分钟，打开外屋的灯，贴着门轻喊了一声：「宋玉？」


    没人回应，刘艷芸在门口等了片刻，拧开卧室的门，推门进去，外屋的灯光投进了门里，将一室的昏暗染成了朦胧的灰色，枕边的手机散发的萤光格外地显眼。


    刘艷芸瘦长的、比例失衡的影子随着她的移动，不断隐进灰色的领域，她停在床边，刚要弯腰去拿手机，余光忽然瞥见一丝丝异样：书桌的柜门没有关严。


    她转回头看向柜门，伸手把柜门打开，一本书掉了出来，她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掉出来的书，刚要往回放，借着房门外投进来的微弱光源，发现柜子里缺失的一角之后，露出了本子的一角。


    她未做他想，把那向一侧倾斜的书挡回，把掉出来的书塞进去。


    关柜门时，刘艷芸一时失手，发出了清脆地一响，她没来由地心虚，腾地站起来，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在房间中响起——那声音来自一个少年，掺杂着丝丝的电流声，但仍能听出那声音中的亲近和纵容。


    「我以为你睡了，怎么还没睡？」


    刘艷芸对这道声音印象深刻，她一手攥着抵在胸口，迟疑着是该上前还是退出。


    「宋玉？睡了吗？」


    刘艷芸瞥向睡着的宋玉，安稳睡着的少年嘴角似乎有那么一点向上的弧度，这一点弧度刺痛了她，令她的眉眼变得悽厉，她靠近床头，近乎狠戾地按下了挂断，将贺璟的话拦腰截断。


    这时，相隔着一间外屋的卧室门开了，宋远志被外屋的灯光刺得眯缝着眼，走到宋玉的门口：「干嘛呢你？」


    彼时刘艷芸正放空地站着，宋远志这一声好似平地惊雷，吓得她浑身勐颤了一下，惊魂未定地回头，快速找回了表情，一边往外走一边撵：「睡你的觉去，啥都管。」


    宋远志被推出去，刘艷芸轻轻地关上门，径直走回了卧室。


    远在城市另一端的贺璟把暗下去的手机贴近嘴边，用嘴唇碰了一下，说了一声「晚安」，关掉了檯灯，躺进了被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之内一定让他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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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估计两章就够了）


    再断更你们杀我！！！


    第90章 高考


    宋玉和贺璟的考场不在同一个学校, 考试期间没有见过一次面，直到第二天下午,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 宋玉走出考场，居然在考场外面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贺璟！


    贺璟站在学校外设的等候棚里, 而是紧挨在警戒线外, 侧身站着，漫无目的看着马路对面。


    宋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习惯性地找手机, 忽然想起高考期间手机没带在身上, 愣了一会儿, 才想起腕上戴了手錶, 垂头看了一眼, 确认是五点刚过五分钟, 再抬眼看时, 却恰好和转过头来的贺璟对上了视线。


    他们两人离得不远不近，这时又有很多人从考场出来，人头攒动, 偶尔遮挡了他们其中某人的身影, 但等人移开，两道视线便再度接在一起。


    周围逐渐变得嘈杂, 考场里的学生陆续从警戒线边绕出来跑到家长身边，或是失声痛哭，或是生龙活虎, 考得如何，这痛苦的三年都要落幕了。


    贺璟招了招手，面上溢出温和的笑来，宋玉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就要迎过去，没想到身体慢了一拍，腿竟然没迈步，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手里的文件袋「啪」地掉在地上，他也忘了捡，就势穿过了熙攘的人群，绕过警戒线，站到了贺璟面前。


    贺璟伸手拨了一下他的头髮：「怎么样？」像个家长。


    「不知道。」宋玉如实回答，然后马上问：「你怎么在这里？」


    来回的人很多，一阵风带起，有人从宋玉身后跑过，一下撞到了宋玉的肩膀，那人回头匆忙说了两句「对不起」，一边挥手一边往等候棚里跑去了。


    贺璟揽过宋玉，把他往路边带，说：「提前交卷了，出来接你。」


    宋玉的考场在二高，贺璟的考场在实验，平时要从二高到实验就要二十多分钟，遇上高考有交通管制，没有半个小时根本下过不来。


    「提前了多久？」


    「四十五分钟。」


    「……」宋玉侧目。他早早就做完了卷子，但是担心出什么纰漏，有把答案扣住，从头到尾又做了一边，答题卡对了三遍，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还余下快二十分钟，他已经尽了人事，便生出了「听天命」的念头，好像他坐满了时间，冥冥中会有什么保佑他不出差错。


    他知道这是懦弱不自信的想法，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有了指望，就变得格外小心，很怕自己一个疏漏，就要错失了眼前人。


    贺璟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拨了拨他的头髮，探头安抚道：「考完了就别想了，而且……我相信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马路，走到了另一条街上，贺璟家里的车子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来，司机王叔探出头来，笑呵呵地说：「璟璟，回家吗？」


    贺璟转身问：「去哪里？今天可以在外面吗？」


    他言语之中很是体贴，目光却是热切的，宋玉很想马上回家对一对答案，在贺璟这样的目光下妥协：「我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声。」


    贺璟马上拉开车门从车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宋玉，宋玉接过，拨了刘艷芸的号码，拨到一半，全部删掉，改换了宋远志的拨通，往旁边走了两步，和宋远志说话。


    「玩去吧！」宋远志很大方地说。刘艷芸也在旁边，插了一句：「玩啥玩？还不先回来查成绩？」


    宋远志的声音变远：「那玩意儿考到那儿了啥时候查不一样？」声音忽地变近：「我大儿子不容易，不用听你妈的，玩去吧，想玩到几点玩到几点，今天不回来也行。」


    没等宋玉回应，电话那头吵了起来，宋远志呵斥了一声，匆匆把电话挂了。


    宋玉把黑屏的手机拿到眼前，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一个看看情况，瞥头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贺璟，黑色的短裤下，清晰分明的脚踝和跟腱往上连接着机理分明的长腿，长长的身影立在西斜的阳光下，发梢模煳出了暖融的光晕，察觉到宋玉的视线，他转过头狡黠地单眨了一下眼，瞬间裹挟着热气的风也变得清新了。


    这个人，在重要的考试里提前四十五分钟交卷，就为了过来看看他。


    宋玉走过去，把手机还给贺璟，然后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贺璟眉宇间有一瞬间的飞扬，咳了一声才压住，拉开车门推着宋玉坐进去，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了刚才王叔的问题：「不回家，去我同学家。」接着他也坐进后座，拉上车门，给唐柔打了电话。


    贺璟在电话里是说要和宋玉一起去朋友家里玩，还让宋玉说了句话证实，唐柔对宋玉的印象极好，二话不说答应了。


    宋玉真以为他们要去找哪个同学，还想着多半是向辉，没想到贺璟报出了水岸花城，说完还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顿时瞭然——那个地方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贺璟真的连自己的父母都没告诉过。


    王叔只管送不管问，把人送到了地方，嘱咐贺璟想回来随时打电话，调转车头离开。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穿过小区进入大厅的电梯，在电梯上行的过程中，肩膀似有若无地碰撞着，踏出电梯，开门进屋，翻身之间，拥在了一起。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特殊到赋予人特殊的心跳，面对着特殊的人，特殊的心跳便要催生出些特殊的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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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被压在门板上，微微扬头，贺璟顺势往前一凑，衔住了他的下唇，抿了抿，分开，低头仔细看着他的眉眼，才带着浅笑重新吻下去。


    「我在考场外面等你的时候就在想，要带你去哪里，想来想去，哪里都不如这里，我两天没看到你，就想得难受，想亲亲你，抱抱你，多一会儿都不想等。」分开的间隙，贺璟这样说：「我真是……捨不得放手。」


    相比宋玉，贺璟一向更坦诚一些，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对宋玉的喜欢和迷恋，没有索求过宋玉什么，也从没有逼迫宋玉承认什么，好似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


    其实不是的。他也不过是个初次陷入恋爱的年轻人，甚至常常会被自己汹涌强烈的感情吓到，进而茫然失措，患得患失，但他从未在宋玉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成熟」，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被依靠。


    宋玉绞尽脑汁想让贺璟放心，他不擅长哄人，只好回抱住贺璟，说：「那就别放手了。」然后主动勾住对方的唇舌。


    特殊的日子，特殊的人，特殊的事有了特殊的发展。


    空调发出细小的嗡声，清凉蔓延到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沙发上的两个人互相抚慰着，宋玉将头埋在贺璟的肩膀上，嘴唇紧抿，偶尔泄出几声压不住的声音……


    洗过澡后，宋玉坐在电脑前对答案，不多时，贺璟进了书房，拉了把椅子坐在宋玉身边，下巴抵在宋玉的肩膀上，越过他的肩膀看宋玉的估分，已经对到了理综，语文估到了一百三十五，数学估到了一百四十八。


    「语文一百三十五？」贺璟诧异。


    贺璟说话时，热气触到了宋玉的耳朵，宋玉想起刚刚的疯狂事，红热便顺着耳根爬上来，握着滑鼠的手一颤：「作文不知道会给多少分。」


    「其他呢？」


    「客观题没问题，主观题也差不多。」


    贺璟便从他腋下伸过手，拿过桌上的笔，把那个红色的「135」划掉，改成了「140」，说道：「自信点。」


    宋玉「嗯」了一声，任他改了。


    「对完答案要去哪里吗？」


    宋玉：「随你。」


    「我哪里也不想去，家都不想回了。」贺璟抱住宋玉的腰。


    「你爸妈让吗？」


    「他们不干涉我。」


    「那我陪着你。」


    贺璟闻言看了一眼宋玉的侧脸，轻笑了一声，说：「不用，我送你回家，别让你爸妈着急。」


    宋玉身体微僵，他不确定贺璟有没有听到手机里的争吵，贺璟察觉他的僵硬，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又揉了揉，笑道：「没关系，还有一整个暑假，还有大学四年，还有以后呢，我不急。」


    宋玉绷着的肩膀放松了，被这话说服，点点头，仍有些歉疚，便抓住了贺璟环在自己腰前的手，捏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惊讶，我清水成这样，前两章居然高审了了/手动笑哭/


    接下来就要开始造作了～


    第91章 裂痕


    高考结束之后第七天, 贺璟刚在国内过完大寿的姥姥姥爷回国外定居，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这次回去估计就不会回来了, 贺璟的爸妈打算亲自把两位老人送到国外，顺便让贺璟陪着两位老人待上一阵子。


    这事唐柔是当作惊喜说给贺璟听的, 贺璟猝不及防, 等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行李箱都帮他装好了, 就等着睡上一觉第二天坐飞机出发。


    贺璟原本已经定好这个暑假怎么和宋玉一起过, 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件事, 姥姥和姥爷对他一直很好, 他只好答应, 僵立了半天, 把唐柔推出去给宋玉打电话。


    两人通电话通到了半夜, 直到刘艷芸起夜听到他的房里传来说话声过来敲门, 宋玉才匆匆把电话挂断，然后用睡不着听有声书才矇混过关。


    贺璟一走，宋玉又回归了做家教的生活——考试结束当天晚上, 向妈妈特地打来电话感谢了宋玉, 说是向辉超常发挥，估完分上得了一本, 当即微信转过来一万块钱当奖金，催了几次宋玉也没收，向妈妈没办法, 便帮他牵了几个高中生的线，让他在假期三个月里做家教。


    高考结束第二十天，高考成绩公布，海源学神赵宇不负众望考了七百三十分，摘下状元桂冠，宋玉则以九分之差，位居海源市第二名，贺璟也不差，总分七百一十三，排在海源市第四名。


    宋玉的笔记有家长出高价买，甚至有家长提供场地要帮他办补习班，只求能给自己家里的孩子一对一指导。他白天出去帮学生补课，熬到晚上或者早起和贺璟通电话一起商量着把志愿报了。


    七月中旬，宋玉捧着清华的通知书从学校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先前从心头移开的巨石这下算是实实在在地消失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不住宿舍，在外面租房子住，就和在水岸花城一样……」


    高考前贺璟说过的话迴荡在耳边，宋玉每天早上睁眼都在盼着这一天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他就可以见到贺璟，当面和他说高考之前没说完的打算。


    就在宋玉觉得一切都迎来了转机，七月底的一个闷热晚上，宋远志正在洗澡时，扔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刘艷芸看了眼屏幕，是个未知号码，没多想，一边喊着：「你来电话了！」一边拿起手机接通了。


    「咣」地一声，浴室门被推开了，宋远志就穿了条内裤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刘艷芸刚要骂他弄了一地水，就听电话那头一个女人说道：「远志，你都在那边待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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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谁啊？」刘艷芸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头顿时像是被卡了嗓子的鸭子，一声不吭，停了几秒，把电话挂了。


    宋远志噼手上来把手机抢了，嚷道：「谁让你动我手机的！」


    刘艷芸被宋远志这一声嚷回了神，脸上神色惊变，眼圈一瞬间红了，指着宋远志：「宋远志，我操/你/妈，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宋远志手指颤抖着删除手机上的记录，用不耐烦掩饰自己的心慌：「啥女的？说你妈啥呢？我姐打的电话！」


    刘艷芸尖叫一声：「你姐的声儿我听不出来吗？你把手机拿来！」说着就上去抢，宋远志用力一搡，把刘艷芸搡开了。


    「你把手机拿来，回拨，我问问刚才那女的让你回什么家！回哪儿的家！」刘艷芸浑身发抖：「我说你一天天抱着手机呢，你要是没事儿，你用衣服也不穿出来抢手机吗？」


    宋玉原本在房间做教案，起初他听到了吵闹声，但没听真切，以为他们又像平时一样吵完就好，没想到忽然光啷一声巨响，碗碟破碎声接连不断，他连忙起身，跑到门边时，已经听到了宋远志一声怒骂，打开门就看到刘艷芸摔在地上，一脸的鲜血！


    「妈！！！」宋玉顾不得满地的碎片，扑过去扶起刘艷芸，只见她头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右眼已经被血水煳的睁不开。


    「你妈疯了！」宋远志捂着的胳膊也在淌血，惨白的地板上扔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那一刻，宋玉心底的怒气再也压不住，怒吼了一声：「滚！！！」第一次他双腿失力跪到了地上，第二次才站起来，抱着哭嚎着的刘艷芸跑出了门外。


    晚上十一点多，宋玉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宋远志走远了接了个电话，在走廊里骂骂咧咧，被经过的护士制止，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诸如「别打电话了」、「她都住院了」之类的话。


    等他打完了电话过来，靠在宋玉身边，拿了根烟递给宋玉，宋玉连眼皮都没抬，他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半晌，宋远志干巴巴地说：「这事儿……你别和你大舅说。」


    那一刻，宋玉觉得宋远志陌生，他以为宋远志只是生意失意，不回家是为了在外面打拼，不拿钱回来是因为在外面讨生活也赚不到太多钱。尽管宋远志称不上对这个家负责，起码是忠诚的，以后家里有钱了，一切都会好的。


    所以他一力承担家里的生活支出，努力维持着这个家，每年都小心翼翼地陪宋远志演一场关于果丹皮的戏。


    可是……不是的。宋远志维持了几年的谎言在那一晚被戳破了。


    原来他不是常年漂泊，而是在某个地方每天回家，原来他不是自己赚钱自己享受，而是用在了照顾另一个女人身上。


    果刘艷芸没有逼宋远志回来，这个谎言还能持续多久呢？


    宋远志已经和他小时候印象里那个骑着摩托车带他去买冻梨的父亲判若两人。


    他印象里的宋远志绝对不会在刘艷芸躺在病房里时，哄着他帮忙瞒着刘艷芸的娘家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宋玉没有抬头。


    「……」宋远志滞了滞：「啥都问，你知道啥。」说完，就站到旁边去了。


    宋玉不知道曾其非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时是怎样的心情，他现在只感觉累，这个时候宋远志还想唬弄他。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也不想再看宋远志一眼。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宋玉的大舅还是知道了，从隔壁市赶过来，堵着宋远志要说法，宋远志的爸妈姐妹都出面来调解，不大的屋子挤满了人。


    这时宋玉接到了贺璟的电话——他已经好几天没回贺璟消息了。


    这时也不是接电话的时候，只好先把电话挂断，然后在微信上回覆说家里有事，等他联繫。贺璟果然没再打过来，只是手机握在手里又传来了几次震动，宋玉不看也知道贺璟在问能不能帮上忙，他只将手机捏得死紧，然后揣进兜里，去厨房给在场的人倒茶水。


    刘艷芸全程在哭，歷数这么多年来跟着宋远志有多不容易，年轻时为了挣钱去进货，摔到了大坑里，当时不捨得花钱，没去医院，挺着肿腿装完了货，隔了十六七年，前两年腿疼得走不了路去医院检查出旧伤，才知道当年摔折了韧带。


    做完手术的三个月刘艷芸一步都走不了，宋远志说着给她做手术都算仁至义尽，管也不管就跑出去，全靠着宋玉隔几天请一天请一次假照顾着。


    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病数不胜数，她为了宋远志落下了一身的病，宋远志一年到头在外漂泊，半年给家里打上几千块钱，家里孩子学费不管交，却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这事儿在一向护短的宋远志爹妈那里都说不过去。


    当天宋玉的两个姑姑先走了，说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宋远志的爹妈和刘艷芸的哥嫂一起商量到了快十二点，宋玉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提出让两人离婚，往后在冗长的谈话里再没有插过一句话，听着一屋子的人一句一句地掰扯，最后得出了个让宋远志把另一头断了，不离婚也不外传的结果。


    晚上宋远志和爹妈回家住，把家里腾出来给刘艷芸的哥嫂住，一连三天，直到刘艷芸的哥嫂离开，宋远志才敢在家里露面，一遍一遍地和刘艷芸保证和那头断干净了，成天端茶倒水，对刘艷芸又是捧又是哄，连饭也不让刘艷芸做了，一律自己下厨，亲手端到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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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儿子这么有出息，我还有啥好扯的？」宋远志在饭桌上哈哈地笑。


    宋玉没有回话，默默地低头吃饭。


    破镜难重圆，一家三口再度坐在一起吃饭，却已经有了隔阂，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亲近的感觉。


    结果不是宋玉想要的，但也算个了结，他吃过饭回到屋里，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给学生家长们发消息通知明天恢復上课。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坐起来给贺璟打了个电话。


    贺璟和他相隔万里，克制地问他家里的事情，宋玉不想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找了其他理由搪塞过去，又说了会儿话，贺璟听出他精神不济，早早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分了～


    可能你们会觉得这样的爸妈很奇葩，有些事情是我虚构的，但是……这爹妈的性格和行为方式上是有原型的，就是我朋友的父母。


    朋友的初高中时几乎每天回家都是满地的碎片，菜汤都溅到墙上那种，她妈天天泪眼婆娑，他爸就是不给家里钱。


    四年过去了，我有问过她恨不恨他们，她说有时候想起他们那些不好，会很恨他们，也好几次想自杀，熬过来之后，回想起来都是他们对自己的好，不忍心再苛责他们，就是说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也不想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了。


    哎，可能这就是咱们国家亲子之间的问题。


    第92章 落幕


    宋远志伏低做小了几天, 刘艷芸总算给了他几分好脸色。


    她和宋远志一起过了半辈子，头一次享受到他这样全方位的照顾, 人一娇惯就容易成性, 可惜伏低做小并不是宋远志的本性。


    大半个月后，宋远志又一次和刘艷芸爆发了争吵。


    起因是宋远志做了这么久的饭做腻了, 想让刘艷芸重新接管家里的活计, 刘艷芸不肯，宋远志气急败坏地吼她不要得寸进尺, 刘艷芸动手去扯自己额头的伤口, 将那天自己说过的苦楚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说得涕泗横流, 宋远志心生愧疚, 只得好言好语地哄, 把人哄好之后, 一声不吭地把地上的碎瓷片扫进了锉子里面。


    当时宋玉在外面给学生补课, 后来宋远志一连几天躲到自己爸妈家里，他问起刘艷芸才得知来龙去脉。


    「妈，你要是还想和他过, 就别这样。」


    如果刘艷芸想和他好好过, 与其通过一遍一遍复述自己受过的苦来折磨他让他愧疚，不如完全掀过这一页, 好好过日子。


    痛苦的事自己提出来，往往会失去重量。说得次数多了，对于听的人来说, 就会变成枷锁，没有人喜欢负重前行。


    刘艷芸脸上几变，皱眉，敌视，恼羞成怒，她尖利地吼：「哪样了？我哪样了？啊？他在外面儿作死还是我的错了……」


    哭闹声震得宋玉头疼，他劝不住刘艷芸，还要被骂像宋远志一样狼心狗肺不是人，却也只能默默承受，把一个几近疯狂的母亲安抚下来。


    宋玉有很久没和宋远志说话，或许这个改变该从他开始，当天晚上宋远志回家时，他递上了一杯茶水。


    宋远志受宠若惊，端着茶水硬是和宋玉聊了十多分钟的天儿，宋玉克制着想要逃离的念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冷淡，最后父子两人实在没话说下去，宋远志藉口去看看刘艷芸，结束了这场对话。


    刘艷芸依旧咬死了宋远志对不起她，只要宋远志有任何不如他的愿，她就要哭闹一番。


    起先宋远志觉得自己确实不对，步步退让，忍气吞声地哄，慢慢开始回嘴，到了八月下旬，两人又恢復了原来每天吵架的状态，两人旧事重提，老调重弹，最后又变成一摊算不清的烂帐。


    宋远志躲出去的时间越来越久，宋玉常常听到刘艷芸打电话叫嚷着让宋远志回来，但到底没有在家里看到宋远志的身影。


    有天半夜，宋玉被一声巨响吵醒，连忙起床去看，发现是刘艷芸把电视砸了。


    她披头散髮地站在黑暗的客厅，悽厉得像个讨命得厉鬼。


    宋玉一阵阵的心惊，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寒意从嵴背爬上，冷得他头皮一麻。


    他几乎是跑过去，抱着刘艷芸，把她带到沙发上，眉头紧锁，胸口滞闷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妈，离婚吧。」


    「凭啥！！！」刘艷芸陡地挑高了音儿：「他不回家，他又找那个骚货去了！他又找她去了！！！」


    「他在我爷爷家。」


    「放屁！！！放他妈的屁！他就是跑了！他根没断！没断！」


    「妈——」


    宋玉一句话没说出口，刘艷芸已经号啕大哭，不断地扯自己的头髮砸自己的脑袋，眼泪从宋玉眼睛里涌出来，他压着唿吸抓着刘艷芸的手不让她伤到自己，自己的手却被刘艷芸的指甲抠得血肉模煳。


    「妈！！你别闹了！你作贱自己有用吗？！你跟他过不下去了，那就离婚，我能养着你！」宋玉颤抖着吼出声。


    「滚！你给我滚！我不用你养！我就让他养！他死也得死到这个家！」刘艷芸歇斯底里地嘶吼，喊到破音，疯子一样地挣扎着，囫囵之间一巴掌打在了宋玉脸上，她愣住了，想去摸宋玉的脸，没等碰到，一声呜咽已经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凌晨三点，宋玉总算把刘艷芸送回了屋里。


    他疲累地躺在床上，用手摸摸自己刺痛的脸，接着月光看自己的满是伤口的手，忽然很想听贺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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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拨了电话过去，贺璟接的很快，声音中透露着惊喜：「你怎么这个时间打过来了？」


    「我……」宋玉的声音嘶哑，他咳了一下清了嗓子才说：「起夜忽然睡不着。」


    「想我了吧。」贺璟故意讨巧。


    「……」宋玉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应了一声：「嗯。」


    贺璟：「……没吗吗事，马上就要开学了，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宋玉：「嗯。」


    「困了吗？」


    宋玉用一只手盖住脸，感受着手背上的热意，又「嗯」了一声。


    「那你听着，我来说，你不用回话，等你睡着了我再挂。」


    「嗯。」


    「我现在陪我姥姥和姥爷在喷泉广场散步，广场上有个小提琴手，是个亚裔，我在猜他是哪国人。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小时候也学过一段时间小提琴……」


    宋玉在黑暗中默默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贺璟忽然喊了他一声：「宋玉？」


    宋玉没吭声。


    「你睡了吗？」


    「……」


    「……」


    「……」


    「我好想你。」


    「……」


    「哎，你也太狡猾了。」


    「……」


    「睡吧，晚安。」


    电话里一阵安静。宋玉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发现屏幕上的通话没有结束。


    他静静地看了五分钟，就在他以为是贺璟忘记挂断想要自己挂断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嘆息，贺璟又重复了一次：「晚安。」然后结束了通话。


    宋玉的手距离屏幕只有毫釐之差，他看着手机屏幕黑下去，侧身躺在床上，把手机窝在了怀里。


    八月快要结束时，宋远志终于回到家里，嬉皮笑脸地和刘艷芸说了几句好话，不知是不是听进了宋玉的话，刘艷芸收敛了很多，只骂了宋远志几句，像前年过年那样重新接纳了他。


    闹了两个月的家终于恢復了平静。


    九月降至，一家三口开始张罗宋玉上大学的行装，宋玉拿了补习班的工资自己去逛商场买回了行李箱置办衣物。


    刘艷芸左右没事在家里帮他整理房间，把书桌上的一堆教材装进纸箱正打算出门，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在书柜里看到的笔记本。


    她放下纸箱，透过窗看了一眼大门外，咬唇蹲下，拉开柜门，稍作迟疑，一本一本地抽出了里面整齐摆着的书，一个很厚的笔记本露了出来。


    宋远志从外面回来，看到刘艷芸坐在书堆里抱着什么东西看，进屋来问：「看啥呢？」


    刘艷芸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把那个厚厚的笔记本一和扔进书箱里，搪塞：「看看他的笔记本，你干啥，我让你买的菜买了吗？」


    宋远志回头一指：「放桌上了。」


    「哦。」刘艷芸起身要往外走，走两步又回来，背着宋远志把笔记本原样放回，然后把抽回来的书一本一本地放了回去，如果宋远志走过来看，就会发现她震惊的表情和不断发抖的手。


    刘艷芸没有打乱掩藏笔记本的书籍位置，宋玉并没有发现端倪，临出发前，将那个厚笔记本和录取通知书一起放到了行李箱里。


    他定的是高铁票，宋远志以他第一次自己出远门为由，从刘艷芸那里要回了自己的身份证，买了一张短途票去送。


    父子两人从站台分开，高铁缓慢开动，宋玉透过窗户看到宋远志离开的背影，嘆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半个小时之后，宋玉从昏昏欲睡之中被手机铃声吵醒，刘艷芸在电话里问：「车开了吗？」


    「开了，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了？你爸咋还没回来呢？」


    「我看着他走的。」宋玉坐直了身体。


    「哦，那没事，可能是半道干嘛去了吧，电话也不接，真是，没事儿，你坐车吧。」


    刘艷芸挂了电话，宋玉觉得不对劲，连忙给宋远志打电话，三个半小时的车程里，宋玉一连打了□□次次，一直没人接，他攥着手机坐了半晌，给刘艷芸打电话，这次连刘艷芸也不接了。


    *


    贺璟提前一个星期从国外直飞北京，花了几天的时间在学校周围找了一间房子，他打算给宋玉一个惊喜，所以瞒着宋玉重新布置了一次。


    上午他和宋玉通过电话，估计着宋玉也快到了，打车去高铁站接人。


    坐在计程车后座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里的钥匙和那个宋玉卡通形象的钥匙扣，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看了贺璟几眼，问：「这是去接女朋友？」


    贺璟闻言一笑，说：「男朋友。」


    司机大叔自动理解为男性朋友，天南海北地和贺璟聊起来。


    贺璟一直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他在网上查了班次，掐着下车时间，拨通了宋玉的电话。


    *


    宋玉心不在焉地推着行李箱乘扶梯上楼，忽然手里的手机响了。


    他按下了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餵？」


    几秒钟之后，他挂了电话，僵立了片刻，调头往回跑，跑到了售票处：「买、买、买一张……一张到海源市的票。」


    *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第三次拨打宋玉的电话，仍是通话中，贺璟奇怪地挂了电话给宋玉发微信：「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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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晚上九点，宋玉从车站回来直奔医院，在走廊上看到了自己的邻居。


    「王姨，我妈在哪儿？怎么样了？」


    秋天的夜里，宋玉的脸上全是跑出来的汗。


    邻居王姨说：「进去一会儿了，不知道呢，也不知道咋了，我看她在路边站了半天，过去想跟她说话呢，过来个车，她就扑上去了……」


    这些话他已经在电话里听了无数次。


    宋玉脑子一阵阵地发晕，嗡嗡的鸣响让他眼前变得迷乱，王姨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他扶着墙走到手术室外，瘫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头说：「王姨，谢谢你，我在这看着，你先回去吧。」


    王姨搓搓手：「没事儿，我回家也没事儿，我就在这等一会儿就行，你爸呢？哎，给你爸打电话也没打通。」


    宋玉摇摇头，说：「王姨，你真不用在这等着，等会儿我给我爸打电话叫他过来。」


    王姨也在这呆了挺长时间，加上之前也吓得不轻，就点了点头：「那行，那我先回家看看，你吃饭了吗，用我给你送点儿饭来吗？」


    「不用，我吃过饭了。」


    *


    贺璟在高铁站等到了天黑，他打算打最后一通电话试一试，再打不通就买票回去看一看。


    电话没响了三声就被按断了，紧接着微信进来了新消息，他马上点开看，是宋玉回过来的消息——


    【通知书落在家里了，回家拿通知书。】


    贺璟失笑地摇摇头：【昨天不是提醒过你，怎么不接电话？】


    【车上太吵了没听到】


    【现在呢？】


    【家里有点事，明天吧】


    *


    宋玉在病房外，手肘撑在膝盖上，弯下了腰。


    *


    第一个星期宋玉说家里有人生病了，他要在家里陪几天，一周之后就会到学校报到。


    贺璟在学校里等了宋玉一个星期，没有看到宋玉的身影。


    *


    宋玉重复问了一遍：「自杀倾向？」


    医生说：「对。需要一段时间疗养，这段时间家人最好留在身边，最好是你父亲过来照顾一下。」


    *


    第二个星期，贺璟本想回去看一看，宋玉却说在家里打点打点就去上学，拜託贺璟帮忙处理一下学校里的事。


    贺璟又在学校里等了一个星期，仍是没有看到宋玉的身影。


    *


    宋玉不知道第几次拨打宋远志的号码，得到的结果一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一个月后，贺璟收到了宋玉的分手简讯，再打电话发微信，发现所有联繫方式都被拉黑了。


    贺璟匆匆买了机票回到海源市，找到宋玉家里，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


    宋玉推着刘艷芸走在另一个城市的街道上，夕阳西下，像极了高中时代的某个下午——


    他和贺璟站在一起，目送曾齐非离开，挥别了第一个离开自己的身边的朋友。


    那时的他从没想过，会在一年之后一个极其相似的下午里，挥别自己的少年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　　宋玉和贺璟分开，是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无法摆脱，贺璟和他在一起，就会无限受他脱累，所以选择了分开


    宋玉这个时候走了，刘艷芸一定会死，一般人面临这样的情况应该都不会离开


    第93章 经年


    黑色的迈巴赫在化作一条「长龙」的骨节, 在北京城的马路上缓慢向前移动。


    「贺总，今天有点堵, 需要绕路吗？」


    靠在后座穿着一身剪裁得体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 回想着昨天夜里的梦。


    浓黑的长眉下眼睫偶尔颤动一下，直挺的鼻樑在半边脸侧投下阴影, 薄唇微抿着, 脸色如同润玉，轮廓却是稜角分明。


    回忆骤然被打断, 脑海中画面像是水波一样慢慢消散, 眼睫随着蹙起的眉头颤了一下, 眼帘抬起, 露出了一双黑沉的眼眸。


    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 连忙收回视线, 他感觉老闆今天心情不太好。


    贺璟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 看着缓慢向后的护栏, 又转回来，淡淡道：「不用。」


    静坐了片刻，梦境中的某个画面一闪而过, 他正要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时, 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贺璟慢唿了一口气，等到心绪平復之后才接起来：「妈, 什么事？」


    唐柔拿着花洒在花厅里浇花，闻言把花洒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一插腰：「你说什么事,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贺璟昨天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事，半夜醒来之后在阳台上站了半宿，八月末夜间天气转凉，他吹了一晚上的风，早上开始头痛。


    听了唐柔的话，他闭上眼睛用手捏了一下山根，声音仍是平静无波：「我投的电影的首映礼。」


    「什么首映礼，八月二十八，你生日！」


    贺璟只记自己的农历生日，闻言怔了怔：「多大人了还过生日。」


    唐柔道：「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过了今天你就二十八了——」


    「妈……」


    「别想给我混过去！之前你说忙也就算了，今天参加完那什么首映礼，必须回家来！今天我和你爸得跟你好好谈一谈，二十八的人了，搞个对象儿还得爸妈操心，别管男女你倒是领一个回来啊，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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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沉默地听着，唐柔对他不满已久，数落开了头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意识到手机那一端已经安静了许久，才蓦地想起今天是儿子生日，担心把人数落得不回家了，连忙打住，转而说道：「行了，先不说了，晚上早点回来，你忙吧。」


    挂了电话，贺璟在椅背上靠了半晌，转头看外面静止的树木和护栏，忽然说道：「绕路。」


    五点半，车子停在了会场外的红毯上，贺璟打开车门长腿一迈踏在地上，敛眸在频闪的闪光灯下沉稳不惊地走进了大厅，有接引人员带着他一路进入了会场内部。


    会场内熙熙攘攘，大屏幕上电影海报之前浮着一行大字：电影《谋杀的螺旋》首映礼，诡异得令人惊心的电影配乐在整个会场内迴响。


    许多媒体和观礼人员都已经到齐，数不清的带着各大网站logo的摄像机立在各个地方，更有主创的粉丝高高举着灯牌，每当艺人入场，便要掀起一阵波澜。


    贺璟稳步走进来，侧目扫了一眼大屏幕，在指引之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手按住西装上衣靠近腹部的纽扣，躬身和站起来的迎接导演握手，然后坐在导演右手边。


    六点整，电影《谋杀的螺旋》首映礼正式开始。


    主持人拿着手卡上台，流利地说了一段开场白后，退到舞台边缘，大屏幕开始播放《谋杀的螺旋》电影预告——


    整个会场的灯暗下去，屏幕的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光点逐渐变大，扩散的到整个屏幕上。


    昏黄的教室里，黑板上写着「百善孝为先」几个粉笔字，带着些口音的老师用教鞭敲了下黑板，反手把教鞭别在身后，振振有词：「我们的生命啊，是父母给我们的，没有父母内，就没有我们，开学第一课，啊，就是教同学们，学会孝敬父母，今天的作业，就是回去给自己的父母洗jio，然后写下感想。」


    场景切换到一个简陋的民房里，「咣当」声伴随着水泼洒的声音，一个铜盆滚进了镜头，在原地打了好几个旋倒在地上。


    「滚！」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拿着酒瓶，在他身边不远处，一个戴着皱成一团红领巾的小男孩怔怔地站着，眼眶里水光盈盈，忽然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接下来画面无声地频闪，中年男人不停地喝酒，画面变黑，再亮起来时破旧的民房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小男孩躲在柜子里，透过缝隙看着外面被满地的汤水浸湿的书本，忽然，一只手向柜子伸来，遮挡了全部的视线。


    「支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身形瘦削，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生边走边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书包随手一甩扔进了旁边的水坑里，随手从旁边捡起了一根木棍，冲进了正在斗殴的人群。


    紧接着，带着手铐的男生走上了被告席，观审席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木槌一敲，法庭安静下来。


    一位男性律师站起来，厉声发问：「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男生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冷：「因为——是他先杀了我啊。」


    背景音乐逐步加强，激昂的鼓点像是敲在了人的心上，画面逐渐暗下去，白色的《谋杀的螺旋》骤然出现在屏幕上然后缩回，「十月一日，全国上映」取而代之。


    会场里的灯光重新亮起，几个工作人员躬身上台把凳子放在台上一字排开，主持人重新上台串词，然后随着她的介绍，电影的主创人员接连上台入座，进入了问答环节。


    主持人拿着手卡坐在最边上，说道：「看过预告片，想必大家都对电影要讲的内容有所了解了，那么我想问一下张导，为什么会选择拍这部电影呢？」


    张导拿起话筒：「拍这部电影的想法，其实我在几年前就有了，大概是……四年前吧，我第一次看到了《谋杀的螺旋》这本小说，当时我看完，就觉得这本书写得太好了，我必须要把它拍出来。」


    主持人问：「是这本书中的某种东西吸引到您了吗？」


    「对。」张导点头：「这本书把大家平时刻意迴避的一个问题摊到檯面上来讲了。这个问题就像是一道伤疤，被『家丑不可外扬』或者说是预告片里的老师所说的『百善孝为先』这样的遮羞布挡着，但这本书，把一个很浅显、但是一直被忽略的道理，通过一个悲剧，娓娓道来，它可能不讨喜，但一定是发人深思的。作为一个……一个社会人，不说电影人了吧，我的义务就是将是将这道伤痕展示给更多的人看，希望……」


    张导的回答大部分围绕着《谋杀的螺旋》的原着，主持人接过话头：「是的，《谋杀的螺旋》原着小说非常的精彩，作者水城也是近几年来备受瞩目的人气作家，据我所知，今天从来不在公众面前路面的水城也来到了现场，就在会场里的某个地方看着我们。」


    会场里的人纷纷向周围扫量。主持人顿了顿，继续道：「水城，感谢你创作出这样一个故事，欢迎你的到来！」


    第94章 胸针


    小插曲之后, 问答继续，马上就有记者向贺璟提问：「请问贺先生, 您为什么会投资这部电影呢？」


    电影的投资人其实只需要到场坐一会儿走走过场, 但贺璟的身份却和其他的电影投资人不太一样——几年前，贺璟家里的游戏公司上市, 受到的关注日趋高升, 某次他出席了新游戏的发布会，因为出色的外形和家世得到了许多媒体和粉丝的关注, 不是明星, 胜似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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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握着话筒, 抬头看向乌泱泱的观众席, 斟酌着回答。


    如果没有昨天的那个梦, 他可能会随意敷衍几句, 像张导一样说一说社会人的责任, 再用一些漂亮话尽力包装, 塑造一个忧国忧民的企业家形象。


    也许是因为头痛，也许是因为刚刚的预告中男主人公扬起拳头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什么，当话筒举到嘴边时, 在车里坐了两个多小时都没能拼起来的画面忽然变得清晰鲜活了。


    「我有……」他开了个头, 吸了一口气，面对着无数的镜头, 慢慢说道：「高中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当时身边坐着我喜欢的人，整场电影我都在观察他, 不断地引他和我说话，所以我一度忘记了电影的具体内容。」


    大概人都是喜欢听八卦的，更何况讲八卦的还是贺璟这样长得好家世还好的成功人士，最兴奋的要数在场媒体，全都竖起耳朵，就等着听完头一个发出通稿博点热度。


    贺璟说话的时候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只有他平淡的声音在会场里迴响：


    「《谋杀的螺旋》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和故事里的男主人公——」贺璟顿了顿，他的头实在有些痛，痛到他难以理清将近十年前的记忆，思考间，他的视线在人群之中漫无目的地扫过，有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一闪而过，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握着话筒的手一紧，像是从一场幻梦之中忽然惊醒，脑海中萦绕不去的身影化作碎片盘旋四散，贺璟定睛在人群中搜寻，却再也找不到那张脸。


    他停顿得太久，在场的人都安静地等着下文，主持人不得不接茬：「和故事里的男主人公相像吗？」


    窸窣的议论声像蚂蚁，从四面八方往中间爬来。


    贺璟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有些失言了，闭了闭眼，唿了一口气，平復下刚才骤然加速的心跳，改口道：「不，但是他会更关注这方面的事。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也希望这部电影能够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个问题。」


    显然贺璟前后两次有所保留，主持人的职业素养很不错，马上道：「贺先生和喜欢的人都很有责任感，我相信这部电影一定能如贺先生所愿，让更多的人……」


    首映礼还在继续，提问环节结束之后，贺璟从后台离开，他边走边想着在观众席间须臾之间窥到的身影，微微晃了下头。


    怎么可能是他，他们已经有十年没见过面了。


    可能是夜有所梦导致的日有所思吧。


    他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四十，从这里到家还要两小时，他约好了要和父母一起过生日，收回手机，大步离开了会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困了，少更点，明天多更点


    再相遇就都是糖了～


    十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后面会交代的～


    第95章 劝说


    宋玉蹲了许久, 压下折起的座椅，重新坐回座位上, 满脑子都是刚才贺璟站在台上往下看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 他的视线和贺璟的对上，身体快过思考,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 马上蹲到了地上。


    「找到了吗？」旁边座位的女人从首映礼开始就频频看向身边这个俊秀的男人。


    宋玉一怔：「什么？」


    女人提醒说：「胸针。」


    「哦……」宋玉刚才突然蹲下，吓了女人一跳, 便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随口说了句胸针掉了, 以寻找胸针为藉口, 藏在了两排椅子之间。


    「找到了吗, 用不用我帮你找一下？」女人热心道。


    他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不知道。」


    不知道？找没找到胸针自己还不知道吗？女人颇觉奇怪, 正待再问两句, 只见宋玉已经起身，穿过两排椅子之间的通道，往会场走去。


    外头的天像是打翻了一滩的橘红色的颜料, 绵延万里的烧云笼罩着京城里的条条街道。


    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前方的车子一辆辆地放缓速度，宋玉跟着放慢车速, 最后停在了原地。


    有人按喇叭，有人把头探出来往前看，有人已经被堵习惯放弃挣扎靠玩手机打发时间。


    宋玉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靠在后座上，任由自己的思绪漫无目的地乱飘，一会儿是十年前两个少年相依的背影，一会儿是过往十年透过屏幕看过的英俊男人，倏忽之间，这些景象似是被风吹散的水中倒影，在颤抖的微波中消失，首映礼的舞台上冷峻的男人取而代之。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看贺璟。


    十年过去，贺璟已经成了煊赫的公众人物，宋玉很少主动关注贺璟的动态，只在偶尔想到往事熬不过是才会到现场看上一眼。


    人群是个隐藏自己的好地方，每次隐在人群中，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那个灿若辰星的人，只见贺璟一面，解一解心头的涩就打道回府。


    但是每多看贺璟一眼，他就会觉得自己欠贺璟的多上一分，所以他来看贺璟的次数不多，这多年下来不过寥寥几次。


    原来贺璟还记得他。


    「嘀——」


    一道刺耳的喇叭响打断了宋玉的沉思，他肩膀一颤，抬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前方畅通的路，连忙在后方不耐烦的车笛声中发动了车子。


    半个多小时后，黑色的车子伴着暗沉的天色滑进了地下停车场，宋玉下车之后神色空茫地进了电梯，默默地看着散发着红色萤光的数字从「-1」往上跳升，然后出电梯，开锁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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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推开，走廊上的光便泄进了屋里，在一片暗影里圈出了一片长方形的亮地，接着那片亮地映上来一道人影，人影的胳膊伸向门边，在墙上摸索了两下，咔哒一声，那片阴影便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噬去了。


    宋玉在北京的住处有九十多平，格局是常见的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房间的装修是普通的现代风格，家具很少，又极其整洁，整洁到清冷的程度，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倒像是一间样板房。


    但这里的的确确是有人住的。


    宋玉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柜上，顺手把门推上，然后俯身换好鞋，走进了半开放式的厨房里。


    厨房的干净程度比之客厅等地不遑多让，一应器具都像是崭新的，整个屋子里不见一点油渍。


    这种不正常的、几近强迫症式的整洁源自于宋玉对自己的独立空间的珍惜。


    他的少年时期是在无休止的吵闹和遍地的碎片之中度过的，难以逃离，难以摆脱，当他有了自己的家时，对安静和整洁的追求几乎苛刻。


    这些年里他时常孤身一人出去旅游，家里常常闲置一两个月，独居在家时，也不常走动，因此所有的家具磨损程度都很低，除去自己平时的打扫，还会定时请来钟点工收拾，本就稀薄的生活气息便轻易地被清洁剂和消毒水的味道抹去了。


    宋玉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之后把杯子放在流理台上，打开冰箱，把食材一样一样整齐地放到砧板上，清洗之后切好，打开吸油烟机，有条不紊地把食材放进锅里。


    他的动作熟练又果断，与其说是从容，不如说是机械，调料用多少，用过的调料放回哪里，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油烟机的功能再强大，也难以阻挡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在油烟机唿唿的风声之中，似有若无的香味在厨房里蔓延，这是整间屋子里最有人气的时刻。


    一菜一汤端上桌子，宋玉独自坐在桌前，端着碗默默地吃饭，没有视频作伴，唯有墙上挂着的钟传来有规律的咔嗒声。


    吃过饭后，宋玉将碗筷刷干净沥干水放回橱柜里，洗过手进入书房，打开休眠状态的电脑，坐进椅子里握着滑鼠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下，一个小说网站跳出，占据了整个屏幕。


    网站开屏正是《谋杀的螺旋》即将上映的联动宣传，三秒之后，开屏宣传缩回，宋玉点进了作者中心，水城两个字赫然出现在网页的右上角。


    滑鼠的箭头停在「水城」两个字中间，修长的手指虚点在滑鼠左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过了一会儿，宋玉向后一靠，整个人陷进了椅子里。


    正在这时，桌上的手机一震，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宋玉拿过手机点开，发现是编辑发来的消息——


    【编辑】：老师，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


    贺璟从首映礼现场出来，驱车离开，晚上八点多赶到了父母在北京的住处。


    自贺璟记事起，贺爸爸的工作一直很忙，常年在两地来回跑，只有年节时一家三口才能聚一聚。七年前家里经营多年的游戏公司上市，贺爸爸常驻本部，再难抽出时间回家团聚，加之贺璟留在北京读了大学，唐柔干脆也搬了过来。


    算一算，他们一家已经在这座城市住了六七年了。


    大学期间贺璟会在假期时回家和父母住上几天，毕业之后有了自己的住处和要忙的事业，尤其是这几年唐柔催他谈恋爱催得紧，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今天，他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贺璟关了车门走上台阶，没到门口，玄关大门已经被一身绸裙的唐柔拉开，她先是满面的欢欣，须臾之间就变了脸色，柳眉一拧，拉过贺璟的胳膊，抱怨道：「让你早点儿回来，早点儿回来，怎么又这么晚？」


    「有点堵车。」见到唐柔，贺璟脸上的冷色褪去了不少，如实说道。


    「知道堵车不早点出来？」唐柔不满地哼了一声，拉着贺璟往里走：「以前小时候啊，天天粘着你爸我们俩，现在长大了，翅膀儿硬了，就不爱回家，我说话也不管用了。」


    贺璟顺从地跟着唐柔走进客厅，闻言无奈地勾了下唇角：「这又是哪儿来的话。」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沙发边，唐柔松了手，数落道：「你说哪儿来的？我让你早点回家，你不早点回来，我让你少加班多休息，你不休息，我让你找个对象儿，你也不找，你说说我这话是哪儿来的？」


    说来说去前面的话全都是藉口，唯有「找对象」这事儿是唐柔真正关心的。


    一身板正得体的西装被脱下，贺璟失笑，这下在外面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尽数消去。


    十年过去，贺璟几乎没怎么变，笑起来时像极了从前的样子，唐柔一肚子的教训一下子消失了，瞪了贺璟一眼，道：「还笑，还不过来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1000+，今天2500+，看来明天能到5000（我瞎说的），我也是头一次听说：能不能让我多掏点jj币的/手冻笑哭/，我尽力！明天我早上起来就开始写！


    第96章 因缘


    贺璟用一个稍显孩子气的笑便将唐柔哄好, 挽起衣袖坐在了餐桌旁。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贺爸爸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立在餐桌边的电脑屏幕。


    贺璟叫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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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爸爸这才收回视线, 「回来啦, 首映礼怎么样？」


    不等贺璟回答，只听得「啪」的一声, 贺爸爸的肩膀被狠狠拍了一下, 唐柔瞪了他一眼：「说好了今天不谈工作给儿子过生日，你还谈！」


    「好好好, 不谈不谈。」贺爸爸不敢再往下问, 在唐柔的眼神示意下, 很生硬地转了话题：「不谈工作谈点别的, 过了今天你就二十八了, 奔三十的人了, 怎么样, 有没有看上眼的, 领一个回来？」


    这些话贺璟已经听过无数次，已经应对出了经验，四两拨千斤地说：「等到年后忙完了, 抽个时间解决一下。」


    「什么抽时间解决一下？」唐柔坐不住了：「再说,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今年拖明年, 明年拖后年，你看看人家向辉，孩子都该能打酱油了！」


    贺璟从小是被夸大的, 周边的小孩子，尤其是向辉，童年时期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人家贺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十年过去，向辉反倒成了他的楷模了。


    「他现在是教练，以前他是选手，还在上升期的时候不是也没谈恋爱，我现在就是上升期。」贺璟稍微为自己开解了一句。


    唐柔早有话等着他：「人家上升期几年过去了，你这十年八年还在上升期，上升到七老八十，到时候想找也找不着了。」


    贺爸爸插了句嘴：「要我说啊，你就是太爱操心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想找的时候他自然就找了。」


    唐柔柳眉一横：「我爱操心？我要是不爱操心能把你们爷儿俩照顾好吗？我在这儿和璟璟说话你插什么嘴？我管还是你管？。」


    「你管你管，我就是随口一说么……」


    贺爸爸这几年工作很忙，作息乱成一团，唐柔早看他不顺眼，没想到他还敢主动往枪口上撞，干脆择日不如撞日，过去一段时间的帐一併算了：「你倒是轻松，随口一说，你们爷俩谁也不让人省心……」


    贺爸爸随口插了一句话，没想到把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连连劝哄，频频向贺璟投来求助的视线，贺璟目不斜视，老老实实地吃自己的饭，偶尔应和唐柔一句：「妈，你说得对。」


    等到唐柔训完了贺爸爸，才反应过来训错了人，但已错过山？与？彡？夕了最佳时机，只得埋怨地颳了贺爸爸一眼，让贺璟今天留在家里住，准备明天早起再寻个机会催一催。


    饭后贺璟起身去洗澡，出来时经过父母的卧室，卧室的门没关，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唐柔还在埋怨贺爸爸：「都怪你，插什么嘴？挺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要不然我非得让他说出准话来。」


    「也不能怪我啊。」贺爸爸道：「再说了，你急什么，他们这一代就这样，不光他晚，我们公司那个研发部经理，儿子都三十五了还没结婚呢，连对象都没有。」


    「你少说那些歪理，咱们璟璟跟别人一样吗？你没看今天的报导吗？哪儿去了，这呢，我给你念：千金买一笑，贺璟为爱投资《谋杀的螺旋》，这写的都是什么？」


    「我看看……」


    「你说，他是不是还记着小宋呢？」唐柔愁道。


    「那谁知道。」


    贺璟怔住，几秒之后，他无声地一笑，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摇了摇头，走过虚掩着门的卧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房间的门，靠门站了片刻，目光在自己的房间里几扫，落到了书架上。走到书架前，手指在一排书嵴上划过，忽然一顿，抽出了一本封面黑红相间的书，书名正是《谋杀的螺旋》。


    贺璟看到这本书是在六年前，那时他已经大四，正在考虑究竟是留在国内为家里的游戏公司做事，还是换一个环境放下所有去国外进修。


    某天下午，他时隔一个星期回到宿舍时，发现自己桌上摆了不少室友的东西，一样一样还回去时，最后在桌上看到了这本小说。


    那段时间《谋杀的螺旋》刚获得了国内的某项大奖，出版之后狂销二百万册，成为年度最受瞩目，最畅销的小说。连一向对这种小说不感兴趣的贺璟也从身边不同的人口中听过几次这本书的名字。


    他闲来无事，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却意外被小说的情节吸引了。


    至今为止他还记得小说开头的场景——


    男主人公冷静地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律师的提问，他一直缄默不言，直到律师问及他的杀人动机时，才终于抬起垂着的头，黑色双眸之中绷射出古怪的光，一直平静漠然的脸上居然多了几分癫狂的笑意，用自己干哑的嗓音缓缓地说：「是他先杀了我啊。」


    书中採用了是倒叙加插叙的方式，因此全书都笼罩在一种悬疑的氛围之下，每一次庭审之后就会插叙一段男主人公被「杀死」的过程，那个「杀死」他的人有可能是道貌岸然的老师，也有可能是从小打压他的邻居家的孩子，或者随便哪一个曾经欺辱过他的人。


    最初贺璟只是想随便看看，最后却是为了追寻男主人公究竟是因为谁站上了法庭，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仔仔细细地读完了这本小说。


    结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是男主人公糟糕到极致的父亲。


    正如小说封面腰封上那句「来自一个少年的绝望吶喊」，男主人公发出的最后吶喊就是採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摆脱了如影随形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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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判最终男主人公幻想如何与自己的孩子相处的话风靡一时，积聚的力量一发而不可收，将这本书推上了当年销售的王座。


    看完之后，贺璟再从头回味这本小说，才发现这种抽丝剥茧地揭露真相的方式像极了几年前宋玉坐在他身侧，压低了声音条条例例的分析。


    作者有话要说：　　《谋杀的螺旋》这本小说其实我两三年前真的有构思过，情节就像文里写得那样～很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以及，我高估我自己了，我以为我能写五千，事实上我不能，痛哭流涕，但我发誓这个月一定能完结，要不你们攒一攒吧/哭/


    第97章 下次


    回忆只在一瞬间, 贺璟再度翻开这本书时，六年前的种种纷至沓来。


    他拿着书转到桌边坐下, 重新体会这本书的内容, 脑海里慢慢拼出了男主人公的模样——沉默寡言的表象下藏着狠戾与疯狂，可以坦然面对别人的刁难, 却在面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时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首映礼上没说完的那句话，正如主持人猜测的那样, 那个人, 和男主人公真的很像。


    首映礼上人群中的那张脸在眼前一闪, 贺璟的手按在书页上, 顿了顿, 将书合上, 在一片红色里看到了黑色细笔画拼成的两个字：


    水城。


    海源, 水岸花城。


    会是他吗？


    贺璟怔怔地按着这本书, 目光投向墙壁，喃喃自语：「水，城。」


    事实上他早在六年前就做过这样的猜测, 逐句分析《谋杀的螺旋》里的语句, 往记忆中在卷之上看到的小说上靠拢，努力证明这些字句出自一人之手, 但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没吹干的发梢还在淌水，贺璟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将书推到一旁, 打开电脑，在搜寻引擎里输入了水城两个字，按下搜索键，无数结果瞬间跳出。


    大多数的消息是水城出席今日《谋杀的螺旋》的电影首映礼，向后翻了许多页才有关于其他作品的相关介绍，除去《谋杀的螺旋》，水城最受欢迎的作品名叫《一燕不成夏》，是一部讲述无疾而终的青春恋情的故事，因其细腻的笔触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贺璟在一堆信息之中甄选出水城的作者专栏，进入《一燕不成夏》的作品页，点开前的一剎那，一股浓浓的挫败涌上心头。


    这样牵强附会未免太可笑了。


    贺璟嘆了口气，扔开滑鼠，起身用毛巾擦干发梢，捞起《谋杀的螺旋》，走向了床边。


    第二天早上，贺璟和父母一起吃早餐时，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立即放下筷子拿过手机察看，是司机到了。


    贺璟整理过衣服起身，说了一句：「爸妈，我今天有事要做，先走了，改天回来陪你们吃饭。」


    贺爸爸扬扬手示意他随便，唐柔则跟着站起来，尾随他到门口：「什么事这么忙，早饭都不吃？再忙也要……」


    「妈，很重要的事。」贺璟打断唐柔的话，面上神色郑重又认真，唐柔抿嘴不继续往下说了，等他打开门，才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忙也要记得吃饭。」


    贺璟点头：「知道了，妈，你回去吧。」说完快步走向了停在门口的车子，不给唐柔说教的机会，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才松了口气，对着前方道：「去公司。」


    司机应声发动车子。


    贺璟靠在后座，拿起《谋杀的螺旋》，随意翻了两页——他昨晚重看这本书看到了凌晨，没有看完，早上下楼时鬼使神差地带上了这本书，刚刚又从父母的住所把这本书带到了车上。


    窗外的树木刷刷倒退，他掏出手机，滑动了几下，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号码拨过去，十几秒后电话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江叔。」贺璟看向窗外：「我想查一下你们网站里的一个作者。」


    江叔名叫江书同，和贺爸爸是同龄人，经营一家动漫网站起家，后来关了动漫网站改为经营小说网站，经过十多年的厮打角逐，旗下的小说网站已经成了国内知名度最广的那一个，也正是水城驻站的那一个。


    江书同的声音通过电波信号传进贺璟的耳朵：「你想查谁？」


    「水城。」


    江叔「哎」了一声：「那不巧了，整个网站里你想查谁都能查到，就水城查不到。」


    贺璟皱眉：「为什么？」


    「我们和他签的是作品约不是作者约，对不上他本人。」


    「怎么才能和他联繫？」


    「他编辑……」江叔忽然停住，寻摸出不对劲儿来，笑问：「怎么，你找他有什么事？」


    「……」贺璟一时语塞。


    江叔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追问，道：「他的编辑能联繫到他，我这有他编辑的号码，你试试？」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掀着小说的硬壳封皮，「我……」贺璟仰头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忽然，一道微信提示音在耳边响起，贺璟看了一眼，是秘书发来的今日行程，他抿了抿嘴唇，重新把手机贴回耳边，说道：「还是……下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前面改了，简单地说就是贺璟以为自己在人群中看到的人是幻觉，然后觉得是自己多想，也没有看《一燕不成夏》。


    我是建议回去看一下～但是看我的总结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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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会晤


    贺璟挂了电话, 打开微信查看今天的行程，其中有一项是接待公司理新款篮球相关游戏的意向代言人。


    这个代言人正是近几年来国内炙手可热的篮球明星——曾齐非。


    曾齐非高中辍学之后来到北京专攻篮球, 某次打球赛时被省队教练看中, 在cba打出了疯狂数据后向nba递出了选秀申请，经过两轮筛选, 成为了六十个幸运儿之一, 随后加入国际知名的球队，坐了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后来在一场比赛中临危受命, 凭着一颗强心脏绝地反击, 一战成名。


    那一场球赛之后, 国内各大网站将这条新闻挂上了头条, 让许多认为曾齐非只是打篮球混日子的同学或亲戚大跌眼镜。


    世事难料。


    就像向辉的爸妈从没想过向辉可以靠着打游戏受万人追捧, 从前干什么都没个正形, 现在却老成地在上海的某个电竞俱乐部当起了教练。


    就像……贺璟从没想过和他站在一起挥别曾齐非的人会在某一天忽然消失, 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秘书在那边问他到达公司的时间，贺璟问过司机路况之后，回了一条微信, 然后把手机收回口袋, 拿起放在座椅边的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上午十点，贺璟在公司总部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曾齐非。


    十年过去, 曾齐非比高中高了将近十厘米，穿着一身休闲服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时，像是一座小山堆在那里, 衬得旁边穿上高跟鞋一米七几正压抑着兴奋的秘书娇小可人。他依旧留着高中时那种平头，右耳上方贴头皮的青茬上划出了一个极显眼的「z」，因着这个特殊的标志，国内的粉丝通常叫他「z神」。


    曾齐非听到开门声，抬头望向门口，一眼看到贺璟，把杂志往桌上一扔，站起来，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不知是恭维还是讽刺地说道：「贺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贺璟走过去和他握手，曾齐非用手背一挡，嫌弃道：「老同学握什么手，怪肉麻的。」然后四下里一扫：「我来签合同的，合同在哪儿呢，你我信得过，赶紧签完了事，我等会儿还有事儿呢。」


    贺璟转头沖秘书点了点头，秘书还沉浸在自家总经理居然和z神是老同学的震惊里，直到被贺璟叫了一声，才连忙应声，噔噔噔走到办公桌前，拿过合同递给了贺璟，再由贺璟交给曾齐非。


    曾齐非坐在沙发靠背上，从秘书手里接过笔，拽下笔盖直接把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刷刷刷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合同扔给贺璟，笔扔给秘书，腰一用力，直起身道：「搞定。」揣着兜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问：「对了，哪天拍摄啊？」


    贺璟道：「一个星期之内，你哪天有空，定下来我们提前准备。」


    「那就后天吧。」曾齐非道：「到时候怎么联繫？留个号码？」


    秘书从旁道：「您只需要……」


    贺璟一抬手，打断了秘书的话，拿出手机，说道：「号码留给我，到时候我找人通知你。」


    曾齐非一边报号码一边打量贺璟，忽然视线被办公桌上的一本书吸引了注意力，他走过去，拿起那本封面黑红相间的小说，面色古怪地回头，问：「你真看过这本书？」


    贺璟已经输完号码，正在保存联繫人，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牢牢地盯着曾齐非，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中得出什么讯息。


    没有回答，胜似回答。


    「哦，看过了。」曾齐非翻动了两下有些磨损的书页，而后「啪」地一下把书扣上，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有心了」，然后一手插兜，一手挥了下手，抽出挂在衣领上的墨镜戴上，推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改文改得比较久，这两章都有点短，明天我写长一点，肯定比今天长！


    第99章 试探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 贺璟敛眸思索，霎那间福至心灵, 在曾齐非那句语焉不详的话中琢磨出了他长久以来的期待。


    这期待来得太过突然, 像是一池水中落入了一块碎石，打碎了一池的宁静, 以至于贺璟不敢确定。


    站在办公桌边的秘书见着贺璟自打曾齐非走了, 就眉头紧锁地盯着办公桌上的那本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刚才达成的合作不满吗？


    当初敲定让曾齐非来代言游戏的时候, 法务根据以往的代言费水平拟定了一份合同, 交给贺总过目之后, 马上接到修改通知, 将代言费上调了几成, 甚至还有一份代言费更高的合同作为备用。


    秘书一双明眸微眯：难道贺总后悔了？


    她双手交握垂在腹部, 悄悄清了一下嗓子：「贺总？您下午——」


    话音未落, 贺璟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忽然转身，大步走到门边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


    秘书不明所以，连忙碎步跟上：「贺总, 您要去哪里, 需要我叫司机来接您嘛？」


    贺璟没有回答，快步走到电梯边, 连按了几下旁边的按钮。


    电梯正在下行，穿着高跟鞋的秘书赶到了他身边，看了眼电梯边向下的萤光箭头, 说道：「应该是曾先生刚刚下去，您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乘应急电梯。」


    电梯边的数字从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最后定在了数字「1」上。


    贺璟抿着嘴唇，定定地看了那个「1」一阵，才道：「不用了。」又无声地站了一会儿，才原路返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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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时有一个内部会议需要您出席，下午三点，天天视频的记者要来公司参观，对您进行专访……」秘书尽职尽责地念着今天的行程，但她偶尔偷眼瞄过去，发现贺总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而是不断地用手指摩挲着桌上的那本小说。


    《谋杀的螺旋》，一本贺总拍板投资改编成电影的小说，难不成真像首映礼上说的那样，和贺总喜欢的人有关系？


    英俊多金又洁身自好男人极受欢迎，是公司里女员工们的精神食粮，只要他一日不属于别人，就有属于自己的希望。昨天电影首映礼结束后关于贺璟的报导铺天盖地，公司员工的小群里闹翻了天，纷纷鼓动她来探一探虚实，她满口答应，到了贺璟面前却只字未提。


    哪儿敢提啊！没人比她这个当秘书的更了解贺总了，贺总只是看着温和有礼，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大概除了父母，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她跟在贺璟身边也有四五年了，媒体爆出的他的绯闻女友不下四五个，却没有一个是真的。公司的员工私下盛传贺总喜欢的是男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除了一个已经娶妻生子的前电竞选手，也没见他跟任何男人过从甚密。


    她一度认为顶头上司就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情、只对工作感兴趣的人，但现下他脸上流露出的淡淡的怀念让她动摇了。


    「贺总？」她屏着唿吸，轻轻地叫了一声。


    贺璟摩挲着书页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头来，问道：「上一次签这本书的时候，是谁负责对接的？」


    ***


    《谋杀的螺旋》首映礼结束的第三天，宋玉接到了编辑的电话，那时他正在做早餐，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流理台上，倒好了牛奶，熟练地煎蛋。


    「是有什么急事吗？」宋玉问。


    当初把号码给编辑的时候就说好了，能在微信上说的都在微信上说，电话只做紧急联繫之用。


    「哎呀……」编辑吞吞吐吐：「说算也不算，说不算也算，这事儿有点儿复杂，还是电话里说方便。」


    「……什么事？」


    「是这样，有人想签你那本《一燕不成夏》的影视版权——」


    没等编辑说完，宋玉关了火，拿起手机，认真道：「哥，我说过的，那本不卖。」


    自从《谋杀的螺旋》得了国内含金量很高的某项大奖，想要签他这本书的人络绎不绝地找上门来。他综合考量过对方的实力和开出的价码，就在下决定的前一天，收到了捷游的问询，他毫不犹豫地将版权交到了贺璟手上。


    获奖之作花落捷游，其他作品的版权再度被人盯上，尤其是他的成名作《一燕不成夏》，先后有过不下十拨人来问，但都被他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地回绝了。


    因为《一燕不成夏》不同于《谋杀的螺旋》，这本书里写的是两个少年的故事，不独属于他自己，即使出自他手，他也没有权利贩卖。


    宋玉在成名作版权所属的问题上非常坚持，这点他的编辑也知道，但仍是劝道：「是，你是说过，但是这次想签这本的也是捷游，谋杀不是签给他们了嘛，这本也考虑考虑呗。」


    听到捷游两个字，宋玉骤然握紧了手机：「你说谁？」


    「捷游啊。」编辑一听有门，连忙补充：「给的价钱也合理的 ……」


    编辑的声音嗡嗡地在耳边响，宋玉背靠在流理台边，心跳逐渐加速——


    贺璟看过那本小说了吗？他是不是 ……看出什么来了？


    「……他们那边儿挺诚恳的，听出来确实很想签，还想还找我问你的联繫方式，想约你出去亲自谈，我没敢直接给，就跟他们说我先来问问……」


    「别给他们！」宋玉忽然道。


    「我没给，没经过你同意我不可能给他们的。怎么样啊，我觉得他们挺靠谱的，你要是现在不想签也行，可以等等看，看看《谋杀》的电影怎么样，要是靠谱，就签了吧，放着也是放着嘛。」


    「不用等了。」宋玉一手撑在流理台的边缘，手扣得很紧，指尖发白，跟着脸色也有些白了。他郑重其事地拒绝道：「哥，那本书，我不会卖给任何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璟还不确定，想把人约出来看看～


    今天比昨天多，明天比今天多！


    第100章 出击


    「好的, 好的，再来一次, 这一次把篮球举得高一点……很好！」


    摄影棚里, 曾齐非穿着球服托着篮球在摄影师的要求下连连改换pose，这些年他代言过很多东西, 在拍摄方面经验相当丰富, 很明白摄影师想要的感觉，拗表情拗姿势驾轻就熟, 相当顺利地完成了第一轮的拍摄任务。


    最近天气受到南方的颱风影响, 降雨密集, 初秋的天气冷得像初冬, 曾齐非走出摄影区, 接过一件外套披在肩膀上, 接过边上助理递过来的热水, 刚举到嘴边, 余光瞥见摄影棚后边的墙上靠着一个人。


    他哼笑了一声，把水杯还给刚才的助理，拉了一下披着的衣服, 大步走过去, 抱胸说道：「什么风把贺总吹来了，怎么, 视察工作啊？」


    贺璟站直了身体，问道：「有时间吗？」


    曾齐非歪着头，话语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看你找我什么事儿, 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


    「……」贺璟沉默了一瞬，说：「关于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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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齐非作势用小指扣了下耳朵：「他是谁？」


    贺璟蹙眉，但很快舒展开，看着曾齐非，开口道：「宋玉。」


    他有很多年没有提过、听过这个名字，乍然说出来，完全不觉得陌生，好像过去的每一天，都将这个名字说过千千万万遍。


    「哦——」曾齐非拖着长音，点点头，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道：「待会儿我还要拍短片，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四处寻了一圈：「找个地方坐一坐。」


    贺璟将他带到摄影棚外的咖啡店里，「能喝咖啡吗？」


    曾齐非摇摇头：「我只喝白水。」


    贺璟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咖啡和一杯白水，两杯咖啡闲放在一边，把那杯水推到了曾齐非面前。


    曾齐非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放在桌上，道：「你随便问，我看着答。」


    贺璟开门见山地问：「水城，是他吗？」


    「这个问题你需要问我？你自己看不出来吗？」曾齐非嗤笑一声，仿佛贺璟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


    「……我明白了。」贺璟唿出了一口气，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得知水城拒绝卖出《一燕不成夏》的版权，并且拒绝见面之后，他推了一整个下午的事情，搜索到了水城的专栏，读了那本名叫《一燕不成夏》的小说，直到凌晨。


    从那之后的三天，他一直游离在惊喜与犹疑之间。


    他不敢确信也不想确信，因为他觉得荒唐——如果水城真的是宋玉，那么近在昨晚，远在六年前，他两次放任找到宋玉的机会从自己面前白白流过了。


    「呵……我还没明白呢，你就明白了。」曾齐非挑了挑眉。


    贺璟对曾齐非的调侃无动于衷，沉默地坐了半晌。


    「他……」他的声音变得低哑，顿了顿，继续问道：「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曾齐非插着兜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这两年还行吧。」


    「之前呢？」


    「这不是我能和你说的吧。」就像宋玉不肯擅自卖出《一燕不成夏》，他又怎么能随口说出别人的故事？


    曾齐非向前倾身道：「实话和你说了吧，你问我没用，多的我也不能说，我也不愿意操这份儿心。想找他，有的是渠道，你就自己想想办法，要是不想找，那就拉倒。」


    他掏出手机又看了眼时间，拿起水杯，两三口喝干，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走了。」


    走出去几大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你们高中毕业有十年了吧，同学聚会不办吗？」


    贺璟抬头，道：「谢谢。」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曾齐非转过头，摇摇晃晃地推门出去了。


    咖啡杯里奶白色的泡沫边缘和褐色的焦糖逐渐混合到一起，却始终无人问津。


    贺璟独自坐了半个多小时，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嘈杂的说话声顿时涌入了听筒——


    「干嘛啊老贺，我们队正比赛呢！」向辉站在走廊上堵着一边耳朵冲着手机那端喊。


    观众席的欢唿声传到了后台，贺璟甚至能听清向辉那边解说席的声音，他无意识地勾过咖啡杯的把手，道：「你有没有丁佳宁的联繫方式？」


    ***


    九月中，曾齐非又要去国外进行封闭训练，临走之前约宋玉出来吃饭。


    曾齐非一边夹菜一边瞄宋玉的表情，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宋玉原本在发呆，闻言淡笑了一下，摇摇头，否认：「我能有什么心事。」


    「贺璟呗，你那本书不是签给他了嘛，怎么着，电影不好看？拍毁了？」


    「哪儿跟哪儿啊。」宋玉这下真的笑了：「电影还没上映呢。」


    曾齐非故意把话题往那边靠：「对了，我前段时间看着他了，我代言了他们公司的游戏。」


    「是吗。」宋玉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继续往下聊的意思，但神色却变得飘忽起来。


    曾齐非见他对刚才的话题不感兴趣，话锋一转，嘆了口气，道：「刚回来没待几天，又得走了，前两天，你猜怎么着，我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了，找我回去参加同学聚会，我倒是想去，也去不成啊。」


    宋玉心里一紧：「同学聚会？」


    「啊，他们不提，我还真想不到十年过去了，要不是有训练，我真想回去看看，看看我以前那班小弟都长成什么样儿了。」曾齐非演技浑然天成，一点不显刻意，打量了宋玉两眼，才似恍然大悟：「你也毕业十年了吧，你们没有聚会吗？」


    宋玉心事重重地去夹菜，伸到盘子边缘，又把筷子收回来，按在了桌上。


    他还真接到了同学聚会的邀请。


    就在前几天，宋玉接到了一个属地是上海的号码打来的电话，他没有上海的朋友，便以为是垃圾电话，挂断了两次，直到对方不折不挠地打来了第三次，他才不得不接起，没想到电话那头是丁佳宁。


    宋玉很惊讶——十年前他离开海源的时候换了号码，除了曾齐非，和所有的同学都失去了联繫，这么多年再也没和以前的同学有过接触，丁佳宁怎么会知道他的号码？


    曾齐非用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想什么呢？」


    宋玉回神，「哦」了一声，懊恼地捏了一下额头两侧，斟酌着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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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


    「同学聚会。」


    「你去吗？」


    「……」宋玉面露纠结之色：「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呗。」


    不是想去不想去的问题，而是他不能去。


    宋玉摇了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


    「我到时候去送你。」


    「用不着，我妈一个抱着我哭就够我受的了，再加一个你，我可受不了。」


    「……你想多了。」宋玉失笑。


    曾齐非琢磨着再找个什么机会劝一劝，但怎么想都觉得和自己的性格不符，说多了难保不被宋玉听出什么来，只得作罢，心道：能帮的我都帮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见面了


    今天比昨天多！争取明天比今天多！


    第101章 聚会


    九月下旬的一天傍晚, 宋玉坐在电脑前写他的最新小说，思路骤然被一阵铃声打断。


    他的手机联繫人不多, 那寥寥几人都知道他喜欢独处, 没有急事很少会有人直接打他的电话，即便他从不给手机设定静音, 也很少受到打扰。


    但最近, 这种令人安心的平静被两件事打破了。


    其一是捷游坚持要买《一燕不成夏》的版权，不断骚扰他的编辑, 导致他的编辑不得不和他谈话。


    其二是九月初时, 他以行程不定为理由, 推拒了同学聚会的邀请, 结果九月才过了大半, 已经接到了五六通电话, 来自同一个人, 为着同一件事。


    电脑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 编辑这个时候已经下班，那就只能是为第二件而来。


    宋玉瞥向放在桌边的手机，果然在屏幕上看到了「丁佳宁」三个字。


    十年过去, 丁佳宁已经是一个视频网站的金牌策划, 曾经策划过几个非常受欢迎的综艺，身为一个幕后工作人员, 居然也有了不少的粉丝。


    近两年她常驻了一个类似于视频形式人物传记的节目，邀请时下关注度较高的艺人或其他行业的顶尖人才进行深度专访，前段时间有一段她採访人气超高的前电竞选手向辉的视频在网上流传, 这段视频宋玉也看过，因为向辉曾在这段视频里提过贺璟和他名字。


    在那之前，丁佳宁曾经试图邀请人气作家水城做客她的专访室，并辗转通过网站要到了编辑的联繫方式，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星期，但宋玉拒不接受採访，事情过去两年多，时至今日，编辑偶尔还会收到丁佳宁的消息，让他帮忙游说水城。


    足可见丁佳宁是个怎样执着的人。


    手机在桌上响了又响，宋玉的手指在桌面上磕了两下，想到高中时同桌的那一年半，拿过手机，靠在椅背上，按下了接通键。


    老生常谈，为的还是同学聚会那点事儿。


    「马上就到十月一了，能腾出空来吗？大佬？」


    隔了这么多年，丁佳宁还用着以前的称唿，宋玉将到了嘴边的敷衍咽了回去，思索着到底要怎样拒绝，才能让丁佳宁放弃。


    「这几天我和初昇把所有人都问了一遍，连老河都来了，就差你了。你什么都不用管，所有的事我和初昇搞定，你人来了就行！」


    「就差我一个？」宋玉坐直了身体。


    「对啊，国外那几个也说能回来，十月一嘛，国内的大多数都放假了，国外的也想回家来看看，能来得这么全，这辈子估计没有几次，大佬你真不来吗？」


    宋玉：「……」


    宋玉迟疑了，丁佳宁说得还比较含蓄，整个班级四十个人聚集在一起的机会，这次大概率就是最后一次。


    「我……」有工作这种话似乎不在适合在这样的情景下说出口，宋玉梗住，良久，他略显疲累地重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睛，说道：「让我再……考虑一下。」


    许是听出了宋玉话语中的松动，丁佳宁趁热打铁：「还考虑什么？你说你，说神隐就神隐，十年不露面，老河还在电话里边儿问我说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多年没个动静。老河岁数也不小了，教过多少批学生，这么多人里边儿就记着你，你真不回去看看他吗？」


    丁佳宁的话楔钉一样楔进了宋玉七出的心缝。


    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有很多，每一个都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贺璟、曾齐非、丁佳宁、刘雯雯、向辉一家，还有曾经为他的前途费尽口舌的老河。


    可是他单方面的切断了和除曾齐非以外的所有人的联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包装，为自己的寡情找了无数冠冕堂皇的藉口。


    察觉到这一点，宋玉深吸了一口气，嘆了出来。


    丁佳宁催道：「来回一两天的事儿，我的面子不算什么，给老河个面子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宋玉难以拒绝，无意识地收紧了搭在桌上的手，松口道：「我尽量到场，你们不用特意等我。」


    「说定了！那天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联繫！」丁佳宁话语中不乏雀跃，生怕宋玉反悔，重复了一遍日期，叮嘱宋玉一定要来，忙不迭挂断了电话。


    ***


    同学聚会在十月三号下午一点开始，宋玉在十月二号那天下午抵达了海源市，他轻装简行，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物，一个电脑一个手机，下了飞机把这些东西全放在酒店，带着礼物按照丁佳宁给的地址直奔老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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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过去，老河的头顶越发光滑，只在靠近额头的地方还有那么几绺头髮，看得出来这几绺头髮被护得很好，像一条纤细的小蛇，被盘在了光可鑑人的头顶上。


    老河胖了许多，精神气儿依旧十足，讲课似的背着手和宋玉说话，被路过的师娘怼了一杵子，深觉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子，把宋玉拉到了餐厅，嘀嘀咕咕地说师娘不懂瞎掺和。


    宋玉坐下和老河说了这几年的近况，胡诌了句自己目前从事出版行业，可把老河愁坏了，苦口婆心地劝他，说网上买书有多么容易，说以前上课学生偷着看看小说拿的是实体书，现在都是什么kindle手机ipad，说家里这边的书店全倒闭了，说出版这行迟早得完……


    直到师娘端着饭菜上来数落了老河两句，老河才哼哼了几声，转而聊其他话题。


    「喝酒吗？」老河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拿着酒瓶问宋玉。


    师娘「啧」了一声：「哪儿有跟学生喝酒的老师？」


    「人家都毕业了嘛！」


    宋玉本身不喜欢喝酒，这时却接过酒瓶，道：「我自己倒。」


    老河自己先滋熘了一口，把酒杯放到桌上，边夹菜边道：「哪还用特意来？明天不就能见着面儿了吗，来就来了，还带东西来，真是……」说着端起酒杯和宋玉碰杯。


    宋玉抿了一口白酒，体味着那种从舌头滑到喉管的辛辣，说道：「我明天有事，赶不及去参加聚会。」


    老河张了张嘴：「啊？」


    宋玉解释道：「我们这个行业，别人放假和我们无关的，我们该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那……那就不能请假吗？」


    宋玉心中的愧疚累积成山：「请不下来，出门之前我还在工作。」


    老河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振作起来，道：「这次不行就下次，什么时候见都一样！来！」


    宋玉端杯和老河碰了一下，咽了一大口。


    师生二人从下午三点多聊到了晚上八点，师娘还收拾了客房，两人硬是要把宋玉留下住一晚，明早从家里出发去赶飞机，宋玉推说自己的行李箱还在酒店，才得以离开。


    从老河家里出来，宋玉沿着马路走，借着霓虹灯往街道的尽头张望，一路走来才发现记忆中的楼厦街道早变了模样，再不復以前的样子。


    城市如何发展宋玉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记忆中的海源已经消失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半个小时，不异于漫步在陌生城市的街头，再难追忆少年时的心境，宋玉站在路边招了一辆车，坐车回到了酒店。


    他轻易不喝酒，前一天晚上跟老河多喝了几杯，第二天一口气睡到了早上十点多，起床洗漱了一番，吃过早餐之后，不到十一点，将带来的东西收回包里，坐出租去了同学聚会约定的地点。


    他给了司机几百块钱，让司机把车停在酒店外面，自己就坐在后座，将车窗打开一些，透过玻璃看着每一个走进酒店里的人。


    十一点半的时候，穿着风衣的丁佳宁和一个西装革履一身精英范儿的男人走到了酒店门口，他们站在门口讨论了一段时间，丁佳宁回身指了指酒店，男人点头之后往里走，丁佳宁忽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他一声：「初昇！等等！」


    宋玉不由得凑近了看，这才发现男人的眉眼确实和以前那个干瘦的班长有些相像。


    丁佳宁这几年打出了些知名度，由她在门外等人最合适不过，初昇则上楼等在包厢外面，接引进入酒店的同学。


    不多时，刘雯雯到了，下了车大喊了一声：「佳宁！」扑过去和丁佳宁抱在了一起，寒暄了没几句，就陪着丁佳宁一起站在门外。


    十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就像初昇，就像丁佳宁和刘雯雯。


    以前总说留长髮穿高跟鞋太娘的丁佳宁现在留起了大波浪踩上了高跟鞋，而内向话少的刘雯雯变得健谈，脸上始终挂着明媚的笑意。


    宋玉看着他们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些。


    十二点左右，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到了，其中大多数变化太大，宋玉难以分辨，好在丁佳宁这些年和很多同学一直保持着联繫，每来一位同学，丁佳宁都能准确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江博、杜同学……宋玉根据丁佳宁喊出的名字追本溯源，总算在那些变得或是锋利或是圆润的脸庞上找出对方少年时影子。


    十二点半时，老河到了酒店，丁佳宁和刘雯雯一口气把人送到了电梯才重新出来，聚在一起说了什么后，丁佳宁掏出手机放在了耳边，没几秒放下，刘雯雯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打过来，片刻之后也摇了摇头。


    宋玉坐在车里，不由得用手扣紧了已经关机的手机。


    十二点四十五分，大部分人已经到了楼上，某个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师傅。」


    「走了吗？」玩手机的司机回头。


    宋玉捏着手机的手越发用力，往窗外又看了几眼，长出了一口气，收回视线，道：「去机场。」


    「好嘞。」


    司机收起手机，启动车子，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丁佳宁惊喜的声音：「贺草儿，你可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了！


    明天见面！


    第102章 见面


    「等一下！」宋玉勐然出声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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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吓了一个激灵, 拍胸口道：「哎呦小伙子，我差点儿一脚油门踩下去！」


    「不好意思啊师傅, 再等一等。」宋玉满面歉然, 说话时已经转头看向了窗外。


    私人行程里，贺璟没有穿很正式的西装, 而是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衣, 内搭了一件轻薄的黑色高领毛衣，下面是一条普通的黑色长裤。他本人身材比例很好, 这样的装束更显得肩宽腿长, 气场与时下偶像剧里的男星相比化分毫不差, 出现在酒店门前频频引来人回头观望。


    许多人认出贺璟, 放慢了脚步, 或者站在不远的地方掏出手机录视频, 快速发到微博上或者朋友圈, 并配以文字：「海源偶遇贺璟！本人比屏幕里还要帅！」


    丁佳宁和刘雯雯往前走了几步, 传过来的声音便更加清晰——


    「怎么才过来啊？」


    「去了一趟水岸花城。」贺璟道。


    「水岸花城？去那儿干什么？」


    贺璟摇摇头没有说话，转身和丁佳宁、刘雯雯一起走向酒店的旋转门。


    宋玉不得不把车窗再摇下来一些，却仍是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只看到贺璟忽然停下脚步, 忽然回头。宋玉连忙向后仰靠，等他意识到这样的距离贺璟根本看不到他, 重新坐直再望过去时，早已不见了三人的身影，只剩透明的旋转玻璃门一圈一圈越来越缓慢地转动。


    他的视线越过半开的车窗的边线, 直愣愣地看着旋转门慢慢地停下来，又被下一个进去的人推动，周而復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关上了车窗，坐正了身子。


    「不看了？」司机插了一句话，他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乘客，也不用他绕圈儿，也不用他追前面哪辆车，把车停到酒店门口，就能白拿几百块钱，省油又省力，上次接到这样的活计还是在几年前，当时的乘客是一个来酒店盯梢抓出轨老公的泼辣女人。


    「嗯。」宋玉沉闷地应了一声，抬头道：「师傅，去机场吧。」


    司机启动了车子，对刚才被吓到的事心有余悸，回头道：「这回真走了啊。」


    宋玉无声地笑了一下。


    司机这才调转车头，併入了马路上的车水马龙里。


    宋玉靠在座椅上用手抚弄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一层一层的彩虹纹从拇指指尖向外扩散，思绪便也像这无规律的彩虹纹无限向外发散。


    「水岸花城……」宋玉收回了按压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与食指摩挲着。


    说来也巧，他抬头向外看时，车子恰好绕上了环城路。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宋玉顺水推舟地顺从了这种牵引，抬头道：「师傅，不去机场了，去水岸花城。」


    机场和水岸花城是相反的方向，车头已经拐向了机场，司机绕了个大圈才调转了车头，一路开到了水岸花城。


    没有门卡，宋玉进不去小区，不得已将手机开机，站在小区外面给房东打电话。


    房东接得很快，让宋玉在小区外面稍侯，十多分钟之后，一辆车停在了小区外面，车门打开，一个中年女人从车上下来，张望了许久，才迟疑地走到宋玉跟前，试探着问：「小宋？」


    宋玉点头，笑了笑：「王姐。」


    「哦——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是，没敢认。」王姐在包里翻了翻，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宋玉。


    宋玉接过钥匙，道：「麻烦你了王姐，你不用管我了，我就上去看看，钥匙我先拿着，回头我再寄给您。」


    「不麻烦不麻烦。」王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用手扯着手包的皮带，一脸豫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王姐？」


    王姐扯着皮带的手一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我送你到电梯吧。」


    宋玉看着王姐，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才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和王姐一起走进小区。


    记忆中手臂粗的树木已经长得快有大腿粗，北方的十月里大多数树木的叶子都落了个干净，一片光秃秃的枝桠交错横陈，西北风捲起未来得及清扫的灰褐色枯叶，带出哗啦啦的声音，穹顶一片灰白，整个小区一片凋零之色。


    「要到冬天了哈，风都有点儿刀手了。」王姐把手伸进风衣的口袋里，挑起话题：「北京那边儿有咱家这边儿冷吗？穿风衣了吗？」


    宋玉道：「没有，我来的时候还在穿薄外套。」


    「现在城市发达不发达就看冬天人穿得少不少，穿得少那就是发达。」王姐开了个玩笑，接着像是长辈和晚辈闲话家似的说道：「这两年在外边儿挺好的吧。」


    「还行。」宋玉自谦道。


    「以后就在那边儿安家了？」


    「应该是。」


    「挺好，能在那儿站稳了可不容易，现在小孩儿都往北上广跑，混不下去了再回来，就说我儿子，没能耐，在上海待了两年，说受不了大城市的压力，回家来了，在家里这边儿找了个对象儿，该结婚了，倒也挺好。」


    宋玉心说来了。


    果然，王姐的脚步慢下来了，她似是难以启齿，想了想自己的儿子，咬咬牙，终是说了出来：「小宋啊，按理说你白交了这么多年房租，我不该这么办事儿，我也是没办法，人家姑娘家要彩礼要新房，我们把家里那套老房子卖了，这以后，也得有个地方住……你看，往后你也不常回来了，这房子你租着也没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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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听了几句，打断了王姐的话：「王姐，房子是你的，你要用，随时能收回去，我租了不住放在这儿也是浪费。」


    「哎。」王姐仍是不好意思，面前这小青年白交了六七年的房租，从来不还价，也不回来住，房子几乎没有任何磨损，她们两口子也是冲着这点，打算卖了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搬到这里。


    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楼大厅里，宋玉停下脚步道：「我上去看看，王姐你不用等我，等我回了北京，把两把钥匙都寄回来，或者到时候您换个锁，以后估计我也不回来了，您什么时候想搬随时都可以。」


    宋玉说话时平心静气，没有丝毫的不愉，王姐始终觉得占了人家小年轻的便宜，尴尬道：「这几年你也没住，房子还挺新，给我们省了不少重新装修的钱，这一年还有两个月到头，加上最开始俩月的押金，加一块儿我退你半年的房钱。」


    「不用了，王姐，我对这房子挺有感情的，那些钱您就当我给屋里添了几样家具吧。」


    「这……」


    宋玉没再给王姐拒绝的机会，道：「电梯来了，王姐，我先上去了。」


    他快步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时隔十年，再一次站到了「秘密基地」门外。


    开锁进门，许久没人居住的房子没有一丝尘土味，是王姐得了他的允许，时常上来打扫保养。


    屋里的家具没有换过，还是他和贺璟一起租住时的那一套，连贺璟自己买的那台电脑也放在那里。八年前，宋玉的第一本书《一燕不成夏》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赚到了一些稿费，便想着把这间房子租下来留下点念想，打电话给王姐，得知贺璟续租了四年。


    四年间，贺璟一次也没回来过，大学毕业后退租的时候一件东西都没有带走，全都成为了王姐的财产。


    宋玉接到王姐的电话之后，要求王姐不要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按照比市价高出三成的价格，租下了这套房子。


    他把手里的包放在沙发上，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手指划过每一件家具，这里的每一处，都镌刻着他和贺璟在一起的记忆，他们在这里牵手、拥抱、接吻、互相安慰……


    而这些回忆也要被别人覆盖了。


    宋玉在餐厅的长桌前站了许久，晃眼间好像看到两个少年并排坐在一起说着什么，然而一眨眼，如梦似幻的景象便烟消云散了。


    心中有什么鼓譟着，他努力忽略酸涩感，离开餐厅去往书房，一寸一寸地摸过书架上的书，随手抽下来一本，翻看着，还能看到书页边缘属于贺璟的清隽字迹。


    桌子上放着的电脑已经因为年久不用打不开了，如果这台电脑还能打开，或许还能在里面找到《一燕不成夏》前半部份的原稿。


    当宋玉发现他已经记不起记忆中那个贺璟亲手为他设计的卡通形象时，他颓然地嘆了口气，起身离开，辗转走遍摸遍每一个地方，无声地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道别。


    最后他回到了卧室，在床上小睡了一觉。


    醒来时窗外已经变暗，借着月光，他打开了床头灯，看到这么多年来常常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半晌之后回神，宋玉摸过手机，发现上面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有三通来自丁佳宁，两通来自未知号码。


    他忽略了这些来电，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下望着灯火通明的小区，又回身看了眼凌乱的床被，拨通了王姐的号码，走出卧室，打开客厅的灯，然后进入书房。


    王姐那边接得很快，语气很热情：「小宋啊，有什么事吗？」


    宋玉靠在书架边随手拿下来一本，说道：「王姐，这里的电脑和书，我想带走，行吗？」


    王姐早知道电脑坏了，一屋子的书留着家里也没人看，卖废品怪可惜的，宋玉想要，她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行，当然行，随便带！」


    「王姐，我可能要多留几天，联繫人帮我把这些东西运走，但就这两天，不耽误你们住。」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不急着住，你不用着急，有啥需要说话，姐帮你办了。」


    「多谢你了，王姐。」


    「跟我还有啥客气的！」


    挂了电话，宋玉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便拿了手机和钥匙下楼，准备就近找一家店吃点东西。


    他从小区里出来，边走边低头在手机里的打车软体里叫车，晚上的风更凉更勐，吹得他不自觉地缩紧了身体，前方有车驶进小区，车灯映亮了他的脸。


    车子很快驶过，刺眼的光亮消失，他在输入框内写下乘车地址，才要按下「确认」，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我——」宋玉抬头，一句话梗在了喉间。


    贺璟穿着下午时那件深灰色风衣，黑色的碎发被夜风扬起了些许，他垂头看着宋玉，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宋玉，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昨天多居然！


    见面了见面了！！！


    第103章 重逢


    小区外面的路灯洒下一片橘色的光, 由近及远，渐渐接入黑暗。


    偶尔有一辆车经过, 明亮的车灯照亮被风撩起的衣摆和发梢, 但稍纵即逝，像是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光灯, 将一副画面定格进黑夜的底片之中。


    发散着萤光的手机屏幕因为无人操作变暗, 宋玉木讷地看着面前的人，举在面前的手迟缓地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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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 他听见自己说道：「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回来的？」贺璟问道。


    「昨天。」


    「还走吗？」


    「走。」


    「什么时候？」


    「……还没定。」


    他们相隔不远地站着, 一来一回地聊着, 既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之间的寒暄, 又像是陌生人之间的客套, 独独不像热恋的情侣重逢的后的密语。


    宋玉觉得更冷了, 风穿透了衣服刮进了心里。


    他感觉自己和贺璟之间好像隔了一层屏幕, 贺璟穿着私服, 却和视频中的他一样，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严苛冷淡, 令人难以接近。


    这一层屏幕把贺璟推离了十万八千里，宛如皎皎天上月。


    这十年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宋玉无数次幻想过某一天再见贺璟时的场景，他考虑过各种可能, 眼前的形同陌路自然也在他的幻想范围之内，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难以言喻的失落化作翻涌潮水将他席捲，溺水一样令人难以唿吸。


    诡异的沉默随风蔓延，就在宋玉受不住这份冷淡，想要藉故离开时，贺璟忽然开口了：


    「今天上午，我来过这里一次，没有门卡，进不去小区。」


    宋玉心里「咯噔」一响，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手里有小区门卡和钥匙的事？


    「我给房东打电话，问她那套房子的事，她说……有人租了这房子六年半，但是从来没回来住过。」贺璟借着路灯的光亮打量宋玉的神色，继续道：「那个人，是你吗？」


    贺璟的话被晚风送来，却像是一记耳光打在宋玉脸上——他曾经离开得痛快，何苦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不舍扮长情？


    宋玉沉默无声地站着，贺璟竟然也没有追问，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道：「出去吃饭？」


    「……」


    「一起吧。」


    「我……」


    「想吃什么？」


    「我自己……」


    贺璟忽然上前一步摸了一下宋玉的衣袖，感觉到手中布料的轻薄森林木，微微皱眉：「我先叫车。」


    「……」


    贺璟大概看出宋玉的勉强，放开他的衣袖，又恢復了最初那样冷淡疏离的语气：「这么多年没见，一起吃个饭，不可以吗？」


    这么多年没见，他们之间的关系还适合坐下来一起吃饭吗？


    两人沉默相对，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先败下阵来的是宋玉。因为比起冷淡的谈话，在他的幻想中出现的更多的，是两人一如当年，亲密无间。


    他举起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晃了晃，说道：「我来吧。」


    解锁屏幕，手机界面内登车信息已经输入好，他在贺璟的注视之下，按下了」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出去，回来的太晚了，不想断更，少更了一点，明天长一点


    放心，他们很快会和好的，但是小小的教训还是有的


    第104章 吃饭


    凉风让人清醒, 等车来的时候，宋玉慢慢从见到贺璟的错愕中缓过来了。


    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贺璟, 他们正要一起去吃饭。


    宋玉比自己想像中见到贺璟时镇定很多, 他没有搭话，而是仔细回味从刚才到现在贺璟的一举一动, 试图摸清贺璟到底在想什么——


    对贺璟来说, 他还是可以坐下来一起吃饭的人吗？难道时间真的可以弭平一切，让曾经未能好散的恋人做回朋友？


    他垂眸思索的时候, 贺璟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 目光从他略微紧绷的肩膀滑到单薄的衣服上, 忽然说道：「穿太少了。」


    宋玉吓了一跳, 回神之后淡淡一笑：「还好。」


    「需要我把衣服借给你吗？」


    「不用, 我没感觉到冷。」


    贺璟收回视线, 目视前方。


    没过多久, 又一阵风吹过来, 宋玉克制的抽气声传来，贺璟揣在兜里的手骤然攥紧，忍了忍, 没能忍住, 忽然上前，挡在了宋玉前面。


    贺璟比宋玉相差不多, 两人视线几乎持平，宋玉乍然看见贺璟犹如碎进了星光的眼睛，心中一颤, 眼神下意识地飘到了别处，然而贺璟的目光却不加掩饰，坦然又大方地趁势打量着他，让他颇觉站立难安。


    宋玉的模样和身材几乎没有变化，除了轮廓更加明显之外，最大的变化就是从前盘桓在他眉宇之间的重重心事被一团淡然和气取代。


    如此看来，真如曾齐非所言，这几年来宋玉确实过得还不错。


    电影首映礼上的熟悉的面孔在贺璟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有车灯从身后闪烁。


    宋玉向旁边迈出两步，打开手机借着明亮的车灯对了一下车牌，对贺璟说：「就是这辆。」


    想问的话没问出来，贺璟的目光在宋玉脸上逡巡了两圈，微微颔首：「走吧。」


    两人分别拉开两侧的车门，坐到车上，司机回头看了一眼：「0036是吧。」


    「对。」宋玉道。


    贺璟闻言不动声色地扫了他手中的手机一眼，道：「师傅，麻烦开一下空调，我朋友在外面冻了半天。」


    「好嘞。」司机打开空调搭话：「晚上天儿真冷哈，这么晚了去吃饭啊？」


    宋玉定位的地方是餐厅聚集的地方。


    「嗯，师傅，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司机一打方向盘：「好吃的有的是，看你们想吃啥，要我说，天儿这么冷，还是吃火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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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那等会儿您随便停到哪家火锅店门口。」


    「你还别说，吃火锅我可太在行了，我给你们挑的这家……」


    一路上贺璟像是完全忽略了宋玉的存在，和司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暖气逐渐充满了整个车室，宋玉被冷风吹得攒紧的身体慢慢放松，向旁边侧身，靠在车窗上，借着车窗的反光窥视贺璟的模样。


    二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两人下车后进入司机吹了一路的火锅店，顿时被带着辛辣气味的香气充满了鼻腔。


    服务生引着他们进了包厢，坐下之后，贺璟选了一个鸳鸯锅，点了十几样食材之后，把菜单交给宋玉，宋玉填了几样之后把菜单交还，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稍后推着一辆餐车进来，先把锅底放在桌子中间内嵌的电磁炉上，然后把餐车几层的食材一一摆到了桌面上。


    做完了这一切，服务生推着餐车退出包厢，轻轻地把包厢的门带上，整个空间里彻底只剩下了宋玉和贺璟两个人。


    随着火锅的热气的扩散，屋内逐渐升温，贺璟脱下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挽起衣袖把食材放进沸腾的锅里。


    热气氤氲，将贺璟漆黑如墨的眉眼晕染，宋玉借着热雾的遮掩，肆无忌惮地描摹着他的深邃的轮廓。


    一盘肉片下锅，升腾的热气便化作了未栓线的气球，飘到上空，无以为继，慢慢到空气之中。


    薄薄的遮挡撤去，宋玉来不及别开视线，贺璟已经抬眸，直直望入宋玉的眼中。


    谁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对望着，默默揣摩着对方的心思，斟酌自己的措辞，直到锅里的热汤重新翻滚，直到热气重新翻涌着腾起。


    宋玉就近拿了一盘笋片放进锅里，借势移开了视线。


    「老河说……」贺璟打破了这份沉默：「你要赶飞机，不是没走吗，下午怎么没去？」


    「有事耽误了。」


    「回哪？」


    「北京。」


    「几年了？」


    宋玉迟疑着道：「……五年。」


    五年。贺璟心中将这两个字反反覆覆地念了十几遍，露出了一个算不得笑容的笑，只是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认识这么久，在北京，怎么没来找过我？」


    当年的事被贺璟用一句认识轻巧带过，宋玉的心沉下去，勉力维持微笑：「你应该每天都很忙，怕打扰到你。」


    贺璟哂然道：「再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


    贺璟的表情令屋中的气氛陡然变僵，宋玉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他才似有若无地哼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肉熟了，吃吧。」


    宋玉有一腔的话想说，想了想，是哪一句话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最终什么也没说，夹菜蘸料送进嘴里，嚼蜡似的嚼几下，咽下去。


    甭管他有多难过，这一口菜下去，似被冰封的肺腑真实地热起来。


    宋玉沉默了多久，贺璟就等了他多久，始终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只能任由这份沉默蔓延。


    一顿饭在寥寥几语的交谈中吃完，饭后贺璟执意要送宋玉回住处，宋玉推脱不得，只当他是顾念同学情，不得已打消了回水岸花城的念头，和贺璟一起打车回了前一晚住的酒店。


    前台姑娘站起来用细甜的声音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开一间——」宋玉摸了摸自己上衣的口袋，再摸裤子的口袋，除了手机空空荡荡。


    贺璟站在前台不远的地方，一直没听到下文，走过来问：「怎么了？」


    宋玉尴尬：「身份证……」落在水岸花城了。


    「没带？」贺璟眼中是洞察一切的瞭然。


    宋玉不肯承认：「丢了。」


    前台姑娘道：「没有身份证，我们这里是开不了房的。」她转而看向贺璟：「这位先生，您可以用您的——」


    她话音未落，贺璟打断道：「我的没带在身上。」


    前台姑娘遗憾道：「这样就没办法了。」


    宋玉无奈地道谢，转身往外走，心中正忖着怎么办时，忽然听到贺璟道：「去我那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快和好了


    第105章 转帐


    重新坐在计程车上时, 宋玉不禁想，果然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维护。


    他不想让贺璟知道他的身份证在水岸花城的「秘密基地」里, 撒谎说身份证丢了, 现在只好跟着贺璟回到他住的酒店。


    其实如果他坚定地拒绝，贺璟是个有风度的人, 一定不会勉强他。


    或许……他只是想为自己的贪婪找个藉口吧。


    宋玉偏头望着窗外的车流, 主动挑起话题：「回来为什么住酒店不住家里？」


    贺璟没想到宋玉会主动聊天，转头看了他一眼, 说：「家里太久没有人住了, 冷冷清清, 本来只打算留一晚, 回家不如住酒店方便。」他的视线在宋玉的侧脸上掠过, 定格在黑髮之间白皙的耳尖上, 问：「你呢？」


    宋玉后悔聊起这个话题了, 即使贺璟多半已经猜到他有水岸花城里某套房子的钥匙, 更有甚者猜到就是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那套，他也不想摊开了说。


    因为没意思。


    不管他现在是否还喜欢贺璟，不管他当年有什么理由, 他不告而别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贺璟似乎也没期待他的回答, 而是收回视线继续说：「我去找过你，邻居说你们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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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里人, 还好吗？」


    「嗯，还不错。」


    「那就好。」


    后半段车程里，宋玉不再敢轻易开启话题, 好在司机很爱聊，听出他们有些年头没回来，大聊特聊这几年来海源市的变化，抵达酒店之前，车中的气氛一直热络。


    下车后，贺璟带着宋玉进电梯上楼，刷卡打开房间的门，头一个跃进宋玉眼帘的就是一张大床，贺璟的行李箱立在床头柜旁。


    贺璟走到茶几边，拿起遥控器把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后，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边，说道：「我先进去洗澡，你随便坐。」


    宋玉点头，贺璟扫了一眼床头立着的行李箱，转身走进浴室。


    趁着贺璟洗澡的时候，宋玉踱到长沙发边，躺在上面试了一下，长度宽度都还不错，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今晚的「床」了。


    他翻身坐起来查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先捡着重要的几个问题回復，然后给编辑回了个电话。


    所有的事都处理完，无可避免地闲下来，他的思绪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散，漫无目标，直到被浴室中传来的声音打断——


    「宋玉。」


    宋玉身体一震，回头看了一眼，起身走到浴室门口，问道：「怎么了？」


    「帮我拿一下内裤，在床边的行李箱里。」


    宋玉眨眨眼：「……哦，等一下。」


    他快步走到床边，把行李箱放倒，按了下锁，没按下去，抬头冲着浴室喊：「有密码！」


    「四二八。」


    宋玉低头转密码，转出来一个「4」，忽然停住了。


    四二八，四月二十八，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贺璟的声音透过浴室的一层磨砂玻璃穿出来：「好了吗？」


    宋玉来不及细想，快速转出三位密码开锁，打开行李箱拿出内裤，走到门边背对着浴室门敲门。


    浴室门被打开，热气从门缝蔓延出来，一只散发着水汽的手大大方方地伸出来，从他手里接过内裤。


    几分钟后，贺璟从浴室出来时，宋玉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响动回头，一具颇具冲击力的身体闯入了他的视线。


    贺璟只穿着一条内裤，正在用毛巾擦头髮，湿润的黑色发梢上落下一滴水，落到他的肩膀上，沿着线条流畅有力而不夸张的肌肉下滑……


    宋玉及时收住了视线，看着贺璟把毛巾搭在肩上走到行李箱边俯身翻出睡衣。


    贺璟一边擦着头髮一边把睡衣扔在床上，然后抬头望向宋玉，道：「你去洗吧。」


    「我……我不用了，明天就走，回去洗一样的。」宋玉随口又说了个谎。


    贺璟停下擦头髮的动作，直起身，说：「带着一身的火锅味道上飞机吗？」


    「……」


    「衣服换下来，我帮你叫客房服务。」说着，贺璟已经走到床边接通了内线，嘱咐那一边送一套男士睡衣和内裤上来。


    事已至此，宋玉也不好再推脱，道谢过后进入浴室把随身衣物换下来交给了贺璟。


    贺璟换好睡衣走到窗边眺望着夜景，打了一通电话。


    差几分钟到九点，远远未到现代人睡觉的时间，那边接得很快：「小贺啊，有什么事吗？」


    贺璟用手撑在窗边，问：「王姐，我想问问那套房子的事。」


    王姐歉然道：「不好意思啊，小贺，那房子我们打算自己住了，不外租了。」


    贺璟解释道：「我不是想租房子，是想问一下，之前您说这房子有人租了六年，那个人，是不是姓宋？」


    王姐惊讶：「确实是姓宋，你们认识吗？」


    贺璟面上浮出笑意，缓缓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哦，我说嘛。」王姐对贺璟的印象极佳，不疑有他，笑道：「怪不得不让动屋里的东西，今天还说要把书和电脑带走，原来是和你认识啊……」


    贺璟默默地听着，听得胸口发热，转身看向了发出水声的浴室，压着声音，对着手机那一头道：「王姐，谢谢你。」


    宋玉换上酒店服务人员送来的崭新的内裤和睡衣，慢吞吞地在浴室里吹干了头髮才出去，推开门的一霎那，便被贺璟的目光攫住了。


    贺璟靠在沙发背上，抱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明天走？」


    宋玉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用手摸了一下，回道：「嗯。」


    「再留几天，我答应了丁佳宁，明天带你去逛学校。」


    宋玉愣住了：「什么时候？」


    贺璟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你洗澡的时候。我告诉她你有事耽搁了回程，要在海源市留几天。」


    宋玉的表情从惊讶变为懊恼，最后变成了无奈——他来海源市的初衷是来看一看老河和老同学，顺便不打照面地见一见贺璟，结果见到了贺璟之后，怀念起读书时的时光来到了水岸花城，本打算看一看就走，睡一觉之后改了主意要把这些回忆一併带走。现在他不仅见到了贺璟，还和他一起吃了饭，进了一间房，还莫名其妙地定下了明天一起去参观学校……他可以这样贪心吗？


    他久久不说话，贺璟一语双关：「所以，你还是想走吗？」


    恰恰相反。宋玉苦笑。他在浴室门口站了几秒，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看向贺璟：「明天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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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的唇角微微上扬，满意地道：「你安心睡，明天我叫你。」


    与贺璟共处一室，宋玉僵直地躺在沙发上半宿，后半夜时才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


    房间里很安静，床帘拉着，几缕阳光透过中间的缝隙打在茶几上洗干净的衣物上，他用了几分钟理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才想起来寻找贺璟的身影。


    贺璟不在房间，但他的行李箱还在。


    宋玉盯着行李箱发了会儿愣，掀开被子脱下睡衣，正在他脱掉上衣时，门锁打开的电子音传进来，下一秒门被打开，贺璟拎着几个袋子走了进来。


    贺璟看到他裸露的上身未置一词，说了一声「醒了」，走过来把纸袋放在桌上，越过他走到窗边拉开了床帘。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破除了昨天的阴沉云霭，如泼如洒，毫不吝惜地透过窗子投在屋里的地面上，投在宋玉的身上。


    这些年宋玉常年闷在家里，裸露的后背被阳光一照，白得快要透明，他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不紧不慢地拾起桌上的衣物套在了身上，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目光。


    贺璟自然地收回视线，走回他身边，打开桌上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件崭新的风衣递过去：「今天要在外面逛很久。」


    宋玉接过风衣看了一眼吊牌，发现这件衣服价值不菲，便道：「钱我等下转给你。」


    贺璟点头，顺势道：「加我微信转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微信不就回来了嘛


    第106章 重游


    约定去逛学校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丁佳宁和刘雯雯依旧到得很早，站在校门口等其他同学聚集。


    宋玉和贺璟从同一辆计程车下来的时候, 两个女同学眼前一亮, 对视一眼，握住对方的手暗自加力表达激动之情


    宋玉当年是班级第一, 昨天没去参加聚会, 今天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大家的焦点，很快被同学们围住兴师问罪, 从为什么昨天没来, 问到了现在在哪里工作, 结婚了没有没有女朋友……最后还是贺璟大发慈悲藉故把宋玉从人群中拉出来, 才帮他解了围。


    昨天来聚餐的人走了几个, 剩下的三十来人聚在学校门口, 引得门卫频频探头出来看, 老河上前刷脸, 把昔日的学生带进了校园。


    进了学校人群开始分散，有的往教学楼里走，有的往操场上绕, 变成了稀稀落落的小团。


    丁佳宁、刘雯雯、贺璟还有宋玉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 边走边聊。


    宋玉的衣袖被扯了两下，疑惑地转头, 就见丁佳宁靠过来小声说：「你们俩穿的这是情侣装吗？」


    宋玉：「……」


    早上穿上衣服在镜子前面照的时候才发现和贺璟身上那一件风衣不仅颜色一样，款式也差不多，乍眼一看, 很像同款。


    「在说什么？」贺璟偏头问。


    丁佳宁打岔道：「我问大佬怎么会和你一起来。」


    贺璟语出惊人：「我们昨晚住在一起。」


    宋玉一见旁边的刘雯雯惊喜地捂住了嘴，就知道她们想歪了，试图解释：「是我忘带了——」


    没等宋玉说完，丁佳宁飞速打断他，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懂！我们都懂！你们男人就喜欢住在一起嘛，雯雯，我们去那边看看花坛，不打扰他们叙旧了。」


    两个快要奔三十的女人带着一脸的充满内涵的笑意，「贴心」地给剩下的两个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如果可以，宋玉真想和她们一起去看看花坛，因为当下他的心里一团乱，先是行李箱的密码，再是今天早上不能更明显的要走了他的微信，他真的摸不清贺璟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巧合，只是想和一个老朋友保持联繫，还是……


    宋玉的心思不在路上，全程跟着贺璟走，身边的人停下，他也停下，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走到了篮球场。


    五六年前海源新建了一个室内体育馆，桌球檯全都移进了室内，腾出来的地方多放了几个篮球架，球架、球框和球网都是崭新的，地面上的白线也是新漆的，青黑、纯白、翠绿和橙黄混掺在一起，色彩清晰鲜明。


    篮球场和排球场、羽毛球场之间新隔了一层铁丝网，从铁丝网的网格之间可以看到白色的球网高高支着，旁边是长青的木丛，一片静谧，像是遗世独立的一方空间。


    贺璟抬步走进了羽毛球场，回头看站在原地发愣的宋玉，说：「不进来看看吗？」


    宋玉抿了下嘴唇，跟着走过去。


    贺璟沿着木丛仔细看过去，忽然伸手拨开枝叶，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羽毛球袋，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把球拍放在这里。」他隔着半个球场，沖宋玉挑了下眉，说：「来打一场？」


    贺璟说什么，宋玉都会奉陪，在其他同学走遍校园的时候，他们两个在篮球场上的角落挥动着球拍。


    宋玉这几年常去爬山，闲暇时也会去健身，自认为体力没有什么落后，但和贺璟比起来，仍是稍逊一筹，向后退着救球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贺璟马上绕过球网过来，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向宋玉递出了一只手。


    ix。uy　　一瞬间的功夫，十几年前同样的场景同时在两人眼前闪过，两人就这样愣愣地相对，谁也没有动作。


    「你们在这儿啊！」丁佳宁喊了一声。

 第172页

    宋玉回头，看到江博、初昇、刘雯雯和丁佳宁四个人正往这边走过来。


    忽然手臂上一紧，贺璟俯身抓住过他的手臂，强行把他拉了起来。


    「你们跑这儿躲着来啦。」江博迈着大步走进来：「还打上球了。」


    初昇立在场边：「他们俩高中那会儿关系就好。」


    宋玉自动忽略了这些言论，把球拍递过去：「你们要打吗？」


    初昇连连摆手：「我就算了，跑不动了，熬夜熬得虚了。」


    丁佳宁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大家难得聚到一起，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看场电影唱唱歌？」


    贺璟一手握着球拍把手，一手摸着球网，冲着宋玉抬了下下巴：「问他。」


    四双视线齐刷刷打到了宋玉身上，宋玉一怔，看了一眼贺璟，莫名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另有心事，于是面带歉意道：「你们去吧，我这次回来也是办点事，办完事就回去了。」


    「这样啊……」


    其余四人不无遗憾，但也没有勉强宋玉，互相留了手机号加了微信，在丁佳宁的招唿下，在甬路聚集，往校外去了。


    等其他人走光，贺璟把一副球拍放进球袋里，又在里面塞了几张纸钞，把球袋放回了原位，经过宋玉时停了一下，道：「走了。」


    宋玉被动地跟着贺璟走到校外，坐到计程车上，听到他报出「水岸花城」时，身子勐地一绷，但贺璟并没有调侃他的意思，报过地址之后，打开手机回了好几个工作上的电话。


    「明天那个酒会和访谈帮我推掉，后天的颁奖礼我到不了场也推掉……是吗，好，我自己和贺总说……」


    他口中的贺总就是贺爸爸，和秘书交代完推空这几天的行程后，又给贺爸爸打电话说了赶不回去参加颁奖典礼的事，贺爸爸大概问了他为什么赶不回去，贺璟几不可察地扫了宋玉一眼，然后生硬道：「有事。」


    大概是贺璟处理工作时提到了不少大牌企业，还涉及什么颁奖典礼，震得歷来热情的司机没敢搭话，频频通过后视镜往后看。


    等到贺璟挂断了电话，宋玉已经想好了说辞怎么遮掩他租了那套房子六年的事，他大可以说这次回来是住在朋友或者亲戚家里，没想到贺璟收了手机，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瞬间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昨天，给王姐打了电话。」


    「……什么时候？」


    「你洗澡的时候。」


    「……」宋玉编好的理由胎死腹中，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贺璟道：「我退租的时候没有回来，很多东西没有带走，这次回来，想带点什么回去，你不会介意吧。」


    宋玉颇有一种被人扒光了扔在太阳下的感觉，里里外外全被看了个透，故作镇定：「本来就是你的，你想带什么都可以。」


    「到时候别不给。」


    宋玉想想贺璟留在那里的东西，无非是一些书和电脑，贺璟总不会和他一样想全部带走，于是道：「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是宋玉自己答应的


    我感觉十章左右能完结，只是感觉，还是在每章字数都不少的情况下


    可以开始收尾了，下章应该能写到和好，和好之后就只剩甜了吧


    第107章 基地


    十一年前, 贺璟在宋玉面前打开了秘密基地的门，十一年后, 两个人位置互换, 掌握着钥匙的人变成了宋玉。


    重逢之后，贺璟一直表现得强势又游刃有余, 却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 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么多年以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换一个手机, 就会把旧手机里面的照片全部同步到新手机里, 唯有大四快毕业那年, 他曾下定决心忘掉一些人事删除了所有的照片、视频和录音, 又在某次醉酒之后的午夜梦回时, 难以抑制地思念, 深更半夜找人恢復了所有的东西。


    那段时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所有的照片、视频和录音从头看了一遍, 后来他变得忙碌, 也开始无意识地忘记，上一次看这些东西，还是在无意间翻到旧手机的两年前。


    而当下面前房间里的摆设, 和他记忆中某张存在于旧手机里的照片完全重合了。


    显然, 房间有人定期打扫，家具完全没有蒙尘, 孔雀蓝的窗帘、灰色的沙发和彩色无规则图案的地毯颜色依旧鲜亮，连玄关旁边墙上的挂钟还在咔哒咔哒地走着……


    贺璟恍然生出了些许错觉，好像他们两个从没有离开过十年, 只是短暂地出了一次门。


    贺璟沉默得越久，宋玉越是觉得尴尬——只要贺璟不傻，总能琢磨出他租下这套房子六年，又不挪动一分一毫的原因。


    宋玉但他明白人非草木，感情不能凭空而起也不能戛然而止，由不得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初他选择了结束，就等于放弃了如今决定是否开始的权利。


    但这套不会说话的房子，替宋玉说出了他说不出口的话，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贺璟的「审判」。


    转弯处传来「叮」的一声电梯抵达的提示音，骤然打破了定格的画面，贺璟回神，扫了垂着头的宋玉一眼，走进了屋里。


    宋玉摸不准贺璟打算待多久，权衡过后，心说同一间房都住过了，现在还怕什么共处一室？手腕一动，带上了房门。


    贺璟没有立刻说要带走什么，而是像宋玉第一回 来一样，绕着屋子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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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没什么可做的，独自走进厨房检查水壶和杯子，轮番清洗之后，烧上了热水。


    贺璟走进书房时，一直退避着的宋玉变忽然想起自己的背包就放在书房的座椅上，连忙放下手里的事，走到书房门口，只见贺璟正站在书桌前，抬手翻开了一本放在桌上的书。


    那本书是宋玉凭着记忆在书架上找出来的，书页边角有很多贺璟留下的批註，贺璟翻了两下，猝不及防地抬头望向门口的宋玉。


    宋玉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心中已觉无地自容，面上却是处变不惊，问：「你想找的……是书吗？」


    没从宋玉的脸上看出什么变化，贺璟不置可否地转了回去，快速往后翻了两页之后，把书页合上，直起身，没头没尾地问：「你饿不饿？」


    他们快十二点时刚吃过午饭，到现在也才过去三个多小时，宋玉被问得莫名，但顺着贺璟的意思说了下去：「有点，点外卖还是……」


    漆黑额发下的一双黑眸落到宋玉的脸上，贺璟盯着他，道：「厨房还能用吗？」


    宋玉哑然，在门口呆立了片刻，才道：「能用倒是能用……但是食材和调料都……」


    贺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道：「还有时间，买回来做刚刚好。」


    一个半小时后，宋玉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全放到了流理台上，一边把食材拿出来摆好，一边问道：「你要吃什么？」


    贺璟站在他身边，挽着衣袖道：「宫保鸡丁。」


    这时所有的食材和调料都已经摆好，宋玉一眼扫过去，才发现贺璟挑得食材一样不多，一样不少，正是做宫保鸡丁的食材。


    正在宋玉揣摩贺璟究竟是想回忆一下年少时光还是另做他想时，贺璟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退后了两步，道：「你来做。」


    宋玉微怔，然后点头：「好，那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贺璟颔首，但没有动，宋玉只好顶着他的目光脱下风衣，挽起衣袖，先煮好米饭，然后开始做菜。


    落在身上的视线不可谓不灼热，宋玉几番忍耐，终于在洗菜时抬头，对上对方不偏不倚的视线，语带商量：「你去看看想带走什么东西吧。」


    贺璟原本抱手靠在厨房门口的墙上，闻言微微直起了身体，探寻地盯了宋玉几眼，颔了下首，转身离开了厨房。


    少了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目光，宋玉自在了许多，熟练地择菜洗菜切菜，腌上切好的鸡胸肉，调制酱汁……这些年他很少做这道菜，但每一种调料的用量像是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几乎没有一分一毫的误差。


    他做得很细緻，很专注，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属于贺璟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很久。


    等到色香味俱全的宫保鸡丁出锅，他关掉了吸油烟机，把菜装盘端到桌上时，才发现房间里安静得过分，他把围裙摘下来洗过手后，在房间里寻找，最后在卧室里看到了靠在床头睡着的贺璟。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宋玉拿起来翻开了两页，在书页边看到了自己的字，过去十年，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字。


    他俯身轻轻地把书放下，侧过头看贺璟的睡颜，情绪在满足和恐慌之间来回滚动，满足于他还能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贺璟，看他眉眼、鼻樑和抿着的薄唇，恐慌的是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大概是因为坐着不舒服，贺璟睡得不□□稳，眉头隐隐皱着，近乎完美的脸侧线条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绷着，好像在梦中仍在担忧着什么。


    宋玉伸出手指，想要揉开贺璟紧攒着的眉心，却在触及的前一秒蜷起了手指，向下，用自己的的指背虚虚地从贺璟的嘴唇上方掠过，然后直起身，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指背，离开了卧室。


    睡梦中的贺璟若有所感，眉间的浅浅的沟壑猝然加深。


    宋玉不知道的是，昨天半夜里，在他睡熟之后，贺璟在沙发边静静地坐着看了他了几个小时，直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今天还有！


    第108章 月色


    宋玉离开卧室, 进入书房，坐到桌前看那本放在桌面上的书, 翻了没两页,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午后贺璟曾经看过的一本书。


    之前和贺璟说屋里的东西随便带时，他其实说谎了——他有私心, 有的书他想自己留做纪念。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 从上面第一排开始找，没等找到想找的那本, 手里已经积累了一堆其他有贺璟批註的书。他把这些书放在桌上, 然后靠在桌边仰头在书架间搜寻, 眼前一亮, 上前抽出了一本书, 快速地翻了一遍, 在某页的边角找到了一副卡通人像。


    顿了几秒, 他把书合上, 拎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拉开拉链，把刚刚自己选出来的书一一塞进去。


    宋玉放下鼓鼓的背包, 走到卧室门口, 贺璟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他轻手轻脚地返回书房, 拿起背包和钥匙，打开了玄关的门，离开了屋子。


    他想趁现在去酒店开一间房, 毕竟未来几天他还要在这里打包贺璟挑剩下的书。


    他能看出贺璟很怀念以前的事，但不确定怀念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和贺璟共处一室，既是快乐又折磨，与其过度期待然后落空，还不如他一开始就离得远一些。


    走到楼下打算叫车时，宋玉发现自己的手机没带，他担心回去找手机会吵醒贺璟，便站在路边招了一辆车去最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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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时很顺利，回程却遇上堵车被堵在了路上，宋玉下车时天色已经趋近深蓝，他一路跑到电梯间，连按了几下电梯，站在电梯里时不断抿着嘴唇，几乎是挤着电梯门出了电梯，快步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了玄关的门。


    屋子里漆黑一片，安静得好似坟墓。


    宋玉看着满室泼洒的月光，心「咚」的一声，坠入了深潭里，原本要去按动开关的手滑到了墙上，落回了身侧。


    奔跑过后，心跳还没有平復，他听着沉闷的心跳声在昏暗中走到了卧室，经过放着没动过一下已经变凉凝固的菜的桌边，走到卧室门口，借着月光，看到了空荡荡的床。


    贺璟走了吗？


    他在卧室门口站了几秒，忽然间福至心灵——手机！


    也许贺璟临时有事，给他打过电话，但是他没带手机所以没有接到。


    他立刻转身走到客厅翻找，意识到自己没有开灯，赶忙绕过沙发想要过去开灯，忽然一到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


    「回来找手机？」


    宋玉吓了一跳，惊在了原地：「贺璟？」


    他马上反应过来，刚要走进书房，便听到「吱呀」一声，紧接着，透过敞开着的门，看到一个黑影从书房的桌前站起来，走进客厅的月光里。


    「找手机？」贺璟又问了一次。


    宋玉隐隐感觉贺璟的语气又些古怪，紧张地吸了口气，保持着重逢以来的故作从容：「对，我忘带了。」然后问：「你怎么没吃饭？」


    贺璟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问题，继续道：「定得几点的票？还来得及吗？」


    「……什么？」


    贺璟走近了宋玉：「这次打算去哪儿？想走几年？」


    「三年？五年？再一个十年？」


    贺璟的耐心完全耗尽，低沉的声音中压抑着怒气和难以置信，每问一句，就靠近宋玉一步，声音也要更重上几分，到最后揪住了宋玉的衣领，近乎低吼着，吼出了后半句话：「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吗？」


    宋玉被这样的贺璟震慑住了，贺璟的表情极其平静，很难想像他是用这样的表情说出刚刚的话，月光给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光亮，冷冷清清，却很伤感。


    前后一串，他慢慢明白了贺璟接连的质问——贺璟醒来找不到他，去到书房，发现他的背包不见了，打电话也没人接，便以为他又像十年前那样不辞而别了。


    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犯了大错，忙握住了贺璟抓着他衣领的手，解释：「我不是——」


    后半句话，被淹没在骤然相贴的嘴唇之间。


    贺璟将宋玉压在沙发背上，强势地一手扣住宋玉的后脑，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侧头攫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辩解与否认，似惩罚又似泄忿地撕咬着他的唇瓣。


    宋玉才刚平復下来的心跳随着两人的接触骤然加速，他震惊地忘记了反应，直到那只抬着自己下巴的手向下挪到了他的颈侧用力收紧。


    粗鲁没关系，只要……是贺璟。


    宋玉尽力放松，迎合着贺璟的唇舌，僵直地撑在沙发背的上的手臂抬起，轻轻捧住了贺璟的脸。


    急风骤雨骤然停歇，贺璟顿了顿，勐地推开了宋玉，却没有完全放手，而是把住他的肩膀，将额头压在他的肩膀上压抑地喘息。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静听着凌乱的唿吸变得平稳，然后两道唿吸声逐渐变得统一，不分你我。


    一切的试探与揣测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击碎，故作的客套与冷淡也在这一刻褪了下伪装，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但紧抓不放的手和纵容顺从的身体，让过往十年的距离湮没在了无声深处。


    「你敢再走。」贺璟压着声音道。


    这一句话，满满的酸涩瞬间溢满了宋玉的胸口，他单手环过贺璟的后背，轻轻地顺了两下，郑重得像是一句誓言：「没有下次了。」


    捏在颈侧的手一收再收，在痛感和窒息感的双重折磨之下，宋玉一声没吭，仍是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拍着贺璟的后背。


    贺璟慢慢放轻了动作，向前挤了挤，把宋玉压得完全贴在了沙发背上，高出来的上半身微微后仰着，然后他贴着宋玉的脖子抬起头，颈侧的手绕回了宋玉的脑后，注视着宋玉落满了月光的眉眼，偏过头，在宋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明明刚才还吻得用力，这一次，贺璟却平白多了几分生疏，像是完全忘记了如何亲吻，在找寻记忆里和宋玉接吻时的感觉，揽住了宋玉的腰，在的唇边磨蹭了几下，才重新吻住他的唇。


    今晚的月色很美，像极了很多年前的某个下午的夕阳，都是那样的温柔与沉默，默默地，映照着两个拥在一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十年前的事后面会讲，别急


    第109章 过往


    开灯之后的房间异常地安静, 大概分别的时间太久不太适应突然的亲近，刚刚还亲密相拥的两个人在明亮的灯光下对视时, 不约而同地退避, 反倒比前两天的生疏更真实一些了。


    贺璟不喜这种生疏，在宋玉走进厨房重新加热饭菜的时候固执地靠在厨房门口, 微蹙着眉头, 视线紧追着宋玉，忽然开口：「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刚才的亲吻极尽了温柔, 但当灯光亮起, 宋玉的脸色却是凝重的。


    宋玉闻言用手撑住流理台, 片刻之后转身, 脸上漾开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缓缓摇首道：「不是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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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贺璟走过来, 站到宋玉身侧, 稍有些迟疑, 伸手摸了一下宋玉的耳廓。


    宋玉斜看向自己的耳侧，同时抬手握住了贺璟的手，轻轻蹭了一下, 抬头道：「是你太好了。」


    贺璟垂眸：「所以？」


    所以会后怕。宋玉沉默了一瞬, 拉过贺璟，手臂环过了贺璟的背, 低声说：「所以我要好好爱你。」


    贺璟的瞳孔一震，短暂地出了神，半晌之后, 一只手用力地扣住了宋玉的腰，带着三分震惊七分怀疑，问：「你说什么？」


    十年前的宋玉太过压抑与封闭，鲜少明确地吐露过自己的喜欢，何谈「爱」这个字。


    宋玉更觉歉疚，退后了半步，直望进贺璟的眼里，一字一句道：「我说，我爱你。」


    十几秒的时间里，贺璟的唿吸一直很轻，定定地注视着宋玉，发起了愣，似乎是在确认他不是在编造一个美丽的谎言，直到宋玉重新靠近，在他嘴唇上轻吻了一下，才被他勐然抱住，挤在流理台边纵情亲吻，那点因不适而生的生疏便被揉碎了在辗转相贴的唇瓣之间。


    「藏书？」


    十多分钟之后，贺璟坐在餐桌前听了宋玉离开公寓的理由。


    宋玉赧然，屈指抵了下鼻尖，但他不惮于向贺璟表达自己的小心思：「我想，万一……你要把书带走，好歹我能留下几本做念想。」


    贺璟问：「你藏了哪几本？」


    「呃……就是你做批註比较多的那几本。」宋玉转而问：「你想带走的是什么？也是书吗？」


    贺璟摇摇头，道：「我想带走的，已经得到了。」


    宋玉先是在贺璟看过的东西里猜测了一阵，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划过了脑海，当即目光灼灼地看向贺璟，贺璟迎着他的目光，轻勾了一下唇角。


    早在贺璟在水岸花城外碰到宋玉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宋玉逃走。


    所以在酒店的那一晚，他整整一晚没有睡觉，就是担心宋玉会像十年前那样，不告而别。


    所以他才会在小睡之后醒来，发现窗外一片深蓝时立即慌了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宋玉连人带背包一同消失，怎么也联繫不上时，颓唐地坐在了书房的椅子里。


    他将这些不安掩藏在了强势的言语与冷面之下，然后在唇角弯起一个极不明显的弧度时，被宋玉悉数看破。


    淡淡的苦涩在宋玉的胸口蔓延开来，他静坐了一会儿，手臂伸过了桌子，扣住了贺璟的手，再一次郑重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宋玉和贺璟在海源耽搁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亲手把每一本书装进纸箱里，然后联繫了搬家公司，把这些东西全都运送回了北京。


    离开海源市前一天，贺璟问宋玉需不需要趁现在看看家里人，宋玉淡笑着告诉贺璟，他的家人在别的城市过得很好，但是短时间内，他不想回去看望他们。


    飞机上的短短时间里，宋玉将那最后一件横在两人之间的事和盘托出——


    十年前，宋远志以送宋玉上学为理由，趁机离家出走，刘艷芸在孤身一人的绝望之下选择了冲上马路自杀，在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终于恢復了意识，但是原本那条才做过手术的腿永久地落下了残疾，需要长久地坐在轮椅上，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恢復意识后的刘艷芸有自杀倾向，宋玉只好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出院之后带她回到老家疗养，两年之后，她的病情才渐渐好转，那时宋玉刚刚靠《一燕不成夏》赚了些钱，用这笔钱带着刘艷芸到世界各地旅游散心，回国之后也是居无定所，每隔一段时间换一座城市。


    这种漂泊的生活延续了两年，第四年的时候，他们搬到云南住了几个月，一直精神抑郁的刘艷芸在那段时间里快速地痊癒了，脸上的笑容变多，常常催促着宋玉出去逛逛採风，然后偷偷和某个人打很长时间的电话。


    宋玉撞到过许多次，每次刘艷芸看到他回来都会慌张地直接挂断电话，宋玉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刘艷芸便支支吾吾地说是和哥嫂通话，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宋玉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和宋远志很像的人。


    联繫到那断时间刘艷芸突然变好的精神状态，宋玉隐隐有了猜想，在某次出门之后提前了两个小时回家，把宋远志堵在了出租房的门口。父子相见没有一丝温情，有的只是一方的尴尬讨好，和另一方的冷漠无声。


    早在四年前，宋玉背靠着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一次次地给宋远志打电话却一次次地听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时」，对宋远志这个人已经彻底失望了，毫不夸张地说，这四年里，他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一个父亲。


    可是宋远志忽然间又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四年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原本沉默寡言的宋玉忽然变得强势，而原本疯狂又强势的两个中年人鬓边多了白髮，他们开始害怕宋玉，用各种言语讨好宋玉，宋玉的一个表情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噤若寒蝉。


    宋玉没想过再接纳宋远志，他连夜买了机票带着面容凄楚欲语还休的刘艷芸离开了云南，并且截断了宋远志和刘艷芸之间的往来。然而不到两个月，刘艷芸才刚恢復的精神，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颓下去。


    那段时间里，宋玉尝试了无数的办法，为刘艷芸报了老年大学、带她去旅游、带她和同龄人聊天、回老家和亲人见面……无论哪种办法都无法阻止刘艷芸日渐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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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倾尽了全力，依旧无法让刘艷芸开心。


    最后他妥协了，不再管控刘艷芸和宋远志的往来。


    出走四年归来的宋远志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扫从前的不耐烦，每天推着刘艷芸的轮椅出去逛上几个小时，悉心做饭做菜，将刘艷芸照顾得很好，宋玉再无顾虑，才慢慢退出了他们越来越和谐的生活。


    在第五年过了一半时，宋玉来到北京定居，至此离开已经五年，除了每个月固定打回去的生活费，没有回去看过一次。


    宋玉对刘艷芸和宋远志是带着恨的，他们折磨他、束缚他、让他错过了一生中最喜欢的那个人。


    这种恨意如同一只被锁链捆缚已久的野兽，终于在了却了后顾之忧后，挣开了枷锁，张牙舞爪地占据了他的心。


    而他长达五年的避而不见，就是对过往十几年所受的折磨与捆缚的无声申诉。


    甚至，他没有想惩罚谁，只是单纯地想要放过自己，无拘无束地去活上一遭。


    宋玉讲述的时候，语气始终淡淡的，像是在说另一个陌生人的经歷，不掺杂任何的感情，不喜不怒，只是平平淡淡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出来。


    就像他写《谋杀的螺旋》时那样，从一个第三者的角度，不因为亲子关系，以及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家丑不可外扬」而掩盖任何人的罪行。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时候宋玉如果走了，刘艷芸一定会死


    宋玉觉得自己无处可逃，不想再拖累贺璟了


    当然下一章也会讲的，但是我怕你们爆炸


    第110章 回途


    飞机遇到了气流, 颠簸了起来，机舱内响起空乘甜美的广播声, 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窗外白色的云雾时隐时现, 短途旅行中睡觉的人寥寥，大多在和身边的人小声说话, 或者带着耳机看着视频。


    属于贺璟和宋玉的那一排座位安静了一阵, 直到广播声消失，贺璟才道：「为什么……」他伸手握住宋玉搭在桌椅旁边微凉的手, 声音低哑：「为什么, 不告诉我？」


    宋玉的消失早在他当年等在地铁站几次打不通电话时显露了端倪, 他自诩了解宋玉, 被搪塞了一个多月, 匆匆赶回海源市找人发现人去楼空, 听到邻居戒备之下闪烁其词的敷衍时, 就猜测过是宋玉家里出了事。


    他了解宋玉, 从未怀疑过宋玉对他的感情，因此更加着急。


    那天他在宋玉家门口站了很久，心乱如麻地踱步, 一遍一遍听着手机里机械的女声,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失落感涌上了心头——是他不够好吗？是他给宋玉的安全感不够吗？为什么宋玉不向他求助？他就这样不值得相信吗？


    这些疑问，是这十年来贺璟难解的心结。


    宋玉觑了一眼贺璟的神色, 抿住嘴唇，回握住贺璟的手，低头去看, 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手指，半晌，摇了摇头，似是自己也觉得遗憾，压着声音说：「因为你太好了。」他想了想，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那时的宋玉已经深陷泥潭，而贺璟就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天光，太美好了，而他也太喜欢贺璟了。


    这天地间山河湖海，青峰绿洲，应有尽有，如果他这辈子再也无法上岸，何必将这片天光囚于泥潭一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说他自作主张也罢，自我感动也罢，宋玉从来不希望贺璟和他共苦，他看不得贺璟身上沾染一丝丝污迹。


    宋玉含煳其辞，贺璟却从他的短短几个字中听出了他隐藏在话语之下的的执拗。他翻手把宋玉的手压在了座椅扶手上，手指强硬地挤入他的指缝，道：「所以呢？」


    宋玉：「……」


    贺璟收紧了手，力道之大夹得宋玉忍不住绷紧了身体，逼得宋玉抬头和他对视，黑眸之下情绪暗涌，语气近似质问：「你凭什么不让我选？」


    宋玉：「……」


    「你明知道我愿意。」


    贺璟紧紧扣住了宋玉的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宋玉抿紧的唇线，嘆了口气，放松了手中的力道。


    宋玉暗自咬了一下嘴唇，心中慌张，急忙扣紧了贺璟的手，抬眼认真望着贺璟，道：「以后不会了。」这话他三天前说过，还不够，于是又加了一句：「以后……全听你的。」


    宋玉很白，这几年青涩褪去，变得柔和儒雅，像是从一块剔透寒玉变成了一块温润暖玉，说不上哪里好看，但是无论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长得赏心悦目。


    这玉贺璟丢了十年，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自己手上。


    浓稠的喜欢在胸口翻涌，只是这不是处好地方，贺璟只好压下亲吻宋玉的欲望，侵略性十足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重逢这几天，宋玉便觉得贺璟变了许多，一改少年时谦谦君子的脾性，变成了一个强势的掠夺者。贺璟这句话说出来，他模煳地觉得自己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然而一触到贺璟燃着暗芒眼睛，便被蛊惑了心神，大胆地确认：「我说的。」


    贺璟带了点笑意，给了宋玉最后一次机会，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不后悔？」


    宋玉坚定地点了下头，道：「不后悔。」


    ***


    飞机落地之后，宋玉才明白自己许下了什么诺言。


    他在贺璟的要求之下，一起回到了他的公寓。贺璟视察一样查看了他的生活环境，最后站在客厅，问：「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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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璟不需要他反应过来，快速敛齐了宋玉可能会需要的东西，不由分说地把宋玉带回了自己家里。


    进屋之后贺璟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走到厨房倒了温水递给宋玉，然后跟手机那一边说：「爸，这两天我有事，之前说的那个专访换别人吧……」他等着宋玉喝过了水，接过了杯子放到茶几上。


    不知道那一头说了什么，贺璟说：「终身大事。」


    电话那头一阵安静，忽然语气急促了说了好几句，宋玉听不清楚，只见贺璟「嗯」了两声，说：「改天，我现在有事，先挂了。」然后挂了电话随手往沙发上一扔，走近了宋玉，吻住了他。


    宋玉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次亲吻的不同，但正如他在飞机上说的，不后悔。


    察觉到宋玉的回应，贺璟短暂地放开宋玉，于他对视，从宋玉那双棕色的水润双眸中看出了和他一样的柔情，进而重新覆住了眼前这块失而復得的玉。


    宋玉总是情不自禁地挡住脸，贺璟却将他的手挪开按在身侧，一遍一遍地深入，亲眼看着他抿得发白的唇露出一点缝隙，泄出隐忍的声音。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潮湿的空气从窗缝门缝挤了屋里，在空调喷出的暖风之中化成了细不可见的水滴，与床上温热的汗液凝在了一起，酿成了一片迟来已久的春潮。


    宋玉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时面前罩下一片阴影，接着嘴唇被人含住，还没清醒时，被动承接了一个缠绵的亲吻屿、汐、团、队、独、家。。


    贺璟很不愿意离开宋玉的唇，分开数次，很快又压下来，不厌其烦地碰触，手指在宋玉的耳后不停地按揉。


    这样腻了十多分钟，宋玉总算在贺璟的干扰之下彻底清醒了，侧头看窗外天色的功夫，露出来的脖子就被轻咬了一下，他倏地一缩肩膀，开口道：「几点——」


    没说完，宋玉已经被自己有些嘶哑的声音惊到了。


    温热的感觉沿着脖子向下到了胸口，又往上到了脸侧，贺璟声音低沉：「八点了。」


    宋玉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发出的声音仍然不对，只得简短地问：「书呢？」


    「五点的时候到了。」


    「我……」宋玉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然而上方有人压着，稍一用力，又觉得腰背酸痛。


    贺璟这才撑高了一些，问：「想去整理？」


    宋玉为难了，他现在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贺璟看他神色，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俯身亲了他一下，掀开了被子，勐地把人抱了起来！


    宋玉吓了一跳，身体紧绷时，某一处传来了不适，只得牢牢搂住了贺璟的肩膀，惊道：「干什么？！」


    贺璟抱着他出了卧室，下楼把他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又揽过他的背接了个吻，才道：「你看着我整理。」说着起身，走向几个摆在玄关处的大纸箱。


    贺璟打开纸箱，把纸箱里面的书一本一本地拿出来运到书房里，运完了一个纸箱，忽然停下，转头对宋玉说：「书房里的书架还很空，找个时间，把你放在那边的书都搬过来？」


    那边指的是宋玉自己的公寓，在贺璟口中却成了一个临时停泊之处，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宋玉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伸手捞过了一本书，随手翻了两页就看到了贺璟的批註，然后在贺璟的注视之下，说：「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交代一些事，就要完结了


    第111章 终章


    贺璟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前一天晚上和宋玉定下同居的事，第二天就开车去把宋玉的常用物品全都搬回了自己家。


    宋玉觉得没必要这么赶, 笑问他忙什么, 贺璟淡淡道：「我要尽快把你看牢，免得迟了你又跑了。」


    这一句话就把宋玉堵了回去, 为表忠心, 他跟着贺璟跑了一趟，亲自指挥着搬家公司把家里一点点搬空。


    更雷厉风行的事还在后头, 贺璟这面看着搬家, 那面找人把自己家里的一间客卧移空, 添了两个大书架, 另做了一个书房, 那边东西运过来, 这边直接摆好, 一天功夫没到头, 宋玉的家当全部转移完成。


    宋玉这一天尽是说话，没怎么动手，但架不住昨天下午留下的「后遗症」, 腰酸腿疼得厉害, 才休息了没多久，晚上八点多殷悦, 又被贺璟半搂半抱地弄起来。


    贺璟贴着他耳边说：「先忍一忍，等下车上睡。」


    「要去哪儿？」宋玉困得靠在了贺璟的肩膀上。


    「我爸妈那儿。」


    宋玉一下就清醒了，全身一个激灵, 撑着贺璟的肩膀，睁大的眼睛，不确定道：「你说去哪儿？」


    「昨天我答应爸妈带你回去了。」贺璟道。


    宋玉忐忑不安：「他们……」


    贺璟安抚道：「他们早就知道了。」


    宋玉心头一缓，这几天盘桓在心底的那点儿隐忧烟消云散。然而才消了忧虑，又生了紧张：「会不会太突然了？这才——」


    「不突然。」贺璟打断他：「二十八了，不小了，早点儿定下来吧。」


    「定……下来？」宋玉不确定贺璟口中的「定下来」是不是他想得那个意思。


    一只手从宋玉的肩膀移到了脖颈，失望意味十足：「你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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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璟的面色中忽然多了几分哀怨，与他冷峻的气质极不相符，宋玉哪里见过他这样，马上握住他的手哄：「想，很想，你想什么时候定就什么时候定，全听你的。」


    似有若无的笑意从贺璟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得了承诺立刻恢復了原本的冷面，靠近亲了一下宋玉的额头，道：「那就赶紧起床，跟我走。」


    宋玉一边换衣服一边回味贺璟的变脸，总觉得贺璟忽然变得好危险，居然对他用了美男计。


    贺璟开了半小时的车，九点钟才到贺璟爸妈所在的别墅区，宋玉一进门，就被唐柔抓住了。


    唐柔见过宋玉，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在讲台边站着的白白净净的少年，拉着他聊东聊西，不知是不是被贺璟知会过，一句没有问道他的家庭和消失的那十年。


    宋玉在餐左边坐定，才发现贺爸爸手边放着一本书，那封面怎么看怎么熟悉，正是《谋杀的螺旋》。


    唐柔看到贺爸爸手里那本书，像是想起了什么，抓住宋玉的手亲切道：「我听璟璟说你把他写到书里了，今天正好没事，就把那本书看了，看得阿姨好感动，纸巾用了好几包！」


    宋玉一愣，刷地转头惊讶地看向贺璟，贺璟抬眸撩了他一眼，坐在他旁边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前两天你们那个电影不是上映了嘛，改天……老贺，你哪天有空？我们一家一起去看电影吧！」


    贺爸爸被问到头上：「我啊，我看看……」他拿出手机查日程：「明天不行，后天不行，大后天也不行……」


    唐柔听他说了十几天没空，瞪了贺爸爸一眼，转头又道：「你贺叔叔太忙了，那就不带他，璟璟我们三个去也是一样的。」


    宋玉还没弄明白贺璟怎么知道水城就是他，不经意间和贺爸爸对上了视线，心里一紧，面上保持着微笑，只见贺爸爸点了下头，举了一下手边的书，夸道：「写得挺好。」


    在唐柔的温声细语里、贺爸爸的颔首中，宋玉奇异地放松下来，一只手从桌下伸过来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安抚地捏了一下。


    电影最终还是宋玉和贺璟一起去看的，看到一半时唐柔打来电话质问贺璟为什么抛下了她，贺璟淡定地说他想和宋玉过二人世界，唐柔千般不满万般不愿，后来宋玉又腾出时间特意陪她去看了一场。


    一个多月后，被多家影视公司觊觎的《一燕不成夏》的版权再一次落到了捷游手里，重金之下，团队迅速组建，筹备了一整年，在第二年的冬天开拍。


    贺璟和宋玉在这部属于他们的电影中分别客串了一个戏份没有几分钟的角色，电影上映时，丁佳宁和刘雯雯从千里之外打来了电话询问，在贺璟大方的肯定下尖叫连连，当晚两个好姐妹激动地视频了几个小时，后来寻了个假期，飞到北京来了一次值日小组小聚。


    同年八月，贺璟和宋玉去了一趟瑞典，回来时带上了婚戒，十月份，两人一起去见了宋玉的父母。


    七年时间，足够让刘艷芸和宋远志厌烦了争吵，他们曾经打得天翻地覆，曾经闹得你死我活，他们消磨了自己也消磨了宋玉的少年时代，如今却成了小区附近相濡以沫的典范。


    刘艷芸看到贺璟时一点也不惊讶，这么多年，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她在宋玉的深藏的本子里看到了爱意与决心，那些东西令当年的她心惊不已。


    太深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能弥合的，刘艷芸和宋远志用小心翼翼地讨好表达他们的歉意，这一次会面以尴尬收尾，没人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更好，重要的是，他们约定了还有下次。


    回程时他们特意绕去了海源市，又去见了一次老河，毫不意外地被留下来喝了酒。


    从老河家里出来时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吹着夜风，贺璟转头看了宋玉一眼，不放心地攥住了他的手，宋玉安抚地回握。


    不知道是谁先暗示的，他们以朦胧的夜色为遮挡，凑在一起亲吻，然后带着一身的热潮回了酒店，用了一晚的时间挥霍纵情，雨停方歇。


    贺璟帮困得睁不开眼的宋玉洗了澡，把人从上到下擦干放在床上，关了床头灯，在黑暗中从后面抱住了宋玉。


    第二天早上，贺璟接到了秘书的电话，他们昨天在路边接吻的时候被人拍了照片，微博上已经炸开了锅。


    照片中贺璟露了半张脸，侧头与一个人紧贴，虽然他抱着的人只露了个背影，但无疑是个男人。


    贺璟回头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宋玉，走远了些，挂了电话，在常年只发公司动态的微博帐号上发了一句话——


    「我找到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