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域卧底归来师叔组CP》 第1页 [仙侠魔幻] 《和魔域卧底归来师叔组cp》作者:柯小聂【完结】 文案 绿泫一直有个苦恼,那就是别人总误会她跟大师兄应无烈是一对天造地设的cp,但解释也没人听,搞得一意修行的她很是困扰。 直到有一天,应无烈带回一个香香软软的心上人阮珠,让绿泫终于松了口气。 谁想宗门上下都以为她失恋遭弃,用那种很惋惜的目光看着她。 就连师兄心上人阮珠也总是可怜兮兮看着她,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绿泫:啊,这真令人难以忍受。 别人以为她失恋,她的那些相识纷纷为他撑场子。 妖王赤霄拍胸口:「做人最重要一个义字,朋友一场,我娶你!」 绿泫:「我不喜欢沙雕。」 跟她常年开撕的元魅邪尊目光闪烁:「顺我心意,本尊定会给你无上荣耀,我正好差个老婆。」 绿泫:「我不喜欢相爱相杀。」 师姐沈璃身为北离城城主更是慷慨大方:「我有一弟,年方十六,清白无瑕,性情温柔,最重要脸也不错,望纳之。」 绿泫:「……」 绿泫: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这么一搞,别人都以为她情根深种,要为应无烈守身如玉,就连应无烈看她眼神也不是很对劲。 绿泫虽不大欢喜,可总不能为了打脸非要搞个cp。 绿泫:我对男人没有世俗的想法。 然而等魔域跟正道签订了和平协议,从前去当卧底姜玄衣姜师叔归来。 绿泫打脸:真香~ 师叔卧底期间吃了许多苦头,颈上一道疤痕还伤了声带,然而脾气好好。他待绿泫一温柔,绿泫脸就忍不住红了红。 她瞧中了姜玄衣,姜玄衣对她也有点意思,两个人很快组了cp。 应无烈咬后槽牙:「师妹不是修无情道?怎么可以谈恋爱?」 娇滴滴的阮珠似乎也有些不开心。 绿泫的亲友们:「姜师叔吧,人还是可以的,就是有点儿茶。」 姜玄衣跑去魔域当卧底,三年又三年,这么搞风搞雨,闲暇时候还干点废立魔主的勾当,是两边通缉的危险人物。 待双方签下和平协议后,姜玄衣又脱了马甲回老家。 等他跟绿泫组了cp,瞧着心爱姑娘,姜玄衣苦恼怎么跟心上人交代自己的n个马甲。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绿泫,姜玄衣 ┃ 配角:求预收《成为仙门白月光的对照组》 ┃ 其它:坑品良好,其他完结文移步专栏~ 一句话简介:把马甲上交老婆 立意:坚持自我奋斗意志就能获得成功 总书评数:1255 当前被收藏数:3825 营养液数:2068 文章积分:54,835,244 第1章 001 春雨、八卦、小白花,构图要素…… 绿泫将自己手掌伸出来,这样子瞧着,轻轻皱了皱眉。 她来赤心山修行,一则是为了增进修为,二则也是为了长姐华珠採药。如今绿泫右手被玄火所炙,皮肉皆焦,就连指骨也被烤得微微扭曲,需碎骨重淬,伤势也不能说不重。 幸好赤心山下的玄心观道士医术了得,这玄火造成的火伤见得多了,治疗火伤颇有经验。绿泫受伤的手修养几日,打碎的断骨也会慢慢癒合,恢復如初。非但如此,这火炙烤后手臂重生筋脉会更加粗壮,也更有益于玄气流转。修士界治疗各种稀奇古怪伤势的医术一向很行。 故而绿泫也不是为受伤的手苦恼。 她瞧着的是自己没受伤的左手,这片手掌干干净净,宛如羊脂白玉,唯一美中不足者,就是指甲长了些。若谢苒在此,必定是会絮叨几句,苒公主是个讲究人,十分在意仪容整洁。 绿泫被她絮叨久了,此刻谢苒人不在,她看着稍长的手指甲也是碍眼。 绿泫表情很严肃,只有一条手臂能动的她,能拿这些手指甲怎么办。 好在她是个机智的人,又善变通。 绿泫左顾右盼,眼瞧四下无人,便将手凑到嘴边,准备用牙齿将长了的手指甲啃掉。 要是谢苒在这儿,这位端方的流月国公主怕是要晕过去。 然而这时候,一道沙哑且温柔的男子嗓音在绿泫耳边响起:「阿泫!」 正准备啃手指甲的绿泫微微一哆嗦。 她听声音就认出对方,一抬头,说话的果然是姜玄衣。 这一次绿泫在玄心观养伤,好巧不巧,竟遇到了从魔域退回来的姜玄衣。 论辈分,姜玄衣算是她师叔。当初圣域与魔域为敌,姜玄衣这圣域弟子出于战略需要批了个马甲潜进去,具体去搞什么她也不知道。不过如今圣域与魔域议和,姜玄衣也被打发回来,回来得倒也挺低调。 绿泫知晓得不多,却是颇为喜欢他。 姜玄衣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此刻他哈的轻笑了一声,也没多问。姜玄衣接着就取出剪子,捧着手掌替绿泫剪指甲。 他垂头替绿泫剪手指甲时,绿泫也正在打量他。 姜玄衣头髮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带子系住大半,剩下小半顺着面颊垂落。师叔的头髮发质很好,很有质感,颜色介于黑白之间,是浅浅灰色。这浅灰色的髮丝颜色柔和,一如姜玄衣温柔的性情。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滑过了绿泫的肩头,落在了姜玄衣身上。 第2页 绿泫瞧着他下巴与颈项,瞧着姜玄衣脖子上一道猩红色疤痕。这道疤似伤了姜玄衣的声带,令他嗓音有些沙哑。 但师叔说话口气一向很温柔。 便算姜玄衣音色不好听,但他每次说话,绿泫心里就会生出异样之感。 此刻姜玄衣已经为他剪好手指甲,他抬起头,冲着绿泫笑了笑。 绿泫:脸也很可以,是非常可以。 一心修道的女修心砰砰一跳。 她知这段时间,自己这样心跳的次数越来越多。 窗台上鸟儿吱吱喳喳的叫,树绿草深,一派春意盎然。如此春光明媚,绿泫感觉自己是守不住了。 这个守不住指的是无情道守不住了! 她脸红了红。 绿泫:我从来真觉得自己没有世俗的欲望。 待绿泫伤势痊癒准备归去之际,她那流月国奉宫谢苒也结束了为期三天的出差。 圣域各国皆立法宫,蓄养修士,以便与别国修士争风。绿泫出生流月国,自然是流月国法宫主修。流月国公主谢苒为流月法宫之奉宫,平日里打理法宫上下琐事。 这日谢苒得信绿泫将要归来,她迴转之际,宫侍灵犀却苦着脸说有不好。 谢苒不过出差公干三天,不信生出什么大事,不觉轻轻一挑眉头。 灵犀也只能娓娓道来,原来昨日月都来了一位女客,正是应师兄养着的那位阮姑娘。 阮珠来时,也不说来意,只说求见绿泫,有一事相求。 各国法宫乃是机要之地,不可随意进入。便是别域修士拜访,也都要先行安排。那时宫侍已传讯谢苒,让谢苒定夺。 谢苒想着自己明日归来,便令宫侍对阮珠先行安置,明日再见这位阮姑娘。 灵犀:「我那时也是如此对阮姑娘说的,还替她安置居所,对她好生招待。我已经告诉阮姑娘,今日奉宫便会归来。阮姑娘看着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谁曾想——」 谁曾想今早这位好脾气的阮姑娘就到了法宫跟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求见主修。 瞧阮珠那样儿,倒好似别人欺辱了她一样。 昨日灵犀跟她说的话,她仿佛听不懂,又好似失忆了根本没听到一样。 这么朵标准小白花往那儿一站,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谁见了都可怜。她模样可怜起来,错的一定不是她,而是流月国的霸道修士。 灵犀:「你别说天还那么凑巧,这时节还下了些小雨,这气氛烘托得可以呀。」 谢苒面颊微沉:「都这时候,你还这般开玩笑。」 她伸手一探,宽袖轻拂,春雨落在这位流月国公主长袖之上,雨粉也似温柔了几许。 谢苒耳边却响起了灵犀的话:「我是懒得与她生气,她那么一副智商有问题,听不懂人话样子。就是这么副模样,使得咱们阿泫总欺辱了她一样。我瞧她也不是蠢,分明是故意为之。」 灵犀这么说,显然也是为了自己的失职找补。下属甩锅也颇有理据,但现在阮珠就这样儿,这桩事情总是需要解决的。 出差回来的谢苒几个纵身,已轻掠至需要公关的大型聚集现场。 绿泫人未到,此刻流月国法宫外已经聚集了一堆流月国的吃瓜路。 这些吃瓜路自然并不是准备给绿泫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而是因为今日流月法宫外添了一道怯生生的人影。 这几年风调雨顺,流月国的百姓被餵饱了,也生出了八卦之心。 甚至这个故事前情,他们也是知晓了几分。 这流月法宫之主乃是女修绿泫,她生得又美,修为又高,放在流月国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可就是这样子的美人儿,却也拢不住她师兄应无烈的心。 绿泫与应无烈乃修至同源,以师兄妹相称,原本关系十分亲厚。好似那时候,绿泫就已经倾慕师兄了。 据闻应无烈面目俊美,又是近神一族,身份极高。甚至绿泫修行,也多得她指点。绿泫爱他,也是理所应当。本来应无烈待绿泫也好,旁人看来本是天造地设,迟早要成。 偏生某次应无烈出任务,救下了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阮珠,这一眼便看上了。 他把阮珠带在身边,更带去他在青玄国的法宫,连绿泫都没去过。 至于他跟绿泫,自然也是成不了,以至于绿泫周遭亲近之人与应无烈也生出些嫌隙。 从前流月国百姓没见过阮珠,听了这故事,都好奇阮珠生什么样儿。 绿泫性情开朗,为人大方,至于修为更不用说了,纯属吊打。既然性情、修为不是问题,那仔细想来定然是颜值得问题。 绿泫这位流月国主修他们也见过,当真是个出色美人胚子。奉宫谢苒也是个端方秀雅的美人儿,却也逊色这位月流主修几分。 也不知阮珠是如何的美。 此刻他们第一次看到阮珠时,阮珠却正在淋雨。 天上的雨水纷纷,下得也不大,却让阮珠髮丝与衣衫微润。这股子湿气使得她整个人显得很润透,秀雅中不觉透出了三分温软。阮珠就像是一块通透的白玉,雪净无瑕,这一片通透雪润之中,唯独贝齿狠咬的唇瓣透出了一点嫣红。 瞧见阮珠瞬间,众人竟好像明白了应无烈的选择。 若只论容貌,阮珠五官确实不如绿泫。 第3页 可这样子的一张脸孔,却是惹人怜惜,令人生出呵护之意。 一个女子八分的容貌,加上几许楚楚可怜,竟有十二分的动人。她后背挺直,如此观之又透出了几分倔强。 雨珠纷纷,春光如此动人,看客也不觉生出了几分怜意。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阮珠确实被晾着淋雨示众。那么说来,绿泫确实少了些风度。 瞧此场景,谢苒也轻皱眉。 那些传言故事,众人本也是将信将疑。可如今瞧瞧阮珠待遇,绿泫总归是在意的,否则何至于此。 那也对,一国主修总是好胜心强。输给这么个处处不如自己的,想来绿泫也不会很舒坦。 当然说到底,众人也只是八卦。怎么说主修也是流月国最重要的战斗力,便算有些女孩子的小气,也不是很要紧的事。 但谢苒是个要面子的人,此刻已经觉得血上头。 谢苒木屐踏上水面,发出了踏踏声,她嗓音却平缓、和煦:「阮姑娘,宫侍照顾不周,还请入法宫说话。」 无论如何,阮珠都是应无烈的心上人,这是天下人都知晓之事,本就不好拒她于法宫之外。只是宫中几位主事者不在,底下人不敢擅自做主罢了。 而谢苒也总担心阮珠另有目的,总需自己归来亲自监视才放心。 现在她已归来,料想阮珠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那么最要紧的,自然是不让围观群众继续围观。 但谢苒低估了阮珠的表演欲。 阮珠蓦然抬头,黑眼珠如水银般晶莹剔透。 「苒公主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只是当初无烈未曾让阿泫入青玄法宫。她自然是生气——此刻我若擅入,岂不是令主修不快。到时候,更是会迁怒于你。」 谢苒内心咆哮,你说什么,你说阿泫这货居然敢迁怒于我? 阮珠嗓音既细且清,一点大些的雨珠点在她面颊之上,又轻轻蜿蜒而下滑落,宛如泪痕。 她竟似体贴之极,还为谢苒着想:「除非,阿泫不再生我的气,否则我不敢入法宫之中。」 春雨、八卦、小白花,构图要素齐全。 正在这时,半空却传来了几声清越的鸟鸣。这流月法宫主修已归来,只见那鸾车缓缓降落,盘旋而下。 马车尚未落地,一片手掌已探出了车外。 只见女修掌心剑芒掠出,沖入天际。剑气流窜间,驱散空中水雾之气,竟达到局部停雨的效果。 谢苒面颊也增几分喜意,绿泫这个主修修为日益精进,而且表演效果精彩之余,又这么实在。 在场的吃瓜路也被绿泫归来的大场面吸引注意力,一时连狗血剧都顾不得看。 谢苒踩着木屐跟阮珠擦肩而过,竟不怎么理会这位阮姑娘。 此刻车已落地,谢苒面颊含笑:「阿泫!」 第2章 002 对方体态修长优美,腰间繫着一…… 阮珠的修为自然是不行。她八脉受损,生来身子孱弱,已不能修行高深武技。 可无论如何,她终归是个有福气的人。毕竟旁人眼里,应无烈十分宠爱她。 然而见到绿泫剑技瞬间,她也不觉怔了怔,面颊似微微一僵。 然而她很快醒过神来,飞快转身。 几滴水珠顺着她发尖儿滴落,轻轻润入地面。 阮珠有些日子没见过这位阿泫了,但有些事情本不会变的,不是吗? 就好像,绿泫每次见到自己,终归是有些不自在。因为她毕竟是应无烈心爱的人,别人都知晓应无烈挑的是自己—— 然后绿泫就轻盈的掠下了马车。 眼前的绿衣女修娇艷明媚,花色轻吐,当真耀眼之极。 阮珠虽早知晓她生什么样儿,再见之时仍不觉微微恍惚。 她也姿容可人,然而内心深处却也知晓绿泫生得更好看。就好似她第一次见到应无烈这位传闻中的师妹时候,猝不及防下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别人早说绿泫是个美人胚子,却不知竟是这么个美人儿。那时她狼狈之余也生出错愕,好奇应无烈竟会喜欢自己。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莫非是因为绿泫脾气不好?这凤凰一般的美人儿自恃甚高,总与应无烈闹脾气? 一个受到打击,必定会再另一方面找补。阮珠现在想想,也知晓自己那些想法颇为可笑。 然后阮珠轻轻抬头,凝视绿泫的面颊。 眼前女修肌肤赛雪,眼角处却有一枚殷红泪痣,故而她名字里带了一个泫字。 只是绿泫虽生泪痣,性子却谈不上柔婉。 她为人开朗,性子大方,很讨人喜欢。如此一来,那颗小小的朱红泪痣倒与绿泫气质有些违和,这细痣虽不至于让绿泫显柔弱,却也让她添了几分娇媚。 应无烈不选绿泫,当然不是因为绿泫性子不好。 阮珠从前不明白是为什么,如今心里却明白了。想到应无烈选自己原因,阮珠心中微生讥讽。 然后阮珠便向前一步,走至绿泫跟前。 她知晓绿泫每次见到自己,都不免有些狼狈,不大能应付的样子。流月国百姓虽听了些八卦,可也未曾亲眼见过。 「流月主修——」 比之谢苒直唿其名,阮珠更显恭顺,她一向讲礼数。 阮珠低语轻唤,若换做往常,绿泫不免生出些尴尬。 第4页 从前绿泫确实不擅长应付阮珠。 她与师兄修为同出一源,关系本来很好,只不过那时候绿泫年纪小,又一意修行,故而从未想过男女之事。等她察觉时候,自己与应无烈是一对儿的消息传得满世界都是。 绿泫当然也想要挣扎一下,但解释也没人听,搞得一意修行的她很是困扰。 直到有一天,应无烈带回阮珠。阮珠人不错,又很温柔,本也挺讨人喜欢。可她似有些畏惧自己,那怯意之中又带着些歉意。 绿泫解释又解释,阮珠仿佛受了惊似的,一副听不进去样子。 那一来二去,虽同为流言蜚语的受害者,但绿泫真不知如何与她相处,搞得绿泫都想避开她。 故因如此,若换做平常,绿泫倒也会流露尴尬无措之态。 只不过此刻绿泫对着这么一张泫然欲泣的可人面孔,竟似有些漫不经心。 一只春情盎然的勐禽是无心顾及其他的。 她随口说道:「阮姑娘,你也来流月国了?」 阮珠不免微微一怔,然后她轻轻垂头,而这样子的柔顺,让她更像是一只孱弱的蝶,入目更显得楚楚可怜。她双眸渐渐浸了一层水意,之前沾染的水汽好似润入她骨子之中,恍惚间更增几分柔婉之色。 「我只盼,能入流月国法宫,却知是非分的要求。各国法宫乃是要紧之地,当初流月主修欲去青玄法宫,也被应大哥拒之。他也十分后悔——」 说到此处,阮珠略顿了顿,抬头飞快瞧了绿泫一眼。 绿泫似在思索什么,但仿佛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阮珠心忖:几年不见,她变深沉了。 绿泫年纪大些,想来更厌自己。 可她偏偏往绿泫跟前凑。 「应大哥也不好来此,讨要人情。只是他素来心疼我,知我身躯有病,故而还是容我前来。」 这话是话里有话,细品能品出亲疏有别。 但以绿泫的情商,阮珠如此期待显然是为难了她。 绿泫:「阮姑娘病了?有瞧医修,吃什么药?」 这么清脆直率的声音沖得阮珠竟有些不自在。一瞬间阮珠甚是不自在,胸口竟浮起了一层堵意。 然后阮珠慢慢抬起头,一张面孔展露在绿泫跟前:「应大哥也请了神医纪衡,替我瞧了病,也将我的病压一压,只是未能断根。除非,借流月法宫之中火脉之气温养经脉。」 这么说着时,阮珠手掌暗暗在袖中捏成一个拳头。 应无烈在意她,为她身子百般筹谋,那神医纪衡性子古怪,也被应无烈费心请来。 当然绿泫自然不允自己占这个便宜,她瞧着自己便生不快,因为她终究是介意的—— 流月主修再美再好,在应无烈跟前也是输得一塌煳涂,她终究是有不如意之处! 流月法宫有求于纪衡这个医修,可他们想来不知纪衡对自己颇多垂顾。而纪衡这份另眼相待,也是阮珠反击的一个重要筹码。 然则绿泫竟爽快答应:「小事而已,只盼流月国的火室能根治阮姑娘的伤,你便在此地好生休养。」 她这么轻易答应,搞得蓄力的阮珠微微一僵。 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绿泫这态度她明显充满了应付,并没耗费多少注意力。 就好像阮珠的剧本根本无足轻重—— 一旁的谢苒面颊趋于缓和,甚至轻轻一挑眉头。从前绿泫对应无烈颇多退让,任其拿捏,如今是长进了? 或许过了几年,绿泫心思终究不如当初,清醒许多。 然后绿泫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苒,如今姜师叔肯随我回到流月国,稍作修养。」 谢苒微微一怔,绿泫嗓音微微嘹亮,竟似有些怪异。然后她向绿泫望去,只见绿泫神情微有不自在,一双眼睛却是闪闪发光。 姜师叔?姜玄衣!从魔域归来的那个? 绿泫书信中是提过一笔,那时谢苒却没放在心上。 谢苒不动声色:「流月法宫上下,自然不会慢待贵客。」 阮珠亦是微微一怔,面颊透出了讶然之色。她藏于袖中的手捏得越发紧了,竟生生透出了一缕疼意。 谢苒面颊之上也不觉透出几许古怪,一双眸子更不由得透出探寻。 然后马车里传来两声咳嗽,下来一名玄衣修士。 对方体态修长优美,腰间繫着一枚殷红的玉珠,黑红交织,更显诡艷。他手掌微显苍白,面孔却遮在一片薄纱之后,瞧不出脸上肌肤是否与手掌一样苍白无色。但如此风姿,谁都不会觉得他面纱后的脸孔会丑。 等他并列跟绿泫站在一块儿,刚刚好比绿泫高个头。 绿泫还替他解释:「姜师叔身中幽毒,故而这些日子须遮阳光,以免冲撞受苦。」 但谢苒疑他魔域搞的仇家多了,故而稍微避一避。 这种混过魔域的卧底通常都是复杂得要命,必定是极富心机,颇会盘算。阿泫站在他身边,却是简简单单,清澈如水。 老实讲谢苒也不大能高兴起来。 无论如何,阿泫也该挑个心思简单些的。更不必提姜玄衣周身诡异,实是令人瞧不清楚。便如姜玄衣没被面纱遮住的灰色髮丝,也不知练了怎样的诡异功法,竟化作如此模样。 姜玄衣也不觉轻轻欠身:「如此一来,便劳烦诸位。」 第5页 他声带有损,嗓音自然略沙哑,音色也谈不上美。只不过姜玄衣语调柔和,倒也不算十分难听。且他轻轻欠身行礼之际,一缕风华扑面而来。谢苒也不敢怠慢,倒有几分懂了绿泫为何神色异于平常。 绿泫手指藏于袖中,暗捻法诀。 一时地上水汽飞舞,被扫得干干净净。联繫之前绿泫以剑气止雨,这显然也是为了姜玄衣。如此瞧来,绿泫也是对姜玄衣颇为看重。 她一系列操作搞得阮珠措手不及。阮珠怔了怔,此刻方才回过神来。 阮珠这个人外柔内刚,也算比较执着了,还想挽救一下像野马一样跑偏的剧情,她向前一步:「多谢你不跟应大哥计较,其实当年之怠慢,应大哥也颇为后悔。阿泫,只盼,你别跟应大哥计较。若不是我,何至于令你们二人失和。这些年来,我心里始终是,是觉得抱歉。」 第3章 003 吃瓜路看了一场移情别恋,终得…… 闻言绿泫飞快的扭过头来,她似要举起手指嘘一声,可还是把举起的手指放下了。 绿泫显然有些狼狈:「师兄也是,老是把我看得这般小气。其实我这个人,很大方的。」 这么说着时候,她又飞快瞧了姜玄衣一样。 姜玄衣面纱后的面孔似扬起了一抹笑容。 然后阮珠手掌一热,被绿泫抓住。女修手掌虽涂抹药膏,犹有些细碎伤口,衬着白玉似肌肤,越发鲜明。灵药虽好,可绿泫一心修行,旧伤虽愈,可又添新伤。 绿泫:「我根本都没怪过你,阮姑娘,你别多想。」 这么说着,绿泫不自禁嗓音低了低:「你这么说,别人误会便不好了。」 她嘴里跟阮珠说话,然而目光却终究落在了姜玄衣的身上。 活脱脱有了新欢便想要撇清旧爱模样。 这可和从前大不一样。 谢苒虽对姜玄衣第一印象不怎么样,此刻心里也是一阵解气,好似夏日里吃了口凉水一般痛快。尤其阮珠被哽住了那副模样,更令谢苒好生舒坦。 阮珠夺了应无烈,这固然是一场胜利,可这位阮姑娘也没必要一直炫耀。 她甚至跑来流月国在绿泫的属地表演,这实在是讨厌之极。 此刻绿泫拉着阮珠的手,两人同框之下,阮珠这么个清秀挂的美人儿便显得吃亏了。 单看阮珠,她清秀婉约,别有风情。 然而她在绿泫明艷容貌映衬之下,顿时也是黯然失色。 这样想着,谢苒心里顿生讥讽。 绿泫已经撒开了手,而阮珠却将手掌狠狠捏成一个拳头。 刚才若绿泫翻开她手掌,便能窥见她掌心用指甲掐出的血痕。温婉柔顺如她,自然将许多情绪都藏在了心底。一如她在应无烈面前的恭顺柔婉,使她只能将种种情绪发泄在指掌之间。 她抬起头,瞧着前方绿泫的身影,跟随这些流月修士入流月玄宫。 阳光轻轻落在了绿泫的衣衫之上,照着绿泫的背嵴。女修穿着浅浅的绿裙,姿态婀娜轻盈。 「姜师叔身体可好些了?」 这么说着时候,绿泫甚至伸出手掌,欲图扶住姜玄衣。 姜玄衣嗓音里透着和气:「阿泫,我在玄心观养了些日子,早没那般孱弱。」 然而绿泫还是自自然然的扶助了他的手臂。 姜玄衣微微侧身,便瞧见绿泫面颊上鲜红的泪痣,给这么一张鲜润脸庞更增几分艷意。 他微笑脸,阿泫可真孝顺长辈。 然后姜玄衣微微一顿,然后反手握住了绿泫的手臂。 这自然与阮珠想的不一样,更给在场流月国吃瓜路表演了神转折。 流月国吃瓜路看了一场沉情旧爱,如今移情别恋,终得解脱的戏码。代入绿泫的女主角,狗血中还微微有些爽意。 阮珠不肯信,绿泫那些心思又怎么能轻轻被抛了去。 但月都的百姓信。绿泫主修一向简单,不善作伪,更不必说当众做戏。她就不是那样子的人。 上个月还有人看到她擦了一下皮就啃梨。那绿泫这个流月主修一向没什么逼格,很拉近修士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距离。 这些议论的话语入耳,阮珠一阵子烦躁。 这些流月百姓懂什么? 他们若见绿泫曾经对应无烈的退让,就不会觉得眼前这场戏真实。 世间修士多多少少有些怪癖,一大半都有洁癖,且性情孤傲。故而修士不喜被人碰触算是个常规属性。方才绿泫扶助姜玄衣时,姜玄衣似有迟疑。可到了最后,姜玄衣终究反握住了绿泫。或许是姜玄衣待绿泫不同,又或许,因为绿泫身份尊贵故而姜玄衣不敢当众拂了绿泫面子? 阮珠凉凉的想,也不见得每个男子都一定会喜欢绿泫—— 这位姜师叔,分明是个把心思藏的滴水不漏的一个人。只是绿泫爱他,他这么个无依无靠从魔域归来的卧底,还不顺势利用? 不过是个用废了的病秧子! 阮珠样貌柔顺,心里却忽生尖酸之语,就连她自己也不觉微微错愕。 转瞬间,她慢慢的回过神来,唇瓣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气。阮珠闭闭眼,自己还是失了冷静,生出了些躁意。 这么张温顺可人的皮固然是假的,但并不代表她无谓的失控。 她已随绿泫等人踏足流月法宫,在她身后,两片厚重的大门缓缓掩上。 第6页 这两扇巨门玄铁铸造,分量十足,等闲不会打开。 如此重礼,自然绝不是因为她阮珠,而是因为绿泫这个流月国玄功主修归来。 绿泫像个孩子,平日里谢苒也是对她管束颇多,甚至直唿其为阿泫。当然绿泫也不在意这些,一直都是随随便便。 可这轻描淡写间,总是有许多礼仪证明绿泫很了不起。这一宫主修,当真是贵不可言。 谢苒这个奉宫又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她显然具有强迫症,这各样礼仪都不能稍有欠缺。长此以往,绿泫于日常中也见怪不怪了。 如此少了刻意为之的装逼,竟更有些戳人心肝。 故而阮珠瞧着绿泫那张明艷的面孔,心中的堵意又加深了几分。 玄宫于灵域麾下各国都是极要紧之地,阮珠并非流月修士,能入玄宫修养确实是一桩僭越之事。若非阮珠施展手段,她也不能顺利窥见流月法宫的真面目。 流月国盛产铁矿,又靠近火脉。故而这整个六月法宫皆由金属制造。 阮珠所踩地面,也是一块块花纹繁复的紫铜地板。她尚未入火室,已经隐隐感应到火脉炎气,使人筋脉微微一暖。 此刻流月国副修唐采也到了,男子飞眉入鬓,神采奕奕,生得十分英挺俊美。唐采亦是流月贵族,与谢苒青梅竹马,关系甚佳。 几人凑在一起,说一些绿泫修行之事。流月国的修士受火脉影响,天生功体属炎。 绿泫前去天心峰修行,一则为了替亲人採药,再来也是为了精进修行。 这些都是阮珠插不上嘴的领域。 她修为粗浅,很多理论都无法领悟,这方面也无任何见解。这一切源于阮珠幼时筋脉受损,故而也是难有存进。 不知不觉间,阮珠已经被撇在一边。 不过谢苒心里却是对阮珠很留意,暗自思量阮珠这次来的盘算。 扯这么个旗,难道真来养病不成?只怕,是借着旧情再令阿泫退让。 绿泫与应无烈虽为师兄妹,只不过是有那么个名分,倒也不是当真自幼一块儿修行。 两人师承幽骨老祖,这幽骨老祖乃是两百年前陨落的一位圣域天才。幽骨老祖一生无子无徒,坐化之际,却留下一道剑意传承藏于碧水宫寒月潭中。 这两百年间,为求悟道,死于寒月潭的修士也不知多少。 唯绿泫与应无烈二人顺利得了幽骨老祖的传承,各自修为大进。 有此缘分,两人也顺势结交,一起出出任务什么的,也师兄师妹的唤起来。 想到了从前,谢苒心里便想要冷笑。 只怕不是好生照拂,而是欺绿泫单纯重情,藉此逼阿泫相让。 便如幽骨老祖的幽骨剑,当初也是绿泫从南荒觅得。 阿泫那时候弄得一身伤,可那又怎样?那时应无烈说了一堆道理,说绿泫不宜掌剑,阿泫也让了。 人家开口要,这孩子便给。 事后她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权衡利弊啊修行需要之类。可应无烈得了幽骨剑,便修为大进。 念及阮珠今日的来意,谢苒心生讽刺。 说阮珠炫耀也不过是气话,应无烈那样的人挑来宠爱的女人,总归是有些用处。 就如如今碧水宫寒月潭中幽骨火莲已成,想来应无烈也是知晓。这天下能摘幽骨火莲者,唯有绿泫跟应无烈二人。 不错,应无烈是身份显赫,乃是近神一族。然而阿泫六岁便被神藏真君收养,如今碧水宫宫主赤瑛仙子乃是绿泫养母,一向宠爱绿泫。 这么一来,绿泫便有主场优势。所谓亲疏有别,赤瑛仙子怎样都会偏帮自己养女一些。 这几年应无烈只顾着跟阮珠腻歪。跟阿泫本也淡了。怎么恰恰好这时候,再这幽骨火莲再生之际,偏生这阮姑娘又死皮赖脸来到流月国。那谢苒自然会有一些正常人都会有的联想,莫非应无烈便宜没占够? 难道这一次,应无烈仍要绿泫相让? 谢苒眼睛里揉不得砂子,这样想想,心尖儿也不觉生出了一缕怒意。 无论如何,这一次谢苒绝不允绿泫这个流月主修退让。 第4章 004 她所得那些好处,也不是不能动…… 阮珠入流月法宫的过程虽曲折一些,可倒也顺利入了,同时还享受到了贵宾级的待遇。 这流月国火室布置精緻,内中器物大都是以玉石制成,内有火脉导入,烘得人筋脉熏暖。 此等地方,也不是等闲之人能至。 但阮珠的婢女白蕊却替阮珠不平。这丫头是阮珠救下来的贫女,若无阮珠相救,她早被家里卖去作践。如此一来,白蕊也甚是忠心,只把阮珠种种放在最要紧之处。 「姑娘是青玄主修心爱之人,这流月修士竟这般怠慢。」 比起婢女,阮珠这个主人自然淡然多了,她缓缓说道:「无妨,这些不过是小事情。」 再者阮珠也不是全无收穫。她心思比别人细,观察得也很仔细。 这流月法宫副修唐采虽没跟她说几句话,但阮珠感觉得到这位唐仙师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微有怜惜之意。 人前可怜一些,总是会有好处的。 反倒是那姜玄衣,这位姜师叔心思颇深。阮珠自负观人入微,竟也瞧不清姜玄衣是什么人。 那人心思极深,绿泫竟挑了这么个人。 第7页 白蕊在一旁说道:「这流月主修故作高贵,其实也不过是养女,说出去稍微好些些罢了。难道神藏真君与赤瑛仙子能把她当亲女儿看。」 一瞬间,阮珠面颊微微一僵。 她似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一处隐秘的痛脚被抓住,使得阮珠心尖翻腾不甘的潮涌。就连她面颊柔意也变得有几许僵硬。 白蕊这侍婢是个粗鄙之人,总能将阮珠不能说的话嚷出来。 绿泫出身寒微,她六岁那年却被神藏真君瞧中,收为养女。也因攀上这么个靠山,绿泫方才养成一副恣意随性的开朗性情。 否则她天赋出众又如何,一个出身寒微女修往上爬,怕不是要多受磋磨,哪儿还能这般明艷可人。 若当初收养是自己,以她乖巧柔顺,必也能博得赤瑛仙子的怜爱。哪怕不能当亲女儿,也必能得许多好处。 神藏真君如今已掌圣域金令,为圣域奉神令主。此职从前是为神裔管理圣域修士,相当于一个权力极大的代管。 如今神裔那几位神裔淡薄世事,也不怎么沾染那么些俗务。神藏真君名义上是代管,其实已经手握实权,掌管着圣域修士。 而那赤瑛仙子所掌的碧水宫,则号称圣域万源之地,是圣域修士求机缘的福地。通俗点说赤瑛仙子乃是圣域数一数二的大富婆。 这对夫妻虽然因一些龃龉闹了合离,却皆对绿泫这个养女看重爱惜,待她极好。 一个养女,居然有点儿左右逢源,处处优待的调调。 如此种种机缘,当真令人目眩神迷,阮珠只觉得快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白蕊犹自说道:「这些流月修士刻意为难姑娘,之后也未见责备。可见这份冷落,分明是故意为之,是欺你柔弱——」 她话说至一半,却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使那些话儿戛然而止。 只见谢苒盛装而至,面沉似水。 白蕊不过是个饶舌小婢,见着正主,顿时慌了神。 反倒是阮珠神色并无变化,只柔声说道:「白蕊,退下吧。」 及婢僕离去,阮珠方才缓缓说道:「小婢粗鄙,言语无状,还盼苒公主不要见怪。」 谢苒不接话,只缓缓说道:「阮姑娘好生养病,若有需要,只需吩咐一声,便有人送入火室之中。」 她心中却生出嘲讽。 阮珠这么个清雅柔弱的人,偏生收了个粗鄙的婢子在身侧,真是耐人寻味。 谢苒这么心忖间,阮珠已然缓缓说道:「此婢粗鄙,我却留在身边,她替我说些无礼的言语。就像,苒公主侍奉流月主修一样。」 一瞬间,谢苒面颊拢了一层寒霜。 阮珠柔柔说道:「她自去天真无邪,偏生要你这位苒公主去盘算计较,充这个恶人。今日你替她防着我,她反倒要做出一副苒公主想多了的样子。这么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观之令人作呕!」 她嗓音既清且细,如今语速却也是加快。 绿泫不但运气好,身边的人也待她极好。流月国百姓对她喜爱敬重,还有谢苒手帕交替她算计操心,为她打理种种俗务。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不能动摇。 这么想着阮珠已经抬起头来,她雪润面颊之上已经浮起了一层潮红。 照顾小孩子的工作通常都是个辛苦活儿,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女人的痛点。 谢苒冷笑:「你到底要说什么?」 阮珠眼中水光流转,眼角眉梢间透出了继续无辜之色:「其实这些机缘,本该是苒公主你的。」 阮珠还是个体验派,能从自己的情绪感受中获取破防他人的灵感。 遥想当初,流月国三公主谢苒天赋极高,流月国主也很想自家女儿进步一下,便拉关系请来神藏真君这尊真神。神藏真君做客期间,这流月国主话里来话里去的意思,就是盼望神藏真君能收谢苒为徒。 便是不收为徒,也盼神藏真君能指点阿苒几下,这样女儿也能抬抬身价日后多些吹逼的资本。 可流月国主花了大力气请来神藏真君,人家对自家的天才女儿兴致缺缺,反倒瞧中了小谢苒九岁的孤女绿泫。 那孩子还是托谢苒的福能见着神藏真君。 那时谢苒才刚及笄,却已经关注本国的国计民生,尤其是一些失去父母的孤女。她开设善堂,进行官方救助,还挑选其中天赋出色者好生栽培。流月国主也是乐见其是,觉得女儿这么做也能刷一波名声。 绿泫就是最得谢苒喜欢的孩子。 她受流月皇族照拂长大,虽无父母,物资上也不算缺乏,故而性情也格外开朗。谢苒喜爱她,有意将她好生栽培,她让绿泫最初以近婢身份在皇宫学习,之后成为她这个苒公主的左膀右臂。 可之后神藏真君却一眼瞧中绿泫,反倒对谢苒没什么兴趣。 到现在,绿泫跟小时候说的那样迴转流月为人民服务。 绿泫是流月主修,谢苒却是打辅助的奉宫。苒公主一切辅助,都是为了绿泫筹谋,助她扬流月威名。 当然一开始有人也暗自议论过这桩公案。毕竟那时候绿泫年纪虽小,谢苒虽没让她真干童工,但名义上到底是苒公主的婢女。结果谢苒这么一个出色优秀的流月公主,却被身边一个小婢给比下去。 不过后来绿泫修为进步神速,又创造了些修行进度上奇蹟,加之二人关系一向亲密和谐,那些流言也渐渐散了去。 第8页 阮珠却不觉得谢苒一定过得去。 她瞧着谢苒,眼前的流月公主仪态端庄,宽额秀眼,举止得宜。 谁都瞧出来,谢苒必定是性子强势之辈。 那时谢苒受此侮辱,当真便甘愿忍受? 阮珠便琢磨着这位苒公主人生中的痛点,以方便进行精准打击。 「我那婢女白蕊是粗鄙货色,留她在身侧,无非是听她说些让我喜欢的话。若无她粗鄙可笑,如何能衬得我低调不争。而苒公主之于绿泫,就如白蕊这个婢子。你这般费心盘算,便是她天真纯粹的陪衬——」 阮珠话语方落,脸颊之上顿时挨了谢苒一巴掌。 这一巴掌甚是清脆,阮珠那白瓷似的肌肤也迅速红肿。她髮丝微乱,轻轻垂在面颊边。然而这么面孔低垂之际,阮珠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她抬起头来,手指轻轻的理过髮丝。 阮珠甚至轻轻侧脸,刻意让这巴掌印露在了谢苒跟前。 「苒公主一直最讲仪态,此刻竟出手掌掴我的面颊,为什么竟如此失态,全不似你平日里为人。还是我这些言语并没有说错,你心里面终究还是在意的。」 她心忖谢苒是绿泫亲近的人,极得绿泫信任。若谢苒心有异志,要算计绿泫这么个日常很随意的女修,当真是轻而易举。 谢苒却轻轻一皱眉。她素有洁癖,手掌打过阮珠之后,甚至掏出块手帕擦擦手掌心。只见她面沉如水,面颊上瞧不出喜怒。 谢苒蓦然嗤笑了一声:「这便是阮姑娘来流月法宫盘算。」 第5章 005 阮珠忿然:做人不能专一点?…… 这样说着时,谢苒不觉面色转冷。 「这样子的手段,未免也无聊了些——」 阮珠心里沉了沉,听谢苒意思,此刻她似乎是要拒绝了。然而此刻阮珠还想要争取一下。 阮珠眼角泛红,面颊上顿时泛起了一阵可怜。 她面颊泛起快要融化的粘腻怯弱,使她整个人更显得无害。 「我不过是心疼苒公主,你本是金枝玉叶,你才是流月最尊贵的女郎。若不是当初你心慈,收留绿泫这个孤女,给她机会见到神藏真君。这小妮子还不知道在哪里挣扎。她恩将仇报,竟夺你机缘。这么个人儿,你还得为了众人的目光加以容忍。仿佛冷待了这么个白眼狼,你都是十恶不赦。这算个什么道理?」 她字字句句,无不是想要激发谢苒压抑的情感。 谢苒蓦然面生讥讽:「这些话我也很久没听到了。这些陈词滥调,不知多少人曾在我面前议论过,当真毫无新意。那这样子的聪明人,流月国也杀了不少——」 谢苒凉凉说道:「这些年来,流月国已没什么聪明人敢这般进言。幸亏阮姑娘乃是青玄主修爱惜之人,若你长于流月,怕是已经被处置。阮姑娘的胆子确实很大!」 伴随谢苒这么些言语,她眉宇间也涌上一层狠戾艷色。本来她容貌虽清雅,可稍显严厉,不够鲜活。如今这流月国公主面颊却泛起了生动杀意,瞧着倒似美上几分。 阮珠内心翻江倒海。她既被谢苒惊着,又心生不甘。 谢苒为什么待绿泫那么好。 仿佛瞧出了绿泫不甘,谢苒也好心肠的为阮珠答疑解惑:「我这也不全是因为阿泫。我生来便是流月公主,自来骄傲。为何总有人盼我失态崩溃,露出一副丑陋不堪的样子。仿佛唯有这般模样,才能取悦你们这些各怀心思的看客?」 来满足你们对所谓阴暗人性的窥探癖? 说到此处,阮珠下巴一疼,被谢苒隔着帕子捏住。 阮珠显然就是这样子的人。谢苒杀了些人,本来难得耳根子清净了。这位阮姑娘修为浅薄,却胆大妄为,为了寻中自己痛点,竟拿个粗鄙的婢子与自己比较。 「是我不对,竟然生气了。我虽贵为公主,可本该体察民情。似阮姑娘这样出身寒微,低三下四的女孩子,生来就没多少机会。生活不易,又如何让你善良大方,懂得何为尊严,何为高贵。你毕竟不是个公主,为势所逼,长成这么一副令人厌恶的阴暗性情,也都是这个世界的错,绝不是你个人的问题。」 谢苒这些看似体谅的说辞,却好似一道道无形的鞭子抽在了阮珠身上,直击阮珠灵魂深处的痛点。 毕竟搞人破防的痛点也不仅仅是阮珠的专利。 「所以我常对自己说,阿苒,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公主,你难道要有些人跟你一样懂得自尊自控。一个人生于卑微处,被社会薄待,自然不会有多好性情。见到骨头上还有些肉,就会像狗一样扑过去。那么这时候,你也要加以同情和怜悯,而不是去鄙视发作,更不应该打她一巴掌。所以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当然谢苒这个道歉不如不要。 阮珠面颊一片血红,却也是又恨又怒。 然后谢苒终于松开了手,她手指轻轻一扬,那片手帕顿时化为齑粉。 沾染过阮珠的手帕,谢苒自然不准备留了,就好似阮珠是什么脏东西。 此刻阮珠垂没瞬目,就如最温驯之辈,轻轻一福,一副聆听训示模样。 她娇润红唇却以贝齿狠狠咬住,透出了一股子劲劲儿的狠色,谢苒会后悔今日这般待她的。 然而送走谢苒,阮珠却失魂落魄坐下来。她想到绿泫那张明艷面容,想到她脸颊上那一枚嫣红泪痣,心中便生出一抹厌憎。 第9页 那一次应无烈亲征妖潭,为护法宫弟子身受重伤,换下的嫣红披风也被血水染得通红。 他就那么浑身发颤躺在赤玉塌上,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这样子昏迷不醒。阮珠足步轻移,这般靠近他。她心微微一疼,对这个男人又怜又爱。虽然她不是当真纯良无辜,待应无烈的情意却是真的。 可事情就是这么狗血,当她靠近应无烈之际,却从他唇中听到了两字—— 「阿泫!」 应无烈叫了很多声阿泫,却没一个字都没提及自己。 她脑内浮起了谢苒对自己的那些个羞辱。就好像她表面文雅纯善,内里不过是出身卑贱的争食野狗。 阮珠啊的轻唤一声,发颤的手掌捂紧了唇瓣,只觉得怨意铺天盖地的涌来。她衣衫轻掩,遮住手臂上那枚嫣红如血的守宫砂。此等标记本是为取悦男子所设,也不是每个女修都会点。 但更难以启齿是,她随了应无烈许久,仍是处子之身。 这样想着时候,阮珠纤纤素手狠狠攥紧了手帕子。谢苒她算个什么东西,满口什么风骨、自尊,不过是自己资质不行,把希望寄托在绿泫那故作天真蠢物身上罢了。 这些年绿泫对应大哥千依百顺,谢苒能有什么法子。 待阮珠在火室里修养几日,便又求见绿泫。谢苒得了讯息,心里却不觉冷冷一笑。 谢苒都忍不住吐槽:「那阮姑娘看似温柔怯弱,倒是对应无烈尽心尽力。」 一旁唐采却是不置可否,只觉得阮珠也不似谢苒以为的那般心机深沉。这几日他也听闻谢苒对阮珠颇多留难,甚至阮珠娇颊也平添瘀伤。 有些话到了唐采唇边,他唇瓣动动,终究也是咽下去。 公主素来强势,爱憎都很强烈,这些话儿谢苒也未必听得进去。 这时节,阮珠也缓步踏步入内。这几日阮珠脸上涂抹了膏脂,红肿也已经褪去消散。 她穿一身素色的衣衫,观之温婉柔顺,更平添几许楚楚之色。她的美是一种柔弱的美色,纵然不似绿泫那般具有冲击力,可也不至于被压了去。 唐采欣赏着这柔弱的美色,心里也生出些怜意。 其实他也瞧得出阮珠那些小心机,不过因一眼可以看破,也并不是惹人厌。 她这么性情柔婉,不似谢苒那般爱恨分明,倒另有一番水润剔透。就如前几日阮珠所受羞辱,这份耻辱终究只是静静沉入水里,就这么过去。 异地而处,谢苒只怕不会干休,总是让别人相让。 不过谢苒当然也没留意到唐采变化,她见到阮珠到时,顿时面露不屑。可谢苒内心却有些苦涩,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气。 阿泫性子单纯,只怕在她心里也没什么污浊的事情。这份纯粹之心,使得绿泫在修行时心无旁骛,事半功倍。 然而有时谢苒也禁不住想,若她懂些事情,那倒好了。 阮珠自然深谙此处,她欣赏不来绿泫这所谓宠出来的天真,反倒是嫌恶之极。 然而阮珠面颊却是一片柔婉,眉宇间沾染了一层烟云水汽,展露她急切灼热情绪。 「多谢诸位让我留在流月国温养筋脉,阮珠本不敢得寸进尺。只是今日,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绿泫轻轻咳嗽了一声:「其实阮姑娘,我也猜到几分了,只是——」 然而此刻,阮珠却是轻盈的跪下来,让绿泫猝不及防。 就如她来时任由雨水纷纷,飞溅一身,那竟还是比较含蓄的表演方式了。 她轻轻垂头,髮丝落在了脸颊两侧,此刻眉梢含愁,手指轻轻的扯着绿泫衣服角。 阮珠眼下已浮起了两片嫣红,软语颤声:「阿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自量力,得罪了你。只盼,你不要记恨应大哥,故意与他为难。」 那话绵里藏针,暗示绿泫对应无烈心存怨怼,反正是故意搞她。 谢苒在一旁怒道:「那不知阿泫要如何做,青玄主修方才满意,才觉得不算恨他?」 阮珠却不理睬谢苒开的嘲讽,她甚至没去追究谢苒打的那巴掌。 这小白花目标倒是十分明确,谢苒怎么想有什么要紧,关键在于绿泫怎么想。 任谢苒如何提点,绿泫也会觉得应无烈极好。只要绿泫一心倒贴,谢苒再怎么厉害也没用。阮珠甚至有些快意,到那时谢苒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只不过—— 只不过绿泫也太安静了。这样想着时,阮珠心尖儿也是浮起了一层讶然。 她只觉得不对,若换做平时,绿泫早就手足无措,要拉自己起来了。 听不见绿泫声音,阮珠也不觉轻轻抬头。 她面颊染上了一片潮红,一双眸子似染上了一层烟雾水汽,甚是娇弱。可这么一双娇弱的眸子里却蕴含一抹深沉的打量。 只见绿泫眉头轻拢,似在想些什么,搞得表情比较严肃。 阮珠心里凉了凉,立马觉得自己仿佛懂了点儿什么。 绿泫近些日子对姜玄衣甚是着迷,正是新鲜时候。 这渣女表情严肃,一定是在思考新欢旧爱这种大问题。 简直令人髮指!阮珠内心油然而生一抹忿怒,做人专一一点不好吗? 然后绿泫还惆怅的嘆了口气:「是,是师兄让你来说这些的?」 阮珠人跪在地上,嗓音却不觉扬了扬:「你当知晓应大哥的难处!」 第10页 然后阮珠就开始飙演技了。 她颤声:「你知道他是近神一族,生来就背负荣光,活得也是十分辛苦。他家族没落,族人受人欺凌。你知晓他是怎么样苦苦挣扎,艰难求存的。包括如今他成为青玄主修,一身修为压住四周魑魅,方才得一隅安宁。阿泫,他自然与你不一样,他不能输啊。」 一番话说得绿泫眼眶微微发红,显然也触动感情,她甚至点点头:「我知晓师兄也是很不容易。」 那谢苒就觉得不妙了,感觉自己大意了。 阮珠便乘胜追击表演:「我不在意什么名分,只想让应大哥好,求求你帮帮他啊。你是神藏真君养女,那赤瑛仙子又是你养母。有此庇护,谁也不敢染指流月。以碧水宫之富,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要什么机缘没有?阿泫,你什么都有了,何必跟你师兄争?」 绿泫已经掏出小手帕擦眼角泪水花花了,听到阮珠这么说,不觉回道:「啊这,我看不行。」 阮珠内心生草! 什么玩意儿?那你假哭什么?搞得一副动了真感情得样子。阮珠从不知绿泫居然有类似渣男的表演欲。 就连谢苒也感觉认知逻辑混乱,只觉得这事儿吧,确实有些出乎谢苒意料之外。 但不妨碍谢苒觉得爽—— 要不怎么说能爽的事情是突破逻辑的。 谢苒本不大喜欢姜玄衣,但现在看来姜玄衣还是有点儿用处。 如此一来,搞得谢苒对姜玄衣这个工具人忽而有了些好感。 阮珠受此打击,也在硬生生扣逻辑搞分析。她跟谢苒想到一处,算来算去,她多少觉得还是因为绿泫另结新欢了的缘故。 或许之前自己是太自信了。绿泫身为流月主修,身份何等尊贵,平日里也被人捧着。那谢苒身为流月国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却也甘愿侍奉。便算绿泫确实真心喜爱应无烈,这么几次三番受挫,这心也冷了。 更何况这时还有姜玄衣,他却是对绿泫温柔体贴,再好没有了。 绿泫心高气傲,也不似往日里那么倒贴。 阮珠还脑补阴谋论,谢苒手腕了得,莫不是故意安排了个姜师叔。 这发散的阴谋论暂且不论,但阮珠自认为捋顺懂了点什么。 这剧本虽不似阮珠想的那般,但阮珠决意拉回来。 阮珠忽而一咬牙,一伸手,嗤的一声撕破衣袖。 绿泫:嗯,你吓着我了! 好好的阮珠不但跪下来,居然还连袖子都撕下来。 谢苒脸上一派冷若冰霜,内心却在吐槽:你这么衣衫不整,别人会以为我们玩得花。 不过阮珠撕袖子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决绝之意。 她一条胳膊展露,肌肤欺霜赛雪,上面一点梅红娇艷,赫然正是一颗守宫砂。 阮珠主要就是为了让人欣赏这颗守宫砂。 「是我对应大哥痴心妄想,他虽待我甚好,却并不是真心爱我。只是我,一心仰慕他。阿泫,他之所以如此冷待你,必定是另有苦衷。也许,是因为他自觉承担太多,不愿意连累你。」 阮珠:你家师兄还是清白之躯! 谢苒都被这啃情敌的狠劲儿震住了! 第6章 006 这让师兄的东西还能讨回来?…… 谢苒: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绿泫目瞪口呆,略窒了窒,然后方才消化阮珠言外之意。师兄还守着男德,清清白白,可是谢谢,我不想知道这些的。 阮珠都这么剖析伤口了,绿泫总该说点儿什么,一时却言辞匮乏。 她求助的目光望向另外两人,可无论是谢苒还是唐采,都在望别处。 谢苒是个很鸡贼的人,既发现今日绿泫有意拒绝,竟觉自己也不必发言了。 绿泫咳嗽一声:「师兄只是性子拘谨,对你很是尊重罢了。阮姑娘,你也不必在意这些。」 阮珠在这儿释然微笑:「我身份卑微,随了应大哥是无上福泽。若这是梦,我也盼紧紧抓住。故而,我并没有那般讲究。可纵然我柔情似水,他却不屑一顾。」 阮珠这话虽然含蓄,却阐述了自己可以同意婚前啪啪的样子。 她这是未遂,还因为未遂颇为伤感。 绿泫心忖是你非要跟我聊这些的。既然阮珠非要她发表点意见,那绿泫也是灵光一闪,感觉自己确实有些想法可以跟阮珠聊聊。 她没如阮珠以为的那般羞中带喜,反而一脸温柔关切。 绿泫欲言又止,酝酿了一下情绪。 「阮姑娘可别胡思乱想,事情全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许,是因为师兄另有苦衷呢?师兄他多修功法,故而身子受损。一来二去,他便有心无力——」 绿泫把师兄不行四个字写在脸上,阮珠如遭雷击,外焦里嫩。 唐采忍不住大声咳嗽,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唯一男修在这里很多余。 绿泫表情很认真,也很宽容,一副这些事没什么要紧当真不必避忌的样子:「师兄自尊心重,或许你应该跟他好好沟通。他为阮姑娘请来医修,何不替他瞧瞧,不必忌讳的。」 阮珠颤声:「不是,你别胡说,他没有。」 看她那么激动,绿泫也是很理解她。应无烈在她心目中,显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阮珠显然不能接受这一点。 只不过阮珠忽而发现自己声音未免大了些,有损自己怯生生柔弱无辜的个人形象。 第11页 自己竟失控如斯,绿泫莫非是故意的不成? 阮珠暗暗咬住后槽牙,以自己心思,竟能有这么一丝失态—— 那阮珠自然告诫自己稳住,好抢救一下自己的个人形象和脱纲剧本。 她抬头,瞧着绿泫。 绿泫一脸宽容,好好,这个话题我们不说样子。成熟如她,也已经学会了人与人之间交往中的界限,还有什么叫分寸感。 这副表情又惹了阮珠新一波的心火。 绿泫是故意的吗?一个女人因为真爱,自甘为妾,男人听了自然很感动。但是若是因此传出不行,那应无烈会怎么想?阮珠都不敢想。 这显然是一种极高明的挑拨手段,足显绿泫心机深沉,但阮珠还是有些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对手竟如此的狡诈。 无论如何,这个行不行的危险话题不可以再继续下去。 眼前的绿泫就像是脱钩的鱼,至少现在阮珠是把握不住的。 无奈之下,阮珠一咬后槽牙,祭出大杀器。 阮珠:「你可知应大哥昏迷之际,口口声声都是阿泫,竟没一个字提及我。就连我这次前来,他也并不知晓。只因他并不愿意你为难,故而刻意与你疏远。」 便算应无烈真把她当挡箭牌,做出这么个痴心奉献样儿也是对她最有利的。 这样想着,阮珠面色幽幽,蕴含了一抹悽然。 谢苒窥见,心中也是冷了冷。若这些话是假的便罢了,倘若是真,一个女人连这种羞辱都可以用来达成目的,其心思是何等可怖。 绿泫局促不安:啊这? 阮珠眸中蓄满了泪水,这么泪水朦胧双眼之下,却轻掩一抹冷酷。 她要将眼前这个明艷纯粹的流月主修拖入泥潭,绝不容她单独脱身。 「我自然比你爱他许多许多,可愿赌服输。我不愿意承认,应大哥所爱,始终便是你。」 阮珠因为爱情高贵倔强又傲然样子:「阿泫,你人前故作无辜,可是是你弃了她!」 那神色轻傲间有着几许看透世情的鄙夷不屑。 绿泫一口气堵住! 不过流月主修久经风霜,终究还是淡定下来,她面颊还流淌对现实的无奈和妥协。绿泫面颊透露释然之色,宽容妥协:「是,是,你们说得都对。都是我的错,我对师兄始乱终弃。嗯,虽然师兄爱我,但我另结新欢。阮姑娘,麻烦你替我跟师兄说声对不起。」 这最后一句透出了些绿泫的委屈和不满,可总体来说已经显得她非常大度。 绿泫内心称赞自己,多么宽容大度的一个人!全世界没谁比你更体贴了。 但她这么自我委屈,阮珠却大大的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谢苒生生压下到唇边的微笑,她一脸严肃,指责绿泫:「是,阿泫身为流月主修,弃了一位情深意重的师兄,总是,不大对的。」 是啊,若不是阮珠解释,别人怎知应无烈竟有这么一段对着别的女人叫绿泫名字的深情。好令人心疼啊! 名声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微妙,绿泫认了是个渣女,倒仿佛为她找回些场子,挽回这些年损失的颜面。 说到了这儿,谢苒忽而禁不住反省一下自己。她反省自己做人是不是太认真了,之前自己跟阮珠有必要撕得那么严肃? 感觉剧情又偏了的阮珠身躯瑟瑟发抖,她终于不得不承认,绿泫确实个极具心机之辈。 也是,一个养女能有如此地位,又岂能天然无邪? 自己竟误判了这个女修。 仔细想来,自己当真了解绿泫吗?这女修在别人口中单纯爽朗,就连,神藏真君也是如此称赞。自己与她见面次数不多,每次绿泫都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来二去,自己居然信了她当真单纯笨拙。 如今这女修撕开伪装,与自己针锋相对,想来也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但绿泫不这么看,人与人悲喜不能共通,她感觉自己跟阮珠聊得挺好的。 在自己宽容大度的退让下,双方关系也是进一步拉近。 阮姑娘毕竟是爱着师兄的,自己自认是渣女,阮姑娘表面上看似生气,想来也是会松了一口气吧。 绿泫感觉自己成长得都深谙人性,阿泫,你真了不起。 既然双方的关系亲近了,那么自然也能聊聊亲密些的话题。 绿泫伸出手,将失魂落魄的阮珠扶起来,此刻她自觉跟阮珠聊得还可以。 阮珠要是知晓绿泫此刻内心想法,定会吐槽神特么聊得还可以。 但饶是如此,阮珠触及绿泫那张和煦亲切的脸,心尖儿也掠过一缕不安。 绿泫:「记得五年前,我与师兄遇到了幽骨剑——」 绿泫是个有情商的人,此刻也不提自己把剑让给应无烈的事。 但阮珠立马像受惊的鸟,浑身写满了警惕和戒备。 绿泫幽幽嘆了口气:「那时师兄说,若要更好修行,就不可对幽骨老祖过于模仿。我们固然得了幽骨老祖的传承,可也不能一昧学他。他说我们靠得老祖传承打好根基,却要有属于自己的海。否则得了幽骨剑,那也只是短期得利,长此以往却是对修士一种禁锢。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若独取一径,那便是路走窄了。那些话,我也觉得有道理,故而弃了剑。」 所以分明是绿泫得了幽骨剑,可是后来这把剑却落入了应无烈的手中。 第12页 这简直打脸!阮珠不是不能洗,她什么都能洗,可这事提及多少有些尴尬。但尴尬同时,阮珠也敏锐捕捉到一处恶毒的居心,不由为之战慄。 果然绿泫叙完前情,就开始露出无耻真面目:「唉,我从前碍于面子,未能阻止师兄,如今看来,这样对他不好。或许师兄真不应该执掌幽骨剑。」 果然如此!念及绿泫此刻居心,阮珠便不觉浑身颤抖,油然而生一缕悲愤! 什么玩意儿? 有了新欢就开始算旧帐,莫非绿泫还准备将幽骨剑讨要回来?这厮喜欢应无烈时候,待应无烈多好,什么神级装备反正就是送,也不大当一回事。 绿泫是装得那么大方! 现在这整的?跟男人分手还要讨回送的礼物有什么区别? 垃圾,她简直是个垃圾。 一旁谢苒嗅到点什么味儿,眼神顿时一亮! 第7章 007 绿泫:我行,是师兄不行 谢苒心思一下子便活泛起来。 事到如今,若非要令应无烈吐出幽骨剑,怕是很有些难度。不过如此一来,应无烈也会尴尬一下。谢苒还想到了以后,以后便能及时止损。当然止损也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之后绿泫跟应无烈争幽骨火莲,还能占据些先机。 那赤瑛仙子更能名正言顺帮助自己养女。 谢苒还准备放料出去诋毁一波应无烈人品。 不过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谢苒忽而轻皱眉头。阿泫并不是这样子的人,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忽而一下子性情大改。如此思之,这一切莫非是姜玄衣的设计?念及于此,谢苒又有些不快。 孩子应该聪明一点,但也不能被带坏了。 另一处咸鱼躺的姜玄衣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绿泫本来热络的拢住了阮珠的手掌,此刻自然感受到阮珠手掌颤抖。 绿泫很欣慰:她定是懂了我的意思! 她觉得这个话题谈得很顺。 绿泫轻轻的松开了手,手指扣敲了几面几下:「其实当初,我得了幽骨剑,也被其蛊惑,瞧得移不开眼睛。师兄的话是对的,但是他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 「就如如今幽骨火莲现世,我是要将之融合,用玄胎消化吸纳。而师兄呢,我观他修行方式,是以幽骨火莲温养幽骨剑。他已经不是以人驭剑,而是成为离不得剑的奉剑之人。因为他的功法要配合幽骨剑,剑为主,人为辅。」 「所以,此刻他要做的不是争夺幽骨火莲,而是弃了幽骨剑回归正道。这样他修为会短暂倒退,却能够走得更加长远。」 她的话不止是令阮珠震惊,在场其他两位法宫同修都生出震撼。 是这样吗? 当初绿泫说舍剑是为了修行,而不是为了应无烈,当时说出去都没有人信。 应无烈得了幽骨剑,顿时修为大增。 谢苒只觉得她对应无烈刻意相让,那些都是绿泫推脱之词。 可若当初绿泫说的是真心的呢? 这毕竟也不是五年前了,五年前人人都以为绿泫刻意对应无烈相让。便算绿泫提及自己是一心修行,可□□偏偏也是没人相信。 不过时间证明她是对的。 所谓量形成质变,这么归纳总结一下,谢苒忽而微微一怔。 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就如这次绿泫前去赤心山修行,以玄火淬鍊,重塑手掌筋脉。这五年间绿泫修行极为辛苦,如赤心山一般修行也是家常便饭,时而有之。她甚至三次挑战魔域元邪尊,虽三次皆败,却也是不依不饶,绝不放弃。 谢苒也曾心疼她,更心里埋怨绿泫若不让出幽骨剑,又何至于这般辛苦? 然而这些辛苦仿佛有了价值,这五年间阿泫修为也是突飞勐进,不但玄胎生出莲华,更初结玄莲于丹田。 这世间唯有神裔生来便有玄莲蓄于玄胎之中。普通人修结出玄莲,方才勉强说有近神之力。 如此看来,当初绿泫虽弃了幽骨剑,却也是确实修行得更为生勐,看着便很有前程! 这些念头也是涌上了谢苒的脑海,冲击着着几年谢苒内心的认知。 难道,当初阿泫所言乃是真的? 这一切也不是姜玄衣的功劳,只是绿泫当初确实不是为了让应无烈? 这样子想着时候,谢苒目光落在了绿泫面孔之上。 这张明媚的面孔之上焕发出了亮晶晶的光辉,这甚至使得谢苒内心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或许,正是因为这眼中的炽热消融了自己内心的嫉意与不甘。 谢苒蓦然唇瓣轻扬,浮起了那么一抹浅浅的笑容。 而绿泫这张面孔却是刺得阮珠十分难受。 阮珠自然是十分厌恶绿泫,可有那么一瞬,阮珠也是生出了一抹动摇。也许,绿泫说的是对的? 可旋即她更加狼狈。 阮珠唇瓣轻颤抖,压抑的透出了一缕温柔的笑容,清秀的面孔上竟似透出了几许无知:「我生来身子骨弱,也是不能修行。故而流月主修说的这些话,我当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只知晓,我的应大哥是大英雄,世间没有人比得了他。」 「有人胡言乱语,这么诋毁他,可能会说服别人。可没关系,便是全世界的人都弃了他,他还有我。」 阮珠这样儿说话,她表现的就像是个无脑花痴,绝不容别人玷污她的偶像。 第13页 她自然没这么弱智,却绝不想对绿泫那些质疑进行回应。 「没关系,修行的事情你不懂,我来从别处给你解释。」 阮珠已经露出了不耐烦之色,她显然不想听。 绿泫以宅斗方式给她讲解剧情:「赤霄你定然是认识的。就是你曾劝过我,说妖族赤霄身份尊贵,何不与他结为道侣,可是还记挂师兄,嗯反正就是这些话。」 阮珠当然记得这段剧情,还记得格外的清楚。 那时候阮珠才跟应无烈,一时间绿泫被弃的说法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暗自嘲笑,但也有许多人觉得绿泫也可怜。只不过人生之中,有时候可怜比可厌还要令人难受。 关键时刻,妖族皇子赤霄就跳出来,反正就是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要给绿泫解围。 他不但身负妖族皇血,且天赋出众,颜值也不能说没有。总之作为一个打脸工具人,赤霄无疑是极合格的。 如果那时候绿泫投资,这股放在今天是赚的。赤霄回去这么几年后,一边精进修为,一边搞点政变宫斗,现在已顺利撸了个妖皇头衔噹噹。 但绿泫没投,她当时就拒绝了赤霄。那时她这么拒绝,别人都以为乃是为了应无烈。 阮珠面色沉沉,她清秀面孔流淌几许幽光。那时候,谁听了不觉得绿泫卑微。 但现在绿泫却在吹捧这位被她拒绝了的裙下之臣:「赤霄习的是妖心通,与我阴山修士功法相剋。这五年间,我与赤霄对战两次,一胜一败。一次是赤山法会,一次是流云剑会。可这两次,师兄皆未曾现身。只因为,只因为师兄刻意相避。」 无论是谢苒还是阮珠,从前都未曾想到这桩事情。 如今世间还算和平,修士界各种力量平衡,已经顺利度过丛林期。 大家虽然不开战了,但是大大小小比赛也还是要参加的。一来磨砺自己实力,再来也是展示实力。这样别人看着你的战绩,对你这个组织的实力也是心中有数。 谢苒也已经悟到了绿泫话中之意。 当初应无烈得了幽骨剑,玄胎生出莲华。而后过了一年,赤霄回家夺了妖族皇气,也是玄胎蕴莲,修为大增。 没过多久,应无烈就跟赤霄战了一场,是平手。 但在那之后,便再没了应无烈跟赤霄战斗记录。 或许正是那一次的平手,应无烈已经是丧失了信心了? 他是对赤霄刻意避之,因为最后一场是打平,这样也不会坠了应无烈的逼格。总之,应无烈太在意他天才的人设了。 简而言之,应无烈就是输不起。 意识到这一点,阮珠忽而也是冷汗津津。 阮珠内心却生出一缕愤怨,绿泫是在炫耀吗?赤霄曾是被绿泫婉拒过的一个选择,这么个追求者如今竟搞得应无烈十分狼狈。 如今绿泫还高高在上,批评一下应无烈的修行态度。 但绿泫这些话,可谓说得颇为含蓄了。 还有些话,绿泫没说出来。这五年她跟应无烈交手两次,一败一平。可自从她赢了赤霄一次,便再没遇见应无烈。应无烈不但避开赤霄,还刻意避开自己。 应无烈爱惜名声,怯弱畏战,分明已成心魔。他太过于在意自己那近神一族力挽狂澜天才少年的身份了。自己再相让,也不过是饮鸩止渴,应无烈终究是会从高处坠下来。 应无烈怕输,可一国主修可以输,却绝不能怕! 绿泫心里想,师兄压力太大了,他那方面不行,估计也是跟压力有些关系。 这都还形成逻辑链了,完美印证了绿泫对应无烈心理上疾病的判断。 想到了这儿,绿泫还内心惆怅,轻轻嘆了口气。 她只盼阮珠好生开导应无烈,又或者应无烈逼于形式,至少当真肯放手跟自己竞争幽骨火莲。 事已至此,强如阮珠,也放弃游说绿泫这朵奇葩了。 这时她听到唐采温和嗓音在她耳边想起:「阮姑娘,还是换身衣衫吧。」 唐仙师无疑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故阮珠轻轻抬起头,对着唐采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阮珠脸颊之上是柔顺的温柔,可心里却全是深深的盘算。 她想到了许多事情,当初绿泫因为应无烈,居然敢冒犯神裔。那神裔的神主修为深不可测,生一副绝美面容,身份也是高不可攀。应无烈是近神一族,和真正神裔一比,说不好听些就是个仿版货,自然是不能比的。便算阮珠再爱慕应无烈,也是不能否认这一点。 可那时不知怎的,神主对绿泫有些欣赏之意,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样子。但绿泫又因为应无烈的关系,拒绝了神主扔来的橄榄枝。 当年神裔一怒,近神应氏一族被屠戮大半,元气大伤。如今应氏不敢提报仇,然而绿泫却为应无烈拒之。 如今绿泫态度变了,她忽而担心绿泫将当年扔了的橄榄枝捡起来,她自然不允! 绿泫自然不能接近神主。无论如何,绿泫身上已经有太多的光环了。 此刻唐采已经解下披风,轻轻盖在阮珠孱弱的身躯之上。 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阮珠若是衣不蔽体,传出去绿泫跟谢苒也会被人议论。 阮珠瞧他眼神也是越发柔顺感激。 第8章 008 那姜师叔容貌不输神裔 离开房间,待到了僻静之处,白蕊这胆小的婢子方才敢进行一些粗鄙的絮叨。 第14页 「这流月国的修士就是可恶,竟如此作践小姐,害的你受这么多委屈。哼,区区一枚幽骨火莲,流月主修也不肯相让,只怕是嫉妒姑娘你。你得青玄主流喜爱,她拍马也跟不上,哪里能跟你相比?她处处争强好胜,如今输了,自然也是会不甘心。」 在白蕊这些尖酸粗鄙的抱怨声中,阮珠绷紧的身躯竟稍有放松。或许因为这样子,她方才挑了这么个人当自己侍婢。 这婢女不可以才聪明,也不可以太有道德。 这么样一个人,需要是对自己言听计从,无脑附和。这样人前装得温良柔顺的自己,也可稍微透了口气。 想到了这儿,阮珠心里竟不觉微微嗤笑。 也许,应大哥也是如此。 绿泫是好,但应大哥对着她,可能是太累了。 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了,可如此思之,阮珠心底还是禁不住油然而生一抹酸意。白蕊偷偷瞧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虽是如此,想来如今流月主修也知晓应仙师对你的深情,故而也是知难而退,知晓轻重了。」 可如此一来,绿泫对阮珠就没那么顾忌。 无论如何,这婢子还是向着阮珠说话的:「那姜玄衣据闻已是个弃子,身子又孱弱,只知晓讨小女孩儿欢心而已。这么样一个人,自然绝不能与应仙师相比。」 想到了这里,白蕊甚至有些好笑。一个人出身底下,价值观也是会实际一点。 绿泫如此耀眼,居然挑了个千依百顺的魔域卧底。 据闻姜玄衣身子早废了,已是不成气候,无权无势,再不能给绿泫什么加持。 她如此说,也只盼阮珠欢喜一点。 可阮珠却是失笑摇头:「女孩子的心思就是如此奇怪,你当阿泫当真便放下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呢? 「我观她言语,仍如是对应大哥尊敬有加,颇具感情。人就是这样,离得远些时只觉没什么感情。可若真见了面,又是另一番心思。」 这方面阮珠还是颇具自信。 应无烈冷了绿泫好几年了,人家心高气傲,有些怨怼之意也是难免。便算是如此,绿泫还一副处处为应无烈打算样子,可谓颇为费心。 再者绿泫对姜玄衣也不过是一时新鲜。 女孩子还是会喜欢比自己强的男人。纵然她觉得姜玄衣温柔体贴些,可也不过是一时兴致。日子一久,姜玄衣修为孱弱,绿泫终究会不满意。 这一来二去,她岂能当真忘记应无烈?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却也是映入了阮珠眼帘,使得阮珠微微一怔。 姜玄衣一身玄衣,这般缓步而来,却也是姿容潇洒,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正如方才阮珠搞出来的理论,譬如一个人魅力,是需亲眼近距离感受的。应无烈如今离绿泫甚远,故而也不能说绿泫已经放下了。 同样的,这般近距离遇到姜玄衣,对方魅力也不同于理论中那个废了的卧底。 这男子是绿泫喜欢的人。她似对绿泫喜爱的东西颇为留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阮珠一颗心蓦然噗噗一跳。阮珠也辨不出这算不算是争胜心。 「姜师叔!」她垂眉轻唤,姿态柔婉,这种姿态很容易博得男子喜爱。 更何况姜玄衣归来颇受忽视,却能在她这份低姿态上寻回尊严。 她纵不能压过绿泫,也可激发一点儿博爱之心。 片刻之间,阮珠脑海之中转过了许多念头。 姜玄衣是个心机颇深的人,他的反应也似稍显平淡。姜玄衣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亦是谈不上如何在意。 不过阮珠垂头之际,以一个巧妙角度往上窥视。那么姜玄衣纵然带着半片面纱,却能让阮珠窥见姜玄衣容貌。 这么一下,她只窥见姜玄衣小半张脸,却忽而心头巨震。 虽未窥见全貌,这张面孔却是极美。 应无烈乃是近神一族,生来便是面目俊美。可近神一族的容貌,与真正的神裔相比,却也始终差了些许。 这惊鸿一瞥,令阮珠心头一震。她这几年与应无烈朝夕相处,虽未曾当真见过神裔,却疑姜玄衣乃是神裔出身。 绿泫虽然美艷,她胜在明艷活力,这份炽热的美也总会有一些不够细腻的粗糙之处。 然而眼前的姜玄衣面容却给予一种完美的感觉,宛如神山上的神裔。 不,这自然绝无可能。 阮珠内心顿时就否定了这种可能。 圣域中的神裔都是尊贵无比,地位何等崇高,又岂能轻易送去卧底,任人糟蹋?如此一来,岂不是如牛嚼牡丹,很是可惜。再者这些神裔素来倨傲,骄傲得紧,又岂肯如此作践自己。 这么想着时,阮珠忽而又很想吐槽。 绿泫可不傻,看来她看重姜师叔,总是图某样好处。姜玄衣纵然不是神裔,至少有这么样一张脸。 这样想着时候,阮珠面颊之上的柔婉之意也不觉更深了几分。 她知自己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儿,也并不见得每个男子都会喜欢上自己。不过一个女子若是将姿态放低些,总是能博得些许怜意。 更不必说如今姜玄衣既然刻意攀附绿泫,自然姿态放得低些,那他心尖儿也难免会有些不自在。自己这份姿态,想来也会让姜玄衣生处些舒坦之意。 第15页 只是最近阮珠运气仿佛是有些不好,这一拳也锤了个空。 那姜师叔语调柔和,瞧着也是个性情温和之辈。可他并不像唐采那么暖,他瞧见阮珠,只是轻轻点点头,大概就有点儿让让借过的意思在里头。 搞得阮珠觉得他似乎有点儿轻视自己,歧视她不能修行,又不似绿泫那般被人宠。 阮珠也知道自己内心戏估计是有点儿多,可她就是心里不平衡。 此刻阮珠禁不住上前一步,柔柔唤道:「姜师叔!」 姜玄衣足步稍顿,而阮珠则上前了一步。 「想来师叔也知晓,阿泫曾经倾慕应大哥,很是痴迷了一阵子。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恐怕不懂应大哥对她只是兄妹之情。」 这么说着时候,阮珠无奈笑笑,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拢髮丝。 任何男人听到这样子的话,只怕都不会爽快。 而且这些话也不过是阮珠一个引子,她藉此催动窥念术,趁势窥测姜玄衣的识海。 阮珠幼年时因一桩变故,故而筋脉受损,从此也不能修行了。她退而求其次,从此便修行这窥念术的功夫。因她心思细腻,又善于察言观色,如此修行起来,倒也是事半功倍。 所谓窥念术,倒也不能窥测对方心中所想,阮珠还修炼不出这么高端的功夫。她只是能藉此感受对方情绪,体会一下对方心境变化。 正因为作用不大,所以这等试探反而颇为隐蔽,更不易被人察觉。加上阮珠也很小心,一向也不敢擅用。 绿泫修为高深乃是一宫主修,谢苒心思警惕,那阮珠也自然不敢轻率。她来流月国,只探出唐采对自己颇具怜惜。 如今阮珠却在姜玄衣身上试试。 姜玄衣是半废之躯,又身染寒毒,加上他对阮珠态度不好,阮珠也不免生出了相欺之意。 她法术施展,神识却是一凉。阮珠刻意提及应无烈与绿泫的旧情,无非是想要窥视唐采是否会因此而生怒。 然则所探一切,却令阮珠胆颤心惊。她意识所见,乃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沙漠,无花无树,寸草不生,竟见不到半点生机,冷得令人心寒。 这便是窥念术的造景之术,能将对方心思转换成景色,以景喻情,如此加以试探。 阮珠修术试探人心,从未见过如此荒凉之景。 这一派死寂简直令人觉得可怖。 而此时此刻,对方唇角蓦然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与此同时阮珠识海里也传出一声轻笑。 咚的一声,仿佛有人在阮珠心口重重锤了一记。 一缕裂痕蜿蜒而生,且迅速蔓延。阮珠后头燥热,一缕殷红鲜血也是顺着阮珠唇角蜿蜒而落,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衣衫之上。 她那窥念术也如蜿蜒生出许多裂痕的镜子,此刻竟纷纷碎落,由此功破。 不,姜玄衣根本是故意为之。他没将自己屏蔽掉,故意顺势连接,再藉此毁了自己功法。 「小姐!」白蕊一声惊嘆,不觉凑上去扶住阮珠,甚为担切! 阮珠却是有苦说不出,她蓦然闭上眼睛,淡淡说道:「无事。」 她吐纳几息,以此调节心绪,一旁白蕊在那儿替阮珠愤愤不平:「这姜师叔在流月主修跟前如此温柔,待别人却是不理不睬,不过是势利眼罢了!」 阮珠不觉轻啐:「休得胡说。」 姜玄衣那袭玄衣如墨,灰发如流水倾泻,这般流淌间,便仿佛沾染了一抹魔魅之力,全不似他人前展露的那般人畜无害。 阮珠回味他那如沙漠般毫无生机的识海,仍是不寒而慄。 然而她忽而有些幸灾乐祸,绿泫年少情热,如今居然捡了这么个人来爱。若绿泫仍记挂应无烈也还罢了,要是当真被姜玄衣拢住心,还不知道受怎么样的痛苦折磨。 不过男女之情是一桩很微妙的事情,正因为姜玄衣心寂如冰,阮珠忽而对应无烈没那么有信心了。 若姜玄衣是那温雅柔顺之辈,纵然他对绿泫千依百顺,也未必能让绿泫忘记了应无烈。反倒是这等冰冷中含着三分邪气的性子,倒是颇具吸引力。 这一个炽热似火,一个寒冷如冰,这两者间倒是颇为极端了。 阮珠一边思忖,她调息运气间面颊上也不觉染上了一层艷色红晕,暗暗咬住了后槽牙。 第9章 009 那罪血之子后腰处天生有朵黑莲…… 阮珠对男女纠缠方面都算是有系统性的研究了。她这么一脑补,都把cp人设给搞出来,由不得她内心生出一抹警惕感。 况且姜玄衣未免太狠了些,竟随便废了她窥念术,废她一处修为。 只是阮珠也心知自己讨不了什么便宜,这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么想着时候,一道灵光飞快掠过了阮珠的脑海,使得阮珠对姜玄衣的身份有了些靠谱的猜测。 要知那灵山神裔素来尊贵,只在上古遗民中彼此通婚,也难以容忍自己血脉被玷污。 若神裔与凡俗之人通婚,所产下后代也是面容极美,几近神裔。然而此等结合却乃是大罪,这生下的孩子也是罪血之子。其后裔也会因血统不纯,后腰处生出一朵浅浅的黑色玄莲。 如此烙印,是为天道降罪,以惩戒犯戒那位神裔犯下不洁之罪,导致后代被玷污。 像应无烈这般的近神一族,先祖便是一位罪血之子。只不过一滴神血被不断稀释,到如今也与神裔相差甚远了。 第16页 就算如此,近神一族自来不讨神裔喜欢,神裔对之虽时有利用,但终究带有不洁原罪。碰到些个性情偏激的神裔,发起疯来就生出灭族之意。这也是近神一族处境艰难的缘故。 阮珠虽是冰清玉洁,却也曾窥见应无烈的后腰,那处有一道浅浅的黑纹,怎样也擦拭不去,平添诡异。 也不知姜玄衣后腰可有这么一朵墨色玄莲。 那许多理由就说得通了,若姜玄衣是罪血之子,难怪被打发去了魔域,看着这么本分低调。这货身份尴尬,自然也是高调不起来。此人样貌与神裔相差无几,可待遇就差了许多,难怪心灵好似沙漠般干涸,见不到一点温柔。 既受神裔不待见,难怪姜玄衣竟被折磨成这般半废之躯。 如此思之,阮珠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欣喜。 此等心性冷漠之辈,无论谁忍沾染,怕是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样子的人固然有出色美貌,可一旦被引诱,只会被隐匿在平静水面下的阴郁与疯狂活生生折磨得窒息痛苦。 她轻轻眯起了眼珠子,也许因为绿泫生来太过于幸运了,所以上天有此安排平衡一下,让那阿泫变得不幸。 此刻看着好似要变得不幸的绿泫也笑盈盈的瞧着姜玄衣:「师叔——」 姜玄衣也对着绿泫微微一笑,虽隔着面纱,也甚是温柔。 姜玄衣言辞也很谦虚:「我只不过略懂医术,也愿意试试。」 然后姜玄衣轻轻伸出手,只因为他知晓绿泫跟他相处没什么边界感,全不知分寸。她定会握住自己的手,拉着自己走。 这次数一多,姜玄衣也是习惯了。 果然绿泫伸出手,拉住了姜玄衣的手腕。 姜玄衣感觉自己很体贴,很顺着她的意思。那感觉于他而言,竟不免有些奇怪了。 姜玄衣目光微动,落在了绿泫那嫣红的泪痣之上,这便宜师侄倒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姜玄衣一向觉得,所谓美人儿不在于五官近乎标准的完美,而在于一种独特的个人特质。 他目光顺着绿泫那颗泪痣往下移,落在了绿泫那鲜润的唇瓣处。 姜玄衣眼神也平添几许幽深,他面色亦越发温柔和煦,暖人心脾。 绿泫拉着他手腕,带他一路蜿蜒而下,直至法宫地底深处。 越是往下,地宫火气越浓,烤得绿泫双颊娇艷,宛如一枝艷色的玫瑰。 少女嗓音轻轻的在姜玄衣耳边响起:「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阿寂,他原本是流月法宫很出色的弟子,天赋也高。小时候,他还时不时跟我们一块儿玩。只是现在,他身体越来越糟糕,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次。」 姜玄衣双眸如月下的海水,泛起了幽幽深蓝的颜色。闻言,他微微一笑:「有听说过。那他便是你让我瞧一瞧,看能不能医好的朋友?」 绿泫嗯了一声。 姜玄衣自然知晓流月法宫有这么一位弟子宁寂,可能他知道得还比绿泫更多一些,一瞬间姜玄衣眼底还泛起了几许古怪异色。 这宁寂生来是个残废,天赋虽高,却天生带病。他小时候还能见人,甚至与人比比武。不过待他年岁大一些,就病得越发重了,别人许久也没见过他。 若换做别处,宁寂这样弟子早被弃之,不过流月法宫倒是对他不离不弃。 然后姜玄衣就瞧见了宁寂。 他端坐在一块玉色的圆盘之上,周遭都是炽热的火气,可玉盘边沿却时不时散落流淌细碎冰晶。那些冰晶是由宁寂体内寒毒所生,一旦生出,顿时又被地脉火气如此烘烤掉。 宁寂是个拼接而成的人,是金属与血肉之躯的结合,这样拼凑在一起,使得宁寂周身透出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只因他生来失了一手一足,还没了一只眼睛。这些残缺之物,之后皆由灵铁补上,将他整个人凑得完整。 然而灵铁自蕴寒毒,伴随岁月侵袭,宁寂这身躯就越发差劲。 感受到有人到来,宁寂缓缓睁开双眼。 他左眼是金属质地,嵌入一颗剑珠。那剑珠无知无觉,自然焕发出森森锋锐冷光。而那尚且完好的右眼,却好似一片冰凉透润的海水,却也是温润透亮。 见到来客,宁寂面颊之上不觉透出了些讶然之色。 想来因为这些年他长居地下,常年见到的无非是流月国核心三人组。除开绿泫,便只有谢苒、唐采会来此地看看他。 宁寂拙于言词,目光微动,往下蜿蜒流转,落在姜玄衣被绿泫牵着的手腕上。 那这便有点修罗场的味道。 宁寂蓦然捂住了胸口,轻轻咳嗽两声。 绿泫:「阿寂,这位是姜师叔,他不但医术高,为人也很好的,让他给你瞧瞧。」 姜玄衣也温和说道:「无妨让我一试。」 这么说着时候,姜玄衣从针囊中去出玄针。他指尖玄力流转,那细若髮丝的长针也顿时流淌柔和的玄华。 但这并不是姜玄衣日常的为人。 若换做往常,姜玄衣必定会矜持的说我这个人是有价格的。 他这个人很贵,从来不会白干活。 但现在他在绿泫身上搞投资,草的是风轻云淡,淡泊名利的高雅人设。 他都忍不住感慨!自己也有廉价出售劳动力的时候? 当然他这都不算廉价,因为报酬根本没有,廉价意思是你象徵性多少还得给点。 第17页 也不知为什么,他在玄心观遇到绿泫时便端起我是好人调调,现在他多少有些后悔。 不过免费就是最贵的,姜玄衣也盘算着这笔帐终究会从绿泫这个漂亮师侄身上讨要回来。 绿泫实不知眼前姜玄衣是圣魔双方都通缉的危险人物。 姜玄衣微笑脸:免费就是最贵的。 第10章 010 那人面容极美,如鬼如魅 姜玄衣又一次给流月法宫带来惊喜。他治疗了几次,宁寂身上就发生了医学史上的奇蹟。这么个常年幽居地下的病秧子竟渐能行走,上地面晒太阳了。 宁寂身躯转好,流月法宫又增加了战斗力,令这位姜师叔在流月国刷了一把好感。 润物细无声,这位姜师叔留在流月法宫似也不错。 待一月过去,碧水宫的幽骨火莲催成,绿泫便出发前去碧水宫。 宁寂宅居多年,如今也顺势随行,要出去走一走。 宁寂静静端坐于鸾车之中。他似久居失语,话也极少,面颊也似流淌一抹寒霜。或许因为个人经歷关系,宁寂并没有多少与人交流的愿望。 仿佛这世间种种,已全然跟他没关系了。 便算是绿泫或者谢苒偶尔跟他说说话,宁寂也不过是轻轻的嗯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阿寂,你生病太久了,多晒会儿太阳,便会好一些。」 说到了这儿,绿泫轻轻撩开了车帘,使阳光夹着清风涌入,拂过她乌云般的秀髮。 髮丝不经意擦过了宁寂的面颊,宁寂眼中光芒蓦然一颤。 好半天,宁寂伸出了手指,轻轻擦了一下绿泫髮丝拂过的地方。 他瞧着阳光落过绿泫雪白下巴,划过了衣襟,轻轻落在腰间的嫣红玉珠之上。 这颗珠子大约是姜玄衣所赠,绿泫也这么欣然挂在腰间。 宁寂的眼神也是微微深邃,却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是什么。 一旁谢苒也禁不住感慨,只怕谁也没想到宁寂病体能够好转。 这圣域最出色医修要属神医纪衡了。只是纪衡脾气古怪,流月国多次相请,纪衡竟不肯来。本来这位纪神医正在流月国左近,听闻宁寂伤势好转,可能他自行脑补了点儿打脸剧情,竟连流月法宫门都没进,怒而远去。 本来纪衡脾气古怪,这么发发脾气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 可原本在碧水宫养病的阮珠,居然追上纪衡一块儿离开。 那也怪不得谢苒多想。 莫非原本纪衡会来流月法宫,替怯生生的阮珠撑腰,逼迫绿泫对应无烈相让? 阮珠心思深,大概不会觉得仅凭几滴泪水珠子就能助应无烈成事。 不过这些皆不可考,谢苒也将这些猜测藏于心中。 此刻阮珠在另一支队伍之中,她居于鸾车之上,也是赶往碧水宫。 说到底,阮珠这身子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往来奔波,都是为了应无烈的事。 那神医纪衡也同在鸾车之中,纪医修面色微沉,眉宇间也蕴含一抹怒色。 阮珠当然明白纪衡为何不快,她内心也不是滋味。 本来宁寂身染奇疾,流月国一直为他四处求医。这一次纪衡路过,更会抓住这个机会重礼以求。绿泫更会放低姿态,去应些纪衡无礼要求。 那么阮珠也平添臂助,多了些筹码。谁让纪衡虽脾气古怪,却偏生喜爱自己这个孤女呢? 若绿泫不肯为了宁寂容忍,跟纪衡发生冲突,那便更好了。 纪衡在圣域颇有名望,许多人求着他医病。无论如何,医修是绝不能得罪的。便算为了讨好纪衡,也会有许多人针对一下绿泫。 包括碧水宫的少主华珠,不都需依仗纪衡施针平復内息? 只要纪衡被请入流月法宫,阮珠施展手段,总会令绿泫与纪衡交恶。 谁想宁寂身上居然发生了点儿医学奇蹟,阮珠这挑拨离间大法还未来得及施展,竟就这么告吹。纪衡极好颜面,脾气古怪到连流月法宫大门都没有进。 他这么有自尊心,阮珠一场盘算却落了空,心里只觉纪衡十分难搞。 说到底,纪衡虽愿意帮衬应无烈,但那脾气也很厉害,绝不会言听计从。 阮珠忽而想,莫非姜玄衣是故意的? 他难道瞧出一切,主动献殷勤,替绿泫治好宁寂。如此一来,自己接下来种种手段都使不出来来。那就像是一贴温良的补药,患者病发肌肤,未侵骨髓,便这般轻轻拔除。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虽没什么明面上的打脸,可这一切暗涌在暗处已经平復。 若是如此,这位姜师叔心机手段何等可怖。 阮珠慢慢搅紧了手中的手帕,心中断然否认,不会的! 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这世上岂会有人如此精于计算。 若姜玄衣是如此心机深沉之辈,也不会混得如此落魄。 只瞧如今姜玄衣灰头土脸的回归圣域,这么毫不起眼,就知晓他日子过得不行。 可能自己脑补得太多了。不得不说绿泫乃是自己的心魔,使得她不免想得多了些。 无论如何,一个人也绝不可能一辈子都那么好运气。 纪衡尖锐的嗓音却在阮珠耳边响起:「小珠,为何这般情态?」 阮珠自然不会说我盘算你跟流月法宫撕起来,结果竟未成功。 第18页 纪衡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故而阮珠在他跟前总是一副温顺怯弱模样。 阮珠细声细气说道:「流月主修是赤瑛仙子养女,我一个外人,如今虽在碧水宫出入,只怕也是会遭人嫌。」 纪衡冷笑:「也不过是个养女,有什么了不起。神藏真君与赤瑛仙子捧出这么个玩意儿,不就是为了千金市骨,以证自身实力。如此一来,旁人瞧在眼里,自然欢喜依附。」 纪衡性子偏激,一向觉得自己看破世情,什么都懂。 阮珠也是柔柔垂下头去,她目光逡巡,忽而瞥见纪衡针囊。她本要移开目光,忽而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纪衡这针囊做工精緻,上以金银双丝嵌了银花金叶,花样确实很别致。 阮珠瞧在眼里,却忽而有些眼熟。 那日她见到姜玄衣,那时姜玄衣赶着去免费,随身也带着这么个针囊。那针囊之上也嵌有银花金叶,和纪衡的一模一样。 怎么说宁寂也是染病多年,伤势古怪,本难治好。 姜玄衣能将宁寂治好,可见也还是有些水平的。这两者针囊相似,可见二人同出一源。 不过纪衡性子孤傲,想来也不是有容人之量的人。 阮珠感觉自己又抓住什么把柄,心里顿时生出些欣喜。 不过阮珠性子谨慎,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试探一二。 故而阮珠怯生生小心翼翼问道:「纪神医不但医术通神,就连这针囊也好生别致,瞧着与众不同,是别人没有之物。」 岂料纪衡脸色大变,面颊上也顿时笼罩一层寒霜! 他厉声:「这自然是世间独一无二之物。」 阮珠更好似抓住了什么,眼神微亮,却立马垂头掩饰。看来姜玄衣跟纪衡得的是同一机缘。若是让纪衡知晓这一点,怕不是立马撕得不死不休。 纪衡却面色阴沉,阮珠虽不是故意的,然而纪衡却忍不住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纪衡袖中之手却禁不住抖一抖。 他这副性子也不是成名后才有,是打小说话就ky,不是很中听。一个人拥有这么一副性情,又没什么本事,那旁人想要打死他也一点不奇怪。 那一年他被扔出青叶宗,瞧着要绝了医修之路了。偏生这时节,在他灰头土脸时候,有一个人来到自己跟前,将这副针囊扔给了自己。 那人微微一笑:「若你愿意,便能成为当世神医,拥有一手绝好的医术,名利权势也是会接踵而来,世人也是会让你三分。不过呢,世上一切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时纪衡伸出手,死死攥住了这副针囊。他手心发汗,捨不得松开。自己如今像一只死狗,性子再傲能有什么用?同时他心生奇怪,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给的? 那人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我要你的灵魂,想什么时候要,就伸手来取,你不觉得很有意思?」 他这么说话,令纪衡发了一层冷汗。 但那时候纪衡也顾不得这么说了,他竭力理解对方的话:「你若能许我荣耀,便是取魂炼器,我也甘愿舍了性命。三年,我只需得意三年,然后就甘愿去死。」 对方失笑:「哎呀,也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不过以后,你一定会懂的。」 「你现在一无所有,所以性命什么的一点不重要,身躯以外的灵魂更是不值一提之物。可等你功成名就,世人对你敬重有加,你便会体会到失去灵魂的滋味。」 这么说着时候,他手指遥遥按在在纪衡眉心,轻轻一点。 阳光落在那人脸上,他面容极美,如鬼如魅。 纪衡从回忆中一醒,只觉得自己额头背心尽数是汗水。 第11章 011 绿泫:很普通的闲话家常。…… 这段回忆埋藏于纪衡深处,纪衡并不愿意总是回想。事实上他确实很久没有念及这段回忆了!一个人若不想记得什么事情,那他自然而然可以忘记。 如今阮珠随口一句话,竟勾起纪衡这些陈年往事,搞得纪衡对阮珠都生出几分怪罪之意。 可仔细想来,自己忽而想起这些事,似也不仅仅因为阮珠那一句话。 这仿佛是一种预示,搅得纪衡心神不宁,心里搅动一缕恼恨。 当年他与那人相逢,做了一个交易。那时候他只求风光三载,打打师门的脸,然后死了也甘愿。 他还觉得比起尊严,区区性命算什么,根本不足道。 可如今想来,确实是自己不懂人性。 后来,他医术突飞勐进,身为医修到了一个其他人难以涉及的境界。那么他如冬天般恶劣的脾气也是一种个性,别人也自愿让他三分。 这样的风光之下,当年的交易却好似一个心结,令他十分在意。仿佛如今自己到手一切,被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了。这些权柄风光也不过是冬日的雪,春风一吹,便瞧不见痕迹。 有那么一段时间,纪衡也感觉压力山大,疯狂想要寻出那男子身份。他疑那人乃是神裔,故而有一副绝世出尘的俊美面容,又有这惊世骇俗的能力。他甚至窥探神山,设法打探神山神裔的容貌。毕竟神裔也不是完全避世,若想要打探,还是能套出些基本资料的。 可那人也并不是能探到的神裔。 不过神裔颇多秘密,或许这神裔之后尚有不为人知的暗宗,也不是他这个区区医修能打探得到得。 第19页 时间一久,那日交易仿佛不过是一场梦。 纪衡内心恐惧渐渐也淡了。 伴随他名声日响,他心思也渐渐安稳,只觉得对方就算是神裔,自己也不算是可任人宰割。 可如今一看,那份恐惧仍然是存于自己心中。自己从前种种心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阮珠这个人比较含蓄,又觉得把柄应该用在刀刃上,故而没去跟纪衡说见到姜玄衣那一模一样的针囊。若阮珠说出此事,只怕这看着颇为冷傲的纪神医会惊得跳起来。 鸾鸟震翅,此刻碧水宫也渐渐近了。 阮珠撩开了车帘,此刻鸾车距碧水宫还有十里之遥,只见天空已沾染一抹霞光宝器,直冲云霄。 毕竟这世间法器若是现世,则必生宝光,以彰显其逼格。 这幽骨火莲现世,自然是天生异像,宝光沖天! 阮珠眼中渐染一抹热意,无论如何,这份机缘定属应无烈。她想到绿泫在神藏真君与赤瑛仙子跟前得宠,这个事实就像是一根针似的扎在了阮珠的心底。 无论如何,这些东西本是她的,原本不应让旁人沾染。 阮珠这么想,自然也是另有缘故,而那原因也不足为外人道。 她身子骨孱弱,有时望着那些修为出尘女修,内心也生出些积压的不甘。这么一副怯弱的形貌,却因为内心情绪过于激烈,双颊不觉染上一层炽烈红晕。 阮珠目光瞧向前方,当她窥见一支熟悉队伍,她蓦然细细的眯起了眼睛。 只因阮珠虽未与绿泫同行,但双方目标都是碧水宫的幽骨火莲,总归是殊途同归。 流月国的鸾车之上,插那一面流月国的月旗,也不难分辨。 既然大家是同一个目标,那始终就是要撕的。 人什么时候都是要争。 绿泫到时,碧水宫前已聚不少人。幽骨火莲现世,来的都是一票为争机缘的上进修士。说到底,绿泫与应无烈只是赢面最大,并不是非要二选一。 在场修士都是技出阴山,皆为阴山一脉。那幽骨老祖也是阴山悟道,算是同脉修行中的佼佼者。阴山是个无组织的地方,幽骨老祖亦是得了前人机缘发展自己,算得上阴山老传统了。那么理论上阴山一脉皆有机会,阴山修士皆可一争。只不过绿泫跟应无烈算是亲传,是悟幽骨老祖传承而开窍,自然更具优势。 正因姜玄衣也是阴山开悟,故而绿泫方才称唿他一声姜师叔。 不过修士界最吸引人的就是各种意外。 小卒子干翻大佬的传说经常会有,这大约也是修士修行迷人之处。 一旦主角气运加持,冷门黑马干翻热门天之骄子,那也不是没可能。 而那幽骨火莲算是仙门中一件有逼格的机缘了,据闻如今神藏真君也莅临碧水宫,客居于此。 如此威慑,也是告诫在场修士有上进心也还罢了,规矩还是要守的。 要说古怪,便是今日碧水宫封了侧门,大门紧闭。现场气氛肃穆,搞得很有仪式感。 修士界热知识,大组织平日里只侧门出入,不会随便开大门。若封了侧门开大门,便是迎接贵客,用复杂的仪式感抬抬贵客的逼格,也算是吹捧有名修士一种手段。 比如流月法宫那扇大门,在谢苒运营下,只在绿泫回来时候打开。 如此长期以往,也能增加绿泫这货在流月百姓心目中的权威感。 碧水宫比流月法宫高好几个档次,那这位需迎接的贵客则更惹人好奇不已。 绿泫才到,也心生好奇。她对自己还是有逼数的,怎么也不会是自己。 伴随绿泫到来,一道熟悉身影却也掠上前来,正是碧水宫的侍婢素蕴。 旁人瞧见,内心不由得升起了一抹酸意。 绿泫不愧是赤瑛仙子的养女,待遇也是不一样。 这素蕴是长姐华珠的婢女,得华珠指点,亦是精明能干。 如今刻意前来迎接,足见华珠对绿泫这个妹妹喜爱。 神藏真君与赤瑛仙子曾为一对恩爱道侣,更育有两子一女。只是后来神藏真君秉性风流,在外拈花惹草,故而赤瑛仙子与他怒而合离,各过各的。不过作为利益共同体,双方还是继续事业上合作。 也不知是不是为避免尴尬,这三个子女皆不用俗世姓氏。 这修士入门修行,都会得一个修行之名,平时彼此如此称唿,以此淡化俗心。 就比如说赤瑛仙子原名陈芳瑛,如今这名字就很少提了。 像谢苒、唐采这样得,对俗世缘分看得极重,平日里就仍用俗世姓名。 绿泫本是孤女,连名字都是谢苒取的,本无俗世姓氏。 赤瑛仙子先得长子丹辰,再得次女华珠,幼子元夷,之后神藏真君又抱回一个养女绿泫。 作为一个修士而言,神藏真君也算是俗心颇重了。 绿泫记得幼时母亲待自己很温柔,丹辰跟华珠也很照顾自己这个妹妹。唯独元夷十分厌恶自己,处处折腾她。绿泫生气起来,也跟元夷撕了几次。 现在想想,也是自己小时候不懂事。 记得那时候,母亲总是会呵斥元夷,指元夷不懂事,不知晓礼让妹妹。她每次都护着自己,从无半句责备。 绿泫想做什么,赤瑛仙子只会说好,从来不会说不好。 第20页 她虽是神藏真君抱回来的养女,可后来却更亲近赤瑛仙子这个养母。 如今想来,就算是为了母亲,自己也应该多让让元夷那货。 这么重归家里,绿泫还感觉自己成熟了不少。 一旁素蕴却面有忧色,好似担心什么,却轻轻一皱眉头。 绿泫没有察觉到,可谢苒察言观色,好似明白了什么,不觉出语相询:「素蕴姑娘,华珠少主可是有什么话儿要告知阿泫的。」 素蕴是华珠身边最受宠的婢女,平日里也帮衬华珠打理碧水宫事务。华珠身残有疾,这婢女便是华珠最信任的心腹。 这么个人跑来干给绿泫引路的低端工作,分明是另有用意。 素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两年,碧水宫多了一位娇客,时常出入,与几位少主也熟络了许多。」 谢苒目光微凝,面颊也是生出了几许凝重! 谢苒知赤瑛仙子性情倨傲,加之绿泫是养女,故而多少有些微妙处。所以谢苒绝不敢随意窥探碧水宫日常诸事,也不敢安插暗探。 这华珠少主双腿虽残,心思却细。她大约也是感觉到什么,故而指点绿泫小心一二。 谢苒目光微亮:「可是那位阮姑娘?」 素蕴:恭喜你答对了! 她轻轻点头:「正是那位阮姑娘,她为人体贴,性情温柔,当真讨人喜欢。」 素蕴不愧是华珠教出来的婢女,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可谢苒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阮珠身躯孱弱,修士界又是个以武力为尊的地方,故而其实她很难受欢迎。 那神医纪衡脾气古怪,需别人处处顺着他,阮珠得宠也还罢了。可现在阮珠居然在碧水宫登堂入室,与几位少主亲近熟络,熟络到华珠刻意提醒绿泫这个妹妹。 那这熟络程度,便令人心惊了。 说到底,这并不是一件很合逻辑的事情。 以阮珠半废之躯,怎能这般讨人喜欢。 况且当初人人以为绿泫跟应无烈是一对儿,后来应无烈挑了阮珠,那便有移情别恋嫌疑。虽然谢苒现在知道不是,但碧水宫其他人未必这么认为。这般先入为主情况下,这碧水宫高层居然跟阮珠颇为熟络? 谢苒逻辑被不断冲击,只觉得如此种种令人费解。 她内心一阵嘆息,目光却落在了绿泫身上。 只盼这些事情,不要影响绿泫的事业才好。无论如何,夺取幽骨火莲这件事不容有失。 谢苒本来担心绿泫心态上有些影响,但她错了。 她只瞧一眼,就发现绿泫这心态很好很强大。 你说话含蓄了,绿泫也不见得听得懂,更没去深思。 绿泫:很普通的闲话家常。 谢苒为之气结! 谢苒:我本以为她已经开始变得成熟一点! 她甚至发现绿泫在往后望。 因为刚才绿泫跟姜玄衣不在一辆鸾车上,绿泫心里惦记着姜师叔。 搞得谢苒内心复杂得一逼。这货有时候看着有一种行事纯粹直来直往的大智慧,有时候看着,嗯,表里如一的傻。 这两者间具有很强大的相似处。 搞得谢苒也认命了,苦中作乐。 至少阿泫这心态可真稳! 第12章 012 一个养女该有的刺猬般敏感呢?…… 素蕴将流月修士这些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禁不住有些感慨。 无论如何,她那心里面还是更偏向绿泫一些的。 阮珠虽然温柔可人,可心思太深,动机也不是很纯粹。更何况,素蕴也有谢苒认定的先入为主。 其实就算是素蕴这个碧水宫婢女,也不大能明白阮珠的魅力。 这位阮姑娘固然温柔美貌一些,缘何能在碧水宫上下如此得缘? 虽是如此,素蕴也并不愿意得罪她,反而对这位怯生生有礼貌的阮姑娘心生惧意。所谓宁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素蕴这个婢女素来谨慎小心—— 相比较而言,绿泫这个养女就没什么成算了,与之相处,也是舒服许多。 故而素蕴在礼貌之外,还对绿泫有一份私心担切。 她不由得想到两年前,元夷少主从外带回阮珠,待她甚好,情意当真不一般。 不过元夷一直与绿泫不和,或许故意待阮珠好,好落绿泫少主的脸面。 而丹辰、华珠两位少主看在亲弟弟的份儿上,大约也不好跟阮珠过不去。这么面子上客气几分,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最奇怪的则是赤瑛仙子的态度。 宫主一直眼界高,可她对阮珠虽谈不上热络,也谈不上如何排斥。 就好像,阮珠忽而挤入了绿泫的生活,一点点的将绿泫少主的位置缓缓挤压顶替掉。 这么卖好讨乖,对方似想将绿泫所得宠爱拢为己有。 这么想着,素蕴心中忽而一冷,竟有些不寒而慄。 她竭力将这些思绪驱除脑海,只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了。阮珠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废女,应无烈那点儿撑腰放在碧水宫跟前也不算什么。她担心绿泫少主被这等资质相差巨大的孱弱少女挤去存在感什么的,也未免太过于荒唐了。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就像之前,她觉得华珠少主待阮珠太客气亲近,让她这个近婢也瞧不明白。 但到了关键时候,华珠还是更偏心绿泫一些。 第21页 阮珠一个外人,又岂能跟相处多年义妹相比? 这时阮珠与纪衡亦是到达了碧水宫,阮珠那纤纤素手更轻轻拉开了车帘,露出半张芙蓉秀面。 正在这时节,却见半空一声清越鸟鸣,惹得众人纷纷抬头。 能在碧水宫这么风骚的人也没几个。 只见一名英俊少年站在一只青鸾鸟身上,少年眉宇锋锐,长眉细眼,赫然正是赤瑛仙子的幼子元夷。他年纪虽轻,眼中已有一抹倨傲的冷意。 少年法剑化为两枚赤镯,如此缠绕上手腕,为元夷一身冷傲间增了几许赤色。 元夷是赤瑛仙子幼子,只比绿泫稍大一些,两人不睦之事外人也有耳闻。 此刻他不理睬绿泫,却迳自向阮珠走去。 元夷冰雪似面孔之上也平添几许暖和柔色:「阮姑娘。」 众人眼中已经化出了一抹异色! 他竟对绿泫不理不睬,眼里好似没绿泫这个人。 怎么说绿泫名义上也是赤瑛仙子的养女,两人人前也是一对兄妹,便算有什么龃龉,也不必如此生分。 碧水宫的少主们还当真真性情,两人不但私底下闹,还闹至人前。 更何况元夷不理睬绿泫还罢了,竟还对阮珠甚好 有些八卦不灵通的人面露讶然之色,一旁也有人暗暗解释议论。 元夷亲近别人也还罢了,阮珠可是应无烈宠着的那个人。 往日里也还罢了,如今应无烈与绿泫正在争机缘,元夷这态度不对劲儿。 绿泫却不以为意:她如今是成年人了! 而她近日里总推崇自己成熟了,那几分心思总是跟姜玄衣有些关系。 一个女孩子若有了心上人,总竭力使自己显得可爱有礼些。 况且,姜玄衣年长她一些,她总担心自己显得不够成熟。 元夷把轻蔑冷落贯彻到底,他问完阮珠,又去欢迎纪衡:「阿姊身躯有损,这些年多亏纪神医出手调理,使她身躯大有好转。」 素蕴只是个婢女,元夷却是碧水宫少主。 怎么说绿泫这欢迎待遇就落下去。 他这么吹,纪衡冷冰冰脸庞也稍作舒缓,添了几许和悦之色。 纪衡一向好胜,也喜攀比。碧水宫这么一副欢迎贵客的样子,他自然有些不快。纪衡也不是第一次来碧水宫,对自己也还是有些逼数,知晓这番阵仗多半也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那纪衡总有些奇怪的生气点。 如今元夷主动迎接,他乃是赤瑛仙子幼子,这么一位碧水宫少主亲临,纪衡也觉得自己面子过得去了些。 阮珠瞧着这么一张俊容,她眼波温柔,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素蕴作为婢女,本来也不该随意品评碧水宫高层,可此刻心里却不免嘆了口气。 元夷与绿泫不和也还罢了,却不知为何竟闹成这个样儿。流月主修乃是宫主养女,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便是神藏真君也对绿泫颇为赞许。如今碧水宫来了许多阴山一脉的修士,元夷却对绿泫不理不睬,反而对那位阮姑娘献殷勤。 别人瞧见,之后还不知晓会怎么样议论,想来就很尴尬。 本来素蕴感慨归感慨,也不过是个吃瓜路人甲。谁料此刻元夷侧身看着她,眼光闪烁,嗓音也是微冷:「素蕴,你是阿姊贴身近侍,为何不去好好服侍阿姊,反倒离开阿姊到碧水宫外?」 谁都瞧得出来,素蕴是来迎接绿泫的。 可见元夷不但故意冷落绿泫,还想故意挑衅。 那素蕴也是实话是说,只盼提点之下能让元夷收敛几分:「华珠少主听闻绿泫少主要来,故而吩咐我来相迎——」 她话语未落,元夷微尖的嗓音顿时响起:「绿泫少主?我碧水宫何时有一位绿泫少主?碧水宫向来只有三位少主,似乎有一位养女,却与我母亲没什么干系!」 此言一出,周围修士都面露古怪之色。 绿泫虽唤赤瑛仙子一声母亲,却终究不是赤瑛仙子亲生女儿。便如元夷所说那样,她终究不过是个养女。 不过再怎么样,绿泫修为出众,又是流月主修,怎么说都是个体面人。元夷纵然不待见她,也不至于这般当众羞辱? 阮珠面颊浸在阴影处,唇角蓦然扬起了一丝极细微的笑容,再没有比元夷更好用的刀了! 她幽幽的想,就凭元夷乃是赤瑛仙子高贵亲生血脉这一点,就足以将绿泫生生压制,令绿泫狼狈不堪。 至于绿泫失态无措的样子—— 她,很想看看。 绿泫内心生草,元夷这玩意儿是吃错药了故意跟自己整不是吧? 绿泫都忘记所谓的成熟了。 绿泫:「是啊素蕴,你不必称唿我为少主。今日我来此,只是一个普通的阴山修士身份。母亲处事素来公道,现在幽骨火莲现世,我与人相争,靠的是自己实力,她本也不会徇私。」 好似与阮珠期待的不一样—— 绿泫并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羞辱而生出窘迫,反倒吹起自己。 凭实力能苟的事情,凭什么说碧水宫开启作弊模式? 阮珠跑去流月法宫哭诉,令绿泫让一让,不要依仗关系跟应无烈为难。这也搞得绿泫比较尴尬,也让她想要澄清一下。 如今元夷这么说,绿泫随性而至,不免有感而发。 第22页 绿泫:我特么就是难! 世人真的是太误会我了。 这么三言两语,阮珠面色却变了变。 本来阮珠觉得自己可以隔山观虎斗,怎么样自己都是稳妥安全,然而如今迴旋镖却冲到她身上。 来争机缘的也不止绿泫与应无烈两人,那些阴山修士也对二人颇为忌惮,而且十分介意绿泫跟碧水宫的私人关系。 然而元夷一通羞辱,倒似为绿泫正名,一副绿泫也没有很硬关系一样。 反倒是自己被元夷如此厚待,估计更容易激发阴山修士的联想,觉得有些台面下的交易。 虽然这些修士不值一提,可阮珠还是十分不舒坦! 元夷面容阴郁,薄唇之中蓦然再吐辛辣讽刺之语:「不过是区区养女!」 绿泫心里很想撕,也顾不得成熟了,便嘆了口气:「元夷,你显得如此讨厌,只因为你能力不行。可怜,是我的进步令你高山仰止,自知难以企及,所以只盼说这些打击到我?哈,我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对你产生同情。」 元夷厉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他这么说,那绿泫当然会满足他的要求。 绿泫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摇摇食指:「你不行,是很不行,非常不行。」 一股怒火顿时冲上了元夷的心头! 其实绿泫言辞还没那么具有杀伤力,他最讨厌的就是绿泫现在这副模样—— 绿泫无论是装出来的,还是纯天然的傻逼,她都是这么没心没肺,这么洋洋得意。什么养女该有的阴郁敏感,像刺猬刺似的自卑自怜,那些都不存在于这个傻逼身上。 他心中怒火蠢蠢欲动,手中法镯感应主人怒火,顿时化为两柄赤色双剑! 绿泫对付元夷这个傻叉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她迅速也将自己长剑抗上肩,身躯微斜,手掌扣剑。 这是最方便的拔剑姿色。 绿泫跟人开撕的经验也算是颇为丰富了。 她神色微凝,一股威压气势就油然而生,就这么自自然然生出高手气质。 她脸上犹带戏嚯之色,开嘲讽:「求作证,是他先动手的。」 当然绿泫内心也还是浮起了充盈的怒火,心里很是不爽。 这只没心没肺的勐禽最近动了春心,本来正在姜师叔跟前装成熟温柔。她近日里内心不断称赞夸奖自己,连自己都被欺骗了,真好像觉得已经是一个成熟女修。 现在她兇勐好斗一面展露无遗。绿泫内心都有些委屈,她本来应该是个温柔小宝宝的。 绿泫感觉自己委屈得像个宝宝。 第13章 013 嗯,怎么不亲自来跪 不过谢苒眼见绿泫嘴炮占了上风,立马假装劝和拉偏架:「阿泫,碧水宫前,你如何能造次?若赤瑛仙子知晓,你更显不懂事。」 素蕴则上前一步:「还盼元夷少主瞧在我家主子份上,稍敛怒火,也免得华珠少主为难。」 元夷几名仙侍更纷纷上前,七嘴八舌相劝,总之拉架拉得相当有经验。 丹辰少主也还罢了,若是元夷少主,只怕真掐起来会稍稍吃亏。 更何况今日之事,也是元夷不占礼。 元夷那双赤剑又重新化为双镯,套在手腕之上。他怒气未消,双颊仍有炽艷之色。 眼瞧着一场风波降温,阮珠手帕举在了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清秀面孔添了些幽幽之色。 她闷咳两声,又用手帕轻轻擦了一下唇瓣。 元夷眼尖,他脸色顿时一变,不免大步向前。 那手帕上有几点血污,血犹温热,乃是阮珠新咳出来的。 他一开始结交阮珠确实是故意落绿泫脸面,但相处久了也不免对阮珠这弱女子颇为怜惜。 旋即元夷一伸手,扣住了阮珠手腕脉门。 却见阮珠脉细紊乱,甚是孱弱,这软玉一般手掌也微微发凉、 阮珠似受惊似的飞快抽回手,雪润面颊亦沾染了一层潮红,甚是娇润。 她模样也是有些无措,一副刻意隐忍,不欲令人知晓自己受伤样子。 她在流月国被姜玄衣顺手破了功法,身躯大损,可之前阮珠却未曾声张。 阮珠是个心思深的人,一个把柄总须挑个好时机发作。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阮珠面颊之上却泛起了委屈可怜之色。她手帕上那几点嫣红虽不起眼,可在场修士皆是眼力锋锐,自然能瞧得一清二楚。 在场修士心尖儿也生出了一抹讶然! 据闻这位阮姑娘之前在流月法宫修养,偏生不告而别,又与纪衡这位医修一块儿出现。如此思之,好像也另有别情。 搞得阮珠在流月法宫受了虐待一样。 若阮珠当真在流月法宫被折腾,那绿泫这个流月主修对过去之事似仍不能释怀? 当初绿泫痴恋应无烈,偏生应无烈却偏爱阮珠—— 阮珠面颊明显添了几许慌乱:「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似竭力遮掩,活脱脱委曲求全样子。 像阮珠这个级别的小白花是很少说谎的,因为谎话一旦被拆穿就会损害人设。你能让人脑补就别把话说清楚。 那此刻她这份情态,这就给人些脑补的空间,比如阮珠在流月国受了些说不出的欺辱。 元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面颊顿时生生透出怒意! 他忽而对绿泫失望之极,想不到绿泫日益心机兇狠,并未因长大生出几分善良敦厚。 第23页 元夷咬牙切齿:「也不是什么大事?」 任谁都瞧得出他胸中之怒。 纪衡不觉冷笑:「呵,小珠身躯虽然孱弱,未去流月国之前还不至于此。却不知她为何在流月国养了月余,却是筋脉受损?」 而元夷却是极暴躁性情,他蓦然侧头,眼光锐利,口中尽是辛辣讥讽之语:「可是有人自荐枕席不遂,被应无烈弃之,故而将被弃怒火尽数发泄在你身上?这世间有些人秉性下贱,自然绝不能得到别人喜爱,永远是被弃那一个。小珠你无妨将这弃妇名字说出来,以示世人。」 元夷胸中燃起了怒火,他再次确信所谓的血脉传承,有人生来污秽,终究也是个无耻的性情。 绿泫大怒,对着阮珠说道:「阮姑娘,你不必理睬这牲口说的话的,你为何受伤,无妨说出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她面颊愤怒中带着惊讶,确实是极吃惊样子。 别人瞧她这副模样,只觉得绿泫好似也不是阴绵狠辣之人。 可阮珠也不介意旁人看法,她最想套住的是元夷,元夷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她手指慢慢的攥紧,哈,阿泫是流月主修,只怕是难啃。阮珠也知晓这番表演难以真正撼动绿泫,但她可藉此伤害绿泫在意之人,以此令绿泫心性失守。 从始至终,她这番表演针对的对象就是姜玄衣。 这姜师叔乃是如今绿泫心爱之人,又如此有眼无珠不识时务。阮珠想起他那张极美的面孔,竟生出将之摧毁的冲动。 那张脸很完美,却对自己很冷漠,那甚至不是道德君子鉴婊的厌恶,而是一种从骨子里的不在意。可姜玄衣对着绿泫时,却偏生有一丝淡淡的柔情。 阮珠十分厌恶他,比起憎恨和不屑,她更厌旁人对自己的无视。 更何况,本来便是姜玄衣破自己功法。 自己虽然柔弱,可也不是一个魔域归来的废修能欺辱的。 她正欲将姜玄衣道出,却见眼前碧水宫大门缓缓打开,华光流转,若干修士列队而出。 阮珠大大的瞪着眼睛,就连愤怒中的元夷也被分去注意力,双方扯皮也是被打断。 元夷尤为惊疑,为首的黑衣剑士便是他的师尊云灵君。云灵君于剑技一道颇具造诣,故而声望日隆。他还是父亲神藏真君左膀右臂,甚受倚重。元夷是神藏真君幼子,故而自小也师从云灵君,让云灵君授他剑技。 恩师在此,元夷也感觉这排场搞得有些大。 只是父亲欲迎之人,当真已在其中? 元夷目光逡巡,也未寻到相配之人。 此刻姜玄衣未下车,云灵君就到了姜玄衣鸾车跟前,甚至举手比肩欠身行礼,姿态摆得十足恭敬。 「姜仙师从魔域归来,居功甚伟,神藏真君特意令我等相迎,请仙师入碧水宫休息。」 一番言语令在场修士面色皆惊,内心也不觉翻起了惊涛骇浪! 姜玄衣回来得颇为低调,留意他的人也是不多。 便是有人稍加关注,也不过是因为绿泫这个流月主修似待他甚好,沾染了点狗血八卦。 无论如何,在大多数眼中,姜玄衣已经是个半废之躯,看来已经是不能好了。包括之前的阮珠,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阮珠虽然是被姜玄衣破了功法,但她本来便实力孱弱,故而内心并没有对姜玄衣评价提升。 故而这位姜师叔虽有些邪诡之气,却仍不被阮珠如何在意。 然而神藏真君将迎接仪式搞得这么高调,便足以抬举姜玄衣的身价,更令阮珠内心生出惊骇。 她慢慢搅紧了手帕,本来温驯面颊也微微泛僵。 不过此刻,她身侧之人已经无暇顾及阮珠,一旁纪衡也甚是震惊。 这姜玄衣也不知是何能耐,能让神藏真君推崇如斯。 马车里修士微微默了默,然后才缓缓说道:「真君不必如此。」 那音色沙哑,语调倒也柔和。别人虽瞧不见姜玄衣真容,这谈吐间倒是透出了低调不争。 本来大家对这位姜师叔也没什么兴趣,此刻却被神藏真君抬举之举勾起好奇心,十分好奇姜玄衣是怎么样一个人。 不过姜玄衣并未下鸾车满足他们好奇心。 阮珠目光无意间扫过了纪衡,却不觉生出惊讶! 这倨傲的神医面色古怪,似见鬼了一般,脸颊也是一片苍白。 纵然阮珠满腹心事,此刻也是不免生出疑窦,纪衡这副姿态又是为何? 云灵君态度却是越发恭顺:「神君之令,不敢不从。姜仙师与神君同出阴山一脉,以师兄弟相称。仙师乃是神君师兄,又为圣域尽心尽力,故而今日之礼,也是当之无愧。」 姜玄衣:「实在太过于客气了。」 这三言两语间,众人惊骇之意更浓。 阴山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门派,故而神藏真君虽技出阴山,可是旁人也不敢随意跟他攀同门。 之前姜玄衣行事低调,绿泫称他一声师叔似都算抬举他了。 如今神藏真君自认是姜玄衣的师弟,这几下也是将姜玄衣的逼格抬至高处。 纵然这姜玄衣言辞温和,看着低调不增,也不妨碍旁人对他高看一眼,生出无限遐想和好奇。 他在绿泫心目中的形象也是越发高大上。 绿泫想到自从自己结识姜师叔,他一直这般沖和淡雅,低调温柔,待人也是温和善良,使人如沐春风。绿泫从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炫耀之语,她呆在师叔身边也只感受到春风化雨般的柔情。 第24页 然而无人瞧见处,姜玄衣却是两副面孔。 他漆黑玄衣衬托着苍白的手掌,那手指轻轻拂过碧色的玉箫。这玉箫是他法剑所化,姜玄衣每次以手拂之,便是心中不悦之时。 他眼中蓦然透出几分不以为意。 旁人只觉神藏真君给足姜玄衣面子,而这位姜师叔也言辞谦和,受宠若惊。 可谁能想得到姜玄衣是个性情很恶劣的人,做人也很自我。此刻姜玄衣只觉师弟不够真诚,居然只派下属相迎。 姜玄衣:怎么不亲自来跪? 他冉冉一笑,笑容可不似刚才那般温柔了,而是多了些凶意。 不错,若开始忆往昔,那时候神藏真君还是个可爱天真的师弟,在他跟前也像个小跟班,对他也是言听计从。 不过时光流转,岁月变幻。如今神藏真君已经是侍神之人,替神裔掌管圣域修士。如此地位,又岂能与当年同日而语? 现在神藏真君还开了这么个高逼格欢迎会,为人已经很不错。 怎么看,都是姜玄衣太过于爱计较。 但姜玄衣显然不讲道理,他双眸流转恶劣的冰冷的光彩,就好似阮珠所窥见那样,他识海是毫无生机的沙漠。 若绿泫看到他此刻这副德性,眼前这玩意儿模样能让姜师叔那光风霁月的人设能塌一地。 第14章 014 别随便叫人姐姐 不过任凭姜玄衣心思如何恶劣,他草人设的能力却是一流。 若非如此,绿泫也不会被他所欺,当真以为他这个师叔很善良。 此刻姜玄衣在鸾车中缓缓嘆了口气,轻轻说道:「不过是些应为之事,不值一提。我素喜清静,令主当真不必如此。但他之心意,也是令人感动,不免让在外归来的游子平添些温暖之意。」 云灵君心思也稍稍缓和,只觉得姜玄衣倒也知情识趣,对神藏真君以尊称,再不提师弟二字。 神藏真君提及往昔之事,这当然是因令主重情意,可姜玄衣要是没逼数,仍一口一个师弟,那便不知趣了。 如今看来,这魔域归来的姜师叔,倒是个知情识趣之辈。 这么一场好戏不但抬了姜玄衣的逼格,更给神藏真君草了个重情意不会薄待故旧的人设。 所谓千金市骨,云灵君仿佛也明白几分令主的盘算。 如今魔域虽与圣域签订了和平协议,但仍有许多人潜伏于暗处,处于警惕之中,行该为之事。 神藏真君如此举动,分明也昭示他对那些默默奉献者的尊重。 今日碧水宫正门相迎,迎的既不是神藏真君的养女,亦不是为他长女瞧病的医修纪衡,而是已然半废的魔域卧底姜玄衣。 因其出自阴山一脉,神藏真君甚至推心置腹,称他一声师兄。 如此尊荣,想来姜玄衣也是受宠若惊,此刻也是手足无措。 不过这位姜师兄倒会说话,没去领受一声师兄,反而点名了神藏真君的仁义重情。 云灵君面色更和缓了几分。 既然对方如此懂得起,云灵君也顺势继续炒作这绝好情谊。 做戏做全套,姜玄衣的鸾车也便先人一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飞入碧水宫。 阮珠最初震惊过后,此刻也渐渐回过神来。 神藏真君如此推崇姜玄衣,也是为了经营名声,姜玄衣未必真那么了不起。但姜师叔的运气显然很可以,如此一来,那些话儿纵然到了嘴边,阮珠亦是说不出口。手帕间那几点殷红犹自刺目,阮珠亦只只能匆匆将手帕藏在袖中。 如今表演的是神藏真君,阮珠自知卑微,又怎好拆台? 便算她仍有意对付这位姜师叔,也只得忍一忍。 只是,自打这姜玄衣到了绿泫身边,她便处处不顺。 这时她方才有余暇关注纪衡,纪衡面似有古怪,搞得阮珠也有些不明所以。。 此刻元夷回过神来,他注意力又回到了阮珠身上。看着阮珠孱弱身躯,元夷更生怜意:「小珠,你是如何受伤?」 这般问话,又令阮珠心中一堵。时不我待,她此刻已不好控诉姜玄衣。否则若是元夷闹起来,只怕神藏真君不喜。 元夷是神藏真君爱子,自己算什么? 阮珠察言观色,柔声说道:「是我身子骨弱,并没有什么要紧。」 她心里骤然生出了一抹恨意,别人喜她乖巧柔顺,可若她不懂事,是不是就不讨人喜欢了? 可元夷却不知晓阮珠心中所想,他只觉得阮珠委曲求全,显得太过于懂事,不免让人心疼。 想到了这里,元夷也越发不待见绿泫。 此刻碧水宫大门已开,众修士也是掠入碧水宫中,等候摘取机缘。 赤瑛仙子有两子一女,这三个子女之中,要属元夷皮相最美,模样生得最好。 可这碧水宫三位少主之中,就属元夷性子最差劲。 此刻元夷一张俊美面容艷若赤红,如此凝视绿泫,双瞳透出了幽幽冷怒之意。 此刻元夷也瞧出绿泫个人情绪有些低落。绿泫的心思就好似一泓清水,在阳光下折射明艷光彩,也是极容易瞧清楚。就如绿泫对姜玄衣的心思,在微妙的流言蜚语间,元夷也听过只言片语,似也知晓一些。 不知怎的,一股火热的怒气在元夷肺腑间滋生。 然而这时候绿泫却转过身,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打量,然后又嘆了一口气. 第25页 「哥哥,咱们虽从小就不要好,可也不能总这样。」 元夷冷笑:「别叫我哥哥,我听了只觉噁心。」 绿泫语重心长:「你瞧,我跟你这么争执,别人可怎么瞧?所谓一个人对手的水平决定她的素质,我们都长大了,也要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你便是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一下我。」 她甚至伸手拍拍元夷的肩膀,真心实意说道:「你以为我回敬你一声牲口,我心里就很好受?别人瞧见,只怕还以为我很蛮横粗鲁。」 绿泫表达了咱们吵起来是双输的意思。 小仙女怎么可以说粗话? 女孩子要像苒公主那样,既有礼貌又优雅。 想到姜师叔瞧在眼里,她不免有些难过。就好像她说的对手决定自己档次,元夷显然拉低了她的档次。 但绿泫力求和平的心意显然起了反效果,元夷面颊涌上极大的愤怒。绿泫每说一句,元夷脸色就越难看一分。绿泫这样儿看着仿佛是真心实意,可越是真心,嘲讽力就越大。 绿泫已不太想认元夷这个对头,只觉得颇掉逼格。 而元夷也不是个能控制自己脾气的人。 「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卑微养女,你配跟我说档次?你配称唿我哥哥,你连碧水宫都不配踏入。你出身下贱!你不过是碧水宫养的一个玩意儿,你在嫌我不配,不配与你相争?」 元夷说到最后,也是有几分歇斯底里了! 他吵吵就是那么几句话,什么养女,什么不配。绿泫听了既生气,又觉得腻味了。 元夷整天这么嚷嚷,难道很好看? 绿泫啊了一声蓦然伸手掩住双耳,做出一副不理睬他样子,转身便走。 她显然懒得搭理元夷,而元夷也瞧出来了。 现在绿泫心思都在姜玄衣身上,只盼自己样子看上去斯斯文文。此刻她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全然不理会自己言语对元夷造成的重锤。 元夷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自己胸口好像要炸开了一样。 这时候一片柔软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元夷的手。 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当然是阮珠。 阮珠轻轻抬头,是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凝视着元夷。 她出身寒微,元夷肯搭理她,仿佛也是她这个小女子的福气。 可惜绿泫并不懂这一点。 绿泫出身不堪,秉性可厌也还罢了,最可恨的是她全无感恩之心。此女看似天真,却是心性冷漠之人。 阮珠手掌温软,也给元夷胸口带来一抹暖意。 他蓦然想,若当初父亲收养的阮珠,岂不是更好?阮珠温顺可爱,善解人意,便算有几分刻意,可她总归知晓能得到这些乃是她的幸运。 不似绿泫那般不知好歹。 元夷从前不喜欢软弱无能的人,似阮珠这样的人,他本来也是不屑一顾的,可如今却觉得有个温柔可爱的妹妹也不错。 他轻轻侧头,入目则是一张温婉柔顺的面孔,这般垂眉顺目,可人之极。 这副模样入眼,元夷心中怜意则更深几分。 阮珠抬起头,冲着元夷柔柔一笑。 其实人的心思是很奇妙的,她也不觉得元夷对绿泫当真是那般深恶痛绝。这两人自幼相识,其实是有些情意在的。 元夷有什么错呢?他是天之骄子,身份尊贵,乃是赤瑛仙子所出,本就应该有些脾气。便算元夷性子差些,绿泫合该软语开解才是。 可是绿泫却自恃有些本事,没半点相让。 这一来二去,人家有什么情意也淡了。 这女孩子还是应该柔些才好。 绿泫不过是运气好些,可一个人运气再好,若是不知晓珍惜,得到手的东西也是会渐渐失去。反倒是自己,本来元夷并没多瞧得上自己,可只要让阮珠抓住机会,必定千方百计拢住对方的心。 如今元夷对绿泫恨意渐真,对自己怜意越浓,这也算得上阮珠一桩胜利。她甚至笃定,自己能在应无烈身上取得同样得胜利。 当然阮珠所图的也不仅仅是这些。 不但是应无烈、元夷,绿泫拥有之物,她必定也是会一样样的攥取。 最要紧的,便是那个他! 那是一个藏在阮珠心底的秘密。 当然现在阮珠并没有自满,她准备巩固一下下一个目标。 叮咚一声,阮珠听着不知哪里清铃一响,她面色变幻,眼中闪烁一缕柔柔幽光。 芳琼殿是华珠少主的居所,华珠是个沉静且温和的女修,与元夷这个弟弟暴躁大不相同。 只是华珠身子却有些不大好。 一具轮椅缓缓推上了走廊,女修轻轻伸手,在廊前系了一串风铃。 华珠有一张温和沉润的面孔,眸子如深深的潭水,带着沉定温和之意。 纵然她不良于行,华珠也有一种极特别的气质,令人为之心折。 阮珠到时,这小白花心里也是紧了紧。 这位华珠少主虽不良于行,却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她替赤瑛仙子管束碧水宫上下,虽是轻言细语,旁人却是无不依从。 华珠与她称谓里皆带一个珠字,可华珠的珠,是如珠如宝。而自己却是光华黯淡,与之相比,顿时显得毫不起眼。 这米粒之光,又岂能与皓月争辉? 阮珠如此思之,心口也泛起了一缕浅浅的自嘲之意。 第26页 可当她抬起头来时,面孔之上已经添了一份孺慕之色,就像一个乖巧的妹妹,小心翼翼期待姐姐的爱护。 如此清新可人姿态,谁人不爱呢? 「华珠姊姊。」 阮珠如此唤她名字,眼神也是一亮。 她这么称唿,华珠并没有反对意思,反而轻轻一点头。阮珠在华珠身上花了许多功夫,如今华珠这般姿态,显然也是对阮珠努力的一种鼓励。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亲近。 阮珠就这样子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替华珠掌着轮椅。 眼前这一幕落在了元夷眼中,也使得元夷面色缓和了几分。 阿姊芳姿清雅,高雅出尘,若要一个妹妹,也应该是如阮珠这般温顺乖巧的可人儿,而不是绿泫那样子的粗鄙货。 这么一副姐妹情深的画卷,方才是真正赏心悦目。 于是乎,元夷内心一个念头就越发真切了,那就是神藏真君当初收养的为何不是阮珠? 这个家已经不需要再添一个天才。反而添个温柔解语花,能一家和顺,其乐融融。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念头越发强烈了呢? 许是因为彼时阮珠曾用羡慕口气替他不平:「我真羡慕流月主修,她虽与我异样,是个孤儿,却能被令主收养,被仙子疼爱,还有,这么好的哥哥。她,为什么不懂得珍惜——」 阮珠嗓音里满满都是惋惜之色。 这话若是阮珠第一次见面说,那他也只会觉得阮珠贪图富贵,心里没数。可他跟阮珠相处久了,知道阮珠只是个缺爱的孩子。她之所以说这些话,只不过是羡慕绿泫有一个家,而她只是个孤儿无依无靠。 然后这个念头就在元夷脑海里生了根,使得他总不免去想这件事。 为什么当初收养的不是阮珠呢?若是小珠,那么他这个家应当会非常的,和顺—— 他在长姐跟前就显得乖顺多了,变得沉默而柔和,根本不像对绿泫时候那么暴躁。 那个粗鄙的养女是这个家风暴的根源。 绿泫根本是个祸害! 阮珠推着轮椅走,元夷则慢慢的跟上。 走廊上风铃叮叮咚咚的响着,桂花的香气涌上了廊上,使空气平添了几分甜腻。 华珠是个很奇妙的人,元夷到了她的居所,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渐渐平復。 阮珠柔和的嗓音拂入春风,越发显得温软:「我还没谢过华珠姊姊,若非姊姊一封书信,纪衡神医怕是不会理睬我这样身份卑微孤女,更不会替我瞧病了。」 阮珠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错,华珠是有写一封信,那封信给了纪衡,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应无烈能笼络住纪衡,是因为应无烈用了些别的手段,许了另外的不容纪衡拒绝的好处。 但阮珠偏说成华珠的功劳。 因为若博得一个人好感,下下策是拼命对她好。这聪明的做法,是让这个人为你做了点儿什么,再总提及她或者他对你的恩惠,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这些话听得多了,那人纵然只施展了些小恩小惠,也会觉得自己好似果真待她不错,可能是很待见她吧。 阮珠这么说着,样儿越发显得可怜了。 「我不过是孤女,出身卑微,这么个不打紧的人,华珠姊姊却肯为我费心——」 说到了这儿,阮珠脸上满满都是感动之色。 她余光轻扫,瞧见了元夷面上的赞许和喜欢之色。 元夷显然喜爱知恩图报的人。 不过阮珠却吃不准华珠心思。 相比于元夷,华珠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总是温和而淡然,对谁都浅浅微笑,很是和气。 只看华珠的表情,别人很少会察觉到她对谁的厌恶之情。 但也看不出华珠喜欢谁—— 华珠未必喜欢绿泫,可也未必会喜欢自己。 这般想着,她已经把华珠推入了小厅之中。 厅中窗户大开,将窗外景色引入其中。 阮珠已说了些可怜兮兮的感激话,此刻从袖中取出一匣。 「这枚炎叶草,是我亲手所种,虽是微薄之物,只盼华珠姊姊能喜欢。」 她取匣之际,袖口散开,手臂上殷红伤痕也一闪而没。 但元夷却是瞧见了,他眼中也不觉透出了几许怜意。 这炎叶草是一品药材,存活不易,便算是高阶药师,种此药也很容易失手,故而此草也很是珍惜。 不过这礼物珍贵归珍贵,此地可是碧水宫。 碧水宫乃是万源宝地,宝藏无数,机缘无数。华珠又是碧水宫少主,以她身份,区区炎叶草根本也不算什么。 可华珠少主脸上是从来不会露出什么不喜欢之色。 她浅浅含笑,令人收下,顺便称赞了一下阮珠的用心,一切礼数都是完美无缺。 当然这样的礼物,你也绝难从华珠脸上看到什么惊喜。 但阮珠是个很有巧思的一个人,她准备的东西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阮珠就算送人一根草,她也一定要为这根草搞个好听些的故事。 说到底,送礼送的是心意,是要让那个人知晓,自己是爱她的。 阮珠甚至连讲故事的人都挑好了。 此刻阮珠也没讲话,可一旁的元夷却已经开始帮她进行礼物讲解:「这颗炎叶草,乃是小珠亲手所种。她原本也不是药师,竟因对你一片关心,生生将炎叶草种成。为养此草,她甚至不顾自己身躯孱弱,以血灌养。」 第27页 阮珠似有些窘迫,脸刷得红了:「你,你说过不告诉华珠姊姊的。」 她想,长于碧水宫的三位少主还缺什么呢?缺的无非是些许真情罢了。 区区炎叶草在华珠少主跟前不过是贱物,可是这份情意却很有价值。 华珠目光轻轻闪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轻轻吐了一口气。 华珠:「让你费心了。」 阮珠抬起头,似有些动情,一脸激动:「阿姊,这些也不算什么。」 她似有些失态,伸手握住了华珠的手掌,这仿佛失态的言语间,也添了一缕试探。 就像她之前称唿华珠为华珠姊姊,现在她竟有意将华珠二字去掉,称唿她为阿姊。 这个称唿,是属于绿泫那个养女的称唿,从前自己并无资格。 可是现在,阮珠就是想要拉近一下距离。 那些属于绿泫的特定领域,阮珠都想要一点点的侵占,将这些据为己有。 这些东西本就是属于她的! 然而这时,绿泫声音却是传来:「阿姊,阿姊——」 她人未至,声先闻,绿泫当然是这么一副性子。 元夷听了也是眉头一皱,面生嫌恶。 阮珠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回过身来,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绿泫来得也巧,她这时候来,正好可以看到这番和乐融融的场景。还能让她听到自己唤华珠一声阿姊。 绿泫也会渐渐发现,她才是碧水宫的外人。 阮珠这么想,也并不是没有依据。比如此刻元夷就是这么想的,只觉得要来的绿泫甚是碍眼。那养女若是不来,一切都是如此温馨,瞧着也是和乐融融。 可这时候,华珠却已经抽回来,使得阮珠手掌一空。 她耳边响起了华珠平静的嗓音:「阮姑娘,大可不必如此。」 阮珠蓦然脸色白了白,好似被打了一巴掌。 阮珠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华珠的意思。华珠这是拒绝了她,并且觉得阮珠举动有些过了。 华珠显然不准备认她当妹妹,更不愿阮珠称唿她一声阿姊。 这些阮珠也能品明白,可是为什么? 她瞧着华珠轮椅转向绿泫声音传来的方向,华珠面颊之上也透出了欣悦之色。 那份亮晶晶的欣悦透出了热烈的活气儿,与之前沖和淡雅相区别,使得华珠脸上的欢喜更具有真实性。 阮珠袖中之手微微一抖,她只觉得被打脸。 绿泫也不过是个养女。说到底绿泫是个天才,自己却是孱弱废躯,这其中肯定是有些差别的。但阮珠以为华珠身为女子,又自幼被娇养,不会太介意那些世俗之事。 此刻绿泫却已经来了。 第15章 015 绿泫就像是一道明亮的光,越发…… 绿泫来得好似一阵风,就这样耀眼且明媚的掠来。她风风火火,那明艷的面颊掠过了一抹艷色,就连芳琼殿也似被她搅了清净。 阮珠只觉阴郁如自己,仿佛已经不能直视这么艷色,不觉轻轻的扭过脸蛋。 她心绪不宁之际,只觉瞧着绿泫也是一种痛苦。 「阿姊!」绿泫脆生生嗓音在阮珠耳边响起。 绿泫这么唤华珠,华珠也是舒然受之,轻轻嗯了一声。 华珠语调里透着些笑意,瞧得出真开心。 阮珠简直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些日子她在华珠身边卖好,这般刻意亲近。华珠向来有风度,轻易不会给谁难堪。就连素蕴那样的婢子,都有些不可思议。甚至阮珠自己,也有一个错误的判断,故而今日大胆试探。 可是终究是不一样的。 华珠待她虽客气,可是这是因为她是客人。 绿泫到来时那股子随意亲昵劲儿,是自己怎么都够不着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稍微对元夷生出些指望,只盼着元夷闹。 可元夷却很温顺。 她忽而明白了,元夷不会也不能让华珠尴尬。 然后绿泫也是送礼:「好久不见,这次我见阿姊,也是带了礼物了。」 阮珠看到华珠主动伸出手,拉着绿泫坐下。 华珠拍拍绿泫的手背:「你这么懂事,不但人来可,还知道带礼物,好了不起。」 她不但握住了绿泫的手,还冲着绿泫笑了笑。 阮珠想着方才自己手掌一空,此刻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绿泫取出了一枚匣子,内竟有火晶珠一颗,就连元夷也生出了讶然之色。 这火晶珠取于极热火地,十分珍惜,便是放在碧水宫也很稀罕。 华珠寒滞经脉,故而双腿不能行走。这些火属性的宝物,亦对华珠病体大有好处。 就算元夷不喜绿泫,却也不得不承认,绿泫这面子功夫一向做足。 难怪阿姊被哄得那般喜欢她。 可当元夷目光落在了阮珠身上时候,他便觉得阮珠可怜了。阮珠所赠的炎叶草,自然远远不及火晶珠珍贵。 小珠眼巴巴送来,费心赠了自己最能得到之物,可终究得了一场难堪,被绿泫比了下去。 那养女一向能干,最喜炫耀,家里其他人都喜欢她—— 好似只要她强,什么都好。 这样想着,元夷一颗心都偏了,更为阮珠不值。 小珠多可怜,她像是失去了光的孩子,一下子没了之前的期待,此刻变得干巴且拘谨,分明手足无措。 第28页 不过元夷素来敬重他这个姐姐,故而也不敢在华珠跟前放肆。 至于绿泫,她自然也没可能意识到什么暗潮汹涌。 这是一场很平常重聚,元夷在那里矫情,阮姑娘仍很沉默。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与华珠重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阿姊温柔的瞧着她,时不时轻轻的嗯一声,似是贊同绿泫的话。 既是久别重逢,双方叙的自然便是别时的事。 绿泫说到了赤心山遍山的红石,南荒之地戈壁上的荒月,还有她几次深入魔域,瞧见魔域诡奇的风光。 魔域是个介于生与死之间的中间地,魔域修士常年与邪魅共存。那些无实体的生物白日里都会隐身,等月亮照在白花花的石头上时候,一道道阴影就从石头的背面掠出,吞噬月华。 魔域的夜晚,是一个奇瑰的世界。那时候,月下的世界就会变得既可怕又瑰丽—— 阮珠垂头听着,她乖巧的面颊之上透出了一抹阴郁。 她没有绿泫修为,也不可能去那么多提防。单单魔域之地,就危险诡谲非常,自己这等孱弱之躯,又如何能涉足其中? 髮丝柔柔垂在阮珠的面颊,阮珠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她目光落在了元夷面孔上。 元夷一向不喜欢绿泫,此刻他神色终归是缓和几许。 这么些奇闻异事,谁都愿意多听几句。 如此思之,阮珠内心更不是滋味。 她不似绿泫那般天赋出众,又屡得机缘,便算想说这些讨华珠欢喜,也是不能够。 阮珠最讨厌的便是自己孱弱身躯造成的差距。 她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似已经是两个世界。 说来可笑,绿泫甚至不算是故意,而自己却是已经十分狼狈。 好似这一切,本来就跟她没关系一样。 阮珠如坐针毡,忽而不愿意留在这儿。 只是她人前素来柔顺,一个人演戏演惯了,这人设似乎也是真实一部分。 若自己这般离去,不免透出些气性,就显得不够乖了。 可纵然她这么乖顺了,羞辱还是到来。 在绿泫听下来喝茶间隙,华珠轻轻的抬起头。 绿泫虽在一边,可华珠却好似根本没瞧见她。阮珠在她身上用了那么多心思,竟好似一点用都没有。 只见华珠轻轻握住了绿泫手掌,再将另一片手掌盖上。 「阿泫,我们碧水宫规矩一视同仁。便算是宫中少主求机缘,母亲也不会半点相帮。我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若问我心里所向,我自然盼望我妹妹能赢。」 绿泫一瞬间甚至有些错愕。 华珠是个温柔且含蓄的人,很少将话说得这么直白。阿姊举止得宜,风度翩翩,说话一向很有分寸。 可现在,华珠却是这么说,自然不免令绿泫生出感动。 绿泫也忍不住垂下头:「阿姊,多谢你了。」 而阮珠人在一侧,却蓦然紧紧的捏紧了手掌。 华珠这般待她,真是太过分了。华珠就算支持绿泫,也没必要直白的说出来。她就算要告诉绿泫这些,也应该避着自己一些,顾忌一下她。 谁都知道,阮珠是应无烈的女人。 不,华珠不是没想到,她是故意为之。 因为自己胆敢称她阿姊,华珠就要将话说得明白些,让阮珠断了这种奢望。 更可笑的是,这些暗潮汹涌摆在绿泫跟前,绿泫竟似浑然不觉。 只有自己在一片阴冷的泥泞中挣扎。 绿泫就像是一道明亮的光,越发衬得自己阴暗不堪。 第16章 016 有没有在大气层很重要? 「阿姊,你对小珠太过于不公平了。」 等阮珠也离开,元夷目光轻轻闪动,终于还是想挑明自己的态度。 他很少在华珠跟前说这些,可终于忍无可忍。 阮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印在元夷脑海里,令元夷胸口泛堵。 阿姊是个聪慧的女子,难道瞧不出阮珠的一片真心。 那孩子也是可怜,不过是因为被应无烈喜欢,就被绿泫的亲友百般针对。她是个弱女子,给的东西分明是最好了,可仍如及不上那个厉害的阿泫。 元夷缓缓说道:「阿姊高贵清雅,这芳琼殿也是一派秀雅,偏生要容忍绿泫这个粗鄙的养女,任她卖弄拙劣的直爽。如此忍耐,也是委屈阿姊了。」 风铃声犹自从走廊传来,叮叮咚咚,华珠面颊之上本来有着一抹平和与放松,可这些都在元夷说这些话儿之前。 听到了元夷这些话,乌云似的不开心涌上了华珠清雅的脸庞,使得华珠一双眸子更增几许光辉。 华珠一双眸子闪闪发光,如此在元夷面颊上逡巡,使得元夷有些不自在。 华珠摇头失笑:「元夷,你也不小了。」 元夷目光轻轻闪动,是,他是不小了,所以应当因为利益,前跟绿泫更亲近?现在绿泫是流月主修了,自然比阮珠这个废女更值钱些。 华珠的手指秀气而修长,如今这手指轻轻拂过了衣服角。 华珠缓缓说道:「如今阿泫仿佛不爱她师兄了,一颗心跟了姜师叔。但女孩子的心思就像是天上的云,总是难以琢磨的。我也不大知晓她心里真正的记挂,更不知晓小孩子的感情。不过,我却知道阿泫是在赤心山受的伤,她在山下玄心观养了两个月,所以才结识了同在玄心观静养的姜师叔。」 第29页 元夷也微微一怔。 他知晓火晶珠出自极热之地,而这赤心山就是圣域罕有的几处极热之地。 奉神殿的探子到处都是,碧水宫也广布耳目。 华珠不良于行,可是却是消息灵通。他的阿姊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行事颇有手腕。 如果华珠说有,那定然是有了。 华珠:「她去赤心峰採药,得了这颗火晶珠,也受了些伤。」 这么说时,华珠瞧着自己的手掌:「是整只手皮肉俱焦,指骨尽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除了摘药,还是为了自己修行。可她若有意示好,也可以说出来。但她提都没提,阿泫从来不会提这些。」 元夷只觉得这些话很刺耳。 华珠:「但阮姑娘就不一样了,她为了你付出一分心意,定是会令你知晓十分。就好似她手臂伤口。她身侧有纪衡那样子的神医,如此粗浅的锐器之伤,无需一个时辰都能痊癒,不留半点伤痕。」 修士界医术是黑科技。 便是绿泫手骨断了,如今这片手掌还不是完好无缺。 如此一来,便显得刻意了。 元夷从未细思这些,故而听到华珠这般说,他竟有些猝不及防。但小珠秉性温柔,绝不至于是如此。 华珠缓缓说道:「其实这本没什么要紧,居高位者诸事繁多,也无瑕去关注一些小事。所以那些示好之意,当然是越直接越好。只是,那些话她偏生又不肯自己说——」 阮珠吹吹自己也罢了,算是人之常情。可她故意让元夷知晓,又让元夷点出她的一番用心,便有随手拿元夷用用的意思。 那世上任何一个姐姐心里,都不大会喜欢这样女孩儿。 华珠言语未尽,可元夷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可下意识间,元夷仍然禁不住为阮珠辩驳:「小珠她心思浅,又或许太急着讨你喜欢。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绿泫她何等心机,难道不知晓奉神殿的耳目遍布天下。她故意不说,轻描淡写,知晓阿姊定会知晓。她便是如此心机深沉!」 华珠秀眉轻轻一挑,元夷搁在这儿阴谋论套娃,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华珠也不去争辩绿泫是不是在大气层。 「并没有什么恶意?好,那便论迹不论心。流月法宫的奉宫谢苒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修,不过她秉性谨慎,从没有窥探碧水宫。故而小珠总是出入碧水宫,她竟也不知。」 「相反,小珠就会做人得多。我宫中婢子淑月母亲染上兽毒,可我令人送去解毒珠时,方才知晓小珠竟先我一步送至。彼时淑月心里焦急,也没推辞。母亲跟前得寒令君,乃至于你身边仙侍青华,都是这位阮姑娘笼络网络中的一员。如此种种,你以为是为何?」 「元夷,若无我今日提点,恐怕你也不知道,你身边仙侍青华私下也开始接受青玄法宫的恩惠。在你面前,总会有许多声音说这阮姑娘的好。你以为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出手如此阔绰,背后本有近神一族对我碧水宫的窥测!」 华珠清雅的面孔蓦然透出了一抹厉色红晕,一闪而没。 这些话,她原本不愿意跟元夷说的。 元夷只是个孩子,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他跟阿泫一样,不必懂得太多世间的欲望和算计。 可眼见元夷对阮珠毫不提防,甚至口口声声称唿阮珠纯善,那么华珠终于将这些话说出来。 元夷面颊已经是煞白一片。 华珠唇中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元夷有些话当真说错了,他说绿泫粗鄙,故而华珠见她时是百般忍耐。可这话说错了,事实却是相反。她每每见到了阮珠时,方才是起心提防。可她见到绿泫,方才会真正放松。 她对阮珠明示拒绝,是因为她真无法听阮珠口中吐出阿姊这两个字。 以华珠之涵养,也是绝不能接受。 然后华珠慢慢的垂下面孔,手掌轻轻磨蹭了一下轮椅柄:「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纵容阮珠留在碧水宫,为何未曾将她逐走。不过如今圣域之事,本来就是复杂之极。也许母亲是顾忌的是近神一族,甚至母亲在意的是神山神裔。不过,她若不说,我也不会去问。说到应付阮珠,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只是元夷,我盼你心里明白一些。」 而此刻元夷终于未再结结巴巴的为阮珠辩白了。 所谓亲疏有别,这话若从华珠的口中说出,他便信了。 他信任自己的哥哥姐姐,比如丹辰、华珠,有时候这份信任甚至跃过对父母的信任。因为父母在他幼时分离,故而兄姐仿佛是更亲近的同盟,比父母还要亲近一层。 华珠除了不良于行,一切都是完美的。 她纵然不喜欢阮珠,也绝不会去污衊。 所以元夷说了一声是。 元夷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华珠:「既然是母亲的意思,这层窗户纸也没必要捅破。你便是有心处置身边近侍,也可以挑个别的理由。」 元夷再次轻轻的一点头。 他虽仿佛已被华珠说服,可旋即面颊之上流淌了一抹自嘲之色。 一股积郁与不甘也是涌上了元夷心头。 第17章 017 张口闭口皆是阿泫 那些委屈也不是一日两日,而是天长日久,如此凝聚于心。 第30页 「是,她这个养女就是讨人喜欢。小时候母亲对我管束严厉,却待绿泫处处宽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需要让着那个养女。只因我,不如她讨人喜欢?」 他俊美的面孔透出了一抹阴郁,一双眸子却是禁不住透出了不甘。 「我虽是母亲亲生骨血,可她断尽俗缘,那么我这个亲生二字,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可碧水宫从来便是个规矩森严之处,她却从来不必守这些规矩——」 因从小到大待遇不行,元夷面颊也不觉透出了几许嫉色。 可华珠这样听着,面颊却透出了几许古怪。 有些话到了华珠唇边,却让华珠生生咽下去。 此事华珠虽不贊同,却不能直指长者之非。 元夷,元夷—— 这幼弟果真只是个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懂。他果然被娇宠太过,世界也太过单纯。母亲有两子一女,无论儿子女儿都管束严格。不,因为元夷是最小得孩子,故而赤瑛仙子不免待他心软些。 母亲自来对阿泫很好,从不管束她举动,从不让她守规矩,要什么给什么。若阿泫不想练功,母亲也不会苛责。可若换成了元夷,那就什么都不行。 华珠如今凝视幼弟脸上不平,有些话终究难以启齿。 母亲的心思,她难以干涉。如今她这个阿姊对阿泫好些,也之盼望弥补些什么。 元夷也没瞧见自家阿姊面上浮起得古怪。 当他离开了芳琼殿,元夷就感觉自己被愤怒与痛苦包裹,令他十分难受。 他不由得想起了绿泫,眼中顿时不由得流淌了一抹恨意。 阮珠那柔弱可人的样儿在元夷脑海之中浮起,他始终难以相信阮珠竟如此之卑劣。 那股子可怜与柔顺,难道当真是假的不成? 更何况,有些事情阿姊是不知晓的。 那些事情骯脏污浊,他也不愿意说出来,免得脏了华珠的耳朵。 华珠那样子一个清雅出尘的人,何必知晓那些脏事。 绿泫区区孤女,就算天赋好些,父亲又何必一定要收养她呢? 当初神藏真君收了绿泫做养女,此后不知道多少人献媚,想藉此令家族发达。这些人将女儿到神藏真君跟前,只盼真君多看一眼,哪怕成为个奉神殿的外门弟子,那也是祖上积德。 可神藏真君瞧都没多瞧一眼,对这些孩子并不怎么感兴趣。 既然如此,绿泫何德何能,能入神藏真君法眼? 那时候碧水宫一个修士,曾偷偷告诉元夷一个秘密。 那就是神藏真君这位奉神令主私底下有一个情人,甚至偷偷生了一个女儿。神君十分喜爱这个女儿,甚至打着主意将这女儿养在身边。 如此一来,这孩子不但有一个明面上耀眼的身份,还能正大光明撸上碧水宫的资源。 再后来,神藏真君便带回一个孩子,便是绿泫。 这孩子入了碧水宫几年后,赤瑛现在就受不得神藏真君私情与他和离。 然而神藏神君私底下找的那个女子,似永远掩在水面之下,甚至连姓名都掩了去。那女人连同那个私生女一直掩于幽暗之处,仿佛在阴暗处窥探着碧水宫的种种。 其实那时他与绿泫关系已经是改善许多了,虽仍打打闹闹,情意也是有了些。 可当他知晓这一切,当他明白自己被这养女所欺,元夷胸口顿时升起了一缕强烈的怨毒和憎恶。 这些心思涌上了元夷的脑海,是他青春期滋生的痛苦真正根源。 这么些年,他领受这些秘密,唯他一个人独自消受,根本无法与旁人倾述。 他想着绿泫那张俏丽的面孔,那张面颊肌肤塞雪,眼下却有一颗嫣红的泪痣,这么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却勾起了元夷的厌憎。 他蓦然发泄似低低的吼了一声。 他本来奢望这是误会,不过是个巧合。但他后来查过,那一对早死的农人夫妇也不是绿泫的亲生父母。那农人无出,当初是个修士路过,赠了个孩子。那村中之人形容修士形貌,对方赫然正是神藏真君。 这倒是处心积虑! 父亲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瞒骗母亲? 这些污秽不堪的事情当真是难以启齿,绿泫身上卑贱之血也令人作呕。但无论如何,元夷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绿泫乃是他的亲妹妹。 这就好似藏匿于他内心深处的隐秘,不知为何,元夷难以宣之于口,是他心中最深最深的介意—— 如今绿泫这货又移情姜师叔了! 据闻女子眼下生了泪痣,便是风流水性,也不知有没有道理。但绿泫俨然是个多情种子,各处情意也是留得多。 许是因为姜玄衣跟绿泫扯上关系,连带元夷对姜玄衣也生出了嫌恶。 不过是个魔域归来的废物,听闻皮相颇美,又会放低身段儿哄人。绿泫年少浅薄,自然被他所诱。 他也没留意到自己心目中绿泫的性格是相互矛盾的,他一会儿指证这个妹妹心机深沉,一会儿又嫌她浅薄好色。 反正他看绿泫,是怎么都不顺眼。 这色胚在应无烈那里吃的苦头还不够,如今还找上了姜师叔。 这么想着,元夷已经不知不觉来到神藏真君所居住的清心阁。 从前神藏真君与赤瑛仙子尚是夫妻时,便是居于此处。后来二人合离,神藏真君有事再来碧水宫,仍居于清心阁中。 第31页 元夷目光轻轻闪动,如今神藏真君在见姜玄衣吧? 神藏真君乃是奉神令主,地位显赫,贵不可言。 以他之声势,竟还去见这么魔域归来的废修—— 不知怎的,元夷心中微微一乱。 守着清心阁中的黑衣剑士赫然正是他的师尊云灵君,对方身躯挺拔,宛如锋锐之剑。 元夷向前,低低唤道:「师尊——」 云灵君矜持轻轻一点头,示意自己听见。 元夷有一张俊美的面孔,如今这张面孔却禁不住添了几许的阴郁。 「这位姜师叔身躯已废,父亲何必对他那般看重。」 神藏真君不该如此声势迎接姜玄衣入碧水宫,更不应该称其师兄。 他想起绿泫对姜玄衣一脸崇拜,心口更浮起了燥热的厌意。 云灵君意味深长的瞧了元夷一眼,到底是自己亲徒儿,云灵君也是想要提点几句。 云灵君手掌结阵,凝结了个气罩,方才跟自己这蠢徒儿私聊。 「若你因绿泫少主不满姜仙师,那也大可不必。令主奉神裔金令掌圣域修士,纵然是刻意示好,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令主称一声师兄。」 无论如何,姜玄衣绝不会是别人以为的废物。 若元夷因为跟绿泫的私怨,故而心生恼恨,平白将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元夷还太年轻了,他的爱恨都很浅薄。 云灵君是个寡言的人,他这么提点过后,就顺手撤了气罩。 一个人若不能悟,那么提点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但无论如何,谁也不能忽视云灵君分析。眼前剑修追随神藏真君多年,并且被神藏真君引为心腹。这样子的一个人,他口中无论说出什么,都是值得人信服,至少很具参考价值。 所以元夷所有的话都堵在喉中,再难说出只言片语。他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肺腑间尽数都是酸意。 若那姜师叔当真是深不可测,元夷似更加难受。 不过就连云灵君,也没准确的猜中神藏真君的心思。 神藏真君位高权重,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男子手指轻轻的擦了一下玉石扳指,似刻意压下胸中一缕烦躁。 一瞬间,神藏真君眸中掠过一丝略含阴沉的郁色。 哼,姜玄衣这个名字自然是令圣域的修士陌生了,只以为对方乃是无名之辈。 可是那时候师兄在圣域扬名时,用的可不是这个名字。若那些修士知晓师兄是谁,只怕会惊掉下巴。 那些心思涌上神藏真君心头,他既嫌这些修士见识浅薄,可内心又升起了一缕对姜玄衣的忌惮和不甘。 无论如何,如今自己已经是位高权重,再不是当初跟在师兄身后的小跟班。 相反师兄这么些年在魔域受尽磋磨,哪里还有曾经的风姿? 师兄一向心高气傲,不知可愿意接受这样子的现实? 想到了这儿,神藏真君面颊之上顿时掠过了一片阴云。他掌权十载,所谓居移气,养居体,他那张英挺的面容也日益显威严。 这样不怒而威,此刻若有旁人在此,必会为神藏真君身上不悦之色而害怕。 当然正因为如此,已经很少有事情令神藏真君觉得烦恼了。 如今他掌奉神令主,这自然是极显赫的身份。 可是师兄在时,他展露出对神裔的厌恶,其实并不喜欢奉神。 如今再相见,姜玄衣难不成还要指责自己? 神藏真君蓦然闭上了双眸,压下了自己翻腾的情绪。 这时他神思流转,知晓姜玄衣已至。 和故旧相见,姜玄衣竟也没摘面纱。 这也不足为怪,神藏真君记得当初也是这般,师兄热衷于搞各式各样的小马甲。他虽知晓师兄的真面目,可是师兄时常也带着面具。 可再次重逢,神藏真君也微微一怔。 曾经的锋锐似从眼前男子身上消失,姜玄衣好似一潭死水,又似一轮幽幽的冷月。 一股奇意的死寂从姜玄衣身上散发,仿佛感染到神藏真君的识海。 一瞬间神藏真君也是不知晓是什么滋味,仿佛是惋惜,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姜玄衣身上没有自己脑补的怒意。 就像一把锋锐的剑,如今却失去了全部的光华,化作冰雪里冷梅,虽犹存幽冽,却终究失去了所有的尖锐。 姜玄衣态度甚至是柔和的,只像是最普通的久别重逢。 他甚至稍有喜色:「令主,许久不见了。」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甚至轻轻嘆了口气:「就连阿泫都这么大了。」 神藏真君也不意外姜玄衣提起阿泫,因为绿泫这孩子本来就是姜玄衣送来的。 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姜玄衣时候,师兄居然抱着一个孩子。 那是个雪糰子似的女婴,孩子躺在襁褓之中,也不知道断奶没有。她小脸露出了半边,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这样儿凑在一起,瞧着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师兄既如太阳般的炽热,又如冰山般寒冷。他光彩灼灼,这份耀眼的光辉引人跟随,但私底下也从没有人真正与他亲近。 神藏真君想到自己曾经疯狂崇拜他,可如今回想,那始终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师兄复杂的内心十分幽深,并没有人真正让人靠近。 第32页 可这样子一个矛盾且古怪的人,却带着一个小孩子来找自己。 师兄开口便说道::「这孩子与我有些前缘。」 他早知晓师兄并非凡人,有前缘也不奇怪。所谓前缘指的是一些修为精神的大修陨落,也会因为神魂过于强势而不散,甚至再生之后,也会有一些散碎的记忆。 人死之后,灵化于天地之间,无知无觉。 婴儿在母体里时只是一块血肉,并无感情,也不知喜怒哀乐。那孩子生出来后,人窍聚集天地间的灵意,凝聚为人魂。只是若有些人灵太过强势,重生一次,也是会有前世之念。 若一对爱侣前世爱得死去活来,便是转世一次,似也会有一种亲近之感,是为前缘。 当然这操作最不好搞的就是年龄差,且双方记得的东西很可能不同。 修士界对这种现象到底是一人论还是二人论,总是争论不休,也没什么结论。 神藏真君并不知晓师兄是怎么想的。 那时师兄手一伸,就将孩子塞入了神藏真君的怀中。 「这孩子你替我照拂一下吧。」 神藏真君:「也是,师兄去了魔域,只怕是,多有不便。」 师兄则笑了一声:「也不是,就算我去了魔域,若要她享些尊荣,也一点儿不难。只是,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心思太重,哪怕自己没这个意思,也会无意识的一步步的诱她,使她长成一个我想要见到的那种模样,也会成为我最喜欢的样子。可是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也一点儿都不公平了。」 「也不是说一定是她,若我真有什么情爱,我要公平的跟她玩儿。」 姜玄衣也不屑于玩养成。 只有没自信的男人才玩养成,如此一来,才能将最深的烙印在成长过程中烙印入一个孩子心头。那么孩子在幼崽期就会被烙下思想的钢印,以后越发不会背叛。 神藏真君想,阿泫那孩子本来就是师兄的。 就像许多人好奇自己为什么好端端挑个养女,甚至猜测阿泫有可能是自己风流之事生出的私生女。 谁也不知,绿泫本是姜玄衣託付给自己。 神藏真君心里甚至松了一口气。 阿泫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更要紧的是,她是个心性纯粹的孩子,明媚干净。 这么个孩子,确实可以给姜玄衣带来些安慰。 那么某方面而言,自己似可以安心几许,不必再隐秘的忌惮姜玄衣。 姜玄衣气息柔顺,心底却涌起了一缕讥讽。 若姜玄衣愿意,他可以表现得很无害。就如如今神藏真君亲昵之中的微妙提防,似乎也因为姜师兄温顺和善的伪装被化解。 姜玄衣微笑:「不过仔细想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一些?我一向自以为是,从来也不理别人的感受。这么蓦然塞了个孩子给你,也不知是否让弟妹误会?到后来,赤瑛仙子与你合离,总不会是与此有关?」 那仿佛漫不经心的言语,却令神藏真君眼中光芒一颤。 他飞快回答:「没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可神藏真君面色也掠动了几许的古怪,仿佛说中了某个隐晦的心思。 当初赤瑛仙子与他合离,也并不是因为臆想过度,而是因为神藏真君确实有个情人。 那情人名唤水湄,确实是个温柔似水的可人儿。 情人是与妻子截然不同的一个女人。 她是那么温柔,柔得没一丝火气,软得好似没一根骨头。她温柔又哀愁,离了自己绝不能活下去。 相反,赤瑛仙子离开自己这个丈夫,还能好好活着,甚至越活越好。 伊人已逝,神藏真君现在念及,心口也仍有些惋惜。 水湄虽无名分,可显然比赤瑛仙子爱自己得多。 他曾经的妻子固然又美又强,可越聪明的女人就越吝啬。她们为了占据道德制高点,十分在意名分这种事,又对一些痴情且笨拙的女人喊打喊杀,如此折磨她们以保证自己利益。 神藏真君人生中只有这么一位情人,他自认自己不算好色之徒,一切不过出自真情。 他与水湄私底下来往,后来还诞下一女。 这个私生女在暗处悄无声息的长大,就像是一朵幽幽的小花。 父母爱惜孩子,便想要计之深远。神藏真君便想要把这女孩子抱回去,充作养女,养于膝下。如此一来,他也能让这孩子正大光明享用奉神殿与碧水宫的资源。 水湄原本同意了,可临到头来,她又哭个不住,抱着女儿不撒手。 「夫人那么聪明,她会知道的,一定会知道的。到那时候,她会怎样折腾我们的女儿?仙子的手段,神君你是知晓的。」 她那情人就像是水做的,哭个不休。 纵然神藏真君百般向她保证,夫人不会知晓,赤瑛仙子只当他不知从哪里抱回来的孤女,但水湄仍是不信。 水湄:「她纵然不知,也不会真心喜爱一个不经她同意就抱回来的养女。她稍有不欢喜,便不知使出什么样手段磋磨养女。孩子怕是没长大,只怕都让养废了。不是亲生的娘,怎会真心待这个女儿。」 不但水湄哭个不休,那时候女儿也六岁了,也怯生生惹人怜的模样。 她甜甜软软叫自己爹爹,令神藏真君心快要化开了。 也是,这么个玉雪可爱的软糰子,谁忍心让这样娇软可人的女儿受委屈? 第33页 恰好那时,师兄塞给自己的孩子跟他亲女儿岁数相若。 神藏真君将那孩子给一农户抚养,准备等孩子岁数大些再看。若她有些资质,再收入门下。 后来那女孩儿名义上父母故去,下属回禀孩子让苒公主带走抚养,这也算是她福气,神藏真君也没加干涉。 那孩子已经长到了六岁,根据探子回禀,她性子活泼,谈不上斯文。其实说她不够斯文也都有些含蓄了,按卷宗描述,那孩子缺乏教养,简直是匹野马。 神藏真君向来喜爱温雅斯文之辈,自然不喜这种性情的孩子。 他忽而灵光一闪,不如抱回绿泫,用别人的孩子试试夫人的态度。 这师兄塞的孩子如此粗鄙,若赤瑛仙子能容得下,那水湄生的女儿乖巧温顺,夫人则更不会拒绝了。 怀着某种不太善良的心思,神藏真君把绿泫当作试刀石一般,送到家中悍妻跟前试试成色。 若赤瑛仙子介意这个,左右不过说明实情罢了,绿泫也不会当真有什么损失。 所以那日他去流月国,一开始目标就是绿泫。 只是他也想不到,仙子素重礼数,却对绿泫颇为宠爱。他那三个孩子除了幼子元夷,皆是接受了这个养女。 仙子,大概是不知道吧?她素来骄傲,若真有所疑,又岂会隐忍? 那时他疑赤瑛仙子知道些什么,所以越发不敢将亲生女儿送上前。可如今瞧来,却是自己想多了。 赤瑛仙子对阿泫疼爱有加—— 仙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师兄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仿佛骤然间在他心中撕开一道口子。从这裂痕之中可窥见一些隐秘的污秽。 那时他将另一个女孩子塞到妻子跟前,利用这孩子给亲生女儿试探挡灾。无论他怎样粉饰,这也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神藏真君也稍有惭愧,可这些总归是属于内宅之事,总归没什么要紧。 那么神藏真君就算是稍稍有些愧疚,也未必真的上心。 他甚至觉得姜玄衣显得有些可笑了。 师兄曾经是个何等胸襟的伟男儿,如今三句话不离这些内宅之事,张口闭口皆是阿泫。 仿佛除了那小妮子,竟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事。如此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阿泫待他情热,他也就耽于享乐了。 若师兄曾经是神,那么这个神如今也是失去了光彩,变得普通而庸俗。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光彩照人的师兄,他只是姜玄衣。 神藏真君暗生嘲讽,又有一丝假惺惺的惋惜。 仿佛是印证神藏真君内心开的嘲讽,姜玄衣面纱后面容似笑了笑:「那就好,那阿泫的性子果真养得十分开朗。」 第18章 018 是她,就是她 送走了姜玄衣后,神藏真君面颊之上不觉透出了一缕微妙的喜意。 他仿佛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心里如释重负。 但他忽而发现,原来自己是极在意师兄的。在漫长的岁月里,神藏真君步步高升,他以为自己早放弃了少年时的崇拜,将过去尊崇的偶像踩到足底,心魔已克,自己也是已经淬鍊剑心。他也不再是过去的卓云藏,这个俗世名字如今也没几个人提了。 可原来,自己仍如是极惧他的——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之事,再耀眼的剑如今也已经钝了。想到了这儿,神藏真君唇角甚至浮起了一丝浅浅笑容。 再耀眼的星星也是会落下来,不復当初。 可神藏真君的笑容却蓦然僵了僵,眼神蓦然一沉。 他忽而觉得自己也要太过于掉以轻心了。 师兄当真已经无害化,甚至对自己没有半点怨怼?哪怕,他只记挂阿泫了。 那孩子是师兄所託,自己总归没将这个养女捧在手掌心。毕竟他待绿泫的态度,也是涉及姜玄衣的脸面。如此思之,神藏真君只觉得心烦意乱,甚为不快。 当然这些只是小事,怎么说姜玄衣曾经是个干大事的,大约也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上进行计较。 挣扎间,他忽而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终究忌惮姜玄衣心存怨怼,觊觎自己如今的地位。就算这位姜师兄一副废物美人儿样,也消不去神藏真君内心的忌惮。 又或许对方本来就是个戏精,故而就算演绎一下放下执念,似也不算出奇。 总之,他无法放心。 无论如何,姜玄衣也应当关注一二,不能掉以轻心。 万一,师兄还是不甘心—— 这样想着,神藏真君蓦然用手指按着了套在手指上的玉石扳指。 他面色稍沉,面孔上也流淌一抹狠色。 不过富裕的人通常心态也是会大方一些,就好似如今,神藏真君也是居于高位。念及于此,神藏真君面色也稍稍和缓些。 姜玄衣若是安分,倒是可以饶了他。甚至,他也不介意表演一场师兄弟情深得好戏。 上位者人前也是不能显得太无情。 无论如何,伴随神藏真君的到来,他亦是成为碧水宫的关注焦点。 纵然他与赤瑛仙子合离,纵然他名义上是客居,可来碧水宫的修士关注重点皆是他,纷纷来拜访。就连碧水宫上下,也任他指挥。 赤瑛仙子性子清冷,她待神藏真君冷冷的,并不显得热络,也看不出有什么旧情。 第34页 不过就算是如此,赤瑛仙子也是没阻止什么,包括神藏真君开碧水宫的大门迎接姜玄衣。 而这些,都在神藏真君的意料之中,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一日,一道娇柔的身影却是悄悄至清音阁。 人是云灵君亲自送来,可见云灵君深得奉神令主信任。 就连元夷也不知晓这桩事。 女修轻轻摘下披风,露出一张娇柔可人得面孔。她眼中水色流转,流转几分受宠若惊的欢喜。 阮珠面颊流淌了几分激动,平添了几分晕红。 阮珠:「令主——」 她似有些不甘愿,可又畏惧,这般神情在阮珠面颊之上流转。阮珠嗓音再怯几分,方才低低唤道:「父亲。」 这个称唿,自然是不能人前轻唤。 神藏真君位高权重,名声也好。那么神藏真君纵然有个私生女儿,也不能够宣之于口。 但阮珠想,不仅仅如此。 修世界以武为尊,名声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 只是如今奉神殿跟碧水宫仍如是利益共同体,神藏真君最爱的是权势,自然不可能当真跟赤瑛仙子交恶。 一个男子最要紧的是事业,再然后方才是子女。 而阮珠自然是宽容大方,从无计较之意。 仿佛为了生父大业,自己怎样都是无所谓。 不过阮珠也是会适时流淌几分委屈之色,以免亲爸真觉得无所谓。 神藏真君面色绷紧,听到这一声父亲的瞬间也微有不适,可终究没有反驳。 他总归是认这个女儿的。 他听到阮珠柔柔的述委屈:「华珠姊姊不知道女儿身份,我当真想称唿她一声阿姊,可是,却终究没这个福分。唉,只怕她纵然知晓,也是会更加不喜欢我。她,终究是更喜欢阿泫的。」 神藏真君缓缓说到:「华珠自幼看着阿泫长大,这情分自然是不一样。」 阮珠心口却不由得一堵,本来这一切该是自己的。 若那时候,送到碧水宫的是自己,那么今日绿泫的一切就是自己的。 本来父亲是准备送自己过来,可母亲又哭又闹,偏生阻止了这件事情。 然后这一切却便宜了绿泫那个孤女。那时神藏真君说送个孩子去试试,这一试,便成了绿泫的福分。 神藏真君仍眷念逝去的情人,只觉得早死的水湄是个温柔痴情的可人儿。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怎么想的。 水湄不过是个没脑子的白莲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废物。那女人但凡聪明些,阮珠也不至于如此委屈,以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阮珠极阴郁的想,幸好水湄死得恰到好处,否则神藏真君回想起她,怕不是眷念而是厌憎了。 是,她这些想法是大逆不道,可那又如何? 阮珠内心悲凉的想,原本她那身子也不是废物。只是后来水湄不懂事,餵了她一片灵火参。那时她年纪小,命捡回来,可是经脉受损,一辈子都不能修行。 小时候也罢了,她不大懂自己失去了什么。 等她年纪大了,渐渐却明白过来不能修行究竟意味什么。 父亲再私心灌溉什么资源,都没有什么用了。她这一生,都需依仗一个男人。 如今阮珠柔柔抱怨完,她耳边听到神藏真君说到:「华珠视阿泫如妹,也不奇怪。」 说到底了这儿,神藏真君眼神浮起了一丝古怪:「以瑛娘的性子,我本以为她不会那般喜欢阿泫,想不到——」 说到了这儿,神藏真君轻轻摇摇头。 「不过阿泫确实出挑,在她身上有一股英气,有一股劲儿。别人说什么,她也不在意。我那几个孩子里,唯她跟元夷没那般闷。瑛娘总是喜欢把孩子养得沉沉闷闷的——」 我那几个孩子?那几个字让阮珠甚是刺耳。 神藏真君是个薄情的人,他对子女情意薄,但不妨碍他把绿泫随口说成自己子女。 父亲是个挑剔的人,一向喜欢上进的人,当然他需这个人听话。 阮珠这么个废女使尽手段,只怕也是难以取悦他。可这个家里面,阮珠最想要的就是神藏真君的认可了。 阮珠好似咬了一片酸杏,连腮帮子都是酸的。 神藏真君扫了她一眼,瞧着她从头到脚怯生生的样儿,心里也不觉嘆了口气。 纵然情人因为早逝成为白月光,此刻神藏真君终究还是偏了偏原配。 他口里说瑛娘把孩子养得沉闷,可是丹辰跟华珠都是沉稳大气,很是大方。就连阿泫也是活泼上进,很有锐气。 唯独阮珠,她被水湄束在身边,就像一朵阴暗处的小花,看着怯生生的,看着过分温顺。 神藏真君是个过分有野心的人,女儿这副样子,他也不是很喜欢。 水湄是个娇柔不能自理的人,自然也教不好孩子。 有些话,神藏真君也没说出来。 他对这个女儿的爱也不如小时候了,小时候阮珠软萌可爱。可她年纪越大,能力越来越明白,那神藏真君亲情也是越来越淡薄了。 因为小孩子只要可爱就足够了,其讨喜的标准也很低。 可人长大了,总是需要有用一些。 神藏真君:「若当初让你养在瑛娘身边,那就好了。」 他不过随口感慨一句,可是阮珠却是如遭雷击! 第35页 第19章 19 阿泫她勤奋不鸽 阮珠不免头晕眼花,她不想吗? 如今绿泫所得这一切,本来都是属于自己的。她不择手段靠近碧水宫,想要挤走绿泫的位置,也不过是将自己该有之物夺回来。 若自己那时随父亲到了碧水宫,那她就不会被水湄弄废,她也会成为碧水宫少主。丹辰和华珠也会对自己宠爱有加,她更会讨得元夷欢心。赤瑛仙子会对她冷冷淡淡,可也不会吝啬。 那时她不懂事,自己说的不去。 可她能怎么说呢?水湄这个情人也绝不似神藏真君以为的那般人畜无害。 9 那时她才六岁,母亲伸出手,死死攥紧了她的细弱胳膊。 「小珠,你若去了碧水宫,你要受些上。陈芳瑛那恶妇如此心狠手辣,你爹才会嫌恶她,才会将她休了。我告诉她你是我的女儿,她定不会放过你。是呀,她不会——」 她怎有胆子去?母亲口中不愿意自己去,不过是为了搞宅斗做铺垫。亲娘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自己要是死了呢? 她想起茶楼听的说书,皇后来瞧过宠妃的女儿,后来那小公主便死了。女儿死了后,皇后被废,那宠妃便荣升后位,成为胜利者。 是呀,那时候她只有六岁,可瞧着亲娘那发疯扭曲的面孔,鬼使神差间竟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母亲说不定也盼自己死了吧。 自己如说书人口中的小公主一般死了,阿爹才会弃了赤瑛仙子,才会下定决心让水湄为妻。 她害怕得都要哭出来了。 所以她竭力争取,那时候她才六岁,已经努力卖弄自己的乖巧和可怜了。 后来阮珠听到父亲另外挑了个女孩子,那时她也心中一喜。 有人替自己挨那些苦了,至少自己不必继续受罪。 那个阿泫说不定就死了呢? 想到了这种可能,她竟也不觉得愧疚。 那孩子要是死了,母亲说不定也能得势。 可如今瞧来,赤瑛仙子是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当然仙子也未必那么喜欢,可她至少有风度。 自己竟错过这天大的机缘,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绿泫的幸运,而自己偏生什么都没有。 啊,这些算什么? 阮珠唇瓣轻轻动了一下。 她自然不姓阮,但名字里确实有一个珠字。水湄还活着时,就小珠小珠的这般唤她。 她跟华珠名字里嵌了一个珠字,也并不是巧合。 华珠俗世名字是卓珠,长姐出生显赫,生来就是天之娇女。在华珠满月之礼上,这小孩儿一手抓住了玉筹,昭示她善于谋算,心思细腻。 那时候,华珠就被青霞仙君收为徒儿,已可见锦绣未来。 自己这个姐姐,註定一生如珠如宝。 而水湄呢,说是真爱,可也只能眼巴巴瞧着,眼睁睁的看着。水湄后来也生了个女儿,她赌气称唿女儿小珠,似想要争个高低。 可那些终究不过是水湄的臆想,女儿满月礼上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人来。 这孩子註定是暗中的一朵幽花,披着温顺外表,却是日益愤怒且扭曲。 等阮珠离开,她温驯面孔渐渐浮起了一层痛苦,眼中也浮起了一层泪水。 她恨赤瑛仙子怎么不心狠些,弄死绿泫这个养女。 这个时候的绿泫,却正在欣赏那朵幽骨火莲。 那朵莲花并不真正的活物,却仿佛有着独特的生命力,如此生机勃勃的滋长催动。 那是力量凝聚成的一处奇象,玄莲结成之际,天空紫气流转,则更显其矜贵。 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幽骨老祖已经陨落,可他的力量还活着,还长于碧水宫的渊池之中。 碧水宫的渊池并不是口真正的池子。 那是深渊的一道裂缝,开口极小,只是一道浅浅月牙痕,然而却是深不可测。 而这池中之水也尽数是幻象,并不是真正的流月。渊池的根蜿蜒伸展,不知联通哪股力量,或许是通向异空间也说不定。 人死留名,许多修士临死之前,就会挣扎来此,注入自己一道真元。然后经过了漫长的融合反应,能长出什么就要看玄学了。 绿泫小时候常来这里玩耍,可是仍时常有一种极玄妙的感觉。 她探头望向渊池,总觉得渊池深处有一双双眼睛。 那个未知的世界总是会绿泫生出新奇,又或许就是这份好奇心,给予绿泫竭力修行的动力。 此刻她眼前的幽骨火莲还没完全成熟,形态也并不稳定。正因为这份不稳定,使得别的阴山修士不敢上前。 能量不稳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若是如此,空间很容易因为异动生出爆发扭曲。 唯独绿泫胆子很大,她不畏惧这样。 不过绿泫也不会轻举妄动,眼前的机缘已经散发成熟的气息,再过三两日,就会彻底成熟。 待幽骨火莲彻底的成熟,那么力量就会变得稳定,摘取也会变得安全。 绿泫脸色甚至变得有些慈祥了,一脸欣喜的瞧着这机缘。 此刻幽骨火莲光辉流转,更衬得一旁的女修身姿婀娜。 然后绿泫轻轻合眼,气息静吐,手掌轻轻扣住了剑柄。 她每天都会保证基本的练功时间,从无懈怠,更不会随意鸽一天。 第36页 就算她曾在魔域受了重伤,也坚持盘膝吐纳,淬鍊筋脉。 因为一个人要是鸽一天,就会破坏自己养成的习惯,然后就会鸽许多天。 人是会产生惰性的,若要抗拒自己的本能,就要进行严格的自律。 哪怕她捲入传说中跟师兄分分合合的狗血事,也是无损绿泫修行的进度。 姜玄衣到来时候,绿泫就正在修行。 之前绿泫差点跟元夷撕起来,那时候他就注意到绿泫出剑的姿势不同常人。 女修是把剑抗在肩上,再以手缓缓抽出。 这其中当然也有一个缘故。 绿泫所使的渊海剑是一把古剑,也是她机缘巧合间得了。渊海剑古拙深远,虽不似幽骨剑那般霸道,却也是一柄很具个人特色的神兵。 渊海其剑剑身比别的剑要显欣长,这样外观上固然很显逼格,可对小个子却不是很友好。 更何况绿泫得剑时候才十二岁,个头上实在有些欠缺。 平日里法剑化为剑珠藏于镯中还好,你打架时候掏出来,这长剑就磕在地上。这一来有损气势,再来又影响剑主的状态。 所以那时候绿泫干脆将剑抗在肩上,避免显露年龄身高的劣势,还有几分你大爷之类的嚣张感。 绿泫养成习惯了,之后纵然身高有抽长,仍保持了这样子的拔剑姿势。 姜玄衣发现绿泫手中一旦握剑,气势就发生了很大变化,与平日里的样子大不相同。 此刻女修面颊微凝,眼中流转专注光彩,配上她尚显稚嫩的娇美面容,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 这就是绿泫进入战斗状态的样子。 她美艷的脸孔神思凝聚,有一种纯粹的英气。 第20章 020 绿泫:拒绝文明观赏 尚未成熟的幽骨火莲如待引爆的大杀器,在此周围修行是极危险的。 你稍有玄气外泄,说不准就会引起幽骨火莲躁动。 然而绿泫却是有一种近乎自负的信心。 她一双眸子灼灼而生辉,剑光吞吐剑,气息流转了四肢百骸,却并无半点浪费外泄。 此刻若有人与她一击,绿泫蓄力的剑意就能毫不浪费的击于敌人身上。 姜玄衣已经找棵树坐下来,这样子慢慢的欣赏。 修士的修行本来就是突破人类本身限制,去追求这个世界真实,这种力量本来就是一种美丽。 姜玄衣想,绿泫果真是与众不同的。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绿泫方才停止今日的修行。 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周身的玄气流转发出了一连串细碎的爆裂声,然后绿泫眼中锋锐的剑光方才渐渐淡去。 姜玄衣知晓方才绿泫已经进入无念之境。 绿泫已经在丹府炼出莲,以她这个年龄来说已经是很难得,更难得是绿泫心态很稳。此刻她身处碧水宫,包裹于一滩狗血之中,仍可在很日常的修行中随随便便踏入无念之境。 这种心态对于很多修士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 所谓无念之境,也并不是指修士变成另外一个人,修士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仍如平常。只是踏入无念之境之人,战斗触觉无限放大,感情思维近乎迟钝。 这样一来,修士在战斗中的判断就更为精准。 就如刚才,绿泫是意识到姜玄衣到来,而且知道姜玄衣对于自己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此刻她脱离无念之境,方才展颜一笑,眼中蓄满了柔情。 绿泫:「姜师叔!」 姜玄衣也是微微一笑。 此刻明月已悬于半空之中,绿泫修行完就跟姜玄衣肩并肩坐在了大石上,啃着灵谷捏的饭糰子。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姜玄衣聊天。 「我没去拜见母亲,是想要避嫌,免得旁人以为碧水宫处事不公。我不过不去拜见父亲,却是因为——」 绿泫咬着饭糰子,好事被噎住了,有些说不下去。 她面颊难得有些苦恼。 姜玄衣心里都不免好奇了。 他自然也没想到绿泫会这样子说,本来绿泫该与赤瑛仙子更不亲近的。 相反神藏真君慧眼识珠,十分看重绿泫这个养女。 赤瑛仙子对绿泫的那些心思,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无非是妻子发现养女乃是丈夫抱回来的私生女,故而暗中生怒,更恼恨自己的夫君如此相欺。 凡俗之地内宅常见的宅斗手段罢了。 赤瑛仙子待绿泫好,什么都纵容她,也不过是一种捧杀的手段。 因为小孩子不仅仅需要捧,还需要管教,更需要修剪。无序的生长只会开出扭曲的花,有时候小时候过得甜,长大后却是一颗涩果子。 要不然赤瑛仙子缘何对三个亲生子女都是严加管束。 当母亲的对亲生子女能有什么坏心思,也不过盼他们成才。 丹辰与华珠长大了,他们多少瞧明白一些,元夷却还不明白,还生气自己小时候受的委屈。 元夷自然不明白,他有着绿泫根本沾不上边的幸福。 姜玄衣想,阿泫现在是不明白,可以后长大了,会明白这些吗? 当然这自然不能说赤瑛仙子罪大恶极。 作为一个被枕边人背叛的原配,赤瑛仙子至少谈不上心狠手辣。她面子上过得去,物资上没亏待,而且没想要杀害一个孩子。更何况如今绿泫却也是出落十分优秀,已经这般明媚耀眼了。 第37页 那么这么看来,赤瑛仙子也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阿泫好似什么都没察觉。 姜玄衣柔声:「你若不想告诉我为什么,那就不说就好。若什么时候想要告诉我,我便会来听。」 绿泫轻轻侧过脑袋,唇角也是不觉泛起一抹浅浅得笑容。 那笑容带着浅浅的甜意:「姜师叔,多谢你。」 她喜欢姜玄衣,因为别的男子总是大声输出,仿佛有许多话要说,要争着输出自己观点,渴求别人的关注。 他们都关注自己声音够不够大,就连私底下也是如此。 可姜师叔却会静静的听自己说话。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辨出对错,争个输赢,只是闲聊而已。 她只是想跟人说一说。 可这个世界上愿意静静听别人说话的人却是不多了。 姜玄衣慢慢说道:「我方才去见过碧水宫宫主,有一些事情想要亲口道谢。」 他这么说着时,绿泫也不觉生出关切:「母亲可还好?」 姜玄衣轻点头:「赤瑛宫主自然很好,我还送了份谢礼,只盼,她会喜欢。」 这么说着时,姜玄衣眼底流淌一抹幽光。 当然绿泫虽没说,他却暗暗在想,想绿泫为何不愿见神藏真君。 师弟对她这个养女自然不是很好。 绿泫如今是很爱自己,可万一绿泫不喜欢呢? 神藏真君反正无所谓,也不介意魔域归来的自己寻上阿泫。他客居玄心观的事,奉神殿的探子总会告诉神藏真君的。 若他心存歹意,神藏真君也不在乎看着长大俏生生的养女被收割。 无论如何,阿泫不知道这些事。 可有时候,这种纯粹的人却有敏锐直觉吧。 姜玄衣忽然很想知晓绿泫心里在想什么。 待绿泫啃完饭糰子,姜玄衣方才缓缓说道:「其实我来寻你,是听说你师兄也要来碧水宫了。也不知,错过时辰没有。」 姜玄衣口中的师兄,自然指的是应无烈。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之事,应无烈本就要来争机缘。 由于姜玄衣的悠闲,绿泫来得迟些。 谢苒倒是不介意绿泫来得迟,而是惊讶姜玄衣居然跟绿泫一道,不觉轻轻一挑秀眉。 绿泫有一种奇怪的技能,她一旦决意修行,无论多闹腾地方,她都能寻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修行。 绿泫:我有特殊的躲迷藏技巧。 通常这个时候,别人都很难找到她,这其中也包括谢苒。 就算是在流月法宫,绿泫也能熘去谢苒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只要绿泫愿意,旁人连她一片衣服角都看不到。 可是姜玄衣却准确的找到了绿泫,并且跟绿泫一块儿行来。 就好似有一种特殊的契合。 而这种默契,谢苒从未在应无烈身上看到过。 谢苒内心的相信仿佛也更加确信,阿泫可能当真没喜欢过应无烈。 那这样也好,这样能让这场相争更加不受感情上影响。 阮珠也已经到了现场,她秀润面颊之上也不觉沾染一抹货真价实的欢喜之色。 应无烈一身衣衫似雪,腰间的幽骨剑却是鲜红似血,鲜润夺目。他握剑的右手掌心套着玄铁打造的掌套,以此消减幽骨剑本身浓烈灼热的剑意。 应无烈生了一张英俊之极的面孔,面颊雪光流转,眉心却被幽骨剑的剑意催出一道煞意浓浓的剑痕,宛如一朵小小的火焰。 那缕剑光染上了应无烈的双瞳,使得他那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谁都知晓应无烈是天生剑骨,是不世天才。 这么个孤独少年一手恢復了近神一族荣光,是如此的鲜艷。 曾经阮珠也被绿泫那些告诫之词搅乱了心神,可现在阮珠全忘了。 她瞧着应无烈迷人的情态,只觉得心醉神迷。 之前绿泫说那些话,分明都是嫉妒吧。 阮珠面颊泛起了一层热意。 谢苒则看得更多了。 她发现应无烈来的排场极大,比几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绿泫到时,在场也有一些真正吃瓜路,那时候到场的阴山修士是无依无靠的散修。 如今随着应无烈而来之人,数量竟不亚于此刻已至碧水宫的散修。 因为这几年应无烈网络阴山修士,实力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不错,阿泫亦是极出挑,而且绿泫在流月国也很受欢迎,可终究不过是一隅之地。 反观应无烈,他是个捭阖纵横的天才,青玄国周遭十余国已与之结成联盟,以青玄国马首是瞻。 绿泫是个纯粹的武者,而应无烈却是个雄心壮志的野心家。 如今应无烈已隐隐有东荒霸主的之像,可谓气势如虹! 这样想着,谢苒心中也是凉了凉。 阿泫天真无邪,纯粹如斯,她想劝说应无烈放弃幽骨剑,从头开始。 怎么可能? 武者是不懂皇者之心的。 这般声势之下,应无烈怎么输得起? 谢苒盯着这么一张神采奕奕的脸颊,心里蓦然沉了沉。 有些事情,只怕不是武道输或者赢那么简单。 如果应无烈不可以输,那这个男人会有怎么样手段? 那点儿所谓的师兄妹情意,脆弱得如一层薄纸,怎抵得住这漩涡飓风。 第38页 「应大哥!」 阮珠已轻盈的跑上前,她身姿婀娜纤秀,她嗓音甜得似蜜。 应无烈冉冉一笑,耀眼之极。 他手臂一伸,揽住了阮珠的腰身,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霸道吻住。 在场众人面色顿时古怪之极! 应无烈就这么毫不掩饰。 当然修士多奇葩,应无烈此等举动也只是令人惊讶,并不觉得多出格。 绿泫本来也不介意欣赏点刺激的,但耐不住别人脑内给她这个局外人加戏。 就算有绿泫移情传言,大家总是对老八卦更有感情。 更何况绿泫跟应无烈这么多年情意,难道真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绿泫虽没有读心术,只看这些围观群众表情,便差不多琢磨出这些人的心思。 绿泫愤愤然:差不多得了! 本来师兄这表演等级对于绿泫来说洒洒水,完全不值得尴尬,但她被文明观赏又是另外一回事。 被一票人文明围观,绿泫当然会不自在。不过若她将这点儿不自在表现出来,旁人又一副果真如此,仿佛内心猜测被证实了一样。 绿泫:做人真特么难。 现场考演技真是为难她! 不过这时,她身后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双手指骨修长,温度微凉。 姜玄衣和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泫还小,不该看这个。」 师叔嗓音很好听,他随身香囊里填了些薄荷、菖蒲等香料,连带他手指也有一股子清凉的香气。 第21章 21 以以为紧紧握于掌中之物,如今好…… 阿泫当然不小了,但绿泫知道姜玄衣是故意的,有些想笑。 她不觉拿下了姜玄衣的手,压低嗓音:「其实多勐的我都看过。」 师兄这都不算什么! 绿泫脸颊当然还有些红,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但现在这些扭捏似乎有了别的解释,因为她跟姜玄衣极亲昵。 此刻应无烈已经松开了手臂,阮珠面泛羞涩,柔柔弱弱。 她是喜爱应无烈的,当然会生出欣喜。 她是那么爱应无烈,满心满眼都是他,然后应无烈紧紧将她抱住。就这么当着众人面,当着绿泫的跟前。 可阮珠手掌旋即传来一缕痛楚,将她从美梦之中打醒了。 应无烈面色犹自和煦,他握着自己手掌,看着一片情深样子。 可应无烈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下意识的用劲过勐,捏得阮珠指骨发疼。 此刻阮珠若稍露痛楚之色,又或者将手从应无烈手里抽出来,那么应无烈也会意识到不对劲儿,停止这份情绪失控。 但阮珠没有。 她不能稍露异色,破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幸福。 可阮珠心里却是凉了凉,她甚至猜出为什么。阮珠犹自带着羞涩微笑,轻轻侧过头,目光向绿泫望去。 方才阮珠沉醉于应无烈那一吻,故而并没瞧见姜玄衣捂住绿泫眼睛,但终究看出两人举止亲昵。 应无烈是有些介意了,他始终认为师妹该属于他的。 然后阮珠心口勐然一疼。 她面颊红晕未褪,别人只以为她羞涩,却不知阮珠心尖儿夹杂着极尖锐的怒意。 被应无烈握紧的手犹自传来痛楚,可这些都及不上阮珠心尖上泛起的难受。 好在这时候应无烈终于松开了手,他向前一步,缓缓说道:「师妹,好久不见。」 他才刚刚吻过别的女人,那张英挺的脸颊上也犹有一股子的欲意,他一双眼也甚是锋锐。 当应无烈看着绿泫时候,他的注意力就从阮珠身上移开了。 阮珠飞快将发红的手指藏于袖中,那指骨犹自发疼。 然后绿泫亦向前一步,笑吟吟打招唿:「是呀,师兄,你也来了。」 她现在态度自然多了,也许是因为姜玄衣在她身边关系,绿泫已经没有那般不自在。 应无烈就这么瞧着绿泫,眼前女修一双眸子清澈如许,宛若最纯净的宝石,亮晶晶的不含丝毫的杂质。 这双眸子从前就这么看着自己,那时候他是在东荒游歷的散修,也闯出些名头,身侧不缺仰慕崇拜者。他那时候遇到了绿泫,面对这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也不觉微微一动。 到了现在,这双眸子犹自这般瞧着他。仿佛他无论是东荒的散修,还是冉冉升起的新星霸主,这些都没关系。 别人看他眼神渐渐变了,唯独阿泫没有变。 就连应无烈这样的人,心口也似泛起了一缕悸动。 所以他眼角余光轻扫,扫了姜玄衣一眼。一瞬间,应无烈心口甚至升起了一缕杀意! 似应无烈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向来不择手段。 他除了待绿泫稍稍柔和一些,余下诸人皆可无情。 应无烈唇角掠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他缓缓说道:「既然许久没有见,阿泫,不如我们去聊一聊。」 阮珠模样犹自柔顺,可她的心以及唇已经冷了下来。 她眉眼犹自温柔,她心里恨意却是结出了花。 绿泫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应无烈,当然可以跟师兄聊聊,她轻轻一点头。 她与应无烈踏至碧水宫中的浮光流月。 应无烈曾到过浮光流月一次,那时候也是绿泫给他引路。 月下的河水宛如玉带,凝结无数星辉。碧水宫其实很大,否则也没资格被称之为万源之地。整个碧水宫由若干个小空间组成,隐匿了无数机缘。 第39页 应无烈瞧着绿泫侧容,心忖师妹更加漂亮了。 绿泫长大了,她面颊虽犹有一丝青涩,却已经褪去了许多小时候的幼稚气。 成熟的果子已变得甜美,也有别人觊觎,可姜玄衣算什么东西? 应无烈忽而有些烦躁。 他知晓神藏亲迎姜玄衣,姜玄衣怕没那么简单,可瞧着师妹花朵儿般俏容,应无烈心中杀意也更浓几分。 他感觉总要使出什么法子,将姜玄衣给除了,自己心里才安生。 绿泫正准备说什么,应无烈却举起了手指,比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 「阿泫,你想说的话,小珠已经告诉我了。」 绿泫想不到阮珠居然还有这效率。 应无烈似瞧出了绿泫的心思:「小珠虽有一些小心思,可她对我却从无隐瞒。她在我跟前,一向听话。」 他这么说,仿佛担心绿泫不信任阮珠,担心阮珠会耍弄手段刻意隐瞒一样。 当然应无烈现在告诉绿泫,不是这样。 阮珠纵然心机重,只一条却不会变,那就是她对应无烈是全心全意的忠诚。 要做应无烈的女人,这一点是必须的。 但绿泫也没细品出这些微妙,又或者她本不在意这些。一个人思维方式通常是恆定的,绿泫是有些激动,不过她只想到应无烈怀疑自己居心,故而绿泫忍不住分辨:「师兄,我说那些话,并不是因为要跟你争夺幽骨火莲所以故意使手段。我只是担心你——」 应无烈手指比在唇边,让绿泫低声。 他的一双眼蓄水满了温柔的情意,显得充满了对绿泫的信任。 应无烈:「我知道,这还是我告诉你的。正如你当年信任我,知道我对幽骨剑的点评是真的,从没疑我使手段。所以我知道你现在只是担心我,我对你也是从无怀疑。我与你之间,从来没什么误会。」 他下一句说道:「而且你说得没有错,我是饮鸩止渴,我是被幽骨剑所妨,我为剑所驭,成为这把剑的奴隶。」 这么说着时候,应无烈手掌轻轻的拂过了幽骨剑。他手心缠着玄铁片,与这魔性十足的恶剑相触,生出了一连串细碎的金属之音,听之令人牙酸。 应无烈竟没打算抵抗一下,他竟然就这么应了。 而他面颊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竟无丝毫窘迫慌乱。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要可以具有力量,我不介意自己会如何。」 绿泫也被这样子的回答震慑了—— 她简直不能理解:「可是师兄,你不必如此的。你天赋很好,纵然不依赖幽骨剑,修为也是可以赶上来。」 应无烈瞧着她,就像绿泫是个孩子,仿佛绿泫什么也不懂:「可是那样,我就没有很多时间做别的事情。若我整日去习武,我怎样去竖立形象,笼络东荒各股实力,又怎么能让那么多阴山修士归入我麾下。阿泫,除了流月国,有多少力量站在你这一边呢?」 他嗓音愈发柔和:「我们修行是为了得到什么,不能为修行而修行。」 这么说着时候,应无烈伸出手掌,似要抚上绿泫的肩头。 这样亲昵的举动作为辅助措施,仿佛有助于应无烈更为有力的游说。 就像以前,应无烈也会拍拍绿泫肩头,就像大哥哥对自己的小妹妹。但这种不动声色的举动,也会在悄然间渐渐变味。 但这一次,绿泫却轻轻侧身,皱眉躲过,一脸不贊同。 她甚至是无意识间如此。 一个女孩子若懂了情意,便大概能懂这其中差别了。 所以应无烈的手落了个空,就这样子僵在半空,他面色也是沉了沉。 这一瞬间,应无烈终于生出错愕。 他忽而发现自己以为紧紧握于掌中之物,如今好似小鱼一样游走。 第22章 022 真相岂能这样平平无奇 若应无烈手僵得久些,就顿时显露出尴尬。 好在应无烈是个反应很快的人,他飞快的收回了手掌,负手身后,手掌紧紧的握捏成拳头。 应无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个这样子的人,自然不大愿意让别人拒绝。 男人最不能失去的是风度,一个人若是气急败坏,自然谁都能看出这个人内心的虚弱。 绿泫浑然不觉,她甚至向前一步,一双眸子不由得灼灼而生辉。 「可终有一日,你的修为会停滞不前,就好像现在。依靠法宝和机缘,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运气,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运气。」 可她这幅情态,落在应无烈眼里,只让应无烈觉得好笑。 这副天真可爱的情态真是惹人怜,像他这样子的人,竟也会生出惜花之心。 可现在,眼前女修的拒绝勾起了应无烈骨子里的嗜血之性,使得应无烈深沉的心里涌过了一抹黑暗。 他想要撕破绿泫的天真无邪,看着这朝气蓬勃的师妹给自己哭出来。 谁让绿泫居然跟姜玄衣亲近呢? 他是对绿泫若即若离,却并不准绿泫喜欢别人。他早知晓绿泫会跟自己彻底决裂,甚至幻想有朝一日,女修举剑对着自己胸口欲杀自己,面颊流转爱恨交加。 但绿泫绝不能喜欢别的男人! 若是如此,他宁愿将绿泫弄碎了。 应无烈眼中透出慢慢得幽光:「妖族盘踞东荒之地,如今我笼络阴山修士在东荒崛起,那赤霄与你也有些情分。阿泫,不知你站我还是站他?」 第40页 应无烈无耻中还透出矫情,搞出二选一的送命题。 但绿泫不以为然。 绿泫:这算什么问题? 绿泫战斗意识爆棚,甚至一副你怎么问这种傻问题得样子:「自然打一架,是谁赢谁做主。」 修士力量远超凡俗,自然极端突显个人能力。 绿泫认为这是一种简单高效处理方式。能把人类大规模的战争,简化为个体武道竞争,这其中甚至拯救了许多无辜的生命,简直太过于慈悲了。 她甚至唇瓣微动,又有些想要教化师兄了。 应无烈微微哽噎:感觉自己大意了!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正经事。 「等我得了幽骨火莲,那么赤霄整整十年间就绝不能赢我。我会凝聚更多力量,掌握更多的权势,地位也会更上一层楼。就连你父亲,也是会对我越发倚重,有意网络结盟。等我有了更高的地位,自然也能摘取更胜于幽骨火莲的资源,会餵养得我实力一步步增高。而这一切,便是武者修行以外的功夫。」 「那么运气就不再是运气,我不需要去等待,而是去创造。」 「这世上天才没那么多,可也没那么少。一个人天赋出众,他的成就难道真跟努力相关?这其中多少是努力,又有多少是传承机缘等助力。所以我发誓,要把能得到的机缘都夺过来。」 绿泫三观都快被师兄震碎了。 这特么不是搞空手套白狼,而是要剪径抢劫。 应无烈更毁三观的话用极坦然的语调说出来:「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幽骨火莲,我已经视为自己东西。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想要达到的目标,无论怎么样,都一定要成功。所以师妹,你一定要跟我争,是不是?」 绿泫生气说道:「那是自然!」 她生气起来面颊浮起了两片红晕,应无烈自然一丁点儿都没生她的气,反倒觉得绿泫很可爱。 认识师妹时候,她一直烦恼自己个子矮,连出剑都需要把剑抗在肩膀上。所以直率如绿泫也使了些小手段,她绑的髮带在头顶上高高冒起几个圈,看着可增加一些视觉上的高度。 这髮带在师妹脑袋上抖抖时,就像是小动物耳朵。 应无烈这个人无耻了些,但他做人比较坦诚,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勾当。他虽不会有什么愧疚,可也是没有愤怒。 但他心却冷得像冰:「所以阿泫,你知道我会怎样做吗?」 他看着绿泫震惊的面孔,缓缓说道:「我会不择手段,就算对你,什么骯脏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应无烈话语方落,眼前一个拳头不断放大,直至结结实实的揍上他那张俊脸。 当然绿泫只是为了出气,没有打算要这位亲师兄的命。 饶是如此,应无烈也张口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 他是修世界的修士,要去喝点药,让自己这颗牙长出来。此外应无烈恐怕还要讨点药,给脸上的伤消消肿。 但应无烈还是那么有风度,甚至捋顺了自己的髮丝。 他甚至故意没躲开。 毕竟应无烈的修为虽有些水分,也不至于这样子便躲不开。 他还用手指头按住了脸上的伤发感慨:「想到我接下来要对你做的事情,这一下是应该的。」 绿泫对他感情可能渐渐已经不是爱情,可终归是有深深感情。 可应无烈明知这一点,却仍然是极残忍的割伤。 他喜欢将痛楚留在师妹心里。 应无烈慢慢咽下了口腔中微腥的鲜血,他稜角分明的唇瓣却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不过师妹,你若不是心存杀了我的决心,便不必再这样出手。这不过昭示你心志不坚,决心不足。若是要赢,就把我当成真正的敌人,抱着必诛之意。」 应无烈一副你还太年轻,捶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样子。 他在这里吹逼人间真实,绿泫便冷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再来一下,师兄还是不会躲了。」 绿泫要是再来一下,应无烈吹过的逼只能继续装,然后这么不还手硬抗。那么应无烈脸上的伤就会左右对称,更具艺术性。 应无烈实是被她槓住了。 绿泫不过只是说说,她已经平静下来。修士最忌讳的便是浮躁,那绿泫自然便觉得自己应该冷静。 她也恢復了平时的作风:「等到我赢了你,赢的人就是对的。」 那应无烈只能感慨师妹果真是一件锋锐之物。 他心里幽幽的想,不过师妹,我的说的是真的。 应无烈都大声说自己要干卑鄙的事了,这么说着,他还觉得自己很坦诚。 这样想着时,应无烈按住了面颊痛处,手指一动,狠狠一按。 到了次日,一桩绘声绘色的狗血故事便在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碧水宫。 那就是碧水宫养女绿泫的身份,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神藏真君年轻时候有一桩风流韵事,与一情人相好。那情人与神藏真君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女儿,此女便是绿泫。 神藏真君为将亲女养在身边,干脆抱回了碧水宫,充作养女。 如今神藏真君到碧水宫主事,也是为替这个女儿撑腰,令她更容易摘取机缘。 还有诸如此类有理有据的猜测,比如神藏真君只有一个养女,并没有招惹很多个养女的习惯。 第41页 此事传开,如一石落水激起千层浪,传得沸沸扬扬。 绿泫是碧水宫养女,又得华珠、丹辰两位少主喜欢,据闻赤瑛仙子也是对绿泫宠爱有加,甚至还搞得元夷少主内心不平衡。 绿泫虽口口声声说要靠自己,那别人也不是很能信。 现在说什么?说绿泫居然是神藏真君私生女儿,赤瑛仙子竟替别的女子白养孩子。 一时挤在碧水宫的阴山修士顿时也是兴奋起来。 竟还有人考据索引,捕风捉影。要说为什么神藏真君为何给这女儿取名绿泫。 那这么考据,就是赤瑛仙子绿了的意思! 赤瑛仙子从前对这孩子那般宠爱,此刻岂能不怒,又如何再能让绿泫继续薅碧水宫羊毛。 神藏真君人在碧水宫,此刻他也不好装死,还出来发了个声明说实话。 绿泫不是他亲女儿,不信谣不传谣。 这孩子是姜玄衣这个师兄所拜託,所以让神藏真君收养,然后才带回碧水宫。 姜玄衣甚至还是适时跳出来表示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确实是他收养绿泫,只是不好带个女孩子在身边,所以送给神藏真君养。 明明是大实话,可杀瓜杀疯了的吃瓜群众就是不信! 真相怎么可能这么平平无奇?不可能!你们这种闢谣方式简直是在侮辱群众智商。 神藏真君这些实在话实在像是标准的危机公关,搞得很没意思就是。 「令主从前风流,私下养了个女儿,倒是当真疼爱他。如今好端端的,却说是那姜玄衣所託,你们信?」 「这自然是有些牵强之处。那姜师叔是有些功劳,可令主称他一声师兄,已经是抬举了他了。就算托个孩子,可也不必送去碧水宫——」 「那姜师叔与流月主修举止亲呢,自然是乐意为她说谎。」 「流月主修倒是好心机,处处算计,连人家亲儿子都比下去,好厉害啊!」 绿泫随意走过,耳边就传来了这么些个议论声。 第23章 023(明日入v) 忠诚不绝对等于绝…… 这些修士修为不及绿泫,也许是察觉不到绿泫到来。也有可能他们纵然知晓,嘴里却忍不住继续损几句,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平。 绿泫没有视而不见,而是跳了出去,甚至还轻轻的一皱眉头:「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胡说。」 她面露不快,加上修为又高,这些修士自然不好跟她争,顿时鸟兽散。 谢苒安抚她:「这些流言蜚语毫无根据,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偏偏穿得沸沸扬扬。阿泫,你真不必当真。」 绿泫点点头:「我知道的。姜师叔心高气傲,如果不是他当初抱养了我,替我安排去处。那么,他不会也不愿意撒谎,更不会承担没有恩情。既然他这么说,我当然不会是那个水湄的女儿。」 说到了这儿,绿泫眼底也是不觉透出了一抹柔意:「他,他从前没说过。」 姜玄衣在她心中越发像个施恩不望报的真君子。 谢苒感慨姜玄衣的作用果然是很大。 谢苒也笑了笑,只是心里不安之意却是更浓了。 神藏真君是当真有意为阿泫闢谣吗?以奉神殿的实力,若当真有意为绿泫压下这些事情,还会跟现在这样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绿泫被身边的人背叛,那么她的乐观开朗还能保持多久呢? 不错,绿泫是神藏真君养女。可她性子太直,做人又是黑白分明,又不太会逢迎,身上一股子孩子气。她就算亲近神藏真君,有许多事情都不会干的。 但应无烈就不一样了,东荒妖族一向对奉神殿不是很尊重。赤霄身为妖皇,更想要摆脱神裔的掌控。 如今应无烈召唤阴山修士,笼络东荒诸国,联合东荒人族,与妖族呈分庭抗衡的姿势。 应师兄还向神藏真君抛橄榄枝,奉神殿也对应无烈颇多支持。 绿泫也不是神藏真君亲女儿,也许,神藏真君更向着应无烈? 谢苒心中一凉,却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也许二字可能去掉! 谢苒的步伐也是越来越慢。 她怕影响绿泫的心境,故而刻意落在后面,只跟唐采分析局势。 谢苒将自己担心娓娓道来,唐采却有些沉默。 不过唐采一直是这么一副性情,谢苒也并没有太留意。 「阿泫她心思纯粹,一旦受到真正伤害,对她打击只怕要比旁人要深得多。」 然后谢苒内心也禁不住生出几许讽刺之意,她嗓音轻轻:「更何况不仅仅是应无烈吧——」 有人性喜桃色和猎奇,不免对这些八卦更好奇。 再有,那些与阿泫相争的阴山修士,只怕也是乐见其成,甚至顺势推波助澜。 或许有人也觉得这些传言太过于巧合,也不是没有通透的聪明人,可这些聪明人会故意装不懂,刻意将此事闹大。 能搞下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 这么想着时候,谢苒面颊上顿时流淌了一抹怒意。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跟谢苒保持情绪上的一致性。 就好似现在,谢苒面怒愤色之余,唐采却是若有所思。 唐采就没那么激动了。 唐采轻轻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也不见的全是谣言。」 第42页 他声音很轻柔,可一瞬间谢苒却僵住了,甚至顿住了脚步。 就好像,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一直非常信任唐采,这其中虽然不是别人以为的男女之情,但是唐采跟她永远是一个壕的战友。 那是一种很纯粹的信任,她甚至没想到唐采会这样子说。 谢苒面色十分可怕,就连唐采也被惊着。 唐采甚至有些无奈,自己这么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脱开感情,理智的去看待这些事情。 不过他从小畏惧谢苒,因为谢苒是君,他是臣,他一直处于辅助者的位置。 现在唐采虽自认没错,心中也是生出一缕不安。 所以他飞快为自己辩解:「比如绿泫的出身,是有那么一些可疑之处。我也不是说阿泫故意算计,她一向单纯,我是知道的。」 「当然她也没别人说的那么不堪,她也是受害者,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阿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是令主的亲女儿。」 唐采竭力让自己的话显得理智且公道,是认真分析真正有的可能,他现在正是一位标准的理中客。 可这位理中客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 绿泫运气那么好,当真是那般天真无邪, 只是谢苒既然一手扶她上去,又为了阿泫种种事情殚精竭虑,自然绝不愿意承认自己投资错误。 更何况,他不是没将这些没证据的怀疑说出来,不是吗? 唐采也并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错。 此刻谢苒却缓缓睁开眼睛,她已经平静下来,不似方才那般失态。 「这些话,待阿泫摘取了幽骨火莲了后,我们再谈一谈。唐采,无论你怎么想,也绝不能在阿泫跟前说出来。」 谢苒这么说着时,嗓音也变得严厉。 唐采忽而心中冷了冷。 他很是委屈:「我当真只是——」 谢苒举起了手指,比在唇瓣轻轻一嘘。 她在想,也许自己太自信了,没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唐采的忠诚也不是,他如此低调温润,也会渐渐生出异志。 唐采他现在在说什么?绿泫是流月国最重要的战斗力,也是如今流月国势的根基。他现在在装什么理中客,是谁真天真? 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 谢苒从来不会疾言厉色呵斥自己下属,唐采知机,也已经知道自己应该闭嘴。 等他们回到居所时,谢苒已经调整了情绪,绿泫甚至不知道他们吵过。 此刻姜玄衣也在,正在给受委屈的阿泫送温暖,姜玄衣嗓音温和:「阿泫——」 姜师叔归来之后,显然也是无心争锋,他还下厨做了些甜品送来,搞得很贤惠的样子。 绿泫虽已入辟谷之境,日常还是会吃些小食解压。人类吃零食向来不是为了果腹,而是嘴闲不住。 人心情不好时,总会觉得嘴里面没味儿。 姜玄衣做了一碟梅饼,一份杏仁豆腐,就连谢苒跟唐采也有一份。 谢苒知晓姜玄衣就连长期宅屋子里的宁寂都有送,一副很会做人样子。 唐采礼貌性尝了两口,只觉得形式大于内容。 姜玄衣做的东西虽然谈不上难吃,可也谈不上多惊艷,味道也太甜了些。 但绿泫却吃得很感动的样子,也是,只要心中有情,喝口水都是甜的。 但谢苒就没那么挑剔了,她觉得姜玄衣不是个简单的人。 阿泫觉得好吃,也并不是假装。因为绿泫本来就吃得偏甜,而且一个人情绪稍低时,就是需要大量糖分。 只能说姜玄衣每次送甜食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 有人就像是温补的良药,没有多刻意,每个举动却是恰到好处,如此天衣无缝。 如今姜玄衣缓缓说道:「虽不知流言如何而起,总归是些小事,也没什么要紧。」 这些当然不过是些小事。 就像之前他跟绿泫说的那样,他这个姜师叔曾赠给赤瑛仙子一个礼物。 此刻雪音殿中,赤瑛仙子却缓缓睁开双眼。 她一身衣衫似雪,就连面颊之上也似沾染了一层浅浅的冰霜之意。 这些日子碧水宫甚是热闹,然而赤瑛仙子似并不关注这些,整日封于雪音殿中修行。 故而她分明是碧水宫主人,反倒是神藏真君那处更热闹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她见过的客人也只有那位从魔域归来的姜师叔。 赤瑛仙子手掌一伸,手指握住一枚赤红色玉佩。 她沉寂多年的眼眸中浮起了几许激切的异色,她忽而发现神藏真君欺骗了自己一件事,是骗了许多许多年。 自己本以为绿泫是神藏真君女儿,但其实不是? 第24章 24 元夷从未受过如此之打击 赤瑛仙子想到了姜玄衣, 仍不觉心中一悸。她心中生出了几许讥讽,卓云藏看似宽和却极富心机,如今更防着他师兄。 只是, 如今姜玄衣看似无害, 却可能比神藏真君以为的聪明得多了。 他告诉自己这些事时, 应无烈还没有来。 姜玄衣这样闲话家常,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调解家庭矛盾。 这一切当真这么巧吗?可若说姜玄衣算到应无烈出招, 赤瑛仙子也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姜玄衣觉得这种不堪猜测是属于绿泫的弱点吧。 第43页 所以姜玄衣率先出招,替绿泫弭平了这个短板。 他这般用心, 是有何图谋? 但赤瑛仙子已经无瑕去细思姜玄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这几日赤瑛仙子内心之中已经被灼热的情绪所填满,甚至连入定都很困难。 因为她太过于愤怒了!真相摆在自己面前时候, 赤瑛仙子就好似被打了几巴掌,只觉得自己前半生都散发可笑气息。 那时姜玄衣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子侃侃而谈,顺道感谢自己:「阿泫那孩子,乃是炎蝶族遗孤,当时她全族已陨, 只活下一个女孩儿。我机缘巧合, 寻到了这个孤女。只是那时候我有任务在身,故而将他託付给令主。」 「——这些年,仙子对阿泫也是关爱有加,宠爱非常。」 当时她听到这些话,已经震慑得不能动弹。 她那手指悄悄的,轻轻的颤抖。 那孩子,那孩子难道不是—— 「非我刻意隐瞒,只是当初炎蝶一族为了圣域牺牲, 这固然受人尊重,可也难免被许多魔修记恨。这块玉佩,便是藏于阿泫襁褓之中,是她贴身之物,乃是炎蝶族传令信物。承蒙仙子照顾多年,这枚法器便赠予仙子,想也应该。」 那时她不敢相信,难道当年自己是有所误会? 不,若是如此,这个误会怕也不是误会。 姜玄衣这么说,她仿佛也是从日常中寻觅到些蛛丝马迹。比如阿泫天生火属性强些,修行火系功法也是事半功倍。这倒确实像是炎蝶族人的体质,纯火属性的少女这方面可谓如鱼得水。 她甚至还想到了神藏真君那位情人水湄,那女郎天生阴脉,修行的是水系功法。 父母决定不了孩子的天赋,但是功体属性多少会有影响。 自己不是曾也生出好奇,绿泫缘何是个火属性的孩子,通身上下也寻不到水湄柔柔弱弱的痕迹。 当然姜玄衣一番话,赤瑛仙子只是将信将疑,她毕竟是个谨慎的人。后来她用了些法子查探,终于也也证明了姜玄衣所言。 那个真相刺激得赤瑛仙子近乎心神失守,也使得赤瑛仙子这几日困于雪音殿中,未曾出去见人。 然而碧水宫所发生之事,赤瑛仙子也是心知肚明。 她手指轻轻抹过了鬓髮,想着如今碧水宫传开的流言,想着那怯生生跟着应无烈的阮珠,她蓦然冷冷一笑。 赤瑛仙子瞧着手指间这块炎玉,她蓦然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本来这件事情,她已经准备跟神藏真君算了。 她已经跟神藏真君和离,而且水湄已死,那些旧事仿佛也已是过眼云烟。修行的道路很长,她应该是去追逐更广阔空间,而不是再计较这些俗情。 可原来那孩子竟不是阿泫。 神藏真君竟撒了这个大谎,包括那个孽种,竟将她如此戏弄。 这么想着,赤瑛仙子眼中终于升起了一缕冰冷的恨意。 既成心魔,她总需解之。 又或许自己这些年的宽容,终究是太过于纵容神藏真君。 她本与神藏真君站同一阵线,又一併有三个子女,无论如何利益相同。作为神藏真君同盟,碧水宫也一向与神藏真君共同进退。 甚至那阮珠染指碧水宫,过度窥探,她也默默无视。赤瑛仙子知晓神藏真君有意笼络东荒应无烈,也是忍了。 现在想来,当真是好笑。 那怯生生的女郎倒是确实有死去水湄的品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性情,只是更阴狠无耻罢了。 自己身承师命,发誓要护住碧水宫。碧水宫乃是万源之地,觊觎的人不少,所以赤瑛仙子从前方才想要借神藏真君之势。 可笑她终于察觉,神藏真君才是真正想要吞了碧水宫的恶狼。 赤瑛仙子慢慢放下手中玉佩,她已经恢復了冷静,甚至已经下定了决心。之前自己虽跟神藏真君不是夫妻了,但因为利益,也谈不上真正的决裂。 那么到了现在,赤瑛仙子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也要给神藏真君送上一份大礼了。 至于孩子—— 神藏真君这样的人,孩子总是在大业之后。 赤瑛仙子甚至担心,神藏真君为了计划只怕不会顾忌孩子。他的撮合下,元夷整日和阮珠厮混,而阮珠却又不似绿泫那般心无算计。这样想着时,赤瑛仙子心中厌意甚至更浓了几分。 走廊上的风铃声被吹得叮咚作响。 自从绿泫乃是私生女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元夷干脆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华珠明面上支持绿泫,这件事情像是一根刺似的扎在元夷心里。 无论如何,元夷也不愿意华珠跟绿泫太过于亲好。 其实这个秘密元夷隐匿于心中多年,所以他初闻别人提及,是惊大于怒,甚至有些无措。 是小珠陪着他,她甚至还替绿泫那厮说了几句好话。 然而阮珠再善良,终究是不能替绿泫将逻辑补全,小珠脸上终于也透出了一抹关切:「若是旁人也还罢了,可是华珠姊姊对她那么好,视如亲妹。难道,她就不能对华珠姊姊说实话,竟辜负华珠姊姊一片真心。」 「她当真对华珠姊姊有什么情意?我若有这样好一个姊姊,定会好好对她。」 说到了这儿,阮珠脸颊也浮起了几许嫉意。 第44页 元夷知她一直仰慕华珠,当然不满绿泫这样子不知好歹。正因为小珠不善隐匿情绪,方显真实。 而这女孩儿几句话,顿时让元夷浮起了一层冷汗。 他忽而觉得,若华珠对绿泫毫无提防,说不定会吃亏。 如今元夷寻上华珠,他只盼华珠对绿泫生出提防,也不会被绿泫算计了去。 就好像如今,元夷到了这儿,对华珠进行劝说。 「这些谣言也许并非无因,阿姊,你也不可太信任阿泫了。」 一个人若明明是父亲外室之子,却藏得滴水不漏,是何等可怖。 想到绿泫平日里的嘴脸,元夷脸色都忍不住要更加狰狞了。 他不信华珠真的毫无芥蒂。 阿姊光风霁月,倒也不介意那孽种爬到她头上去炫耀。 可华珠这样子的人,难道不介意绿泫张口说谎? 她不就是因为小珠有所欺瞒,故而对小珠生出不悦,乃至于不待见她? 可阮珠之后也含泪向他解释,这一切乃是应无烈有意依附父亲,故而为难她这个女孩子。 她甚至指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住碧水宫的事。 元夷也信了,毕竟阮珠只是个弱女子。这样子的女子,自然被应无烈控制,绝不能违逆应无烈的心意。 更何况这些也不是重点。 那绿泫处心积虑,混迹于华珠身侧,不知有什么心思。 华珠瞧着他,只嘆了口气,然后轻轻摇摇头。 元夷看着她不上心的样子,更是生出几分灼热的焦急。 「阿姊,你提防她一些。你知道她说什么,指我远不如她,更是不行。若她对碧水宫有几分敬畏,这些话就绝不能说出口。」 华珠:「相争无好言,争执时的话,也不必记在心上。元夷,扪心自问,你说出的话难道就十分悦耳。她从没记得你那些话,你又何必记得?」 「相反,若她眼里有高下之别,察言观色,将这些规矩记在心里,处处温柔小意,将感恩戴德挂在嘴上。那么你说的什么话,都能深深印入这个人心里面,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也许你无意间一句话,也能让这个人深深记住,并且觉得受到伤害。」 这么说时,华珠脑海里掠过了阮珠的影子。 然后华珠安抚状:「当然她口无遮拦,我自然也会加以提点,你大她一些,正好给他做表率。」 元夷自然不肯用力挑拨离间,他面颊浮起了一层愠怒:「阿姊,你当真不懂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当众叫我牲口,许多人都听见。她长于碧水宫,当真没有半点感恩之心。甚至,都没有顾忌你。若我是牲口,又将你置于何地?」 元夷在这里上纲上线,从一句话中窥出绿泫极恶劣凉薄的本性。 哪怕华珠是一潭沉静的水,元夷也是想要激出华珠骨子的火气。 可华珠只是瞧着他,不动声色:「不过是小孩子吵架——」 元夷简直要气得裂开了,阿姊根本是什么都不懂! 亏母亲那般信任倚重,阿姊心里竟没半点成算。 若换成自己,他早把绿泫逐走。 华珠手指头慢慢的敲着轮椅,心忖可惜你不是。 其实元夷就算不说,他跟绿泫争执始末也有人绘册配文,送到了华珠的案头。 绿泫究竟怎样说那些话,华珠也是清楚。 所以任元夷如何上纲上线,她也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她手帕捂住了唇瓣,轻轻咳嗽了两声。 元夷听到她咳嗽声,面颊顿时透出了担切之色。他这个姐姐从前练功走火入魔,炎气损及了筋脉,不但双腿残废,而且还留下了祸根。这病时不时发错,有几次甚至颇为兇险。 若非如此,华珠也不会困于碧水宫。 眼见华珠如此,元夷自然也是非常之担心。 可元夷旋即面露迟疑,怀疑华珠是故意转移自己注意力。阿姊一向颇有手段,很会装煳涂。 然而元夷看到华珠将捂嘴的手帕纳入袖中,他忽而觉得不妙。 元夷面色一边,忽而伸手夺出那块手帕。 手帕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令元夷面色大变。 华珠拿回手帕,手指一动,这怕帕子顿时化为齑粉。 「不过是旧疾发作,没什么要紧。」 说到了这儿,华珠眼中透出了一抹亮光。 本来她这病一直是纪衡调养,纪衡一手神脉针法能替她调顺理气,缓和伤势。 如今纪衡在碧水宫,本来请来也很方便。 从前大家也还算合作愉快,纪衡脾气虽傲,但是对碧水宫也是有几分敬畏。再者他每次为华珠施针,碧水宫也不会亏待了他,总是会给予不菲报酬。 但这一次纪衡人在碧水宫,华珠连请两次,纪衡居然都婉拒。 这位纪神医只说自己身子有恙,而施展神脉针法又是个体力活,恕他不能为华珠施针。 华珠第一次听到这种毫无诚意的推脱之词时,简直是惊呆了,也算开了眼。 早知道纪衡喜欢自抬身价,但她也没想到纪衡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到纪衡第二次拒她,华珠已经觉得可以对纪衡採取一些措施。 但是这些话儿,也是没必要说给元夷听。 华珠安抚元夷:「纪神医如今就在碧水宫,我自然会请到他为我施针。」 第45页 她慢慢的将喉头的鲜血咽下去,免得显得骇人,可唇角仍是渗出一点血污。 元夷此刻已经显得十分乖顺了,他伸出手,用手帕擦去华珠唇角的血污:「阿姊,你就是太操心阿泫那臭丫头的事了,所以才无瑕顾忌自己的身子。」 华珠都忍不住想要吐槽了,也不知元夷跟绿泫结了怎么样的仇恨,这都能拐弯抹角算在绿泫头上? 她忽忍不住笑出来:「你这都能怪阿泫,你不如让我少操心——」 可她这么笑时,却忽而呕出鲜血,纵然华珠以手捂住,鲜血也顺着她指缝渗出。 元夷都呆住了。 素蕴快手快脚将华珠扶住,飞快餵了华珠几颗药丹,替华珠顺气。 「这几日华珠少主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特意去请那位纪神医,可人家却是诸多推脱——」 华珠从来不做没根据的猜测,可素蕴却控制不了自己情绪:「那日华珠少主拒绝了阮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如此,纪神医竟这般做派。」 谁都知晓,纪衡对阮珠甚是爱重,十分在意。阮珠温软做派令纪衡十分受用,故而对阮珠十分照拂。 若非如此,很难理解纪衡竟如此拿乔。 元夷蓦然抬头,面颊浮起了森森怒意。 「他若不医阿姊,我便杀了他。」 此刻元夷甚至对阮珠生出迁怒,他虽对阮珠一向怜惜,可涉及华珠,他立马觉得阮珠很不懂事。 所谓亲疏有别,元夷爱惜的永远是真正亲人。 素蕴赶紧劝慰:「如今华珠少主身子要紧,还请元夷少主不必节外生枝。不如再去请纪神医,说明此间情况——」 她提醒纪衡怎么说也是个技术型人才,不是发怒时候。 元夷也稍冷静些,他伸出手掌,替华珠调理内息。 一旁素蕴已经前去请纪衡。 素蕴忧心忡忡,可又隐隐觉得不对。阮珠或许会包藏祸心,不似她表现的那么柔顺。可这位阮姑娘一向心思极深,当真会因一时之气,将这些事情做得这般明显? 这仿佛也不符合阮姑娘这柔和谨慎的性情。 不过事出紧急,素蕴也无瑕细思许多,总需请来纪衡替华珠医治才是。 要不怎么说医修是卡脖子的职业,你便是脾气再大,有求于人时总是要声音低些。 素蕴匆匆请大夫之际,元夷却也伸出手将华珠的手掌握住。 他面色阴狠,玄力却是柔和,如此替阿姊温养筋脉。此刻元夷脑子也微乱,他一直对阮珠颇具好感,只觉得阮珠温顺知恩。可华珠待旁人都厚道,偏生不喜欢阮珠。 还是阿姊终究是对的,小珠终究是包藏祸心。若阿姊当真有什么不是,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甚至会亲手击杀罪魁祸首。 华珠此刻脉息残碎,处境亦是十分危险。 也不多时,纪衡已匆匆赶来。 元夷脾气暴烈,可他素重亲情,此刻竟生生忍耐住脾气,并未发作。 可见一个人脾气也不是不能约束,只看他想不想。 元夷就像是一只嗜血的勐兽,面颊凝结一缕冷怒。 不过纪衡也不似元夷以为的那般讨厌,只见纪衡脸色大变,面颊之上透出了关切之色。 他悲声:「华珠少主情况甚是危急!我也顾不得了,无论如何,我也是要救她!」 纪衡这么一副姿态,倒是令元夷微微一怔,感觉有什么事情跟自己想像得不一样。 纪衡仿佛也不是故意拿乔,而是另有隐衷。 可元夷也顾不得他有什么隐衷,纪衡若不能救华珠,他定不会干休。 什么你救不了她,便送你去死的剧本,那也是可以有的。 只见纪衡手指之处套了一枚玄衣指套,指套指甲尖尖,方便挑药,又适合充作武器。 纪衡却将这枚锐物刺入了肩头穴道,只见他面颊忽而变得血红,旋即又变得雪白。 如此变化几次,纪衡眼中也透出了锐意。 他手指弹开了针囊,旋即取出了银针,要替华珠治疗。 这一系列的操作,顿时让元夷不明所以了。 阮珠是个有故事的人,如今也不免开始讲故事。 她眼中含泪:「纪仙师身负重伤,本来已无法施展神脉针法,欲修养一些日子。可是医者仁心,此刻他宁可强提真元,损耗身躯换来一时施针之机。所以医者仁心,就是这般了不起——」 阮珠眼眶已经红了。 这一记反转搞得元夷都震惊了。 不错,之前纪衡是说身体不适,不能给华珠医治。可那时候,华珠只以为那不过是纪衡的推脱之词。 就连元夷听到了,也只觉得纪衡不过是自抬身价。 可是现在,纪衡居然是当真身躯有恙,这身子不很好。 如今纪衡更牺牲自己,给华珠医治,搞得很伟大很悲壮。 纪衡更冷笑说道:「阮丫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样子的人,哪里能有什么医者仁心?不过华珠少主身份尊贵,而且又比旁人要清雅高贵,所以她值得我损身以救。我这个人,最自私不过。」 所谓同命岂能同价,纪衡这些话果然是很自私。 可元夷听了,竟并不觉得多反感,反而显得纪衡真性情。 那人总是有一种感觉,真性情的人乃是不会说谎的。 第46页 就好似现在,元夷觉得纪衡这个人实在,看着说的是实在话。 不然以纪衡平日里的品行,吹他如何的大仁大义,元夷也觉得这人设怕是有点儿假。 自家阿姊,自然是要比旁人值钱些。 纪衡玄脉之气透入金针,使金针顿成玄光之芒。若绿泫在此,必定会生出惊讶。当初姜玄衣给宁寂医治,就仿佛是施展的同一种手法。不过纪衡却自信这乃是自己的独门秘技,旁人难及。 以此技艺,纪衡也拥有了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地位。 不过纪衡看似狂傲,却是个聪明人,终究不会去搞要挟碧水宫之事。 至始至终,纪衡准备草的就是为了碧水宫少主殚精竭虑的人设。 甚至此刻身躯受损也不是假的。 只见纪衡鬓髮间竟渐渐染上了几许银丝。 而华珠脉息也渐渐和顺,苍白得好似白玫瑰的面颊上终于也增了一抹血色。 元夷以手探其脉息,本来冷冰冰的脸蛋上也不觉透出了一抹笑容。 阮珠的泪水就好似断线的珠子顺着面颊一颗颗的滴落,如此模样更是可人。 她也看到元夷面色由雨转晴,心忖时机差不多了。 若元夷心思都在华珠身上,那么自己纵然说几句挑拨之语,只恐元夷也没心思听。 「纪仙师,你何必这么说。你今日之所以受伤,还不是被人故意伤之。若非你途径流月国,我不知你为何添了伤势。」 她仿佛为纪衡抱不平,为了纪衡不甘。 纪衡心中心思流转,终究没有反驳阮珠的话。 他想到应无烈许的好处,还有自己负伤医治华珠少主的人设,以及,应无烈那位新晋东荒霸主的威胁。 是应无烈将自己击伤,那时应无烈犹自笑盈盈:「纪神医,我有个计划,要委屈你了。」 一旁阮珠又在那儿软语道歉,又替应无烈说话。 那时候纪衡方才发现自己可笑,阮珠又岂是个柔婉可怜之人。 可现在,这些事情都没办法停下来。 纪衡没有反驳,只是不咸不淡说道:「阮丫头,你胡说什么?」 他终究给自己留了余地,至少,这些事情不该由自己说。 可纪衡这副姿态,已经是一种默认了。 但元夷面颊已经凝结了一抹寒霜,眼中有幽火流转。 流月法宫?单单这个词,都让元夷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养女。 阮珠悽然:「这些话,我原不欲说。只是,我当真担心阿姊。我知道纪仙师性子怕是,是有些不好。可是流月主修知道阿姊需要纪仙调理,她竟然——」 元夷厉声:「她有什么不敢?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碧水宫养女,都能称我为牲口。她什么时候对碧水宫有敬畏之心?」 答案自然是没有—— 他很大声,嗓音也很尖锐。 华珠眼睫毛也轻轻颤抖,仿佛听到了。 阮珠也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秀润的面颊透出了几许不安:「也许,也许流月主修也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脾气上来,思虑不周,没想那么长远,都忘记了华珠姊姊需要纪神医的调养。」 她口中说也许不是故意的,但却知道这番话落在元夷耳里,便会是绿泫可能是故意的猜测。 想到了这儿,阮珠甚至有些遗憾。 遗憾纪衡之前居然绕道流月法宫,过流月法宫而不入。 若宁寂的病没好,绿泫为了笼络人心,则必定会邀请纪衡入流月法宫。 到时候阮珠再施展挑拨离间大法,两人必定是会撕起来。 那么眼前这一场构陷,也就会更加的真实有趣。 可惜绿泫带回一个姜师叔,姜师叔将这一切都毁了去了。 姜玄衣就像是个混乱音符,总是出现于不和谐之处,打乱了故事的节拍。 不过阮珠虽求尽善尽美,这点儿手段对于元夷而言却已然够用。 只见元夷面生忿怒,一言不发,向外掠去。 他必定是去解决阿泫! 这样想着时,阮珠面颊之上也是不觉生出了兴奋的红晕! 正在这时,华珠却发出声响。 这个力图让元夷跟绿泫和谐相处的阿姊面露不贊同之色。 只是华珠刚刚醒来,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阮珠凑上去:「阿姊,你还是要当心身子。」 她看着华珠话语堵在了无色的唇中,眉头凝结一抹怒色。 当然阮珠也知晓华珠不喜欢自己唤她阿姊。可现在阿姊孱弱如斯,又能做什么?她又能阻止什么? 纪衡给人治病时候喜欢清净,故而侍女纷纷退下。 现在只有阮珠凑在华珠跟前,而纪衡也是跟她站在同一边。 阮珠握住了华珠发颤的手掌,忽而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割了阿姊的舌头,是不是她再不能说什么? 华珠本名卓珠,如今她也不怎么用这个名字了。明明两人名字里皆有一个珠字,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水湄那时候心怀不甘,也挑了这么名字,只盼孩子能如珠如宝。 可自己与之比较,什么也不是。 那缕酸意涌上了阮珠心头,她姓阮也是随了外祖父,随了母亲俗世之姓。 自己名字里有一个珠字,便事事与华珠对比,那么自己人生则总是被笼罩于一片阴云之下。 第47页 小珠终究是被华珠比下去。 华珠的手掌在她手掌中颤抖,或许华珠并不愿意被自己握着,可是却无力挣脱。 阮珠一阵欢喜,内心升起了一缕近乎发颤的愉悦。她一向谨小慎微,处处察言观色,生怕别人不喜欢。如今机缘巧合下,却有一种华珠性命操于自己之手感觉。 啊,阿姊性命在我手里。 一股恶意流转,窜入了阮珠的心头。 当然应无烈本来没这个计划,阮珠本也没有。阮珠想,我不过是想想,包括剪了她舌头,也只是心里恶毒念头罢了。 可室内九窍香炉透出了缕缕青烟,除开纪衡再无别人。 华珠轻轻闭上眼睛,仿佛也不愿意看她。可能华珠也瞧出自己有意挑拨,她自然有些看不起自己。 不,她一直都看不起自己! 阮珠心尖儿好似被针刺了一下,那股锐痛不断加剧。 正在此刻,华珠轻轻的睁开眼,这般凝视阮珠。 阮珠:「阿姊!」 阿姊可是怕了,阿姊怕什么? 那调子微微扭曲,那情绪已经失控。 然而华珠双眼如清清深潭,就如两面小小的镜子,映着阮珠身后的身影。 来客一身雍容华贵,面颊清光似雪。 阮珠身躯僵了僵,浑身发寒,她飞快松开了手,飞快退开。 赤瑛仙子亲至,自然是对华珠关心担切。 阮珠轻轻垂头,瞧着赤瑛仙子衣角绣的精緻牡丹花。 自己那声阿姊,是不是已经被赤瑛仙子听见?是不是能从这一声轻唿中窥出几许古怪? 一瞬间,阮珠就仿佛被人窥见了心中隐秘,身躯轻轻一颤。而现在,赤瑛仙子不发作,只是讲注意力放在华珠身上罢了。 这么想着,她瞧着华珠对赤瑛仙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然而旋即阮珠狠狠握紧了手掌,飞快抬头:「仙子,元夷少主怀疑是流月主修害的华珠少主受伤,故而前去为难。只怕,会出什么事情。」 这些说辞自然存有一些微妙的误导。 只要赤瑛仙子也误会绿泫,那么这位流月主修在碧水宫再无立足之地。 赤瑛仙子慢慢侧过了面孔,艷丽的面颊之上顿时凝结了一层寒霜。 绿泫所居之地乃是风阁,亦是她小时候练功之处。 这风阁之中有一处风穴,常年有飓风流转,绿泫便这么挥剑斩风,以此修行。 阮珠赶到时,元夷将赤红色的剑比在谢苒颈项之间,大声逼问:「绿泫为何还不来,当真不怕我杀了她的人!」 阮珠原本恼恨元夷效率低,可她很快留意到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周围陆陆续续有吃瓜的修士掠来,显然是被碧水宫的狗血剧吸引住全副心神。 人言可畏,就算是绿泫这样子没心没肺之物,也会沾染些浮躁之气。 若矛盾激化,元夷再杀了谢苒,那么这件事情必定是不死不休。 随阮珠而来的,还有步鸾音这位碧水宫主管。 她本为赤瑛仙子心腹,甚受倚重。赤瑛仙子要看顾女儿,便令步鸾音传讯,使得元夷不要胡闹。 这可能有碍阮珠的计划。 不过,纪衡纪仙师也是到此。这位医修做贼心虚,可能不能肯定绿泫会说什么,故而到现场控场。 也许纪衡一开始也不想说谎,可骑虎难下,他终究会彻底站在应无烈那一边。 谢苒面颊之上也禁不住浮起了几许凝重之色。 方才元夷一来,就说什么华珠病重,是绿泫所害。 周围修士已经是议论纷纷,这样子指指点点。 这些不相干之辈的言语本没什么打紧,只是若赤瑛仙子或者华珠因而对阿泫生出嫌隙,那问题就大一些了。 一来阿泫在碧水宫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再者,阿泫是个重情的人。 她可能不会在意元夷,但会在意华珠,在意丹辰,更在意赤瑛仙子。 而元夷看着失控,可他却自认没有失控。 现在他盛怒之下,是否要不计后果驱除绿泫,让他借势发疯。 只要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那么就算华珠阿姊不计较,终究也不得不做一个选择。而自己,总归是有血脉关系的亲弟弟。 可不知怎的,元夷心中终究还是有一丝犹豫之情。 他内心伸出扪心自问,当真相信绿泫竟有如此心机? 不在于什么证据,也不在于狗血的背景,而在于内心本能。 信,还是不信? 然而这时候步鸾音略显严厉嗓音却在元夷耳边想起:「还请元夷少主住手,仙子有令,令元夷少主不可冲动无礼。」 她这么几句话,使得阮珠禁不住看了这位步总管一眼。 阮珠是了解元夷的性情的,元夷性子刚烈,吃软不吃硬。步鸾音虽奉赤瑛仙子之令,但这么说只是让元夷情绪更加激动! 是不知,又或者是故意? 无论如何,这番话是对阮珠有利。 而阮珠对元夷的了解果真是深入级别的。眼前的少年蓦然面颊浮起了一层血红,眼中透出了些兇狠之意。 一如小时候那样儿,元夷发觉自己每次跟绿泫争执,母亲都是站在了绿泫一边。 有时候固然是自己不是,但有时候也是绿泫不对。 但母亲每次都偏向绿泫,对阿泫温言软语,冰冷中透出了几分柔情。 第48页 自己难道不是赤瑛仙子亲生儿子? 而到了现在,一切一如往常,竟还是如过去那般。 纵然是华珠姊姊受伤,母亲仍然一如既往的站在绿泫那边,替那丫头说话。 这算什么? 一瞬间元夷心中杀意暴增,他有意杀死谢苒。 杀了这苒公主,想来绿泫那张傲气的脸总会透出了几分错愕之色。 一念至此,元夷感受到了莫可名状的诱惑,英俊的面颊也是微微扭曲。 他已入魔障,浑身发颤,双瞳也是流淌了几许猩红。 元夷眼中杀意吐露,赤剑一挥。 谢苒是个机敏的人,她留意着元夷脸上的细微表情。当元夷面颊之上透出了凶怒之意时,谢苒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谢苒当机立断,只见谢苒手指一动,驱动法器月伞。 此物乃是流月国世代相传的法器,唯流月皇族可持。谢苒得此宝物,已经昭示她必定是流月女帝。 而这月伞攻击力并不算是很强,强在防守。 月伞其名为伞,驱动开来却是一道淡银色的气罩。 此芒流转间,挨了元夷赤剑一击,顿时发出了急促的清鸣,宛如编钟敲急了一般。 只此一击,月伞光芒大减。 这便是世俗皇族与碧月宫少主的差距了。 那月伞虽然是流月国世代相传的宝物,却在元夷一击之下濒临崩溃。 此刻元夷再来一击,就能击碎月伞,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谢苒,让这风阁染上一抹鲜血。 然而就在这个时,一缕锋锐的剑气掠入,竟将元夷生生逼退。 与此同时,谢苒身躯被向后提去,隔开一道安全距离。 绿泫从风穴之中掠出,一身绿衣翩翩,艷丽的面颊之上却浮起了冷怒! 从前绿泫是不喜欢元夷,两人总是反覆争吵,彼此只见并无好感。 然而绿泫心大,那些龃龉并没有真的放心里去。 可到了如今,绿泫真的生出真正愤怒! 方才元夷杀意凛凛,他竟当真准备杀了苒公主? 亏她一直以为元夷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只是任性不懂事罢了。 可元夷显然并不是个孩子,他的心思当真是如此的恶毒,竟想做出这样子的恶毒之意。 绿泫也催动真怒,艷色的脸颊浮起了一层红晕,使得她那一双眸子更不由得灼灼而生辉。 她长剑扣在了肩上,手掌亦是握住了剑柄。 绿泫的嗓音就似从天边涌来,带着几分幽远:「元夷,你在做什么?」 她嗓音也不似之前的明媚可人,更与上次握剑姿态大不一样。 因为绿泫已入无念之境,是修士踏入战斗状态时的表现。 她上次要跟元夷撕,其实并没有认真,那不过是跟元夷玩儿。 元夷内心翻腾,这才是这个女孩子真正可怖的模样。那些可爱爽朗不过是流月主修伪装,就连父亲对她也颇为倚重。 好啊,自己想要挑战的就是这样子的绿泫。 这时候元夷也对谢苒没兴趣了,他真正想杀的就是绿泫。 这些念头涌来,元夷双剑化出,向着绿泫掠去。 这个卑劣的养女除非杀了他,否则他必定会不死不休。 一瞬间阮珠眼珠子闪闪发光,好啊,这样子撕起来,见了血才是真欢喜! 那么华珠姊姊再不愿意,有些事情註定也是阻止不了。 然而偏生这时,一道身影却掠至了绿泫跟前,就好像极品玛丽苏一样,以十分戏剧化的姿态阻止这场战斗。 这么搞的除了姜师叔也没谁了。 而偏偏绿泫竟很吃这一套。 当姜玄衣挡在她面前时,绿泫竟微微一怔,这么一怔,绿泫那无念之境顿时生出了裂痕。 她瞬间从战斗状态抽离,转而生出面颊生出鲜活的担切。 这么一来,绿泫的动作就慢了半拍,元夷赤剑已至。 很爱玛丽苏戏份的姜师叔自然很爱惜自己,没有让自己受伤的意思。 如果有人善于观察,就会发现宁寂那个死宅居然被柔弱的姜师叔拉出来,此刻正横在一边。 宁寂心里甚至冷哼一声。 姜玄衣似很讨厌自己出手,故而拉了合适的人选出力。 宁寂虽受姜玄衣的恩惠,不知怎的,竟对姜玄衣甚是厌恶。 只有阿泫才会觉得姜玄衣老实。 宁寂眼里也禁不住透出了几许恶意。 急什么,又不是千钧一刻,他总要替姜玄衣把气氛营造得紧张一些。 然而宁寂竟未曾来的及出手。 这当然也不是因为元夷剑太快。 这元夷剑刺到了近前,竟生生一收,剑势顿时一顿。 说到底元夷也不是真的疯。 谢苒也还罢了,她虽然是凡俗之地的公主,是流月国的金枝玉叶。可这样尊贵的身份,放在碧水宫也不算如何。 然而姜玄衣却是父亲神藏真君的贵客。 哪怕是千金市骨,也是说明姜玄衣有重要的象徵意义。 如今被神藏真君亲儿子杀了,传出去还不知成什么模样。别人便会说碧水宫少主十分兇残无礼,甚至影响丹辰、华珠,连带赤瑛仙子也是有些不是。 可见有人看似疯狂,却也不是真的疯。 说到底,元夷终究不过是借势发泄罢了,他也不是别人眼里那等真正不顾一切的莽夫。 第49页 元夷剑势已顿,然而剑劲儿余力未消,剑光如此冲击间,将姜玄衣面纱击碎。 只见姜玄衣面纱四分五裂,似蝴蝶一般飞走,他那张面孔沐浴在阳光之下,却是生得极美。 在场男女无不瞧得一怔了怔,就连元夷也禁不住呆了呆。 旁人难以理解绿泫为何会对姜玄衣一见钟情,竟连从前搞绯闻的对象也是顾不得了。可现在这一切显然有了合理的解释—— 看脸,一切都是因为脸。 众人心里都是同款心思,就如当初阮珠第一次窥探姜玄衣容貌时生出的震惊一样,这么一副容貌不输神裔。 伴随细微的嗤声,姜玄衣束髮的髮带也是生生裂开,一头浅灰色的髮丝也就纷纷落下,散落肩头。 宁寂将这一切瞧在眼里,只觉得十分碍眼,心中厌意更浓。 不提方才以身挡剑,就连这露脸惊艷的戏份也十分玛丽苏。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玄衣身上,未曾留意到纪衡的面色变化。 纪衡就好似见了鬼一样,脸白得像纸。 这么些年,自己苦苦追寻,乃至于刻意躲避的面孔,此刻却是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如当年那般,如鬼如魅。 绿泫虽脱了无念之境,可心中怒意仍如高涨。 苒公主是她此生最敬重的人之一,绿泫平时对她也是又爱又畏。 元夷这傻叉居然想要诛杀谢苒,她已经觉得不能原谅! 这已经不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而是货真价实的憎恶。 她的心思在姜玄衣跟前如池塘的浅水,能一下子瞧得清清楚楚。 那姜玄衣就不大赞同。 世人眼里碧水宫对绿泫有恩,绿泫又是养女,怎么说也要对这位元夷少主敬畏三分。 绿泫万万不能自己动手。 这最好的法子,是让流月国中其他人为谢苒出头。 这样还能将元夷揍得更狠些,旁人也没话好说。 姜玄衣:小孩子不懂事,竟不懂借刀杀人,驭人为自己所用的道理。 绿泫是不懂,但姜玄衣觉得这活儿自己很熟。 绿泫眼中锐意吐露,正欲拔剑干起来时,此刻她手臂却被一片手掌给握住。 姜玄衣仿佛身躯乏力,身躯也是轻轻发颤。 绿泫心中微愕,师叔是身子受损,故而难以站立,要靠自己借力。 她身形也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姜玄衣也向宁寂打了个手势。 姜玄衣:上吧上吧! 宁寂内心油然而生一抹愤怒,什么玩意儿,跟使唤狗似的。 然而他跟姜玄衣有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卑劣交易,此刻也是只能顺从。 况且,元夷这小子确实极惹人厌,瞧着便令人不快。 姜玄衣用一种特殊的办法操纵着他,宁寂耳垂上停着一枚小小的讯音虫。那虫咬住了宁寂饱满的耳垂,将姜玄衣的命令的话尽数传来。 此刻宁寂已上前:「我流月国修士,又岂能令元夷少主随意欺辱?」 他嗓音里已经透出了冷怒之意。 如此声明了出手立场之后,宁寂旋即削元夷。 他缺了一手一足一眼,这些残缺的部分都由玄铁补全,使得宁寂浑身散发出一股子诡异的美丽。 宁寂也未曾从法宝囊中化出兵器,那兵器早就成为他的骨骼,他的肌肤,甚至他的眼。 玄衣如水一般的柔和从宁寂掌心升起。宁寂一边转化兵刃,一边如此飞快的掠来。片刻之间,他掌心柔铁已化作一处随性所欲的异形兵器,长约半丈! 唐采本来扶着谢苒,此刻忽而扬声:「宁寂,不可造次。」 谢苒蓦然望向他,仿佛不认识他。 当然宁寂也并未理会。 其刃未至,元夷已经感受到一股逼人压力。 一瞬间元夷甚至生出了一抹惊骇之意! 这流月修士竟是卧虎藏龙。他也知那流月藏了个病修,却不知宁寂居然有如此实力。 元夷也无瑕细思,他催动自己双剑,双剑形态变化,化为两团火球,唿唿流转。 然而宁寂掌心兵器又是一变,化作千根万根锐刺,这般刺穿两枚火球。 与此同时,若干尖刺顺势掠去了元夷胸口,狠狠一冲! 一瞬间元夷真气顿时被击溃,尖刺刺入瞬间,元夷浑身上下生出尖锐巨痛,宛如凌迟之刑。 他那双剑因失了主人驾驭,顿时重化剑形,叮咚落在了地上。 此刻宁寂已经离他极近了。 对方一只眼是剑珠所化,滴熘熘闪烁金属光芒,冷冰冰如蛇类。而宁寂另外一双眼,却掠过了一丝活人才有的冰冷嘲讽。 他忽而明白宁寂是故意为之。 那细针入躯,不会留下什么伤痕,更不会浑身斑斑血迹那么难看。可是自己所受痛苦却远胜挨了那么一刀—— 那股子剧痛之下,元夷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耳边更听到了绿泫的称赞声:「恭喜你啊,阿寂。」 因为宁寂蛰伏多年,不知多少人不看好,又有许多人质疑。现在宁寂踩着自己的脸证明了他的实力。 堂堂元夷少主竟成为流月修士扬名的踏脚石。 他剧痛之余忍不住愤怒瞧上绿泫,这养女看自己如此痛苦,居然这般幸灾乐祸?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绿泫脸颊,却蓦然一怔。 第50页 纵然痛楚如斯,元夷心中还是生出寒意。 只见绿泫冷冰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情意。 从前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就算自己羞辱她,人前各种无端挑衅,绿泫的生气也没到心里去。就好似华珠说的那样,阿泫是个不记仇的人。 可到了如今,元夷终于确定她恨上自己。如果不是恪守武德,不屑于以二敌亦,绿泫会自己撸袖子上。 他竟没想像中开心,竟然,还似有些恐惧。 自己不是想要杀她而后快,为何竟会有这种心思? 就因为自己想杀谢苒,她竟然这副态度? 第25章 025 疯了,又跪了一个 这一瞬间, 步鸾音这位碧水宫总管一双眸子却是轻轻闪动。 流月修士卧虎藏龙,有一个绿泫还不够,居然还有宁寂这样子的奇葩。 有那么一瞬间, 步鸾音也生出了一丝悔意, 她不知道自己选择对不对。 但步鸾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此刻她嗓音微利, 大声说道:「这碧水宫之中, 也容不得人放肆。」 她语音未落, 已化出了自己法器丹珠,其珠流转,化作一片赤砂, 飞涌向宁寂略去。 步鸾音面色微沉,她本命法器与宁寂的甚是相似, 又因宁寂是流月修士,故而令步鸾音甚是忌惮。 步鸾音既是碧水宫修士,她手中的丹珠也是一枚千挑万选的一品法器。 丹珠化成的赤砂变幻不定,可散可聚,聚时不输金属神兵,防不胜防。 在场修士都是微微一怔。 盖因为丹珠虽然叫了这么一声, 却有偷袭嫌疑。宁寂上一刻注意力还在元夷身上, 下一刻便被步鸾音袭击。 如此举动,步鸾音纵然可以洗自己不是故意,可终究说不过去。 别人一瞧,便瞧出步鸾音是趁人之危。 这修士界趁人之危也不打紧,毕竟大家也不是很要脸。 可是步鸾音乃是碧水宫总管,而且成名已久,她竟对一个流月修士忌惮如斯? 本来区区一个流月国,自然远远不及碧水宫的。 步鸾音偷袭坠的也不是人品, 而是自信。 步鸾音何尝不知晓自己此举很不体面,可不知怎的,她这个碧水宫总管居然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心生惧意。 宁寂失了一手一足一眼,从前也是深居简出,向来没什么名声。 可对方神识流转,就像是一片看不见的大海,散发诱人的恐惧。 不,根本是宁寂诱自己出手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步鸾音局势已危! 她丹珠化开,如一片雾气。那柔铁流转,如泛起的潮水。 宁寂掌心化出的柔铁幻化成一片银辉,侵染上步鸾音丹朱化出的潮红。 步鸾音忽而发现自己已不能驾驭法器,丹朱红砂竟被寸寸吞噬。 若步鸾音之丹珠能凝结实形,只怕尚不至于如此。 可到了如今,步鸾音丹珠化潮,正坠入陷阱,给旁人以可趁之机。 一瞬间红沙被夺,众目睽睽之下,那赤色细沙缓缓在宁寂掌心凝聚。 在场修士都惊呆了,宁寂这是强夺碧水宫总管步鸾音的法器? 此刻芳琼殿中,廊下铃铛被清风一吹,发出轻轻一叮。 赤瑛仙子正在给华珠餵药,温柔的照拂自己的女儿。 这时候的赤瑛仙子,就像是最普通的母亲,这样爱惜照拂自己的孩子。 在华珠的记忆之中,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母亲是个很严厉的人,对子女管束和教导也很严酷。 现在华珠内息已经平顺了,面颊也褪去了病态潮红,身子也趋于安稳。 可如今华珠秀眉轻皱,眼中透出了急切之色。 她担心绿泫,也担心即将发生的那些冲突。 华珠吃力的,结结巴巴说道:「元,元夷,性子,很倔强——」 她这样说话,只说了个开头,可赤瑛仙子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已经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了。 「你是说元夷素来任性,也很自我。步总管虽奉我之命前去,可是只凭我口谕,只怕元夷难以听从。」 华珠点点头。 她固然是身躯有疾,却心思剔透,什么都瞧得清楚。 赤瑛仙子拍拍她的手掌:「你放心,有那位姜师兄在,连神藏真君都要忌惮他三分。这么些小事情,也难不过那个人。」 那个人曾经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现在他固然光芒消散,赤瑛仙子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当真振作。 但他就算是消沉着,也是沉睡的龙,也不是自己那个傻儿子能对抗。 有姜玄衣相护,绿泫绝不会真的吃亏。 华珠微微有些惊讶,母亲居然如此推崇那位姜师叔。 华珠想到了父亲对姜玄衣的重礼,那些聪明人一阵品评,只说父亲怕是刻意做戏施恩。 但如今看来,这位姜师叔是实至名归,因为赤瑛仙子私底下也是如此点评。 这位姜师叔,确实是高深莫测。 赤瑛仙子:「三个孩子之中,我唯独对元夷太过于心软。可如今看来,终究不行。他吃些苦头,也总有些好处。而他在碧水宫,总不会死。若他一直这副无知且自负的性情,那是迟早会死的。」 说到了这儿,赤瑛仙子甚至轻轻的嘆了口气:「身为母亲,总是想要救救他,哪怕让他吃一点苦。」 第51页 华珠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元夷可能是个讨人厌的混蛋,却对家人十分在意,华珠总是在意他的。 事已至此,赤瑛仙子已经知晓元夷必会吃些苦头。 当然,赤瑛仙子的用意也不仅仅于此。她还有别的盘算,最重要的盘算,就是想要看清楚自己这位碧水宫总管步鸾音的真面目。 有人会把步鸾音这次的一言一行汇报给她,让她知晓步鸾音是否刻意引导内撕。 绿泫不是水湄之女,可赤瑛仙子是个谨慎之人。她能误会这么多年,必定有一个很重要的心腹背叛了她。 当年赤瑛仙子也并不是通过臆想对绿泫产生恨意。 她自然是令心腹查探过,因而得了这个结论。 那个心腹便是步鸾音,就是如今的碧水宫总管。 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对步鸾音的倚重,赤瑛仙子不觉不寒而慄。 她给女儿餵药,握着勺子的手却似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将汤水撒出来。 步鸾音,知道得太多了—— 更何况这么些年来,上司跟下属之间终究会是有一丝情意。 那么这一次的试探便是赤瑛仙子给步鸾音最后的机会。 或许这一切可能是误会,毕竟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可是,若是步鸾音继续挑拨离间,那自己也容不得她了。 至少那位姜师兄,已经可能给这位碧水宫总管一些苦头吃了吧。 此刻步鸾音的本命法宝竟已被宁寂所夺。 众目睽睽之下,那赤色的红沙不断向宁寂的手指尖流转,渐渐重聚成珠。 众人也是不免瞧得目瞪口呆。 要知晓本命法宝与普通的法宝本是不同,这其中要炼入修士一滴心头血。如此一来,法器便与修士神魂相联,更随意使唤。 碧水宫有千千万万法宝,步鸾音挑中这丹珠结了本命契,自然是瞧中这枚丹珠的威力。 可如今这么个本命契法宝居然被对战敌人所得,简直是匪夷所思。 姜玄衣漫不经心的一弹手指,唇角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宁寂总抱怨自己使唤了他,可出风头的还不是他? 姜玄衣只觉得自己心肠好,简直是个活菩萨。 宁寂心里骂姜玄衣是个垃圾,指尖嫣红却是不断凝聚,化为一枚赤珠。 那丹珠落于宁寂之手,使得步鸾音面色更加难看。 步鸾音自矜身份,如今面对一个小辈,又岂肯认输? 元夷更生出不忿之色,步姨乃是为自己讨场子,所以才为流月修士所趁。 步鸾音一向待他极好,对他照拂有加,更对母亲忠心耿耿。 他本不知绿泫乃是父亲在外孽种,是步鸾音悄悄告诉他。 那时步鸾音轻皱眉头,眼中满满是对赤瑛仙子的关切。 「宫主一向心高气傲,若是知晓自幼爱惜养女竟是这么个孽种,岂不是会伤心至极。」 后来元夷便当真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头,谁也没说。 他只盼绿泫远离碧水宫,再不要回来。 元夷痛楚之中生出了一抹恨意,步总管也不过是跟自己这般,恨透了绿泫这个孽种。 如今宁寂不动声色,加以威胁,是要折辱碧水宫修士一身傲骨! 是否要瞧着高高在上的碧水宫总管卑词恳求方才罢休? 但元夷实在瞧错了宁寂的为人了。 宁寂是个实干家,他干的是实事,从来不搞威胁。 只见宁寂眼中光芒一吐露,一瞬间步鸾音已觉不妙,可已经来不及吐露什么言语。 步鸾音想跪也没机会。宁寂那玄铁生造的手指冷似冰雪,这手指咔擦一动,竟生生将丹珠摧毁! 一瞬间步鸾音身躯巨颤,巨大的痛楚铺天盖地而来。 她素来好强,本是个爱惜颜面的人。 此刻被小辈击败,步鸾音已经觉得颜面扫地,更不愿意再露出什么怯弱之色。 但世上的事情,也不能看你想不想。步鸾音心里想的是我不想,可她那身子全然不听使唤。 那丹珠乃是步鸾音的本命法器,如今竟被宁寂随随便便毁了。 步鸾音一滴心头血炼入丹珠之中,彼此神魂相连。 如今伴随丹珠被毁,那神魂之痛顿时亦是铺天盖地的涌来,使得步鸾音再也抵受不住。 步鸾音身躯轻轻发颤,她手掌掩住了唇瓣,却忍不住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竟似要将内脏呕出来。 步鸾音一片手掌染满了血污,身子也是再支持不住。 她身躯摇摇晃晃间,咚的跪倒在地,连最后一丝自尊也是被狠狠踩到了地下。 步鸾音在碧水宫受尽尊重,一向也是养尊处优,又几时受过这般屈辱? 她不但受尽痛楚,心中的恼恨也是难以言喻。 这世间修士最要紧的自然便是自己的修行。如今她本命法器被毁,自然是修为大损。 就算这伤养好,自己修为也会损失四成! 想到了这儿,步鸾音脸白如纸。 这时候碧水宫的侍从方才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将步鸾音给扶助,众人心底也是浮起了惊涛骇浪。 这流月小国,今日也算是给他们开了眼里,给了太多令人震惊的东西。 有容貌绝世的修士,亦有宁寂这样子默默无名的狠物。 第52页 当然宁寂的默默无名显然是过去式。 宁寂人狠话不多,今日之举,自然能让宁寂身价倍增! 区区一个流月小国,已经是给世人太多惊喜,也不免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吃瓜路人忽而不免自省,私下传传流言也还罢了,看来人前还是不要站队太明显了。 便算绿泫当真跟碧水宫槓,这养女也未必吃亏。 碧水宫大约不会硬拼,不是不敌,是没必要去损失惨重。 但有一位流月修士却并不这么看。 唐采眉头一皱,他是个心性谨慎的人,只觉得宁寂这么胡搞并不好。 流月在凡俗虽不算小国,可在修士界却当得起一个小字。 无论如何,宁寂这么得罪碧水宫,总是不好。 小国而不知卑,分明是自取灭亡。唐采人微言轻,自然不好说些什么。故而唐采目光落在了绿泫脸上,只盼绿泫呵斥宁寂几句。 哪怕是做做样子。 然而唐采只瞧一眼,顿时就哽住了。 绿泫脸上哪里有什么为难之色?她面上冷怒未消,眉宇间却是沾染了一层贊同之色。 绿泫虽没说出来,但她那意思还是很明显的,只差当众叫打得好。 绿泫:完全没什么问题。 这位流月主修虽是面目俏丽,却是个战斗意识爆棚的女修。 步鸾音既有意挑衅,且先动的手,绿泫甚至觉得阿寂是逆风逆袭,干得漂亮。 唐采忽而有些无奈,阿泫到底是武者思维,当真不知权衡利弊,更不知顾全大局。 武者的脑子,是不能经营好一个国家的。 下一刻,绿泫的嗓音却在唐采耳边响起:「元夷,你自持修为,欲图杀害苒公主。你恃技凌人,那是为了什么?」 唐采甚至微微晕眩。 事已至此,绿泫非但没想着如何全跟碧水宫的颜面,甚至还咄咄逼人,质问元夷,一副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的样子。 在唐采看来,元夷少主已受重伤,又还捎带一个步鸾音,这件事情也应该这么就算了。无论如何,流月修士已经讨回太多了。 可绿泫并不这么想,她觉得一码归一码。元夷跟步鸾音只是在挑战中失败,元夷本身并没有为杀人未遂付出任何代价。 那宛如凌迟之刑的痛楚令元夷险些不能保持颜面,他甚至没想到绿泫会这么说。 元夷轻轻抬头,绿泫那张冷冰冰的俏容顿时映入了眼帘之中。 他忽而觉得喘不过气来。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如今的修士界还保留一些古时候的遗风。 这种行事风格也还掺和在修士界的日常之中。 元夷想,她,她真想我死吗? 现在绿泫面容冰冷,不似从前交恶,她生气时还带三分的娇嗔可爱。 说到底,元夷一直在碧水宫,从来没见过绿泫真正对敌时候模样。 这些心思涌入了元夷的脑海,使得元夷竟有些虚弱。 然后绿泫手掌扣住了渊海,古剑欣长而古拙,透出了古色斑斓。 她眼中锐光渐渐凝聚:「身为修士,如果轻视人命,将别人性命视如草芥,随意欺凌。那么他一身修为,不如没有。」 在场修士面色都是有些古怪。 虽然如今圣域也讲究点公义,修士不能随意屠杀平民之类。可是话是这么说,真正管这些事的人本也不多。 寻常百姓若要日子过得安宁,也只能祈祷自己所在领域有善良一些的大修。 而一些名声好些的大修也许会经营自己的领地,却是很少去约束别人,终究是怕力有不逮。 绿泫眼底浮起了一层潮润水意,似是有些悲伤,可她显然也是下定了决心。 倒也不必杀了元夷,可元夷如此恣意谋人性命,也应该废去他一身修为。 现在她等元夷解释,如果元夷解释不能让她满意,绿泫就真能狠下下手。 这一次姜师叔就没有装柔弱阻止了。 元夷实在是太吵闹了,那张嘴也似堵不住。 那不止有碍观瞻,还让人不耐烦。 这样子的人若要让他闭嘴,就需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就总要让他学会敬畏和服软。 一个自幼长在碧水宫的娇贵公子,自然肆无忌惮,什么话儿都能说得出口。 姜玄衣甚至可以肯定,元夷在如此威压冲击之下,心理防线必定会沖溃。 那么,绿泫的威胁必定要是真的。 若以元夷骄傲,他必是「不屑解释」。 本来是他该为之事,可元夷莫名竟觉有碍在尊严。 然而如今绿泫美艷面孔之上流淌一抹威压,散发出冷冰冰的味道,她一切是如此的认真。 元夷只觉得口干舌燥,压着自己心悸说道:「你做过什么,分明知晓。阿姊身子不好,需纪衡医治。你偏生将纪衡打伤,使得阿姊伤重,险些,险些——」 说到了这儿,元夷闭上了眼睛。 他双手握紧,手掌轻轻的发抖。 不错,这些本便是他要跟绿泫说的。他怒气沖沖而来,不就是想要质问绿泫为何这般狼心狗肺,伤害华珠? 华珠待她那样子好,哪怕绿泫是个养女。 可现在他却分不清自己说这个,是当真在质问,还是在绿泫这个养女跟前怯了,所以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第53页 他毕竟一直养尊处优,更未曾经歷生死关头。 如今自己身子遭受剧痛,又被平日娇美可人的阿泫冷冰冰凝视,这一切都将元夷击溃。 绿泫吹过她修行的岁月,原来那些竟也不是说说。元夷从前只把这些当故事听,比如绿泫曾经挑战元邪君三次。 那些生死关头的战斗,也不过是少女娇颜上一抹浅浅笑容。 再重的伤都可痊癒,就如绿泫如今犹自水润如玉的手掌。 若这些只不过是娓娓道来的故事,那好似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元夷听了,仿佛觉得自己也可以。 可如今在绿泫凝视的冷眸跟前,元夷方才察觉自己差了那么远。 他那些羞辱言语绿泫从不在意,因为她只觉得可笑。 直到他说完这些话,绿泫冰冷面色终于松动,添了几许担切。 「阿姊现在如何了?」 她也不介意元夷对自己的误会,因为那些根本不过是毫无根据的污衊之词。 绿泫只担心华珠当真有什么伤损。 这时候一道沉稳且具有威仪的男子嗓音响起:「华珠已受医治,已经安然无恙。」 伴随这道身影,一道英朗男子身影掠至现场,赫然正是神藏真君! 神藏真君容貌英俊,极富威仪。他又是既讲排场的,出行必定是会前唿后拥,被诸多高手簇拥,极有声势。 这么一道身影掠至,在场许多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元夷忽而心头一松,这才发现自己透了一身冷汗,后背生凉。 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畏惧。 元夷当然知晓修士界的残忍,可他只是观赏过这些。他是神藏真君跟赤瑛仙子的孩子,所以总是站在高处欣赏,自然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优越感。 那么这个世界的真实,元夷仿佛才第一次认识到。 他忽而意识到,绿泫从没有将自己当作真正对手。 听到了神藏真君答覆,绿泫面上神色稍稍缓和。 可与此同时,步鸾音这位碧水宫总管却在一旁厉声道:「还盼神君为华珠少主讨回公道。她人在碧水宫中,竟险些伤重不治。」 步鸾音衣襟之上沾染了斑斑血污,观之颇为悽厉,她脸颊上也透出了不忿之色。 一个人的本命法宝若是被旁人破之,那么这个人自然怎么都欢喜不起来。 神藏真君目光扫过步鸾音,步鸾音身躯竟似微微一颤。 面对这些污衊,绿泫反倒并不怎么在意。 神藏真君:「阿泫,为父自然不会偏听一方之词,因此不信你。」 绿泫脆生生说道:「请令主明鑑,如今纪神医在此,可当众问他。他若是有伤,是否是我之所为。」 阮珠暗暗咬牙,绿泫这么说话,也是将事情想得浅了。 事已至此,纪衡也没什么退路了。 这位纪神医若此刻反口,无非是打了他自己的脸,更要为这场冲突负责。 而此时此刻,碧水宫的元夷少主身受重伤,总管步鸾音已是半废之躯,更惊动了赤瑛仙子与神藏真君。 到了这关节口,纪衡不去祸水东引,难道还承认是自己语焉不详? 阮珠狠狠的扯着手帕,她深谙人性,那么纪衡的选择自然也是唿之欲出。 现在绿泫这么自信,下一刻这位流月主修自信的面孔上就会生出不可置信的裂痕。 原本阮珠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此刻忽而觉得稳住能赢。 然而绿泫如此质问,空气之中却是静了静。 一时之间,纪衡竟没回答。 阮珠微微错愕,她不觉抬起头,妙目向纪衡望去。 纪衡面若死灰,他衣冠楚楚,此刻却好似收到了极大的打击,此刻身躯瑟瑟发抖,透出了一股极落魄的恐惧之色。 阮珠与他相熟,可却从来没见到纪衡这么一副模样。 阮珠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心中隐隐不安。 便算纪衡心生犹豫,可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可阮珠也不知道为什么。 元夷等得不耐烦了,只盼正义能够声张,他厉声:「纪医修,你怕什么?令主在此,他是奉神之人,你也无需介意区区流月修士的要挟。有人看似单纯,可是却是使尽手段——」 可他那么说话,纪衡仿佛都没听到。 阮珠心忖元夷不过是个蠢物,本不能指望他。那么阮珠以前攒下的把柄也是有效了。 她纤步轻移,缓缓上前,娇声软语:「纪仙师,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姜师叔是个精通医术之人,他在一边提点,流月主修又怎么会如此煳涂,怎会知道什么不该做。」 精通医术?纪衡身躯轻轻一颤。 阮珠自以为得计,缓缓将自己观察娓娓道来:「就如姜师叔随身针囊,竟与你一模一样。想来,也是技出同源。料想他如纪仙师一样,是品行高洁之人。」 她自知这些话有些露骨,自己那父亲定能窥出端倪,可也顾不得了。因为绿泫得存在就好似一根尖刺,刺入自己的心中,她已经无法容忍。 纪衡品行未必高洁,行事偏激却是毋庸置疑。 他更将这一身医术视为独一无二之物,哪里能容旁人沾染?那时自己不过提一提针囊,纪衡反应就是极大。 不过,这也难怪。 第54页 若非纪衡有一手独一无二的医术,他凭什么这般做作,而且周围之人还那般捧着他。 这些话必能触及纪衡的逆鳞,令纪衡生出了强烈的竞争意识。 纪衡若为了保持自己独一无二的医修地位,就该抓住这个机会,趁机将那位姜师叔踩到谷底。 那么如此一来,这些荣耀永远属于他,旁人一定是夺不走。 然而阮珠却不知自己是火上浇油,实属反向助攻。 此刻纪衡已经处于崩溃边沿,他以最大的自制力控制住自己,以此维持脆弱的自制,使他不被恐惧所控制。 眼前这张面孔当真是侵入梦中的心魔,使得纪衡浑身发颤。 这位纪仙师发疯似寻觅许多年,却是一无所获,故而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梦。那一身修为仿佛真的是自己专研而得,而与旁人无关。 可现在这个梦已经醒了,梦中那张如鬼如魅得面孔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仿佛自己如今得到一切,都会化作烟云水汽,荡然无存。 这实属精神烙印,刻入了纪衡灵魂深处。 如此冲击,也是世间任何修士都无法支持的。 而到了如今,纪衡之所以尚能苦苦支持,也无非是他对世间荣华富贵的贪恋。 ——也许只是面容相似,对方并不是当年那个男子。 然而纪衡大汗淋漓,狼狈不堪之际,不明就里的阮珠却在补刀。 纪仙师,你的针囊跟姜师叔真的好相似哦! 这女修茶里茶气,挑拨离间,智商高些都能品出味儿来。 但她说的显然是真的! 那阮珠就扔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把苦苦支撑的纪衡给搞崩溃了。 他本来便聚集了在场之人全部的注意力,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纪衡膝盖一软,咚的跪倒在地,面色甚怪! 阮珠都快要裂开了! 小白花内心生草! 阮珠本来是对纪衡具有很大的期望,谁想这货完全不靠谱,骨头也是软的。现在纪衡居然做出这等奇异古怪之事,更是让在场修士吃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 怎么说纪衡也是名声在外,在场之人就算没跟纪神医相处,大约也知晓纪衡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纪衡心高气傲,脾气古怪,稍不顺他之意,他便会脾气发作,难侍候得不得了。 谁都知道,纪衡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可现在纪衡跪倒在地,像土狗一样浑身瑟瑟发抖,不但毫无尊严,而且仪态尽失,简直不能看。 阿这?这便是心高气傲,脾气怪诞? 有人内心就暗戳戳吐槽,啊简直有毒,片刻间已跪了两个了,还有一个摇摇欲坠苦苦支撑的元夷少主。 阮珠便算是有千般手段,此刻那劲儿也是使不出来,什么话都堵在喉头。 不过绿泫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绿泫: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此刻绿泫还大义凛然的厉声谴责:「纪仙师,你为什么如此任性。正因为流月国有医术高明的修士医好宁寂,你却同行相嫉,偏偏不喜欢。如今你语焉不详,引人如此误会,害得发生冲突,甚至险些害的别人殒命。现在这里,你不觉得惭愧吗?」 绿泫当然觉得纪衡应该惭愧和害怕。 别说她这么一说,旁人竟觉得有些道理。 这么一说,好似也说得通。纪衡本来气量狭小,可能故意刻薄几句,私底下给绿泫下绊子。没想到这位元夷少主是个真性情的人,真搞成这种惨烈的场面。 如今碧水宫一位少主,一位总管,都是□□趴下了。 谁能想得到这桩冲突搞得如此惨烈,甚至惊动了神藏真君。 那纪衡自然是惧了,这么怕起来就在一边瑟瑟发抖。 有些人眼里就透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的意思。 阮珠极愤怒,绿泫瞎带什么节奏? 绿泫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明明好好笑,而且也太天真,本来按照人性丑陋的发展足以击碎绿泫脸上的自以为是。 但事实是没有。 这个世界简直不是正常的世界,而好像是以绿泫为中心的世界。 所以绿泫意志之所在,纪衡完全就扭曲了人设,竟真的跪倒在地不予反驳。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阮珠只觉得自己世界观被击了个粉碎,可偏生想不出为什么。 事实就是纪衡确实跪在地上一副不愿意起来的样子,等着被人搞。 现在绿泫在给纪衡泼脏水,好吧,这也不算是泼脏水,这本是事实。但谁做了坏事情还会真的老实承认? 关键是绿泫根本没什么证据,那也不能绿泫一开口,纪衡就浑身抽搐不反驳了。 若绿泫使出了种种手段破局,阮珠虽仍也不甘,但是逻辑也能把她说服。 现在阮珠只觉得打脸,而且她怎么也不能服气。 阮珠感觉自己身子也要像纪衡一样抽抽了。 这个世界的强运都在绿泫身上吗? 但绿泫却没发觉自己的好运气,此时此刻,绿泫只觉得愤怒。 她还不忘维护姜玄衣:「你若嫉妒姜师叔,觉得姜师叔医好你待价而沽的病人,同行相轻,有意将他抹去。那么无论有多少人维护纪神医,无论多少人阻饶,我一定会将你诛杀。我说这些,都是认真的!」 第55页 绿泫只觉得自己深深懂得人性的黑暗。当她说这些话时,她面颊浮起了一层锋锐的气势,谁都能感觉得到她说的是真的。。 在场修士瞧见今日流月修士所作所为,心里也是为之一悸。绿泫当着神藏真君都能这么硬槓,谁都不会怀疑绿泫的决心。 就连阮珠,也是第一次看到绿泫这种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忽而一悸。 眼前的女修,也已经不是那个在她娇软恳求下笨拙无措的样子。因为绿泫从来没有将她当作敌人,也没有兇狠的威胁她。 姜玄衣微笑脸:阿泫真可爱。 纪衡汗流如浆,竟似什么都没有听到,全然沉溺于一片恐惧之中。 而神藏真君目光却落在了姜玄衣身上。 可能旁人会忽略他这位师兄,但神藏真君不会。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的发生,可世上本有一种人善于布局,于一片绵密狠辣间推动河水的流转。 神藏真君并不怀疑姜玄衣的能力。 甚至姜玄衣将这份本事用在流月国,也不过是牛刀小试,根本算不得什么。 以姜玄衣之手段,此刻纪衡这副模样,竟是丝毫不足为奇。 神藏真君也不觉想起当年自己初遇姜玄衣时的事。 神藏真君技出阴山,后又去无意门修行十载。 一个散修,能在十四岁这个年龄被无意门这样的大宗门看中,那也实属天赋出众,故而吸引贵人襄助。彼时他的妻子陈芳瑛也在无意门进修,这位厉害的妻子也给少年人的事业带来了强大的帮助。 卓云藏天赋是有,称一声天才也是担得起。 可是,他初出茅庐,遇到的却是姜玄衣。 那时候姜玄衣只是随意嗅着花,应付他的挑战。他手指遥遥一动,然后卓云藏眉心就中了一记,立马就输掉。 那甚至算不得一招,至多不过算是半招。 如此轻而易举便输,何尝不是一个少年郎内心永生不灭的阴影。 如今他已经不用卓云藏这个俗世姓名,仿佛也能将这份心理阴影这般扔了去。 神藏真君自然是大权在握,贵不可言,自然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神藏真君甚至不耐的搓了一下扳指,心忖自己为何竟又想起了这些? 那些无聊之事,已经染上了往昔尘埃,早便腻味透顶,已无需再品。 元夷默默站在一旁,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这大约便是登堂入室。 流月修士如此强势,纪衡不过是个医修,自然绝不敢掠其锋锐。 一个养女算计阿姊,又驱使下属打伤自己。如今绿泫还装天真,人前满口正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一时之间,元夷也是心灰意冷了。 他内心讽刺一笑,忽而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 若换做从前,只怕自己早就嚷嚷起来,道出绿泫的虚伪。可现在,他只能隐忍所有的委屈。 但只有元夷觉得自己在隐忍。 此刻绿泫脆生生的嗓音响起:「若此事只是个误会,就算元夷少主举剑要杀我,我也可以原谅他。一个人为了亲人,一时失控,也是情有可原。可就算是误会,为何元夷少主竟然要对苒公主下手?」 为什么,还用问为什么? 谁都瞧得出来,元夷是故意拿谢苒出气,以谢苒之命,落绿泫颜面。 绿泫当然也知道为什么。 所以绿泫这么问不是求知慾,而是一位流月主修的质问。 元夷勐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绿泫。 他没想到绿泫居然为这么一桩小事不依不饶。 方才他放弃跟绿泫计较,都已经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对不住华珠姊姊。可现在,绿泫居然在神藏真君跟前堂而皇之继续跟自己过不去。 绿泫居然是这么一位心胸狭窄之辈。 但绿泫并不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语出真心。 修士的思想也分很多流派,绿泫就属于不妄杀思想的支持者。 元夷简直要气晕了头,他生生发出一声不屑冷笑!当然绿泫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第26章 026 受罚 元夷是个性情高傲刚烈的人, 此刻一张俊容更生出疯了似的赤红。 他厉声:「好啊,你杀了我啊,不如在碧水宫杀了我!当着赤瑛仙子和神藏真君跟前杀了我?」 他这么说时, 忽而发现神藏真君并没有对绿泫厉声呵斥, 竟颇为容忍样子。 元夷心中也是不觉一凉。 他心里浮起了无尽酸楚!父亲自然是更在意这个女儿的。 这位奉神令主竟偏心如斯, 将原配子女作践到谷底, 竟不知半点怜惜。反倒是外面女人生的贱种, 父亲却是宠爱有加,打小就养在身边,竟捨不得她吃半点苦。 可绿泫却是轻轻摇摇头:「苒公主尚在, 你只是未遂,所以倒也不必以死谢罪那么严重。但也应该废去你一身修为, 免得你再自恃武力,草芥人命。」 绿泫一言道出,在场修士都禁不住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绿泫居然说出这样子的话。 正因为绿泫不要元夷去死,语调又如何平静,故而这其中竟听不出丝毫斗气的成分。 元夷心里竟也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绿泫是认真的! 她认真的, 她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第56页 她终于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她想要废了自己。 她毒如蛇蝎,她忘恩负义! 元夷内心这般恶狠狠的发泄辱骂,可他唇瓣动动,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纵然他不愿意承认,可此刻他确实是怕了。 原来他在碧水宫也不是这么样的安全无虞,他居然也会,会被废去修为。 这是有可能的。 因为绿泫就算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了,神藏真君仍如没有厉声喝斥, 呵斥这忤逆女儿的大逆不道。 神藏真君面颊上反而流淌了一抹凝重。 神藏真君:元夷确实是太过于轻佻了。 现在绿泫是堂堂流月主修,流月果在赤泽之地也是颇具威望,绿泫更是流月国力量的象徵。 不错,绿泫确实没有好似应无烈那般长袖善舞,并且在东荒之地凝结利益共同体。可是流月附近如望犀、伊乌等国却也跟流月关系良好,日益亲近。 这赤泽八国,以流月为尊。而流月如此声势,则是与绿泫的战绩有关。 绿泫乃是一方大修,亦是声名赫赫,观元夷平日里的行径,本便是元夷举止过分不知分寸。 她与应无烈相争,神藏真君虽私心偏应无烈一些,可并不想要做得很明显。那么他更不想为了其中一人,与另外一人为敌。 御下之术乃源于彼此制衡,更不必提应无烈也是野心勃勃之辈,近神一族的遗孤自然也是不安于室,总会有许多非分之念,更不会安分度日。如今应无烈的效忠,也不过是为了对抗妖王赤霄。 这样的便宜女婿,神藏真君也不可能真的捨得下血本维护,更不可能为了应无烈彻底得罪实力日强的养女。 当然儿子还是要救的。 想他堂堂奉神令主,若是有个儿子是废物,岂不是贻笑大方? 更何况,元夷还是赤瑛仙子最疼惜的一个儿子。 有些话,当然也不必神藏真君自己说。 神藏真君密语几句,那么一旁的云灵君便向前一步,目光落在了谢苒身上。 绿泫过于简单,简单的人自然也会比较固执,固执的人就比较难以说服。 那么这样一来,神藏真君也是盯上了这位苒公主。 这位流月国公主自幼聪慧,掺和朝政,更击败了七八个哥哥姐姐,顺利巩固了自己流月国继承人的位置。 一个人若是会宫斗,那么自然会有一副玲珑心肠,更容易懂得别人的意思。 说到底,流月国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一个小国,若是得罪奉神令主与碧水宫宫主,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只要谢苒懂得这一点,那么这个苦主若是主动劝说,绿泫也会听她的话。 故而云灵君缓缓说到:「苒公主,逆徒无状,这样将你冲撞。实是他很不懂事,一副长不大的小孩子性情。这个孩子,则必定会被严加管教,以后再不会犯下这样子的错。只是,还盼你给一个机会——」 谢苒是凡俗修士中的佼佼者,可在真正大修跟前也是不够瞧。元夷两招就可杀了谢苒,论修为云灵君更胜她百倍。现在云灵君说话这么客气,也不过是因为瞧在绿泫强势份儿上。 这些谢苒应该明白的。 米粒之珠又岂能与皓月争辉,位卑而不知礼,则是自取灭亡之道。 当然云灵君态度还是可以的,他至少面子也是给得足。 「以令主之尊贵,碧水宫宫主之富有,自然会极有诚意弥补苒公主所遭受不公,绝不会让苒公主白受委屈。」 相反,谢苒若是不受,那么以奉神令主之尊贵,碧水宫之富有,也绝对可以给予足够的报復。 这样子的力量凝聚,流月国这么个小国也是会畏惧一二。 谢苒方才逃过了一场猎杀,她头髮散开,好似一团乌云般轻轻的散开,衬托出雪白清润的面颊。她的眼睛透出了光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采心疼的瞧着她,心里也充满了怜惜。他本来就是一副温柔的性情,很容易被一些东西打动心扉。 可是到了现在,这一瞬间,唐采的心头却是轻轻嘆息了一声。 差不多得了,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吧,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难道真要废了那位尊贵的元夷少主? 阿泫不懂事,是直性子,她只想要爽,她根本不管现实。 可是苒公主不一样,她是知晓轻重的。 谢苒却好似轻轻笑了笑,她向前一步,任由月亮的光辉照在她的脸孔上。 「云仙师,在流月之地,修士与百姓一向和平共处,很少有什么欺凌之事。虽然最普通的修士,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因为流月国法度森严,决不允这些欺凌之事发生。伤人性命者,杀无赦,欲杀未遂者,便废去一身修为。流月国百姓嚮往修行者,是因为他们保家卫国,为民排忧解难,使得被人尊重。」 流月国的修士虽然不能任性妄为,但是他们却能得到尊重和崇拜,这是谢苒设计的另外一种满足感。 当然与此同时,许多怀有梦想的修士,也对流月国这种心态环境推崇备至。 阿泫也有许多好友,他们理想相同,意气相投。 这便是绿泫不同于应无烈的资本! 谢苒不知道唐采的想法,如果她知道,也会不屑一顾。 唐采并不知道阿泫拥有的真正资本。 第57页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谢苒这么侃侃而谈,哪怕眼前的云灵君一根手指就能将她碾碎。 哪怕,云灵君身后还有一位奉神令主。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身为流月护国公主,杀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族中叔伯,更不知多少。如今流月国政事清明,正赖于此。」 本来谢苒修为低微,也不足以让在场修士动容。可她这般面不改色说起这些血腥往事,加上她此刻平静表情,使得围观众人内心都升起一抹惊讶。 就连谢苒也是人菜心狠,这流月修士果然没几个正常人! 然而唐采却无法融入这个小集体,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故而跟一群疯子格格不入。 他只觉得眼前这些修士都已经疯了。 就连云灵君也是怔了怔,原本他多少疑绿泫草人设。人家打了你的人,你若一点公道都不肯讨,那旁人怎肯服你?谁会想要一个有担当的老大。 不过现在云灵君这疑虑也打消了,没谁会为了草人设非要废掉一位碧水宫少主修为的。谢苒这么说话,绿泫还一脸贊同被激励到的样子。 一旁的宁寂、姜玄衣也是一副理所当然之色,好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只能说明流月修士们全都是沉浸在理想主义里面的疯子! 然而一个人若脑子不能行时,分明是最难对付的。 而元夷作为当事人,更是头皮发麻。 就是这样子狠辣的女子教出来的绿泫,难怪不分尊卑,不知感恩。然而此刻元夷内心升起的竟不是怒,他终于生出畏惧了。 赤瑛仙子未至,而神藏真君又态度暧昧。那么绿泫那个很可笑的要求,此刻听来竟没那么可笑,甚至显得有可能当真会发生了。 父亲态度暧昧,偏心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只有母亲才会全心全意护着自己。只是,赤瑛仙子此刻却没有来。 本来赤瑛仙子没来,他甚至是欢喜的。如此一来,己方就不必委曲求全,什么顾全大局。也没人再来约束他,不让他惩戒那个养女女。 谁曾向此刻居然是这么一副光景。 元夷身躯轻轻一颤,而他之所以这么一颤,终于是因为真正害怕。 一个修士,竟会失去自己修为? 神藏真君自然瞧出来自己儿子神色的变化,心里却有些不耐。 他以前拿元夷跟华珠、丹辰比较,觉得华珠和丹辰性子太闷。但现在,他又嫌元夷不懂事。 有本事惹事,却没本事善后。 这平日里发生的事情,神藏真君其实是知道一些的。 元夷平日里对绿泫唿来喝去,内心其实极轻视她,明明绿泫已经是一方大修声势日隆,元夷还把她当家奴。 这孩子真不懂权衡利弊,笼络人心。 他甚至故意不去多看元夷一眼,冷一冷这个儿子,让他品尝一下社会险恶,知晓修士界的残忍之处。 元夷此刻已经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的了,他忽而发现步总管此刻竟没有帮他说一句话,更没有代碧水宫护自己。 这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阮珠也还罢了,她素来胆子小,也不敢惹事。 可是步姨一向赤胆忠心,这份忠心私底下无数次向元夷表过。 当初还是步鸾音告诉他绿泫的真实身份,使得元夷未被绿泫蛊惑,对那养女保持警惕。 是步鸾音跟他分析,绿泫哪处哪处不好,显得心思深情意薄。 当然,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绿泫当作家奴。 步鸾音私底下还极动情说,说自己一生孤独,唯余真心。所以她把宫主几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儿女,肯将自己心肝掏出来。她这么一副姿态,仿佛随时肯为宫主一家人去死。 但现在步鸾音轻轻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那下意识间,别的碧水宫弟子自然依顺神藏真君,不敢发号司令。 元夷怔怔瞧着,只觉得这一切仿佛都不可思议。 好似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真实。 这时候神藏真君终究不能继续让下属代言了,他衣袖轻拂,向前一步:「元夷性子无状,行事不端。如今他挑战中被柔铁截断百穴气脉,受此苦楚,也是应当。」 宁寂眼底光芒似闪动了一下。 神藏真君到底是奉神令主,眼光也是比旁人要强,更知晓元夷如今情形。 宁寂虽没将元夷弄得血淋淋,神藏真君却是能一眼看穿。 不过在场一些修士却不免面露讶然之色,颇为吃惊,怎么也想不到元夷伤势竟是如此之重。 元夷只觉得自己面皮火辣辣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如此苦苦支持,无非是想要人前多一份尊严,可神藏真君却是一语道破。 短短几瞬,神藏真君心中已有决断。 那就是他这位奉神令主究竟需要做出何种姿态,才能更加笼络人心。 如今修士界已经度过丛林期,圣域与魔域和谈后也迎来了和平。这些修士也是渴望被尊重,各种激烈的思想冒出头。眼前流月修士的举动,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如果神藏真君纵子行兇,传出去元夷少主可随意屠杀低阶修士,于神藏真君名声不会很好。 此刻神藏真君已收结法印,心中一硬,想再者元夷受些教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58页 他话语未落,手中法印已至,转瞬便飞近元夷跟前。 元夷面颊之上浮起一抹不可置信,他凄声:「父亲——」 神藏真君沉声:「如此凶性,自然应该管束。这束身印是我所种,要三年后才消,你若强行运转功体,便会爆体而亡。」 闻言元夷再也坚持不住,他双膝一软,咚的跪在了地上,当然这是今日跪的第三个人。 元夷满腹的屈辱抵不住身躯传来的痛楚,他一张口,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那血污喷洒一地,点点菸烟,煞是艷丽。 与此同时,元夷额头也顿显印记。 神藏真君便算是心如铁石,一瞬间也微有不忍。可毕竟只有三年,若元夷知晓轻重,那么这三年光景也不过只是一瞬,在修士漫长的寿岁中也不过是一瞬。三年的沉淀,则更有益于元夷进步。 故而那缕不忍也是很快消失了,神藏真君俯视自己亲生儿子,审视着他面上的怨恨和不甘。可一个人的人生之中也许就应该有这么些不甘愿,若事事顺意,那怎会去努力,那也只能成为一个废物。 快刀是需要磨砺的! 神藏真君眉宇转冷。 此刻现在修士都是为之一惊。毕竟他们想不到,神藏真君真的会处置亲子。这既体现了绿泫的意志,可同样也是体现了神藏真君的意志。 一股子寒意涌上了阮珠心头,她嗅着那血腥味儿,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说到底,她没多么喜欢元夷,可自然也不会讨厌他。元夷对她的呵护,仿佛也象徵着某种成功。 可是现在—— 她忽而觉得很害怕,她毕竟是个很孱弱的女修。而绿泫,她竟然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人。 这时候谢苒伸手握住了绿泫的衣袖。 「阿泫,元夷少主既已受罚,顾忌仙子与华珠少主心情,此事,也作罢吧。」 谢苒嗓音里透出感慨,仿佛也不生气了。 可谁也没察觉谢苒袖中的手掌轻轻的抖动一下。 谢苒没有握住绿泫的手,是因为谢苒手心满是冷汗,因为她本来在赌。 绿泫是很率直,可谢苒不是,她会权衡利弊。她不介意自己差点被元夷斩杀,她想要让绿泫更加发光,有一个标志性的人设。 一个不畏强权,力争到底的人设。 那么到了现在,也到了停止的时候了。强硬的外交手段也是一种手段,要适时适度。 而她是了解绿泫的,想到了赤瑛仙子和华珠,绿泫面颊终于柔和了几分。 此刻元夷仿佛落在了人生低谷,他的许多观念皆被颠覆,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而这样极端的痛苦之中,他却听到了绿泫猫哭耗子的感慨声音:「元夷,你做人实在是太糟糕了。三年,这三年世间,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母亲和姊姊失望。」 她说那些话儿,落在元夷的耳中却尽数是嘲讽。 那些话就像是鞭子,一下下狠狠的抽在元夷的身上,令他品尝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那养女得了势,将自己狠狠的踩在足下,这般肆意作践。她那这样阴阳怪气,嘲讽自己的孱弱。 元夷伸出手,慢慢的捂紧了唇瓣。 他强自压抑,将所有的话都堵住在唇中,不让自己说出口。 他喉头咯咯作声,嗓子眼儿透出了一股子的甜甜的血腥味。 元夷自然觉得委屈极了。 他平时对绿泫冷嘲热讽,绿泫稍稍顶嘴,他便觉得绿泫大逆不道。可此时此刻,自己却只能受着这份嘲讽。 神藏真君偏心那个孽种,处处相帮,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父亲终究不似母亲那般真心,更不会真心待自己这个孩子好。 若他显得桀骜不驯,不肯服软,那养女必定趁势以自己不知悔改为由,令父亲将自己修为废去。 绿泫不就是希望自己反驳,她心机好深。 元夷心里咯咯的冷笑,蓦然闭上双眼。 他要告诉母亲!如今他一身伤,就应该让母亲清醒。 他还要让赤瑛仙子知道,绿泫真的是那个孽种。 本来元夷还有所犹豫,是不是真的撕破脸,让绿泫彻底和碧水宫断了关系。但现在她这般对待自己,元夷内心也浮起了滔天怒火!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时有人走过来,伸出了一双手,向着黑暗中的元夷伸过去。 故而当元夷抬起头来之际,就瞧见一张染满了关切和心疼的面孔。 这样温柔的人,自然便是阮珠。 少女眼眶发红,心疼得不得了样子,一张纯善的面孔写满了担心。 她这时候向元夷伸手,就想是黑夜中一盏灯,像是寒冬的一点暖火。 ——原本应该是如此。 可这一刻,元夷却没有应该有的感动。 他想到了方才阮珠一语不发,没有人替他说一句话,包括眼前怯生生的阮珠。 是,他知晓阮珠的苦处,阮珠是个软弱的性子,定是吓坏了。 元夷也没怪她,只是觉得讽刺。 现在阮珠向他伸手,他竟也没什么动容。 他盯着阮珠脸上沾染的泪水,没有了往日里的怜惜,心里却忽而添了个声音,她只会哭。 不过虽是如此,元夷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阮珠的手。 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需要借力走起来。 第59页 更何况,他对阮珠也谈不上憎恶。 现在他落入尘埃之中,狼狈不堪。此刻的他当然需要藉助一双手,使得自己站起来。 当元夷站起来时候,步鸾音也不觉跌跌撞撞向前,她忽而眼中垂泪,透出不尽怜惜之色。 「元夷少主,若是宫主瞧你如此,必定,必定——」 必定什么,她似也不忍心说出来。 在场修士回过神来,才想到此事碧水宫宫主尚不知晓。 女修心肠总是会软一些,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赤瑛仙子瞧着也是个俗情颇重的人。她跟神藏真君有三个孩子,和离之后,这三个孩子居然都让赤瑛仙子养在身边。 这说明赤瑛仙子十分在意这些情意,待孩子情重。 如今转瞬间,她最疼爱的幼子伤成这副模样,赤瑛仙子还不勃然大怒。 再者这机缘生于碧水宫,绿泫和应无烈相争,正撕得如火如荼。 如今绿泫图一时之爽,不但使自己优势荡然无存,只恐还会平添妨碍。 元夷也听到了步鸾音的话,可却恍若未闻。他轻轻的垂下头,掩住了面颊之上凶戾之色,在阮珠的搀扶下,一步步的向着雪音宫走去。 如今元夷修为被法印封住修为,他自然也是不能御剑,只能步步前行。 步鸾音被宁寂废了一半修为,本来也是心中忿恨,此刻心中一动。 步鸾音强催真元,使得一缕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落下,如此催动真元,使得手中一片玉叶光华再起,可驭器飞行。 步总管眼睛红了,嗓音也是微微哽噎:「元夷少主,我带你回雪音宫,去见你母亲。」 这气氛炒得如此悲壮,然后步鸾音向元夷伸出手。 然而元夷却好似没瞧见,也没理会,就与步鸾音擦肩而过,使得步鸾音手臂僵在半空。 步鸾音手臂僵在半空,只觉得好大没趣。 她缓缓收回了手,又擦去了唇角的血污,掩住了眼底深处一缕恨意。 元夷这任性蠢物,如今居然跟她闹。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自己指掌间的玩物,十分好摆弄的一件玩意儿。 步鸾音心火翻腾,胸口一抹怒意这样子躁动,却终究让她自己生生压下了心火。 这样也好!赤瑛仙子心思太冷静了,唯最爱的幼子这般闹腾,才能激出赤瑛仙子内心真正的火气。 才能替她步鸾音报仇! 这些流月修士,竟废了自己一半修为。 她要这些人去死! 雪音宫终年生雪,透出一股冷冰冰的清圣之气。据闻赤瑛仙子云英未嫁时也是性子活泼之人,想不到成为碧水宫宫主之后,却常年居于此等冰寒之地。 雪音宫台阶长长,好似要蜿蜒到天上去。 此刻元夷就在阮珠的搀扶之下,一步步的走上台阶。 滴滴鲜血滴落,落在了雪白的台阶上,宛如艷丽的梅花。 元夷感觉自己好似故事里的主角,是如此的沉郁和悲愤,他渴切的盼望给自己讨要一个公道,想要将那个女人踩至脚下。 就如他积郁的心中,此刻生生流淌的一抹酸楚。 当元夷轻轻抬起头时,几点碎雪这般落在了元夷的面颊之上,然后一道赤红的身影也是映入了元夷的眼帘。 赤瑛仙子站在阶梯的尽头,居高临下,对他如斯凝望。 碧水宫宫主一身红衣,她面容绝美,只是艷丽的面孔缺少感情,眼角眉梢尽数是冰雪之意。 一旁的宫侍替她举着伞,去挡天空飘下来的碎雪。 亲生儿子狼狈的身影映入了赤瑛仙子眼中。 步鸾音悲声:「还请宫主为元夷少主讨回公道,他只是心疼姐姐,又未当真伤人,可是有人,有人偏偏不依不饶。」 而步鸾音这样说话,显然是太急了。 她本不应该说这样子的话,更不应该表现得太过于露骨。步鸾音一直那么谨慎小心,她在赤瑛仙子身边那么多年,赤瑛仙子都没有怀疑过她。 赤瑛仙子瞧着一脸狰狞苦苦挣扎的元夷,她心里轻轻的嘆了口气,似她这样子的人,这一刻眉梢也稍稍添了一抹柔意。 毕竟是亲生的骨血,赤瑛仙子终究有不忍之意。 可赤瑛仙子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她轻轻一挥手,一旁的仙侍就轻轻向前,身影如一道浅浅掠痕,已掠至前方。 一道捲轴由仙侍袖中飞出,悬浮于半空之中。 步鸾音面色也是一变。 这碧水宫的碧叶金卷,是在宫主问罪时颁布,以此责罚。如今这碧水宫中,亦只有赤瑛仙子那纤纤玉手能颁布旨意。 步鸾音想,元夷走得慢,故而宫主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了。只是这位碧水宫宫主的做法,只怕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了。 那碧玉卷已在半空展开,金色光华流转,刑官威仪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宫主法旨,碧水宫弟子元夷妄造杀念,凶性难训,勃虐无礼——」 「赐玄链为锁,囚冰狱三载,静思己过。」 玄链为锁,囚冰狱三载,静思己过? 元夷脑子轰然一炸,那刑官接下来言语,他竟都听不进去了。 他,他不过是欲杀谢苒,谢苒是个什么东西?便算他真的杀了谢苒,那不过是给那养女一个小教训。 第60页 可是那养女忽而变了一副面孔,神藏真君对他严罚,就连母亲,母亲居然给他加刑—— 元夷浑身发抖,他没注意到身侧的小白花也变了脸色。 阮珠的手本来扶着元夷,可是这片手掌此刻颤抖着,终究还是松开。 只因为那道锁元夷琵琶骨的玄链,已经向元夷飞来,要元夷受此酷刑。 第27章 027 你好好清醒一下 此刻阮珠方才感觉到了危险, 碧水宫涌起的狂风暴雨既然可以将元夷吞没,那自己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阮珠退后了一步,不自禁又退后了一步。 她看着元夷身躯颤抖, 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一瞬间, 阮珠内心生出了一抹微妙的同情, 可很快稍纵即逝。 元夷这张牌是废掉了吗? 就在片刻前, 阮珠还在觉得可以在元夷身上多投资一点。 可是现在—— 那道黑色玄链已飞至元夷跟前, 飞快扣住了元夷身躯,尖端尖钩刺入了元夷双肩。 一条黑色的锁链如异蛇,这般挂在元夷身躯之上。 元夷面上终于透出心死如灰的沮丧! 在场碧水宫弟子大都面露讶然之色, 都不敢相信赤瑛仙子竟有如此之决断。 如今的碧水宫早没什么秘密,赤瑛如此处置, 这些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碧水宫。 修士们也生出讶然,没想到赤瑛仙子竟还主动处置了元夷。 绿泫一番闹腾,这养女竟未曾受到任何责难,反倒是元夷少主被扣入冰狱服刑。 不过,这桩事情中, 也许赤瑛仙子也不是那么无情。 那元夷性情暴烈, 是个不能忍耐的人。似他这样子的人,若要他三年不惹事,不妄动玄气,难度显然不小。可若元夷按捺不住发作,便会被神藏真君所种法印所伤,又会落人口实,显得他不堪造就。 那么如今赤瑛仙子封他琵琶骨,关于冰狱之中, 也是对元夷一种保护。 更何况赤瑛仙子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未必欢喜。 绿泫虽有面子,可未必有里子。 这位流月主修行事如此不知分寸,赤瑛仙子怎好继续在这养女身上投资? 不过,这流月修士倒确实不可小觑,这些阴山修士心里也添了些敬畏之意。 绿泫是不是外室所出,有没有被应无烈所弃,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流月修士很能打,若当真得罪,人家能把你打个半死。 如此看来,据闻那北凌竟当众羞辱绿泫,是真正作死! 如今碧水宫这么些勾心斗角,寻常修士只怕还是要避开些好。 有人更暗暗盼望应无烈跟绿泫撕个两败俱伤,也方便旁人捡漏。 只是众说纷纭间,那些闲言碎语也吹不至碧水宫的冰狱。那冰狱寒意入骨,居于其中,仿佛再大的火气,都能给你浇灭。 元夷一开始入狱时候,情绪是十分激动的,这几日终于安静下来。 这一日,碧水宫宫主终于来看自己的儿子。 看守的仙侍纷纷避开,不敢窥测宫主言语。 赤瑛仙子目光落在元夷身上,轻轻的动了动。 眼前的元夷看着平静许多,可狱中冰壁之上却有若干沾血划痕,都是元夷以指甲所化。可以想像元夷之前情绪是多么的激烈,又是多么的不甘心。 赤瑛仙子眼中也闪烁一抹幽光。 她知晓步鸾音身为碧水宫总管,甚至先自己一步来探望元夷。 这位大总管倒是颇会蹦跶。 元夷抬起头,嗓子微微干哑:「母亲——」 元夷眼神复杂,他没有几日前的激动了。就好像赤瑛仙子知晓的那样,步鸾音特意来寻过他。 那时步鸾音说道:「少主,宫主也是对你心存关切,怕你言语有失,又贸然与旁人动手,伤上加伤。她,终究是怜惜你在意你的。你何必一时意气,伤了宫主的心,将她越推越远。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步鸾音那些话却让他冷静下来。他一直厌恶绿泫,已经不必别人再挑拨了。 可是步鸾音这些话,此刻元夷听了,已经觉得变了味儿。 怀疑就像是毒草,疯狂滋长,已不能轻易消除了。 步鸾音这一脸关切的样儿,反倒使得元夷冷静下来。 他一向冲动,可终于品出步姨话中挑拨离间之意。他渐渐不得承认一桩事情,那就是步姨也许没她吹的那般忠心。什么把几位少主当亲子女一样,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那些话听听也罢了。 有些事情不能细思。 他忽而发现,这些年都是自己在为难绿泫。步鸾音总是议论绿泫不好,可是步总管人前对着这位绿泫少主却很客气,也没什么无礼之举。 包括这一次,步鸾音也是去为难宁寂。 华珠这位阿姊总是劝说自己跟绿泫和好,可是步鸾音却总埋怨绿泫情薄。 他也终于渐渐明白,步总管不喜欢那个养女,却希望自己出头。 元夷对绿泫厌恶入骨,却并不妨碍他对步鸾音的举止心寒。 包括他曾经疼爱过的阮珠。 他现在渐渐冷静下来,之前忽略的事情也涌上心头。 母亲罚自己锁入冰狱时,阮珠就慌忙松开了手。 她终究是审时度势,避之不及。这虽谈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可也真正没什么情意。小珠总是怯生生的样儿,可是她终究是恨着绿泫,她盼自己对付那养女。 第61页 自己终究什么也不是,只是对付绿泫的一把刀。 一瞬间,元夷仿佛终于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他不觉低低声:「母亲,我知道什么人待我好,待我不好。从前,是我煳涂。只是——」 这么说着时元夷面颊又再次翻腾出怒意,嗓音里甚至飞快添了一抹急切。 「可是阿泫居心不良,她处心积虑,她恨透了碧水宫,她故意打压我。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 步鸾音这处倒是没骗他。 那时他虽相信步姨,可也没蠢到别人说什么都信。便算他不去怀疑步鸾音的人品,可也会担心步鸾音消息不对。 他也去过流月国,知晓当年确实是神藏真君抱着一个孩子过去,那孩子就是绿泫。 曾经他还想过绿泫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可能—— 赤瑛仙子瞧着元夷急切的面孔,然后轻轻的摇摇头。 这仅仅是元夷误会了绿泫的问题吗?显然不是。 而元夷神色也更急了! 赤瑛仙子手指比在唇前,示意元夷噤声。 「若你不是碧水宫少主,亦不是神藏真君的儿子,元夷,你可还会肆无忌惮挑衅一位当世大修,去羞辱一位赤泽之地闪耀夺目的大修?请问,你底气何来,当真是不怕死,还是觉得别人为了你父母,定会让你三分?」 赤瑛仙子跟他论的也不是对错,而是元夷干这些事的心态。 元夷嗓子也是微微一堵,一时不好回答。 可他本就是碧水宫少主,更是神藏真君的儿子。 他承认自己有借势,可是他本就出身尊贵,为什么不能以此为傲?当然他旋即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不觉面色阴沉。 若神藏真君帮衬那孽种,自己竟孤独如斯,他人在碧水宫,连个替他说话的也没有。 赤瑛仙子缓缓说道:「别人就算让你三分,心里未必服气。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人对你心存记恨,怎么都能暗算。」 「更何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为你的父母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你父亲醉心权势,顾忌的东西也多。他的子女无论是收养还是亲生,放在大业跟前就是一文不值。再者他也不过是个奉神令主,在他之上还有神山神裔。这些神山神裔虽久未理世事,可只是不愿管罢了。」 神藏真君说是圣域之主,也不过是神裔家奴罢了。 元夷这般轻狂,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赤瑛仙子这般想着,眼神渐渐坚决:「若你不改这副脾性,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我宁可废了你一身修为。如此你虽受人嘲讽,终究不会有人把你当成正经敌人,你更不会惹是生非。若是这样子,你说不定尚能善终。那样一来,你寿岁虽短,却不至于死得十分惨烈。」 一番言语道尽,元夷不觉面色煞白,他唇瓣动动,终究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赤瑛仙子:「你好好清醒一下!」 毕竟元夷有三年的光景去好好想想。 这冰狱冰冷的雪意,也不知能不能压下元夷心中燥意。 对于这个儿子,赤瑛仙子并没有说得太多。因为元夷是个浮躁的人,不堪谋大事。 太过于私密之事让元夷知晓,这个时候的元夷未必能守秘密。 她没有告诉元夷阮珠的身世,这个小秘密元夷迟早会知道。 此刻芳琼殿中,华珠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面颊之上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层潮红。 华珠的身子已经开始好转了,她甚至可以断断续续说一些话。 素蕴是华珠心腹婢子,就这么在华珠身边照顾她。 华珠吞了几口苦药,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她知晓元夷发生的事情,心中也是生出苦涩,好在这一切仍是有迴旋余地。 一旁素蕴轻声劝慰:「待少主身体好些,便招绿泫少主来芳琼殿,那些流言蜚语也是荡然无存。只是如今,那纪神医说少主身躯还需调养。」 华珠轻轻一点头:「素蕴,替我问候阿泫吧。」 华珠这么说着,眼角余光扫过了另一个婢子淑月。 当初淑月母亲染了寒毒,是那位阮珠主动赠药,很是笼络一番。当然华珠好似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仿佛不经意为之。 这位芳琼殿的少主就似一泓沉水,很少将心思写在自己脸上。 就好似现在,华珠身子本没那么虚弱,却表现得比往日里要孱弱些。 待素蕴服侍华珠完毕,她还未离开芳琼殿,一道身影却是如幽灵般的涌来。 步鸾音目光轻轻闪动:「素蕴少主还是惦念绿泫少主,要你去问候一二?她可真惦记这个养女,竟全物芥蒂。华珠素来斯文,竟惦记这么个孽种。」 这么说着时,步鸾音那苍白的面颊顿时生出一抹恨意! 她这个步大总管本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只是自从步鸾音本命法宝被宁寂毁去,便会绷不住透出狰狞之色。 这损人修行如杀人全家,那步鸾音就一副死了全家样子。 素蕴也十分乖觉:「素蕴知道怎么做,我自然不会去。华珠少主素来心疼弟弟,此刻心中记恨,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切都听总管吩咐!」 步鸾音已收敛了脸上的恨色了,面颊之上也不觉透出了一缕浅浅的笑意。她在碧水宫位高权重,虽不能将三位少主如何,可素蕴却不过是个婢子。 第62页 她得罪了自己这位大总管,还能有好果子吃? 便算素蕴是华珠器重之人,她这个总管也能想出许多法子将素蕴处置。 素蕴更向前一步,嗓音更低了些:「便算绿泫少主主动求见,我也会替华珠少主拒了她。华珠少主病体未愈,要好生修养,不能见客。更何况,华珠少主也不想见她。她爱弟情切,怎么也不想见绿泫少主这位罪魁祸首。」 这些话句句顺耳,步鸾音脸上神色更缓和了几分。她瞧着素蕴甜净一张脸,心想素蕴果然机灵乖觉,难怪那么讨华珠那丫头喜欢。 然而与此同时,步鸾音内心又生出了一缕狐疑。 华珠那丫头打小就心思神,什么都藏在心里面,谁也不知道华珠心里在想些什么。后来华珠双腿废了,她仍如是风轻云淡,智珠在握的样子。 那丫头心思深,挑的婢女必定也是不俗。素蕴就这么轻易被自己要挟,任自己拿捏? 如此思之,步鸾音又觉得这档子事不应该这般顺利 又或许素蕴这么费心讨好,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阴谋? 素蕴这婢女平日里不是很喜欢绿泫? 这么想着时,步鸾音轻轻眯起的双眼,双眼中闪过了一抹审视的精光。 不过素蕴仿佛没察觉到步鸾音的不平,她面颊透出几分忿色:「元夷少主平时那般疼爱那位阮姑娘,可事到临头,那阮姑娘竟然,竟然——」 瞧着素蕴脸上一闪而没的嫉色,步鸾音也好似明白了几分,仿佛问题忽而有了答案。 原来这婢女喜欢元夷,所以厌恶阮珠,从前却跟绿泫亲近。 年轻的女修不就是这样,满脑子都是些情爱之事。这甚至使得步鸾音觉得好笑,心里的怀疑却不觉渐渐淡了。 步鸾音含笑:「你这么想,那便对了。华珠少主就是思虑太多,太重规矩,把自己约束杀了。她才是宫主亲生女儿,身份真是说不出的尊贵,却容那养女耀武扬威。其实只要她稍稍冷一冷,那绿泫少主何至于这么轻狂。」 素蕴听着这些言语,只觉得十分噁心。 只不过华珠早叮嘱过她,更提点素蕴如何应付步总管。此刻,素蕴也都忍耐下来,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她隐隐知晓宫主也是有了计划,只怕也容不得这位步总管了。 那么如今,步鸾音这些作死的言语,也不过是她最后疯狂。 步鸾音甚至伸手拍拍素蕴肩膀:「元夷也是,哪里知道谁是真正待他好?他要是懂女人,也该抱着你不放。」 她心里却觉得素蕴当真没数,一个婢女,难道还想攀高枝。 素蕴却好似十分受用,面颊透出了两片红晕,显得甚是羞涩。 不过当步鸾音走远,素蕴也是抬起头来,她面上羞涩红晕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浓浓厌恶。 素蕴甚至还禁不住有些感慨。 步总管原本不是这样子的,她可能早就心存不轨,可是一直行事谨慎。若非如此,宫主也不会信任她这么久。 可现在,步总管说话是这么的露骨且下流。 那些话儿,听着就觉得辣耳朵。 可见欲其灭亡,必定要其疯狂。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碧水宫的华珠少主与绿泫少主交恶之事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 原先华珠与绿泫两人姐妹情深,交情甚笃。 可是现在,因元夷被囚之事,据说华珠也是避而不见,心中对绿泫生出了怨怼之意。 赤瑛仙子虽没什么表示,想来也是同款心思。 这一系列腥风血雨狗血家族乱斗之中,应无烈却好似被摘了出去。 他干干净净,甚至连这狂风暴雨般八卦也渐渐将他排除,令应无烈远离暴风眼。 应无烈所居之处乃是竹阁,此地清幽雅致。 他踏足之地后,似乎也收心养性,以蓄力之后的幽骨火莲争夺。 竹阁是个雅致清净的地方,窗外是一层层的绿竹,那森森绿意仿佛能透着窗纸染进来,令屋中也透出了清幽之意。 微光透着窗纸透入,也不觉平添了几许柔和。 应无烈盘膝打坐,他一身衣衫如雪,任由院中的竹光投在身躯之上,使得他显得沖和淡雅,宛如翩翩佳公子。 甚至应无烈那张面孔也恬淡宁和,唯一不和谐之处也唯有他眉心一点剑痕,使他一片宁和之中,多了些锋锐之气。 是呀,一开始绿泫是神藏真君私生女的事被揭破,那时许多人还觉得是应无烈搞对手。 但伴随之后一系列狗血内撕,众人便感觉碧水宫这宅斗事可能跟应无烈没关系,这彼此间早便矛盾重重。 包括绿泫强势要求元夷获罪,总不能也是应无烈算计的。 应仙师如今看来,倒显得清白。 应无烈那一身雪衣,竟也好似点尘不染。 这时候一道娇柔身影悄悄潜入,赫然正是阮珠。 阮珠做什么事情都是静悄悄的,喜欢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似阮珠这样子的人,她一向不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总是喜欢安安静静的。 她柔柔的靠近了应无烈的身边,将脑袋枕着应无烈的膝盖,手指轻轻拨弄应无烈腰间的流苏。 应无烈从不阻止阮珠这么些亲近的举止,却不会跟阮珠当真如何。 这大约就是应无烈给的某种福利了吧。 第63页 此刻阮珠靠近应无烈,她眼中顿时透出了心醉神迷之色,心里面更将元夷这便宜哥哥抛诸脑后。她对元夷那点儿微末的同情与不忍,此刻也是荡然无存。 阮珠是个缺爱的人,她眼里只有自己情郎。元夷虽待她不错,可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她一颗心就在应无烈身上,自然是为了应无烈处处打算。 「如今绿泫虽与碧水宫不和,可是流月修士实力强硬,碧水宫又自矜身份。只怕,碧水宫也不能当真将她如何打压。」 她只是担心应无烈,应无烈一定要赢,而且她根本不在意应无烈做过什么。就算应无烈不择手段,阮珠也一点儿不在乎。 应无烈卑鄙也好,不择手段也好,这些跟阮珠有什么关系? 她最喜欢的,也只是应无烈这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男子气概。 应无烈伸出手,安抚似的轻轻抚过了阮珠的头。他手掌心镶嵌一块玄铁,散发冷冰冰的坚硬。便是这块玄铁,帮衬应无烈抵御幽骨剑所带来的酷烈剑意。 故而应无烈的动作再如何的轻柔,也是微微硌着阮珠的头,但阮珠却是十分受用。 应无烈心忖阮珠不愧是外宅之女,就是这么柔顺可人。 应无烈喜欢绿泫,也不妨碍他把阮珠当作小老婆。 他想,阿泫虽好,却绝不会如此依顺。 这么想着时候,应无烈轻轻垂下头,眼前女郎的面孔在他脑内化作绿泫的样子。 绿泫如此姿态,轻轻的偎依在自己膝头,姿态柔婉可人,眼下那粒红痣鲜艷如血。 虽只是想像,应无烈心头却是一热。 他那英俊的脸颊之上顿时添了些温和的柔情,看得阮珠心里平添了几分喜意。 这实在是个微妙的误会,阮珠想,应大哥待我终究是有那么几分情意的。 应无烈缓缓说到:「以赤瑛仙子的性情,纵然心中有刺,也不会将许多事情做得明显。从始至终,我都不期待碧水宫能为难阿泫,我所谋得,便是毁去阿泫的心境。」 他道出阿泫二字时候,嗓音里还有些低婉的柔和,似是有些浅薄的情意。可应无烈唇中吐露的言语,却是如此之狠辣。 那轻言细语间,便能窥见应无烈的冰冷无情。 他实是喜欢阿泫,可与他想要毁掉绿泫也不矛盾。 得不到的,便要毁了去,人不就是应该坦诚自己的欲望。 修士心境十分重要,就好像修士踏入无念之境,便是需要无想无念,要心无旁骛。 甚至对许多修士而言,想要踏入无念之境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方面绿泫却是有优势,她是心性纯粹的人,很多人想了许多办法都容易失败的无念之境,绿泫却能轻轻松松进入。 甚至绿泫每天修行,都能例行进入一次。 可这样子纯粹的孩子,若是给她输入了太多的俗情,是否就能毁掉她那干净通透的心灵,进而毁去她对战时候的冷静呢? 应无烈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卑鄙,所谓武者的比试,难道当真只在比赛那一刻? 阮珠听着这些话,欢喜的眼珠子闪闪发光。 应无烈嗓音仍如是平静,仿佛闲来观花,并没有什么咬牙切齿:「阿泫这么美好,她在意的东西太多了。她在意她的朋友,在意碧水宫的亲人,在意流月国的修士。她可催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样步步为营,将她心尖爱惜的情意一点点毁掉,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唉,这个世界本来就不适合用天真的态度面对,她这么鲁莽,终究是会被这世间残忍摧残。与其让她伤在别人手里,不如让我亲手摺断。」 这么说着时候,应无烈平静的面孔上蓦然流转一缕兴奋,双眼也是亮了亮,甚至他语调似也没那么平静了。 想到了绿泫跟姜玄衣的亲呢,应无烈甚至不大能绷住表情。 他很嫉妒。 阮珠本来很开心的,可此刻她脸色变了变,忽而也没那么开心了。 应无烈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过于黑暗,任谁听了都不寒而慄。 可阮珠偏偏并不这么觉得,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嫉妒为什么这种占有欲不在自己身上。 绿泫真是不知好歹,若有人这么肖想自己,她不知道多欢喜,多享受。她根本不理解绿泫对武道的追求,她只是很缺爱。 此刻绿泫也来到了芳琼殿。 她一举一动都被人窥探,绿泫也视若无睹,不当一回事,更不会去分辨其中有没有她那位应师兄的眼线。 绿泫是个直接的人,山不就我,我便就山。那些流言蜚语间,华珠的态度也是晦暗不明。绿泫自然也猜不透阿姊的心—— 不过绿泫猜不明白,便很少反覆去想,而是想直接去了解。 她担心华珠,便每日探望。 素蕴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和顺,她眼中透出了几分抱歉:「绿泫少主,华珠少主今日身子仍是孱弱。碧水宫医修每日瞧她两次,皆说不能见外客。如今华珠少主不能起身稍坐,每日以药汤续命。她素来骄傲,自然更不愿意以如此姿态见客。」 当然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华珠少主已经可以起身,甚至用些灵谷粥,她这几日神色凝重,奋笔疾书,用纸鹤送出去若干书信。 第64页 只不过少主做这些事时,只留素蕴一个在身侧,别人一个不用。 就连那些纸鹤,也是素蕴悄悄拿出芳琼殿放飞。 她知晓华珠少主故意冷淡绿泫定有原因,可此刻心尖儿也掠过了一抹歉意。 绿泫少主再如何单纯,想来也是察觉到什么。 而绿泫确实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了。 她瞧着素蕴,却也是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素蕴说得再怎么合情合理,次数多了,绿泫也当然会生疑,还会觉得这件事情不是很对劲儿。 一夕之间,仿佛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些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传得到处都是。 她始终见不到华珠,眼前熟悉的素蕴也变得陌生。 素蕴也于心不忍,搜肠刮肚想要安抚绿泫几句,这时一旁却传来轻轻一声冷汗。 步鸾音从旁走来,她面颊透出了一抹阴郁,嗓音却是尖酸:「素蕴是个婢女,自然不敢冒犯绿泫少主。流月修士好大的威风,这般残害元夷少主,你以为华珠少主还肯见你?」 步鸾音面色犹自苍白,却是刻意盛装打扮,面颊更掩不住一缕刻薄。 任是步鸾音怎么说,绿泫却是个直性子:「无论阿姊怎么瞧我,只需她亲自告诉我,我也是心甘情愿接受。而且,那也不必让别人告诉我。」 除非华珠亲口道出,否则绿泫不会接受。 她这副样子让步鸾音恨得牙痒痒的。 第28章 028 她又轻轻将剑抗在肩上,眼中战…… 步鸾音想到了自己损失一半修为, 一颗心似刀割似的疼,瞧着绿泫的眼神也是掩不住恨意。 她只恨不得将这养女千刀万剐。 步鸾音唇中吐露的言语,亦是越发冰冷恶毒。 「华珠少主性子文雅, 不想吐露恶言, 她避而不见, 是给一些人颜面。她终究是心肠好, 念着过去的情分, 不愿意当面撕得那般难看。可偏生有人不依不饶!」 绿泫有些生气,冷冷的瞧着步鸾音:「步总管,我说过了, 我要阿姊亲口告诉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会。」 因为她不在意步鸾音, 步鸾音怎么想,都跟她没关系。 可步鸾音的面孔上却是生生浮起了一缕裂痕:「还是你觉得华珠心肠软,那心里固然恨你厌你。可若真见到你了,你求求她,她便心软了?可华珠少主爱惜弟弟,又岂会不帮亲弟弟, 而去理睬你这个外人。」 绿泫充耳未闻, 仿佛没听见一样。 「素蕴,我总会来探望阿姊,她的伤总会痊癒,总会见我。别的什么,我也不管。」 说完这些,绿泫也没有硬闯,如此转身离开。 步鸾音为之气结,面颊之上也是平添了一缕恼怒。 绿泫就是这么自行其是, 这么目中无人。 碧水宫养这个孩子,当真是给自己添堵! 素蕴心里却添了歉意,她心里吐了口气,只因华珠少主另有计划,故而许多事情不能给绿泫明言。 不过过些时日,绿泫少主就会知晓华珠少主对她并无芥蒂。 步鸾音面上的怒色也渐渐平和起来, 瞧华珠那病恹恹的样儿,在争幽骨火莲前是不会好了。这丫头素来圣母,若真养好了,只怕会帮衬绿泫。 再者绿泫虽然嘴硬,难道她心里真能当真无感? 人都是有感情的,一旦有了感情,这个人自然便有了弱点。 流月修士脾气和修为虽然很强硬,可那感情上始终也是会生出破绽。 当然至少这一点上,步鸾音也并未料错。 绿泫既与华珠感情深厚,此刻她当然也是受了这样子的影响。 直到快到风阁,她才放任自己眼眶泛起微红,才让自己心口的酸意扩散。 一想到华珠也许真的恨上了自己,绿泫心里面就生出了难受。 当然绿泫也知晓这样不好,这样会影响自己状态。 而她之所以到了风阁才放任,乃是因为风阁里的人都是自己信任的人。 一个人在家人身边,总是最容易放松的。 绿泫想着要跟家人在一起,以平復自己的心境。 宁寂大概不会玩牌,不过自己可以拉姜师叔、谢苒、唐采一起打马吊。 这么打几圈,大概自己心情就会好起来。 这样想着时,绿泫唇角也是微透出了笑意,一双眼里也生出甜意。 可风中几缕不谐声音透入绿泫耳中,使得气氛也变得十分微妙。 谢苒:「我早说过,无论何事,皆等阿泫摘采了幽骨火莲再说。唐采,你如此行事,实在是令我太过于失望。」 空气中微微一默,然后才是唐采那微显怪异的嗓音响起:「我做错了什么,苒公主却是处处以阿泫为先。」 那几句话入耳,绿泫却不免生出茫然。 自己记忆之中,谢苒跟唐采从来没有这么争吵过。 唐采是臣下之子,后来被谢苒挑中,成为流月公主身边近侍。谢苒对他一向倚重,从没有这么疾言厉色的说话过。 而唐采呢,也是对谢苒恭敬温顺。 绿泫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竟也能爆发这样子的争执。 怎么说呢,唐采此刻说话的腔调,实在也是阴阳怪气。 唐采那么一个温润好脾气的人,竟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一缕阴云拢上了绿泫的心头,就好像这个世界对着绿泫撕开了真实。 第65页 下意识间,绿泫不觉收敛了自己气息。不知怎的,她似乎并不愿意被发现。 好似那样子一来,会比较尴尬。 谢苒似是冷冷一笑,腔调也是越发古怪:「你这时候受云灵君招揽,前去剑盟。唐采,我也并不是要阻碍你的前程。流月国招揽修士,是要人真心依顺,而不是挟恩图报。可你为什么不等一等?你明知这是要紧关头,你偏生要去攀别枝,更会影响阿泫心境,你知道别人会这么说?」 唐采一向畏惧谢苒,这样敬畏之意似也成习惯了。 他温润的面颊也掠过一丝狼狈,似有些不安。 可是唐采旋即说道:「我又不是去依附应无烈,而是被云灵君招揽。这又算什么对不起阿泫?」 谢苒也是怒极,她越生气,嗓音越轻柔。 「可你也知道,神藏真君为了东荒局势,有意笼络应无烈。你又为什么不去想想,云灵君为何偏生这时候笼络你?又或者,非要你立马投诚,稍微迟些也不可?哈,唐采,这也不过是你价值多高,能力多强。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你这样子的人,也稍微有那么点儿价值。」 「你明白吗?你所有的价值都是用来让阿泫堵心。人家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你不过是一枚棋子。」 谢苒说的话句句扎心,使得唐采面颊透出了羞愤的潮红。 谢苒锋锐如斯,根本没考虑他的自尊心。 自己侍奉谢苒多年,谢苒竟如此羞辱自己,折辱自己的尊严。相反,他不过替阮珠披件衣衫,阮珠就感激得不得了,并且从他角度担心他的前程。 唐采也觉得心冷了。 他轻轻的侧过脸孔,不敢看谢苒那张沾染了怒色的脸。 唐采自嘲似说道:「就当是这样吧,我这样子的人,能有什么前程?别人笼络我,也不过是为了阿泫而已。」 唐采心里其实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只是运气差些,并没有哪处真的跟绿泫差太远。 他只是将精力用来打辅助了,没有用来专注自己。如果他到了剑盟,去认真修行,说不定还会有个好前程。 唐采心里又浮起了阮珠那张怯生生柔弱的面孔,阮珠那眼里浮起温水般的柔意。那才是真正的好女人,应无烈是个有福气的人。 一个好女人,是让一个男子恢復自信,令他发觉自己有多优秀。 是谢苒对不起他,而不是他对不起谢苒。 「就算这样子,我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公主,你性子强硬,你纵容宁寂和阿苒那么胡闹,你这般得罪神藏真君。你这样子出风头,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口气,可却终究将流月国置于险地。」 这么说时候,唐采心里更忽而添了几许松快。 他一直匍匐在谢苒足边,聆听这位公主训示。可如今,他竟也能提点谢苒,而且他确实觉得谢苒做错了。 有些话,唐采不吐不快。 「若我入了剑盟,我也只能为流月国斡旋,我仍如心系流月,从来没有改变过。」 谢苒唇角却透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仿佛唐采说了一件极好笑的事情。 那笑容映入了唐采的眼中,使得唐采面颊骤然一热。 这个女人根本看不起自己,觉得他的话很幼稚。 他曾经很崇拜的公主,如今唐采心里却称唿为这个女人。 谢苒微笑:「阿采,你真的太好笑了,无情也罢了,你还这么愚蠢。可你这么愚蠢,我还是对你有些情分,故而实不忍你沦为一件笑柄。那就,有始有终吧。」 她手掌轻轻一抖,袖中一道碧色的剑芒掠出,比上了唐采颈项。 那锋锐雪白的剑光,就如此映入了谢苒的眼中。 一时间唐采竟被勾起旧日里的回忆,那时谢苒一剑斩杀了亲叔叔,一蓬鲜血撒在她碧玉裙摆上,艷似烟霞。 他不寒而慄,恐惧之中竟想要反抗。 不过这时,一道柔和的剑意轻轻的隔开两人。 绿泫轻轻掠来,她轻轻扣住了谢苒的手掌,冲着谢苒摇摇头。 她不想谢苒为了自己,斩杀她儿时就熟悉的好友,谢苒为她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绿泫慢慢的将谢苒的剑推了回去。 「苒公主,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唐采听着绿泫说的话,一时间竟有些狼狈! 是,他有再多的藉口,却也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是不顾情意的。可是情意这种东西,又值得什么? 可是自己没有错,绿泫这么横冲直接,终究是会给流月国惹来大麻烦。而自己,方才是稳妥的处置这些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也想要呵斥绿泫不懂事,总是那么冲动和自我。可话到唇边,他也生生咽下去。因为大家已经不是同一立场,而绿泫又是个这么生勐的凶物。 这个女郎发起疯来,说不定会当真宰了自己。 一旦绿泫不再是朋友,唐采内心竟生出了一抹畏惧之意思。 从前他跟绿泫站在一起时,似反倒不觉得。 绿泫口气虽然温和,唐采心中却骤然生出寒意。 绿泫是结玄胎生莲花的大修,真奇怪,他从前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也许因为绿泫行事确实缺乏逼格,太过于随意了。唐采离她太近,似总难真正尊敬她。 唐采脸色白了白,他一言不发,就此匆匆离去。 第66页 谢苒也由着绿泫这么处置,她心里却也是轻轻嘆了口气。 唐采实在太虚伪了,他说什么又不是投靠应无烈,可却不过是装煳涂而已。 一夕之间,唐采投靠剑盟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他这位修士放在流月国原不算出彩。 流月国有绿泫,如今又有宁寂,还有客居得姜玄衣,就连谢苒也更比他扎眼。可无论如何,唐采也算得上是流月修士高层。 人家好好的,忽而便投身剑盟,那旁人也是能品出些味儿来。 这桩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绿泫肆意妄为,为了谢苒讨公道槓上碧水宫和奉神殿,折辱了元夷这位少主。 这胆子看着这么大,看来流月国也还是有懂事之人,知晓畏惧。 剑盟由云灵君掌管,乃是奉神殿直系战斗力。那么唐采加入其中,更有了那么一丝威胁之意,懂的都懂。 绿泫所居的风阁倒好似清净如昔,并无太多声音。 姜玄衣去寻绿泫,他就像是一片羽毛,轻巧的掠入了风穴之中。 风唿唿吹过姜玄衣的髮丝,他灵巧的借着风劲儿,在风穴之中跳跃挪动,随心所欲。 他也窥见了绿泫的身影,此刻的绿泫已经踏入了无念之境,迎风而斩,修行得十分努力。 现在碧水宫之中自然有许多幸灾乐祸的目光。 因为云灵君替自己那位好师弟笼络唐采,已经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了。 神藏真君既是个薄情的父亲,也是个狠辣的令主。 就好似剑九洲上的小国寒苏国,就被奉神殿杀死原本的法宫主修,扶持另一位寒苏国修士做傀儡。 所以谢苒才会想要杀死唐采,这既不是谢苒情绪失控,也不是什么儿女情长,而是谢苒看得太远。 当然绿泫一时顶撞,也不至于让神藏真君当真决意灭了流月法宫,那毕竟是会造成损失的。 可奉神殿已经开始对绿泫进行敲打,而且开始布局。 这些旁人都能瞧出来。 绿泫搞了人家儿子,难道神藏真君能这么算了? 当然谢苒怕搅乱绿泫心境,并不愿意给绿泫解读太多。 可是,阿泫当真可以无知无觉? 此刻绿泫已经完成了今日份的修行了,她也脱离了无念之境,任由情绪回归识海。 姜玄衣发现绿泫也是人,是人就会受到影响。 他之前观看过绿泫的修行,绿泫能轻易进入无念之境,并且很轻松的维持这种状态。每次修行,绿泫就跟没事儿一样。 可是现在,绿泫却是满头汗水,唿吸也是乱了。 她心境微乱,维持无念之境已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绿泫也是没那么容易维持心灵的平静。 绿泫到底受到影响。 她知晓华珠受了重伤,而且华珠很有可能恨她。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唐采,如今也离开流月国。 周围许多事情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 除非绿泫不是付出真感情,否则她怎么会不在意呢?之前她不在意应无烈找阮珠,是因为她对师兄没有男女之情罢了。 风穴的风唿唿的吹,绿泫蓦然也是眼眶泛红。 一个人真正入世,就自然知晓会被各种情绪冲击。 这时候,一片手掌伸过来,握住了绿泫的手。 当姜玄衣握着绿泫的手时,绿泫一下子就知晓对方是姜师叔。 她任由姜玄衣拉她出风穴,让阳光落在了身上。 咚的一下,绿泫用自己脑袋锤锤姜玄衣的肩膀,将面容向里,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表情。 绿泫也不至于要哭,只是有些不开心罢了。 姜玄衣果然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他仿佛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东西。 就好似现在,姜玄衣也没去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伸手摸摸绿泫的脑袋。 像绿泫这样的修士虽然罕见,姜玄衣人生之中也曾遇到几个。 这类人通常性子纯粹,一根筋,天赋高。 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本来不那么容易受人影响。一开始这样的修士,进步得也特别快。 可有得必有失,当他们真的被击溃心境之后,又反而会被普通人更极端。 就好似剑盟前任剑种裴元清。 他本来是禁慾的性子,本来不近女色,生来骄傲疏离,常来居于剑阁之中。 后来裴元清与一女修倾心相爱,掏出一颗真心,却没想到对方出身合欢宗,只不过有意利用裴元清修行罢了。 甚至对方还是个事业脑,竟对裴元清一丝爱情都没有。 感情上失败搞得裴元清走火入魔,甚至一夜斩杀八百剑修,从此入魔堕落,专爱折磨女修。 裴元清只是个极端的个例,可类似绿泫这般心性修士被击溃之后,便会与从前判若两人。 这最纯粹的斗志,也并不是这么好维持。 通常这样的修士,就是需要淬心。 只有顺利淬心,绿泫方才能真正的强大,而不是以一派懵懂应付那些伤害。 就好像他与赤瑛仙子的计划,给阿泫淬心也是其中顺带的一部分。 只是—— 他想起自己那时候给赤瑛仙子说的话:「可是人心是很脆弱的,如果阿泫太过于伤心,那样子就会真的被折断了。所以我们,可以设置一个小小的终止手段。当阿泫受不了时,那我们便停止这淬心之试。」 第67页 此时此刻,姜玄衣握住了另一只手中的镂空香囊。 这枚金丝镂空香囊是赤瑛仙子之物。 绿泫初入碧水宫时,曾不小心弄坏这枚香囊,并且忐忑不安,担心赤瑛仙子不喜欢她。 可后来赤瑛仙子将香囊修好,拿过去给绿泫看,示意绿泫不必在意,并且安抚绿泫一番。 后来这便是赤瑛仙子跟养女的一种默契了。 只要赤瑛仙子拿出这枚香囊,便表示她已然不再生气。 姜玄衣手掌轻轻抚摸绿泫的髮丝,就琢磨着要不要将这枚香囊拿出来。那样一来,绿泫又会回到那个让她幸福的世界。阿姊和母亲都没加以怪罪,大家还是一家人。 那么绿泫的压力就会消失,她自然不会胡思乱想。 想到了这里,姜玄衣内心又微生嘲讽,姜玄衣啊姜玄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 他是很欣赏绿泫,可他对自己欣赏的人一向不留情,总是会用种种手段加以磨砺。 绿泫髮丝香泽微闻,姜玄衣面色很是温柔,他眼中却终究凝结了一抹纠结。 这时候绿泫却是轻轻的抬起头,阳光轻轻的落入了绿泫眼中,折射出明润的光彩,就好像最无瑕的宝石。 绿泫眼神还是那样儿的清澈,就算是有浅浅忧伤,却也无损这双眼眸的明媚。 「姜师叔,我没事的!」 她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这么浅浅的笑容带着甜甜的笑意。 姜玄衣瞧着她雪白面颊之上那颗鲜润的红痣,心中蓦然有一丝微微醺意。 他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臂。 一瞬间,姜玄衣甚至有些心烦意乱。 善算者应当无情,他虽是站在阿泫这一边,但本不应该对阿泫产生太多的感情的。一个人若太过于耽于情意,就会生出一些软弱。 然而这场风暴却是越发汹涌。 当剑盟网络唐采,对流月以敲打之意时,碧水宫也是有了新的动静。 因那幽骨火莲乃是一件难得机缘,生于渊隙之中,故而赤瑛仙子决意提高幽骨火莲的逼格,将剑牡丹这件法器取出。 此件法器乃是凝聚各代优秀剑士剑意凝聚而成。便是放在碧水宫,也是一件极难得的宝物。 剑牡丹布下之后,解阵之后,方才能脱身。破莲剑士需心清如雪,守心如一,才不会被剑阵所妨。若其心思稍乱,便会被紊乱的剑意搅各粉碎,甚至就此陨落。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针对绿泫的。 应无烈到了碧水宫后,就低调做人,整日在竹阁调息,力求身心维持最佳状态。 相反绿泫这里却是风波不断,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就连绿泫身边亲近的下属,如今也弃了她,另投别人。 这么狗血漫天,绿泫的心境当然也会受到影响。 那么如此一来,绿泫破莲就不会表现得很优秀。那么在比赛前,她的心态就自然会受到一点儿影响。 之后她在比试之中,更会影响她的信心和冷静。 别人瞧在眼里,也不由得感慨赤瑛仙子果真是手腕了得。 这碧水宫宫主之前居于雪音殿,之前什么事情都不理会。 如今这般光景,自然是赤瑛仙子对那不听话养女的一番敲打。 绿泫这位流月主修受不得一时之气,如今可不得被双面敲打,处处不顺。 赤瑛仙子如此姿态,想来更是对这位绿泫少主的莫大打击。 也就在这时节,在万众期待之下,只见幽骨火莲亦是冉冉绽放,莲瓣尽吐。 机缘已熟,散发着一股子成熟的芬芳,惹得世间修士垂涎。 也是这些步入碧水宫阴山修士各施所长的机会。 身在竹阁的应无烈也缓缓睁开双眼,他一双眼宛如幽幽的水,十分平静。 阮珠柔柔的站在一旁,柔顺如水,面容姣好。 应无烈朝着阮珠轻轻的一点头,心里却并未将阮珠真放在心上。 现在应无烈虽然没有步入无念之境,但心神已经是一副极冷酷的状态。 此刻他浑身每个毛孔都涌满了战意,心中只有求胜之意。 不止是阮珠,甚至阿泫,此刻也远远被应无烈抛诸脑后。 这世间有诸般殊色,这些女子各具风姿,应无烈可能也会对她们产生一些感情,可这些在大业跟前也算不得什么。 在前去渊池的路上,应无烈刻意去撞见绿泫,甚至停住飞行跟绿泫说几句话。 眼前少女明媚的面孔也添了些从前没有的沉郁之色。由于绿泫不擅长掩饰,这些情绪被应无烈顺利捕捉到。 像应无烈这样子的人固然无情,可若非挑一个值得在意的,当然是绿泫莫属。 正因为他在意绿泫,故而竟然心生一丝欢喜。 这么个单纯可人的女子,便是他一手毁去她的天真。 绿泫这么瞧着他,眼中也已经染上了一层愤怒。 应无烈心忖:还不够。 现在绿泫被阿姊厌弃,被养母针对,更失了养父欢心,就连忠心的下属也是另投别枝。 现在阿泫情绪低落,应无烈还想要继续踩一脚。 应无烈向前一步,低声:「所以,你看错我了。我现在看你这样,非但没什么愧疚,还很高兴。」 他知道自己也算是绿泫亲近之人,他以自己作为伤害绿泫的棋子。 第68页 自己在绿泫心目中形象是什么?光风霁月? 之前阿泫虽然锤了自己一拳,可是她没有真正对自己彻底失望。就好像现在,少女面颊生出了一抹呆滞,而不是像之前那么挥拳。 应无烈有些变态的想,那她现在就乖多了。 然后应无烈才跟绿泫擦肩而过。 绿泫一只手颤抖了几下,终于紧紧握捏成拳。 她双眼透出了不甘之色,就像是被困住的小兽。 而应无烈却是神清气爽,他凉丝丝想小孩子整日那么天真,说什么爱和正义。 这些听了真的令人想吐。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很残忍的,绿泫凭什么那么天真? 她凭什么什么都不懂呢? 从前阿泫不过运气好些,跟世间种种残忍擦肩而过罢了。 想到了这里,应无烈微微一笑,心忖差不多了。 现在阿泫情绪已经十分激烈敏锐,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刺激。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片羽毛。 至于这么个人选,应无烈甚至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 不过应无烈并没有回头,他御剑向渊池走去。他一向就是这样,就算做了些阴暗的事,也会将这些阴暗抛在身后。而在应无烈面前的,永远是光明,是鲜花和掌声。 他会踏着血淋淋的尸骨,一步步的网上爬,恢復近神一族的荣光。 这时谢苒也已经来到了绿泫身边,握住了绿泫的手:「阿泫,无论你的师兄跟你说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因为应无烈现在是敌人。 绿泫乖顺的点点头,她自然也是听谢苒的话。可一个女孩子既善良又纯洁,那么她自然也是多情,并且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的寄望的。 那么她的心就会被感情划伤。 就算绿泫真把应无烈当成敌人,这一刻她内心也受到深深的伤害。 不是绿泫想要排解,就能视若无睹。 谢苒轻轻的皱眉,忽而觉得自己说不定失算了。 绿泫始终不是自己,就算唐采离开,谢苒也可以情绪稳定。但绿泫却会介意情意二字,并且为消失的情意而难过。 这时一道身影御剑而来,却是个面容俊美的少年郎。 他虽不是流月修士,可谢苒却认得他。 这散修风萤是绿泫一位十分狂热的崇拜者。每逢绿泫现身,风萤便会追寻而来,痴痴的看着绿泫。 若绿泫肯跟他说两句话,他会激动得双颊发红,舌头也是结结巴巴。 凭心而论,风萤也生了一副好容貌。他虽然是个少年郎,却因为身子没长开,又生得过分俊美,使他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中性美。 不过谢苒并不觉得绿泫还有心情应付这样子的小粉丝。 至少往日里绿泫对这位小粉丝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谢苒正准备客客气气的请开风萤,可风萤口中却吐出了讥讽之词:「绿泫,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明明是绿泫的崇拜者,此刻却是一脸嫌恶,好似绿泫是自己仇人一样。 风萤此刻面上满是不屑和嫌恶:「我原本以为你也是出身贫寒,可靠着自己努力,得到碧水宫那些大修认可。你整日里说要靠自己努力,我也以你为傲。原来这些,你都是骗人的。」 若风萤从前是粉,那么现在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黑。 他不但对绿泫由爱转恨,还非要到绿泫跟前表演,剖析自己为什么那么厌恶她。 绿泫本来心事重重,也没看到风萤到来。 可现在,她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风萤的面孔上。 风萤:「你说谎,你就是个骗子。你千方百计利用自己私生女的身份,不惜说谎,好多得碧水宫的资源。可是你却宣称,靠自己努力就能获得成功。你太虚伪。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要说真话。」 风萤就像个大无畏的勇士,这样恶狠狠羞辱绿泫,他要剖析绿泫的卑劣、无耻,点出她之恶劣,以及她对自己感情造成的深深伤害。 不远处阮珠轻轻的坐在一片红绫,她举起手帕,轻轻掩住了唇角一丝笑容。阮珠丹田被毁,就连御器飞行也是十分吃力。此刻她能如此悠闲吃瓜,蹭的是步鸾音的法器。步鸾音面颊上也是一派幸灾乐祸之色,乐得在一旁看戏。 要教唆风萤也太容易了,可这本来也是绿泫欠了自己的。 不错,绿泫是从来没有嘲讽自己这个废女。可是那些崇拜她的狗,可是不那么讲道理。 就好似这个风萤,从前总是冷嘲热讽,这样子羞辱自己。 说什么自己攀附男人,也不靠自己的努力,总之是很无耻。然后他又吹捧绿泫出身寒微,什么也不靠,也能成为一方大修,修为高深。 现在自己反口讽刺几句,风萤脸上就挂不住了,觉得在她这个废女面前丢脸了。绿泫人设生出一丝裂痕了,让风萤觉得不够爽了,便立马像个正义使者一样反咬回去。 阮珠芙蓉花般脸孔上透出了一抹幽深的痛快,她觉得风萤就是一条狗。 但高高在上的阿泫,怕是没受过这般苦楚吧? 这时候一条冰凉的手臂这样子伸过来,那金属手臂却无比灵活,且灵巧的卡住了风萤的脖子。 宁寂废眼中一颗剑珠光芒微凝,有一种冰凉的森然。 他唇角也是泛起了浅浅的笑容:「你虽口中说杀了你就好,可大约觉得流月修士人在碧水宫,不能真的对你做什么。」 第69页 他嘲风萤虚伪,同时暗暗好奇风萤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怎么能这般大脾气。 想到了这儿,宁寂顺便还脑补了些阴谋论。 一瞬间,宁寂手臂柔铁化作万千锋锐,对着风萤身躯。 岂料风萤甚是倨傲:「有本事,便杀了我!」 宁寂吃吃的笑了两声,笑声有些尖锐:「那我也像元夷少主一样,甘愿关上三年,将你变成和我一样。挖你一只眼,再切一条手臂,再斩一条腿。」 风萤居然很硬气,他一声不吭,也不求饶,可眼睛里满是嘲讽。 姜玄衣本来故意稍稍落后一些,可这时候,他终于决意走前去。 他已经化出那枚赤瑛仙子的香囊,并且准备结束这场试验。 这淬心之试,对于阿泫来说,也许是太早了些。 这样子的心理压力,也许不是将阿泫淬鍊出成熟的灵魂,反而是让她识海受损。 那么也不宜操之过急了。 那么这些事情,应该这样儿就结束掉。 对于姜玄衣这样子的人而言,解决眼前困境,再给绿泫顺毛安慰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这时姜玄衣身躯却是微微一顿,并没有立刻走上前。 他瞧着绿泫已经按住了宁寂肩膀,对宁寂说道:「阿寂,你别吓他了。」 宁寂微微垂头,那舒展的柔铁就恢復原状,收成一条正常的手臂。 他对绿泫言听计从,似也不仅仅因为绿泫是流月主修,而是仿佛对绿泫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 这些姜玄衣也能看出来,可这些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姜玄衣从绿泫的眼中瞧到了一抹光辉。 待宁寂松开了手臂,风萤惨白的面颊神色松了松。 可见于他而言,也并不是当真一点儿都无所谓。 而绿泫已经盯着他。 「我并不是神藏真君的亲生女儿,更没有刻意亲近碧水宫。不过这件事情,旁人不信,我也不在乎。当然我的运气很好,可能我除了实力,还有运气,而运气是没办法公平的。」 「但是——」 「当我拥有命运馈赠,我想这是让我去创造,去维护一个公平的世界。至少在流月法宫之中,修士的未来跟出身无关,只关乎他们的天赋和努力。」 「我希望不止流月国如此,以后流月国所在的赤泽之地如此,也许有一天圣域也是如此。」 我想要改变整个世界。 当绿泫这么侃侃而谈,一脸认真时候。 阮珠却暗暗咬着后槽牙,只觉得牙酸。她好讨厌绿泫,绿泫说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不觉得尬吗?可偏偏绿泫自己并不觉得尬,还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是要去改变世界的正义小使者。 而自己就是这片光明之下的阴暗。 更可恨的是,绿泫这么尬言尬语时候,她本来涣散的神光渐渐凝聚。 傻子才会信这些。 可相信这个的,却仿佛能从中攥取一股子坚定的力量。 可这会妨碍到应大哥! 想到了这儿,阮珠狠狠一掐手掌心。她目光示意,步鸾音也应该去打击一下绿泫的自我感觉良好了。 不过无需阮珠提点,步鸾音也是驱动法器向前。 她目光落在了绿泫脸颊之上时,心中生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憎恶。 这股厌恶已是根深蒂固,日积月累,并且深深根植于步鸾音的心中。 「说得好大义凛然,碧水宫对你多年栽培,落在你口中,就只是区区运气?」 绿泫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步鸾音偏偏这么说。 她偏要曲解,去堵绿泫的心。 她这么说着时候,一张温雅的脸颊也生出些戾气。 自从步鸾音被废一半修士,她似乎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仿佛总会崩一崩。 「可怜碧水宫对你如此厚恩,你对元夷少主竟丝毫不知容情。你以为这样子,华珠少主还能亲亲热热跟你做姐妹,而宫主还能对你爱惜如昔?真是痴心妄想。」 「是碧水宫给你那些资源,可你为了流月国的一个凡俗公主,竟这般狠心待元夷少主。华珠少主已经恨你入骨,根本不愿意见你。」 她要让绿泫知道她多惹人厌恶。 然而绿泫目光瞧着步鸾音,却没有步鸾音期许的伤心失落。 这些日子萦绕在这双眸子中的忧伤,如今却尽数化为沉沉的纯粹,化作一片坚定。 「人是不可能让所有人喜欢的。」 「一个人有选择,当然就会有失去。之前,是我太贪心了。」 是的,是她太贪心了。如果她坚持要处置元夷,那亲人生出怨怪,下属会生出畏惧,这些就是选择要付出的代价。 有得就有失,做人本来就不可能什么都选。 「那天元夷的剑对上的就算不是苒公主,是一个我不认识的普通人。那他无故泄愤杀人,我也会阻止他,惩罚他。」 「阿姊觉得我无情,也是人之常情。」 「我愿意为阿姊性命也不顾,尽力弥补,我此生盼她原谅我。但是,我不会后悔。」 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就像她跟风萤说的一样,她问心无愧。就算她被分配的运气不公平,可那更是一种很伟大的责任。 现在她双眸灼灼生辉,就如赤瑛仙子和姜玄衣所期许那样,淬心成功,剑心重铸。然后她的意志会更加坚强,会一往无悔。 第70页 应无烈想要毁她心境,终究是失败了。 而绿泫之所以能如此坚定不移,不是因为她运气好怎么作都不会死,而是她愿意面对自己选择后的后果。 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是四面楚歌的困境,事业上遭遇奉神殿和碧水宫的双面夹击,甚至身边亲友人也因此变得面目陌生,可绿泫仍寻到了自己意志的真实。 她又轻轻将剑抗在肩上,又是一副你大爷的姿态,眼中战意浓浓。 我,没有错。 第29章 029 夺宝 此刻绿泫的身影映入了姜玄衣的眼中, 姜玄衣也展露温柔的笑容。 姜玄衣的眼中也添了一抹柔意。 一个人若见过世间太多污浊龌龊的事,若能见到朝气蓬勃的干净纯粹,总是会心里欢喜的。 也许正是因为有绿泫这样的人, 让姜玄衣对这个人世间不至于彻底失望。 那枚香囊在姜玄衣手掌心灰化, 瞬间化为齑粉。 阿泫已经不是个孩子, 已经不需要别人哄了。 然后绿泫不再理睬, 掌中的渊海往前一探, 作为加速器带着绿泫飞得飞快。 她的身影就像是一颗流星。 步鸾音目瞪口呆,就算她和阮珠都觉得绿泫口吐什么爱和正义很庸俗,可也不得不承认绿泫方才气势很有感染力的。 看着绿泫离开, 步鸾音的面孔之上也是流淌了一抹可怕的阴郁。 自己是什么时候恨上绿泫的呢? 那时绿泫才刚入碧水宫,不过是个野孩子。 步鸾音有些不喜欢她, 可一开始那份不喜欢也是淡淡的,并不怎么上心。 她那时候已经是碧水宫的总管了,身份尊贵,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不是亲生的绿泫少主。 不过那时候神藏真君却找上她,让她替自己说谎,说阿泫是水湄之子。 步鸾音瞧着神藏真君英挺的脸孔, 唇角也透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红晕泛起了一丝微笑:「好啊, 可我若是帮了你,你怎么谢我。」 步鸾音眼睛水汪汪的。 神藏真君确实只有水湄一个情人,可并不妨碍他跟碧水宫美丽的总管有一种暧昧。 步鸾音一直对水湄的存在愤愤不平。她之所以答应,也不过是想要在这一片暧昧之中抓住一点儿神藏真君的把柄。 这也是她比赤瑛仙子「懂事」的地方。 她那时候觉得,赤瑛仙子终归会默认水湄存在的。 其实一开始,步鸾音根本没想过背叛赤瑛仙子。 可谁能想得到,赤瑛仙子跟神藏真君闹得那么狠,两人居然合离。而后神藏真君对碧水宫生出了染指之心, 他轻轻拍拍步鸾音手掌,说什么步总管自然是站在我这一边,对吧? 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栽赃陷害绿泫是一桩把柄。神藏真君跟她的暧昧互动里早就埋了这么个坑儿。 她没想到明明是一家人,最后却撕成这个样子。 可神藏真君说得也对,她只能站在神藏真君那一边。赤瑛仙子容不得水湄那狐媚子,甚至舍了功成名就的神藏真君。 若她知晓自己在水湄女儿事情上如此相欺,那么自己这个步总管还能博得赤瑛仙子的信任? 然后,她终究是越陷越深。 她陷得越深,心中对绿泫的恨意也是越深一分。 不,她对绿泫滋生的也并不仅仅是恨意,而是畏惧。 绿泫实力越强,她就越怕,因为自己算计过这小女孩儿。这孩子长大了,也许总有一天会报復自己。看着绿泫用那么强硬手段对付元夷,她心里更是不寒而慄,那股子不安之意也是越来越浓。 这些心思在步鸾音心中萦绕,天长日久,竟形成了心魔。她把当叛徒的愧疚、愤怒、恐惧,都算在了绿泫身上。 她抬起头,只瞧见了绿泫飞掠远去的身影,心中好似扎了一刀。 就算步鸾音使了那么些个手段,却也似阻不住这道身影高飞。 绿泫就像鸟儿,高高扬翅飞向天空,越飞越高。 步鸾音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缕不安之意顿时也是涌上了心头。 一旁的阮珠面上更透出一缕不安和烦躁。 此刻绿泫也已经掠至了渊池,渊池也不像绿泫之前修行时那么安静了。因为幽骨火莲已经催熟,这件机缘已经开始变得稳定,已经不那么躁动。 就如流动的铁因为冷淬而变得坚硬一样,成熟的力量已经不会随便开炸。 渊池很大,碧水宫的那些修士皆聚集于此,一扫往日里的清冷。 这时候,正轮到应无烈上场。 这一次赤瑛仙子以剑牡丹这件法器布下法阵,凡欲夺幽骨火莲的,都需通过剑牡丹布下法阵的考验。 这剑牡丹之阵又是个极巧妙的法器,法器的威力源于闯阵者的修为。闯阵者先启动法阵,使得那剑牡丹展瓣。剑牡丹花瓣展开越多,便象徵着闯阵者实力越强。 法阵开启之际,修士便掠入法阵之中解阵。 当然也曾有修士讨巧,刻意保存实力,使剑牡丹花瓣展开数目不多,那么自己闯阵难度就会减轻。 然而如此一来,这看似取巧的手段却会影响之后战斗的心境,使自己生出怯弱且会自我怀疑。 如此一来,这投机取巧反倒会成为修行之路上挫折。 再者剑牡丹花开瓣数少,瞧着也不是很体面。 第71页 更不必说,这次碧水宫有令,剑牡丹花开少于六瓣者淘汰。 这已经有些严苛了,再者剑牡丹这件法器解阵甚至考究不是修为,而是冷静之剑思。 绿泫被那些耽搁闹腾,来得迟了些。 在她之前,已经有几人前去,皆是不能激起剑牡丹生出六瓣,连解阵都是省了。 那几位阴山修士面颊生出沮丧,颇有不甘之色。 只是彼此实力相差悬殊,故而他们虽有不甘,可亦是只能默默领受,咽下这颗涩果子。 众人觊觎的果子已经成熟,散发出一股子诱人味道,只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摘采。 或许因为如此,姗姗来迟的绿泫似成为了一个隐秘的出气口。 许多散修面露不屑之色,纷纷避开,倒给绿泫周围留下了很空旷的一片地。 此刻谢苒、宁寂还在后方,竟衬得绿泫孤零零的一个人。 绿泫也不以为意,她人既是来了,也不怎么在乎旁人眼光。 当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厌恶绿泫,也有人觉得元夷受罚解气的。只是这些修士顾忌颇多,并不好很明显的走至于绿泫身侧。 现在表演的却是应无烈,在场所有之人目光都落在应无烈身上。 绿泫也是轻轻的抬起头,阳光轻轻划过了绿泫的下巴,落满绿泫的衣襟。 无论应无烈有怎么样阴暗的心思,他总是这么风度翩翩,迷人之际。 应无烈一身衣衫似雪,点尘不染,他催动幽骨剑,却见万千剑鸣窜动,流淌萦绕,清鸣响彻整个渊池。 嫣红剑光流转,更给应无烈冰雪似的面颊染上了一层艷色。 他这般意气风发样儿,展露万千风华,更使得在场许多女修不觉意醉神迷。 这么个出色男子,也难怪那流月主修迷恋多年,不忿让给阮珠那病丫头。 只见应无烈催动幽骨剑,剑意催动,纳入了淡青色剑罩之中。 霎那间万千嫣红融入剑罩之中,催动法阵顶部那颗剑牡丹。 绿泫吐槽:表演效果相当可以。 但应无烈炫得飞起的剑意如此流转,使得法阵顶端那颗剑牡丹生出了反应。 一时间光辉流转,剑牡丹连开十二瓣! 应无烈人前交作业,这逼格也是刷得飞起。 在场其他修士心中都沉了沉,又羡又嫉。 应无烈这东荒霸主果真是个名不虚传。许多人内心都生出挫败质感。 此刻阮珠已经赶至,她手掌轻轻按在心口,只觉得目眩神迷,面颊浮起了一层娇红。 一时阮珠什么烦恼都忘了,忽而觉得绿泫那些劝诫十分可笑。 绿泫,她根本是恼恨应无烈吧。 那些心思涌上了阮珠的脑海之际,应无烈已被纳入了法阵之中。 那如雪身影被青色气罩吞噬,但见应无烈森森剑意窜动,宛如灵蛇窜谷,剑剑带着森森冷意,透出一股子沉稳冷静。 剑光纵横间,那青色的气罩化作片片碎羽,消失无踪。法阵顶部的剑牡丹亦是收敛一片片花瓣,重新化为碧色的花苞。 应无烈手掌执剑,剑身嫣红,衣衫似雪,他俊容上如凝一片寒霜。 应无烈这般缓步踏出,显得逼格满满。 在场修士鸦雀无声,许多人都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以应无烈的年龄,竟有如此修为,这大约也是修士界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阮珠面颊蓄满了笑容,笑容甜似蜜糖。 正在此刻,一道略显清冷,却十分悦耳嗓音响起:「圣域之中,竟有如此修士。」 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道女声极为悦耳,入耳令人觉得说不尽舒畅,音色竟是说不尽优美。听的人都觉得是天籁之音,仿佛尘世难觅,入耳只觉得甚是舒悦。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这已经是先声夺人。 在场的修士纷纷抬头,只盼能窥见伊人真容。 就连绿泫也轻轻抬起头,从下往上望去。 漫天霞光流转,一道极奢华的鸾车缓缓行事而来,拉车的鸾鸟也是尾羽长长的五彩明凰,明凰翅膀轻轻扬起飞起间,便扫起一片云霞,使得那女子当真如天上的仙子。 只是这样子做派,已经十分惹人瞩目了,更彰显这女郎身份不俗。 更要紧的是,只见神藏真君已经起身,朝着对方恭顺行礼。 神藏真君乃是奉神令主,身份贵不可言,能让他如此礼遇的,自然也唯有神山神裔。 「奉神殿主见过姚宁神女,不知神女今日前来,是吾等怠慢。」 一片如雪手掌轻轻拉开马车车帘,掠下一个国色天香女子。她肌肤雪白,整个人好似笼罩在一片烟云水雾之中,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 她矜持一点头:「不必太过于拘谨,我只是随意瞧瞧。」 就连这份亲和,也是居高临下的。 可也理所应当,几乎没人觉得什么不对。 这便是神山神裔,他们生来有绝顶的容貌,也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修为和能力。 就算神裔已经淡出了对圣域的治理,可他们仍如是圣域至高无上的高贵存在。 至于神藏真君,也不过是神裔看得顺眼的一个奴才而已。 神藏真君心情微微有些复杂,好奇为何神裔族人为何会出现在碧水宫,还来观战这么一场小比赛。 第72页 可能世人对神裔有一些远距离的滤镜,可是神藏真君却知晓这些神裔都是人性冷漠之人,三观也是异于常人。 不过好在来的是姚宁神女,这位姚宁神女脾气也尚算和气,并不是那等十分残忍嗜杀之人。 姚宁周身虽有一些淡淡的冷傲,可也不算什么了。 也许姚宁当真是随意瞧瞧,好沾染些人间烟火气。 神藏真君与赤瑛仙子自动退开,让姚宁居于上首。 在场修士本来对这样出尘的女子有所猜测,神藏真君这么一番谈吐间,更证实了对方的身份。 一时间在场修士皆是十分震惊。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神裔,如今更是手足无措,甚至不敢多看姚宁一眼。 一只雪白的猫跳上了姚宁的膝头,使姚宁伸出手,轻轻撸了两把。 她旁若无人,随意逗弄自己兽宠,当真不过一副看乐子的样子。 不过,姚宁自然也是有这个资格。 许多人对应无烈生出羡慕嫉妒,应无烈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了? 这么个高光时刻,居然是被路过的神女窥见。然后这云端似的人物,居然是张口称赞了应无烈一句。 能得幽骨火莲是莫大机缘,而被神族看中,自然也是一件不输给幽骨火莲的机缘。 要不,神藏真君怎么能成为奉神令主,是圣域名义上领袖? 应无烈却是面容幽幽,不辨喜怒。 有人内心含酸,嫉意浓浓,心里就不免吐槽,应无烈干什么装模作样。 不过也可以理解,神裔女子大约也不喜欢那种谄媚到骨子的下等货,应无烈总归要让自己模样像样些。 等应无烈得了幽骨火莲,又想方设法攀上神裔,此后这位青玄主修前程必定是不可限量。 这些人眼里,幽骨火莲已经註定是应无烈的囊中之物。 绿泫声名本不如应无烈响亮,如今更是被彻底忽略。 姚宁的到来打断了渊池旁的比试挑选。 不止姚宁,在这之后又有了荒川之地和芳华道修士赶至。 荒川之地百姓信佛者多,俗话说生源基础决定修士风格,故而荒川之地多佛修。赤瑛仙子的长子丹辰被送去荒川之地修行,亦是受其感染,入乡随俗。 丹辰拜入荒川之地最大的宗门玉佛寺,他虽是带髮修行,却已经沾染一身慈悲温和之气,颈项间带着一串玉石做的佛珠。 而芳华道的修士却是性好奢华,此处修士将自己从头打扮到脚,个个都是华丽耀眼,人人争奇斗艳,只盼自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人。 这其中来客最华丽的便是碧霞洞的青霞仙君。而赤瑛仙子的长女华珠,便是青霞仙君最宠爱的徒儿。 青霞仙君出身芳华道碧霞洞,乃是芳华道三大高手之一,影响力巨大。华珠十分得青霞仙君欢心,仙君平日里也对这个徒儿爱惜有加。 只是青霞仙君鲜少出芳华道,绿泫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姊这位师尊。 华珠姿容清雅,平时也爱挑素净些衣裳穿,倒看不出芳华道修士模样。反倒眼前这位青霞仙君,他容貌俊美,从头华丽到脚,就连鞋子上点缀的珠子都有指头大小。偏生这位青霞仙君容色清寡锋锐,生生压下这一身浮夸。 赤瑛仙子本因为姚宁这位意外来客心神不宁,及见到神藏真君也出乎意料样子,她才若有所思。 等两地修士代表赶来,赤瑛仙子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这芳华道、荒川之地皆是圣域中叫得出名号的大势力。 加上东荒、赤泽,以及圣域修士最多的剑盟,此刻碧水宫渊池之前,已经凝聚了圣域大半修士势力。 这显然也是碧水宫刻意经营的结果。 赤瑛仙子将长子送入荒川之地,又让女儿跟芳华道的青霞仙君修行。 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对这两处皆有一些话语权。若说赤瑛仙子不是故意为之,只怕也是不现实。 这便是神藏真君这一家子的底蕴。 圣域的神裔固然尊贵,可如今神裔已经渐不理世事。 神女尊贵得不沾烟火气,可若论俗世间,神藏真君和赤瑛仙子这一对前夫妻却是权势滔天。 如今这些来客,无疑就是碧水宫人脉的一种展示。 在场散修瞧得目眩神迷,有人更暗暗嘲绿泫的任性。 还以为这碧水宫养女心思深沉,当真知晓谋算。可是绿泫原来是个目光短浅之人。 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风波,绿泫却不依不饶,非要针对元夷,处置赤瑛仙子最心爱的儿子。 年轻人气盛,却不知晓有些人本是她得罪不起的。 唐采就是这么想的人之一。此刻他瞧得目眩神迷,下意识生出了一丝怯意。 可他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剑盟弟子了,已经不必跟绿泫这样危险性子的人瞎胡闹。 而且,若奉神殿要扶一个流月国的代理,那么自己也能为故国周全一二。 一想到了这儿,唐采心口蓦然发紧,手掌死死的捏成了拳头。 不过这些对那位神女姚宁却没什么吸引力,她漫不经心的撸着自己白猫,面颊之上流露出一抹不耐之色,倒也没说什么。 不过神藏真君察言观色,也瞧出了姚宁的不耐烦,便立马安排测试继续。 不过骤然来了这么多客人,这其中还有一位容貌绝美的神女,在场修士顿时不自在起来。 第73页 许多人觉得自己心境不宁,并不能发挥最佳状态,但有人却站了出来。 此刻姜玄衣、谢苒、宁寂已经赶至,绿泫身边也已经不是孤零零的了。 她现在状态很好,眼看没别人上,便自己抗剑上了。 不过别的人却不那么看,这明显是绿泫心态不行。 她现在跳出来,是有些急了。这位流月主修大约亟待攥取力量,所以这么迫不及待。 这养女现在才意识到碧水宫权势滔天,自己失去了什么? 你看她急了! 绿泫可没想那么多。 她一旦想通,心里就没那么纠结了,行事又干脆起来。 绿泫手中渊海一挥,也不像应无烈那么花哨,表演性搞那么多前奏。 她剑意注入,仿佛随手一挥。 绿泫的剑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却是妙到巅峰。 一时间法阵生辉煌,那朵剑牡丹刷刷展开,剑牡丹总共有十五瓣花,如今十五瓣全开。 那牡丹片片花瓣光辉流转,迎风轻颤,流转生晕,宛如活物。 许多人面上嘲讽之色顿时一僵,简直不可置信。 剑牡丹花朵全开,花蕊吐芬。 绿泫轻轻的抬起头,双瞳尽数是剑意,纯粹之极。 无论今日来了多少贵客,又或者这些贵客是何等权势,绿泫皆不在意。 这些本不是绿泫心里在意的事。 应无烈本来不知何故心中微微恍惚,此刻勐然回过神来,他盯着绿泫,想阿泫这是什么眼神?啊,她为什么激得剑牡丹全开,难道真有信心抵御这件法器之威? 这剑牡丹乃是碧水宫三大神器之意,说是镇宫之宝也不为过,凝聚万千剑者临死一道剑意,且是遇强则强。 若绿泫不能心静,就会搅动剑牡丹中万千剑意,就会在剑牡丹围剿之下粉身碎骨。 阿泫,粉身碎骨? 想到了这里,应无烈袖中手掌蓦然抖抖。 只见绿泫的身躯已被青色的剑罩笼罩,如此被吞没。 那神女姚宁居于上首,撸猫的手方才是微微顿了顿。她手指好似被上等油脂温养过一样,却是温腻柔软。 姚宁眼中闪过了一缕光辉,心忖这才有些意思。 在场的修士最初惊愕之后,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此刻瞧来,这位流月主修如此强横,也未必是桩好事。 她急不可待想要赢,所以强横催动剑牡丹,可是偏生这份争胜之意会让她万劫不復。 阮珠死死的捏紧了手帕,只盼绿泫死了才好。 不过外人怎么想,也是与绿泫无关。此刻绿泫进入了状态,已经处于自己的世界之中。 她已经踏入了无念之境,任由神思如流水般泛开。 就好似之前她刻意在幽骨火莲跟前修行一样,那时候幽骨火莲状态还不是很稳,一点异动都能引得幽骨火莲爆发。 可绿泫在一旁修行,剑心稳定,根本不会惊扰这暴躁的机缘。 那么现在,这不过是平日里一件最普通的练功,根本没有丝毫的差别。 此刻众人眼前,那剑牡丹却忽而变化,生出之前应无烈解阵时候根本没出现的异动。 那朵剑牡丹幻化成巨大的花影,吞噬法阵,更将绿泫包裹其中。 在场修士纷纷后退,生恐这法器狂化,连自己也被吞噬。有人已经御器在半空,做出一副随时要跑路架势。 有修士更心生埋怨,绿泫这个流月主修如此要强,刺激这碧水宫镇宫法器,只恐会酿成事故,祸及旁人。 然而周遭的气息却是平和而安宁的,并没有能源不稳造成的躁动之意。 绿泫立于那艷色的牡丹中心,在幻化的牡丹中心,就如牡丹花蕊。剑影叠叠,她一剑快似一剑,每一剑都准确且冷静。 眼前这副画面,甚至有些唯美。 这样子的画面,令众人不知道为什么,可姜玄衣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容。 那朵巨型艷色牡丹轻轻的抖抖,巨大的花瓣在绿泫剑意指引之下轻盈「斩落」,又如此轻柔的化消于天地之间。 绿泫剑法间仿佛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韵律,此刻在这里演奏,使这曲音律迴荡在众人眼前。 绿泫样子虽美,可她本来是个粗枝大叶的小姑娘。 然而现在,她精密且冷静的剑意却使其有了一种清雅出尘之姿,更使她美上几分。 姜玄衣就这么瞧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无论如何,这里也不像要发生什么凶事的样子。在场的躁动也渐渐平息,且都被眼前的奇景所吸引,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阮珠更身躯发僵,眼前这一切仿佛化为绿泫的个人表演,所有的人目光都被那个女人吸引。更可恨的是,绿泫看着也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剑牡丹的花瓣掉光瞬间,所有光华收敛,又化成了一朵绿色花苞,似玉石雕琢而成。 这朵花苞化光落于绿泫身前,绿泫下意识用手捧住。 可绿泫自己也是不明所以,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她听到了姜玄衣嗓音在耳边响起:「阿泫,这剑牡丹已经认你为主,决意跟随。你以自己一点心头血点住,便能与之结契。」 姜玄衣说话声音也不大,可谁让渊池周围这样安静,绿泫也听得清清楚楚。 第74页 不但绿泫听得清清楚楚,旁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姜玄衣这句话如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本来安静的渊池边顿时沸腾起来! 就好像水烧开了一样。 怎么可能? 他们到此是为夺幽骨火莲,可那幽骨火莲再如何的珍贵,是绝对及不上这朵剑牡丹的。 此物乃是稀世珍宝,本便是碧水宫三大镇宫法器之意。 实际威力如何,竟也没认亲自体验过。 可是现在,这件法器居然要认绿泫为主? 一瞬间,就连神藏真君面色也是变得古怪,他那如沉水一般的双瞳中也生出一丝异动。 神藏真君不顾曾经与赤瑛仙子的情意,也不理睬两人曾有三个子女,他用尽心机将势力渗透碧水宫,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碧水宫那三件镇宫法器。 遥想当初赤瑛仙子虽成为他的妻子,却并没有夫唱妇随,将自己夫君放在首位。她更不肯将三件神器用以资助神藏真君的大业,而是以碧水宫宫主立场考虑这件事。 虽是如此,神藏真君已将这三件神器视为自己囊中之物。 神藏真君甚至想要站起来阻止—— 然则却是晚了。 绿泫对姜玄衣信任之极,所以自然很高效率的照做。这几息之间,绿泫已经咬破了手指逼出心血,一道红痕飞掠前去,润入了剑牡丹之中。 剑牡丹与绿泫结契之后,便华光一闪。 神藏真君甚至来不及站起来,也不必站起来。 这法契已成,四周那些没见识的修士还在吵吵嚷嚷不可置信,但有见识之人已经知晓剑牡丹乃是绿泫之物了。 神藏真君脸好似被啪啪打了两下,一瞬间也变得阴沉难看。 赤瑛仙子没什么感情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剑牡丹存于碧水宫已三百载,却仍如是无主之物。没想到今日终究认主,要离开碧水宫。」 那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木已成舟,赤瑛仙子这么说便是一锤定音,证明了这剑牡丹果真已经是绿泫之物。 赤瑛仙子是碧水宫宫主,她这么说,自然也不会有假。 应无烈蓦然闭上了眼,真可笑,片刻前他还担心过绿泫的安危。 众人发怔之际,丹辰缓缓开口:「想来剑牡丹遇强则强,这件法器是欣赏具有勇气的纯粹修士。也爱勇于挑战,不知畏惧的勇者。」 丹辰本也是碧水宫少主之一,也是赤瑛仙子所倚重的长子。那么丹辰自然应该了解碧水宫的法器,如今丹辰这么说,自然也是官方解释。 那么如此一来,之前绿泫种种姿态,竟莫名显得高大上,更显得很有逼格。 之前众人觉得绿泫鲁莽,情绪不稳,争强好胜,甚至担心绿泫心态不好累及旁人。 然而如今众人内心也只有震撼和嘆息。 自来本就是以成败论英雄,如今绿泫摘得宝物,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应无烈此刻已经睁开眼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情绪,毕竟一个人无能狂怒根本挽回不了任何东西。 可听到了丹辰解释瞬间,应无烈还是觉得胸口再次一堵。 其实,应无烈也是可以令那剑牡丹尽展的。 他有这个实力,可却没有那么干,这并不是因为应无烈跟绿泫差太远,而是他不愿意。 就像绿泫跟阮珠说的那样,应无烈什么事情都会求稳,他要得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则必定要在自己能狙到范围以内。 所以他避开自己没把握得对手,他故意扰乱阿泫心神。师妹若不肯成就他的理想,他就想要毁掉师妹的心性。 所以应无烈绝不会对剑牡丹使出全力,因为这只是一个试验,是一个过程。 但现在这一切,却是对应无烈最深的嘲讽。 而这时候阮珠方才缓过劲儿来,方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一瞬间阮珠眼前一黑,竟气得好似要晕过去。阮珠那身子,原本也当真娇弱,并不全是演习。 事已至此,应无烈的种种计划也可谓是尽数落空了。 他那么费心算计,去搞绿泫的心态,只盼绿泫失去自信,并且不能保持冷静。一个开始怀疑自己,那这个人就开始变得虚弱。 可这种下贱的心思终究也是落了空。 绿泫还是那么自信,她不但自信,剑意中还有冷静的嚣狂。 如今绿泫不但挽回了颜面,甚至还得了剑牡丹这样子的宝物。 不,碧水宫的上层修士仿佛并没有真的讨厌绿泫。 应无烈就算是在愤怒之中,也冷静思考到了这一点。 因为丹辰刚才解释的话,分明是有吹捧绿泫的意思。因为那么几句话,绿泫显得很了不起。 应无烈忽而心中一寒。 是他多想了吗?也不仅仅是丹辰,华珠那师尊青莲仙尊素来爱惜徒儿,芳华道流行护短,青莲仙尊也不能免俗。那么青莲仙尊见到绿泫,竟没有什么为难。 这究竟是为什么? 阮珠从步鸾音那里探得了消息,赤瑛仙子不是对绿泫非常生气,已经决意处置这个养女? 若是消息有误,只怕步鸾音这个总管已经是被利用的局外之人。 应无烈设计算计绿泫,想要毁掉那颗干净的心。 他以为是自己在布局,可是也许,自己才是猎物,才是别人棋子。 第75页 赤瑛仙子手指轻轻拂过了裙摆,面上无喜无怒。 一个心思深沉的人,是能将自己情绪遮掩得很好的。 可神藏真君蓦然侧过头去,冷冷的盯着赤瑛仙子。 这个女子曾是他的枕边人,曾也是亲密无间,也是神藏真君三个孩子的母亲。但现在,赤瑛仙子那张艷色的面孔却似让神藏真君感觉到陌生了。 是赤瑛仙子忽而拿出这剑牡丹,增加了这道试验。别人以为赤瑛仙子是为了针对绿泫,而神藏真君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绿泫却顺利夺得机缘,得到了剑牡丹。 而且赤瑛仙子竟没有多激动,并没有强烈的反对。他知道赤瑛仙子的手段,这前妻手腕一向厉害,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如果赤瑛仙子想要阻止,她有许多话可以说,可偏偏一句话也没有说。 若这不是故意,什么是故意?当他是傻子吗? 赤瑛仙子手指漫不经心的拂过了裙摆,她美眸之中渐渐透出幽深,心想这才刚刚开始呢。 今日这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30章 030 阿泫她出自炎蝶族 这几年神藏真君日益强势, 对碧水宫态度也是逐渐直白。 神藏真君讨要法器,言辞也越来越咄咄逼人。 他已经是奉神令主,只是不敢违逆神裔, 已经不惧一个早已经和离的前妻。 而赤瑛仙子也是不好跟神藏真君撕破面皮, 处处容忍。她明知神藏真君在碧水宫各种安插渗透, 却没撕破脸。 应无烈为争东荒之地, 故而向神藏真君示好。那时她还不知晓阮珠是水湄的女儿, 却已经窥见阮珠身后神藏真君的影子。 所以那小白花在碧水宫走动,赤瑛仙子也没将她赶出去。 每次神藏真君到来,他喧宾夺主, 人在碧水宫却比赤瑛仙子更像主人,那些客人也是纷纷拜访神藏真君。 这些她都忍了, 神藏真君也已经习惯了她的容忍。 日子一长,神藏真君都忘记了赤瑛仙子原本的样子。 他是在无意门结识了赤瑛仙子。赤瑛仙子是碧水宫弟子,又去无意门进修。她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很要强。 两人相处,反倒是神藏真君让她三分。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可是,瑛娘怎么敢这样? 碧水宫号称万源之地, 有无数法宝。所谓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更何况碧水宫中有这么多珍宝。 而她与奉神殿决裂,不仅仅是少了奉神殿庇护,还会添一个敌人。那奉神殿能用的手段就多了,甚至可以跟人联合分配,一举瓜分碧水宫。 神藏真君心口油然而生一抹怒气,她怎么敢耍弄这么些手段? 赤瑛仙子就这样瞧着他,看着神藏真君眼底伸出的怒意, 赤瑛仙子蓦然露出嘲弄的笑容。 她慢慢的捏着手中那枚赤色的玉佩。 那时候姜玄衣寻上她,可不仅仅跟赤瑛仙子谈一谈八卦。 姜玄衣不愧是神藏真君的亲师兄,他巧舌如簧,侃侃而谈,就像谋士说客,鼓动赤瑛仙子内心深处的不甘。 宫主为何不反? 神藏真君以为师兄这把刀钝了,然而不是。 姜玄衣只是更加深沉,做事情细緻和隐蔽,搞起事情来也是越发不留痕迹。 一个好的阴谋家,搞起事情来是润物细无声的。 而神藏真君也不是笨蛋,他很快察觉眼前的不对劲。 就好似今日渊池来的这些贵客,无论是荒川之地还是芳华道,这两处修士其实更偏向赤瑛仙子。 赤瑛仙子这个女人有一样厉害的本事,能让自己子女的心向着她,哪怕是元夷那样的废物。 今日的访客乃是赤瑛仙子请来的助力。 包括她为了笼络人心,竟设计将剑牡丹这件法器给了绿泫。她连养女也收买,成大事不拘小节,竟无视绿泫伤了元夷。 而自己得到的情报却不是这样,包括如今来的那些散修,只怕都还以为赤瑛仙子有意撕绿泫。 神藏真君手掌慢慢的在袖子里握成一个拳头。 所以,事到如今,步鸾音这颗棋子已经是废了。 这位步总管传回来的消息分明不过是假消息。 赤瑛仙子面上的笑容已经散去,甚至已经轻轻的转过脸孔。然而饶是如此,她那缕嘲讽之意却已经映入了神藏真君的心头。 暗涌便像是冰下的寒水,这样子幽暗的流转,显得悄无声息,也更容易被人忽略。 此刻众人眼里的热闹自然便是绿泫。 那剑牡丹认主之后,却也开始与绿泫这个主人融和。那团光芒在绿泫的手指间流转,似要与绿泫融为一体。 毕竟这本命法宝本便是主人身躯一部分,故而当初步鸾音赤珠被毁,方才失去了一半修为。 那繁复的牡丹花纹理好似刺青一般,顺着绿泫的手腕蜿蜒爬上了绿泫手腕,探上了手臂,最后沾染上了绿泫的面颊。 绿泫半边面颊被牡丹刺青遮掩,既显得奇怪,又有一种诡异之美。 然而待这部分融合完成,这些蜿蜒的刺青却是如潮水般褪去,收缩回归绿泫的手指上。 她手指上已经多了一枚绿色的玉戒,是一枝绿色牡丹花苞缠枝饶成了一个圆圈,套在了手指之上。 这便是剑牡丹平日里的形态,竟有几分清新乖巧。 第76页 姚宁这位神女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绿泫。 她身份高贵,来此就好似仙女下凡,是这里最尊贵的人。姚宁那一张脸看着也是天真无邪,竟不沾染丝毫的尘埃。 许多人觉得姚宁是一时兴起,所以才在这里瞧乐子。毕竟她和其他神女居于神山,神山虽然华美,却总是让人看腻了。 可姚宁却是知晓,自己来这里,无非是为了瞧瞧绿泫。 神主那样的人,竟曾想笼络一个凡俗之女。 而且,绿泫还拒绝了神主,因为应无烈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应无烈不会为绿泫去宣扬这个。就算旁人听到了什么关于这件事情的议论,也会觉得十分可笑,更不会将这件事情当真。 可姚宁却知晓,这件事情本是真的。 神女那样子的人,竟曾其意招揽绿泫,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姚宁的心里面也生出好奇。 似她那样的人,很少对神山之外的人生出兴致。 包括她称赞应无烈一句,无非是为了搅动一下气氛。实际上应无烈那样子的人,姚宁根本看不上眼。 那现在绿泫夺了剑牡丹,也让这件事情稍微有些一丝趣味。 绿泫现在还很弱,至少在姚宁眼里是如此。 姚宁很仔细的观察她。 绿泫是很美,可她的脸却谈不上完美。 神山神裔的脸就想雕刻出来一样,是无瑕的艺术品,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容不得一丝错误。 而绿泫只是凡人,她的脸当然会有一些瑕疵。 比如她嘴唇的线条稍微硬了一些,显得有些粗糙,不够精緻。 她走明艷风,那眼角那颗泪痣就有些不大和谐。 还有她个子,要是稍微高一点就比较完美了。 不过配上她自信坚定的眼神,这女修倒也光芒四射,明媚之极。 姚宁还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绿泫确实很自信。 在姚宁逼人的容光跟前,一些自负貌美的女修就是会生出不自在。 这绿泫本也貌美,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甚至没怎么被姚宁影响。 念及于此,姚宁眼色深了深。 这时她窥见绿泫面朝某个方向望去,只见绿泫眼神顿亮,唇角也是不觉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带着甜意,显然这个人在绿泫心目中甚是重要。 那么姚宁就顺着绿泫目光望过去,她自然便瞧见了姜玄衣。 其实姜玄衣早在那儿,并没有躲。 可姚宁性子高傲,并没有什么兴致去瞧这些不相干的人。 不过当她瞧见姜玄衣时候,却微微一怔。 姜玄衣样子生得好,但那也不是最重要。毕竟神裔美貌内卷,容貌已经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瞧见姜玄衣瞬间,不知怎的,竟想到了神山上的神主姬琚。 一瞬间,姚宁竟似打了个寒颤。 似她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畏惧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可再仔细一瞧,她十分肯定姜玄衣并不是姬琚。 其实姜玄衣跟姬琚看着并不想,两人样子不像,能源波动不像,就连气质也不像。 也不可能是姬琚在人世间开的小号之类。 姚宁更肯定自己之前从没有在神山见到类似姜玄衣这样的人。 她很快找到了答案,为何自己一瞬间竟生出姜玄衣很像姬琚的错觉。 因为姜玄衣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 这样子的人作为执棋手,会冷酷残忍得不可思议,这种人若然布局,定会啃得人骨头都不剩。 这个人跟神主一样,都是那种极端冷酷的人。 姚宁慢慢的掩住了目光。 所以也许因为如此,这样的人会被站在极端的另一类吸引,比如绿泫? 白猫温顺的在姚宁膝上翻开肚皮,这是兽宠信任主人的表现。 姚宁轻轻安抚猫咪的肚皮,这样画面甚至有些天真和美好。 可是姚宁眼中却是浮起了一缕冷意。 至于姜玄衣呢,此刻他也感受到了别人的观察,可是他也不以为意。 他一生之中被人窥探次数太多,已经不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姚宁这么个年轻的神女,更没让姜玄衣内心生出波澜。 人生苦短,现在姜玄衣当然在看一些美好的事情,就好似眼前的绿泫。 若绿泫没有通过淬心之试,那么她也得不到碧水宫的剑牡丹。赤瑛仙子不过给了一个机会,能否摘取还要看这个人的个人实力。 那么看着绿泫明媚脸庞,姜玄衣心里也不觉微微一动。 在此之前,姜玄衣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很喜爱绿泫,也很爱惜她,可并不代表姜玄衣对绿泫有那种心思。而绿泫虽然透出一些喜爱姜玄衣的意思,但是少女的感情总是朦胧且多变,真是不必当真。一个女孩子情窦初开的初恋,朦朦胧胧的,也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非你不可。 况且阿泫一直像个孩子。 可是现在,绿泫却像是已经绽放的牡丹花,第一次展露成熟的美丽。 她的脸色又是那么样的认真。 就连姜玄衣也看得呆了呆。 就好像他心中某一处被轻轻戳中了,那真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这时候赤瑛仙子也是缓缓起身,掠上台前。 第77页 绿泫微微有些无措,下意识唤道:「母亲——」 可话一出口,绿泫却也顿时生出沮丧。 只怕赤瑛仙子已经并不喜欢自己了。 赤瑛仙子嗓音却是在绿泫耳边响起:「阿泫,这些日子传言你是外室所出,是令主亲生女儿,刻意抱来碧水宫相欺于我。你自幼在碧水宫长大,又是我亲自看顾,所以你也应当知悉这些流言我并不会信。」 绿泫怎么也没想到赤瑛仙子居然会说出这些话。 她蓦然抬头,眼睛也是一亮。 她这么怔怔看着赤瑛仙子,心想,原来母亲居然不信—— 绿泫这么看着赤瑛仙子,赤瑛仙子心里蓦然柔了柔,她伸出手,轻轻揉揉绿泫的脸蛋。 「当然这些日子流言蜚语传的到处都是,倒是委屈你了。」 绿泫一甩头:「母亲,我不觉得委屈。只要你不怪我,我就很开心了。」 她说的这个不怪,是盼望赤瑛仙子不去怪元夷受伤之事,她从没信过自己是外宅之女。 赤瑛仙子摇摇头:「不会。」 可旁人不那么想,旁人觉得赤瑛仙子是权衡利弊,终于妥协。因为绿泫得了这剑牡丹,故而赤瑛仙子不愿意跟绿泫交恶,更不愿意增加一个敌人。 现在赤瑛仙子打感情牌,也不过是在挽回损失。 这些绿泫可没什么感觉,她不知道旁人想法,但此刻纵然知道,绿泫也不会在意的。 但赤瑛仙子也不会这般罢了。 她说道:「正如令主所言,你是姜师叔送来的孩子,这件事情我也知晓一些。以前你年纪小,修为浅薄,我也是担心你,故而许多事情未曾跟你提及。当然现在,你该知晓一些。你是炎蝶一族的遗孤,当日炎蝶一族,说来也是为了圣域而牺牲——」 神藏真君面色也是变了,他本来难看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 因为这件事情竟然是神藏真君不知道的事情。 那时候姜玄衣只说这孩子跟他有些前缘,说不定是天生註定的情孽,所以让神藏真君将孩子带带。 可赤瑛仙子居然这么说,说的还是他居然不知道的事。 在场修士许多都面露讶然之色。 当年炎蝶一族为弭平圣元法阵而牺牲,一族之人俱灭。赤瑛仙子说绿泫乃是炎蝶一族遗孤,倒好似不像因为委曲求全闹出来的。 当年炎蝶一族是为了圣域牺牲,颇受世人敬重。就算是赤瑛仙子,也不会为了面子做出此等不敬之事吧? 那如此一来,绿泫非但不是什么外宅之女,还是受人敬重的炎蝶一族遗孤。 这其中差别,可是大不相同了。 这时节,赤瑛仙子便掏出了手中的赤红玉佩。 「这枚炎蝶佩,乃是炎蝶一族的传世信物。唯歷任族长,方才可佩戴。此物,当年就在你的身上。」 阮珠本来就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此刻更受重重锤击。 神藏真君对绿泫的身世并没有细说,他自然不会跟这个便宜女儿说起当年的师兄。所以阮珠一直以为,绿泫不过是神藏真君随便挑的一个农家女。 这农家女先是被谢苒看重,后来又被神藏真君看中,运气好得不得了? 可现在绿泫身上有此玉佩,说明绿泫在炎蝶族中身份非富即贵,定是不俗。 就算绿泫曾经沦为孤儿,好运气仍使得绿泫步步高升,明媚耀眼。 绿泫也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出身不详的孤儿。 她自然是听说过炎蝶族的,并且也很佩服这为圣域牺牲的一族。 但她不知晓自己居然是这一族的遗孤。 她的族人都已经死绝了。 念及于此,绿泫心中一酸,双眸也是生出了潮润之意。 赤瑛仙子一向冷冰冰的,如今嗓音却柔和几许:「这枚玉佩既是你族信物,自然应该原物奉还。」 绿泫伸出双手,恭顺接过。 她手指触及瞬间,姜玄衣藏于袖中的手掌结了法印。 要知这炎蝶玉乃是一族重宝,非本族之人触之,便会炎火瞬间化作焦炭。 姜玄衣随身带了这么久,自然是做了一些手脚的。 如今这块玉落入了绿泫手中,姜玄衣便顺势解除封印。 一瞬间炎气流转,若干火蝶从红玉中飞出,飞得漫天都是。 那些火蝶飞入绿泫身躯没入,竟未曾将绿泫伤损分毫。 绿泫只觉得这块玉佩之中似有一道古朴幽远玉魂,竟与自己灵识遥遥唿应,更使得她身躯微微一颤。 一如当年对炎蝶族人的描述,其属性为火,功法催动时火蝶漫天。 见此奇景,在场修士都是目瞪口呆,心中内心一缕疑虑也是荡然无存。 再者神藏真君当初那个情人水湄之事,知道的人其实也不少,只是没人知晓女儿是谁罢了。 如此思之,果然事实是这样才是合情合理。 以赤瑛仙子手腕,若绿泫真是外室之女,赤瑛仙子又岂能让她出头? 赤瑛现在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然后方才缓缓说道:「炎蝶玉乃是炎蝶一族传世之宝,若能加以驯服,其威力定会在碧水宫三件镇宫神器之上。不过你实力尚浅,不能完全发挥。」 但也只是现在。 绿泫得此法器,连未来进步的机缘都有了! 第78页 众人听了,不觉又一阵子牙酸。 绿泫手指上已经多了一枚剑牡丹,乃是碧水宫三大镇宫神器之一。然后转瞬之间,绿泫又多了一件炎蝶族千年传承的炎蝶玉。 今日绿泫的运气可以说好到了极点。 有人终于悟出来,哪里有这么多巧合,这一切看着仿佛就是赤瑛仙子一手安排出来的。 可怜神藏真君早就悟出来的事情,在场的吃瓜路居然现在才悟出来。 说到底,赤瑛仙子只是表面上与绿泫不和罢了。 甚至赤瑛仙子也没表示跟绿泫不和,只是众人随意猜测罢了。 包括之前赤瑛仙子拿剑牡丹相试,也不过是显示公平送装备的一种手段。 而那块炎蝶玉,显然不可能是凑巧藏在赤瑛仙子的衣袖里。 一切种种,显然是赤瑛仙子故意为之。 这些日子碧水宫这些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赤瑛仙子便挑了个好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替绿泫闢谣。 众人之前传过的谣,就是现在打的脸,许多人面上浮起了尴尬之色。 甚至片刻之前,绿泫掠来之际,还有许多人刻意避开,做得十分明显。一时竟有人生出懊恼,自己为何竟没抓住机会送温暖? 但神藏真君觉得谁也没有自己尴尬。 神藏真君不但不知道绿泫是炎蝶族人,他也不知道赤瑛仙子居然还有炎蝶玉。 他忽而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但是事情的关键也不在赤瑛仙子身上—— 神藏真君脑袋轻轻一侧,他目光落在了姜玄衣身上。 他这个师兄实在是有太多算计了,这些事情怎能和姜玄衣没关系? 那孩子就是当年姜玄衣塞过来的。 面对神藏真君的目光,姜玄衣也表现得很坦然。 姜玄衣:主要是你没亲自来跪。 这时候赤瑛仙子也是轻轻嘆了口气,嗓音也变得十分具有八卦味道:「其实令主,我与你合离多年,当年之事我早就已经不在意。你那时候喜爱女修水湄温柔,纳其为外宅,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桩事情,也并不是一个秘密——」 她这样子说话,神藏真君纵然是厚脸皮,面颊也是微热。 事已至此,瑛娘已是百般算计,还提往日里的事情做什么? 赤瑛仙子轻轻摇头:「其实这已经是过去之事,本没什么好说。只是如今,居然有人拿曾经旧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中伤阿泫。那么纵然是一桩旧事,也是需要说清楚,免得有人再议论。当年水湄的那个孩子,究竟是谁?」 说到了这里,赤瑛仙子面露不耐:「时过境迁,神君也不必遮遮掩掩,不如在这里认了吧。」 阮珠忽而身躯一抖。 这份颤抖不仅仅是害怕,还有一种期待。 因为,神藏真君从来没有在人前承认过她。 她跟母亲一样,都需要隐匿在暗处,从来没有一个名分。 有很多事情对于绿泫而言是烦恼,对阮珠而言却是渴望得到的珍宝。就像应无烈黑暗的占有欲,就像神藏真君私生女的身份。她真的不在意自己被骂是外宅之女,更不在意被人责备心机深且耍弄手段。 那些人辱骂不过是羡慕和嫉妒,恨没这么个爹。他们骂得越狠,越说明这个身份能得到那些酸鸡想都想不到的资源。 从前父亲不肯承认,无非是怕得罪赤瑛仙子。现在赤瑛仙子这么算计父亲,那么,父亲也不必顾忌这个女人。 父亲是爱惜自己的,至少有一点点爱吧,哪怕,有一点点儿怜爱。 但是神藏真君却面露不耐之色:「哪里有什么外宅之女,何必再说这些事了。」 他甚至没多看阮珠一眼,也不在意阮珠听到这些感受。因为阮珠能忍,就是不能忍也得忍。 阮珠整个人都僵住了。 事已至此,一切都显得她自欺欺人。神藏真君不认她这个女儿,并不是顾忌赤瑛仙子。他若真在意赤瑛仙子,便不会做那些算计碧水宫的事。从头至尾,只是神藏真君不想认这个女儿。 像他这样子的奉神令主,自然是血统优良,基因好得不行,那么后代也要个个优秀。他能容忍的底线也是元夷,元夷脑子虽是不行,至少有些天赋,云灵君也肯收他为徒。 阮珠这么个废女,自然不能是他女儿。 便算阮珠给神藏真君开了千万层滤镜,也盖不住神藏真君此刻的凉薄了。 神藏真君可以容忍一个废女私底下喊自己阿爹,却绝不会明着认这个女儿。 修士界道德本便薄弱。 自始至终,神藏真君在意的也只是自己面子罢了。 无论阮珠多在意这个父亲,多憎恶赤瑛仙子这个原配,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可现在赤瑛仙子要撕破这件事情,也由不得父亲不认。 就算事后神藏真君多么愤怒也好,不甘愿也好,也没人能阻止赤瑛仙子这个发疯的女人。 父亲就算不甘愿,可自己是他女儿的事情却终究是让世人知晓! 哪怕是唾骂之名! 可阮珠的名字都到了赤瑛仙子唇边,却也让赤瑛仙子生生咽下去。 她心里感慨似嘲笑,谁让阮珠是这样子的一个废物。 若阮珠是个像华珠、绿泫一样高贵出色的女孩子,揭破她的身份,才会对之造成伤害。 第79页 可阮珠不是,她品格和能力太过于低贱了,甚至外室之女的身份也是对她一种抬举,是这样子女孩子心心念念的渴求。 那么污秽卑贱的身份,也是这种阴暗角落生长幽花求而不得之物。 赤瑛仙子深谙人性,是不会满足阮珠的。 阮珠低头等着,她本来等着赤瑛仙子对自己铺天盖地的羞辱,然而这份羞辱中,自己私生女的身份也可以大白于天下。她还有个这么厉害出色的父亲,并不是绿泫那些逼格粉口中的无用蒲草。 只是赤瑛仙子竟没有说什么,这个话题仿佛就那么要滑过去了,这不过是赤瑛仙子对前夫的几句讽刺之语。 她是底层世界的一粒微尘,竟不配出现在赤瑛仙子的争执之中。 一时间阮珠脑子一热,所有的情绪都上头。她一直小心翼翼,一副低调不争样子。可是现在,阮珠忽而想要说些什么。 可阮珠实在不该有这种念头,若她没有这个念头,那接下来便不会受这样子的苦楚。 阮珠张口欲说些什么,可旋即喉头一疼,她喉珠竟被一股力道弄碎。那股剧痛传来之际,使得阮珠唇中满是血腥之味。 与此同时,她身躯被一股力量困住,动都不能动。 神藏真君侧头看了她一眼,可也只有一眼。 那一眼眼神冰冷,甚至有些杀意。 这位奉神令主只需稍微动根手指头,已经是令阮珠动弹不得。阮珠这个废女,实在也是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甚至他没随手杀死阮珠,也是克制过的缘故。几道影子掠来,这些奉神殿修士围绕在阮珠身侧将她控制,也是不让旁人生出端倪。 其实神藏真君也不是畏惧什么,至于有个私生女更不至于让他处境如何艰难。说到底,他出手伤了阮珠,只是因为心情过分烦躁。 他只是不想听到阮珠吵,尤其是现在。 赤瑛仙子再三挑衅,已经勾动神藏真君的怒火。阮珠再这么加戏,更不过添了些让赤瑛仙子嘲弄的尴尬罢了。 可赤瑛仙子今日显然是要跟神藏真君过不去了。 还有很多惊喜是神藏真君不知道的。 比如这时候一道温和清润的女子嗓音响起:「阿泫——」 那是碧水宫华珠少主的声音。 传闻中华珠少主身躯孱弱,因为病重,甚至躺在床上不能起来。 但显然不是这样,这分明又是一个洗脑包。 华珠坐在了轮椅之上,她面色虽然苍白了些,却是神采奕奕,绝不是一个需要卧病在床的病人。 步鸾音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是发觉自己被戏耍。 素蕴就在华珠身侧,一如既往服侍华珠,这婢女显然并没有背叛。 此刻绿泫已经掠至华珠身侧,握住了华珠的手掌,一脸激动。 华珠手掌尚有一抹暖意,脉息也很柔顺,阿姊恢復得也是很好。 甚至她的态度,也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关于元夷之事,华珠并没有什么见怪。 绿泫情绪上来,蓦然眼眶微微一红。 华珠伸出手,拍拍绿泫的手背:「阿泫,你得了剑牡丹,我很替你高兴。」 她自然是真的替绿泫高兴。 华珠一向是个说话含蓄的人,可是此刻话语却有些直白:「我病重时候,步总管对我婢女素蕴威逼利诱,也说了一些狠话。若是你听步总管说了什么,也是不必放在心上。」 步鸾音也是已经品出点儿什么味儿来。早就面色苍白。 如今华珠将话说明白了,步鸾音眼前一黑,脑子蓦然有些晕眩,竟有些站不稳。 步鸾音伸手抓紧了身边宫侍之手臂,方才借力站稳,不至于软倒出丑。 那宫侍本是步鸾音的心腹,此刻也是浑身瑟瑟发抖,自然也是畏惧之极。 就连人群中的唐采也是面色微变,一张俊容也变得十分之难看。 现在的他已经是剑宗弟子了,衣袍上的徽记也是变了去。 剑宗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自然也有人对唐采颇具微词,但唐采本来是不在意的。 阿泫那么得罪人,苒公主也只顾着出风头,他自然要为流月国顾惜一二。 甚至刚才看到绿泫孤零零的样子,他非但没有念着旧情走过去,反倒在心中生出一抹快意。 他说的话在流月国没人听,但他分明是对的。 但现在剧本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唐采身躯蓦然抖了抖,心中生出了极强烈的不安。 不过唐采终究是个不要紧的人,也没谁关注他。 此时此刻,众人注意力自然放在应无烈身上。毕竟这一次争夺幽骨火莲,本便是绿泫与应无烈相争。 之前应无烈占尽优势,甚至将绿泫衬得什么不如,别人都羡慕这位应仙师的好运气。 不过现在,二人地位转换,自然便是另外一桩事情了。 应无烈脸色苍白,竟无一丝血色,显得难看之极。 有人代入应无烈的处境,心中便生出了怜悯性的嘲讽。 都现在这副光景了,应无烈还打什么呢? 便算绿泫还不能掌控炎蝶玉,可人家手指间还有那么一朵剑牡丹。 那可是碧水宫镇宫神器之一。 应无烈还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能赢? 此刻应无烈自然无瑕留意阮珠了,自然不知道阮珠在受什么样的苦楚。又或者应无烈纵然知道,只怕也是不能做些什么。 第80页 应无烈这时候自然还没受伤,他发束玉冠,打扮整齐,几缕流苏轻轻的垂在了脸边。 他这么一副体面的好姿容,此刻观之却竟透出了一抹狼狈。 有人就是这样,顺意时候风度翩翩,可一旦失意,那便是难以维持风度。 应无烈已经避战两年了,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就算绿泫没有神器加持,应无烈也要使出许多手段,美其名曰比试以外的战争。 可现在心境崩溃的却不是绿泫,而是他应无烈。 是应无烈未战先溃。 而应无烈那些个龌龊不堪的手段也瞒不过明眼人,比如绿泫身侧的华珠。 华珠故意问道:「阿泫,今日你经歷种种,不知累不累,可要休息一下,放弃争夺幽骨火莲。」 她自然知道绿泫不会放弃。 绿泫也没考虑过让,她字典里就没有刻意相让这个词。 果然绿泫答道:「阿姊,我不累。」 应无烈的心已经崩溃了,如今绿泫简简单单一句我不累更重重锤击了应无烈的胸口。 旁人听见,便品出绿泫存心报復,有意虐菜的调调。 不过试验未完,那剑牡丹又从了绿泫,碧水宫显然要另出考题。 赤瑛仙子也不是没有准备。 然而这时候那神女姚宁却打了个哈欠,面露不耐之色。 姚宁动人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不要做这些无谓之事了,其他的人有什么要紧。今日在场之人,想看的是应无烈与绿泫的比试。」 姚宁的话无疑说出大多数的人心声。 便是有些阴山修士心存不满,可也觉得没本事去争。 姚宁意思也是很明白,打起来,立马打起来! 神女一开口,这场比试也自然是会立马安排上。 不过面子功夫还得要做一做。 神藏真君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问:「如今法宝认主,其实这夺宝人选本就是在流月主修与青玄主修二人之间,实不必浪费时间。若谁有异议,无妨提出来。」 当然也没有哪个傻子跳出来说不行。 应无烈脸更加白上几分。 他本来就在畏战,那情绪都还没调整过来,没想到如今别人还给他整个提前。 第31章 031 撕起来撕起来 不过姚宁这个神女想瞧的也并不是绿泫虐菜。 神裔高高在上, 受万千吹捧,他们性情与三观都异于常人。长于神山的修士,大都是这样子氛围影响。 那么姚宁也不例外。 姚宁感觉自己可以看点刺激的。 她自然是知晓应无烈, 更知晓应无烈这位近神一族对神裔有些怨怼。 不过应无烈这样子的人, 那点儿怨恨就跟玩儿异样, 根本不会令神裔真正在意。 要玩弄这样子的人, 对神裔而言也是轻而易举。 姚宁:「方才应无烈的表现也是有趣, 我亦有一件神器相赠。」 她手指一挥,一枚玉珏飞去,直冲向了应无烈跟前, 搞得应无烈微微一怔! 应无烈还没触及这枚法器,已经感觉其中蕴含着神裔属性的浓浓灵力。 要摆弄应无烈这样的人情绪, 实在是太过于容易了。 包括他对神裔产生的仇恨,也是可笑得不可思议。 在这些俗人的欲望中,那点儿虚弱的高傲也是荡然无存。 没人知道应无烈其实并不喜欢神裔。 包括之前姚宁称赞他时,他确实也是谈不上开心。 但姚宁这个神女不会在意应无烈的情绪,应无烈也确实不值得被尊重。 一瞬间,应无烈的心里也透出了一抹涩意。 现在的他都快要被水淹没, 可如今他面前却推来一根救命稻草。 谁都看得出应无烈是那要被虐的菜。 应无烈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他蓦然伸出手,将那浮在面前玉珏握住。 姚宁似笑了一下,微笑着抚摸自己的猫。 难怪神主对应无烈这个心存异志的所谓逆贼不以为意了,因为应无烈本就是一个不值得在意的玩意儿。 实则那块玉珏也不是什么神器,不过是储蓄了姚宁一点神力罢了。她滴入自己一点神血,注入这玉珏之中。 那也不过是件一次性的道具。 不过绿泫也不过是个凡俗之躯,本也应该够用了。 说到底,姚宁不过是想要看一场血淋淋的厮杀。 当然别人也不是瞧不出来。姚宁脸上透出看戏的意思, 神女玉容清冷,眉宇间透出了几许戏嚯之色,她也看不出什么对应无烈的欣赏。 甚至眼前比试,对于姚宁而言也不过是观赏性的乐子。 她只想尽快步入主题,不想看那些不相干的乐子。 姚宁的意思众人也不是瞧不出来,可就在他们眼前,应无烈终归还是接受了。 那应无烈此举,也不免显得难看。 纵然成为神裔取乐玩物,应无烈也绝不想输。 正在这时候,应无烈听到了冷冷一哼。 他循声望去,就瞧见了绿泫那张漂亮脸孔上的不屑之色。 师妹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从前绿泫虽然会愤怒,可眼底可没那种轻蔑。 应无烈胸口一阵子的翻腾,可却终究重重捏住了手中的玉珏。 那玉珏在应无烈手心发烫,就算隔着手掌心的玄铁,应无烈也能感受到这枚玉珏散发的强大能量。 第81页 就像绿泫说的那样,赢的就是对的。 旁人再怎么不屑也好,这些也不过一时。至少,他现在必须要得到幽骨火莲。否则他声势一坠,好不容易在东荒经营的一切也是会荡然无存。 到那时候,神藏真君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浪费半点眼神。 这些念头涌上了应无烈心头,使得应无烈将那玉珏握得更紧些。 无论姚宁这个神女有何居心,今日比试也似终于平添了几许的精彩。 之前本是绿泫胜了应无烈一筹,可到了如今,情势却发生了一些变化,使得这剧情顿时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怎么说应无烈也是得了神女恩赐,宝物必定不差。 更何况圣域的神裔素来高傲,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输? 不可能! 在场修士这样想着,又觉得绿泫只怕不是很能赢。 姚宁眸子掠过一抹细细晶莹光彩,如玉石生辉。她耳间明珠生辉,衬得面容清秀素净。 她本来胸有成竹,可蓦然间心尖儿却掠动了一缕不安。这缕感觉对于姚宁而言十分陌生,甚至姚宁自己也是吃了一惊。 这种感觉不是很有把握的心情,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中微微一跳,心尖儿忽而又浮起了姜玄衣的影子。 那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修士,却是让姚宁生出几许忌惮。 这番思量之间,姚宁的手指也不觉轻轻一动。 她也要看看这个能拒绝神主的女修能有多狂气! 就像,轻轻碾压一只蝼蚁。 场上的比武已经开始了,这时候应无烈已经站在了绿泫面前。他手握着那枚玉珏,那玉珏是飞来砸中他的机缘。 此刻应无烈手臂却是不受控制的轻轻抬起,如此对准绿泫。 这并不是属于应无烈的宝物,相反应无烈不过是一件施展的道具。 就像是幽骨剑一样,这把剑并没有真正对应无烈顺服。 应无烈这般手臂抬起间,一缕他想都想不到的洪大白芒瞬间掠出,嗖的一下向绿泫掠去。 那是一股应无烈想都想不到的宏大力量。 那股力量好似巨浪滔滔,好似广阔的大海,而应无烈则不过是这宏大海洋中一片小小的叶子。 一瞬间,应无烈也是感觉到了自己渺小。 此时此刻应无烈更是浑身剧痛,只觉得自己肌肉骨骼好似要生生撕裂。 他听到了一声声细碎的声响,就像是小小的黄豆爆裂了一样,他是自己某些脆弱骨骼裂开声音。 而这甚至不是因为应无烈遭受攻击,而是玉珏之中力量的反震之力。 更难想像眼前的绿泫受到冲撞之际,又会如何? 这些力量汹涌的流转,应无烈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他忽而明白了,姚宁这个神女想要杀了绿泫。 也许是因为绿泫曾经拒绝神裔的橄榄枝,也许因为绿泫被神主看重过,也许,只是因为姚宁不喜欢。 又或者,这神女是一时兴起。 阿泫是灰尘,那么神女就是要将这片灰尘轻轻拂去。 不过如今神裔不似从前那般随意杀人了,他们可能也会寻个由头,遮掩一下。 自己便是神裔杀死阿泫真正的刀! 然而应无烈心里浮起的却不是开心。 就算他对绿泫这个师妹爱恨交加,颇为怨怪。可是绿泫也应该折在他手里,而不是被别人所杀。 啊,他一族之人已经被神裔毁之,现在他亲手手执玉珏,要害死他如今唯一有些爱的师妹。 师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的人了,就算这种爱很变态。 一股滔天恨意涌上了应无烈的心头,他那眼底甚至忍不住泛起了憎恨的泪水。 他的阿泫啊! 周围修士内心更是浮起了惊涛骇浪,一时只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宛如井底之蛙。就连赤瑛仙子面颊也是生出了一抹动摇,流转继续不确定之色。 这便是神裔之力? 这样子的法宝,姚宁神女随随便便的扔出来,没曾想这股力量居然是兇勐如斯。 无怪乎神裔身份尊贵如斯。 然而此刻,绿泫却是玉容凝定,一张脸颊之上瞧不出丝毫的慌乱。 她还未出招,可已经步入了无念之境,无想无念,无惊无怒。 绿泫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一派战斗意识之中,沉入一片寒水。 在这样子的狂风暴雨当中,有一朵花却是在缓缓绽放。 那是绿泫手指间的绿色牡丹花苞。 剑牡丹乖巧的落在了绿泫的手指之间,如今开始一瓣瓣的绽开了花瓣。 十五瓣花瓣齐放! 就类似之前修士入剑牡丹中试验一样,你注入力量越多,剑牡丹开启得就越繁。 只是此刻剑牡丹要纳的却不是凡俗修士的玄力,而是属于神裔女子一股神力! 剑牡丹看着雍容华贵,可也使人不免质疑,这海一样的力量,不知这朵剑牡丹是否能容纳得下? 那么答案是当然容纳得下。 那股力量如此的涌来,却尽数消融于剑牡丹之中。 风渐渐不再凌厉,雨也好似变得柔和,现场气氛也渐渐变得柔和,似已经弭平风雨。 玉珏之中一缕仙力已被剑牡丹吸纳,使那法器化作一团柔光,如此缓缓升起,浮于绿泫跟前。 第82页 狂风暴雨之后,眼前这缕平静倒不觉令人诧异。 绿泫神思凝定,围观众人倒是心脏狂跳,口干舌燥。 若不是如此相试,倒试不出这剑牡丹居然是这样子的宝物。 之前吃瓜路已经知晓剑牡丹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毕竟也是碧水宫三大镇宫神器之一。 可见识限制了他们的想像力,故而他们也想不到这件法器居然是这么厉害。 众人心里一时百味交织,是羡慕?还是嫉妒? 这诸般滋味只怕都是有些。 众人耳边却响起了赤瑛仙子已然平静下来的声音:「这剑牡丹当初也曾得神裔之力注入其中,故而方才能成为碧水宫三大镇宫法宝之一。」 姜玄衣闻言,却似是浅浅的笑了一下。 赤瑛仙子说的这些话,是不尽不实。 当初有一凡俗修士,手执剑牡丹,与一位神裔打赌。若对方输了,神裔就将自己修为注入剑牡丹之中 那神裔自然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凡俗修士,故以神魂发誓,开玩笑似的应下此赌。 可是他却是输了。 这剑牡丹中,凝结的是当时凡俗修士那一代所有剑杰的毕生得意剑意。凡俗修士一代人的力量,战胜了一位神裔,并且成功算计了他。 凡俗修士的权力是一代代争取的,是伴随着巨大的牺牲以及狂热的奉献的。 若不是这样子,为何如今神裔杀人还要挑块遮羞布,不能明着来? 而绿泫能打动剑牡丹的,并不是如今她尚显稚嫩的实力,而是少女一往无悔的决心! 绿泫通不过淬心之试,她自然也是绝无机会得到剑牡丹的垂青。 当然赤瑛仙子这么说,也是为了绿泫好。毕竟如今世界和平了,何必在神裔面前给绿泫拉仇恨呢? 如今剑牡丹已经蕴纳神力,就等着灌入神力者「破阵」,就如之前凡俗修士的试验一样。 两股力量如此交融,再流淌回馈,形成强而有力的反击之力。 若受此冲击的人是应无烈,那么应无烈怕是立马要完,他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冲击。 好在这股子回沖之力也不是冲着应无烈去的。 毕竟至始至终,应无烈也不过是一把刀罢了,根本也不是应无烈在跟绿泫斗。 一个道具,也不至于让剑牡丹识别不了。 绿泫轻轻哈了一声,笑声清清脆脆。 她手中柔和光亮的剑牡丹便开始向外释放力量。 好似轻轻嗤了一声,一道光晕如水波般缓缓散开,似一团不断扩大的圆纹。 在场修士心中一惊,一个个如临大敌,御气反抗。 只是不过那团玄力掠来之际,却人畜无害,只是轻轻盪过。 绿泫就在这团圆纹中心,宛然如神。 那道光晕掠过之极,包括应无烈在内,凡俗修士无一人受伤。 只是无人留意之处,神女姚宁的衣袖里传来了嗤的一声。 一道浅浅的红痕,出现在姚宁手背之上,那「红线」割得十分整齐,并且渗透出几缕血珠。 这便是剑牡丹反噬之力造成的伤害。 一瞬间姚宁面色也是僵了僵。 这当然只是一处小伤,甚至片刻间,姚宁那道伤痕已经开始逐渐癒合。只她那宽大素色的衣袖滴了几滴嫣红,宛如雪上的红梅。 这真的是一道很小很小的伤,可姚宁一瞬间却是心口翻腾! 因为,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受伤,哪怕是一点儿小伤,而且她还见了血。 那对于姚宁而言,真的是一件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绿泫甚至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可姚宁却生出一缕受辱之感。 当然她给应无烈的东西,本来就是一次性的。 应无烈犹自捏着那枚玉珏,仿佛那是一件救命稻草。 可任他怎么握紧,这枚玉珏失去了神力之后,也渐渐粉尘化。应无烈这枚眼睁睁的瞧着,瞧着这枚玉珏化为齑粉,就从自己手指间消失! 他所能拥有之物,终究也是烟消云散。 应无烈痴痴的瞧着,他脸色由阴转黑,仿佛不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一抹腥甜涌上了应无烈喉头,让应无烈生生的咽下去。 其实这时候,绿泫甚至还没对他动手。 方才玉珏化出仙力攻击,他受不得这后挫之力,七筋八脉已然受损。 应无烈身躯已经受损,可绿泫却是整整齐齐,那姑娘甚至头髮都没有乱。 他不愿意当众呕血,免得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可是事到如今,他的一言一行已经是十分可笑。 他这算什么? 绿泫靠自己让神器认主,而自己所依仗却不过是神女姚宁一时兴起扔过来的玩具。 这些别人都瞧在眼里,那些明眼人也都瞧得十分的清楚。若应无烈赢了倒也还好,怎么都能应付过去。 可现在他偏偏却败了。 失败让应无烈嘴里好似塞了把蛆虫,嘴里满是腐朽恶臭之味。当应无烈轻轻的抬起头,就从人群中许多人脸上瞧出了鄙夷之意。这些人许多甚至是东荒修士,原本还是应无烈的追随者。 他们本来看好应无烈,故而心甘情愿成为应无烈的附庸,甚至很崇拜应无烈这个近神一族的遗孤。 可是现在,应无烈的表现太让他们失望了。 第83页 而这,就是应无烈不能一败的缘故。他的基业会大受打击,甚至于就此分崩离析! 啊,星星在天空之上是多么的明亮,可是这些星星会亮多久呢。 又有多少流星匆匆飞过天空,稍纵即逝。 而他,也不过是一颗掉下来的星星。 当然神藏真君也是这么认为了,他看着应无烈,就已经觉得应无烈不行了。今日应无烈如此丢脸,处处出丑,他还怎么笼络人心,替自己打压东荒妖族? 自己那便宜女儿在自己跟前不知说了多少应无烈的谎话,将应无烈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可实际上呢?她的那位应大哥,也不过是锦绣皮囊的花架子。 今日之前,难道他便不知道应无烈处处避战? 无论如何,应无烈本来就不能用多久。 不过神藏真君既然是对应无烈有如此的认知,那么此刻因应无烈产生的失望之意也不至于太浓。 此刻神藏真君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一桩事,他目光落在了绿泫的手指间,眼神更不觉沉了沉。 那剑牡丹又恢復原本形态,化作一枚浅绿色的花苞。 那缕清新的绿色映入了神藏真君的眼中,使得神藏真君眼底顿时流淌了一缕说不出的异色。 那缕清新的绿色映入了神藏真君的眼中,使得神藏真君眼底顿时流淌了一缕说不出的异色。 这件法器,威力如此巨大—— 然而这本是神藏真君觊觎之物。 神藏真君慢慢的想,那本是属于他的东西。 那自然便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此刻神藏真君心里念着的是自己那些大事,他甚至懒得多看应无烈一眼了。 甚至连应无烈也缓缓闭上眼睛。 这时候那玉珏反震的余劲儿方才是缓缓展露。 只见那些气劲流转间,发出了细碎的爆裂声,然后应无烈的身躯之上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那些血痕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却把应无烈搞十分之狼狈。 这些细微的气劲向上蜿蜒,甚至侵蚀了应无烈的玉冠。 伴随几声咔擦细碎清响,应无烈那玉冠四分五裂,这样子掉下来。 他髮丝轻轻吹落,这样子的披头散髮。 堂堂东荒之境冉冉升起的新星,此刻竟像个说不出狼狈的落水狗,那副样子看着真是很可笑。 这时候,绿泫清脆的嗓音在应无烈耳边响起:「师兄,我们开始比武吧。」 他们没开始比武吗? 绿泫这话,倒是说得很古怪了。 应无烈也是微微一怔。 若换做旁人,这么说话一定是痛打落水狗的嘲弄。但绿泫应当不是这个意思—— 说来可笑,就算自己对阿泫做了那么多龌龊的事情,却仍然相信绿泫是个好人。 她也许会对自己没了情意,但她不会成为一个可恶的人。 阿泫一直都很好,不是吗? 然后应无烈缓缓的睁开眼睛。 绿泫的面孔映入了应无烈的眼帘,那张脸无喜无怒,无爱无恨。 因为绿泫还继续处于无念之境,并未脱出。 神女赐器没有引起绿泫的惊惧,而胜利也没有引起绿泫的喜悦。 现在绿泫还处于战斗状态,并没有丝毫的松懈。 她摘下了剑牡丹,取出炎蝶佩。 绿泫手掌一动,这两件法器顿时飞入谢苒、宁寂手中,并不随身佩戴。 那这样子一来,绿泫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了。 她不愿意占法器优势,以自身实力与应无烈比试,那么剔除今日之运气,绿泫要实打实的跟应无烈相争! 就好似之前绿泫说的,他们的比武根本没有开始。 方才那不过是法器的比拼,是展露神女玉珏与剑牡丹哪个厉害。那么这样斗宝,跟他们这五载光阴的努力辛酸有什么关系呢? 就好像绿泫说的那样,她要跟应无烈好好的比一场。 赤瑛仙子心想,这倒是阿泫的性子了。 不过这种性子也没什么不好。 主人若太过于依赖法器,反倒会阻碍自己的进步。那剑牡丹中留有一代剑修的精妙剑诀,绿泫要做的应该是去学习,如此融合贯通之后成就自己之实力。 解下这两件法器之后,绿泫缓缓将剑扛在了肩上:「师兄,现在我们来比一场。」 修士进入了无念之境后,说话也是没什么感情的。 可饶是如此,应无烈也能从阿泫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一缕挑衅。 仿佛在说,应无烈,你还在害怕吗? 你还不敢一战吗? 现在应无烈这么狼狈,他的身影也是映入了眼前女修清澈的眼眸之中。 那双眸子干净纯粹,就像两面小镜子,能让应无烈从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这么狼狈,绿泫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惋惜同情。 感谢善良的师妹没同情自己呢。 至少她还肯把自己这种人当作一个正经对手,这么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 那么现在自己若还拒绝她,那算什么呢? 那应无烈自己也都看不起自己了。 现在他名声扫地,害怕被别人看到的,已经被旁人彻底看清楚。 所谓逼格极高的近神一族,也不过是中看不重用的跳樑小丑。此时此刻,他还能失去什么? 第84页 应无烈轻轻的一点头,他手掌慢慢拢过髮丝,至少轻轻拂去了面上的血污,使得自己看起来要体面些。 然后他牙齿一咬,扯下了手掌心那枚玄铁片,甩头扔在一边,落在地上叮咚作响。 其实应无烈一直没有真正驯服幽骨剑,那把剑才是真正大爷,应无烈不过是侍奉这把剑的奴僕罢了。 所以应无烈手掌上缠着玄铁片,以此抵御这把幽骨剑的酷烈之气。 他始终不敢跟这把剑硬槓,怕太过于冲撞自己的身躯。可事到如今,应无烈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玄铁片已除,他的手毫无阻隔的握住了幽骨剑。 一股子火热剑意如此涌来,冲撞应无烈的四肢百骸,更带来了剧烈的痛楚。 应无烈忍受着这样子的痛楚,盯着眼前的绿泫,心里却有些想笑。 其实自己也可以不选择这么跟阿泫比。 一个人如果想要苟,怎么都能苟。就算自己身败名裂,也可以忍下来用别的方式捲土重来。修士界忘性很大,一时的议论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应无烈能重新起来,今日之事别人都能忘得干干净净。 可在阿泫这双清亮的眸子跟前,应无烈终究也是不能保持冷静,终究感觉心口一种火熊熊燃烧,发觉自己并不能转身便逃! 因为绿泫总是让自己失去冷静,也唯独她能让自己忘记冷静。 他想起自己作为散修,和绿泫在东荒游歷时候。 那时候一个村子的村民染疾,能医病的风息花却藏在了东荒最大的风穴之中。那里不但风很大,还暗藏各色异兽,十分危险。 便算要救人,摘花的修士也该顾忌一下自己的性命。 可是阿泫却不管,她一下子跳进去。 应无烈不知怎么了,脑子一热,也是随着跳下去。 绿泫这么做也不奇怪,她那么年轻,充满了耀眼的锐气,小孩子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中心呢,想要什么也是一定可以得到。 偏生应无烈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他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来绿泫摘到了风息花,两人也安全从风洞中离开。 纵然两人伤痕累累,需要彼此搀扶,可毕竟还活着。 应无烈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后怕不已,他浑身都在抖。 但绿泫可不是这样儿,这货实在是没心没肺。当应无烈侧头去看她时候,绿泫居然在笑。 她笑得可明媚灿烂了,一副啊我们果然会赢的样子,一副自己是这个世界主角的样子。 应无烈也绷不住了。 应无烈是第一次跟绿泫发脾气:「你做了什么,你让我做了什么?绿泫,我们会死的。你想要死,可我不会。我的性命比世上许多人都贵重,我还要復兴近神一族,我要站在世界之巅,我要报復神裔——」 可刚刚,他居然为了绿泫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地。 绿泫当然不会明白应无烈那复杂且阴郁心绪。 她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当然所谓的错是她觉得自己过于鲁莽,没把计划搞周详。她还觉得师兄面冷心热,重情重义。 绿泫道了歉,然后抬起头,真心实意说道:「师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那时候漫天的星光就这样投入了女修的眼中,竟使得应无烈微微晕眩。 漫天星子闪烁,眼前女修如此清纯和纯粹。 应无烈只觉得目眩神迷,心跳得飞快。他想要抱住这个女孩,亲亲她的脸蛋。 当然应无烈最后并没有这么做。 那时候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警告,自己要离这个姑娘远些。 他不能去爱她,更不能因为绿泫放纵自己。 他怎么能为绿泫那些浪漫天真的情怀去感染,为了她将人生最宝贵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 自己不能跟着绿泫走。 若他要有一个女人,那女人也应该是乖巧柔顺,为自己而舞。 这样的决绝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可应无烈却偏生可以做到 现在应无烈浑身生出了剧痛。 阿泫确实跟他渐走渐远,甚至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十分讨人厌的姜玄衣。 应无烈想起了那天的漫天星子,想到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失控的情绪。那时候两人遍体鳞伤,都是精疲力竭。如果那时候他将绿泫抱住,绿泫会不会爱他? 会的吧,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本来就善变多情。那时候阿泫对自己好感度极高,人又很单纯,只要稍加引诱,她便是自己的了。 但那些也已经不是应无烈此刻该想之事了。 昨日种种,已经不可追。师妹芳心已改,覆水也是难收。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与她一战。 念及于此,应无烈心中也是微生讽刺。 阿泫变了,可自己却没有变。 这世上若有一人,能使他在一些本不该认真的地方认真,那这个人只能是绿泫。 这样子心尖儿发热时,仿佛真有热血和理想这回事,而自己握住的不是幽骨剑,而是刚刚丢掉的尊严。 她总是让我忘记过去,想要竭力寻回尊严 幽骨剑的赤热火气从应无烈手掌心涌入,灌入了他的七筋八脉,他髮丝受赤气感染,化作一派鲜润的赤红。 如此催动应无烈额上的剑印,使得那道剑印越发鲜润赤红。 第85页 和幽骨剑融合的过程虽是痛苦,却也使得应无烈实力大增。 抛开一切渴望,抛去权势算计,无视那些狗血纠葛,应无烈露出了武者之态。 他曾经跟绿泫说:「我们修行是为了得到什么,不能为修行而修行。」 而现在他没想得到什么,他什么都没想,或许他只是想赢。 这是人骨子里的胜负心与战斗欲。 他那握剑的手微微发热,掌心渗出了一缕缕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之上。 应无烈却已经不觉得疼,那些刺痛终于也是刺激了应无烈的战意,他的嗓音微微发哑:「来吧!」 本来漫不经心的神女终于将目光落在比试的两位武者身上,姚宁眼中稍稍多了些趣味。 本来是一场并不怎么样的比试,在神女参与失效之后,她本来已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是呀,对她这样子人,这样子的比试又有什么趣味,能有什么意思呢。除非,是让她自己去杀人。 可现在这般低劣的比武,因为两人这种认真的表情,又或者说是难以形容的气势,仿佛也有点儿可观赏性了呢? 这些低劣的凡俗修士,就像是野兽血淋淋的彼此撕咬,那也有一些原始的野趣。 姚宁好似也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时候就像个小孩子,既天真,又残忍。而她这份残忍的天真中,又轻掩一些极为狡诈的心机。 为什么神主非要约束他们这些神裔,又要去欣赏这些卑微的凡俗修士呢? 姚宁想破脑袋也是想不明白。 这时候战斗中两人已经如两道流星轻掠,飞掠而至,开始了他们比试。 一旁幽骨火莲冉冉绽放,一如幽骨老祖神魂犹生,如此凝视着他传承者的比试。 幽骨与渊海两把剑交击,发出了短促而刺耳的清音,震盪出一片气劲流转。 短暂瞬间,双剑也是轻轻一颤。 幽骨是一把嚣张恶劣的魔剑,而渊海却是古朴而深沉。渊海这把古剑虽与绿泫修为不是完美的契合,却亦是绝世名品,并非凡俗。 两剑一沾即分。 两人身影在台上飞快走位,身影流转,满台皆是劲风。 剑击与气劲冲撞的声音交织,恍若一场战斗之曲,听得人心潮滂湃,战意激昂。 姚宁伸出手掌,轻轻的托着自己娇腮。 那现在她要支持谁呢?毕竟看比赛总要挑一个支持,方才比较有代入感。 那她还是支持应无烈了。姚宁考虑了一番,内心如是想。 首先,她虽谈不上喜欢应无烈,但是她好像有点儿讨厌绿泫。 再者应无烈是近神一族,近神一族虽然是污浊的孽种,可终归还是偷到了一点点神血传承。 近神一族再卑贱,总是是要比普通的凡俗修士要强。 只要应无烈有足够的杀心,能释放自己的本能,他自然能赢绿泫,他又怎么可能不会赢? 那么现在,只看应无烈能不能激发祖上偷来的那么一点儿稀薄的神血。 他能吗? 姚宁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过白猫。 第32章 032 什么都输了啊,他输了一次又一…… 应无烈曾经也试图催动自己的神血的。 可所谓近神一族偷来的恩泽, 却也是从来没有让他真正品尝到。 他族中的长辈很久以前便尽数陨落。 那么这些能力仿佛也是失了传承。 所谓近身一族的名头,也不过是个可笑的噱头,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当然如今, 应无烈也没想那么多。 他身上一道又一道裂痕爆裂开来, 给雪白衣衫上添了一道道的血印子。那些玄气冲过了应无烈的穴道, 使其流得更快。 他瞧着绿泫艷色逼人的脸庞, 心里一点儿心思却也是越发鲜明且灼热。 那就是他绝不能输, 更不能输给绿泫。 她,不可以喜欢别人,也不可以轻视自己。就算阿泫有如此运势, 得了宝物,此刻她也要败在自己手下, 留下一生阴影! 这些比什么都重要。 比一族之復兴,母亲之遗嘱都重要,吗? 他思维忽而轻轻一顿,眼中红光一闪,这无念之境中他原不能思索这许多。 可是偏偏这样要紧的关头,应无烈却生出心魔。 正是这心魔阻碍了他—— 那是应无烈小时候的事了。 彼时近神一族覆灭, 他还是个孩子, 被母亲带着掏出来。 随行的还有个僕人叫阿白。 阿白自幼长于近神一族,驯化得十分彻底,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忠心。 应无烈也对阿白很信任,再者他们此刻也是没有别的依靠了。 不过那一日,在山洞之中,母亲却让应无烈杀了阿白。 应无烈问为什么,母亲只说杀了就告诉你。 没过多久,应无烈就一身是血回到母亲跟前。 他已经杀了阿白, 此刻浑身发抖。 其实那时候应无烈只有十岁,绝不会是阿白对手。但阿白十分忠心,应无烈第一剑刺偏了,他也没有反抗或者还手,只是一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样子。 他眼里充满了痛苦,却没有反抗主人,就像是一只纯良的大狗。 应无烈的剑顿了顿,然后就刺了第二剑,这一剑准确的刺中了阿白的心口。 第86页 他看着阿白挣扎着断了气,死时候还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阿白又没有犯错,为什么主人非要杀了他呢。 应无烈没受一点伤,可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回到了母亲身边,那么母亲就应该兑现诺言,告诉他为什么阿白一定要死了。 母亲回答道:「似他这样子的奴僕,能有如此纯粹忠心,不过是一直长于近神一族,从来没真正接触外界罢了。所以他的思想和三观才会异于常人,忠心得出奇。可他一身好本事,一旦离开近神一族,就会有许多人欣赏他笼络他,告诉他可以得到些什么。这么一来,他就会知道,我们给得有多的少。」 「一个人若是心态不平衡,迟早便会反叛。而且你这个少主正在被追杀,出卖你是会有好处的。」 「再者我观你经歷磨难,竟对一个下人有了依仗依赖之心,那么便会不思进取。如此一来,阿白只有死,还要你亲手杀了他!」 因为应无烈真能下得去手,他的母亲脸上竟有些欢喜称赞之色。 好孩子,做得好,你这样子做真的是太好了。 她觉得自家孩子意志果决,能成就一番大事,并没有那么些怯弱之气。 那时候她已经伤得很重了,又流落荒野,其实已经活不了。 这个女人知晓自己要死,将死之际却将一颗种子种入了应无烈的心中。 这颗仇恨的种子会在那孩子心中生根,最后长成了苍天巨树,会化作报復神裔最狠毒的刀。 「无烈,我要死了,你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杀了我啊。」 女人将一把匕首塞入了应无烈的手中,握紧了孩子发颤的手。 应无烈自然也知晓母亲的意思,那好像是一种仪式,从此断情绝爱,再无情意。 那么他做什么事情,心里也不会生出阻碍。 更何况,母亲本来就要死了。 然后他就顺了母亲的意。 匕首刺入之处,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女人手捂住了伤口,脸颊之上却不觉透出了笑容。 「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呀。」 那沾血的手掌向着亲儿子抚去,似乎想要抚上这亲儿子的脸颊。 那是母亲对亲儿的最后一次碰触。 她却没说什么温柔的话:「从今以后,谁都不能阻止你。你谁都可以背叛,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杀——」 她那沾血手指按在孩子的脸颊之上,最后失了力气,往下一划,给那孩子脸颊之上画了一道血痕。 生命已经离开了她的身躯。 应无烈垂下头,就能看到死掉的母亲。 从此以后,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谁都可以背叛,再亲近的人也可以利用,谁都可以杀。 这么些年,他也就如此贯彻这般理念,什么样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不可以死,也不可以败。可也许因为这样,他反倒是过于畏首畏尾了。 母亲的死教会了他无情,却让他过于谨慎,实在有些放不开。 想到了过去的事,这一刻应无烈内心浮起的不是伤感,居然也没什么难受,反而是一种冷静的感悟。 他太过于在意自己目标,反倒失了些勇悍之气。 这种种想法,流过应无烈的脑海也不过一瞬。 修士修行中的障碍也不过一瞬。 他那后腰仿佛被赤铁烙过一样,火辣辣的生疼。 那残存于他身躯之中的少量神血就此催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来,使得应无烈本来微赤的双瞳渐渐被染黑。 他眼睛好似被墨水侵染一样,瞬间染成了一片污黑,就连眼白也被染成墨色,分不清楚眼仁眼白。 姚宁瞧在眼里,也不觉笑了笑。 好在这所谓的近神一族没有废物到底。 就如此刻应无烈眼中流淌了墨色,正是他那对整个世界产生的灼热而污秽的欲望。 欲望是力量的源泉,正因为神裔有无穷大的欲望,方才会有那无穷大的力量。 应无烈这样的人虽没办法跟真正的神裔相比,总不至于被一个凡俗女修比下去。 姚宁本来不该在意绿泫的,因为绿泫跟自己比起来就像是一粒尘埃,若自己去在意她,反倒显得不是很可以。 可到了如今,姚宁忽而发现,自己心里果真介意上了。 她很希望看看,绿泫被打败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此刻应无烈的状态却是好得不得了。 伴随他体内神裔残血被催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窜动,甚至他身上细碎的伤口也开始纷纷癒合。 幽骨剑是一把十分之任性的魔剑,一直桀骜不驯,并不算是真正臣服应无烈,至多不反感应无烈握住它罢了。 可是现在伴随应无烈的力量增强,幽骨剑的剑魂也开始屈服,它无力挣扎,只能就此被压制顺从。 得剑几载,直到此刻,应无烈方才真正将幽骨剑真正降伏! 现在应无烈的状态可以说是好得不得了。 他心里亢奋的想,阿泫,你说得真对啊!武者就是要释放自己野性,要什么都不怕。 多谢你了,既然如此,现在就要让我战胜你,让你败在我手中。 他不会感激绿泫,而绿泫其实也没觉得在施恩吧。 阿泫去了两件神器,这么样跟自己打,是因为绿泫心中的武道。 第87页 那既不是恩赐,也不是怜悯,那自己凭什么去感激? 若他击败阿泫,那便轮到他来说教了!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正因为自己是近神一族,本来就与众不同,只需要一个甦醒的契机。 应无烈舔舔唇瓣,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玄力灌入了幽骨剑,以此催动剑花。 他有与众不同的过去,有狗血的身世和仇恨,有坚定的目标以及一定要做的事情。 童年的悲惨造就了他的与众不同,他本不可能甘于平庸! 应无烈身影也渐渐迟缓了,他化攻为守,正是在酝酿大招。 幽骨剑柔顺服帖,应无烈的力量也是催至巅峰。 他如此一击,已有方才姚宁神女神力一击的影子。 可是此时此刻,绿泫手中已无剑牡丹这样子的绝世法器。 当此时刻,绿泫却仍是玉容凝定,竟无一丝惊恐。 面对这惊涛骇浪,绿泫犹自神思安宁,并不会生出慌乱,更不会乱了剑心。 她仿佛站在一片荒漠之上,四周草木不生,脑后有一轮明月。 就像绿泫曾经给华珠描绘的景象。 她曾去过魔域,连续三次挑战元邪尊。魔域十分荒芜,许多幽灵以月为食,甚至没有实体。 每一次的挑战,都是一场很危险的歷险。 绿泫虽然没赢过,至少也能全身而退,那么绿泫自然也是修炼出属于自己的保命绝技。 事已至此,两人撕得如火如荼,绿泫也再无保留。 她咬了一下后槽牙,决意放大招。 绿泫手臂轻翻,渊海剑掠过了一片银辉。 在场许多都是阴山修士,对幽骨老祖也是十分熟悉。此时此刻,在场修士面泛异色,心里不约而同轻轻咿了一声。 那是幽骨老祖成名之技斩月,乃是幽骨老祖两百岁时所创。 此技现世,方才奠定其老祖头衔,更成为阴山一大传奇。 那幽骨老祖炼火为气,淬鍊经脉,如此修行。 偏偏这幽骨老祖成名之技却名为斩月,乃是幽骨老祖某日某夜在月下所悟。 那幽骨剑轻轻一挥间,竟将一抹月华留下来。 其技展露之际,力量流转间会形成一处自有小空间,时间、能源皆能吸纳扭曲。 绿泫身影也开始变慢,那些银辉流转,迅速向绿泫身边凝聚。 一瞬间,绿泫竟莫名想到魔域之主元魅邪尊。 想着他那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眼睛。 也许自己每次施展斩月之技,都是在元魅邪尊跟前。 那些奇怪的念头在绿泫脑海里飞速划过,她也没如何记挂在心。 修士凝聚神思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干扰,这也不足为怪。 现在她的身影映入了宁寂的眼中,看着绿泫施展斩月,宁寂眼中蓦然流转一抹古怪。 然后宁寂耳边听到了哈的一声,是姜玄衣的一声轻笑。 虽然,姜玄衣可能也是为了给绿泫喝彩,但宁寂怎么就听出了几许茶气。 他面色沉了沉,面颊上透出了凉凉之色。 宁寂蓦然侧头说道:「姜师叔毕竟来流月国没多久,所以阿泫对你,始终不是很信任。」 这么说着时候,宁寂轻轻摇摇剑牡丹。 他与谢苒各自帮绿泫拿一件法器,但是姜玄衣一件也没有。 所谓亲疏有别,那这都自然瞧得出来了。 姜玄衣一向是个放得下架子的人,所以现在他也不介意跟宁寂扯头花。 姜玄衣微微一笑:「我身子骨素来就弱,阿泫是知道的,所以她一直很爱惜我。」 他身子骨弱,干不得粗重的活。 谢苒本来轻轻皱眉,为眼前战事担忧,如今听到身边两个男人这么扯,搞得苒公主都呆住了。 谢苒:谢谢,有宅斗那味儿了。 她竭力使自己冷静,用那理智和冷静考虑问题。 谢苒力图理解眼前这不合时宜的扯头花:「以你们之判断,觉得阿泫已经一定会赢了?」 宁寂轻轻咳嗽一声。 反倒是姜玄衣很坦然:「那是自然。」 以他和宁寂之眼光,已经看出这场比试的结局,所以搞得轻松起来。 应无烈方才突破,可是绿泫在这几载磨砺间变得成熟。 应无烈暗沉的深黑剑气与幽骨剑融合,糅合成黑红交织滔滔剑意。 而绿泫手中之渊海却也翻腾出涟涟银辉,飞快吞噬掠来的黑红剑意。 绿泫面色微沉,一剑快似一剑,所缔造的斩月之境不断扩大。 银芒如潮,应无烈似也感觉自己被一片银潮吞噬。 一枚小小的银芒飞速掠来,掠入他眉心。 一瞬间应无烈也是微微恍惚,生出空间错乱之感。应无烈也不知这一瞬是多久,又或者斩月影响了自己五感。 待他再次清醒,已经是风烟散去,胜负已分。 痛感这时候才传过来,使得应无烈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七筋八脉已经被绿泫银芒气劲所封,要几个时辰才能慢慢散去,当然也是已经无力再战。 当应无烈认清了这个现实,他身躯晃晃,竟似无力再战! 一瞬间冲击之下,应无烈也近乎脱力,身躯也是摇摇欲坠,再无力支撑。 咚的一声,应无烈单膝跪地,髮丝轻轻的掩住了面孔,狼狈之极。 第88页 他败了,而且不仅仅是刚才才败。 他算计阿泫心境失败了,追求权势不择手段也敌不过绿泫天然纯粹,就连母亲临死前教导他的野兽之道,终究也还是让他输给阿泫。 他所有的信念,所有坚信可带来力量的手段,此刻都脆弱不堪,被绿泫生生击碎。 甚至,他不顾一切激发了近神之血,居然也是徒劳。 那么他引以为傲出身所造就与众不同的特别,此刻也是毫无用处。 什么都输了啊,他输了一次又一次。 这才是彻彻底底的胜利,绿泫就这么赢了他。 他耳边听到绿泫清脆的嗓音:「师兄,你败了。」 绿泫慢慢的还剑入鞘。 姚宁有些生气:他可真是个废物。 神女觉得买应无烈股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当然姚宁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若论失望,始终还是要属神藏真君。 神藏真君是个善于摆布权势的人,他虽然不大喜欢应无烈,但始终真的给应无烈投资过资源。 应无烈如此模样,当真是令人失望之极。 然而人群之中却爆发出极热烈的欢唿声,在场修士无论是来至于阴山还是碧水宫,亦或者是荒川还有芳华道,此刻都面露热切,为绿泫而欢唿。 在这之前,绿泫无论是得了两件极品法器,还是用剑牡丹战胜了神女赐的玉珏。在场修士的反应都是没那么热烈。 他们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是情绪绝不会这么热烈。 无论这些凡俗修士品行卑劣还是高尚,他们都会被这种纯粹的武道胜利所感染,因而心生激动。 因为人类之所以越来越强,就是因为这种不舒服的竞争意识! 那是刻入人类本能的冲动。 就连姚宁这个神女也微微一怔,似有些不自在。 此刻应无烈也听到了那些欢唿声,他苦涩笑了笑,然后轻轻抬起头。 他犹自看着绿泫,心里轻轻想,就连我这种人也会被感染呢。 但是,我不会承认我错了。 阿泫,那种样子的生活,只是适合你啊。我是学不来的! 然而这时候,神藏真君和煦温暖的嗓音却在应无烈的耳边响起:「无烈,一时之得失,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有奉神殿对你加以支持,你实不需要忧心。」 应无烈此刻固然痛苦,可五脏六腑也似稍微变暖了些。 然而神藏真君这么几句话落入应无烈的耳中,应无烈面色顿时一僵! 神藏真君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说这么些话,自然绝不可能因为仁慈。 只能说奉神殿是片刻都等不得了。 之前神藏真君肯与他合作,甚至针对绿泫这个无辜的养女。现在自己利用价值大减,神藏真君又岂会有什么怜惜之意? 自己一旦输掉了,就会有很多人狠狠将他踩在泥地上,将他作践。 应无烈心中怒火越来越弄,可他面色却沉如寒霜。 他慢慢的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神藏真君早已收敛之前对赤瑛仙子展露的怒色,他唇角微微含笑,观之温文儒雅,当真是风度翩翩。 就如他重礼迎接姜玄衣入碧水宫,人人都称赞神藏真君重情重义,很顾念以前的情意。 现在神藏真君将这份大度又展露在应无烈身上。 他口中言语却是图穷见匕:「云灵君会护送你会东荒,你在东荒之地位也绝不会动摇。」 事已至此,神藏真君也懒得再扶持一股势力了。 他干脆快刀斩乱麻,决意将应无烈充作傀儡,使得奉神殿修士介入。 应无烈听了并不觉得意外,反而隐隐觉得可笑。 他脑子里忽而浮起狗咬狗这个词。 自己和神藏真君这个伪君子这么搞,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神藏真君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反抗。因为自己落魄如斯,一身尘埃,又哪里来勇气去得罪奉神令主? 他输了之后,什么都会一落千丈。 神藏真君的判断本来是正确的。可不知怎的,应无烈胸口却生出了一抹本不会有的熊熊怒意。 师妹让他又爱又恨,可却激发了应无烈骨子里的一缕勇悍血性。 不该有的愤怒在应无烈的胸中蠢蠢欲动,而这时候,有人却跌跌撞撞走过来。 方才应无烈落败之际,看顾阮珠的奉神殿修士也微微分神。 更何况阮珠这个私生女素来娇弱,此刻又受了伤,谁也没想到阮珠居然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阮珠口不能言,此刻一滴滴的鲜血顺着阮珠唇角蜿蜒而落,更显诡异。周围修士不敢沾染,也是纷纷避开。 神藏真君下手也算狠辣了,阮珠幸好修行了一些粗浅的吐纳功夫,否则她只怕已经死了。这样伤势若让哪位未修行的女子领受,又怎么能活命? 而阮珠这副模样,亦是落入了应无烈的眼中。 小珠在神藏真君面前可是极为乖巧。 事实上阮珠小时候是极中神藏真君的意的。那时候阮珠可可爱爱,甜甜的会撒娇。 但神藏真君却如此待她。 世人都知晓阮珠是他的女人,神藏真君处置时竟没丝毫顾忌—— 他在奉神令主跟前算个什么东西? 此刻应无烈一身狼狈,可阮珠眼中爱意却是不减,她眼里尽数是疼惜之意,很替应无烈委屈。 第89页 她口不能语,却搂住应无烈洒下一串清泪。 阮珠呜呜轻哭,从背后靠着应无烈,满心满眼都是痛苦。 她和应大哥为什么这么命苦,要受这些折磨? 为什么绿泫幸运又幸福,自己和应大哥要受这样子的折磨。 阮珠都感觉自己疼得破防了,难受得要死。 应无烈伸出手,轻轻拍拍阮珠的脑袋。 他瞧着神藏真君,眼中却透出了讥讽之意:「令主,小珠不过是个弱女子,好好的,为什么你要毁去她喉珠?莫非,你竟害怕自己有个私生女儿的事情让世人知晓,让世人讥笑你私德不修,为人虚伪?」 神藏真君本来盘算别的,可此刻终究被应无烈的话吸引过去注意力。 他没料想应无烈会这么说,应无烈好大的胆子。 应无烈说话也真是可笑,他怕什么天下人议论? 许多人早就知道他私养外宅,有什么了不起? 可应无烈却是话锋一转:「不,堂堂奉神令主怕什么别人议论,又介意什么私德。你只是觉得小珠修为浅薄,不配做你女儿。而毁她喉珠,只是嫌她吵闹。」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而且神藏真君这样的男人,是应无烈最了解的。 不过是嫌阮珠吵而已。 然而应无烈的爆料,却还是让在场修士狠狠震惊了一把。 大家也不是对神藏真君的道德有什么期待,就是没想到能听到这么狗血的料。 这些日子以来,绿泫是神藏真君私生女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者或有心或无心,都是暗搓搓踩了绿泫一脚。 可原来绿泫不是,原来那怯生生的阮姑娘才是。 原来神藏真君竟不想认这个女儿,甚至捏碎了阮珠的喉珠。 这料每个字都很狗血。 许多人内心哦了一声,一副原来竟然这么一回的模样。 那些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神藏真君面色也是难看了几分。 再者神藏真君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赤瑛仙子早就知晓也还罢了。 可丹辰和华珠两位少主却是面露震惊之色,只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华珠一颗心更是凉了凉。 她知晓阮珠出入碧水宫,笼络碧水宫修士,出手阔绰。那时候华珠已经知晓,这一切背后有应无烈。 只不过面对元夷这个弟弟,华珠没有道出真正实情。 应无烈身后,更有神藏真君的影子。 说到底,应无烈这个近神一族遗孤在东荒崛起,这其中本就有奉神殿的资助。 而这个女孩子,居然竟然是水湄之女? 父亲一个字也没有提,或许,乐得看到子女彼此相争。神藏真君这个人,也未免太过于冷酷了。 就算华珠已经站队母亲了,可也不妨碍华珠内心泛起了一股子的寒意。 这时候丹辰走到了华珠身侧,伸手轻轻拍拍华珠肩膀,如此安抚自己妹妹。 此刻阮珠口中咳出了一口口的鲜血,口中呜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副样子,也实在是太过于触目惊心。 阮珠又可怜,又,可恨。 华珠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伸手握住了肩头哥哥的手,下意识攥紧。 她想,元夷若是知晓这一切,又会如何? 阮珠这个便宜妹妹如今可怜如斯,可能会出动华珠本性中怜悯。可旋即许多事情涌上了华珠心头,联想到某些事情,华珠更是心生寒意。 一想到了这儿,华珠就觉得讽刺和苦涩。 但其实此刻元夷也是在的。 赤瑛仙子虽将这个儿子关入冰狱,可是毕竟没真想将这个儿子扔了。 她认为将元夷捶打一番,还是可以用的。 这当娘的总没有当爹的那般无情。 身为碧水宫宫主,赤瑛仙子还是可以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将元夷这样子请出来。 他带着面具,身边有几位碧水宫弟子看着,总之是要元夷谨言慎行。 今日赤瑛仙子已经决意点破绿泫出自炎蝶一族,那么这件事情,也许她这个儿子应该听听。 不过今日元夷看到的东西,却比赤瑛仙子想的要多。 元夷看到了绿泫夺宝,看到了绿泫与应无烈的比试,听到了众人的欢唿。 纵然元夷再不愿意承认,他也瞧见了自己与绿泫的差距,甚至绿泫可能真的就是炎蝶族人,否则母亲不能如此容忍。而那碧水宫的法器剑牡丹更不至于落入了绿泫的手里——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其实,自己一直有点儿嫉妒绿泫吧。 自己能压制绿泫的,就是高贵的碧水宫少主的身份。 有时候元夷也隐隐察觉到这些心绪,却又生生压下去。毕竟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性格上的卑劣的。 元夷被穿的琵琶骨犹自传着痛楚,可他心中尖锐的仇恨却渐渐消散了,心里只余苦涩。 本来元夷以为已经没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吃惊了,然而却并不是。 此时此刻,应无烈的爆料好像给他扇了几巴掌,让元夷头晕眼花。 阮珠才是父亲暗中与别人生的女儿? 虽没人真的抽打元夷的脸,但元夷却已经感觉自己耳朵嗡嗡的响。 他这些日子对阮珠滤镜少了许多了,慢慢也想明白小珠对自己没什么真情,她也并不似表面上展露的那般可怜。 第90页 可是,阮珠既然早知道这一切,她居然还那副姿态—— 她看着自己对水湄的私生女儿恨得咬牙切齿,明明知晓自己恨的就是她,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露怯,那神色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小珠还温言细语,说什么担心华珠姊姊,只恐绿泫当真心存嫉恨,加以加害。她分明刻意引导,如此算计。 还是那些话阮珠其实说的是她自己。对华珠心存嫉恨,刻意算计的是阮珠本人。 元夷是个性子暴烈的人,他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冲出去质问! 然而赤瑛仙子也早料到这一点。 有人伸手按住元夷后心,玄力微微一压,元夷就是动弹不得。 「元夷少主还是收敛一些,宫主说了,一个人唯有静下心来,方才能看得清楚。碧水宫看似平静,其实何尝不是暗潮汹涌。」 元夷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虽动弹不得,脑子终究是清醒了些。他毕竟也是阶下囚,此刻现身只是会让赤瑛仙子处境十分尴尬。 一旁拉住他的碧水宫弟子也微微苦笑,心忖眼前这位元夷少主不是一般的没脑子。 元夷终于冷静了几分,他有了几分理智,如今又知晓了更多的剧情,终于使得元夷能做一些靠谱的阴谋论。 纪衡延误阿姊治疗,当真是绿泫惹纪衡受伤?自己怒气沖冲上去寻绿泫晦气,所以才会身陷囹圄。然而纪衡甚至没有去流月国,而就像素蕴说的那样,阮珠一向跟纪衡亲近。 再者,纪衡也没承认是绿泫打伤他。 那时候纪衡已经当众跪下来,颤颤巍巍否则这件事情。 若仔细回忆,那时候是小珠说了几句话,加上自己本有偏见,便迅速生出了这样子故事。 华珠曾经提醒过他,说阮珠十分会利用他,总是会让一个个故事主动出现再元夷的脑子里。 念及于此,元夷心口的凉意越发加深。 这种种阴谋仿佛就在自己身边,惹得元夷终于生出恐惧。从前元夷虽然对绿泫各种阴谋论,可从未真心生出恐惧过。他对绿泫,总是愤怒胜过畏惧的。 更何况若绿泫不是那外宅之女,甚至应无烈对之心知肚明,那么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样一回事? 那么这些日子的狂风暴雨,对绿泫的口诛笔伐,又算什么,算怎么一回事? 当然以元夷智商能想到的事,在场许多修士更能想得到。 他们想的到,应无烈也是敢继续爆! 「不过令主也许还是爱惜名声的,就如之前你厚礼迎接那位姜师叔,做出重情重义样子。然而实则令主秉性无情,对于没有利用之物,一向便是随意丢弃。就如这些年令主对东荒的支持,也不过是盼有人能替你压制妖族,令东荒修士对奉神殿心悦臣服。」 这些话说出来,似也证实了许多人内心的猜测。 东荒修士有奉神殿支持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应无烈将这些话道出来,这其中固然有血气之勇,其实也是一种跟神藏真君对抗。 谁让神藏真君的吃相这么难看。 「小珠是你女儿,你早便知晓。可正因为我与你有所勾结,你连亲手养大的养女都能捨弃。令主,我固然是品行卑劣,可也远远及不上你啊。哈,如今我稍有挫败,你就只盼奉神殿收割我的势力。」 应无烈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将自己与神藏真君说的那些勾当扯出来。 神藏真君面色不善,那如美玉般脸颊骤然升起了一片阴云。一旁的云灵君也是大怒,心中满是对应无烈的不屑! 应无烈说得好听! 现在应无烈仿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然而算计绿泫之事还不是应无烈所设计的。如今应无烈败得狼狈,背着个受伤阮珠就好似受害者一样。 其实应无烈再怎么超脱之态,绿泫被攻击受益者也就是应无烈。之前有外宅之女干扰选项也还罢了。谁都能想得到,这些事情怕是跟应无烈脱不了关系。 只是应无烈旋即将自己背后神藏真君咬出来罢了。 神藏真君那一双手宛如羊脂美玉,那些污秽之事他总是喜欢让别人去干。许多人都觉得,神藏真君为人还不错,甚至赤瑛仙子也曾对他生出不切实际得希望。 然而神藏真君自然不是这样子的人。 神藏真君眉头跳跳,很久没有人这么指责他了,也没人敢。 他没想到应无烈这个小人居然有这么大胆子,小人通常比较聪明,而且识时务。一个畏战的小人,此刻竟然是这么一副反应?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也是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能这么对付自己养女,神藏真君倒是好手段。 第33章 033 阿泫比托跑得快 神藏真君是有几分措手不及的。无论如何, 神藏真君并没想到这件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他轻轻的眯起了眼睛,生生压下了胸口焦躁。 越是要紧的时候,神藏真君也是越发冷静。 他凉丝丝想, 应无烈这么些自保手段是没什么用处的。这位近神一族的遗孤显然不甘愿成为傀儡, 此时此刻竟也还想搏一搏。 可这些事情, 也没什么意思。 应无烈刻意将奉神殿的盘算说出来, 大约也只盼奉神殿要脸, 也就不好意思真把他当傀儡。 第91页 可神藏真君显然是没有准备要脸。 此刻他没必要跟应无烈做口舌之争,然而奉神殿去收割应无烈在东荒势力已经是必然之事。 因为神藏真君有手段,所以他自然有涵养。 更何况, 应无烈并不算当前最要紧的事。 这时候他却听到了绿泫脆生生的嗓音质问:「父亲,这些事情是真的吗?」 神藏真君目光落在了绿泫身上, 更添了几分幽深。 他看着自己的养女,眼前的女修刚刚经歷了一场战斗,双颊还有鲜润的红晕,双眼也是透出生机勃勃。 而这,才是神藏真君此刻最要紧的东西。 尤其是,绿泫放在一旁的两件法器。 那支剑牡丹化作戒指, 绿意可人, 而那枚炎蝶佩却是透出了鲜润的红。 神藏真君:「阿泫,你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 这么说着时候,神藏真君一缕威压如此涌来,竟将绿泫遥遥锁定。 现在绿泫朝气蓬勃,锐气十足,进步得也很快。可是这样子的她,还远远没有自己这个父亲老辣。 周围修士的眼神也是十分诡异。 神藏真君虽没有应, 可也默认了。他这么对待尊敬他的养女,也是颇为无情了。 不过,修士界的道德本也不算多高。 众人此刻对神藏真君的忌惮,也算不得什么很要紧的威胁。 神藏真君一点而也不在意,他甚至肆无忌惮的展露自己霸道。 「瑛娘,阿泫还是个孩子,性子也未定。剑牡丹乃是碧水宫的镇宫法器,怎么能给一个孩子?」 他甚至轻轻侧头,冷冷看了赤瑛仙子一眼。 甚至绿泫装逼,摘了两件法器跟应无烈撕,也给予神藏真君可趁之机。 没两件法器加持,绿泫在自己跟前是更加生嫩。 神藏真君:生死操于我手! 不过下一刻,两件法器就如受到感应一般,瞬移回绿泫身上,这甚至无需绿泫自己召唤。 那浅绿色的牡丹花苞又浮起在绿泫的手指之间,而绿泫腰间又多了一枚嫣红的坠子。 搞得神藏真君面色一僵! 关键是绿泫这方面比较钝,她心里咿了一声,瞧着自己手指上的绿玉牡丹花苞,忽而才回过神来。 她内心生草,啊刚刚自己是威胁了? 那这就比较尴尬了。 神藏真君瞧着绿泫手指上那剑牡丹,以他之深沉,也不觉微微哽噎。 姜玄衣伸出手指,随手拂过了衣服角,唇角却不觉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师弟还是大意了。 这两件法器既已认主,纵然没随身佩戴,也与在主上身上无异。否则那炎蝶玉封印已解,又岂能随意碰触。 这只能说阿泫意志很坚决,纵然是在与应无烈比试中,也没生出一丝一毫动用神器之意。 绿泫脸上已经透出了忿色,她已经察觉到了。 她直言直语:「父亲,我已经不小了。」 绿泫的手掌蓦然握紧了渊海剑柄。 她还是将剑抗在肩膀上,抿紧了唇瓣。 可神藏真君眼中却是闪烁了一抹冰冷,事已至此,赤瑛仙子种种所为不过是试探自己底线。 又或许前妻耍弄手段,以为自己可以受此制衡。然而神藏真君却已经无意退让,大丈夫应噹噹机立断。否则就连荒川之地、芳华道,都会对奉神殿生出了轻慢之意。 那么这一瞬间,绿泫手指间那枚剑牡丹也不能将神藏真君阻止。 神藏真君面色微沉,一抹光华初展,却见一缕光辉骤然生于神藏真君手中。他手掌所执乃是一枚玉尺,尺上花纹繁复,扭扭曲曲宛如上古咒文。 在场修士观之,都不免生出惊骇! 这玉衡尺乃是上古法器,失踪多日,却没想到落入了神藏真君的手中。实则这些年神藏真君四处搜罗法器,极度渴望力量。碧水宫那三件镇宫之宝也不过是其中几个目标。 神藏真君这法器遥遥一挥间,便是那不识货的蠢物此刻也感应强大的威压,唿吸更不由得微微一窒。 绿泫不过是初绽的小花,神藏真君并不觉得她能如何。包括今日碧水宫中,又有几人能敌自己锋芒。 方才灼热的气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搞得在场许多修士都是生出惊恐之意。 md,这就是明抢! 姜玄衣却不以为意,他盯着神藏真君的强势,心里却微微一笑。 唉,师弟也还是急了。 在姜玄衣看来,神藏真君这般模样,终究是有些气急败坏。 虽然没人设也不能将神藏真君怎么样,但师弟是个矫情的人,总喜欢装重情重义白莲花,沉迷于操圣父人设不可自拔。 也不看看自己现实情况! 要不怎么说人缺什么,就强调什么。 应无烈撕破神藏真君那重情重义假面具,这虽不能给神藏真君实际上伤害,可师弟心里却急了。 若是往常,只怕神藏真君还会深思熟虑,不会搞得如此强势。 不过—— 姜玄衣慢慢的将手掌揉握成拳,心里啧啧,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虽然赤瑛仙子也是个坚决的人,但神藏真君这副姿态,也更能使赤瑛仙子下定决心把! 一瞬间,赤瑛仙子心口也是一紧。无论如何,这些年来碧水宫也是受了神藏真君的庇护,所以少了许多滋扰。当然,奉神殿给的庇护却也不是免费的。 第92页 正因为这种畏惧,赤瑛仙子也是颇多容忍。 可到了现在,赤瑛仙子也是忍到头了,也不想再忍。 赤瑛仙子甚至微微一笑,嗓音温和:「令主,你贵人事忙,孩子们的进步,你就瞧不见了。阿泫无论人品、心性都足堪大任,自然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两人说话如闲谈家常,仿佛确实是在商议家里的事。 可这其中,却是波涛汹涌,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只见一缕华彩顺势流淌,赤瑛仙子足下便掠动一缕繁复法阵,宛如异花初开,而赤瑛仙子则站在了这花蕊中心。 这朵花开得极艷,一路蜿蜒扩散,顺势从在场修士足便蜿蜒,侵染整个碧水宫。 这碧水宫蕴含无限之底蕴,如今万千机缘似也遥遥唿应,把阵仗搞得极大。 就连神藏真君面颊上也透出了一缕异色。 此时此刻,赤瑛仙子竟催动十罗花锦,使得碧水宫万千机缘受此感应,令神藏真君阴沉面颊之上也浮动一抹怒色。 那十罗花锦与剑牡丹一般,是碧水宫三大法器之一,也是一处威力巨大的阵法。 以赤瑛仙子如今法力,其实不足以控制此阵。 故而神藏真君从来没想过赤瑛仙子会启动这件法器。正因如此,眼前处境也是搞得十分之危险。 无论如何,赤瑛仙子已经成为此阵阵眼。正因为赤瑛仙子不足以控制此阵,那么赤瑛仙子也不能精准打击。那么若赤瑛仙子强势运行,就会不分敌我,尽数玉石俱焚。 那么包括这碧水宫万千机缘,都会受此牵引,化为乌有。 在场一些真吃瓜路的散修禁不住瑟瑟发抖,本来觉得随便来这儿看看当增加见识,就算不能夺机缘也能看个热闹,哪里想得到碧水宫的宅斗居然撕得如此兇残。 赤瑛仙子面色犹自平和,可神藏真君一张脸却已经阴沉如水。 这些年来,赤瑛仙子虽已与他和离,却是犹自安分。 就像神藏真君每次来碧水宫,戏眼儿也在他的身上。 他也没想到赤瑛现在竟如此之坚决。 而在场诸人之人,宁寂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看破了真相。 这魔域有一魔修魔罗,不知其形貌,却善于教唆人心。他跳槽次数多,在魔域换过n个组织。每逢他投靠谁,这个组织就一定会发生叛乱,要不就是老二背叛老大,要不就是老三把老大老二都宰了。 传闻这个魔修容貌极美,善于鼓动口舌,极善蛊惑人心。 也因如此,魔罗也是恶名彰显,放在魔域也是一个杀伤力极大的凶物。然而魔罗明明名声都这么差劲了,却犹自能成功一次又一次。 宁寂:我感觉自己知道魔罗是谁? 别人都紧张自己可能会死,可是宁寂却是禁不住将目光放在姜玄衣身上。 阳光下姜玄衣容色微淡,他如今没戴面纱了,他那张绝世面容也是展露无遗。美人总是惹人注目的,也时不时有人暗暗打量姜玄衣。 姜玄衣这么一张脸也看不出年龄,可眉宇却柔顺和润泽,看着当真是人畜无害,善解人意。 可宁寂心里却是冷笑。 赤瑛仙子自然早就跟神藏真君不和了,可是赤瑛仙子诸多顾忌,在意的事情也多。为何今日赤瑛仙子就彪起来,和往日里全不一样? 谁跟姜玄衣接触过,那这个人就不纯粹了,就仿佛被姜玄衣注入了反叛之魂,洗得彻彻底底。 今日之赤瑛仙子,也绝不会是昨日之赤瑛仙子,只怕神藏真君是要失算了。 宁寂就想要呵呵。 宁寂:有点手痒,真想要宰了他。 但神藏真君却不知晓自己落入亲师兄的一场可怖算计之中,他犹自挣扎,不肯放弃自己对碧水宫的掌控。 在神藏真君看来,眼前曾经的妻子竟好似变成另外一个人。 可就算如此,神藏真君也在不动声色观察,他赌赤瑛仙子是否这能如此决绝! 瑛娘怎么说也是个母亲,现在她三个孩子都在这里,甚至关在冰狱的元夷也是不能倖免。 既是如此,赤瑛仙子还能如此真的玉石俱焚? 若赤瑛仙子不能启动,那么她这要挟也没什么用处—— 姜玄衣慢慢将双臂抱在了胸前,认真分析。 以师弟之心性,此刻想来还是不会放弃作死的。 当然神藏真君这份心思,也是在姜玄衣的把握之中。 碧水宫为万源之地,自然会招惹一些觊觎。在姜玄衣看来,碧水宫的经营方式自然也是需要一些改变了。 此刻赤瑛仙子长袖却是一动,百蝶艷袖轻轻一挥,袖中顿时飞出了一物。 她却不是跟神藏真君继续斗宝。 赤瑛仙子袖中飞出那物却是一处捲轴,轻轻悬浮于半空之中。 「我碧水宫乃是万源之地,当初成立之极,得无数大修支持,留下自己的机缘。其实这世间种种机缘,一直都属于世间修士,能者居之,碧水宫不过是加以保管,更不能将自己视为主人。譬如今日之幽骨火莲,也是阴山修士所留。碧水宫一直也是盼望公平以待,不分彼此。」 她这么说话,句句都是踩在神藏真君的雷点上,神藏真君脸色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神藏真君已经将碧水宫种种视为自己私囊。 他几次要求赤瑛仙子交出镇宫三大法器,更将碧水宫的资源当作自己笼络人心的恩惠。 第93页 在神藏真君咄咄逼人之下,这些年赤瑛仙子也是有那么一些退让。 但现在赤瑛仙子跟他撕了,表示老娘不干了! 赤瑛仙子却是一脸大义凛然:「当然本宫执掌碧水宫多年,可能也有一些疏漏之处。故而今日愿与众修在幽莲前共立约定。以此为约,谁若以卑劣手段争取机缘,证据确凿时,那盟约上留名修士共诛之。」 要知晓修士界的契约也有约束效果,并不能轻易违背。 再者就算没有誓约之限,此刻各方修士的支持,也是一种很明显的官方态度。 姜玄衣想,那赤瑛仙子也不是打没把握的仗。就如今日来捧场的荒川、芳华道,难道人家是来搞碧水宫观光一日游。 当然现在神藏真君也想到了,他发现这次赤瑛仙子现在是处心积虑得要搞他! 姜玄衣稍微欣赏一下,不厚道的生出开心。 他甚至禁不住感慨,姜玄衣啊姜玄衣,虽然你化名魔罗日常教唆别人反叛,可这一次不到一个月就能让奉神殿损失惨重,也算是干得很有效率了。 这时候姜玄衣却听到了绿泫那惊喜交加的贊同附和声:「母亲,不,宫主说的是!碧水宫能够这样子,真的是太好了。」 姜玄衣就嗯啊,啊这,这託儿里面不包括阿泫的。 但阿泫反应就是快,比赤瑛仙子请的那些託儿都快。因为阿泫是语出肺腑,没有别的什么算计和想法。 多善良的一个姑娘。 姜玄衣瞧着绿泫那明媚的脸孔,心跳蓦然又加快了几分。 那自然是一件十分陌生的感觉。可这种感觉,今日却仿佛升起了好几次了。 姜玄衣略略有些不自在,这狐狸脸泛起了几许潮红,这甚至打断了他隔空打脸师弟的爽感。 赤瑛仙子眼中也透出一抹温柔,她手掌一挥,一缕光辉涌入捲轴之中:「我碧水宫愿加入此盟,从此碧水宫上下心同此议,绝不后悔。」 她是碧水宫之主,一旦起誓,凡碧水宫弟子必定遵从。 绿泫亦是手一扬,一缕光辉润入捲轴之中。 赤瑛仙子在碧水宫颇具威信,在一些她一些托率先开始后,其他碧水宫修士也是纷纷跟随。 「芳华道九千三百二十七修士,愿承此誓!」 青莲仙君缓步上前,领子上鸽子蛋大的宝石灼灼生辉能闪瞎人眼,法宝囊中近九千光辉如此飞去,落入捲轴之中。 人家可是先把贊同票收集好了,此刻一起刷上去。 丹辰亦是眉宇柔和:「荒川之地两万三百七十五修士,愿承此誓。」 荒川之地的修士亦是同款操作,差不多早就安排好了。 甚至连应无烈也面色变幻,终于下了决心,以此一缕光辉落入捲轴之中。 那些阴山散修,也是纷纷跟随。 说到底,若碧水宫机缘摘取能公平一些,于他们而言也是有利的事情。 唯独奉神殿弟子不敢造次。 其实奉神殿弟子一直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入奉神殿修行,比在碧水宫还能占便宜。毕竟赤瑛仙子对碧水宫弟子管束严格,却不能拒绝神藏真君。这些年来碧水宫的一些被赤瑛仙子压下的人心浮动,大抵也是源于此。 可近些年来,赤瑛仙子也是压制得越发吃力。 若赤瑛仙子不加以改变,她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迟早被神藏真君吞併。 如今赤瑛仙子脸上冰冷也化去了不少,她脸上也有了淡淡的温和。 一时光辉如雨,在众修士面前闪烁,这气氛搞得还有点儿小热血。 当然神藏真君也不可能会高兴。 只是此时此刻,神藏真君终于将心口一缕心火生生压下,决意按兵不动。。 他甚至忍不住瞧了一下姚宁,还对对忽而到来的神女生出期待。姚宁突然出现,说不定是天降转机。 只不过神藏真君虽存着天降救星的期待感,但他这份期待感却是落了个空。 姚宁已经暗暗打了个哈欠,已经觉得无趣了。 神女可不耐看一句话琢磨许多心思的宅斗戏,由于有观影门槛,姚宁甚至不大能看得懂。 这一堆人小嘴逼逼的,又把法器展露来展露去,最后又上升到意识形态喊起各种光伟正口号。 什么啊?还没刚才打来打去好看。 姚宁心忖:看来也没撕起来的戏了,这可真没劲儿了。 神女都有些不开心了,什么玩意儿。 神藏真君期待姚宁站他,实在是打错算盘了。 姚宁是个极端自私自我的人,又岂肯帮他干活? 是,神藏真君是奉神令主,神主还时常给他报酬。可神藏真君要是不行,可以不做啊?你总不能让老闆替你干活。 姚宁内心唾弃神藏真君无能。 眼见姚宁漫不经心的样子,那神藏真君也只能认命死心了,这心里一片沮丧。 他犹自有一战之力,但是此刻权衡利弊,估量损失,神藏真君还是觉得没必要硬槓。 他手掌微微一动,那玉尺也是收回,面色也是恢復了平静。 然后神藏真君内心是未肯认输的,他那心尖儿甚至流淌了一抹狠意。这一次,是自己大意了。赤瑛仙子的种种安排其实也是有蛛丝马迹。只不过那时候自己看轻了瑛娘,甚至以为前妻种种举动不过是为了对付一个阿泫! 第94页 他那时候还暗嘲赤瑛仙子小题大做,区区一个养女,居然拉来芳华道、荒川之地的修士。 好啊,这是算计上自己了。 这些心思在神藏真君心中流转,在神藏真君心中凝聚了幽深暗恨。 那么下一次,自己就不会如此大意,甚至更不会留情了。 赤瑛仙子一直关注着神藏真君,她瞧着神藏真君虽然收了玉衡尺,然则她心下却并没有放松。 神藏真君此刻虽安静下来,可他却并没有加入盟约之意。难道他以后让奉神殿的弟子避着碧水宫的机缘?这自然是不可能。可见神藏真君无意分享,而是想将失去的夺回来。 神藏真君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然而这已经是一种威胁了。 不过,赤瑛仙子此刻也没想着要让了。 既然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赤瑛仙子干脆将事情做绝。 她妙目中光辉流转,一双眸子已经是落在了面色苍白的步鸾音身上。 「步总管,你又为何不肯起誓?」 步鸾音面色已经是难看之极了,她唇瓣动动,心中却是流淌一抹讥讽。 事到如今,自己起不起誓,又还有什么要紧。 既然赤瑛仙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已经是被捨弃的弃子。 也许是心情过于激动,步鸾音下意识的按住自己心口,只觉得自己心口有些刺痛。 她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身上。 唯今之计,唯有自己投靠神藏真君,以此为依仗,继续苟一苟。 再者令主今日未必会欢喜,也有个机会让神藏真君打脸出气。 再者这么些年,自己对奉神殿的修士施恩颇多,自己过去那一边,日子也是不差。 赤瑛仙子冷笑:「还是你这些年来,你作为碧水宫的总管,做了许多不公道的事情。」 步鸾音这个人其实也还好,就是太喜欢攒人情了。 就像踩上阿泫讨好神藏真君,她还用许多手段帮衬旁人得到机缘,以此笼络人心。 早就种入步鸾音心中的血晶花就此展开,伴随细碎的咔擦声,步鸾音胸口竟生出一道血色晶莹的水晶花。 她全身力气好似都被抽干净,咚的跪倒在地,到唇边的话也是说不出来。 赤瑛仙子冷冰冰的嗓音在步鸾音耳边响起:「念你这么些年对碧水宫的功劳,就不取你性命。你修为已经废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是不必要了。以后,你就做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过完这一生,从此不可踏足碧水宫半步。」 步鸾音亦是拼命摇头,她自然是不想。 一个人若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又岂能再忍受平凡的日子。 步鸾音自然想要叫救命! 她求助的目光落在了神藏真君面上,此刻步鸾音虽然口不能言,可眼里却尽数是恳求之意。 只要神藏真君伸根手指头,那步鸾音也能活。 也许令主本性凉薄,但他总归要做做样子,让别人瞧瞧吧。就如之前神藏真君对姜玄衣的礼遇,不就是做给下属瞧的。 跟着神藏真君总是能吃上肉。 千金市骨,令主总是需要笼络人心。 但步鸾音却是错了,神藏真君并没有多看她一眼。他明明已经触及步鸾音求助的眼神,却是轻轻的扭过头说。 可见步鸾音并没有真正懂人心。 她现在沦为废人,又被逐出碧水宫,也不那么合用了。更何况,神藏真君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宣布当叛徒有前途,哪怕是别人家的叛徒。 那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一个人能背叛前上司,也不会对新上司多忠心。 如此想来,步鸾音也没什么值得爱惜之处了。 步鸾音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她慢慢的捂紧了唇瓣。一个人落在不好的境地,通常认真反省自己的却不多,大多数反倒会迁怒别人。 那现在步鸾音迁怒的对象就是绿泫,她怔怔想着,若是没有阿泫,自己是否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其实,她毕竟还是喜欢碧水宫的,从前赤瑛仙子对她也是颇为信任。 便是阿泫这个把柄,使得自己不得不事事依从神藏真君,以至于越陷越深。 她想到了那一日,自己来到了赤瑛仙子身边。 那时候小绿泫正在阳光下挥剑,她年纪虽小,却也是透出了几许认真。 有那么一瞬间,步鸾音也是有些心软。 赤瑛仙子为人也还不错,可这份大度大约不会放在一个外宅之女身上。 可旋即步鸾音又生出了一抹嫉妒。 绿泫年纪小,运气却那么好。她先是被流月国苒公主看重,后又成为碧水宫的少主,享尽资源。 是呀,她居然嫉妒一个小孩子。因为她能成为碧水宫总管,付出的可是比这幸运儿多多了。 再者,有时候她也不是那么喜欢赤瑛仙子。 所以步鸾音凑过去,在赤瑛仙子耳边说了几句话,使得赤瑛仙子面色大变。那时候赤瑛仙子看着绿泫,眼神就添了几许微妙和复杂。她本来是喜爱这个孩子的。 而那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步鸾音眼前一黑,旋即身子咚的栽倒在地。 不过此刻,步鸾音这个曾经总管也已经没那么重要。 很快有人将步鸾音抬下来,等步鸾音醒来时候,她大概也是到了碧水宫。过去曾经种种,对于步鸾音而言也不过是一场烟华美梦,这大约会让步鸾音的余生都沉溺于痛楚和懊恼之中了。 第95页 这些事情对于姚宁而言,其实并没有多重要。 此刻姚宁的目光禁不住落在了绿泫身上,不动声色多看了绿泫几眼了。 碧水宫搞的政变沖淡了绿泫胜利带来的激情,可姚宁对碧水宫搞的撕逼没兴趣。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绿泫,纵然这凡俗修士与她相差甚远,姚宁心底却是禁不住生出了一抹忌惮之意。 她想到刚刚绿泫受到的欢唿。 姚宁很少和凡俗修士接触,她高高在上,自然也瞧不上这些蝼蚁般人物。她屈尊来到此处,这些人族修士对她敬畏有之,可是似乎绝没有这种火一般的热情。而且,这些修士原本也并不是那么喜欢绿泫的。 姚宁怎么也不能理解这种情绪。 而姚宁虽不能理解,可她却莫名不喜欢。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凡俗修士纯粹的集体热血,就好似有一根针似的扎在她的心头。 那是种近乎本能的厌恶。 谁让姚宁是那种喜爱独居生活的人。 这时候一缕恶念却在姚宁心中蠢蠢欲动,如此涌上了姚宁的心头。 绿泫是神主姬琚看中的人,她一直不知晓姬琚为什么瞧中绿泫,她以为姬琚的心思跟自己是相似的。那就是强大之人只需充满个性活着,随意恣意妄为,根本不必对凡俗修士加以网络。 甚至姬琚曾以神主身份颁布禁令,使得神裔修士不可滥杀。 好吧,但其实神裔可操作的空间也是很大的。就像之前,姚宁曾经拿出一片玉珏期待应无烈将绿泫击杀。 现在姚宁心中杀念顿生,便有点儿不想委屈自己了。 就像熊孩子,你越不让熊孩子做的事,人越发想撩一爪。 更何况姚宁既然身为神裔,那么她人生之中很少受到约束的。 姚宁: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控制我自己。 神主生气呢,也总不至于会杀了她。 更何况,刚才她的手掌还受伤了呢,虽然那只是小伤,但那终究是姚宁很少受的大委屈。 她心里这么想,便准备这么干。 这时候姚宁手掌心就凝聚一缕神力,准备轻轻的将绿泫扫除。 那就像是拂去衣衫上灰尘,踩掉一颗小石子,本是随手而为,根本不值得多在意。 然而这时,一股神识威压精准打击,竟使得姚宁这个神女身躯微微一僵。 姚宁下意识顺势望去,只瞧见姜玄衣此刻已站在了绿泫身侧,面容温和,很有礼貌的瞧了自己一眼。 姜玄衣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姚宁从中读出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干的意思。 对方还小小报復了一下,一缕尖锐的刺痛在姚宁识海泛起,搞得姚宁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使得姚宁飞快闭上了眼睛。 她内心却泛起了惊涛骇浪,生出了许多的不甘愿。 这算是什么回事儿? 姚宁手中力气稍微大了一些,她手中猫咪感应到了,轻轻从姚宁膝上跳下来。此刻姚宁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也懒得去理会。 姚宁自来聪慧无比,生来就有过目不忘之能。似她这样的人,学什么都比别人要快。她自然远胜那些凡俗修士,可便算是在神裔之中,也少有人能与她企及。 除了神主在内两三人,旁人也管不住她。 而姚宁之所以那么关注神主,也无非是因为她能当人的观察对象就那么几个。 她没想到姜玄衣居然能有这番修为。 这使得姚宁内心终于激烈的翻腾起来。 这样的修士,又怎么会出现在绿泫这样凡俗修士跟前,对她十分的在意? 姚宁简直想不明白这些事。 就算,就算那个阿泫真的有些特别,可也不至于如此? 那是一种让姚宁不快活的感觉。 这种感觉萦绕于姚宁心头,使得姚宁眼底流淌一抹极古怪的酸意。 姚宁暗暗的咬紧了牙关,心头更是流淌了几许的狠色。 不过人与人看法显然也是不能相通。 姚宁感慨姜玄衣脑抽纡尊降贵,但那些凡俗修士不这么看。 此刻姜玄衣这么凑上去,别人觉得这位魔域卧底姜师叔吃上软饭,钓上了流月国冉冉升起的主修阿泫。 男人脸生得好,竟是一种十分要紧的资源,搞得在场修士有些唏嘘。 眼见姚宁收敛气息,姜玄衣目光方才落在了绿泫身上。 此刻绿泫脸上阴翳尽消,又取得了胜利,是绿泫看着最美的时候。 姜玄衣也瞧得怔了怔,心口被冲击了一下。他下意识轻轻错过目光,甚至不好意思在这张面孔上多停留一阵。 这样子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些,让姜玄衣有些心烦意乱。 那种感觉十分陌生,令姜玄衣冷静的心中泛起了异样。 虽然,绿泫算出来是他有前缘的转世,可是在此之前姜玄衣没想过真与之相好。 绿泫犹自不觉,一如既往想要挽住姜玄衣。 这之前很寻常的动作却搞得姜玄衣有些狼狈,他迅速伸出手,按住了绿泫的肩膀。 他拍拍绿泫肩头,然后微笑退后一步:「阿泫真是厉害。」 这么说着时候,姜玄衣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绿泫扑了个空,当然也是有些不明所以。 但宁寂觉得自己看得很明白,暗暗咬牙。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姜玄衣施展茶艺,欲擒故纵。 第96页 清纯这个词跟姜玄衣没关系的。 姜玄衣这个人,什么时候有过脸? 他装什么纯? 第34章 034 姜师叔这副样子很欠 姚宁那只白猫跳下来后, 随便走走,最后走到了华珠跟前。 也许是因为华珠常年用药,故而她的身上始终有股子药味儿, 而这些药草味中, 很可能有一样是猫咪喜爱的气味。 白猫这样子嗅嗅, 还张口咬住了华珠的衣袖。 华珠下意识揉了白猫两下, 心想神女的猫倒是十分可爱。 这时候姚宁仙侍急匆匆的赶来, 将白猫抱起来。 姚宁已经没什么兴致留在这儿,已经准备离开了。 抱猫的仙侍也是匆匆跟上,不敢怠慢。 神女的鸾车已经飞上了云端, 渐渐离开了碧水宫。 姚宁一句话都没有,可在场仙侍却不敢大喘气。 只因为他们服侍姚宁多年, 自然知晓这个主子私底下的性子是多么的恶劣。 他们不知道姜玄衣让姚宁吃了点小苦头,却知道应无烈却是输了。 姚宁没因为应无烈输了就发脾气是因为她根本看不上应无烈。 可是,神女内心之中必定不痛快。 鸾车中一片安静,仿佛里面没有人一样。 可便在这时,鸾车中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锐惨叫。 一只血淋淋的猫尸被抛了出来,却没人敢接, 只任由姚宁搞这么个高空掷物。 那白猫之前还是姚宁的爱宠, 可是如今却是姚宁眼里的可弃之物,当真是可以扔了去。 以姚宁平日里的性情,这竟并不让身为的人觉得多奇怪。 姚宁柔和的嗓音却是在众人耳边响起:「它本是我的猫,却去咬别人衣袖子,留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唉!」 这么说着,姚宁用一片干净的绸帕轻轻擦拭手掌。而她那手掌干干净净,其实并没有半点血污。以姚宁修为,她杀个猫总不至于弄脏自己的手掌。 然后姚宁手掌轻轻一捏, 这块手帕也是化为齑粉。 但神藏真君觉得姚宁性子比较好,竟是真心的。 毕竟姚宁是杀自己的猫,而不是去杀碰了猫的华珠。 姚宁唇瓣却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她既疯狂又冷静,知晓自己这么愤怒,大部分还是因为姜玄衣的关系。 自己被人打脸了呢。 以姚宁的性子,她当然不会很高兴。 那如羊脂美玉般的手掌轻轻按在姚宁的膝头,使得姚宁眸中流淌了几许的幽光。 她慢慢攥紧了手掌,竭力使自己冷静一些。 姜玄衣,姜这个姓氏倒是个古姓。从来神裔之中也有姜氏一族,如今却没有存下来。也是神主如今处事宽容,否则凡俗修士妄用上古之姓,也是重罪。 如今存在神山的神裔,无非也是姬、姚、赢、姒四姓。 神族也许会死,却能转世重生,故而留下人数不多,却不怎么愿意生儿育女。 神裔数目虽然不多,排场却是不小,神山蓄养许多仙侍,又让奉神殿供养自己。 这其中,赢姓神裔一直低调,设置北玄府,网络无数顶尖修士。 便是神主也颇为忌惮。 北玄府主许多年前就失踪了。据闻当年,正是这位北玄府主无意于神裔之位,姬姓神裔得势,后来姬琚才被推选为神主。 如今赢姓低调,也不搞什么么蛾子。就一件事情很是奇怪,那就是北玄府府主犹自虚空,仍没有主人。 这样想着时候,姚宁心里面也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了。 神山几百个神裔她都很熟悉。 姜玄衣无论是哪一位的马甲,都是瞒不过姚宁的法眼。 除非,那个人是姚宁以前从未见过的。 那这就有些意思了。 这么算计着,姚宁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失落,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猫。现在她满心满眼盘算着姜玄衣,这甚至使得姚宁双颊浮起了两片醉人的晕红,就像是什么恶毒的兴奋。 这种在意,她只曾对神主产生过。她这样子的人,只会对强者产生兴趣。 北玄府府主放弃这世上最顶尖的荣耀,却对凡俗修士有兴趣? 姚宁吃吃一笑,她缓缓的躺下来,手掌轻轻托腮。 不过,也不奇怪。神裔寿岁无尽,生命的存在又很奇怪,有一些怪癖也是可以理解。 那绿泫也有些野趣,轰轰烈了爱一场做个消遣也不错。 姚宁觉得还是要尊重同类的个人嗜好的。 无论是宁寂还是姚宁,他们自然都不相信姜玄衣是个纯情的人。 姜玄衣有一张温和多情的脸,总让别人觉得他不是很纯洁。 当然别的方面来说,也是对的。 不过姜师叔对于喜欢这件事情,倒确实比较生涩。 幽莲之盟已定,碧水宫的事也是尘埃落定。 房间中,幽骨火莲浮起在绿泫跟前,倒是绿泫一开始就想要得到的小奖品。 她手掌轻轻一动,幽骨火莲就被吸纳入绿泫的手掌心,一路透入了绿泫的丹府之中,去温养绿泫养于玄胎的玄莲。 这对于绿泫而言,本便是同根同源。 她耳边听到了姜玄衣缓缓说道:「剑牡丹之中,蕴含两百年前一代剑士的剑诀精华。所以若只将剑牡丹当作一件压制敌人的法器,真是暴敛天物。人的创造力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辈遗留下来的剑识更会催动你无尽的灵感。」 第97页 绿泫嗯了一声,轻轻眨眨眼。 她感觉姜师叔定然是收过徒儿的。 不过姜师叔定是个温柔的师尊,他教导徒儿必定也是循循善诱,十分温柔。绿泫甚至想像不出姜玄衣生气的样子。 在姜玄衣温柔醺暖的气息中,绿泫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被羽毛饶动,有些个微醉的痒意。 姜师叔的脸是很好看的。 有人说一个人生得再好看,若是一直瞧着,也就不觉得如何了。 不过绿泫瞧得久了些,耳根却是生出了一层热意。 她记得自己刚遇到姜玄衣时候,还没这么害羞的。 故而绿泫想了想:「师叔,这次我赢了师兄,你也应该奖励我一下的。」 姜玄衣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晦暗不明。 绿泫就当他答应了:「我头髮乱了,师叔你,你帮我梳一梳。」 对于喜欢的人,绿泫当然是竭力去撩。 她这个人,一向都是很直接的。 姜玄衣又哈了一声,不过他却拿起了梳理。 绿泫头髮过于茂密,可谓绿泫的一生之敌。 这过于茂密的髮丝蓬起来固然好看,打理起来却颇费功夫。 绿泫只要跟人掐一场,这头髮怕是要打结,梳理起来十分麻烦。 不过剑者最重要的就是静心,故而绿泫小时候就亲手梳理自己髮丝,以培养自己的耐心。 现在她长大了,修为也很高深。其实她只需要手指轻点,就能一健恢復柔顺。 可她仍然手工梳头,让自己心神可以宁静。 现在她要求姜玄衣帮她弄头髮,姜玄衣自然也没搞什么一键柔顺,而是为绿泫手工梳头。 姜玄衣手指探住绿泫髮丝,先松松分络,再捉住这一络络的髮丝,细细的梳开发结,动作既温柔,又认真。 他动作轻柔,梳发的动作没弄痛绿泫一点。 绿泫只觉得微微晕眩,耳根子传来的热意愈浓。 姜玄衣这样子给她梳理髮丝,他瞧着绿泫发红的脸颊,阿泫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然后他的手指轻轻帮绿泫将髮丝拢在耳后,手指却没触及半点肌肤。 只不过姜玄衣将手指拢入衣袖时候,手掌却轻轻颤了一下,他手指犹自记得绿泫柔软的髮丝拂过自己手指的感觉。 然后这片手掌蓦然握紧成一个拳头。 在姜玄衣的人生之中,自然也有女子向他不同的身份示好,可是姜玄衣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子的感觉。 仔细想想,自从自己认识阿泫,好似根本没拒绝过她任何事。 姜玄衣慢慢的扭过头,竟似有些狼狈。 似他这样子的人,任何事情都是游刃有余,他很少有这种狼狈的感觉。特别是此刻在他面前的是阿泫,阿泫乖顺又听话,比自己遇见的那些野马乖巧得多。 姜玄衣自然也不会瞧错人,而阿泫确实也如自己所预想那般乖巧可人。 可事情发展,竟也与自己想的很不一样。 现在的他,也被搞得有些不怎么自在。 绿泫是个心思很浅的人,此刻她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谁都能瞧出此刻绿泫很是开心。 绿泫沾沾自喜:师叔应该也是对我有些意思的。 好吧,绿泫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姜玄衣便禁不住长吁短嘆,也不能说阿泫理解得不对。 无论如何,他若真心想要避开绿泫,总是有许多种法子,也不至于避不开。 那些甜润的明媚爱意涌来,谁能抵挡得了呢。 这时候宁寂正在跟谢苒喝茶。 茶水味道清新芬芳,宁寂却觉得舌头阵阵发苦。 他自然知晓此刻阿泫正和姜玄衣在一起。 宁寂简直觉得喝的茶是苦的,这茶味道不行。 苒公主茶艺一向不怎么样,果然仍是那般难喝。 宁寂有替自己味觉甩锅的嫌疑,他蓦然抬头,嗓音也是微微沙哑:「苒公主,你觉得姜师叔怎么样?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谢苒斟酌词语:「也还行。」 阿泫那么漂亮,为人又单纯,修为也高,自然也是逗人喜欢。可许多人的喜欢,也夹杂着一种炫耀之情。能征服这么一位漂亮的流月主修,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那喜爱之情固然不假,可是总是掺杂了别的。 至少姜师叔的喜欢,并没有那种味儿。 当然谢苒内心默默补充一句,就是茶了点。 幽莲之盟之事发酵之后,那些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飞遍整个圣域。就连刚与圣域签订和议的魔域,也是添了一批吃瓜路。 碧水宫是万源之地,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大事情,很快便有人起了反应。 东荒妖族与北离城没赶上这场热闹,此刻觉得自己大意了,没凑上这个热闹。 这一次夺幽骨火莲,绿泫并没有广邀亲友。而应无烈之所以那么大阵仗,是因为应无烈自信不足。 那谁也想不到,应无烈还能扯出花儿来。 就连绿泫自己,一开始也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情。当然现在尘埃落地,仔细想想她跟应无烈之间的事本也不大。 碧水宫改革后第一波反应也是出现。 那就是妖族与北离城纷纷相应,传送来本地修士誓言,送入盟约之中,搞出对碧水宫如今决策的相应。 第98页 如此一来,圣域大半修士竟都加入幽莲之盟。 如今神藏真君这位奉神令主反而逐步孤立,处境不是很妙。 姜玄衣对神藏真君的下一步行为也产生了准确的预判。 说到底,师弟也并不是一个有决绝意志的人。谁能想得到卓云藏年轻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喜欢神族呢? 可如今神藏真君却成为奉神令主。 可见师弟这个人很会审时度势,绝不是一个玉石俱焚的人。所以他笃定神藏真君不会在碧水宫跟赤瑛仙子搞起来。 那么到了现在,神藏真君也不会跟日益增多站队的圣域修士开槓。 他那位便宜师弟能有什么反应,姜玄衣差不多也是能想像得到。 神藏真君离开碧水宫时候还没松口,一副此刻他并不想跟碧水宫一起玩的样子。 不过这该死的高傲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 神藏真君是怎么样一个人,姜玄衣很是清楚。 那么如此一来,这个渣师弟就好似落入了姜玄衣的手掌心。那么神藏真君会做出什么样选择,也是不足为怪。 果然如姜玄衣所料,好师弟并没有支持多久。 伴随妖族、北离城的加盟,奉神殿最后也没有脱离大部队,竟也令人送来誓言。 神藏真君权衡利弊,觉得不能再跟碧水宫造势,当真形成对立之势。到那时候碧水宫就藉助万源之地,与奉神殿抗衡。更不必说如今奉神殿舆论还处于下风—— 这一时的隐忍,想来也是为了之后的反击。神藏真君吃了这个闷亏,之后必定是更加的处心积虑。赤瑛仙子心里大约也是清楚,也自然不会被这一时胜利迷煳。 碧水宫和奉神殿只怕还是会进行长期的撕逼。不过无论如何,赤瑛仙子也是夺回碧水宫彻底控制权,甚至对碧水宫清理了一番。 然后姜玄衣盘算着如今圣域的局势,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一抹感慨,阿泫还当真了不起。 妖族与北离城打包送来誓言站队之际,还送来私人书信对绿泫进行慰问。人家官方说法是因为与绿泫朋友之谊,故而很是支持。 这说法多少有些夸张,不过这利益中始终也有些私情在。 而妖族和北离城的站队,也是击溃神藏真君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论如何,绿泫对圣域局势已经具有一定影响力。 不过阿泫自己却没有这份自觉,她现在仍还绑着髮带冒充身高,做人也没什么架子。 除非她扛着剑,否则还真看不出阿泫竟是这么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当然阿泫这位流月主修名声也是会越发响亮,更是会令世人震惊! 怎么说呢,姜玄衣喜欢做藏于局势之后的男人。 想到了这儿,姜玄衣唇角甚至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绿泫是个勤劳的人,每日份的训练定不会少。 就像现在,绿泫也是踏入了风穴进行修行。 姜玄衣发现绿泫的自律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因为这段时间他就能稍微放肆一下搞点别的事情。 此刻姜玄衣人在风阁,搞的人自然就是宁寂。 眼前这位流月国剑修无疑是流月法宫的意外之喜。 本来宁寂残废多年,流月国出于情意这么养着,谁能想宁寂居然病体痊癒,并且成为极重要的战斗力。 此刻宁寂这般盯着姜玄衣,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宁寂右眼沉沉,左眼的剑珠却是散发肆无忌惮的凶光。 他左手的柔铁蠢蠢欲动,可见确实不是很喜欢姜玄衣。 若有旁人能窥见宁寂此刻面色,大约会猜宁寂定与姜玄衣有什么旧怨。 可姜玄衣却浑然不觉。 他手指轻轻拂过了针囊,那针囊上花纹正是纪衡同款。 那时候纪衡看到,魂都没有了。 现在姜玄衣面前有一条金线蛊,姜玄衣面色也是十分严肃。 「这金线蛊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可是饲养也很麻烦,需医修每日用针沾一点龙毒粉,慢慢以针气送入。若医修技艺稍差,那么金线蛊就会被药死。如此一来,这甚至是考验医修记忆的一种手段。」 姜师叔无疑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此刻也是将科普娓娓道来。 当然他既给纪衡授业,又医治好宁寂的沉疾,其本身之医术,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掌控针气餵养一只金线蛊,也是小菜一碟。 谁都觉得姜师叔定能应付。 但姜玄衣手里针拨弄几下,那虫子居然被他搞死了。 姜玄衣用针搅了几下,这虫尸也是发硬。 姜玄衣幽幽嘆了口气,货真价实伤感:「不知怎的,我学什么都很有天分,唯医术一道,始终是不能有所成就。可见一个人再如何的完美,始终也是会有点儿不足的。」 宁寂面沉如水,喉咙深处却发出了一声冷笑,那笑声也是有些干哑。 姜玄衣医术就是个垃圾,可并不妨碍姜玄衣成为世人眼中的神医。 一个人若是会骗人,那么他自然会多才多艺,仿佛什么都能干。 他就是个骗子。 宁寂垂头看着被姜玄衣搞死的金线蛊,他想这让姜玄衣操弄的金线蛊死得好惨。姜玄衣用针轻轻挑起了虫尸,随意扔在一边。 这画面有那么点儿象徵意义,宁寂恍惚间联想到虫子似被幕后黑手摆弄的命运,内心顿时生出针扎似的疼痛。 第99页 这些念头涌上了宁寂的脑海,使得宁寂面色更加不善。 姜玄衣慢慢的收好自己的长手指,微笑脸:「我自然有自知之明,可是阿泫让我替你治疗,不知怎的,竟创造了一个奇蹟。唉,这件事情也未免太奇怪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无非是因为宁寂并没有真的生病,所以才搞出修士界医学上的奇蹟。 关于这个奇蹟弄虚作假处,宁寂显然并不愿意让别人知晓。 他看着姜玄衣这么样一张脸,甚至恨不得将这张脸击碎。 这张脸总是那么温和,然而姜玄衣其实又是个狠辣的人。他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根本让人看不清。若跟他相处久些,便会放弃去想姜玄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也是话锋一转:「如今圣魔武会将要开启,你知道这个大陆无论有多少武会,但这圣魔武会永远是逼格最高的。阿泫连夺两件法宝,并且又夺了幽骨火莲。无论如何,别人也是给她觊觎了最大的期望。」 「既然别人有期待,我们就要满足这份期待。只有满足了这些期待,他们才会越来越推崇阿泫。」 姜玄衣这样子说话,一双眸子也是越来越亮。 他喜欢看到绿泫明亮耀眼,当然他是个善良的人,也希望能满足别人对绿泫的期待。 这些心思流转间,姜玄衣的眸子也是越来越亮。 他不觉说道:「所以阿寂,作为阿泫在意的好友,你定会加以支持,随她一道,是不是?」 宁寂眼中透出了压抑不住怒火,却犹自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说道:「荒谬!你在胡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你居然要我去参加圣魔武会!」 他来碧水宫帮衬阿泫已经是在放纵自己。 那么到现在,姜玄衣居然变本加厉。 姜玄衣却轻轻掏出了手帕,擦拭了长针,再放回针囊里。 这么略顿了顿,姜玄衣方才有些好笑似的说道:「怎么了,你难道体会不到,我刚刚是在要挟你。是我的用词过于含蓄,让你无法体会吗?」 可见被人要挟就是个无底洞,是根本不能停止的! 姜玄衣这样子说,搞得宁寂眼中幽火吐露,本来便有的杀意此刻更攀升了几分。 这时候,宁寂那冷冰冰的剑瞳里面却映衬着绿泫的身影,使得宁寂的怒气也是微微一窒。 此刻绿泫已经完成了今日份的修行,也破坏了眼前的剑拔弩张。 宁寂在绿泫样子一向就是宅和安静,他瞬间也保持了自己平日里的样子,显得既安静,又安分。 宁寂的背嵴却禁不住轻轻抖抖。 刚刚修行完的绿泫面颊带着一抹生机勃勃的艷意,她双颊因为运动过红扑扑的,眼睛里也透出亮光。 这些日子以来,绿泫已经开始融合幽骨火莲,并且开始探寻剑牡丹中储存的无尽剑意。 她现在进取心满满,更觉得满身鸡血,显得意气风发。 姜玄衣总是这么温柔体贴,在绿泫修行完毕后奉上了温热的茶水。 姜玄衣一双眸子温柔满满,那股子温柔之意蕴于姜玄衣的双眸中,竟像要溢出来。 宁寂瞧在眼里,只觉得噁心。 直女显然是不懂鉴茶的,阿泫就是太天真,故而很喜欢姜玄衣这样子的装模做样。 想到姜玄衣的种种言语,宁寂胸口一抹怒火就这样子冒起了。 他心中怒意交织,面颊却是一片平和,并没有将自己的神色搞得太明显。 此刻宁寂嗓音沙哑,缓缓说道:「阿泫,你三次入魔域挑衅元魅邪尊,大约也听说过魔域有一个邪物魔罗。」 这么说着,宁寂冷冷的瞧上了姜玄衣。 「魔域行事一向比圣域狠绝,当然狠绝二字放在魔域,也是一种称赞之词。可就算是在魔域,魔罗也是带来血腥和死亡的怪物。」 绿泫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儿。 绿泫:很普通的闲话八卦。 她自然没意识到什么,反倒八卦起来。 「其实我在魔域度过几月,也曾听过魔罗的传说。不过,大约也只是魔域一种广为人知的流言,用不着当真的。」 绿泫还觉得自己特理智,所谓谣言止于智者。 「其实我还扮作魔族,问过那些传闻中被魔罗染指的魔域门派。那些魔修都没见过所谓的魔罗,并且门派之间早有矛盾。可见魔罗这位魔修,也只存在于别人的传闻之中。」 就连姜玄衣都没想到绿泫听了居然开始闢谣。 搞得姜师叔也温和一笑,莫名很爽。 宁寂被快被憋在内心的疯狂吐槽憋疯了,那些魔域小炮灰知道个鬼!就好似现在,你抓个碧水宫弟子逼问,人家也不知道姜师叔有掺和什么。然而碧水宫发生的种种事情,难道能和姜玄衣没关系? 姜玄衣持续性保持风度。 这世间没有所谓的偶然,谁让自己一向低调。 他还轻轻夹了块小甜点送到绿泫面前碟子前,作为绿泫配茶的小茶点。 这样子的茶话会,搞得姜玄衣嗓子发痒,此刻也是生出了些谈性。 姜玄衣:「那我也知道一个故事。」 然后姜玄衣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从前有个魔域的小孩,他长于魔域,只是生来身躯有疾,需要赤火之气温养。可魔域多为阴月之气,魔域生灵也是供奉阴月之力。他若想要养好身躯,便是要去圣域一处地方修养。」 第100页 「那时他还很小,也没什么依靠。而且那时候魔域与圣域关系不是很好,对魔域修士也很是仇视。」 「这小孩子决意去搏一搏,他化作人族孩子模样,只盼能得到垂怜,蹭一蹭人族修士的资源。后来他年纪渐长,回归魔域,便借着自己病重,以符化作一个人偶,以此应付。」 绿泫轻轻的啊了一声,这么样呆了呆。 那这些话,就不太像是随便聊聊。 宁寂真想把姜玄衣给宰了。 这时候姜玄衣却轻轻嘆了口气,那嘆息声中有无尽感慨,很是唏嘘的样子。 「其实这魔修既已经得逞,为什么设法应付,不揭穿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情字,他内心之中有着火热的感情,这不是他冰冷的外表遮掩得住的。他怎忍心让善心的公主和可爱的朋友对他失望,更怕她们会对这人世间的善意失望。」 「他只怕朋友们误会,觉得自己处心积虑不安好心,更生怕自己被他们所厌恶。他真是,太傻了。」 姜玄衣说得十分动情,宁寂尬的要脚趾扣地了。 绿泫自然是带了一副滤镜,但是宁寂没有。他自然能瞧见姜玄衣全部的可恶。 姜玄衣这副样子好贱,真的好贱。 然而不知怎的,宁寂居然没反驳姜玄衣的话,现在也没翻桌子。 夜凉如水,宁寂仍回去自己房间打坐。 月色轻轻染上了他的眉眼,给他面颊之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辉。 然后绿泫却是轻轻悄悄敲门。 宁寂轻轻嗯了一声,女修便跳入了房中。 他瞧着绿泫点亮了灯,灯光轻轻的扑在了绿泫的面颊之上,染上了女修娇艷的面颊。 宁寂独目之中也是染上了一层幽光。 他忍不住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那时大雪纷飞,自己跌跌撞撞的落在了马车跟前。他知晓车中的人是苒公主,这位流月国公主素来亲民,她四下巡视时通常就坐马车,而不是高高在上飞在天空的鸾车。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却颇富心机了,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这样一来,自己更好扮演是个可怜的普通百姓。 而那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因为为了伪装,他吞下烈药,一路醒来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了。 可宁寂得计划却是终究处了意外。 那天雪下得好大,把宁寂都给埋起来。他气息紊乱,竟渐渐不能挣扎。 宁寂内心就生草,这么一个伟大的操作,难道居然要将自己给搞死了。 雪越下越大,路人也没留意到雪下有埋着一个孩子。 宁寂是个意志坚决的人,他竭力保持自己思绪的清醒,却感觉到自己四肢一点点的麻痹。那实在是一种很可怕的滋味。 宁寂真以为自己要完了,那是他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然而这时候,他却听到了轻轻的拍雪声音,旋即听到了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子声音。 「公主,这里埋着一个人呢。」 伴随那爽朗的声音,他的手掌被人握住,然后这样子扯出来。 他就像埋在雪里萝蔔,被一个孩子这样子扯出来。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她大约修行过,力气也不小,一双眼睛乌熘熘的,这样子好奇瞪着自己。 宁寂瞧着她,听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唿吸声。 现在那张可爱的面庞化作如今美艷的少女脸孔。 绿泫眼下点了一颗小小的血痣,使她更增几分活色生香。 宁寂冰凉的心中,也骤然生出了一抹热意。 这双眼睛总是蓄满了阳光般的明媚,仿佛永远没有阴翳。 绿泫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阿寂,纵然你是魔修,可你与我们之间的情意,也是永远不会改变了。就连苒公主也说了,你若愿意留在流月国,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圣域和魔域已经议和,渐渐也会有一些来往,宁寂这个魔修的身份,也不是那么罪无可赦。 更何况两域之间能够议和,说明近些年彼此的关系已经是和缓了许多。 谢苒纵然权衡利弊,留下宁寂也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还有唐采这个叛徒当对比。事到临头,唐采这个人修舍了流月国像奉神殿献媚。反倒是宁寂,他却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流月这一边。 谢苒没来,是因为她终究需要缓缓,这大约是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宁寂唇角也泛起了一丝笑容,苒公主居然能这样,也是很不容易了。 他本来是个又宅又冷的人,这一刻笑起来时候,唇角的笑意也禁不住添了些温暖的味道。 他抬起头,禁不住轻轻的说道:「阿泫,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过去。」 他的过去,是一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禁忌,原本是绝不能跟一个人族女修说起的。 可是此时此刻,宁寂却想要跟绿泫说一说。 他嗓音微微沙哑,有着一种沉郁的味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魔修。」 这么说着时候,宁寂瞧着自己冷冰冰的手掌。 「我母亲是魔修,可是父亲却是个人族修士。他们相识于战场,就算是尸山血海的深仇,也是抵挡不住这样子真挚的爱情呢。」 宁寂口中虽然称赞,可是嗓音里却是多了一抹讽刺的味道。 两人生活环境不同,处境不同,彼此师门间还有血海深仇。这样子的处境下,两人若是能爱起来,虽不能说自私,可也很自我。 第101页 「能这样子爱起来,一开始自然是一段真挚的感情。可是当他们放弃了荣耀,选择为了爱情隐居,这样避世的日子,却是噩梦的开始。后来,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啊,那孩子生下来就是天残地缺,就像是个怪物,就像是对他们的嘲弄。」 绿泫伸出手,握住了宁寂的左手。那左手是柔铁所化,能化作这世间最兇残的杀戮兇器。可这么一件危险的兵器,如今却被一片柔软的手掌握住。 宁寂的手是冰冷的钢铁,绿泫的手却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第35章 035 论魔霸语录的黑歷史 一瞬间, 宁寂的心也是微微一颤。 他的父母其实都是当世之大能,各自在人族魔族位高权重。可这两人生下的孩子,很小却是无依无靠, 这样子算计着活下去。 甚至差一点, 他就死在雪中。 那是宁寂灵魂深处最血腥的戾气, 这样子萦绕于宁寂的心口, 使得宁寂心口杀意一直蠢蠢欲动。 「这两个人是多么的优秀, 此生追去随心所欲的完美。可他们的血生出了冲突,生出的孩子就像是对他们的嘲讽。那孩子生下少了一手一族,天生只有一只眼睛。」 宁寂唯存的血肉之躯抚上了自己存在的那只活目, 他那只独目如幽深的海水,显得不尽深邃。 「孩子生出来了, 就像是证明他们的任性是多么不应该。最初的兴致过去后,隐居的生活也是不那么好过。宝剑失了光辉,没有别人的崇拜和欢唿,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后来,他们便各自归去,将这一段错误就此抹平, 就像是从来没出现在他们生命中一样。从此, 我就是一个自由的孩子。」 自由的孩子,就是没有人管束的孩子,也是一个没人照顾的孩子。 所以他年纪轻轻,就跑去流月国碰瓷,只盼自己能攥取力量。 但还有些事情,宁寂没办法说出口。 那对曾经深爱的夫妻,到最后也是形同陌路,两人决意分开。 那男人瞧了自己一眼, 眼中甚至透出了嫌恶。 他显然不怎么愿意接受,眼前这般丑物居然会是自己的骨血。他是个以自己血脉为傲的人,怎愿意接收这样子残缺不全的小怪物? 和魔女的情爱可以抹了去,可是这个小小的证明却在提醒自己的愚蠢。 男子眼中竟升起了一抹杀意。 他长剑一抖,面颊稍有迟疑,可面色却渐渐坚定起来。 一旁艷色无双的女修也看出他的心思,不觉开嘲讽:「姒华,你堂堂圣域神裔,竟这么狼心狗肺,这样子狠毒事情都做出了。」 姒这个姓,在圣域是极高贵的。 然而魔女如此嘲讽,口气里也满是不耐,并没有多少母爱。 男子面颊上有一些不负责任的任性,显然他出生过程中受到过多的爱护,他闻言也不觉冷笑:「你要养,那便给你,可别说是我儿子。」 他拂袖而去,竟无丝毫的眷念在意。 刺激和爱情到了尽头,也不过是这么一地鸡毛。 瞧着那道背影,魔女也是忿怒之极:「你们男子只图自己快活,永远便觉得女修应该心软,就该吃亏吗?」 女修牙齿狠狠的一咬唇瓣:「我不会使你如意,你风风光光,也休想我凄悽惨惨,我不会让你比下去,我不会让你阻碍我的人生。」 可女人终究还是要心软一些。 魔女没有那男子狠毒,她阻止姒华将孩子抹杀,可能终究还是有些微弱的不忍。然而,她只瞧孩子一眼,也忍不住扭过来。 这么个颤颤巍巍的丑物,又如何能激发她的母爱呢? 她甚至不能多看孩子一眼。 只需多看一看,她便生出噁心。 而那个孩子,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 他没有哭,因为一个健康孩子的哭会让父母心软,可自己这种怪物只会让他们烦躁。 他也没张口恳求,求母亲不要抛下自己。 因为求是没有用的。大人们一旦下了决心,又怎么会将一个孩子的心放在心上。 可有那么一刻,宁寂内心也是生出了一抹希望了。 只因为魔女终究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虽然,她立马又闭上了眼睛。 她略一犹豫,将一个小小的木头玩具马塞在了宁寂的手中。 魔女曾经也将孩子包得严严实实,带他出去走一走。那时候这孩子就看着凡俗小孩手里的小玩具,那不过是普通之物,是木头削的小马,上面缠着布条。这么普通的玩意儿,宁寂却是瞧得目不转睛。 她不知道这孩子看着的不是这件小玩具,而是羡慕那个普通的小孩子有父母陪伴。 现在她将这小小的木头玩具马塞到了宁寂的手中。 就好像已经给足的补偿。 然后她也转身而去。 有了一段失败的爱情,她想要在魔域重新站起来并不容易。若她还带回一个残废的怪物,那所谓重回巅峰也是别想了。 魔域本就慕强,她舍不下这个残废,就象徵着她脆弱。 那么她一辈子都别想爬起来。 那孩子慢慢的将这件小玩具揣在怀中。 其实这个残缺的孩子却是出奇的聪明和冷静。可能两股能量冲撞使他身躯残废,可与此同时,也造就了他不可思议的早熟。 第102页 他也绝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他甚至早做好了一只木腿,一个拐杖,可以慢慢站起来走动。 哪怕,这姿势很是怪异。 现在宁寂已经长大了,他也具有不可思议的强大。 小时候的脆弱仿佛不过是人生过程中小小的磨砺,根本也是不足道。 这些记忆涌上了宁寂脑海,便算是对着阿泫,他也说不出父亲欲图杀死自己的事情。 那时候那画面甚至没表现出丝毫的人性挣扎和迫不得已,那个播种的男人就像是扔了自己并不喜爱的玩具,只有些烦躁的漫不经心。 所以他只是很轻描淡写的提及自己被抛弃的事情。 他摸着活眼的手掌滑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木头马。 那实在是个普通玩意儿,做工也是很粗糙,而且还有些旧了。 「母亲走时候,她有送给我一件礼物。阿泫,我现在送给你,好不好。」 绿泫松开了手掌,双手将这木头马捧住:「阿寂,我会好好收藏的。而且,你也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了。他们不要你,你也不用在意他们,更不必去证明什么。因为,根本不需要。」 宁寂唇瓣动动,又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知道!」 他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将这个木头马送给绿泫。 这件小礼物保存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宁寂心里有多少的爱,而是出于一种深刻入骨的仇恨。 他那么挣扎活着,为了活下去一路乞讨去了魔域,又见识了不知道多少人性的丑陋。 他活得很辛苦,而他越是辛苦,内心仇恨就越浓。 但若是他一直如此,只会限制自己眼界,甚至限制自己人生。 就像应无烈一样。 应无烈只是个困于过去得可怜虫,而他却是个註定发光的当世霸主。 父母之爱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他自然也绝没有想过原谅,可是也不值得投入那么深刻的恨。 每个人都需要战胜自己,就像,他偷偷看着阿泫战胜自己。 「我会好好活下去,去做一些让我耀眼的事,而不是沉溺于过去的伤痛。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可是我也并不一个寻常之人。」 宁寂再笑了笑,这笑容里有着自信的味道,使得他看上去分外的耀眼。 绿泫也轻轻的嗯了一声,眼中透出了甜甜的笑意。 然后宁寂轻轻垂头,瞧着这如花娇颜。 月色下,姜玄衣的法器化作琵琶,他手指戴着指套,一下下弹着。 姜玄衣琵琶弹得并不怎么样,只能说会弹。他擅长的乐器只有玉箫,这其中并不包括琵琶。 就像他医术糟糕、厨艺平平一样,宁寂发觉姜玄衣的优点确实不多。 不过姜玄衣是个很擅长烘托氛围的一个人。 就好似现在,弯月如钩,月色凄迷。姜玄衣顶着那么一张漂亮的脸弹琵琶,便有那么点儿味道。 他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意,永远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儿。 当宁寂赶到时候,就瞧见了姜玄衣这么一副从容模样。 就好像一切都在姜玄衣的计算之中,而他永远这么气定神闲。 宁寂自然很讨厌他这副样子,可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错,姜玄衣是揭破了他部分秘密,可是结果却并不算差。 当自己魔修身份曝光时候,他忽而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担心自己被流月国放弃。这些情谊,也比宁寂想像的要重。 而以最后的结果而言,他竟觉得很舒服。 此时此刻,宁寂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样子。 如此一来,竟好似他不太好意思再向姜玄衣发作。 那些心思流转间,姜玄衣那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宁寂内心深处。 琵琶声停,姜玄衣也轻轻抬抬头:「阿寂,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去参加圣魔武会。」 宁寂就一副静静看你逼逼的样子。 然后姜玄衣继续说道:「我希望之事,是盼望能发生之事,也是一定能发生的事。我这么说,自然是在要挟你。」 宁寂冷笑一声:「事已至此,阿泫已知晓我是魔域修士,那么既然如此,你能用什么要挟我?」 姜玄衣嘆了口气,终于放弃自己其实并不是擅长的琵琶,缓缓起身。 「当然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你是元魅邪尊。这要紧的也不是你是新一任的魔主,而是你对她说的那些话。」 姜玄衣小摊手。 「顺我心意,本尊定会给你无上荣耀,许你魔后之位。」 「这次你若输了,你便是我的,我用链子将你锁起来,日日瞧瞧我的战利品。」 姜玄衣这么复述,宁寂简直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些霸道魔尊语录的。 他手背上青筋突突,终于没绷住:「你住口!」 他跟姜玄衣不一样。 姜玄衣戴没戴面具,脸都是不要的,脸皮一向很厚。 但宁寂不一样,他没披上魔尊马甲,忽而发现这些发言很羞耻,简直听不进去。 宁寂冷玉般苍白脸颊竟微透红晕。 他嗓音也是越发冷硬:「魔罗一向狡诈,还如此的卑鄙。」 姜玄衣嘆了口气,痛心疾首:「我做了什么卑鄙的事?我不过是将你做过的事情复述出来。」 宁寂只觉得简直了! 也许他作为魔尊,因为各种情绪上的矛盾,使得他性子有那么一瞬间在煎熬中走上了极端。那些给阿泫说的魔霸语录,有那么一刻也是有些认真。 第103页 就如他内心深处曾经涌过的仇恨。 可是这些心思,如今却是渐渐平復,那么再回顾甚至让宁寂觉得羞耻。 姜玄衣却是一派慈爱之色:「其实,这也不算要挟。阿寂,就如我跟你说过的那样。你不愿意让阿泫知晓,是因为你心中有爱,而且渐渐没有仇恨。」 那些话让宁寂觉得尬,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姜玄衣的话疗是有一定效果的。 这使得自己情绪与心态逐渐平和,变得冷静,而不是一个蠢蠢欲动的隐患。 可是,姜玄衣导人向光明,却并不代表姜玄衣站在光明的一边。 这不过是一个心态稳定魔主更符合姜玄衣想要的利益罢了。 宁寂的情绪也是渐渐平和下来。 他瞧着姜玄衣时,眼里已经充满了一缕审视。 「师尊,你想在阿泫身上讨要什么?」 姜玄衣脸上有些苦情的惊喜:「想不到如今,你居然还肯称唿我一声师尊?」 姜玄衣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那是宁寂人生中的黑歷史,又或许是他人生中的幸运。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姜玄衣时候的场景。 那时宁寂正在跟一堆魔修争机缘,搞起了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的修罗场。那时他还没有炼成柔铁,只用一把长刀迎敌。 那长刀砍过了一个个的敌人,飞溅起一蓬蓬的血花。 宁寂不但提防着眼前的敌人,还提防着没有加入战斗的敌人。 那时附近的悬崖之上,有一道居高临下窥视的身影。 魔罗一身墨色的衣衫,长长的披风随风而飞舞,面孔却被一张墨色的面具遮掩住。 到最后只剩宁寂一个,鲜血顺着宁寂刀锋滑落,润入了褐色的地面。 那人身影就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轻飘飘的落下来。 他看也不看宁寂跟别人争夺的资源,而是看着宁寂这位胜利者。姜玄衣手指轻轻一按,宁寂立刻觉得一股子威压加身,竟无法动弹。 那实在是一件不大令人愉悦的事情,就好似被什么绝世凶兽窥测,令人不寒而慄。 可宁寂仍是直直的站立,竟无半点退缩之态。 「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身躯就如此的残缺,这註定你的人生比别的人要艰辛千万倍。就连你的父母,也以为你定然是他们人生中的耻辱。可是,你好幸运,遇到我了。」 「只要,你把灵魂给我,我便给你想要之物,使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通通后悔。」 对方那样子说着,那强大的力量使得他的说辞蕴含了甜蜜的诱惑,增加了这份诱惑的可信度。 然后他手指稍稍松了松,使得宁寂能喘过气来。 但宁寂却摇摇头。 「如果,我是依靠别人的力量让他们后悔,那算什么?那是你让他们后悔,而不是我自己。就算,我这样子死了,我的灵魂也是我的,绝不会给别人。」 「而且我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要让别人知道,就算我是残缺,也会比许多人都强。」 墨衣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宁寂的雷点上蹦跶。 可对方却并没有勃然大怒,他唇角微扬,蓦然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吧,你真是优秀的孩子,所以你走运了,现在我决意收你当徒儿,让你从此拥有美好的未来。你也不用太过感动,现在你可以跪了。」 宁寂真不是自己要跪的,对方力量轻轻一压,这可怜孩子就不由自主的跪下来。 那狡诈又恶劣的男子从此就成为宁寂师尊。 那自然是现任魔主幼年期的耻辱,也是并不令人愉悦的回忆。 往事不堪回首,宁寂也甚少叫眼前男子师尊。 姜玄衣眼里却是满满的温柔和爱惜:「你瞧,事到如今,你已经魔域之主,我说过的话,自然便是真的。」 宁寂说话满满都是威胁:「从前这么对我也还罢了,可是,我绝不会让你伤害阿泫。姜玄衣,你究竟要做什么?」 这么说着时候,宁寂眼中也是透出了一抹冷意:「我知道你不喜欢两族,你栽培了我,使得我这个魔主虽非魔裔纯血,却亦有一战魔裔之力。那么现在,阿泫也是可利用之物?」 宁寂职位上与神藏真君相似,可权势可比神藏真君大多了。魔裔与神裔相对,可宁寂对魔裔却有一扛之力,自然也可与神裔一战。 那么有实力,自然就有话语权。 所以宁寂可自称魔主,然而神藏真君却只是区区奉神令主。 姜玄衣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能捧出一个元魅邪尊,现在准备捧出绿泫。 姜玄衣微笑:「我当然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我只是成功的流月主修背后的男人,默默的支持她,爱惜她。」 姜玄衣脸好看,说话也是漂亮又温柔。 他这么温文尔雅的姿态却令宁寂不寒而慄,脑内脑补几千字利用纯情少女的大大阴谋。在宁寂的脑补中,姜玄衣简直不像个人。 宁寂有些歇斯底里:「阿泫待你一片赤诚,可你却诸多心机。你要如何才肯离开阿泫。」 姜玄衣只觉得这剧本好似有些不对,什么高攀豪门,被人嫌弃的剧本居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么想着时候,姜玄衣笑容越发温柔,说话也是茶里茶气:「只可惜,阿泫只喜欢温柔的人。魔主,你这方面,自然是远远不如我了。」 第104页 一瞬间,宁寂都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弦仿佛要断掉了。 他真是疯掉了,有那么一瞬,觉得姜玄衣可能是个有意治癒人心的好师尊。 那当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正经师尊是绝不会这样子说话的。 姜玄衣:不要脸这种事,便宜徒儿还是要跟他学着点。 宁寂闭上了眼,眼皮颤颤,然后方才缓缓睁开。 他已经是一张冷静的脸:「圣魔武会乃是两域修士武者最推崇的武道比拼。纵然,我很在意阿泫。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旁人加以玷污。无论圣域魔域是友是敌,武道上的公平也是绝不能被玷污。你就算告之阿泫,我也绝不会妥协。」 少年魔主面颊之上浮起了坚毅的锐气,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是怎么样都不会动摇的。 他不明白姜玄衣的千层套路,可无论如何,宁寂也是会坚持己心,绝不会轻易动摇。他这位魔主马甲加入流月法宫,那么流月法宫则保送必胜,难道这便是绿泫想要的?不,阿泫自然也不会愿意的。 姜玄衣面颊之上也是透出了惊诧之色,面上透出了几分好奇。 他一副你想多了的样子。 「你怎会以为我会让你做这样事情?我自然是不会让你去比武,只是,想要借你做些事情?你知道我的,我很不喜欢自己出手。」 就算姜玄衣有实力,他显然也并不喜欢亲自动手打打杀杀。 姜玄衣:我就缺个打手。 宁寂蓦然冷笑:「所以,你永远不会寻上阿泫,信誓旦旦,说什么要奉出灵魂,以解当前之急。」 姜玄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我也不会一直这么老套,更何况,我本不会这般待她。」 老实说自己十多年前的口癖如今想来是有些尬,听起来也是中二感满满。更何况,现在他对阿泫的心意也绝不是如此。 想到绿泫时,姜玄衣心尖儿也是浮起了一层酥意。 宁寂也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提及阿泫,搞得姜玄衣面颊蓦然热了热。 绿泫自然也是不知晓这些私底下的暗潮汹涌。 圣魔武会乃是大陆上最重要的武道盛世,绿泫也处于全心全意的备战之中。 一国修士实力愈强,就越能站稳脚跟,说话也是硬气。 而绿泫自然是流月国最重要的大杀器。 不过如今百花齐放之姿,也是近两百年才升起之景象。 如今这枚浅浅的绿玉牡丹在绿泫手指上绽放,那万千剑意顺势润入了绿泫的识海之中,使得绿泫美玉般明润面颊之上也开始凝结一片剑意。 绿泫双瞳张开,只见她一双明润的眸子也被剑意侵染,使得她眼仁与眼白融为一体,尽数化为明润的剑光。 这是绿泫彻底放开了识海,与万千剑意交融的结果。甚至连绿泫的神识也是与剑意流转,使得修士本人的意识也是处于某种极玄妙的状态。 这圣域之中有两处风穴,一处在东荒之地,一处却在碧水宫中。 这碧水宫中的小风穴固然略逊大风穴,却也是威力十足。普通人若是修为不到家,入内也是非死即伤。 便是之前绿泫踏入其中,也是需要蕴力抵抗。 可是到了如今,那万千风意却被剑意所侵染,化作缕缕杀意,却以绿泫为中心流转,转动千万风华。 这股剑意从内向外流转,使得风穴之口也被一层又一层的剑意覆盖,形成一场人工制造的剑障。 沖天剑光冲上云霄,使得碧水宫中各个小空间都受其欺饶,都能看见如此奇观。 这样子强制观赏显得好生霸道和张扬。 不过绿泫自己自己却并不觉得。 此刻绿泫已经沉浸在无边剑意之中,进入全然忘我之境界。 姜玄衣倒是很淡定,他在风穴之外,将琴置于自己膝头,淙淙琴声传来,姜玄衣弹的那叫一个有氛围。 石头之上,美人抚琴,背后是沖天的剑光,那真是有着说不出的意境。 那样子的琴音流转,仿佛与风穴中的剑意遥遥相和。 宁寂:弹得真特么普通! 不过绿泫修行搞得这么个大阵仗,此事自然由碧水宫起飞,以碧水宫为中心,传向四面八方。 要知晓于这些修士而言,圣魔武会本来就会收集各种对手资料,并且展开分析。 如今绿泫连得机缘,法器傍身,已经是炙手可热的热门人选。 那么她一举一动,自然是惹人关注。 就连奉神殿中,日益临近的圣魔武会也是众人所关注的重要焦点。 奉神殿分内外两殿,外殿又分三股势力。其中云灵君所掌控的剑盟,便是外殿三股势力的最强者。 这奉神殿内殿如何,却也是无从窥见。剑盟外殿三部分别是剑盟、无意门、灵心谷。 有此势力,故而神藏真君方才如此惹人忌惮,所以赤瑛仙子从前才对奉神殿处处退让。 如今奉神殿虽与碧水宫交恶,可奉神殿弟子们仍如是高傲如昔,并确信奉神殿还是能将这场子找回来。 这一次圣魔武会便是绝好机会。 若奉神殿弟子能夺魁,自然能扬眉吐气,并且证明奉神殿的实力。 那么这次比试中一个个夺魁人选也成为奉神殿议论的热词,令这些弟子甚是兴奋。 第105页 这其中也包括绿泫。 正因如此,在场修士之中却有人惴惴不安,显得不是很淡定。 叛徒总是会心虚的,唐采就是如此。 每次听人提及绿泫,唐采手掌就生出了一抹细碎的颤抖,便觉得一股子火热的耻意涌上了心口。 叛徒!谢苒曾经这么指责过他。 那时候唐采自然是断然否认,他还能扯出许多理由为自己洗白。 可一个人纵然是能欺骗别人,却也欺骗不了自己。 他听不得别人提及绿泫,若是旁人提了提,唐采就是心头不安。 奉神殿的修士天然不喜欢针对令主的人,故而他们每次提及绿泫,也没什么好话,还会拿绿泫取笑。 比如绿泫对应无烈求而不得,比如绿泫好色,挑了个半废的魔域卧底修士。 绿泫是个女修,总会有人拿她的感情取笑。 可是就算如此,这些奉神殿弟子提及绿泫,却总有一分忌惮,却总会承认这个流月主修当真很了不起。那酸意浓浓的嫉妒中,却也总会有一抹羡慕。 一个人可以诋毁敌人,但是绝不能轻视敌人。 绿泫的存在,显然也是给这些奉神殿修士重重一个耳光。 这样子的微妙处,唐采竟也能体会得到。 他手指微微发颤,拂过了衣摆的徽记。 唯剑宗弟子,方才能有如此服色。现在唐采已经不是流月修士,而是一位剑宗弟子了。 可便算是这样子,他也感受到周围之人对自己的轻视。 就像唐采能体会到周围之人对绿泫的忌惮一样,他亦能体会到周围剑盟弟子对自己的轻视。 没谁看得起他,也没谁将他当作自己人。 而之前笼络他的云灵君也没再搭理他,甚至没有多给唐采一个眼神。 笑话,如今绿泫连夺法宝,修为大进。单凭唐采一个庸物,又怎么能颠覆流月国? 说到底,唐采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 云灵君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有何凉薄之处,他觉得这场交易唐采是心知肚明的。 唐采甚至想到了那时候谢苒说的话:「哈,唐采,这也不过是你价值多高,能力多强。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你这样子的人,也稍微有那么点儿价值。」 「你明白吗?你所有的价值都是用来让阿泫堵心。人家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你不过是一枚棋子。」 谢苒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那时候唐采只觉得赌心,更觉得自己从来没被谢苒尊重过。 可如今谢苒的话却像是预言一样,当真将他的处境说得明明白白。 那些情绪在唐采心口冲撞,简直令唐采喘不过气来,可他自然没有这个资格让旁人闭嘴。 他算什么?他什么也不是! 好在这时节,他身边的师兄们终于转移了话题。 「不过绿泫再如何好运,也及不上我们奉神殿的雪师兄。她那些许光辉,在雪师兄跟前,也是黯然失色。」 奉神殿竞争激烈,故而这些弟子彼此间也勾心斗角,彼此争风算计。神藏真君一向也是不如何管束,也默许奉神殿弟子这略显残忍的竞争风师。 这大约便是奉神殿的狼性文化了。 弟子如狼,方才能挑选出最兇残的野兽。 然而此刻这些弟子提及雪枯臣,一个个却是心悦臣服的样子。 人总是会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如果相差太多,那些嫉妒心反而是不存在了。 雪枯臣出身无意门。奉神殿外殿三部之中,无意门是要逊色剑盟一些的。但是雪枯臣却是奉神殿毫无争议的最出色修士。 据说连神藏真君也对雪枯臣颇为敬重,使得这位雪师兄身份十分尊贵。 若非说雪枯臣有什么不足,那便是他身体有些不好,所以有病公子之称。 不过这样子的缺陷,反倒让雪枯臣有了一抹田园牧歌般的清雅出尘。 距离产生美感,这反而让雪枯臣显得更加脱俗。 每次圣魔武会,魔尊与奉神令主皆不会出手。 那么如此一来,雪枯臣就是这次圣魔武会最有可能夺魁的人选。 似唐采这样的人,听到了雪枯臣名字时,心尖儿也生出了羡慕。 人生在世,若自己能成为如雪枯臣一样的人,也不知道多好。 受人如此尊重仰慕,人活一世也是不枉了。 可这时候有人眼尖,却瞧见了唐采。 奉神殿压力大,总会有些无聊的人拿别人开调侃解压。 更不必说,唐采还是个远远不如他们的人。 就好似如今,便有人刻意消遣唐采:「这不是唐师弟,今日好有闲情逸緻,这样子四处闲逛。」 「我们奉神殿修士个个皆是精锐,怎会添了这么个平庸之物?传出去,岂不是有损奉神殿的名声?」 「陈师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唐采是背叛旧主,出卖流月主修,如此卖好,只盼云剑尊能收留他。云剑尊见他可怜,也只能收了,然而却没什么用?」 「那流月主修虽然好色,待人却是不薄。那苒公主受了委屈,她谁都敢得罪。伤了步鸾音的宁寂原本是个残废,流月国也好生照顾。怎么说,这绿泫也是顾情意的。唉,却没想到有些人养不熟。」 「这背主之物来咱们奉神殿,岂不是拉低了奉神殿的档次。」 第106页 一时殿中齐齐传来闹笑之声,言谈间尽数是对唐采的嘲讽。 这能入奉神殿的修士,要么关系特比硬,要么实力特别硬。唐采两样都够不着,原本是没资格成为奉神殿弟子的。 故而那时候云灵君抛出橄榄枝,唐采也觉得是个很好机会。 他心口一热,便忍不住答应下来。可他成为奉神殿弟子,其他人却瞧不顺眼。 从前在流月国,唐采从来没觉得尊严是一件多重要的事。他甚至还觉得谢苒反应太过,有些姿态过于强硬过激。 可是现在,唐采仿佛终于懂得为什么。 可能以前他跟绿泫靠得太近,故而并不觉得阿泫有多么了不起。 可如今在奉神殿,他忽而发现赤泽小国出了一位让奉神殿忌惮的大修,是多么的了不起。 唐采慢慢的握紧了手掌,却只能默默忍下了这样子的羞辱。 有人心里也禁不止嗤笑,唐采无权无势,资质也是平平。这样子的人,居然还想混奉神殿! 这可真是好笑之极。 待那些人走远,唐采手掌缓缓的松开。 他被这些奉神殿弟子羞辱,忽而升起一个念头。 只盼,绿泫不要赢。当然阿泫本来就不会赢。可若她赢了,自己便更是别人口中的笑柄吧。 而此刻碧灵宫那沖天的剑意却也是更浓几分。 第36章 036 姜玄衣:阿泫的指甲又长了些…… 那沖天的剑意之中, 此刻染上了一层鲜润的嫣红。 这样的修行之中,绿泫随身所戴的炎蝶玉也是有了反应。 玉佩轻轻颤抖,一抹赤红涌入了绿泫的脑海。 一抹曾经的记忆从玉佩中流出, 沾染上了绿泫的识海。 那识海之中, 一缕光辉流转, 铺入绿泫脑海中的是一派壮烈景象。 那一道道身影坠落, 就如人世间最夺目的凄艷, 令人为之而心悸。 那一张张面容对于绿泫而言是陌生的,可对方面孔之上的悲壮之色却是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如此侵染了绿泫的识海。 绿泫浑身也是染上了一层战慄之意。 那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中心有一口圆盘似的熔岩,散发出赤热的火气。 炎蝶族人每每陨落, 身躯顿时化为红蝶,如此漫天飞舞。 在场修士瞧着旁人陨落,也是毫无惧色。 这便是传说中的圣元法阵,此阵十分兇恶,若无人阻止,那这赤流浆就会无序扩张, 乃至于将整片大陆就此吞噬! 而这就是炎蝶族人的高贵情怀! 「承此意志, 虽死无悔!」 便是一族修士尽数在此陨落,又有什么可惋惜的? 绿泫沉寂的识海流动如此的记忆,她眼眶蓦然微微一酸。她不知道自己父母是其中哪一位,却知道每一个人都是值得敬重的。 一行泪水就顺着她的脸颊轻轻滑落。 泪水嫣红,如血如火。 那泪水滴落在炎蝶玉上之际,玉佩也是流淌一抹光辉,一个契约也是与绿泫缔结。 这便是绿泫意志的共鸣,心中所向, 便是穿越时空,亦是无悔。 她虽然没有长于炎蝶族,却已经感受到这般伟大的传承。 绿泫蓦然睁开双眼,她不知道自己眼中泛起了一抹赤色。 此刻她已经在风穴中修行一月有余。 在此期间,她神识微凝,不饮不食,全身处于一处高度绷紧的状态。 如今绿泫气息充盈,玄气流窜全身,她那张玉色面孔亦是灼灼生辉。 绿泫手掌一动,渊海化作一道剑芒,破开这层层剑障,使得绿泫一跃而出。 那沖天的剑意消散,剑云也是悄然收敛。 一阵风云涌动之后,风阁又是恢復如初。 绿泫一跃而出,身影轻轻化出。 风烟散去,少女浑身都是萦绕的细碎剑意,她髮丝、手指犹自有着滋滋响动的细碎剑意。少女双瞳赤红,几缕髮丝也是透出殷红之色。 然后伴随绿泫轻轻眨眨眼,她面色才渐渐变得柔和,髮丝与眼瞳的赤红也是逐步消散,恢復墨色。 她性子里的温柔可爱才重新染满这张脸颊。 姜玄衣将这些瞧在了眼里,也是微微一笑。 阿泫,欢迎你出关。 如今的绿泫当然是个有分量的人物了,她出关的消息也很快传开,甚至传到了那病公子雪枯臣所居之水心阁。 那传递消息的小金剑落入一张手掌之中,却被那片手掌随意化碎。 流苏轻掩,雪枯臣那张苍白俊美的脸蛋若隐若现。 此刻雪枯臣盘膝打坐,双眸轻合,已是入定之姿。 雪枯臣身子不行是人尽皆知,可没人知晓他身子已经糟糕到这般程度。有关雪枯臣的消息被封锁极密,甚至连神藏真君都不知晓。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神山神裔。 此刻姚宁这位神女亦是在场,她容色绝美,使这房中也好似增加了些光辉。 一旁有另一位神裔男子,观之雍容华贵,气度不俗。 如果宁寂瞧见这位男子,必定会挑一挑眉头。 纪衡在凡俗修士之中是一位神医,可是对于神裔而言自然也不算什么了。此时此刻,自然有神裔专属医修替雪枯臣瞧病。 然而那医修蔺月却终究是轻轻的摇摇头,面露惋惜之色。 第107页 「公子的病,除非换血洗髓,否则也不过苟延残喘,已不能救,更不用说参加圣魔武会。」 姒华面色变化,沉沉说道:「他是我姒华之子,是神裔纯血,又怎能说不能救?」 这样说着,他手掌慢慢捏紧成了拳头。 往事一件件的在姒华脑海里浮起,就好似昨日里的事情。 从前圣魔大战,他上战场,认识了魔女颜夕。两人身份悬殊,可是彼此间仍产生了炽热的爱情,纵然明知彼此身份对立,姒华却偏生想要跟她在一起。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拥有爱情呢? 他被颜夕美色蛊惑,只觉得家族和生命都可以抛弃,只想求一件轰轰烈烈的爱情。 两人设计假死,就此隐居。 可归隐日子却并不如何好受,那魔女实则是个狂妄恶劣的性子,姒华发现跟她在一起是一种说不出的折磨。 后来,那魔女还给她生了个怪物,是个残缺不全的怪物。 他终于选择离开,离开魔女,离开那个小怪物。 等他回到了神山之后,更娶了一个神女做妻子。他妻子乃是姚姓族人,名唤姚芷,至少与他同为神裔。 姚芷性情温柔,内敛温和。她其实喜欢姒华很久了,只是姒华从前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罢了。那时候姒华过于张扬,岂会喜欢这样温吞水似性子的女子。 可等他跟魔女颜夕撕了,方才体会到这温柔老实的女子好处。 姚芷一辈子没出过神山,她为人单纯,更对姒华十分崇拜。 日子相处久了,姒华也越来越爱她,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居然会去爱那个魔女颜夕。 神裔有许多单身主义者,可姒华是个实打实俗情重的。他不但有过两个妻子,并且很快姚芷也有了身孕。 他甚至很期待姚芷能为他生个后代。 那时他每次看到姚芷鼓鼓的腰肢,内心就有一种沉甸甸的喜悦,就像是果农看到枝头成熟的果子。 这一次,就不会有错了。 他会有一个健康的后代,而不是一个残疾的怪物。他的人生得到了修正,很快就会有一个完整的后代,而不是可笑的残缺。 可姒华这个梦想很快在一个夜晚被击了个粉碎。 有一天,他听到了熟悉的咯咯冷笑,一道身影掠出,是女子婀娜的身影。 那身影一闪即没。 姒华浑身血液冰凉。 只有魔女颜夕敢上神山偷袭,算计他即将临盆的妻子。 姚芷挣扎着为他生了个孩子,便就此陨落。她本命灯供于明堂之上,要等上三四百年,才能由神树孕育的神果化体重生。而且重生姚芷会性格重塑,记忆之中不带感情,也不再是他那个怯生生可人小妻子了。 那孩子就是雪枯臣,这原本健康的孩子从此却病体残缺,身躯有恙,击碎了姒华全部的美好寄望。 后来神主要挑一个孩子,隐去神裔身份,栽培他成为人族偶像。 姒华之所以将孩子送出去,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防着颜夕戕害。 那魔女恶毒如斯,不可不防。姒华也不愿意自己这年轻时的情孽再伤害自己的独子。 现在雪枯臣如此病重,要换血洗髓,才可重获新生。 神裔伴随年龄越长,神血愈浓。 雪枯臣还是个稚嫩的神族,便算姒华可以牺牲自己,也不是雪枯臣能承受的。 若要挑个合适换血送髓的,除非那人与雪枯臣年纪相若,并且血缘相近。 姒华心里当然也有了一个人选。 姚宁眼波流转间,却轻轻嘆了口气:「小雪是芷儿的骨血,如今芷儿已经不在,自然无论怎样都要救小雪。姒华,你自然是有办法得到。」 神族之中,除开神主,也唯有姚宁知晓雪枯臣的身份。 在姒华的眼里,姚宁与姚芷姐妹情深,自然无需隐瞒。 不过他却瞧错姚宁了。姚宁生了一张美丽的面容,可是一颗心却冰冷之极。 似乎姚宁这样子的人,根本没什么多余的感情的。 不过姚宁这几句话,确实也是说到了姒华的心里去。 「那孽种丑畸如斯,当年容他活下来,已经是一种恩赐。神血落到这样子的人身上,真是玷污神裔尊严。如今,能给小雪换血,也是他的荣幸。」 说到那个被丢弃的孩子,姒华眼里也是满满的厌恶。 男人是先爱一个女人,然后才会爱那女人生下的孩子。 姒华已经对颜夕深恶痛觉,当年也是不欢而散,更不用说那孽种还丑陋如斯。 这世间许多事情本就要看颜值的。 雪枯臣生一张极漂亮的容貌,天赋也高。至于所谓的残缺,反倒让雪枯臣生出些病态之美。 再者雪枯臣并不是天生残缺,而是魔女颜夕暗算所致。他之血脉,自然本该是优秀和完美的。 当年姒华有意杀那个孩子,到了如今,姒华心里仍无半点怜惜 姚宁举起了一把小扇子,轻轻半遮脸蛋,轻轻眨了眨眼睛:「唉,说起来那一个也是你的孩子,亦有半神之血。姒华,事到如今,莫非你心中仍有一丝不忍,毕竟还是生出些父爱。」 姚宁目光轻轻闪动:「纵然他生得丑陋一些,可是你将他扔了,只怕多少有些不忍。如今若再换血洗髓,更毁了他一生前程。如此一来,终究会委屈小雪了。」 第108页 她这么说话,仿佛是为雪枯臣极担心模样,可姚宁目光闪动间,却流动几许看好戏的光彩。 就如姚宁骨子里蠢蠢欲动的恶意。 毕竟作为神裔,姚宁很少缺什么东西了。 姒华面颊透出了一缕货真价实的怒色:「你胡说什么?」 相比于其他神裔,姒华也算是个充满感情的人,更十分担心亲生儿子。可他这么一个重情之人,想到自己曾经扔了的孽种,仍如是心生嫌恶。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模样。 宁寂生下来时,就好似轻轻蠕动的虫子,根本站不起来。他稍大一点,可以藉助假腿走路,可身躯一下下的拱挪,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神裔天生喜爱美丽的东西,如此丑陋残缺之物竟是自己血脉,那当真是对姒华的莫大羞辱。 后来颜夕暗算了姚芷,他甚至懊恼自己那时竟未曾将那孽种击杀。那仿佛是他一生之中最荒唐岁月的见证,他竟曾为一个魔女神魂颠倒。 姒华真心实意说道:「哼,我一直恨自己心软,当初竟未曾下手。如今他还活着,那唯一之用处,就是给小雪换血罢了。只是神主为何竟要阻我?」 说到了这儿,姒华面颊更增怒色。 什么流月修士,在姒华这样子的神裔眼里,简直是一文不值。他只需轻轻动根手指头,就能让整个流月法宫粉身碎骨。 可偏偏神主阻他! 为何这一任的的神主,竟对那些凡俗修士怀有如此之好感,简直令姒华百思不得其解。 姬琚倒也干脆,从根源阻止,只说若姒华对宁寂下手,他便杀了雪枯臣。 这简直不可理喻! 姒华更忍不住怒道:「神主为何如此相待,竟冷我们这些神裔,却偏去顾惜那些蝼蚁之命?我等神裔,杀个人也是不许,那还有什么尊贵可言?」 姚宁小小扇子轻轻掩住她那轻上扬的唇角,她下半张脸透出了看热闹的窃笑,可露出的一双眼眸中却是透出关切。 「只因为他是神主,自然想怎么就怎么样。他既有如此实力,当然不必讲道理,这岂不是理所应当?只是,神主为什么这么想,我大约也知道一些。」 姚宁嗓子压得越低了:「那就是,神主喜欢上了一个凡俗之女。」 这么说着,姚宁也一副你应该知晓样子。 姒华微微一怔:「神主竟在意那个流月主修?」 姒华确实是听过这个传言的,可那时候他却没当真。 毕竟神裔素来高贵,更不必提神主之尊贵了。 以神主之尊,又如何会垂青那卑下的俗物?只不过事到如今,这些传言仿佛也是有些真实? 姒华似信非信,他想到神主那仙人般的冰雪之姿,总是很难想像姬琚会当真垂青一个凡俗之女。 如此思之,简直是不可想像。 姚宁嗓音也压低几分:「说来说去,神主也只是在意流月主修,想讨她欢喜罢了。否则神主日理万机,又怎么会去留意一个残废。姒华,你若要救小雪,除非让这位流月主修在神主跟前失宠,那神主自然不会在意这件事情。而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姚宁在这里造谣传谣,心里却是笑起来。 其实姚宁也根本不信神主会去喜爱一个凡俗之女,至多也不过是有几分留意罢了。 但姒华关心则乱,说不定会信。 她很喜欢捉弄别人,而且也不那么喜欢绿泫。 有些很寻常的事情,对于姚宁而言却是一种羞辱。 好在姒华也并不是很信:「神主做什么事情,定有他的目的。我等神裔修士,也是不必多猜,否则便是对他不敬。」 姬琚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想到神主之威,姒华竟也忍不住轻轻的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颇含疑虑的瞧了姚宁一眼。 姚宁却是神色自若,并未再继续教唆,只说道:「若不愿意得罪神主,那也还有许多办法让那宁寂依从。若宁寂心甘情愿,愿意为了亲情付出。那么便算是神主,大约也是不能说些什么。」 姒华冷笑:「那便许那孽种些好处吧。」 姒华嗓音里有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恩赐,心中也是一阵烦躁。 那孽种当初没处死也还罢了,如今还要加以笼络。 「不过小雪既是凡俗修士,也不必让他知晓我是神裔,免得狮子大开口,讨要许多,进而贪得无厌。」 姒华记得自己离开时,那孽种也不过四五岁,样子呆呆的,还听不懂人话。那时候自己说杀了他,那孩子脸上木木的,连害怕都不知晓。可见那孩子不但是个残废,还比别的孩子要愚笨。 这样子的蠢物,当真是自己血脉? 不过他既是那么蠢,自然也不会知晓生父生母是何等人物。 那孽种还有些运气,据闻行乞长大,后来在行乞途中遇到流月国修士,竟也还是成为一位修士。 想来宁寂也并不清楚自己身世。 姚宁轻轻点头:「说的是,若他知晓,定早就来神山恳求,只盼能得你垂顾。」 一个人若是知晓自己能有这么个亲爹,又怎还肯屈居于流月小国。 就好似那阮珠,心心念念盼着的就是神藏真君认她。 这大约也并不是孩子对父母有什么情意,而是一种对权势的渴求。人的贪慾,就是往上爬的动力。 第109页 姒华如此思之,更对宁寂生出了一抹厌意。 他目光落在了雪枯臣身上。 此刻雪枯臣犹自未醒,双眸轻轻闭着,神思沉寂。雪枯臣脸颊微微苍白,五官却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生得极美。 小雪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清雅超脱之人,而不像那等兇勐乞讨的野狗。 为什么自己的爱子苟延残喘,而那孽种偏生活下来?就像是石缝间生出来的野草,那样子的碍眼。 这自然是极不公平的事,该死的却没有死。 姚宁似又笑了一下。 等到姒华真的撕起来,绿泫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修,自然是绝不能抵御这样子的狂风暴雨。 而且绿泫居然是炎蝶族?那样子一来,就很有意思了。 抛开姒华,另一个算计也是浮上了姚宁心头。 这样子暗潮汹涌间,神山的风雨此刻却还未曾吹到碧水宫。 碧水宫中,此刻还正在上演一场温情戏。 只见华珠略一迟疑,松开了轮椅的扶手,向前走了一步! 绿泫人在一旁,又惊又喜,眼里也不自禁泛起了泪水。 一旁的宁寂:骗人的吧! 宁寂实在是过于震惊! 给华珠治疗的大夫是姜玄衣,如今这位姜师叔出名的不仅仅是美貌,还有他的医术。 姜玄衣医术高超,据说是纪衡看了要下跪的程度。 盖因为两人针囊花样如出一辙,故而推测二人同出一源。 纪衡身为神医,他那脾气是人尽皆知。然而纪衡竟对着姜玄衣退让,也足见姜玄衣技艺出色,使得纪衡不敢与之相争。 那有此传言,碧水宫请姜玄衣给华珠治治,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现在姜玄衣居然又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蹟! 那就是碧水宫的华珠少主居然站起来了! 本来冷笑想看姜玄衣如何应付的宁寂已经呆住了。 什么玩意儿?华珠你被绑架了眨眨眼。 宁寂想起被姜玄衣随手搞死的虫子,也不觉得姜玄衣能有什么正经医术。 与其说是缔造了医学上的奇蹟,不如说又挑中一个被要挟的可怜虫。 但华珠面上可瞧不出什么被要挟的痕迹,眼前的华珠少主眼中闪闪发光,竟好似比平日里要耀眼一些。 她慢慢的按住了自己的腿,深深唿吸了口气,眼中增添了一些光亮。 宁寂:一副被洗脑了过分亢奋的模样! 但眼前画面却很温情。 华珠握住了绿泫的手掌,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意:「阿泫,我也好想跟你一样,肆无忌惮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绿泫眨眨眼:「阿姊,你当然可以,一直都可以。」 姜玄衣笑容越发温柔和煦了。他自然知晓宁寂此刻的想法,可是他的人设又岂能轻易崩? 谁的人设崩,他的都不会。 这世间大夫很多,神医可以医人的身,却不能医人的心。 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心病得多重。 此刻华珠轻轻抱住了绿泫,泪水顺着面颊轻轻滑落。 赤瑛仙子瞧在眼里,也禁不住轻轻侧过脸蛋,眼眶微微发红。 谁也不知晓华珠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如何,华珠的心境也是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 华珠站起来之事迅速传遍了碧水宫,更证明姜玄衣医术之高超。 然而有的人却怕是会不那么愉快。 纪衡把自己一个人关入房中,他面色阴郁,将房中每一样可砸碎的东西皆摔碎,闹得一片狼藉。 饶是如此,纪衡仍然无法排解自己内心之中的恐惧。 他刻意放出风声,言语对姜玄衣那么抬举,可是就是想要试试姜玄衣的成色,想看看姜玄衣是不是真的那么深不可测。 一开始纪衡万分恐惧,可现在纪衡却是想要挣扎一下。 这些年他对医术穷尽研究,哪怕是仙山的仙医,也未必能胜过自己。华珠之疾只可延缓,根本已不可治。 姜玄衣自然也是束手无策,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打破心魔。 然而华珠却是站起来了。 他一双手在轻轻颤抖。 侍从知晓纪衡心绪不佳,自然不敢再加以靠近。 也是,此事确实的落了纪衡的面子。 纪神医从前一直替华珠少主医治,可一直未见号,如今岂不是高下立判? 只是那些人却未免猜错了纪衡的心思。 此时此刻,纪衡也顾不得争风吃醋,而是满心恐惧。 其实姜玄衣也并没有将纪衡怎样,可架不住纪衡脑补。 姜玄衣十分爱惜绿泫,眼中爱惜之意也遮不住。如果纪衡早知晓此事,那他绝不会帮衬应无烈污衊绿泫。 再者之前他故意言语引导,使得元夷与绿泫发生冲突,甚至让元夷被囚冰狱。 他这些手段,赤瑛仙子自然也能瞧明白。 只不过赤瑛仙子之前大约还要用他给华珠治病,故而还未跟纪衡清算此事。现在华珠重新能站起来,那么碧水宫也饶不了他。 姜玄衣此刻像也没做什么,可是自己已是处境堪忧。 念及于此,纪衡忍不住冷汗津津。 往事种种,涌入了纪衡的脑海。 如今姜玄衣一副温雅无害的样儿,可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以形容的诡异。 第110页 他想起那时候对方将一点传承送入自己识海,自己脑海之中也是传来一个幽幽古朴的声音。 「若为医修,该当如何?」 那嗓音很是幽远,甚至不大像是姜玄衣的声音,搞得那时候的纪衡微微一怔。 这么官方的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个答案人前自然可以光伟正,然而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他脾气古怪,然而对医学一道却是有着难以形容的狂热和执念。 学一技之长,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讨来一些好处和地位? 他没有回答,可是却也是顺利攥取了这个传承。 纪衡也不知为何,竟想到这些。 他摒弃杂思,面颊渐渐浮起了一层兇横之色。 若他医不好的病人,别人凭什么医好? 这样儿想着时,纪衡眉心渐渐浮起了一道墨色的纹理,由着眉心向外翻开。 那团墨色的刺青宛如活物般成长,就像是一枝摇曳流转的小花,又像是疯狂蜿蜒的藤蔓。 这些活物如此流转,使得纪衡整个人透出了浓浓诡异。 他血液流得很快,纪衡那一张脸孔也是格外的狰狞。 房间里的物件都被纪衡砸了个粉碎,纪衡当然也看不到自己面上的变化。 他医不好的病人,也绝不能在别人手中康復。 现在华珠是站起来,可是若是接下来华珠却是死了呢? 那这就有意思了。 华珠原本是好好的,虽不良于行,可是却性命无虞。 现在忽而陨落,自然是与姜玄衣的治疗有些关系。 这样想着时候,纪衡手指轻轻抽处了长针。此刻他大半张脸颊已经被污黑所侵染,一张脸都满是污黑的纹理,可是纪衡却是浑然不觉。 明明那黑色的细纹已经缠绕上纪衡的手指,可纪衡却仿佛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那些神山的神医十分高傲,从不会让凡俗的医修替他们看病,只会信任同为神裔的仙医。 所以华珠这个病人,是纪衡最重要的病人,也是最能抬纪衡逼格的。 这样的病人,于纪衡而言是十分重要之物。 姜玄衣居然将华珠医好,就是跟他过不去。 纪衡都忘记了,本来是自己算计让姜玄衣出手医治的。 一个人的心被黑暗所侵蚀,又怎么还会讲理呢? 他缓缓推开门,阳光哗啦落在了纪衡身上,却照不进纪衡冰冷的内心。 碧水宫的侍从见到纪衡,也赶紧退到一边,姿态恭顺。 许是因为纪衡此刻气息太过于冰冷,令人不觉想要避开。 然而无论是纪衡还是旁人,他们都瞧不见纪衡浑身缠绕的黑色纹理。 那仿佛只是特定之人才能看见的东西。那些纹理是特定的猎物标记,只有猎人才能窥见这其中的真实。 就譬如,此刻的姜玄衣。 姜玄衣本来正在观赏阿泫的日常修行,却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味儿。 那是果子成熟的气息,仿佛就等着姜玄衣去摘采。 姜玄衣手指轻轻转动捏着的小酒杯,唇角也泛起了浅浅笑意。 然后姜玄衣将杯中的薄荷清酒一饮而尽,他缓缓的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臂。 一旁的宁寂心里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姜玄衣这副样子像什么呢?仿佛就像猫看到了小麻雀,凶兽喉咙里就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眼神也会透出了一股兴奋劲儿。 不过算了,碧水宫发生了什么事情,跟他一个魔人又什么关系? 此刻纪衡内心的黑暗已经攀升到了最高峰,他不知道自己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子。 一个人若精通医术,那自然精通毒术,想要杀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华珠住的芳琼殿种了许多花草,他熟知华珠体质,只需在那些花朵儿上加一些小粉末,就能触发伤势。那么以如今华珠尚且孱弱的身躯,便决计抵挡不住这些内伤反噬。 然而这时纪衡耳边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竟坠入了一片黑暗虚无之中。 就好似他藏于识海的梦魇,此刻却是无比真实的展露在面前。 他听到有人轻声嘆息:「一个医修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可借医害人是一定不可以的。」 「你所得之传承,是两百年前明元医仙所留,我替他,或者他们寻觅传承者。可是我这个人,什么事情也不会白干的。所以,我曾定下一个契约。若有人受此传承,却生出极恶之念,便会催动种下的魂果——」 什么是魂果?纪衡恐惧得浑身发颤。 有人却是从黑暗里缓步走出来。 他浑身漆黑,不但带着面具,双掌也被漆黑的手套覆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摘下面具,露出姜玄衣那张漂亮的脸。 此刻姜玄衣脸上还带着笑意,他毕竟有些饿了。 姜玄衣那沙哑的嗓音带着兴奋:「催动魂果,需要很大很大的恶意,是要很纯粹的恶意。像从前你那点儿自以为是,胁恩图报,都不过是很普通的人类劣根性,是根本不足以催动魂果的。所以,这场交易很公平。」 「所以这场交易很公平。我替那些亡故的凡俗修士寻觅传承,还帮他们修剪没用的废枝。」 那这样子的事情,也得分人。 第111页 就好似宁寂那个便宜徒儿,就是白薅羊毛,其实是姜玄衣吃亏。姜玄衣感慨自己玩儿的基本就是个赔本买卖。 纪衡是听不明白髮生什么事情,可却已经感受到深刻的恐惧。 他这时候方才瞧清楚自己手掌上繁复的纹理,那些黑色的纹理从他身躯蜿蜒而出,凝聚与虚空之中。纪衡的身躯就像是提供养分的土壤,那些纹路就像是根须,如此汲取纪衡身躯之中力量。 那些力量凝结成黑色的巨花,甚至开始结成一枚小小的果子。 那大约便是所谓的魂果了。 姜玄衣手掌轻轻一翻,一枚小小的黑色玉牌飞出,在虚空中却是不断变大。 那上面绘制千千万万张脸,每一张脸都狰狞而恐怖,流转痛苦的表情。 纪衡蓦然想起了什么,面上每一根肌肉都不由得绷紧,汗水更是一滴滴的滴落。 他曾瞧过记载,眼前法器乃是鬼面罗牌,是世间最为邪恶之物。 那玉牌上描绘了许多张脸,其中一张脸却挣扎着探出来,不断膨胀变大,向着纪衡探去。 那张脸向着纪衡张开了嘴,露出了一口尖锐的牙齿。 这张嘴咬住了魂果,然后狠狠一扯,将纪衡灵魂也是扯出来,然后传来的却是咔擦咀嚼之声。 姜玄衣玉色的面颊似也添了些滋养,故而更增莹润之色。 怎么说呢,自己的工作算是处理残次品? 进食完毕,现实中的姜玄衣也不过是跟纪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便算是有人瞧见,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不过在那一瞬间,纪衡眼中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神采,那具身躯之中已无灵魂,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此刻绿泫已经练完了剑,她解下了髮带,髮丝纷纷落下来。 纵然她面颊犹有天真浪漫之气,可如今已经出落得美艷可人。 这时门口却传来了动静。 姜玄衣微笑着,很温柔说道:「阿泫——」 他已经很娴熟的走进来,他的手掌按在了绿泫的肩头:「我是在想,你的手指甲是不是又长了些。」 现在绿泫可以自己修手指甲了,但这并不是很重要。 绿泫:还没直得如此不解风情。 咔擦一声,是姜玄衣倾着身子轻轻为绿泫修手指甲。 他面色很温柔,一点看不出刚才他还干了下午茶。 第37章 037 绿泫:神特么颇为好色! 绿泫的手指虽总有些来不及消散的小伤口, 却无疑是一片很漂亮的手掌。 她十根手指的手指甲是淡淡的粉色,显得很是可爱。 姜玄衣忽而感觉到某种解压的办法。 自己替绿泫修着手指,仿佛就能渐渐平復内心总要失控的无序狂意。 然后他便能继续保持自己温文尔雅的姿态, 使得自身仍显得温文尔雅。 无论姜玄衣想什么, 他那干活儿的手却也是绝不会抖。 他给绿泫剪手指甲的动作很细心, 甚至在剪完之后, 还伸出手握握绿泫的手一下。 那么绿泫手掌上那些未来得及的细碎伤口也是缓缓癒合。 不过姜玄衣只是轻轻握了一下, 旋即就飞快松开。 他只是对绿泫生出了一抹怜爱。 这样干净纯洁之物,若是被污秽玷污,是多么一件可惜的事情。 若真有那种时候, 自己这么喜欢她,是否也应该有始有终, 亲手将变质的枯枝斩除? 人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便算是自己这样存在,也绝不能轻视感情的力量。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是自己,可能也是会被感情洪流裹挟。 那么就会做出一些,不能自我控制的事情。 姜玄衣这般伸出手掌, 似要抚上了绿泫的脸颊, 可这手掌间却藏着一枚魂种,萦绕于姜玄衣的指掌之间。 若是种下这枚魂种,那么到时候自己再如何不情愿,也必须要收割这颗果实。 更何况阿泫若是不变,那么种下魂种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时,姜玄衣凝视着眼前亮晶晶的面孔。 这张脸孔之上,流淌着一股子,期待? 姜玄衣微笑:「阿泫, 你这样子,我真怕你受到什么伤害。」 绿泫摇摇头:「不会,师叔,我怎么会有事?而且,我还会好好的照顾你。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她摇头时候,脸蛋差点蹭着姜玄衣的手掌心。 姜玄衣不动声色的轻轻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他慢慢的捏紧了手掌,魂种消融在自己手掌心。他真是丧心病狂,为人卑劣,宁寂那些担心竟然很有道理。 姜玄衣没有将手指按在绿泫的眉心,而是凑过去,亲了亲绿泫的眉心。 绿泫觉得师叔的唇瓣比她想像的要凉,竟没有姜玄衣的手指暖和。然而就算这样,绿泫也是感觉自己被姜玄衣撩到了了。 她忍不住冉冉一笑,伸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头。 这种事一要看颜值,二要看女孩子是不是当真喜欢她。 一股欢喜的热意染上了绿泫的面颊,使得绿泫一双眸子闪闪发光。 她想,姜师叔是个草食性动物。 所以师叔这么温吞,这种事情也是宛如蜻蜓点水,温温柔柔。 跟师叔在一起,周围的空气都是温柔的。绿泫感觉自己都要快在这一片温柔中溺毙了。 第112页 她暗暗舔了了一下自己尖尖的虎牙,心里也是有一些生勐的想法。 可当绿泫触及姜玄衣温和的面容时候,心里也是发软,终究也不敢造次。 她就吃姜玄衣这一套,一点儿也没觉得姜玄衣茶。纵然姜玄衣跟她搞暧昧,她也一副师叔过于清纯,故而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绿泫:怎么说也要尊重他一下。 纪衡的消失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就好似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有人瞧着纪仙师失魂落魄的离开碧水宫,可这也是一件不难理解的事。 纪衡事业上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那么他纵然黯然离开,也并不奇怪。 此后纪衡若是消失不见,也许是就此退隐,也许是被人暗中追杀。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跟姜玄衣没有任何关系。 阳光轻轻落在了姜玄衣身上,他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就像一池静水,总是安安静静的波澜不惊。 姜玄衣:我是个连吵架都不会的人。 阳光如此温暖,谁也不知道姜玄衣这份温柔和煦之下隐藏的的冷酷。他处理掉纪衡,就像是处理了一片干瘪的落叶,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事已至此,宁寂也是死了心,对爆姜玄衣的马甲失去了兴趣。 以姜玄衣之心机,宁寂只怕自己很难抓住他的把柄。自己马甲掉了,只怕姜玄衣的号都没有掉。 不过纪衡本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宁寂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只怕从此以后,纪衡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绿泫:今天跟昨天一样,好似也没什么大事情。 不过现在,绿泫觉得也该结束平静舒适的日子,是时候去迎接挑战了。 圣魔武会将至,绿泫也轻轻的将剑抗在肩上。 绿泫:走吧!我们可以干起来! 一抹金色光辉流转,如此轻巧的划过了天空,就像流动的细线,最后落入了神山神主的居所。 那缕光辉轻轻挂在了神主姬琚白玉似的手指之上,闪烁着涟涟金辉。 姬琚手指轻轻一擦,便读出了其中的讯息。 神主墨色的眉头轻轻一挑,面颊之上却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他甚至连动作都未曾有何改变。 一只巴掌长的雪白蜘蛛爬上了姬琚的手掌,轻轻从袖口轻探。那蜘蛛通体晶莹,观之若雪玉雕成,只身腹透出了一抹殷红。 这也是神主修行一种方式。 这雪玉鬼蛛性情邪恶,喜食人魂,生而无情。若其出现在普通修士之上,片刻之间就能将其吸作人干。 如今雪玉鬼蛛却轻轻的爬在姬琚玉石般的手臂上,似给姬琚的肌肤增加了几许华光。 这样的画面浮现,艷丽中却透出了几许的诡异。 和大多数神裔性喜奢华不同,姬琚却独喜素净。 姚宁踏入房中时,只觉得那一片繁复艷色之中,偏生姬琚却是一抹淡雅素净,却将神山万千奢华艷丽生生压了下去。 她瞧着一只鸟儿轻轻飞来,如此落在了姬琚的手掌心。 这只红雀翅膀受了伤,在姬琚照拂之下,已经伤势痊癒。 「神主日理万机,没想到居然还会在意这小小的雀鸟,真是温柔有爱,令人好生感动。」 说到了这儿,姚宁甚至轻轻的嘆了口气。 姬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只鸟轻轻的在他手中展翅,飞向了天空。 其实那只鸟伤势早就好了,只是眷念姬琚的温柔,故而时不时来探望姬琚。那姬琚堂堂神主,居然也肯搭理这个小畜生。 他在自己手掌心放几粒灵谷,让这小东西一下下的啄食。红雀吃了几粒灵谷,竟又蹭蹭姬琚手掌心几下。 谁也没想到,姬琚这位神主居然是这般温柔的男子。 一瞬间,就连姚宁眼底也生出了一抹触动。 不知不觉,姚宁也是笑了笑。 可旋即姚宁眼神也是逐步坚决起来。 世人只觉得姚宁行事随心所欲,可是她这样的人其实颇具心机,而且姚宁疯狂迷恋力量,对权势也很有想法。 神主如此克制理智,那么具有神裔天赋又有什么意思呢? 姚宁的想法,是当个日天日地随心所欲的暴主,那才快活如意。 但现在姬琚对神裔管得严,搞得姚宁不是很痛快。 神主这个人实在是太古板禁慾了,纵有力量,又有什么趣味? 她凝视着姬琚那张漂亮的脸孔,心神也是微微恍惚。这么一张好皮相,实在是需要珍藏起来。 尤其是姬琚那张漂亮之极的眼睛。 她宛如被蛊惑了一样,下意识的向前一步。 可这时候,雪玉鬼蛛顺势从姬琚衣袖中爬出来,爬在了姬琚的手背之上。 理智终于回到了姚宁的脑海,使得姚宁顿住了脚步。 这歷代神主,皆有威胁其他神裔的本命法器。 姬琚与其说是受人爱戴,不如说是令人畏惧。而姬琚令人畏惧的本钱,则正是他从不离身的雪玉鬼蛛。 此物本来早已灭绝,是姬琚不知用什么办法,重新炼制。 这背后用什么手段不足以为外人道,只要能成功,那种种手段也并不要紧。 只是既然如此,姚宁也不得不忌惮几分了。 神裔神魂不死不灭,这前世今生无论是一人论还是二人论,总使得神裔生命以一种很特殊存在延续。 第113页 可是若被雪玉鬼蛛吞噬,便再无转生轮迴。 这仿佛会触动神裔一族内心深处的恐惧。 便是姚宁这样子的人,心口也不免生出了一抹忌惮。 姚宁心里甚至禁不住感慨,神主这样子一个美人儿,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如此清冷高贵,又养着一只雪玉鬼蛛,自然从小无法跟人近身。 一个人真贴近亲近,和姬琚随手喂喂鸟是不同的。 姚宁心里禁不住吐槽,姬琚这般被迫守身如玉,能有什么意思? 姬琚却被理睬她戏精般的天真,他目光落在了姚宁身上,如两泓清水。 那两道清光落在了姚宁身上,姚宁心口也是微微发紧。 姬琚:「有事?」 姚宁微笑:「如今圣魔武会召开,你那心爱的阿泫已经离开碧水宫,快要来到神山了。我是来瞧瞧,你是不是很欢喜?」 她知晓姬琚是不喜欢绿泫的,可她偏偏故意这么说。 她对姬琚心存不轨,可偏偏又爱用许多手段引起姬琚的注意。这份心思,只怕姚宁自己也未曾察觉。 鸟儿已经吃完这一餐,轻轻从姬琚手掌上飞开。 姬琚对动物很温柔,可对自己的族人却很生分且冷落。 他淡淡的轻皱眉,仿佛不明白姚宁在说些什么。 姬琚:「看来确实没什么事,出去吧。」 姚宁笑了笑,她确实也知晓自己无聊了些。姬琚也算是对凡俗修士比较和善的神裔,但也只是稍好些。 无论如何,神裔与普通凡俗修士相比,本是两个种类的生灵。且不说神裔力量强大,就是神裔传承生命的方式,也跟人类大不相同。像姒华那种热衷于娶妻生子的神裔,其实在神裔中已经不算多。 所以,姬琚这份欣赏应该也只是处于观赏角度,大约并不会觉得那些凡俗修士能跟神裔平起平坐。 只是就算姬琚对一个凡俗女修稍加关注,姚宁就觉得那丁点儿关注像针扎似的难受,令姚宁浑身不自在。 这些心思流转见,姚宁的唇角也是不觉泛起了浅浅的笑容。她已经轻巧的退后一步,身影就像是方才姬琚放飞的小鸟。 「我瞧过阿泫了,她倒是有些凡俗野趣。也难怪你会在意,瞧着也喜欢。」 这么说着,姚宁忽而也觉得没趣。 也许姬琚原本没那么在意绿泫,可自己若是念多了,人家说不定真的会上心。 她对姬琚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十分上心。 所以她知晓姬琚曾因凡俗修士做出的三件事情动容。 这其中一件,就是炎蝶族人牺牲一族之力,弭平了圣元法阵。那时候圣元法阵如此肆虐,唯神裔可灭。可就算是神裔,只怕也会有所损伤,神裔内部也争执不休,大家意见不是很统一。 可后来炎蝶族一一族性命,弥补了这件事情。 表面上看神裔固然得以苟全,可是却终究失了气魄。 之后便是年轻的姬琚击败上一任神主,成为新任神主。 上任神主本就是嬴姓北玄府府主所让,先天就有些不足。 姚宁想,姬琚当神主也没多久,倒是十分有手段。 那么现在,她大约也摸清楚是姬琚心思了。姬琚知晓绿泫乃是炎蝶族一股,故而才对绿泫另眼相看,多一些关注。 姚宁心里娇滴滴的笑,想看来炎蝶族遗孤的身份果真是了不起。 她身子轻轻的一动,腰间那枚玉玲珑就是叮叮噹噹的作响。 当姚宁离去时,忽而微笑扶助一旁的仙侍:「织姬,你还在神主跟前侍候,想来也是尽心尽力,侍候得好。」 姚宁是姚姓家主,掌月凤府。她喜怒无常,却颇具心机,十分难相处。 如今她忽而询问这仙侍,织姬脸色白了白,顿时失了血色。 姚宁手指轻轻划过了织姬的手臂,最后用手指按住了织姬的手掌。 那处原本有一片如美玉般的漂亮手掌,可如今却已经齐腕而断。 织姬本是姚宁的侍从,她服侍姚宁也是尽心尽力,更没出什么差错。 姚宁性子挑剔,什么都要最好的。那织姬作为琴师,也是竭力进步,当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直到有一日,姚宁抓住了织姬的手,拿来跟自己比了比。然后姚宁就嘆了口气,一副很唏嘘的样子。 「这一双手真好,我日日瞧着,竟比我自己的漂亮些。」 然后织姬手掌就被斩断。 所以那时姚宁打量绿泫容貌,那实在是一种很危险的心思。幸好,绿泫的脸还不足以让她忌惮。 后来,还是姬琚将织姬讨要过来。 神藏真君评价姚宁好相处,那也是有依据的。那就是就算如此,姚宁也只是笑笑,并不一定非要搞死织姬不可。 如此看来,姚宁倒也当真是大慈大悲了。 可织姬轻轻的垂下头,她面颊透出了幽幽之色。姚宁这个前任主子由她活着,也无非是想要看看她满心悲愤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是纵然如此,姚宁某些心思怕也是落了个空。 她知晓姚宁既算计姬琚,又十分在意姬琚。 可是神主又怎么会在意宁主子这样子心毒之物。 宁主子以为神主在意那个凡俗女修是因为那女修是炎蝶一族,那却想得错了。 若是姚宁知晓,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第114页 织姬这样子恶狠狠想着,她那面颊却犹自温和柔顺,不敢透出半点真实的心绪。 可织姬内心深处实是亟待看着姚宁被打脸的样子。 姬琚是个清冷的人,他虽收留了织姬,但是却不会对织姬多温柔。织姬给他换好了香,便垂眉顺目这样子退下。 至于织姬对姬琚喜好的推测,其实也实属织姬日常细枝末节的扣糖。 此刻,房中只余姬琚一个人。 他手指敲敲,从暗格之中取出一枚画卷。 然后姬琚缓缓展开了画卷。 画中的女子一身绿衣,神采飞扬,那鲜活明艷之意仿佛也透过画纸扑面而来。 姬琚手指比过画中女子脸颊,那女修眼下还有一枚鲜润欲滴的泪痣。 他面色还是那么淡漠冰冷,那么一张端方禁慾的面颊,却生生透出了一抹古怪异色。 一点炎热的火气,就像是寒冰下的暗涌,使得姬琚面颊透出了一抹诡异的别扭。 他蓦然擦过了自己手指上浅浅的金线。 绿泫离开碧水宫的消息,他自然比姚宁先一步知晓。 这其中自然有姜玄衣三个字,可姬琚并没有将这个名字如何的放在心上。 鲜艷明润的少女总是冲动多情,一个人思想越简单,自然便越容易遵循本欲。 无论是应无烈,还是这位姜玄衣,都不过是轻轻吹过的叶子,不会在那片翠绿的衣裙上沾多久。 姬琚慢慢的瞧着这副画,眼中渐渐流转灼热的异色。 圣魔武会将至,大陆各地的修士便如流星般飞快掠来,他们的身影划过了天空,皆是意气风发。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苒也是搞起了讲解,将各大修士门派高手娓娓道来。无论是成名已久的大修,还是新冒出头来的仙门新秀,谢苒都是如数家珍。甚至这一次不甚出名但有可能爆冷的黑马,谢苒都是一一点出。 比如芳华道的艷竹,奉神殿剑宗的经赦,乃至于魔域最近新出的妖罗剎,月鬼等等。 新任魔主元魅邪尊有意搞好魔域,正在大力提拔魔域的人才,这次圣魔武会也是有意炫技,蠢蠢欲动。 惹得宁寂颇为复杂的看了谢苒一眼,觉得这女人不去搞情报可惜了。 不过也不止谢苒,想来各方武修都是认真备战,挖空心思靠情报。 而这便是各地法宫奉宫的职能了。 法宫主修将全副心思用在修行上,那么这些琐碎事情自然是需要法宫奉宫去操心。 故而各国奉宫修为也许不是很高,却必定是心思缜密,善于分析之辈,有时候还要帮主修制定战术战略。 毕竟圣魔武会是一桩极重要的盛会,那不止是大家搞搞联谊,聚一聚,也是各地势力展露自己实力的绝好机会! 这甚至关乎这个世界的和平。 如果圣域或者魔域输得太多,这种实力不平衡之下,必定会爆发战争。刚刚签订的和平协议也脆弱得像一片树叶,随时可以撕了去。 谢苒想到了这儿,内心还有些小复杂。 她看了宁寂一眼,如今也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绿泫倒是一脸亢奋,欢喜得很,脸上瞧不出任何忧虑。 谢苒:她心态一向很可以得。 不过有些事情也还需谢苒进行提点。 「阿泫,这比武台上,为取得胜利,许多人可以不择手段。有时候,有的人靠的也不是实力。若能打击到你,人家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了。碧水宫应无烈施展的那些手段,也是不足为奇。」 主要是如今绿泫得罪了奉神殿,神藏真君那便宜爹心里必定是嫉恨。 这大的动静没有,小手段却是不少。 「如今你出了风头,自然是会成为众矢之的,自然也会有许多闲言碎语。」 绿泫啊了一声,然后甜甜一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谢苒还是准备让绿泫有些心理准备,使自己心中有数。 就比如从前别人搞她,那些搞绿泫的流言蜚语自然不少。什么绿泫痴恋应无烈却不及阮珠作为一只单身汪心理扭曲啊,以及三次挑战元魅邪尊水分大涉嫌碰瓷之类。 这些没有新意的说辞绿泫听了已经是心如止水。 谢苒:今年还有新花样哦~ 谢苒幽幽看了绿泫一眼:「不过近些日子,有关你的议论又增添了些新趣味。」 绿泫:什么什么? 谢苒:「现在别人说你颇为好色!」 绿泫差点咬了自己舌头:「什么!」 神特么好色!绿泫双颊生出红晕,简直万分委屈。 那些人实在是太离谱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她现在都还没正经谈过恋爱。 自己从前心如止水,从来没考虑什么男女情爱之事,修了那么多年无情道。 污衊她别的也罢了,这些人传出这样子的话,简直是没有心。 姜玄衣手掌轻轻的按在了绿泫的肩头,面色温和。 「是我这张脸,让你受累了。」 宁寂听了简直觉得辣耳朵。 姜师叔这么一说,绿泫心里也是一甜,不觉有些心虚。 「那些话,只要师叔别误会就好。」 她瞧了姜玄衣一眼,又缓缓侧过头来。 阳光下姜玄衣那张脸美得如诗如画,绿泫觉得自己好色仿佛也不全是污衊之语。 第115页 她是喜爱师叔的性情,可若说和脸一点关系也没有,绿泫觉得这确实也算是谎言。 绿泫,你当真是个色胚! 谢苒轻轻吐了一口气。 奉神殿舞的人设居然还这么与时俱进。从前绿泫是个求而不得,现在却把她传得和北离城主一样好色风流。 谢苒:「还不止如此。」 谢苒实在是个性情严肃的人,她说起这些男女八卦,表情也搞得不是一般严肃,仿佛这其中有什么大阴谋。 「正因为你好色,便有人传你窥探神主,贪恋神主美貌,竟生出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一番话说得绿泫真的有点破防了,简直目瞪口呆:「没有的事!我与神主清清白白,自然从未生过这种,这种心思。」 阳光轻轻落在了姜玄衣黑幽幽的眼里,他嗓音也是沙哑柔柔:「这当然是胡说。」 谢苒继续说道:「正因为你生出觊觎之心,故而开罪神主。本来神主对你生出笼络之意,然而正因为你举止无状,故而不能真受神主器重。」 还别说这些谣言居然还有逻辑链。 当然传出这样子的故事,谢苒自可体会出其中用心之险恶! 当真居心狠毒! 一夕之间,绿泫已从求而不得的痴情女配,化身为好色如命的无脑色胚。 绿泫感慨这可真是进退自如啊! 纵然她心生委屈,但也当真是嘆为观止。 不过这些程度的闲话,已经无法当真让绿泫动摇。并不是随便拉个人就有应无烈的功底,而且那么了解她。 经歷碧水宫之事,这些话儿也不过是洒洒水,根本不足以让绿泫为之真正动容。 不过那些流言蜚语,倒好似勾起了绿泫内心一缕并不美好的回忆。 她从来没想过有人编排她跟姬琚。 对于姬琚,绿泫确实有一缕警惕,这些事她谁也没有说。 一路飞行而来,此刻奉神殿也渐渐浮现在绿泫的眼前。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规模甚至比碧水宫要大一倍,而且这建筑物内部又有无数的小空间。 然而奉神殿构筑物虽然巍峨,来此的修士却很少会把心思放在奉神殿上。 来这儿的修士都会往后望去,望着奉神殿背后的神山! 圣域的神裔,皆是居于神山之上。 那实在是整个圣域最神秘的存在了。 绿泫长于圣域,可是她却之来过一次。 是应无烈领着她去的,让她开拓一下眼界。 绿泫那时候是第一次来奉神殿,没想到运气却很好。她机缘巧合,步入了神山,甚至见到了神主姬琚。 那时绿泫情窦未开,与男女之事还是浑浑噩噩的。可就算这样子,她见到神主时候,也是被神主容貌与气度震慑,乃至于生出自惭形秽想要膜拜之感。 姬琚那样子的人,当然有着摄人心魄的气度。 再者姬琚为人也不错。 对于一个神裔而言,姬琚对凡俗修士也已经足够亲善和友好了。 可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却莫名有些令人不安。 那份完美之中,却有着令人别扭不协调。 就像绿泫被神主风采所慑时,她手掌比肩行礼,可她头微垂时,却看着姬琚手掌上挂着一个巴掌大的蜘蛛。 她当即汗毛直竖,浑身发毛。 绿泫最怕蜘蛛了,而姬琚手背上的蜘蛛却有碗口大小。 救命,这是要命的大小,可致死。 神主看着那么完美,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丝不苟,冷得好似远山的冰雪。就算那雪玉鬼蛛在他手背上蠕动,姬琚也没皱一下眉头。 那只兇残的雪玉鬼蛛仿佛也宠似主人形,是那么样漂亮,可又那样子的兇残。 故而姬琚模样再美,绿泫也生出一抹直觉上的不安。 单纯的人直觉都很准。 她在神山住了三天,后来她又发现了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姬琚身边受伤的动物特别多。 小鸟折断了翅膀,兔子摔断了腿。神主对人淡漠,可是对那些小动物却很温柔。 他这么伸出援手,那些被救的小动物就会很依赖他。 可有些事情,太多的偶然就是一种必然。 那些动物当真是自己受伤了吗? 那记得那天,一只灵蝶翅膀残损,轻飘飘无力从空中落下来。绿泫下意识的伸出手,那只灵蝶就落在了绿泫的手掌心。 然而她耳边就听到了姬琚冷冰冰的声音:「把它给我吧。」 还没等绿泫回过神来,那只灵蝶也是落入了姬琚的手掌心。 绿泫浑身发僵,她呆立在原地,看着姬琚那优美修长的背影缓缓在自己眼前消失。 后来,那只灵蝶被医好了。 神山上的生灵都是有灵性的,那只灵蝶也是有自我意识。 故而活下来的灵蝶轻轻的悬在姬琚手掌心上飞舞,流露出浓浓的亲近之意,如此眷念不舍离去。 可绿泫背嵴却是生出了一阵寒意。 因为之前她发现那只灵蝶不是自然受伤。它被削去半片翅膀,那断口是剑气所伤。 蝶翼虽薄,可绿泫却一眼都瞧得出来。 她是个剑士,自然有这样子的眼力劲儿。 然后姬琚侧过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沉若寒水,不带丝毫的表情。 第116页 那双眼既无威胁,也无喜爱。 可绿泫顿时生出了一种仿佛很荒唐的畏惧之意。是不是人在姬琚眼中,也像那掌中的蝶呢。 那时绿泫也没有特别害怕,当然就算到现在,绿泫也没有十分畏惧之事。 她只是觉得别扭,而且格外的不适。 当小姑娘觉得不舒服的事情,她自然下意识去寻身边的亲近之人。 那时候,她身边亲近之人是应无烈。 师兄带着她在东荒闯荡,出生入死,情意非凡。 绿泫向应无烈倾述自己所感受到的不安。她也想不出这神山神主诡异之处的答案。 然而应无烈面颊之上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好像破防一样浑身颤抖,面颊之上也是流淌了一种激烈之色。 应无烈伸出一双手,死死的扣住了绿泫的双肩。 他仿佛天人交战,而且情绪十分激烈,可最后应无烈从自己肺腑里挤出了一句话:「不要信他!」 不要信他!绝不能信神主姬琚! 应无烈的面颊微微扭曲,可一点没有平日里的风轻云淡。 周围没有人,应无烈的嗓音却是很低很低,低得仿佛难以听见:「我之一族,是被姬琚所灭!」 绿泫想不是前任神主吗? 至少传闻中是前任神主。 前任神主姚重是个任性轻佻的人,性子也有些残忍。他只图自己享乐,更不愿意承担什么责任。所以圣元法阵肆虐时候,姚重并不愿意自己万金之躯受到什么伤损。 彼时姬琚瞧着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郎,和其他神裔一样,他有类似看电影的转世记忆,也许心境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孩子。可他那身躯,倒确实是稚嫩的神裔之血。 谁也没想到,姬琚居然顺利造反成功,在年龄上还搞了个神裔的个人记录。 无论怎样,这位新任的神主就像是东升的旭日,终究有一些正道之光的意思在里面。 可应无烈却这么说。 师兄在那儿低声恶语,吐露实情,仿佛这世间种种皆染上一层荒诞。 当年作恶的不是上任神主姚重,而是看似人畜无害的姬琚。 绿泫大大的瞪大眼睛,心里对姬琚说不出的失望。 虽然,也有人说姬琚看重自己。便算之前,也是有一些闲言碎语—— 可绿泫却并不觉得。 有些方面可以靠直觉的,如果那人对自己存着善意,她怎么会没感觉? 当然那时候绿泫也不知道姬琚为什么姚笼络自己为仙侍—— 可能只是例行性笼络人心。那时自己拒了,神主高高在上,眼神晦暗不明。彼时绿泫也瞧不清他的喜怒。 绿泫一向觉得自己很优秀,也很看得起自己。 可她再怎么狂妄自大,也不至于觉得姬琚会因为自己拒绝他的邀约动怒吧。 她是没觉得自己很卑微,不过神裔不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儿? 如今绿泫再次看到神山,她内心的别扭也是再一次的浮起来。 她这个人很勇,这一刻她也不是怕,就是莫名觉得不舒服。 神山就在奉神殿之后,此刻整座山泛起了一层暗沉的鲜红。 正在这时候,姜玄衣嗓音却在绿泫的耳边响起:「阿泫,我内息也是不顺,你扶我一把。」 然后一条手臂伸过来,就轻轻将绿泫圈住,一股子温暖之意就这般扑面而来。 姜玄衣的嗓音很暖和。 第38章 038 唐采:求回归 然后绿泫的脸颊也不觉红了红。 师叔的嗓音很是暖和, 而自己的心口也是不觉浮起了一层温暖之意。 虽然是姜玄衣内息不顺,可是绿泫反而感觉自己有被安慰到。 那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宁寂和谢苒都是见怪不怪了,很平常的故作柔弱。 神山近在眼前, 不过众人要飞近还有好一会儿。 姜玄衣这个人吧, 自然觉得嗓子有些痒, 感觉自己有话要说。 此刻姜师叔气也顺了, 看着也没那么柔弱了, 看着反倒有些嗓子痒,特别想逼逼。 「还有些时间才到奉神殿,既然圣魔武会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不如让我说个小故事,打发一下时间。」 也自然没人堵姜玄衣的嘴。 那姜玄衣说的, 也不过是个庸俗的恐怖小故事。 「从前有一女修,她与自己同门师姐在山下相遇。那师姐提及有一死村,其中凶灵无数,害了许多性命,正应该去超度进化一下。师姐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呢,未免实力不支, 故而鼓动师妹与自己一块前去。」 「在去之前, 师姐千叮咛,万嘱咐,入村修士是绝不能被其中凶灵所诱。盖因村中凶灵善于蛊惑人心,时常唆使入内修士自相残杀,这业务水平是相当的高。但若修士不为之动摇,且能守住本心,她们二人实力定能顺利诛邪。」 「然而他们二人一入村庄,顿时被一大片浓雾所笼罩, 彼此失了联繫。与此同时,许多鬼魂飘来,却并没有加以攻击。」 「这些鬼魂一个个大惊失色,充满惶恐。这些鬼魂却跟女修说了另外一个故事——」 「此地十年前来了一个邪修,一夕间将本村村民屠戮干净。不但如此,他每年骗一个修士到此,杀人夺舍,吸尽精元。如今女修是最新的猎物,眼看着也要被如法炮制,死在此地。」 第117页 「这话可是与她那师姐说得大不一样,甚至是截然相反。那些村民惊恐万分,大声提醒,一副生怕女修被算计的样子。」 「正在这时,浓雾中铃铛一响。她听到师姐惊喜交加的声音,叫着师妹!原来师姐已经找到她了。」 「可是你猜一猜,这个故事里,谁说的话是真的呢?」 这故事十分俗套,谢苒听了都只是笑笑,也早对此类小故事失去了兴趣。 可绿泫认真沉思了一下,还答得十分认真:「我当然会相信师姐。既愿意跟她出任务,大家要出生入死,当然应该相信她。」 姜玄衣心忖,这样也不错。 这虽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是至少干脆利落。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有时候致命的不是选择的对错,而是优柔寡断。 至少阿泫面对类似的状况,还能有一半生存机会。 那可也不小了。 不过姜玄衣这个故事,却忽而让绿泫明白了自己。 师兄这个人吧,碧水宫也没做人。 但是,她还是愿意相信当日应无烈说的话。 那时候应无烈抓住她的肩膀,面色凝重,说了那句:「不要信她!」 就算神主面容俊美,身份高不可攀,而如今应无烈却像个跳樑小丑,变得十分可笑。 但是,绿泫心里还是相信应无烈的那句话。 应无烈待她已经十分无情,但至少应无烈并不会对她撒谎。就好似那日应无烈明说自己不做人。 伪君子总是比真小人要可怕。 这时候神山也越发近了。 那神山通体赤红,高耸入云端,观之越发令人心悸。就连山脚下那庞大的奉神殿,与神山一比都显得渺小。 绿泫等人就像流星一样飞落,落入奉神殿的降仙台上。 降仙台很宽阔,时不时有修士轻轻的飞落,落在了平台之上。 这些都是四面八方涌来的修士,都是为了圣魔武会而来。 而来的修士虽多,绿泫却无疑是十分耀眼瞩目的一位。 她这些日子风头正盛,谁都会多瞧她两眼。 而正因为这份得意,使得绿泫面容更加耀眼。 一个人若心思太浅,怕也掩不住她内心的欣悦之意。 奉神殿的修士虽不大喜欢她,此刻却也不会失了礼数。 此刻绿泫一双水润的眸子流转,落在了一旁一位女修身上。 那是个妙龄少女,她面容微润,双瞳流转剑意,手中之剑简简单单,却蕴含了无尽威势,蕴而不露。 处于某种吸引,绿泫也是瞧得很认真。 那女修触及了绿泫的目光,也是轻轻点头示意。 她虽没上前寒暄,可也算是打过招唿。 一旁谢苒科普:「这位便是奉神殿外殿弟子李幽兰,她出身奉神殿外殿三部的灵心谷,亦是灵心谷中佼佼者。灵心谷中除了明冰裳,就属她最为出挑了。」 不过就算李幽兰逊色与明冰裳,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谁让明冰裳十分耀眼呢。 谢苒:年纪轻轻,未来可期。 这奉神殿外殿三部之中,自然要属剑盟势力最大。 可无意门和灵心谷虽然逊色一些,却也各自有自己的明星弟子。 雪枯臣艷压奉神殿修士,武力值第一,这位光风霁月的病公子是整个奉神殿修士最推崇的大师兄。 至于灵心谷的大师姐明冰裳,则是奉神殿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 她心怀慈悲,记挂着天下苍生,既善良,又坚强,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明冰裳强的不仅仅是修为,而是一种美好意志的象徵。 既然如此,李幽兰自然绝不能与她相比较了。 这位李师妹再优秀,在明冰裳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谢苒的评价也是飞入了李幽兰的耳中,一瞬间李幽兰心尖儿也浮起了些许嘆息。 谢苒这些言语自然没什么恶意,甚至是对李幽兰的一种称赞。 若谢苒吹李幽兰比明冰裳更强,那反倒是别有居心的捧杀了。 李幽兰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了剑柄,心尖儿也是掠动了一抹惆怅。 她只善于习剑,跟门中修士交往也是有的,大家出出任务什么的。只是,她永远不会有明师姐的光彩耀眼。 修士的胜负之心远胜旁人,李幽兰不觉得自己想要艷压明冰裳是什么卑劣的事情。 不过这时候绿泫脆生生的嗓音却是响起:「不过我倒觉得,李幽兰的实力未必逊色明冰裳,不,她甚至比明冰裳更出挑,更值得重视。」 李幽兰无语哽咽,啊这? 这特么还印证她刚才内心的想法,这是别有用心的捧杀? 不过可能因为人具有劣根性,一个人心里相信的,可能就是她内心愿意相信的。 李幽兰恍惚间,竟觉得绿泫这人说话还挺真诚,不大像说谎。 不行,不行,流月修士的套路可真是了得。 在场奉神殿弟子颇多,这时候也纷纷侧目相望,许多人脸上都透出了古怪之色。 雪枯臣固然修为盖世,被这些奉神殿弟子许为这次註定的魁首。 但若论受欢迎程度,却也未必及得上明冰裳。 那么绿泫在这里大咧咧的说这个,不但为自己拉足了仇恨,有人甚至迁怒李幽兰。 李幽兰固然有些水平,可也应该好好做明师姐的陪衬,不该奢望自己能够加以超越。 第118页 谢苒感慨:太直了太直了。 更尴尬的是,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女子嗓音响起:「瞧来流月主修不但年少有为,而且见解独到。」 伴随这番言语,一道温柔的身影缓缓而来,赫然正是明冰裳本尊。 绿泫生平也见过许多美人儿了,却没见过像明冰裳这样温柔圣洁的人。谁见到她,就像是是温温吞了一口温水,令人遍体舒畅。 明冰裳姿容秀美,可也许她并不需要很美,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温柔宽厚的气质,令人不觉为之心折。 就像此刻明冰裳这样子说话,嗓音里也并没有多少见怪之意,反而微微有些无奈味道。 不过明冰裳虽不计较,旁人却是义愤填膺。 流月修士实在也是过于放肆,欺人太甚了。 绿泫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现在被正主抓包,面上却是没有一点儿羞愧之色。 明冰裳瞧在眼里,眉头轻轻一皱,却并没有出语责备。 似她这样子的人,有时候要责备一个人,已经无需自己亲自来说。 果然一旁的师妹宁秀已经上前,出语呵斥:「流月主修也是一方大修,这般出语无状,羞辱明师姐,岂不是无理之极。」 明冰裳自己没说什么,反倒有余暇去打量绿泫身边的人。 尤其是姜玄衣,毕竟姜玄衣是绿泫传闻中的心上人。自从绿泫得了这姜师叔,连应无烈也弃在一边,并不如何的在意了。 这位姜师叔别的好处也未曾听闻,只是听说脸好。 明冰裳当然忍不住多留意两眼,这么瞧了瞧,明冰裳却是微微恍惚。 明冰裳不但是奉神殿的外殿弟子,还是神山仙侍。她时常出入神山,美人儿也见得多了,本以为不会如何。 她也没想到,一个凡俗男子竟也能生得如此的俊美。 姜玄衣温柔含笑,简直将眼睛挂在绿泫身上,也没去瞧旁人。 明冰裳心尖儿稍有不快,心忖姜玄衣不过是个挂件罢了。 岂料绿泫听到了如此质问,非但没有反省,反倒很认真的槓起来:「我怎么会故意针对?只是明仙师这几年参与剑会,都是在奉神殿,与奉神殿弟子比试,并没有什么外战。那么如此一来,明仙师反倒少了许多磨砺。」 「明仙师让人觉得喜欢,却不让人觉得忌惮。」 谢苒心忖这话倒也不错。 明冰裳虽没像应无烈那么避战,可却都是内战。 可明冰裳在奉神殿如此受欢迎,那么明冰裳的心态也就处于一个极端舒适的姿态。至少,明冰裳所受磨砺远远不够。 绿泫是个对战斗很敏锐的人,她也会这么认真分析自己的对手。 一个人最不能轻视的,就是自己的敌人。一个人受到最不掺水的肯定,就是敌人的肯定。 现在绿泫说这些话,也并不是故意跟明冰裳过不去,而是她当真这么想的。 然而有些事情,绿泫可以想想,却绝不应该说出来。 别人觉得绿泫没情商,但是绿泫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此时此刻,绿泫还觉得自己情商颇高,有些话她还没说出来。 那就是李幽兰一身战意,然而明冰裳却绝不是如此。 就像绿泫不会让姜玄衣去战斗一样,她觉得明仙师并不是很能打。 谢苒只能说道:「阿泫心直口快,还盼明仙师不要见怪。」 明冰裳这样子的人,仿佛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生气的。 她听到了谢苒这么说,只是轻笑摇头,仿佛自己当真不会在意的样子。 可这些刺耳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因为明冰裳不但人缘颇佳,她还是神女姚宁十分爱惜的仙侍。 谢苒既然说绿泫不是故意的,那便当绿泫真不是故意的。一个温柔大方的女修,为了自己人设,也是不好意思咄咄逼人。 更何况就算绿泫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这流月主修来此本来就是要撕起来的,她那么自我,那份随性也是令人羡慕。 这时候,却有人暗暗窥测这一切。 唐采连续好几日来此,本就是为了刻意等待。 可是事到如今,唐采却隐匿在一边,不好意思这么跳出来。 这些日子,唐采受尽了冷嘲热讽,他也受够了。从前在流月国,唐采可是没受过这样子的委屈。 要知道他虽然是谢苒的臣属,但是谢苒素来不会对下属发脾气,其实也是个很容易相处上司。更何况谢苒待他,更像是朋友。 从前唐采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压,但现在唐采自然是人间清醒了了。 他以为自己入了剑宗,就能有一份好前程,彼时唐采内心也是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幻想。但现在唐采觉得自己可以放弃幻想了。 自己留在剑宗,是不会有什么前程,反而是别人随意作践的笑柄。 反倒是流月国,其实是很不错的归处。 唐采盼了又盼,他知晓绿泫会来,那么自己就等着这个机会。 可现在绿泫当真来了,唐采也是犹豫。 他一来就看到了绿泫在得罪人。 明冰裳冰清玉洁,人又美貌,性子也好,简直是奉神殿弟子里的一股清流。 可绿泫就是口嗨,连这样子的师姐都要得罪。 绿泫说那些话,能有什么好处呢? 第119页 若是从前,他都忍不住要提点绿泫几句了。 正因为绿泫这么一副性情,他方才生出畏惧,不敢与绿泫站在一道。如今熟悉的畏惧也是涌上了唐采的心头。 然而与此同时,唐采又莫名生出了羡慕和痛快之意。 在自己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时候,绿泫却是偏偏可以肆无忌惮,这么随心所欲。 她脑子不够,可偏生什么都不顾忌。 这样想了想,唐采终于也是下定决心,他要重归流月国。 他终于从一旁掠出:「阿泫,你,你终于来了。」 唐采眼眶发红,嗓音也是微微哽噎。 绿泫瞧着他到来,本来准备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然而唐采却已经跪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唐采居然便跪在了旧主跟前。 他内心自然是觉得尴尬的,手掌也是禁不住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但是事到如今,他求绿泫原谅,当然也是要下点功夫。 自己所受之羞辱,便是用以让绿泫消气的。 唐采就算有万般委屈,也是尽数忍耐,谁让生活就是这样子的不容易呢? 「从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盼你原谅我。阿泫,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这样儿说话,嗓子也是不由得微微发哑。 从前的温文尔雅,气定神闲,此刻竟再也寻不着。 便算旁人拿眼睛看,也是能看出自己的落魄。 唐采现在虽穿着剑宗弟子的衣衫,却是掩不住他脸上的憔悴之色。 这些日子以来,唐采也是备受折磨。他这么一副气色,就连他那一身奉神殿弟子的皮,此刻看着也是暗淡无光。 唐采混得并不好,他也不介意让别人知晓自己混得不好。 他更知晓绿泫是个单纯重情的人。 苒公主心肠硬,爱恨又很强烈,那时候也是很生自己的气—— 以谢苒决绝之性,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可阿泫就不一样了,阿泫还很孩子气,心肠软。自己哭几下,阿泫便会说原谅,顿时心软起来。 只要绿泫一心软,又说了不见怪,那他也能顺势回到流月法宫。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计策在唐采心中浮起。短短日子的打击,竟让唐采性情大变,变得好似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毕竟唐采从前只是自以为是,可他那可笑自尊和善意已经被现实击得粉碎。 唐采甚至想得很长远了,若自己回到流月,也要攥取自己的权势,而不是再对谢苒一心一意。 他本来早该想到,应当试图控制阿泫的。 绿泫瞧着他,说道:「唐采,其实人各有志,我对你本没什么见怪。」 这意料之中的回答令唐采心中一喜,却没去深思绿泫的言外之意。 阿泫果然是耳根子软,好说话,也是很好拿捏。 他抬起头时,脸颊已经是染上了几分喜意。 以前唐采只觉谢苒对绿泫太过于宽容厚道,如今他才知晓绿泫是个奇货可居之物。 也怪他从前在俗世呆得太久了。 入了奉神殿,唐采仿佛才窥见与凡俗世界截然不同得冷酷世界,这里充满了力量和血腥,冷冰冰得毫无温情。 可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绿泫冲着他摇摇头,唐采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绿泫嗓音平静,对唐采也谈不上憎恶,可也没什么情意了:「可是,你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了。流月法宫虽然从不会约束修士的去留,可是那时候你在碧水宫做的是选择——」 那日在碧水宫,神藏真君吃了些亏。这些事情对于碧水法宫的修士而言,也是一件并不如何愿意提及的事。可绿泫却并未顾忌那一日的暗潮汹涌。 唐采都呆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绿泫居然会拒绝。 若是谢苒也还罢了,可这么说着的偏偏是绿泫。 谢苒眼里倒是流淌了一抹痛快。 当初她也不是不让唐采走,自己行事做饭激烈,人各有志,唐采就算怯弱一点也是人之常情。那时候谢苒也无非是让唐采晚一些离开,免得对绿泫心性产生影响。 可唐采这都不肯,他故意装煳涂。 可唐采却按捺不住了。 他甚至很委屈! 自己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面子不要,恳求绿泫的收留。这不但给了绿泫面子,更是打脸奉神殿。唐采想得多,他感觉自己付出了不少,甚至已经得罪了神藏真君。 可自己这些付出,只换来了绿泫高高在上的冷漠。 唐采也不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立马绷不住了,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面颊之上甚至生出了一抹嘲讽:「绿泫,你平时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可是结果呢,这不过是做给别人瞧的。流月主修看着单纯无暇,可心里不知道多狠。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内心很痛快?」 绿泫实在太狠心了,眼见自己落在了泥潭之中,却不肯伸出手来救一救。 阳光下绿泫肤若凝脂,明媚可人,生得当着是俏丽秀美。 可伴随唐采这样子愤然指责,这么个俏丽女修仿佛当真是有些心冷,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天真。 没人觉得绿泫应当原谅唐采,可是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姑娘也不像真正的纯洁爽朗人设。 有人看来暗暗好笑,觉得绿泫这个流月主修心里必然是颇有成算。 第120页 不过这些微妙处,绿泫可是体会不出来,她想什么就说什么:「身边亲近的同伴,都是要出生入死的,自然应该互托信任。但是,也不是谁都能成为同伴,随意给予信任。所以唐采,我已经不信任你了。」 姜玄衣听了,心里倒是微微一怔。 也是,绿泫愿意给予同伴信任,可她也不是随便轻信的。 那绿泫不信任,唐採回到流月也不可能一如往昔,更不可能在流月法宫身居要职。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唐採回来。 她说的太直白了,已经将不信任三个字说出来。唐采反而微微一堵,便算以唐采的厚脸皮,也不好继续质问你凭什么不信任我。 人家为什么不信任你,你心里能没数? 眼见绿泫如此拒之,唐采眼中也隐隐生出一丝绝望。他此刻内心倒是升起了货真价实的后悔,从前他拥有流月国的资源,而且有谢苒和绿泫的信任。可惜那时候他毫不在意,也没觉得值得珍惜。他甚至还觉得流月小国耽误了自己,使得自己不能施展自己才能。 然而流月虽是小国,却尽可能得显得公平了。 本来这些事情跟旁人没什么关系的,流月修士这么撕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唐采也不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所以唐采的不幸,也就看看得了。 这事看着也是到此为止,可这时节,却偏生有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绿泫仙师,毕竟是与你一块儿长大的友人。如此杀伐果断,是否是过于无情了?」 那嗓音说不出的温柔,听着竟也耳熟。 绿泫顺着声音望过去,便瞧见了明冰裳。 她都忍不住呆了呆。 明冰裳轻轻的皱起了秀眉,她眼中流淌了一抹惋惜之色。就连唐采也是呆了呆,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女修帮自己说话。 唐采自然听说过明冰裳,他知晓明冰裳人美心善,待人极好。然而唐采也没想到,这份情意居然还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明冰裳实在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奉神殿竞争十分激烈,修士之间施行狼性文化。那么明冰裳这些圣母式的温柔,本应没有可施展之处。 可是明冰裳偏生是极受欢迎的。 那自然是一种很矛盾的存在。 然而这份矛盾却又并不矛盾。 正因为奉神殿竞争激烈,施展的是狼性文化。所以奉神殿的修士压力很大,他们绷紧的神经折磨着自己,心灵就像是荒芜的沙漠,却又警惕着世人,畏惧着被感情滋润。 那么明冰裳那遥远的温柔,就像是一场及时的雨。 而且明冰裳亦不需要跟奉神殿其他人争夺资源,她得姚宁喜爱,可以从神山获得资源,已经不掺和奉神殿的这些争斗。 这么一个超然物外菩萨一般的温柔女子,自然使得奉神殿修士寄託了许多的情感。 况且明冰裳也是善解人意:「唐仙师出身小国,每行一步都不容易,每一步都耗尽艰辛。也许,这份努力反倒成为旁人眼中的笑话。他步步向前,每一步都受人打量和讥讽。然而无论如何,唐仙师也并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 她这样儿说话,唐采心里也是一酸,只觉得明冰裳字字温柔,熨帖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本来唐采的堤防心很重,他还怀疑明冰裳有意报復绿泫,所以有意拿自己做筏子。然而如今这些怀疑也是烟消云散了。 明冰裳体贴入微,当真明白他们这些挣扎求存小国修士的苦楚。 更何况动容的也不仅仅是唐采。 奉神殿修士也不是个个都出身高贵。有些修士出身寒微,靠着天赋努力来奉神殿拼前程。而在这捲起来的生活中,大家也是生活不易。 他们也不是对唐采有多少感情,可是却是联想到了自己,更不免因此酸熘熘的矫情起来。 明冰裳也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十分满意。 绿泫还不知道她得罪的究竟是谁。 她居然在自己面说,说什么李幽兰胜过自己,当真是过分了。 明冰裳是姚宁心爱的仙侍从,她自然觉得神女说的话很有道理。 那就是一个人绝不能轻易退让。 此刻周围的气氛微妙的热烈起来,明冰裳留意到气氛的变化,她面上的柔意也是更浓上几分了。 她不但要让绿泫显得微妙,甚至想着动摇姜玄衣。 一个男人无论他自己是怎么样的人,然而却总喜欢自己心爱的女子是善良可人的。 明冰裳:「而绿泫仙师虽然沦落乡野,可很快遇到苒公主这样子的贵人。之后绿泫仙师更成为碧水宫宫主养女,并且倍得宠爱,想来也不缺什么。唉,流月主修一生已经是如此幸运,何不对旁人宽容一些呢?」 短短几句话,则更是为绿泫拉足了仇恨。 她本已勾起了一些出身不足,因而受了委屈修士的伤感。如今明冰裳还开始吹绿泫多幸运,那妥妥是拉仇恨。 这么三言两语间,搞得绿泫有点儿为富不仁。 你看明冰裳也是幸运,人家却是与人为善,善解人意,是个美丽善良的白富美。 那谢苒就已经瞧出了明冰裳的手段。 这位美人儿看来有的不仅仅是善良,还善于找群体的痛点,以此煽动别人的情绪。 不过这时候,姜师叔这个茶艺大师却说话了。 第121页 他一脸感慨,还吹起来:「想不到明仙师居然有这份悲天悯人的胸怀,这一番言语,莫非是有意唐採收入灵心谷。难道明仙师竟担心我流月修士会心生不快,那也不必,我们只会替你欢喜。阿泫自然也是个宽容的人,自然也不会介意唐采再投灵心谷。阿泫,是不是?」 绿泫还没整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姜玄衣这么问,她自然点头说是,她当然并不怎么介意。 明冰裳险些咬了舌头了。 她当然并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她点明白唐采的生存困境,然而却绝没有替唐采解决的意思。明心谷又不是废物回收站,怎么能随意去收一些不怎么样的垃圾。 流月法宫得罪一下也没什么,可她也怕开罪剑盟,落了剑盟脸面。 一旁宁寂已经冷冰冰说道:「那自然是要收为灵心谷弟子,要不然明仙师说那么多,难道只出一张嘴?」 若姜玄衣是一脸真情实意,那宁寂就是挑明了嘲讽了。 明冰裳这么善良,难道就只会吹逼? 一番言语,搞得明冰裳几乎是进退两难。 她当然没想到姜玄衣会这么说,说得让她难以招架。还没等明冰裳反应过来,宁寂居然也补刀。 那可真是丝毫不给面子。 之前这些流月修士的做派只是耳闻,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展露于眼前。 而谢苒打配合,更开始搞唐采。。 流月公主嗓音里却添了几分冷冰冰嘲讽:「那不知唐仙师是后悔什么?据闻唐仙师投身奉神殿,唐御史得知此事,立刻传信斥责。若你不肯迷途知返,便与你断绝关系。从此这俗缘与你毫不相干。不过那时候,唐仙师毫不理会。」 谢苒一番言语,使得唐采脸色十分难看。 果真是撕破脸了,谢苒这些话都说得出来。 不错,家中长辈是有给他写信,并且加以斥责。 唐家世代忠良,故而也是对流月国十分忠心。祖父自然也难以容忍自己所谓得不忠不孝。 这些忠心将唐采绑架起来,只需要唐采对谢苒垂眉顺目,是绝不能让唐采违逆这位苒公主的心意。 那时候他拿着祖父的书信,心里只觉得十分可笑,家族其他人岂能明白自己鸿鹄之志,未免也太可笑了。 如今唐采眼瞧着撕破脸了,自己也不大可能回归流月国。他一时心灰意冷,免不得破罐子破摔。 「苒公主所言,岂不是可笑。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不过是选择不同。」 唐采大胆承认这些,也是因为凡俗的所谓君臣忠心在修士界不值一提。 就算自己失了君臣之礼,对于修行而言也不算什么。 就譬如谢苒如今,还不是在给绿泫打辅助。 可谢苒微微冷笑:「唐仙师欲攀高枝,也无可厚非。可唐家家族在流月境内,不知你心中是否有担心家族命运?是觉得我心慈手软,并不会加以迁怒,还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 众人心忖,自然是没放在心上。 如今修士虽不可擅杀凡俗百姓了,可这等事情未必禁得过来。再者流月国若以谋逆之罪处置唐家,一个家族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唐家对唐采的责骂,未必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又或者猝不及防的无奈自救。 不过唐采却没给一个眼神。 唐采却是冷汗津津,他来到了奉神殿,便很少去想凡俗的家族。 谢苒冷冷说道:「虽然修士也有修无情道,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流月国也是无福消受。」 宁寂很大声:「这样子的人才,当然是灵心谷才配纳之。」 明冰裳面颊又禁不住红了红,竟有些狼狈。 当然无视亲友极端自我的无情道在修士界也不算特别,可既然唐采是这样的人,也不必指责别人对他无情了。 明冰裳众多支持者也不免觉得明仙师大意了。 明仙师自然也是没什么错的,可是却被唐采这狗东西误导,以为他这样子的人是小可怜。 明冰裳也觉得自己大意了。 她得姚宁教养,身份尊贵,自己也是在奉神殿唿风唤雨习惯了,她还没有这般狼狈过。 绿泫不过是个粗俗胚子,可带的流月修士好不识抬举。 这打配合也打得太好了。 第39章 039 明冰裳的面色微微一僵 明冰裳到底是个聪明人, 一个人聪明人自然知晓什么时候闭嘴。 现在她面上无光,固然是倒霉。可若她纠缠不休,受损的也是自己, 可能还会进一步损害她的人设。 她果然是姚宁喜爱的仙侍, 姚宁很快召唤了她, 并且安抚明冰裳这样子的小可怜。 她轻轻跪在地上, 姚宁那片手掌伸出来, 轻轻抚摸明冰裳的髮丝。 「冰裳,你今日受委屈了。哈,从小到大, 你在我这儿什么都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子的委屈?」 明冰裳眼眶红红的, 似要哭出来,却不敢把动作搞得太大。 姚宁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便算她是姚宁最心爱的仙侍,也不敢做让姚宁厌烦的举动。姚宁口中爱惜她,谁知道姚宁真的会怎么样呢? 然后姚宁轻轻拍拍手,一旁侍从送上一个紫檀木盒。 那盒子轻轻打开, 里面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唐采的人头。 唐采生前面目俊朗,看这样也是有些人样子。可现在这颗死人头上,对方表情十分狰狞,可见死前怕也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第122页 姚宁微笑:「他上不得台面,使你委屈了,我便令人杀了他。」 明冰裳面颊清圣如许,可她瞧见了这么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竟并没有多震惊。 一个人若能长期呆在姚宁的身边, 大约便不会对这种程度的事情大惊小怪。 她细细声说道:「多谢神女。」 要是唐采知晓,也不知会不会后悔之前对明冰裳的感激。 毕竟明冰裳若不开口,他至多是在剑盟熬着。 可是到了现在,姚宁随便一句吩咐,却要了他的命。 姚宁冉冉一笑,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子。 「哈,他不让阿泫喜欢,若此刻忽而不见,你说别人会不会怀疑阿泫心狠手辣。」 明冰裳觉得唐采只是个小人物,只怕没多大作用。 流月修士脸皮厚,也不像是在意这些的。 姚宁耳间明珠轻晃,宝光流转,更衬得面颊如明珠美玉,甚是动人。 她唇瓣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手指比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不过神主不让我们随便杀人的,可不能让神主知道。」 这么说着,姚宁手指轻轻一动,唐采整颗人头都化为齑粉,消失无踪。 然后姚宁的手指慢慢的勾起了明冰裳的下巴,眼神之中满是称赞和肯定:「冰裳,你生着这么一副容貌,若是折在凡俗之地,让那些凡俗修士糟蹋,岂不是可惜。」 明冰裳:「冰裳愿意终身不嫁,一辈子侍候神女。」 一个人为获得权势和地位,讨好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姚宁却知晓明冰裳是个货真价实的异性恋,而且姚宁自己也没什么特殊些的癖好。 她微笑:「但我可捨不得。你这么一副模样,我见犹怜。其实我一直想要姚家跟神主缓和关系,若是你能侍奉神主,我也很开心。」 明冰裳没想到姚宁这么说,一时眼中透出了惊喜交加。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智商告诉她没可能天上掉馅饼。 她立马表忠心:「冰裳只愿意侍奉神女,求神女不要将我送给别人。」 姚宁摇摇头:「你瞧,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的话,也不相信我的用意。冰裳,你要想想我这些年为何会宠爱你,照顾你,待你与众不同。你有这份幸运,当然因为你本是为神主准备的。你可知道,有一个原因令你定能引起神主的注意。绿泫算什么?她是根本不能跟你相比。」 一个人的理智终究是有限的,就看旁人用来捶打她的诱惑够不够大。 对于明冰裳而言,这个诱惑可真的太大了。 一想到神主的绝世风姿,明冰裳一颗心就砰砰一跳,就感觉自己欢喜得要昏过去。若是她,真的能侍奉神主—— 姚宁也是冉冉一笑。 这一次她可真没骗人了,难得她这个屑中之王很诚实。 要不当初姚宁为什么挑中明冰裳呢,她还花了这许多得功夫包装明冰裳。 因为明冰裳有一样东西一定能吸引姬琚的注意力,也能最大程度的打击绿泫。 这样想着时,姚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慢慢的按住了明冰裳的脸颊。 神裔生来面容绝美,便算是明冰裳也是个美人儿,可她在姚宁面前一映,也是黯然失色。 姚宁嗓音渐渐转柔:「所以,你若真想要神主另眼相看,这脸上的喜不自胜之色也应该收敛一下。」 姚宁想到了绿泫,眼中神色越发深邃:「要做出一副你根本不稀罕的样子。否则,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若姬琚喜爱出身寒微却品行高洁的野草,那明冰裳便会是高配版。 送走了明冰裳,姚宁缓缓的斜靠在软榻之上,却是轻轻的嗤笑出声。 她轻轻的嘆了口气,姬琚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不像自己那么单纯。 姚宁的欲望十分简单,她想当个统治世界随心所欲的暴君。那样,她就要什么有什么,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爽就怎么来。 还可以将姬琚纳入后宫之中—— 这样想着时候,姚宁唇角的笑容亦是越发的甜蜜了。 夜色已深,李幽兰却是悄然到了药王殿。 此地池是奉神殿修士疗伤之所,用以快速恢復身体机能。奉神殿的竞争虽然残酷,但是待遇却是极好的。 但在这样子的世界,修士身躯上的伤可以医好,可心灵上的伤却是是悄无声息的扩展。 李幽兰领了药,挑了个药王殿洞府疗伤。她手指按住了领口的衣袖,解开了外衫,一股子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她里衫未去,可一片湿润的鲜血却渗透衣衫,染红了李幽兰的后背。 而李幽兰的面颊仍是冷若冰霜,未见有丝毫的波动。 可这时候,她听到一旁传来了惊讶嗓音:「李仙师,你竟伤得这么重。」 李幽兰这才发现自己心神恍惚,竟忘记了封住洞口。 绿泫按照姜玄衣提议,来奉神殿薅羊毛。圣魔武会期间,修士可以蹭奉神殿的医疗资源,这可真是一件很大的福利。 药王殿拿药不可以动用空间法器,免得修士拿药没有???。不过绿泫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瓶瓶罐罐撸了满怀,嘴里还叼了根灵芝,说话也是含含煳煳的。 李幽兰身躯微微发僵,一个性子高傲的人,当然不愿意随意展露自己的伤口。狼都是孤独的,故而狼总是会独舔自己伤口,不会让别人瞧见。 第123页 绿泫也是想起些前情提要,她那时候称赞李幽兰实力出众,说不定比明冰裳更强。 那时候李幽兰未必十分得意,明冰裳却是不大开心。 李幽兰是个高傲的人,她冷冷侧头瞧了绿泫一眼,眼中蓦然添了泪水。 她蓦然褪下里衫,露出了自己后背。 那白玉似的后背之上鞭痕纵横,被抽打得血肉模煳。 咚咚两下,绿泫嘴里叼着的灵芝掉下来。 李幽兰搓着墨绿色药汁,涂抹在伤口上。那伤口传来抽抽的剧痛,搞得李幽兰面颊轻轻抖动,可伤口却是开始渐渐痊癒。 「还要多谢绿泫仙师的称赞,明师姐素来受宠,这三十戒神鞭也不过是小惩大诫,没什么大不了的。」 绿泫忍不住皱眉:「明仙师这样小气?」 李幽兰手指微微一僵,然后嗓子沉了沉:「这跟明师姐有什么关系,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哈,她才不会说这样子的话。只是,一旦她稍有不快,就会有别人替她不平。」 「你可知神女素来宠她,今日她受了委屈,神女就立刻召她去神山。既然如此,明师姐还需要做什么?」 奉神殿本就是奉神为尊,灵心谷亦是如此。 那么如此一来,根本无需明冰裳说什么,李幽兰已经被罚。 这灵心谷罚修士还会pua,什么也是为了李幽兰,如此先行处罚,神山那位便会消气。 反正也是一副为你好的样子。 李幽兰听了那些话,心中也是微微恍惚,一时恍惚未觉。 也许师门种种手段,当真是为了保全自己。而那流月修士,却是故意挑拨离间。 这使得李幽兰心中一阵子焦躁。 门中种种教导又浮起在李幽兰心头,譬如那流月主修样儿看着天真无邪,却是心机颇深,反正诸如此类。 以理智思索,本应如此。 然而李幽兰却觉得如鲠在喉,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仿佛始终不甘心。 难道什么事情都是註定的,明师姐註定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自己就不配去竞争?况且她也没耍弄什么手段,只是想要凭着自己赢。 那绿泫也安慰她:「那李仙师你也别气馁,虽然你师门偏心,可你仍是如此优秀,令人忌惮。」 一时间李幽兰想要捶桌,什么玩意儿?流月修士这挑拨离间竟然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她扯好衣衫转身,瞪着绿泫。 只见绿泫双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夸自己:「你也不要好奇我为什么要鼓励你,你虽然会是对手,但是我也是很尊重在意的。」 李幽兰无语哽咽,绿泫一副不要太感动的样子。 眼前这货大概有社交牛逼症。 绿泫继续下鸡汤:「更何况,明仙师有神裔帮衬,还未必及得上你,这正是对李仙师最大得肯定!」 李幽兰:绷不住了! 虽然早知晓这些流月修士居心叵测,如今说这些话也是另有用意。 然而绿泫这些话,她可真是太乐意听了。 此刻她后背虽然还是很疼痛,可是李幽兰竟觉得心尖儿一阵子的苏爽。 纵然知晓绿泫这些话居心不良,可她忽而发现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心声。 李幽兰自然没想过反叛灵心谷。 灵心谷虽然偏心,可是也给予自己资源,只是不如明冰裳的待遇罢了。 正因为自己待遇不如明冰裳,若是能够顺利赢过明冰裳,岂不是更加爽飞。 只是这个念头,李幽兰只能轻轻的藏在了心里面,并不会说出来。 绿泫浑然不知三言两语间,已将一颗叛逆的种子种入李幽兰心中。 叛逆的少女内心充满了热血。 她迴转之后,谢苒听到绿泫提及,心中也不觉生出感慨。 明冰裳是一个很奇怪的产物。 如今正是一个凡俗修士崛起的年代,神裔与魔裔虽仍高高在上,可已经不似以前那么高不可攀了。 各域修士的反抗精神也开始窜动。 就连奉神殿也开始打造如雪枯臣、明冰裳这样子的凡俗偶像。 明冰裳的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亮。 对方既是奉神殿弟子,那么谢苒都忍不住阴谋论了。 神裔不再以暴力控制,而是开始收买人心。 似雪枯臣、明冰裳这样子的存在,仿佛就是刻意打造的道具,搞出来的人设当真很有意思。 如今的神主姬琚高傲禁慾,高高在上。 可是这样子的他,莫非是个很有心思的人。 谢苒没将自己心思吐露,却忍不住瞧了绿泫一眼。 阿泫当初被神主抛橄榄枝,也许就是想要千金市骨。若那时候绿泫答应,是否已经获得了无尽尊荣了呢? 不过,若能得到的恩惠是神裔权衡利弊给的,那么这些也是没什么意思了。 只是若雪枯臣与明冰裳是捧出来的,那神裔自然绝不会让这两人轻易输掉。 如此一来,这圣魔武会只怕也是危机重重。 夜凉如水,此刻一道身影却是轻轻潜入,跪伏在宁寂跟前。 来客身影如一道轻烟,他四肢健全,在月下宛如幽灵,很难让人察觉。 他是一道影子,宁寂平时称唿他第二影子。 歷代魔尊皆会栽培替身,那宁寂也是并不例外。 人前出现的魔尊有时候是傀儡,有时候却是魔尊本人。 第124页 而第二影子也知晓宁寂全部的秘密。 影子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他每次扮演元魅邪尊,都会穿着厚厚的盔甲。谁也不知晓如今的魔主缺了一手一足一眼,是身躯残缺的人。那么自然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他这位流月修士乃是如今的魔域之主! 第二影子也并没有问魔主为何化身宁寂。 这一次圣魔武会在圣域境内,那么魔主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这一次圣魔武会,我会让你参加。」 宁寂说出了这样子话,第二影子却是蓦然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浓浓的惊讶。 歷代魔尊影子素来没有什么自我,人前也不会有太过于具有存在感的身份。 可是如今,魔尊居然是这般安排。 他游离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懵懂,这翻腾的郁色间却也是流转了一抹期待。 这日绿泫盘膝调息打坐时,恍惚间却做了一个梦。修士的打坐是介于睡与醒之间的,用以静心凝神,使得自己心境宁和。 像绿泫这样子的大修,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也许是因为她再回神山,看着那赤红色巍峨神裔所居之处,她便禁不住做了这些光怪陆离的梦。 她身躯轻飘飘的,越飘越远,这样子悬浮于半空之中。 她瞧见了冰晶花树下的姬琚,灵蝶轻轻的在姬琚肩膀上抖动翅膀。 然后姬琚向他伸出手:「绿泫,回来了。」 那雪玉鬼蛛就这么向绿泫跳过来,面目狰狞。蜘蛛的身躯亦是蓦然变大,显得极为可怖。 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层层叠叠,要将绿泫像只小虫子一般吞噬掉。 绿泫犹自镇定,可是背心却是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 可这时候有人伸出手,握住了绿泫的手掌。 那片手掌微微发凉,握得久些了,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温暖之意。 那散乱的灰发胀满了绿泫的眼帘,然后自己紧紧被姜玄衣抱在怀中。 那雪玉蜘蛛竟这样子消失了。 冰晶树下的姬琚犹自这么瞧着她,面色十分古怪。 可一缕明润阳光已经落在了绿泫的身上,使得绿泫浑身暖洋洋的,姜玄衣已经带她走出那片阴翳。 然后绿泫就忽而醒过来。 她背嵴犹自有汗水,可绿泫却也没去联想什么。 因为绿泫是个金鱼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就只记得最后发生的事。 她心里喜滋滋,欢欢喜喜想,师叔啊~ 这样想着时候,绿泫双颊也是沾染了几许红晕。 窗台上一只蜘蛛吐着丝,正编织着它的网。 待圣魔武会开启,按惯例圣域的修士亦纷纷聚与光华殿,然后奉神殿派人发个言,神裔也会派个代表讲讲话,主要是鼓舞一下士气什么的。 光华殿很是宽阔,便算是容纳万余人,也并不会觉得憋闷。 圣域出色的修士纷纷到此,这些修士都是圣域的精锐,亦是圣域之中顶尖的强者。 绿泫瞧着眼前的画面,她心尖儿也微微一热,不自禁握住了扛着的渊海剑。 她头上的髮带抖抖,心尖儿充满了兴奋。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阿泫——」 对方还挥挥手,一副我在这里的样子。 今日来此的修士也不仅仅是人族修士,圣域境内的妖修、鬼修皆是到此。 妖王赤霄自然也是到了,十分热情打招唿。此刻他与北离城城主沈璃在一起,都是与绿泫组过队的战友。 现在两人都是回老家搞完宅斗,一番争夺后继承亿万家产,已是一方之主。 他肤白貌美,鼻樑高挺,双瞳染上了一层金色,髮型对于中州之地的人修而言也显得狂傲不羁。 人修还是比较矜持,就像芳华道的修士虽打扮花哨奢华,可也总是玉冠束髮。有没那么讲究的比如姜玄衣,也是用一根带子将梳好的头髮给扎起来。 赤霄却随意散着髮丝,衬着他俊美的脸庞。 他便像是阳光下的蜜糖,又甜又耀眼,是一个极具异域风情的美男子。 这样与众不同的气质,也是引得许多女修暗暗留意,加以欣赏。 一旁的沈璃则是个英气与妩媚交织的女修,一双眸子轻眯间,眼中却透出了几许的狡黠。 看到了赤霄和沈璃,绿泫也是不自禁的笑起来。 当年她跟他们在一起,几个人都是瞎胡闹,很会折腾,那也是不能提的黑歷史。 姜玄衣却感受到两道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觉得有点儿修罗场的味道了。 这时候灵心谷的弟子也是来了,吸引了许多的注意力。 明冰裳容貌温雅,如一尊白玉观音,透着温润柔和的气息,观之令人心情舒畅。而她身后的李幽兰却是面容微冷,透出了凉凉剑意。 当明冰裳这么冉冉而来时,她裙摆轻轻散开,宛如一朵冉冉绽放的玉兰,令人眼前一亮。 相比较而言,她身后的李幽兰就很千篇一律。奉神殿里走冷傲风的修士实在是太多了,搞得李幽兰也是没有什么个人特色。 沈璃却一眼瞧中了李幽兰,她甚至还嘆了口气。 「当初我北离城有一处剑眼,内蓄一道大修剑意,北离修士无一人能摘采。可是那时候李仙师到此,却得此机缘。想不到,她跟我们北离城竟有此缘分。」 第125页 赤霄跟她很熟悉,也随便开玩笑:「怎么了,我们沈城主居然还心生不甘,不愿意便宜了北离城以外的人。」 沈璃微微一笑:「我自然不至于这么没肚量。但是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李仙师若留在北离城修行,也远胜回到奉神殿。」 这话说来,也有些点儿没常识了。 北离城虽不是个小门派,可体量跟奉神殿也是没得比。沈璃想要挖墙角,这可有些不自量力了。 然而沈璃却说得理直气壮。 这时节,明冰裳竟冉冉向着绿泫走过来,搞得绿泫成为众人关注焦点。 明冰裳想起了姚宁说的那些话,她目光落在绿泫面颊上,心里竟隐隐有些敌意。本来明冰裳只是讨厌她,可现在却是一种敌意。 可无论是哪种情绪,明冰裳也是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情绪真正的露出了。 此刻她嘆息了一声,面色犹豫,终于也是一副下定决心样子。 明冰裳一番行云流水般的表演后,她才是说道:「绿泫仙师,有些事情原不该我过问。只是昨日唐采受你折辱之后,就是消失无踪。他虽是不堪,可终究与你有些旧情,而且并无大恶。只盼,你不可妄自杀他。」 她想起了唐采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知晓唐采已经死了。可这件事情,总是要让人承担不是吗?姚宁说的那些话,可还是在明冰裳的耳边迴响。 然后明冰裳面颊又透出了怒色:「他毕竟是奉神殿弟子,流月主修不可太放肆了。」 这三言两语间,仿佛笃定绿泫已经是完成杀人毁尸。 她说完这些,还没等绿泫发生反应,一旁的沈璃眼睛却是亮起来。 不待绿泫说什么,沈璃已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仙师,你是误会阿泫了。阿泫是十分大方的人,绝不会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就迁怒别人。反倒是灵心谷的李师妹,据说就因为前日里一点儿小小的冲突,就被师门责罚,被赏赐鞭刑。明仙师在灵心谷所得宠爱,可当真是十分难得。」 李幽兰脸色一变,她自然立马向绿泫望去。 绿泫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可没跟沈璃说过。 沈璃:「是药王殿与我相熟之人告之,李仙师,你何必去瞧别得人。想不到,明仙师竟然是这样子的小气,一点小事,就让师门将你鞭笞得鲜血淋漓。这样子事情做得出来,又为什么怕别人说?」 明冰裳万万没想到这么个转折。 她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个剧本,一时搞得自己很是尴尬。 明冰裳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心虚。她确实未曾吩咐灵心谷做些什么,只不过是灵心谷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罢了。 结果沈璃这么一说,却好似变了味儿。 说到了这儿,沈璃轻轻嘆了口气:「明仙师对一个不相干的外门弟子就是如此的关心,为什么却对本门师妹却如此苛责。李仙师也是灵心谷中佼佼者,结果竟像是豪门蓄养的家奴。」 沈璃说到此处,唇角也是不觉轻轻的翘起,如此展露一个讽刺的笑容。 沈璃确实一意笼络李幽兰,现在更是咄咄逼人,一点儿也不欲放松的样子。 明冰裳为之气结,一副你们居然胡搅蛮缠样子:「你们——」 她蓦然侧过头,瞧着李幽兰,透出无可奈何之色:「李师妹,你人在此处,不如说说,可有此事。」 别人瞧来,只显得沈璃这位北离城城主生性狡诈,会胡搅蛮缠。 只需轻轻一句话,就能揭破沈璃谎言。 可李幽兰却略迟疑。 她不善说谎,更何况此刻还替明冰裳圆谎是一件很憋屈的事。她自然知晓这是绿泫那些人的计策,可是自己当真是怎么想的。 当然李幽兰最后还是说道:「我虽受鞭刑,可是却和明师姐无关。」 但她那点儿犹豫,却也是让有些人瞧在眼里,有些人心里也是有些想法。 明冰裳不觉得委屈,反倒觉得李幽兰是故意。 这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上眼药。 沈璃更抓住机会:「圣魔大会即将召开,不知李仙师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此刻居然还经受鞭刑。」 赤霄最开始还生气,可现在看着只觉得好笑了。 这位明仙师也不知晓有什么盘算,但她才控诉一句,立马被沈璃缠上,这剧本都已经歪了。 搞到现在,绿泫都只能站在一边看戏,完全插不上口。 沈璃这个女人,一向就很恐怖。 明冰裳甚至内心咆哮,这货跑出来加什么戏,这剧本原本没有任何涉及沈璃的。 沈璃果然是槓神之神:「更何况唐采不过失踪一日,既是如此,为何就能引起明仙师留意,甚至口口声声,说他已经死了?还是明仙师心里,已经知晓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这么几句话,更仿佛击中了明冰裳的痛处,使得明冰裳心里一颤。 不错,她是有些刻意了。 她虽然不惊讶姚宁随便杀人,更不会为唐采的死产生那怕一丁点儿伤心。可无论如何,明冰裳也是有些心虚。 她心知肚明,若是自己没说那些话,唐采仍如苟且。故而明冰裳介意旁人知晓了,可还会稀罕她所谓的关系。 可是这些心思藏在明冰裳的心头,却让明冰裳一句话都是说不出来。 第126页 不过沈璃虽然看似占据上风,一些明眼人却不那么认为。 碧水宫这一次并没有派人来圣魔武会,据说要休养生息。 芳华道的青莲仙尊和荒川之地的丹辰也没有来。这两地派的是别的修士到此,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看来流月修士并不受待见。 明冰裳一向性子温和,此刻却处处针对,这显然也是一种姿态。 那么绿泫这些人也是孤立无援,已经是输了里子。 这种状态下,绿泫又能发挥得多好? 明冰裳甚至无需争赢,只要表露一个姿态,绿泫就已经输了。 那别人看见,自然是知晓应该怎么办。 不过这时候人群却是静了静。 所谓的最好的藏在最后,无意门的雪枯臣却是姗姗来迟。 这位病公子身染奇疾,这一两年也很少现身见人了。 他身材高挑,穿着宽大的黑色披风,领口蓬起了白绒毛。她那张面孔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散发出柔柔光辉。 他脸颊雪色虽然淡了些,却也掩不住他耀眼的光辉。 而这仿佛才是压轴的好戏,最好的就是留在最后的。 当雪枯臣踏入大殿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唿,那些欢喜雀跃之声是货真价实的,更是发自肺腑。 就连那日姚宁来到碧水宫,竟也没有这种阵仗。 明冰裳虽然也颇具人气,可她真是不能跟雪枯臣相提并论了。此刻明冰裳凑到了雪枯臣身边,顿时也是黯然失色了。 搞得绿泫都生出感慨,最近修士界是怎么了,修士界男人都比女人漂亮。 当然自然界一向都是雄性比较花哨的。 更何况,雪枯臣不但有美貌,还有实力。 他也许是神裔之下的最强者。 很多人看着他的眼神,眼中都是流淌了一抹崇拜。雪枯臣的强大当真是凡俗修士的骄傲,故而雪枯臣对于许多人而言不单单是偶像,甚至是信仰。 他代表凡俗修士能达到的顶点,是这世间最出色的修士。 宁寂瞧着他,想旁人对雪枯臣的称赞,忽而笑了笑。 这时候雪枯臣却避开了众人,竟走到了绿泫跟前。 就算是绿泫,也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 这也不是绿泫对雪枯臣有什么仇恨,而是因为雪枯臣实在是个令人忌惮的人。 有人就微微一怔,难道奉神殿对流月修士已经忌惮到如此地步,竟连一向清雅的病公子都出面针对。 明冰裳眼底自然流淌了一抹光辉,她想连雪师兄都不大喜欢绿泫吧。 以雪枯臣的声势,若他去损绿泫几句,那绿泫就真的是成为众矢之的了。 难道,雪师兄也是知晓一些什么。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雪枯臣却并没有跟绿泫针锋相对,他态度甚至是和善。 雪枯臣缓缓说道:「绿泫仙师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十分出色,只盼,这次圣魔武会你能发挥出色,这可真是一桩令人期待之事。」 绿泫冉冉一笑:「谢谢你夸奖,我自然也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雪枯臣这样子的态度,使得在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起来,而在场许多修士面颊之上更流淌了一抹异色。 看雪枯臣的姿态,好似,好似人家也并不怎么讨厌绿泫。不,他那态度,甚至有些和善。 谁都可以阴阳怪气,但是雪枯臣不会。他犯不着这么做,更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似他这样子的人,根本无需做出这番姿态。 明冰裳的面色也是微微一僵。 那雪枯臣接下来说的话,却也是说得更明显一些。 雪枯臣:「我对绿泫仙师,很是欣赏。」 他这么言简意赅,是拒绝阅读理解了,直接表明自己态度。 那明冰裳容色也沉了沉,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明冰裳在奉神殿是颇具影响力,可要看她跟谁比。 若与雪枯臣一比,那明冰裳却远远不及。 病公子是个寡言的人,他这样子出口称赞绿泫,使得周围不觉传来若干羡慕的目光。 眼前的流月主修得病公子品评,当真也是身价倍增。 更何况如今流月修士处境微妙,雪枯臣轻轻一声称赞,却也使得绿泫处境和缓了不少。 这甚至是有些得罪神藏真君的。 这绿泫倒是好福气! 更有些内心暗暗称赞雪枯臣的品行。 照理而言,绿泫本该是一个对手。碧水宫中,应无烈还是绿泫的师兄,你瞧应无烈用的手段,恨不得将这个师妹给毁了去。 可是现在,雪枯臣却是主动开解,甚至抛出善意。 有人甚至在想,病公子忽而说出这样子的话,也许并不是绿泫多耀眼,而是不愿意绿泫承受压力影响状态。 这份心思当真是光风霁月,很了不起了。 但谢苒却不这么看,谢苒感觉自己就是阴谋脑,总不免会脑补一些东西。 如今人人称赞雪枯臣,那么绿泫站在雪枯臣跟前,就像是一朵不起眼的小花,看着竟似有些黯淡。 如果雪枯臣这等样子印入了绿泫的心理,一旦生出了仰慕之心,就会使得绿泫心境生出一些影响。 谢苒也感觉自己可能想太多了,可一颗心却禁不住生出了不安之意。 至始至终,宁寂也隐藏于暗处,雪枯臣仿佛也并没有留意到他。 第127页 两人就像是光与影。 雪枯臣完整且光明,永远站在阳光之下。 而宁寂却是天残地缺,总是幽幽沉润,这样儿沉溺于暗处,将面孔遮掩于冷冰冰的盔甲之下。 当然雪枯臣这些问候,似乎也是有了一种意料不到的效果。 搞得明冰裳有些无措。 之前明冰裳将气氛搞得很微妙,但是如今雪枯臣的示好,却使得明冰裳方才营造的古怪气氛荡然无存。 明冰裳自然不敢去怪罪雪枯臣。 她待在姚宁身边,就算不知晓雪枯臣的真实身份,可也略窥端倪。雪枯臣不是她能得罪得起得人。 明冰裳不敢怪雪枯臣,而且她心里甚至为雪枯臣找起理由了。 也许雪师兄来得迟,故而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好跟自己打配合。 而她如此开解自己,无非是确实不敢怪罪雪枯臣。 然而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却是出现在众人面前,赫然正是姬琚跟前得力下属姬幽。 姬幽亦是姬姓族人,乃是神山神裔。 他如此现身,现场气氛也是一静。 此刻姬幽手中有一枚小小的金令,而这样子的金令本有两枚。其中一枚在神藏真君手中,以此掌控奉神殿。 这另一枚,则在姬琚手中。不过姬琚若有什么事情,便会将此令给自己属下,直接发号司令。 姬幽现在手执金令,也不知什么事情。 在场修士纷纷比肩行礼,姿态恭顺。 这些心思流转见,姬幽另一只手手掌一番,一柄法器顿时浮现在半空之中。 那是一把殷红如血的剑,剑身流淌一缕缕的华彩,令人为之心悸! 那是一柄摄人心魄的神兵,剑身光辉流转,蕴含无尽力量。 在场修士都已经有了本命法器,可就算这样子,他们见此神器,一颗心却也是不觉砰砰一跳。 修士都是追逐力量的生物,见到了威力巨大的法器,自然会感觉有无穷的吸引力。 可这时候姬幽却是缓缓说道:「绿泫仙师,这把剑,是神主所赐!」 在场修士下巴都掉下来,就连绿泫也禁不住甚是错愕。 绿泫都没想到居然还能搞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神主赐器,那自然是莫大荣耀。 更不用提来赐器的人乃是姬幽,而不是哪一位随随便便的修士。那么这件事情,看着就更显隆重,令人震惊了。 这是何等殊荣! 之前有那么一些令人觉得好笑的小道消息,说神主曾对绿泫颇为赏识,只是绿泫却是拒之。那时候这么不合常理的消息也让人一笑置之,并不觉得真实。 可如今看来,这也未必不可能啊。 明冰裳更是头晕目眩,在她的人生之中,是从来没有品尝过这般嫉妒的滋味的。 这并不是因为明冰裳从前品格有多高,而是因为她拥有太多,那么许多事情自然可以风轻云淡。 第40章 040 绿泫就是很能槓 绿泫怔怔的看着眼前神兵, 眼神却是微微恍惚。 她是个追逐力量的人,自然也是被眼前的神兵吸引。 绿泫曾经被幽骨剑吸引了全副的心神,该死, 现在那怦然心动的感觉又涌上了绿泫的心头。 在这方面, 绿泫一向十分博爱。 更不必说眼前法器隐隐具有一种力量, 仿佛在唿唤绿泫前去握住。 那实在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可与此同时, 一些不大愉快的记忆也是浮起在心头。 她记得五年前自己离开了神山, 就那么大咧咧跟姬琚说自己要走。 那时候姬琚轻轻的站在一颗冰花树下,风轻轻一吹,那些冰晶就叮叮咚咚的响。 阳光通过了冰花树, 这样儿的落在了姬琚的身躯之上,他那美貌的面孔也是有些幽深。 那只灵蝶轻轻的扑着翅膀, 落在了姬琚的肩膀上。 那肩上的蝶美丽而脆弱,和姬琚的强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姬琚却是缓缓说道:「哦,我没想过你会走。」 他眼睛里浮起了一抹晶莹的冷光:「也许,你还会回来吧。」 姬琚这样儿说话,那风越发大了,那些冰晶发出了叮叮咚咚的急促声音。 绿泫忽而生出了不安。 更何况, 漂亮的姬琚乃是神主。 优秀的勐兽是要学会躲避猎人的诱饵。 绿泫慢慢的收敛自己眼中的渴求, 唇瓣也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些心思流转间,绿泫也是顿时生出了决断。 她当然要拒绝。 不要贪恋力量,要学会警惕。纵然很多人觉得绿泫智商不高的样子,然而绿泫却很有保护自己的智慧。 绿泫这样子想着,可当她正准备拒绝时候,姬幽又开始现场卖货了:「这柄剑,应该是流月主修最不能拒绝的一把剑,也是註定应该被流月主修得到的一把。」 他手指轻轻拂过, 眼里充满了赞嘆。 就算是姬幽,也觉得这把剑很可以样子。 他缓缓说道:「这样子的剑,曾经出现在炎蝶一族,乃是炎蝶族之圣剑红蝶,更是歷代炎蝶族长所拥有。每任族长皆是手执此剑,斩妖除魔。当初这把红蝶剑曾随族长一道陨落,不復存在。只不过神主对炎蝶一族甚是敬重,所以捨不得这样子的神兵就此没落。」 第128页 「故而神主令人寻来残剑遗骸,又取剑精之精,锻造数年,方才重锻红蝶。」 「这亦是炎蝶一族值得推崇之精神!」 他侃侃而谈,在场气氛也是炒得灼热!这些凡俗修士也是不觉眼睛一凉,更不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神主说得甚是! 这世间有对错,有是非,但唯独这坚毅果敢的意志是最值得推崇的! 现场燥热的气氛中,更惹得若干羡慕的目光落在了绿泫身上。 本以为绿泫收穫的是虚名,想不到绿泫得到的却是实惠。 想不到神主居然如此热爱炎蝶族人,甚至送了这么个大礼包。 如此神器,更代表神主之眷顾。 这样子灼热的气氛之中,明冰裳却也是目眩神迷,心中骤然升起了酸意,更激起了明冰裳的心火。 本来雪枯臣一番支持,已经令明冰裳生出了迟疑。 明冰裳生来矜贵,既是如此,她这个人奋斗欲望就不是很强。 可是现在,明冰裳心尖儿便禁不住热了热。 这样的诱惑,就像一滴蜜糖,终于击碎了明冰裳的冷静,使得明冰裳再也按捺不住。 此时此刻,明冰裳嗓子里也不觉泛起了一缕干渴,她唇瓣轻颤,正准备开口。 可偏生绿泫脆生生的嗓音却是响起:「神主厚爱,绿泫不敢领受。正因为炎蝶一族具有如此之象徵,我尚没有资格去承担这番荣耀,也不配手执红蝶剑。只盼有一日,我能顺理成章握着这把红蝶。」 这谦虚的言语却好似让明冰裳脸上挨了一耳光,让明冰裳说不出的狼狈。 绿泫这些话自然不是冲着明冰裳来的,可并不妨碍明冰裳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明冰裳暗暗的咬紧了牙关,脸颊也是浮起了一层热意。 她没想到绿泫居然会拒绝? 自己羡慕之极,欲图夺之的荣耀,绿泫居然是婉拒。 虽没人知晓,明冰裳仿佛感到有个声音说自己假清高。 她的风轻云淡,低调不争,可的有的人却可以不稀罕。明冰裳感觉耳边那个声音笑得更大声了。 不止明冰裳,在场其他修士也是很震惊。 就算绿泫博命,这牺牲也太大了。 神兵在眼前,可以说是唾手可得。更何况若她得了这神兵,顺手还能收割神主的垂爱。 如此不但装备加持,连关系网都有了。 绿泫现在说什么?她居然说不要。 那她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与神裔结仇。 果然姬幽卖货不成功,脸都开始发黑了。 姬幽没立马发作,已经显得特别有涵养。 虽然这个世界套路多,但绿泫这么大牺牲,那她这种举动就突然显得真诚起来,看着好似没那么像做戏。 但明冰裳已经回过神来,明冰裳可不这么看。 在明冰裳看来,这才叫道行。 她还想起姚宁那些话,那这才叫有先见之明。 姚宁说了,神主喜爱高洁之辈,不稀罕把欲望写在脸上的。 绿泫刚才那些若是真心话,那绿泫缘何收了炎蝶玉,如今却惺惺作态。 明冰裳可以这么想绿泫,但实则稍稍思索,都能想到其中不同。 绿泫在碧水宫收了这炎蝶玉,那象徵着绿泫认祖归宗,得到炎蝶族人的身份。 但现在若当众收下红蝶剑,却是一分沉甸甸的荣耀。 而且这份荣耀是姬琚恩赐,把绿泫抬高到一个很高位置。 明冰裳也许不是想不到,可能她只是不愿意去想。她把绿泫的套路想到了大气层,只觉得这不过是绿泫一个手段。 果然姬幽虽不是很欢喜,却并没有为难绿泫。 「既然绿泫仙师有如此想法,那不要也罢。」 明冰裳更觉得姬幽是被神主叮嘱过,否则姬幽怎么会这样子客气。 此刻明冰裳心思已经活络,她觉得自己该争就争。但是现在,又仿佛并不算是一个好时机。 因为现在绿泫刚刚才表演完清高,现在自己也不能太急切了。 本来今日是个很好的机会,现在明冰裳却感觉时不待我。 不过很快,明冰裳这个机会却已经到来。 此刻人群中出现一名灰衣修士,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咚的向绿泫跪下来。 绿泫立马都呆住了。 她瞧着对方朝着自己磕了两个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姜玄衣伸手摸摸下巴,这表演痕迹有点儿重啊。 更何况许多人认出了那灰衣修士的身份。 对方乃是雪枯臣身边忠僕雪鸦。 雪枯臣虽是神裔,可他却是以人族修士的身份存在。神主做事一向缜密,还给雪枯臣搞了个背景设定,人设做得十分完整,由此就能窥出神主是个仔细人。 按照官方人设,雪枯臣乃是雪家遗孤,父母双亡开局,由着忠僕抚养长大。 这故事里的忠僕,便是眼前的雪鸦。 绿泫很快也是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宁寂公子,你本是雪家遗孤。只是主人意外亡故,故而方才让你流落在外。这些年你受苦了,其实,你与公子是亲生兄弟。」 雪枯臣在一旁,也没有反驳的意思,而是轻轻一点头。 在场修士又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第129页 这流月国修士可当真是卧虎藏龙,很不一般! 若绿泫没听过宁寂那个故事,可能还会替宁寂感到欢喜。可是此时此刻,绿泫从肺腑间感到了一抹噁心,她心里甚至有些难受。 宁寂没跟她提及父亲是谁,可绿泫知晓雪枯臣身躯抱恙。 再说谁不知道呢?雪枯臣的那些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雪枯臣若要身躯痊癒,就需要别人捐血换髓。 不过在从前,雪枯臣是孤儿,这件事情也是无能为力 但伴随雪鸦点破宁寂的身份,周围顿时传来了若干热切目光。 雪枯臣是许多人的偶像,谁都盼望雪枯臣身躯能够痊癒。那么这样一来,他们看着宁寂的目光就像是一头血牛。 修士的三观註定不可能很正,同人岂能同命,宁寂又怎能比得上雪枯臣。 有时候一个小小牺牲会换来一个大大的奇蹟。 许多人眼神都十分灼热。 宁寂倒不至于悲愤,只是不免有些烦躁。姜玄衣让自己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欣赏一点儿这些黑暗的人性。 此刻绿泫对雪枯臣的好感也是荡然无存。 雪枯臣当然是故意示好。 现在雪枯臣自然想要跟宁寂相认,想要叫阿寂一声兄长。然后雪枯臣甚至什么都不用自己做,就有许多人人逼迫让宁寂牺牲。 雪鸦更是这个盘算。 其实雪鸦之前已经寻过宁寂,提及宁寂的身世。不过那时候宁寂并没有怎么搭理。 那么如今一来,雪鸦就将表演的舞台搞到了人前。 雪鸦脸色搞得十分悲愤:「当然主人离开,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来,公子也是对你十分挂念。」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宁寂想要推拒也没那么容易。 他应当知晓雪枯臣这个兄弟的身份是何等显赫。 宁寂不过是个小国修士,怎么能跟雪枯臣相比。如果不是宁寂可以治病,那么他怎么配和雪枯臣站在一道。 宁寂仔细一想,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姒华离去时候,他年纪还小,姒华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现在雪鸦在这里胡吹,大约也不想付出什么成本。 这是怕宁寂把价喊高了。 不过还没等宁寂回答,一旁的雪枯臣已有了动作。 他冷冷说道:「雪鸦,我知道你的用意,不过我断然不会接受。我绝不会为了自己病,如此牵连一个无辜之人。无论如何,我断不会接受此等算计。」 雪鸦若是个恶人,那雪枯臣就是冰清玉洁,点尘不然。 然而雪枯臣也不是说说,他搞得十分认真,显得很郑重。 雪枯臣伸出了手掌,手指轻轻一划,掌心划破了一道血痕,流淌一抹鲜血。 这是圣域修士立誓的样子。 点点血污滴落,雪枯臣手指虚空画了一个血誓。 血誓凝结在半空中,映衬着雪枯臣轻雪似的容貌。 他这么说话,当真是已经不能反悔。 没一个修士能让所有人喜欢,雪枯臣自然也是不例外。但便是不喜欢雪枯臣的人,此刻也是挑不出错。 仿佛雪枯臣当真是光风霁月,通身没有半点污秽。 雪鸦飞速转身,这忠僕面颊之上流转了不可置信之色。 与此同时,许多道不善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宁寂的身上。 雪枯臣越是脱俗,那宁寂就越发可恨。 有人更在人群中扬声:「宁仙师,你缘何如此冷酷无情。」 「雪师兄何等身份,他对我们这些凡俗修士重要之极。这小小的牺牲,又为什么不可以?」 几番言语间,这些嗓音此起彼伏,渐渐变得嘈杂。 雪枯臣面颊泛起了一层惊愕,大概也没想过旁人居然是会这么说。 这时候雪鸦也是回过神来,他面上都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他唇瓣动动,也要裹挟舆论大流,对宁寂进行谴责。 可这时候他才发现宁寂面颊没一丝动摇,反而唇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时候更有道女子嗓音脆生生说道:「此事,我并不觉得阿寂有什么无情。当初他的父亲与一女修结识,与她有几载情缘——」 「可是,他们却是生而不养,又厌恶阿寂身有残缺,竟将阿寂这么弃之。事已至此,又为什么要求阿寂讲究亲情。」 宁寂侧过头,望向了绿泫的脸蛋。 老实说宁寂此刻并没有多愤怒,强烈的恨通常来于爱,还有一些求而不得的期待。这些宁寂都没有,只有一些微薄的噁心。 他看着绿泫敌意浓浓,充满警惕的看着雪枯臣。 别的女修都把雪枯臣看作神明,许多人眼睛里都充满了仰慕和激动。这些女粉丝恨不得把宁寂宰了送给雪枯臣疗伤。 但雪枯臣一身光环再耀眼,阿泫都好似瞧不见。 这么看来,绿泫也不是不会鉴茶。 宁寂甚至思维发散,胡思乱想。怎么绿泫从来就瞧不破姜玄衣呢。 姜玄衣站在一旁,跟绿泫维持情绪上的一致性,一副你们的要求真的很离谱的样子。 然而在场的修士之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许多雪枯臣的仰慕者愤愤不平,雪枯臣待绿泫如此亲厚大方,这小白眼狼竟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激。 瞧瞧现在,绿泫居然咬起人来,什么玩意儿? 第130页 然而眼尖着却已经发现不对。 绿泫若是造谣,雪枯臣再怎么脱俗必会反驳,然而雪枯臣居然是没有。 关键不是绿泫逼逼,关键是绿泫逼逼的居然是真的! 那自然可以解释许多事情。 难怪雪家将这个长子扔弃,雪枯臣从未想过兄弟团聚。到最后,宁寂流落流月国,成为流月法宫的修士。 雪鸦本来挣扎着还要挣扎一下,不过他也是心虚。主要是宁寂记得比想像要多,万一提及主人曾与魔女交往,甚至记得主人是神裔,那许多事情就是会曝光。 想到了这儿,雪鸦身躯微微一颤,更不觉垂下头去。 他面颊肌肉颤抖,心中也是微微不安。 主人若是想到这些,也不知是不是会迁怒自己这个仙侍。一想到了这儿,权衡利弊,雪鸦有些话都问不出来。 因为绿泫一番话,那些质问声音低了下去。然而他们对绿泫的不满之意却是浮起来! 在他们看来,绿泫就是在作死。 这流月主修莫不是有毛病,她先是拒绝了姬琚的厚赐,如今又来拆雪枯臣的台。 本来雪枯臣也没强逼,别人也只是议论姬琚。可是绿泫就偏生要说真相,把雪枯臣搞得十分的尴尬。宁寂是个什么金贵人,受几句闲言碎语会死吗?绿泫竟是护短,这点儿委屈都不肯让宁寂受。 绿泫这脾气也太硬了。 反倒是雪枯臣认真瞧了绿泫一眼,似有些诧异。 不过雪枯臣心思破深,便算是有什么想法,也是生生压下去,旁人更是瞧不见。 这时候明冰裳几番犹豫,终于也是下定决心。 她向前一步:「绿泫仙师,你身为炎蝶族人,竟然是这么一副冰冷心肠,所谓的亲情都不算什么?」 绿泫听了都禁不住挑眉头,明冰裳这话里意思倒是很微妙啊。 谢苒注意到明冰裳刻意提及炎蝶族,心里莫名有些介意这个。 明冰裳上前一步:「从前的事情,已经尽数都过去了,可是,你却仍然将这些旧日里的事情极端化。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么说着,明冰裳轻轻摇摇头。 明冰裳这样一说,周围便是传来若干附和声。 「不错,心胸竟如此狭隘,也不知劝人顾念亲情。」 「雪师兄已经说了不必用他治病,有人却是小人心肠。」 「如此待价而沽,当真不配是为世人牺牲的炎蝶族。」 谢苒忽而发现自己小瞧明冰裳了。 明冰裳说的话未必很有道理,可能逻辑上还会有点儿问题。 但是明冰裳却是个十分会顺应别人情绪的人。 那怕没什么道理,那些雪枯臣的崇拜者心里面也是憋着一股火,正是不痛快的时候。 明冰裳只要抛出一个论据,就能让这些人都撕起来。 这些修士心尖儿正是十分不快的时候。 圣域的修士本也没这么善良。 绿泫接连打脸,也使得在场修士内心都憋着一股火。 伴随明冰裳的煽动,周围噪杂指责之声越来越大,指责内容也是日显离谱。 这还是因为在大殿之中,大家不好意思动手。 若是私底下,只怕一些挑衅之事是少不了了。 不知怎的,姬幽和雪枯臣并没有阻止这些事情。 甚至要发表重要讲话的神藏真君也是止步于殿外,并没有立马入内。 眼不见为净,并且神藏真君也不想掺和这些事。作为奉神令主,神藏真君很可能知道得多一些。 人的性命又岂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雪枯臣不会以强力逼迫,可是若是有的人受不得这种压力,就怪不得谁了。 这时候宁寂却是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手中柔铁迅速化出,狠狠一挥! 瞬间气息流转,万千剑意流淌,使得在场修士胸口微微一窒! 众人纷纷化出了法剑,面色惊疑不定。 宁寂亲手废了步鸾音是众人皆知之事,只是步鸾音养尊处优,又背靠碧水宫,却也是并没有很出彩的战绩。 那彼时那时候,宁寂也不是很引人注目。 但现在宁寂发了这一波剑气,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有人身躯孱弱一些,摇摇欲坠,甚至喷了口鲜血。如今能继续站立的,已经算是替圣魔武会进行了第一波的筛选。 这些人面色可是有些不大好看,眼前修士面色皆是变得苍白。 就连神藏真君都面露异色,他之前虽瞧见宁寂出手,但没想到宁寂居然有这种实力。 只怕,是不逊色自己。 神藏真君甚至禁不住手掌抖抖。他还有个念头心里有却不敢想—— 那就是宁寂修为比他高这个选项。 这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神藏真君还是有些眼光的,此刻他一番评估,居然也是没错。 雪枯臣面若美玉,一双眸子透出了幽光。 本来纵然四周议论纷纷,雪枯臣也是有着一种奇异的疏离。可是此刻,他面色终于生出些凝重。 宁寂本来是沉于暗处的影子,此刻却是透出无尽锋锐,万千风华。 咚一声,是宁寂化型的兵器划在了地上,损坏公物敲碎那么一点点。 就连姬幽也是dna有了反应,举起剑比在胸口,面色也是凝重之极! 第131页 而这更抬了宁寂逼格。你若修为不到家,人家堂堂神裔凭什么跟你过不去? 姬幽沉沉说道:「宁寂仙师,这是何意?」 宁寂也是微微一笑,他这个人很少笑,这样笑起来如冰雪初融,竟十分动人。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魅力,就像是冰与火交融,糅合成一种异样的诱惑力。 便是不那么喜欢宁寂的,此刻仿佛也能体会到一点儿宁寂的魅力。 宁寂缓缓说道:「既然人的能力象徵贵贱,那么我不过展露一下实力,证明我是一件珍贵之物。这两件玉器,究竟哪样珍贵一些,还需要瞧一瞧。」 听到了这儿,雪枯臣面颊也是流淌一抹异色,蓦然笑了笑。他这样笑时候,那近乎完美的面颊方才添了些活气儿。 说到了这儿,宁寂嗓音顿了顿:「更何况圣魔武会即将开启,若是用此筛选一下修士,岂不是方便。」 那些修为低些的修士只是出丑,并无性命之危。 在修士界依仗实力狂傲,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仿佛也并没有很不对。 若真要这么讲礼貌,大家又为什么扛着剑去撕呢? 姬幽目光轻轻闪烁,他手掌仍扣在自己的剑上,浑身保持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这样蓄势待发。谁也不知晓姬幽会怎么做,会不会趁势发作。 不过宁寂也不怕他发作,能与一个神裔战斗,宁寂并不觉得有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姬幽却是并没有。 他慢慢的将自己的剑这样子推了回去,甚至露出了一个贊同的表情:「说得是!」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神裔之间的性格也是大不相同。 要说姬幽,他就是个打工仔的心态。在姬幽看来,自己是服务于神主。神主并没有让他掺和姒姓内部宅斗,而且他也不想参加。 这是要加钱的。 姬幽今日前来,也就是搞个产品推销,虽然滞销带回去有些伤面子,但是别的事情跟姬幽也是没关系。 等姬幽收了剑,在场气氛也是平和下来。 不过谁拳头大就是老大,之前那些嘈杂的声音也安静下来。 这宁寂修为出挑,而且看着脾气也不好,似乎也是那种摆明会记仇的人。 如此明面上得罪,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等悲惨的幸运观众。 要宁寂看着是个讲理的人,旁人大约也是不会这番姿态了。 这时候叮咚一声,却是有件东西落在青石地板之上,故而发出了这样子清脆的声响。 那是明冰裳的耳坠,此刻叮咚一声,发出了清越之音。 这倒和之前宁寂说的话相映成趣。 那就是人菜不抗力,宁寂已对圣魔武会的选手筛选一波。 众目睽睽之下,明冰裳的面颊也是热了热。 此刻明冰裳虽没有像那些真正菜鸡倒地吐血,却也落了一枚饰品,当真是打了她的脸,令她万分的不适。 这些心思涌上了明冰裳的心头,使得明冰裳的心尖儿也是很不是滋味。 实际上宁寂本来就是故意的,是他一种小小的恶劣,是披了马甲的魔尊一个恶作剧。 明冰裳就是菜,连阿泫一片衣服角都比不上。 明冰裳很少遇到什么挫折,所以此刻她心里未免将这件事情上纲上线,提升到自己受到人生最强烈的屈辱之类。 搞得明冰裳心中仇恨值不断攀升。 她酝酿足了后,终于极低调打了个手势。 然后一旁的灵心谷谷主司南就这样走出来,对方也是一脸感慨:「冰裳,你好心替旁人着想,可是有人却不理会你那一片善心,反倒是恃技凌人。你虽不愿意让人难堪,可是为师却是不忍旁人欺辱于你。」 明冰裳轻轻的摇摇头,一脸无奈:「师尊,我本不欲张扬这些的。只是炎蝶族的名声,难道真的要被这样子玷污?」 司南一脸爱惜:「我知你爱惜血脉名誉,所以事已至此,这些事也不能言。诸位可知,冰裳不但是炎蝶族人,更是族长之女。」 司南更重重咬了族长之女四个字。 绿泫只是炎蝶族遗孤,可是明冰裳却是族长之女。 这buff都是有所不及,差了等级。 「唉,冰裳虽然是忠烈之后,却从不以此为张扬。这些年来,更从来不曾给旁人提及。」 这话当然也是有吹嘘成分。毕竟当初,明冰裳并不知晓自己身世。 但是现在在,别人也是不知道。 姜玄衣有些不高兴:这是要死? 毕竟炎蝶族这个buff是姜玄衣给的,此刻姜玄衣这个茶艺大师未免不快。 但司南这样含蓄吹嘘显得很有效果。 明冰裳这么些年都是低调,可是有人一下子就吹起来,看着就不是很谦虚! 本来绿泫这个炎蝶族人是独一无二也罢了,可是不是。 明冰裳还是族长之女,这逼格更胜一筹。 现在讲故事都在拼人设了。 第41章 041 很严肃的推选族长 此刻明冰裳的心尖儿也是升起了一股快意, 她是族长之女,可是绿泫又算什么呢?也许,绿泫父母不过是炎蝶族的一个下人, 是侍奉自己家的侍婢。 这就是高下之别。 神主喜欢绿泫, 不就是出于对炎蝶族的敬重? 那么现在, 自己比绿泫炎蝶族得更纯粹, 也是一件更稀有的收藏品。 第132页 当初姚宁神女收养她, 就是因为知晓神主有此喜好。 她会比绿泫更纯洁,更高尚,更具有魅力。 绿泫有的她有, 绿泫没有的东西,她仍也是会有。 这种种心思涌上了明冰裳的脑海, 使得明冰裳的心口发热,而她面颊也是越发的情圣。 此刻神山之上,姚宁正在欢欢喜喜的自娱自乐。 她将一个小小的娃娃皮套在自己手指上,轻轻动了动,掐着嗓子尖尖问:「阿宁啊阿宁,你一向喜欢捉弄人, 有没有骗冰裳, 嗯?你这个坏东西!」 然后姚宁冉冉一笑,恢復了本音:「我自然没有骗她,神主喜欢什么,我当然要费心奉承,做一件神主最喜欢的玩具。唉,神主究竟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她眼中透出了欢喜的光芒。 要不然,她干嘛那么抬举明冰裳, 费那么多心思饲养明冰裳,并竭力给她造人设,提升明冰裳高贵的气质。 可惜姬琚不好女色,搞得姚宁一直没送出去。 那么现在,姚宁这么一件小小的道具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 这样子想着时候,姚宁唇角甚至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虽然,阿泫是个不要紧的东西,可是还是早些毁掉吧。 姚宁就是不喜欢,看着就心里生厌。 姬琚喜欢炎蝶族的玩具,自己送了个更好的,想来姬琚也是会更加欢喜,心生喜欢。 这些心思流转见,姚宁笑容显得越发开心了 绿泫有什么好呢?姚宁也是想不明白。 大约就会硬邦邦的拒绝,激起些不甘心?姚宁觉得这也不至于吧。 明冰裳会抓住这个机会的。冰裳那样子的人,很知道争取。一个人若要看着低调不争,就要做许多没那么低调不争的事情,才能抬举自己的地位。 姚宁别的事情未必有什么英明的见解,但对十分明冰裳的判断却是正确的。 明冰裳从看到那把红蝶剑已经是心思动摇,不能够把持住自己了。 到现在,她看着绿泫时候,心中甚至升起了一抹仇恨。 众所周知,古董最贵的乃是孤品。 这有两件一样的,价格便要下去。于是会做买卖的生意人,就会将其中一件打碎,使得自己东西保值。 那么现在,明冰裳就准备将自己价值提升一下。 现如今有两位炎蝶族遗孤,她要是想要自己显得品质更高,便要让绿泫被踩下去。 她眼睛尖,就瞧见了绿泫腰间的炎蝶玉。 想到了此玉象徵,明冰裳心尖儿也是热了热。 此刻绿泫还在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明冰裳已经决意打碎绿泫这个俗物的幻想。 「阿泫,你腰间这块炎蝶玉,乃是世代族长传承之物。唉,当年本族巨变,此物居然能够保存,当真是一件幸运之事。」 说到此处,明冰裳更是轻轻的嘆息一声,嗓音之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明冰裳虽然明说要给她,可含义已经是十分明显。 绿泫身躯也是微微一震! 她瞧着明冰裳,一副智商不足,实在听不懂你说什么样子。 但明冰裳觉得绿泫这智商不足的样儿分明是装模做样。 明冰裳解读了绿泫的情绪,表示:她在跟我装傻。 有些话明冰裳不好说,一旁的司南却无甚顾忌。只见司南身为灵心谷主,已经一副对白月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瞧瞧这孩子,因为太善良她都不会说话了。 「冰裳是族长之女,这炎蝶玉回归她的身上,亦是合情合理,再应该不过。这大约便是物归原主!」 绿泫:神特么物归原主! 炎蝶玉已经是跟她关系融洽,而且已经认主。绿泫又不傻! 宁寂更是恶狠狠的扫了姜玄衣一眼!这事儿姜玄衣得管! 其实宁寂并不在意绿泫是不是炎蝶族人。阿泫就是阿泫,就算没有一个悲情遗孤的身份,绿泫已经是足够的动人了。 可就算这样,宁寂也不愿意绿泫被打脸。 既是姜玄衣搞出来的事情,当然要姜玄衣去处理。 姜玄衣名义上是宁寂的师尊,可宁寂可不觉得有半分尊敬。 现在姜玄衣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站出来,替绿泫把脸打了,然后再替绿泫剪手指甲。 宁寂甚至生出将姜玄衣踹出去的冲动。 好在还没等宁寂搞粗暴行为,姜玄衣也是动了。 此刻司南还在不断占据道德制高点:「这忠心二字,自然也是十分要紧。相信这一点,流月主修也是贊同的吧。想想唐采,他自然是不忠之人,更是惹人嫌恶。绿泫仙师品行高洁,自然不屑如此。」 司南这高帽子给了一顶又一顶,但便宜却没少占。 三言两语间,绿泫都快成了明冰裳的僕从了。 这么说着时候,司南眼中也是透出了幽光。 当然他也不指望绿泫当真因为一些口舌之争放弃手中的权力,但是这会让绿泫的姿态并不是那么的美。那便让绿泫显得贪婪,姿态不好看,更打破了绿泫纯洁无暇的个人形象。 而明冰裳所争的也不是一块区区玉佩,人争的不是这上头,争的是神主的喜爱。 不过司南这么飞快盘算之际,姜玄衣已经准备发表重要讲话了。 姜玄衣欠身提醒:「可能司南谷主不太清楚炎蝶一族的制度。这炎蝶一族,族长非世袭制,而是通过族民大选,择一位能力优秀之辈。所以主奴之别,那是不存在的。」 第133页 谢苒听了都禁不住感慨,我流月国还是落后的封建制度! 不过谢苒觉得自己已经在竭力改变了。 如今流月国虽还有国主,但是流月法宫影响力已远胜流月皇室,使得流月皇室已经越发趋于象徵意义。 而唐采之所以令人厌恶,是因为不忠,而不是不义。 甚至唐采之所以有反心,也是因为谢苒对他过于客气原因。但谢苒也不至于立马否认这制度不行,所谓有得必有失。 姜玄衣几句话,把司南整不会了! 从未设想的角度! 要说多奇怪,当然也是没有,毕竟圣域组织各种制度都有,推选制也不算新奇。 姜玄衣表情还很严肃:「如今炎蝶族有两位族人尚存,这其中要挑出一位族长,若靠推举只怕不能。那么面对这等平票之举,我等当然也要搞一个新设想。」 无论如何,这两人里搞出一个族长的事也是莫名搞笑。就算姜玄衣表情再严肃不过,这件事情仿佛也变得很奇葩。 赤霄看热闹不嫌弃事大:「打起来!」 沈璃自诩自己比这个妖族头子成熟些:「那明仙师是现在和阿泫打,不,比试一场,还是在圣魔武会上比试?」 围观群众被煽动出相同的情绪,内心竟生出一些同款的激动。 打起来打起来! 要不怎么说路人猪狗不如,在场围观群众心境变化之快,此刻竟真隐隐盼望眼前两位高贵的炎蝶族人撕起来。 修士界以武为尊,谁撕赢了谁是正统,更不必说姜玄衣好似还有什么理据。 明冰裳都有些绷不住了,却犹自竭力控制自己,使自己不要说出什么奇葩话。 但绿泫却是适应良好。 绿泫红润的唇瓣轻轻吐了一口气,沉痛说道:「若这是炎蝶族自古以来的传承,我也愿意遵循。虽然,我已经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却也愿意尊重他们。」 说到了这儿,绿泫手掌扣住了渊海剑的剑柄,一副我们现在都可以开始的样子。 这等计划以外的事情顿时亦是让灵心谷措手不及。 司南身为灵心谷谷主,只觉得自己真特么难。 他只瞧明冰裳一眼,就知晓明冰裳此刻并不愿意去比的。便算是司南,也不愿意明冰裳此刻跟绿泫去比。 明冰裳是在资源里泡大的,她实力虽然不差,却太过于温雅。她身上没有绿泫那股味儿,那等生机勃勃充满拼搏精神儿味儿。 司南虽不知道绿泫之底蕴,却也是估计明冰裳怕是不大掐得赢。 那是一种武者的直觉。 而明冰裳呢,她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也是措手不及。那明冰裳自然不愿意冒险,她想要多做一些准备。 现在明冰裳就差个台阶下,那司南自然知情识趣,将台阶给明冰裳铺起来。 司南缓缓说道:「圣魔武会近在眼前,诸位也不必将心神放在内耗之上,还是用心在圣魔武会对战。否则,岂不是让魔人看了笑话?」 他这么说,简直是典型用外部矛盾转移内部矛盾。 说到底还是明冰裳不行。 要明冰裳行,那肯定是立马就撕。 明冰裳有本事挑衅,却没本事硬槓,宁寂心里觉得她就是个弟弟。 于是这么一场炎蝶族族长推选终于告吹,倒是令人遗憾。 本来这件事情差不多就这么了结了。 就连神藏真君也觉得已经安全了,自己可以顺利发表重要演讲。 然而这时节雪鸦却是投桃报李,觉得自己可以回报一下明冰裳。 他瞧着绿泫,冷冷一笑:「听闻绿泫主修爽朗洒脱,可如今一看,全不似传言那样。」 绿泫听了就觉得离谱! 主要是她什么时候操过小笨蛋人设?她一向觉得自己成熟机智,而且特别懂人心。 绿泫沉吟:「多谢,我把这个当作夸奖。想来也没有人觉得我可欺,是不是?」 明冰裳嘆了口气:「雪鸦,何必跟这些人浪费口舌。」 可这时候,姜玄衣眼中却是流淌了一抹幽光。 老实说,他其实对明冰裳留了些余地的。 若明冰裳是个假货也还罢了,偏偏明冰裳是个真货。炎蝶族一族壮烈,可明冰裳作为一个活下来的孩子却被装饰成一个庸俗的工艺品。 不过姜师叔呢,忍耐力也就那么点儿。 他眼中一抹光辉也是一闪而过。 然后缓缓说道:「明仙师,阿泫作为一个孩子,又是怎么样活下来?」 明冰裳微微一愕。 明冰裳自然不可能知道,姜玄衣也不过是故意找个话头倾述。 「那时阿泫尚在母体孕育,后来生母陨落,唯余胎息。我赶到时候,只能剖开取出婴儿。」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也不觉轻轻眯起了眼珠子,那可真是一件不怎么让人愉悦的经歷。整族的人都已经死了,这样子尸山血海中,他孤零零一个人,救下了一个小婴儿。 一边是死,一边是生。当婴儿哭啼传入了姜玄衣耳中时,姜玄衣也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这枯枝老死,却有新枝生出。 「那时候整个炎蝶一族,只有一个阿泫一个幸运儿,而且当真是机缘巧合。」 明冰裳听了,不觉生出恼怒,清雪似双颊也是生出了忿怒的嫣红。 第134页 「姜仙师这是何意?你的意思,乃是我在说谎?我沽名钓誉,我竟要冒认是炎蝶族人?」 姜玄衣摇摇头:「我当然不是说你不是炎蝶族遗孤。只是,你之所以活下去,并不是侥倖,而是一种必然。在事故发生之前,你作为族长之女,被偷偷送了出去。」 明冰裳更是愤怒:「你,你胡说什么?我父亲大义凛然,怎么会做这样子的事情?」 明冰裳又气又恨。 姜玄衣摇头:「族长就算将女儿送出去,他自己却是慷慨赴死,那岂不是更难得。虽然作为一个英雄,他可能稍有瑕疵,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更值得去爱。还是明仙师觉得,父亲完美的人设更要紧。」 一番话说得明冰裳进退维谷,说什么仿佛都不对,搞得明冰裳干脆闭上嘴。 然而姜玄衣这些话,却仿佛说到了明冰裳的心里面去。 此刻若明冰裳身处险境,自然盼望父亲顾惜一下自己。可炎蝶族族长早就故去,现在明冰裳也安然无恙。她都没见过亲爹一面,又哪儿能又什么感情,自然盼望当初炎蝶族长死得越壮烈越好。 这些心思涌上了明冰裳心头,使得明冰裳太阳系突突一跳。 表面上看来,姜玄衣好似跟明冰裳为难。 不过一旁,宁寂却忽而搞出另外的阅读理解。 动物都会保护自己的幼崽,人类就更不例外了。小孩子力量孱弱,就算送出去也没什么打紧。那么除开族长的女儿,把别的幼崽送出去有何不可? 可为什么只有明冰裳一个? 要不就是族长因为某些原因,只送走自己女儿。 若不是这样,那就有另外一个可怕的解释了。 那就是当初送出去的炎蝶幼崽不少,可活下来的只有明冰裳一个。阿泫都是姜玄衣现场捡漏,是意料之外的存在。 就好似现在明冰裳打压绿泫一样,根据卖古董的理论,留下一个就已经足矣。 普通人自然没那么疯狂,会把活人当作收藏品一样搞。 然而明冰裳却是姚宁的一件收藏品,姚宁神女对明冰裳如此爱护。 姜玄衣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只怕他一见到明冰裳的存在,就已经想到了种种暗黑的可能。 不过无凭无据,这些猜测完全也是理论上。姜玄衣看似戏嚯的言语里,也有着某种引导人思考的暗示。 不过明冰裳却自然察觉不到什么,更没对自己为何存在生出一些思考。她双颊泛起了红晕,面颊有着被人打脸后的愤怒。 当然这对于明冰裳实在太过于苛责,至少在场其他修士也没发出深思。 这时候神藏真君才真正确定危险解除,自己不会夹入神裔之间的宅斗中左右为难,人才这般施施然踏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上,神藏真君慷慨激昂发表了重要的演讲,激励在场修士戮力同心,为荣耀为未来而战! 姜玄衣慢慢的退回人群中,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他灰色的髮丝轻轻的摇曳,姜玄衣的眸子里却不自禁的透出了一抹光彩。 这便宜师弟看似风光,其实已经完全是神裔的傀儡了。 姬琚还真是个有手腕的人,把神藏真君搞得服服帖帖。 他居然还想要沾染阿泫,想到了这儿,姜玄衣货真价实觉得姬琚令人厌恶起来。 奉神令主发表的重要讲话无疑是浪费生命,姜玄衣也并没有很透入。 此刻神山之上,一枚小小的传讯金剑飞来,化作一道小小的金线,缠绕在姬琚的手指之上。 这光明殿中发生种种,也尽数传入姬琚的脑海。 然后姬琚轻轻的抬起了面孔。 他面容极美,可是这好似玉雕般的脸孔上却没什么表情。 姬琚轻轻起身,他走至窗台前,瞧着檐下的蜘蛛拼命的织网,用那绵绵密密的网捕捉属于自己的猎物。 自然界就是这样子,弱肉强食,充满了算计和捕猎。 不过那张网里掉落的,却仿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猎物。 此刻一只小虫已经撞入了网中,小虫的身躯已经被蛛丝层层叠叠的缠住,被一点点的汲取吸纳。 那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捕猎。 姬琚这么瞧着,他冷冰冰的眼中甚至透出了一抹温柔。 他竟容得这小蜘蛛在自己的宫殿织网,并不觉得这样会增加自己居所的破败而有失威仪。 有些人就是这样,待人已经冷酷无情,却是对某种小动物充满了感情。 他举起了自己的手臂,手掌上那只雪玉鬼蛛轻轻的抖动。 然后姬琚凑过了脸孔,将唇瓣轻轻的贴在这只雪玉鬼蛛之上。 他嗓音低低,轻轻道出一个名字:「阿泫!」 那个女孩子此刻应该仍是十分开心,浑然不觉那些流通的暗涌吧。 姬琚甚至可以想像得到绿泫唇角冉冉绽放的笑容。 不过姬琚的想法也是不至于有错。 从光明殿散会之后,绿泫跟两个好友久别重逢,只觉得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儿。 眼看姜玄衣不在,赤霄便轻轻嘆了口气:「阿泫,如今你有了心上人,我也是替你欢喜。」 绿泫脸红了红,但也没有否认,她一向脸皮厚。 既然喜欢了,她既不介意说出来,也不介意旁人知晓。 赤霄低声:「当初是我唐突了,阿泫,那时候我想着回到东荒,重振妖族。若你随我一道,也是如虎添翼。可惜,我知道你终究以流月为念,你当然也要回流月承担责任——」 第135页 绿泫斟酌词语:「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譬如责任什么的。」 沈璃拍拍肩膀:「人家是说,婉拒你还用不着那么纠结,更不用想到什么责任。更何况她若随你去妖族,至多不过是一个妖后。这女孩子也是要做一番事业,自然也是要找个温柔贤惠之人。」 赤霄啧啧:「沈城主风流多情,面首无数,可别带坏了阿泫。」 当初沈璃说什么,我有一弟,年方十六,清白无瑕,性情温柔,最重要脸也不错,望纳之。 那时候沈璃一副要送弟联姻的样子,绿泫一个头有两个大,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现在绿泫庆幸师叔不在这儿。 姜师叔似乎总在合适时候失踪,避免了一些小尴尬。 赤霄:「从前的事,那也不必提了。阿泫,我熟悉的姑娘除了你,那便只有沈璃,那时候总不能挑沈璃。若姜师叔待你好,我也是无所谓。」 说到了这儿,赤霄也是哈哈一笑。 其实他对绿泫也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那时候他是为了挽救绿泫的面子,免得绿泫总被别人议论是痴恋应无烈,乃至于对应物理纠缠不休。那时候他觉得跟绿泫成亲也不错,两人能继续组团,整日里瞎胡闹。 现在赤霄成熟一些了,也感觉得到自己那时候的幼稚。 不过沈璃却小小声:「其实,我那弟弟真不错。」 众人也是嘆为观止。 瞧见众人脸上神色,沈璃也改口说道:「我说笑罢了。唉,姜师叔这么小气,不能容物,委屈阿泫了。」 沈璃也曾去阴山学艺,说起来也是绿泫得便宜师姐,所以她也跟着喊姜玄衣师叔。 说到了这儿,沈璃向一旁招手:「小萤,你还是过来见阿泫。」 沈璃飞快转过头:「当日,我便是想要让你瞧瞧小萤。我这族弟一向内向,为人温柔,性子也是十分腼腆。我想阿泫性子活泼,与他正是十分相配。」 事已至此,沈璃也能瞧出绿泫对姜玄衣的情意。 她知晓好似绿泫那样子的人,一旦喜欢了谁,便是会一心一意,再无分心。既然如此,自己这个族弟怕是指望不上了。 沈璃也是认命了,不过出于某种恶趣味,她还是想要绿泫见见这位族弟。 那少年似有些不乐意,沈璃袖里飞出了一根鞭子,轻轻的将他提过来。那动作就像提着小猫的后颈皮,对方终究是不能反抗。 少年果然生得貌美,只是性子不似沈璃吹嘘的那般温柔罢了。 这琉璃般的美少年被沈璃捆过来,他脸颊却是扭向一边,面颊上透出了几许不甘愿之色。 简直像只强抢来的猫。 不过当众人看清楚这张脸,绿泫、谢苒以及宁寂三人都是微微一僵。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张脸,竟然还是一张熟悉的脸。 眼前少年,赫然正是那位在碧水宫跑来绿泫跟前表演脱粉的风萤。那时候风萤慷慨激昂,发表了对绿泫的重要指示,那就是他对绿泫脱粉了,从此绿泫就是他厌恶之人了。 也不知之后他看到绿泫精彩至极的战斗,有没有粉回来,又或者脱黑转路。 风萤这个名字自然应该是假的,他原名应该是沈萤才是。 现在如今沈萤轻轻侧头,他眼中浮起了一层莹润的泪光,耳根也是微微发红,面色诡异之极。 他那副样儿,既不像是生气,又不像是愤怒,反倒有些委屈。 若是上纲上线,沈璃把他当作礼物想要将他送出去,那确实也是委屈了他。 搞得很没人权。 绿泫只得说道:「师姐,你放了他吧。」 沈璃这奇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轻轻一抖鞭子,也是放开沈萤。 沈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倒也不似之前那样,非要发表什么重要的讲话了。 绿泫想到他之前的恶行恶状,可是觉得消受不起。 哪里比得上姜师叔,姜师叔那么漂亮,又那么温柔。绿泫只要想想,心尖儿都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甜意。 绿泫可不会应付这样子别别扭扭的小孩子。 不过绿泫个人感觉还是不能太过于没礼貌,她也准备说些场面话,安抚一下沈萤。 只是那些话还没有说出口,沈萤就愤怒大叫一声,转身扭头就走。 绿泫双手轻轻抱在了胸前,心想不成熟的小孩子。 沈萤跑了远些,又蓦然回头,瞧着绿泫。 他是沈家旁支,平日里在家中也是十分受宠,故而性子也是十分的任性骄纵。 不过后来,沈璃这堂姐夺了城主之位,想网络她那个厉害的师妹,故而挑中了沈萤。 一向宠爱他的父母居然也是双手贊成,一副若沈萤要是成功,就是带飞一家的样子。这一系列的事情真的有些毁三观,搞得沈萤简直是目瞪口呆。 沈萤从来没这么愤怒,他不甘愿沦为傀儡,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竟就此出走。 当初家中之人给他讲了许多大道理,比如一个人要顾及家族,要学会给家族争颜面。自己得了好处,要学会回馈之类。 更何况,绿泫也未必会要他,这还需要沈萤争取一下。 那些言语十分刺耳,更击碎了沈萤的三观,让他感觉自己这么些年得到的宠爱简直是假的。 这些心思流转间,简直是令沈萤愤怒之极。 第136页 他决意不靠家族,自己靠着自己混出了一番天地。 这日子当日也是会很辛苦,可是跟个人尊严比起来,也是不算什么,也是可以忍耐的。 后来他机缘巧合下来到了流月国,不知怎的,他倒是想要瞧瞧绿泫。 就是绿泫这个女修没人要,才搞得自己背井离乡那么狼狈。 在他看来,绿泫既然修为如此之高,而应无烈弃了她却去选阮珠,自然是因为绿泫有致命的缺点。 想来绿泫必定是粗野霸道,难以让人忍受。 怀着某种不良心思,沈萤也是想要瞧瞧绿泫究竟生什么样儿。 可这样一瞧,沈萤却是呆住了。 那是个既美丽,又甜美的女孩子,她眼睛闪闪发光,就像是天上星星,充满了朝气蓬勃的锐气。 沈萤瞧见一瞬间,一颗心却也是禁不住砰砰一跳。 他本来十分憎恶沈璃,沈璃说这是为了他好,那可真是荒唐之极。 但是现在,他对沈璃的恶感竟也烟消云散。若是,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子,确实是为了他好吧。 那道身影就如此烙印在了沈萤的心中,使得沈萤一颗心砰砰乱跳。 后来沈萤刻意留在流月国,更知晓绿泫的好。 绿泫主修一向不拘小节,待普通老百姓也没什么架子,她为人善良,正义感也很强。 这么好的小美儿,却因为应无烈那个渣饱受非议,甚至让沈萤产生那些恶劣的联想。一时之间,沈萤都觉得对方罪无可赦。 沈萤还怀着偏见,去见了应无烈,甚至见到阮珠。 他看到阮珠那一瞬间,简直是有些震惊。沈萤不是震惊阮珠有多好,而是震惊应无烈居然因为这么个女人而放弃绿泫。 应无烈真的是瞎了眼了。 绿泫那又甜又彪的样子烙印入沈萤的脑海之中,让沈萤神魂颠倒,甚至为他着迷。 这么些年,沈萤总是竭力在绿泫跟前刷存在感。 可是他不好意思吐露自己身份,更没有回北离城。 若是绿泫知晓自己是那个打包跑路之人,说不定会心生恶感。要是他靠自己做出了一番事业,想来阿泫也是会高看自己一眼,并且对他产生强烈的好感。 只不过,后来碧水宫发生了那些事情。 他对绿泫说了那些话,他说自己因为绿泫欺瞒生气,他也以为自己是真的因为这些生气—— 可是现在,沈萤忽而一下子就明白了。 自己是为了姜玄衣生气,因为绿泫喜欢上那位姜师叔,人前这么牵手,她脸上也是写满了情意。 其实沈萤也不一定非要跟绿泫谈恋爱不可,甚至对着绿泫时候也是自惭形秽。 可是,绿泫喜欢别的人却是万万不可的。 他自然知晓这种想法很不正常很不对,所以下意识间用别的事情迁怒。 那时候他说出那样子的话,当真是盼望绿泫一剑杀了自己。 那样儿一来,自己说不定才会当真快活。 可是现在,一阵子难以形容的羞愧和悲愤顿时涌上了沈萤心头。 他瞧着绿泫倩影,心里又酸又苦。 此刻绿泫也侧过头看着他,绿泫眼睛里也充满了诧异,大约也是想不到沈萤怎么会突然就情绪上失控了。 这样子的目光让沈萤更加难受,他扭头跑得更远些。 这些微妙的心思谁也不会懂,谁都不会明白,他更不能让绿泫知晓。 直到绿泫彻底看不到他了,沈萤才一拳锤树。 这时候沈璃却已经跟上来。 家养的小弟这么暴走,沈璃身为族长,也不能不管。 她嘆了口气,拍拍沈萤脑袋:「小子,你没机会了!」 沈萤惊讶瞧着她,然后沈璃却是一脸严肃点点头。 沈璃可是个爱情经歷十分丰富的人,她当日也是瞧得出来。 她还有句话不好刺激失恋了别别扭扭的堂弟,那就是给他机会也不中用。 就好似刚才,自己不要脸将沈萤提过来,沈萤还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沈萤最好还是放弃吧,这一来脸皮跟段数没办法跟姜师叔相提并论,而来阿泫的心已经给了姜师叔,那是一件註定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想到了这儿,沈璃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唉,这些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青春期的烦恼,吹过了就没有了,也是不值得记挂一生一世的。 现在沈萤这一副全世界都已经毁灭了,并且永远不会再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沈璃解释:「当初我的意思,是盼望你跟阿泫见见面,能彼此喜欢,可并不是准备强行将你送过去。」 沈萤也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 他明白沈璃所说的话,见到绿泫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沈璃用意。绿泫是不会玩这种勾当。 沈璃轻轻将手抱在胸前,然后轻轻嘆了口气。她想,若是要说原因,就怪自己风评实在是差得可以。 谁让沈璃在北离城搞事情狠辣果决,私生活又格外浪漫呢,别人还说沈璃有纳男宠,其实沈璃无非是平等的爱着每一个罢了。 「所以,你还是回北离城吧。这并不是依靠家族,北离城的发展也是离不开每一个有能力的修士。作为北离城城主,自然不愿意我族优秀人才流浪在外。」 第137页 沈璃抓紧时间,让失恋的人开始转向那事业脑。 好半天,沈萤才轻轻的点点头。 沈璃想,这样子才对。 这时候的姜玄衣机敏的躲过了修罗场,却也是来带到了明冰裳的跟前。 风垂过了姜玄衣的髮丝,姜玄衣眼底也是流转了一抹光辉。 当明冰裳看到他时候,她忽而生出了一种畏惧之感。 姜玄衣生了一张十分俊美的面孔,可是却传闻他修为已毁,实力也是不行。 然而不知为什么,明冰裳面对这样子的一个废人,却是心生畏惧之感。 纵然明冰裳身边都是灵心谷弟子,可是明冰裳却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姜玄衣瞧着她,蓦然轻轻的嘆了口气,缓缓说道:「明仙师,炎蝶族已经逝去。如今炎蝶族所有的荣光固然因为他们曾经的牺牲,还因为他们在大众眼里是一群死人。所以那样子的精神,才永远光辉不灭。」 所以绿泫那么迟疑,最后还是没有接受红蝶之剑。 因为绿泫不知道自己身心是否与那巨大的荣耀契合,是不是真能承担这些。 所谓大智若愚,阿泫可能不会用言语描绘这些,可是她下意识明白这些道理,更是知晓怎么做才是最好。 「你若甘愿承受这些,那你就会被这些东西所裹挟了。一开始你拥有了巨大的能量,可是渐渐的,你会发现失去了自我,你将会是一件提线木偶。然后,你的人生就会被毁了去。」 说到底,姬琚拿出那把红蝶剑根本是个诱饵。谁要是抓住这个诱饵,就会被抓入了网中。 就好像立人设,一个有缺点的人,总是比完美的人要强。 坏人偶尔做一件好事就是有血有肉,好人做一件坏事就是崩人设。 姜玄衣想,就好像现在的自己,就是有血有肉。 「一个人人生最可怕的是,这个人被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不同的人设所裹挟。那么这个人就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个提线木偶,这个人也甚至算不得是一个活人了。」 姜玄衣这样子缓缓低语间,他的话不单单是被明冰裳听到,还被一边的雪枯臣听到。 姜玄衣的身影就这样子映入的雪枯臣的眼中。 雪枯臣的眼就像是平静的湖水,冷冰冰的映衬出姜玄衣侃侃而谈的身影。 「而他自己,也再不能摆脱这个人设。他纵然不喜欢,却已经无法放弃荣耀地位以及称赞,从此都是活在了一片惶恐之中。」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伸手轻轻按住了自己心口。 姜玄衣的医术确实是不行,可这个世上的人不仅仅是身躯有病,还有更多的人是心生了病。 这样的人得了病,便也永远不会好了。 然而这时候,明冰裳有些不耐的嗓音却是响起:「姜仙师,只盼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甚至,加以诋毁。」 明冰裳眼睛里流转了一抹警惕,姜玄衣这么说,就是为了绿泫来争这些吗? 若是为了这些,那么自己岂能被这些粗浅的手段所蛊惑? 姜玄衣内心小摊手:啊这? 本来姜玄衣这个人良心就是有限的,现在他也无所谓了。 随便吧,明冰裳愿意跳这个坑就随意。 她纵然是英雄的女儿,可品德也不会通过血脉传播的。 第42章 042 他多看我一眼 人生之中, 自己所遭遇种种都会化为这个人性格组成。 那么在明冰裳身上发生种种事情,都是造就了现在的明冰裳。 她自幼在姚宁的宽待之下,已变得高傲而矜持。 人都会觉得自己是特别之物, 明冰裳也不例外。 现在姜玄衣这些话, 却是令明冰裳十分不快。 姜玄衣说这些话, 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些话十分的刺耳, 不知怎么的, 令明冰裳十分烦躁。 如今明冰裳口吐锋锐之语,姜玄衣也不生气。 姜师叔仿佛永远也不会生气了。 他轻轻的欠身,就此离开。 明冰裳的一颗心却不觉跳跳。有那么一瞬间, 明冰裳也禁不住想,姜玄衣说的那些话, 是不是真有那么些道理呢? 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需要更进一步? 她想到了姬琚,神主如此华美动人,可也是危险重重。神主那么遥不可及,他当真能对自己温柔。 明冰裳并不是个刚强的人,此刻一颗心也是在打退堂鼓。 可此刻明冰裳身边的人却开始吹捧起来。 「这姜玄衣胡言乱语说什么,冰裳才是族长之女, 他却逼你退让, 让你让给那个下属女儿。」 「不错,难道就由着绿泫独得宠爱,却让明师姐受委屈。」 「明师姐何等资质,就连姚宁神女也是宠爱有加,又岂是她绿泫可比?」 「如今她不过稍占上风,就派人对你一番教训,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明师姐不过是不跟她计较,此后稍微使些手段, 就能使她知晓轻重。」 这些灵心谷弟子习惯性吹捧起来,将明冰裳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人也不存在存心捧杀,而是经年累月一种习惯。 正因为明冰裳素来骄傲,与众不同,大家不吹她又吹谁呢? 瞧着眼前一张张面孔,明冰裳一颗心沉了沉,忽而背心生出一丝凉意。 眼前一张张面容写满了奉承,事已至此,明冰裳也是没有退路。 第138页 从小到大,她都是受尽了宠爱。 因为姚宁宠爱她,故而明冰裳当真没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 她什么事情都顺心顺意,若谁令她不快,甚至不用姚宁自己动手,旁人都能将对方处置。 这样子的日子过得习惯了,又怎能忍受这样子的落差。 明冰裳竭力压下了胸口一抹别扭,面颊渐渐浮起了从前的温和从容,矜持的应对这些称赞。 就在刚刚,明冰裳眉心传来不适,使得她不动声色的按了一下。 她揉揉自己的眉头,心思却是渐渐活泛开来。 真是可笑,明明自己有大好前程,为什么方才姜玄衣的只言片语,竟搅得自己心神打乱? 这些古怪的想法,也是未免显得可笑了。 雪枯臣也慢慢收敛了自己目光,心尖儿讽刺之意却是越来越浓。 他瞧着自己手指,每个人身上都是缠着无形的丝线,这些丝线汇聚起来,直接落入操偶者的手中。 到了圣魔武会正式开启之日。 姜玄衣取出梳子,轻轻的给绿泫梳理髮丝。女孩儿的髮丝十分温润,根根分明。 等他给绿泫把头髮梳理得整整齐齐,阿泫就可以精神抖擞的去参加圣魔武会。 那么,这也是有那么点儿小小的仪式感。 绿泫都快迷恋上姜玄衣给自己梳头髮了。 姜师叔既温柔,又细心,梳毛实在是梳得好。 若他天天这样陪着自己,那自己也不知道多舒服,多快乐。 姜玄衣抬起头,就将绿泫俏丽的脸庞瞧在眼里。 这样脸俏丽可人,还有着一股子明润英气。现在绿泫脸上的稚气开始渐渐褪去,会一日比一日优秀,未来就会越发的璀璨耀眼。 她就会像是打磨好的钻石,使得自己日渐趋于完美。 姜玄衣心中生出了一抹悸动。 他手指轻轻擦过了绿泫额前的刘海,仿佛要将绿泫头髮压得整整齐齐,然后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梳子。 绿泫本来期待一点什么,如今见姜玄衣收了手,她都呆了一下。 她尖尖牙咬了一下唇瓣,师叔忘记了什么吧。 上次他替自己修完了手指甲,然后亲了自己眉心一下。 绿泫以为两人关系更进一步,所以这种小奖励应该会常态化。 居然都没有? 这样想着,绿泫轻盈的跳起来。 她瞧着姜玄衣,眼前的师叔温文尔雅,只是脸颊微微苍白了些。这样子动人的面孔,在室内柔润的光彩下,似染上了一层柔光。 姜玄衣那海水般的双眸似可以包容一切,仿佛,能使得人缓缓沉溺。 然后绿泫盯上了姜玄衣的唇瓣,那片唇瓣形状很好,也很完美。 只见姜玄衣那片唇瓣也透出了一抹笑容,似在调笑:「阿泫,你怎么了?」 绿泫打了个激灵,她舔了一下自己的小虎牙,觉得死就死了。 然后绿泫就踮起脚,凑过去,心烦意乱的避过姜玄衣的唇瓣,只在姜玄衣的眉心蜻蜓点水一吻。 她到底不好意思太生勐。 等姜玄衣回过神来时候,他只瞧见绿泫飞快跑开的背影。 绿泫跑得好快,那盈盈绿裙从姜玄衣的眼前消失。 姜玄衣微微一愕,他伸手按住了自己眉心,他的面色很古怪。 那种不是自己主动的热切,也是搞得姜玄衣心烦意乱。 啊,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奇怪感觉呢? 姜玄衣感觉这劫数多半是过不去了,而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只是,阿泫当真明白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吗? 姜玄衣这样子想着时候,他走到了窗台前,慢慢给自己新养的花浇水。 姜师叔有搞种植的爱好,现在也是如此。 这盆花之前绿泫也看到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绿泫还一副你居然有这种爱好的表情。 姜玄衣回味着恋爱的烦恼,抱着阿泫是不是真了解自己的念头瞧着自己种植物。 绿泫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此刻种的是什么。 那泥盆里有一截木化的老桩,如今上面颤抖着探出一个小小的绿点,姜玄衣正等着这点绿髮出新枝头,更期待其早日茁壮。 这一次不是魂种。 一个大师,自然也不能播种单一种子,总是需要不断的尝试。 这时候明冰裳也已经梳妆完毕,她瞧着镜中的自己,不觉冉冉一笑,眼里也添了些对自己的称赞。 自己果然美丽高贵,与众不同,这些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她想到了之前姚宁安慰自己的话。 神女不知怎的,对自己格外宽容。明冰裳就算是在光明殿失利,甚至无法夺走绿泫的玉佩,姚宁竟然并没有如何见怪。 神女对其他人可是不会这般宽容。 那她,自然也是与众不同。 有神女这份宠爱,明冰裳也是更有信心。 也是,绿泫跟自己比起来,也不过是粗俗之物,根本不值得一提。更何况,她对神裔也并不恭顺。 这种忤逆神主看一次两次可能还会觉得有趣,可日子一久,神主必定会觉得扫兴。相反自己,可不会像绿泫那样不会做人。 更何况,就算绿泫可能真被自己强点,神女也能降维打击让绿泫粉身碎骨。神女不愿意输,面子可过不去。 第139页 那么如此一来,也没谁能阻止自己了。 这么想着时候,明冰裳眉心又痒了痒。 她眉心有一枚小小的幼苗破体而出,展露两片小叶,绿如翡翠,显得十分诡异。 有什么东西催动了种子,使得明冰裳眉头那东西发芽,已经开始生出了一抹新绿。 当然明冰裳自然跟纪衡一样,她肉眼凡胎,根本也瞧不出什么。 眉心那抹浅浅的痒意不知从何而来,也稍微引起了明冰裳的一点儿注意。 她甚至伸出手,按了自己的眉心一下,自然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明冰裳那眉修得漂亮,涂得浓淡得宜,实在是一双很漂亮的眉,也完美得没什么可改进的了。 明冰裳只以为是自己错觉。 也许,是她太过于紧张了。 这样子想着时候,明冰裳轻轻的翻开了衣袖,露出了自己的手腕。 她手臂洁如清雪,如今手腕上却多了一道殷红的胎记,宛如一只小小的红蝶。瞧着这枚新出现的胎记,明冰裳心尖儿也是微微一热。 姚宁作为神女虽然残忍,可是也很豪横。她出手阔绰,有的是法子助力明冰裳。 只要有这个胎记,明冰裳必定能顺利取胜,乃至于使得自己能将绿泫顺利艷压。 圣魔武会的开幕仪式在聚仙台上,是奉神殿最为广阔的空间。如今圣魔两界战乱已平,各地修士进行了休养生息,凡俗修士也是已经到了鼎盛之期。 这一次参加圣魔武会的修士,两域修士合计两万余人,之后会开闢十六个赛区,让这些修士分区进行。这参赛人数已经是两万之数,就更不必提那些因为修为菜只充当背景板的本届背景观众。 在此之前,奉神殿也会让专人收罗各地修士资料,力图每个赛区扔的修士实力均衡,以避免太过于修罗场。 绿泫毕竟年纪小,圣魔武会又不是经常开,这还是绿泫第一次参加这样子的大型武会。 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许多魔修,甚至第一次经歷这样子的关注度,亦不免大开眼界。 当绿泫经过这些魔修时,偶尔耳边还听到只言片语。 比如这些魔修提及这次武会不是圣魔武会,而是魔圣武会,虽然两者是一个事情,但是排位就不一样。 魔人虽然不介意被称之为魔,却暗暗给自己抬咖。 魔人这么有集体荣誉感,搞得绿泫也激起了强烈的胜负心。 这时候魔主元魅邪尊已至,绿泫的眼皮也是轻轻一跳。元魅邪尊浑身上下都笼入盔甲之中,令人瞧不出清楚他本来形貌。 而绿泫唯一的印象,也是对方月亮下那只闪闪发光的眼睛。 绿泫去过魔域,知晓许多魔人身躯并非实体,又或者介于虚实之间。 那绿泫也不知晓元魅邪尊是不是这种状况,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想到魔主跟自己说的那些骚话,绿泫心尖儿也是有些不安。好羞耻,希望他大庭广众不要发病,当个正经人。 好在元魅邪尊在公众场合看着还行,如今也很端着,并没有多留意绿泫。 绿泫也暗暗松了口气,人家在人前也是个正经人。 魔主看起来也是要脸的。 宁寂站在一边,看着脸色也是有些复杂。 人在重要的场合果然要庄重些,更何况还有几道幽灵般的身影也是随着魔主一併进场,赫然正是魔域魔裔。 这些魔裔个个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那斗篷从头掩至脚,如此轻飘飘的飞舞,似一团随意飞舞的雾气。 谁也不知晓这样子的斗篷之下,究竟遮掩着怎么样的身影。这神秘感也是满分! 遥想当初,这片大陆之上,魔裔与神裔大战,两族虽形态不同,却是旗鼓相当。 不过发展到如今,虽然圣域与魔域犹自旗鼓相当,可也是已经有些微妙不同。 就比如如今魔主已经能跟魔裔平起平坐,大家排排坐,身份已经算是平等。 而圣域的凡俗修士领导者,却仍然是僕人的状态。 就比如神藏真君这位奉神令主,就要让神裔差遣,也绝不能违逆。 大家出现在公共场合,神藏真君的位置就要在下面。 这源于两域环境上的差异,一开始就有所不同。 遥想当初,魔域乃是不毛之地,生存下来也是不容易。普通人族、妖族过去,只怕也是会不能生存。 那这样子一来,魔裔只觉得人生十分寂寞,故而以自己精血缔造魔人,又让他们繁衍声息。故而魔人的存在,也是比魔裔次一些的同类。 这些生灵自由繁衍,又滋生出无数形态,有的连实体都没有,有的甚至不能维持人形。圣域修士瞧着只觉诡异,魔人却是见怪不怪。 也因为这样,魔裔对于魔主强势也没那么排斥,因为彼此同出一源。 魔人之中时不时变异进化出几个接近魔裔的超能力,也是不足为奇。 甚至魔裔这个称唿,也是圣域的一种称唿。绿泫曾出入魔域,知晓魔人本身并不这么称。而是称唿魔裔为元血魔修。 而有竞争就有进步,伴随魔裔靠着养一大票帮手,圣域的神裔方才迫于压力,开始栽培圣域境内的凡俗修士。 而元血魔修到此,神山之上的神裔也是到此。 双方拼起了大人物,这样方才配得上圣魔武会的逼格。 第140页 绿泫当然也不可避免的瞧见了姬琚,神主出现在如此场合,竟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岁月让绿泫逐渐褪去青涩,渐渐化为成熟的果实。然而时间却没有在姬琚身上留下丝毫的印记! 他还是那样子的完美,一张面孔可谓完美无缺,可又冰冷如斯。 他眼里的光辉,就好似远山上的冰雪,观之遥不可及。 这样子的人,仿佛一点感情也没有。 这样子的男人,简直太过于挑衅女性的征服欲了。如此清冷且禁慾,就像是一口很难吃到的美味佳肴。大多数女修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有非分之想。 可午夜梦回,幻想着神主这种冰山似的男子拜倒石榴裙下,那是何等刺激之事。 不过绿泫倒也还好,她也没有之前那般激动了。 她毕竟长大了,至少不似以前那么沉不住气。 她也已经看到了姬琚手背上的雪玉鬼蛛,却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毛骨悚然。 虽然绿泫仍然讨厌蜘蛛,可毕竟已经不会因此而心生恐惧了。 明冰裳瞧在眼里,一颗心却是不免砰砰直跳。 从前姬琚是那样子的遥不可及,可是现在,明冰裳想到了自己可以稍加亲近一二,故而浑身遏制不住的颤抖。 哪怕只有一点,也是无上的甜美诱惑。 想一想,都是令人浑身战慄。 明冰裳可以控制自己身躯发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发抖。 姬琚代表着美色与权势,她甚至知道姚宁也是心存觊觎,只是把自己视为棋子。 人类最本能的渴望都能在姬琚身上,那么爱上姬琚,也似成为了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呢。 念及于此,明冰裳的心禁不住又跳了跳。 这时候姚宁却是禁不住轻轻转身,眼望姬琚:「神主,我之前说的事,你定不会反对,是不是?」 姬琚本就寡言,仿佛话说得少,他便显得有逼格了。 此刻他不反对,姚宁自然而然当他是同意了。 然后姚宁轻轻一挥手,只见姬幽这卖货工具人又捧着红蝶剑上前,一副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姬幽却不是奉剑到绿泫跟前,而是奉剑到明冰裳跟前。 你不要,别人想要,而且有的是人想要。 此剑高贵,若能使得红蝶剑认主,便能彰显眼前这位是纯纯的炎蝶一族,当真是逼格十足。 之前绿泫从旁人手中接玉,刷了一波存在感。轮到明冰裳了,明冰裳觉得自己可不能输。 况且炎蝶玉一开始若是认了绿泫为主,其他修士难免会嘀咕,觉得自己抢了什么似的。 那么明冰裳自然需要另外一件东西,证明自己的正统性。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奉之。 能成为炎蝶族的正统,所得的可不仅仅是让人称赞的虚名。 这该有的仪式感,自己绝不能少。 那么最合适的法器,当然就是这把红蝶剑了。 更要紧的是,这把剑还是姬琚主持修补,那这样子一来,可是比姜玄衣那散修拿出来之物更加的值得珍惜了。 那么现在明冰裳一脸严肃,却也是决意挑战红蝶剑。 眼看着有表演可以看,在场修士可就不困了。 就连绿泫也生出兴致,想要看这个热闹。 虽然明冰裳就是要跟自己较劲儿,然而人家这么上进,绿泫觉得她也是值得称赞的。 有竞争意识挺好的,也别管这个劲儿怎么来的。 明冰裳早就知晓自己胜券在握,可是一瞬间也是生出了忐忑之意,难免有些不安。 她甚至生出了冲动,想要看看自己手腕上新生出来的蝴蝶痕迹,却又生生克制。这样子没有必要的举动,是会让许多事情过于着痕迹。 明冰裳也不断为自己打气,不会有事的。 以神女之能,她为自己谋划,她能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这些念头涌上了明冰裳的脑海,使得明冰裳也是飞快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她的手,终于紧紧握住了红蝶剑的剑柄。 接下来发生的场景,当真是十分具有戏剧性的。 她那手指触及瞬间,只见那漫天炎华飞舞,无数红蝶飞起,又展露出炎蝶漫天之境。 红蝶剑中流淌的光辉流转,缕缕红光萦绕,更是将明冰裳衬托得气势非凡。 漫天红霞之中,明冰裳却是冰清玉洁,是那满目明艷中的一抹清润。 女修眼皮轻闭,她的面颊更透出了一缕说不尽的圣洁。 明冰裳的心却是在狂跳,当她初握这红蝶剑时,掌心曾浮起一缕刺痛,仿佛透出了几许桀骜不驯。 可就在这时候,明冰裳手腕却是传来一抹暖融融的温暖,使那股刺人的痛楚就此消失。 明冰裳不觉又惊又喜。 如此看来,姚宁神女果真是很有办法。她在自己手腕上中了什么蝶源,使得自己能顺利掌控红蝶剑。 明冰裳也不知晓这个蝶源究竟是什么,然而只要能帮到自己,她也并不如何的在意就是。 此时此刻,明冰裳心中不安也是被抚平。 眼看着自己顺利装逼,明冰裳内心只有无尽喜悦之意。有没有真实力有什么要紧?这个世界上,出头的本来就是聪明人。 当她缓缓睁开眼睛时,明冰裳的双眼如包含一泓清水,显得格外清亮动人。 第141页 她目光所及之处,瞧见的都是一张张充满惊讶称赞的面孔。 人顺风时候,总是会被周围的人这样子捧着的。 你往上飞时候,总是能得到越来越多的助力,使得你越飞越高。 那些称赞的目光使得明冰裳的心口一阵子舒坦熨帖。然而这些寻常人的称赞,也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自然是那个掌控权势,至高无上的存在。 明冰裳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去瞧姬琚,哪怕此刻她受尽称赞,心尖儿也还是禁不住流淌一抹怯意。 旁人怎么看算什么,最重要的当然便是姬琚的注意力。 然后姬琚那张冰冷俊美的面孔顿时映入了明冰裳的眼中,使得明冰裳心尖儿微微一颤。 她小心翼翼,如地上微尘似的仰视。若姬琚不给一点儿回应,明冰裳都不敢久看了。 姬琚面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却终于朝着明冰裳轻轻一点头。 姬琚缓缓说道:「还不错。」 明冰裳一时被狂喜击中,简直是动弹不得,一颗心更是咚咚直跳。巨大的喜悦席捲了明冰裳全身,哪怕神主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却也已经使得明冰裳心中狂喜。 只要,他这么稍稍垂顾—— 那么自己千般算计筹谋,可都是值得的。 自己所费的诸多心机,此刻已得了最甜蜜的回馈。 当然明冰裳的喜悦也不是一个人的自嗨,神主很少对修士示好,哪怕是神藏真君,也是不过如此。如今姬琚虽不过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称赞,却是颇具象徵意义。 这代表在明冰裳确实入了他的眼。 一个凡俗修士能得到神裔垂顾,那是怎么样的幸运。 不单单是明冰裳,整个灵心谷上下都是欢喜无限。 姬琚瞧了瞧这些狂热的兴奋,却不动声色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些反应也没什么意思,瞧着也是过于无趣。 再复杂的人心放在他的面前,却像是透水,能够瞧得清清楚楚。 他目光望向了天空,那天边浮云朵朵。 姚宁的目光却是落在姬琚的面颊之上,忽而微微一笑。 果然,她知道姬琚一定会喜欢的。 明冰裳这一波操作就当预热,相当于给圣魔武会暖暖场。 每次大型武会,总会滋生出许多具有冲击力的故事。 明冰裳这忽得神兵,也是属于这其中一种。 与此同时,一道光球悬浮于半空之中,伴随那一阵子悦耳清音,妙音流转间,万千光辉流转,宛如雨落。 那些光芒如雨点一般落下,纷纷冉冉。 每一道光芒都像是活物,这样子轻盈流转,顺势也是缠绕在参赛修士的尾指之上。 如此一来,参赛选手便被随机分配,进去不同的赛区。 宁寂的尾指上却并没有被这样的光芒缠住。 由于他上报旧伤復发,故而并未参加圣魔武会。他毕竟是有马甲的人,下场会破坏这场武会的生态平衡。 不过其他修士知晓了,倒是并不觉得好奇。 雪枯臣是极受欢迎的一个人,如今宁寂拒绝相救,这其中不知惹恼了多少心理不平衡者。 利益相关,说不定有人会施加暗算。 宁寂: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好不好! 与此同时,巨台之上浮起若干门扇,每扇门都通往修士应该去的赛区。 每个赛区都有一处小空间,内蓄若干比武台,方便这庞大的比赛加速进程。 这大家干架的长短,也要看彼此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这相差越大,干架速度就越快。 那些被重点关注的种子选手,若是遇到普通成色的菜鸡,通常就是秒胜。 此刻台上清风吹拂过绿泫浅绿色的裙摆,她裙角微微一动,手中渊海轻巧划出,对方已被强势的剑意击中,迅速跪了。 绿泫一脸严肃,行礼之后还剑入鞘,以优雅的姿势轻盈下台。 在场的围观者心里也唏嘘感慨,这是纯纯的运气不好。 被击败修士一开始就遇见好似绿泫这样成色的种子选手,实在是运气糟糕。 此等层次对手,绿泫也不必动用剑牡丹、炎蝶玉等大法器,斩月之技更是不用施展。 反正就是送。 当绿泫轻盈的下台时候,她衣袂翩飞,就像是一朵清新的绿玉牡丹,显得格外动人。 当绿泫瞧见其中一个围观群众时候,她脸颊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笑容,娇艷的双颊也是生气了一层红晕。 人总是喜欢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给心上人的。 尤其是姜玄衣。 就好像今日她踮起脚吻过了姜玄衣的眉心,师叔仿佛也并没有生气。 也因如此,绿泫心尖儿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缕甜甜的味道。 姬琚冰色的双眼轻易透过了奉神殿的禁止,一路望向了自己想瞧的场景。 他没去瞧刚刚令红蝶认主的明冰裳,那不过是姚宁推波助澜的一个笑话,其实一点也不要紧。 不过浅浅一句话,能引开注意力也好。 姬琚实在不耐烦姚宁那个扭曲女子继续窥探自己对绿泫复杂的心思。 之前姬琚并没有瞧见姜玄衣,他也没有特意去探寻姜玄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一个心机深沉的修士从魔域归来,自然千方百计握住自己可以握住之物。这样子的情谊,自然也是不会怎么美好,甚至怕是不如应无烈。 第142页 对于姬琚而言,他有千种手段可以施展,使得那些丑陋的人性展露。 那就像是小鸟折了翅膀。 据闻姜玄衣备受摧残,身子已经不行了,故而姬琚心尖儿也不大将这些事情如何放在心上。 他没将姜玄衣放在心上,是因为姬琚看不上弱者。 不过如今,那小鸟已经展开了翅膀,这样子越飞越高,不知道要飞去哪里。 姬琚忽而发现有些东西从自己指掌间挣脱,也不知道要飞去哪里。 绿泫看着姜玄衣时候,她面颊浮起了一层美好的情意。 那种感情已经不似看应无烈时候那样儿朦朦胧胧,而是已经变得明显和热切。 绿泫瞧着姜玄衣时候就是带着笑意。 是甜甜的美好的笑。 姬琚只瞧姜玄衣一眼,就知晓自己错了。 同类总是能迅速的分辨同类,姜玄衣也绝不是自己之前误以为的无用之人。阳光轻轻的落在了姜玄衣欣长的身躯之上,清风轻轻吹拂过姜玄衣的灰发。 那张略显苍白的绝美面孔透着一抹光辉,姜玄衣一双眸子却像是深沉的海水。 姜玄衣慢慢的侧过头,向着姬琚目光凝视方向望去。 他仿佛已经捕捉到姬琚的目光。 第43章 043 下次不要忘记了 就好像一只狼披上了羊皮, 不单单绿泫被之欺骗,姜玄衣还很骗了些无辜的路人。 堂堂神主显然也是受害者之一,并没有对姜玄衣升起足够的警惕。 如此神思流淌之间, 姜玄衣仿佛也感受到冰层下闪动的冰冷寒意, 使得姜玄衣唇角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他轻轻的说道:「阿泫, 我之前忘记了一件事情。」 绿泫还没反应过来, 姜玄衣就轻轻按上了绿泫的肩膀, 然而略低头。 接下绿泫眉心就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就好似绿泫认为的那样,姜师叔给她梳好头髮,是应该为她眉心落下一个亲吻。 然后这时候姬琚也终于收回他探寻的神识, 此刻他面颊寒意更浓上几分。 雪玉鬼蛛慢慢的爬入了姬琚的衣袖。这只蜘蛛既是姬琚的护身符,也是姬琚一个不能摆脱的诅咒。 那小小的蜘蛛是诡邪之物, 任何亲近姬琚的人都是会死于非命。 故而他也不得不守身如玉,根本不能触碰自己任何想碰之物。 除非,姬琚想要这个人去死。 就算是现在,姬琚面颊之上仍没有别的表情。 此刻姬琚轻轻的抬起头,不由得这般凝视自己的手指尖。 旁人神识的窥探已经停止。 姜玄衣果然知道应该怎么样气别人。 他心中低低一笑,缓缓的松开了手掌。 不知为何, 姜玄衣方才心尖儿也是浮起了一抹不悦。就好似自己心爱之物却被什么污秽邪祟觊觎, 当然会令姜玄衣不开心。 哪怕姜玄衣自己也白不到哪里去。 那么到了现在,姜玄衣的心尖儿骤生快意。 他好似突然透过气来,心中一阵苏爽。 不过绿泫却没理会旁的事。 那个亲吻宛如蜻蜓点水,姜师叔的髮丝轻轻的落在了绿泫的面颊之上,惹得绿泫面颊痒痒的。 她唿吸急促,心脏发紧。 便是再紧张的比试,绿泫也绝不会如此。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甜美滋味,使得绿泫连头髮尖儿都微微发抖。 现在她感觉姜玄衣松手了, 绿泫就将一颗脑袋这样子砸过去。 她锤锤姜玄衣的肩膀:「嗯,下一次不许忘了。」 咱们按正常流程来。 这一次在台上比武修士乃是芳华道的艷竹,芳华道的修士都是喜爱繁复衣饰,艷竹也不例外。 她领口的珠子都有鸽子蛋大小,装饰显得极为浮夸。 而与她对战的修士内心更生出了一阵哀嚎,感觉自己要完。 上一位幸运儿被绿泫一招拍飞,轮到他上场,他还庆幸自己运气好,毕竟刚刚绿泫已经打了一轮。那么他也能站在台上久些,可能不必一日游。 然而没想到他抽中却是艷竹。 要不怎么说他倒霉,艷竹跟绿泫一样都是种子选手,谁遇到都是不幸。 艷竹顺利取胜,她还剑入鞘,气息凝定。 她的剑就像是一截青青翠竹,剑抽出来时却是又细又窄,透出几分阴冷诡谲之意,是杀人必备神器。 现在比武结束了,艷竹却是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她轻盈的掠下,走至绿泫跟前。 绿泫知晓阿姊华珠师从芳华道,却与芳华道的其他修士不算熟悉。 艷竹看着有些生气的样子,可瞧着仿佛也没有太浓敌意。 阳光折射下,绿泫感觉艷竹身上的大宝石能闪瞎自己的眼睛。 艷竹:「绿泫仙师,想来你也知晓我陈国出身。,更是陈国法宫主修。待我加入芳华道,参加如今的圣魔武会,自然是有意表现自己。」 绿泫觉得她那调子有些痛心疾首,气氛还有些严肃。 「艷竹仙师说得是。」 她懂,她真的可以理解的,她也是爱家乡的人。 艷竹不免继续说道:「而一个修士,她的表现更会成为法宫标杆,成为竞相仿效的偶像,更是许多散修求艺的目标。一个法宫纳入弟子越多,才越有可能积累优秀的弟子,更能壮大一国实力。」 第143页 艷竹将手轻轻的抱在胸前,一副我们讨论的事情好严肃的样子。 然后艷竹伸出手,拍拍绿泫肩膀:「所以我跟旁人比武时候,你们不要搞这个,分去别人对我注意力。」 她是个老实人,靠实力吸粉,不学你们炒cp。 绿泫是真懂了,这说的话真是逻辑严密,只是稍显曲折。 说得绿泫都不好意思了,她脸都禁不住红了红。 这有些事情做出来了,绿泫听别人提及还稍有害羞。 「下次不会,我和师叔会注意一下影响。」 艷竹就想啧啧,那么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 芳华道的修士,都有那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毛病,那就是对关注度之执念。 接下来日子里,圣魔武会持续进行中。 一开始绿泫一天只比试一两次,渐渐次数却是频繁起来。 这样子枯燥的赛区比赛中,种种关于绿泫的流言蜚语却是甚嚣尘上。 怪只怪流月修士结仇太多,实在是招惹了许多敌人。 就比如宁寂不肯给雪枯臣治病,而绿泫又与明冰裳生出了冲突。 更不要说姬琚人前稍稍夸赞了明冰裳一句。 虽只是一句话,然而对方既是神主,一切自然是也是没那般简单。 也不怪明冰裳狂喜。姬琚身份超然,就算是轻轻一句话,那当然会有人揣测姬琚心思。别人也会觉得姬琚是占明冰裳,而不喜欢绿泫。 那么众人提及此事,自然只说明冰裳方才是炎蝶族的正统,而绿泫不过是个窃名之人,实在扶不上檯面。 绿泫自然没有明冰裳清雅,而且绿泫还如此无礼。 她无礼也罢了,还十分虚伪。 绿泫若不屑炎蝶一族身份,将那炎蝶玉还回去也就罢了,又何至于仍将炎蝶玉据为己有。 难道她欲擒故纵? 这样子的手段神主自然是一目了然,自然也不会在意。 想来她千般算计,如今也是落了空。 如今奉神殿许多修士都对绿泫进行谴责,认为既然明冰裳方才是正统,那么绿泫也不应该再与明冰裳相争。 这些闲言碎语有些传入绿泫的耳中,绿泫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忽而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感激一下应无烈,若不是应无烈的手段,自己如何能风轻云淡。 一个人熬过了一次,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是不足为虑。 绿泫并不在意时,明冰裳也是已经开始为自己筹谋了。 在明冰裳看来,自己好不容易才取得神主关注,那么自己也绝不能让神主失望。 她自然要让神主对自己保持兴趣,并且想要让那缕好感不断加强。 至于绿泫,如今这个女修可能还算淡定,可那又怎么样?奉神殿以外的修士可能对绿泫没有深刻的仇恨,可也不会觉得绿泫是个单纯赤诚之人。 那么流月国再怎么宣传,喊出怎么样的口号,都难以挽回如此的名声。 这样子一来,良禽择木而栖,流月国一个小国又怎么能振兴? 流月国想要把公平公正做卖点,却不知要毁去一个人名誉是很容易的,更不用说流月国还是个小组织。 这样想着时候,明冰裳手指轻轻的抚摸过红蝶,她心里又涌起了一抹甜蜜。 现在她自然不能输,纵然不能夺魁,明冰裳也是不能输得那么的快。 那么若是让明冰裳安全无虞,自然是要施展一些手段了。 比武虽然是众目睽睽之下,可是能用的手段却是不少。 就比如现在,李幽兰就站在司南这个谷主跟前。 司南瞧着李幽兰,缓缓说道:「幽兰,你接下来,便要与荒川修士云流花对战,可是要使尽全力,绝不能懈怠。」 李幽兰听到了这些话,蓦然紧紧的握紧了自己手掌。 怎样形容李幽兰的感受呢? 云流花乃是荒川大修,实力惊人,甚至步入上次圣魔武会的十六强。他是一位种子选手,显然也是一位不容易啃下来的硬骨头。 谁要是抽中对上他,显然便是人生不幸,只怕会不好。 若李幽兰当真抽了这样子的签,她可能并不会怯战。 然而事实上不是,本来这场对战应该是明冰裳去的,然而明冰裳却并没有把握。 既然圣魔武会是奉神殿操持,那么做些手脚,那也不难。 为了能让明冰裳能赢,那么用上一些小小的手段,也是无可厚非。 司南缓缓说道:「如今你的修为仍欠些火候,输是一定的。可你若是竭力求存,也是能够给予云流花重创。之后,再让明冰裳对上他。」 明冰裳自然不能一路全避,她总要赢几个有分量的对手。 若她决然出手,为同门挽回颜面,则更为明冰裳增光添彩。 当然李幽兰就是工具人了,就显然是要为了明冰裳欣赏。 这些话明冰裳听得清清楚楚,可明冰裳却没有反驳得意思。 从前明冰裳虽然隐约察觉自己受到优待,但是她很少自己表示贊同,那么好像多少不是真的跟她有关。 可是到了现在,明冰裳一颗心却变得冷酷的。 她眉心那颗种子已经破土,如今绿芽更受到催化似的,开始飞快的抽条。 第44章 044 论真正的受害者 明冰裳轻轻侧过脸孔, 便瞧见李幽兰大大的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瞧着李幽兰那样儿,明冰裳心里顿时就生出一丝烦躁。 第144页 李幽兰做出这么一副模样, 又是给谁瞧? 她瞧着只觉得十分不耐, 面色也是不觉沉了沉。 只要李幽兰智商正常, 也该听得懂。为什么李幽兰一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李幽兰:我不理解。 又或许, 明冰裳确实被李幽兰脸上的表情刺痛了。 搞得她仿佛很恶毒一样。 这个师妹真是个榆木疙瘩, 而且心思不纯,只怕是没那么忠心。 之前李幽兰不就是跟绿泫眉来眼去,搞得十分讨厌吗? 若不是李幽兰有些实力, 灵心谷早就将她处理了,还能容她如此风光? 明冰裳心尖儿里全是抱怨, 不过这些抱怨也不合让明冰裳说出口。 她人设在这儿,自然不能随便开口。 司南这个上司pua下属倒是如行云流水,可谓信手拈来。 「幽兰,我灵心谷始终逊色剑盟,而无意门也有一位雪枯臣。灵心谷若要得势,殊为不易。奉神殿就是这样子, 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如今冰裳好不容易得到神主宠爱,正是我们整个灵心谷的福分。我们正应该合力帮衬,视如一体。」 司南就这样子侃侃而谈,把这件卑劣的事情吹出崇高感。 明冰裳心口本有一缕针扎似的不快,如今这缕不快也是缓缓消散。她的良心也得到了平復,只觉得司南说的这些话真的是太有道理了。 自己能有什么错? 李幽兰慢慢的垂下头去,手掌紧紧的握紧了剑柄。 而此刻伴随圣魔武会的进行,绿泫比武的次数也是越来越频繁。 她的对手也渐渐厉害来, 不再是一刀秒。 这日她对手是剑宗修士白如华,对方实力也可以说是很不错了。奉神殿外殿三部,要属剑宗最为人才济济,这导致许多天才名声不够响亮。似眼前的白如华,之前坊间评定他的修为与李幽兰相若。 相比较白如华的名声而言,他实力也不算很水,可惜近两个月来绿泫进步神速。 绿泫这一次击败他的不是斩月之技,而是新招剑莲花。 她自从融合了幽骨火莲,剑气日益充沛,故而新创了剑莲花剑招。此招剑意繁复,令人心生浩瀚无穷之感。 绿泫用实践来检验创新,果然效果是相当不错。 白如华折在此处,自然面色不怎么不好看。可要说他心有不甘,却也不至于。他与绿泫对战之际,已经能感受到绿泫并未能真正施展全部的实力,犹自有所保留。 甚至传闻中剑牡丹,炎蝶玉,都未曾施展。 绿泫只是拿他演练新招。 自己输得也是不冤。 像他这样稍逊色的修士,若要出场十六强,就要靠签运了,然而白如华这次显然运气不够。 一旁更有人一脸严肃,看完之后还在玉简上记录什么。 对手讯息的收集也是比试重要一环,大大小小的门派也都是这么干。 包括绿泫自己,也都是会这么干。 她甚至还关心上魔族,这次魔族几位新面孔修为都是不错。 输了的修士也基本没有走,他们在各大赛区游走,看比较精彩的对决,并且还互通消息。 绿泫比完下台,姜玄衣就走上来,拉着绿泫的手去看热闹。 「方才灵心谷弟子李幽兰已经击败了荒川修士云流花。如今,她还抽中跟明冰裳比试。」 姜玄衣一路如此解释,搞得绿泫眼珠子也是微微一凉。 这自然也是非常值得看的表演。 由于各大赛区的观众是不断流通的,故而像这样子热门的比试,自然会吸引住更多的目光。 绿泫赶到时,这飞行还有点挤压,半空已经有许多修士飞围,并且不断有人埋怨旁人挡了自己视线。 绿泫的到来收穫了许多不善目光,甚至有人纷纷避开,以示嫌弃。 绿泫倒是一点儿都不嫌弃,她甚至内心生出了快乐,感受到了周围的宽敞。 搞得绿泫很快到了前排的vip位置。 绿泫:感觉自己晚到也没事。 赤霄、沈璃也是赶来,也看到了眼前的围堵情况。 沈璃眼波流转,顿时心生一计:「诸位让让,我是绿泫仙师的至交好友。」 由于围观群众想要表示不与流月修士以及亲友同流合污,故而纷纷让开了些。由此沈璃也带着赤霄顺利赶至。 赤霄都忍不住感慨:沈璃这个女人也是绝了。 在场奉神殿修士都生出无奈之感。 一个人不要脸,你能拿她怎么办? 这么一场比试的人气,自然也是灵心谷故意为之。明冰裳本就是个十分吸引别人注意力的人。如今她人在此处,她的每一场比试自然也是受人关注。 明冰裳轻盈的现身,她目光落在了李幽兰身上时,面孔稍有讶意。 她本以为李幽兰会折在云流花的手中。到那时候,云流花元气大伤。 如此一来,自己也是会成为替同门击败荒川修士的英雄。 那时候自己的人气也会更上一层楼。 而明冰裳之所以没有特意叮嘱,也是因为明冰裳一开始都没觉得李幽兰能赢。 故而此时此刻,明冰裳的心尖儿也是禁不住流淌了一抹狐疑。 幽兰这丫头什么时候居然进步成这种地步了? 这些心思流转间,明冰裳的唇角也是浮起了一抹笑容。 第145页 若是李幽兰好好给自己当踏脚石也还罢了。要是她居然还弄什么么蛾子,那么李师妹是一定会后悔的。 然后万众瞩目之下,这二人比试也是展开序幕,在众人面前展现。 明冰裳瞧着李幽兰轻轻的催动了剑。如今李幽兰的剑是一把墨色的剑,那把剑催动时候,能化出墨杀之技,能将云流花击败。 她甚至不知李幽兰什么时候炼化出此等法器,甚至有此绝招。看来李幽兰掩藏很深,甚至这些是刻意为了圣魔武会所准备的。 然而如今李幽兰已经在上一场比试之中展露了自己的底牌了,更何况李幽兰还消耗了许多元气。 那么这一次比试,明冰裳胜券在握。 甚至司南这位师尊也全方位站在了明冰裳这一边,甚至指导明冰裳如何获得彻底的胜利。 现在李幽兰一上台就准备开大。 她毕竟也是损耗严重,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李幽兰自然想要速战速决。 明冰裳却是一派风轻云淡,就算这同门师妹有什么心机,在自己跟前也是能彻底碾压。 她当然记得司南之前的提醒,那就是李幽兰墨剑在上一场比试之中受创,甚至有专门的铸剑师观察到那一点儿瑕疵之所在。 然后就是漫天红蝶飞舞,接下啦就是咚的一声。 开场没多久,伴随这一声清脆,这柄墨剑顿时也是四分五裂。 明冰裳高傲的眼中也是掩不住一抹得意。 此刻在台上比试的李幽兰眼中却是透出了一抹幽光。 她墨色的剑已碎,如今李幽兰手指轻轻一动,二指夹着一片碎片。她功法催动间,只见那万千光华间,那缕残剑光华飞速流窜,化为了万千黑影,流淌在李幽兰周围。 那些黑影滋滋作响,赫然正是李幽兰绝技墨杀再现。 明冰裳一颗心砰砰作响,又惊又恼。 今日李幽兰如此忤逆,使得明冰裳心中十分恼恨。 更要紧的是,李幽兰这残剑催血,却犹自让明冰裳生出一抹惊惧。 她本以为自己击碎了李幽兰手中之剑,已经是必胜无疑。 这个时候,这场比赛本应该结束了。 明冰裳应该很优雅的退后一步,她呵气若兰,表示师妹你应该再练练,然后明冰裳却保持风轻云淡之姿。 之前胜过云流花的李幽兰如今却轻易输给自己,那么如此叠加,更能增加自己天才少女的人设。 那么世人将会感慨,第一跟第二原来差那么远。 李幽兰在灵心谷虽只在自己之下,可是却跟自己相差甚远的。 别人都会说,自己不愧是神主瞧中的人,果然是优秀之极。 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现实却是不是。 李幽兰不依不饶,简直像个疯狗,竟丝毫不肯放过自己。 明冰裳保持自己面颊的柔和淡定,竭力维持自己的淡定,一颗心却砰砰一跳。 她微微有些不安,心尖儿更有些不是滋味。 明冰裳又催动了红蝶。 她以势压人,心里却有那么一丝小小的不安。那就是她虽然能催动红蝶,但是转圜间却犹有一些笨拙,并不能显得圆转如意。 因为红蝶剑能为她所驭,是因为明冰裳使了手段。 红蝶这把剑仿佛并不算是真正属于她。 那么明冰裳这样子施展时,总不免会有些不足。 她每次都以力压人,而不能施展太多的技巧。 而如今这样子的手段,明冰裳就又用在了李幽兰的身上了。 她长剑挥舞间,红蝶流转,将周围黑影纷纷消融。 空气中传来了滋滋的冲撞之声,明冰裳背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一旦她处于下风,便是会心慌意乱。更何况每次施展红蝶,明冰裳都是会消耗大量的体力。 这样子的比试,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而一旁的灵心谷谷主司南更是对明冰裳性情知晓一二。 明冰裳从小是在资源里泡大的,修为并不差。可她这样子的人,只会依仗优势,顺风而行。 若明冰裳稍遇挫折,必定会生出慌乱。 旁人可能还看不明白,然而司南却是瞧出来了,只怕明冰裳如今已经是心中生乱。 别看明冰裳如今还处于上风,可如今的她,只怕有点不稳。 因为李幽兰没按剧本上来,现在还在死缠烂打。明冰裳还脑补了些李幽兰处心积虑的心思,搞得明冰裳现在十分被动。 她早该高贵享受胜利了。 当然明冰裳也未必就一定会输,只是一个修士战斗中心态若是不稳,那将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所以司南感觉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他扬声说道:「李幽兰,你身为灵心谷弟子,竟如此不知分寸。如今冰裳已经击碎了你手中之剑,你本已经输了。事到如今,你若稍有分寸,就不该依仗规则,纠缠不修。你还是快快下比武台!」 旁人听了,都有些惊讶。 然而转念一想,司南大约是不愿意灵心谷弟子内耗吧。 既然明冰裳註定要赢,为什么要让明冰裳在李幽兰的身上耗费太多的力气呢? 眼前的明冰裳唇角微微含笑,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 她那些崇拜者甚至脑补明冰裳是故意放水,不好意思对发了疯的师妹下重手。 第146页 这时节,李幽兰却是对司南的话充耳不闻。 一时间司南居然还有了点儿自己被背叛的委屈感。 遥想当初,在众多灵心谷弟子之中,他觉得李幽兰最本分老实,若是教出来也是忠心无二。 可是现在,现实证明李幽兰是个狡诈之徒,根本不会听从自己吩咐。 李幽兰法剑虽碎,可是却仍未言败,她仍是要争一争。 墨剑的碎片飞舞在李幽兰的周围,悬浮于半空之中。 李幽兰压下上一轮墨杀之后,又开始催动下一轮的墨杀。 如此一开,看得司南血压飙升,什么玩意儿! 现在李幽兰这么出风头,难道她也想要争取神裔注意?她不满意自己这个师尊,想要博关注赢取别人的注意力? 李幽兰真是愚蠢,她简直不知所谓。她以为明冰裳能够得宠,她难道也能够? 这样看来,李幽兰可真是心里没数了。 这次圣魔武会之后,他已经决意打压李幽兰这个逆徒,再不给李幽兰翻身之机。 司南更是厉声:「李幽兰,你这样子纠缠不休,想要做什么?」 此刻李幽兰第二轮攻击也是被明冰裳击溃。 她退后了几步,唇角渗出了几缕鲜血,衬着她苍白的脸颊。然而就算如此,李幽兰一双眸子却犹自灼灼而生辉煌。 她本来毫不理会司南,此刻却蓦然一笑:「我想要不做奉神殿弟子了。」 那怕别人过于忌惮,不肯收留自己。她便算是做个散修,也不做奉神殿弟子了,什么玩意儿! 司南喉咙却好似掐住了一样,所有的话都堵在嘴里。 周围修士的目光顿时也是落在司南身上,感慨这是何等大戏。 然后他勃然大怒,愤然说道:「你说什么?」 然而李幽兰却未再理睬他,此刻李幽兰咬着一片碎剑,催动第三次墨杀! 她眼如凶兽,万千墨影流转。 如此催动间,更是威势涛涛。明冰裳却已经浑身绷紧,感觉自己要玩了。她忽而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会接不住这一招。 因为她连连催动红蝶,已经消耗颇多,手臂也是生出了酸疼,而且李幽兰的进攻也是不知何时结束。 实在是太过于烦人了! 这样儿想着,明冰裳咬了一下唇瓣。 然后明冰裳终于认命似的,手指握住了袖中一片羽毛。 谁让李幽兰不肯认输? 姚宁果然宠爱她,为了她处处谋划,并且让她不仅仅拥有红蝶剑。 明冰裳袖中的那枚青幻之羽是姚宁所赐,那时候姚宁低语吩咐,若是催动此羽,那眼前的敌人就是会粉身碎骨。 那自然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明冰裳慢慢的催动法器。 这青幻之羽乃是一片耗材,只能够用一次。 现在明冰裳就将此羽催动,使其流转光华。青幻之羽顿时化作了一缕流光,向着李幽兰掠去。 李幽兰本是她同门的师妹,明冰裳虽不怎么喜欢她,可是为了名声,明冰裳也没打算将李幽兰粉身碎骨。 搞得那么血淋淋,以后明冰裳还怎么样展露自己的善良? 但事已至此,明冰裳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如此催动之间,心中甚至有些委屈。 是李幽兰不依不饶的,非要让自己难堪和尴尬。 都是李师妹自己的错,她就算是死了,也是自找的。 绿泫看到这一幕,也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的人是应无烈,那时候应无烈被姚宁摆弄,成为姚宁玩耍的器具。 虽然得到法器也是各凭本事,但是明冰裳这么做也未免太过分了。 绿泫甚至向前飞掠一截。 就在此刻,明冰裳的耳边却是听到了咚的一声巨响。 她手掌微微一颤,伴随那滂湃的巨大声音,她头传来了一阵痛楚。 姜玄衣的唇角泛起了一抹笑容。 那花从明冰裳眉心长出来,已经是枝叶繁盛,生得十分粗壮了,一枚小小的花苞已经生出,只等着那花被催熟。 根系蔓延之间,似渗透入明冰裳脑内一处封印。 明冰裳手掌一抖,并没有将青幻之羽全然启动。 她只启动些许,已经击碎了漫天墨杀,甚至甚至李幽兰失去了战斗力。 然而无论如何,李幽兰却并没有死。 明冰裳面色沉沉,手中那枚青幻之羽也是这样儿落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司南已经忍不住厉声呵斥李幽兰:「李幽兰,你不自量力,苦苦纠缠,当真丑陋,竟将灵心谷之清誉毁了个干净。」 他大帽子扣了一顶又一顶。 不过李幽兰也是并不在乎,她就算是输了,内心也是很舒服,因为她问心无愧。自己比赛每一场都是干干净净,而且已经是尽力而为,自己并没有成为别人手中棋子。 她手一动,回收墨剑残片准备再利用,唇角却是冉冉一笑。 「我说过了,我已经不再是灵心谷的弟子了。」 然后她目光向着绿泫方向望过来。 一瞬间沈璃也是自作多情,眼神一亮。虽然可能会得罪奉神殿,自己早就想招揽李幽兰了。可怜她一片痴心,如今竟当真是要称心如意。 然而李幽兰是个没心肝的人,她瞧的是绿泫:「绿泫主修,我若想去流月国,不知你愿不愿意加以收留。」 第147页 众目睽睽之下,绿泫显然是在场奉神殿弟子仇恨的对象。 如果绿泫肯收留,那这种仇恨会更加加深。 不过绿泫却不在乎,她一秒犹豫都没有,轻轻的把剑抗上肩:「好啊,你要是愿意,我不知道多高兴,这是流月国的荣幸。」 司南站在一旁,就好似被打了脸。 这就好像是传奇,也像是一个热血的故事。 但这个故事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怕也是没那么美好了 此刻真正的受害者艷竹瞧着空荡荡的四周,心中却是大怒。 明冰裳搞营销把围观群众都吸引去了,都没人顾及艷竹精彩的胜利。 艷竹纵然胜了,却也是心口一凉。 台下谢苒倒是不跟风,尽职尽责收集全部的对手资料,正在玉简上奋笔疾书。 第45章 045 奉神殿的大丑闻 艷竹简直要气疯了, 这些人去哪里了? 这一回,她战胜的也不是什么小菜鸡,放在圣域也是叫得出名字。 被她击败修士边无心乃是阴山修士, 以前也是阔过, 很是风光。只是后来应无烈这样儿崛起, 导致边无心就此退出表演的舞台。 然而边无心的实力并不差。 艷竹看着台下稀疏几个人, 简直要气死了, 她手握竹剑,指着底下修士:「明冰裳什么玩意儿,不过是打个同门师妹, 一定会赢的。为什么一个个非要去看?」 虽然自己这边也属于碾压,但是明冰裳那边纯属是表演性质。 谢苒奋笔疾书, 在玉简上奋笔疾书。 自大骄傲,狂妄之极。 我们家阿泫可就谦虚多了,对待敌人也是郑重其事。 谢苒继续写:失之沉稳,胜在狂野。 要说这艷竹也是个奇葩,她心里不高兴倒也正常,可是居然就这么说说出来。 她甚至指着台下为数不多的看客发脾气:「既然明冰裳那么会折腾, 为何你们还留在此地, 为什么不都去了。」 艷竹看着也不是很正常的样子,自然也没有人敢和她说实在话。 那边人多,不是很好挤。 这老实话要是说出来,也不知艷竹是不是会继续发疯,甚至在比武台之下动手。 围观群众最安全苟性命的办法,便是低调离开。 谢苒也低调的合上了自己的小本本。 有人内心还悻悻然,下次不来就是。 艷竹显然没留意到自己观众的微妙心态,此刻她心生迁怒, 更不由得望向了一旁的边无心。 她若有所思:「我没什么问题,是你的问题。」 说到底,也是边无心名气度的问题。边无心之实力,可能只是差上应无烈一些,可是知名度却不是一个量级。 更不要说就算现在,应无烈也是已经落伍。 这个世界就是那样子残酷,你随便一过气,便什么都不是 艷竹只觉得自己运气甚是不佳,她都撸不到一个有话题度的对手。 下次一定! 被艷竹羡慕的明冰裳此刻手掌却是在轻轻的颤抖。 她面颊微沉,袖中的手掌轻轻颤抖。此刻明冰裳脑内的痛楚已经褪去,可她犹自心有余悸,根本不知晓刚刚发生了何事。 只不过此刻,也并不是明冰裳关心这件事时候。 就在刚刚,李幽兰断然离开了奉神殿,一路投向了流月修士的怀抱。 这当然也不是明冰裳想要的剧本。 今日这一切本来是抬举她的,可是到了现在,这原本美好的计划如今却是染上了一团污秽。 明冰裳那本应该完美的胜利,却是被弄得一团乱。 李幽兰怎么敢? 在场修士也方才渐渐回过神来,心里面禁不住震惊和感慨。 是啊,李幽兰怎么敢? 不错,现在是比较讲文明了,奉神殿名义上也不会搞得太残忍。 可是这叛逃的修士,则必为圣域所不容,以后资源一落千丈,也不会有什么前程。 再者奉神殿明着不好动手,暗里手段多了去了,私底下暗杀个叛逃者什么的,也是轻而易举。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所以说李幽兰如今搞脱离,当真是胆子大,对流月国是真爱了。 不错,没有人相信这是个偶然事件。 这李幽兰在大庭广众下的投诚,定是安排好的。怎么说这也李幽兰的人生大事,李幽兰能这么轻忽? 然而李幽兰确实是一时上头。她这个人思虑也是没那么深,若会权衡利弊,恐怕今日已经让了明冰裳。 而她之所以指着绿泫要加入,还不是因为流月修士名气大。 绿泫硬槓是槓出招牌了。 那就给人一种你若不在奉神殿混了,最好的去处就是流月国的暗示。 还有一点,就是绿泫吹了她两次,李幽兰有点吃这个。 要别人知道李幽兰这么想,定会觉得李幽兰脑子进水了。 但现在众人一脑补,脑补的东西却是不得了。 这是报復,简单粗暴的报復! 当初流月国修士唐采弃了流月国,投了奉神殿。那时候绿泫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忍耐此等屈辱。 若绿泫加以计较,旁人会说她心胸狭隘,好好的如此误别人的前程。 现在差不多的剧本再演一遍,那绿泫当初所受之屈辱,如今也都尽数还回去。 第148页 这脸打的,够可以啊! 毕竟唐采是个不怎么样的废物,可是李幽兰战斗力却是槓槓的。 绿泫这打的脸,多的都讨要回来。 众人看着绿泫明艷的面颊,纵然这脸犹有些青涩未褪,却也是使得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故作乖巧,其实切开是黑的吧。 那股天真的表情真的是演技精湛。 阳光下众人看在绿泫扛剑在肩,竟觉得这个流月主修深不可测! 应无烈算什么,未来这抗剑的小个子女修才会是圣域一位霸主吧。 她竟让人无法忽视! 甚至连司南这位灵心谷谷主都是同款脑洞,并且出奇愤怒了。 他对李幽兰反覆辱骂,只是为了打击李幽兰心态,也并没有当真想要李幽兰走。 司南自然是个会算帐的,哪怕李幽兰不能用了,让李幽兰折在灵心谷,也比送她出去帮别人都好。 更何况绿泫这是公然挖墙角。 司南愤怒之余,心里面竟还有些委屈。 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虽然大家都是奉神殿的外门弟子,可彼此间各立山头,勾心斗角。这么暗暗扯头花,彼此间也并不是很和睦。 是剑盟得罪了绿泫这个兇悍的女修,为什么挖的却是灵心谷的墙角? 司南转念一向,又觉得自作孽不可活,也许是最近的流言八卦把绿泫给刺激了。 有些明眼人心里就嘲讽,这灵心谷嘴炮一时爽,可损失却是惨重,还会沦为笑柄。 司南是个心思深的人,此刻纵然不快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李幽兰看来也是真心,她取出了灵心谷弟子令牌。她手掌轻轻一送,那枚令牌顿时化作一缕光辉,飞入了奉神神殿深处。 旁人瞧见,心里里也是禁不住生出了一些感慨。 明冰裳此刻心内也很是不快。 一旦李幽兰脱离灵心谷,她反而有些无措,竟不知用什么办法打压这位屈居于自己下的师妹。 纵然她笃定李幽兰以后必定会处境悽惨,活得十分痛苦。但饶是如此,明冰裳现在却不爽。 她面颊微沉,脸上也是透出了痛心疾首之色:「幽兰师妹,纵然你在灵心谷受了些委屈,然而灵心谷对你也是一番栽培,你又何必这般无情无义。」 似明冰裳这样子的人,也是随时随地要站在道德高点。 此刻她已经缓缓收了红蝶剑,她玉容凝定,作为这场战斗的胜利者,明冰裳的高贵气度也是缓缓展露。 旁人不知道她刚刚欲要击杀李幽兰,现在明冰裳这样儿确实也是高贵大方,反而显得对李幽兰很宽容。 明冰裳更一副你眼皮子浅样子:「如今流月国将你笼络,如此处心积虑,无非是想要奉神殿尴尬,利用你以报唐采叛离之辱。待你利用价值消耗殆尽,更不会将你留下。」 绿泫:这话听着竟有些耳熟。 不过谢苒那么说是真心实意,可是明冰裳却不尽然。 更何况绿泫也是问心无愧。 绿泫瞧着明冰裳说道:「明仙师,你这话就说得差了。幽兰师妹入流月法宫,是刚刚做下选择,可没有什么处心积虑,更没有什么刻意报復。」 她这样儿说话,却已经改口称唿李幽兰为师妹了,这话说出来气死人,看起来也是不考虑什么后果。 她这么毫不在意的样子,更令明冰裳炸裂:「绿泫仙师能做出了这种事情,为什么敢做不敢认。你居心叵测,使出这些手段,真是令人作呕。你故意挑拨离间,无非是为了出风头。甚至如今唐采师弟失踪,难道当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冰裳这么咄咄逼人,姜玄衣这个茶艺大师却像个不会说话的乖宝宝。 姜玄衣:我连吵架都不会。 因为姜玄衣知道己方可是有大杀器。 李幽兰本是灵心谷重要角色,知道的料也不少。现在李幽兰什么都不说,也许是有所顾忌。可是李幽兰若是受了刺激,可就保不准了。 要不然司南这个谷主为什么不吭声。 但明冰裳显然没这个脑子,也没意识到李幽兰这个大杀器的厉害之处。 她这样子咄咄逼人,姜玄衣已经看到了李幽兰脸上浮起了义愤填膺之色。 要不怎么说醉心武道的人比较单纯?李幽兰显然也是如此。 如今李幽兰被火气一激,面颊之上浮起了货真价实的怒色。 姜玄衣内心热血沸腾:撕起来! 李幽兰今日已经放肆一回了,现在却要放肆第二回 。她热血沸腾:「明师姐你真是令人忍无可忍,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满口谎话,说出这么些话。你颠倒黑白,说自己清清白白,可你敢让天下人知晓你做了什么噁心的事?」 「诸位可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离开灵心谷,然后加入流月国。如此选择,是有诸多风险,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灵心谷行事很噁心!」 司南已经生出愤怒,厉声:「逆徒,你给我住口!」 然而圣魔武会期间是不允许台下私斗,这赛场之中,若有人在台下动武,便会被神山之力抹杀。 如此一来,方才能保证圣魔武会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变成大逃杀修罗场。 李幽兰人已下台,她想说什么,自然可以说什么。 她厉声说道:「灵心谷操纵比赛抽籤,一切只为对明师姐有利。就好似之前明师姐有可能对上云流花,便改变顺序让我对上。之后无论谁赢,剩下那人便是元气大伤。这时候这个人再对上明师姐,那样子一来,明师姐就稳操胜券。」 第149页 明冰裳可是措手不及,一瞬间目瞪口呆,简直不敢想像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没想到李幽兰居然将这些事情都抖出来。 便是她周围的人,此刻脸上也是透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便算是奉神殿弟子,此刻也觉得这些事情不能接受。 毕竟奉神殿已经卷得够厉害了,这其中有着太多的利益关系以及派系斗争。有人沉溺其中,可再怎么样,这种生活也是会让人腻味。 也因如此,他们也总希望有一个公平的舞台,给大家一个机会。 那么圣魔武会虽然竞争大,却有着冷冰冰的公平。大家展露实力,表现自己。这也是一种卖货手段。 一些有潜力的修士就是会被发掘,然后这些修士也有机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赏识者。 可是到了现在,李幽兰却揭破了明冰裳的不择手段,道出她种种不为人知的小手段。 许多道目光顿时落在了明冰裳的身躯上,使得明冰裳的面颊也是不觉微微一热。 明冰裳身躯轻颤,心里说不尽愤怒。可能她欺辱李幽兰习惯了,从来没想过李幽兰会反抗。 之前绿泫称赞李幽兰几句,李幽兰回去之后就领了鞭子。 那时候李幽兰也是默默的忍受,并没有什么反抗。 明冰裳就不明白,李幽兰怎么变化就那么大,当真是因为流月修士给她洗脑了。 可是实际上却是明冰裳不明白李幽兰。 挨鞭子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李幽兰并不介意受这样子的屈辱。因为在她瞧来,这些并没有太影响自己的修士。 她也确实只要自己努力,就会有公平发挥的舞台。 可是到了现在,明冰裳做的事情也是太过分了。 修士想要别人的关注不容易,要得到些机缘更是很苦难。正因为如此,明冰裳如此手段,是让李幽兰感觉自己人生已经失去了希望。 既然如此,李幽兰也是忍无可忍了。 还是司南反应得要快一些。 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马立刻呵斥:「李幽兰,你如此污衊,可有什么证据?你,你居然说出这样子的话。」 司南这么问,李幽兰也是微微一僵。 说到底,李幽兰是真没有处心积虑的搞明冰裳。 那么这样子一来,她又如何会刻意留下证据。 说到底,她投靠流月法宫也是一种激情行为,并不算是深思熟虑。 不过虽是如此,在场修士也是并没有减轻自己内心的疑窦。大家都是聪明人,刚才明冰裳和司南的反应可也是让人尽数看在眼里,谁的心里没有数呢? 尤其是明冰裳,她的演技和她的修为一样,都是顺风时候可以看,可一旦失败就不能看。 所以刚才李幽兰这么干时候,明冰裳那叫一个惊慌失措。 说到底,明冰裳是受不得挫折的。 她若被众人追捧,演高贵大方自然也是会演得很像。 若这一切是真的,明冰裳可是当真令人做呕。平日里追捧明冰裳一回事,可是明冰裳公然作弊,损及他们的利益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明冰裳之所以那样子的超然,也是跟明冰裳之前用不着跟旁人争利益有关系。明冰裳走的是神女姚宁的路子,自然也是不用跟凡俗之人相争。 但李幽兰却没察觉周围路人微妙的心思。 李幽兰长期被明冰裳荼毒,内心已经觉得明冰裳这个人简直像个妖精。 明冰裳很讨人喜欢,而现在自己又是无凭无据。如此一来,那些人说不定回误会自己随意攀咬,并没有真正如此。 不但如此,自己还会连累上绿泫。本来这位流月主修现在已经很难,然后人家还要为自己任性再背负一个别的罪名。 说不定旁人会以为绿泫让自己去污衊的。 这么一脑补,李幽兰感觉自己就不好了。 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自己连累别人。 此刻李幽兰蓦然抽出了匕首,一下割破了手掌心:「我以心魔起誓,以此誓言,我并无谎言。若是说谎,便让我永坠心魔,万劫不復。」 这个世界的修士发心魔之誓都是会割破掌心,以血而起。 以此心魔之誓,若李幽兰真有什么违誓之语,便是会心境受损。而一个修士若是如此,便自然会是前途尽毁万劫不復。 然后李幽兰就瞧向了明冰裳,冷冷说道:「明师姐,你肯这么样儿起誓吗?」 明冰裳也是怔住了。 姜玄衣唇角蓦然升起了一抹浅浅笑容。 其实心魔之誓也未必那么有效。有些大修修为高深,就算是起了心魔之誓,也可以是谎言。因为一个心性极度坚毅的人,能将谎话说得跟真得一样。 所以心魔之誓言就跟测谎仪一样,作用也不是那么大。 但这种能战胜心魔之誓的心性坚毅之辈,基本是跟明冰裳不沾边的了。 也就是说敢发心魔之誓的人未必说的是真话,可不敢发的人,肯定便是满口的谎言。 当然像姜玄衣这样子的人,随便发什么誓,都是跟喝水一样。 明冰裳此刻已经呆住了。 她自知自己心性不算坚毅,若是发下了这等誓言,自己定会被毁之。 明冰裳的心,也是养得太过于娇贵了。 四周围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议论声,明冰裳明明是胜利者,此刻却像是在被公开处刑,此刻当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第150页 此刻她面色沉了沉,再也按捺不住,就此拂袖而去。 明冰裳就这么一语不发,留下人群一片譁然。 绿泫却抓住了李幽兰的手,轻轻的给李幽兰手掌心倒上了药。 接下来的日子,关于奉神殿在比试顺序上舞弊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一时人尽皆知,而且这阵仗还越闹越大。 这有人不在意雪枯臣一家子的宅斗,也有修士不在乎炎蝶族血脉之争。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修行者,只管自己的事,不怎么理会旁人的争执。 然而他们却绝对会关注圣魔武会的公平度。 这事灵心谷都不好追着李幽兰打了,而是想要竭力压下这件事情。 司南也竭力遮掩,想要众人淡忘这件事情。 可是此等攸关众修士利益之事,又哪里是能压制得住的? 一时间一池水激起千层浪,这件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这一次神藏真君这个奉神令主也连连中箭,感觉自己仿佛不行了。从来只有神藏真君让别人背锅的,没想到今日神藏真君却背了别人的锅。 故而他还把司南这个灵心谷谷主召唤来进行辱骂,甚至抄起一旁的香炉砸过去。 修士界的上下级关系就是这么狂野。 神藏真君动怒也是有理由的。之前自己在碧水宫,已经是吃了大亏。如今神藏真君元气大伤,正是在亟需累计实力的时候。 在神藏真君看来,这次圣魔武会本是个很好的机会。 自己不但能塑造美好的个人形象,还能拉拢一些有用的人才,充实一下自己的实力。 没想到灵心谷居然搞出了这些事情,让整个奉神殿的个人形象一落千丈,简直是臭不可闻。 这可真是给老闆插刀啊。 最关键的是,这甚至不是旁人污衊,而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司南已经是一脸血,却不好去擦,只任由这不打紧的物理伤口慢慢癒合。他甚至有些欣喜,令主这样子还是有些理智的。 他还忍不住甩锅:「只怪,明冰裳那孩子太过于无能了。区区心魔之誓,居然吓得落荒而逃。」 明冰裳也未免太不能经受风雨。 就算那时候明冰裳发誓,此后奉神殿还是有很多办法替她解除。李幽兰实在是个脑子不行的女修,居然想出这么笨拙的计策。可偏偏明冰裳更不行,完全不可以! 明冰裳的一生实在是太顺了,她显然是在宠爱之中长大的。 司南从前还没感觉,如今心中却忍不住辱骂这个猪队友。 明冰裳明显是不行啊。 神藏真君忍不住冷笑:「便算她表现完美,又有什么用?」 李幽兰将这件事情一扯出来,顿时有数据控拿出了明冰裳一路的战斗数值。那可真不能瞧了,看着就辣眼睛。 这一路看来,明冰裳根本就是保送。 别看明冰裳连连告捷,她连个有分量的对手都没有。如今明冰裳对上了李幽兰,居然出了这种事情。 神藏真君都有些无奈了,明冰裳当真这么菜? 第46章 046 明冰裳: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明冰裳和神裔的关系, 神藏真君也是知晓的。 那他也不介意司南捧着明冰裳,讨好一下神裔。可谁能想得到,明冰裳居然是这么不中用, 得了这么些资源, 却是个绣花枕头。 司南就不知晓将她教得好些? 拿出去这么丢人现眼。 神藏真君内心甚至还不免愤愤不平, 比如感慨:想我当初, 也是出身寒微。 哪怕司南给明冰裳准备几个硬菜, 明冰裳也不会这么丢人现眼。 难道明冰裳的心态真的如此不行? 司南察言观色,窥出了神藏真君的心思,也只得缓缓解释:「冰裳一直被宠, 从未曾真正跟人竞争什么。她之心性,是有一些问题。」 一个人没被捶打, 不代表她没有贪慾。 明冰裳纵有贪慾,却也是渴盼站在高处摘取。 现在明冰裳崩了,只怕更难扶起来。 他耳边听到了神藏真君疾言厉色的吩咐:「此等事情,你必要处置。无论明冰裳怎么没用,你也绝不能让她更加丢人。」 司南:难!我真特么难! 司南果真是了解明冰裳的,此刻的明冰裳果真是彻底崩溃。 她将房中的物件儿尽数砸坏, 然后踩着一片狼藉对绿泫和李幽兰声嘶力竭的辱骂。就连服侍明冰裳的仙侍, 此刻也是惊呆了。 明冰裳素来清雅,哪怕这份清雅是出自于明冰裳的娇养,可也是存在的。 平日里明冰裳风度翩翩,又怎么会露出这么样的情态? 这只能说明明冰裳彻底的崩溃了。 她每次去见姚宁,都要金剑传讯,得了姚宁允许,自己才能入神山。 如今明冰裳发了好几次消息了,却也没有得到了丝毫的回应。 她浑身发抖! 姚宁都不回她消息! 明冰裳一张面颊沾满了泪水, 内心充满了恐惧。 此刻她在自己的居所瑟瑟发抖,害怕得不得了。她将自己困于房中,竟不大想出门。 从前自己现身人前,都会看到旁人的羡慕、崇拜的眼神。 可是现在,她只能从别人眼里瞧见嫌恶。 这样想着时候,明冰裳手掌从袖中探出,手心正握着一枚青幻之羽。这件法器是一次性的,可能因为明冰裳没有全力施展,故而这片青幻之羽只是多了一道裂痕,并没有彻底碎掉。 第151页 明冰裳泪水一滴滴的淌落,就像要将这枚青幻之羽洗得更加鲜润。 这是姚宁给她的东西,就像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一夕之间,明冰裳也是臭到了谷底。 这世上的修士,三观不正者也是不少。你人品有瑕疵,理论上是不可能得罪所有人。 但明冰裳做到了。 她挑战的是修士界资源分配,损及了几乎所有人的利益。 此刻谁还会觉得她温柔善良,超凡脱俗?所有的人都会觉得她是炎蝶族的污点!从前善良正义乐于奉献的炎蝶族,却是让这个倖存的后代玷污,连带着清白的名声也是被毁。 亏得绿泫没将那枚炎蝶玉放在明冰裳的手掌上,否则这件事情会更加荒唐。 此刻哪里还有人记得绿泫那点儿小八卦。 在这样子的狂风暴雨之下,明冰裳简直成为众矢之的,很多人恨不得她立马死去。那股子森森的恶意,是任何人都会被逼疯的。 更不用说,明冰裳还是这样子脆弱的人。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明冰裳也不得不出场见人。 司南担心明冰裳生命会受到威胁,还让明冰裳的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灵心谷弟子。 虽然圣魔武会不允私斗,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两个极端存在。 可就算这些护着明冰裳的灵心谷弟子,有人眼中也是透出了鄙夷之色。有些演技不佳的,还让明冰裳瞧在眼里。 若是在从前,明冰裳哪里能受这样子的委屈? 她甚至只想宅在房中,再也不去见人。 可明冰裳如今哪里还敢矫情。 姚宁都不理睬她了,可见神女对自己失望之极。她其实知晓姚宁性情的,姚宁想要看「爽文」。 姚宁看不得虐,她要排个剧本,必定是要自己舒爽的。现在自己平白让姚宁不爽,姚宁是不开心了。 所以她必定得向姚宁证明,自己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也就是说虐只是一时,那接下来就是爽。 那么姚宁得到满足,自己才会重新受宠。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若没了姚宁宠爱,还能怎么样? 这么些年,自己都是在姚宁的偏爱下长大。若没有这份偏爱,她如何自处?她,她简直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那么自己必定要在圣魔武会上晋级,这样子一来,才能够保住资格,甚至吸引姚宁的注意,再次点燃姚宁对自己的期望。 只有让姚宁对自己生出期待,姚宁才会对自己继续投资。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明冰裳居然也没想像中那么娇弱。 原来她也能熬下去。 当然事到如今,灵心谷也不好再做什么手脚,再说司南也是不敢了。 不过明冰裳也有些实力,更何况她手中还有一把红蝶剑。 有此神器加持,其实明冰裳也没有那么容易输。 只不过纵然她赢了,此刻明冰裳周围也是一大片喝倒彩的声音。 「明仙师倒是又胜了,这一次灵心谷又作弊了吧。」 「能安排给明冰裳对战的人,岂会让她输?」 「真是恬不知耻,如此品行,竟还好意思手执红蝶剑,将这炎蝶族法宝据为己有。」 「神器之所以能认她主,指不定使了什么手段。」 「若为讨神主欢心,自然什么样事情都做得出来。」 明冰裳心理素质还是不行,她脸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许多话堵在喉咙,却都说不出来。 可见信任缺失之可怕,现在灵心谷没搞么蛾子,但大家都是不信。 明冰裳从前被捧在了天上,现在却是坠落在地,她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只是这委屈之中,明冰裳又生出不安。 只要阴谋论够多,人家总能中一样。就好似她手中红蝶剑,本来就是算计来的,明冰裳也算不得实至名归。 就如明冰裳手腕上那个红蝶胎记,虽是鲜润夺目,却是原本没有。 此刻明冰裳是众矢之的,周围之人都想要将她撕了。这些修士如今虽是不敢挑衅太过,可也忍不住出言恐吓。 「如此相欺,神主又岂能相容?这么争宠,弄虚作假,还不知道神主怎生责罚。神主一怒,便是姚宁神女也保不住她。」 「姚宁是神裔,又是姚氏家主,身份尊贵,神主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明冰裳这么个凡俗修士,死了又如何?」 明冰裳纵然不想听,这些话也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 这竟然不是不可能。 一时之间,明冰裳精神压力也是大起来,感觉自己简直人要没了。 不过短短几日,明冰裳瞧着竟有些憔悴,她肌肤犹自光润,而那份憔悴也许来源于明冰裳眼睛里的不安。 直到现在,明冰裳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她有什么办法?绿泫那族女性子并不柔顺,处处跟自己争,她岂能让绿泫比下去。人人追捧之下,她只能更上一步。而她得到了神主的垂顾之后,又岂能让神主失望。 自己这一步步,又有什么选择余地? 可她再委屈,这时候也没什么退路,甚至不得不承受那些恶意的目光。 明冰裳这么委屈时候,忽而便有些话浮起在明冰裳的脑海。 「你若甘愿承受这些,那你就会被这些东西所裹挟了。一开始你拥有了巨大的能量,可是渐渐的,你会发现失去了自我,你将会是一件提线木偶。然后,你的人生就会被毁了去。」 第152页 那些话是谁跟自己说过呢?这样子想着时,明冰裳脑海里也浮起姜玄衣的身影。 在这之前,姜玄衣是劝过她的。 那些话很是无趣,又很假大空,明冰裳当时听了也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明冰裳心里却是砰砰一跳。 那些话仿佛是什么昭示,一下子击中了明冰裳的脑海。 是这样吗?正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却非要追求自己达不到的完美,所以才需要各种作弊,乃至于泥足深陷。 不,她一直以来都享受了自己能力本来够不着的人设好处。 有姚宁的庇护,她可以高高在上,她觉得自己不能失去这种生活。 人就是这样子,一个人开始反省不是因为她善良本性发挥作用,而是受到了足够多的锤击。 就像现在,明冰裳也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反省。 难道,她过去的人生彻底错了?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瞬,下一刻明冰裳内心就升起了滔天之怒! 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映入了明冰裳的眼中,对方一身绿裙翩翩,生得鲜润明媚。 人就是最怕衬托的。 现在明冰裳正这么狼狈,有人却明艷照人的走过来,将明冰裳衬托得更加狼狈。 好了,自己被千夫所指的狼狈样儿让绿泫看见,绿泫心里指不定多爽。 更不必提开嘴炮的姜玄衣还是绿泫的男人。 明冰裳那点儿反省之心顿时烟消云散,她内心只剩下仇恨。 明冰裳再也忍不住了:「绿泫,好啊,你在这里来,无非是为了瞧我笑话,想要看看我多狼狈。如今你瞧见了,自然也是如了你的意。你现在想笑,无妨笑出来。可这也不妨碍让你成为一个卑劣之人!」 绿泫:阿这? 她咳嗽了一声,含含煳煳的说道:「其实,下一次是魔修妖修罗的对战。明仙师,你,你别误会了。」 伴随明冰裳的「失宠」,绿泫这万人嫌的人设也快没了,还有人觉得指不定绿泫能重新被姬琚宠爱什么的。 这倒让绿泫失了很多方便。 如今下一场比赛是魔修妖罗剎对战奉神殿剑宗弟子莫英,是十分适合大修观摩的。 那绿泫也早点来,主要是为了占个位置。 绿泫脸色颇为尴尬,甚至面对明冰裳的恶语相向,她还好心好意解释。 可明冰裳就是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她略一心忖,顿时也反应过来。 那就是绿泫对自己比武没兴趣,明冰裳甚至不算一个值得观摩的对手。 绿泫看了她跟李幽兰比的那一场,主要是给李幽兰的面子。 就算明冰裳手里有一把红蝶剑,然而绿泫已经认为不足为虑。 绿泫有好几个场子要看,可谓分身乏术。由于同时追几个节目,她自然淘汰了明冰裳的比赛。 因为,明冰裳不值得。 甚至明冰裳如今周围有这么多围观群众,是因为这些人想要嘲她! 这损人的段数太高了,真的! 明冰裳一想通这些,她内心就禁不住滴血。 绿泫扯了一下自己脸边的碎毛,其实这一次明冰裳还真不是瞎脑补,她差不多就是明冰裳脑补那意思。绿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此刻匆匆向前,去占据前排。 一滴清泪顺着明冰裳面颊淌落,划过了她的唇角,却是又苦又涩。 绿泫也没过多关註明冰裳的情绪。 老实说修士界的流言蜚语就像是夏日的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之前绿泫被狂风暴雨般攻击时,她并不在意。现在轮到了明冰裳了,绿泫也不觉得有多爽。 实力之外的东西,都是浮云而已。 更不必说这位魔修妖罗剎,可是近日里的热门人选。 这位魔修之前在魔域已经很有名,可是似乎有些宅,不大喜欢到圣域蹦跶。 魔域是个神秘的地方,和圣域修士的生存方式也是大不一样。也因如此,圣域要从魔域摸到一些消息并不容易。 所以如此一来,圣域的修士对妖罗剎知道得也不多。 那么对于妖罗剎的实战观摩,自然也是重要的资料收集渠道。 这一次剑宗弟子莫英,也是剑宗之中佼佼者,应该也是可以多支撑一阵,方便大家观摩。 绿泫也不过故意气明冰裳,而是真心要分析对手,她还取出了小册子,手执玉笔。 奉神殿实在是太卷了,雪枯臣那样子的天才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星星,令人触不可及。 抛开雪枯臣,剑盟最出色的剑修也是云灵君与经赦这样的剑道双璧。 第二已经不如第一耀眼,更不用说第二之下的修士。 故而莫英呆在剑盟,关注度也没那么高。 但这并不能说莫英不行。 如此一来,这场比赛也具有一些可看性。 就连明冰裳也克制住逃跑之意,选择留在原地,做出一副上进的样子。 一个人处境堪忧,自然好像终于知道需要自己努力了。 明冰裳也还看到了雪枯臣,雪师兄还是那样儿高高在上,就像是天空的星星,显得遥不可及。 他走至莫英身侧,缓缓说道:「莫英,今日我来,是来瞧你的。」 只轻轻一句话,就仿佛带着热血与崇高,带着理想与信念。 莫英眼眶也是微微一热,心中骤然流过了一抹暖流。 第153页 来这么多人,他何尝不知这些人都是为了围观妖罗剎。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陪衬,是给妖罗剎用来餵招的。然后藉由自己,看看妖罗剎是什么成色。 可是现在,雪枯臣却告诉他,有人是关注自己的。 莫英也是眼眶发红,嗓音里也是透出了几许激动:「是,雪师兄,我知道了。我定会全力以赴,不负我奉神殿弟子的威名。」 在场的奉神殿弟子内心也发生了微妙变化,是啊,自己也不能全想着看妖罗剎怎么碾压莫英。 无论如何,莫英也是奉神殿弟子,修士皆是心性坚毅之辈,纵然是在逆境中也不应该放弃。 那么莫英也不能仅仅是个道具。 一时间莫英收到了许多热烈的鼓励。 「是啊,莫师弟,你是圣域弟子,自然不能对魔人轻易认输。」 「我等辛苦修行,便算面对强敌,也是绝不畏惧。」 「鼓起勇气一战,正是我人族修士之血性!」 种种热血的话迴荡在莫英耳边,周围的气氛也是莫名很燃。 无怪乎雪枯臣能成为奉神殿弟子的偶像,他确实有着一种激励人心的力量。 这些话也传入了绿泫的耳里,绿泫却不自禁的轻轻的一皱眉头。 对,这些话说得都对。 可不知怎的,绿泫就是觉得别扭。那是一种直觉,就像她不愿意接受象徵极端崇高的红蝶剑一样,这都是绿泫本能的排斥。 绿泫想不明白,甚至有些自我怀疑。她好奇,难道因为宁寂的事情,自己实在不能喜欢雪枯臣,甚至对雪枯臣生出偏见。 姜玄衣在一旁感慨,到底是个直女。 这样想着时候,姜玄衣又屈起了手指蹭蹭自己的下巴。 不过阿泫虽然很直,直觉却是很敏锐。既然如此,她怎么就一直那般信任自己? 这话题不能深想,一深思姜玄衣就扣出糖来。 这是爱情,能蒙蔽别人理智的爱情。 不过绿泫很快抛开了这些情绪,因为比赛已经开始了。 妖罗剎是个有实体的魔修,他面颊微微有些苍白,面容清秀,样子也算能看。魔修面色都有些苍白。绿泫想,可能因为师叔去魔域卧底过,所以师叔的脸就是这样子儿的白。 按照前几场的表现,妖罗剎的攻击武器是他化出的黑藤。 莫英神思微凝,也是不敢怠慢。 他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一双眸子更是灼灼而盛会。 此刻他剑招起,周围已经形成了一层剑罩,以防妖罗剎无孔不入的攻击。而这剑罩一旦哪一出受到强力攻击,便会凝集力量防御。 而且只要妖罗剎稍有疏漏,莫英也可以趁势反击。 甚至有人暗思,说不住莫英还有赢的机会。 若莫英能赢,他可是名声大震,以后会有更多的资源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也是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只见地面裂开,一道黑藤以出其不意的方向从下掠出,冲破了莫英气劲防御的薄弱之处,然后在莫英后背狠狠一划。 只一划,力量就透过了莫英的五脏六腑。 莫英手抖抖,剑都拿不稳,周围的剑气也是消失无踪! 这同门都来不及喝彩,此刻只能瞪大眼睛震惊。 只那么一招,莫英就是身受重伤。 其实莫英与妖罗剎实力的差距也是没有大,甚至妖罗剎也不算看不起他。 在这之前,妖罗剎从未施展黑藤土遁之技。 这显然是一种对付高手的保留项目,是妖罗剎不愿意展露人前的秘技。 根据绿泫分析,眼前魔修是一个极狠绝的人。 他将所有力量灌注莫英身后偷袭的黑藤之上,却没有对自己加以防护。如此一来,莫英若是受伤不重,妖罗剎就是会十分危险。 不过妖罗剎显然是对自己很有信心,行事也很有决心。 一连串的布置下来,只能说妖罗剎聚智慧与实力一体,莫英输得也不算冤枉。 这些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但无论如何怎么样分析挽尊,人前莫英也是一招败。 这实际看着也太过于尴尬。 莫英既不甘,又觉得羞耻。他背后伤口流出斑斑血迹,染上了青石地面。 受此种种一击,莫英伤势也是颇重。 妖罗剎的身影顿了顿,缓缓开口:「认输吗?」 他嗓音十分古怪,既有些少年气,又出奇的冰冷尖锐,有着阴恻恻的味道。这两种矛盾的感觉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很古怪的味道。 旁人听到了耳里,只觉得很别扭难受。 莫英如今已经绝无胜利可能了,输是必然的。 可是他要认输吗? 方才还热情鼓励他的同门修士此刻不免有些尴尬,想不到莫英一招就完。 这剧本不对! 反正看着就是有些打脸了。 这些尴尬处,莫英自己也体会得到。 他轻轻侧头,望向了雪枯臣。雪枯臣没说话,可是他的眼神充满了爱和鼓励。 莫英心中一热,不,他绝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要被击倒一次又一次,然后再颤颤巍巍站起来,要以意志支撑身躯,让世人瞧一瞧。 他,不要像一个笑柄。 莫英就像是故事里的主角抬起头,迎着阳光,大声说道:「不,我绝不认输,奉神殿的弟子——」 第154页 然而他的话语却是戛然而止。 万千黑藤飞快掠来,将他包裹绞杀。 一时间,莫英被拧干了水分,那拧出来的水是血红腥臭。 妖罗剎露出了一副打扫清洁的表情,黑藤松开后抖抖,抖出了剩余的渣。 全场一片安静。 雪枯臣手指漫不经心扯一下披风上的毛。 莫英比他想的要废,妖罗剎比他想的要狠,可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第47章 047 这么些年,她终于在人前说了句…… 自来修士爱装逼, 而实则魔域的修士要比圣域的更爱装逼。 但别看魔域修士整体话少且宅,他们脑子发育是没问题的。 妖罗剎杀人犯规了吗?答案是没有。 这上台比武,则必有死伤。 圣魔武会从前十分兇残, 规矩又少, 故而在比武台上战斗到死的修士可是不少。 不过伴随修士界越来越文明和谐, 这圣魔武会规矩也是越来越多。 这其中最关键一条, 那就是凡台上认输者, 胜利者不可追击,否则当场处死。 关键是莫英没有认输。人家看着不是好人的魔修还很礼貌的问过他,而莫英的回答也是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但谁也没想到妖罗剎居然这么狠。 在场也有之前跟妖罗剎对过阵的, 此刻也禁不住瑟瑟发抖。 自己能活着,竟是认输认得快, 没有剑盟弟子那般做作。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子的血腥味,似在昭示修士界的残酷,也给这次圣魔武会的比试染上了一层微腥的血色。 那便是在这以后的比试,会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危险。 那么再有什么死伤,也是不足为奇。 莫英死了, 雪枯臣当然也是要逼逼几句。 他抬起头, 缓缓说道:「只盼,能与妖罗剎在比武台上相遇。」 他嗓音微沉,很多人都能品出雪枯臣对死去师弟的惋惜之清。 莫英是雪枯臣看好的幼苗,可是这样子的好苗子却是被妖罗剎给摁死,这可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如今雪枯臣这个大师兄自然是疼惜,并且想要为莫英讨回公道。 莫英死或者不死,其实对雪枯臣这个大师兄也没有什么损失,他总能有不同的说辞。 人心迅速凝聚在雪枯臣的身边, 并且在场许多修士对魔修生出了敌意。 雪枯臣想,靠外敌凝聚敌人也自有一种妙处。 这样子微妙的时刻,却没人留意到明冰裳。 明冰裳浑身发抖:妈妈,圣魔武会真特么危险! 尤其是眼前这个妖修士,明冰裳简直不敢多看她一眼。 这些心思流转间,明冰裳的手指却是微微一热,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了她的手指,使得明冰裳眼底顿时透出了喜色! 好消息抚上了明冰裳的手指,每次姚宁来寻她时,明冰裳就有这样子的感觉。 只有姚宁召唤,她方才可以出入神山。如今姚宁金剑传讯,一根细细的金线就这样子缠上了明冰裳的手指。 神女终于肯给她机会了! 想到了这几日遭遇,想到妖罗剎这样对手的兇残,明冰裳简直想要哭出来。 这时候众人耳边仙乐齐奏,在场包括绿泫、雪枯臣、妖罗剎、明冰裳等十来人身上都开始升起五彩华彩。 这次圣魔武会有十六个赛区,每个赛区择两名修士。 伴随第一轮的初赛,统共选出三十二名修士。 明冰裳自然也捡到了个名额,她一颗心砰砰乱跳。 也许她还是有些运气的,在自己这个赛区没对上妖罗剎。否则,今日不肯认输死掉的就不是莫英了。 再次踏上了神山,明冰裳只觉得一切恍若隔世。 姚宁为人虽然奇葩,但她居然是姚家家主。 只因为姚宁实在是个厉害很狡诈的人。 她居所是固定的,却总喜欢给自己居所改名,最新的名字是凤漪台。 跟随姚宁久些的仙侍都很是惊讶姚宁对明冰裳的宠信,只因为明冰裳瞧着并没有多出挑。 明冰裳到来时,姚宁又有新猫了。 新的灵猫是白色与奶咖交织的皮毛,虽然是只母猫,看着却是有着忧郁的英气。 姚宁对这只新宠爱得不得了,她想到先前的只,眼眶甚至微微有些潮润。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不喜欢跟人分享。 从前的猫咪早早去了猫星,姚宁偶尔想起,还有些表演性的悲伤。 这时候,明冰裳却是到来。 瞧着跪伏在地上的明冰裳,姚宁眼中光彩闪动。 她手指轻轻一动,明冰裳身上的青幻之羽却也是落入了掌中。 青幻之羽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碎但也没全碎。姚宁手指轻轻一动,那道裂痕也是消弥无踪。 「冰裳,如今奉神殿上下谁不知道我宠你?谁都知晓你是我的人,你闹得这么难看,岂不是让我为难?」 姚宁虽然在笑,可是明冰裳却是冷汗津津。 一片玉雕似的手拿着青幻之羽,送至明冰裳跟前:「这青幻之羽,还能用一次。」 明冰裳哭诉:「我定不会让神女失望。」 以姚宁的性情,她能原谅自己那么多次,明冰裳受宠若惊,都禁不住有些感动了。 姚宁不动声色瞧着眼前秀丽的女子脸庞,她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双眸子幽光流转。 第155页 明冰裳哭得那么伤心,她小心翼翼的瞧着自己,就像是瞧着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姚宁一松手,明冰裳就会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姚宁装模做样的嘆了口气,她瞧着伏在地上抱自己大腿的明冰裳,对方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像只漂亮的宠物。 姚宁伸出手,捏住了明冰裳的下巴,使她面颊抬一抬。 「据说这次魔修之中,有一个妖罗剎的魔修十分兇残,杀人不眨眼。你说,如果将阿泫送去跟他比武,让他杀了阿泫,你说好不好?」 那就是又要操纵比赛? 之前灵心谷已经不敢了,不过只要姚宁吩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明冰裳恍恍惚惚听着,姚宁一说,她便立马点头。 姚宁倒是觉得没意思起来了。 明冰裳已经成为应声虫,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还怎么玩弄人性? 便算是有什么恶毒事,仿佛也只是自己的主意,和明冰裳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样一来,可就一点儿乐子都没有了。 姚宁已经松开了手指。 明冰裳轻轻的抬起头,面颊之上透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 另一处的姜师叔施展了他的室内种植技术。 他养的小植物抽条很快,不但抽长枝条,还养出一个小小的花苞。 宁寂和谢苒不知道他养的什么玩意儿,看着倒也生机勃勃。 绿泫还时不时悄悄,引申出一些类似希望的象徵意义,给自己鼓气加油。 姜玄衣一边给花朵浇水,一边轻轻的掩着自己心里这个小小秘密。 在圣魔武会第一阶段结束后,总共有三十二位修士脱颖而出,成为下一阶段选手。 去芜存菁,而这才是圣魔武会的重头戏,也是整个圣魔武会最值得关注之处。 在第二阶段,这些修士比武便不分赛区,一天只比一至两场,有时候两人实力相若,掐个几天几夜也是有的。 到了如今,除开神主姬琚,神女姚宁竟也出场。 她艷色无双,这样子的明艷之中,又夹杂着一抹说不出的危险。 明冰裳瞧着神女到来,她想到了姚宁说的话,心尖儿也是微微恍惚。 这时候她又瞧见绿泫了。 绿泫绿裙浅浅,明艷动人,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想到了神女的话,明冰裳仿佛心虚也似轻轻扭过了头。 这决赛跟初赛也不一样,逼格看着也是高了不少。 姬幽这神裔第一打工仔上前,一脸严肃,逼格感满满,开始随机抽比赛人选。 他面前浮起一个小小圆球,姬幽伸手探去,指头顿时缠上一道金芒。 「妖罗剎!」 明冰裳顿时口干舌燥。 神女心急,可是一会儿都等不了了。 她想着绿泫那明媚可人的模样,忽而竟生出些喜意。 绿泫不可能赢的,她定会输得十分之惨,说不定会死呢。 这些日子明冰裳处处不顺,如今她心尖儿仿佛是也是添了些欢喜。 就好像,终于捡了个蜜果子。 当然入选的修士也不乏奇葩。 比如艷竹一听妖罗剎,她可来劲儿,兴奋得眼睛都亮起来。 若对手是妖罗剎,那是何等关注度,艷竹可就这么来劲儿! 此刻姬幽手指已经缠上了第二道金芒,有那么一瞬间,姬幽察觉到有些不对,他下意识轻轻皱眉。 然而他只是神裔之中的底层人员,不好掺和神裔高级宅斗宫斗。 姬幽虽感觉一股力量波动,却并没有声张,而是轻轻将手伸出来。 姚宁唇角笑了笑,似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此刻第二个人选已经出现,那是个註定让人失望的名字。 「明冰裳!」 明冰裳面上初绽的喜色也是微微一僵,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勐然侧头望向了姚宁,这可跟姚宁说的不一样。 然后明冰裳就瞧见了姚宁美丽脸颊上的笑容。 她服侍姚宁那么久,自然能分辨出姚宁此刻的笑容是得意,而不是什么愤怒。 显然有一件事情取悦了姚宁。 而这件取悦姚宁的玩物不是绿泫,而是自己。 姚宁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已经放弃明冰裳了。 姚宁想,自己挑个这个样子的,还怎么样玩儿? 明冰裳曾是她一件得意的作品,这其中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那些秘密隐匿于姚宁心头,谁也不知晓。 可就算这样,姚宁心里的确实也腻味了。 明冰裳怎么能跟绿泫比,至少绿泫人设能始终如一,可现在明冰裳却已经臭不可闻。 当明冰裳抱着她哭,说绝不会让她失望时,她心里想怎么可能? 她毕竟是对明冰裳有过感情的,就像对她的猫。那么姚宁绝不能像解决唐采一样解决明冰裳,那就十分没趣了。 冰裳怯弱,那自己助力,使得她壮烈一把。 如此明冰裳这么瞧着她,姚宁不觉缓缓说道:「冰裳,你可不能使我失望啊,否则——」 说到了这儿,姚宁嗓子顿了顿,一副给你个提示你自己体会一些。 一瞬间,明冰裳汗毛倒竖,当然想起了唐采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第156页 那时候明冰裳也没多在意,那不过是个虫豸一样的存在。 可是现在,明冰裳却好似被打了脸。 原来自己跟唐采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姚宁的意思是很明白了,若明冰裳不肯依顺听话,她便会斩杀明冰裳。 不过神女比较含蓄。 然后姚宁才说道:「否则,我便会很伤心。」 我将你养大,你就这样子? 姚宁慢慢的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她淡淡的想,这也是为了冰裳好。于其让她继续苟且,还不如让她给世人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这样子的剧本,也不错。 明冰裳好像做梦一样,缓缓掠上了台。她如同喝醉酒一半,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上下仿佛发了一场热病。 现在她就像个提线木偶,被人一步步的推上台。 就像大了的脚却非要挤进铁鞋子,然后被削了脚趾,斩了脚跟,硬生生血肉模煳塞进去。 她知道姚宁已经放弃自己了,现在姚宁只是想要挽回自己的人设。 这一个明冰裳又想起了姜玄衣说的话,姜师叔那些假惺惺的睿智言语似乎总是对的。 那就是炎蝶族固然是英雄,可正因为他们死了,所以才如此的完美。 所以成为炎蝶族的继承者,那也不是什么很美妙的事情。 周围一切落入了明冰裳的眼中,她也瞧见路人的表情。这些人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生出惊讶。 还有艷竹这样子的奇葩,一副可恶,终究是别人装到了的懊恼样。 可是这些表情映入明冰裳眼中,却没有入明冰裳的心。 这些人的表情仿佛来至于另外一个世界,与明冰裳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这些看客的表情,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生死关头,她忽而觉得那些自己曾经在意的东西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这些人想什么,和我有什么相干? 她们怎么瞧我,有那么重要? 现在明冰裳站在高高的比武台上,她衣袂翩飞,却不尽寒冷。 她的心不可遏制的颤抖,她还年轻,她不想死啊! 明冰裳舌头髮僵,牙齿轻轻发颤,竟想要呕出来。 她,又为什么在这儿? 此时此刻,熟悉的成熟气息又吹入了风中,更让姜玄衣嗅到了,使得姜玄衣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真是美味啊。 人极端的情绪就是美味。 极端的爱,还有极端的恨,都是如此趣味。 就好似现在,明冰裳的情绪终于被催生到极点。 她站在高台之上,感受着恐惧、悲伤、懊恼、不甘! 那是一个人一生中能品味到的极致情绪。 如今这些感情都流淌入同一个人的身上,使明冰裳经收到此生未有的痛苦情绪。 花无声绽放,悄生暗香。 伴随清越一声钟声,彰示这场比试真正开始。 然而那却像是明冰裳的催命符,那声清越的钟响,却像是重重一击,一下子击中了明冰裳的识海。 就如同之前的纪衡一样,明冰裳瞬间坠入一个黑暗的空间。 当然这时候的她,也看到了自己眉心长出的植物,以及那朵冉冉绽放的妖花。 一瞬间明冰裳都觉得自己神经病了。 然后她听着一些滋滋咔擦的声音,说是听也不准确,那些声音是从明冰裳的识海里发出来。 植物的根系虽是柔弱,可又是很发达的。 伴随植物慢慢生长,那些根系也好似刺破了什么坚固的东西。 明冰裳脑海里顿时传来了一阵子的剧痛。 一些血腥的,尘封已久的记忆也是传来。 明冰裳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不止有她,还有别的炎蝶族孩子。 小孩子代表希望的种子,也代表无限的可能。大人们决意牺牲时,却愿意将小小的幼苗送出去,希望他们好好的长大,就像是炎蝶族存下的火种。 可半道之上,护送他们的大人却被人杀了,这些孩子被人掳走。 那时候明冰裳和同伴手牵着手,彼此打气,这样儿瑟瑟发抖。 后来,他们见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那个女人高高在上,美得好似一副画儿,可眼神却很冰冷。 明冰裳从来没有见过神裔,她自然不知晓这个女子就是姚宁,明冰裳这样子瞧着,她都瞧得呆住了。 她喃喃道:「你,你生得真好看。」 姚宁被她这句话逗得有些开心,唇角也扬起了一丝笑容。 她微笑着说道:「神主最近好似十分喜欢炎蝶族,这些孩子是炎蝶族遗孤,真不错啊,好好教一教神主会喜欢的。」 「只是,这人数也太多了。」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姚宁这古董理论竟与明冰裳不谋而合。 明冰裳觉得朵一个绿泫都碍眼,那么姚宁也觉得自己捡到小孩子太多了。 「其余的都杀了,就留一个。」 因为明冰裳刚刚称赞她漂亮,姚宁可能也是稍稍喜欢她一些:「就留下她吧。」 那时候,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 明冰裳身边的小伙伴都死了,血流成河,散发出浓重的腥臭之气。 可那时候的她也只是个小孩子,她能怎么办? 第157页 她只能瑟瑟发抖,稚嫩的小手攥紧了裙摆,泪水流满了脸颊。 等其他人都死光了,姚宁轻轻捧起了明冰裳的脸蛋。 「孩子,以后你便知晓,你有多幸运。」 然后她手指头一按,一枚封印顿时也是在明冰裳的额头生成。 小时候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她这一生,都是在姚宁恶意的嘲弄摆布之下,就好似自己手腕上的蝶源。 就是靠着姚宁给的蝶源,她才顺利掌控了红蝶剑。 可她都忘记了蝶源是怎么来的。 姚宁属下每杀一个炎蝶族人,就会有一缕猩红涌入了姚宁手掌心,那是幼年炎蝶族人的生命精元。那些孩子死光了,姚宁手掌心就多了一个小小红球。 过了很多年后,姚宁又当着明冰裳的面拿出了这枚小小的红球。 她告诉明冰裳,这就是蝶源。 而现在,姚宁甚至不是惧怕明冰裳报復而处理她,而是觉得明冰裳废物无趣,已经是对明冰裳腻味。 那所谓的幸运,其实也是不过如此。 姜玄衣给她种下的果子是爱憎因,人强烈的情绪催生了这枚果子,明冰裳脑内那枚古早的封印也是渐渐消融。 那些血腥的,丑陋的真实也是浮现在了明冰裳的脑海之中。 就展露出她人生的可悲。 那一生的岁月时光涌过了明冰裳的脑海。 那时候她称赞姚宁生得美,后来姚宁说她有福气。神女将她带到了奉神殿,交给了灵心谷。失忆的她在万千娇宠中长大,她宛如众星捧月,什么都是最好。 然后她为了维护自己所得到的东西,一步步的泥足深陷,一直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最后她像挨宰的猪被送去了比武台。 姬幽念着她的名字,她转过脸蛋,就看到了姚宁意味深长的欢喜笑容。 爱憎因催生的花已经开始凋谢了,并且开始结出果实。 明冰裳耳边又听到了钟声。 因为宣布比赛开始的钟声刚刚响起,如今尚有余音未消。 因为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不过在一瞬,她无缝切换成现实的世界。 妖罗剎对待比武的态度也很严肃,纵然这位明冰裳名声不是很好,但他觉得说不定因为这样明冰裳会更有潜力。 他甚至已经是蓄势待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任谁都想不到的。 只见明冰裳手中的红蝶剑咚的落在了地上,这还不是最离谱的,只见明冰裳一脸失魂落魄生无可恋脸跪倒在地。 她仿佛是已经失去灵魂的咸鱼。 因为太离谱了,许多人都不敢置信。 妖罗剎:这可能是某种战术! 他一如既往,继续他上次同款问题:「明冰裳,你是要认输吗?」 所有的人都被打脸了,明冰裳迫不及待回答:「我认输,我认输啊!我不想死,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她不但这么说,泪水珠子挂满了脸蛋,还哭得稀里哗啦。 就如她五岁时叫嚷得那样,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这或许是她这么些年,说的唯一真话。 那些锦绣灿烂的谎言堆砌出一片云端之上的高高在上,却仿佛没有半点真实。 什么都是假的,人活着才是真的。 这么想着时候,明冰裳甚至悲从中来,伏地呜呜哭泣,哭得真是好悽惨,哭的妖罗剎都不会搞了。 妖罗剎:我甚至没在你身上切出一点小伤口! 但明冰裳哭得比谁都惨。 姚宁脸都青了。 姚宁:什么玩意儿! 第48章 048 爱情影响我搞事的速度 妖罗剎虽是赢了, 可是他显然高兴不起来。 表面上看来,妖罗剎是捡了个便宜。可妖罗剎是个战斗意识爆棚的人,并不稀罕这样子的小幸运。 如今妖罗剎内心之中唯余愤怒和不满。 他犯得着万里迢迢过来捡漏。 如今明冰裳已经认输了, 故而妖罗剎只能压抑自己凶性。 可他虽不能动手了, 一张嘴还是能够逼逼的。 妖罗剎:「下一次, 这圣域的修士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他大庭广众这么说, 也是一副不怕得罪别人的样子。 宁寂:没办法, 我们魔域修士就是这么真性情。 由于明冰裳的奇葩表现,在场圣域修士也是面上无光,此刻更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我们跟她不一样! 谁也没想到明冰裳居然会这样子的做。 别人觉得明冰裳纵然怯弱, 也有些底子,还有神兵加持, 姚宁这个神女说不定还给了点私人法宝。 如此种种,明冰裳怎么说也能槓一下,但是明冰裳没有,她显然是不能够抗。 妖罗剎这个人吧,显然也是为人不行。 他嘴一句就够了,如今还要继续嘴。 如今妖罗剎一脸嘲讽:「还是圣域的修士就是如此品行, 都是这样子的不值得让人期待?若都是这般沽名钓誉之徒, 我等魔域修士也不必远来至此。」 一席话顿时拉了无数的仇恨,甚至上升到圣域修士整体尊严之上! 在场无数修士面生愤色,恨不得把妖罗剎给撕了去。 最讽刺的时候,妖罗剎这么讽刺时,明冰裳还在一旁呜呜的哭。 第158页 这简直是令人飙血压! 众修士:哭个鬼啊! 到了次日,天光未明,天空泛起了一层鱼肚色。 这时候一道落魄的身影已经悄然赶往奉神殿的大门口。 如今的明冰裳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价值,她像一条落水狗一样, 被赶出了灵心谷,甚至不容于奉神殿。 短短几日时间,灵心谷第一第二的弟子都是离去。 可李幽兰是主动破门另投,明冰裳却是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 曾经的荣耀也已经不属于她了,过去那些一唿百应人人奉承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復返。 明冰裳甚至用轻纱缠住了面容,生怕别人认出来。 她已经成为过街老鼠,是圣域修士心中最可鄙的存在。 这样子的她,若露出真容,还不知道会收穫多少辱骂。 更何况虽然天光未明,可早起的修士却是不少。 如今明冰裳的唇角也是不觉泛起了浅浅的苦涩笑容,时移事易,这一切变得可真快。 她在生死关头,觉得外人看法并不重要,那时候她终于突破自己,撕开面子哭着乞命。但现在活下来了后,明冰裳也未必真能那般风轻云淡。 只是,她终究比以前看得淡些。 不过此刻明冰裳就算是遮住面孔,也掩不住旁人唾骂之声。 只因为她搞的事已经是圣盟之耻,是戳中许多人愤怒点的可恶事情,这已经是成为圣魔两域修士议论的热词。 她不好祭出自己法器展露端倪,这一路醒来,修士们在空中飞行高谈阔论,一些只言片语传入明冰裳的耳中,可都是讥讽辱骂之语。 明冰裳想,她之一生,都会是别人口中的笑话吧。 她是真的做到全域黑。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是映入了明冰裳眼中。 少女绿衫浅浅,如鲜花初绽,说不尽的明媚。 此刻她大约也是修行完毕,正轻轻的坐在一根树枝上休息。 这时节旭日东升,光华万千。初升的的红日将阳光洒在了绿泫的面颊之上,更为绿泫增加几分妍丽。 她还是那枚美丽可人,生机勃勃,而且前途不可限量。 别人对她一时的诋毁就像是清风吹过,终究是不留一点儿痕迹。 自己与她初见仿佛还在昨日,那时候自己众星捧月,绿泫却是处境微妙。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跟这个族人云泥之别。 搞得明冰裳一颗心十分的复杂。 更不要提如今还有粉丝对绿泫进行吹捧:「绿泫仙师,如今事实证明,那明冰裳远远不能跟你相比。」 沈萤如今调整了情绪,捏着鼻子忍了姜玄衣,看着绿泫时候也没那么羞涩别扭了。 不过他还是本性难移,一开口就是那味儿:「她当众认输,可是真不如莫英。莫英纵然死了,可是终究显露出我圣域修士的品格与尊严。只有这位明仙师,她简直是个笑话。」 由于沈萤跟绿泫在地面说话,明冰裳听得也比较清晰。听到了这儿,明冰裳面颊刷得红了。 这些话真可谓是句句刺耳。然而那又怎么样?她甚至不好意思反驳。 她可真没脸。 绿泫却摇摇头:「可是莫英已经死了啊,明仙师还活着。」 少年,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绿泫轻轻的跳下树,她手掌拍去了衣衫的树叶。 沈萤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可是若是我,我就算是死,也绝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难道,你会觉得我很傻,也很蠢,可我不觉得。」 他身上的尖刺都已经竖立起来。 绿泫摇摇头,她说道:「可我瞧得出来,其实莫英本身并不想死,他也想要认输。只是别人的眼光让他下不了台,无法面对自己。如果是我,我心甘情愿,战死也不会后悔。但这是因为我本来这么想,我打心眼儿里这么觉得,这一切自然是心甘情愿。」 之前她只为了莫英的死觉得别扭,可究竟别扭什么,当时她也想不出来。 不过后来,绿泫也渐渐明白了自己为何觉得不对劲。 勇敢、不屈等等热血美好的品质,是用来激励别人,而不是用来裹挟别人的。 可是雪枯臣却把这些美好的东西当作操纵别人的工具,随意利用别人的心。而雪枯臣自己呢,他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些。 其实他根本看不起这些人类的真挚感情,非要狠狠嘲弄。 想到了这儿,绿泫将手掌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不过这些话对于沈萤而言太刺耳了,他是个简单的生物:「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我不会喜欢懦弱的人。」 绿泫看着他炸毛样子,心忖自己果然是成熟了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你可以不和他交往,不跟他做朋友,但是没必要要求他,而且觉得他一定是错的。」 绿泫这么说着,她心口蓦然浮起了一缕酸意。她想,唐采大概已经死了吧。唐采失踪那么久,有些事情也猜得到。正因为唐采是她朋友,所以她大方不起来。相反明冰裳这种不相干的人,绿泫反而没多生气。 「明仙师最错的,是她既然没有这个实力,为什么要强行上比武台呢?她真是不自量力,对自己心里面没数,甚至浪费了一个名额呢。」 明冰裳当然是有错,可是这一切,当真只是她的错?」 第159页 「她当然有错,可推她到比赛场,故意博人眼球,甚至施展各种手段的有许多人。这些也不是她一个人做得到,现在却没人理会这些。甚至——」 甚至什么,绿泫却没有说出来。 沈萤已经明白了,他知道绿泫话中甚至之后意味着什么。这一切都是姚宁神女给予,没有姚宁,那么明冰裳也不会被捧到这个地步。不过没人会去责备姚宁神女,就连灵心谷也就此神隐,一切仿佛只是明冰裳的错。这些人,也是欺软怕硬啊。 明冰裳没想到绿泫会这么说,她眼眶忽而红了红。 虽然,绿泫也没说什么好话,可已经说得比别的人能听。 她也不至于一下子对绿泫充满了好感,可此时此刻,她对绿泫的恶感忽而淡了些。 一个人也不会立马变成另外一个人,明冰裳又犯病了。她生出大家都怪我,怎么都不敢逼逼神女,只有我推到台面,为这一切买单,我多可怜无辜之类的想法。 不过现在,明冰裳知道看现实了,也终究只是嘆了口气。 她瞧着绿泫,想这个族女看着好似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如果,如果当初绿泫跟她好好说话,说几句好听的话,而不是去夸奖李幽兰,那么说不定—— 说不定两个人也到不了水火不容。 想到了这儿,明冰裳也是唇瓣翘了翘,心想绿泫自己也是有点儿责任的。 可最终,明冰裳还是笑了笑。 她慢慢的向大门走去,并没有过去打个招唿。 她想着自己内心生出的恶念,那时候她想过李幽兰死,想过绿泫死。好在明冰裳只是想想,并没有得逞。 如此回思,明冰裳忽而觉得这是自己的幸运。 当时自己是疯了吧,她陷入一种可怕的狂热,她拼命想抓住这一切,什么事情都无所谓。谁挡着她,她真的想要这个人死。 她真的已经疯魔了。 然后明冰裳缓缓踏出了大门,她想:我会死吧? 一想到这里,明冰裳就心烦意乱。 虽然现在大家文明了,奉神殿全须全尾的让自己出去,但私底下的事情很难说。 姚宁摘了个唐采的人头,也不带眨眼睛的。 神女要面子,如今丢了脸,说不定也气得想宰自己? 可见明冰裳确实蠢的天真,又充满了侥倖。 以她认识的姚宁,这说不定三字实在可以省略。 就算这样,明冰裳心尖也浮起了一层凉意,生出了浓烈的不安。 奉神殿厚重的大门就在她的身后,阳光落在了明冰裳的身上,仿佛也给她的人生增加了一丁点儿的暖意。 恢復了记忆后,明冰裳也没想过报仇什么的,她可没这个胆子。 明冰裳身子轻轻飞掠,想:我还能活多久呢? 这样子想着时,明冰裳也微微一怔。 风吹过了她的面纱,飞去了空中。 前面一池河水平静,被朝霞映成微微的浅绯,就像一面镜子映着明冰裳的脸。 明冰裳也微微一怔。 此刻那枚成熟的果子已经到了姜玄衣的手中。 这爱憎因的果子十分奇怪,主人的情绪滋养着果子,会生出不同的味道。 若宿主有着强烈的爱,那么果子便会是甜的,若果子汲取了宿主强烈的恨,那么这颗果子就会变得苦辣。 等这果子种成功,宿主也会受到影响。 她的心境会反应在脸孔上,会变得极美,又或者极丑。 爱憎因耕耘过的宿主,会真的相由心生。 如今风轻轻吹拂,露出了明冰裳如今的面孔。 明冰裳瞧着水中的脸孔,都是呆住了。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既不算美,又不算丑,但看着本不属于自己。 这是一张平庸的脸,瞧着寻不出一丝特色。 她的憎恶和欲望都已经消失,也没滋生什么爱和热情。 所以明冰裳这张脸不美不丑,看着也是平平淡淡。 她自然听不到风中的轻颤声,谁让明冰裳的修为本来就水。 姚宁有饲养各种不同物种嗜好,这没有实体的暗魅正适合搞一些暗杀的勾当。 有些东西嗖的掠过了明冰裳的身边,好像猎犬一样嗅着明冰裳的味儿。 可是明冰裳的味道已经改变,她明明就在这些暗魅的身边,这些暗魅也嗅不到。 姜玄衣已经驱动了鬼面罗牌,那牌上的鬼面嗅着味儿,呲牙咧嘴的张开嘴,露出了一排细碎的牙齿。 姜玄衣的手掌心捧出一颗成熟的果子。 不过这颗果子只是微微苦涩,吃起来却显得没味儿。 因为这颗果子在成熟的最后关头,明冰裳的情绪也是一泻千里,这严重影响了爱憎因果实的品质。 这品控真的不行。 吃果子的鬼面有些不满意,张口呵出了一口气,周围的空间就多了一层寒霜。 姜玄衣手指轻轻一挥,那些寒霜顿时片片碎裂,就此消失。 这时候的神山之上,姚宁手掌中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水晶匣子。 那匣子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缝,一点空气都透不进去。可这匣子里面却有一只红色的蝴蝶胡乱扑着翅膀,看着甚为诡异。 蝴蝶自然绝不是一件真正的活物。 当初姚宁搞了些见不得光的狠辣事,纵然将明冰裳教得甚是愚蠢,可是她觉得还是不能够放心。 第160页 要不怎么说坏事做多的人容易心虚,那姚宁就是这个性质。 人虽然是个变态,可不代表姚宁不爱惜自己性命了。 明冰裳那玩意儿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但是姚宁平时话本看得多,总是有些被害妄想狂。 这没有暴君命,却是得了暴君多疑的病。 这只蝴蝶是能控制明冰裳的本命蝶,只要将此蝶毁之,那明冰裳命就没有了。 也怪姚宁之前不搞收纳,这玩意之前竟不知让她扔在哪里,翻出来很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找到就好。 姚宁正准备将这只蝴蝶给捏碎时,却见那蝴蝶抖抖,这片嫣红的蝶顿时化为红粉,消失无踪 姜玄衣将那颗果子投餵给鬼面罗牌,鬼面罗牌嚼嚼啃了后,连带着那蝴蝶也化消不见。 姚宁都呆住了,她一脸狐疑,不免怀疑莫名明冰裳性子脆弱,想个花样儿自尽了之类。 这可能性也还是有的。 明冰裳性情柔弱,想想确实也是个去寻思的。 饶是如此,姚宁想到了明冰裳人前跪着乞命的样儿,又生出狐疑。 小裳真肯去死? 她那些派出的影煞也嗖嗖飞回了姚宁的袖子里,使得姚宁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窦。 这方圆百里,可都没有明冰裳的味道。便算明冰裳贴了神行符,也定不能这样子快。 瞧在是真的死了? 姚宁眼中掩住了一抹幽光。 明冰裳不知道自己在姚宁心中已经死了。 她临水而照,伸手捂住了自己面孔。 自己人生失去了荣光,一张脸蛋也失去了光彩。明冰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这件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然明冰裳也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好处,若是这样子,也许自己便不怕被暗杀,那她就可以活下来。 可这之后呢? 或许她的余生,都会在一片黯淡之中咀嚼前半生的辉煌,升起无尽凄凉。 又或者,她庆幸自己终究活下来。 明冰裳手掌轻轻掩住了面孔,喉咙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声音,亦不知是哭是笑。 那水中的倒影却是乱成一团了。 此刻姜玄衣也收了鬼面罗牌。 不算很饱的一餐,勉强可以果腹,却终究是淡而无味。而这也与姜玄衣并没有当真费心张罗食材有关。 他感慨:姜玄衣,你的心肠也是越来越软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干活儿竟然这么留余地? 若换成从前的自己,明冰裳的结局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纵然明冰裳是英雄之后,可是路也是她自己选的。 那自己之所以如此,其原因也是很明显了,那就是姜玄衣如今心里面流转了温柔的情意,使得他一颗心儿都沾染了甜甜的情意。 他已经瞧见绿泫了,如今也是收敛了胡闹的心思,轻轻的向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走过去。 比赛完的绿泫双颊犹沾红晕,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兴奋。 这一次绿泫战胜的对手乃是荒川之境的修士蔺兰君。 不过蔺兰君最出名的本来就不是武技,他是荒川出名的医修,以医术高明着称。 人医术可能比不上纪衡,可人品可是好得多了。 蔺兰君人在荒川之地,医人可是不分贵贱,甚至时常给算不上修士平民瞧病。 人能入决赛圈,已经是医武双修,很了不起。 在比赛之前,众多修士界数据分析师也瞧出来,绿泫可谓胜率极大。 说到底,决赛圈第一轮淘汰赛最劲爆那一场,便是妖罗剎的不战而胜。 明冰裳当众认输固然是十分丢脸,可妖罗剎那些张狂的言语,也彻底激怒了圣域修士。 这魔修虽有些实力,可也未免太过于猖狂了,他竟说出那些不分轻重的言语,当真是令人气愤。 明冰裳的软弱,当真是让魔域修士轻视了圣域修士。 一时一池水激起了千层浪,这件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圣域和魔域虽然刚刚签订了和平协议,可大家多年为敌,内心也是憋着一股子火。 谁都盼望能教训一下妖罗剎,让这混蛋没那么狂。 圣域的修士,更不仅仅有明冰裳那样儿的废物的。 在明冰裳黯然离开了奉神殿后,已经有另一种情绪冲击修士们的神经。没多少人记得明冰裳了,而那死去的莫英也已是故去。 绿泫将这些比赛的事情侃侃而谈,姜玄衣在一旁这样子听着。他忽而伸出手,这样子揽住了绿泫的肩膀。 绿泫心尖儿顿时一热,用虎牙咬了一下唇瓣,她只觉得自己的小虎牙也微微发酸。 朝气蓬勃的流月主修年轻有为,她年龄也不大,却忽而有了家室之念。 绿泫:要是能跟师叔组cp就好了。 这样子流言发酵之际,雪枯臣缓缓的将一颗药丹送入唇中。 他身体本来就有病,而如今为了压着这病,雪枯臣用的药也是越来越重。 如今很多人盼望下一轮雪枯臣跟妖罗剎槓上。 如此一来,也能扬圣域修士之威,给那狂妄的魔修一些颜色瞧瞧。 许多人对雪枯臣心存期待,雪枯臣也是一副鼓舞人心的样儿。 但是雪枯臣一颗心却好像是冰雪,其实十分冷漠平静。 第161页 利用和挑拨情绪,不过是雪枯臣常用的手段。而他也是靠着这些手段,将那些崇拜者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念及于此,唇角也不觉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笑容。 可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顿时涌入了雪枯臣的脑海。此刻的雪枯臣,却不由得想起了绿泫了。 宁寂也还罢了,他因为身世,自然天然与自己不和。 可是绿泫不过是个年轻的女修,也许她还有几分的稚气。 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雪枯臣能轻而易举的收穫迷恋,却甚至不需要对那些女孩子笑一笑。 然而绿泫却丝毫没有生出迷惑。 甚至,在自己主动抛出橄榄枝时—— 女修那双眸子亮若冰雪,看着自己时候,眼睛里面流淌着浓浓的警惕。 她仿佛很提防自己,眼神里也是满满的不信任。 其实那时候自己相诱,不过是想要看到宁寂这个便宜血亲无可奈何的失控。有很多人都推崇雪枯臣,多一个绿泫又如何? 然而,他仿佛是失算了。 第49章 049 绿泫摘了他的桃子 那时候雪枯臣只瞧一眼, 就瞧出了宁寂对绿泫的情意。 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感情,就像是窥见最稀罕的珍宝。宁寂就这样子远远凝视,就好像一开始就註定遗憾。 可能是因为自幼残疾, 宁寂面对这个流月主修就那么小心翼翼, 生恐惊扰了这样子的美好。 那时候雪枯臣瞧在眼里, 也是觉得有些意思。 他瞧过了绿泫了, 是那种简简单单, 明艷大方的美人儿。 倒也足以成为一个自幼阴郁残废修士生命中的光。 可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可能是真的明媚,却也过于简单。 清澈的水虽然是真正的干净, 却也有些浅薄。 雪枯臣见过太多被爱和正义蛊惑着的少年男女,他不客气的摆布他们, 却没有真正尊重过这样子的纯洁。 那时候他说那样儿的话,也不过是想要看看宁寂震惊不安的神色。 这个迟疑卑微的哥哥,在心爱的女孩子跟前只是笨拙。 一个年轻女孩子渴望的玫瑰色幻想,更容易爱上一个足以让她仰望的男子。 那不过是雪枯臣一时兴起,却没想到绿泫一双大眼睛里透出了警惕和嫌恶。 一缕奇妙的不快顿时涌上了雪枯臣的心头。 他刚刚服过药,如今服药的脸蛋也是泛起了一抹诡异的潮红。 一旁姒华一身雍容华贵, 瞧着自己的爱子, 他眼里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许关切。 雪枯臣服的是龙丹,此药对于神裔而言,也是稀罕之物。 如今也是所剩不多了。 「小雪,那孽种既在此地,何不展露你神裔的身份,化他一身血髓,以养好你的病?」 姒华眼中蓦然透出了两行利光,这样儿幽幽生润。 雪枯臣一愕, 失笑摇头,他竟不见一丝慌乱:「神主知道,只怕他不会开心。」 姒华咬牙:「当初不过是为了躲避魔女,故而方才让你披上这污秽的身份。事到如今,莫非他还要由着你死。小雪,你的性命是最重要的,纵然是得罪神主,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慢慢的按住了自己的剑柄,一瞬间姒华英朗的面孔也是透出了几分煞意,这般锐意吐露间,姒华眉心似吐出了一抹赤红。 可雪枯臣却又摇摇头。 姒华有时候都看不透自己儿子了。 雪枯臣总是一派云淡风清的模样,如此端方秀雅,沉静若水。甚至他私底下也是气度清雅,不会有丝毫狰狞之态。 这表情管理也是很厉害了。 与其说雪枯臣心思颇深,不如说雪枯臣当真没当性命是一回事。 雪枯臣这样子跪坐着,背嵴挺直,嗓音轻缓如远山的云雾:「其实,跟神主没有关系。因为我喜欢这些凡俗修士,喜欢他们的吵闹——」 喜欢操纵他们的爱憎和理想,高高在上的轻易摆布他们情绪。 就像现在,自己操纵着仇恨,又再为自己刷了一个英雄的逼格。 他挽袖轻执茶壶,给姒华分茶续水,这样子茶香缭绕。 那白色水雾之气蒸腾中,也使得雪枯臣面色染上一层模煳的水汽。 「小时候我在神山长大,实在太安静了。我躺在房间里,周围都是一张张沉静面孔,我甚至听到了落雪的声音。父亲,那时候我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我想要去死。」 「现在,我很欢喜。」 雪枯臣感觉自己找到了乐子。 他已经沉醉于这一切,不想失去了。若明冰裳还会时而生出不安畏惧,雪枯臣却已经乐在其中了。 姒华听到了这么不靠谱的话儿,他却微微一怔,旋即扭过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曾经姒华也有同样的心情,所以他才会渴望轰轰烈烈的爱情,才会结下那等孽缘。他还渴求家庭,也比旁人更在乎亲缘。 这一切,都是因为神山太过于寂寞了。 寂寞的世界,就会滋生一些变态。 至少雪枯臣比姚宁要正常些。 「至于我的性命,我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父亲放心,我会用我的手段,令流月修士好好奉出我想要之物。」 姒华以为他说的是宁寂。 雪枯臣话里的人是带着宁寂,可此刻他脑海里浮起的却是绿泫的倩影。 第162页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有一件东西反抗他,反倒令他生出兴趣。 这当然不是雪枯臣心里忽而多了些情意,只是凡俗修士的心实在太好夺走了。 只要他一个眼神,愚蠢的师弟就能送命。 那么让顺畅之中多一点挑战,又有何不可? 此刻妖罗剎作为雪枯臣谣言受害者,皱眉瞧着赶着上来的魔修。 妖罗剎平时话也没那么多,基本上还是属于魔修常规的高冷寡言。 他那天之所以那么逼逼,也实在是明冰裳那女人哌噪的嗓音把他给整不会了。 可嘴炮一时爽,受害的还不是自己? 眼前网络自己的魔修冉鬼也是魔域中人,背后不知道是哪股势力。此刻冉鬼嗓音里带着称赞:「妖罗剎,想来你与我一样,也是不满魔主与圣域签订和平协议之事。其实我等魔人本该独占天下,何必与圣域分之。」 妖罗剎:你很叛逆! 当然也不怪冉鬼这种叛贼跑过来跟妖罗剎共谋大事了。 如今奉神殿还有了许多关于妖罗剎的段子。 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妖罗剎曾执藤感慨,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圣域反抗狗。 妖罗剎:这些圣域修士可真能编! 早知道这样,那时候明冰裳哭得再大声,他也不嘴了。 他一边这么发感慨,一边手掌一翻。冉鬼还正在说话,蓦然就心头一凉。 一条黑色的藤蔓回到了妖罗剎身侧,邀功似的晃动一颗心脏,是冉鬼的心脏。 冉鬼的表情已经凝聚在脸孔之上,耳边听着妖罗剎的抱怨声:「你们烦不烦,我这院子可都要填满了。」 一旁几根藤蔓在挖土,已经露出了一个坑。 那坑下已经露出了人的身躯,看着可真奇妙。 这是冉鬼最后的意识。 下一刻,他的身躯咚的摔到了坑里面去。 妖罗剎的唇瓣却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些人有完没完? 其他人比赛这几日,妖罗剎本来应该好好冥想,提升一下自己的自我状态。可找他的人一拨接着一拨,这分给他的小院子都不够埋了。 妖罗剎:奉神殿本该给我个大些的院子。 他这个人也不是很有功德心,根本不在意之后奉神殿修士收拾时是怎么样一副见鬼的表情。 如今也是他命苦,只能把这些干扰当成了修炼。 他想到了魔主,妖罗剎唇瓣蓦然泛起了一抹笑容。 他曾对魔主动手,可是最后却输给了元魅邪尊。在他造反成功之前,那些跟他说反叛的叛徒自然该死。 转眼间十六位修士踏入了下一轮筛选。 雪枯臣一身墨色的玄衣,披着雪白的披风,这黑白二色交织,令他更为耀眼。 因为妖罗剎的无礼,如今圣域修士的情绪也是被点燃,已经燃烧至顶点。 所有人都盼妖罗剎被击败,以彰显圣域之威。 甚至这一次的圣魔武会,也是已经悄悄有了一丝火药味儿。 究竟是魔域修士更强,还是圣域修士更厉害,这魁首之位也仿佛有了一种更加强烈的象徵意义,令人十分在意。 武会只是文明的象徵。 雪枯臣也将在场修士的表情看在眼里。 获得别人的崇拜也很简单,有时候既不是理想,也不是信念,而是一群人想要爽时候让他们爽到。只要满足了他们的爽点,就能收穫崇拜。 人心是多么的浅薄,又是多么的可笑。 这些人的心并不值得被尊重,可是却可以用来玩弄。 众人的情绪是雪枯臣所酿造的美酒,如今雪枯臣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 那么到了现在,雪枯臣也准备开始品尝自己的佳酿。 圣魔武会在抽籤上作弊的事情对于某些人而言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雪枯臣决不允别的比试先行分去注意力。 只要自己击败妖罗剎,那这样的光芒也能令之后的比赛索然无味。 说到底雪枯臣赢是肯定能赢,怎么样让这个赢博得最大的价值,自然需要一些手段。 看着周围之人面上浮动的灼热崇拜之色,雪枯臣已经隐隐感觉到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第二轮淘汰开始,仍是姬幽这个工具人开始抽。 「妖罗剎!」 当姬幽口中道出这个名字时,在场修士之中顿时生出了一阵骚动。 妖罗剎却谈不上怎么高兴。 他倒也不是怯战,总觉得自己每轮都被第一个点名,这其中仿佛有什么说不出的勾当。 魔修虽然看着沉默寡言,可也不代表他智商上能有什么问题。 不会又内定了什么很奇葩的对手,因为圣域内部斗争,扔来期盼自己杀人灭口吧?搞得妖罗剎觉得自己下手兇残竟也好似有不对了。 这也不是道德,而是果然会跟自己惹来麻烦呢。 果然棒打出头鸟,可能圣域没有自己这种真性情的人,所以才需要妖罗剎来处理一些不要的垃圾。 妖罗剎冷着一张脸,内心却是愤愤不平:套路!这根本就是套路! 不过人群之中也有艷竹这样子的老实人。 艷竹眼睛都亮了,只觉得伴随人数减少,自己机会明显也是增大了不是? 艷竹还搁在那儿认真脸搞分析,现在圣魔武会气氛炒得火热,所谓危机就是机遇。那眼前的妖罗剎便是能刷经验的丰富大礼包。 第163页 姬幽又抽时,他手指抖抖,知道有人作弊了。 他心里便想甩脸子不干了。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姬幽还是保持了情绪上的平和。 此刻姬幽已经抽卡完毕,大声宣布与妖罗剎对战之人:「绿泫!」 雪枯臣本已经酝酿好情绪,准备开始自己表演,可这一瞬间,他眼神却也禁不住微微一颤。 从未预想到的事。 雪枯臣终于随大流,他和许多人一样将目光放在绿泫的身上。只是旁人是掂量绿泫能不能赢,然而雪枯臣却震惊为何是她? 为何是绿泫? 那道明艷的身影映入了雪枯臣的眼中之时,雪枯臣的唇瓣竟禁不住轻轻抖动了一下。 他前期做了那么多铺成,把气氛营造到恰达好处,甚至算到如今,是圣域修士情绪最为激烈之时。 一切都是安排妥当,接下来只需水到渠成的击败妖罗剎,那么众人内心的憋屈就会被释放,自己就会完成一个完美的表演。 就如他在别人心中无比崇高的人设,难道是天上掉下来不成? 可到了如今,他所有的准备都落了个空。 姬幽念出了名字,对方却是绿泫。伴随姬幽念出绿泫的名字,绿泫也是轻轻掠上了比武台。 四周围传来无数的议论,嘈杂的声音迴荡在比武场周围。 雪枯臣简直难以形容自己内心之中的感觉,只差最后一步,居然被绿泫摘了果子? 艷竹一脸不舒服,丧着一张脸。 就在片刻之前,雪枯臣内心还嘲过艷竹傻逼。可是到了现在,可笑之人却仿佛是他雪枯臣!他虽然善于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可内心俨然跟艷竹一个心情,甚至比艷竹更为失落愤怒。 更何况雪枯臣还善于脑补。 他这么一脑补,顿时想到说不定绿泫方才还在嘲笑自己,就像自己方才觉得艷竹可笑一样。 这些心思涌上来时候,雪枯臣简直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唿吸了! 他心思缜密,本来什么事情都是盘算得妥妥噹噹,可是此刻,他忽而觉得自己智商如此的浅薄。而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雪枯臣已经开始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甚至忍不住往另一处高台望去。 姬琚面色冰冷,眼神晦暗不明。姚宁懒洋洋的瞧着自己的手指甲,还用帕子这样儿擦一擦,务求自己指甲尖儿干干净净。 可无论如何,必定是神裔做了手脚,干扰了这次比赛的人选。 姜玄衣就在一旁站着,他瞧着那叫一个温良恭顺,美貌无害。 可众所周知,最低调的茶艺大师就最会摘桃。 姜玄衣唇瓣蓦然浮起了一丝笑意,瞧着台上的绿泫。 雪枯臣没办法得到讯息以外的结论,搞得此刻雪枯臣面色十分忿怒。他眸色微凝,一双眸子也是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他看着台上的绿泫,那少女仍然是天真热切。从前雪枯臣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雪枯臣感觉自己不能再信了。 他觉得绿泫这个人很有心机。 纵然绿泫明面上拒绝了神主,可说不定私底下已经是神主的人。又或者姚宁只是假装不喜欢她,其实绿泫是神女心腹。 一个人发生了一件让他不愿意相信的崩溃事,那么这个人就会搞出许多的脑补,总要让事情合乎常理。 姜玄衣伸出手指屈起蹭蹭下巴,暗暗想,小雪应该会怀疑神主吧? 所以说一个人若要做坏事情,可一定要事先想好个背锅的。 姜玄衣就称赞自己果真是这样子的人才。 妖罗剎也不管来的是谁,他瞧着跳上来一个明艷动人的女修,有些被害妄想狂,忍不住一脸狐疑。 妖罗剎:「你不会也会跪下来吧。」 绿泫抗剑的身躯抖抖,自然不开心:「你别胡说。」 这时候幽远的钟声也是敲响,象徵着比赛开始。 那些围观修士各自心思是不一样的。 他们有的人指望绿泫能稍微有点机会赢,可有人也希望绿泫输了。若绿泫输了,那样一来这个前途无量的流月主修就能从天上掉下来。 就连谢苒也看得十分紧张,恨不得开始啃自己的手指头。 如此一来,阿泫就处在风口浪尖了。 绿泫最爱说的话便是输了有什么要紧,下一次赢回来就好。这女修心态贼牛逼! 可是旁人怎么看? 如今妖罗剎处于风口浪尖,偏偏对战的却是阿泫。若阿泫输了,有些人就会趁机煽风点火,搞出许多事情出来。 他们会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一个高度,说阿泫丢了圣域修士的脸。 之后比如雪枯臣之类的人赢回来,那总让人说嘴,说这是阿泫的污点。 因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妖罗剎的仇恨值拉得最高。这样子的愤怒之下,若阿泫不肯让众人满足,那么也是很难不被迁怒的。 沈璃在一旁含笑说道:「苒公主,我跟你打赌,阿泫一定会赢。」 谢苒笑了笑,知晓沈璃是故意安慰自己。 其实沈璃自己也没有把握。 她跟赤霄两人晋级十六强,可是扪心自问,她对着妖罗剎却并没有十足把握。沈璃这样想着,硬生生压下了自己心尖儿的一缕不安。只因为她忽而发现,自己若任由这些恐惧在心中瀰漫,只怕对她修为有损。 第164页 周围的议论声仿佛也是要刻意搅乱人的心态一样。 此刻台上劲风吹拂,绿泫已经催动了渊海剑,与妖罗剎黑藤一战。 修士耳目灵敏,纵然谢苒专注台上,可是旁人的说话声还是一句句的传入了谢苒的耳中。 「这流月主修在碧水宫自幼受宠,颇受优待。赤瑛仙子念着她是炎蝶族出生,爱她这个养女,连亲生儿子都比下去。所以这一身修为,当真是不俗。」 「也是宠着长大的。只是,魔域生存环境酷烈,可是没这般好待遇。」 「这魔修都是从底层爬上来,所以心态扭曲,手段残忍,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让。若轮心性,流月主修哪里能及?」 这些陈词滥调响起,令谢苒心尖儿也是一阵子的烦躁。 「碧水宫捧出这么个养女,今日若是输了,岂不是误了我圣域颜面。」 「绿泫仙师行事一向骄横,只怕是不知轻重。」 当然亦有人竭力为绿泫辩解。 「绿泫仙师实力出色,你们不要乱说。若那时候在碧水宫,你们见到她与应无烈一战,便知晓她之实力。」 不过此地乃是奉神殿,奉神殿修士有主场优势,再者当日观战的多为阴山修士,奉神殿剑修又是避而不谈,故而竟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应无烈?应无烈放在圣魔武会又算什么?所谓近神一族,不过是她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样子一来,这些为绿泫辩驳的小小声音,也很快被淹没。 大家的看法是,不看好,不认可。 这样子的声音传入了绿泫的耳中,却并没有传入绿泫的心里面。她玉容凝定,轻轻的抿紧了唇瓣,此刻绿泫已经踏足了无念之境。 那些嗓音虽入耳,却没有入心。 那些说话的人,此刻在绿泫的心里面也不过是一棵棵的树木,不值得一个眼神。 她现在眼里瞧着的是战斗,一往无悔的战斗! 是绝不往后看的战斗。 此刻剑光与藤影交织,满眼皆是流窜光华。绿泫剑气层出不穷,将妖罗剎的藤蔓片片搅碎。妖罗剎手中藤蔓却是介于虚实之间,不断被搅碎,又不断再出生。 若那日在碧水宫,应无烈一开始是跟她斗法宝,那妖罗剎上的就是硬菜。 那剑雨流转间,四周气流紊乱狂暴,两者身影融入其中。 此刻比斗的修士感知周围已经不再是靠的五感。此时此刻,眼如何来得及看,耳如何来得及听?凡人的五感都过于缓慢,已经跟不上他们想要的速度。 此刻的他们,靠的是神识探息,一切都飞快流转脑海,然后操纵身躯运动。 台上已经是一片烟云雾气,早就瞧不到比武两人的身影。由于比武引起的强大力量气场,更引来天空之中云波诡谲,生出了种种的异变。 那些唱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众人渐渐看出汗水,一阵子心惊肉跳。 绿泫看着不过是个秀美可人的小姑娘,可是她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竟能屹立不倒,竟能如此支持。 扪心自问,换成自己,他们能在妖罗剎跟前支持那么久? 许多人唇瓣动动,却好似说不出话来。 妖罗剎虽然狂傲,可狂傲的人当然有狂傲的资本。 人家可是个觊觎魔主之位的人。 以前的比试,妖罗剎没必要尽全力,如今妖罗剎马达全开,火力充足。这样子的实力,方才有摄人心魄的震撼。 一个人的优秀,是需要旗鼓相当的对手衬托的。所以那时候明冰裳那么搞,妖罗剎方才如此的生气。 这样子的理论不但是对妖罗剎有用,对绿泫也是有用。 这样子酣畅淋漓的比武,让绿泫展露了最大限度的灿烂! 这时候周围的人才如梦初醒,方才知晓这么个少女身躯之中竟有无穷力量。在这样子的实力跟前,方才那些开嘲讽之人顿时显得浅薄,有些人面颊更是禁不住热了热。 艷竹看在眼里,都把她给馋哭了。 方才替绿泫说话的修士,方才以一副我才是清醒的态度继续吹绿泫。 「我方才说了,她在碧水宫与应无烈那一战。应无烈虽有神女加持,可是还是输了。」 这一次无人反驳。 然而姚宁那货却蓦然朝着这个方向望过来,狠狠扫了一眼。 姚宁:我知道了! 吹绿泫的那人带着面剧,遮住了面孔,十分神秘低调。 姬琚却是轻轻的眯起了眼睛,瞧不出喜怒。 雪枯臣也听到了,他眸色微微一凉。 就算绿泫没有买通妖罗剎打假赛,可是只要她表现到这种程度,也足以扭转别人眼里的印象,更会令两域修士都支持她! 更何况绿泫说不定还会赢。 要是赢了,在场修士的兴奋点就会彻底被点燃! 当然这一切,都是雪枯臣自己帮她铺成的。 想到了这儿,雪枯臣手掌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这少女还真是聪明,知道怎么盘算。那时候她拒绝了炎蝶剑,原来是为了这份荣耀。也是,比起这等露脸,区区的炎蝶剑又算得了什么? 继承已死先人的荣耀,只是让许多不太熟的人给你当爹,人家可以随意扯若是炎蝶族就应该怎样怎样,你绝不能这么做之类。 这么个小姑娘,倒是既有野心,也肯努力,还这么会算计。 第165页 雪枯臣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女人,他的内心忽而浮起了一抹很奇怪的滋味。 不过且不说雪枯臣这复杂的心思,此刻雪枯臣这样子想,那就是他也承认绿泫有赢的可能了。 而现在绿泫只要能赢,她便能摘到了一颗前所未有的甜蜜果实,令她得到人生最大的盛赞。 许多人一颗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此刻妖罗剎手掌轻轻一动,手掌心就好似凝结一层小小的漩涡,如此凝聚吸纳周围的力量。 自从圣魔武会以来,妖罗剎就没有正经施展过兵器。 他以藤杀人,变化多端。 然而如今,风中的万千藤影却是如此消失。那些黑藤在妖罗剎的手掌心凝聚,化出了一把巨大的黑色巨刀。 此刀刀意森森,却是罗剎的黑藤所化。妖罗剎与之相衬,也不过刀柄大小,竟显得渺小。 妖罗剎的四十米大刀已经到帐。 好在奉神殿搞的比武台很是宽大,不存在施展不开情况。 战场本就是瞬息万变,妖罗剎瞬间化刀,又瞬间向着绿泫搞输出。 几乎同时,绿泫手掌一翻,缕缕银辉流转,施展这斩月之技。 她得了两件法宝之后,又自我创新,搞出新招。不过如今,绿泫也是施展的老式斩月之技。 这倒也不是为了戏剧性,什么大招一定要留在最后互轰之类。 而是绿泫判断,此刻施展斩月最合适。 她观摩过妖罗剎的比赛,纵然妖罗剎未尽全力,可是绿泫也能窥见出几分端倪。 只看妖罗剎击杀莫英,就说明妖罗剎很狡诈。 题外话,这还说明妖罗剎很谨慎,便算遇到了明冰裳这样子的奇葩菜鸡,妖罗剎可也是十二分的谨慎。 一个狡诈的对手,绿泫怀疑他可能会耍弄一些小计策。 如今妖罗剎凝藤为刀,满天藤蔓消失得干干净净,绿泫可是记得他怎么去骗去偷袭的。 莫英就是背后挨了一记,第一回 合中大招,再被妖罗剎轻易击杀。 实则绿泫的预判确实是准确之极。妖罗剎这厮迎面用刀狠命砍,一只黑色的藤蔓却好似漏网之鱼从绿泫身后地面冒初,嗖那么伸出来狠狠一刺! 然而斩月搅乱了空间,那明明可贯穿绿泫咽喉的黑刺,却只刺在离绿泫脖子有段距离的虚空之处。 妖罗剎也是刺了个寂寞。 绿泫心里就想要呵呵!果然是个狡诈兇残的魔人。 与此同时,绿泫施展的斩月之技也飞快将那四十米大刀分解搅碎。 到了这时候,两人都杀疯了,此刻都红了眼。 此时此刻,妖罗剎也是被逼到了瓶颈。他暗暗力量一吐,手轻轻一抖,掌心本来漆黑的藤蔓顿时变成了一抹诡异的鲜红。 这是妖罗剎憋的大招,他原本不想这么快便施展出来的。 他本来想对付雪枯臣,可谁能想到居然会遇到绿泫这样子的对手。 若是不能战胜绿泫,那么妖罗剎就会止步于此,再也不能继续向前。 修行者本应该果决,妖罗剎当机立断,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手中的藤蔓渐渐化为鲜润的红色,一开始只是一缕,到如今整根藤蔓都好似在血水里泡过的异样,透出了血色的诡异透亮。 空中不由得浮起了一层血腥气味,许多魔修都为之失色。 妖罗剎以月诅之力催动修为,已经算是乱来。 自古以来,魔域有一个可怕的传说。那就是魔域地下有一群巨大的怪物,藏于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中。 这些怪物以地上的生灵为食,时刻觊觎。它们以力量相诱,便是为了捕猎生灵。 魔域修士以阴月之力修行,据闻此等力量就是来至这些地下怪物。 故而魔域有许多生灵没有实体,就是这个缘故。 如今那些怪物大都已经沉眠了。然而若是擅用月诅,很大可能会招来深渊底下的怪物。 当日魔域多诡术,因为大家没什么限制,也不存在所谓的禁术。 大家虽然吃惊,竟也没什么人喊停。 妖罗剎再一次聚藤为刃,此刻他手掌心已经多了一柄猩红的巨剑。 那长剑化作一缕红芒,就这样儿飞快的向着绿泫而去。 与此同时,绿泫的双眼顿时也化为潋滟的水色,她唇瓣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一股力量流转。 那剑牡丹之中有万千剑意传承,绿泫在风洞中修行,如今将这些剑意尽数炼化,化为缕缕剑息。 绿泫长剑轻凝,那千万套剑招化作一式斩出,而这一斩之间却是透出了万千风华。 在场许多剑修瞧到了这雪亮的剑光之时,内心都生气了一股子的熟悉之感。这些修士可能出自不同的传承,却是有着相似的感觉。 因为当年一代剑修之传承都是藏于剑牡丹之中。 绿泫化繁为简,这天意一剑这般挥去,风中传来了一声轻轻的颤音,波纹就如同水一样轻轻的泛开。 剑意的侵蚀竟是悄无声息的,就好像默片一样,众人看着那赤红色的巨剑被剑意一点点的消融。 妖罗剎这发威加持固然是增强力量,可好似也不是十分难对付。 绿泫这样儿心忖时候,却蓦然发觉周围气流涌动,生出了不吉气息。 咔嚓一声,空间硬生生化出了一道裂痕。 第166页 只见一颗巨大的猩红眼珠透出,滴熘熘转动。 绿泫吞了口口水:这小玩意儿生得真别致! 周围修士许多纷纷祭出法器,甚至连姬琚、姚宁这样的神裔都是面色绷紧,显得郑重其事。那高高在上的魔尊更是轻轻的抬起了手臂,面色微沉! 那是一颗血红的独目,眼珠子猩红可怕,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彩。 就连姜玄衣也微微一皱,他轻轻的化出了鬼面罗牌。 若要救下绿泫,姜玄衣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他先标记一下绿泫,那么绿泫就是被标记的猎物,其他深渊怪物是不能够加以侵蚀了。 这些心思流转间,姜玄衣却眉头轻皱,生出了几分犹豫。 那狰狞的鬼面已经挣扎而出,在绿泫雪白的颈项间徘徊,只要轻轻一点,就能吻住绿泫的脖子。 如此一来,绿泫就会有一个看不见的印记。 可是若当真要这么做,姜玄衣也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这样子明艷之物,若有这样儿的标记,那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瑕疵了。 阿泫她自己,也是定然不会欢喜的。 这些心思流转间,那怪物又有了改变。只见那红眼闪了闪,旋即一张血盆大口就这样子透出。 那口里一排尖牙,这样子大大张开时候,唇中就这样儿吐出了一抹寒气。 这样寒气流转间,周围顿时好似笼罩了一层冰霜,就这样子蜿蜒上了比武的台面。 那青石板的地面之上,顿时也是生出了一层浅浅的薄冰,发出了滋滋声音。 妖罗剎已经跪在了地上,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在苦苦挣扎,忍耐着浓重的痛楚。 别人瞧不见,可是姜玄衣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一根线提着妖罗剎的心脏,就正往那怪物嘴里送去。此刻众人还没有极度惊恐,只因为他们看不到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而按照契约,那怪物吃了妖罗剎之后,接下来就会吞了绿泫。 然而这时候,绿泫身边上的炎蝶玉却是有了反应。 伴随一道红光流转,那万千红蝶飞舞。那怪物瞧见了蝴蝶,就好似受了什么可怖的惊吓,顿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抓着妖罗剎心脏的细线断了,那颗心脏又落入了妖罗剎的胸腔之中。一时之间,妖罗剎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禁不住冷汗津津。 他是妄动异术,却是没想到会有如此的后果。 与此同时,众人耳边顿时听到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吼叫声。 那深渊里的怪物竟害怕蝴蝶。 缝隙里的大口又跳成了眼珠,那双独目凝视着绿泫,终究也是缓缓的闭上。 那道缝隙也是缓缓癒合,空间恢復如初,再难觅痕迹。 虽然是如此,妖罗剎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他捂住了唇瓣,唇中的鲜血却是大口大口的呕出,如此染红了衣衫。 妖罗剎勉励支持,跌跌撞撞的走下比武台。 这混蛋也是怕自己也被类似的手段坑了。 此刻妖罗剎喉咙肿痛,一个字也是说不出来。怪物取心时候,他身躯不能动弹,喉咙里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深渊怪物的毒素,一时没那么好清除。 万一这时候绿泫装逼问他,愿不愿意认输,然后趁势宰了他,说不定还能再圣域刷出名声。 这么一想,妖罗剎就赶紧从比武台上爬下来,觉得苟住性命要紧。 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自己这样子强者,生死关头都会苟全性命,是那个什么莫英自己不讲究。 然而无论如何,绿泫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 一开始妖罗剎往下爬时候,那些圣域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现在,这些修士顿时爆发出激烈的欢唿之声,那些个喜悦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绿泫,如今已经赢了! 而且她还赢得如此的漂亮,妖罗剎还是这样子灰熘熘的下台。虽然绿泫仙师没宰了这个小丑有些遗憾,但是也是足够赚回颜面。 雪枯臣犹自紧紧的握紧了手掌。 他想绿泫最后那一记可真漂亮啊,这也是在绿泫的意料之中吗? 与其拿着神主所送的红蝶剑,不如在关键时刻,让炎蝶玉发挥威力。正因为绿泫得到了真正的炎蝶族传承,所以才会如此的护主。 虽然但是,绿泫是跟妖罗剎有勾结吗?就算没有勾结,绿泫必定会寻觅别的机会,证明自己是炎蝶族的正统。 自己之前还好奇,有人真的可以捨弃炎蝶族后代的荣耀。如今想来,雪枯臣感觉是自己天真了。 绿泫的手段,可是比明冰裳厉害得多。她既利用身世丰富人设,而且还有自己的独特性,并不是会绑架。 明师妹如今大概已经是死了吧,可这也不算冤枉。明冰裳跟绿泫比起来,手段实在是差得太远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段数。 雪枯臣搁这儿脑内一个接一个阴谋论,说到底,也是因为他内心实在不甘愿到了极点。 他目光所及之处,圣域修士眼中都生出光辉,一副有荣誉与的样子。 可是这些本该是自己。 第50章 050 绿泫:是因为最近好色引起的智…… 区区一场胜利, 本不至于有这样子轰轰烈烈的效果。 可是这样子的胜利,是雪枯臣做的铺成。 第167页 现在绿泫这么撸袖子干,这效果也是好得不得了。 从前绿泫固然是饱受非议, 可现在绿泫干得这么漂亮, 再没有人有二话。 包括妖罗剎最后召唤邪神的操作, 就如神来之笔, 令人十分赞嘆。 这为绿泫的胜利更平添了一抹戏剧性。 便算有人仍不喜绿泫, 此刻他们也觉得没什么好说。 战绩如此,谁都没办法质疑。 这些称赞的言语间,绿泫却已经回到了自己居所, 品尝自己内心的喜悦。 姜玄衣轻轻的为她梳理头髮,仿佛是对可爱的姑娘奖励。 这一次姜玄衣替她把头髮梳好后, 主动亲了亲绿泫眉心。 刚才大战一场的绿泫心口一阵子燥热,娇艷的双颊也是浮起了红晕。她抿着唇瓣,手指揉揉眉心,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满足。 明明师叔已经顺了自己的意思,可绿泫心里面还是生出一些微妙的不满意。 就像是自己心口被一根小小的羽毛搅动,自己的小心脏升起了微微的酥意。 绿泫:「师叔——」 姜玄衣拍拍她的肩膀, 一脸温柔:「阿泫, 你好好休息吧。」 绿泫又咬了一下唇瓣,是,自己是应该好生休息了。 因为她刚刚经歷了一场大战,要尽快恢復精力,以应付接下来的比试。 师叔真是温柔细緻,体贴入微,现在这么温柔的提醒自己,真是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对这种温柔型的男人最没有抵抗力了。 这样子想着时候, 姜玄衣捏着一颗药送到了绿泫的唇瓣,餵着绿泫服下。 这是温补的药丹,绿泫咽下之后,就感觉一股子热辣辣的暖流这样儿涌来。 修士调息的方式是盘膝打坐,很少入睡。可是这一次,绿泫却是坠入了睡梦之中了。 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师叔含笑看着自己,双眸含情,有着说不尽的温柔。那样子的眼神,真是看得人面热心跳。 可他的手指却是指着自己唇瓣,带着几分责备说道:「阿泫,你真是个坏孩子,你把我的嘴唇都弄破了。」 绿泫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唇,十分狼狈,连连的道歉:「对不起师叔,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虎牙太尖了。」 不是我的错,是我虎牙的错,我的牙齿不应该太尖了。 然后这时,绿泫却又清醒过来。 她仍然保持了盘膝打坐的姿势,斗室一角香炉犹自吐露轻烟。 绿泫手指按住了自己的唇瓣,她在梦里真是个坏孩子。 她还张口轻轻咬了自己手指头一下,自己的虎牙确实是有点儿尖。 这样子想着时候,绿泫的唇瓣也是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像绿泫这样子的人羞耻是不会羞耻的,她摸着自己良心问,可恶,过程呢?咬伤师叔唇瓣的过程呢? 有什么是我做梦不能梦到的吗? 该给她的,却硬生生没让她看到。 还是自己不争气,做梦都没梦见关键之处。 接下来几日,绿泫也是好似迎到了人生的巅峰。 她击败了妖罗剎之事后劲儿可真大,之后其他人比赛仿佛就已经不得劲,常着也没什么味道。 雪枯臣一如既往获得了胜利,沈璃运气不怎么好,这一次抽到了致命签,居然遇到了雪枯臣。 这份胜利在众人意料之中,对方又是一位圣域大修,故而纵然是雪枯臣,这场比试也是没有引起什么水花。 赤霄则被魔修月鬼击败,他与沈璃都止步于十六强,已经不能再进一步。 而世间修士如此之多,能拼到如此地步,也已经是了不起的实力。 只是人性就是如此,上了一个台阶之后,就想要步步向前,想要爬得更高,想要在山峰之巅。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被奉神殿弟子经赦击败的阴山修士阴平。这样一个听着就很随便的名字,加上这个阴平又带着面面具,早有人觉得这是个马甲号,不是什么正经名字。 这一次阴平被经赦击败之后,可能出于八卦欲,经赦还一剑噼开对方的面剧。 那应无烈的脸蛋也是露出来! 这进入决赛圈的马甲号,竟是应无烈! 这仔细一想,这件事情居然还挺有逻辑性。毕竟应无烈之前在碧水宫丢光脸,他正号不愿意上,遮住脸来参加比赛。 可见应无烈事业心没有死,人家仍是想要奋斗。 比赛完了后,可能近来绿泫的风头正盛,应无烈人在这儿有些小尴尬,顿时扭头便走。他也没打招唿什么的,败了就离开。 搞得绿泫有些唏嘘,从前师兄是多么不要脸的一个人,瞧瞧现在,可见应无烈还是有改变的。 一旁被迫营业看比赛的姚宁,便发觉应无烈这马甲号有些眼熟。 姚宁这个人小气,得罪她的,也是一向都被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她忽而就想起来,之前绿泫跟妖罗剎掐着时候,应无烈就在观众堆里吹绿泫,看着就像个水军。 那时候由于对方表现委实突出,姚宁还多看了几眼。 姚宁:有印象了有印象了! 那现在姚宁内心就很震撼,两人掐成这样了应无烈居然还能吹? 如此一来,则更显得绿泫手腕了得。 大家都是神裔,就算性情不同,有时候彼此间也会有些相似的脑迴路。 第168页 就好似如今姚宁就托腮微笑:这养鱼的技术妹妹教我。 别人没姚宁观察仔细,但是此刻他们也是内心震惊了。 所谓对手的逼格决定了你的逼格。 如今应无烈止步于此,但也踏足十六强。那么当初绿泫将他击败,可见绿泫仙师确实修为非凡。 于是绿泫不露山不露水,又这么很低调的装了回逼。 众人看着她,更觉得这位流月主修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绿泫素来喜欢别人吹她,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得意。 要说别人贬低她也罢了,绿泫还能抗得住。 可她就是听不得这些好听的话。 她几次三番提醒自己要静心,可千万不能让这些闲言碎语搅乱了自己的心神。 做人要淡定。 这时候一道嗓音送去了绿泫的识海:「绿泫仙师,若有余暇,无妨谈谈?」 那嗓音听着有些耳熟,绿泫仔细一想,便想起是雪枯臣的声音。 这位奉神殿的雪师兄是许多人心中的希望,当然也很容易给旁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绿泫侧过头时候,就瞧见了雪枯臣冲着自己微微含笑,姿容清雅。 至于绿泫的脑内音,自然是雪枯臣给予绿泫的私人讯息。 人家是个有身份的人,绿泫当然也得给点面子。 她也忍不住暗暗想,雪枯臣有什么话儿是要跟自己私底下说的。 姜玄衣瞧着绿泫离开,心里就啧啧。 等四下无人之际,凑到了绿泫跟前来的却是雪枯臣那位忠僕雪鸦。 绿泫好看的眉头忍不住轻轻皱了皱,一双眸子里也禁不住生出疑窦。 雪鸦嗓音略低,以一种阴谋论的口气向着绿泫说道:「只盼流月主修不要去信宁寂少主的一面之词。」 绿泫简直不明白雪鸦在说些什么。 事已至此,雪鸦念及绿泫对雪枯臣的牴触芥蒂,便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宁寂先入为主说了些什么。 雪枯臣是神裔之血,可谓风华绝代。 这样子的一个人,宁寂与之相比,纵然不说是云泥之别,可也是黯然无光。 正常人都知晓怎么选。 仔细想想,大约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宁寂卖过惨,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不幸遭遇,因此激发了绿泫的同情心。 到底是个小女孩儿,如此一叶障目,所以瞧不见雪枯臣这么一颗明珠。 雪鸦这么脑补一番,顺便还踩了一波绿泫的智商。 绿泫一看就是那种四肢发达,脑子不行的女武者。 那现在雪鸦就准备点拨一下。 此刻雪鸦搁在那儿编故事,这故事还颇为狗血。 「也是家主年少轻狂,行事风流。他年轻时已有婚约,却禁不住外边女子引诱,与那女子诞下一子。当初两人相好时,那女子何尝不是柔情似水,只说甘愿成为外宅,不求什么名分。只是到了后来,对方却咄咄逼人,竟要家主休了无辜的未婚妻。」 「直到此刻,家主才发现她真面目,故而忍痛断之。他本来愿意继续照拂那外宅母子,谁曾想那外宅心狠如斯。她一旦发现自己得不到想要的,就起意报復,竟捨弃了亲生儿子。」 雪鸦这么编故事,居然还运用了一点心理学。 遥想当初,只因神藏真君养了个外宅,故而才有阮珠这个外宅之女给绿泫添堵。 之后应无烈放出流言,也将阮珠的身份安在绿泫身上,令绿泫备受质疑。 若不是赤瑛仙子对绿泫深信不疑,只恐绿泫吃了哑巴亏都不知道。 人的心思跟她的遭遇也是有些关系的。 想来绿泫也十分不喜欢外宅这样子的字眼。 「想来宁寂少主也心生怨怼,他不愿意出手相救也罢了,可又何须诋毁公子。」 绿泫本来还想听听他能逼逼什么,以此观察对方的图谋,然而她终究被这ooc的黑同人给整破防了。 绿泫脸色不善:「这便是雪仙师想要说的?若是如此,我可真是看不起他。你告诉雪枯臣,我对阿寂的信任也是绝不会消失。而他使出这样子龌龊的手段,只会让我看不起。原来,他居然是这样子的人。」 原来雪枯臣居然是这么没逼格。 雪鸦一时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这时候风中传来一声轻笑,雪枯臣那带着果真如此意味的嗓音也是如此响起:「雪鸦,我早说过了,你这些浅薄的手段无需在绿泫仙师跟前卖弄。如此技艺,不但显得可笑,更是对绿泫仙师的侮辱。」 绿泫总觉得雪枯臣话里有话,不过却贊同雪枯臣说的最后一句,那可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点了一下头,然后雪枯臣这样子缓步而来。 雪枯臣生一张俊秀的面容,他还是那么样的风姿出色。此刻的他没有被前唿后拥,却也无损他的风姿。 似他这样子的人,本就像是一颗明珠,无论是有没有人做陪衬,他似乎都是这般光彩照人。 绿泫:这段数不是一般的高。 她不觉感慨,像师叔那样子老实男人真是不多了。 雪鸦脸颊一阵子红,一阵子白。 本来雪鸦是不服气的,因为雪枯臣对绿泫评价颇高。雪鸦听着雪枯臣分析的人设,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绿泫是个浅薄之人,只不过是运气好些,哪里能有雪枯臣吹的那么深沉。 第169页 但是现在,雪鸦感觉还是公子分析得有道理。 绿泫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心机颇深。 怀着对雪枯臣的敬服,雪鸦悄无声息的退下。 绿泫:你们不会搁在这儿唱双簧吧? 雪鸦那些无礼言辞也许本就是雪枯臣安排的,一旦看着自己不领受,雪枯臣立马出来割席。 她一旦看雪枯臣不清白了,便觉得人家举动处处都是茶气。 雪枯臣似瞧出她心思,顿时摇头。 「以绿泫主修的心机,以及你那步步为营的魄力,我岂会用这等手段侮辱你的智商?你如今是流月国法宫主修,实惠本就是最重要的,相信兄长也是你十分在意之人。此等信任倚重,又岂是区区流言蜚语能挑动的。」 绿泫只觉得一头雾水,这每个字自己都认识,可组成一段话让雪枯臣说出来,自己怎么就听不懂了。 首先她就听不到雪枯臣在骂还是在贊,又或者在高端的阴阳怪气。 啊她的智商怎么了,是因为最近好色导致下滑了吗? 师叔我错了。 她的演技让雪枯臣颇为敬佩,只觉得简直有教科书般的水准。 就是那微表情变化,都没什么可说的。 雪枯臣干脆将话挑明,嗓音越低:「只要你稍施手段,宁寂便为你所用,对你死心塌地。如此有用之物,你自然不会轻易舍之。因为,他对你有着最大的利用价值。」 绿泫简直要跳起来,厉声:「你胡说什么!」 雪枯臣觉得她搁这儿防着自己,没打算交底! 「若以世俗的眼光,你自然是不择手段,可是对于我来说我是。人的智商本来就有高低,如此获得自己想要之物有何不可?阿泫,我们是同一类人。」 说到了这儿,雪枯臣的唇角浮起了一缕笑容。 他像是瞧见了自己,眼珠子也是灼灼而生辉。 「似我们这样子的人,能轻易得到别人信任、尊重,让别人把我们看成生命中唯一的光。可是阿泫,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人也是很无趣?想要利用他们,只需要动动小手指,就能手到擒来。」 绿泫听到他自爆,都禁不住怔住了! 绿泫:救命,这里有变态。 第51章 051 绿泫:我是个正经女修,谢谢…… 当然绿泫直觉本便是很敏锐, 她早察觉雪枯臣有那么些不对,却没想到雪枯臣居然是这么丧病。 大家也不是很熟,她没想到雪枯臣居然会抓住自己说真心话。 她还怀疑这大约是什么新套路, 可不知为什么, 以自己的智商, 她却仿佛听不大懂的样子。 也不知是雪枯臣能力不行, 还是他竟然是那么样的真诚。 雪枯臣脸上确实写满了真诚, 他一双眸子流转了光辉,看着绿泫的眼神里竟还有些热切。 「有时候,你会不会跟我一样, 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无趣?」 绿泫:「没有!」 雪枯臣当没听见:「当你觉得无趣时候,便会觉得别的那些人很令人厌烦。你仿佛已经捨弃了他们, 轻佻的开始嘲笑。可与此同时,你又会觉得孤独。这时候,你就会觉得生或者死,仿佛也没那么重要。」 绿泫只是一个老实的直女,此刻她只想尴尬的啃自己手指甲。 雪枯臣继续说道:「当我见到你故意夺走跟妖罗剎比赛的机会,以此营造自己名声, 我一开始确实是生气的——」 绿泫本在一片混乱中瑟瑟发抖, 此刻也是禁不住为自己清白反驳:「你不要乱说,随便诬人清白。」 面对她愤怒的态度,雪枯臣回应了一个温和理解的笑容:「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怪你了!」 不怪你了!不怪你了!这话儿在绿泫的脑海里反反覆覆的迴荡,就像天空落雷,噼得绿泫头晕眼花。 绿泫内心吐血:我是我输了。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雪枯臣:「其实你跟我也有不一样。」 绿泫:最大不一样是我是个正常人。 「你出身地位,就像一株野草,这样子野心勃勃的向上攀登, 而我已经看到了你眼睛里的欲望,我看到你想要利用任何可利用的东西。阿泫,你的人生是一场艺术,纵然早知道自己是炎蝶族人身份,可是你仍隐忍不贪图一时之利。你知道什么时候巧妙的展露,又如何攥取最大利益。」 绿泫沉吟:「我自然不是这样子的人,可我若说不是,你也不会信的,对不对?」 雪枯臣微笑:「你对我有所警惕,也是应该的,而这才像我猜到的真正的你。」 绿泫:「……」 「不过是区区一次风头,又有什么要紧?就算得到了,我也不会开心很久。那我的心里面,很快也会被新的忧愁所填满。似我这样子的人,好似永远也不会得到快乐了。我想,让自己快乐一点。」 「阿泫,我想要一个朋友。」 然后雪枯臣就这样子看着绿泫。 对,你就是这么幸运,我说得就是你! 这相似之处令他们彼此之间有共鸣,而绿泫不同之处也会让他心灵受到感染,因此排解一下内心的寂寞。 雪枯臣也想要伸手,握住绿泫的手掌。 他手指将要触及绿泫的手掌时,绿泫却大惊失色,像个贞洁烈妇一样飞快缩回手。 第170页 雪枯臣的手掌也是落了个空。 一瞬间他面颊似涌动了一丝不快,可他很快想到了什么,顿时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状。 「宁寂这般死心塌地,你自然绝不会想要失去了这个资源。」 绿泫太阳穴突突的跳,心中腾腾升起了货真价实的怒意:「雪仙师,你实在太过分了。」 雪枯臣微笑:「我虽从来没有过朋友,却知道自己应该对朋友慷慨的。你挑中姜玄衣,因为他温顺无害,虽是无能,却不能对你造成丝毫威胁。可日子一久,你这样有上进心的女孩子,是不是也是会觉得厌烦疲惫?因为,所有的辛苦永远在你身上?那我又如何?」 绿泫脑子都整得转过不弯来,简直是一脸震惊! 什,什么! 但是,要是能跟上雪枯臣脑迴路,这人方才不是个正常人吧。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你也配跟姜师叔比? 师叔又温柔又体贴,胜过你一万倍。 绿泫气得舌头都打结了。 雪枯臣眼睛里透出了精緻的凉薄,薄唇轻轻吐露出诱惑的话语:「不过是一场交易。似你这样的女子虽不屑于男女之情,却终究无法心如止水。你从前对应无烈不屑一顾,可总是有人编排你嫉妒阮珠,令人不厌其烦。」 「而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炫耀的道具,人前也会对你无微不至。至于你从中能得到什么,想来你也能盘算清楚。至于姜玄衣,我并不介意你私下与之相好,只是却绝不能令旁人抓住把柄。相信以你只能,处理好这些也是不难。」 雪枯臣这么一番话,要素可是太多了,什么契约婚姻之类可真是玩得花。绿泫都好奇他平日里寂寞时候看得是什么样的话本。 「以你之聪慧,大约也是窥探出我之存在背后之意义。你可以享受到这一切之后,再用宁寂来付报酬。」 雪枯臣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真诚过,他还暗示自己身份。如果可以,他甚至会暗示自己神裔的身份。 可是此时此刻,绿泫终于也是绷不住了! 尤其是那句用宁寂来付报酬! 绿泫手掌握住了剑柄,便把自己的剑这样儿一抽! 她觉得逼逼也是没有用了,现在只能来硬货。 关键时候,她脑内浮起了姜玄衣那温柔的身影,使得狂暴的绿泫也是恢復了冷静。 她那大宝剑高高举起,轻轻的落下。 嗤一声,她跟雪枯臣两者之间多了一道深刻的剑痕。 这地都被绿泫噼裂了一道。 雪枯臣眉头一皱,他感觉绿泫太暴躁了,那这点就让他不喜欢了。绿泫有什么意见,难道就不能好好说?难道,她便一定要这样? 雪枯臣唇边动动,显然欲图说些什么,可回应他的却是绿泫的歇斯底里:「你住口,你给我闭嘴!」 「雪仙师,我不大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可是,你也与我想的一样,你是这样子的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你说出这些话,我可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你别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 「我真不明白,你好意思将这样子无耻的话说出口。阿寂身体一向不好,我绝不会让他牺牲,再受别人欺负。而且,而且——」 绿泫双颊浮起了两层红晕,那样儿的红晕当然并不是因为娇羞,而是因为愤怒! 绿泫还是粗俗的表达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总拿自己做交易,不过,我不搞这个的,你们这么玩儿别带我。」 我是个正经女修,从来不嫖男人的,不要带我玩儿这个。 雪枯臣就这样子瞧着她,他看着绿泫,就像绿泫是什么奇葩的怪物。 刷一声,是绿泫还剑入鞘。 她该说的都说了,此刻吐了一口气,简直是神清气爽。 刚才她连逼逼的机会都没有。 雪枯臣看着绿泫化光而去,看着绿泫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风轻轻吹拂而过,树叶被风轻轻吹过,飞落在雪枯臣的衣襟之上,那叶子又翻腾着滚落去地面。 只是那叶子快要沾染到地面时候,又顿时化成了齑粉。 空气中流淌诡异的能源波动,一如雪枯臣那难以言喻的悲催心绪。一如他内心点燃的愤怒和不甘。 这一切种种,都是化为流淌的愤色,只是那些愤色只存在于雪枯臣的眼睛里,还未曾在雪枯臣的五官上协调的展露。 雪枯臣轻轻的抬起了脸蛋,他那脸颊上的肌肉轻轻的颤抖。 他此生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在雪枯臣的一生中,他除了忍受永远不会停止的病痛,他剩余的日子都是在经受着寂寞。 因为他的一生是那样儿的安静。 纵然他这一生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波澜瑰丽,可雪枯臣只能从这里品出乏味与无趣。 那些成功并没有透入了雪枯臣的心底。 那么到了现在,雪枯臣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就连他的愤怒,也是这样儿一点点的泛上心头的,任由那情绪缓缓的发酵。 那感觉既陌生,又说不出的难受。 便算宁寂拒绝了救他,雪枯臣那时候都没这样子的感觉。 绿泫虽没有动武,可是雪枯臣却好似脸上挨了几巴掌,使得他遭受前所未有的屈辱。 事已至此,雪枯臣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第171页 见鬼的知己! 他那些所谓的分析,就好似笑料一般,在那个明媚浅薄的女孩儿跟前展开,任由她讥笑嘲讽。 雪枯臣冷冷的瞧着地上的裂缝,直到这时候,他方才回过神来,甚至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地下去! 他也终于看清楚了绿泫。 是那种庸俗的喊着爱和正义,抖着脑袋上小缎带的蠢货。她肤浅得对这个世界真实浑然不觉,简单粗暴的黑白分明,明明是雪枯臣最讨厌的那种人。那种幼稚的小锻带原来并不是一种精心的伪装,更不是故意为之的刻意,而是一种低劣庸俗的品味。 雪枯臣伸出手,慢慢的捂住了脸孔。 他确实有病,病得不清,如今连脑子都不好了。 事已至此,雪枯臣自己都忍不住吐槽一下自己脑子,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能雪枯臣的人生还太短,所以他感觉自己经歷了人生最耻辱之事。 他手指掩面,指缝间透出了缕缕的幽光。 「绿泫!」 雪枯臣唇中轻轻吐出了这个宇宙直女的名字,嗓音里却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几许咬牙切齿的味道。 雪枯臣手一挥,一旁一棵参天古树顿时化为了齑粉。 那些光辉在雪枯臣眼中定格,最后化为一缕十分分明的恨意。 雪枯臣从来没这么恼恨过。 绿泫当然不知晓雪枯臣对她的髮带有看法。 她犹自有些气鼓鼓的气恼,当她决意掠回自己的居所时,识海里却察觉周围有些异动。 与此同时,一道嗓音也是在绿泫耳边响起:「是谁?」 那人嗓音微轻,就如一道幽幽的月光。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飞快从池边掠起,躲至了树后。 池边犹自有点点的水痕,树后之人浑身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只露出了一只手臂。 那手掌之中捏着一片面具。 这修士界爱戴面具的人可真不少,搞得绿泫记面剧就跟记脸一样。 她对这张面具也是眼熟,魔修月鬼就总是戴着这么一张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月鬼没妖罗剎那么高调,他就像是一团影子和雾气,总是那样儿的不起眼。 可人家闷声发大财,赤霄就是折在月鬼的手里的。 如此一来,对方作为劲敌,也是绿泫重点关注对象。 不过绿泫也不知道他居然能腼腆到这种地步。 只是没戴面具而已,月鬼搞得跟没穿衣服一样,这样子「害羞」。 那池边水痕被树间泄落的阳光沾染,也似染上了一层微润的绿意。 当然绿泫多少也有点儿常识,知道有人总戴着面具,说不定开了小号什么的。 只怪她一时气愤,没有抬高飞行高度,搞得大家这么尴尬。 绿泫:对不起,我走! 然而这时候,月鬼却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流月主修。」 伴随这样子的话儿,月鬼从树后缓步踏出。 他没带面具,头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可见方才人家髮丝也是湿润的。绿泫都恨自己观察力细緻入微,连这都察觉到了。 救命,人家刚刚不会在池子里沐浴吧。 她心中微微一颤,感慨修士果然要遵循飞行安全守则,绝不能低空飞行。 绿泫也不知月鬼为什么让自己瞧见面孔,可见到瞬间,也是微微一怔。 那是一张清秀俊美的面容,只是过于精緻单薄了些。 月鬼的面具之下,竟有这么样儿一张美丽的面容。只是魔域的修士好似脸颊都是出奇的苍白,没什么血色,月鬼也是如此。 故而他如此容貌并不像是仙人,而像是隐匿于暗处的山精鬼魅。 绿泫一瞬间心尖儿也是生出一抹古怪。 她自然没其他意思,只是分明是第一次瞧见这张脸孔,可绿泫偏生觉得眼熟。 绿泫也是脱口而出:「我曾在哪里见过你吗?」 月鬼面色不动,拿着面具的手掌却是轻轻一颤。 绿泫还搁在那儿猜测:「以前我去过魔域,说不准什么时候见过你。只是,我怎么不记得了?」 说到了这儿,绿泫禁不住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心里也是充满了好奇。以自己出色的记忆力,怎么会不记得。 月鬼也禁不住轻轻侧过身,摇摇头说道:「没有。」 绿泫又再意识到自己尴尬处,哈的笑了一声:「那我便不打搅你了。」 月鬼瞧着她离去,然后垂头瞧着自己手中的面具。 歷代魔主皆会豢养替身,如今的魔主也不例外。 只是魔主待他甚好,并没有对他这个替身做出什么反人类的事情,那么月鬼也是忠心耿耿。 元魅邪尊十分相信他,让月鬼知晓很多秘密。 他也竭力模仿魔主的气韵,使得旁人无法发现。就好似宁寂就是元魅邪尊的马甲号,也是宁寂不愿意扔掉的身份。 宁寂有时会以符化出化身,以此掩饰自己,但这终究不算很妥当之策。 有时候绿泫看到的宁寂,就是自己所扮演。 扮演这个少女亲密的好友,扮演彼此间的关爱。 魔域的生灵当然也是会有感情,只是作为魔主影子的自己,是不可以有任何亲近之人。那么这一切,便是月鬼唯一能触及的一点儿小小的社交。 他慢慢的伸出手,抚住了自己的脸颊。 第172页 就在刚刚,自己故意让绿泫看到自己的脸。当然,这也是一件很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 月鬼只是魔主的影子替身,那么他真正的脸,是根本不能存在。 歷代魔主的替身中,甚至有魔修被主人剥去脸皮,剥夺了五官。 元魅邪尊虽然没这么做,可自己也应当知晓分寸。 扪心自问,月鬼都不知晓自己的内心之中究竟是在期盼什么。 毕竟这一切微妙的心思都是属于自己,就像是奔腾的暗涌。 绿泫甚至都不知晓自己长什么样儿,她的知交便是宁寂。 可就在刚刚,绿泫却满脸好奇,脱口道出觉得自己眼熟,又仿佛在哪里见过。 想到了这儿,月鬼又重新将面具戴上,他唇角上扬,浮起了一抹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凝结了一半,就微微一僵。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心思呢? 是因为魔主对自己太过于宽容了吧。他甚至允许自己参加魔圣武会,开始与这个世界产生牵扯。 纵然他一路很是低调,可犹自生出凡俗心思。 想到了这儿,月鬼的脸颊也是微微发热,提醒自己应该克制一二了。 转眼间,到了圣魔武会第三轮。 绿泫再到现场时,还刻意扫了雪枯臣一眼。 此刻的雪枯臣又再一次展露高山流月之姿。当绿泫目光应向他时,雪枯臣更是轻轻的一点头,如此示意。 就好像之前发生的尴尬事是一种错觉一样。 雪枯臣毕竟是个要面子的人,就像之前他无能狂怒,也是在绿泫离开之后。可见其矫情做作。 而绿泫就无所谓了,她平常已经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现在绿泫就是你不尴尬,我当然更加不尴尬。 到了圣魔武会决赛第三轮,在场的气氛也是炒得更加火热了些。 姬幽作为一个工具人,内心还是对这个世界有一些美好的幻想。 都撕到现在了,好好比武不行吗? 如今只余八人,轮一下很快就能轮得到。 然而姬幽错了,他开始抽籤时,自己手指又微微一动。 搞得姬幽面颊微微一僵,这场圣魔武会可真黑。 「月鬼!」 他此言道出,在场修士注意力也是被吸引。 纵然月鬼行事低调,可实力是硬通货,以月鬼对手可鑑,眼前魔修的修为也是绝不会低。 如今只余八人,那这晋级也不仅仅是看实力,还看上了签运。而且由于赛程加快,那修士的战损程度,也是影响他们的发挥。 那么对上月鬼,无疑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如今剩下选手之中,要属雪枯臣、绿泫最有牌面。此刻无论谁对上,那么此事就是对另外一个有利。当然也可能两个都不是,最后中招的是其他的炮灰。 这些念头转动之间,姬幽已经大声唤出新的名字。 「绿泫!」 绿泫闻声,也是轻轻的掠上了比武台。 那一道绿衫翩翩,入目只令人觉得鲜润。 可人群之中却不觉传来了一阵子的喧譁吵闹,有些人已经生出不平! 这实属有黑幕了! 谢苒本来还不清楚发生什么,还以为绿泫又莫名招了一拨奇葩的议论。 但她细听却是呆住了。 时移事易,如今绿泫也是有粉了。 喜欢绿泫的人一多,别人就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你说怎么又是绿泫?绿泫仙师为什么每次都这么不走运,抽中的都是硬骨头? 有人要搞她! 伴随比试开始的钟声被敲响,台上的比武已经开始,可是围观修士的议论声却是没有停止! 这些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有人便怀疑,只怕这其中有黑幕。要说阴谋者是谁,只看谁获得利益最大就是。 仔细一看,那就是雪枯臣最不像人。 绿泫若被月鬼淘汰,那么最大的受益人就是雪枯臣。 便算绿泫没有,那么遇到如此强硬对手,绿泫稍不如意,就会元气大伤。无论怎么样,这个结果对雪枯臣摘得魁首是一个很大的利好消息。 第52章 052 姜玄衣忽而也有些紧张 雪枯臣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人居然会嘴他。 也许他生来便站得太高, 得到的也太多。他身份崇高,别人眼里只有仰望,从不会有半点不敬。 然而世事是不断变化的, 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更何况从前他目光所及, 都是奉神殿弟子。 奉神殿弟子自然个个对他死心塌地, 十二分的崇拜。可是奉神殿以外, 雪枯臣也未必会有这样儿惊心动魄的魅力了。 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儿反作用。 有人既不喜欢奉神殿, 自然不免对奉神殿推崇的雪枯臣生出牴触情绪。 那么如今这些情绪,伴随绿泫的出现,此刻更是催生到巅峰! 雪枯臣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膝盖居然是中了一箭。 是, 他如今是对绿泫很不满,还有点儿想要报復的想法。毕竟就在不久之前, 雪枯臣还经歷了号称人生前所未有的屈辱。 不过雪枯臣是个讲究的人,他的计划也必定应该精緻,自然应该徐徐图之。 在没有精细的计划前,雪枯臣甚至不会轻举妄动。 雪枯臣想不到自己也是会被人诟病。 第173页 当然,也不能说抽籤结果不黑。 但是雪枯臣搞这么个抽籤结果是日常基操,他身体并不怎么好, 不想耗费太多精力。这根本不算什么故意算计, 他的报復也根本没有开始。 雪枯臣更愤怒的是这些人将所有的黑幕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仿佛前人做的所有事情,到最后却是最后一人买单。 那雪枯臣自然是心气儿难平。 他心里自然再给绿泫记上了一笔。 那明媚可人的女子仿佛是与自己天生相剋,搞得雪枯臣总是有所损失。 月鬼的剑名唤银月,细细长长,看着人畜无害,却是杀伤力巨大。 他沉沉静静,不似妖罗剎那般张扬,却是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月鬼这个人就像是一团冰也似, 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 仿佛就算是胜利,也不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喜悦,可是他却一定要赢。 而他手掌心的银月却是变化多端的。 绿泫觉得他的兵器有些像宁寂,都是变化多端,可刚可柔。要说这种属性的修士仿佛也不多,绿泫也是没有碰到几个。 她一瞬间心尖儿也是有些古怪,可是战斗之中也是容不得绿泫多想。 此刻绿泫也是已经专注了意志,一双眸子更充满了审视。 她初步的观察之后,决定先上硬菜,以方便自己观察如今的月鬼。 话不多说,绿泫也是简单粗暴的上了天意一剑,以这种最后拼决斗的大招试探月鬼。 月鬼手掌一抖,手中的银月也是发生了变化。 本来他手里的兵刃已经很细了,银月说是兵器,可是实则只有筷子粗细。 这样子一把剑,此刻还将自己进行了进一步的细化。 这把剑又把自己分作若干股,每根都和线那样儿的细。 这些细细的银线飞向了绿泫的天意一剑,以极快的速度将天意一剑切割成了若干份,再以银丝搅碎化消。 那是一种很快的动作,也是需要一种很娴熟的技巧。月鬼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握着银丝,这些丝线的操纵还有一种别的用途,就是用来暗杀别人。月鬼当替身同时,偶尔还搞一些兼职,比如噹噹杀手什么的,除去一些反对魔主的危险分子。 这些银丝流转间,因为好似无形之物,因而瞧着竟然好似透明的一般。 不过在绿泫的识海之中,却将这一根根的线瞧得清清楚楚。 不过绿泫也是没有就此气馁。 转瞬之间,只见绿泫已经是开始施展自己的第二招。 天意一剑之后,绿泫施展的是剑莲华。 她闭关风穴时候,也只领悟了两招,一者化繁为简,一者化简为繁。 繁和简,就像是极端两极,却是有着各自的风采。 她就像是一个随意的画师,施展的剑意连绵如意,如水流转。 就像画师在一块画布上恣意作画,肆意挥撒,酣畅淋漓。 若天意一剑是化繁为简,以一剑之威如此斩之,那么此刻的剑莲花就是化简为繁。 莲花花瓣绽放,如此的连绵不绝,呈现在众人识海前的是一片汪洋大海,那剑意滔滔不绝,让人瞧得眼花缭乱,看得目不暇接。而而绿泫则是在这片海水缔造者,以她为中心波澜滔滔。此刻的她就在莲蕊中心,以此扩展自己在比武台上的位置。 那是前所未有的繁复,展露在众人面前是一片富丽堂皇的瑰丽。这样子的瑰丽光彩流淌之间,映入眼中的是一道出尘绝世的身影。 就连雪枯臣也瞧得微微一怔,眼前得身影似乎也没那么庸俗。耀眼直接的瑰丽,似乎本来也是一种美。 只是雪枯臣显然并不认同这样的美,他喜欢的东西总是占了浅浅的忧郁的。这些心思流转间,雪枯臣也是禁不住侧过了自己的脸孔。 但别的人却都被这样的剑海所吸引。 那是二百年前剑者的意志,此刻竟在一招剑式中展露。 在姜玄衣看来,此招虽然还有些青涩和不成熟,可是已经非常具有想像力。只要在战斗中不断的完善和修正,那么这样招式会迸发最强大的力量。 绿泫此刻轻轻的扬起了头,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灼灼而生辉。 伴随那些莲花的花瓣儿,各式剑意融合,又不断涌现新的呈现。 与此同时,绿泫手掌一番,一股银辉流转。 此刻绿泫在战斗中突发奇想,想到了就去尝试。 她将斩月与剑莲华两招糅合在一处,如此更增此等招式之威。 斩月本就有着搅乱空间之力,配上了剑莲华的招式,使得这一击更具有难以抵抗之威。 可这一瞬间,月鬼的身躯也发生了变化。 他明明是有实体的修士,可他变得像是一缕烟尘,如此在剑莲华凝造的攻势之中轻盈转换,这般流窜。 他的身影好似介于虚实之间,糅合了魔域一些没有实体魂魅的属性,使得他在细微空间也是快速游走流窜。 哪怕剑莲华的攻势繁复之极,可是落在了月鬼眼里仍有许多缝隙。 他手中银月微微一动,从千万个细碎空间寻隙刺入,化作千万根细芒。 配合绿泫的招式,反倒使得绿泫防不胜防。 这样儿的攻击流转间,绿泫不得不停止施展剑莲华。 她剑气内凝,以气在身躯周围形成一处小小的气罩。这气罩越小,防御能力便是越强。 第174页 那千万银芒凝聚,击入气罩之上,发出了沙沙嗤嗤之声,纷纷挡于气罩之外。 与此同时,这些银芒又迅速飞回了月鬼的身侧,在月鬼四周悬浮飘飞,如此轻盈的飞舞流窜。 千万光辉凝聚之中,月鬼犹自幽幽静静,仿佛是一具无声的战斗工具。 遇强越强,之前的战斗并未让月鬼发挥全部的实力。 然后月鬼手掌一伸,千万光辉顿时凝聚于月鬼的手掌之中,化作一道细细的银剑,仍是最初的银月。 他没有像妖罗剎那样化出巨形的兵刃。因为若是不能填充足够的实力,化出的兵刃再拉风,也是大而无当,只是好看罢了。 此刻两人身上都是有一些伤口。 绿泫身上被银芒擦出来的细碎伤口开始缓缓癒合,月鬼身上也添了若干被剑莲华刺出的剑伤。 可两人的眼神都是同款的冰冷冷静,并无丝毫的惧意。 月鬼手中是银月是细细的一道,如今刻意聚力为之,那些光辉流转间,好似形成了一道细细的银河。 若要硬碰硬,绿泫首选当然是最简单粗暴的天意一剑。 她那一剑之威轻凝,光彩如此流转,这战斗之中,绿泫也增加了新元素。 那就是之前与妖罗剎对战之际,绿泫催出了万千红蝶飞舞,那是她自己都没想过的新技能。 第一次是偶然,然而既被绿泫捕捉到了,绿泫就定然不会放过。 这是她今日在比武场上第二次使出了天意一剑。 这一剑却比上一剑增加了威力,那干脆利落的一剑之中,却添了一抹赤红的霞光。伴随这些赤红的霞光流转,只见这一剑之中忽有若干红蝶飞舞,如此漂浮。 两股力量交击瞬间,两人身躯都是微微一颤。 僵持之余,月鬼眼中忽而流淌了一抹浅浅的暗光。那是一抹暗色的猩红,据闻魔域魔修被元血加持,就能在比试之中激发,道理和应无烈那时候一样。 只不过月鬼的战斗意志却比应无烈强上许多了。 一瞬间绿泫仿佛也瞧见了白色的月光,瞧着那鬼意森森的魔域。 她剑泛起的红蝶却是不断消融,感觉自己的力气也是一点点消失。 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了绿泫的心头,失败的滋味涌上来,使得绿泫十分的难受。 绿泫樱色的唇瓣沾染了一点殷红,她终于好似支持不住,单膝跪地,手握渊海加以支持。 这一瞬间,圣域修士心中都是一颤。 绿泫输了,她实力已经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是前期不那么引人瞩目的月鬼居然会有如此实力。 又或许是绿泫的运气不那么好,接连高难度的比武,实在是有损绿泫的体力。 许多人的胸口都是微微一疼,只觉得说不出的懊恼。 月鬼的身躯轻轻抖抖,伴随一连串细碎的爆破之音响起,他脸颊上的面具就此裂开,露出了一张秀美苍白的脸孔。 在场修士都是微微一怔。 月鬼实力如此惊人,任谁也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如此秀美的少年郎。 这一次的圣魔武会实在是太过于精彩了,新出了许多优秀的修士。 无论是绿泫还是月鬼,他们年纪都是不大,可是实力却是如此惊人。 神藏真君瞧在眼里,心里忽而有些后悔。 圣域毕竟太大,很多修士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绿泫比武,自然只不过称赞绿泫实力惊人。 然而神藏真君却将自己这个养女的进步轨迹看在眼里。 从前绿泫的实力不过跟云灵君在伯仲之间,可是现在她却是成长得飞快,快的令人惊讶和震惊。她在碧水宫和应无烈比武时候,已经令神藏真君大开眼界了。如今短短不过月余,得了神器的绿泫居然这样儿的突飞勐进。 自己实在是错失了一个宝藏。 他知道绿泫心性单纯,若是自己从她幼年期就建立权威,影响绿泫的心灵,那么绿泫定能为自己所用。 可惜神藏真君没有。 碧水宫之事,自己算是彻底跟这个养女决裂了。而他之所以走到了这一步,当时神藏真君居然只是为了网络应无烈。 哈,应无烈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便是那时候绿泫桀骜不驯,神藏真君也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切都无可挽回。相反赤瑛仙子能得绿泫相助,以后碧水宫必定能更加风生水起。 后悔的滋味顿时涌上了神藏真君心头。 念及于此,神藏真君甚至禁不住向着一旁的姜玄衣望去。 姜玄衣面颊染上了一层沉润的忧切之色,更向前几步。 绿泫走几步走到了台前,便往下一跳,就扑入姜玄衣怀中。 姜玄衣更伸出了手掌,轻轻的揉揉绿泫的髮丝。 这些情态都是落入了神藏真君的眼里。 他隐隐知道自己对绿泫这个养女为什么这么残忍,因为绿泫是师兄送过来的。而自己,一直都很介意。 如此输掉,绿泫只觉得很难过,心尖儿难受得要死。 修士这种生物就是这样,怎么也都不服输的。 大庭广众之下,绿泫也是拼命的忍住。 可就算这样子,她的难受旁人都是瞧在眼里。 正因为如此,许多人心里都是点燃了熊熊怒火。绿泫这次啃到了硬骨头,可是当真只是运气不好?又或者,这件事情终究是被旁人做过了手脚,所以也是如此的不能干休? 第175页 当然有些事情,是在场围观群众不知道的。 比如在场的魔裔冷眼旁观,心中已经十分震撼。 月鬼是魔主替身之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几个魔裔高层知道,是因为魔主时不时需要跟魔裔高层交涉,故而代理人必定要报备。 每任魔主的替身都被点入了魔裔元血,使其实力优于寻常之人。 旁人只觉得月鬼神秘,却不知晓月鬼究竟能代表什么。 绿泫能与之战斗到如此的地步,已经是令人十分震惊,为之惊骇了。 此刻月鬼面色苍白,咽下了喉头的一抹腥甜,他其实也是受创非轻。 只是月鬼靠着平素的训练,以毅力支持,使得自己维持这般姿态,不之余人前露出端倪。 这些心思流转间,月鬼心里也是禁不住轻轻想着,阿泫不必那么伤心的。 这一次绿泫进步已经很大,只差一点已经胜过了自己。 不,假以时日,她说不定连魔主都可战胜,前途不可限量。 身上的痛楚传来,月鬼的手指抖抖,然后身躯方才化作一道轻烟,轻轻的掠下台去。 这一轮绿泫虽然战败,却仍然牢牢的占据了话题度。 众修士在有无黑幕的争论中撕起来,期间争执无数,搞得气氛无比的紧张。 奉神殿耍弄手段已经不是第一次,事实上明冰裳的比赛就不这么干净。 从前别人没怀疑雪枯臣,不代表雪枯臣没这么干。 如今雪枯臣为了自己利益,做出什么无耻之事,好似也不奇怪。 亏得争执双方都是圣域修士,又有魔域修士在一边虎视眈眈。 外敌在此,双方都不免克制一些,否则便算是撕起来,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这一轮比赛下来,踏入半决赛的就只有四人。 奉神殿的雪枯臣、经赦,魔域月鬼,以及芳华道的艷竹。 其中奉神殿弟子有两人,可这非但不能证实奉神殿的实力,反倒令人质疑奉神殿的手段。 不过无论怎么样的惊涛骇浪,都跟艷竹无关就是。 艷竹只是杀入半决赛的小透明。 她神奇的成为了暴风眼,纵然四周风暴汹涌,可她衣服角都没有动一下。 但艷竹已经淡定。 无论如何,圣魔武会的魁首之争已经是近在咫尺,该来的主角剧本肯定不会迟到。 到了此刻,姬幽已经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他手指微微一动,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来,可姬幽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他已经不去想那些背后的阴谋,开始躺平听天由命。 「雪枯臣!」 雪枯臣却已经是心如止水。 那些流言蜚语虽让人不如何舒坦,可是也无法使得他具有太多困扰。 那就像是衣衫之上的尘埃,轻轻的拂去便是,实在不值得太多的在意。 无论如何,这个所谓的圣魔武会还是快些结束了才是。 这已经让雪枯臣开始觉得无趣,甚至自己已经不能从中得到太多。 作为一个神裔,他摘取魁首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当然这样子的头衔,未必能让那些无聊的庸俗之人闭嘴。可是自己总应该有始有终。 他甚至还看到了绿泫就在人群之中,少女脸颊犹自有些苍白,还处于回血期。可就算是这样子,绿泫显然已经恢復了精神,一双眸子也是闪闪发光,流转了那么几许的光彩。 绿泫已经继续开始围观比赛,以观摩实战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让绿泫显得十分庸俗无趣。 然后下一刻,姬幽已经念出了对战者名字。 「月鬼!」 四周修士也喧譁了一阵,绿泫也随大流保持了情绪上的一致性。 唯独艷竹十分感慨,这好事情肯定是轮不到自己的。 掠上台的月鬼让绿泫的眼皮禁不住跳跳。 她禁不住结了个气罩,对一旁的姜玄衣说道:「师叔,不知为何,我对上台的月鬼总是有些介意。仿佛,有些奇怪——」 姜玄衣都忍不住惊嘆了,这惊人的直觉! 伴随绿泫实力的提高,她这样子的技能显然是越发的强大了。 绿泫结下这个气罩跟姜玄衣私聊,说明绿泫已经成熟了。 略略犹豫,绿泫一咬牙,禁不住说道:「其实那日对战,月鬼也伤得很重。别人可能不知道,我却是很清楚。可是现在,月鬼却并没有什么受伤的感觉。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就是月鬼已经换人了。」 面对心爱的姑娘日益聪明,姜玄衣忽而也有些紧张。 纵然此刻绿泫是拆穿别人,可是姜玄衣也还是略略不安。 他身上的秘密可就太多了,他真不是个老实男人。 此刻姜玄衣继续吹谎话:「这,也是不无可能。不过魔域多禁术,又或许他施展了什么损伤精元的办法,以此快速癒合,提升自己实力。毕竟是圣魔武会,此等说辞还是需要谨慎一些。」 姜玄衣一副这话不能乱说,说了可能会有损两域和平样子。 那绿泫也是点点头,算是贊同了姜玄衣的这番告诫。 无论如何,做人也是应该要谨慎一些。 可姜玄衣就是个大忽悠,他对着宁寂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要魔主前来,就是为了让这场圣魔武会更加公平。你我皆知,魔裔与神裔不得下场,可雪枯臣却不是。如应无烈、月鬼这样残血传承者也还罢了,可雪枯臣是纯纯的元血修士。他也代表不了凡俗修士挑战极限以及自我的精神。」 第176页 「既然如此,这样子的人是不是该让魔主击败,使得他失去比赛资格,更要警告他不要欺世盗名。」 姜玄衣张口就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很是义正言辞。 他都没提大魔王家的宅斗。 宁寂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姜玄衣要使唤他当打手,便要问他肯不肯干。 那现在铺垫至此,宁寂也自然没二话,干就干! 此刻真正的月鬼在台下一身黑低调观感,他甚至用药水特意处理面孔,那脸上黑色的纹路无药可解,只能半年后缓缓褪去,以此弥补自己露脸之过。 月鬼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他伤势颇重,遵医嘱大约也是调息半月,不然会落下病根之类。 现在发生的事情,当真是挑战月鬼的职业道德。 魔主真是太胡搞了。平时是月鬼假扮魔主,如今却是魔主假扮月鬼。 此刻面具后的独目也禁不住透出了幽幽冷光。 第53章 053 圣魔武会的最终结果 雪枯臣的剑名唤知我, 这把剑比寻常的剑要显得宽阔,如今就在雪枯臣的手掌之中,更衬托出雪枯臣几分端方之意。 便算是那些不喜欢雪枯臣的修士, 此刻亦是不得不承认, 眼前雪枯臣风姿是十分出色的。 他就像是一颗耀眼的明珠, 天生就是别人注意的焦点。又或者说, 这时间的神裔本就是强大的。 一旁的「月鬼」站在一侧, 他带着面具,看着幽沉低调。与雪枯臣一比,宁寂这个「月鬼」可就是黯然失色了。 雪枯臣并不觉得眼前的对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他瞧过月鬼跟绿泫的对战, 那些凡俗修士可能会觉得精彩,可是对于雪枯臣而言, 这一切毕竟也还在雪枯臣的狙程之内。 雪枯臣来这儿,也不过是虚应个景,并不觉得自己可能会输。 伴随那悠扬的钟声响起,宁寂手掌伪装成银剑的柔铁也化作了一缕缕飞舞的银芒。 那些银芒嗖嗖飞舞,就好似天空下了一层雪,如此轻盈的流转, 也是越转越快, 越转越多。 那些光辉就那么如此凝聚,润入了在场修士的双眸之中。 这和上一次的比试可是截然不同。 绿泫心里也是不觉升起了古怪之。 在场其他修士也都生出讶然了。 不过歷代圣魔武会,这比试的修士都会搞出压箱底的绝技,并且不会在前期比试中随意展露。那么大家虽然惊讶,其实也不是很惊讶。 那些银芒顺风迴旋流转,一点点的光辉流淌间,却也是不断的扩大,最后将整个比武台都就此淹没。 两人的身影最开始还能窥见一道模煳的影子, 到最后却也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两域大修都纷纷以神识探寻,只盼能寻出些许端倪。可神识触及之处,也不过是一片虚无杂乱,根本不能窥见半点痕迹。 那些光彩将两人吞没间,不知为何,雪枯臣至始至终,身躯都是未曾动弹。 无人留意之处,雪枯臣眼底已经留流淌了一抹冰冷杀意。 只因为上台之初,他识海已经传来了一道戏嚯的嗓音。 「神裔之血,也是可以参加圣魔武会吗?」 对手道出了自己身份,使得雪枯臣胸中杀意也是蠢蠢欲动。 他没有阻止这样子行为,因为无论这个魔修知晓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雪枯臣已经决意将之斩杀。 屏障稳定瞬间,雪枯臣手中的知我剑亦是蓦然涌出。 那股强大的神裔之力滔滔不绝的涌来,是足以令在场围观修士震惊得掉下巴的。 若无这副屏障遮掩,那么他们就能看见了雪枯臣的这一剑之威。而如此之威势,与雪枯臣平日里的表现可是大不一样,这一击绝对是神裔之力。 这所谓的要挟实在是愚不可及,那眼前的魔修也该因此付出代价! 这些心思流转间,知我剑已经到了宁寂跟前。一缕细细的银丝出现在宁寂跟前,替宁寂挡下这极为兇残的一击。 他如此轻易为之,显得轻松惬意,举重若轻。 这时候雪枯臣灼热的愤怒却仿佛被泼了一层冷水。 他忽而冷静了些。 眼前之人能这样子的要挟,说明这样子的人本身就是不简单。他做出了这样子的行径,就自然能有应付这一切的资本。 而且圣域修士可以不要脸,魔域的也可以。 雪枯臣不是什么正经的选手,那么「月鬼」也不是。 这场比试普通凡俗修士难窥端倪,而神裔和魔裔都很尴尬很漠然很心照不宣。 姚宁眼珠子闪闪发光,伸手托腮。 唉,姒华这个便宜妹夫可就失算了。姚宁喜欢看热闹,她嘴里说无聊,可是每日必来。 姒华笃定自己儿子无敌,也就没那么关心,这次居然没有在瞧瞧。 否则今日之事,只怕还是要有趣些。 一击而退后的雪枯臣心中一悸,他终于学会了警惕一些了。此时此刻,他终于发现自己遇到了一场真正的比试了。 在这场的比试之前,雪枯臣的每一场比试都有着必胜的把握,从未有过什么别的可能。 对方轻轻一笑,那笑声中多有轻蔑,更是禁不住激起了雪枯臣的斗志。 然而眼前的人却像是一座高山,仿佛是说不尽的深沉。 是什么人要针对姬琚,所以刻意对付雪枯臣,好使姬琚颜面扫地? 第177页 眼前这位月鬼,莫非就是所谓的幕后黑手,更是这件事情幕后操纵者。 雪枯臣这样子阴谋论,当然没想到自己身上了。 他的知我剑越发沉重,挥洒之间也是多了一些滞涩。 千万银丝却轻巧从宁寂十指间流淌泻出,编织出一场宽大的巨网。 眼前奇景令围观修士目瞪口呆。 伴随时光流逝,比武台上的巨大银球方才发生了异动。万千银辉又化作细细的银针,重新归于操术者的手掌之中。 风烟散去,比武台又重新展露在众人面前,处于下风的却是雪枯臣。 这时一道嗓音也是透入了雪枯臣的耳中,润入了他的识海。 那是一道平静冷漠的嗓音:「你,认输吗?」 当然雪枯臣也刻意高傲的不认输,那这属于比较坚强的行为了。要说这坚强在哪里呢,妖罗剎已经是做了示范。 真的会死人的哦。 魔域修士不太讲究,更不会在意所谓的大局。人家一疯起来,只怕也是真会搞你。 一枚冰莹的刀锋从宁寂手心化出,轻巧的削断了雪枯臣的一缕髮丝,使得冰锐的尖刃死死的贴着雪枯臣的颈项。 那小小用力之下,雪枯臣的颈项间竟不觉渗透出了一缕鲜血。 那缕鲜血蜿蜒而落,不觉带着几分痛楚。 宁寂跟他遥遥相对,却只需轻轻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取了雪枯臣的性命。 神裔的高傲涌上了雪枯臣的心头,使得雪枯臣感受到阵阵屈辱。 也许他应该清傲说一句那便死了吧,死若是一场灿烂,又有何不可? 雪枯臣原本也以为自己是这样子的人。 他一直那么忧郁,寂寞中分不清生与死的界限。姒华为他身躯性命担心时,他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是那样儿的肆意,不但俯视着那些凡俗修士,而且又有着神裔没有的超脱。 那种高傲,至少是雪枯臣自以为的认知。 可是现在,雪枯臣傲慢的话到了唇边,却并没有说出来。 原来,他竟没有想像中的那般超脱。 雪枯臣唇瓣动动,他既没有出言讽刺,也没有开口认输。 他想活着,可这些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明明想要活下去,他却总不愿意为了自己性命好好挣扎,仿佛这样子一来却多了些超脱之意。 那贴在雪枯臣颈项间锐铁未曾割破雪枯臣的咽喉,而是向下一挥,狠狠在雪枯臣胸前划下一记! 那血花飞舞之间,雪枯臣的身躯摇摇欲坠,咚的跪倒在地。 他伸出了手掌,捂住了自己的伤口,任由伤口淌落缕缕鲜血。 此刻他披头散髮,好不狼狈,平素的清雅风姿也是荡然无存。 一想到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雪枯臣就羞愤欲死。 「身为神裔,俯视这些凡俗修士是不是很有快感?毕竟你在神山,和其他神裔比起来,也是不过如此。」 那些声音在雪枯臣的识海之中响起,雪枯臣都分辨不出这是现实的声音,还是只在自己识海里回想。 可伴随伤口的痛楚泛起,仿佛连雪枯臣的心灵也被击溃。 他心魔顿生,正在对他大肆嘲笑。就如他清雅端正的坐在了姒华跟前,说谢欢人世间的烟火气,讨厌神山的寂寞。 可所谓的烟火气,也不过是那些凡俗修士崇拜自己的目光。 若那些人开始质疑,雪枯臣就不那么喜欢所谓的烟火气了。甚至连圣魔武会都让他生出了厌意,只觉得很乏味。 如果雪枯臣认清了这些心思,那么这一切都变得庸俗起来了。 他这样儿想着时,整个身躯都发抖。 「若你不肯认输,我便让所有的人知道,你是神裔出身,并不是什么雪家的雪枯臣,更不是什么凡俗修士。而你,你却是这么故意卖弄。」 对方那样儿说话,就好像掐住了雪枯臣真正的痛点,令雪枯臣整个人瑟瑟发抖。 咚的一下,雪枯臣手中的知我剑终于坠地。他沉闷的嗓音就好似水底透出来,自然而然生出的闷意:「我,认输。」 他内心却升起了滔天恨意,不单单是这一败之辱,还因为对方竟探知自己的神裔身份。如此一来,这就是一个长长久久的把柄。 然而雪枯臣的心尖儿却又有无尽的疑窦。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能击败神裔,难道是魔域的魔裔下场? 那些魔族探知词典,故而以此要挟,阴谋布局? 雪枯臣就是喜欢脑补,这阴谋也是大格局。 只是他剑坠瞬间,对方却发出了低低的轻笑。 对方脸上虽带着面具,可伴随一声清脆声音,面具裂开一小片,露出了他一颗眼珠。从这个角度,也只有雪枯臣能瞧见。 那不是活人的眼珠,那生来残缺的眼眶里,存着一颗滴熘熘的剑珠,焕发出金属般的冰冷光华。 就像是什么冷血动物的眼睛,瞧着令人心中一悸。 瞧着,可真是眼熟! 雪枯臣唇瓣轻轻的颤颤,就好似吃了一口凉水,内心之中翻腾起了惊涛骇浪。 是,是他! 竟然是那个卑下的废物! 他虽和自己拥有部分相似的血脉,却不过是一件残次品,生来就是为了雪枯臣弥补身躯上的缺陷的。纵然雪枯臣在姒华跟前风轻云淡,却已经笃定宁寂定会给自己治病。只不过,雪枯臣想要搞得面子好看一点儿,不想那么简单粗暴。 第178页 那时候自己寻上了绿泫,还将宁寂说成了一件礼物。 可是现在,对方却是成为了高傲的胜利者,甚至在比武台上这样儿的击败他。 宁寂手指轻拂,面具上的缺口又弥补如初了。 他将声音传入了雪枯臣的识海:「弟弟,你也不怎么样,你就不要整日想着用我来治病。你比我,真的是差得太远了。」 弟弟,你就是个弟弟! 雪枯臣本已经跪地上了,此刻终于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也是点点菸烟。 当然宁寂这么爆马,也是有些风险的。 纵然雪枯臣猜不到他是魔主,可也能猜到他用意不纯,和魔域高层勾勾搭搭,不是个正经的圣域修士。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寂却是胸有成竹:「如今你和我皆握着自己把柄了。你会告诉咱们那位父亲吗?今日我在台上,这么让你跪下来?」 答案是显而易见,自然是不会。 姒华当年嫌恶宁寂是个残废,便将他弃之,甚至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若雪枯臣是稀世珍宝,那宁寂就是地上的泥。 现在优秀完整的雪枯臣却被一个残缺之物打败,以雪枯臣的自尊,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这件事情,他根本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时候风中却传来了一声窃笑,雪枯臣眉心传来了一缕细碎的刺痛,使得他微微皱眉,蓦然按住了眉头,可他也没多在意,此刻雪枯臣已经被激烈的情绪包裹住心头。 姜玄衣想,算计一个一个神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神裔因为力量强大,精神力也比旁人要强。 种下种子,需要宿主心神生出裂痕,给人可趁之机。 那么现在,姜玄衣终于将一颗种子种在了雪枯臣的眉心。 姜玄衣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便不免皱眉看着自己徒儿。 「好了阿寂,你也玩得差不多了。」 难道宁寂还当真以魔主的身份违规下场,去摘取眼前圣魔武会的胜利果实?宁寂自己也是不屑于此,当初还一脸高傲,对姜玄衣严词拒绝。 如今魔主下场,本就是雪枯臣违规在线,就算是那些神裔都瞧出来了,也自己心里有数大约是不能够发作的。 姜玄衣的剧本是线击败雪枯臣,然后就做出两败俱伤之态,让宁寂一场退出。 现在雪枯臣跪也跪了,血也吐了一地。要是宁寂再不演,只怕也是来不及。 这么几个人以神识传音,对于其他的普通观众只不过是一场默剧。 他们只瞧见雪枯臣跪下认输吐血,一连串行云流水般失败,搞得不知道多悽惨。 而一旁的「月鬼」脸上带着面具,也是瞧不出喜怒。他似轻轻一笑,然后也是身躯一颤,竟似伤得极重。 宁寂暗暗一咬牙,虽然姜玄衣也说得合情合理,他也确实没有别得选择。可是莫名间,就觉得这很可能是姜玄衣的恶趣味。 他那个便宜师尊一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也很可恶。 而自己呢,一向正经得多。也许因为这样子,姜玄衣可能更加看自己不顺眼。 这样想着时候,宁寂咚的栽倒在地。 啊,这个世界拼的是演技。 现任魔主如此默默想到。 这样子的比试结果,也是令许多人都震惊。「月鬼」虽然看似取得了胜利,却是被人扶着下台。 没多久,魔人那方就传出「月鬼」已经无力再战的消息。 那么这次圣魔武会就只剩下最后一场,已经不用让姬幽的手指头搞黑幕了。 最后一场平平无味,是芳华道艷竹对战奉神殿经赦。 胜利者因为失去另外半场的对手,直接晋级圣魔武会的魁首。 不过对于姜玄衣而言,他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 像他这样子的好人,已经不露山水搞了圣魔武会两次作弊大事件,而且居然还没有影响到这个世界的和平。 姜玄衣也感觉自己棒棒哒。 这场无人关注的魁首对决最后以艷竹取得了胜利。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的荒诞,有人就算是成为圣魔武会魁首,也是无人关心的。 甚至在艷竹和经赦比试之际,底下的观众犹自交头接耳,各种脑洞大开阴谋论,挖掘之前雪枯臣和宁寂的比赛发生了什么。 乃至于最后艷竹取胜,大家反应也就是哦,这样啊。 虽然对艷竹不礼貌,许多人眼里半决赛方才是最后的决赛。 艷竹站在台上,一阵风吹来,她也禁不住瑟瑟发抖。 她觉得有些冷。 那种冷,也是一种心里面的冷。 呵呵,原来一个人成为圣魔武会的魁首,也是可以这么不被人关注的。 她做错了什么? 错在她清清白白,不搞黑幕? 第54章 054 对不起,师叔,我不是故意欺负…… 或许是艷竹眼中的神色过于不满, 搞得一旁自我吹嘘的姜玄衣都有些尴尬。 虽然,最后的魁首确实有些尴尬,但是姜玄衣已经决定原谅自己。 姜玄衣:做人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姜玄衣, 你实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些心思流转间, 姜玄衣那心情瞬间安静又平和, 他那唇角也是泛起了浅浅笑容。 更何况艷竹虽不开心, 来此的芳华道修士却很兴奋。 第179页 为了缓和和奉神殿的关系, 这一次芳华道具有战斗力的青霞仙君并未到此。可就算这样,艷竹也是摘取桂冠,成为这次圣魔武会的最后胜利者。 就连芳华道之主玄云尊也面露欢喜, 只觉得本门这次收穫不错,这成果很能吹一波。 艷竹丧着一张脸, 发感慨:「师尊,你瞧徒儿得了魁首,可是当真值得欢喜?」 她丧气的样子简直让玄云尊险些破防。 玄云尊内心歇斯底里,你还要为师怎么样? 玄云尊本来也是进入决赛圈,只不过运气不好遇到雪枯臣,顿时成为雪枯臣的战绩。 众所周知, 一个平平无奇的战绩是不值得有任何关注度的。 这些心思涌上来时, 玄云尊内心还微微苦涩。 他本来也有点儿小嫉妒,不过想着终究是整个芳华道有益,故而也是真心为艷竹欢喜。 玄云尊:我是师尊,师尊是不能这么小气的。 可瞧瞧,这徒儿说的什么话? 玄云尊拍拍她肩膀:「好了,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为师都很羡慕你。」 艷竹心尖儿泛起了酸意:「其实就算是在师尊眼里,我也不过是运气好些, 所以才能成为这次比赛魁首。」 玄云尊一脸慈爱,瞧这孩子说的。他失笑摇头:「艷竹,你要知道,运气也是实力一种。」 一个人经歷太多,就会觉得运气这种东西,仿佛也是一种天赋,是绝对值得肯定的。 艷竹也有点想要嘆气,她觉得好运气,好像跟别人以为的不一样。 然而伴随圣魔武会结束,艷竹这终极锦鲤的头衔却是砸下来。 这一路行来,别人倒也没觉得艷竹作弊,只觉得她运势极佳。 这样子一来,一个无敌锦鲤的人设顿时砸在了艷竹身上。 像艷竹自怜自伤的自己一点关注度都没有,那也不存在。 之前比赛时众人注意力还在半决赛,等到整场比赛结束,众人想想,忽而觉得艷竹很了不起。 这运气很厉害嘛。 这些话儿传入艷竹耳里,艷竹听着就觉得离谱。 艷竹:算了,我不管了。 修士们的烦恼也都是不一样的。 绿泫作为一个颇有进取心的大修,在圣魔武会之后,也是在这里长吁短嘆。 接受自己失败是一回事,这心情是否会难受则是另外一回事。 当绿泫躲起来时,谁也不容易寻到。 可姜玄衣仿佛有一种特比的本领,总是能寻到偏僻处的绿泫。 每日两个时辰的习武雷打不动,姜玄衣也轻轻靠着树,看着绿泫淬鍊身躯。 流水淙淙,清澈的水面映衬着绿泫的身影,这一切都美得好似一幅画。 一片叶子轻轻的飞落,飞至了姜玄衣跟前,让姜玄衣以手指握住。 他取了这片叶子在唇边,轻轻的吹奏一曲。 那曲子幽幽,与周围融和一道,也仿佛增添了一抹静谧的味道。 姜玄衣有美好的皮相,可他的心思却是转得飞快。 按照惯例,这些入了决赛的圣域修士需入神山修行一月,以示对神裔的尊敬。 当然修行这个说辞是近些年才有的,从前的惯例是入神山侍奉一月。 因为神裔撒下修行的种子,其目的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奴僕,当然要有些增加威仪的仪式感。 流月修士内部已经对这件事情讨论了一番,那就是留下姜玄衣相伴,替绿泫出谋划策。加上沈璃、赤霄也会留下,问题也是不大。 宁寂也还罢了,这乖徒儿自然知晓为师的能力。 不过就连苒公主目光似也意味深长。 可见谢苒也是瞧出什么了,想来也看出这位魔域归来的师叔并不简单。 那他留下来,一则可以照拂阿泫,二来也是可以搞一些事情。 这样盘算时,绿泫今日修行已经完毕。 她面颊透出了一抹绯红,宛如玫瑰花瓣娇艷,整个人也透出了一股子生机勃勃的美丽。 然后姜玄衣心中砰砰一跳,心里那些计划也是不能计划下去了。 他瞧着绿泫面色微凝,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苦恼,故而也是禁不住微微一笑:「阿泫,你还为圣魔武会的事情不开心?」 然后女孩子胀红脸没说话,她走过去,踮起脚尖儿亲亲。这一次她碰到的不是姜玄衣的眉心,而是姜玄衣的唇瓣。 绿泫最开始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想起那个梦,忍不住动了自己尖牙咬了一下,当然也不好意思咬得很重。 尖牙咬中中的地方是软的,接触的瞬间绿泫也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脑子一片空白。 等她跟姜玄衣分开,绿泫才感觉到了一股子晕乎乎的后劲儿。 这缓了缓,后劲儿才上来,绿泫都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住了。 她大胆的看着姜玄衣,却见姜玄衣双目失神,仿佛经歷了什么让他反应不过来的事情。 姜玄衣的袖子也微微抖了抖。 仿佛发生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 这样无措的样子,简直令绿泫良心刺痛。 绿泫是个老实女人,自然不会觉得姜玄衣茶啊。比如之前又梳头又亲眉头,就已经是疯狂暗示了啊。那姜玄衣这种受惊反应,对比之前又很做作啊。 绿泫当然不会这么想,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第180页 她可真的太大胆了,居然这样冒犯师叔。她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分好色了,然后果然。 绿泫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歉意,她忍不住大声说道:「对不起,师叔,我不是故意欺负你的。」 她手指交叠,这样子贴贴自己手掌心。 「下次,下次我不会了。」 姜玄衣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了唇瓣,蓦然望向了绿泫:「阿泫,不是这样子玩儿的。」 他模煳一笑,那笑容不像绿泫平日里看着的那么无害温柔,反而有些危险的味道。 那修长的手掌扣住了绿泫的后脑勺。 然后姜玄衣开始示范,教绿泫什么是狠狠亲。 他眼中透出了危险的,灼热的光芒。 到了次日,绿泫和其他人一起,总共十七位圣域修士踏足赤红的神山。 不过说是十七个,在场却只有十六人。据闻雪枯臣伤得极重,故而仍在修养,不能现身。 要说这次圣魔武会最亏的就是雪枯臣了。雪枯臣不但没能摘取魁首之位,还引动了伤势,并且还惹来一身骚。到现在,都还有人黑他的。 至于在场其他人,此刻也是心思各异。 如今神裔影响力虽大不如前,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这些神裔修士仍具有十分崇高的地位。 故而他们这些凡俗修士只能御器飞至山脚,然后再踏实的靠着双脚这样儿的走上去。 这些踏入决赛圈的修士反应也是各自不同。 有人眼中生出兴奋,有人一脸仰慕,还有人暗藏不甘考虑为什么大家不平等。 不过绿泫的心思却在姜玄衣身上。 若换做从前,她一定盘算能从神山学到什么。按照惯例,神裔会对这些修行者一些奖赏的。 那绿泫也会考虑怎么样变强。 可是如今,绿泫就觉得自己很糟糕,她满脑子都是姜师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师叔那个时候的样子,跟平时也是不大一样,感觉要危险一些。 他眼神变得危险,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不过,不过自己也很享受就是。 虽然跟绿泫想像的不一样,可是绿泫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好似收穫了意想不到的甜美。 她唇瓣已经敷上了一层清凉膏,已经瞧不见什么异样了。 可是少女的心思却不由得轻轻飞扬,那前所未有的甜意撩拨得绿泫心痒痒的。 虽然师叔仍留在奉神殿,她能随时下神山看看他,可是就是这样短暂分离,已经使得绿泫心尖儿痒痒的。 便是这样子短暂分离,对于恋爱期的少女已是太过于煎熬了。 她想起了姜玄衣跟她说的话儿:「师叔?你现在还叫我师叔?」 说完这句话,姜玄衣又笑笑说:「叫师叔也很好,你什么时候都叫我师叔,仔细想想,也别有一番趣味。」 那种暗示绿泫好像听明白了,脸都禁不住刷的红了红。 作为恋人的师叔好像撕破了一些伪装,比平时更为放肆一些。 哎呀,绿泫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子的感觉。 她竭力将这些想法生生的压下去。 绿泫伸出了手指,上面已经有一枚殷红的戒指。 那时候自己还在恢復唿吸,因为刚才被姜玄衣堵得太厉害了。当然修士也不是那么需要空气,更多是绿泫灵识受到了刺激。 然后姜玄衣低身,握住了绿泫犹自发软的手指头,将这枚殷红的戒指戴在了绿泫的手指头上。 「阿泫,这枚法器是我心血所化,炼制的一个小玩意儿。虽然没什么用,可是也盼你随身戴着。」 这么说着时,姜玄衣已经将这枚戒指戴在了绿泫的手指上。 然后姜玄衣又将绿泫的脑袋埋在了自己颈项窝:「这时候送定情信物给你,实在是个好时机。以后你每次瞧见,也许就会想起现在,想到我们两人的心一起发颤的时候。」 如今绿泫手指头轻轻擦过,又想起了那些事情,她不可遏制脸颊又热了热。 师叔,也没有那么老实啊,他还是个坏蛋。 当然无论如何,正事要紧。 绿泫这样儿想着时候,生生压下了这些念头。 她随其他修士,一起踏入神山。 沈璃的嗓音却在绿泫的耳边响起:「阿泫,以我瞧你,你与姜师叔关系是不是比以前好了些?」 沈璃嗓子里透出了轻轻的戏嚯,对一个海王而言,这些感情的微妙处,她自然也是很容易瞧得清清楚楚。 赤霄在一边做作:「只要你能幸福,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绿泫脸颊红了红:「你们不要笑我了,我迟早会和姜师叔结为道侣的。」 赤霄摸下巴:「姜师叔,你居然还叫他姜师叔?」 沈璃在一边一副你很没见识的样子:「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情趣罢了。」 赤霄哈哈一笑:「我怎么不懂。」 绿泫到底脸皮不够厚,终于绷不住了。 好在入了神山,她跟这些损友也是要分去不同区域,倒也使得绿泫松了口气。 她被分到姬氏一族的领地。 神山虽只是一座山,却是出奇的大。 空间是可以伸缩的,也许一粒米中就会有一个世界。 神山虽是一座山,却能分割为许多不同的空间。 第181页 绿泫踏入姬氏一族领地时,熟悉的旧景又映入了绿泫的眼底。她又瞧见了那棵冰树,风轻轻吹拂过时,那些冰晶也是叮叮咚咚的作响。 只是姬琚并没有站在树下。 也许是因为绿泫长大了,她瞧见了旧日之景,此刻竟也没有那些惊心动魄的恐惧之感。 她仍然是对姬琚这个神主十分忌惮,只是怕这种感觉,也是淡了不少。 原来自己最深的恐惧,也不过是在记忆之中。 姬琚所居之地名唤雪府,伴随姬琚成为神裔之主,此地的逼格也是飕飕往上升。 和姚宁不同,姬琚这个人一向比较踏实,不会随便改自己居所名字。 于是雪府这个朴素的名字就得以保存,然后再继续延续下去。 绿泫到来时候,在场仙侍心里面也开始揣测,只怕这位绿泫仙师确实得神主的喜爱。 这些入神山的凡俗修士入了神山,也是分配去了不同的去处。 本来也没几个人,分分也就是单干了。 然而偏偏那么巧,绿泫就被分到了雪府。 从前便说姬琚十分喜欢炎蝶族人,那明冰裳又很不争气。如今合该绿泫受宠,再入神山。 那众人心中有此猜想,自然不敢对绿泫有所怠慢。 不过绿泫自己,倒是并没有太多这样子意识。 之前圣魔武会决胜之际,姬琚也到了现场观摩。 那时候姬琚高高在上,而绿泫又将全部的心思都尽数放在比试身上,故而对姬琚竟也不是很留意。 现在她终于近距离的看着姬琚,不过个人感觉却是很不一样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姬琚时候,真的十分震惊这世间竟有如此漂亮的美男子。 姬琚完美得像具雕像,虽然冷冰冰得,可也是没什么缺陷。 不过如今,姬琚那种惊心动魄的震慑力仿佛也是消失了。 绿泫也说不出为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有人了,而且还是神魂颠倒的热恋期,故而别的美色都尽数不放在眼里。 而且经歷的事情一多,姬琚这神明一般人物,便没有幼年期所感受到的压迫力。 蜘蛛轻轻的在姬琚手掌上爬动,姬琚面颊冰冷,面孔之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绿泫心里也在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入神山实习,神裔会给怎么样的表示。 此刻姬琚缓缓起身,淡淡说道:「随我来吧。」 绿泫显然也是可以去领她的奖赏了。 她随着姬琚行去,一路蜿蜒而下,到了一处冰室。 此地通体晶莹,绿泫到此地时,只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奇幻之境。那阵阵寒意扑面而来,寻常之人到了此地,能瞬间将血液冻僵。 可是绿泫寒暑不侵,此刻却一点儿不在意。 她手掌轻轻一动,一枚玫瑰色的小火焰轻轻升起,就像是绿泫手中一个小小的灯盏。 这玄力催动的火焰流转,绿泫浑身也是暖和了不少。 姬琚的步伐不紧不慢,他的每一步,仿佛都是经过了精确计算,甚至每一步的距离都是差不多的。 他走了几步,轻轻回头侧望。 只见绿泫手心的火焰光彩流转,给绿泫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暖意。 这样的光辉也落在了姬琚身上,落在了他美玉般的面孔之上,却无法使得那玉石般的眼瞳添了几许光辉。 他的嗓音微微发凉,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这样儿传来:「此地乃是姬氏一族圣地,绿泫仙师,我很少带人到此。」 若姬琚不说,绿泫也不知道这是一块很有逼格的地方,她禁不住试探:「那,我便最好不要用什么玄术?」 姬琚仿佛哽噎了一下,略顿了顿,反问:「你觉得呢?」 绿泫:我觉得我可以! 但这件事情吧,神主不是要你觉得,而是要他觉得。姬琚显然觉得绿泫熄火比较好,以此彰显绿泫对此地的敬畏之情。 绿泫觉得自己还是有情商这种东西的,顿时也是熄了火。 姬琚轻轻的转过身,他冰色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幽深。 他这个人说话比较含蓄,之前他说自己很少带人来此。可他也不是很少,是第一次待人来这冰室。 此地是姬氏一族的隐秘之地,其实是不允许外人到此的。 若是族长以外的人到此,那么就是死罪。 第55章 056 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然而规矩是规矩, 姬氏一族自己私底下也乱搞。 所谓规矩,就是用来给聪明人破坏的,也是给蠢人挖的坑。 在姬琚的记忆之中, 他出生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啊, 那是彻骨的寒冷, 自己被一泓冰水包围, 浑身冷得发颤。 这时候的孩子本不可能有什么记忆, 可神裔的孩子却不一样。有些孩子刚诞生于于这个世间,就会生出记忆。 女人的手割断了脐带,擦去了孩子身上的血污。 神女与凡俗修士私通, 便藏于这冰室中生育。姬琚不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似应无烈这样的近神一族血脉本就是隐秘的污秽, 也是因为神族的情孽滋生。 神裔也可以有爱情,可那些爱情只能是源于神族,而不能是别的什么污秽之血。 这个在冰室生出的孩子被母亲轻轻的抱在怀中,母亲的泪水也是轻轻滴落在孩子的面颊之上。 第182页 姬兰将他生出,为掩饰这孩子的身份,故而假装他是一颗神树上的果子。 每颗神果会化作一个躯壳, 用以神裔转生。 神裔很少有母体孕育这种事情, 因为大部分的神裔都是自恋且自我,并不愿意享受什么家室之乐。 姬兰是个有手腕的女人,没人知晓姬兰耍弄的手段,也没有人知道姬兰就是他的母亲。 这儿是姬琚出身的地方,这也是姬琚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 一瞬间,姬琚后腰间也好似添了一抹热意。 姬琚没有给绿泫讲规矩,只是稍微那么科普了一下。那么绿泫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来了个多了不起的地方。 对此姬琚内心竟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快意。 就好像将有些东西打碎,有着一种破坏规则的快意。 但绿泫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阿泫简直无知无觉。 然后姬琚轻轻顿住了脚步,唇角也是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此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达。 只见那寒冰之中,此刻冻着一团火焰,如此轻盈的跳动。 绿泫本来是火属性的功体,故而人在这冰室之中,也没什么兴奋之情。 不过如今,姬琚已将诱她之物摆在了绿泫跟前。 姬琚缓缓说道:「姬氏一族的冰室有着经年不化的寒冰,可是这冰中又包裹着一朵万年不灭的火。这两者交织,谁都无法奈何谁。这朵火焰,便是我赠你之物。只要,你能拿走。」 绿泫眼睛也是不觉一亮。 她这样儿伸出手,一颗心也是砰砰一跳。 可她伸出了手时候,姬琚就瞧着绿泫手指上红色的玉戒。 这枚玉戒嫣红如血,衬在绿泫的手掌之上,不免显得有些突兀。 只因为绿泫身为一位剑士,她那手掌必定是干净清爽,一向也没什么多余的赘饰。 绿泫手腕上也没戴镯儿什么的。 如今绿泫手指上除了那枚剑牡丹,还另有别物。 姬琚也不是现在瞧见,他早就瞧见这枚戒指。 绿泫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她手指按着这枚戒指时,面颊之上就露出了喜不自胜之色。 那缕欢喜之意虽淡,却也不是很难察觉。 姬琚瞧在了眼底,眼中神色也是晦暗不明。 他嗓音幽幽,好似从遥远处这样子传来:「冰中焰是圣洁之物,触碰手掌不能带任何累赘之物。」 绿泫听了,也一脸严肃。 好的,我知道了。 她情商特别高,立马换了一只手,使得自己符合条件。 姬琚:「……」 逼格塑造的一环,那就是需要寡言。 这话少才有那冷艷高贵的味儿。 那姬琚总不能技术指导,让绿泫指定用哪知手。 绿泫在这儿试试,便感觉自己试试有些不大行啊。 她手掌遥遥感应,神识探查间,便察觉到这寒冰之中蕴含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如今两者力量彼此制衡,可若有什么外力渗入,两股力量就会率先攻击闯入者。 绿泫还是有自知之明,感觉自己不是很受得起。 姬琚缓缓说道:「若无功法相助,你自然也是经受不起。」 姬琚只是让她试试,并不是说绿泫一定能成。如今绿泫这样儿试试了,姬琚才告诉她,自己还有重要得技能没有教。 如此一来,绿泫方才能体会到这种技能的重要性。 绿泫想,怎么说呢,这操作倒是跟绿泫之前认为的姬琚性格差不多。 怎么说也是白得之物,绿泫还是很具有感激之情的。 姬琚手掌一挥,袖中一片光辉就此涌出,却化作一副画卷,这样儿缓缓的展开。 虚空出现了一篇法决,正是修炼之诀。 那捲轴上的字一个个都是烈焰所化,瞧得也是清清楚楚。 姬琚:「这便是大日炎阳赋,若修炼有成,就能取得这冰中焰。」 然后姬琚这么一挥,悬浮在半空中的捲轴化为一道细芒,变做一枚赤羽,如此的别在了绿泫的发间。 绿泫将这根装饰性羽毛拔下来,小心翼翼收藏在自己法宝囊中。 她虽是十分的珍惜,却终究没有随身佩戴。 回到了自己房中,姬琚手指轻轻一动,面前就多了一枚小小的水晶球。 这水晶球中有着一枚灵蝶,是当年亲近姬琚之物。 灵蝶活不了几年,死了后就让姬琚封于水晶之中冻结保存,好似永远也是不会改变一样。 姬琚这样子瞧着,眼中也是透出了光华。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也似扬起了一道浅浅的笑容。 然后姬琚蓦然一怔,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唇角。 他一向是个念旧情的人。 只是喜欢的东西一向不多。 姬琚生性好洁,每日必定要沐浴。 此刻的姬琚收好了水晶球后,也是到了中庭的浴池进行沐浴。 每逢姬琚心序波动时候,就会泡澡放松,以理顺自己的心境。 这个时候,姬琚就会点燃一根梦甜香。那么别人收到讯号,便不敢前来打搅。 他人生第一个记忆是冰室的冰冷,那可以说是一种痛苦的记忆,那么第一个美好的记忆就是温暖的池水。 母亲诞下他后,带着他泡在神山的温泉里。 第183页 那自然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种环境,自然也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蜘蛛顺着姬琚玉石般的手臂往上爬,爬上了姬琚的肩膀之上。 姬琚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他缓缓的舒展双臂,俊美的面孔在水雾缭绕之下显得越发的冰冷。 姬琚也是不免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仿佛又听到了母亲姬兰的嗓音。 「重郎,你快随我走吧。我们只要离开神山,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你知道吗,我们之中还有了一件珍贵的礼物,那是世间最值得珍惜的宝贝。」 她说的是姬琚,可是却不好明言。 只要下了神山,她就能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重月。 这件事情一开始只是个俗气的故事。 圣魔武会之后,一批出色的凡俗修士入神山进行侍奉,就如今日的绿泫一样。 这其中有一男修重月,出落得俊逸非凡。 有一神女为之动心,故意隐藏自己神女身份,假扮寻常仙侍加以接近。 这一个活泼俏皮,一个端方冷傲,两人之间很快滋生了甜美的爱情。 乃至于,很快珠胎暗结。 如今重月如约再至神山,本来是要带着姬兰离开的。 可是男子面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 因为他不知道姬兰是神女,不明白自己陷入了怎么样的漩涡。他天真的以为,自己还能有前程。 而姬兰又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只看心上人脸一下,顿时明白了什么,不觉面泛怒色:「你真是天真!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荣华富贵?你,你可真是幼稚。重月,你以为姚家人如今对你笼络有加,是当真欣赏你,能给你锦绣前程?这不过是因为姚家跟姬家一直相斗,所以利用你抓我把柄。」 重月听了却只觉得不耐:「好了,阿兰,你不过是个仙侍,你何必这样子危言耸听?你想要轰轰烈烈爱情,便算是毁我前程也是在所不惜?」 重月这么说着时,眼内竟不觉浮起了几许怨怼之色。 姬兰唇瓣动动,她唇齿间尽数是哭味。 她以仙侍身份相识,便是为了证明纵然自己出身低微,重月也会呵护自己,爱惜自己。 可是现在,重月到底觉得仙侍有些低贱,甚至误了他前程。 重月说完这些话,旋即又扭过头去,砌词安抚:「好了阿兰,我留下来,心也是你的。我只说男儿应该有一番事业,又没说弃了你。此生此世,我也只要你你一个,你便是我挚爱之人。你不要这副样子,把我当成一个坏人,我也不是什么负心汉。」 然而姬兰轻轻的颤声说道:「重月,可是,我并不是一个仙侍。我,我是一个神女啊。我是姬家女儿,我们一定要走。」 重月脸上浮起了奇异之色,总之就是那种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玩笑话的好笑表情。 重月:「好了,你快别胡说了——」 然而他不知道姚家设下的局就要收网了,眼看着就要收割阴谋的果实。姬兰跟凡俗修士产生纠葛,那时候也还是重罪,不似姒华归来时那般放松。毕竟神山的规矩松紧,也是随着时代而变化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嗤的一声,是一道银芒刺入了重月的心口。 杀他的是个看着十来岁的少年,就是姬兰口中那件珍贵之物。 这神裔胎生的生长会慢些,果子变的却是迎风长,两三年就会进入成年的样貌。而这,也是为了更少减少幼年期的损耗。 姬兰为了遮掩此事,给自己儿子餵了一些催熟的药丹。那么痛苦自然也是有一些,可是却是能遮掩姬琚的身份。 重月自然也不知道他能有这么大儿子,几点血污飞溅在少年玉石般的脸颊之上,少年连眉头都没有挑动一下。 那时候姬兰的脸色,也可谓是一言难尽。 姬琚很久没有想到了这些了,如今他却好似陷入了梦里。 梦香甜的香已经烧尽了,可是姬琚却还是没有起身。 他眼睛这样儿睁着,双瞳却是没有焦距。 雪玉鬼蛛这样子爬在他的肩膀,这样子咬了一口,他那玉色的肩膀顿时泛起了一层死青之色。 那本来热气腾腾的水面,此刻渐渐浮起了一层薄冰。 那些薄冰不断的往外蜿蜒扩展,蜿蜒到池边,到台面。 这时候进入的织姬却是吓坏了,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姬琚对她有恩,若非姬琚相救,自己怕是仍留在了姚宁那个杀人狂魔的身边。 她下意识向前,担切唿唤:「神主!」 这时候她才发现姬琚未着衣衫,不觉面颊微红。 可伴随水池中缓缓站起的身躯,织姬瞧着他后腰处某物,不觉如遭雷击!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根冰凌顿时刺穿了织姬的心脏。 此刻姬琚已经起身,身上穿了件宽大的袍子,赤足踩在了地面之上。 他俊美的面孔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织姬对他忠心耿耿,更是满怀担切,可他仍是轻易杀之。因为,织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后腰之上,有一朵艷冶的黑色莲花,是神裔罪血之子的标记。 但凡神裔与凡俗之人结合,就会具有这样子的标记。这样子的孩子就会被赶出神山,和凡俗修士通婚几代后,就会变成应无烈这样子的罪血一族。 第184页 这个秘密,是任何人都不能够知道的。 就如当初,姬琚毫不留情斩杀重月一样。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就是为了自己。 而姬琚也从来没有为自己找过理由,什么重月很渣啊,对不起母子二人啊。他并不是为了这些道德制高点的理由杀重月的。 至始至终,姬琚都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儿想着时,姬琚唇角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其实一开始,他感情投射想要捕捉的猎物是应无烈。 都是罪血之子滋生的存在,而应无烈想要呵护的单纯师妹无疑是一种很好道具。 他看得出来绿泫很上进,那么这个女孩子就会知道留在神山能有些什么。 那么她就会像重月一样,选择留下了,甚至怀疑师兄是不是要误自己前程之类。 然而绿泫却什么都不理会,她选择相信应无烈,跟应无烈离开。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对应无烈失去了兴趣,他的眼里也只有绿泫了。 第56章 056(每天更新改为早上10点) 绿…… 姬琚曾也想过当年发生事情是另一种样子。 似他这样子的人, 居然也还会幻想。可能一个人再如何坚强,心里也犹有不能放下之处。 就如那一日,重月欣喜的说道:「好啊, 阿兰, 我们一块儿走吧。」 那么幻梦中的自己, 也仍会斩杀重月, 只是眼中会多那么一滴泪水。 老实说姬琚也觉得这样没什么有趣, 姚宁以为他留意绿泫,乃是因为绿泫是炎蝶族。 可是其实不是,姚宁根本不知晓自己心思。 姬琚的心思那么奇怪和复杂, 又有几个人能够明白呢? 现在他赤足踩在了玉石地板之上,房中透出一股子轻微的血腥之气。 因为姬琚的动作也是很快, 织姬在他跟前就像是一只脆弱的蝶,是那样儿的脆弱可怜。那缕冰丝封住了织姬的伤口,织姬并没有流多少血。 织姬面颊之上犹自凝结着不可置信之色,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子的事情。 咚的一声,是织姬的身躯这样儿栽倒在地。 这样子的波涛暗涌是绿泫不知道的。 绿泫自我感觉来到神山的日子是平淡的,没有来之前想像那么奇葩。 姬琚在她刚来时候召唤了一次, 给她画了个饼, 又给她布置了作业。 之后,姬琚也并没有多搭理她了。 绿泫也是乐得自行修炼,闲暇之余,以金剑传讯,跟在神山的友人聊天吹水。 不过偶尔她也听到了些有关神山内斗只言片语。 她才知晓原先侍候姬琚的侍女织姬居然是姚宁的人。姚宁斩断了这侍女的手掌,博取了姬琚的同情,让姬琚收留了这个可怜的人。 这样子一来,织姬也是顺利取得了姬琚的信任。 然而神主的同情心却被卑劣的利用, 织姬并不能心存感激,反而窥探神主,因而被神主击杀。 雪阁的神侍都是禁不住愤愤然。 织姬此人,也过于无耻。神主仁慈,居然也是有意欺瞒? 绿泫初听时,也觉得是个老实人受伤的故事。 可她细细一品,就始终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猫腻。 她会想起应无烈说的话,想起那片断翅的蝴蝶。 就算对姬琚不公平,她始终觉得姬琚有点茶。 姬琚模样看着冷冰冰的,可他却有一副好名声。比起上一任神主,别人都说这一任神主要和善得多,也很欣赏人族修士。谁都知晓姬琚欣赏炎蝶族,要不明冰裳也不会那么激动,别人都清楚姬琚欣赏凡俗修士的勇气。 可是,姬琚真的是那种具有欣赏热血审美的人吗? 这其中,又有多少草人设的成分。 如今死了个侍女,也没人会觉得姬琚残忍,别人都说是织姬作死,而且不知好歹。 想到了这儿,绿泫樱唇中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可是死人又不会说话。 绿泫这样想时候,忍不住想点开心的事情让自己开心一下,她自然也想到了姜玄衣。 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几个有自家师叔那般清纯不做作? 绿泫实属有滤镜了。 演习什么的,姜师叔才不会呢。 姚宁窥探姬琚也不是一日两日,她得知此事,当真气得要命。 若织姬真是姚宁所遣密探也还罢了,那只不过是毁了一颗棋子,那姚宁连眉毛都不会挑一下。 可偏偏不是! 姚宁最恨的居然是自己乃是清清白白,她都没搞过的事吧,有人却偏生搞在她头上。 什么玩意儿? 姬琚就在那儿茶,杀个人都要把姚宁当垃圾桶,把她这么个清清白白的女修加以污衊。 织姬那丫头也是,她每次看到自己时充满仇恨,看到了姬琚时候却是满眼的欢喜。 可自己算什么?她在自己跟前也不过被剁了手,送到姬琚跟前却没有命。 姚宁品完就想摇头,小丫头真是不会如何识人了。 姚宁感慨,神裔之中自己真的并不算如何残忍了。 姬琚有什么好?他既无耻,又虚伪,随手甩锅,又是个茶艺大师,装出一副好人样儿欺骗世人,骗了还要给他数钱。甚至你被他杀了,世人还要说是你不对,你的存在让姬琚受到伤害。这样子看似有情的无情之人,真不知道能对哪个有点儿真感情。 第185页 姚宁数着他的缺点,面颊也是热了热。 她想到了姬琚狠辣的手段,以及俊美的脸蛋,更忍不住把脸蛋埋在了枕头里,伸手锤枕头。 可恶,她就是喜欢这种货色。 姬琚的每一样品行都是在姚宁的萌点之上。 这天底下竟有个跟她这么般配的人。 若她能把姬琚搞到手,必定将姬琚四肢打断锁起来,每天去看看他,听听这漂亮的骗子为了脱身能说出什么样的聪明话。 姚宁抬起了漂亮的手掌,朝着自己的手掌心吹了一口气。 可见女子还是具有实力,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转眼半月过去,绿泫在神山上当与我无关的路人甲,她天赋没得说,修行大日炎阳赋已经初具成就。 本来绿泫天赋再高,也不会这么快有结果。只不过绿泫本有基础,略一思索,就有巧思生出。 之前她在碧水宫採集了幽骨火莲,将幽骨火莲融于玄胎之中,如此加以淬鍊融合。如今绿泫得了大日炎阳赋,顿时就灵机一动,以大日炎阳赋淬鍊幽骨火莲。 那么短短时间,自然也是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只见绿泫手掌轻凝,一枚小小的火焰已经出现在绿泫的手掌之心。 之前她可是做不到! 以前绿泫虽得了幽骨火莲,然而只是藏于玄胎,并且不能化出实体。 这样的力量蕴含于绿泫玄府,却还处于消化期,不能完全利用。 可是现在,靠着大日炎阳赋,绿泫居然能将幽骨火莲实体化了。 一旦解锁了新技能,绿泫的脸颊也是禁不住透出了欢喜,一双眸子更是不由得灼灼而生辉。 本来姬琚让她好好修行,绿泫天赋好,但也要过去一两年,再来试试自己能不能行。 运气好些,说不定绿泫能捕捉到冰中火。 说到底,到目前为之,这冰中火不过是姬琚画的饼,用来吊绿泫这个修行狂的。 可是绿泫另闢蹊径,居然想出了别的办法,提前有了成果。 姬琚原本没想到她这么能行,也没跟绿泫讲冰室之真正逼格,更没跟绿泫说什么擅入者死的规定。 那绿泫有点儿成就,就想着要不要去试试。 她如今也没有十足把握,感觉也不用去召唤姬琚,一个人便潜入了冰室之中。 这一次绿泫入冰室,只觉得此地仿佛也是更冷了些,空气中,仿佛也是有些异样? 她听到了一些滋滋的声音。 绿泫一抬头,就看到了头顶冰柱仿佛是汲取了力量,这样子滋滋狂长! 绿泫眼神顿时变得警惕之中。 姬琚就在这冰室之中,他咬着牙,面色也是一片铁青。 在他的肩头有一处伤口,伤口裂开一道黑色的痕迹,裂开之处却没有血,而是仿佛被一种奇怪的物质所侵蚀。 从小到底,姬琚就喜欢躲在冰室之中练武、疗伤。 他生下来时就感受到了极端的冰冷,那是一种很痛苦的滋味。可世上有一种人,却是对痛苦的滋味十分迷恋。他们喜欢折磨自己,以此标榜自己能从中得到清醒。可其实,这是一种对自己进行自虐的嗜好。 这些日子,他自然也顾不得搞起来事情。 从他杀了织姬开始,他都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失控。 他颈项间的标志,是猎物的标志。 姬琚手掌动动,要将龙息贴在了自己伤口,可是手指伸到了一半,药瓶就落在地上,滴熘熘转动。 姬琚手掌发抖,想要将这瓶药给捡起来。可他手掌伸到了一半,却是在轻轻的颤抖。 他力量耗尽,竟无法完成敷药的动作。 龙息会消耗自己的实力,那么他会越来越依赖雪玉鬼蛛,所以姬琚并不愿意去用。 可是到了现在,他居然也无力捡瓶子。 那么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如何呢? 他刻意挑选了冰室,因为这里是禁地,本来也不会有外人前来。可这样子一来,也无人帮衬,为他敷药了。 想到了这儿,姬琚的唇角忽而浮起了一层模煳的笑容。 就算自己不躲在冰室,其实也不会改变。 因为他炼制了雪玉鬼蛛,他没那么虚弱时候,可能还好。当他虚弱时候,任何靠近姬琚的人,都会被雪玉鬼蛛吞噬,然后被蜘蛛就此融化。 这时候既不会有人来,而且来了人也没有用。 姬琚身上的寒气也是越来越浓。 然而这时候一道火焰这样儿飞舞而来,轻快的冲破那些细碎的薄冰,化消了璧上的冰晶。 这一切的一切,顿时闪动了亮晶晶的光彩。 一道明媚的身影顿时也是映入了姬琚的眼中,看着居然是眼熟。 是绿泫! 姬琚是个善于盘算的人,他下意识的轻轻皱眉。 这个流月女修来此显然也是为了冰中火,可是就算如此,她也显得太过于不知克制。 当然这一切,本就是姬琚的计划。 他给绿泫的大日炎阳赋没有什么问题,给绿泫瞧的冰中火确实是稀世罕物,这一点他没必要做手脚。 所谓欲取之,先予之。 绿泫之所以轻视神裔,是因为她对神裔无欲无求,那么姬琚就要勾起绿泫对神裔的嚮往。 等到一年后,当绿泫对冰中火具有更深刻的贪慾时,姬琚再安排竞争对手,让她求而不得。反正种种后续,都是可以有的。 第186页 这不是被姬琚的病耽搁了吗? 如今火焰流转间,绿泫如此盈盈而来,映入了姬琚眼帘。 绿泫就看着人前一丝不苟的神主此刻露着半个肩膀一脸脆弱的样子。 这肩膀上有伤,地上还有落地的药,而姬琚也是一副想要捡起药但是做不到的可怜样儿。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绿泫对姬琚种种恶感之事脑补,但实惠却是实打实领受了,那绿泫也是不好不管他。 姬琚吃力的将自己衣衫拉上了一点,一副私人空间被人侵占了的愤怒样:「滚!」 绿泫分辨:「神主,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她向前:「你也不用跟我太客气。」 她想了想,撸出一个手套戴上,就准备先扔开蜘蛛。 戴着防毒手套,绿泫就敢挑战雪玉鬼蛛,姬琚只能认为她勇气最强。 一瞬间,姬琚甚至闭上了眼睛。看着自己还算喜欢的东西化成血水,这多少令人不快。 可怜自己要死了后,居然还要多受些折磨。 然而他就听到尖锐的啊的那么一声。 姬琚悲悯:可怜的小宠物。 还没来得及由野生变为家养的小东西。 然后他居然还听到了人声音:「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那嗓音里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绿泫已经手握雪玉鬼蛛,十分之强。 神山外的姜玄衣蓦然睁开眼睛,忽而微微一笑。 看来神山果然不简单,居然有那个世界的东西。 不过,只要阿泫戒指上有自己灵识,大约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小时候,我一直怕蜘蛛。后来想一想,觉得做人应该面对自己的弱点。我想,我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她居然还有空吹自己。 绿泫还对雪玉蜘蛛进行观赏,发现原本巴掌大的蜘蛛缩起来只有很小的一点儿。 她从法宝囊里取出了一个小玉碗,将蜘蛛丢进去。 绿泫战胜了心魔,恐惧尽消,还用根小棍拨几下,安慰姬琚:「放心,它还活着。」 这蜘蛛还在颤动,小傢伙有顽强的生命力。 姬琚痴痴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简直不能消化发生了的事情。 一瞬间,姬琚忽而浮起了强烈的恐惧! 他有时候会享受一点雪玉鬼蛛造成的单身寂寞,品味一下自己孤独。但是,这也给予他无边的安全感,因为他得到了保护。 可是现在,自己忽而变成了砧板上的肉,竟然要受人宰割。 然而绿泫不懂微表情。 绿泫脱了手套,捡起地上的瓶,准备给姬琚上药。 她问:「这药是是涂在你肩上伤口上的?」 姬琚仍处于精神崩溃状态,没有回答。 第57章 057 姬琚:我是从尸山血海中爬上高…… 绿泫只觉得他可能病煳涂了, 故而伸出手,准备将姬琚衣襟拉开一点点。 可原本死鱼的姬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顿时蓦然狠狠挣扎。 他后腰的污秽印记, 是怎么都不能除去, 就好似他心中难以言喻的秘密! 绿泫只不过准备拉开他肩头衣衫给他敷药, 可却触动了姬琚内心最深心魔! 就如同织姬那栽倒的身躯, 便是姬琚为守住自己秘密所做之事 那绿泫也是误会了, 她本来对姬琚就有点儿疑心,一直便觉得神主不大像个好人。此刻绿泫心中警铃大作,一时以为姬琚在钓鱼诱杀自己。 这是要杀人灭口的碰瓷行为! 绿泫面颊顿时生出的怒色, 她手指顿时凝结玄衣,准备应付姬琚接下来的攻击。与此同时, 绿泫另外一只手已经凝结小火焰,准备向神主轰去。 不过只此一瞬,绿泫很快发觉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姬琚的虚弱也是展露无遗,显然是已经不行了。 绿泫顿时收转玄力,虽没有伤人,可是本来被绿泫捏着的衣衫也是遭殃。 伴随清脆嗤一声, 绿泫将姬琚前襟一撕而下。 绿泫:「……」 她这也不是故意的。 明明姬琚穿得里三层外三层, 可是此刻姬琚却是拼命挣扎,将自己的后背往冰璧上去靠。 主要是他的后腰是具有危险性,是绝不能被别人看到! 姬琚一边将修长的身躯往冰壁上靠,一边连连咳嗽,髮丝也是变得凌乱起来。 看到姬琚这个样儿,绿泫都快要气死了。 神主有病吗? 她不是,她没有! 绿泫竭力安抚:「神主大可不必如此,我对你, 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我是个正经人,为人也是很善良。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这么说着时候,绿泫还是有点儿生气的。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而且,我也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我和他彼此相爱,我怎会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 绿泫: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了。 便算是处于极端惊恐的姬琚,此刻他面颊也是流淌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绿泫实在并不了解姬琚。 姬琚是个极端缺乏安全感的人。这样子的人生命操于别人之手,那么这个人必定会处于极端惊恐。 哪怕他对绿泫有过一抹微薄的喜欢,那些所谓的喜欢根本不值得什么。 但是现在,他慢慢理解的绿泫的话,一时之间,他简直没反应过来! 第187页 绿泫,绿泫简直是个奇葩! 这个女人,说什么? 他慢慢的回过味儿来,颤抖的身躯终于停止了挣扎。因为,他终于理解自己在绿泫跟前扮演了什么角色。 为护清白坚贞不屈的神主! 这个念头涌入了姬琚脑内瞬间,姬琚就感觉自己简直想要杀人了! 什么玩意儿? 姬琚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他嗓子干哑控诉:「你,你——」 你脑子里在脑补我有什么污秽的脑补? 姬琚人生之中有低谷也有委屈,可是他的心里面从来没有这样儿的愤怒过。 一股腥甜顿时涌入了他的咽喉,是因为姬琚愤怒引起的燥血。 但姬琚生生咽下去。 他心里虽然苦,但是不能把血给吐出来。 他脸还是要的,不能在绿泫面前更丢脸。 其实姬琚知晓是怎么回事,自己也应该怎么办。 到了现在也是无奈,既然如今已经是这样子,他如今能做的也唯有竭力忍耐。 他只能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恐惧,忍耐着开盲盒,以确定绿泫当真对自己毫无敌意。 他蓦然闭上了眼睛。 落在绿泫眼里,却好似自己力证清白的话语产生了效果。 绿泫一时气鼓鼓的,什么人啊。 这好色之名,真是玷污了她的名声。她就不是那样子的人! 她长这么大,能让她心脏砰砰跳的,只有师叔一个人。 姬琚是个绝不会将自己性命交给别人的人,此刻却却是认命的闭上眼睛。 他感觉两根陌生的手指头靠近了自己,然后扯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自己肩膀。 绿泫准备拧开药瓶,忽而发现这药瓶还挺紧,难怪姬琚打不开。 绿泫略一思忖,手指用些玄力透出,将药瓶轻轻弹开,一股暖洋洋的光辉就此透出。 不待绿泫撒药,这些暖融融的光辉就此流出,自动寻觅姬琚的残缺之处,对此进行了修补。 此刻姬琚已经恢復了之前的清冷之姿,他不愧是个演技派,已经瞧不出片刻前的狼狈了。 他重新盘膝打坐,一脸高傲姿态,甚至还朝着绿泫轻轻点点头。 这一波操作真的是非常可以,看着也是逼格满满。 一个人就算顶着被扯破的衣衫,也是可以那么高雅。 姬琚能成为神主,当然不是个普通人。 只是等绿泫离开之后,姬琚蓦然伸出手,扯了破碎的衣衫几下。 作为神主,姬琚穿了很多件,扯坏的也只是区区一个外套,本来其实也不算什么。 可是这个事情不能这么算,这很有象徵意义。 绿泫回来时,姬琚睁开双眼,眼中又流淌缕缕神光,已经恢復许多。 姬琚做的事情也不少,此刻衣衫也换了,外套也不是刚刚被扯破的那一件。 他想绿泫居然还敢回来,绿泫在流月没搞过宫斗吗? 知道高位者的秘密,是很容易被灭口的。 当然这不能说是姬琚真要灭口,一则绿泫并没有看到他后腰标记,再来绿泫居然能手握雪玉鬼蛛,总是令人忌惮。 他只觉得绿泫应该有这个意识,没这个意识是很不对的。 姜玄衣不是个老狐狸,难道没教绿泫一些?还是觉得这姑娘心思单纯,他更好掌控一些? 而且绿泫搞的事情还真不少。 「神主你看。」 绿泫唇角冉冉浮起了笑容,显得甚是明媚。 她手掌摊开,两朵小火焰轻盈飞舞,显得既俏皮,又轻盈。 这一朵是幽骨火莲,另一朵则是冰中火。 绿泫实在是个搞装备的奇才,把大日炎阳赋的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这朵冰中火本来是姬琚用以长期钓绿泫的香饵的。如果不是姬琚身体不好,姬琚早就把计划给搞起来了。 现在绿泫已经提前将诱饵一口吞,并且还冲着姬琚冉冉一笑。 你瞧,她果真很厉害。 姬琚也是再一次哽噎住了。 姬琚:我真是大为震撼! 他这辈子基本没见过这样子的人。 无论如何,像姬琚这样人的人,总是很少将喜怒直白的展露在脸颊之上。 他一张脸颊冰冷而高贵,静如远山之霜雪。 没有人知晓他心里想什么。 一个人既要想要逼格,就需要贯彻到底。 姬琚现在伤势平復,也是需要将自己在绿泫跟前失去的尊严一点点的找回来。 他轻轻的一拂衣摆,缓缓起身。 由于绿泫的身高痛点,现在姬琚明显恢復了一点气势。 只有他知道自己很不好。 要不然他明知龙息能治疗自己伤势,为何又偏偏不用?这其中,当然是另有原因。 龙息正义的能量顺着姬琚身躯之中流转,这般流遍了姬琚的全身,他确实很舒服。 可是伴随邪恶被镇压,姬琚现在的身躯也开始渐渐失去力量。 光风霁月的神主当然适合伪君子的人设,姬琚不搞点邪恶禁术都对不起他的伪装。 正因为姬琚搞过事情,所以他得到的力量此刻也是缓缓被镇压。 他力量损失大半,如今只能放任自己依仗雪玉鬼蛛镇压神裔了。 这样想着时候,姬琚温柔的向着雪玉鬼蛛伸出手。 第188页 雪玉鬼蛛被那女人搞了过后,虚弱的爬上了姬琚的手背,它咬了咬姬琚手背,喝了点血补充元气。 一旁绿泫清清脆脆的响起:「神主,我就说它还活着。」 绿泫为自己挽尊,它可真没死啊。 一瞬间姬琚闭上了眼睛,平復了一下自己情绪。 蜘蛛喝了点血后,默默爬入了姬琚的衣袖,大概是不愿意面对人生的惨澹之处。 等姬琚睁开眼,他神色又平和起来。 既然暂时不杀她,则必定要笼络她,得到她的心,使得她能为自己所掌控。 而这,才是姬琚想要的安全感。 姬琚盯着绿泫娇美脸颊,这心思更深了几分,他缓缓说道:「我饿了。」 绿泫摸摸自己法宝囊,试探:「神主需要丹药?」 普通修士已经超脱了口腹之慾,则更不必提姬琚这位神主。 那修士营养所有缺失,便是磕两颗丹药。 现在姬琚说饿,绿泫便觉得他在暗示请自己磕丹。 姬琚扫了她一眼,只觉得绿泫果然没当过别人下属,说话也不会。会拍马屁的早就知机掏出最好药丹奉送在自己跟前,表示属下这里有药,不知是否合用之类,再做出一副能被神主用上是我的幸运表情。 就绿泫这样儿,可见谢苒和赤瑛仙子待她真不错。 果真是奇葩一个。 只是,她这么看着,果真是没有什么心眼儿。 姬琚控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使自己容色看着柔和了几许。 「我之前不用龙息疗伤,是因为若用此物,便是会元气大伤。如今我之身躯,已经是十分孱弱。」 姬琚善于笼络人心,但一贯不会用示弱的手段来网络别人。 但机缘巧合下,既然绿泫看到自己虚弱一面,那么自己用用也是无妨。 绿泫:啊这? 姬琚知道她比较直,故而也不让绿泫猜了,他干脆明说。 「故而此刻我只能受用一些凡俗食物,暂时充飢,已不能妄用丹药。」 当然姬琚的话儿里面绵里藏毒,他内心戏很丰富,盘算得可多了。 就好似此刻,姬琚话中也没有一句真实。 如今他虽身躯受损,可是伤势并未有他嘴里说的那样重。若没有雪玉鬼蛛,他亦能战胜寻常神裔,只是对上姚宁那样儿的族长,可能会稍有逊色。 这对于姬琚而言,已经是不能容忍的虚弱了。 而这样子一来,若是绿泫心存歹意,也能对姬琚如今状况造成一个误判。包括绿泫身后之人,也会被绿泫汇报的消息误导。 那么这样一来,就是优势在我,敌人会对我存在一个误判。 姬琚侧了侧头,盯着眼前少女这么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也不是没考虑到自己正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但做人就应该这样谨慎,也可以说该有的套路本应都有。 这是姬琚做人原则。 当然就算是姬琚,他仔细想想,自己假装修为尽失并去打卡凡俗修士生活是过了些。 姬琚:说都说了。 姬琚想了想,还从法宝囊中取出两枝压神花。 他将这枝压神花别在鬓髮间时,绿泫感觉眼前的姬琚顿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神主纵然受伤,也是十分夺目的。可他别上这枝压神花后,整个人顿时也是黯然失色。 也不是说姬琚隐身了,而是在这一瞬间,姬琚失去了存在感。你能感觉到这里有一个人,可却会觉得这个人十分平庸,简直不愿意多看一眼。 绿泫:这是潜伏神器啊。 人家取了两枝,剩下一枝,自然也是分给绿泫的。 绿泫知趣儿,也别上了一枝压神花。 她是个不那么安分的女修,此刻别上了压神花了后,绿泫就禁不住喜滋滋想这样法器很适合搞事情。 她化出了渊海剑,向姬琚伸出手。 姬琚微微一怔,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立的是孱弱人设。 他内心翻腾,忽而有一抹微微别扭,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他握了绿泫手一下,飞快如蜻蜓点水,旋即已至这法剑之上。 离神山最近的城池乃是玄东城,此城歷来被慕容氏掌控,这一任城主慕容华是个能干人,把玄冬城经营得十分热闹。 由于靠近神山,城主慕荣华舔神山是不遗余力的,十分恭顺奉承。 不过这样子的人在姬琚眼里也如虫豸一样,并不值得十分的在意。 就连这玄冬城,姬琚也还是第一次来。 他母亲姬兰是个对凡俗生态十分感兴趣的狂热爱好者,小时候也曾带姬琚逛夜市,当然不是在玄冬城—— 那时候姬兰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开心得不得了。 可姬琚瞧了,就禁不住沉吟,就这? 他只觉得吵闹。 为了促进夜间经济,慕荣华下令夜铺家家门口挂彩灯笼布置市容市貌,还请来些杂耍艺人搞表演炒热气氛。故而玄冬城入夜一直热闹,并且要闹到后半夜。 绿泫倒是瞧得双眼发光,姬琚却觉得果真如记忆中那般吵闹。此刻姬琚心中,竟勾起了陪着任性母亲逛夜市的可憎回忆。 风中飘来了烧烤的孜然味儿。 绿泫鼻子嗅到,称赞:「真香!」 这是烤串的美妙香气,油脂滴落炭火还发出了令人灵魂颤抖的滋滋声。 第189页 姬琚当然也嗅到了这个味儿了,他脸色变得十分奇怪,感觉自己简直要死掉了。 洁癖如他,此刻他感觉很不好。 姬琚混迹于人群之中,虽然周遭之人沾不了他一片衣服角,可他已经感觉自己要被送走了。 姬琚:人生在世,总是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的。 有时候遇到这些不如意的事,也只能是竭力忍耐。 既然机缘巧合,自己虚弱之处使得绿泫窥见,那么绿泫自然是一个自己一定要攻略的存在。 绿泫这双眼底,要充满了全心全意的臣服。 有权势男人最迷人之处便是共享富贵。最能打动单纯女孩子心扉的举动,便是让她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已被世俗的烟火气捂热。 天真的女孩子不就是信奉这样儿的魔力,信奉爱和正义,觉得能以此融化世间一切,为她带来最崇高的胜利。 他默默瞧着绿泫,想着自己可以满足一下绿泫的信仰。 这不过是一场迷惑小孩子的游戏。 两人已挑了面铺落座,等面上来时,姬琚却娴熟优雅的推到了绿泫跟前。 绿泫也是吃了一惊,一瞬间心口更是微微一暖。 居然让我先吃? 神主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眼前的牛肉面汤头是大骨熬的,红亮的牛腩也炖得酥软,根根面条分明,绿泫内心品鑑一番,简直是绝品。 绿泫抽出了筷子,吃了一口。 耳边却听到姬琚宽容嗓音:「好了,可以了。」 绿泫还没整明白是什么意思,她面前就是一空,面又到了姬琚跟前。 绿泫筷子悬于半空之中,她都给姬琚整尴尬了。 姬琚脸上却瞧不出什么尴尬,他也没跟绿泫整别的,更没有用这里的筷子,而是从法宝囊中取出一双整洁的玉筷。 绿泫这没见识的这才渐渐回过味儿来,这,这是例行试毒,姬琚都把她当小白鼠了。 一个人日常是这么个套路,那么姬琚自然不会意识到自己能有什么不对。 他平日里别说沾染荤腥,便是清淡的谷物类制品也是素来拒绝。于姬琚而言,他是许久都未曾沾染食物了。 瞧着这么一碗面,姬琚也是触动了情怀,此情此景,他自然觉得很适合发些感慨。 一个人能当上神主,自然会干些坏事情。那么对着一碗面,姬琚也会有那么一些悲情的回忆。 一个人适当的示弱和诉苦,是能拉近跟另外一个人好感的。 姬琚提着筷子也不吃面,而是开始忆往昔,说些从前的悲情故事。 对于一些女孩子就是这样子,当她们听到一个男子的悲惨往事,她们就会母爱大发,并且误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这个男人。 「小时候,有一个我十分信任的长辈也曾带着我来这凡俗之地的夜市。一开始,她对我确实是既温柔,又关照,很是爱惜。可是——」 姬琚这么可是时候,绿泫那碗面已经送来。 绿泫仙师已经准备动筷子,可是听着姬琚谈兴大发要忆往昔,她总不能不管不顾垂头吃夜宵。 出于礼貌,绿泫拿筷子的手都这样子僵住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陪上司可真是个辛苦活儿! 绿泫:这就是我做好人好事的回报? 「可是后来,她与凡俗之地修士私通,那男子对她始乱终弃,根本不将她放在心上。若那男子肯抛下荣华富贵,说不定他们还能活命,就算在以后岁月里后悔,甚至彼此埋怨,但至少能活下来。可那女子确实瞧错了人,那男子连情浓时的一时激动都没有,满心都是利益。」 「我替那长辈处置了那个垃圾,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可就算这样,我那长辈却并不懂我的用心。她恨着我,有一次做了糕饼,哄着让我吃。我让她先吃一口,她笑了笑,吃了一口后便死掉了。她明明知晓我能看出来,却盼着我能听话。」 「从此以后,我吃任何东西,都要别人先我吃一口。」 姬琚说到了此处,隐忍苦涩的微微一笑。 这都把绿泫整不会了,姬琚这么个悲惨故事让她怎么回答。 上一个替姬琚试毒的已经死了呢,这个故事好惊悚。 绿泫承认自己吃个夜宵也是受到了惊吓。 然后她才体会到姬琚这个故事里的悲伤之处,暗暗唾弃自己缺乏同情心,怎么说也该体谅一下神主悲惨的童年。 姬琚卖惨也是点到即止,他现在要用筷子干掉这碗极具象徵意义的牛肉面。玉筷洁净若雪,可姬琚的心尖儿却是禁不住泛起了颤抖。 唯双筷干净而已,简直是掩耳盗铃。 但姬琚是个善于隐忍,又行事果决的人。无论多痛苦的事情,姬琚都能忍耐。然后他方才能踏着一片片的白骨,踏上了这神主之位,而他的衣服角却是干净若雪。 姬琚:我是从尸山血海中爬上高位的。 这些为了成就大事所作的牺牲跟前,区区一碗面也不算什么。 姬琚也动了筷子。 这特么就是政客! 绿泫内心嘆息着用筷子戳戳,凉了这这么一会儿,这碗面已经开始发坨了。 姬琚干完任务,还用法宝囊中雨露漱口,再用绢帕轻轻的擦过了自己的嘴唇。 干完任务,最后的总结也是少不了的。 第190页 姬琚缓缓说道:「其实,我很久没有吃过暖食了——」 说到了这儿,他嗓音略顿了顿:「多谢你。」 这么说着时候,他手指微微一弹,鬓髮间的压神花轻轻掉落。这时候绿泫正瞧着他,他蓦然去了压神花,一片光华顿时充盈了绿泫的眼帘。 他身后是凡俗世界的烟火繁华,油腻粗俗,却将他衬得越发出尘。 第58章 058(二更) 绿泫:打工人拒绝00…… 绿泫摇头:「不用客气。」 她手指头却是在法宝囊中摸索, 记得苒公主在她兜里放了凡俗之地使用的碎银子的。 绿泫是个喜欢烟火气的人,一向都有这方面的花销。 总不能指望神主大人付帐单吧。 他有钱吗?肯定没有。 神主大人怎会有这么粗俗的东西,肯定还是她请, 总不能典东西。 她的手指头已经摸到了银角子, 唇角顿时绽放一抹笑容, 一双眸子更是熠熠生辉。 苒公主对自己可真好。这些塞入她法宝囊有备无患的小玩意儿, 都是谢苒为她准备的。 然后绿泫轻轻的将银角子放在了桌子上。 姬琚自然没有让那朵压神花真坠落于地, 那花快落地时,就落在了姬琚的手掌心。 这是姬琚下一部动作的小伏笔。 此刻姬琚绝世的容光展露,虽不过片刻, 却已经惹来周遭之人的注意。 姬琚举起手掌心的压神花,对绿泫摇摇:「替我戴上。」 他自然是想要创造那么一点儿的暧昧。 绿泫手指微微一动, 一股玄力流转,花自动飞到了姬琚鬓髮间。 姬琚面色沉了沉。 那这样儿一来,就一点都不暧昧了好不好? 等姬琚回到了雪阁,那朵压神花让姬琚放于匣中。 这不过是个拿来玩儿的小法器,不过姬琚瞧了瞧,唇角蓦然浮起了一丝笑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什么那样儿好, 是因为攻略顺利? 又或许一个人对某个项目投入越多, 便越发关注,越不能不在意? 若绿泫乖乖听话,也许,自己会待她好些?毕竟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想要驯养绿泫。 而且,绿泫也很有用。若她死心塌地,那么姬琚许多计划也是能够成功。 这样子想着时候,姬琚的眸色更是深邃, 眼珠子也是沉了沉。 他已经施展第一步手段,那么接下来,第二步第三步也是可以顺势而来。 在姬琚缜密的计划之下,便算一个小姑娘另有所爱,她的心也会在自己身上。 别人决不能阻碍他。 就算那姜玄衣有一些诡异之处,也没什么要紧。姬琚自小就工于心计,他想要什么东西,最后总是会得到。 每隔七日,这些入神山的修士就可以放一天假,出去透透风。 他知绿泫今日便会离开,而且一定会去瞧姜玄衣。 因为绿泫与姜玄衣正是情热之时,这小妮子自然是迫不及待。就如绿泫手指间的那枚戒指,分明就是两者间的定情信物。 现在姬琚招来绿泫,眼前少女已经像是即将放飞的野马,满脸皆是兴奋之情。 姬琚瞧在了眼里,眸色微微深了深。 他手指轻轻敲着几面,缓缓说道:「阿泫,你知道我修为尽失,处境也不是很好。而此桩事情,是绝不能让旁人知晓。」 绿泫一副你放心吧的表情,嗓音清清脆脆:「神主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由于平时阴谋勾当搞太多,姬琚一听这话,脑内就组织了一些兇残的语言,什么唯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什么的。 当然这不是今天要搞的剧本。 「此事我不愿意太多人知晓,所以你需留下来,护我周全。」 这么说着时候,姬琚手掌轻轻的按在自己胸口,一副这是很严肃大事情样子。 他容色一直漠然,如今终又浮起了一层浅浅的暖色。 姬琚嗓音略低,竟有些盪气迴肠:「阿泫,我只信你。」 他蓦然抬头,目光落在了绿泫的面颊之上。 但绿泫是个糙女子,品不了这么精细的剧本儿。 你永远把握不住一匹野马。 上司一副对你动了真感情样子,让你多加点班,这看着虽然情真意切,但绿泫感觉自己不傻。 绿泫并没有透出姬琚想要看到的激动之色,她反而有些犹豫,而且也只犹豫了一下。 绿泫很快下了决心,决意为自己应有的利益争取:「神主也不要只信任我,还是可以信任一下别的人。」 姬琚面孔顿时微微一僵。 绿泫想了想,还补充:「阿泫低微,若撞见胆敢刺杀神主之辈,只怕也是护你不住。」 这普天之下,胆敢起意杀神主的,怎么说也是有点儿水平才有此胆识吧。 现在绿泫的实力跟那些神裔也是有些差距,也是很难赶上的。 绿泫是真心实意,盼望姬琚能好好打算。可这大实话反正很难听就是! 姬琚那脸色,简直是一言难尽。 绿泫都不好意思去瞧了。 她手指头在袖中交叠,也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奇葩,唉,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子的女人? 但一想到姜玄衣,她心尖微微一热,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打工人要勇敢跟007说no. 第191页 她足尖儿轻轻的蹭着地面,面孔朝下:「若神主无事,那我,就走了。」 姬琚眼睁睁看着这货吹完,看着绿泫真的跑路了。 他简直不能想像居然能发生这些事情。 其实这神山本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绿泫保不保密也是无所谓。 但正常人都干不出这样子的事情。 姬琚都说不清楚绿泫是愚笨还是聪明,在绿泫离开后不久,若干黑影也是悄然靠近了雪阁。 姬琚慢慢的拨亮了灯,灯光轻轻扑在了姬琚的面容上,浸染上姬琚这张漂亮的面孔。 这张脸孔如玉雕般完美,如今他眼角眉梢间却也是透出了一缕杀意。 身为神主,他是需要树立绝对的权威,方才能维繫神山明面上的安宁。 雪阁建造在冰室之上,故而雪阁的气温较低,如今更浸透出一股子森森冰凉之意。 这样常年凝结霜雪的地方,最适合杀人了。 姬琚映着火光的漂亮脸蛋上也好似凝结了一抹霜雪。 绿泫确实有某种避坑的秘技,她总是能轻盈的跳开坑,使得自己落在了该落的位置。 就好像她此刻若留在此地,就只能留在姬琚的羽翼下瑟瑟发抖。 是杀,还是救,都是在姬琚一念之间。 那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也是最容易使得一个女人产生感情的事。 彼此相依的环境之下,能依靠的仿佛只能彼此,那是多么令人战慄的美妙。 然而绿泫却像是一只灵巧的小鹿,从源头避开了这个支线。 姬琚唇角滋滋的泛起了一抹笑容,滋滋的薄冰缓缓的蜿蜒布满了整个雪阁。 雪阁静悄悄的,伴随姬琚点燃魂香,这里侍从都会如潮水般退去。神山的修士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那就是神主杀人时是不会留旁人在身边的。 神主杀人,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 之前在绿泫掌下瑟瑟发抖的雪玉鬼蛛,此刻也已经化为异端,整只蜘蛛染上了一层血红之色。 此刻,神山之外的姜玄衣蓦然抬起头来,唇角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如今神山之上,有怪物作祟啊。 这份契约不是姜玄衣签订的,可也并不奇怪。这个世间上,有许多人为追逐力量,什么都不理会。因为他们觉得对比自己想要的东西,所谓的人性根本也是不值一提。 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下一刻,姜玄衣的思绪也顿时被打断。 一道熟悉的绿影已经映入了姜玄衣的眼中,眼前的少女秀丽可人,唇瓣也是浮起了甜甜笑容。 「师叔,师叔——」 姜玄衣微微一笑,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你来了!」 他自自然然伸出手,拉着绿泫坐下来。 「阿泫,这些日子,你怕是辛苦了。」 然后姜玄衣将面前食盒打开,他做了一碟碟的小点心,不但如此,他还将夜市上每种小吃买了一样,方便绿泫挑选。 这对比只能说是过于强烈。 绿泫怔怔瞧着,她只觉得心里很温暖。见多了神山的奇葩,师叔这样子暖心正常人真是让人感动。 幸好她还不知道姬琚是有意攻略自己,倘若绿泫知晓,她都绝不能理解姬琚的逻辑。姬琚把这叫攻略? 直女的世界是很简单的。 她用筷子夹了块糕点,咬了一点。绿泫当然懂得爱! 一个很爱你的男子,就是会关注你的喜好,会竭力让你欢喜。 只有陪上司吃饭,你才会要看他脸色,一顿饭被打断三四次,还要忍受他吃到一半发出的忆往昔人生感慨。 她耳边听着姜玄衣温柔的嗓音:「是不是我做得甜了点?」 绿泫立马摇头:「师叔做的,是最好吃的。」 绿泫:我一个人能干完全部。 成为修士的好处就是食量无极限,食物那点儿能量在修行者眼里也是洒洒水,故而才需要丹药补充。 姜玄衣瞧着她,微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擦去了绿泫唇边一点碎屑。 当他手指触及绿泫肌肤时,绿泫心尖儿宛如流窜了一抹电流,这立马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好似她一下子,忽而就有些感觉。 救命,刚刚她真的还只是纯洁的想着吃。 这人的思维真不能跳那么快,真的! 姜玄衣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微笑:「是吗,我不信。」 他已经握住了绿泫的手掌,瞧着绿泫手指上那鲜润如血的戒指。 搞事情之前,他先垂头亲亲这冷冰冰的的玉石戒指。 这自然是某种很不正经的策略,让绿泫瞧着这定情信物时候,就会有那么些不是很正经的联想。 然后姜玄衣抬起头,朝着绿泫考据脸:「我尝尝,是不是真的不算甜。」 姜玄衣没去动桌上的成品,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品尝了一下。 他考察完厨艺,绿泫脸却已经红透了。 咚的一下,绿泫手里筷子滑落在几上。 姜玄衣清白的脸颊之上也似透出了一抹红晕,不过他脸皮肯定会厚些。 「好像是甜了一点。」 他微微一笑。 此刻神山那抹躁动却也是已经停歇了。 这场战斗其实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好像以前一样,姬琚总是轻而易举的取得了胜利。 第192页 行刺的刺客差不多都死了,空气之中散发出了血腥味。 姬琚手掌轻轻一抖,这样子放出了雪玉鬼蛛。 到了明日,这些血污都是会荡然无存,一具尸体都不会留下来。 他一身衣衫已经沾染了斑斑血污,白鞋子趟过了血泊也是沾染了污秽。接下来姬琚也会换下这一身,然后去舒服泡个澡。 他面颊仍是漠然得不可思议,不带任何得表情,白玉凝脂般的脸颊之上沾染了点点血污,宛如泼上的胭脂,又艷如春日里的桃花。 姬琚手掌微微一按,尚未凝固的鲜血就在他面颊之上擦上了血痕。 他这么一副浴血修罗的样儿,自然是绝不会出现在人前。 这些都会换了去。 他手掌轻轻一动,一枚小小的匣子顿时落入了姬琚的手掌之中。 姬琚打开了这枚小小的匣子,里面是一朵压神花。 然后姬琚手指微微一动,这枚压神花顿时也化为齑粉。 他眼底的凉意似更浓了几分。 等到第二日绿泫赶回来时,她自然也感觉到雪阁气氛很是微妙,不过却归咎于自己拒绝加班的缘故。 得了姬琚传唤,她前去见神主。 不知怎的,她觉得姬琚瞧着比平日里还是冷上几分。 神主本就应该高高在上,并且也是不苟言笑的。 这些心思流转间,姬琚嗓音也是在众人耳边响起:「绿泫,姚宁神女对你颇为看重,欲将你遣过去陪伴,你今日便去吧。」 这话说出来,在场其他仙侍都是微微一怔。 谁都瞧出来,姚宁神女并不怎么样喜欢绿泫。不说别的,就说明冰裳这件事,只怕姚宁神女心里也是过不去。 明冰裳原本是姚宁心爱的侍女,可是最后却是身败名裂。要说为人,姚宁的性情实在说不上大方。 如果神主执意要留,那么神女纵然讨要,也是可以拒绝的。 可是姬琚却是没有。这可真是让人瞧不明白了! 他们本以为绿泫很是受宠,毕竟绿泫是炎蝶族人。而且自从绿泫到了雪阁,姬琚对她确实也是与众不同。那么众人见风使舵,也是对绿泫很好。 可是现在,姬琚这样子的姿态只能说明绿泫失宠。 没人知晓姬琚袖中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头。 第59章 059 史上最短暂虚伪友情 和绿泫想的不一样, 姚宁竟待她十分的客气。 绿泫一来,姚宁竟和煦一笑。 这位姚家神女自然是生得很美,这样儿微微一笑时候, 更是满室生辉。 「阿泫, 你来了?」 神女轻轻的靠在软榻上, 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你来我这儿, 我是很欢迎的。这碧月宫里面, 谁也不能为难你,你就当自己家一样。」 绿泫本来很尴尬,可是她听到姚宁这么说, 就禁不住脱口而出:「碧月宫?」 姚宁点点头,对, 你没听错,就是碧月宫。 「跟你才来神山时候听着不一样?」 绿泫:不,是与我刚刚进门看到的名字不一样。 姚宁:「这里是我的家,人在自己家中,自然是很放松,想要做什么, 就做什么。一个女孩子, 她可以一天换好几种唇脂颜色,换好几套衣衫。那么她隔几天才换居所的名字,又为什么不可以?」 绿泫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只要神女开心就好。」 姚宁瞧着绿泫,冉冉一笑。那琥珀杯子凝动光辉,盛着美酒,透出了一片瑰丽之色:「不要相信神主,你若信他,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了。你自然知道织姬, 知道她忽而死了。别人都说是我安插密探,窥探姬琚,可这根本是没有的事!」 「本来织姬是我琴姬,我一向宠爱她,对她爱惜有加。我待她那样好,可她偏偏不明白。回想起来,一切都是神主算计。」 说到了这儿,姚宁面积顿时透出了几许的忿色。 她心尖儿生怒,很不是滋味,这情绪还真是打心眼里生出来的。 姚宁本来是个专注自己的人,她房间里安置许多面镜子,要因此映衬出她美丽的容颜。 似她这样子的人,又怎么会给下人一个眼神? 只因为那日姬琚来做客,他做客也还罢了,偏生还逼逼一句,夸赞织姬一双手甚好。那这时候,姚宁才发觉织姬一双手又白又润,宛如美玉。 她这才斩了织姬的手掌。 姚宁觉得自己是个真性情的人,这一切都是姬琚的错。 讨厌,这些弯弯道道的小心思,自己当然玩不过姬琚那样子的贱人。 姚宁却没提自己怎么样清白的细节,更略过了自己确实斩断织姬手掌一节,她以一副自己受了委屈的模样继续倾述。 那些不打紧的事情,也是没必要娓娓道来了。 姚宁懒洋洋的从塌上起身,竟走至绿泫跟前。 「神主总是这个样子,他若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总是送到了我跟前,先让我做这个恶人。然后,他才像救世主一样走出来,使得别人对他更加依赖。」 绿泫竟觉得姚宁这狡诈多变的神女话语里有那么些真诚,她感觉自己多少有点儿疯。 然而姚宁抱怨的语气确实也是出自肺腑,她算是把姬琚这个茶给鉴透了:「他要我这么干,我偏偏不要。我枉担恶人,也没得到些许报酬——」 第193页 姚宁咬牙切齿说到此处,眼中幽光加深,旋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补救似微微一笑:「当然便算他给我报酬,我也不会替他做事。」 眼前的姚宁与绿泫初见时差别可是有点大了。 初见时姚宁行事透出了狡诈狠辣,可是却有一种疏远空灵之美。 如今姚宁宅在家,头蓬蓬没有梳,虽然看着还是那么美,可总仿佛没那么端庄了。 也许姚宁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人,又或许姚宁本来就是性情多变,就如她时常变换的居所名字。 总之这个神女,看着也是不那么对劲儿。 绿泫凭直觉就觉得不对劲儿。 下一刻,绿泫的双手就被姚宁抓在了手中,那双手也是凉得出奇:「所以阿泫,我们不能为了坏男人彼此仇视的。你到了此处,便成为我的朋友,你说好不好?」 绿泫一瞬间毛都炸了,飞快摇头,她真的是有情商这种东西的:「我怎么好意思高攀,性情,性情虽没什么不好,但怕是不合适。」 姚宁:「为什么不合适?纵然你身份低微,可也不要紧。我们成为好朋友,是不在意这些的。」 在场其他仙侍都已经看呆了。 姚宁虽然一直精神上不是很正常,可是这么玩儿还是第一次。 姚宁身份何等尊贵,便算偶尔对什么生出些宠爱,可是从来没有主动说要与谁结交,成为朋友。 绿泫是有什么神奇的运气,竟能得到姚宁如此垂青? 有些仙侍眼底已经透出了嫉意。 要知晓当初明冰裳就靠着姚宁些许微薄宠爱,就能唿风唤雨,站在高处。 别人以为绿泫来此是受苦的,谁能想得的绿泫居然能有如此气运。 可绿泫内心只想吐槽,她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了。可姚宁已经自顾自说道:「而我们既然是好朋友了,你便要知晓,好朋友之间是不能抢男人的。阿泫,你知道我是喜欢神主的。如果你非要去抢,我只会瞧不起你。正经女孩子是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就反目成仇。」 绿泫像被踩了尾巴的毛,嗓音都变得尖锐了:「神女,你千万不要信那些流言蜚语,我已经有了师叔,真不是好色之辈。我这心里面,真是一心一意!」 姚宁听她提及姜玄衣,想起了姜玄衣的美色,姚宁眼底也是透出了几许的迷醉。姚宁虽有包容的胸怀,可忽而觉得方才那些话有些打脸。便算姚宁这样子的人,脸颊也是禁不住红了红。 更何况,姬琚的吸引力毕竟还是大得多。 所以姚宁假惺惺说道:「对,姜师叔是你的,就跟我没关系。阿泫,若谁敢抢你的姜师叔,你只需说给我听,我便替你杀了她。」 绿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感觉这个世界很荒诞。 她内心深处,对姚宁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神女是个残忍且多变的人,就算这些怪诞的性情给她增加了一种异样的魅力,却也仍不是一个可信的人。 绿泫心中警铃大作,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可是旁人瞧在眼里,却是对绿泫充满了羡慕。 换成别人,已经会被姚宁那些话哄得晕头转向了。更何况姚宁从前虽然网络别人,但是从来没说要跟这个人做朋友。 神女何等尊贵,寻常之人只配成为姚宁脚边的尘埃。 至于让绿泫不能喜欢姬琚什么的,这难道不是基操? 阳光落入了雪阁,这里因为姬琚的低气压,连空气也是冷的。 姬琚冷着一张脸孔,如此品味独自一人的寂寞,周围已然是寒气森森。 绿泫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存在。 自己不应该在很久以前对绿泫产生兴趣,绿泫更不应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如冰雪,什么也不信,可是最脆弱的事情,却偏生闯入一个绿泫,故而在他心口留下了一道裂痕。 姬琚原本并没有意识到,可当他凝视着那朵压神花时,忽而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人有时候会自欺欺人的,连自己也未必能窥见自己心中所想。 等姬琚明白过来时,他恍然觉得自己神识被浇了一捧凉水。 神山上的剧情总是比较老套,姬琚便想着解除心魔,杀x证道之类剧情。 他小时候能送走亲爹,那么现在更不会有丝毫得犹豫。 他对绿泫已生出不忍之意,又或者若是亲自动手,只恐反而会留下心魔。这样子心思流转间,那姬琚就把绿泫送去给姚宁。 哈,他把绿泫送去给姚宁。 他是想要绿泫去死? 因决意要修无情道,姬琚双瞳似也浮起了一层浅浅猩红色的光辉。就如天地间无情的魔神,冷酷之极。 然而这剧本砸在了绿泫的身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姚宁为人任性,秉性残忍。她有着如花容貌,可是心性却宛如蛇蝎,已经是腐坏之物。 可没过多久,姚宁那方却是传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就是姚宁对绿泫宠爱有加,爱惜得紧,甚至亲手拉着绿泫说要与之结交。 堂堂神女居然是这般纡尊降贵,简直是震撼神山的神裔一整年。 如此盛宠,也没几个人修能得到。 包括姬琚的举动,也被如今的后果所美化。 之前姬琚打发绿泫前去侍奉姚宁,旁人以为绿泫已遭厌弃,故而被神主打发。毕竟因为明冰裳的事,谁都觉得姚宁定是对绿泫十分的厌憎。 第194页 可现在结果推导动机,如今旁人只觉姬琚是用心良苦。 姚宁此举,说不定就是神主授意,主要也是为了绿泫好。 想不到区区一个凡俗女修,如今在神山却是这般受宠。难道当真因为绿泫是炎蝶族人,竟有这样子的好处? 但如今绿泫这个幸运儿却不是滋味。 虽然如今旁人都说她受宠,可绿泫自己却偏生不觉得,反而是生出了浓浓危机意识。 外面那么吹,但绿泫却感觉自己恐怕是有些不好。 老实讲她现在在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在神域意外狗带。 野兽有着敏锐的触觉,一月之期虽还未到,绿泫已经生出了跑路的心思。 那如今绿泫盘算的,是要不要干得这么明显。 姚宁的居所常年都栽种了鲜花,她喜爱花朵,可对于喜爱的品种却不确定。哪天姚宁看不舒服了,就会令下人将花朵儿连根拔起,种上别的。 绿泫在这些花丛里走着时候,耳边却是听到侍女柔婉的轻唿:「小美女,小美女,你在哪里?」 绿泫左顾右盼,周围确实没有其他的人。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脸蛋。 姚宁身边的人可真奔放。 虽然,她确实没有那些神裔漂亮,小美女还是当得起得。 绿泫也不好意思不答:「这位仙友,不知有什么事情?」 那侍女模样年轻,姿容清秀,似在找什么东西。她这样走来,看到了绿泫,面色也是十分诡异。 然后她只得说道:「绿泫仙师误会了。」 然后侍女眼珠子一亮,说道:「小美女在这里。」 小美女原来是姚宁的猫,也是如今除开绿泫最受宠的东西。此刻奶咖色的猫咪正在咬着叶子,眯着眼睛晒太阳。 以姚宁的性子,给猫咪取名小美女也不奇怪。 绿泫脸皮厚,也不嫌刚才自己应那么一声很尬。 她称赞:「神女养的猫真可爱。」 绿泫这么说着时候,还试图撸上几分。 然而那侍女面色大变,立马隔开绿泫:「绿泫仙师,你饶了小美女吧。神女不喜欢别人碰她东西,上一只饭糰子被别人碰了,就已经没了——」 绿泫勐然瞪大了眼睛。 她忽而发现自己见过饭糰子,那只猫咪曾经出现在碧水宫,懒洋洋的躺在姚宁膝盖上。 它十分信任自己的主人,还会对姚宁露出肚皮。 可是现在,饭糰子已魂归猫星,再不可见。 一股子愤怒涌上了绿泫的心头,使得她强自忍下。 仙侍娴熟的用鱼干诱来小美女抱住,将这沉甸甸的毛团搂入了怀中。 然后绿泫就瞪着她,欲言又止。 侍女姐姐变嘆了口气:「绿泫仙师,我们这些下人对于神女而言不算人的。」 她们碰了,不算小美女被人碰过。 说到底姚宁身份尊贵,就算她喜欢猫,也不会喜欢给猫铲屎。 绿泫瞧在眼里,简直不知道怎么样安慰才好。 绿泫看着侍女抱着小美女离开,她忽而心中一痛,生出了无尽怜惜之情。 小美女扭过头,看着绿泫,它显得高傲、忧郁。 被巧取豪夺者,终究是不能快乐的。 它向着绿泫伸出了爪子,露出了粉红色的小肉垫。 绿泫亦伸出手,手掌与之虚空相击,仿佛是一个大家都要幸福的承诺。 绿泫本来还未曾下定决心,此刻心口也是微微一热。 一月之期未到,这神山她是呆不下去了。 这日上午,阳光温暖,小美女还翻滚着晒太阳,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她抖出了早准备好的麻袋,麻熘将小美女给装起来,扛着下神山。 姚宁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情。 她猫没了,绿泫也消失不见,为了避免连累看猫的侍女,绿泫还留书一封,表示这事儿就是我干的。 第60章 060(二更) 阿泫你这个渣女…… 要不怎么说是绿泫处心积虑, 不但绿泫跑了,连与绿泫交好的沈璃、赤霄,都是趁机跑了个没影儿。 姚宁当即把这封信给撕了, 她这辈子还未受过这样子的委屈! 她从来没有这么容忍过一个人, 当她不知晓绿泫跟姬琚有去逛夜市?她姚宁耳目遍布神山周遭, 什么事情不知道? 可就算是这样, 姚宁犹自将这些委屈给忍下来, 跟绿泫做好朋友。 说到底,也是因为之后对姬琚刺杀行动的失败,使得姚宁需要伪装一下自己。 这些弯弯道道的心思, 姚宁简直不知跟谁去说。 绿泫简单的心思却想不到这些复杂的神山宫斗,更浑然不知道自己运气是多么的nb。 这也使得姚宁内心对绿泫进行辱骂, 垃圾、败类、人渣!是什么样无耻的人竟能做出这样子事情。 这样子想着时候,姚宁手指头蓦然传来一丝锐痛。 她忽而有些神经质,将小手指凑在自己鼻端嗅嗅。 这手指头臭了没? 那手指头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这样子连接着。 自从那日刺杀之后,姚宁手指头上便多了这个小黑点。她用了许多办法,却一点用都没有。 姚宁面色微变, 从一旁玉匣取出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轻轻的戴在了双手之上。 第195页 可姚宁却控制不住自己,她那一片手掌在轻轻的颤抖。 她一激动起来,又吞了七八颗药丹,意图让自己好一点。可便算这样儿,姚宁犹自控制不了自己。 姚宁:这颤抖的手当真是停不下来。 若换做平时,姚宁早就起意报復了,然而现在姚宁却是提不起这个劲儿。这几日姚宁身躯越发不对劲儿,这夺猫之辱也是生生忍耐下来。 当然旁人不知晓内情。 绿泫挟猫私逃走的事件真像是一个很好笑的段子, 很快在神山传开。这段子不但在神山传开,还让那些下神山的仙侍传到了奉神殿。 奉神殿修士听了都不可置信,这能是真的? 很快全世界都将要知道,姬琚也不可能不知道。 当他知晓这个消息时,姬琚面上流转了一抹很奇妙的表情。他脸上的肌肉走向微妙,到最后他唇瓣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容。 就像他要强自忍耐笑意,可到了最后却终于克制不住。 绿泫,绿泫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出来。 姬琚有些气恼的捶桌。 这样微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活人,却掩不住遍体的血腥之气。 歷来神主都是冷酷无情的怪物,这些怪物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皆修无情道,而且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么神主的无情道,这其中自然夹杂着许多无情且悲情的故事。 现在是姬琚修无情道,他没想到绿泫能让这些事情变得这样儿的好笑。 阿泫,她真不是故意的吗? 这样子想着时候,姬琚唇角也是噙着一丝浅浅的冷笑。 他缓缓打开了玉匣子,这匣子一打开,一股子腥臭腐败之气顿时也是扑面而来,令人想要作呕。 姬琚是个有洁癖的人,他的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既然如此,这些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姬琚的居所。 可是此时此刻,姬琚脸颊之上却并没有丝毫的嫌恶。因为这里面的污秽之物,乃是姬琚的战利品。 在强者的胜负心面前,那区区的的洁癖也不算什么。 这玉匣之中有一条手臂,一根手指。这两件东西分属两个不同的人,却皆是刺杀姬琚的逆贼。 那日刺杀姬琚的十九位刺客,其中十七人已经死了,剩下两人逃了出去。 这有一人被姬琚斩断了手臂,有一人被姬琚斩断了手指头。 如今匣子手臂跟手指都已经化为紫黑,不过并没有变软,而是开始玉石化。 一想到有人想要害自己,姬琚唇角就禁不住泛起了一抹冷笑。 他是不愿意用龙息,是会折损自己实力,是必定要依赖雪玉鬼蛛,但是并不不代表姬琚就任人宰割了。 就像有人年入千万却哭穷异样,姬琚也不是凡尔赛,只是当真没有安全感。他是一个需要自己准备充足的人,并且绝不愿意冒险。 然而有人却真把他当成软柿子,随意拿捏。 可那两只漏网之鱼纵然逃走,却仍在姬琚编制的蛛丝网上,除了多经受些痛苦,日子却并不会好过。 神裔缺了个什么,也能补起来,遮掩这份残缺。 可这些补上之物慢慢也会腐化。 姬琚也不会立马将他们剷除,而是一点点的慢慢收网,要使得他们受尽折磨。 除开绿泫,姬琚大多数时候还是算无遗策的。 要不怎么说绿泫能跳? 一开始姚宁对绿泫亲和,姬琚是吃了一惊,可是很快姬琚就回过味儿来。 看来姚宁也不像她表现的那么任性。神女野心勃勃,又很会算计,绝不似她表现出来那么轻佻,反而心机颇深。 在姚宁发现自己手指头出现问题之后,她没有立马将绿泫宰了泄愤,反而将绿泫留下,看看绿泫能在自己心里占据什么位置,又能换取什么。 等姚宁手指伤势愈重,她必定会加以试探,讨要好处。若姬琚没有应允,绿泫这人质看着也是很危险。 可还没等姚宁情绪进一步激化,绿泫居然跑路了。 姚宁人前如此宠爱绿泫,原本是为了让绿泫降低戒心,没想到反而是姚宁自己降低了戒心。 正因为姚宁没想到,所以她竟不知道绿泫竟然能跑这么快。 凡俗修士无故离开神山,视为大不敬,还能被人猜测对神族心存怨怼之类。 然而绿泫的理由却是过于沙雕。 因她喜爱姚宁的猫咪,故而盗猫而逃。别人听见了,只会笑一笑,就算心里刻薄绿泫几句,终究不会觉得绿泫心存异志。 如此想来,绿泫的选择居然是再好没有了,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姬琚这么一番行云流水的分析,简直是嘆为观止,感觉脑补下来绿泫都能是扮猪吃老虎的人物了。 可想到了绿泫的种种奇葩之处,姬琚便知道不是。 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一只猫罢了。 想到了这儿,姬琚忽而又想要笑。那笑容已经到了姬琚唇角,又让姬琚生生的忍下去。 可一不可再,姬琚感觉自己确实需要克制一下。 搞事情的大阴谋家是不需要感情的。 更何况所谓内忧外患,姬琚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姚宁跟姒华虽已经在网络之中,可是也需要担心野兽的反扑。更何况,这神山之上还有隐忍不露的危险。 第196页 这一次搞刺杀活动,有姒家、姚家的人,却偏偏没有赢家的人。 神山四姓之中,唯独赢家最为神秘,令人难以企及。 但越是如此,姬琚越觉得不可小觑。 当初北玄王无意神主之位,方才让姚家的姚重捡漏,使得姚家风光独大。实则以姚重才能,根本不足以与北玄王相争。 那么如今,神山上的北玄府究竟能有多少力量,这也是难说得紧。 一想到神山之上有足以威胁之物,姬琚就缓缓的捏紧手掌。 他也努力过,曾经扶持赢姓神裔争夺族长之位,藉助姬琚之力掌控北玄府。然而那傀儡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渣都找不到。 那股力量也未免太过于可怕了,更可怕是这许多年都不曾更改的忠心。 北玄王已经失踪多年,为什么这些下属还能死心塌地?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造就这经年不变的忠心? 还是,这北玄王披着马甲四处跑,其实仍然暗暗操纵者北玄府? 一想到了这儿,姬琚就脑补了一双眼睛凝视着自己的神主之位,使得姬琚遍体生寒。 这时节,有人却轻轻打了个喷嚏。 姜玄衣现在经常下厨房了,却仍感觉自己嗅不惯那柴火味。 要知晓修士有许多方式可以代替火,一枚符篆,一个法阵,都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姜玄衣这作货不肯啊,他就是追求原生态,就喜欢烟火气。 在他做这些事情时,一道身影轻盈的掠入,到了这房间之中。 男子一身黑衣,铠甲上有着冷冰冰的金属味儿,脸颊之上也是带着面具。 姜玄衣给灶里添了一块柴,火光轻轻的扑在了姜玄衣的面颊之上,将姜玄衣的面颊烘烤得更加俊美。 他自然意识到有不速之客的到来,脸颊之上却并没有透出什么异样之色。 「来了?」 黑武士比肩行礼,嗓音沉沉:「主人靠近神山,却并不愿意回北玄府,我等一直等着主人吩咐。」 姜玄衣忽而微微一笑:「这么些年,我们一直配合得很好。不过现在,这样子事情,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比起了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神主之位他可并不稀罕,可是他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是许多,许多的事情。 也许北玄王这个身份只是他的一个马甲,根本不算姜玄衣的底牌。 黑武士轻轻嗯了一声。 北玄府的生活并没有外人脑补的那么枯燥,他们这些北玄府修士也并不是一个个宅在冰冷的府邸里发霉。在姜玄衣的鼓励下,上行下效,他们亦是会游走大陆,各自披上不同马甲。 而这些人,无论在圣域还是魔域,都是位高权重。 姬琚的忌惮,无疑也是有些道理。 事实上不独独是北玄府,整个神山神裔开马甲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谁也不是傻子,整日里在神山上吹风吃草。只是像雪枯臣做得这样过分的,终究也是不多。 北玄府的修士是十分亲近凡俗之人的,许多人都有了爱人、子嗣,并且放弃在神树之上永生。他们此生了尽,便是会就此消散,而神裔与凡俗修士也会逐渐融合,乃至于不分彼此。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想,但是贊同姜玄衣的人,方才是聚集在姜玄衣的身边。 黑武士微微一默,然后缓缓说道:「赢氏在姬琚挑拨之下,有些族人也是心存异志。这些也还罢了,也并不难处置。只是,当初主上提及有一人是自己前缘,是生而註定的爱侣。这些人居然真寻出一个人出来!」 「那女修名唤苏长乐,生有异术,很是诡异。她的命盘与北玄王是天作之合,若以占卜之术算之,确实如此。」 下属虽然这么说,可是口气之中却具有浓浓疑虑。 怎么说,这件事情都透出了一些阴谋味儿。 赢氏寻出这么一位女子,可能是为了把握住北玄王。神裔是不能与外族通婚,所以当初北玄王公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神山上没谁会那么大胆,敢明言自己需要爱。 一个人若有过硬的实力,便是说出违背祖宗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黑武士也只看过苏长乐一眼,那女修却给黑武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长乐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她仿佛纯洁得像个婴儿,每次提及北玄王时,眼中不自禁流转灼热的爱意。哪怕,她甚至没见过北玄王一眼。 谁看了能觉得这姑娘是正常人? 姜玄衣微微一笑,嗓音也很和气:「这可跟我没关系。」 这可是飞来的锅。 黑武士:「这位苏姑娘这几年可是炙手可热,她出入神山,甚至很多神裔都是依仗她。据闻,她有窥探幽界之能。」 苏长乐在凡俗之地名声不显,是因为幽界是一种很高端的东西。 这普通凡俗修士,只怕是没机会遇到,就算遇到了,只怕也不知道是什么。 哪怕是神藏真君这样子的奉神令主,只怕所知也是不多。 姜玄衣听到了幽界二字,目光轻轻闪动,蓦然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这位苏姑娘的事,也不必理会了。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所在意者只有阿泫一人,她与我无异。你们怎么待我,便怎么待她。」 黑武士轻轻应了声是。 第197页 有些事情纵然下属不提,姜玄衣也可以从别的渠道得知。 锅中沸水已经烧了一阵,将姜玄衣要煮的东西给煮熟了。 姜玄衣将煮好的鸡肉捞起来。 简单的食材只需要最普通的烹饪,眼前这块鸡胸肉没加任何调料。 戴着面具的黑武士:「……」 主上的厨艺是不是太可怕一点?还是北玄王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故而在吃食上清心寡欲。 下属搜肠刮肚,准备吹几句。 姜玄衣已经拿起刀准备开切:「这是猫饭。」 猫咪的地位可是不低。 阴谋家的思维基本是差不多的。当姜玄衣端着猫饭送上来时候,沈璃正在这儿侃侃而谈:「如今神山暗潮汹涌,神主那处又发生了刺杀之事。我等凡俗修士涉足其中,只怕会捲入成为炮灰。只是贸然离开,只怕会被认为不敬。借着阿泫盗猫,我等正好藉此离开。」 绿泫:什么?居然真发生了刺杀? 难怪姬琚那么低气压,一副自己对不起她样子。可,自己如今这实力也不大能被神主依靠吧? 赤霄还称赞起来:「还是阿泫厉害,别看她不太擅长搞阴谋样子,却是通过巧妙的手段,使得我们全身而退。」 他称赞绿泫这一波在大气层。 绿泫被他这么吹,简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说点儿老实话:「其实不是,我只是恰好十分心疼小美女。」 绿泫感觉自己确实不行。 她人在雪阁都没感受到的刺杀,然而沈璃、赤霄都知晓。 想到了这儿,绿泫嘆了口气,撸撸小美女的毛。 离开了神山之后,绿泫也是不准备回流月国,而是准备继续游歷修行。而这些,都是她跟谢苒说好的。 而沈璃和赤霄都是有家业要料理的人,也不能跟绿泫组团了。 「沈师姐,多谢你肯替我照顾小美女了。」 猫咪不是一种可以随意移动,携带旅行的生物,它们更需要一些稳定的环境。绿泫已经跟沈璃说好,让沈璃照顾小美女一下。 之后有机会,绿泫再带回流月国。 沈璃微笑:「你还带回流月国做什么?带回去,还不是谢苒帮你养。」 就像小孩子捡了宠物最后还是大人餵一样。沈璃温柔的瞧着这只猫,觉得绿泫没必要再带走了。 小美女抖抖毛跳过去,走到了绿泫跟前,粉红肉球掌在绿泫嘴两边各拍一记。 绿泫这个渣女! 小美女还是手下留情的,那爪子拍过去时,是收起了尖尖的。 然后它才开始吃姜玄衣搞的猫饭。 绿泫眼眶微微湿润,我为了事业,真的是牺牲太多了。 幸好姜师叔跟猫不一样,姜师叔旅行携带很方便。 月色如水,撒向了这片大地。 芳华道内的绿华国却惹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喜,夜色已深,那欢唿声却是直冲云霄。 这绿华国前些日子生出诡异之事,每逢入夜,就会有一团又一团的黑影窜出来,对这里百姓进行吞噬。 此事惊动了芳华道的大修,甚至出动了青莲仙尊。可青莲仙尊携芳华道弟子赶来,却是毫无作用,反而是颇多折损。 也正因为此地骚乱,青莲仙尊甚至没有去圣魔武会,平白少了个热门大修。 如今月光轻轻的洒在了青莲仙尊的身上,他面颊微微苍白,手臂亦还在轻轻的颤抖。 他犹自衣饰华美,可是瞧着却有那么一丝狼狈,仿佛在狠狠的咬牙切齿。 此刻众人欢唿的对象也并不是他这位芳华道大修,而是一位真正解决问题的救世主。 月光之下,一道出色的身影亭亭玉立,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空灵幽润之气,看着当真是宛如婴儿般的圣洁。而这样子的她,更是一位救人以危的圣女。 在这之前,苏长乐的名声并不如何显眼。 比起这位默默无闻的女修,这些绿华国的百姓还是更信任芳华道的修士。 可是现在,却是苏长乐救了他们了。 别人瞧见这一幕,也只觉得可以理解青莲仙尊了。 青莲仙尊这一次连圣魔武会都放弃,甘愿放弃了那出风头的机会,可以说是捨己为人。可是到最后,却是让苏长乐这个女修出尽风头。 但实则旁人瞧错了青莲仙尊了。 此时此刻,青莲仙尊心尖儿并没有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手臂受了阴蚀之伤,如今伤口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青莲仙尊更能嗅到些难以言喻的腐臭之味。 这些味道流转间,简直令青莲仙尊想要呕出来。 他素来要强,此刻别人出尽风头时,也是不愿意暴露自己虚弱,只能强自忍耐。 可是别人不懂,别人觉得这些芳华道的修士未免太小气了些。 他们自己无能,可是却偏生迁怒在别人的身上,还看不起别人风光。 青莲仙尊这难看的脸色,就是分明是他小气的证明。 反观苏长乐,她面对这样儿的欢唿和盛赞,却也仍是平静而悲悯。 仿佛她做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崇拜苏长乐的人很多,她身边的小婢灵月更是满眼放光。 灵月盯着苏长乐的背影,禁不住为自家小姐感到心疼。 小姐是北玄王的女人,是註定之事。可别人都说北玄王不在意这个命定之人,从来没有看苏长乐一眼。 第198页 灵月只觉得这些神裔高高在上,根本是侮辱人。 这算什么呢?灵月并不觉得那个什么北玄王能配得上苏长乐。自家姐姐独美不好吗? 这些话灵月也曾给苏长乐提及,那时候苏长乐微微沉吟,然后缓缓说道:「灵月,这是天命,我跟他是註定之事。我註定属于他,而他也是註定属于我。所以,这些事情也是不要提了。」 小姐什么都好,可是对于玄学之事未免过于执拗了。 那些神裔高高在上,根本没有丝毫的温度。这样子的人,又怎么能懂苏长乐的慈悲和爱呢? 唯独会爱别人的女子,方才是真正的强大和美。 正在这时候,青莲仙尊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他终于支持不住了。 苏长乐唇角不易察觉透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 这些高傲的芳华道修士也是时候被打打脸,学会知道些轻重了。怎么说呢,他们要知道自己存在是凡夫俗子难以企及的。 第61章 061 所谓幽界 「仙尊, 仙尊!」 青莲仙尊身边的人纷纷惊唿,面露关切。 毕竟青莲仙尊为人虽然倨傲,但对后辈颇为关切, 又肯指点关照。随他一起出任务, 若有危险, 他这位前辈也是会出手相互。 就连他手臂之伤, 也是维护弟子所受。 苏长乐心里却是失笑, 果然如此。 她就不觉得青莲仙尊好,自己前来救助绿华百姓,可人刚至, 就被这芳华道修士大声呵斥。 尤其是这位骄傲的青莲仙尊,他一脸不屑, 可是暴躁得紧,张口就是要自己安分。 这有的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有权威,总做出一副高高在上得样儿。 受此重创,青莲仙尊却犹自倨傲,强自忍耐。 可到了最后, 他终究是支撑不住, 透出了虚弱之态。 一名芳华道弟子匆匆出列,咚的双膝跪地,向着苏长乐磕了几个头。 「求苏仙师救命,救救青莲仙尊。」 这弟子蔺辰,正是刚才青莲仙尊所救之人。青莲仙尊修为出众,原本是没那么容易中招的,只是当时蔺辰情势危及,所以青莲仙尊以身挡之。 若换做蔺辰, 便不会仅仅一条手臂被侵蚀了,而是人没了。 也因为如此,蔺辰眼底尽数是担切。 他已与青莲仙尊在此坚守两月有余,浑身上下萦绕着彪悍战役,如今跪在地上磕了两下,蔺辰额头更是磕出鲜血。 这么一股血腥气萦绕,使得苏长乐蓦然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这么当众又跪又求,苏长乐就能从中品出些道德绑架的味道。 她内心蓦然生出了不屑,当真是得寸进尺。 苏长乐在月色下清灵妩媚,被月色一映,仿佛就要就此化去一般。面对蔺辰急切的眼,苏长乐却是轻轻的摇摇头。 「我并不修行,不必称唿我为仙师。」 她黑髮尽数梳在了身后,以一根缎带这样儿绑住,浑身简简单单,竟无多少其他的配饰。这么在月下一映,当真仿佛并非是凡俗之人。 修士是这个世界的异数,也是寻常百姓崇拜的对象。可苏长乐唇瓣微微一笑,笑容里竟隐隐有些不屑和无视。 在苏长乐的一番风姿之下,在场的绿华百姓许多也是心有同感。毕竟近些来发生了许多可怖之事,却并不是芳华道的修士解决,而是苏长乐搞定。 蔺辰一咬牙:「若芳华道修士有什么得罪之处,我愿意以死赔罪,只盼苏姑娘能消气。」 说到了这儿,蔺辰拔出匕首,意欲搞自尽。 苏长乐的婢女灵月也是赶紧向前阻止,并且握住了蔺辰的手掌:「蔺辰,你这是故意逼迫,陷小姐与不义!你,你真是卑鄙。」 说到了这儿,灵月眼眶也是微微一红。 她跟蔺辰其实是同乡,两人之间也有一番情意。如今灵月虽然恨蔺辰是个榆木脑袋,却终于还是帮衬蔺辰。 「小姐菩萨心肠,就算你们这些芳华道修士不加威胁,她也是会救人的。」 苏长乐目光轻轻闪动,然后终于含笑轻轻的一点头。 她嗓音如出谷黄莺:「只需要,仙尊对我认个错。」 蔺辰脸上也是禁不住透出喜色,只不过还未等他开心起来,醒来的青莲仙尊已经怒道:「你住口,蔺辰,谁让你去求的。本尊宁愿死了,也不受这个女人救治。」 他面泛怒色,可以说是气到了极点。 青莲仙尊显然诠释了什么叫气急败坏,而且他也当真不忿。 他很厌恶苏长乐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施捨的眼神! 他也不觉得自己对苏长乐有什么错。 苏长乐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到了战场,那时候青莲仙尊一眼瞧出她没有修为,那么让她躲远些,也是让她多活些时日。可是到了如今,苏长乐却是一副自己有眼无珠的样子。 生死关头,他怎么可能好声好气,对每个人都温言软语? 青莲仙尊简直要气死。 他慢慢的握紧了手中之剑,厉声:「本尊何错之有?我在此守了两月有余,并且放弃了圣魔武会,也是出生入死,甚至折损许多芳华道弟子。我芳华道,可没有对不住绿华百姓。」 他言语锋锐,在场许多百姓都禁不住面露感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百姓刚刚欢唿,确实已经忘记了芳华道的修士。 第199页 苏长乐却只是恬淡一笑,一副风轻云淡模样。 她仿佛胜券在握,一切胸有成竹。 面对青莲仙尊这些尖锐的言语,她却没有露出半点愠怒之色,唇角浮起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只要青莲仙尊认错,我便出手医治。」 她面颊已经透出了淡淡的不耐之色。 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那些狂妄之人却把简单事情搞得很复杂,青莲仙尊居然还细数自己功劳,可真是可笑。 在场芳华道修士也都禁不住苦笑。 以青莲仙尊的性子,让他认输可是难了。 不过这件事情大约也没那么糟糕。说到底,仙尊不过是手臂受伤,又不是什么致命伤。再者芳华道内有无数珍宝,什么样医修请不来。 仔细细数,也是问题不大。 那么既然如此,青莲仙尊脾气大些,那就大些吧。 苏长乐目光轻扫,将在场修士的表情尽数瞧在眼里,也猜出了他们的心思。 她心里面只觉得好笑。 这些凡俗之人,可当真将这个问题看得浅了。可是苏长乐可不急,她可以静观其变,证明自己得能力。 当然芳华道之事,绿泫也不大能知晓。 她得了消息,也不过是之后艷竹等芳华道弟子藉口有事,故而离开了神山。 这个世界秘密太多,绿泫也是探寻不过来。 此时此刻,绿泫已携姜玄衣开始修行游歷。 这游歷最大的乐趣,便是入夜后点燃篝火讲故事,那是特别有氛围。 到了夜深之时,天地无光,篝火扑在人脸上,便会有一种独特的气氛。 那姜师叔又是个故事人,就开始给绿泫讲鬼故事。 他给篝火中不知道撒了什么粉末,转眼间一道宛如实质般的白烟就这样儿腾腾的冒起来了。 「阿泫,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幽界?」 「所谓幽界,在大陆之上有很多种传说。你出入魔域,大约也听过深渊怪物的故事。幽界在魔域有很多代称,形形色色,但总是形容同一处。那幽界的生物不具人形,具有各种各样的形态,总之是十分丑陋。它们受人类欲望、感情所驱动,以人类情绪为食。」 伴随姜玄衣的描绘,那些白烟在姜玄衣手指的拨弄之下,化出了一个个奇怪形状,看着丑陋诡异。 「甚至,你也曾直面窥见,瞧见这样子的存在。和妖罗剎比试时候,你就曾经窥见此等凶物。」 白烟在火光上端凝聚,先是化出一个血盆大口,口中有细碎的尖齿。再然后,这些烟雾流转,化作了一枚独目。 「而炎蝶族坚定的心意化作屏障,受你驱使,使得这些怪物退散。」 白烟化作的蝶轻轻飞舞,被火光一映,仿佛也是化为了殷红之色。 「这样子的怪物本来令人敬而远之,可是实则世上一些知晓幽界的人为了获取力量,却是忍不住加以沾染。一些人很快被反噬吞噬,尸骨无存。当然另有一些人,可以通过一些隐秘的规矩,以契约的形式借取力量,以为可以靠着余生来偿还。」 白烟轻巧的流动,化作一张张白惨惨的面孔,这样儿的轻盈飞舞。 「这样子的人,被称之为中间人。」 「中间人?」 「是呀中间人游走于两界之间,替幽界的生灵招揽生意,而他自己也收取报酬。不过这些也不是最要紧的事,阿泫,你除了修行,也应该懂得一些幽界之事。因为你的对手很可能动用幽界之力,就像是妖罗剎一样。」 姜玄衣这些话可谓不尽不实。 他所谓不要紧的话里面,其实不知道隐匿了多少秘密。游走于两界的中间人数量稀少,可是却是具有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能够随意摆布力量的人,会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世间其他人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成为中间人久了,更是会渐渐泯灭人性,使得自己日益冷酷。 姜玄衣给自己找补,他自然不是。 此刻他凝视着绿泫,心尖儿也是禁不住流淌了一抹柔情。 那是一种极微妙的感觉,此刻一点点的在姜玄衣心口滋生,使得姜玄衣的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姜玄衣:「我在魔域久了,身躯受损,故而也是不能教导你修行。」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轻轻咳嗽了两声,一副我很虚弱的样子。 稍微戏精一下,姜玄衣方才说道:「不过我曾受阴蚀之苦,知晓一些幽界的事情,倒是可以教教阿泫。」 绿泫眼睛顿时一亮:「真的。」 姜玄衣微微一笑:「那可要看看你的天赋了。」 他手掌一动,手心多了一片颜色灰暗的树叶。 「这是鬼树叶,生于圣域和魔域交接之处,数目不多。你手指头摸一下,就能看到一点幽界的东西。幽界的生灵大多数时候,是不可见的,只有在空间扭曲处现行。若你一点儿都瞧不到,那就没办法教了。」 绿泫好胜心升起了,忍不住伸出了手指头这样子摸摸。 这鬼叶倒是有实体的,手指摸上去时候,微微有些凉意。 绿泫仿佛没感觉有什么不同,怀疑自己没什么天赋。 可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却窥见姜玄衣的手掌心上方有一些模煳的东西,她吓了一跳。 姜玄衣:「嗯,看来你也是能瞧见一些,你能瞧见这鬼铃花?」 第200页 绿泫实话实话:「只能看到一旦模煳的影子。」 当然绿泫不能清晰窥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鬼铃花实在是个别致的小东西,花朵儿裂开了嘴唇,这玩意儿还能有牙,十分之恶行恶状。 然而对于姜玄衣来说,这已经是一件人畜无害的小玩意儿了。 搞得绿泫兴头也是已经上来。 她用灵识探寻,竟是一片虚空,看来这幽界的生物确实是极为诡异,简直令绿泫好奇到了极点。 在绿泫练习新技能期间,芳华道绿华国发生的种种事情,却也是开始发酵。 本来绿华国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解决完毕,可青莲仙尊之伤却是怎么都好不了。 他的手臂很快开始发出了腐朽的味道,无论用什么样的珍贵灵药,都是无法痊癒。 不止如此,青莲仙尊身躯其他处也还是出现了一些小黑点,并且开始蜿蜒到身躯其他部位。 当然也亏得这些蜿蜒的小黑点,否则青莲仙尊狠起来要壮士断腕了。 记得那日,苏长乐曾经语重心长,说唯她能医治,只要青莲仙尊认错就好。 可是青莲仙尊不认,那时候活下来的芳华道修士也站在青莲仙尊这一边。 可谁也没想到,这样子的伤居然没那么容易痊癒。 伴随时间流逝,青莲仙尊已经浑身散发出恶臭气。他素有洁癖,干脆把一个人关住独居,不见外人。 这这已经显得青莲仙尊十分能扛了。 因为之前受伤的芳华道弟子大都在两个时辰内死掉。若非如此,那么也不会只剩青莲仙尊一个伤者。 有人已经说青莲仙尊死要面子活受罪。 之前抗不下来,青莲仙尊也不知求援,仍放任芳华道精锐在圣魔武会比武,可见是容不得自己失败。 不但如此,绿华国之后,芳华道别处亦是爆发了这样的阴蚀现象。 本来这件事情传的也不多,谣言也仅仅在绿华一地,可是现在,整个芳华道都开始议论此事。 匆匆从神山赶回的艷竹等人也是投身此事,不但如此,芳华道之主玄云尊亦受了阴蚀之伤。 他们唯一的救星就是苏长乐。 那少女娇柔出尘,看着弱不经风,却是这个世界的神,至少是芳华道的救世主。 那么之前还跟苏长乐硬槓的青莲仙尊,俨然是个食古不化的反派角色。 这时候的青莲仙尊,已经是不合时宜了。 第62章 062 死了算我的 风轻轻垂过了窗台上的铃铛, 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响。 苏长乐也不觉轻轻的抬起头,她雪净的面孔之上,一双眸子漆黑生辉。谁看到了这张脸孔, 第一感觉也许并不是美, 而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力。 少女的脸孔很美丽, 可给人最深的印象不是美, 而是幽与绝。 灵月每次瞧见她时, 内心就有一种异样的冲击力,那就是苏长乐并不算是凡俗之人。 她有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浑身上下萦绕着难以言喻的飘渺之气。 也不是每个人都吃神裔那一套。灵月这小妮子不吃神裔那一套, 却忍不住对苏长乐顶礼膜拜,将她当成心尖尖儿上的神。 苏长乐总是这样子气度从容, 唇角微微含笑,仿佛一切都是在她的掌控之中。 灵月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算无遗策,好似一切都在苏长乐的掌控之中。 此刻奔来的灵月面颊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抹激动的晕红,禁不住说道:「小姐,如今玄云尊正式邀你前去,盼你能为他医治。」 来请苏长乐的是艷竹, 艷竹这圣魔武会魁首虽然水了点儿, 但那也是魁首。 这么拿出来,这请人的架势也是诚意十足。 不似当初,苏长乐刚刚到绿华国时,被青莲仙尊唿来喝去。 如今谁都把苏长乐当成了救世主。 世间修士再强,当真遇到了危及生命修为时候,都是会客客气气。 苏长乐犹是一身素衣,简单出尘。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何须兴奋? 灵月替她欢喜:「还有受伤芳华道弟子, 跑去跟青莲仙尊表忠心,说是要一道死。结果还不是被青莲仙尊打出来,再让那碧水宫的华珠少主送来,恳求医治。我看,是他自己下不了台,所以让徒儿来服软。」 苏长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嗓音清灵空灵:「那几丸药不过是压制一下伤势,其实并不能根治。」 这伤是没那么容易医好的。 她十分善于等待,这么风轻云淡之间,这样借势而为,别人还不是就这么跪了。 一个人若是太聪明,那她看别的人就不过是虫豸了。 苏长乐是一个冷情的人,此刻亦是如此。若说她的爱情,便是她从未见过的幻想中的一个人。她的养父救下了她,教导她许多东西。苏长乐从养父口中知道了一个人,一个这个世间独一无二优秀的人。 苏长乐阅遍世情,也知晓有时候真实未必能有幻想中的那么好。可想到他时,她心尖儿蓦然也是微微一热。 她缓缓起身,以优雅的姿态去见艷竹。 接下来,她会踏足芳华道。 以她之聪明才智,很快芳华道也能为她所用。 可当她踏出居所时,耳边却传来不谐之音。 「艷竹师姐,我看这位苏姑娘并不是什么厚道之人。她故意向着青莲仙尊发作,无非是借题发挥罢了。若她那时,就出面相助,别人只会觉得她是芳华道请来的客卿,也无法彰显她的存在感。可若是她不救,又有损她圣洁善良的名声。」 第201页 「她要自己所做的好事得到最大的利益,明明知晓青莲仙尊性情,却非要他认错。这样以来,她就能有理由跟芳华道割裂。如此一来,她更能收揽所有功劳!」 这修士界可不缺阴谋论者。 像绿泫这种单纯的女孩子都能被打成心机狗,苏长乐有这个待遇也很正常。 苏长乐轻轻一挑眉,一双眸子幽幽生辉,却是蕴而不露。 她心忖,看来修士们还是对青莲仙尊颇为推崇。 青莲仙尊在百姓心目中名声臭了,如今他已是一个为了自己表现不顾百姓死活的人。但是芳华道修士可不这么看,许多人觉得青莲仙尊没有错,而且还生出同仇敌忾的不平。 怎么说青莲仙尊也只是自己去死,并不号召旁人陪她。就算是有人陪他,也被青莲仙尊打出去,这还能品出些悲情调调。 苏长乐心里只想要冷笑。 说来说去,仍不过是捨不得高高在上修士的尊贵。 自己这么个纤弱女子能压他们一头,这些修士也是愤愤不平,待自己那叫一个针锋相对。 灵月这婢女忠心耿耿,已经替苏长乐委屈上:「既然你们这些芳华道修士这样瞧小姐,那何苦还来请小姐?这口口声声,便说她有什么居心。」 艷竹已经呵斥:「张修竹,无论是苏姑娘还是芳华道,都是为了芳华道治下百姓安危。这个时候,这些话也是不必说了。」 她说这些话,张修竹也只能闭嘴。 苏长乐轻轻眯起了眼珠子,素手轻轻扶起斗笠。 这么不轻不重,便这样子过去了? 不过罢了,自己若再推拒,这些事情只怕是不好收拾。 苏长乐圣母心肠,也不大能见这些人受苦。 芳华道修士也还罢了,百姓何等无辜?这么想着时,苏长乐眉梢也透出了一缕悲悯之色。 她轻轻一举手,止住了灵月想说的话。灵月的心里面也明白苏长乐意思,知晓此刻苏长乐的想法。 到底是大局为重,灵月其实也知晓这些事已不能如何的拖延了。想到了这儿,她越发心疼苏长乐。 小姐是何等大度,方才不跟这些芳华道修士计较。 苏长乐孱弱的手掌蓦然紧紧握紧了面纱,心忖,这些修士! 而且玄云尊亲自来请,更是对青莲仙尊一记重锤。 想到此刻青莲仙尊的脸色,苏长乐心里忽而舒坦了几许。 不过,这坏脾气的仙尊居然还能苟这么久? 苏长乐内心微微有些古怪,秀眉轻轻皱了皱,也将这个疑窦隐匿于心中。 此刻青莲仙尊的留仙居外,已经跪了一大票的芳华道弟子。 护短的修士人缘通常不会差,这些芳华道弟子是出于关心,才让自己膝盖沾土。 对于爱漂亮的芳华道修士而言,这已经是很大的委屈了。 大家意思也是很明白了,仙尊还是跪了吧。 忍一时之气,换来苏长乐的救治。 那青莲仙尊也不像是重伤濒死,此刻他声音出奇的洪亮,迴荡在留仙居外:「尔等速速离开,本尊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跟那丫头低头。至于别人治不治,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这样子言语,有一人被激得刷的站起来。 众人一看,正是青莲仙尊唯一的爱徒华珠。那没事了,华珠素来受宠,青莲仙尊就算脾气不好,也不会对这当成女儿般的爱徒如何。 华珠唇瓣动动,仿佛想要吐槽什么,可那话到了唇边,也是让华珠生生的咽下去。 她蓦然闭上了眼睛,摸上了自己的腿。 别人都说是华珠练功练岔后废了,然而华珠却从来没跟谁说过真正原因。 这双腿曾经残废了许多年,后来妹妹带回一个容貌绝美的师叔,使他将自己的双腿医好。 「华珠少主,答应我,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别人。你若告诉别人——」 那时候姜玄衣话语顿了顿,这停顿之间隐隐透出了些危险的意思。 然后姜玄衣冉冉一笑:「那样儿,我怕是会有许多麻烦。」 人无信而不立,华珠本来从来未曾想过打破誓言. 不过如今青莲仙尊这么花样作死,华珠感觉自己也是绷不住了。 她深深唿吸一口气,想着怎样罗列措辞。 「师尊,徒儿有一妹妹绿泫,她游走各地,见识许多奇花异草,甚至深入魔域之地。她见多识广,说不定知晓如何治疗阴蚀之伤,知道什么样药物有效。徒儿想要传讯,招她前来。」 华珠也是机智起来。 那姜师叔爱惜阿泫,整日和阿泫一道,只要召唤阿泫,便能召来姜玄衣。 到时候自己再加以恳求,说不定姜师叔会愿意出手。 不过别人听来,就觉得华珠这点儿想法有些虚无缥缈了。 难道绿泫去魔域走走,就能治这个? 那可真是自学成才的神医了。 空气中静了静,然后一道嗓音从留仙居中传来:「可以!」 青莲仙尊居然是允了。 当然华珠素来受宠,青莲仙尊就算觉得可能性不大,也不大会驳回华珠的意思。 很快荒郊野外的绿泫小手指轻轻一动,一道金芒缠绕,华珠所传的讯息已至。 她得了讯息,便与姜玄衣分享。 姜玄衣眉毛轻轻一挑,禁不住哦了一声。 第202页 这半月来,绿泫修行也小有进步,此刻她正拿起木棍在地上画,画那鬼铃花的大概轮廓。这么瞧着,也已经有些似模似样。 姜玄衣觉得绿泫可以更进一步,开始新手实习。 姜玄衣:那芳华道怕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了。 他这样儿想着,面色顿时也是柔和起来,禁不住缓缓说道:「华珠少主身处此境,必定惶恐无依,此刻更需要有亲人在身边安慰和支持。」 绿泫嗯了一声,她目露浓浓担心,忍不住点点头,她心都飞去华珠身边了。 当姜玄衣提议前去芳华道时,她想姜师叔真是温柔体贴。 姜师叔总是熨帖而温柔,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一想到自己能跟这般温柔体贴的人共度一生,她便觉得这辈子一定很舒服。 她驾驭起渊海剑,飞去了芳华道。 与此同时,绿泫心底还禁不住泛起了浓浓的关切。 既然芳华道发生了种种躁动,那么如此一来,芳华道必定也是危机重重。 阿姊双腿刚刚痊癒,也不知晓会不会再受到什么伤害。 一想到了这儿,绿泫心底顿时泛起了一抹怜意。 等她到了芳华道,沿途的修士看到是她,个个面泛异色。这些芳华道修士态度出奇的客气,可是这份客气之中又有着一股说不尽的疑虑。 这样子的古怪气氛简直令绿泫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她赶到碧霞洞,见到了华珠,才松了口气。 华珠安然无恙,仍如分离时候那么健康。绿泫握住了阿姊的手,心里的疑窦却是禁不住不断攀升,忍不住好奇问道:「阿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使得芳华道修士都这么古怪。」 华珠的面色也是古怪起来,她简直不知道怎样解释。 要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语言的力量。 比如华珠在留仙居前表示,说绿泫见多识广,或许对阴蚀之伤有一定了解。当然华珠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钓姜玄衣。 但之后旁人都说,华珠亲自举荐自己妹妹,说这伤绿泫也能治。 然后经过一些想像加工,传到苏长乐耳里就是如下版本—— 一向成熟稳重的华珠拼死力荐绿泫为青莲仙尊医治,青莲仙尊信任爱徒,故而刻意请绿泫前来压苏长乐一头。 苏长乐听到的版本,也是大多数人接触的版本。 更不要提绿泫这位传奇的大修居然真到了芳华道。 灵月挽起袖子替苏长乐换了香,终究是憋不住八卦的欲望,禁不住说道:「小姐,你说那绿泫仙师当真有如此之能。」 别人也还罢了,碧水宫的华珠少主确实是个谨慎之人,每次来拜访苏长乐也很和气。若是旁人也还罢了,也可能是意气之争。但华珠不一样,华珠看着就是个靠谱人。 苏长乐正盘膝吐纳,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无妨,由着他们折腾。」 她缓缓睁开双眼,双眸中透出了无奈之色:「不过是一个道歉,可是有人高高在上,偏生就是不愿意。青莲仙尊是当世大修,倨傲至此,若是折腾得就此陨落,也是自己心魔所致。灵月,你要知道这些人不是我不肯救,而是他们本就不可渡。」 她在灵月眼里就是神,她说的每一句话儿灵月都相信。灵月也是为青莲仙尊惋惜,有些人明明有活下去的机会,却偏生让自己给折腾死了。 本来灵月也挺喜欢绿泫仙师,谁不喜欢听绿泫仙师的故事呢? 但是现在,灵月忽而对绿泫没什么好感了。绿泫仙师显然特别热衷于出风头,击败妖罗剎之后,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热度都是要蹭。 苏长乐缓缓的伸出了手掌,一缕灵月瞧不见的幽息凝聚在苏长乐的手指之上。 如今苏长乐也是没兴趣去理睬这些无聊之事。 绿泫不过是个博名之辈,一颗尘埃而已,根本不值得苏长乐上心。 芳华道总是出现一些幽界生灵侵蚀之事,这其中自然也是有一些缘由。只有掌握了这个缘由,这里发生的一切方才能根治。 如今苏长乐就要找出这其中根源。 那么那些小事情,也是根本无法令苏长乐分心。 只要自己解决了芳华道祸害之根源,那么旁人那些个手段也根本不算什么了。 什么绿泫仙师的博名之举,只能使她像个跳樑小丑。 此刻华珠一边领着绿泫前去留仙居,一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种种事情娓娓道来。 绿泫明白髮生何事,此刻差不多都怔住了,这算个什么回事儿? 「阿姊,如今我虽试着了解幽界之事,可是终究也是了解得很粗浅,只怕,无法帮上你。」 姜玄衣却伸手按住了绿泫的后背,他嗓音里充满了鼓励:「阿泫,你也应该相信一下自己,不必这般妄自菲薄。在我瞧来,这件事情既然难解,又何不试试。说不定,能为你阿姊分忧解难。」 华珠没想到姜玄衣居然让绿泫上,她忍不住瞧了姜玄衣一眼。 姜师叔总不会给阿泫挖坑吧? 姜玄衣微笑着说道:「而我在阿泫身边,虽然修为不行,但是会竭力帮衬。」 华珠听懂了暗示,忍不住皱起了眉毛,心内更是禁不住升起了犹豫之色。 第203页 此刻他们已经赶至留仙居。 华珠还在犹豫,考虑这些话究竟要怎么说。 这时蔺辰更是赶来,他略一犹豫,终究禁不住说道:「华珠师姐,我瞧此事,还是不要令绿泫仙师相试。我瞧苏姑娘无论为人如何,可总归併无恶意。我愿意说动灵月,令苏姑娘不要如此生气。」 他与灵月相熟,而灵月又是苏长乐的崇拜者。灵月十分严肃的告诉他,唯独苏姑娘才能救人,唯一能让青莲仙尊获救方式就是服软。 绿泫也是贊同:「阿姊,我只是略懂一些,既然有一位苏姑娘在,还是——」 还是什么,绿泫也是没说出来,此刻留仙居的大门已经打开。 青莲仙尊现身,浮起的是一股子浓重的香气。这些香气显然是为了掩饰恶臭的! 不过仙尊这精神头明显还是不错的,他厉声:「华珠,让你妹妹给我治。」 绿泫啊了一声,她还欲说什么。 青莲仙尊:「绿泫仙师,你不必在意,若我死了,是我自己要死,和旁人无关,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而我不会让谁寻你麻烦。若你不肯,我也不会去求别人。」 青莲仙尊:让她治,死了算我的! 那这么一搞,绿泫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这件事情也只能这样定下来。 第63章 063 谁不知道呢,我都知道了…… 绿泫一时无措, 这样子望向了华珠。 华珠也只能点点头, 她只能歉然说道:「阿泫,辛苦你了。」 这件事情说来, 只怕对绿泫没什么好处。 阿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只怕会损及她名声。别人只会觉得她意图挑衅苏姑娘, 却终究是被苏长乐打脸。 绿泫肯应这件事情, 是因为她愿意帮衬自己。姜玄衣虽不愿意露面, 可他想来也是不会让阿泫吃亏。 绿泫入了留仙居,看了青莲仙尊的伤势。如今青莲仙尊手臂呈赤黑之色,观之已有几分的可怖。不但如此, 青莲仙尊其他地方也生出了一些乌黑的瘀痕,呈片片飞絮之状。 绿泫瞧在眼里, 忽而觉得有些眼熟。 她以前竟瞧过这样子的阴蚀之伤,只是没那么严重。 华珠残废多年,绿泫不避讳什么,给她按摩腿上穴位时,便瞧见了华珠腿部有一道细细的黑淤。 那不过头髮丝般纤细,可是华珠双腿都有。 那时候绿泫也问过华珠, 华珠只是笑笑, 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可是后来,华珠便没让绿泫碰自己双腿。 绿泫心思浅,那时候也只觉得奇怪。 现在看来,华珠之所以双腿残疾,大概也是跟芳华道有些关系。 绿泫还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华珠那伤医治不好,就连神医纪衡来了也没有用。纪衡说华珠沾染了阴寒之毒,可什么样的阴寒之毒是纪衡都不能调理的呢?华珠日常服食一些炎性药材,也能调理体质。 那么想来阿姊也是意识到这一点, 用火属性的药材为青莲仙尊调理,所以青莲仙尊才能苟到如今。 而其他弟子中了阴蚀之后,三个时辰后便身死。直到华珠在绿华国之事后赶来,才苟住了青莲仙尊。 她想到阿姊后来是被姜师叔救好的,而神医纪衡能为华珠调理,所习针术也是跟姜师叔同出一源。 那时候阮珠观察入微,还当众嚷出这件事情。 这么一想,绿泫心里也是稍稍有数了。 她想到姜玄衣曾经说过,粗浅的阴蚀之伤用鬼叶洗之,便能慢慢的痊癒,不过阴蚀之伤若是严重一些,只怕就不成了。 绿泫忽而明白了姜玄衣的意思。 当初姜玄衣给华珠治病,大约就是如此行之吧。 「师叔曾给我说过,阴蚀之伤需鬼叶治汤膏清洗,只是仙尊这伤应该很重了。」 绿泫这样说着,青莲仙尊就点点头,一副你随便怎么搞都可以的样子。 绿泫都不明白他这样病人算不算好病人了。 她掏出了两片鬼叶:「这是未曾制汤的鬼叶,虽影响药效,不过贴着应该可以稍微减缓一下伤势。」 绿泫这么贴上去时,青莲仙尊手臂之上顿时发出了滋滋声音,就好像一块烧红的铁搁入水中,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青莲仙尊发现贴上去后虽是痛楚,却也是传来了一股清凉之意。 对此青莲仙尊只能表示意想不到的结果。 接下来绿泫就前去制汤了,华珠也是前来帮衬。 华珠心里十分抱歉,阿泫虽然不大明白这些,可是她心里却是清楚的。 方才人多,华珠不好意思说什么,现在姐妹二人独处,华珠也点明此刻处境。 「那苏姑娘如今在芳华道风头正盛,她修为平平,可却有一身古怪的异术,为人清傲。所以,很多芳华道修士不喜欢她。阿泫,因为如此,许多人拿你跟她比较,是希望打压一下苏姑娘的狂气。说起来,如今芳华道有许多人支持你。」 然而说到了这儿,华珠唇角浮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摇摇头:「可是你若不能满足他们期待,这些修士就会生气。而支持苏姑娘的人,又会将你说成轻狂搏名的人。如此一来,也会损及你的名声。」 绿泫擦去了脸颊上碎叶:「阿姊,这些事情真的好复杂。」 她想了想说道:「这样复杂的事情,不去想就好。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议论,有什么要紧,你也别想太多?」 第204页 「更何况,我还要谢谢你。师叔教我窥探幽界之术,我懂得不多,青莲仙尊却是肯让我上手。这样子的机会,其实也是不多。」 华珠忍不住笑了笑。 阿泫总是那么一副简单随意样子,看着让华珠也是减压。 说是这么说,外人的比较和议论本就是一件沉重的枷锁,又有几人能似阿泫一样轻轻放下。 华珠轻轻嘆了口气:「其实说起来,苏姑娘也是挺不容易的。」 苏长乐也会面对这些比较和议论,她能如绿泫一样淡然处之? 她觉得苏姑娘其实很在意这些,所以苏姑娘很是固执,非要青莲仙尊低头认输。 但这档子事,这回可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苏姑娘性情是有些让人不喜欢,可无论怎么样,也不算是个坏人。可是师尊这个人,就是,就是——」 华珠咬紧了唇瓣,忍住了疯狂吐槽的欲望。 绿泫小心翼翼的替她补完:「青莲仙尊就是稍微做作了一些。」 华珠绷不住了:「何止是稍微!」 何止是稍微,他根本就是做作。 绿泫听着,也禁不住扬起了唇瓣,露出了一个笑容。 华珠也撕开自己平日里的正经,发挥自己本性进行吐槽:「我等修士可以保持容貌不衰,永葆青春,然而这性情是遮掩不住的。师尊容貌年轻,可他就是一个固执的老头子。」 你别看青莲仙尊样子看着像是个言情男主,可本质就是个固执老头子。 绿泫:噗嗤! 华珠受到了感染,也是禁不住笑了笑。 她轻轻挥动了火扇两下,眼底也是禁不住透出了一抹温柔:「可是他对我很好。阿泫,你知道吗?虽然我有一个温文尔雅足智多谋的亲生父亲,可在我心里,固执的师尊才是像是我真正的父亲。」 比起神藏真君,青莲仙尊貌似有很多缺点,也很固执。可是华珠在他跟前,仿佛才真正明白了父亲的含义。 她在抓周之礼上被青莲仙尊收为徒儿,别人都说她生来幸运,前程似锦。可一个人的人生真正的幸福,是拥有能关心自己的真心人。 绿泫微微一笑:「阿姊,我明白的。」 华珠平时里行事总是端方有礼,总是规规矩矩的。现在她露出轻快活泼的一面,这样子的吐槽,是因为她心中青莲仙尊是真正的亲人,那么她说话才会放肆。 华珠一直就是这样子的性情,越不熟的人她越端着。 青莲仙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静静听着这些话,他面色生出了一些细碎的变化,也是不免微微动容。 修士钢铁般的心,此刻也是微微柔软。 窥见的私底下流转的亲情,仿佛便是人生的馈赠,更是令人心中一暖。 不过青莲仙尊实在不合继续听下去。 因为华珠一旦被打开开关,顿时好像被甦醒了什么特殊的技能,感觉吐槽都是停不下来:「唉,他一向都这样儿,死鸭子嘴硬。当初他跟宗主都喜欢妙水仙子,可谁想妙水仙子择了玄云尊。这谁不知道呢,我都知道了。单身至此,还总说自己一直要修无情道,无非面子上过不去。」 华珠自比女儿,这可真是亲女儿才吐的槽。 青莲仙尊大怒,实在不好意思走过去演什么温情戏了,一甩袖子便走开。 等绿泫制好药,青莲仙尊也不说什么,该用就用,一副你医死我算了的样子。 搞得绿泫都生出好奇了,怎么青莲仙尊这么一副样子? 看来是病魔的打击,使得青莲仙尊纵有那钢铁般的意志,如今已是扛不住了。 绿泫想,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念及于此,绿泫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些同情了。 然而鬼叶熬制的膏药、汤剂果然有效,效果还很快。 到了次日,绿泫再去看青莲仙尊时候,那浓稠的香味也是淡去了不少。 这香味淡些,是因为青莲仙尊身上的恶臭淡去,所以不需要那么浓重的香气。 那么浓郁的香气,其实将青莲仙尊也是熏得不行。 不过鬼叶一洗,恶臭减半。 由于青莲仙尊身上恶臭大弧度降低,使得青莲仙尊也降低了薰香的浓度。 青莲仙尊脸上也多了些活气儿,感觉人生也多了些希望。 青莲仙尊:还行,感觉自己勉强还能苟。 绿泫也一脸严肃,轻轻取出一根针。 她以针为引,试探性引出了一缕幽界之息。那幽息宛如一点幽墨,如今轻盈的泛出来,凝聚成一道小小墨痕。 绿泫小心翼翼将一个法瓶拿出来,将捕捉的幽息剔入。那幽息就像是活物一般,如此在瓶中翻腾。 青莲仙尊怔怔瞧着,感觉自己仿佛看了场默剧。 以他之灵识,都没生出任何感觉。如果不是自己身躯确实好转,青莲仙尊只怕都会怀疑绿泫故意装神弄鬼,演什么默剧。 绿泫现在还是生手,每次只能剔取些许。 如此观之,她显然是需多多练习,方才可游刃有余。 不过这几日下来,青莲仙尊身体确实开始逐步好转。 芳华道对苏长乐有看法的人也不少,青莲仙尊有小小的进步,这件事情顿时也是传来得沸沸扬扬。 就连华珠也暗暗松了口气。 就算青莲仙尊未能痊癒,可只要有所好转,这一来可以保住阿泫的人设,二来青莲仙尊也能等得起。 第205页 倘若苏长乐当真能医好玄云尊,师尊也不好再保持倔强的样子。 这些话也传到了苏长乐耳中,使得苏长乐禁不住轻轻的一挑眉头。 那位绿泫仙师倒也有些见识,看来也不是胡乱蹭热度。 如今苏长乐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了。 便算一开始苏长乐真的是个孤零零的弱女子,可伴随苏长乐施展实力,自然也有人想要依附于她。 那么自然会有人将碧霞洞青莲仙尊的消息告诉她。 更何况绿泫也不是喜欢遮遮掩掩的人。 她以鬼叶治疗青莲仙尊之事也不算什么秘密,绿泫更没有当作一个可自抬身价的手段。 苏长乐不是修士,从不修行,态度也有些问题。 如果不是苏长乐有独特的医人技巧,很多芳华道修士也并不会服软。 如今青莲仙尊稍有起色,许多人就立马冒着生命危险让绿泫去治,都有点儿治死算我自己的调调。 来的人一多,绿泫还主动交出方子,教导他们以鬼叶制汤药。 这些事情,可都传入苏长乐耳中。 但苏长乐却是不慌。 说到底,绿泫不过懂一些皮毛表象。可能绿泫到过魔域,故而比旁人知晓得多一些,并且也是知晓鬼叶用法。 可也不过如此。 如今绿泫给这些人带来希望,但是这样希望很快就会没有了。 因为鬼叶至多可以缓解阴蚀之伤,却不能痊癒。日子一长,这些修士终究会失望。 更何况鬼树树木也不多,只在圣域和魔域的交界处有一些。 这材料不够,这些人聚在一起,还不是会生出争执? 更何况,对比之下,己方修士日益痊癒,那些向绿泫求救的人岂不是会悔青了肠子? 到时候绿泫这些救助反而会为她惹来灾祸,令她被人指责,甚至是生出怨怼。绿泫非但没有得到一点儿好处,反而会颜面尽失。 苏长乐是个笃行人类黑暗面的人。 她想到了这儿时,唇角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笑容里不乏高傲之意。 她缓缓说道:「无妨,绿泫仙师只知晓一些粗浅皮毛,这搏名之举终究是会被反噬。」 苏长乐简单向灵月解释了几句。 没想到灵月却若有所思:「姑娘所制药丹虽能根治,可是制药需耗费时日。如果绿泫仙师的药有延缓作用,何不彼此合作?」 苏长乐一瞬间面色微微一僵,她显然没想到灵月会这么说。 第64章 064 你们修士没一个好东西 灵月是苏长乐的崇拜者, 自然应该处处为苏长乐着想。往常无论发生什么事,灵月也是如此。 可是如今,苏长乐简直没想到灵月能罔顾自己利益, 说出这样子一番话。 绿泫什么居心难道不是昭然若揭? 华珠写信, 请这个妹妹来, 不就是为了压自己一头。可是现在, 灵月居然还在这儿说什么合作。 自己和绿泫, 能有什么合作之机? 一旦合作,岂不是替绿泫解围,让她真领了功劳。 苏长乐自认自己没什么害人之心, 但也不是什么无条件退让的圣母。 她也没想到灵月这婢女竟对自己进行道德绑架。 一瞬间,苏长乐冷冷眯起了眸子。 她知晓灵月虽对自己忠心, 可是跟蔺辰却是同乡,和蔺辰也是别有一番情谊。 自己对灵月是有些恩情的,灵月为了个男人竟是这样? 苏长乐自认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包子,心里也生出了舍了灵月这婢女的心思。 她本来是个清冷的人,这俗情也是寡淡得很。 灵月不知道自己已经属于不忠心了不能要了的范畴。 苏长乐不愿意这件事情上发作,她冷眼旁观, 这灵月肯定还会为了男人做出别的事情出来。 若灵月做出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到时候,她让灵月身败名裂。 苏长乐只淡淡说道:「青莲仙尊有意压制,岂会合作。」 苏长乐这么说,灵月也是负责贊同:「说得也是,青莲仙尊并不是个大方的人,人命跟前都如此计较。他又岂肯跟姑娘合作。连让他道个歉,也是那么难。这简简单单的事情,却被人心弄得如此复杂。」 本来灵月是在逼逼青莲仙尊, 但苏长乐不知怎的,这么听着时候觉得不免有些带入。她总觉得灵月这些话里话中有话,绵里藏针。 一旦不喜欢这个婢女了,苏长乐只觉得这个婢女说话处处刺心。 她慢慢垂头,看着面前小匣。 寻常的金剑传讯,都是传到了修士小指之上,化作一道金线缠绕。不过苏长乐从未修行过,故而无法将她进行定位。 不过办法是有的,就比如苏长乐面前这枚小匣。 那些讯息飞入了小匣之中,然后又让灵月替她读出来。因为灵月是一名修士,学习过吐纳淬体之术。 苏长乐和修士打交道,那么她就需要一个修士帮衬。 所以她不能舍了灵月,因为灵月毕竟将喜怒哀乐尽数写在脸上。若换个心思深的,说不准更能算计。 按照传来的那些讯息,苏长乐也略有所得。 如今虽有人往青莲仙尊那里跑,可人还是少。 因为苏长乐包根治,而绿泫不敢把话说得那么死。一来二去,大家为了自己修行,自然要多盘算几分。 第206页 优势在我! 苏长乐内心默默念道。 至于鬼叶之用处,苏长乐自是知晓。只是这样汤剂用处有限,她也并不怎么上心。 苏长乐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她蓄势待发,为了完美的结果,苏长乐可以说是会做许多准备。而在她做这些准备时,她也并不愿意旁人干扰自己计划。一旦被打乱,苏长乐就会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此刻苏长乐就是这种想法,绿泫捣什么乱? 绿泫跟苏长乐不一样,她是个十分具有闯劲儿的一个人。只要有机会,绿泫就会去争取,也不是非要十拿九稳才会下手。 鬼树数量稀少,绿泫也不是想不到,她已经开始动脑筋。 所谓集思广益,华珠对芳华道修士技能如数家珍,立马为绿泫拉来了沐云师兄。 沐云这芳华道弟子技能跟妖罗剎有些像,他灵力催动之间,就催动草木之力,使其快速生长以此对敌。 不过要做到妖罗剎那种能随时变换植物形态,却是沐云远远不及的。 沐云:我是个很平和的人。 绿泫:这技能不用在推动域内农业发展可惜了。 芳华道修士一向浮夸,喜欢一些夸张华丽的打扮,沐云这辈子都没想过下地干活儿。 不过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了。 他换上了素服,到了绿泫花一个晚上打理出的种植园。 在沐云草木之力催动之下,只见鬼树种子迅速生长抽条,逐步长满整个种植园。 在绿泫为了药材开拓新兴种植业时,苏长乐已经开始给玄云尊进行治疗。 玄云尊是芳华道之主,也是苏长乐手中的一张王牌。 看到玄云尊对自己客气恭敬的样子时,苏长乐内心骤然升起了一缕不屑。 修士就是这样子自私的生物,为了追逐力量,什么样儿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现在这些高傲的修士生命却是让苏长乐握于手掌心。 苏长乐心里也是冷冷一笑。 然而无论苏长乐想什么,她面颊总是一派空灵之姿。 此刻玄云尊已经盘膝而作,缓缓吐纳,神水蕴于双眼。 苏长乐缓缓说道:「这阴蚀之力,是最易侵蚀修士心境。尊上若要救治此伤,最需要的,便是坦白。」 玄云尊目露异色,一副本尊不是很了解你说什么的样子。 苏长乐只知道世间修士皆是自私自利之辈,这些修士个个高高在上,自然觉得自己跟寻常百姓不同。 玄云尊能成为芳华道宗主,一定做了许多亏心的事情。 苏长乐:我还不知道你们? 如今玄云尊命都在自己手里,还是快些说吧。 玄云尊跟她拼演技,此刻失笑摇头,一副本尊光风霁月,怎会有无耻心思的样子。 反正他仗着自己身体硬朗,就在这儿硬抗。 苏长乐看破不说破,只缓缓说道:「我自然竭力为宗主医治,可若无法解开宗主心魔,只怕此伤难愈。」 说到了这儿,苏长乐抽出针,如绿泫那样给玄云尊抽出幽息。 绿泫是个新手,但苏长乐不是。 如今绿泫只能抽一点点,然而苏长乐能轻巧将玄云尊沾染的幽息尽数抽尽。 然而那样就没意思了。 苏长乐不信任修士,是一丁点儿信任都没有的那种 如今玄云尊瞧着温驯,无非是有求于自己。若自己将他医治好,玄云尊自持实力出色,又岂能继续听从自己吩咐? 她要使出手段,藉机控制住玄云尊。 这样一来,自己才能使唤芳华道修士,彻底解决芳华道内幽境侵蚀之事。 所谓攻心为上,那现在苏长乐也要趁机攻破玄云尊的心防。 为了达成目标,苏长乐也不介意给这些芳华道修士一些甜头。 譬如自己会给一些药丹,舒缓他们伤势,却不能彻底治好。这样既彰显自己实力,又保存自己利用价值。 对此苏长乐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一个人若要显得脱俗,就需要做许多俗气的事情。她人前只是个弱女子,当然要做许多事情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这一切如苏长乐计划一样进行,要是没有绿泫搅局,那便是更好了。 玄云尊没扛几日也就扛不住了。 苏长乐每次给他治疗之后,他是身子清爽了许多。可由于苏长乐的言语引导,他忍不住拷问一下自己这个人的人品。到了次日,他之伤势又好似更沉重了些。 这不坦白不行的样子。 玄云尊为了要苟下去,也不免将自己心里一些亏心处向苏长乐剖析。 玄云尊:「本尊当年,也是年少轻狂。那时候我与青莲互别苗头,相互瞧不顺眼。我知晓他爱慕妙水仙子,故意刻意跟妙水仙子亲近。他自然黯然神伤,从此修无情道。如今我与妙水仙子已是道侣,她并不知道我当年的心思。现在她整日拿捏我,呵呵!不过是我让着她罢了。她不知道我一开始其实并没有看上她。」 「苏姑娘,这些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别人并不知晓。仙子跟我同床共枕多年,也是不知。」 说起这些,玄云尊还颇不好意思的,还有央求苏长乐保密的意思。 苏姑娘可高兴不起来。 苏长乐听着就是直皱眉,她来不是听陈年狗血剧的。 第207页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是苏长乐想听的。 她觉得玄云尊不真诚,在这里给她闹虚,难道就没有刺激些的故事? 那不能啊,那说明玄云尊还在硬撑。 苏长乐觉得他肯定还有料,只是这挖掘还不够深入。 她肌肤雪白,双眸如黑水晶般晶莹剔透。这么一双眸子望着玄云尊时,玄云尊便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搞得心头髮悸。 这人一旦底线被打破,仿佛便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玄云尊已经把一个影响家庭和平的大秘密说出来,那其他事情似乎都无所谓了。 他已经放弃自己,开始跟苏长乐吹。 「还有我那徒儿艷竹,得了圣魔武会魁首,竟还一脸不开心模样。有此运气,也不错了,还这般做作,瞧着就讨厌。她不喜欢,为什么不给我。我疑她扮猪吃虎,觊觎我宗主之位。这孩子我自小看着长大,我自然知晓许是我多疑,然而她仍在我监视之下。」 他说到了这儿,静了静。 苏长乐终于觉得有些意思了,对嘛,这种阴暗心思的争权夺势,才是修士这种生物的该有画风。 苏长乐还准备听下文,可玄云尊居然不说了。 苏长乐:「宗主有什么心思,大胆说出来。」 她眼中闪烁幽光,一副看透人类本性的模样, 苏长乐浅浅含笑:「最初只是多疑,然而看着这么优秀的徒儿,见她日益耀眼出色。宗主心里一些恶意,就慢慢长成了巨树,你这样瞧着,只觉得非要除之才后快——」 玄云尊本来坐在一片莲花玉座之上,颇有仙风道骨之姿。但他此刻听了苏长乐的话,险些从玉座上跳来。 不造谣,不传谣。 玄云尊:「苏姑娘何出此言?本尊,只不过稍稍眷念权位,断不至于有此恶念。」 你这不能在这儿乱传! 苏长乐心里不信,觉得玄云尊还在这儿跟她演,她准备跟这位芳华道宗主慢慢磨。 且不说玄云尊此刻所受之苦楚,这厢绿泫鬼叶技术增收后,就一筐筐的送来支援芳华道修士,甚至送至玄云尊跟前。 虽然传言中绿泫跟苏长乐互别苗头,可是绿泫没觉得这是自己的剧本儿。 由于鬼叶的增产,苏长乐以为可能会发生的物资短缺并没有。 修士能力还是具有一定优势的。 绿泫把原材料和方剂配方一併送至,并无藏私。 如此一来,这对苏长乐的计划也是形成巨大冲击。 本来苏长乐这么赐药,这些修士从苏长乐手里接过药丹,因此形成一个驯养关系。 不过绿泫送来汤剂跟苏长乐刻意削弱能力相似,又更加便捷,如此一来,也令苏长乐影响力就此削弱。 苏长乐又不是傻子,自然窥出对自己影响。 灵月这个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婢女更禁不住抖起来,开始表演不忠心。 灵月忍不住吹起了绿泫:「青莲仙尊自以为是,想不到绿泫仙师竟十分大度。姑娘,我瞧从前竟误会她了。这些芳华道修士乱嚼舌根,无非是瞧你不顺眼,故意挑起绿泫仙师跟你的对立。」 苏长乐也不屑于跟傻子争执,只轻轻嗯了一声。 自己已算是善于盘算之辈,想不到绿泫更胜一筹。 如今绿泫在芳华道跟自己相争,绿泫这女修竟行此大胆一步。此后自己便算解了芳华道之危,旁人也会说绿泫的好。 这有的人未必有能力,可是蹭功劳养名声却是一流。 纵然苏长乐见惯了人心诡谲阴暗,此刻手掌也是微微抖抖。 她内心禁不住苦笑,若是可以,自己倒是想撒手不管了,也根本不愿意面对别人那些质疑。 到时候让绿泫应对芳华道种种,她能应付得来吗? 那时候芳华道修士方才会悔不当初,知晓放弃了什么。 可苏长乐终究不忍心如此。 何苦为了赌气,弃了芳华道不顾?这些芳华道修士也还罢了,那些百姓却是苏长乐并不愿意放弃的。 至于某些小人,不过是嗅着血腥味赶来的腐虫,无视就好。 可灵月这婢女却还在苏长乐的耳边念叨。 「想当初,我之所以踏上了修行一途,也不过是因为不甘心。我出身普通小村落,有一位生得如花似玉的姐姐。阿姐十六岁时,在溪边浣纱,却被路过恶修瞧中,收为姬妾。还说是什么名门大派,却是高高在上。所以,我拼命修行,就是不想自己被欺负。」 说到了这儿,灵月双眸也隐隐有泪光。 「其实我虽然是修士,却讨厌修士。不过,绿泫仙师好像跟他们不一样。就像,她让芳华道的修士褪去一身艷华,在芳华道域内推种鬼树。修士具有力量,可这股力量应该用于保护帮衬世人,而不是用来欺辱人。姑娘,我瞧她也没那么讨厌。」 灵月也不是一点情商也没有。她看出苏长乐并不怎么开心,也对绿泫很是排斥。 故而灵月这样子说,也只盼能对苏长乐有所开解。 如果青莲仙尊那一方能放软身段,没必要进行一些没必要的相争。 苏长乐淡淡一笑:「灵月,我知道了。」 她姿容空灵,面颊上仿佛瞧不出什么喜怒。 可待灵月退下之后,苏长乐面颊之上顿时透出一抹怒色。 第208页 灵月居然还向她坦白,当她不知晓灵月的过去?她其实比灵月知道的多得多,正因为这样儿,她方才收了灵月为婢女。 原本以为以灵月的经歷,会让她跟自己一条心,可没想到居然不是。 屠龙者终成恶龙。 灵月已经是修士,具有力量了,又怎么会真的讨厌修士?更何况,灵月这样庸俗的女人还有男人引诱。 一个庸俗的男人勾引,已经足以让灵月背叛全部的信仰。 下贱的凡俗男女终究不能与之谋,他们的存在只能耽误了自己。 自己这条路,註定也是孤独的! 苏长乐这样儿想着时,黑水晶一样的双眸种透出了一抹灼热的恨色。 记忆中一些并不愉悦的回忆涌上了苏长乐的脑海。 那时候一道剑光划过,自己亲人的胸口就飞溅了一蓬献血,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了地上。 「咿,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咱们可是名门正派,倒也不必斩草除根吧。」 「这恶贼不是说抓了她故意折磨,故而抽了一根琵琶骨,再以玉骨补之。如此一来,她一世不能修行。」 这一世不能修行,自然成不了威胁,成就也是要挟。 然后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我看二位师兄是心存怜香惜玉之心吧。这小孩儿年纪还小,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再过几年,必定出落得十分不俗。」 「夜师妹说得不错,若有几分姿色,也是祸害。命留着也罢了,总需提防她依仗美色兴风作浪。」 那修士将手指头搁在自己脸颊之上,然后狠狠一划,瞬间鲜血飞舞。 苏长乐蓦然按住了脸孔。 她面颊如美玉,一点小小的印子都没有,更不用说伤疤了。 可苏长乐眼里有灼热火焰般的恨意。 第65章 065 小缎带有什么不可以? 那些记忆涌上了苏长乐的脑海, 使得苏长乐伸手捂住了脸孔。她如今像个雪玉做的娃娃,散发宛如细瓷般的光辉。 可苏长乐眼里却是透出了一抹近乎固执的偏执。 她下意识的紧紧咬住了唇瓣,手指按住了肩头。她衣衫穿得整整齐齐, 可若扯开她的衣衫, 就能窥见苏长乐左肩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这血痕无论用任何灵药涂抹, 也是绝不能消去。 当初苏长乐被取了一枚骨头, 换了一块灵玉。可这并不是折磨, 而是为了自己好。 如此一来,自己就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能力。这种能力也不是谁都能拥有,自己是特别的。 正因为自己很特别, 旁人与自己一比,顿时也是显得庸俗了。 那些庸俗的蝼蚁被世俗的欲望摆布, 根本不配懂自己。不过,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是有人能懂自己的。 她想到了义父对那人的推崇,苏长乐脸颊也是浮起了一层红晕。 那是神山之上的神裔,可苏长乐并不羡慕他的强大,而是推崇他的理想,他精神上的伟岸。 那定然是个云端之上的人, 美而强, 耀眼得令人不可逼视。 苏长乐也不一定非要跟北玄王组cp,然而她这孤独的人生,是势必有一个命中注定的知己。 他目光所视,皆是高远之处。大鹏扶摇而上九万里,又怎会留意地上争夺腐鼠的庸鸟。 这时候的姜玄衣正捏着绿泫的小缎带,一脸不贊同。 姜玄衣:「小缎带怎么了,我觉得很好看。」 绿泫头髮已经轻轻散开:「师叔,我是在想, 我已经长大了。既然如此,髮带是不是显得幼稚了些?你不知道,有人瞧着我头上髮带,好像不应该一样。」 她说的这个人,自然是雪枯臣。 雪枯臣爱凄婉优雅之美,自然不会喜欢花哨的东西。 绿泫也不是说在意雪枯臣的目光,而是突然想起来了。 她也想要尝试成熟些风格。 那姜玄衣也是有些不贊同。 小缎带怎么了,小段带很好,能让你个子看上去蓬松几分。 不过阿泫这么样要求,姜玄衣也不会跟她争,更会满足绿泫的要求。 他手指按住了绿泫的额头,给绿泫梳了个新髮型。他给绿泫梳了双垂缠螺髻,再别了一枚紫玉流苏钗,绿泫看着就温婉大气了许多。 姜玄衣再手点胭脂,在绿泫眉心一点,更给绿泫脸颊平添了几许清艷之色。 绿泫伸出手,禁不住这样儿拍拍面颊。 她严肃瞧了瞧,最后贊同姜玄衣:「其实师叔说得对。」 绿泫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小缎带。 师叔梳头手艺好,但下次不这么梳了。 谁说头顶小缎带就不能显得成熟? 姜玄衣微笑:「下次我把你髮带拉得高一些。」 绿泫面颊透出了一抹红晕,扯了一下自己头髮尖尖。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面颊不觉透出了几许狐疑。 「师叔,既然这鬼叶之汤并不能令患者痊癒,那为何当初阿姊能让你治好?」 姜玄衣暗想阿泫果然是在意自己的,故而此刻方才品出有什么不对。 若姜玄衣真如他表现那般孱弱,那请问华珠又怎样能不药而愈? 他自是对绿泫并无相欺之意,那接下来就是考验技术时候。 姜玄衣不对心爱的女子说假话,却可以缔造隐瞒部分事实的真相。那真自然是真,可也没那么真。 第209页 这就是姜玄衣这样子的马甲大师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不过在姜玄衣还琢磨着怎么交待时,绿泫也已经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姜玄衣:什,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绿泫已经轻轻跳起来,伸手摇摇姜玄衣肩膀:「定是因为阿姊长期服食些炎性药物,那些药物本可压制幽息。青莲仙尊不就是如此,方才支持到现在!如今两者加持,必定有意想不到的反应。」 姜玄衣心忖华珠痊癒可跟这个没关系。 不过对于绿泫这个伟大的新发现,姜玄衣也不免表示了支持。 给青莲仙尊吃吃吧,吃吃也不会死。 不是说治死了算他的? 姜玄衣一脸温柔:「那咱们就试试?」 绿泫试试就试试! 绿泫医术上是个半吊子,根本不能打。不过这件事情本就是芳华道的事,也不是绿泫一个人的事。华珠已经将芳华道的医修召唤至此,大家集思广益。 绿泫提出了这个想法,这些芳华道医修凑一块儿撕了几天,增增减减,搞了个方子。 这鬼叶汤剂的改良版里加了些炎心草粉末,就是喝了不会死人的那种。 青莲仙尊作为第一批小白鼠,率先服用。 结果很明显,效果不错。 那些症状轻些的修士,服了几贴,也是渐渐痊癒。 青莲仙尊伤势重些,辅以绿泫每日抽取幽息,也是一日日见好。看青莲仙尊这情形,他之痊癒也是迟早之事。 芳华道也没什么秘密,这件事情很快也传入了玄云尊耳中。 玄云尊瞒着苏长乐,召唤来自己爱徒艷竹。 玄云尊:「据闻如今青莲仙尊身躯已经是大有好转,已与往日里不同。如此瞧来,是我小瞧绿泫仙师了。从前我以为她只是一心习武——」 想不到绿泫居然是这样子的多才多艺。 想到了苏长乐,玄云尊就感觉自己压错宝了。 艷竹面色却不好看。 这世间没有什么永恆的秘密。玄云尊那些心思除非真存在脑子里,否则一旦说出来,总是会被人知晓。 艷竹吐槽:「想不到师尊心里,徒儿竟是这样子的人。」 她竟然是这么有大志向,已经开始觊觎芳华道宗主之位了。 艷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玄云尊虚弱的扶住胸口:「为师只不过是行事谨慎些,扪心自问,平时我可亏待你没有?」 他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玄云尊是个套路人,还给徒儿画饼:「再者我这个宗主能当几年?你年纪轻又有运气,如今还是圣魔武会的魁首。这宗主之位,还不是你的?」 艷竹知道这话听听就罢了,玄云尊是个硬朗的人。 艷竹:「徒儿只一心修行,这些事情我从来未曾想过。再者统领一派事务,必定是诸事繁杂,我自认力有不逮。但我若修行有成,别人觊觎芳华道也还是要忌惮几分。」 玄云尊咳嗽一声:「小竹,师尊纵有些不是,你别放在心上。只是,这个苏姑娘,我当真是消受不起了。」 苏长乐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将他折腾得生不如死。 现在妙水仙子跟他闹不是,老夫老妻了还要追妻火葬场,还要被芳华道上下议论。玄云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算闹成这个样子,苏长乐那双眸子还是寒光闪闪凝视自己,仿佛他仍有隐瞒一样。 他是当世大修,可不知怎的,触及苏长乐那一双寒水一般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心生寒意。 当然玄云尊是个两头下注的人,他也不至于要将苏长乐赶出去。如今玄云尊只是请绿泫前来,给自己看看。 别人都说青莲仙尊痊癒是迟早之事,可这其中难免会有些变数,那么玄云尊也是不得不防。 要不是苏长乐将他折腾得受不了,玄云尊也不至于如此的急躁。 「不过如论是苏姑娘还是玄云尊,她们都是我芳华道的贵客,都不可怠慢之。」 艷竹:这可真是老奸巨猾的师尊! 当然玄云尊虽想端水,可是这端水却未必能如他之意。 从前苏长乐是玄云尊的贵宾,也仿佛是玄云尊唯一的救命稻草。毕竟之前青莲仙尊想要硬抗,结果大家都是知晓的。 玄云尊自然对这位苏姑娘十分客气,将苏长乐视为唯一的救星。 可这些都是绿泫未来之前的事情。 一夕之间,苏长乐仿佛也是没那么重要了。 就说玄云尊去请绿泫的这个事儿,已经显露出玄云尊对苏长乐的不尊重。 这一来削弱了苏长乐的独特性,再来,也是对苏长乐的不信任。 对于苏长乐而言,这更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再者玄云尊想法是端水,艷竹这样大修也是对苏长乐客客气气。可是这底下的人就有许多话说了 修士是一种高傲的生物,苏长乐借着自己独特性在芳华道高高在上,甚至诸般羞辱。那如此一来,许多人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苏长乐步行在长长的走廊之上,许多闲言碎语顿时传入了苏长乐的耳中了。 「这位苏姑娘算是个什么玩意儿,这般趾高气昂。宗主为人狡诈,可待咱们也还不错。如今被她像孩子似的逼迫,什么事情都要招认,弄得夫妻不合,好生尴尬。」 第210页 「我倒盼望绿泫仙师能够医好宗主,总胜过让她这样子的人得意。」 「之前她拿出药方舒缓伤势,有医修想要仿之,却把药炖坏不能用。她高高在上,说什么别人怎么能仿得出来?说到底,不过是挟技自珍,不愿意惠及旁人。」 「反倒是绿泫仙师,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方子这样子拿出来,跟大家共享。」 「其实也没多大本事,她来这儿许久,除了折腾些事情,也未见她能有什么建树。」 「待绿泫仙师真将宗主医治好,我看她还好意思这样子留下来?」 这些言语纷纷传来,如此润入了苏长乐耳中。 修士耳目灵敏,哪能不知道苏长乐就在近处? 他们故意这么说,无非是宣洩自己内心的不满罢了。 苏长乐听到耳里,也只觉得这些庸俗之人十分可笑。 她心里轻轻摇摇头,不屑一顾。 反倒是灵月听了,她面颊顿时生出了愤怒之色:「你们说这些话,未免也是太过分了。姑娘本来不理会那些凡俗之事,不过是为了芳华道百姓,所以才来芳华道医治阴蚀之伤。她性情高傲又如何,并没有碍着谁。」 「一个人为你们付出,只因为付出不够多,不够好,就要被你们议论。你们这些言语,当真是不知感恩。请问姑娘到芳华道这么久,可有索取什么,讨要什么?你们凭什么对她评头论足?」 灵月是个直性子的人,此刻也是不能忍。 她这样儿呵斥,周围那些人也安静下来。 若干身影嗖嗖飞离,转眼间走廊周遭修士都是走了个精光。 周围的风也是安静下来。 苏长乐心忖灵月原不必如此,她早知晓人性如此,本来也没抱有什么希望。自己在孤独之中行走,那些流言蜚语又算什么? 可饶是如此,苏长乐眼神终于稍微柔和了些。 她对灵月的厌恶也淡了些。 无论如何,灵月这个人终究还是有些良心的。 苏长乐缓缓说道:「灵月,你也无需多费口舌。这些人怎么说,我并不如何的放在心上。」 不过是些蝼蚁而已,轻轻拂去,根本不值得如何的上心。 灵月:「可也不能任由他们这样冤枉羞辱。你方子复杂,不似绿泫那般简单,他们熬坏了药,就说你故意藏私。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 一瞬间,苏长乐面色不易察觉微微一僵。 在这件事情上,她还真是故意。 灵月这是道德绑架,凭什么做个好人,就必须要将自己所拥有的毫无保留坦白?明明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非要拿出来分享。 苏长乐心尖儿本来泛起的柔意此刻也是渐渐淡了去,她眼中渐渐流转一抹冷光。 如此看来,灵月对自己的那种维护,也是一种刻意做作?这婢女心思好深! 苏长乐冷冷的笑了笑,手指轻轻拂过了裙摆。 且容绿泫那样子小人得意罢了,这些庸俗之人根本不知道真相。 芳华道修士真以为头绑缎带爱出风头的小女修能解决这种事? 绿泫当然不会知道苏姑娘这些复杂的心理。 她脾气也好,被玄云尊召唤之后便前去给玄云尊瞧病。 第66章 066 苏长乐蚌埠住了 芳华道修士所聚中心名唤罗浮, 从上往下望去,就像是一轮巨大的银盘,以此为中心散落布局。 青莲仙尊所开闢的碧霞洞也在罗浮外围。 罗浮中心有一颗参天巨树, 高耸入云霄。 姜玄衣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这棵神树是芳华道第一任宗主任琰所种。传闻芳华道本为鬼地, 多溪流河泽, 聚天地间的阴秽之气, 故而滋生百鬼。本地百姓为之所苦, 日子真的是非常不好过。」 「没想到这时,此地出现了一把锋锐明亮的剑,斩尽此地的鬼魅。那时节, 任琰依仗此剑,祛除鬼魅。再然后, 芳华道才建立。任宗主是世间最正义的修士,可是他也有些不足之处。」 「据说他幸好奢华,不顾旁人的白眼,修建了眼前的罗浮。罗浮有半个奉神殿的规模,足足修了上百年才完工。说起来,任宗主也有些好大喜功。之后芳华道修士都学上他了, 个个皆有浮夸之风。」 姜玄衣是个很奇妙的存在, 他知晓许多事情,如今他就像个合格的npc,对着绿泫娓娓道来。 绿泫点点头,果然很壮观! 这时候艷竹也御器而来。 看到了绿泫瞬间,艷竹都生出感慨。所谓人比人,气死人。纵然艷竹是这次圣魔武会魁首,但也比不得绿泫的影响力。 不过算了! 艷竹内心轻轻哼哼两声。 阿泫是个热心肠的女修,自己不应该这样小气。 艷竹轻轻眯起了眼珠子, 双眸流转了几许清光。 绿泫来之前还担心玄云尊的身躯状况会更严重一些,不过检查过后,发现玄云尊身体也还好。 苏长乐虽给他拖着,可是却也是给了一些治疗,玄云尊身躯状态并不差。 既然玄云尊身体状态良好,他恢復得也快。 绿泫给他抽了几日幽息,也不用搞点灵魂拷问什么的,玄云尊状态一日日好起来。 在绿泫给玄云尊治疗期间,碧霞洞还传来青莲仙尊痊癒消息。 这消息仿佛就是给玄云尊一个美好的昭示,把玄云尊搞得精神抖擞。 第211页 不但如此,芳华道其他修士也都是鼓舞振奋。 在芳华道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苏长乐处境却是有些不妙。 这位苏姑娘性子本就有些孤僻,如今更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日里不出门。 但可能因为苏长乐装逼太过,她屋外总会有些咳嗽声。 玄云尊虽嘱咐要优待苏长乐,可底下总有些为人不怎么样的修士。 所谓捧高踩低,这样子的人哪儿都有。 「苏姑娘架子摆得大,可原来实力不过如此。」 「有些人摆谱厉害,可也未必真有什么实力。这做出的虚样子,仿佛也能吓唬住了。旁人瞧见,也只觉得好笑罢了。」 「这时候还厚着脸皮留在芳华道,是不是捨不得宗主厚待?」 「宗主也是,被她如此消遣,竟还有这样子的肚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对苏长乐的讥讽。 谁让苏长乐不会做人呢?她这么一副清高样儿,拿出去给谁看? 玄云尊下令不可对苏长乐无礼,太过分的事情,这些人也是不敢。可是这么损苏长乐几句,那也是无凭无据 苏长乐虽不屑于跟这些庸俗之人计较,可这些话一旦听得多了,她也浑身不舒服。 她不是不擅长口舌之争,只是跟这般浅薄之人说话,真的会掉逼格就是。 灵月那婢女在时,因灵月伶牙俐齿,倒是能有来有往。 这等低三下四的人,本该让灵月那个婢女来侍候。 苏长乐冷冷盯着面前沙盘,面颊清光流转,双瞳竟生出了几许的寒意。 这时候不知晓为何,外面那些修士集体噤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敲门,一个陌生的清脆少女嗓音响起:「苏姑娘,苏姑娘,你在吗?」 那嗓音悦耳,带着一股恣意的率性味道,仿佛是是被阳光泡过的。这样的嗓音虽不能说出谷黄莺般美妙,可却十分吸引人。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很舒服。 苏长乐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她已经有几分猜到这女修是谁了。然而她却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的眯起了眼珠子。 阳光如水,透出了几许静谧之意。 她没有应,对方却也没有走。 「我是绿泫,这次是特意来拜访苏姑娘的。」 苏长乐深深唿吸了一口气,淡淡说道:「不必!」 明媚的东西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就像苏长乐。她见惯了太多人性的恶,听到了绿泫嗓音瞬间竟觉得有些反胃。 流月主修绿泫,可真是个令人作呕的女人。 她听着绿泫用那样讨喜且热烈的嗓音说道:「如今芳华道虽有无数流言蜚语。然而我对苏姑娘并无恶意,而且,很是敬佩。苏姑娘,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芳华道百姓,宗主也是知晓。你何不走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绿泫看着那么有礼貌,她规矩的站在门外,并没有大咧咧的破门而入。 修士之中,她算是体贴的了。 而且如今绿泫根本不必这么做。 绿泫已经是占尽上风,人人都说她好,她大可以把苏长乐打成对照组,用苏长乐衬托她的善良大度。 不过绿泫却想要伸出手,把苏长乐从屋子里拉出来,表示大家是站在同一边。 还说什么很倾佩自己。 那可真是很大度了。 苏长乐唇角蓦然浮起了一丝讽刺的笑容,她本应该这样想的吧? 然后苏长乐冷漠的嗓音却是响起:「绿泫仙师还真是个真诚大度的人。不过,也不要指望谁都一定要喜欢你。」 绿泫这么一副小太阳的样儿,是不是习惯靠着这副姿态温暖人心?靠着这做作的单纯,将别人尽数收復。就连自己这脾气很坏的苏姑娘,也可以是绿泫仙师的战绩! 苏长乐恶狠狠想着,本来空灵的面孔也似生出了裂痕,瞳孔之中也是透出了一抹幽暗。 绿泫就是会做人罢了,人人都说她好。 这一切使得苏长乐滋生一抹本能的厌恶,她才是故事里的主角,才不是这明媚可人绿泫仙师感化的战利品。 绿泫:…… 略顿了顿,绿泫才说道:「我并不是说你一定要喜欢我,不过一个成熟的人,大家一起做同一种事情,跟个人的好恶没什么关系的。」 苏长乐冷笑:「那我若是不愿意喜欢绿泫仙师,那就是所谓不成熟?绿泫仙师可真会说话,一旦不如你的意,就必定是个可憎可厌之人。」 绿泫被槓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心尖儿也微微有气。 「我们走吧,师叔。」 姜玄衣在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若绿泫是阳光下耀眼明媚得太阳花,那苏长乐就是藏于暗处的幽莲。 也不知是不是苏长乐的心魔,苏长乐仿佛就从绿泫腔调里品出一种我不跟她计较的调调。 她蓦然冷冷一笑:「绿泫仙师是不是习惯讨好别人,容不得别人不喜欢你?无论是流月国的苒公主,还是碧水宫的华珠少主,你都非要用天真无邪使得她们喜欢你,哪怕她们见你时会心生不悦。征服别人,是不是有快感?」 绿泫终于绷不住了:「苏姑娘,你不要太阴暗,总是这样想别人,而且还一副,一副你一定是对的样子。」 苏长乐也绷不住跟她撕了:「如今你在芳华道毫无藏私,做出慷慨大方姿态,似乎是全心全意信任。你真这么想?还是你那么喜欢表演。你故作天真,无非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喜欢。」 第212页 苏长乐在布局时候,绿泫却偏偏在打折大甩卖,简直是扰乱了市场行情。 绿泫心性是那样子卑微,她做出这副样子,无非是获取廉价的喜爱。 现在绿泫居然还舞到她的跟前。 这时候苏长乐又听到了那个沙哑的男子嗓音对绿泫温柔安抚。 「阿泫,别跟她吵。」 那嗓音大约 是属于姜玄衣的。 苏长乐也知晓绿泫这个情人,据闻这修士曾去魔域卧底,落得一身伤回来。这姜师叔容貌生得好,生得这般美貌娇弱。这样会索取的男人,绿泫这样奉献型自然也是抵挡不住。 这更加证明了绿泫的浅薄了。 一个卑微之极的女人,就算修为高深,又攒了些声望,也掩不住她性情之中的软弱。 苏长乐禁不住内心狂吐黑泥,就像她看到的世界,就是由着各种卑劣软弱的人性交织而成。 姜玄衣不让绿泫跟苏长乐对线,他这个嘴炮达人却是自己来。 姜玄衣:「旁人对苏姑娘加以辱骂,苏姑娘可以视若无睹。然而阿泫对你示好,你为何这般动怒?说到底,是因为你眼里根本瞧不上那些芳华道修士,只觉得他们吵闹。可是你介意阿泫,因为她让你狼狈。」 短短几句话,仿佛就说中了苏长乐的痛点,使得苏长乐空灵面颊更增几分阴郁。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不想搭理姜玄衣。因为姜玄衣不过是个攀附绿泫的美貌宠物,根本不配跟自己对线。 就像灵月,灵月只是自己的下人。 然而姜玄衣的话却仿佛说到了苏长乐的心里面去了。 那就是为什么自己对绿泫反应那么大,因为她很介意。 她说那么多刺伤绿泫的话,是因为苏长乐很在意。 苏长乐脸颊也是滋生一片雪白。 她整个人宛如空灵的清雪,仿佛要被周遭的幽暗之气吞噬。 姜玄衣也没打算这么就算了:「听说苏姑娘不怎么喜欢修士,甚至没有修行。你的婢女灵月说起过,说你厌恶修士,不喜修士高高在上,轻视百姓。而你苏长乐是一个心存慈悲的人。」 「若说修士不应该高高在上,那倒也没有错。可是苏姑娘,你不愿意修士高高在上,却想要自己高高在上。你把自己当作神明,什么事情都是要为他们安排,把自己当作无所不能救世主。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加入他们中间,和他们一道面对这些事情。」 「可是现在,现实证明你也没有自以为是的那份能力,别恨阿泫打碎你的自我感觉良好。」 苏长乐厌恶修士,可她那般高高在上的心思,岂不也是将世间之人视为蝼蚁。 一瞬间,苏长乐就好似被人打了几巴掌。 她本来面若凝玉,如今这张脸颊显得更加苍白了。 姜玄衣略顿了顿:「别太高看自己!也许,你也不过是世间一粒微尘。」 苏长乐也可能只是虫豸。 苏长乐没想到自己竟受到这样子的屈辱,姜玄衣不过是绿泫怜爱着的美貌废物,他居然是这般羞辱自己? 姜玄衣的嘴炮能力果然了得,竟使得苏长乐身躯轻轻颤抖。 他能将苏长乐气得浑身发抖! 苏长乐只觉得一股子火热的潮意顿时涌上了自己的脸颊。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忍了又忍,终于蓦然打开的房门。 这时候绿泫跟姜玄衣已经转身离开了,苏长乐也只能看见两人的背影。 哈!姜玄衣是绿泫的人,那么姜玄衣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是绿泫授意! 绿泫看着天真,可是自然有人为了这位绿泫仙师做恶人! 这些,都不过是套路罢了! 这些心思流转间,苏长乐的唇瓣也是禁不住在轻轻的颤抖。 绿泫可真厉害。 她瞧见了绿泫的背影,这位绿泫仙师体态轻盈,矫健不失婀娜,头髮上还绑着小缎带。 而姜玄衣呢,那男修一头灰色的髮丝。苏长乐虽看不到他正面,却意识到姜玄衣风姿颇美。 苏长乐虽然十分愤怒,一瞬间也生出了两人十分般配的刺目感,就好像硬生生被塞了一嘴不想要的狗粮。 阳光也是落在了苏长乐面孔上,她面颊微微苍白,仿佛永远不会有血色。 她幽深的双眸不知藏了多少的幽润,简直令人瞧不见底。 只是这双幽润的眸子之中,却失了平时的冷静,乃至于双眸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泪光。 这些泪光莹润间,苏长乐面孔透出了无尽的愤怒。 她的泪水可不是软弱,而是一种仇恨。 苏长乐恨透了绿泫了,此刻更恨不得将绿泫拉入尘埃,狠狠的踩上几脚。 这时候灵月这个婢女也是归来。 她看到了苏长乐的一瞬间,也顿时吃了一惊。 「姑娘,姑娘,你,你怎么了?」 苏长乐是个性子幽深的女孩子,她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子的她,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算苏长乐近日里受了些挫折,受了许多人言语侮辱,苏长乐也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灵月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面泛泪光。 她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情,吃了一惊:「我刚刚看到绿泫仙师离开,是她对你无礼?」 是绿泫对苏长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否则以苏长乐之坚毅,也绝不会是轻易露出了怯弱之态。 第213页 苏长乐更添耻辱。 因为自己这副模样,竟偏生被灵月给瞧见。如此无能狼狈的模样! 转瞬间苏长乐已经是恢復了冷静了,她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光。 自己这落泪之辱,终究也是会讨回来。 苏长乐缓缓说道:「也没什么要紧。是我心思不坚,而这些事情根本也没什么要紧。」 苏长乐这样儿说话,她缓缓收敛了自己目光。 当然她也没反驳灵月的话。 这本是绿泫对她无礼。 灵月顿时也是信了,她忍不住义愤填膺,甚至有些恼恨。 「想不到绿泫仙师竟是这样子的人!我本以为她是个好人,更可以和姑娘和平共处。可是她呢,她居然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我还真以为她胸襟广阔,是个不错的人。可是,她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她私底下居然,居然这样——」 看着苏长乐这个样儿,灵月内心顿时浮起了怜意。 苏长乐手指头慢慢的比去了眼角的泪水,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好了,不必在意这些了。只要我们是对的,旁人怎么说,也都不打紧。」 她这样儿说着,缓缓进入了房间之中。 苏长乐面前是一面巨大的沙盘,她手指轻轻一敲,里面的沙子顿时如活物一般的游走。 苏长乐一双眸子也是灼灼而生辉。 她分析:「那流月主修种种的手段,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她虽然靠医治受阴蚀之伤的修士博取名声,可终究不过是表面功夫。」 现在灵月对苏长乐的话完全贊同,也是点点头。 灵月:「姑娘想要占卜,算出这芳华道祸害的根源。只是,此举似要损耗你的精神,而且极难成功。」 阳光落在了苏长乐脸上,使得苏长乐觉得颇为刺眼。她蓦然眯起了眼珠子,缓缓说道:「灵月,将门关了吧。」 她不需要阳光,也不想要依靠阳光。 灵月听话的关上门,苏长乐整个人又沉浸于那一片幽暗之中。 她缓缓说道:「纵然不成功,我总要试试,总不能令芳华道再次沦为鬼域。」 灵月贊同:「是呀,若是如此,那些百姓也是太过于可怜。芳华道的修士还可以迁去别处,可这里的百姓却是无依无靠,只怕她们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长乐轻轻的一点头,然后她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目光望向了远方,仿佛要竭力忽视眼前这些污秽。 只要自己寻觅到芳华道被幽界侵蚀的根源,那么如今这些愚蠢之人就会知晓谁是正确的。 大众本就愚笨,苏长乐也不屑于跟这些人沟通、解释,她总是孤独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凝视面前的沙盘,面颊蓦然浮起了一层潮红。 苏长乐蓦然喉头一热,一股燥意涌上来。 她掏出了手帕,捂住了唇瓣,只见手帕之上也有了两点鲜血。 灵月吓了一跳,她半跪在苏长乐的身侧,按住了苏长乐的手臂。 「姑娘,你身子骨弱,还是身体要紧,可千万不必再尝试了。不如,让我去四处问问,说不准还会有所斩获?」 她这样儿说话,也是出于对苏长乐的关切。 她不知道苏长乐内心已经是十分嫌恶自己,只仍把苏长乐当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苏长乐摇摇头,只觉得灵月简直是愚不可及。 灵月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蠢货,只是苏长乐善于掩饰,并没有将这些心思恨直白的表达出来罢了 「这些事情,那些凡俗之人又怎么会明白?这其中,不会有什么线索的。」 就像姜玄衣说的那样,苏长乐这样子的人只信任她自己,认定这个世界没有她不行。 灵月心想,那可未必。 可是这时候苏长乐却是蓦然紧紧攥紧了灵月的手掌,厉声:「灵月,你要听我的话,是一定要听。再者你若将这些事情这样儿说出来,绿泫必定会知晓。她那样爱出风头,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么蛾子,更会阻我大事。」 苏长乐面上神色映入了灵月的眼中,灵月从来没有见过苏长乐露出这样子神色。她被苏长乐神色所震慑,情不自禁的轻轻一点头。 那灵月也是忽而有些一种莫名的感觉,那就是姑娘确实很介意绿泫仙师。 这时候姜玄衣也是轻轻将手掌拍在了绿泫的双肩之上。 他想到了刚才槓过的苏长乐,苏长乐是个偏执而自我的人,这样子双眼已经被自己所缔造一切蒙蔽,也已经没什么有趣,当真十分乏味。 姜玄衣也不是一个具有圣父心肠的人,虽然苏长乐算来跟自己有些共通处,但姜玄衣并没有想去感化和纠正。 和明冰裳不一样,明冰裳在自欺欺人,而苏长乐会觉得自己是彻彻底底是对的。 一个觉得自己是对的人,那是永远都不能被唤醒。 那甚至更为可怕。 这世间最值得在意的当然是阿泫,他还趁机亲亲绿泫的小髮带。 这时候他耳边听着绿泫沉吟之声:「师叔,你说芳华道境内,为什么时有阴蚀产生?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一个根源。」 绑着小缎带的脑袋可不会输给别的人。 第67章 067(二更) 过来 绿泫也不是那么看表象的人。她既然深入芳华道, 便对芳华道产生阴蚀的原因感到好奇。这些事情在绿泫心尖儿流转,使得绿泫日日琢磨这个。 第214页 她对苏长乐的气也消了,这并不是因为绿泫有多大度, 而是因为绿泫不会让一些小事占据自己心灵。 姜玄衣忍住要扯绿泫小髮带的冲动, 附和道:「那此事, 自然是一桩很值得在意的事情。那阿泫心中, 可有什么看法?」 一个沾染幽界的人, 很多时候不可插手太多的事情。 尤其此地有人和幽界产生了交易。 那是别人缔结的契约,姜玄衣是不能恶意竞争破坏这其中平衡。 姜师叔有时候只能给予一些小小的提示,而不能干涉太多。 绿泫蹭蹭自己下巴, 就好似想到了什么。 「阿姊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心思细腻, 观察入微——」 「她既是沾染了阴蚀之伤,可是这些年来,阿姊却一个字都没有提。碧水宫远离芳华道,故而不大清楚。可是阿姊在芳华道修行多年,她应该猜到了几分。」 芳华道本是鬼地所化,民间尚有儿歌描叙当初的惨烈。 不过华珠一个字都没有提, 因此也是耽搁了治疗。 华珠双腿残疾多年, 没想到居然是一语不发。 这件事情这般想来,似乎总有些不对劲儿。 绿泫轻轻的侧过脸孔,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师叔,不如我们去问问她?」 姜玄衣盯着这么一张娇美可人且光彩闪动的面颊,心里也是禁不住跳跳。 他忽而有些感慨。 阿泫修为会越来越高,人也会越来越聪明。 可能戏太多的关系,姜玄衣忽而有些危机感。 这样子微微焦虑的刺激下,姜玄衣却忽而油然生出了一种兴奋。他盯着眼前绿泫的脸庞, 忽而想绿泫失控了一声声叫着自己师叔。 绿泫却没理会到姜玄衣这微妙的心思,她想到此处,忽而转身,便前去询问华珠。 她髮丝扬起,髮丝梢轻轻拂过了姜玄衣的面颊之上,带来了微微的痒意。 有一个秘密,一直存在华珠这个碧水宫少主身上。 她从前被顽疾所困,双足不能行走。可是这个原因,她从没有真正提及过。 「阿姊,阿姊——」 绿泫已经追问过她,眼睛里透出了期待和急切。 华珠蓦然轻轻的侧过头,微微一笑:「阿泫,你果然已经长大了。」 她夸赞绿泫已经长大了,那就是对绿泫的一种肯定。 那就是可以给绿泫倾述往事的时候了。 华珠蓦然轻轻的嘆了口气。 「其实,这也只是我一种猜测。阿泫,我之所以没说出口,也因为我至今尚没有凭据。」 华珠秀眉轻皱,眉宇间隐隐有些忧愁。 她本来就心思细腻,想得也深。 「那时候我在芳华道修行,因为天资出色,进步也很快。师尊对我觊觎嘉奖,将芳华道第一任宗主任琰一件法器给了我。」 「谁都知晓,是任宗主一剑扫平了万鬼,令这芳华道得到了如今的安乐与和平。师门赏赐给我的,是一颗紫霞珠,我十分喜欢,甚至系在了腰间。」 「那天晚上,我盘膝打坐时候,忽而做了一个梦。你知晓我身为修士,本来不应该做梦的。可是,我偏偏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声音一直在唿唤我。我赤足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罗浮的中心,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因为人在梦中,我也不觉得诡异,反倒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然后,我便瞧见了一道光——」 「光芒中,有一道风神俊朗的人影,他整个人被光侵染,却是对我微微含笑。我一眼就认出他,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死去的芳华道第一任宗主任琰,我瞧过老祖的画像,所以一下子将他给认出来。」 「他对我说,过来!」 「他背后是一道光,光后面是神树的世界。」 华珠说到了这儿,脸色一片惨白。 她当时在梦中不觉得害怕,可这件事情回想起来,是有些后劲儿的。 华珠只觉得恐惧,她记得那时候满面欢笑,一脸喜乐奔过去。 这时候她耳边听到一个声音:「少宫主!」 那是她贴身婢女白檀的嗓音。 她感觉自己要被唤醒了,周围一切也是禁不住飞快的扭曲。 任琰这位老祖本来宛如神祗,可他面孔蓦然狰狞起来。 华珠听到了一声扭曲的尖啸,仿佛就是任琰这位老祖发出来的。 地面蓦然伸出一片手掌,那手掌血肉尽化,只余白骨,森森骇人。这硬邦邦的手掌扣紧华珠足踝,似要掐出一出一点血珠。 然后她就清醒过来。 她看到此生最可怖的画面,自己侍女白檀就这样子缓缓融化,一点骨头都不剩。 那颗紫霞珠也似被什么侵蚀,一瞬间光华尽失,只剩漆黑腥臭。 绿泫听到了这儿,心里面也沉了沉。 她自然也记得白檀,白檀跟素蕴都是华珠器重的婢女,而且都对华珠忠心耿耿。 绿泫自然也知晓华珠很在意她们。 修士打坐时候,原本也是不应受人惊扰,故而四周通常没有旁人。便算是心腹,也是在斗室之外,不能轻易踏足其中。 可是白檀一向跟华珠亲近,所以她才发觉华珠不对,所以华珠才能得救。 华珠面颊之上也是禁不住透出了一缕痛苦之色。 第215页 「那时候我跌跌撞撞起身,我在想为什么白檀死了,发生了什么?是罗浮中心的神树,还是因为梦中的老祖任琰?可是,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绿泫也没有天真无邪问华珠为什么不说出口。 因为任琰是芳华道修士崇拜的对象,是芳华道修士心目中的神。 因为,任琰已经死了,所以他无比的崇高,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华珠那时候只是个小丫头,她怎么能将这些指责说出口。 更何况除了那个梦,华珠没有太多的凭据。 姜玄衣在一边缓缓说道:「更何况,华珠少主对于芳华道而言,是一个十分微妙尴尬的存在。你身份虽然尊贵,但是只怕不能被视为自己人。你终究是碧水宫少主,象徵碧水宫的利益。人人对你客气、恭敬,因为你象徵着碧水宫和芳华道结盟。」 华珠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但师尊确实待我极好,他是个纯粹的人,没那么多的心思,对我也是关怀有加。他并没有将我当外人看待,视我如其他弟子无异。」 可华珠也算是贊同了姜玄衣的话了,那就是她在芳华道的处境十分微妙。 如果她贸然猜疑任琰这位芳华道老祖,那么必定会当作碧水宫有异心。 然而华珠也放不下这桩事,因为她忠心的婢女也是因此而死,她如何能忘? 这些心思纵不能宣之于口,却也是深深烙印在华珠的心中。 「我没有放弃这件事,就这样留在芳华道,并且遍阅典籍。任宗主死了后,林林总总,留下了三百二十六件法器,可真是多宝之人。他死了后,这些法器陆陆续续赐给门中优秀的弟子,总共赐给五十三人。能得此法宝,可真是一桩无上荣耀。可是这五十三位芳华道弟子,大抵都是死于非命,竟没一个活着。这其中一位,甚至是芳华道上一任宗主莫玄奇。」 「不但如此,他们死了后,那些任宗主的法器也是消失无踪。不过那些年来,圣魔大战一直未曾间断,修士如流星般陨落,死了也是寻常事。这五十三人的陨落也都在流星雨中,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所以任宗主的法器根本就是捕猎的诱饵? 他人死了后,留给后人的馈赠也不过是毒饵,是连通另一个世界的可怕钥匙。 华珠嘆了口气:「那么这件事情,我也不能不理会。这些年,我私造图册,买通修士,将老祖所遗法器统统抵换。」 绿泫脸上的表情都绷不住了,她听到了什么,统统抵换? 华珠却把这表情意会错了,微羞涩:「阿泫,我也只能想到这样子笨办法。」 你阿姊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有钱人。 姜玄衣手指蹭下巴,也是,碧水宫少主最大优势就是出手阔绰。 华珠从来不追求华美的服饰,因为华珠少主不需要。 这富有的日子过腻味了,华珠也只追求一种简洁之美。 华珠:「我将那些法器藏于一处秘境封印,原本以为此事已经了结。可如今整个芳华道开始生出异动,我也怀疑此事与任琰有光。」 姜玄衣心里微笑,是有东西饿了。 有些生灵总是处于飢饿的状态,就算是姜玄衣,何尝不是如此。 华珠斩断了某些生灵捕食通道,那么那些东西自然自行寻觅血食供奉,乃至于如此的失控。 只是正如华珠所说,这一切事情并没有什么证据。 眼见绿泫面露为难之色,姜玄衣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本来像姜玄衣这样子的中间人是不能够干涉这其中平衡,这是规矩。 但姜玄衣也不是那种守规矩的人。 姜玄衣建议:「阿泫,你知道我在魔域修得一些秘术,不若让我试试,说不定能让你窥见真实。只是,须有一件任琰的法器。」 华珠眼中一亮,从法宝囊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枚小匣,匣上不要钱似贴了七八片一品灵符。 她将匣子打开,里面有一颗紫霞珠,就是当年华珠所得之物。而这,也是华珠唯一留在身边的任琰法器。 这颗法器俨然已经废了,观之黑不熘秋,竟无一丝灵力流转。就这么个货,却犹自让华珠担心之极,简直是如临大敌。 姜玄衣掂量一下,表示:「能用。」 此刻房中的苏长乐,她面前的沙盘亦是越转越快。 此时她盛装打扮,一身宽袖法衣,面颊之上还带着一片白玉面具,正是能沟通幽界中间人的标准装束。 想到自己所遭受屈辱,苏长乐纵然知晓自己精力不济,却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她面颊沉了沉,面色更不由得流淌了一抹厉色。 为了能证明自己,苏长乐已将自己浑身力量提升到极致。 她如此力量流转,面前的沙盘亦是转动得更加之快,苏长乐面上神色亦是越发凝重。 蓦然间她眼前一黑,那欲图捕捉之物此刻却形成巨大的漩涡,将苏长乐就此吞噬。 那股力量,却比苏长乐想像的要强大。 那生灵存在多年,绝不是一个小喽啰。 一瞬间苏长乐已经觉得不妙,她已经感受到周围传来的寒气,与此同时,许多嘈杂之声也是迴荡在苏长乐的耳边。 那就像是飢饿的野兽,口水滴答的等着供奉给自己的血食。 比起这样怪物,此刻的苏长乐却还显得虚弱了。 第216页 四周一片漆黑,然后咔哒咔哒的声音却是响起。摸摸索索爬出来的东西却是一片雪白的手掌,那手掌血肉尽化,只余白骨。 那片手掌咔咔的爬动,就像是什么活物。 苏长乐忽而想起了一个传闻,那就是芳华道的第一任宗主任琰死前曾斩断手臂,化入神树之中。 一个声音烙印入苏长乐的识海:「过来!」 当初华珠的睡梦之中,就曾响起这样子的声音。 那时任琰风神俊朗,对着华珠说,过来! 但苏长乐却知晓它是可怖异物,不能接触。苏长乐知道归知道,此刻却是无计可施。 正在这个时候,苏长乐眼前却泛起了一道光辉。 那道光辉不是邪物所化,而是一道凄艷而绝美的身影。 男子着银白色的衣衫,脸上也戴着一片银质面具,正与这邪物接触。 因为旁人的介入,束缚苏长乐的空间发出了滋滋消融之声,也给予苏长乐逃脱机会。 一瞬间苏长乐心中也是微微一颤。 她生出了那么点儿误会。 那男子是特意来救自己的? 纵然第一次窥见,她却清楚对方是谁,那是她幻想里描绘过无数次的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神裔里的北玄王! 苏长乐是个寡情的人,可一瞬间,苏长乐也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在自己危机时刻,有人居然救了自己? 她心脏砰砰一跳,只觉得说不尽震撼。 对方面具下究竟是怎么样一副容颜,更是让苏长乐好奇之极。 但是苏长乐却没机会看见。 第68章 068 当奸商遇到了老赖 由于有外力摄入, 对方已无力将苏长乐掌控,便松开对苏长乐的束缚,将苏长乐这样子弹出来。 回到了现实之中, 苏长乐一张口, 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如此点点菸烟, 撒在了沙盘之上, 煞是夺目。 苏长乐掏出了手帕,轻轻擦去了唇角的血污,一双眸子也是闪动了异样的光辉。 她蓦然抿紧了唇瓣, 眼底也不觉透出了几许的凌厉之意。 是任琰!这些修士果然污秽。 传闻中任琰以此一剑,扫平了芳华道的污秽, 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这其中,只怕也是有许多见不得人勾当。 只要自己揭破此事,这将会在芳华道惊起怎么样的惊涛骇浪!那些修士一开始自然是不信,可是到最后,他们被现实打脸,总归知晓自己一定是对的。 苏长乐这样子想着时候, 她面颊上透出了一缕兴奋。 说到底, 她终究是争强好胜,并没有什么柔软的慈悲。 苏长乐想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可这时候,她膝盖却是一软。 苏长乐终究是消耗得太严重了,如今整个人也不是很好。 她一张雪白的脸颊透出了异样的苍白,眼里水色流转,透出了几分说不尽的凉意。 苏长乐沾血的手掌死死扣住了桌沿,竟也好似这样儿无法站起来。 苏长乐咚的栽倒在地。 姜玄衣亦察觉施法途中一些小插曲, 可也未曾放在心上。 他如今搞了个正装,整得很有仪式感,主要是在绿泫跟前装模做样。 姜玄衣面纱后传来了一声轻笑,比起人前的温柔,此刻的他却分明平添了几许悍意。 他将手指凑到了面具后,牙齿轻咬,使得手指出血。 然后姜玄衣手指轻点,在绿泫两片眼皮之上各按一记。 绿泫眼皮颤颤,她再睁眼时,就窥见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世界。 她眼前光芒日盛,就窥见一场十分诡异的盛景。 绿泫也瞧见了华珠所说的任琰,对方跟画像中一模一样,生得风神俊朗,如此微微含笑。 以此窥之,也能见识这位芳华道宗主当年的风姿。 姜玄衣嗓音在绿泫耳边响起:「这不过是一种幻象,更非邪物本体。」 绿泫就生出师叔知道的果真不少的感觉。 不过仔细想想,姜玄衣确实对幽界十分了解。 这时节绿泫也来不及细想。 她周围传来了许多尖锐之音,层层叠叠,此起彼伏。 「饿!」 「好饿!」 「饿死了!」 那些声音铺天盖地而来,绿泫都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块小糕点,忍不住有点儿毛骨悚然。 姜玄衣嗓音却在绿泫耳边响起:「放心,这些生灵并不是冲着我们前来。」 绿泫这小甜糕还算不得什么。 姜玄衣长袖轻轻一挥,手臂展开,他手指间夹着一片鬼叶。那片鬼叶轻轻一颤,化作一枚符篆,这样子轻飘飘的飞舞过去。 绿泫眼前光芒一闪,从前种种事情如一副画卷般在绿泫的面前展开。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年少时的任琰,此刻少年郎还没有后来的端方完美,却有着勇勐无悔的生机勃勃。 他眼底流转热忱,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那时他与几个朋友发誓,必定驱逐此地鬼物,使得此地重归太平。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 一场大战下来,侥倖活下来的任琰看着战友残缺不全的尸体,他都看直了眼,真是既悲愤又绝望。 他不怕死,可是怕自己死了后,最后却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伴随这样子的绝望,热血的少年引诱来邪物觊觎,因为他过分强烈的情绪本就是一种诱惑。 第217页 「献汝血肉,奉你所有,顺你心意。汝死之后,允我收割。」 幽界大概也是相互竞争的状态,也不能说跟任琰签合同的就是幽奸。这幽界奸商趁人之危,便趁机放高利贷。 任琰那时候已经是情绪激动,在狂化边沿,此刻更是毫不犹豫说道:「我愿意奉献此生骨血,换来一个机会!我愿意送去自己灵魂,只愿换得此地和平,我不慕神裔,不求不死不灭,只愿意这一世轰轰烈烈,活个痛快!」 他也是年少不知命贵,可能还追求一种轰轰烈烈的别致悲剧美。 任琰也是勇,这样子的讨命贷也敢签。 这时虚空之中伸出一物,竟是一片白惨惨没什么血色的手掌。 要说这片手掌虽没什么血色,可也是怪好看的。 怎么看也不像是怪物,而是一只人手。 绿泫想起了姜玄衣说的话,说有人穿梭于两界之间,成为中间人,专业代理幽界跟活人签约。 如此说来,也有人给任琰牵线了。 然而这片手掌握握任琰的手掌,这样子握过手。 一道奇异的优雅嗓音响起:「合作愉快。」 那是绿泫听过的最好听的男子嗓音,仿佛有着蛊惑人心之能。 她没注意到姜玄衣脸色变了,当然姜玄衣本来就戴着片面具,也瞧不见脸。 一个人做的坑事太多,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挖了坑了。 看到手掌瞬间,姜玄衣已经觉得这片漂亮的手掌有些眼熟。 姜玄衣还存在了一点儿侥倖思想。 等他听到了自己说话声音,他终于彻底放弃了。 没错,就是自己! 姜玄衣是个近乎完美的马甲达人,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搞好设定。包括不限于不同的马甲要配合不同嗓音,并且每个号都要有特殊的语气词。 就是他这个奇葩,一个无耻的健忘之辈。 姜玄衣初到芳华道已经察觉此地怕是有人和幽界签订契约。他是个聪明之辈,很快推断出任琰这个芳华道老祖有些问题。 不过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别的中间人经手。 如今他终究记起来,仿佛有这么一件事。 那不过是一桩小生意,真的没什么要紧。那日幽界飢饿的难民敲他,表示大人,我们有个生意要签约。 真的不是什么大买卖,签约的是任琰单人,理由也是如此平庸。 以后的剧本儿姜玄衣都想好了。 先是少年时候的热血,接着就是屠龙者终成恶龙,然后又渴盼和神裔一样永生不愿意交出灵魂。到最后一番杀亲灭友作死,最后受到了可怕的责罚 这么些剧本实在太不新鲜了。 姜玄衣随手搞完契约,觉得这不过是一单小生意,握手后都没放在心上。 更何况姜玄衣这种生意纯属抽佣金,不似自己种果子能独享。 利益相关,姜玄衣一向对这些兴趣不大。他喜欢独吞的种果子,而不是做个拿介绍费的掮客,这勾当连中间商都不如。 那时候他动一动,就当给幽界贫困线以下饥民做慈善了。 现在姜玄衣就后悔,做人不能太善良了,所谓善心更是本不应该拥有的东西。 难怪刚才气氛十分诡异,因为那些幽界生灵散发幽怨之气,想要懒惰的姜玄衣尽职些,处理一下任琰这个老赖。 毕竟按照规定,任琰灵魂早就应该被吞噬。 姜玄衣像翻书一样翻任琰的生平,这生平还真想是姜玄衣预设的老套剧本。 任琰年少时候的热血无疑是真正的,觉得为了这个世界的和平,奉尽一身的血肉也是无所谓。 可是后来他老了。 修行者容貌不会老,修为也会更加幽深,可是他们的心境却开始发生了变化,变得不那么真诚。 他已经不愿意交出灵魂,因为他的精神体已经十分强盛。一个大修,可也是能和神裔一样聚体重生,再次化出形体。 本来任琰死不死也是个人选择,修士界什么都有,上古大修聚体重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关键是他年少不懂事,哄着签了要命贷,并且还享受了种种好处。 故而任琰使出了许多手段迴避付帐。他修建了罗浮,种下神树,意图以芳华道气运抗衡幽界之力。 他还留下许多法器,令手执法器者沦为血食,代替任琰被供奉。 任琰不愿意就此消亡,他想要不死不灭。 姜玄衣都不想吐槽这个老套的剧本了,而这还不是这个剧本最无耻之处。 如今幽界生灵饿得嗷嗷叫,看到姜玄衣这个老熟人,要姜玄衣做主。 可姜玄衣却不免冷笑。 也是自己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套路,没瞧出其中一些小算计。 幽界生灵形态和人类是截然不同,可不代表它们没智商,更不代表他们蠢。 这其中,还有许多狡诈之辈。 就比如幽界生灵跟任琰签的约,就是一个可怕陷阱。 姜玄衣原先以为是单人的小单,就连任琰自己也是如此认为。如今一看,姜玄衣却发现这个单不对劲儿。 任琰以为这契约指的是他的灵魂,到死都这么认为。可其实不是,幽界生灵耍弄一个小小的花招。 它们助任琰成为芳华道之主,这任琰死后,芳华道一切都是任琰的,自然都是可以收割。 第218页 要不区区一个人魂就能换的一地安宁,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便是话术。 不过任琰虽没窥破这样子的小花招,他却自私起来。 这可真是奸商遇到了老赖,棋逢对手了。 第69章 069(二更) 这头条谁也不能抢…… 姜玄衣:这种事情我真的觉得挺过分的。 然而那些幽界飢饿的难民却管不得这么多, 孩子们都向着姜玄衣嚷饿。 它们同族厮杀,任琰借它们之力成为一代传奇。 这其中牺牲也是不少。 现在它们这些团队要点报酬也不为过。 整个芳华界那么多修士,那么多百姓, 是多么丰盛美味的血食。它们等待这么些年, 已经是受不了。 姜玄衣识海里全是它们叫饿的声音, 只觉得它们很是吵闹。 可是这些事一则跟他没关系, 再来如今姜玄衣正是恋爱期, 正有意做个好人,哪儿能顾得这些? 姜玄衣:你们的飢饿跟我没什么关系的。 他就是个中间人,讨债是另外价钱。 而且这也不是价钱的缘故, 是自己如今有成家之念,这往日里的中二和不羁都不属于如今的他。 这些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的。 识海里传来的各种嘈杂之音, 那些幽界生灵好不容易联繫上姜玄衣,寄望于姜玄衣为它们讨要这陈年老债。如今这些出卖同类而完成契约的贪婪之徒竟愿意割肉让利—— 「给他!」 「不要!」 「是我们的!」 「给他!」 类似内部让利不统一的争执声充盈了姜玄衣的识海。 而此刻姜玄衣只想要埋葬这些旧日里的尴尬事。 人家给什么价,姜玄衣也都不愿意。 此刻画面中任琰将陨,他斩下一条手臂,落入神树之中。 眼前画面随裂,一只白骨化的手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飞快的向着绿泫爬过来。 姜玄衣将绿泫一提, 下一刻绿泫就回到了现实之中。 眼前九窍香炉犹自透出了缕缕轻烟,周围嘈杂之声已经消失,斗室之中只有他跟绿泫二人。 华珠人在室外,也是不好打搅。 绿泫这算是深入实习,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近幽界。 幽界那些小东西可真别致! 绿泫喝口凉水压压惊,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姜玄衣瞧出她心绪不佳,他是了解绿泫的,略想了想, 就想明白其中关窍。 「阿泫,你瞧遍任宗主的生平,想来也是很为他唏嘘。」 绿泫点点头:「任宗主当年,也像我一样热血,可是最后他却变成那样子的人。」 那曾经也是姜玄衣担心的。 他这辈子见过不少热血单纯的人,也见过可以称之为美好的东西。可是这样子的美好最后就宛如流星,不是被毁灭,就是这样子变质。 所以姜玄衣也曾想要给绿泫种下种子,不忍绿泫改变。 现在姜玄衣这个念头消失了,可他仍然用手指头蹭蹭绿泫的眉心,绿泫当然不明白这个动作所象徵的危险味道。 「所以阿泫,你要记住,无论你的目标是什么,都要靠自己力量达到。就算达不到也没关系,你也已经是尽力而为。可若是藉助别的力量,那么最后你也会被这些东西侵蚀。」 姜玄衣曾是幽界最好的推销员,他善于把握人心,善于甜言蜜语,也更擅长跟人做生意。 他经歷了许多的事情,经歷了大风大浪。 可是临到头来,他将最真挚的话语告知绿泫,那也是姜玄衣的肺腑之言。 那就是脚踏实地最重要。 无论绿泫多么想进步,那些危险的可怖的东西最好是远远离开,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能沾。 绿泫也被他眼神所感染,这样子轻轻点点头。 她自然决不想变成任琰那种样子。 然后绿泫伸出手,握住了姜玄衣的手:「放心把师叔,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女修温软的手掌握住了姜玄衣的手掌,这场面本应该有些旖旎。 姜玄衣这时候本应该说些甜甜的骚话,趁势聊一聊。 可他心中有事,这时候就有些躁动。 姜玄衣跟任琰签约时候虽没露脸,却是露出了一片手掌。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心爱之人这个特殊属性加持之下,自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更何况姜玄衣片刻之前心里面还称赞过绿泫,觉得绿泫近日里越发的聪明。 既是如此,也由不得姜玄衣多想。 他心眼儿多,只怕阿泫误会了自己。当初签的一个小单,谁能想得到这其中竟有这么大一个坑。要绿泫再脑补他搞大阴谋,在芳华道搞风搞雨,与幽界饿鬼们坐地分赃,那姜玄衣也是有嘴说不清。 姜玄衣是个工于心计之辈,念着阿泫可能会有疑窦,故而施展套路:「说来那与任琰签订契约的手掌,仿佛跟我有些相似?」 姜玄衣心念流转,他也不是想瞒骗阿泫,只不过是想循循渐进,不要一开始上勐料。他教阿泫探寻幽界,渐渐展露能力,也无非是想要绿泫慢慢接受。 若是一下子太过于突兀,终究是不成的。 然而如若计划打乱,于其出言狡辩,不如好生解释才是。 此刻绿泫握着姜玄衣的手掌,她自认自己情商高,也便说几句甜话:「师叔的手掌比他漂亮得多,别人怎么能及?」 第219页 她情人眼里开滤镜,就觉得姜玄衣得手掌生得漂亮,她根本就没觉得像。 这心爱之人技能竟反向蒙蔽了绿泫的双眼。 面对眼前心爱姑娘全心全意的爱意和信任,姜玄衣只感觉自己良心仿佛被狠狠插了一刀。 啊良心,良心这种东西在自己身上居然是存在的。 可能他原本已失去那玩意儿,遇到了阿泫之后又重新长出来。 比起阿泫,他算什么情话满点。 姜玄衣斟酌词语:「过去的事情,也是不必提了。阿泫你定会好奇我为什么知晓那么多,想来你也猜得到我曾也是沟通幽界和人界的中间人。那段岁月荒唐之极,使得我饱受摧残。如今,我早不干此等勾当,我本来想忘记这一切的——」 那是,当中间人事多报酬少,后来姜玄衣另闢蹊径,已经自己出来单干,但也只是小本生意。 然而他欲言又止,仿佛这其中有许多惨痛之事。 这一番话进可攻,退可守,以后就算是有什么所谓的真相暴露,他如今回答也是全无破绽。 然后姜玄衣笑笑:「如今我在你面前展露,只因为无论我有什么过去,只要你想要,我都会伸出手,我想要帮你。」 绿泫踮起脚尖,抬头亲亲姜玄衣的唇瓣。 「没关系的师叔,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是愿意等。我想,你总有一日,什么都会跟我说。」 姜玄衣手指擦擦自己唇瓣,微笑:「我知道,阿泫你果然待我最好了。」 他仗着绿泫爱他,当真是十分做作。 姜玄衣仿佛还在回味唇瓣犹自沾染的甜意。 明明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他却感觉仿佛被蜂蜜刷到了嗓子眼儿,有一些浅浅的甜意。 姜玄衣感慨,好累,可这值得。 这厢玄云尊身躯才刚刚好转,还捉摸着想法子表达一下对绿泫仙师感激之意。然而这时节绿泫却寻上了他,将种种发现娓娓道来。 一旁华珠还在这儿附和,表示是有这么回事。 玄云尊例行搞点阴谋论,测度这位绿泫仙师的心思。 绿泫仙师俏脸上已透出了严肃之情:「尊上,如今这个时刻,也需要你早做决断,不能犹豫。这件事情,已经是不可以再行隐瞒。」 玄云尊内心就想问什么叫不能再行隐瞒。 一夕之间,芳华道在这块土地上名声也是会坠入尘埃。 玄云尊:你是想芳华道在本尊手中终结吗? 这么搞他可能真的会是芳华道最后一任宗主。 一瞬间玄云尊内心也是百味交织,苦涩得不得了。 他感慨,这就是人生啊。 本来玄云尊被苏长乐折磨得生不如死,关键时刻绿泫现身,给予他无偿的救助和温暖的关怀。 玄云尊内心不是没有感激。 然而这个世界的真实却是展露在玄云尊跟前。 所谓免费的就是最贵的,如今自己已经吃了免费的午餐,绿泫仙师已经向着他呲牙了。 早知晓,他宁可消受苏姑娘。 苏长乐这个奇葩此刻也显得清新脱俗。 绿泫仿佛没有察觉到玄云尊情绪的变化,犹自侃侃而谈:「事已至此,若是为了挽救芳华道,我们不但要严明真相,还要彻底斩去罗浮。如此一来,任宗主残魂便再不能藉此捕猎,虽然他终究只能被幽界吞噬,可也胜过此事进一步发酵。」 关键时候,绿泫也是杀伐果断的。虽然她给任琰一些不值钱的惋惜感慨,可是绿泫还是觉得任宗主应该早日完成交易。她这个人切开来,多少有些黑。 玄云尊:慢着,咱们还没讨论完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那现在绿泫就快进到建议砍树毁掉罗浮了。 玄云尊就觉得怎么就快进到这一步?芳华道也还不至于如此。 他算是看透绿泫是什么样的人了,就一副我看你真敢说的样子。 绿泫这么说,也许她也不是没察觉到玄云尊的神色变化,只是她选择硬槓。 本来见好就收,此刻绿泫收手,收益是最大的。芳华道虽会受到骚扰,但是犹自能苟延残喘,到最后被吞噬,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是绿泫不愿意这样。 谁也不知晓事情会怎样发展,如今芳华道多地出现阴蚀现象,这已经不是什么好兆头。 无论怎么样,拿人手软,玄云尊显然也不好呵斥绿泫。 玄云尊按住了胸口,咳嗽两声,一副老夫很虚弱的模样:「绿泫仙师,我身躯有所不适,只恐这阴蚀之伤还未痊癒,尚是需要休息。至于,你对芳华道的关注,我会好生考虑——」 玄云尊也是个无耻的老油条了,施展拖之诀,并不肯马上进行决断。 绿泫怔怔瞧着他,终于还是轻轻吐出了口气。 她也没法子,只好站起来就此告辞。 说到底绿泫只是域外修士,就连华珠也有这样子的标籤。 艷竹在一旁听着,一直一言不发。 带绿泫离开之后,她才轻轻插下竹剑,跪坐在玄云尊跟前。 她眉头深锁,一双眸子光辉流转,沉沉说道:「师尊,我只觉得绿泫仙师说的,仿佛也是有些道理。」 玄云尊都忍不住笑起来,徒儿还是太年轻了。 他失笑:「艷竹,我假设她说的是真的,那便如她之意。」 第220页 「首先,依她所言,那么这件事情非要公之于众不可了。」 玄云尊嘲讽脸:「那些幽界生灵与任宗主缔结契约。一旦芳华道的修士对任琰生出崇敬之心,就会被视为猎物,任由幽界生灵索取。故而我们应当公布此事,使得芳华道境内无人崇拜任琰。」 可是如此一来,芳华道也是名声受损,尊严被踩在地上,曾经受到的尊重也是荡然无存。别人会知晓芳华道的诞生源于一个龌龊的交易,曾经的大英雄也是个不堪之人。 「等到全境之人都知晓此事,因而失去对任宗主的崇拜,我们再毁掉神树。当然,这可能会损害罗浮,稍损芳华道的尊严。但任宗主一旦失去庇护,残魂方才能彻底完成交易,了结此事,而无需再诱其他修士献祭奉养,无穷无尽。」 「你猜做这些事的人会如何?哈,是解决了芳华道如今隐患,因而赢得众人尊重,然后别人为你大声欢唿,称赞你是当世无双大英雄?做此好事,大约就能得到如此回报吧?」 当然最后一段话纯属玄云尊开嘲讽。这样一来,不但芳华道名声扫地,这么干的人也是会被撕个粉碎。 岂料艷竹哗啦站起来,亢奋的握住了自己的剑。艷竹玄力流转间,手中竹剑也是不觉透出了缕缕光辉。 艷竹:「师尊,说得是!」 玄云尊:什,什么? 艷竹仿佛听不懂玄云尊的反讽,按照正面意思进行理解。 「这正是徒儿梦寐以求的机会,想要一剑救世,受万人仰慕,被整个世界的人议论。我觉得就按你说的来!」 前所未有的热度! 艷竹:这样子好事情,你别拦着我。 玄云尊内心咆哮,什么叫按我说的来? 老夫可不是这个意思! 「慢着艷竹——」 他欲图阻止,可这时候艷竹却回过头,手指比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艷竹眼里流转的不是无知的亢奋,而是一股子认真的深沉。 「徒儿,明白的。」 这句话落入了玄云尊的耳中,让玄云尊内心微微一颤! 艷竹是奇葩且纯粹,可她并不是个智商有问题的人。 既然如此,艷竹也不是听不懂玄云尊说什么。 那她现在这么说,是因为她就是要这么干。 她缓缓说道:「以后芳华道名声扫地,同门指不定会怪罪我,迁怒我,我不在乎。以后师尊想要挽回芳华道名声,可以说我胡言乱语,我也不在意。」 玄云尊忽而像个哑巴,他瞧着艷竹头也不回离去,蓦然喉头一热,微微哽噎。 他的心微微一颤。 此刻绿泫眼中透出了一抹野意。 虽然她乖巧的从玄云尊房中退去,可并不代表绿泫就准备这样子罢休。她手掌握紧了渊海剑。 这件事情,她不能这么就算了。 绿泫:「阿姊,我想搞一些大事情,但是不想你和我一道。因为这样子一来,说不准会连累母亲。」 说到底,绿泫并不想芳华道和碧水宫交恶。 可这时候一声冷笑却就此传来,这样子赶来的艷竹面上颇多不满意。 「绿泫仙师,你这样做就过分了。你不过是个外域修士,为什么要牵扯芳华道的事。从前在圣魔武会,你已经抢尽我的风头了。那么到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让芳华道自己修士完成这些事情。这种悲情英雄,应该是芳华道修士,而不是你。」 艷竹这个理由,倒也当真令人无法拒绝。 绿泫微微一愕,然后忽而渐渐明白过来。 艷竹也并不是当真厌恶她,她伸出手,拍拍绿泫的肩头。 艷竹面颊之上透出了一抹柔和,然后她很快跟绿泫擦肩而过,掠向了罗浮中心。 她到了神树跟前,一缕剑气窜入了一旁的九层塔上。 九层塔最顶端有一口巨钟,非重要之事不可轻启。 艷竹剑气注入的瞬间,那清越的钟声便是这样子响起,响彻了整个天地之间。 芳华道的修士大都居于罗浮,如今罗浮钟声响起,他们便应声前来拜见。 不少人面孔之上流淌了震惊之色,或许也是震惊究竟发生了何事。 芳华道九层塔上之钟,非大事不可轻启。如今这悠扬的钟声响彻云霄,甚至有人怀疑有外邪入侵,譬如今日有幽界生灵围攻罗浮之类。 他们看着九层塔顶的艷竹,面颊之上都是泛起了震惊之色! 艷竹也刷了一波顶流的快感,她未必没有畏惧,只是自己内心坚定之事屏蔽了畏惧了。艷竹唇角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内心更安慰自己黑红也是红。 她站在九层塔顶,面前就是高耸入云霄的神树,是任琰所种,是芳华道所存在之孽因。 眼见着人来得差不多了,艷竹扬声说道:「今日召唤大家,是有一个涉及芳华道生死存亡的秘密要与诸位分享。」 这许多年的隐秘,即将要在此刻分享,即将引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那样子钟声响动时,昏迷着的苏长乐也是幽幽转醒。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推开了房门。然而苏长乐体力也是消耗太多了,她眼前一黑,居然又是这样儿的昏死过去。 等苏长乐再次醒来时,天空残阳如血,灵月正将一些温汤送去苏长乐唇中。 四周气氛十分诡异,仿佛有许多嘈杂之声。 第221页 苏长乐吞了唇中温水,挣扎说道:「发生何事?」 可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没自己发现的大秘密重要。 苏长乐目光光辉轻轻闪动:「快,带我去见玄云尊!有一个秘密,是芳华道如今遭遇种种根源。」 那些芳华道修士有眼无珠,对自己诸多羞辱,可唯独苏长乐能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 苏长乐也要将自己发现给说出来。 可灵月面色却平添几许感慨:「姑娘不用急,若你想说是芳华道第一代任宗主签下契约,因而招惹幽界窥探,此事整个芳华道都知晓了。姑娘,你还是好生修养才是。」 苏长乐脑子轰然一炸! 此事整个芳华道都知道了? 她瞧着灵月这婢子一开一合,将这个秘密给说出来。 如此轻轻巧巧—— 而自己为此还落得一身伤,甚至差点丧命。若不是自己得了那梦中人相救,只怕如今已经化为一堆白骨。 她蓦然哈的冷笑一声,咳出了点点鲜血。 苏长乐闭上了眼睛,伸手紧紧抓住抓住了灵月的手臂。她手指用力,然而嗓音却是柔和:「你为什么说,整个芳华道都知道了。」 灵月终于也是发现了苏长乐的不对劲儿,心里暗暗担心。 她竭力让自己嗓音柔和了些:「是绿泫仙师和姜仙师发现这些,他们告诉玄云尊,之后艷竹仙师就道出一切。当年任宗主立下契约,凡信奉任宗主者,则必定会沦为祭品。如今,艷竹仙师就要破此执念。如今芳华道上下,可是乱成一团。」 苏长乐手指一根根的松开,她终于只能接受现实,承认这一切是真实的。 那些芳华道修士如此侮辱她,诋毁她的能力。她能怎么样?无非是想要证实自己。可到最后,自己得到了什么? 自己还当真成为了一个欺世盗名之徒了。 苏长乐想要笑,然而此刻却觉得嗓子干哑,似乎已经不大能笑出来了。 北玄王来救自己,是为了告诉自己,自己为这些人如此折损身躯是多么的愚蠢吗?她本是个特殊存在,是个高贵之人,可却为了一些慈悲心将自己折在了泥地里。 她做这些好人好事,非但没有得到报酬,还连尊重都没有。 苏长乐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很冰冷,使得灵月的心尖儿禁不住泛起了几许不适。 苏长乐缓缓说道:「灵月,他们为什么会知晓这些事?绿泫只会一些粗浅之法,根本无法窥探先机。是不是你告诉她们,是不是你出卖我?你趁着我昏迷,听到了我的呓语。你将这些告诉旁人,那绿泫机智,自然猜出了什么。可是这些,都是我拼死算出来的。」 她嗓音平淡而冰冷。 这些话传入了灵月耳中,一瞬间灵月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灵月终于回过神来时候,她说不尽悲愤和委屈,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灵月才轻轻说道:「姑娘真的不必这样想我。」 灵月的心好似被刺了一刀,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她是在意苏长乐的。 苏长乐救过她,而且灵月亲眼看到苏长乐做过许多好事。 也许,是因为姑娘受不得落差,故而心性稍偏。 作为真正的好朋友,灵月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抛弃她。她反而应该好好陪伴,待苏长乐好些。 她将苏长乐扶着上塌,替苏长乐推宫过血。 灵月嗓音微微沙哑:「我真不知晓,不知晓姑娘居然这样看我。我,我怎么会?」 她眼眶发涩,泪水终于禁不住从眼眶里掉落。 可此刻苏长乐也已经稍稍回过劲儿,她也没那么失控了。此时此刻,苏长乐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长乐想,灵月终究是个修士。 一个修士,终究是帮着修士。 而且自己都这么说了,灵月居然还肯留下来,她显然另有所图! 这样子想着时候,苏长乐心里蓦然冷冷笑了笑。 今日她所受屈辱,以后必定会十倍、百倍奉还。 转眼间三日之期已至,关于任琰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芳华道。可能也不仅仅是芳华道,整个圣域都是如此! 这大概也是修士界的便捷之处。 艷竹站在九层塔上,她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剑。那剑银辉流转,如此流窜间,不觉晃动缕缕的清光。 这时候有许多人瞧着她,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瞧着她。 就算是在圣魔武会,好似大家也都在讨论雪枯臣和月鬼。 不过现在,艷竹才是这个故事的中心。 奇怪的是,艷竹心里反而没有什么特别激动之情,她不过是做了一件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阳光炽热,正是午间炎气最浓的时候。 艷竹手中之剑挥舞,一瞬间芳华流转,万千剑气沖入了神树,却是引起其中缕缕尖锐之声。 就好像许多人的哭喊,周围温度迅速的降低了几度。 甚至连那明媚的阳光似都被蒙蔽。 这样子灰暗的世界之中,却生出了一缕光辉。 神树裂开之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赫然正是多年前死去的任宗主。 只不过此刻他如此观之,竟是鬼气森森,简直是令人不寒而慄。 任琰面色十分古怪,唇瓣开合间似在说些什么,可是也无人能听见。 第222页 不过绿泫近些日子一直在修行,竟好似能听清楚。 「我为汝等奉尽血肉,汝等竟如此待我。」 他显然内心不平衡。 这时候任琰仿佛感觉到绿泫存在,蓦然扭头望向了绿泫。 他眼中充满了怨毒。 可就算这样,任琰显然已经不能苟了。门那边已经伸出了无数只「手」,那些不像手的手拉拉扯扯,骂骂咧咧攥住了任琰,将他往那边拖拽。 无论怎么样,这对幽界生灵也是个赔本生意。 但有一点总比一点没有要强。 第70章 070 全世界都对不起我 幽界的生灵总是会饿的, 能吃一点,就吃一点。 任琰再怎么不甘,终究也是被拉扯过去, 终究也是被幽界生灵吞噬。 绿泫若说没触动, 那自然也是假的。 曾经的任琰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肯为这个世界付出一切。 可是到了最后, 他却是这样子的结局。 现在他, 终于彻底消失,消逝于这天地之间。也许在这一刻,任琰才迎来了真正的死亡。 如今的芳华道迎来了如任琰一开始所期待的和平, 可是他失去了所有的信众。 当他真正消逝时候,没有一个人怀念他, 可惜他,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徒。 任琰活该吗?这也许是的。 因为任琰施展法器,使得五十三位信任他的修士惨死,甚至妄图染指芳华道平民百姓。 他想以别人做血食供奉,延缓自己被吞噬。 任琰的消失是註定的,绿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可是绿泫心里还是生出了一抹惆怅。 这时候姜玄衣从后面靠近了她, 将手掌轻轻的按在了绿泫的肩头, 他缓缓说道:「既然这是他最初的愿望,这样子也不错。任宗主忘记了他曾经的理想,可是现在也是回到他最初的渴求——」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嗓音略顿了顿:「这样子,岂不是很好?」 他说话的调子很温柔,可他的眼神却是深邃而危险。 姜玄衣:说起来,我还真是个浪漫主义的人。 玄云尊所设想的种种后果是可能存在的最糟糕结果,是虽可能发生但未必会如此糟糕。 当然现实也比玄云尊所设想的好一些。 任琰毕竟已经逝去多年, 几代生命更迭,那股狂热的崇拜也散去了不少。大家对任宗主的崇拜更多具有象徵意义,却少了几分真诚。 更何况,很多人嘴上不站队,心里却还是在意性命的,怎么也是半信半疑。 等到艷竹一剑毁树,生死关头瞬间,他们还是下意识放弃信奉任琰。 艷竹一剑挥出,那雪亮剑光宛如游龙,飞快游走。那庞大的神树轰然倒塌,就此湮灭崩溃。 一时间天摇地动,天地变色,整个世界宛如沉入了沸水之中,此刻这般轻轻颤抖。 众人眼前,神树被一股力量搅碎,庞大的身躯居然就此烟化。 玄云尊算是个老成持重的悲观主义者,实则事态发展比他想的要好。 此刻一番震动之下,那神树已毁,艷竹足下所踩的九层高塔犹自屹立不倒。 那罗浮也没有想像中损毁严重。 这大约就是及时止损。 有些事情你撸起袖子干,就会发现有些事情早干预就能早治疗。 如今艷竹踩在这九层高塔之上,人艷如花,手中宝剑光亮似雪,周围黑雾风眼散尽,大地重浴光辉。 那构图,那意境,那气氛—— 反正统统都是极好极好。 玄云尊:终于还是让她装到了! 不过这样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想到了这儿,玄云尊唇角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一瞬间他也禁不住有些感慨,他想,也许我真的老了。 修士可以永葆青春,会维持俊朗的容貌,可是人终究会老的。 而眼前这一幕,也是映入了苏长乐的眼中。 苏长乐身带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的笼罩住。 如今芳华道修士不喜她的人有许多,苏长乐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 可能因为她过于做作,故而招惹了些仇恨。 她面孔隐匿于阴暗处,她本想要瞧瞧,芳华道是否能度过此劫。 如今苏长乐却轻轻的垂下了脸孔,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苏长乐心里充满了讽刺。 她本不是为了任琰而来,可是亲眼看到任琰消失,苏长乐内心也是浮起了一抹震撼。 任琰为芳华道付出了那么多,可到了最后,芳华道竟将他就此捨弃,竟不再在乎? 岁月何等无情,一个人付出再多,到最后却一个信徒都没有。 所有人的人都背弃了任琰,生死关头,没有一个人愿意继续相信,所以才会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这本应该是一桩美事,可是苏长乐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反而觉得很讽刺。 有时候同一件事情,落在不同的人眼中,却是会有截然不同的品鑑。 就像绿泫看了会提醒自己不要堕落。 而苏长乐看见了,她便觉得做人别随便付出。当英雄是最大的谎言,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苏长乐还顾影自怜,自己付出许多,落得一身伤损,可芳华道修士却都嘲讽她。 世人就是这般庸俗、薄情! 第223页 他们只不过是蝼蚁,只配用套路驾驭,用心机摆布,而不是掏心掏肺的为他们尽心尽力! 她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拉了披风,将自己面孔遮掩。 苏长乐意图离开瞬间,还禁不住多看了绿泫一眼。 她刚才听到了姜玄衣的话,说什么任琰从前有此心意,如今这样也很好。 那些话听来,也当真令人作呕。 姜玄衣是绿泫宠爱之物,能得绿泫喜爱,自然说些那女修爱听的话。那些话出自姜玄衣口中,却又何尝不是绿泫的意思? 苏长乐这些心思流转,她忍不住多瞧姜玄衣两眼。 她之前只瞧见姜玄衣的背影,如今瞧见姜玄衣的真容,倒不免微微一怔。 眼前的男子姿容极美!就算是苏长乐,她骤然一见,也看得呆了呆。 苏长乐一瞬间似也明白,绿泫为什么会喜欢个魔域归来的废物。 可苏长乐旋即压下了心口那抹异样的心思,一双眸子又平静而冷酷。 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对于姜玄衣这样子蝼蚁般的存在,也是不屑一顾。 区区皮相,又算什么。 这样子的废物,甚至为了绿泫羞辱自己!如此侮辱,她势必不能忘怀,必定会百倍千倍的奉还。 此刻苏长乐已经收回了自己目光,嗓音微冷:「走吧。」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眼神更是幽寒。 接下来的事情,也已经没什么趣味了。无非是绿泫这些人的欢唿,彼此称赞、吹嘘,甚至营造胜利的假象。 而自己呢,那可真是不知好歹!绿泫仙师亲自前来和好,可是却是被苏长乐给拒绝了。 那么她留在这儿,也不过是个对比组,让人随意羞辱。 绿泫大方,自己小气。绿泫促使艷竹立下如此功劳,而自己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小人。 这么比,自己可真是被比下去。 想到了这儿,苏长乐的唇角禁不住掠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一双眸子闪动,微微寒了寒。 很快一辆马车离开了罗浮。 苏长乐身子孱弱,又从无修行,所以离不得灵月服侍。 那日苏长乐怪罪灵月之后,她仿佛忘记了自己那些恶意的猜测,也再不提那日那话儿。 此时此刻,她只是沉默寡言,一句话都没有说。 马车中的苏长乐已经摘去了披风,她那一双眸子却禁不住闪烁幽光,不知晓在想什么? 那日苏长乐说的话就像是一根尖刺刺入了灵月心中。灵月心里嘆了口气! 若是往日,灵月早就直言不讳了。 可是现在,灵月却是稍稍犹豫,方才说道:「姑娘,其实,你也别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这芳华道的修士固然是十分讨厌,可是你也忘记绿华国百姓真挚的感谢。人总有好人和坏人,你将那些讨厌的人看在眼里,却忽略了其他的美好。」 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讨厌苏长乐,很多人犹自感激她喜欢她,只是那些讽刺苏长乐的言语太过于尖锐。而苏长乐呢,也只将那些都看在了眼里。 灵月觉得苏长乐入了魔障了。 若是往常,灵月可能还会说得更加直白一些。 可是现在,灵月有些话只能说得含蓄一些。 她已经知道,苏长乐怕是已经不喜欢她了。 苏长乐的唇瓣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竟也没有反驳。 区区一个婢女,现在已经开始指导自己了,她可真会做人。 还是她虽自认是个婢女,却是真正照顾自己的人,她终究是个修士啊。 苏长乐没有反驳,她眼中却已经透出了狠光。 马车再开得远些吧,然后,她再设法摆脱灵月。 灵月这个贱婢,自己为什么要救这样子的人。 等马车离开罗浮老远了,这时候马车却是停下来。 灵月大声呵斥:「你们做什么?」 一道男修嗓音响起:「苏姑娘这么样的人,为什么走得这样急呢?这样子一来,岂不是没有意思了?」 「我等也不要苏姑娘的性命,可是好好道歉,总是应该的吧?」 听到了这些,苏长乐竟也并不觉得意外。 这世间就是有许多的污秽的事,自己一片丹心,可得到了什么?不过是这些庸俗蝼蚁的反噬。 她听到了灵月的大声呵斥,可是这些对话却好似从天边传来。 苏长乐扯开了衣领,露出了自己肩膀。她肩前有一处红痕,永远不能癒合,是打小从中取出了一块骨头,换上了一枚玉骨。 她是不能修行,却有通晓幽界之能。 她想起养父跟她说的话,说长乐,你不能用幽界的力量杀人。 可苏长乐的眼中透出了一抹腥红,父亲,这个世界太污秽了。 当个好人,什么也得不到。 苏长乐手指轻轻一划,一个鬼头顿时从虚空裂痕之中探出,鬼口吐出了一抹寒气,周围一切扑上了一层冰晶。 苏长乐微笑,其实她不用这么辛苦的。 第71章 071 那髮钗划破了脸颊 这时节, 姜玄衣目光微微一凝。 同为中间人,姜玄衣也是生出了感应。有人在芳华道内施法,故而方才有此异动。 至于那人是谁, 也是不难猜测。 中间人若驱动幽界生灵杀人, 则已签订契约, 要不断给幽界提供供奉。那么这样子的中间人, 最终也会彻底崩溃。 第224页 万物就是如此, 有始有终,有借有还。 如此种种,皆有回馈。 姜玄衣当中间人也不过是搞签约, 当中间商,自营小本买卖搞点种植业等等。他是个骄傲的人, 绝不会对幽界卖身。 他也想不到苏长乐居然会这么搞。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的。 这些心思流转间,姜玄衣仍无所事事站在原地。 可这时候艷竹脸色却是变了。 「你说什么?你说林寰、常镜等人去围堵苏姑娘?」 那告密的修士自然觉得有些不妥,却也禁不住为那些去为难苏长乐的修士辩白:「师姐,他们也并无恶意。宗主有令,他们也不敢动违逆。他们不过是去吓吓苏姑娘,使她知晓轻重畏惧, 不要随便惹人厌恶。苏姑娘身子骨弱, 他们也不好动手的。至多,让她认个错。」 也不是什么大事。 艷竹冷笑:「说得好听。师尊有令,他们还要去为难?倘若师尊没有下令呢?又或者芳华道没有规矩约束,又会如何?他们便只会让苏姑娘认错,而不做得更过分。」 那弟子为之语塞。 艷竹瞧着直摇头。 苏长乐纵然讨厌,可芳华道修士也不能这般为难她,她毕竟未曾行恶。 不过艷竹也不好长篇大论,她问明方向, 便匆匆赶去。 姜玄衣感慨艷竹去了也没什么用,去了也是迟了。 这片刻之间,战斗已经结束了,该发生的杀戮也会发生。 地上的薄冰滋滋的响动,顺着地面蜿蜒攀附,这样子在地上结成了一层寒霜。 女子轻盈的跳下来,她轻盈踩在了薄冰之上,踩出了滋滋之声。 灵月打了个寒颤。 眼前一切十分可怖,灵月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本来与这些芳华道修士进行争执,可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些可怖之事。 嗖嗖几下,那些修士身躯就四分五裂,在她面前碎掉了。 血液这样子流淌,染红了地面,旋即又被席捲而来的寒气冻结成冰。 灵月才叫一声姑娘快走,接着也是从马车上摔下来。 她摔到了地面上,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灵月几次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可是却是徒劳无功。 她浑身都疼,身躯也是开始发僵,渐渐感觉自己身躯也是已经不能动了。那些薄冰爬上了灵月的衣服角,然后顺着蜿蜒爬上了灵月的身躯,如今已经爬上了灵月的脖子,甚至灵月的睫毛上也是凝结了一层冰珠子。 而她担心着的主人却轻盈从马车上跳下来。 所有人都不同意义上不能动了,苏长乐还能行动无阻。灵月智商上也是没什么问题,她自然也是瞧出不对劲儿了。 此刻苏长乐一身玄色衣衫,乌黑长髮披肩,那散落的髮丝好似要与她衣衫融为一道。 她脸似冰雪,这样儿的冰清玉洁。这么一张雪润空灵的脸孔之上,她脸颊之上却有一道深刻如故的伤疤,就像什么狰狞的蜈蚣,观之说不尽的可怖。 这样子的血色猩红蜿蜒爬上了苏长乐的脸蛋。 苏长乐凉凉说道:「你瞧什么?这有什么好瞧的?」 她嗓音有一种冰冷的尖锐。 「这条伤疤,原本就有。是我小时候,被一些自诩正义的名门修士所伤。这可真是,好正义啊。若是什么小门派,怕不是连我这个小女孩儿也斩草除根。如今只是划破我的脸,还让我被人收养——」 那些不上不下的恶毒和正义,就让苏长乐的内心受到磨锯一般痛楚。 她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养父为什么要束手就擒,甘心受戮。 只要养父动动手指头,那些人便会化为血水,那不过是区区尘埃。 后来苏长乐长大了,有本事了,自然也是有能力将脸颊上瑕疵这样子遮挡起来。 小时候,她脸上这道丑陋的疤痕却也让她吃尽苦头。 苏长乐冷笑:「你以为,我便离不得你服侍?灵月,是你出卖我的!」 出卖!是呀,灵月出卖了她! 而那所谓出卖并不仅仅是苏长乐关于消息泄露的幻想,而是灵月没有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后,贊同她的每一句话。 她为什么要当个理中客? 好像她苏长乐也有些不对,因为苏长乐小气。 自己救了她,是想她当个应声虫,永远崇拜自己,而不是说这些质疑自己的话! 那些话听得简直令她想要吐出来。 噁心,简直是噁心之极!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刻苏长乐冷冰冰的瞧着灵月,也并不是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而她之所以头髮散落,是因为苏长乐已摘下别着头髮的髮钗。 她秀髮散落,伴随身躯而轻抖。 苏长乐尖锐的髮钗比在了灵月的脸颊之上,那尖锐的钗头贴在了灵月的脸颊上,透出了冷冰冰的味道。 灵月双眸泪流不止,她既伤心,又恐惧。 苏长乐:「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然后苏长乐手掌一沉,一瞬间血花飞舞。 一道深刻的伤痕划在了灵月面颊之上,使得灵月半张脸颊染满了鲜血。 女修尖锐的叫声充盈了苏长乐的耳边,使得苏长乐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悦耳之极! 血珠子顺着钗头轻轻滴落,润入了土地之中。 第225页 当艷竹赶到之极,这场杀戮已经是结束。 马车里空荡荡的,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地上的血已冷,那些赶来羞辱艷竹的芳华道修士已经是尽数被屠戮。他们的血已经凉了! 周围的土地犹自有着凉意,空气之中血腥之味还没有消散。 艷竹犹自察觉一抹人息,她很快寻觅到唯一活着的灵月,将灵月扶起来。 看到灵月伤势,艷竹也是禁不住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这婢女对苏长乐颇为忠心,想不到苏长乐居然对她下这样子的狠手。 她凝息为灵月脸颊止血,谁料竟不怎么有用。 苏长乐显然是个诡异的女人,她不知晓用了什么法子伤了灵月,故而灵月面颊之上伤仿佛不能用寻常手段加以痊癒。 这等伤势,只怕要用一些特别的办法止血。 此刻苏长乐这个女人已经消失无踪,艷竹竟难寻觅什么踪迹继续寻觅。 一时之间,艷竹心尖儿也生出震惊。 苏长乐看着是个怯生生的弱女子,为何竟有这样子的手段? 昏迷中的灵月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划过了满是血污的面颊。 此刻的苏长乐已经攀上了峰顶,她缓缓的扯开了披风,露出了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孔。 那幼时所留旧伤虽已不可祛除,然而苏长乐却可以用一些手段加以掩饰。 想着灵月被划破了脸,她胸口的怒意也终于稍微得以舒缓。 劝人大度天打雷噼,灵月这婢女总是劝自己放下,可如今她又如何? 灵月脸毁了,她那个青梅竹马难道还会爱惜她在意她? 这人世间的苦涩滋味,如今也应该让灵月这个善良人品尝一下。 想到了这儿,苏长乐狠狠扔下了沾血的髮钗。 可是这远远不够! 一道明媚的身影在苏长乐的心中浮起,使得苏长乐胸中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 那带给她屈辱的女人赫然正是绿泫。 和绿泫一比,灵月所得罪她的那些事,其实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等着吧绿泫仙师,今日自己所遭受之羞辱,他日必定是会要千倍万倍奉还。 由于苏长乐情绪过于激动,她面颊上伤痕竟好似又要浮起来。 苏长乐终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伸出了手指,这样子拢住了披风,顺势还稳定了一下情绪。 绿泫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面对绿泫仙师这样子的人,自己自然应该好生思量,寻觅一些有用的手段。 等着瞧吧! 这时冷风轻轻吹过了苏长乐的身躯,使得苏长乐的身子这样子抖了一下。 她也是人,人都会有感情。 短暂的发泄之后,苏长乐连自己亲信都已经亲手剷除,她身边也是空落落的。那是一种寂寞的滋味,因为这个世界本没有人能够懂她。 不过,做人宁缺毋滥。一个人若因为寂寞屈就那些庸俗之物,是对自己作贱。这个世间,唯一能配与自己结交的就是那个人吧! 似苏长乐这样子的人,她的眼神也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抹暖色。她想到了拯救自己那道身影,那是多么的美好。 像她这样子的人,最爱的永远是她自己的想像。 一个现实中活生生存在的人,又怎么会有苏长乐脑补中的那般完美呢? 苏长乐残杀芳华道修士之事也在芳华道里激起了一层波澜。 苏长乐看着柔弱,谁也没想到这样子怯生生的少女居然能有这般能力。那些向苏长乐寻衅的芳华道弟子个个身躯被切碎,死得十分之悽惨。 就连侍奉苏长乐的婢女,竟也被苏长乐毁容。 据闻还是绿泫仙师亲自,为她止住了脸颊上流血,可那伤势也怕是难以痊癒。 曾向苏长乐挑衅过的人皆是心生后怕。 幸好自己等人未曾赶上去招惹。 玄云尊这个宗主让他们行事要厚道,这竟是很有智慧的说法。 绿泫心中也是有些不是滋味。 「师叔,灵月脸上的伤当真已是不能好了?」 姜玄衣拿出了梳子,轻轻的替绿泫梳头髮:「那不是人类自己可以癒合的伤。苏姑娘带走了某些东西,伤了灵月姑娘的是幽界生灵。除非,将伤了灵月姑娘的幽界生灵斩杀,否则灵月脸上的伤永远不会癒合。」 那就像是海洋之中寻觅一滴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眼神微微沉了沉:「似苏长乐这样子的人,也许她还会觉得自己对灵月足够宽容。因为,灵月并没有死。那说明此刻的苏长乐还有一丝克制。可是这些克制很快就会消失,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是不可能停止。当然这些事情,也没什么稀奇。」 「一个人若只盯着否定自己的声音,那世上所有人都会想要灭世。」 姜玄衣对苏长乐个人行为进行了批评。 像姜玄衣,他就不这么干。他只是为人稍微冷漠无情一点,不乐意助人,又喜爱戏弄世人,戏精上身装神弄鬼罢了。 姜玄衣:我只搞点普通的种植业。 至于厌憎世人,乃至于生出灭世之心什么的并没有。 中间人并不是个好职业,干这个活儿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 苏长乐显然不像姜玄衣这么能扛。 按照姜玄衣多年来看戏经验,苏长乐迟早会彻底崩溃,生出灭世之心。 第226页 姜玄衣倒是并不觉得残忍啊之类,只会觉得苏长乐普通。 被人言语欺凌,加以质疑的事情,有个女孩子也曾经歷过。 那时候这个女孩子只是轻轻扛剑上肩,阳光下对着自己明媚一笑。 现在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就在自己面前。 啊,放任自己情绪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可是会坚定自己心的方才是少数。 姜玄衣想,我想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了。 他温柔的瞧着自己的阿泫。 伴随苏长乐的消失,有关苏长乐造成的波澜终究也是在芳华道渐渐消失。 毕竟如今芳华道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 神树被毁,任琰神魂消散,此地从当初任琰所订契约之中挣脱,终于也渐渐恢復了往日里的生机。 然而芳华道还要恢復失去的信任,重新笼络人心,树立威望。 可若幽界之祸能就此消弭,重塑这些也是迟早之事。 艷竹等人也是有得忙! 绿泫也在此地留下来。 在姜玄衣的建议上,被幽界侵蚀过的芳华道是极好的修行之地。 绿泫留在此地不但能修行,还能干点助人为乐的好事情。 神树虽毁,可被侵蚀多年的芳华道还有许多幽秽需要清理,使得此地更显宜居。 任琰形象被毁对于芳华道而言是莫大的损失,可这样子的损失,终究会伴随岁月的流逝渐渐弭平。 神树被毁之后,留下一处巨大的缝隙,被芳华道修士冠以罗浮眼的称号。那狭长的缝隙宛如一只欣长的眼睛,如此窥探着这个世界,诡异之中透出了几许的邪恶。 那是圣域之地与幽界壁垒之间的薄弱之处。任琰作死,长年累月侵蚀,终究留下这一处破绽。 当然薄弱是薄弱了些,幽界生灵暂时也不能从中溢出。这不过是给幽界生灵开了个窗,令它们可以加以窥测罢了。 伴随岁月的流转,这道裂痕还会渐渐癒合,恢復如初,只是时间稍稍长了些罢了。 姜玄衣:重点是人类不要再作死。 要多几个世界负我,我要赶时髦成魔的厉害人,这圣域也是绷不住啊。 不过这对姜玄衣也仍不是重点。这圣域毁不毁,也跟姜玄衣没关系的。 重点是这罗浮眼对于新手绿泫而言是一处绝妙的修行之力。 稍作阉割的可怖缝隙,很适合阿泫就是。 姜玄衣:如此看来,我等要在芳华道多留一段时间了! 姜玄衣轻轻垂头,瞧着自己指尖的优华昙。 这优华昙也是古怪,花初开为红,过几个时辰就便开始变成雪白。此花一年一开,若过夜不採,花朵必定会凋谢。 如今金色的朝阳轻轻的洒在了姜玄衣的身上,这朵新开的优化昙也是吐露芳华,摘下来后芳姿犹存。 他看着绿泫做了几个深唿吸,咚的一下跳下罗浮眼。 姜玄衣也不免哆嗦了一下:嗯,我家阿泫超勇的。 他轻轻举起了手,风一吹,优华昙大片大朵的花瓣如此吹落漂浮,一如柔软轻盈的雪。 转眼间姜玄衣手中的优华昙换了三朵,优化昙一年一开,姜玄衣和绿泫也已经在芳华道度过三载光阴。 这是姜玄衣在芳华道摘的第四的一朵优华昙,清晨时分,花瓣之上犹自沾染了露珠。 姜玄衣那张漂亮的脸蛋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瞧着自己手中的优华昙,时间对于他而言不过像是花朵上的露水,当真不会留下丝毫的痕迹。 可三年光阴,他的阿泫却进步了许多。 如今罗浮眼已经成为芳华道禁地,三年前发生那些事之后,此道裂痕方圆十里都是紧急之地。 不过这对于绿泫而言却是例外。 只见绿泫轻巧的从罗浮眼中跳出来,她娴熟的抖抖,抖下了身躯之上的一层薄冰。 绿泫手掌一动,两道肉眼可见的小火焰轻巧的从她手掌心溢出。幽骨火莲和冰中火已经被绿泫顺利吸纳,控制得服服帖帖,甚至能让绿泫用于日常取暖。 与此同时,绿泫身躯中一串红蝶透出,化作赤热的火光,驱散那些蠢蠢欲动的邪灵侵蚀染指。 当初在圣魔武会之上,绿泫尚是误打误撞,误触开关驱散了妖罗剎引来的麻烦。 可是如今,身为炎蝶族人的她已经能顺利驱动红蝶,对抗幽界之物。 她漂亮的小脸上稚气渐渐退散,逐渐化作明媚的亮色。 这样子的面孔映入了姜玄衣的眼中,使得姜玄衣一颗心砰砰一跳。 那是姜玄衣此生见过的最美亮色。 阮珠曾经窥过姜玄衣的心灵,那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如此望去,也是见不到一点儿生机。 那死寂一般的心湖既没有爱意,也没有什么憎恶。 可是如今,一颗明媚的种子就此在姜玄衣的心尖儿生根,最后那颗种子慢慢的长大,在姜玄衣的心口开出了花。 姜玄衣这样子想着时,心口竟不觉微微一热。 有一些成年人难以启齿的心思,使得姜玄衣心思日益纠结。 阿泫最大的坏心思,也无非是用尖尖的虎牙咬破姜玄衣的唇瓣。 仿佛这样子一来,绿泫就已经满足一样。 可如今荒漠开花的姜玄衣,却觉得有些不够。 他这个人比较茶,若绿泫自己再主动一些,他也就半推半就了。可阿泫整日里修行,对这个止步于此仿佛已经满足了。 第227页 姜玄衣一想到了这儿,他一双眸子就闪闪发光。 他擦了一下自己唇瓣,若姜玄衣施展手段诱她,绿泫对自己又全无提防,达成所愿也是并不难。 甚至结为道侣之事他也可以提。 只是一想到自己马甲众多,如今还没有交代干净。此后若被阿泫发现,对方一副你都跟我结为道侣了怎么都还瞒着我样子讨公道,那他可真不知如何应付。 然而马甲拆得太快,又只怕绿泫立马接受不了,这件事情也只能徐徐图之。 如果阿泫强势一点,稍稍逼迫一下自己,以上问题就不存在了,那他也有甩锅的余地。 姜玄衣内心对双方关系如此博弈,关键是他知晓绿泫是浑然不觉的,自己纯粹是跟空气斗智斗勇。 「师叔!」 绿泫这样子叫着他,轻盈的掠过来。 她笑容盈盈,面颊染上了一层明润光彩。 然后绿泫伸出手,示意姜玄衣在自己手指戒指上亲一下。 这是姜玄衣搞出来的套路,每次亲亲绿泫手指上戒指,接下来就可以更亲近。 他唇瓣吻住了绿泫玉石戒指时,玉石凉意也似掩不住流淌的温柔。 姜玄衣蓦然闭上眼睛,掩住了眸中隐忍。 啊,这种事情越是隐忍好像越蓄起灼热。 清晨的阳光同样也落入另一个人手指之上。 光辉映衬着这幽玉一般的手指之上,那手指头仿佛也已经微微透明。 女子轻轻的垂下头,面颊不觉透出了几许的幽辉。 三年了,整整三年光阴过去,已足以让芳华道的修士忘记了这位苏姑娘。 不错,那时候苏长乐杀人的手段是诡异且残忍,可这终究如昙花一现,再没什么痕迹。 一开始芳华道的修士战战兢兢的提防,生恐苏长乐这朵诡谲的幽花会再次在芳华道绽放,报復芳华道对她无礼。 然而众人的紧张如空拳打在了棉花上,仿佛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日之后,苏长乐就好似从这个世界消失,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于是有人说,苏长乐以邪术杀人,如今只怕早就被恶灵吞噬,不人不鬼。 怎么说呢,这世间一些禁术,也都是需要付出点儿代价的。 苏长乐杀人手段如此诡异,说不定已经荒山埋尸。 苏长乐没有持续刷存在感,自然也是渐渐在芳华道失去了存在感。 然而如今,这轻轻触碰阳光的手姿势却是说不尽的优雅。 女子轻巧的跪在塌上,她一身雪色的素衫,显得空灵圣洁,点尘不染。 这样子的她,自然没有三年前手执沾血髮钗般的可怖狼狈。 她双眼如黑润的水晶,带着些许悲悯的慈悲,却又空灵深远,显得遥不可及。 身边侍奉她的婢女鸦雪、墨娥、青妍、红蕖。 这些婢女看着苏长乐时,都是死心塌地,充满了崇敬之情。 那是一种狂热的追逐之意,是从灵魂深处生出的臣服。 苏长乐也跟三年前不一样了。 她看着还是那么朴素,可如今的朴素是一种精緻的朴素。 三年前的苏长乐现身于芳华道,那时她一身素净,衣衫也是普通料子。可是如今,她衣衫是上等云锻,经过了精心的剪裁,手工衣料都是上好,只是没什么多余赘饰罢了。 这使得苏长乐通身有一种精緻简洁之美。 这种悦目的简洁是经过精心的设计的。 苏长乐三年前的婢女是灵月,那时候灵月对她而言还亦仆亦友。她还会跟灵月说说话,聊聊天。那时候苏长乐已经有着惊人的掌控欲,只是手段尚算生涩。到了如今,苏长乐却已经是经过自我进修的进化版。 她已经开始对自己身边婢女产生距离。 有那么一些距离,方才能使人产生更强烈的崇拜感。 太过接地气的东西,是不能令人太过于透入了。 苏长乐就是这样子的人,而她终究会成为这样子的人。灵月不过是她青涩时期的实验品,到了如今,苏长乐已经可以有更完美的作品了。 苏长乐伸出手,轻轻拢住了阳光。 她笑容恬淡而温柔:「绿泫仙师这三年间,大约也是做了许多事情吧。」 第72章 072 这就是搞出来的大震撼? 三年前芳华道生出骚乱, 多地被幽秽所污。为了处理此事,芳华道也有一批修士在绿泫的分享下开始学会处理幽界带来伤害。 这些修士被统称为了幽师,姜玄衣为了增加归属感, 还设计了统一的服装和面具。 芳华道的幽师皆着玄色衣衫, 除幽秽时戴着白玉面具辟邪。 这些幽师皆用鬼叶洗眼, 也是具有一定天赋之人。 如此一来, 以后纵然绿泫离去, 芳华道也有一定处理的能力。 也因如此,芳华道上下对绿泫颇具感激之意。 这些事情,苏长乐都知晓。 如此一来, 不但芳华道跟碧水宫的联盟更加稳固,绿泫也为自己结了一个牢固可靠的外援。 这般手段, 也真是难得了。 苏长乐凉凉想着,心中一股冰冷的寒意就此翻腾。 当然苏长乐也知晓那些芳华道修士对自己的看法。 那些修士以为自己已然失控,就此陨落。 第228页 可这些自然不可能。 苏长乐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 她在芳华道受了许多屈辱,可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姜玄衣的那番话。 姜玄衣嘴炮输出太强, 一不小心也会给人留下那么点儿心理阴影。 那时候姜玄衣的话, 犹自带着回音特效在苏长乐的脑海里回放。 「若说修士不应该高高在上,那倒也没有错。可是苏姑娘,你不愿意修士高高在上,却想要自己高高在上。你把自己当作神明,什么事情都是要为他们安排,把自己当作无所不能救世主。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加入他们中间,和他们一道面对这些事情。」 「可是现在,现实证明你也没有自以为是的那份能力, 别恨阿泫打碎你的自我感觉良好。」 姜玄衣早不记得这样子的小事,当然姜师叔不记得的「小事」可多了。然而这些话却是深深的烙印在苏长乐的脑海之中。 姜玄衣那个下贱的男人,为了绿泫如此羞辱自己,而这些话之所以具有杀伤力,是因为确实说中了苏长乐的痛处。 苏长乐唇瓣浮起了一抹温婉的笑容。 她还会提取姜玄衣话中的精华,姜玄衣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加入他们中间。 苏长乐反省了又反省,仿佛也明白这几句里精髓。 就是自己没能加入他们中间! 她被人羞辱,被人辱骂之际,没有人替自己反驳,这乃是因为她的信众不够多。相反绿泫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能替绿泫仙师羞辱自己。 所以苏长乐要笼络自己的实力,成为许多人利益象徵,甚至豢养一些替自己做脏事的人。 甚至,她还要学会借势。 她被绿泫欺辱,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人不够多。 所以,她又怎么会发疯呢?她更不会成为什么杀人狂魔。 这样子想着时候,苏长乐缓缓睁开了眼睛。 自己要做这个世界的光。 这时候有访客前来拜访苏长乐,对方恭敬入内,姿态恭顺。 苏长乐以前并未结交权贵,相反,她以一种高傲姿态嘲弄那些身居高位者。就譬如她为难玄云尊,还搞得玄云尊家庭生出发生些变故。 如今想来,是她不懂事了。 苏长乐现在也并不是要与之合作,而是要驾驭这些力量。 一个人单打独斗,终究是冷清了些。 李泽是望熙国二皇子,手握大权,也是个心思深沉狠辣之辈。这样一个人物到了苏长乐跟前,却是面色恭顺,透出了几许小心翼翼。 李泽醉心权势,早绝了女色之念。而他之所以遵从一个姑娘,当然是因为这个姑娘能带给他滔天权势。 更别说苏长乐虽然是不带任何修为,可她身边婢女个个都是修士界的高手。 眼前女郎虽然孱弱,却也是显得深不可测。 苏长乐点头轻轻示意,一旁婢女取了个蒲团,让李泽跪坐在侧。 眼前这个李泽不过是个庸俗的凡俗之人,虽有些富贵,但完全不能跟修士界的权势相比。 当然,也更及不上苏长乐了。 不过庸俗之人也有庸俗之人的用处。 苏长乐已经遍阅绿泫的生平,知晓绿泫种种经歷。 那么她自然会留意道谢苒。 比如当初在碧水宫,因为元夷欲杀谢苒,绿泫居然与元夷决裂。 再者人对出生之地,总是会有一种很特别感情的。 绿泫虽是炎蝶族遗孤,可是终究是在流月长大。 流月的百姓也是对绿泫推崇备至,十分爱惜,也为有这么一位流月主修而骄傲。 苏长乐面色温柔,慢慢盘算一切,然后打量着眼前的李泽。 望熙国也在赤泽之地,是流月八国之一。 可赤泽八国,一向以流月为尊。谢苒养出绿泫,就具有一件大杀器,使得旁人不能轻易撩拨。 像李泽这位二皇子,当然也是不会甘心。 只不过在绝对的力量跟前,李泽也是不敢干点什么。 不过现在,李泽看到了苏长乐,就觉得自己人生仿佛多了点儿希望! 苏姑娘有天人之姿,那些手段也是精妙非凡。 李泽瞧着苏长乐,眼珠子也禁不住一亮,更平添了几许的希望。 他口中说道:「那流月谢苒,也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却依仗养出了大修,一向也是盛气凌人。」 苏长乐目光落在瞭望熙国二皇子身上,她知李泽口中所说谢苒正是自己仇敌绿泫在意之人。 不过苏长乐也没透出反派姿态,只温声说道:「二皇子,我也是个女流之辈。」 李泽微微一窘。 苏长乐缓缓说道:「更何况这位苒公主虽有心统领流月之地,可我也打听过,她行事素来公道,赤泽诸国也算服气。流月法宫势力强盛,其他诸国也是有意依附。无论是谁,若是贸然冒犯,只怕会引起众怒。」 李泽只能嘆了口气。 苏长乐纡尊降贵,亲自给李泽奉上茶水。 「我只是个寻常女子,二皇子不必把我当作不食烟火之人。」 苏长乐容色温婉,李泽却顿时浮起了一抹寒意。 苏长乐轻描淡写间,是在提醒李泽不可煳弄自己。这位苏姑娘心思深,也不是那等言语可随意挑拨之辈。 苏长乐一双眸子如黑水晶般透润,仿佛要瞧进李泽这位二皇子的心底,使得他那些心思也是无所遁形。 第229页 此刻李泽想到了谢苒,他脸颊也是禁不住透出些恨色。 想当初他年少时出使流月国,也见到这位流月国的苒公主。十四五岁的少女已出落得十分美丽,亭亭玉立。 李泽瞧在眼里,心中生出的悸动却并不是年少慕少艾,而是因为谢苒在流月国颇为得宠。 流月国国主子女虽多,最受宠的却是这位苒公主,甚至让这位标緻的公主处置政务,干涉流月国诸般政策。 可谢苒再如何聪明,她终究是个女子,还是个生得颇为美丽的女孩子。在李泽看来,一个女孩子若生得漂亮些,对一些事情自然也会生出一些期待的。 就好似李泽之前跟苏长乐说那样,谢苒不过是区区女流之辈。 他毕竟是凡俗权贵,很多看法和修士不一样。 那时候李泽就就生出一些心思,觉得可以利用爱情达成某些目的。反正他就是诸般套路,准备诱谢苒上钩。当然他也咬到了硬骨头,谢苒并不曾吃他套路,到最后反而让李泽受些嘲弄。 李泽自然也不放弃,他后又游说谢苒叔父谢照造反。 国主羸弱,依仗强势的女儿也非一两日。谢苒的叔父谢照却是身强力壮,不捨得将流月国权柄让给侄女。 他挑中谢照教唆,也不仅仅是因为谢照是造反的好苗子,还有报復谢苒之意。 因为谢苒自幼跟谢照学习,和谢照这位皇叔亦师亦友。 如此一来,谢苒不但会失败,而且还会受到最为沉重的打击。 岂料谢苒这没心肝的,她为保权位立马将谢照斩杀,苒公主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之后他看到谢苒假哭笼络人心,是一点儿真心痛都没有。 那时候谢苒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嘲弄。 自己这个望熙国宫斗胜利者,在谢苒跟前宛如跳樑小丑。 那这件事情性质顿时就不一样了,李泽也品味到类似尊严受到侮辱的屈辱,一直想要报復回去。 到后来谢苒事业越做越大,影响力辐射了赤泽之地。李泽虽有些想法,可也是只能无能狂怒。 这些苏长乐都知道,否则她不会花心思跟这样俗物交谈。 她瞧着自己一双手掌,这双手白润素净,点尘不染。 那么有些污秽的事情,自然也需要旁人替自己做。 那些血淋淋恶狠狠的撕咬,当然绝不能是自己。 这样子想着时候,苏长乐目光落在了李泽阴郁的脸颊之上。 这张脸孔也许少年时候还有几分动人之气,可伴随年岁滋长,李泽容貌受气质影响,也显得越发阴郁了。 苏长乐想:很适合去撕咬! 她容貌犹自空灵出尘:「二皇子,我让你种的花,你可曾种下了?」 花?李泽微微一怔。 他回过神来,然后轻轻的点点头,缓缓说道:「苏姑娘的吩咐,我自然不敢怠慢。」 苏长乐是个古怪的女人,纵然他并不明白苏长乐的用意,却也依顺苏长乐的嘱咐。 如今他出使流月国,就将苏长乐给的种子种入了行馆之中。 此刻庭院之中,有颗种子轻轻的发芽,破土缓缓而出,甚至已经开出了一朵花。 是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阳光下,这朵小白花抖抖,仿佛也是极为无辜。 这样子的花生在庭院里,是一点儿都不引人注目。 然而这土上毫不起眼的小白花,根系却是在蓬勃的向下生长,以十分可怖的方式蜿蜒向更深更阔之处。 整个流月国的土地,都是在无声息的轻轻颤抖。 就像地下的暗流,在无人留意之处静静的流淌。 苏长乐空灵面孔犹自温柔悲悯,仇恨的毒汁这样子流淌着,这算是她给绿泫的一个小礼物。 这时候流月皇宫的谢苒却禁不住心口砰砰一跳,写信的手也是禁不住微微一顿。 近些日子,赤泽之地有些诡异之处,是让谢苒觉得极为不安的。 尤其最近半年,由荒川之境游歷而来的明圣女也是惹得谢苒心绪不宁。 这位明圣女来之前,绿泫的义兄丹辰曾给谢苒来信,对明圣女吹捧一番。然后丹辰表示,能不能让明圣女在赤泽之地传道。 谢苒这点儿面子还是给的,也还是将此事答应下来。 没想到这位明圣女才来赤泽之地不过半年,已经是吸纳了无数信徒,甚至连许多皇室中人都牵扯其中。 甚至,连流月法宫修士里也有明圣女的崇拜者。 要说什么过分之事,明圣女也是没干国。人一没有邪术害命,二没有聚集闹事,三没有敛财敛物。 然而谢苒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仍是生出不安。 更不必说如今望熙国二皇子李泽竟与之交往甚密。 想到了李泽,谢苒就不觉轻轻皱起了秀眉。 她与李泽本就不对付,当初李泽在望熙国挑拨离间,搞出一场内乱。所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之后谢苒便支持望熙公主李穗儿与之相争。 本来这几年李穗儿已占上风,眼瞧要被立为皇储,李泽即将要被边沿化。 可这半年间一切却是峰迴路转。 转瞬之间,李泽就重夺国主欢心,相反李穗儿被幽禁宫中,三个月前开始已经不能现身人前。 谢苒派去的探子皆是石沉大海,再没什么生息就是。 第230页 倒是有个传闻,说李穗儿将探望她之人尽数杀了,并且不吃人食,只生啖被杀之人的肉。 那样儿竟然是不人不鬼。 谢苒打听到这些,眼皮也是轻轻一跳。 李穗儿可能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然而谢苒心里却有一种极可怖的直觉。她回想一番,只觉得此事绝没有这样子的简单。 这样想着时,谢苒已将信写完。她用笔轻轻一点,这封书信就化作了一道金芒,向着芳华道掠去了。 很快绿泫也是得了讯息了,她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忽而生出了一抹强烈的担切。 她不知怎的,竟想起了三年前的苏长乐。 那地上的尸首散落一滴,流淌出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这一切简直令人作呕。 谢苒特意提及了李穗儿的结局,是因为谢苒觉得诡异。 绿泫觉得这风格很幽界。 因为很幽界,绿泫也禁不住想到了苏长乐。 故而绿泫临走之际,还特意去寻上了灵月。 三年光阴过去,灵月脸颊上伤痕化为浅浅的灰白之色,虽无法消去,可也没那么可怖。 那日之后,灵月便留在了风华道。因她身受重伤,她那个小青梅蔺辰便特意来照顾她。之后又上演些我治癒你啊,你是不是同情我啊,结果是真爱之类剧本。如今二人已经结为道侣,倒也十分恩爱。 姜玄衣在一旁瞧着,忽而轻轻嘆了口气。 旁人超道倒是超得快。 阿泫瞧在眼里,就没什么感觉吗? 听到了绿泫提及了苏长乐,灵月眼波轻轻一颤,本来已经沉润的眸子渐渐也化出一片伤感。 她瞧着苏长乐最后那个十分疯狂的样子,心中也是凉了凉。 「姑娘,她不会回头了。我是她扔下的过去,我想,她也不会理睬我了。」 绿泫听了也是生出伤感,却仍提醒灵月小心一二。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就这般落入了姜玄衣的眼中了。 姜玄衣垂下头,沉声:「阿泫,无论如何,我不会使你有事,是一定不会。」 他唿吸吹在了绿泫脸颊之上,一瞬间姜玄衣想要侧过头亲亲绿泫鲜润的唇瓣,可看着一旁灵月,他终究还是忍下来。 想不到节操这种东西,居然也还能重新长出来的呢。 待绿泫与芳华道告辞之后,她亦与姜玄衣赶回流月之地。 艷竹提出自己可以安排些修士随绿泫一道回去,绿泫想想,只觉得暂时不用。 若有需要,她再召唤也不迟。 一路风唿唿吹拂过两人耳边,将到流月之际,绿泫也仿佛感应到什么。 她垂目如此望去,只见一顶轻纱帷幕搭起,轻纱朦胧间,轻掩一道清雅出尘的身影。 一名女婢更飞至绿泫的跟前,态度恭顺:「故人相邀,还盼绿泫仙师与她一见。」 轻纱后的苏长乐风轻云淡,可当她看到绿泫跟姜玄衣掠下来时,她还是禁不住紧紧握紧了手掌。 她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好一个不善言辞的绿泫仙师,那些话都让身边的姜师叔替她说了。 姜玄衣的话烙印在苏长乐脑海里,使得苏长乐甚至多瞧了这个自己根本看不起的男人一眼。 若绿泫坠落谷底,姜玄衣这个姿容出色的男子又会怎样狼狈,甚至对自己露出谄媚之态? 这样子想着时候,苏长乐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她面色又是平静而温柔。 姜玄衣自然也是感应到什么,他蓦然冷冷一笑。 他内心已经开始搜刮有逼格的话语,想着怎么样嘲讽效果好些?无论如何,三年前逃走的是苏长乐,这总归是苏姑娘一件难以释怀之事。 一旁婢女轻轻拉开了轻纱,露出了苏长乐的面孔。 苏长乐想,绿泫看到自己吃惊吗?震撼吗?一个让她畏惧的面孔就从地狱里挣扎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她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了,绿泫仙师。」 绿泫迟疑:「你,你是?」 一瞬间气氛微微一僵。 慢,慢着!姜玄衣剧情倒带回放,好像,阿泫确实没有正面瞧见过苏长乐。 剎那间姜玄衣唇角不自觉扬起。 姜玄衣感觉再没比这更加能展露蔑视的了,自己人工雕琢的句子岂能比得上绿泫的纯天然? 阿泫啊,阿泫可真是个宝藏。 不过绿泫智商并没有问题,她飞快说道:「你应该就是苏姑娘,是不是?」 你就说是不是? 姜玄衣轻轻责备绿泫:「阿泫,你瞧苏姑娘都认得你,可是你都不认识她,你好生失礼。」 绿泫:「……」 姜玄衣:「苏姑娘虽闭门不见,但是偷偷的偷窥你,你难道没这么干过?」 绿泫:怎么可能有? 第73章 073 她竟抗住了 苏长乐经歷了那么多, 她已经是个极深沉的人。可在这一瞬间,苏长乐面色也是僵了僵。 那种从地狱归来的挑衅戏码,如今却搞出了一些小瑕疵。 绿泫这傻逼简直毁掉了所有的气氛。 故意的!绿泫一定是故意的! 苏长乐袖中的手掌缓缓扣紧成拳头。 苏长乐脸上的肌肉生出了一缕细微的绷紧, 得亏苏长乐是极具自制力的人, 故而她面颊保持了应有的平和。 第231页 苏长乐恬淡一笑:「我在芳华道不过是个不打紧的小人物, 绿泫仙师未曾留意, 那也理所应当。」 绿泫感觉解释不清楚了, 她想你相信不,我还是很在意警惕你的。 苏姑娘,你下手那般兇残, 怎么会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尊重敌手就是尊重自己,绿泫作为武者, 还是想搞出点逼格出来。 绿泫只得回道:「我并没有因为苏姑娘在芳华道失败而轻视于你。」 那这又是天然的会心一击。 姜玄衣称赞,毫无痕迹的在谈话内容中嵌入了苏长乐在芳华道的失败。 苏姑娘脸色还是柔和平顺,但绿泫莫名觉得她面色好似停滞一下。 姜玄衣还在一边批评她:「你说你在意苏姑娘,为什么不讨要张画像瞧一瞧,认真记住她样子。阿泫,你就是整日里惦记修行。嗯?」 绿泫回过头来瞧姜玄衣时, 姜玄衣又望向别处。 苏长乐冉冉绽放一缕笑容:「这过去之事, 也是不必再提了。」 可绿泫面色却是沉了沉。 临走之前,绿泫还特意去见过灵月。当日苏长乐大开杀戒,甚至毁去了灵月的脸蛋。灵月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可以挺过来,可要是灵月怯弱一些呢? 苏长乐滥杀是为不仁,伤及灵月是为不义。 如今苏长乐这样子的风轻云淡,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般模样,显然没有将自己所作所为如何的放在心上。 触及绿泫的目光, 苏长乐蓦然冉冉一笑:「不过之后有修士去过芳华道,倒提及一桩让我不可置信之事。说来也好笑,竟有人提及,说我离开芳华道时竟恣意杀人?这件事情,绿泫仙师不会信了吧?」 绿泫大概也猜得到苏长乐如今是所谓的明圣女,受人推崇,信徒无数。 现在的苏长乐要打造一个光辉形象,自然不会承认那些污秽之事。 想到了这儿,绿泫一颗心也是沉了沉。 这件事情唯一的人证就是灵月,苏长乐不会杀人灭口,清除灵月吧? 她手指慢慢的按上了渊海:「苏姑娘是不想认了?」 苏长乐微微一愕:「怎么会是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孱弱女子。而且我素来不喜杀戮,故而竟从未修行。难道,只凭灵月区区指证之语?」 说到了这儿,苏长乐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区区一个婢女,和我比较,谁更有可信力?」 什么杀了灵月,苏长乐才不会这么干,傻子才会这么干。 现在还没多少人知晓明圣女是当初芳华道的苏长乐,就算知道了,她那些信众也只会觉得灵月说谎。一个婢女,分明是背主之人,是要受千夫所指。而苏长乐呢,她显然是在芳华道受了许多的委屈。 灵月的生活也是能被彻底摧毁,那些甜蜜也不过是短暂之物,会稍纵即逝。 绿泫忍不住摇头,十分不满:「苏姑娘,敢作敢当,你就不要否认了。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划破脸颊,对你加以污衊?」 苏长乐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想到灵月曾经的忠诚,绿泫就忍不住为灵月感到惋惜。 这时候,一旁一道娇润的少女嗓音响起:「绿泫仙师是说,女子是不会随便划破脸颊,对旁人加以污衊?」 绿泫顺声望去,那少女向着绿泫行礼:「婢子墨娥,是侍奉苏姑娘之人,见过绿泫仙师。」 绿泫:「我相信灵月。」 墨娥却搞了个兇残的骚操作,她取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脸颊狠狠一划,瞬间也是血光飞舞。 她脸蛋之上已经多了一道伤痕,鲜血侵染了半边脸颊。 纵然修士可以治癒这样子的伤,可对脸动手也仍是一件兇残之事。 墨娥却仿佛并不觉得痛,犹自一笑:「匕首之上涂抹了毒狼草粉末,这伤癒合后,脸颊之上也会有一道印子。可是这区区皮相,又算得了什么?女子姿容不过是用以取悦别人,以此获取好处。如此损及面颊,便会让我更专注于修行。绿泫仙师,我只想要告诉你,一个人自残脸孔,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若为苏长乐这个主子辩白一二,那更是极为值得。 说到了这儿,墨娥眼中也是禁不住透出了狂热之色。 就像苏长乐为她自己打造的个人形象一样,她确实是众人眼中的光。 为了光,区区皮相算什么,连生命都可以不要。 墨娥脸上的血滴落在地面上时候,苏长乐死寂的心里面也是顿时生出了一抹欢喜。 苏长乐也不是喜欢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只是对于操纵别人有着一股近乎变态的执着。 好似墨娥这般的,方才是她想要的婢女。旁人从身到心,是尽数交给自己,全无半点迟疑。这样纯粹的忠诚,方才是能满足苏长乐的。 她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对墨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绝对的服从和绝对的控制,是旁人想像不到的快乐。 苏长乐看着墨娥时,她眼中有货真价实的温柔,以及极之真切的肯定。 苏长乐也想欣赏一下绿泫如今脸上神色。 绿泫面颊果真透出了愤色:「苏姑娘,事到如今,你的辩白我越发不会相信了。虽然如今你这样装饰自己,可你身边的人自残身躯,显得你毫无怜悯之心。如此手段,只能使得你更不能取信于我。」 第232页 苏长乐前面含笑听着,可渐渐的心里却是禁不住生出了不对味儿。 什,什么,绿泫真以为她在竭力自证清白? 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心照不宣。 不过姜玄衣是个内行人,故而姜玄衣懂得起。 姜玄衣在一边解释:「阿泫,这你可错了。苏姑娘的下属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向你证明清白,她也不稀罕。她是加以威慑,在彰显自己能力。如今的她不但可以颠倒黑白,还有人对她狂热如斯,为她肯就此自残。」 然后绿泫眼中渐渐流淌了震惊之色,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长乐,声调顿时高了些:「真是下贱,怎么能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 苏长乐:「……」 绿泫忍不住望向了墨娥,用一副你很傻的样子看着墨娥。 墨娥轻轻的抿紧了唇瓣,刻意将受伤的脸对着绿泫:「这是我心中之道,绿泫仙师想来也不会懂。」 风一吹,她脸上沾着的血已经开始干了。 苏长乐空灵的嗓音响起:「绿泫仙师,这个世界有——」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绿泫已经转身便走,一副已经不愿意继续沟通的样子。 因为绿泫过分义愤填膺,才导致她有这等不礼貌的行为。 苏长乐嗓音不易察觉顿了顿,为减弱尴尬感才继续说完。「有你无法触及的真实。你自然也不会懂,只会牴触,去阻碍,去摧毁。而这世间真理,终究是无情的存在。」 苏长乐发完这些话儿时候,绿泫的身影亦已经掠得老远,就连背影也仿佛不可窥见。 苏长乐嘆息着用肯定语调说道:「她是故意为之的。」 当初在芳华道,绿泫不就是这么一副样子,以此摧毁了苏长乐的心境。她将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是绿泫却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儿。 不过绿泫这般姿态,却也是无法撼动苏长乐的自信。 从今日开始,这位流月主修的好运气就会尽数用光。 她会被斩断所谓的傲骨,失去了全部的光彩,最后坠入了泥污之中。她那骨头会成为自己的踏脚石,使得苏长乐踏步而上,冲上那光明之途。 而现在,苏长乐她既是策划者,也是见证者! 苏长乐柔声吩咐:「我们去流月王都吧。若生出动乱,寻常百姓也是无辜的。」 说到了这儿,她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了墨娥的脸颊之上:「我原本想要提点绿泫仙师两句,可她心存旧怨,甚至不肯听我多说两句。墨娥,辛苦你了。」 伴随苏长乐手指按上,墨娥脸颊的伤口缓缓癒合,只留下一点浅浅红痕,也并不如何明显了。 墨娥眼里顿时流淌出激动之色。 一路上绿泫的眼皮跳跳,总是有些心神难宁。等她赶回月都之际,只见流月法宫跟前果然是剑拔弩张之势! 只见谢苒带领流月修士站在法宫门口,巨大的铜门紧闭。另一波修士与之僵持,做出要闯入流月法宫架势。 双方气氛不是很好,空气之中流淌焦灼气息,当真是一触即发。 绿泫也认出另一波修士是奉神殿修士,这些奉神殿修士统一服饰,这其中还有熟悉的面孔。 为首之人赫然正是奉神殿修士经赦,这位名声不显的路人甲说来也是当初圣魔武会第二名,也就是被艷竹在决赛击败之人。 不过那时候艷竹这个魁首都没什么热度,就更不必提这位魁首之下的第二名了。 当然经赦名声不显只能说明奉神殿内部很卷,不能说经赦不行。 人能打入圣魔武会的决赛圈,实力也是可以的。 如今奉神殿出动了这么一位修士,可见十分用心。 所以谢苒面色方才十分凝重。 奉神殿修士今日来此理由是检查流月国是否有幽祸隐患,甚至要强入流月法宫。 如此由头,放在如今也不算多奇怪。 要说三年前,便算是圣魔武会期间,圣域修士对幽祸也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就算看到妖罗剎搞出异界生物,那时候也只是惊讶非常而已。可伴随芳华道之事,如今幽祸就成为圣域一个深入人心概念。 奉神殿也打着早防治,早解决的口号,对整个圣域进行一番搜检。 然而这事若是搞起来,也是有些猫腻的。 众所周知,神藏真君虽奉神令而掌天下,大家也默认了这个名头,但实际上神藏真君是做不到的。 奉神殿势力虽然强盛,却无法做到掌握整个圣域。就比如当初赤瑛仙子和神藏真君决裂,就可见一斑。 那如今奉神殿借着幽祸,收割各地势力,就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 如今经赦前来,显然不单单是为了流月国百姓服务。 谢苒已经说不要了,可是流月国修士还有强闯之意。 绿泫化为一道利光,如此匆匆掠下,禁不住厉声:「我流月国是否有幽祸,我等自会检查搜索。这些事情,就不劳奉神殿费心了。」 伴随绿泫的归来,周围顿时传来许多欢唿,谢苒身后的流月国修士个个也是面露喜悦之色。 就连谢苒也是面色一松。 她为别的事情召唤绿泫归来,却是刚刚好。 相反,经赦却禁不住面泛难色。 经赦:「绿泫仙师,我等并非有意无礼,只是如今,流月国多有异动。那么如此一来,奉神殿也是愿意帮衬,襄助一臂之力!」 第233页 他每说一句,周围都嘘声四起,可是经赦却没有退让意思。经赦脸皮甚厚,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姜玄衣瞧在眼里,心里却忽而有了些想法。若来的只有经赦,他瞧见了绿泫到来,当知晓自己已经没什么机会了。既然如此,经赦也该生出了退却之念。现在经赦还这么槓,可见奉神殿今日来的还有别的人。 这来的人修为比经赦要高,所以经赦也是有些底气。但对方绝不会是姚宁、姒华之类神裔,若是如此,经赦也不会那么客气。 转念之间,姜玄衣也猜到了几分,所以他反而没有阻止意思。 此番纠缠间,苏长乐的香车也是已至。 三年的岁月捶打,亦使得苏长乐显得安宁了几分。苏长乐已经不似三年前那般招摇,要处处吸引旁人的目光。 如今她的身影轻轻遮掩于轻纱之后,这样子审视窥探,带着几许旁观味道。 这样子看着时,苏长乐蓦然唇角微扬,唇瓣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就如姜玄衣之前猜测那样,一道澎湃的雪润剑光就此从天边涌来,瞬间云动风动,夹杂强大的威势。 缕缕剑光之中,正有一道如雪身影,带着些近乎凄艷的高贵。 正是姜玄衣预测的那个人。 是雪枯臣! 正因为雪枯臣随经赦而来,经赦行事才这么有底气,而且迟迟未曾退让。 如今雪枯臣上来就是一剑,话也不多说一句,显然也是有意搞个下马威。 苏长乐漫不经心的想,这一剑绿泫怕是抵挡无能吧。 这莫大威压用来对付绿泫,那位绿泫纵然是当世大修,也会透出了窘迫之态。 那么绿泫的得意洋洋顿时会被击个粉碎。 当然这不过是绿泫倒霉挨的第一记耳光,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苏长乐深深唿吸一口气! 当然姜玄衣却有截然不同判断。 他没阻止,是觉得围观群众众多,很适合装个逼再刷个小故事什么的。 绿泫仓促迎敌却丝毫不乱,她砰砰化出了两朵小火焰,随身流转,四周一股气流流转。 面对雪枯臣这突袭威压,绿泫竟没有露出什么狼狈屈辱之态。 她竟抗住了! 第74章 074 有些东西仿佛轻轻的从苏长乐手…… 苏长乐想要绿泫挨的第一个耳光显然没能落实在绿泫的脸上。 如今绿泫周身萦绕幽骨火莲、冰中火两种火焰, 显然开发了新技能。那两朵小火焰转动之间,绿泫周围迅速火辉流转,形成了一个猩红的气罩。 那般火光流转间, 就连绿泫漆黑的双瞳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绯红。 雪枯臣这一击借高处之势, 从上至下击落。如此气势凝聚间, 自然也是更增威势。 修士居高而降, 本就是一种取巧点。纵然两者实力相差不大, 以此蓄势,也能一招制之。 更何况对于雪枯臣而言,自己修为远胜绿泫。 然而此刻巨力冲击之下, 要槓上绿泫之际,那剑势却生生一顿, 就此凝在半空。 雪枯臣面似冰雪,面色却也是禁不住微微一沉。 一开始他并未想要将绿泫击杀,只不过有意将绿泫压制一二,想看看绿泫含辱无能的模样。 故而雪枯臣倒也未尽全力。 可如今绿泫抵挡了一下,那就触动了雪枯臣的逆鳞了,使得雪枯臣心中怒意更增。 他漫不经心想, 是阿泫不自量力了。 一个修士若不知晓轻重, 行事自然也是会失了分寸。 无趣,绿泫总是这般没意思。 这狂妄的正义与热血,当真是庸俗的毒鸡汤。 这样儿想着时,雪枯臣手中之力更增几分,他功力已催至九层。 如此一来,自己大约也能听到绿泫骨头碎裂之音。 那声音纵然不能带来快意,可至少能带来真实。 然而雪枯臣增力瞬间,却见那赤红剑罩化为一朵赤红剑莲, 开得十分热闹。 绿泫竟已硬抗第二轮攻势。 雪枯臣面颊之上终于透出几许讶然。 他面对绿泫时,面颊上第一次流淌了一抹凝重。 此刻雪枯臣下坠之势已尽,他已经飘然落地,和绿泫平视。两人都是蓄势待发,都是收不住了。 绿泫已瞬间进入无念之境,无喜无怒,她那长剑轻轻一盪,像踢皮球一样轻盈的将两朵小火焰这样子踢出去。 这动作俏皮中也是透出危险。 咔嚓两声细碎清音,是雪枯臣挥动知我剑,实行抵挡之术。 冰中火原路返回,幽骨火莲被雪枯臣打飞。 伴随细碎嘭的一声,一旁一处屋舍被击中瞬间灰化,这威力可想而知。 别说周围百姓了,在场修士都禁不住抖抖。 绿泫手掌召唤,小火莲才顺势回到了绿泫的掌握之中。 好在谢苒对麾下流月百姓进行指导训练过,使流月百姓知晓修士打架普通人要远远避开,如若来不及不开要站于空旷显眼处。 若留在房舍、洞穴中,就容易被盲打殃及池鱼。 故而如今房舍虽然灰化,却是有尘无伤,并无人员伤亡。 绿泫也是dna动了,下意识就向谢苒望去。 打坏屋子是要赔的! 像以前绿泫在流月国修行,若跟人掐架损百姓财产,这赔偿还得从国库里出。 第234页 现在一栋月国国都市中心的房子消失了呢! 绿泫跟小时候做了坏事情一样心中一颤,瞬间向着谢苒望去。 谢苒也算了解她的为人了,她触及了绿泫目光,顿时为之气结,气打不了一处来! 想什么呢阿泫!打起来赔偿都记在流月国的帐上! 但绿泫如今是个成熟女修了,也是很在意掐架成本的。 她面色微凝,说的是成熟的话:「雪公子居然莅临流月国,这可真是流月国的荣幸。若雪公子有意跟我一战,无妨随我前去城外,也免得伤及此地百姓。」 绿泫怎么也想不到雪枯臣居然会来。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透雪枯臣为什么会屈尊来流月国。 绿泫内心还开始阴谋论,当然她那脑袋瓜实在不适合阴谋论。比如如今绿泫就联想篇幅,想到当初雪枯臣当初那可鄙的交易。 自己作为正经女修言辞拒绝,难道雪枯臣心里记恨了? 也亏得绿泫是个谨慎之人,未曾将自己猜测真正宣之于口。若她当真说出口,只怕雪枯臣会情绪崩溃控制不住自己。 当然此刻的雪枯臣显然还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 他手握知我剑,面色阴晴不定,和绿泫进一步比试的斗志同样不是很强。当然雪枯臣另有原因,也绝不会跟绿泫一样是担心经济损失了。 就好像雪枯臣刻意来此,也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这时候姜玄衣却是向前了。 「阿泫,想来雪公子前来必定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何妨听一听?毕竟你如今一言一行,牵涉甚广。你不但是碧水宫少主之一,更与妖族、北离城主事者交好,如今还是芳华道的至交。如此,你若恣意得罪奉神殿,岂不是会牵连亲近之人?」 姜玄衣表面上是在劝说绿泫,可是在场奉神殿修士却听得大无语。 这哪里是在安抚绿泫仙师,这是在炫耀绿泫仙师的人脉。 绿泫仙师不但自身有可抵御雪枯臣一击的实力,还有很厉害的人脉关系。 所谓牵一髮而动全身。 就算奉神殿可能有那么点儿成为圣域凡俗修士真正统领者的决心,也可能一下子撕破脸激化矛盾。 可以说雪枯臣若再硬槓下去,便是一场外交事故。 绿泫展露实力在前,姜玄衣摆弄唇舌在后,这配合也是打得极好。 雪枯臣缓缓收敛了自己眼中神光,这样子收剑入鞘。 饶是如此,雪枯臣的心尖儿也是涌起了一抹焦躁。 绿泫虽能抵挡自己一击,但仍算不得是自己对手。若生死相博,只怕死的仍是绿泫。对于这一点,雪枯臣还是极有信心的。 然而两人的差距竟没有想像的那么大,绿泫进步得也很神速。他可是神裔!难道以绿泫的天赋,竟能修成斩神者? 雪枯臣心中杀意一吐,也是蕴而不露,可是他的心里面却是更加烦躁了。 他抬头看着绿泫,三年不见,这女修还是绑着可笑的小缎带。绿泫那点儿小伎俩他一眼就能看透,一下子就能看出。绿泫这缎带有意在视觉上拉高她的身高—— 他心中火气流转,却生生压下,面颊犹自一派冰雪之姿。 只见雪枯臣手掌微微一动,手心已经多了一枝墨梅。 这些解释的话儿自然也不是由雪枯臣说的,要不经赦从何而来? 话越少,逼格越高,就是这么个道理。 雪枯臣手掌若玉,墨梅清润,将方才的杀伐之气都尽数洗涤干净。 在场许多人瞧见,都不觉自惭形秽。 就连许多流月修士也松了口气,阿泫固然很强,可若是雪枯臣不依不饶,流月国只怕也是不好应付。 一旁经赦已经向前:「我等来此,是因为流月国气息有异,怕是与幽界有所沾染。或许这流月国内,有恶修贪图力量,恶意修行。如今这番冒犯,也是过于担心之故。」 绿泫点点头,一副你好好说话,我也是能理解的样子。 她扬声:「诸位仙师请放心,我回到流月国,必定是仔细检查。」 轻纱之后,苏长乐面容犹自恬淡。 纵然绿泫能接下雪枯臣一击,苏长乐亦是姿态淡然。可能她最初稍露讶然,可是苏长乐很快容色平静下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苏长乐甚至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片大地的气息。 那些唿吸之间,苏长乐整个人仿佛是已经沉浸其中了。 这天地之间其实已经有了些异样的声音,只是这世间庸物都听不见而已。 望熙国二皇子种下的那朵小白花,那花朵观之柔弱无害,可是这朵花的根系却是蜿蜒分布,已经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那些咔嚓咔嚓的轻响,就像是冰面逐渐破裂碎裂的声音,那些声音会越来越大。 因苏长乐独享这些声音,她感觉天地间好似只剩下意自己一人。 所有的棋子苏长乐已经埋下,如今只等这些棋子发挥作用。 这时候一道身影已经把握时机抢先一步,赶至人前,赫然正是望熙国二皇子李泽! 李泽目光扫过了谢苒和绿泫,他眼睛里顿时透出了仇恨:「绿泫仙师是当世大修,难怪连奉神殿都对你畏惧几分,对你说话这样儿的客气。奉神殿意思也是很明显,做出此等恶毒之事的就是流月法宫修士,甚至你便是主谋。」 第235页 说到了这儿,李泽透出了悍不畏死的冷笑:「说到对幽界了解,谁又能比得上绿泫仙师呢?你为了使得流月法宫更具实力,表面上光风霁月,可是实际上却使出这般下作手段。你贪图力量,居然做出这样子可怖的事情!」 这样子的说法简直骇人听闻,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在场流月修士和流月百姓纷纷斥责反驳。 绿泫仙师在别处人气可能不好说,在流月国可是槓槓的。 这些人都对绿泫十分信任,更将绿泫视为流月国的骄傲,个个引以为傲! 一时在场火气更是不断攀升,李泽看来也是处境危险。 可谢苒的一颗心却是禁不住沉了沉。 在谢苒看来,李泽这心机深沉的二皇子当然知晓流月国对阿泫的信任。他自然也是明白自己说了这些话,流月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就算如此,李泽还是将这些话都说出来。他依仗什么?谢苒留意道经赦等人甚至并没有反驳什么! 李泽忽而跳出来代奉神殿修士说话,奉神殿修士竟没有反驳李泽的话语。 看来,李泽还真的是个代理人,不算是狐假虎威。 那么奉神殿是笃定,今日必定能从流月国搜出把柄? 如今看似流月一方占据上风,可李泽等人必有所依仗。 绿泫听到这些污衊,简直要气笑了。不过绿泫想得没谢苒那么深,只当李泽在作死,她表示:「你不要胡说!」 不过绿泫话语未落,她身后的流月法宫顿时轰然一响,竟塌了一部分! 一时绿泫都惊呆了,使得她飞快扭过头。 一瞬间,苏长乐也是睁开了双眼。 这么搞法,损失可远远超过绿泫战斗中误损一处民居了。 不过这经济损失不是重点,重点是流月法宫部分塌毁的缘故。 要知晓流月法宫乃是金属所铸造,坚固非常,也断不会随意崩溃。 如今出了这事故,总是会有一个出人意料的原因。 只见此刻天空出现了一道淡青色的裂痕,如此轻轻漂浮于半空之中,宛如一道浅浅的裂痕,却说不尽诡异。 那仿佛是一枚轻轻眯着的眼珠子,透出了无尽诡异之气。 这玩意儿绿泫看着也是十分眼熟。 这幽界与圣域产生裂痕,便是如今这副样子! 关键是这样痕迹竟出现在流月法宫之中! 苏长乐轻轻一笑,垂头瞧着自己玉色手指。 她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绿泫最在意的是什么呢?这最在意一样东西中,大约也是有着流月百姓的崇拜和爱戴吧。 若让绿泫失了这些呢? 流月百姓看她眼神充满了失望,甚至充满了憎恨。那么如此一来,绿泫这趾高气昂的脸上是不是会透出了伤心之色? 此等异相浮起瞬间,那些奉神殿修士之中顿时扬起一阵聒噪。就连经赦也是禁不住挺直了腰杆,多了几分底气。 经赦脸颊之上甚至透出了几许沧桑。 看看!真理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 雪枯臣犹自手握墨梅,蓦然哈的轻笑一声,笑声中流淌一股子冷傲不屑,仿佛在讥讽世人的无知。 经赦也有点儿共鸣,他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流月国人。 无论是流月国修士还是流月国百姓,都充满了我们被坑了的表情。 这简直是污衊! 一些喜欢脑补的还脑补了奉神殿出于扩张势力的目的设下此等阴谋。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这根本就是演戏! 经赦:瞧瞧这些无知的世人。 苏长乐当然也看到这些流月国修士与百姓对绿泫的维护之意,却也不急。 这由爱转恨总得有一个过程不是? 一点点撕碎绿泫的侥倖岂不是很有趣? 然而此刻绿泫却浑身绷紧,一脸警惕瞧着眼前裂痕,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炎蝶玉。 她未能想到流月国居然出现此物,而绿泫当然也知晓眼前幽痕的可怖之处。她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 纵然眼前幽痕看着还呈良性,没有立马放肆的猥琐发育,但是绿泫浑身已然绷紧,如临大敌。 若此幽痕生出异变,只怕此地修士跟百姓都会被吞噬得一个不剩。 这么紧张关头,绿泫竟也无暇去想自己名声问题。 谢苒向前一步:「阿泫在芳华道修行三年,力图平復芳华道之幽息,无暇归来流月。没想到她帮衬别人之际,竟有人出手暗算!」 谢苒此言一出,周围之人更是纷纷附和。 「说得是,今日奉神殿修士在此,莫不是要寻觅一个吞併流月藉口?」 「如此心机,当真可厌。」 「为何诸般事情,竟能如此巧合?」 雪枯臣手拈墨梅,眼波流转间,更透出了一缕寒意。 这些蝼蚁声音听起来,也只显哌噪。 谢苒面色虽然狠,可是她手掌心却是汗水。谁也不知道这幽痕如何生于流月法宫之内,此事也有点儿人赃俱获的调调。那么这件事情,怕是很难罢休。 也难怪奉神殿修士面对攻击竟如此从容。 更何况还有旁人推波助澜! 那望熙国二皇子李泽更大声呵斥:「如今幽痕浮现于流月法宫之中,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此证据,谢苒你竟然还要抵赖,还是流月修士当真是如此霸道?谁不知晓流月主修精通幽界之事,只是人前行善,人后行恶。」 第236页 李泽甚至咚的跪倒在地:「恳求奉神殿救我赤泽之地百姓,莫要让赤泽诸国继续受流月修士的欺压!」 经赦面有难色,可似也被李泽的话打动,生出了几许动容。 李泽一番做作,更要把奉神殿的行动搞成正义之师! 此等手段,谢苒也不是瞧不出来,可今日种种事情却是措手不及。 然而正在这时候,姜玄衣却侧头望向了谢苒:「苒公主,你在信上说望熙国长公主李穗儿神智失常,似被阴蚀所侵。故而我跟阿泫前来时候,恳求芳华道帮衬,令人前去相救。阿泫,是不是?」 绿泫点点头,说了声是。 她不好分心,这是小事,那时她不过随口提了提。 姜玄衣打了个响指,时间也是刚刚好。 就像这幽痕浮现的时间刚刚好一样,芳华道的幽师刚刚好送来一个形容憔悴的女郎。 李穗儿看着憔悴,神思间犹自透出了几许的清明。 一瞬间李泽面色顿时生出了古怪。 苏长乐那平静的脸孔之上终于生出了一丝波澜。李穗儿是被幽界生灵所缠,纵然芳华道幽师能够相救,可是自己为何毫无察觉? 这虽然不过是一桩小事,可是苏长乐眼神已经禁不住沉了沉。 有些东西仿佛轻轻的从苏长乐手指尖滑开。 她把握不住。 第75章 075 那些飢饿的债主蠢蠢欲动…… 谢苒感觉李穗儿有些要紧但没有这么要紧。可当她窥见此刻李泽脸上神色时, 便觉得这有戏! 只因为李泽脸色十分难看。 看着李穗儿正常人的模样,李泽已经是大为震撼。 他恨透了李穗儿这个长姐。 幼年时因为李穗儿是个女儿身,故而排行在前却被父皇无视。 若李穗儿有修行天分也还罢了, 那能弥补男女之别, 可惜李穗儿没有。那说到底, 李穗儿也是个怯弱身子。 其后自己确实大权在握, 俨然望熙国的储君。 只不过望熙国是小国, 这储君含金量确实也是不高。所以那时候李泽去招惹谢苒,期待把谢苒攻克一下。 谁想谢苒一怒,就抄他后路, 跑去给李穗儿送资源扶持李穗儿上位。 既然李泽嫌望熙国储君之位含金量不高,那他就不要当就好了。 李泽处处办事不利, 反倒他那阿姊一路卖好,顺风顺水扶摇而上。 从前看不上的李穗儿踩到李泽头上,也使得李泽恨得牙痒痒。 此恨甚深! 也正因为李泽心生怨恨,李穗儿方才苟一下来。 一个人若只是碍着你路,杀了便是。可一个仇人若令你感受到痛楚,那么只是让她死那是万万不够的。 总要使得这人零零碎碎的受苦,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这心下方能安歇。 那时他一把将李穗儿推去,让她坠入恐怖之海,让这位尊贵的望熙长公主神智不清沦为生饮人血的怪物。 可谁曾想,李穗儿此刻瞧着竟也还好。 人看着虽没什么精神,神智却还算清醒。 李泽就感觉自己仿佛被抽了几巴掌,此刻有些脸疼。 本来接下来就该是望熙国内部宫斗,大家彼此撕咬, 把脏水泼在对方身上,指证对方才是幕后黑手。不过这时候却从流月国一方跳出一道身影,半途插队掐架。 那少女衣衫华美,容貌清秀柔美,也是个娇柔美人儿。 谢苒更是瞧得不明所以,这掠上来女子是她皇妹谢柔。 流月国主子女众多,加上多子女会产生家产继承的问题,这彼此之间关系也不能说是很亲近。 谢苒身为流月公主,也干掉些兄弟姐妹。 但谢柔这小公主却是人畜无害,算不得谢苒敌人,谢柔也一直安分守己,对谢苒讨好卖乖。 在谢苒看来,谢柔秉性柔弱并不是装出来,这妹子性子十分柔顺,为博得别人喜欢她姿态近乎讨好。 谢苒自然也不是容不下小白兔。 可如今谢柔却忽而这般掠出,倒是让谢苒吃了一惊。 只见谢柔脸孔之上沾满了泪水,看着也是楚楚可怜。 谢柔是个小白兔,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如今谢柔面孔之上就浮起了不可置信的怒意,禁不住大声哭诉指责:「二皇子,这就是你接近我之缘故?你刻意接近,就是为了栽赃陷害。你在我的遮掩下出入流月法宫,趁机将这幽痕种入法宫。你故意要陷流月国不义!」 说到了最后,谢柔嗓音已经开始哽噎,等她说完这番话,这小兔子哭得好大声。 谢苒也是听得百味交织,本来她还准备彻查流月国上下,看看怎么让敌人偷袭了大后方。 不过现在伴随谢柔自曝,这题答案算是出来了。 谢柔这么跑出来爆料,也是打得李泽措手不及。 谢柔蠢笨,他顺手利用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蠢笨之物,自己若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他知晓谢柔性子柔弱,平素胆小。就算之后谢柔知晓被自己所欺,必定会畏惧谢苒责罚,哪里敢说是她招惹了李泽。 不过二皇子这些猜测,是在谢柔智商能跟得上的情况下。 如今谢柔明显智商欠费,也没权衡利弊,就这么当众嚷嚷出来,也不考虑一下后果。 果然谢苒这狠毒女人留着不杀的玩意儿肯定是有问题的。 第237页 不过事到如今,李泽肯定不能认。 他厉声:「谢柔身为流月公主,如今为全流月名声,竟不惜自污名声,将这一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当真好狠辣的手段!是否胆敢指证流月之人,在赤泽之地都不能自保?」 众人默了默。 看着谢柔这小白花哭得梨花带雨,哭得一抽一抽。就连在场流月修士都是禁不住想,这女孩子看着也不像有能力撒谎的吧? 谢柔听到李泽反咬,更是悲痛不能自理:「你,你说过我是小可爱!」 李泽简直像是被当众处刑。 谢柔握着小手帕哭诉:「求各位奉神殿修士相信我,我真的被二皇子欺骗过,要不,验验?说不定有了呢?」 谢苒终于被刺激到了:「禽兽不如——」 李泽像被针刺了似破防了:「你住口,谢柔,你以为你是谁?此地哪里能有你说话的余地?你给我闭上你的嘴,你以为流月靠着这些手段,就能矇混过去?想也别想!」 他嗓音尖锐,面颊也是禁不住透出了一缕血红,一双眸子更是禁不住透出了几许的狠色。 李穗儿:「阿泽,你能堵得住别人的嘴吗?事到如今,纵然你张口狡辩,也是遮掩不住事实的真相。我这个弟弟可不就是如此!你驱动幽界之物害我,就连父皇,父皇——」 爆料是一波接着一波的。 李穗儿说到了这儿,她眼眶也是禁不住微微发红,透出了酸涩之意。 「父皇也已经被他吃尽血肉,只余皮囊,对他言听计从,使得他掌控望熙一国。当然区区望熙一国,自然绝不能使他满意!」 李穗儿这些悲伤也并非作伪,眼中更迸发出深沉的恨意。 李泽有着一张俊秀的皮囊,可这样子的人内心却已经腐坏,已经是一件骯脏污浊之物。 李泽又是这样子的自大。自大之人,就容不得自己失败。 李泽绝不愿意输给李穗儿,为了可以赢,那么这样子的人就能牺牲任何东西! 就连谢柔也停止哭泣了,她那含着泪水的大眼睛里透出了浓浓震惊。 谢柔被骗色骗心固然是悽惨,可是谢柔毕竟还活着。 比起李泽其他亲人,谢柔也算是幸福得多了。 这些事情分明是谢泽做出来得,可是谢泽自己听到的一瞬间也禁不住脸色不自在。 这些心思流转间,谢苒也看出来端倪。 一旦发现了端倪,谢苒是立马跳起来:「穗儿所言是真是假,不如请来望熙国国主,一看便知。」 一个人壳,是否有什么问题,也是一见便知。 李泽脸颊上肌肉却是轻轻抖动,嗓音幽幽:「阿姊,我本来还想为你遮掩一二的。谁能想得到,你居然是这般不知好歹。」 「你勾结流月修士,谋害父皇,所以才将你幽禁。父皇被人炼制成人壳,我未曾宣扬,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我终究是给你留了些脸面。可谁能想得到,你居然是不知好歹,事到如今仍是心存魔念,犹自反驳。」 谢苒已然飞快厉声道:「你的意思,是望熙国国主已经被炼制成人壳?望熙国发生如此变故,赤泽之地竟无人知晓?」 苏长乐一颗心也是禁不住往下沉。 谢苒这些人反应也太快了。 她已经感觉到鱼儿快要游走。 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仿佛跟绿泫无关。绿泫就站在一边,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跟流月修士保持了情绪上的一致性。 绿泫也没去竭力辩白什么的,身上的嫌疑却是开始减轻。 这配合打的,毕竟辩论也不是绿泫强项,大家都发挥了各自的功用。 可苏长乐看在眼里只觉得无比的刺眼! 明明一个打配合的场景,落在苏长乐眼里绿泫却是绝世好运躺赢。 看着绿泫一脸纯良的表情,苏长乐心火又禁不住熊熊燃烧。 就算苏长乐还有许多后手,她现在没爽到是事实。 此刻谢苒已经不理睬李泽的咆哮,将目光落在了奉神殿修士身上。 她望向了经赦:「那不知奉神殿的修士可知晓望熙国主沦为人壳之事?」 经赦沉吟:「我等确实不知,只是如今双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还是十分值得深究。」 然而经赦自己其实也是对李泽颇多怀疑了。 李泽作为带路党对奉神殿颇多奉承,主动提供了许多消息。本来经赦只以为是普通的竞争关系而已,也没想那么多,能用就用。 然而没想到李泽可真是宝藏,能挖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李泽先搞点骗身骗心的感情欺骗,后又被爆料他那亲爹飞了。 经赦一颗心其实已经偏了,以他之智慧觉得这件事情之中李泽怕是当真有问题。 现在经赦也是垂死挣扎。 不过谢苒却是轻轻一皱秀眉。 这件事情若是不能彻底的澄清,哪怕是有一丝嫌疑,只怕流月国就会处于危险之中。 这时候姜师叔又有话说了:「其实此事也是十分简单。所谓有借有还,有人藉助幽界之力得偿所愿,获得了原本不配得到的力量。那么既是如此,这些人必定用一些东西偿还。有人夺了别人的东西还债,以此应付幽界贪婪生灵。」 姜玄衣说到了此处,嗓音顿了顿,然后嘆了口气。 「就比如如今,有人妄图以流月国为血食,弥补自己欠下的债。若是不能顺利赚取流月的血食,那么施术者本人就成为了被讨债吞噬之物。」 第238页 伴随姜玄衣的讲解,绿泫足下一道炎蝶法阵就此涌动,化作一圈明亮的光圈,向着空中淡淡幽痕掠去。 绿泫人狠话不多,她酝酿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了幽痕的修復工作。 红蝶流辉,那道淡淡的幽痕也是开始被吸纳弭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融。 无论如何,在场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 绿泫仙师还真是个能带给人安稳的人。 但是也有人生出惊恐,比如李泽。 在绿泫开始修復幽痕时,李泽耳边顿时浮起了若干嘶吼。 那些奇葩的饥民声音是映入了李泽的识海,是属于李泽专属。 正因为如此,李泽左顾右盼,也瞧不见别人有反应。那些声音,可只有他能听见。 这是李泽债主传来的声音! 他联想到了姜玄衣方才说的话,顿时不寒而慄! 那些幽界生灵一开始放纵李泽,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觉得可以得到许多。 可是现在,绿泫强行驱逐,这些飢饿的幽界生灵顿时好像是受到了刺激,感觉自己不好了。 债主们:好饿! 如今它们只能如约吞噬李泽。 咔嚓一声,李泽半个手掌没有了。 这断掌之处宛如刀削,切口十分平整,一点血都没有。 只看这番模样,当真是怪物所为。 李穗儿却顿时沉冤昭雪的样子:「诸位,如今可见,是李泽召唤了幽界生灵!」 李泽如此惨烈之状,苏长乐也不在意。 李泽不过是个棋子,再者李泽如此的蠢笨,苏长乐根本为曾真正将他如何的放在心上。 苏长乐此刻却禁不住深深瞧了姜玄衣一眼。 她忽而觉得,自己是不是小瞧姜玄衣了,没将姜玄衣过分看重。 因为姜玄衣行事低调,他话不算少,可也不算多,然而每句话都恰到好处。有这个人在绿泫的身边,难怪绿泫总是能安然无恙。 自己以前把姜玄衣看成绿泫的宠物,未免有所轻视了。 苏长乐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因姜玄衣有美貌废物之名,故而此刻苏长乐内心一阵子别扭。苏长乐总是不愿意真承认自己需要介意姜玄衣。 可苏长乐忽而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好似确实不得不关注姜玄衣。 好似之前,姜玄衣帮衬绿泫羞辱了她,她将这位姜师叔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头,反覆琢磨了一番。 苏长乐回过神来,方才发现自己很久以前就开始介意姜玄衣了。 第76章 076(二更) 雪枯臣简直想要吐出来…… 苏长乐忽而想, 姜玄衣深藏不露,这个男人跟随绿泫一道,当真是全心全意? 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子的念头。 是为了针对绿泫吗?就像她分析谢苒, 分析绿泫的义兄, 分析绿泫的在意之物。 这本也是些很正常之事。 可是如今, 苏长乐心口却莫名有些异样, 搅得苏长乐心口微微有些烦躁。 苏长乐是个只在意自己的人, 此刻李泽惨叫之声撕心裂肺,苏长乐也是并不怎么在意。 李泽不可置信的瞧着自己残缺的手掌,下一刻他整只手臂被生生扯落, 使得李泽那悽惨的叫声顿时响彻云霄! 李泽继续辱骂:「流月修士驱动幽界生灵,对我如此撕裂。」 人在生死关头, 他种种风度也是荡然无存。 之前李泽还是那等风度翩翩野心家的模样,此刻这份渣男俸禄也是荡然无存。 李泽一连串尖锐指责从唇中吐露而出,极尽辱骂之能事。 一旁的谢柔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真是下头。 男人可以渣,但是不能low! 谢柔这样子瞧着,伤心之余, 也禁不住心疼起自己来。 就是这样子货色勾搭上自己。对渣男的嫌弃是真正自救开始, 谢柔以后的岁月里终究是能走出来。 没人为李泽的辱骂而生气动怒。 因为一个人若是像个落水狗,那么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不过是乱吠而已,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接着李泽身躯轻轻一晃,身躯咚的向地上栽去,整个人摇摇欲坠,显然已经站不稳。 李泽已经又失一条腿。 这时候李泽终于也是不骂了,他顿了顿, 顿时呜呜呜的哭出来。 「救救我啊,绿泫仙师,求你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我虽然对流月做出些不好之事,可我只不过是个小喽啰。这些事情背后,也是另有人指使。只要你救下我,我便告诉你那人是谁!你不知晓他的身份,又如何防备?」 他终究还是服软了。 此刻李泽这么说,终于道清楚了事情的真相,那就是这一切都是李泽栽赃陷害,流月国是清清白白。 虽然事到如今,这些事情已经十分分明,可是谢苒还是禁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利用幽界收割力量是人世间的大忌,谁要是沾染此事,必定是会声名扫地成为圣域公敌。哪怕是被奉神殿清扫,旁人也都会说是活该而已,绝不会有半点同情。 流月国还是彻底摘干净了才好。 可是绿泫听到了李泽这么说,她面颊顿生一抹怒色:「你欺辱我流月女子,伤我流月百姓,别说我救不了你。就算能救,二皇子,谁又与你做这个交易?」 我们流月国不跟你做这个交易! 第239页 至于姜玄衣就和善多了,他轻轻的走至李泽跟前,缓缓说道:「二皇子,这不是能不能交易的问题,而是本没什么交易可以做。你虽罪孽深重,可如今已经註定要死了,也算是得偿因果。」 「这流月之祸,这幕后主使也是难以寻觅,只能任他逍遥法外。如今你已经无可挽回,死到临头,也应当知晓这幽界种种兇险非常,聪明人都不会沾染的。」 李泽虽生性残忍,可又怎么捨得去死。 有些人轻视别人的性命,却将自己之性命看得非常之重。 如今姜玄衣口气虽然柔和,可说话的话却是对李泽最为残忍之语。 姜玄衣嗓音里甚至带着些惋惜,一副我们实诚,这交易真不能做的样子。 当然这对李泽显然是更加残忍了。 李泽在地上挣扎着,他只能看到姜玄衣玄色的衣摆,他下意识伸出手,就想要握住一根虚幻的救命稻草。 可是姜玄衣却是恰到好处的退后一步。 然后李泽手掌就落了个空,他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撒在了地面,却是点点菸烟。 可是苏长乐却瞧出了姜玄衣的深沉。 姜玄衣看似坦诚,可是句句话都是心机,而且都是冲着李泽这个自私自利的望熙国二皇子的。 李泽註定要死,本来说不说都无所谓,他可以人品好些遮掩下自己的同伙。 可是谁让李泽本没什么人品,为人也是无耻之极。 自己要死了,他大约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而他不招供同谋,最大的可能也无非是想要给流月国多添些堵。 可姜玄衣却提及沾染幽界是危险之事。 那么李泽死到临头,也是会发现自己不过是某些人的白手套。 那幕后指使之辈为何不自己去沾染幽界,反而诱李泽动手?说到底,也不过是那指使者怕死,宁愿让李泽当替死鬼。 那么姜玄衣这样几句话,已经足够挑拨李泽,令李泽当众咬出幕后主使。 这男人好深的心机! 绿泫不懂鉴茶,但苏长乐这个阴谋论者会鉴。 姜玄衣本来就已经引起了苏长乐的注意,如今苏长乐更忍不住多留意这个古怪的男子。 一丝奇异的滋味顿时也是在苏长乐的心中涌起。 她发现绿泫总能得到最好的,连苏长乐从前以为是瑕疵的东西,如今看来竟也是宝藏。 这三年间苏长乐身份水涨船,已经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苏长乐眼睫毛轻轻颤抖,仍滋生一抹对绿泫的嫉意。 好的表演需懂行的人品鑑。 苏长乐品鑑着姜玄衣的心机,果然李泽这厮心态已经破防。李泽肢体不全,眼瞧着要玩。他唇瓣动动,面色变幻,似要说些什么。 只看李泽此刻表情,就能瞧出李泽已欲招供。 然而这时候却见墨色一闪,一缕墨色的梅花化作尖锐之芒生生钉在了李泽眉心。 小小一朵墨梅,却是蕴含无尽肃杀之意。梅花触额瞬间,已将李泽脑子搅个粉碎,然后那股剑气至上而下,搅碎了李泽的五脏六腑。 似李泽这等低等修士,在大修一击之下被轻易取走性命。 雪枯臣犹自手执墨梅,只是他枝头的梅花已经是少了一朵。 雪枯臣面色微凉,面孔也是禁不住透出了缕缕寒气。 他容色比雪更寒。 「如此对奉神殿相欺,该死。」 大多数人也没去读李泽的微表情,故而雪枯臣起意斩杀,仿佛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奉神殿自诩正义,当然要跟李泽这个极端卑劣无耻的小人划清界限。 眼瞧着李泽要死了,雪枯臣赶着在李泽要死之前杀了李泽,也算是白捡个人头。 经赦似受了惊吓,微微一怔。 可经赦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对着雪枯臣赶紧拜下:「雪师兄,是我识人不明,误信李泽这个小人,所以才会闹到如今这般地步。此人卑劣,竟做出许多卑鄙之事。」 经赦这话也是说得很清楚了,奉神殿是误信。 这误信是无心之举。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这档子事就更像是甩锅了。 在场一些聪明人也只是感慨奉神殿甩锅之麻利。 除开李泽,在场其他的人都是好人。李泽这位望熙国二皇子狗带了,那么这个世界就和平了,美好了。 当然从大局上考虑,流月国踩下这梯子下台也是棒棒哒。 李穗儿身体虽弱,这位望熙国公主嗓音却很响亮:「望熙与流月亲如一家,只是李泽那小人挑拨罢了。」 只有李泽受伤害世界达成。 然而苏长乐内心却禁不住讽刺一笑。 雪枯臣输了! 也许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奉神殿不过是在挽救自己名声,可有几人是心中有数的。 李泽背后指使之人就是雪枯臣! 至于苏长乐,她不过是顺水推舟助力雪枯臣一把而已。 流月法宫中有一道幽痕,奉神殿欲图去搜罗落实流月国的罪证。苏长乐种下的那朵小白花能恰到好处让流月法宫的「罪证」暴露。 她对雪枯臣的计划瞭然于心,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故而苏长乐免费打辅助。 可竖子不足与之谋。 苏长乐搞点义务劳动完全是白费,然而如今这义务劳动显然是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 第240页 苏长乐实际上并没有损失什么,但是她情绪上受到很严重伤害。 看着绿泫风轻云淡,甚至可以说是无知无觉趟过了暗涌,她心口忽而涌起了堵意。 苏长乐袖中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然后手指头又一根根的松开。 她告诉自己,总是会有机会的! 谢苒面颊浮起了一层奇异的怒色,眼中讥讽一闪而没。只不过如今已无凭据,而且并非是与奉神殿交恶的好时机,故而谢苒生生压下了胸口怒火。 她面色渐渐收敛,露出了和缓之色。 谢苒伸出手,握住了李穗儿的手:「不错,流月国与望熙国素来交好,一切不过是小人挑拨。大家同在赤泽之地,更应该戮力同心,相互扶持!」 谢苒这样儿说话,那一切终究是李泽的错。 李泽已死,本不值得关注,可诡异是连他尸首也是一点点吞噬,从众人跟前生生消失。 如今幽界这个词算是被大众科普了,可是真正接触的人却是少数。 如今幽界连骨头渣滓都不给人剩,这也是在场许多人第一次直面幽界的可怖。这也算是一种警醒,让人知晓幽界的危害。 绿泫本来绷紧了脸蛋,那娇美的脸孔焕发一抹逼人的英气。如今谢苒和李穗儿人前肤浅的表演轻易蒙蔽了绿泫仙师的判断。 只见绿泫凝重的表情也是开始舒缓,在绿泫眼前,眼前的剧本俨然是恶有恶报未来充满了希望的美好结局。剩下之人也是会逐渐振作,重新迎接生命的美好。 当绿泫脸孔上凝重消失时,她那张面孔又恢復了天真和娇美。 她可真是进可挥剑砍人,退可娇嗔无邪。 苏长乐仔细的观察她,还认真取读绿泫脸上的微表情,当她猜估出绿泫的心思时,那种长久酝酿不爽又加深了几分。 她只觉得绿泫做作! 她也看到了姜玄衣走到了绿泫的身边。刚才绿泫跟雪枯臣对了几招,她有一缕俏皮的髮丝不羁的滑脱。 姜玄衣随手捉住这缕髮丝,替绿洲拢在了耳后。 这不过是个不打紧的小动作,姜玄衣的动作也是有着自然而然的亲昵。绿泫甚至没侧头去瞧姜玄衣,她显然已经习惯如此。 这已经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边界感。 就算没有本垒,两人的关系也已经十分的亲近。 这本来也件不打紧的小事,甚至苏长乐本不觉得自己会在意这样子不打紧的小事。 可是她忽而莫名有些不快。 她凝视着眼前的姜玄衣,男子脸颊微微苍白,却是俊美之极。 苏长乐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只觉得姜玄衣模样有些模煳了,她发现自己瞧不清楚姜玄衣是什么样的人。 这场风波就此结束,总之到了最后,还是奉神殿修士颜面无存。 雪枯臣面色微凉,他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在场修士看在眼里,也觉可以理解的,毕竟今日之事奉神殿颇为丢脸。雪枯臣代替奉神殿出手,结果最后竟入了李泽那个小人的圈套。 也是经赦不小心,居然是对望熙国的二皇子如此的轻信,方才导致这样子的后果。 可无论如何,雪枯臣此举还是过于无礼了些。 经赦还跪在地上请罪,雪枯臣却不念同门之情,甚至不肯扶人家一把。 本来雪枯臣姿态超然,也有许多非奉神殿人士对他生出好感。 可是如今,雪枯臣这副姿态也有点儿让人下头。 经赦还保持下跪认错的姿势,风一吹,几片落叶吹过,把他整得有些凄凉。 有修士与经赦相熟,却也并不好去扶经赦。谁也不知晓雪师兄是不是还在生气,再者也许经赦想要多跪一阵以展露自己诚意呢? 此刻经赦脸色不怎么样好看,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谁也不知晓此刻经赦内心泛起的惊涛骇浪。 经赦在奉神殿的地位不低,所以他知道的东西也是比旁人要多些。他知道雪枯臣身份尊贵,背后有神裔支持。所以刚才经赦赶着认错,表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他没有细查,竟没发现这其中不妥。 但经赦根本是个背锅侠。 李泽此人根本是雪枯臣塞过来的,否则以经赦之谨慎,根本不会轻易相信这些话。 他更不会因为李泽几句话,就跑来把事情搞这么大。 因为雪枯臣那双冷冰冰眼睛盯着他,经赦也是知机而动,但经赦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经赦: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反正经赦也就是个妥妥的背锅侠。 本来背锅也没什么,可如今这桩事可不大对劲儿。 李泽人是雪枯臣塞的,命是雪枯臣要的。 对此经赦产生了一个可怕联想。那就是沾染幽界的怕并不是流月修士,而是雪枯臣雪师兄。 否则,否则这些事情根本不能解释。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危险是一方面,关键是经赦竟还是雪枯臣的粉,是真粉那种。 他现在只觉得房子塌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只手却将经赦浮起来,使得经赦生出了错愕。 扶他的居然是姜玄衣。 姜师叔可是个大好人,这举动显然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此刻你若将目光放在姜玄衣的脸上,便能看出姜玄衣满脸都是宽容与理解。 第241页 姜玄衣:「经赦仙师亦是当世大修,也曾与圣魔武会魁首一战,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经赦唇瓣动动,哈,还有人记得这些吗?他难道不是个工具人透明人? 当初艷竹这个魁首好歹撸了个锦鲤的头衔,经赦一路苦战连个响声都没有。 如今艷竹已经证明了自己,可是经赦呢?他仍是个背锅侠,是个工具人,谁让奉神殿这样子的卷呢。 现在还是一个外人将他扶起来,错都是他的。 姜师叔善套路,善把握时机送温暖。 以前宁寂就吐槽姜玄衣是个随时挑拨离间的坑货,如今姜玄衣也不过是重操旧业。 哪怕此刻经赦知道姜玄衣是套路,心里也微微动了动。 这些勾当 姜玄衣唇瓣中吐出了一缕轻轻的嘆息:「更何况,在我瞧来,今日之事本不是经赦仙师的错。」 这话就有些露骨了,经赦也是禁不住眯起了眼珠子,嗓音更是不觉沉了沉:「不敢推脱自己之过!」 经赦也是生出应激反应,下意识立马反驳。 可他内心也是未必真心能容忍。 看得懂的觉得姜玄衣这个男人绝了。至于看不懂的,比如绿泫这种。绿泫就觉得心里微微一柔。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师叔这么善良体贴的男人? 绿泫看姜玄衣是加了滤镜的,也是处处都好。 等这些奉神殿修士告辞,绿泫足步轻移,来到了姜玄衣身边,对姜玄衣小小声说道:「师叔,我明白你的意思。」 姜玄衣微笑着瞧着眼前少女明润的容貌,心忖你明白了什么我并不明白的东西? 绿泫秀美的脸颊也透出了一抹沧桑,她化出了一个隔音小气罩,这样儿的发感慨私聊:「我知道,我懂。这些事情,只怕是跟父亲有关。父亲野心勃勃,想要藉机发作流月国。甚至经赦也是听命行事,其实并不知晓根底。所以,你觉得不是他的错,想要开解他,更想要他不要再被人摆布。」 绿泫一副师叔真的是太善良了,如今居然要度化别人好伟大哦的样子。 姜玄衣内心想,不,我只想着什么时候经赦能背叛,反插雪枯臣几刀。 但这内心音自然不能说出来,姜玄衣也是颇为感慨点点头,一副我就是你说的那种人样子。 绿泫面颊透出了悲愤:「是父亲指使李泽在流月国制造幽痕?」 远在天边的神藏真君蓦然打了个喷嚏。 姜玄衣这师兄就是个坑货,他真的不介意自己那便宜师弟背锅。 故而姜玄衣点头:「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如今流月国发生的种种事情,姜玄衣也不是没有收穫。 他已经嗅到了一种味道,是食物成长的味道。 咔擦一声,有样东西破土而出,从雪枯臣的眉心生出了一道裂痕。 一抹绿意生生从雪枯臣眉心破土而出,而雪枯臣却是浑然不觉。 那枚小小的绿苗得了养分,开始生机勃勃的生长,也开始给绿泫产粮了。 小雪如今,大约也是不好受吧。 方才雪枯臣可是走得飞快! 而雪枯臣走得快,也不是因为雪枯臣愤怒,而是因为雪枯臣难以控制自己。 他也不是畏惧,而是一种难受。 一种噁心的感觉从雪枯臣的胃部滋生,并且开始蠢蠢欲动,使得雪枯臣生出了铺天盖地的呕意。 那些话,都传入了雪枯臣的耳中。 他听到了谢柔的哭诉,说李泽骗了她感情,还骗了她身子。他也听到了李穗儿的指证,说李泽杀了父亲,去了父亲的皮囊。 而这样子低贱的畜生,居然是自己的合伙人。 雪枯臣并不是个十分具有是非观的人,比如他可以开启幽界,让一城之人一秒被灭,那些也没什么,而且具有时髦值。 然而和李泽这样子低俗人物有类似结盟的行为,却是让雪枯臣胃部很不舒服。 那样子卑劣的人,那样下作噁心,庸俗油腻之味简直是扑面而来,可是将雪枯臣给噁心坏了。 连绿泫他都嫌弃俗气,讨厌绿泫的小缎带,就更加不用说李泽这样子的人了。 反派有反派的逼格,自己居然跟这种货色混迹一道。 而这一切并非雪枯臣所愿,他是为了家族,更是为了父亲姒华。在雪枯臣的生命中,姒华这个父亲对他尽心尽力。 到了无人之处,雪枯臣蓦然弯下身,大口大口干呕。 修士是不用吃凡俗食物的,故而雪枯臣就算是有了呕吐之意,也是吐不出来。 可是那种噁心之意却是没有减少半点。 雪枯臣干呕完毕,又飞快取出灵泉漱口,又掏出了手帕狠狠擦拭自己唇瓣,将脸颊擦得通红。 明明已经没有半点污秽,可是那股噁心之意却是挥之不去。 雪枯臣的唇瓣和下巴都被擦出红痕,他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髮丝也是有一丝凌乱。他只觉得自己很是狼狈,浑身上下都是不舒坦。 雪枯臣手指微微一动,那手帕顿时化为灰烬。 他瞧着自己的足尖,心尖儿也是禁不住涌起了一抹烦躁,这些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他瞧着自己水中倒影,也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雪枯臣面色蓦然寒了寒,他手掌一动,水面顿时也是乱成一团,连带雪枯臣的容貌也是变得碎裂模煳。 第242页 第77章 077 那朵小白花就别在绿泫的发间…… 这时雪枯臣得闻人息靠近, 他顿时收敛了心神。 一瞬间,雪枯臣气势也发生了改变。 雪枯臣方才的脆弱也是已经荡然无存,此刻雪枯臣的又恢復了极凌厉的气势。他甚至伸出了一根手指, 轻轻将一缕髮丝缕起, 拢在了自己耳后。 雪枯臣背对来人, 负手而立。 此刻他心情十分烦躁, 如果来人是为了招事, 那他下手定不会如何的客气。 这时节一道娇嫩的女子少女嗓音响起:「婢子青妍,是侍奉明圣女之人,如今明圣女特意相邀雪仙师相见, 只言有事相商。雪仙师心中所求,她必能满足, 如你所愿。」 雪枯臣也是眉头轻轻一挑,眼神晦暗不明。 他想到了苏长乐这个女人,以雪枯臣的直觉,苏长乐那样子的女人说不尽危险,可又有着一种不尽神秘。 这时候的苏长乐在等待雪枯臣时放纵了自己心思。 这件事情结束后,绿泫那明媚释然的表情烙印入苏长乐的脑海, 到如今仍是挥之不去。 这个世界哪里有绿泫认为的那么美好。 不错, 谢柔是为了流月国不顾颜面站出来。可是如今流月上下都知道谢柔被骗身骗心,愚蠢无比。谢苒更知晓这妹子还能闹腾出事,这柔公主以后的日子当真还能平安柔顺? 再说李穗儿,她如今是清醒了,可是未曾清醒时是当真成为生饮人血的怪物。那时候的李穗儿甚至亲手害死最忠心的下属!这样子的心理阴影难道能够解除?午夜梦回之际,李穗儿也会生出恐惧。 可绿泫这蠢货天真无邪的以为这些都可以好起来呢!当真是自以为是。 苏长乐是个信奉人心本恶的人,绿泫的一举一动都让苏长乐十分的厌恶。 苏长乐坚信岁月能证明她是对的,对此苏长乐深信不疑。 不过坚信归坚信, 这等待的日子未免太过于令人煎熬。 苏长乐想,流月国之事不过是牛刀小试,本来也只是割绿泫的第一刀,也根本不值得在意。 她在流月国种下一朵生魂花,此花能探寻整个赤泽之地的气息流转。伴随生魂花的成熟,赤泽之地也将会将苏长乐掌控之中。只要赤泽之地哪处稍有异样,那么生魂花就会如今日一样崩出幽痕。 绿泫的家园也时刻处于危险之中,更会在苏长乐的掌控之中。 甚至于流月国之事本不在苏长乐计划之内,不过是苏长乐一时手痒顺水推舟罢了。 自己心态也应该稳一点。 而且现在自己已经把握住雪枯臣,苏长乐甚至能将神裔编织入自己的计划中。 只要雪枯臣肯来,苏长乐有绝对把握令雪枯臣离不开自己。 正当苏长乐渐渐气平之际,她内心忽而砰砰一跳, 一缕不安之意浮起在苏长乐心头。 此刻一堆流月修士正在搜查李泽这位望熙二皇子在流月国居住的行馆。 李泽既然做出那么些个污浊的事情,自然成为重点观察对象。大家也不知道李泽还有没有搞别的骚操作,故而干脆将李泽的居所进行大搜查。 这搜查的队伍里面就混入一只姜师叔。 姜玄衣左看看,右看看,也不似身边的人那般凝重,反而透出了继续的轻松之意。 他看着竟不像是来工作的。 姜玄衣踏入了行馆后,看似随意,却踏入了行馆花园之中。 他目光逡巡,很快锁定了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小白花抖抖:你不要过来! 姜玄衣一抖衣袖,手掌心顿时多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小弯刀。这把刀小小的,是碧玉材质,却钝而无锋,故而看着没有丝毫的杀伐之气。 只是这玉刀刀面之上有若干咒文,如蝇头大小,密密麻麻。 姜玄衣手挥这毫无杀伤力的巴掌大碧玉刀,在空中扬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轻巧一砍。 嚓卡一声,这小白花被轻巧斩断。 此刻生魂花发达的根系已经蜿蜒布满整个月都地面之下。若任其发展,这些根系会延展整个流月国,乃至于整个赤泽之地。 然而这玩意儿却是被姜玄衣生生斩断了。 姜玄衣斩断的瞬间,这花地下的根系也是瞬间化尽。 一朵小白花就落入了姜玄衣的手指之间。 旁人见了好奇,也禁不住多问几句:「姜仙师,这花可有什么不对?」 姜玄衣微笑说道:「没有。」 风轻轻吹过,姜玄衣手指间的小白花轻轻颤抖 而生魂花被斩断的那一瞬间,苏长乐张口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关键是要死不死,这档子关头,雪仙师正好赶来。 雪枯臣:…… 打扰了,他是不是来错了,是不是已经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几分钟? 雪枯臣内心就很愤怒,他觉得苏长乐消遣了自己。 雪枯臣没闲心去欣赏一个纵然受伤然却仍然坚强不屈的灵魂。 现在雪枯臣就想要走。 苏长乐当然想不到事情会这样。那生魂花是苏长乐埋在流月国的一处隐患,本来算是苏长乐这此无趣流月国之行的小小收穫。她当然也没能想到生魂花居然会被人生生斩落。 一瞬间苏长乐的面颊也是禁不住白了白,脸庞更是失去了全部血色。更要紧的是此物不是寻常人能拔出,这流月国之中居然会有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存在。 第243页 不过苏长乐已经无暇品味自己此刻浮起的震惊了。 小雪显然是个任性的男人,如今他只觉得苏长乐狼狈,就已然转身,不耐留下。 苏长乐:「雪仙师请留步,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在,既然来了何不听我说说。」 苏长乐一边疯狂暗示,一边掏出了手帕擦去了唇瓣上的血污。 她简直气得要疯掉了。 理想中的场景是自己风轻云淡,随手拨弄素手,就能搅乱这个世界风云。 但现在苏长乐只能生生咽下喉头一抹腥甜,还简单粗暴的暗示以及明示。 之前苏长乐预想的和雪枯臣拉扯试探已经只是设想。 果然雪枯臣顿住了脚步,他缓缓转身,凝视着苏长乐。 雪枯臣眼神又深又沉,在这深沉的眼睛伸出掩藏着雪枯臣最深沉的杀意。 雪枯臣:你知道得太多了。 苏长乐的唇角重新展露了一抹笑意,她喉头血腥之味未曾散去,面颊之上已经再一次恢復了风轻云淡。 「你们统统退下,不可窥探,我有事与雪仙师商议。」 苏长乐一声吩咐,她身边的婢女也是纷纷退避。 雪枯臣冷冷瞧着苏长乐,眼底仿佛有永远不化的冰雪。 苏长乐:「一个人若被幽界生灵标记成食物,若不能解除,就永远不能解脱。这样子的人,就会跟芳华道的任灵一样,取别处生灵加以供奉,以苟延残喘自己的性命。而这样子的印记产生,有些是自己跟幽界生灵做交易,有些是被人击败,让那人送去供奉。」 「一旦结成印记,就与普通阴蚀之伤不同,更不能用鬼叶治疗了。」 伴随苏长乐这些恬淡的话语,雪枯臣脸上的肌肉也是轻轻颤抖。 一切开始于三年前神裔内部对姬琚的刺杀。 那时候其他的刺客已经是尽数陨落,唯独姚宁和姒华活下来。不过一个断了只手指,一个断了整条手臂。 然后就是连绵不绝的折磨。 姬琚身为神主,也许就是如此故意为之。 姬琚居高临下的审视,就是想要叛徒生活在痛苦之中。 为了了苟延残喘,姒、姚两家已经在偏僻之处攥取血食供养,可远远不够,那些幽界生灵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 本来这一次,这一切应该发生在赤泽之地。不过伴随绿泫归来,可能因为心虚,雪枯臣就先下手为强。 这些秘密,是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一旦此事泄露,就会翻起你想也想不到的惊涛骇浪。 然而到了如今,苏长乐却是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雪枯臣面若寒霜,已经抽出了知我剑,比在了苏长乐的颈项间。 然而苏长乐却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此刻苏长乐可是丝毫不惧。 若雪枯臣当真有意取自己性命,不过这么仪式化,轻描淡写一缕剑气涌来,方才彰显雪枯臣的决心。 现在雪枯臣一颗心已经动摇的。 苏长乐面前的轻纱已经被雪枯臣的剑意震得粉碎,露出了苏长乐素净的容貌。 但苏长乐知晓,对于雪枯臣这样子的人而言,女子的容貌也不过是红颜枯骨,根本不值得丝毫在意。自己若要打动他,也是要拿出一些有用处的东西。 「所谓卖货才是识货人,长乐也不过是想要博得一点庇护和权势,故而这样大胆自荐。至于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从头至尾,苏长乐来流月国目标就是雪枯臣。至于李泽,苏长乐从来也都看不上,至多也不过是随手用用。 雪枯臣面色晦暗不明,可是手中的剑终究没有挥过去。 然后雪枯臣还剑入鞘。 「我不知晓苏姑娘说的是什么,可是若是苏姑娘想要得到一些东西,还是请证明一下自己。」 他高高在上,可苏长乐也不以为意。 「那么公子就拭目以待,我定不会令你失望。」 等雪枯臣离去之后,苏长乐方才继续品味方才的震惊。 见过了雪枯臣之后,苏长乐显然更是难安了。 作为能沟通幽界和圣域的中间人,苏长乐从雪枯臣身上嗅到了某种味道。雪枯臣显然已经被种下什么,那东西已经开始破土。 生魂花被人消除,更是令苏长乐没那么从容了。 明明苏长乐也是诸多盘算,然而她就是感觉自己处处不顺,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命运咽喉。 又或者在自己看不到的那一层,有人施展了什么手段,令苏长乐生出强烈的不安。 自己算计好的东西,仿佛就是手中细沙,飞快滑落。 那朵生魂花,究竟是谁摘的。 此刻那修长的手指捏着小白花,将其轻轻别在了绿泫的鬓髮间。 绿泫并不知道姜玄衣哪里来这样子情趣,她乖乖巧巧,任由姜玄衣将花儿给她别上。 姜玄衣给绿泫戴好花了,又退后一步,这样子瞧了瞧。 他屈起手指蹭蹭下巴。 阿泫艷色逼人,带着一朵素净的小白花,也是别有一番风致。 绿泫心想姜师叔不是去搜查二皇子行宫了吗?怎么现在别人没走,他却先跑来这里了。 绿泫:我都不好意思问他! 姜师叔显然是摸鱼了。 绿泫感觉自己情商渐长,心里琢磨了些,也隐约明白了几分。 第244页 苒公主跟前,那些流月国修士看着时候,姜师叔看着也是十分勤劳。 不过这不过是充个样子,姜师叔显然并不勤劳。 相处久了,绿泫感觉自己越发了解姜玄衣了,也发现他有一些普通人才有的小毛病。 这样子才对,本来就应该有些小毛病,才显得真实。太过于完美的东西,就不现实。 虽然,但是,绿泫摸摸小白花,心里也是甜了甜。 好像就算师叔摸个鱼,她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自己可不要将师叔纵容坏了。 只是话到了唇边,绿泫也是说不出来。 姜玄衣在那里甜言蜜语:「阿泫,我做什么时候,都想着你的。就像我瞧见这朵花,就想到别在你的鬓髮间。我就知道,我要见见你。」 绿泫:「嗯!」 然后姜玄衣峰迴路转建议:「而且,苏姑娘如今大约要是离开流月国了,我们去送送她吧。」 他掩下了眸中一缕促狭。 然后双手按住了绿泫的肩头,一脸凝重:「虽然这些事情看似和苏姑娘没关系,可是我的心中,始终是有些难安。」 苏长乐确实要走了,她走前还受到了暴击。 那朵小白花就别在绿泫的发间轻轻颤抖。 第78章 078(二更) 搞她! 要宁寂还在流月国躺着, 一定知晓姜玄衣是什么货色。 宁寂一定会感慨,骚啊,姜玄衣浪到飞起。 但阿寂这孝顺弟子最近不在, 绿泫这直女双眼跟煳住了一样, 自也是瞧不出姜玄衣有什么不对劲儿。 直人鉴不出茶, 这是普世之真理。 姜玄衣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这也给姜玄衣带来一种极其奇妙的兴奋感。在绿泫未曾察觉的态度下, 自己不动声色炫耀。而苏长乐偏生又有苦说不出,阿泫这样无知无觉的低调装逼—— 姜玄衣:我真是个变态! 苏长乐掏出了手帕按住了唇瓣,她又觉得自己胸口血气翻腾了。 绿泫说了些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话, 那些话苏长乐简直听不进去。 若世间有一个人让苏长乐瞧不透,那这女修赫然正是绿泫。 她时而觉得绿泫浅薄愚钝, 时而觉得绿泫心思深沉。 当苏长乐目光触及绿泫那明媚纯粹的脸庞,似也难以说服自己,眼前少女种种情态尽数是演戏? 可无论哪一种,都是使得苏长乐厌恶之极。 而且如今绿泫的嗓音传入苏长乐的耳中,使得苏长乐觉得那些话仿佛是胜利者的嘲笑。 她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绿泫脸孔之上,微微一笑:「半年之前, 我来到赤泽之地, 可是让绿泫仙师觉得在意?」 绿泫认真表示:「只要苏姑娘不做出危害赤泽之地的事,那流月修士自然对你欢迎之极。」 言下之意,就是不欢迎苏长乐搞事情。 苏长乐微笑:「苒公主是个谨慎之人,便算她不知我便是芳华道的苏长乐,也不会轻易让所谓的明圣女在赤泽之地行走。她之所以这般大度,也是因为丹辰仙师的面子。正因为丹辰仙师的一封书信,故而我方才顺利来到流月。」 丹辰是赤瑛仙子长子,也是绿泫的义兄。 赤瑛仙子为广结善缘增加盟友, 将女儿送去的芳华道,又将丹辰送入荒川之地。 之前碧水宫生乱,丹辰还代替荒川修士对碧水宫进行了支持。 这份支持,也可谓是暖人心脾。 绿泫跟丹辰虽然不是亲近,关系一向不错。事实上除了元夷,华珠、丹辰都与绿泫亲好,对绿泫这个妹妹也是颇为照顾。 如今绿泫听到了苏长乐提及了丹辰,她心里顿时沉了沉,心尖儿也是浮起了一片阴云。 绿泫:「苏姑娘,我兄长是个十分纯粹之人,你若欺骗于他,只怕他会极伤心的。」 苏长乐认真的端详如今绿泫的表情,唇瓣却蓦然扬起了一丝笑容:「我跟丹辰仙师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我与之倾心相交,与他相处甚欢,又有什么欺骗?」 她在绿泫不知道的地方下了许多功夫,苏长乐又是个极善笼络人心的人。 丹辰性子十分纯粹,一旦取得他的信任,丹辰就绝不会轻易动摇。 而这一切,都是在苏长乐的算计之中。 「还是绿泫仙师见不得我跟你兄长相交?若是如此,你非要令那些与你亲好之人疏远我?绿泫仙师不会如此小气吧?」 就算如今绿泫写信告诉丹辰自己是芳华道苏长乐,并且数落苏长乐的罪状,那丹辰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绿泫小气。 这是如今苏长乐手中握着的重要一张牌。 她本要迟些拿出来,好使得自己看到绿泫震惊且无奈的样子。 然而如今苏长乐受到了些刺激,就提前将重要的牌拿出来。 不过绿泫的反应却未能使得苏长乐感到满意。 只见绿泫是有些吃惊,可这吃惊也不像苏长乐想的那么严重。绿泫脸上神色反而有些若有所思。 绿泫缓缓说道:「不过兄长纵然会伤心,以他品行,是绝不能容苏姑娘在荒川之地做任何恶事。」 绿泫说到了这儿,脸上也是添了自信。 在苏长乐看来,绿泫这些自信都是无谓之物。 「我本是这世间最纯粹之道,自然惹人追随仰慕,何来行恶?」 第245页 说到此处,苏长乐的面孔之上也是禁不住透出了极端自信。 如今自己在赤泽所展露的狼狈是因为客场作战罢了。 临走之极,苏长乐瞧了瞧姜玄衣,她蓦然面露厌恶之色。 无论姜玄衣是不是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姜玄衣都是个极庸俗的人。苏长乐慢慢压下了自己对姜玄衣的好奇。 对于苏长乐而言,这世间除了北玄王,大约也没人能与自己相配。 如若她自己对庸俗之物产生兴趣,那苏长乐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绿泫目送着苏长乐离开,她唇瓣也是禁不住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忽而生出些不安。 这三年绿泫人在芳华道,跟荒川之地相隔甚远,不过饶是如此,绿泫却也仍听到些荒川之境消息。 在两年前,荒川之地也是生出了阴蚀之祸,那时候绿泫本欲前去襄助的。 然而很快荒川之地的阴蚀之祸得到了平復。 那时有一明圣女现身,她割肉餵魔,方才牺牲自己,拯救了荒川之地。 也因如此,绿泫也没有去。 那时候她可不知晓这位明圣女就是苏长乐。 如今荒川之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苏长乐人在鸾车之中,她轻轻撩开了衣袖。 她手掌是完整的,就像是最珍贵的白玉雕琢而成。可从苏长乐的手腕往上,直到肩肘之处,那些血肉都化了个干净,只余下森森白骨。 这条手臂上的肉是苏长乐当众舍之,众人皆见!她献祭了自己血肉,平復了荒川之地的躁动。 然而无人可见之处,苏长乐蓦然扬起了唇瓣,唇角泛起了一抹笑容。 割肉餵魔? 那不过是一种表演,拿出来给旁人瞧罢了,由此苏长乐俘虏了许多人的心,这其中还包括绿泫的义兄丹辰。 丹辰在荒川之地颇有声望,自己笼络住丹辰不但能打击绿泫,还能对苏长乐的事业助力良多。 世人皆愚,对于愚者只可套路,是万万不必付出丝毫的真心。 绿泫秀眉轻拢,总觉得荒川之地显得不大对劲儿。 一旁姜玄衣却禁不住若有所思。 师叔心思深,可心思再深也是为了绿泫。 苏长乐除了为了对付阿泫,也有点儿在荒川之境搞点好处吧。 那苏长乐看中的东西,能不好吗? 姜玄衣就生出拿来吧你的想法。 将苏长乐图谋之物算计来给阿泫,岂不是很不错? 这样想着时候,姜玄衣瞧着绿泫眸色温柔,眼波温柔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一样。 正在这时,流月法宫的女修灵犀也是这般轻盈掠来。 「阿泫,如今有荒川之地的客人要见你,苒公主唤你回去呢。」 搞得绿泫忍不住轻轻一跳眉头。 这位荒川来的客人叶漓儿是个妙龄少女,她褐色的肌肤就像是蜜糖一样,一双眸子也是灵动之极,像一只灵巧的小鹿。 绿泫之前见过她一两次,知晓是荒川佛女兰伽罗的下属,颇得兰伽罗器重。 这干练的少女一见绿泫,就轻盈的跪下,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还请绿泫仙师出手,救救荒川之地吧。」 绿泫受不了这阵仗,赶紧将叶漓儿扶起来。 阿泫单纯,可姜师叔是个心机狗。 苏长乐才走,叶漓儿就现身诉苦,指望绿泫去荒川之地。这衔接的可以啊! 哪里有这么巧?姜玄衣禁不住若有所思。 叶漓儿显然是早就到了赤泽之地,可她畏惧苏长乐,刻意等苏长乐离开后才现身。 说叶漓儿畏惧苏长乐可以,说叶漓儿心眼儿多也可以。 她显然观察了绿泫一番,掂量绿泫能不能帮衬上自己,然后才搞出这副场面。 心机之人最能鉴心机。 姜玄衣这方面可谓是顶尖。 不过姜玄衣也存着让阿泫去荒川之地发一把的想法,故而故作不知,装起傻来。 叶漓儿虽然站起来了,可犹自哭诉:「如今唯独绿泫仙师,方才是拯救荒川之地的唯一救星,只盼你,不要抛下我们。」 就连谢苒也瞧出些什么来。 要是今日流月国没能挺过去,当真被扣上献祭幽界的罪名,只怕叶漓儿就不会这样说了吧。 叶漓儿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眼角泪水,嗓音犹自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想来绿泫仙师,也知晓我主人兰伽罗从前在荒川之地的地位。」 绿泫也是点点头。 荒川之地笃信佛教,而兰伽罗身为佛女,身份自然是十分尊荣。 每任荒川之主居于荒川灵庙之中,身具天降之能。 待时间一至,荒川之主指出传人,将天降灌注于新一任的继承者的身躯之中。 如此一来,新主就能掌控天降之力。 这样子世代相传,也是延绵不绝。 兰伽罗这位佛女,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继承者,身份之尊贵也是不必说了。 绿泫以前见过兰伽罗次数不多,不过兰伽罗对她态度也还算亲善。 这其中有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缘故。 那就是兰伽罗对绿泫义兄丹辰有些意思,她待丹辰的妹妹亲厚,也是有点儿曲线救国的意思。 不错,荒川之主是可以有伴侣的。 本来一开始荒川之主要求单身不婚,杜绝俗念。不过哪里有压迫,哪儿就有反抗。荒川之地出了几位压抑中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掌权者,也发生了些人间惨剧和无谓牺牲。 第246页 一来二去,为了减少损失,荒川之主不能处对象的规矩也就破了。到最后就是你爱单身就单身,爱结婚就结婚,荒川之地没规矩管这个。 灵庙还搞出一个新头衔,叫佛伴,意指荒川之主另一半。 不过规矩是没有规矩了,然而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兰伽罗有心勾搭丹辰,可惜丹辰却是个事业脑,人家对搞对象没什么兴趣。丹辰是个理想主义者,根本不想处对象。 那兰伽罗也是个正经人,也不好仗势欺人,威逼良家男子什么的。 反正丹辰也是要辅佐她,使她治理好荒川之地。 只要丹辰不喜欢别人,自己仍是丹辰最重视的女人。 反正这剧本儿忒狗血。 本来大家这么处着,也是风平浪静。然而偏生苏长乐这个女人来到了荒川之地! 叶漓儿也将荒川之地发生种种以自己主观语言描绘出来。 总之苏长乐那女人一来荒川之地,一切都变了。 丹辰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极大的热情,与她论道时常便几天几夜,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那女人迷得丹辰神魂颠倒,点燃了丹辰全部的热情。 他看着苏长乐时候眼神炽热,可却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兰伽罗。那时候兰伽罗方才知晓自己多年的痴念都落了个空。 而且对苏长乐倾倒的也不仅仅是丹辰一人。 在苏长乐表演割肉奉魔之后,她以自己身躯的残疾博得荒川之地无数人狂热推崇。 不但如此,就连如今的荒川之主容素也时常召见苏长乐,并且以称赞的眼神看着苏长乐。 嫉妒就像是一把毒草,在兰伽罗胸口熊熊燃烧。 她为了除掉碍眼的苏长乐,就搞了点儿不大光明正大的事情。 叶漓儿说得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说来也就是兰伽罗召唤心腹龙翼下黑手那档子事儿。 如今苏长乐活得好好的,这下黑手自然没成功。 不但如此,兰伽罗这所谓心腹龙翼也不那么忠心。 他甚至主动调转枪头,对准兰伽罗这个旧主,当众指证兰伽罗。 众目睽睽下,人证物证要什么有什么,兰伽罗脸都丢尽了。 她丢的不仅仅是脸,还有佛女之位,还有未来的荒川之主位置。 容素已经明确表示绝不能将荒川之主位置传给兰伽罗这等品行不端的女郎。 不但如此,兰伽罗在民间声望也是一落千丈。 哪怕容素想要硬扶,只怕也是会被推翻。 总之事到如今,兰伽罗已经是名声扫地,宛如过界老鼠。 这丑事还没传得远,许多外人也还不直到,可毕竟也是迟早之事。也因为如此,叶漓儿这样吞吞吐吐得,也将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绿泫听了也是大无语。 虽然她不喜欢苏长乐,并且警惕苏长乐。但就事论事,这件事情兰伽罗才是大反派吧。反而苏长乐却是个清新脱俗的白莲花! 更何况听叶漓儿的口气,这些事情竟并不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难道因为自己正在槓苏长乐,叶漓儿就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搞个反苏长乐联盟? 绿泫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脸上的表情也是禁不住露出来。 叶漓儿是个机灵的人,也一下子捕捉了绿泫的微表情,她忍不住哭诉:「主人虽然有错,可是,可是这也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啊。」 「当初她之所以起了杀心,也是被龙翼出语教唆,提出此等建议。我已经劝说佛女几次,她也曾打消念头,可终究抵不住龙翼劝说。」 「之后,龙翼却迅速大义灭亲。苏长乐人前一脸悲悯之态,宽恕了龙翼的罪过,甚至未曾追究我家主人。一转头,龙翼却开始侍奉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被感化了赎罪。这其中,难道当真没什么算计?」 说到底,也是怀疑是不是苏长乐钓鱼执法的问题。 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兰伽罗也是自己没扛住。 故而叶漓儿也是未曾在此事之上纠缠,她以飞一般的速度飞快转移话题:「更何况,我家主人也是愿意认命,自知不配,对荒川之主位置不敢有丝毫的奢望。然而如今,灵庙以灵念为算,竟算出苏长乐有继承资格。容主寿岁将近,若按照荒川之地规则,她便要将天降传给苏长乐。」 「她引诱主人犯错,主人自己抵受不住,也是不能怪谁。可若这些当真是她处心积虑为之,她这样子之人当真能成为荒川之主?」 「天降威力巨大,若是给了恶人,可谓后患无穷。」 谢苒觉得叶漓儿这后半段话才讲到重点。 这货叙述角度也是奇葩,明明是事关荒川之地继承人的宫斗,她却描叙成爱情狗血故事。 可能兰伽□□的事情实在不靠谱,叶漓儿叙述时候不免要美化一下。 但有时候吧,有些事情是看利益的。 谁想让苏长乐升级成为荒川之主呢?这么升级要亲命啊。 姜玄衣若有所思,果然是看中了荒川之地的天降。如今苏长乐干掉了兰伽罗这个原本继承人,天降正是无主之物。 叶漓儿颤声:「更何况她算计主人也还罢了,有时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只是担心,荒川之地的幽祸又是不是她一手缔造?她先创造事故,然后再救人于水火之中。如此一来二去,博得别人的好感。」 第247页 姜玄衣:很好!嫉妒是提升人类智商的动力! 这猜测显然很可能是真实。 其实就如叶漓儿所说那样,如今兰伽罗已经是名声扫地,就算搞了苏长乐,兰伽罗也爬不上去。 人心就是如此,脱粉不脱黑。 哪怕有朝一日苏长乐也名声扫地,不代表别人会转投兰伽罗。 所以兰伽罗派硕果仅存的忠心下属找外援搞苏长乐,其实完全捞不到啥好处。 这纯属干白工。 要不怎么说仇恨产生监督? 要没那么点儿恩怨纠缠,兰伽罗也不会红着眼睛盯着苏长乐阴谋论挑刺。 这完全体现了兰伽罗这前任佛女的奉献精神。 叶漓儿叙述完毕后又迅速跪下了,哭得那叫一个凄凉啊:「我等并不是特意挑起了绿泫仙师和苏姑娘得纷争,只是想要绿泫仙师去瞧一瞧。若苏姑娘当真没有用什么鬼魅手段,那幽祸与她无关,那么就算她成为荒川之主,我等也是认命服气。」 这个任务是很伟大的。 在叶漓儿这含泪的目光之中,绿泫仿佛看到了荒川一地生灵安危,她的心房也是微微颤动了。 绿泫望向了左边,姜玄衣义愤填膺,她望向右边,谢苒一脸鼓励。 绿泫将叶漓儿扶住,玉容认真,轻轻的点点头。 一瞬间,叶漓儿的眼中也顿时迸发了光辉,仿佛看到了希望,也点燃了一蓬热血的火焰。 搞她!去荒川之地狠狠搞她! 谢苒考虑大局,因为和碧水宫结盟局势不能被破坏,这也是对抗奉神殿的底气。若苏长乐上台,只怕荒川之地会发生变故。 至于姜师叔,当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唯独绿泫是真的被叶漓儿的猜测击中了心灵了,她本来就是个心灵柔软的人。她也信不过苏长乐,一直觉得苏长乐满口谎言,绿泫毕竟有着动物般的直觉。 绿泫当然也想到那日芳华道修士死亡的惨状,想到了灵月脸颊上的疤痕。 这样子的一个人,又怎么能将荒川之地生灵的性命放在其手掌心呢? 一瞬间,绿泫内心浮起的是伟大的使命感。 荒川之地,回归的苏长乐眼皮却是禁不住轻轻跳了跳。 她微微垂下了自己眸子,瞧着自己的手掌。 若撩开衣袖可见白骨,可偏偏苏长乐的手掌是完整的,放下衣袖也根本瞧不出什么。 如此一来,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方才不会显得可怖。 哪怕是牺牲,也不能让人看着辣眼睛。 苏长乐施展这么些套路,也是为了笼络人心罢了。 兰伽罗不过是个愚蠢的废物,苏长乐只施展小小手段,就已经搞掉兰伽罗。可是如今,兰伽罗那下属叶漓儿却是跑了出去。 可是苏长乐其实是知晓的,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要透过叶漓儿将绿泫引来。 不过在原本的计划之中,绿泫应该为了流月国劫难而愤怒非常,想要报復自己。 那么如今背景故事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苏长乐计划仍如修正进行,可是苏长乐的心里面却是顿时生出了一缕不安。 苏长乐莫名有些烦躁,她瞧着自己手指头,忽而升起了一个念头—— 自己不会是畏了绿泫吧? 只因为绿泫身上有一种强运,人也非常具有感染力。无论绿泫做任何事情,最后都能够成功。 而且绿泫身边还有许多人帮助她,追随她。 如今苏长乐好不容易咬住了机缘,天降已经是成为了她的囊中物,她怕此刻绿泫的到来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因为天降其实对苏长乐很重要。 原本苏长乐准备虐渣升级一起来,但是如今苏长乐却是生出了不安了,似乎有点害怕资源从自己手掌心滑走。 这念头浮起的一瞬间,苏长乐心里顿时浮起了几许的怒意! 怎么可能? 只要绿泫敢来,她种种计划施展,会让绿泫品尝到最苦涩的滋味! 第79章 079 这圣父给你你要不要 这样一琢磨, 苏长乐就觉得自己刚才不安有些可笑了。 区区绿泫,何足道哉? 她显然觉得绿泫不足畏。 然后苏长乐的目光也不觉落在了眼前男子身上。 眼前的男子可谓风神俊朗,更兼具出尘之姿, 赫然正是绿泫的义兄丹辰。 丹辰是个具有圣洁感的男人, 他面颊上有虔诚和纯粹, 那样火焰不但点亮了他自己, 还能点亮别的人。 这位碧水宫少主自幼被送去荒川之境, 却比华珠厉害许多。 华珠到了芳华道,便不良于行,因为身体缘故搞的事情也不多。然而丹辰却已经被荒川之地修士视为彻彻底底的自己人, 并且有一大票至死不移的坚定追随者。 苏长乐瞧着眼前男子,心里也是透出些快意。 如今丹辰用狂热的欣赏目光看着自己, 正是对苏长乐的一种肯定。更何况,丹辰还是绿泫的兄长。 别看绿泫看着一副大咧咧无所谓样儿,她岂能不计较? 那样子的人,想来也是将这位义兄当作重要的可利用资源。 绿泫还是来了好,若绿泫不来,自己许多手段岂不是没人看? 苏长乐的唇瓣亦是禁不住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兰仙师如今被褫夺佛女称号, 故而心有不甘, 我在流月之地,甚至窥见她的下属叶漓儿。丹辰,我只恐绿泫仙师也捲入此事。」 第248页 她姿态显得极为大度,哪怕是兰伽罗处处针对,苏长乐脸颊之上也没有什么怨怼之色。 「若是绿泫仙师捲入此事,你与她有兄妹之情,我也不愿意你为难。」 丹辰缓缓摇头:「阿泫虽有一颗赤子之心,可是终究不懂这许多事情。长乐, 我自然站在你那一边。我也相信,唯有你的博爱与超然,方才能让荒川之地具有更好未来。」 苏长乐心里更是一爽,两相比较,丹辰心里显然是自己更重要一些。 不过,丹辰对绿泫的看法也还是比较正面。大约做哥哥的,会觉得自家单纯的妹子是被兰伽罗教唆,而不是她本来的错。 想到了这儿,苏长乐轻轻翘起了唇瓣。 然而等绿泫到了荒川之地,丹辰这种直接的人很快就会对绿泫失望。 而这般苦涩的滋味,绿泫可是要好好品鑑。 绿泫仙师御器而行,此刻却是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风唿唿刮过,吹过了绿泫的耳边,修士本就寒暑不侵,可绿泫却偏偏打了个喷嚏。 绿泫:我是感觉有人在念叨我! 一旁姜玄衣照常开始背景科普:「传闻荒川之地的天降,是自古有之。此股力量不依血脉而传承,不以姓氏为依归,不是靠师徒名分而定。如此一来,也保证荒川传承的竞争力。」 绿泫从前也去过荒川修行,不过她是去打打杀杀,对荒川之地的文化了解也不算很深。如今她听姜玄衣吹吹,也是很有意思的。 「每任继承者,都是靠着上任荒川之主占卜获取资格。传闻神裔势力最盛时,曾想要染指荒川之地,却被当时的荒川之主以天降连斩数人。再者荒川之主可以死,天降之力却是不死不灭。不过因为荒川之主只是一个人,他需维护其他荒川生灵。故而那时,荒川之地名义上是臣服了神裔了,却犹自保存了一定自主之权。说到底,也不过是可以搭个梯子下罢了。」 姜玄衣这些很平常的科普之中却带着针对绿泫的引诱。 就像是对猫咪拿出了小鱼干。 绿泫:什,什么,天降可以槓神裔? 她自然听过天降,但是不知道天降居然这么牛逼。 说到底如今世界和平,你好我好大家好,谁还扯当年跟神裔硬槓的龃龉?这不是不合时宜吗? 可惜她只是去纯帮忙,是没这个机会了。 姜玄衣微笑脸,只要阿泫想,怎么会没机会呢? 一旁叶漓儿也是听得很纠结,姜玄衣这些话题很危险就是。 神裔如今平和了,可却未必愿意别人提及当初神裔的不行。现在姜玄衣这么吹,听得叶漓儿心惊胆颤。 不过神裔远在天边,危险也很遥远。 可绿泫仙师近在眼前,而且这位姜师叔又是绿泫仙师的心爱之人。 叶漓儿心里犹豫几番后,就闭眼吹:「姜仙师果然是博学多才。」 救命,一切为了主人! 绿泫也没听出她言不由衷,此刻绿泫仙师显然有别的烦恼。 这使得绿泫轻轻的皱起了眉头,一双眸子里也透出了苦恼。 叶漓儿瞧在了眼里,也是禁不住感慨,想来绿泫仙师也是在意丹辰之事。 姜玄衣自然也瞧出来了,他不觉靠近了绿泫,对着绿泫说道:「阿泫,我瞧你如今,心里也是有着许多担心之事。」 绿泫想了想,结了个法阵跟姜玄衣私聊。 「其实如今,我忍不住想起了兄长。小时候,元夷跟我处处不对付。可是华珠、丹辰,他们却对我很好。我跟哥哥相处的时候也不多,他很早被送去了荒川之地,不似阿姊后来还回碧水宫养病。可就算这样,我每次见他时,他都是温柔又和气。」 姜玄衣看到了绿泫脸颊上的纠结和为难,心口也是疼了疼。 阿泫想要的,自己定为她夺来。 既然绿泫这样在意丹辰的看法,那他施展手段,令丹辰去发现一下苏长乐的真面目,那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阿泫,你也不必为曾经的事在意。我想,清者自清。苏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丹辰仙师总是会明白的。」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还伸出了手掌,轻轻抚摸绿泫的秀髮。 可是绿泫的面色却顿时浮起了古怪。 她咬住了唇瓣,然后又嘆了口气,一副你不懂的模样。 姜玄衣简直不明白自己哪儿猜错了。 然后绿泫方才缓缓说道:「之前我去荒川之地,与兄长一起出任务。那时候队伍中有一个修士,总是处处跟我为难,想要排挤我出去。是兄长处处为我排解,甚至呵斥与他,还证明我的清白。」 「后来我等斩杀妖兽,得了丹兽内丹。兄长却主动提及,说针对我的那个修士家里有些困难,他家父母身受毒伤,是需要丹兽内丹救命。那修士见我修为最高,所以处处针对,只盼挤走我这个竞争对手。他事情虽然做得不对,可也情有可原。然后,我就将丹兽内丹给了他。」 「那人嚎啕大哭,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还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对」 「可怎么说呢?我将那颗丹兽内丹交出去,并不是我想要以德报怨,而是想要回应兄长的期待。那时候兄长并没有勉强我,可他满怀期待的看着我,我便想着,我不能让兄长失望。」 第249页 姜玄衣点头:「其实你这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等等,这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所以如今,我知晓他支持苏姑娘,我担心兄长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失望。可是——」 绿泫一闭眼,还是将自己真心话说出来:「可是,我竟还松了一口气。我觉得吧,苏姑娘真跟兄长组团,烦恼的会是苏姑娘。兄长那么正直、无私,帮理不帮亲。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师叔,我这么想,我真是个坏蛋!」 虽然绿泫觉得不对,可是她内心深处确实是松了口气。 有丹辰这个人品高尚的绝世圣父当队友,苏姑娘的福分真是不浅。 但是,但是她这么想真的太糟糕了。 她真是个坏东西,怎么这样想自己那干净无瑕的兄长呢? 姜玄衣唇角已经不可遏制的浮起了一丝笑容。 不愧是你,阿泫! 他竭力压下了自己唇角笑容,语重心长:「阿泫,你不过是想想,别太苛责自己了。」 也对,苏长乐捡了个绝世圣父,可真是捡到宝了。 绿泫往常很容易被姜玄衣顺毛,此刻愠色却未曾褪下,她看到师叔笑了! 师叔真是个坏蛋,自己将内心真正的纠结告诉他,可是师叔居然这般反应。 姜玄衣做出一副正经人的模样,透出了成熟稳重一面,沙哑的嗓音里透出了通透的温柔:「阿泫,人生在世,对自己也不必太过于苛刻。所谓,论迹不论心。无论你是什么心情,你控制不了自己内心感受,只要行为问心无愧就好。」 「人总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很好的人,可是每个人内心能接受奉献程度并不一样,这既要忠于自己,也要理解别人。」 绿泫想了想,然后轻轻的点点头。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那修士没有为难自己,自己若听闻他家境困难,也不会吝啬丹兽内丹。可他几次为难自己,虽然都未遂,最后才让他如愿以偿,绿泫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师叔也是说得对,做人要忠于自己,理解别人。 第80章 080(二更) 绿泫:是你们不懂人心…… 怎么说呢, 绿泫从未怀疑过丹辰的人品。 丹辰是好人,真真正正的大好人。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奇妙。 你若遇到了伪君子,人家虽会在利益关系下□□两刀, 可也会拿出利益笼络点儿朋党壮声势。 这朋党俗称狗腿子。 但你若遇到真圣父, 人家讲的是理想, 玩的是奉献, 好处这种俗气的东西那是提都不能提的。 能跟丹辰处一处的, 都是真正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绿泫还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而绿泫与之混迹一处,就会感觉自己要窒息。 如果苏姑娘真能跟哥哥成为灵魂知己, 那就尊重且祝福。那么如此一来,绿泫也是能松一口气, 说明苏长乐真的好好做个人了。 这么一想,绿泫内心的燥意也是渐渐平息。 那绿泫内心顿时也是平静下来,很安宁呢。 这时候的苏长乐尚不知晓轻重,她目光落在了丹辰身上,只见丹辰一派淡然出尘之姿。便算是苏长乐,也挑不出丝毫的瑕疵。 她含笑冲着丹辰点点头。 绿泫一路飞行而去, 渐渐也靠近了荒川之地。 待入荒川之境境内, 陆续有修士撞见绿泫,怎么说呢,绿泫觉得这些人眼神不是很对。 绿泫是当世大修,亦是有人对绿泫行礼。可是纵然如此,人家面色也很勉强。 绿泫简直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她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叶漓儿身上,流转了几许探寻之色。 叶漓儿热情洋溢的介绍:「绿泫仙师,前面便是荒川之地的灵城了,灵城围绕灵庙而建。这荒川之主就居于灵庙之中, 不但身负天降之力,地位也是贵不可言。我们这灵城还有悠久的歷史——」 绿泫打断她的话:「其实我以前来过灵城,对此地也还算熟悉。」 叶漓儿不用跟她介绍这个的。 绿泫也是单刀直入:「我只觉得旁人瞧我眼神也大为古怪。」 叶漓儿这奸诈的少女就开始嘤嘤嘤,伸手抓住了绿泫手臂:「仙师,之前时间紧促,我尚有一点点的事情未曾跟你交代。」 绿泫的眼睛里已经是写满了怀疑了。 叶漓儿这故事少女才开始继续讲故事:「仙师你出身炎蝶族,你可知炎蝶一族乃是处于荒川之地,原本是荒川八族之一。说起来,大家也不是外人。」 哎呀,说起来绿泫仙师也是我荒川之地的骄傲啊。 姜玄衣都禁不住眯起了眼珠子了,瞧瞧叶漓儿这吹的。 炎蝶族位置吧是在荒川之地边界,却自成一域,至于什么荒川八族什么的,那不存在的。 反正叶漓儿也是硬蹭。 叶漓儿:「如今绿泫仙师如此耀眼,我家主人也是对你很看好。荒川之主位置唯能者居之,既然绿泫仙师也是荒川之地修士,人品、实力都没得说。故而我家主人推举你与那苏长乐相争。」 绿泫内心咆哮:神马?! 之前叶漓儿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说不过请绿泫来鉴个婊,看看苏长乐人品怎样而已。说什么只要苏长乐是个好人,兰伽罗让位也甘愿啊之类。 如此罢了! 可是如今这事情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第250页 兰伽罗已经名声扫地,失去了争夺资格,这货心有不甘,请绿泫来搞这个夺嫡大战。 这叫有一点点未曾交代?是有亿点点未曾交代吧! 叶漓儿又开始攻击苏长乐:「这歷代荒川之主,都是荒川之地本族修士。哼,那明圣女说什么自己是青木族出身,从前都从未听过。这两年来荒川之地,忽而就变成咱们荒川本地人。」 反正叶漓儿这方就是觉得苏长乐在身份造假。 若苏长乐是荒川之地的本地人,那绿泫就是真正的根正苗红了! 叶漓儿也是会吹,在那儿慷慨激昂:「我家主人大力举荐绿泫仙师,这纯属是一片公心,一切都是为了家园安宁,绿泫仙师大可不必在意。咱们公平竞争,是堂堂正正。若谁因为苏长乐给你脸色瞧,那无非是苏长乐一种手段罢了。那种人咱们一个眼神都不要给。」 绿泫算是看出来了,叶漓儿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如今绿泫也是陷入矛盾与纠结中。 这天降之力是真的香啊,别的不说了,绿泫对力量的追求是一片赤诚的。 但天降之力虽香,但这件事绿泫觉得是真的坑。 关键是灵城已经近在眼前了。 叶漓儿也鸡贼,靠近了灵城了才道出真实。 搞得绿泫都没想好要不要折返。绿泫明知这事情有些不对,这驾驭的大宝剑就是停不下来。 姜玄衣看着就想要笑。 绿泫忍不住扫了叶漓儿一眼:「你家主人有你这么个聪明下属,怎么会失去佛女之位?」 叶漓儿谦虚:「我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而已,上不得大雅之堂。」 然后叶漓儿手指一指:「绿泫仙师,我家主人就在前面,你们感情一向亲好,只可惜分别两地。哎呀,如今终于又重逢了。」 当然叶漓儿这些话纯属瞎吹,绿泫跟兰伽罗至多有几面之缘,从来没有亲好过。 但兰伽罗确实在前方不远处。 她满面堆欢,看绿泫眼神也是很亲切,那眼神确实是多年好友的眼神。谁看了都能从兰伽罗身上感受到对绿泫真挚的友谊。 更要紧的是周围的人还不少。 绿泫一路飞行过来实属是有些招摇了,许多荒川修士赶至此地,冷着脸当不大开心的吃瓜路。 绿泫是真不会了。 她想问问叶漓儿,叶漓儿好似说过兰伽罗如今名声也不是很好。 但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兰伽罗已经赶至绿泫的跟前,握住了绿泫的手掌。 所谓有什么样下属,就有什么样上司。兰伽罗眼眶含泪,也差不多跟叶漓儿同款样儿,抓着绿泫跟见亲人似的:「阿泫,你可算来了。」 周围若干不善的目光扫过来,让绿泫感觉头皮发麻。 兰伽罗够了吧? 姜玄衣想着这下坑显然是有些好处的,故而也没拦。 但兰伽罗的举动显然激怒了周围的围观群众。 「兰伽罗,事已至此,你还如此作妖,当真是不知羞耻。」 「你行事卑鄙,辜负了容主一番栽培,如今竟还要继续作妖。」 「我本十分尊重绿泫仙师,为何绿泫仙师竟与兰伽罗沆瀣一气?」 「还是绿泫仙师亦是动了贪念,竟与此等小人为伍?」 绿泫完全是被连累了,人家砸兰伽罗时候,顺便把绿泫也给砸了。 苏长乐来时候,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她内心顿时泛起了一阵子的快意。 这不过是给绿泫的一个小小见面礼。 说到底,绿泫也不过是被天降的威力所引诱,方才赶至此地。可绿泫赶来,就自然要经受一番狂风暴雨的洗礼。 随着苏长乐而来的还有丹辰,绿泫一瞧见丹辰,顿时也是眼睛一亮。 她顿时挥挥手,还向丹辰打招唿。 兰伽罗这些日子被丹辰伤害甚深,她看着丹辰和苏长乐前来,面颊上也禁不住浮起了一层嫉意。 这一刻,兰伽罗内心之中甚至禁不住生出了几许的讽刺。 绿泫真是天真,她那个兄长已经被苏长乐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会顾及绿泫这个便宜妹妹? 哪怕是苏长乐,此刻也是同款心思。 她自信满满,坚信丹辰对自己信任无人可及。 绿泫看兰伽罗一副狗血文女主角的样儿,便顿时生出了些感慨。 绿泫:这是你不懂人心了吧? 果然这时候,丹辰和煦嗓音也是响起:「诸位,请听我一言!」 丹辰一言既出,加上他身边站着的正是苏长乐,现场发难的修士也是静了静。 再奇葩的人也能找到共鸣之人,丹辰也不例外,而且丹辰找到的共鸣者居然还不少。丹辰虽搞不定自己妹妹,却是能搞定许多别的人,那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丹辰毕竟是个很有个人特色的人。 而这些,也是苏长乐所看重之处。 「荒川之主,能者居之。若绿泫通过容主的占卜,获得资格,我等又何必阻止?只要挑选下任灵庙主人的手段公平公正,这继承之人必定是最有资格的人。」 苏长乐都怔住了。 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丹辰是个公正且无情的性子,苏长乐简直不敢想像他居然会为了私情维护自己妹妹。 绿泫是什么体质,这身边的人都宠爱她? 第251页 不过绿泫却是有自知之明,心里也是有数。 绿泫:你们这就会错意了吧。 丹辰哪里是因为私情偏心妹妹,人家是为了维护荒川之地公平的选举权。 果然丹辰慷慨激昂:「绿泫虽是我亲妹,但我对她并无偏心。我只知道,除了绿泫与苏姑娘,任何一个觉得自己可以给荒川之地带来美好前景的人,都可以大胆竞争。只有公平之竞争,才是我荒川之地兴盛之因!」 「诸位可能会怀疑兰伽罗之居心,然而若我荒川之地推选之制连去芜存菁的能力都没有,那便是这规则的问题。世上险恶人心防不胜防,唯完善的监督选拨制度才能体现公平公正。」 丹辰这圣父之力开始发功,开始表演大爱无疆,发表自己一番为公之心。 他这么一番话,也使得一些人面上生出触动。就算没触动的人,也不大好意思反驳丹辰这一番正义的宣言。 有人垂死挣扎:「丹辰此番言语可是因为私情?」 丹辰露出一个勇勐者无所畏惧的表情,他可是问心无愧! 第81章 081 苏长乐感觉自己仿佛有些作死…… 所以丹辰仙师实在是个很奇妙的人, 你若是他的朋友,哪怕他不强迫你,也会有些自惭形秽之感。 一个普通人跟他一比那简直是个垃圾。 但他若是你对头, 那就舒服了。你不必担心他耍手段, 念旧恶, 人家就算被误会, 也会给大家一个公平的环境。 不过绿泫可不会心存什么幻想。 哥哥确实是支持苏长乐的。 但此刻苏长乐却开心不起来。 苏长乐前来, 是为了找乐子的,更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下。可是现在,苏长乐只觉得自己有些脸疼。 苏长乐又是个喜欢阴谋论的神经病, 此刻她疑神疑鬼,还产生了点儿阴谋论, 觉得说不定是兄妹局,两人联合起来坑自己的。 但要取得自己信任是何等不容易,丹辰这就暴露了? 苏长乐心态上觉得自己被坑了,但是智商上又觉得不可能,反正搞得她很矛盾。 不过丹辰吹逼效果是槓槓的,那些热血上头的围观群众此刻也作鸟兽散。 这一来丹辰说话有些分量, 再来丹辰是站在苏长乐身边。众所周知, 丹辰跟苏长乐是一伙的。 那现在丹辰话里的意思显然也是苏长乐的意思。 苏姑娘也欢迎绿泫的加入,要搞公平竞争呢。所以大家走开,还夹杂了些对苏长乐的尊重之意。 苏长乐:不,并没有。 她觉得搁这儿站在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她来是帮绿泫站台解决麻烦的吗? 待旁人散去,绿泫一脸严肃,逼格满满注视丹辰点点头,然后再注视苏长乐点点头,接着方才一熘烟的飞走。 那渊海剑在空中轻轻的划过了一道尾气。 此时此刻, 绿泫有点想笑,又有点儿不好意思笑。 但苏长乐的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 苏长乐闭上了眼睛,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现在丹辰应该给她一个解释。 不过现在苏长乐也学到了茶艺的精髓了,那就是质问之事,是不能自己说出口。 她现在养这些下属,都是为了关键时刻为苏长乐抱不平。 一旁红渠顿时一脸不可置信,做出丹辰仙师你竟是这样子的人表情。 红渠厉声:「丹辰仙师这是何意?还是你终究有些俗世之念,所谓对理想的嚮往,终究也抵不过这世俗的兄妹之情。」 她这话一说出来,支持丹辰的荒川修士顿时面泛怒色,与红渠相争。 「丹辰仙师怎么会是你说的那样子人?」 「他品行高洁,事事都问心无愧。」 「你虽是苏姑娘身边人,也断不可如此的无礼。」 这么争执之中,丹辰却容色平和,看红渠眼神也充满了宽容。 面对那些指责之声,丹辰淡然一笑:「苏姑娘是懂我的。」 他笃定的样子如此的真诚,一瞬间苏长乐都差点抖动了一下唇角。 当然苏长乐忍住了。 丹辰向前一步,他走至苏长乐身边。两人如此并列,都是一派风轻云淡之姿。此等风采,谁看了都得说一声般配。 就连那些支持苏长乐的人,此刻声音也禁不住低下去。 也许,丹辰仙师真的比旁人要懂苏长乐心思呢? 丹辰微笑:「我喜爱荒川之地,因为这里的权力交接无关血脉,无关派系,每次传承都是势力重塑,使得荒川之地充满了应有的鲜活之气。而这里,更是我梦想之地。」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乃是每次继任者依仗上任测算,很少启动灵庙的灵选之试,未能体现荒川之民心归向。如今阿泫不知为何而来,无论是误打误撞,还是处心积虑,这都是改变荒川之主人选选择方式的最好机会。」 丹辰:咱们不能搞玄学。 他一副我跟苏姑娘都希望改变一下荒川之境呢。 苏长乐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她内心想法是谁敢跟自己争就将那人撕碎。 但丹辰很纯洁,跟苏长乐完全不一样。 苏长乐都有些受不了他了。 丹辰这大帽子一顶又一顶,还畅谈公平和理想,实在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而且丹辰张口苏姑娘,闭口苏姑娘,好似这些话是他们两个人的意思一样。 第252页 这完全是恶意代言苏长乐。 偏偏苏长乐为了维护自己个人形象还不能反驳。 就连一些忠心苏长乐的人,竟也被丹辰洗脑了。 比如之前质问丹辰的红渠,她面颊之上也浮起了自我怀疑之色。不错,苏姑娘追求的是人世间的大爱,自己这些想法是有些小家子气。 看来还是丹辰仙师更懂苏姑娘。 红渠甚至下跪认错:「是属下一叶障目,不懂明圣女心思,甚至质疑了丹辰仙师。」 苏长乐:「……」 她只能浮起了恬淡的笑容,轻轻的扶起了红渠,微笑说道:「无妨!」 然而苏长乐内心在滴血。 这几个精心栽培的婢女是苏长乐的心腹,被苏长乐好一番教导,可谓是死心塌地,也算得上是苏长乐的重要资源。苏长乐坚信天底下没人可以动摇她们忠心。 但此刻苏长乐终于发现一个破绽。 丹辰打着解读苏姑娘的一百句话方式布道,属于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苏长乐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呢? 在丹辰的大爱化解之下,方才一场纷争竟就此消弭了呢,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 苏长乐眼皮砰砰跳动,她感觉自己并不是很好。 她耳边还响起丹辰温和的嗓音:「有此大义,我心里是认定了苏姑娘了。这一路风雨,我愿意永远相伴,坚定不移。」 苏长乐微微一笑:「我心亦然。」 然而苏长乐莫名生出些不安,尤其是丹辰那句永远相伴。 如今苏长乐听着这些话,心里面的欢喜之情也已经渐渐淡了。 她忽而生出一个念头,也许拉拢丹辰站在自己这一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一切都在机智的绿泫仙师盘算当中,姜玄衣更感慨阿泫大概切开黑吧。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绿泫仙师的大智慧的。 一旁的兰伽罗就犹在梦中,此刻仿佛仍在云里雾里。 兰伽罗想到了刚才发生了的一切,犹自不可置信。 兰伽罗还开始幻想:「阿泫,你说他,他站出来自然是为了你,可是说不定仍对我有一丝情意,哪怕一点点。」 绿泫觉得兰伽罗想多了,绝无此等可能。 不过兰伽罗是个可怜痴心女子,那绿泫话也不能这么说,她说得比较委婉:「哥哥这般待我,那也不是兄妹之情,他绝无徇私之心。」 兰伽罗也只觉得这些话题好生没意思,更禁不住轻轻的嘆了口气。 她嗓音都忍不住有些酸熘熘:「不错,他心里如今只有那苏长乐,被苏长乐迷得神魂颠倒。枉我这些年对他那样好,他却总是若即若离,待我也并不是很亲近。那明圣女有什么好,一开始还藏头露尾隐姓埋名,不过是会装模做样,就让你哥哥那般在意,喜欢得不得了。」 兰伽罗这么絮絮叨叨,绿泫都忍不住感慨她真的太接地气了。 兰伽罗甚至伸手捧住了自己脸颊:「凭什么?她都没有我漂亮。」 当然这话不算拉踩。兰伽罗生一副好皮囊,模样也是十分的漂亮。就不说兰伽罗的性格了,她脸没得说。 兰伽罗只是少了些美人儿的氛围感。 单论五官,苏长乐未必及得上兰伽罗,可苏长乐有一种绝世之珍的氛围。 绿泫不跟她闹了,跟她说正经事:「兰仙师,事已至此,只怕你所託之事,我是不能应承。」 这么说着时候,绿泫便感觉天降离自己越来越远,她那一颗心也禁不住滴血。 但是,丹辰那些嘴炮也是入了她的心。 绿泫也就有话直说了:「我虽眼馋荒川之地的天降之力,但是却并不想成为荒川之主。我呀,只想要修行,只怕没心思去处理那些俗务。哥哥也说得对,所谓一地之主,应该热爱这片土地,将荒川之地真正放在心上。」 那份责任,让现在的绿泫感觉承受不起。 兰伽罗:「你听他放屁!」 绿泫一时之间都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兰伽罗在说粗话? 小时候她说粗话,谢苒会拿竹片打她手掌心的,她可是个乖宝宝。 绿泫:「我知道你不甘心,然而这件事情我看有些不现实。」 兰伽罗却不在意:「那总比苏长乐强,我怀疑荒川之地若有什么邪祟,就是这位藏头露尾的明圣女搞出来的。你再不靠谱,她能比你强?」 绿泫:你这好像不是在夸我吧? 然后兰伽罗图穷见匕:「至于你无心处置那些俗务,你交给我这个属下办就好了,绝不会让你多操心。绿泫仙师可以继续修行,超然物外。」 也就一个授权的事儿。 绿泫总算看清楚了兰伽罗的布局。 绿泫:啊,这骯脏的交易! 兰伽罗还继续吹:「你兄长清贵,而且你又是他妹妹,身份仍然尊崇。我被他监督,能搞出什么事情?而绿泫仙师若能争得天降之力,对你修为可是大有好处。」 绿泫一时十分的纠结,就像猫咪拒绝小鱼干一样纠结。 不不,她不可以。 纵然兰伽罗窥见了她内心软弱,但她是不可以的。 绿泫拒绝:「兰仙师,我说了不可以的。再者如今荒川之主是容素,你们称唿她为容主。我要是真当上,岂不是被称之为绿主。」 绿主?这是个人能有的称唿? 第253页 兰伽罗一脸欣慰:「你看,你连胜利后自己称唿都已经畅想了,你还说你不想?」 阿泫你想的。 兰伽罗在后面推着绿泫飞:「今日是最后截至之期,如若再无人挑战,那么苏长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阿泫,你当真忍心将荒川之地的安危交到那变态的女人手中?」 说到了这儿,兰伽罗泫然欲泣:「你当真对我荒川修士和百姓没有半点怜悯?不怕此地沦为鬼泽,像魔域一样可怖?」 她还老调重吹:「以后若是发现苏姑娘真是个无私的好人,你让了她就是,我没二话。」 这话跟之前的叶漓儿一个调调,所以绿泫也已经不能信。 绿泫绝望侧头看着姜玄衣。 姜玄衣就像是进谗言的妖妃,他言语温柔:「我翻过荒川之地的典籍,得知荒川之主也不一定要干到死。阿泫得了天降之力,若不喜欢,再挑个可靠之人传之。如此,总是会有选择机会。」 绿泫觉得姜玄衣高看自己了。 她也是个人,还是个俗人。 真得了天降再让出来那是怎么样的心理素质? 但姜玄衣觉得吧,做人不能太要脸了,什么事情瞻前顾后要取得完全的正确就会失之果决。 一个人最要紧的是,在关键时候下决断。可能这个决断会多少沾染灰色,却也要有此决心。 此刻荒川的灵庙已至两人跟前,兰伽罗将绿泫往前一推,姜玄衣也加了把力。 绿泫身子向前,轻飘飘的落下,她只能收敛坠势,也免得自己落的姿势过于狼狈。 绿泫也是有些修为傍身,落地的姿势也还是能看,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潇洒。 众人目光顿时也是落在了绿泫身上。 那些目光之中也是夹杂着些不满与恶意,可终究没有方才的聒噪指责。 只因为灵庙面前的巨大的白玉法坛之上,端坐着如今的荒川之主容素。 这位荒川之主生命已至尽头,她面容犹自清秀,可是一头髮丝却尽数化为了雪白。而且那张清秀的脸孔之上如今还有一道道缕缕血痕,蜿蜒在容素的肌肤之上。她的眼角也开始生出了细细的皱纹,这一切都是生命力流逝的象徵。 然而容素却有一双清润动人的眸子,那双眸子又深又沉,宛如最深古井,散发出幽幽光辉。 这是一双极动人的眸子。 就算容素的躯壳开始失去了生机,可她那一双眼睛却有着这世间最深邃的动人。 而这巨大的白玉法坛之上,除开容素,就只有绿泫和苏长乐。 看来真像兰伽罗说的那样,苏长乐如今在荒川之地已经无敌。 这一瞬间,兰伽罗也褪去了所有的狗血气息。她就像是母豹子,警惕而敏锐的盯着台上的二人。 她暗暗将手掌握成了拳头。 其实一开始,兰伽罗又怎么会想到拉拢绿泫这样一个外人呢? 要知道,绿泫真的不是兰伽罗的第一选择。 青木族的林舒,金犀族的赫连兰,拜灵族的花灵子,这几人都陆续想要挑战一下。 这荒川之主的位置也还是很香的。 可是这些人都是一个个陨落,林舒被揭露大逆不道弒师,花灵子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还被揭露修炼的是邪术。至于赫连兰被号称夺了机缘的师弟报復行刺,行刺者说完自己所受委屈然后自尽身亡。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旁人都说这些人是兰伽罗搞出来,用来对付明圣女,然而皆人品不佳自取灭亡。 然而只有一个林舒是兰伽罗的人。 剩余二人是其他有心思的人,结果都是身败名裂的惨死。 所以到最后,兰伽罗拉了绿泫这么一个外援。 苏长乐看着那么圣洁,那么干净,就像天边一轮明月,可是明月的背后却是一片阴暗。 这些阴暗之中,带着可怕的杀戮和血腥。 而且如今苏长乐还没有得到天降之力。 现在苏长乐用善良高洁的伪装欺骗世人,一旦她心意顺遂,又将会发生怎么样可怕的事情? 兰伽罗这样子想着,她手握得更紧了。 至少如今,投一个绿泫上台并没有错。 如今绿泫上台,程序也还得要有的。 她还需要容素占卜,认可是否有这样子的竞争资格。 容素向她招手,然后绿泫就恭顺上前。容素跟前有一块蒲团,绿泫就端正跪在上面。 眼前荒川之主一双眸子明亮得骇人,竟令绿泫不好直视。 然后容素手中玉尺敲打了绿泫脑袋一下。 绿泫想别打头了,这个子本来也不高。她不知道怎么了,很想打个喷嚏,却也是生生忍住了。 她头髮上缎带抖抖,听着容素说了一声可。 绿泫:那这就是认了? 这样想着时候,绿泫忍不住侧过头,去看看兰伽罗。 只见兰伽罗一脸又惊又喜。 她想,那就真是了。 苏长乐本来站在一侧,她心口蓦然冷了冷。 对于苏长乐而言,天降之力很重要。她不断欠下幽界债务,拿别人还债,可哪一日资金鍊断裂,她就会被追债猎杀。但是若苏长乐得到了天降之力,那她还有机会赖一把。 她忽而有些烦躁,这一切是她安排的,但如今这些仿佛有些作死。 第254页 第82章 082 他想着可为苏长乐做些事情,就…… 苏长乐来荒川之地后还是太飘了。 从前她觉得自己很倒霉, 付出许多却被世人欺辱,苏长乐自认为找到了自己倒霉原因。 她黑化之后,一切都是顺风顺水。 然而再一次与绿泫重逢之后, 苏长乐才发现自己运气似仍没那么好。 此刻苏长乐眸子轻垂, 眼中一缕清光如此流转, 面颊之上流转了几许幽辉。 已有人在外聒噪, 只说容素行事不太公平。 苏长乐支持者不少, 这些支持者中许多都是极狂热的人。这些人如今这么叫嚣,是因为他们的心中早就将苏长乐当成荒川之地唯一可能的主人。 明圣女为大家牺牲了这么多,得到所有的人尊重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么现在, 容素判定绿泫也有资格,也未免令人不服。 容主实在太过于忘恩负义了。这荒川之主之前对苏长乐甚是亲好, 一副很看重明圣女的姿态呢。 之前苏长乐还是容主的小甜甜呢,这些难道是装的? 这些情绪一开始被丹辰压下来,可是到如今又再次点燃,并且开始火热膨胀。 如此情绪流转间,法坛周围也传来一些不大尊重荒川之主的哌噪声。 「明圣女何等功绩,怎生能被这般对待?事已至此, 竟还让一个外域修士来羞辱她。」 「明圣女如此耀眼, 可是有人心存不甘,心怀嫉妒?」 「若明圣女能成为下一任的荒川之主,我荒川之地必定能成为世间最为光明之地。」 丹辰听着这些话儿,蓦然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喜欢这些言语,这些言语里有些过分极端的狂热,所以丹辰之前才刻意说那些话。 丹辰想要浇一浇冷水。 当然丹辰也不觉得这些事跟苏长乐有什么关系。 粉丝行为毕竟不能上升偶像。 可丹辰心里亦是更加担切,他是为了苏长乐担切! 可能苏姑娘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顿时也是失了分寸。 这些话也传入了容素耳中, 不过容素容色淡然平和,一副这便是上天旨意样子。 一个人苟得久些,总会透出些老辣的,容素便是如此。 绿泫本来稍微有些尴尬,可是窥见容素如此姿态后,绿泫内心也渐渐安宁。 学到了,真的学到了! 此刻听到这些言辞,容素也未曾展露怒色,只是不动声色展露一缕威压。 怎么说也是有天降神力在身,在场修士都觉得胸口一沉,那些聒噪的话语也都尽数压下去。 苏长乐内心骤然升起了一抹讥讽,无论自己立下何等功劳,这人性中的嫉妒也都容不下自己。 容素缓缓说道:「这一任荒川之主之争,有两位人选,故而也开启云念之试,以我荒川之地修士共同之意志,推选出荒川之地下一任主人。」 说到了这儿,容素双手轻轻摊开,双手平平举起,这样子气势十足。 人家也不是假把式,此刻给绿泫开启新画面。 伴随容素举动,法坛之上浮起了两个大大的透明光球,平平浮起在绿泫跟苏长乐跟前。 本来安静的人群中又透出了一阵子的细碎讨论声。 毕竟灵庙虽有这个章程,可荒川之地真正开启云念之试方才是第一次。 绿泫今日纯属是赶鸭子上架,对于这些规矩也不是很明白。就譬如如今浮起在她面前的大光球究竟有何用处,绿泫就搞不清楚这其中用途。 仿佛看透了绿泫的心意,容素还附带科普:「参加云念之试二人将自身手掌置于上方,以此感应玄力流转,浮起光点就是心中贊同你之人。」 这玩意儿竟是个选举计票器? 绿泫搞明白用途后便风中颤抖了? 这玩意儿难道不是公开处刑? 她不是个讨人厌的人,可现在这里是荒川之地,苏长乐可是有主场优势! 如今绿泫赶鸭子上架,别人又把她看做兰伽罗的同党,心中自然更是厌憎自己。 想不到荒川之地挑选下任主人的方式民主如斯,搞得绿泫都不会整了。 苏长乐蓦然唇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笑容。 绿泫已经看到苏长乐举起了手掌,故而她亦是举起了手掌,和苏长乐一道一起贴上。 苏长乐纤纤素手贴上去瞬间,她唇角笑容亦是越深。 因为她看到了漫天的星光。 自己面前圆球凝动的光辉如流星般流转,瞧得令人心中舒爽愉悦。那些光芒点点,每一个都是苏长乐支持者。 她喜欢被人推崇,让人以狂热的方式爱着。若有人肯为苏长乐失去性命,那苏长乐就更是说不出的欢喜! 苏长乐欣赏着自己凝聚的成就,她忍不住侧过头,想要看看绿泫。 那自然会是一种极之愉悦的享受。 绿泫初来荒川之地,又已经被兰伽罗所累,许多原本对绿泫有些好感的修士也已经心生厌恶。而现在,绿泫自然是要接受现实的锤打,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 更重要的是,绿泫将会是苏长乐的对比组。 和芳华道不一样,这一次绿泫身边却是孤孤单单。 当然不单单是苏长乐这么想,甚至之前绿泫自己也这么想。 第255页 她一开始想会不会是零,后来又想会不会只有兰伽罗和叶漓儿那么有限的几个人愿意自己上。 然而如今,绿泫面前的圆球竟也凝结若干光辉。 这些光辉可能比起苏长乐的圆球要稀疏一些,少了小一半的样子,但是也是远远出乎绿泫的意料之外了。 这使得绿泫的脸上露出了货真价实的笑容,一双眼睛也是闪闪发光。 绿泫沾沾自喜,喜滋滋想看来我还是挺受欢迎的。 相反苏长乐一瞬间面色却是微微一僵。 这简直打了苏长乐的脸。 苏长乐可是在荒川之地运营两年,甚至打败了本地修士,连兰伽罗这个前任佛女都被苏长乐干掉。 她的信徒方才还在旁边聒噪,只因为容素居然给了绿泫的参选资格。 那时候可没有人为绿泫仙师说话? 明明所有的声音都站在苏长乐这一边,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内心选了绿泫? 不过容素瞧在眼里,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就算所有的声音都站在苏长乐那边,也并不代表真正的人心所向。 苏长乐那些信徒又疯又凶,许多修士明哲保身,并不愿意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透出来。 若说出些话就要被人攻击,真正柔顺的人会选择沉默。 然而那些狂热的信仰者其实也是会招惹旁人的不满,甚至连支持苏长乐的丹辰也生出不喜欢。 丹辰可以粉丝行为不上升正主,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丹辰这样子的超脱。 许多人心里是不满意让苏长乐这样子统领荒川之地的。 那个人若是绿泫,他们就支持绿泫。 更何况绿泫仙师在圣魔武会上的表现也是很拉好感。这么一个热血单纯的荒川之主,总比一个充满狂热压抑的明圣女强。 如今这些内心的选择此刻就浮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苏长乐却感觉到了世界的荒诞,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就算如今苏长乐犹自占据上风,可她心里岂能好受?她胳膊忽而开始发疼!虽然奉肉之举不过是演习,但是这些修士又不知道这是假的。那他们享受了自己的供奉,却无一丝感恩之心,说明人心就是卑劣和污秽。 苏长乐就是这么个人。 明明此刻支持苏长乐的是大多数,可是苏长乐就会盯着那些未能支持自己的人。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被这个世界愚弄和抛弃了。 这些心思流转间,苏长乐眼底甚至不觉透出了一缕冷意,只不过她掩饰得极好。 她每次遇到绿泫都没什么好事,绿泫就会各种不动声色给她添堵。 好想要杀了她,好想好想! 苏长乐蓦然紧紧的咬紧了牙关,收敛了自己内心邪火。 这时候容素的嗓音正好在二人的耳边浮起:「云念之试为期半年,到时以谁更得人心而胜出,胜出之人便得天降之力,成为荒川之地新一任的主人!」 绿泫轻轻是收回手掌,发现眼前巨大的圆球中光芒犹存,那些光芒犹自不断的流动。 大约自己按一下,就已经神魂认证,无需持续按住。 那这样说来,这两个投票大光球就会持续在法坛上展示,直至半年后分出结果? 由于绿泫处于下风,她心态也是很好。 自己输了是早有预料,但是若是赢了,便是苏长乐被公开处刑了。 想想绿泫觉得自己进可攻退可守。 更何况若有半年之期,大可以查出苏长乐有没有搞一些污秽之事。 修士神识本就敏锐,故而绿泫其实感应到苏长乐有窥探自己。 可当绿泫望过去时,苏长乐目光已经望向了别处。 当然如此结果疯的可不仅仅是苏长乐。 那些支持苏长乐的荒川修士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愤而狂怒。 不错,他们是觉得绿泫不配跟苏长乐比,但并不觉得苏长乐比不上。 如此结果,人群之中顿时传来了若干愤怒之音,甚至有人呵斥比试不公,这其中只怕有什么舞弊行为。 但也有部分人面露痛快之意,只是没跳出来跟他们吵。 许多人只是内心默默忌惮苏长乐,也不敢说出来。他们本以为自己乃是少数,如今却隐隐发现同类也还不少。 苏长乐并非修士,那些竞争者一个个惨死,就连兰伽罗也身败名裂。虽然苏长乐那些支持者说这些人乃是自取其辱,可总是有人心生疑窦。 更何况这位苏姑娘横空出世,怎么说也不过是两三年光景,就算表演再优秀,也总是会让人心生顾忌。 绿泫是纯属赶上了。 姜玄衣也禁不住笑了笑。若没有苏长乐搞废佛女,再搞坏其他几个竞争者,也轮不到绿泫来这儿跟她争啊。 这一番辛苦,难道是为了给阿泫铺路? 姜玄衣这样子开嘲讽之际,绿泫也已经轻轻从法坛上掠下来。 绿泫忍不住生气的瞪了姜玄衣一眼,方才推自己下去的可是有姜玄衣。 这可是场硬仗,到现在绿泫一颗心还砰砰的跳。 她生气盯着姜玄衣这个不怎么样师叔时,一道身影已经掠至绿泫跟前。 「绿泫仙师!事到如今,我只盼你放弃此事。苏姑娘为荒川之地付出良多,亦将给荒川之地带来美好的未来。求你不要跟她争,更求你放过荒川之地。」 第256页 那话绿泫听了就想要吐槽,什么叫放过荒川之地?搞得她简直是大反派一样。 她瞅瞅那人,并不认识。 兰伽罗面上喜色未褪,如今更抖起来,她替绿泫呵斥:「白映,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妖?你支持苏长乐,便竟如此骚扰绿泫仙师?还是你自知苏长乐能力不行,故意非要这般出头?」 绿泫想到之前墨娥划破脸颊的勾当,觉得还是不必激怒那些推崇苏长乐的狂热之士。 绿泫:「兰仙师不必与之相争。」 可是白映面孔之上顿时透出了浓郁的悽然之色,他轻轻的抬起头,面颊之上流转了无奈:「我知道你们勾结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无论苏姑娘做了些什么,她都得不到她该得东西。」 说到了这儿,白映眼神之中透出了几许猩红:「绿泫仙师,你何必假惺惺的在这儿装好人?你,你简直是虚伪之极!你不配成为荒川之主,你绝对不配!」 说到了这儿,白映抽出了自己法剑。 兰伽罗吓了一跳,以为白映要袭击绿泫。 然而白映却将这把剑比在了自己颈项间:「若绿泫仙师不肯答应退出,我便就此自裁,让世人看见你之虚伪。让你看到你残忍的本性!为了权势和力量,你根本心狠手辣!」 白映自知自己修为远远不如绿泫,偷袭是偷袭不到的,而且绿泫此人肯定不会退出。 他想着自己死了,若能抹黑一点绿泫的名声,让明圣女支持者更多一点,也是值得了。 一想到了这儿,白映还觉得自己特别的伟大。 他想着可为苏长乐做些事情,就禁不住兴奋起来。 第83章 083 这价格低于心理预期 人是求生而不是求死的, 所以一瞬间白映也是生出不安。 所以他也生出了犹豫,在他犹豫之际,他忍不住瞧上了苏长乐。 苏长乐满脸悲悯, 那张圣洁的脸孔之上掠动了一抹清光。这张脸孔这样儿瞧着白映, 朝着白映摇摇头。 苏长乐显然表示不要为她这么干。 苏长乐明面上也不会主动让人这么干。 可白映心头也是热血一涌, 明圣女如此善良纯洁, 干净无私。 她孱弱的身躯饱含强大力量, 这样子无私为世人牺牲,却不懂在这一片浊浪中保护自己。 白映心口顿时疼了疼。 一瞬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要以自己性命为苏长乐做些事情,哪怕只是一丁点! 若他死了, 明圣女的心里定会记得自己的。 白映这样子想着时候,就准备对自己下手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呵住了他:「其实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也考虑过,想不想要退出。」 说话的人自然是绿泫。 白映都怔住了,他都不能信自己嘴炮能有这威力。 白映:你说得我都惊呆了! 绿泫缓缓说道:「一地之主是何等要紧的位置, 我醉心修行, 自问也不是这个材料。我想到了和苏姑娘在流月国重逢,因为提及芳华道旧事,苏姑娘身边的婢女墨娥就亲毁容貌。」 于白映而言此刻绿泫好歹是在吹苏长乐,这也让白映生出了欢喜,举刀的手更是微微一顿。 「然后到了今日,苏姑娘与人相争,便有白映仙师你现身,以命要挟。看着她这么被推崇, 我忽而觉得——」 说到了这儿,绿泫嗓音顿了顿。 白映听得十分急切,他眼眶微微发红,欣喜说道:「绿泫仙师总算懂了,知道自己不配跟明圣女相争?」 他眼中透出了欢喜急切,仿佛终于得了什么承诺,一颗心也是磨出一缕欣喜之情。 绿泫来个画风直转而下:「我忽而觉得自己噹噹荒川之主也没什么。比起苏姑娘这么动不动驱使别人自残自尽,我感觉自己为人也不错。」 白映像是被啪啪打了两巴掌,愤然道:「你,你——」 他简直不能形容出对绿泫感受。 然后这时候白映就被人偷袭了。 白映一直提防绿泫这边的人,然而偷袭白映的却是正直善良支持苏姑娘的丹辰仙师。 丹辰衣袖中一道墨索悄无声息飞去,拂中白映背心之际,是立马解锁捆绑技能,将白映捆成大闸蟹。 哐当一声,白映的自残兇器顿时摔在地上。 绿泫已经叉腰,笑容略显嚣张:「比之苏姑娘随意令人自残自伤,如此不爱惜性命,我自然觉得自己也还好,更觉得自己很可以。谢谢你,使得我下定决心。」 苏长乐面上悲悯之色微褪,脸颊之上却好似戴着一张面具,使得旁人极难窥出这张面孔之上的喜怒哀乐。 可苏长乐手掌却是暗暗握紧。 绿泫这些举动当真是刺眼,说到底,她不过卖一个真性情的人设。正因为绿泫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来,这反而显得绿泫有些率直可爱。 就算苏长乐并不觉得绿泫可爱,但是总会有人这么觉得。 更要紧的是,白映居然是没有死。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那么绿泫卖卖人设竟也是显得理所应当。 苏长乐慢慢的搓着手指,为什么没有一点儿血腥的人命呢? 谁也不知道苏长乐有多失望,她就像看到了一道美味佳肴,想要品尝时候却被人夺走了这盘菜。 也许这方面而言,苏长乐心理上近乎病态。她喜爱看到推崇自己的人做出些疯狂的感觉,这样一来,会让她有一种被需要,被在意的感觉。 第257页 白映若是死了,也许自己会记得这个渺小的凡俗修士的。可恶,他明明有机会得此殊荣,结果居然放弃? 这世间有些事情,沾了点血才有味儿。 那些平凡庸俗的人,本可以靠着信仰增加那么些人生光辉的。 然而这时候,丹辰这猪队友又开始给苏长乐插刀。 「白映,你此等举动,又将苏姑娘置于何地?难道她便是那等怂恿身边之人自残身躯的女子?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馈赠,不可轻易损之。这世上唯有最冷血无情之人,方才会把别人生命视为达成目的的工具。你觉得苏姑娘是这样子的人?」 苏姑娘当然就是这样子的人,丹辰这一下下耳光抽过去,便是苏长乐也感觉有些受不住。 苏长乐简直不能相信丹辰真是自己的队友。 绿泫:我哥哥挺会骂人的。 「今日你若此举成功,你知道旁人会怎么看?旁人只会觉得苏姑娘是个残忍之极的人。他们不会觉得这是你自己想法,会觉得这是苏姑娘唆使,害的你失去了宝贵生命,觉得她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能牺牲一切的人。」 丹辰痛心疾首,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 他欣赏苏长乐,又怎么愿意苏长乐被这些不理智的极端崇拜者毁掉名声? 所以丹辰句句真心,任谁都能听出他内心的感情。 圣父在为苏长乐惋惜,更在为白映惋惜。 白映抬头之际,当然也看到丹辰浑身上下散发的圣光! 就算是白映这种重度洗脑患者,此刻仿佛也得到了一点儿有效的治疗。 他已然不能动了,仍挣扎问苏长乐:「苏姑娘,是这样吗?」 本来苏长乐还指望白映之后再自杀的,可此刻触及白映渴盼迷茫的眼神,在大庭广众之下,苏长乐只能说出违心之言:「是这样子的。」 苏姑娘代表真善美:「生命,是最为重要之物。」 绿泫在一旁拍了拍手掌,大声说道:「苏姑娘说得太好了!」 白映面颊之上也是透出了羞惭之色,他显然已经开始反省自己。反正这一来二去,命大概也是苟住了。 他对绿泫恨意未消,可正因为绿泫幸灾乐祸样儿,使得白映仿佛明白自己做的这些事有可能会伤害到苏姑娘。 苏长乐瞧着白映的面色,便知晓大势已去。她瞧着丹辰,忽而又生出了一抹动摇。 原本她留着丹辰,便想着总能窥见丹辰跟绿泫兄妹相残。 那也能让苏长乐平添几许愉悦之意。 然则两人立场虽是不同,这打配合不是打得很好? 苏长乐心里已生出了后悔之意,甚至有些考虑放弃这个剧本。 这时候苏长乐已经想要将丹辰扔掉,然而她发现这竟好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前的丹辰仙师,此刻看着竟像是扔不掉的烫手山芋。 待离开法坛远些,绿泫便握住了姜玄衣的手掌,并且降落法器落在了地上了。 绿泫将姜玄衣拉到了树后,她左顾右盼,看着没有人了,就将姜玄衣靠树站着。 绿泫伸出双手按住,轻巧壁咚。 姜玄衣垂头瞧着她头上小髮带,忍着拉一下的冲动。 方才姜玄衣将绿泫推出去,姜玄衣也看出绿泫有点儿生气。人前阿泫不好说什么,如今到了无人处,绿泫肯定要跟自己追究。 当绿泫抬头,那双眸子凝视着姜玄衣时,那双大眼睛也瞧得姜玄衣心尖儿也是微酥。 姜玄衣嗓音温柔且沙哑:「阿泫,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 「狠狠的惩罚我吧。」 绿泫看不出他的骚,此刻摇摇头:「师叔,我已经明白你的用意。无论如何,这荒川之地是绝不能送入苏长乐的手中。苏姑娘既偏执,又古怪。我刚才还不明白你。」 她用脑袋锤锤姜玄衣的胸口。 姜玄衣:救命! 姜玄衣也不得不说阿泫这滤镜开得真厚。 他反手握住了绿泫扶树的手掌,然后凑到自己面前,亲了亲绿泫那枚殷红玉戒,缓缓说道:「没关系,阿泫,我是最喜欢你了。」 姜玄衣微笑着,面颊轻轻靠近。 他用自己额头碰了绿泫额头一下。 阿泫这么直,这是一点儿刺激的玩法都没有啊。 绿泫:刚才师叔说话听着是怪怪的? 不过究竟是哪里怪怪的,绿泫竟也想不出来,竟而生出些疑窦。 然后下一刻,绿泫唿吸有些不畅。 姜玄衣唿吸也很急,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像姜玄衣这样的人,很少有情生而意动时候,更很少有这样沉迷时候。 他甚至想不要脸,对绿泫说阿泫你收了我吧。 姜玄衣一直想诱绿泫先提及两人结为道侣,此刻他却心热心急起来,而且有些绷不住了。 然而这样子的时刻,姜玄衣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蓦然睁开双眼。 他脸上犹自有陷入爱情的潮润绯红,可姜玄衣眼神里却透出了几许冰冷。 作为可以穿梭两界的中间人,一缕不吉的波动正好让姜玄衣轻巧的捕捉。 是有人在荒川之地触及了幽界的禁忌? 他伸出了手,五指张开深深拢住了绿泫脑后的髮丝,阿泫犹自闭着眼睛。 姜玄衣想,真是些讨厌的人。 第258页 要搅我好事? 比起眼前诱人秀色,姜玄衣觉得荒川之地的安危还是可以等等。 啊,他真是个温柔的情人。 与此同时,荒川之地一处山谷之中法阵也是渐渐平息。 阵法之中一道极之华美身影微微一动,然后睁开双眼,双眸之中尽数是锋锐之意。 世间神裔都是面容俊美之人,姒华身为姒家家主更是如此。 此刻他一片手掌宛如羊脂白玉,另一只手掌却漆黑如墨。 雪枯臣在一旁守护,轻轻抬头,面颊之上也是禁不住泛起了关切之色:「父亲!」 似雪枯臣这样子的人,他居然也有人的感情,他毕竟是个孝顺儿子。 因他自幼体弱多病,姒华对他颇多照拂,雪枯臣也将这父亲视为唯一的亲人。 雪枯臣这么一个身具洁癖之人,此刻嗅着姒华身上恶臭,竟无半点嫌恶,眼中反而有浓浓关切。 这大孝子还充满孝心的想,若能让父亲痊癒,就算献祭整个荒川之地,又有何不可? 姒华也是对雪枯臣信任有加,亦是吐露详情:「以此地一族献祭,打开幽界通道,以此抵换我之手臂。」 雪枯臣闻言,竟也并不觉得如何。 毕竟雪枯臣担心的是整个荒川之地献祭够不够,如今幽界只吞一族,这已经是一种低于雪枯臣的心理价位。 要这么说,雪枯臣竟还觉得便宜了。 雪枯臣:「这神裔方才是圣域主人,如今神裔权势被削,困于神山,都是姬琚不思进取罢了。实则这荒川之地,本就是我姒家封地。在这天降现出之前,荒川修士本就向神裔效忠!」 那时效忠的荒川修士皆是奉上魂血,献出灵魂。 只不过那一代修士陨落之后,这契约自然也是无效,荒川之地也渐渐摆脱了神裔的掣肘。 然而没想到过去千年,当年荒川之地先祖的效忠如今竟还有此奇效。 因为对于幽界生灵而言,它们有它们的行事规则。 当年效忠之誓,对于幽界规则而言仍是具有约束力的。 那一批修士或有子女,或有徒弟。一旦产生利益输送,对于幽界而言就是一种契约的传承。 故而对于幽界而言,姒华是有资格成为卖家。 姒华毕竟是神裔,他寻得秘法,直接跟幽界进行沟通,也没找类似姜玄衣、苏长乐的中间人,实属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如今姒华沟通一番之后,也只觉得颇为损耗精力。 再过半月,此地幽界大门大开,就会吞噬一族之生灵。姒华是个心性淡漠的人,可是他毕竟在凡俗之地隐居过几年。虽然那几年,他是跟魔女在一起。 这些本没有什么要紧的。 可是一瞬间,姒华的眼皮却是禁不住跳了跳。 他的心情忽而有一些,古怪。 那会死不少人!不单单是修士,也不仅仅是那些普通百姓,这片土地上的牛马、家禽等动物也是会尽数被吞噬。若幽界生灵再飢饿一点,只怕是连草木都不会留下。 那么如此一来,整片土地都是会化为焦土,生灵不存。 姒华这么想着,伸出握住了自己的手臂。 他目光落在了雪枯臣的脸上,忽而有些奇怪,因为雪枯臣脸上只有亮晶晶的喜悦之色。 但姒华也是有些不确定。 因为雪枯臣自幼跟那些凡俗修士在一起,并且赢得凡俗修士的尊重。他甚少与神裔相处,说不定心里更亲近那些凡俗修士。那么如此一来,他可会对自己这个父亲失望? 姒华是当了xx还要立牌坊。 「小雪,为父如今要牺牲许多人,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值得?」 雪枯臣反倒奇怪:「父亲何出此言?凡俗之人本该供养我等神裔,能为父亲奉献,是他们的荣幸。」 说到了这儿,雪枯臣唇瓣还浮起了一层恬淡的笑容。 「我还以为要现出整个荒川之地,没想到只要献祭区区青木一族,看来那些幽界生灵要价也是不贵。」 不贵?姒华为之气结,这可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说出来的混帐话了。 雪枯臣简直对物价没什么概念。 也是姒华溺爱孩子,竟也不好呵斥。 不过毕竟是神裔血脉,雪枯臣就算是任性一些,也是很无所谓了。 想到了这儿,姒华眼中更是泛起了缕缕幽光。只要他身躯能够好转,那么一切都是能够高枕无忧。 第84章 084 丹辰:也许我当真看错…… 姒华要献祭的青木一族族长正是兰伽罗。 故而如今兰伽罗虽被褫夺佛女身份, 可是仍有点儿小权。只要兰伽罗脸皮厚,她这日子也还是能过下去。 别人把绿泫看成兰伽罗一派,故而绿泫灵庙之后前去青木一族, 也让许多人觉得理所当然。 这摆明是有所勾结, 不去才显奇怪。 不过这些猜测纯属脑补, 绿泫跟兰伽罗关系也并不是很熟, 去青木族更不是前去跟兰伽罗搞勾结。 由于某些人在青木族境内搞了些骚操作, 姜玄衣这个人形雷达有所察觉,故而两人前来查个究竟。 咔擦一声,姜玄衣薅了朵熟悉的小白花, 捏在自己手指间仔细端详。 绿泫:这玩意儿看着有些眼熟!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 之前绿泫还没觉得师叔给自己戴的小白花有什么不对劲,可如今荒川之地又生出一朵。 第259页 姜玄衣:「此物名唤生魂花, 能人为制造幽痕,瞧着倒是楚楚可怜。我想,这朵花就是苏长乐种的。」 若苏长乐在流月国只是推波助澜,那么她在荒川之地就是养寇自重了。 所谓时势造英雄,若不是荒川之地多灾多难,苏长乐能两三年就上位?要不是她自己创造了机会, 她也不可能如此得人心, 甚至撕了这一大批狂热信徒。 绿泫忍不住感慨:「她可真是太无耻了!」 姜玄衣也没提拔了这小白花能有多难,所以绿泫只当师叔採花是个简单的事。 姜玄衣将小白花扔在地上,顺便踩踩。 「不过如今生魂花已除,青木之地气流犹自紊乱,隐隐可窥幽界气息。我看在此地作祟的,可不仅仅是苏长乐一个。」 姜玄衣三言两语间就已经道明真相。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青木族有个不大靠谱的族长,这一族之人可是倒大霉。这地如今先被苏长乐选中,准备当成自导自演的表演舞台。与此同时, 姒华也还盯着这一族生灵性命,准备用来献祭治病。 这是不约而同逮着同一只羊薅羊毛了。 姜玄衣沉了沉。 那如此说来,苏长乐很有可能对青木族异像产生一个误判。比如青木族产生能源异动,苏长乐也会有所察觉,但苏长乐会觉得这是自己搞出来的事情。 再来拔了生魂花会让苏长乐有所感应,甚至身躯受创。但此地气息紊乱,苏长乐说不定根本感觉不到。 那么苏长乐很可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犹自做一些不大好的事情,提前搅乱青木族的气息平衡。 姜玄衣这么想着时候,空气之中已经生出了一缕异动! 绿泫也感应到了,她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与姜玄衣一路飞掠而去。 绿泫飞掠前去之际,耳边却是听到了轻轻的嗤的一声轻音。 又或许那声轻音并非绿泫听到的,而是绿泫识海察觉到的。 她瞧着一条细线嗖的一下轻轻抽离,就像是进食完的蜘蛛抽回自己的丝。然后两人眼前已经多了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对方就如同喝醉酒一样,不断抖动。 那抖动之人是一位荒川修士,应该也是青木一族。 对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最后身躯不断干瘪缩小,化为一团黑污。 姜玄衣赶来时,已经知晓这人已经是没有救了。 这已经是幽界生灵进食完毕的状态,这些修士已经被掏空了生命力和灵魂,如今呈现的也不过是身躯彻底腐败融化的过程。 瞧着眼前场景,绿泫脸颊也浮起了一缕铁青,眼皮跳跳。 四周气息已经开始流淌不吉之意,由于契约开始履行,此地的青木族人也是已经开始生出异状。 许多青木族族人已经生出幽蚀之态,并且还有扩散之态。而且这些人所沾染之幽蚀又远胜之前芳华道的修士。 此刻青木族中,却莅临一位闪烁着光芒的出尘身影。 青木族中修士龙翼亦出现幽蚀症状,他跪在地上,任由一片雪白的手掌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按着他额头的人自然是苏长乐,苏长乐身着素衣,观之秀雅出尘,不似凡俗中人。 而龙翼面上的神色也写满了虔诚。 伴随苏长乐掌心光彩流转,龙翼身上的幽蚀之伤也是渐渐痊癒。 这对于如今正在受苦的青木族人而言,无疑是当众表演神迹。 青木族族人默默瞧着,神色也是百味交织。 等龙翼伤势痊癒,他睁开眼瞬间,脸上都是惊喜与感激。 龙翼合掌叩拜:「明圣女之恩泽,可谓普渡众生。」 「当初我一时煳涂,听从兰仙师之令,行刺明圣女。想不到明圣女居然不念旧恶,不但饶恕我的罪过,更愿意医治我的伤势。这份大仁大义,我真不知晓如何的报答。」 龙翼说这一番话,也是话里有话。他不但捧了明圣女,还踩了兰伽罗一脚。如今龙翼还表示苏长乐会不念旧恶,只要大家诚心信奉,就能被明圣女救赎。这纯属给苏长乐拉票,为苏长乐造势了。 龙翼说出这些话,也是心机颇深。 一旁的兰伽罗却是气得要死。谁不知道龙翼乃是苏长乐的人,这男人说这些话,都是为了抬举苏长乐罢了。就连当初自己失态行此苏长乐,也是出于龙翼教唆。 结果龙翼一转身,却成为了所谓的污点证人。 兰伽罗成为佛女之后也多番笼络族人,故而她在青木一族还颇有根基。 可如今在苏长乐明月般容貌映衬之下,她如地上的灰尘,是蝼蚁一般人物,当真是毫不起眼了。 甚至那些对兰伽罗忠心耿耿的族人,此刻面颊之上也是生出了动摇之色。 龙翼在一旁煽风点火,吹嘘信苏长乐,方才可以得生存。 如今青木一族修士纷纷生出了怪异之疾,谁也不想要死。 也无怪他们动摇! 兰伽罗牙齿咬住了唇瓣,面色变幻。 龙翼目光扫过了众人:「诸位,你们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当真为了兰伽罗这个自私女人,放弃身边亲友的性命?你那所谓的忠心,不过别人踏脚石!」 龙翼这样儿言语,那些锋锐之极的言语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煽动性。 苏长乐永远只是浅浅含笑,点尘不染,自己不发一语。 第260页 只要那些话儿,会有别人帮自己解说,那些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一身素衣,就如一道光芒,浮现在多灾多难的青木一族跟前。 兰伽罗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眼睁睁的看着苏长乐将自己一切都夺走。现在苏长乐已经占尽上风,竟还要将她彻底碾压。 「诸位还是清醒一些。为何如今竟只是我青木一族有事,荒川之地其他各族安然无恙?这一切,说不定就是这女子布置。不过是借势算计,想要我青木一族臣服于她。」 兰伽罗在这儿搞阴谋论,她此言一出,周围苏长乐的支持者更像是踩了尾巴一样顿时叫起来。 「苏姑娘不计前嫌,前来襄助,想不到有人却不知好歹,竟说出这样子的话出来。」 「若非苏姑娘召唤,我等根本不会前来,更不会襄助青木族。」 「青木族若不处置兰伽罗这个族长,我等不愿意出手。」 苏长乐轻轻的瞧着兰伽罗,她已经瞧出兰伽罗色厉内荏,这女修已经被逼入绝境。不过也不算什么,似兰伽罗这等货色,自己轻易夺她之物本就是应该。 兰伽罗已经不是佛女,失去继承人资格,可是她还是螳臂当车,简直是不自量力。 是她自取其辱,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苏长乐甚至将对绿泫的怒火发泄在兰伽罗身上。 等兰伽罗再褫夺族长之位,就更加落入尘埃了。 当绿泫和姜玄衣赶到之际,就看到了眼前乱糟糟一幕。绿泫往前行去,姜玄衣想了想,却躲在了一棵树后。 他手掌微微一动,手指间添了一枚压神花。当他把这朵压神花别在发间时,姜玄衣整个人也是显得平平无奇,乃至于不会被人关注。 而姜玄衣虽然没有在人前现身,此刻却是不动声色观察眼前局面。 比如如今姜玄衣一听,就知晓兰伽罗是个嘴炮不行的。 如今兰伽罗嚷嚷这一切是苏长乐所为,简直是助敌行为。 若兰伽罗所言是假,苏长乐自然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若兰伽罗是真,那么苏长乐更是唯一能救他们之人。 若不跪苏长乐,那就当真要狗带。 生死关头,兰伽罗这揭露真相纯属反向加持。 姜玄衣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此刻除了青木族,还有许多别处修士。就如他们自曝那样,来的人都是苏长乐信徒,皆是为了苏长乐而来。 苏姑娘一声令下,千军万马赶至。 人家说是说为了对青木族进行救助,但是苏长乐本意定不是如此。这些号称襄助青木族的修士,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苏长乐壮声势。 所以兰伽罗才举止无措,甚至有些失态。因为苏长乐造成的威压令兰伽罗心烦意乱,甚至已经不大能把持住自己。 那么些人瞧着人,而且眼神可不大友善。 因为苏长乐继承人位置没有板上钉钉,许多人内心都是蕴含一股怒气的。 姜玄衣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些人,瞧着他们虽同为荒川修士,此刻面颊之上竟生出了幸灾乐祸。 只有少部分人面露担切。 这其中就有阿泫那位便宜哥哥丹辰。 阿泫的哥哥虽然讨厌,但被苏长乐其他追随者一衬,竟也显得清新脱俗。 毕竟有人是真心担心青木族,而不是为了看苏长乐打脸青木族的乐子。 丹辰对眼前一切是有着一些担切。他也许想说什么,然而觉得还是先替青木族解除危机才好。 故而丹辰沉声相劝:「无论如何,我等皆是荒川修士,我等应该放下恩怨。」 他的话显然是两面得罪人,苏长乐心里一声冷笑,厌恶透了丹辰这样的理中客。 而兰伽罗也完全没理会丹辰的好意,她恼恨的瞪了丹辰一眼,心中蓄满了酸意。 事到如今,丹辰居然仍觉得是自己的错。 兰伽罗慌乱中看到绿泫现身,顿时也是眼神一亮。 她飞快走过去,握住了绿泫手掌:「绿泫仙师,如今我族修士遭人暗算,已有人惨死——」 说到此处,兰伽罗眼眶更是微微一红。 她显然也是不好受。 兰伽罗逼着自己脸上生生透出了喜色,她急切说道:「不过若绿泫仙师出手,想来定能救他们。」 她已经将绿泫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苏长乐的威逼之下,兰伽罗的精神确实受到极大的冲击。 此刻她惶然无措,谁都看出兰伽罗内心慌乱。 然而当人家老大,就是应该什么时候都不慌。 你一慌,下属就会更加不安心。 绿泫甚至感觉兰伽罗手掌在轻轻发抖,她已经失了主义。 绿泫不动声色反手握了握,让兰伽罗镇定了一些。 周围之人亦纷纷起闹,表示青木族既然如此不知好歹,不如让绿泫仙师先救,何必劳烦苏姑娘? 原本应该嘴炮回去的青木族人却是开始沉默,竟任由对方攻击。如此更显此刻青木族人的软弱之态。 丹辰听着那些嘲讽之声,心中古怪的别扭却是不断扩大。不错,荒川之主位置是可以有竞争,可如今这些修士已经将胜负置于人命之上。他们忘记了自己是同处一地的修士,本来应该祸福与共,彼此帮助。 如果任由这种情绪继续发展下去,只怕荒川之地甚至会生出了分裂。 第261页 然而这时候他却听不到苏长乐的阻止之声。 丹辰忽而回过头去,望向了苏长乐。 只见苏长乐面色平静且淡然,仍是那么一副超然脱俗的模样。 她衣衫素净,仿佛沾不上一粒尘埃。 可这样子一个人,此刻丹辰如此瞧着,心尖儿却是生出些寒意。 这些过激的声音就在苏长乐跟前,可是苏长乐却是视若无睹。苏长乐是不懂,还是不想管?还是这些心思本就是苏长乐自己的心思。 那些人说的话,句句都在苏长乐的心坎上? 丹辰勐然一甩头,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他内心怀疑自己选错了人? 因为,苏长乐并没有如他所以为的那般大方? 眼前这一切已经让姜玄衣觉得索然无味,他眸子里流转浓浓警惕。一枚小小传声虫咬住了绿泫的耳垂,姜玄衣嗓音在绿泫的耳边响起:「阿泫,此地有你,而我也是继续搜罗探寻。」 此地不过是苏长乐表演之地,更不会真正危机之根源所在。 那枚殷红的戒指就在绿泫的手指间,鲜润如血。 绿泫轻轻的点点头,她心里更沉了些。 绿泫握着兰伽罗手掌:「兰仙师,我瞧如今青木族的危机,并不仅仅来至于苏姑娘。」 说到了这儿,绿泫也是微微犹豫。 当然苏长乐也搞了些鬼。可是若是现在开始扯这些事,也许并非明智。要是先跟苏长乐撕一场,只会产生内耗。 她生生将苏长乐种小白花的事咽下去。 「无论如何,我愿跟苏姑娘一同承担,共同解决这件事。」 在绿泫看来,苏长乐大概也不是想把荒川之地玩没,而是有意养名声,夺资源。 哪怕苏长乐将这些荒川之地修士视为牲口,牲口也是一种财产。 绿泫愿意捏着鼻子先行合作。 这些话宛如一缕清流,润入了丹辰耳中,使得丹辰微微一怔。 丹辰忍不住轻轻的侧过头,瞧上自己的妹妹。 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妹妹,但是绿泫在他心目中却不过是个孩子,觉得绿泫行事还是有些本能的随性。 而这股随性,大约也是让绿泫没有大局观。 可是如今,阿泫却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如今局势下,绿泫这样说,便是会惹来嘲讽。这些阿泫也是知晓,却没有在危难之前非要争一口气。 他瞧着绿泫俏丽的脸孔,一时间心潮澎湃。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小妹妹居然开始蜕变。绿泫忍辱负重,以大局为重。这些用意丹辰都能瞧得出来。 相反自己看好的苏姑娘,却仿佛并没有自己所想像的那般超然大方。 苏长乐很会表达自己人设,可她展露的人设,也许未必是真的。 如丹辰所预料一般,周围的嘲讽之声也是纷纷传来。 「绿泫仙师这是无能为力了,这话倒是说得十分好听。」 「不行就不行,何不明言,还说是合作。」 「如若是合作,绿泫仙师岂不是一点儿功劳都没有?」 那些嗓音声讨之下,竟显得绿泫有些孤单。 丹辰这时候深深唿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走出来:「诸位,如今青木族诡异之事尚未能知晓真相,绿泫仙师此言甚是,此刻我等要做应该是合作,而不是如此相争。」 苏长乐心里顿时浮起了讥讽之色。 丹辰又来了,可是这一次也是到了丹辰翻车时候。 苏长乐已经受够了这个男人,和绿泫沾边的人都是让苏长乐生出噁心。 苏长乐已经决意驱赶丹辰,不想让丹辰继续在自己身边。 果然,丹辰现在又在这儿作死!他如自己预料的那般,一心帮着他那个妹妹! 一旁刚被苏长乐救下的龙翼已经大声道:「丹辰仙师,你怎么又帮着你妹妹!」 已有人将苏长乐心里的话叫出来。苏长乐那些极端追随者早看丹辰不顺眼,觉得丹辰总是说些不入耳的话。 有人开了个头,之后之人也是附和起来。 所谓破窗效应,一旦有个人开始,便是会有人指责你。 「你别口口声声为了苏姑娘,你当真将她放在心上?」 「苏姑娘处处被人辜负,你却偏帮妹妹。」 指责丹辰不够资格的嗓音铺天盖地而来。 也不单单是丹辰对绿泫的态度。其实丹辰那副唯有自己最懂苏长乐,总代苏长乐发言的姿势早惹人不爽了。 丹辰算个什么玩意? 如今旁人只觉丹辰心思早就不在苏长乐身上,却总是拉苏长乐给自己脸上贴金。 想想都是一件令人生气的事情。 在铺天盖地的讨伐声中,丹辰的心里面也是禁不住凉了凉。 而他心里面之所以发凉,也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铺天盖地的指责。 丹辰并不傻。 他发现今日,跟自己亲厚的修士并不在召唤之列。这次来的修士,都是对苏长乐极端狂热的信众。 追随苏长乐的,也有平和一些的。 但是这些苏长乐都没有要。 这一切总不会是巧合吧? 更何况至始至终,苏长乐都没有呵斥。 丹辰忍不住望向了苏长乐,只见苏长乐面色犹自悲悯温和。 他心里凉了凉,是自己有些话令苏长乐不快了吗?同伴之中彼此生出矛盾也是寻常事,本来可以沟通的。 第262页 但是苏长乐没有,她不动声色,已经准备将丹辰给剔除了。 若苏长乐知晓丹辰此刻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好笑。在她心里面,丹辰怎么会是她的同伴呢?她只有下属,只有对她绝对服从,极度认可的下属! 甚至下属这个词也已经不对了,因为下属也是人,只是干从属的工作。 苏长乐想要的是奴隶。 眼前乱糟糟一团,绿泫眼皮也是跳跳。 绿泫搞这些不算强项,本来担心计划矛盾,此刻已经受不了。 绿泫实属不明白了,丹辰粉得真不真,这很重要吗?还是这么个姿态真得很重要? 她手掌轻轻按剑,手中渊海剑瞬间传来了缕缕清鸣,迴荡在天地之间。 如此浑厚剑鸣,使得在场嘈杂之声也是低了低。 毕竟绿泫个人修为是不掺水的。 绿泫沉声:「大敌当前,各位为何争执?如今青木族劫数将至,立刻安排此地百姓与修士离开。」 「如果大家再继续为一些无谓的事情争执,不过是浪费时间。这儿很是危险,一旦幽界裂痕打开,前来助阵各位也是会成为血食,将会被牵连。」 她嗓音里已经透出了锋锐和威严。 便是不是很喜欢绿泫的人,也禁不住微微一怔。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笑却是传来。 笑的是苏长乐,那笑声中充满了轻蔑之意。 苏长乐感觉绿泫又把自己激怒了。 修士自恃武力,也喜爱炫耀武力,绿泫也是如此。 第85章 085 死里逃生后,苏长乐慌了 不过无论如何, 绿泫显然也是无计可施。 苏长乐缓缓说道:「看来眼前之事,对于绿泫仙师而言,也是让你颇为为难。」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 就将绿泫方才营造的气势轻易毁了去。 那些推崇苏长乐之人迅速反应过来, 情绪又是上头。 绿泫说这些话是为什么?说明绿泫不行。 「绿泫仙师说这些话, 可是怯了?」 「所谓故土难移, 青木族虽有一位不靠谱的族长, 但是轻易离开怕也是不行吧?」 「如今你还不是荒川之主既然不是,便想要靠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在荒川之地闹出如此之动静。」 就连那些青木族族人也生出了绝望之色。 兰伽罗身为族长请来绿泫仙师, 可如今看来,这绿泫仙师怕也是靠不住。 兰伽罗脸色一派铁青。 对于兰伽罗而言, 自然很难决定迁族。 比起家园安宁,兰伽罗觉得自己对苏长乐的仇恨似也不算什么了。 也因如此,兰伽罗心尖儿的火气也是渐渐消散。 兰伽罗面色苍白,她那点儿骨子里骄傲也是渐渐消失。 此情此景,兰伽罗已经想要跪下臣服,只是最后一口气犹自支持, 使得兰伽罗颤抖站立。 苏长乐这个女人太过于可怕了。 这时候一道婀娜的身影掠出来, 对方面色变幻,甚是纠结。 然而那少女几番犹豫,终于颤声:「还请苏姑娘拯救青木族。」 跪下的身影竟是兰伽罗的心腹叶漓儿! 叶漓儿自然是忠心耿耿,连绿泫也是叶漓儿请来的。 但凡叶漓儿少使点儿劲,绿泫就未必请得来。叶漓儿对兰伽罗那确实能说是一心一意。 可是如今叶漓儿迫于情势,也是跪了! 就算是苏长乐也是眼睛一亮。 之前虽有青木族人龙翼投诚,但龙翼显然是个托。叶漓儿自然不是托,且完全在苏长乐的安排之外。更重要的是, 这少女还是兰伽罗的心腹,而且还是请来绿泫的小女修。 现在叶漓儿如此跳出来,简直同时打了绿泫和兰伽罗的脸。 那这样子的事情,当真是再好没有了。 兰伽罗忍不住颤声:「漓儿!」 叶漓儿面颊之上流淌了一抹惭愧之色,却没有起身。 龙翼更是生出些亢奋:「叶漓儿,苏姑娘慈悲,定会原谅你从前无礼之罪。再者,你也是个孝女。你母亲近几日也受幽蚀之伤。你再如何忠心,总不能连人性都泯灭了。」 龙翼原本也是青木一族的,对于叶家家事也是摸得透透的。 叶漓儿为何会如此,龙翼也是心知肚明。 兰伽罗闻言,什么话都堵在了咽喉,都说不出来。 然而绿泫却已经无暇顾及在场的争执,她秀眉轻拢,表情也是禁不住严肃起来。 那股不安之意就在绿泫的心里越来越重。 这时候的姜玄衣在天空之中唿啸而飞翔,风轻轻吹过了他的衣袖,他手掌取出了一枚白玉面具,轻轻的盖在了面颊之上。 他衣衫装束亦是飞快改变,那简单玄色的衣衫忽而变得繁复且华美。 与此同时,姜玄衣手掌微微一动,虚空一化,手掌探入一处裂痕之中。 一柄玉色的长刀让姜玄衣从裂痕之中抽出来。 那玉刀甚长,流转莹润的光辉,如此流转间,有着一种朴素的逼格。 周围气息越发紊乱,是幽界与圣域重合产生的异象。 姜玄衣白玉面具后的双瞳却是冷漠而深邃。 既施展祭祀,那交易者必定也在左近。 然而伴随周围气息日益紊乱,一连串咔擦声响传入了某些特定之人的耳中。 第263页 绿泫身躯蓦然一震! 当然苏长乐也是有所感应! 一瞬间苏长乐的内心之中也是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本来欢喜的心里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阴云。 苏长乐生出了不安的疑窦,只觉得这一切仿佛也并不是自己搞出来的东西。 自己种下的生魂花应当不会有如此强烈反应。 苏长乐不及细想,耳边就已经听到了一声惨叫! 方才被她医治过的龙翼身躯又迅速的垮下去,他整条手臂漆黑如墨,面颊之上也是生出了若干黑斑。 一瞬间,龙翼头顶竟又泛起了许多白髮。 转身之间,一个精悍的修士就已经展露孱弱之态。 龙翼是苏长乐收復荒川之地人心的重要象徵,也还算有些用处。苏长乐也下意识的伸出手,按住了龙翼的头顶,她手掌心又浮起了一枚小小的光球。 以光辉映额,能拯救生灵之性命。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却是发生了。 苏长乐以手掌相贴的瞬间,龙翼是瞬间面色好看了些。 然而苏长乐却小手指一疼。 她瞧见一枚血色的细线缠绕上自己小指,扣住了自己的灵魂! 有人在荒川之地行血祭之事! 这等事情绿泫本也是提点过,然而那时苏长乐竟没有半点放在心上。 苏长乐蓦然一咬后槽牙,自己因为跟绿泫相争,竟坠入此等处境! 若不是因为绿泫可恶,自己何至于如此?一想到了这儿,苏长乐自然也是将这笔帐算到了绿泫身上。 不过一瞬间,苏长乐也是来不及恨了。 对方巨力一扯,苏长乐虽不至于被扯进去,却也是被搞得头昏眼花,简直是想要吐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青木族已经发生了若干变故。 龙翼被那细线咬中,也只是其中之一。几乎同时,许多惨叫迴荡在空气之中。 是同一根线! 那根线曲折的游走,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转折流转,曲折蜿蜒,人人不落空。 在场的生灵就像是过年时的干货,尽数被扯中。 许多原本健康之人此刻也是面色大改,瞬间憔悴,一个个手掌心多了一枚小小的黑点。 旁人瞧不见这条红线,苏长乐却瞧得清清楚楚。 而且苏长乐发现唯有一人是例外。 此刻众人被串住,唯独绿泫竟逃过一劫,并未当真被扎穿自己的手掌心。 苏长乐的面色寒了寒,生出一种自己上套了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这一股巨里也是涌来。 一瞬间苏长乐头晕眼花,有一种浑身精力要被吸纳干净错觉。 伴随阵阵尖锐之声,她看到许多人灵体竟被扯出了躯壳。 若不是这根红线生生顿住,只怕单单这一瞬间,便有许多人会被猎食成功!这些人性命就会一熘串儿被扯动,躯壳瞬间消融腐败。 有些人的灵体已经离他们身躯有那么一段距离了,可是却是犹自活着。灵体大唿小叫的同时,他们的身躯嘴唇也是一开一合。 可是这种状态已经是十分危险。 苏长乐已经是知晓幽界的可怖,可是却犹自觉得背嵴发寒。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一颗心砰砰乱跳,也是口干舌燥。 苏长乐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冷情的人,可是生死关头她还是生出了畏惧之意。 然后她看到了一截红线繫上了一根玉色的手指,而那根手指头赫然属于绿泫。 一瞬间,苏长乐好似明白了什么。 关键时刻,是绿泫加入了战团。眼前的可怕危机就像是拔河比赛,只不过是十分兇险的拔河比赛罢了。正因为绿泫加入团战,所以苏长乐这一方刚才才能顺势抵抗住对方一扯。 否则不但这些人,苏长乐也会遇到些危险。 对方是嗜血的怪物,贪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将世间所有之物就此吞噬。 苏长乐一瞬间也不由得觉得口干舌燥,甚是心烦意乱。 可以说正是因为自己跟绿泫合作,才能刚刚抵挡。 她自然也不领绿泫的情,绿泫只是为了处风头,又或者为了丹辰。 然而在这一刻苏长乐却感受到了耻辱。 她因为能力不足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可是绿泫呢,她却是毫无畏惧向前,她是那样子充满了勇气。 在这一刻,绿泫方才像个英雄。 这下意识的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当然绿泫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人,她本就脑子浅薄,为人可笑,心思更是简单。这些本来很可笑的愚蠢,到了关键时刻却变成了勇气。 当然刚才那一扯间,也是顿时产生了伤亡。 有几人灵体稍弱,此刻也是支持不住,灵体被粘着的红线传入向前,渐渐消融。 消融的生灵被红线传输,沦为对方的营养来源。当然灵体消融瞬间,他们的躯壳也渐渐开始融化。 本来普通的人是看不见幽界生灵的,然而此刻他们已经被标记为食物,并且幽界生灵离他们十分之近。 也因如此,被红线标记的串烧们此刻竟能看到。 他们逐渐看到那条红线,有人看到自己灵体已经离躯壳老远,故忍不住发出了尖锐恐惧的叫声。 与此同时,天空一道青色的裂痕也是渐渐张开,露出了可怖诡异之姿。 第264页 那是一道狰狞的裂痕,红线一路往上,飞向了天空,飞入了裂痕之中。 那是一副既可怖,又壮观的景象。 那道裂痕十分巨大,狰狞且恐怖,然而那红线却很细,像是一道细细的蛛丝。 翻滚的血色如此涌入,输送的是生灵的性命。 裂痕之后已经有无数咆哮诡谲之声,仿佛隐藏着无数的怪物。 有人已经禁不住崩溃颤声:「这道红线,是那怪物舌头所化啊!」 当然这样形容也算是精准。 如今把众人当串烧的红线显然用来进食的。 可留给众人恐惧的时间却是不多了。 这攻击是一波接着一波的。 方才第一波拉扯过后,如今苏长乐已经感觉手指发紧,这第二波拉扯已经将要开始! 一瞬间,苏长乐后背绷紧! 若为活命,苏长乐当然懂得该怎么选。 当然苏长乐也稍微犹豫了一下。 一则天降之力是她急切想要得到的,再来,今日被缠绕住的许多人是她信徒。 那是对苏长乐最忠心的一批信徒,甚至还是苏长乐召唤他们前来的。 如果苏长乐留下来,合她跟绿泫二人之力,也许还拉得住? 然而下一刻,苏长乐已经抽出一片雪白的轻羽,朝着那红线狠狠一割。 毕竟苏长乐是可以挣脱的,方才第一记也不过是苏长乐措手不及。 去死吧!绿泫去死吧! 那些信徒陪葬是有些可惜,可说到底这种无脑的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苏长乐再花两三年,又会有新人供她驱使。 这些不过是损耗品,扔了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惜。 自从灵月背叛她了后,她就发誓不会对这些下属付出任何真感情。 那些忠诚的信徒就作为绿泫的陪葬,那也再合适不过。 怎么说绿泫也是个有点儿逼格的人物,送点陪葬品下头,也算是对得住绿泫的身份。 现在苏长乐想要活下去。 就像她小时候被害死义父的杀人兇手划破了脸颊,对方还冷冰冰说道:「你义父已死,便当真不想报仇?」 伴随这般讥讽话语,一把匕首也是扔了下来,落在了苏长乐面前,仿佛在诱着苏长乐动手。明明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女孩儿,可人家偏生扔了一把匕首。 苏长乐捂着半张受伤的脸孔,只拼命摇头。 她知晓这些人在诱自己出手,只要她稍有迟疑,对方就会藉机杀死一个小女孩儿,美其名曰为民除害。 所以她一动也没有动,更不敢去抓住那把匕首。 那扔刀的男人嗤笑了一声,哈哈笑着:「这孩子便算是演的,也没什么心气儿,也成不了大事。她这个人,没什么胆子。」 后来,这些人将她扔去一户人家寄养。 苏长乐想着过去的事。 现在的她,仍然是当年一样。 她想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苏长乐也没有去同生共死,她下意识的抛弃了自己的信众。 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心痛的感觉只是一瞬,苏长乐很快平静下来了。 她甚至在盘算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想着怎么威逼风中残烛的容素交出天降。难道容素想带进棺材?她可以用整个荒川之地的性命来要挟! 而死去的绿泫和那些信众都是翻篇了的过去的事,已经不足以再考虑。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然而苏长乐似很快发现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 她蓦然睁开了眼睛,眼前一幕震惊了她。 失去了苏长乐的天平竟没有就此完全倾斜! 绿泫轻轻咳嗽了两声,唇角溢出了一丁点儿的血珠。 这一幕映入了苏长乐的眼中,简直让苏长乐觉得打脸。 苏长乐想到过变故,她想到的变故是绿泫也跟自己脱身,这敌人仍没有被消灭。 可她完全没想到绿泫这一边居然是槓住了! 那血色的细丝缠绕上了绿泫玉色的手指,似要将绿泫就此缠绕消融。 她手指上的殷红玉戒是姜玄衣所赠,算是两人订情之物。刚才苏长乐脱身造成的力量缺失之际,绿泫感觉戒中吐露一缕力量似是帮自己扯了一把。若非如此,只怕绿泫也是顶不住。 苏长乐搞的坑,竟因为某人的干涉而挺住了。 此刻远处的姜玄衣抬起了面孔,他面颊上带着白玉面具,是白惨惨的一张脸。 他慢慢的伸出了手指,这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白玉面具虽然遮掩住姜玄衣的脸孔,却似掩不住姜玄衣通身散发的怒意! 他自从遇到了阿泫之后,就很少有愤怒这种情绪了。 姜玄衣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已经很少生出杀意。 面具后传来的嗓音却是轻柔悦耳:「藏得倒也很好。」 那嗓音优美动人,已经不是绿泫平日里听到的样子。只是这般轻柔的嗓音里,却已经分明添了一缕深沉的可怖之意。 「不过,我好似也找到了。」 那一时兴起在雪枯臣眉心种下的种子,如今却像是一个小小的导航仪,指引着人向前。 这时候感觉剧本滑出自己意料之外的苏长乐狼狈不堪。 在一个个活着的人跟前,她反而十分不适。 第265页 那些人犹自连成一串,唯独苏长乐竟得脱身。 一时间苏长乐只觉许多人注视着自己,而那些人眼神自然是古怪之极。 本来那些信徒是不得已牺牲的陪衬,这一刻苏长乐反而生出一个念头,只盼这些修士全部都死了才好。 苏长乐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唇瓣咳出了几点嫣红,一副受伤极重的模样。 她心念飞转,自己做出力有未逮样儿,谁也不能说自己故意。哪怕是绿泫指责,自己也只是能力所不能及,那些人不能指责自己无情。更何况,他们应当对自己全心全意信任,不应该质疑自己任何一句话。 当然苏长乐的这些心思,分明已经是魔怔了。 实则生死关头,谁又有余暇去想这些事情呢? 甚至如今,并没有人什么瞧她。 苏长乐挣脱固然是一件诡异之事,可大多数人都是在极端恐惧造成的恍惚中。 苏长乐心里却将这些事情不断放大,她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盯着自己一言一行。 这时候绿泫沉稳而清朗的嗓音却是在众人的耳边响起:「诸位,我们现在力量分散,各自挣扎力量抵消。如果要面临下一刻冲击,需要所有的人力量凝聚一线。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 就像绿泫所说那样,所有修士携手合作,共同面对眼前之劫难。 在绿泫清润沉定的嗓音响起之时,在场修士正是心思凌乱,亦不可遏制的被绿泫的嗓音所吸引。 这些声音这般传来,令他们内心微微一怔。 苏长乐垂着脸孔,她面孔浸润在暗处,更增几分幽润。她也听到了绿泫的话,可是此刻心尖儿只觉得好笑。 哈,都这个时候了,绿泫还在喊口号。 以为爱与正义一定能胜利? 绿泫真是无可救药,临死了还要博关注。绿泫也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众人目光落在了绿泫的身上,绿泫却也禁不住冉冉一笑:「哈,当然我们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可是就算不能活下来,为什么不搏一搏?我们是修士,就算是要死,死得壮烈一点,有尊严一点,有何不可?大家站起来,与之一搏!」 都这个时候了,绿泫居然也还笑得出来。 没心没肺的人在生死关头反而有了一种豪迈的感染力,简直是,奇怪之际。 绿泫已经瞧见有人开始动了。 像拔河一样,力凝成一条直线,就能最大能聚自己力量。 小半人已与绿泫力量相凝,仓促间,第三次拉扯之力涌至。 这股力量涌来之际,绿泫再次觉得脑袋一晕,一股呕意也是涌上了心头。她腰间炎蝶玉生出反应,瞬间流淌了千万红蝶,如此翩翩起舞,散漫了整个天地。 这一次又有十数人就此陨落,不过这十余人是未曾凝聚成线的修士。 虽有损失,可也证明了绿泫所言正确。 剩余之人如被抽打了几记耳光一样顿时清醒过来。 那些修士纷纷向前,让那曲折的线变得笔直。 一副十分古怪的画面顿时缔造而成。 那是一条长长的线,一端繫着若干修士,另一端连结在虚空裂痕之处。 双方展开一场宏大的角力,争夺拉扯。 世间修士皆是心性坚毅之辈,然后才能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踏上了精英的行列,平时也是卷得厉害。 就如绿泫所说那样,为何甘愿受死? 哪怕是为了自己尊严,他们这些荒川修士也应当拼尽全力去搏一搏! 然而这时候,苏长乐却在想别的。 她不可置信的想,为什么这些人要听绿泫的话? 已经是站定立场,是生死之敌。就算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最忠心的信徒也应该排斥这些卑劣之人。 哪怕只是合作,这一切也是对苏长乐最为卑劣的背叛! 一瞬间苏长乐咬紧了牙关,心尖儿更是流转了几许恨意。 她想到绿泫说大家都是修士,提醒这些人他们是修士。因为是修士,这些修士自然站在一处。 然而谁也没在意苏长乐在想什么。 此刻第四次拉扯已经开始。 这一次绿泫的晕眩感已经淡去了不少,已经消去了许多压力。这一轮伤亡人数又有所下降,竟只有三人陨落。 也是因为如此,在场修士也是信心大增。 那陨落三人都是拉扯之际歪出这条直线的,所以立马脱离了群力拉扯,然后被幽界生灵猎食。 人命探索出的活命规则,也让活着的人对自己处境更有了了解。 说修士冷血也好,此刻他们并未沉溺于对死者的哀悼,而是瞧着生存下来的光辉希望。 他们不理会死去的同伴,甚至也不理会自己乱飞的魂体。 这些荒川之地修士竟滋生出一股子悍勇血性。 叶漓儿刚才也险些跌落出直线了,可她将要跌落瞬间,却被兰伽罗一手拉住,让兰伽罗这样子的扯回来! 若非如此,叶漓儿已经是沦为血食。 叶漓儿又惊又愧,想要说什么,也此刻也是来不及了。 她是个孝女,虽然忠心,可是为了母亲还是禁不住向苏长乐低头。兰伽罗拉不拉她都有理由,可是兰伽罗还是拉了叶漓儿一把。 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千种滋味,也是心中有数。 第266页 叶漓儿心里热了热,可这时候也不好搞哭哭啼啼的儿女情长,更不是认错的好时机。 这一幕也是落入了丹辰眼中。 丹辰从来对兰伽罗没有爱慕之意,可他之所以不支持兰伽罗,却与男女之情没有关系。 他觉得兰伽罗没有上位者的度量。 然而也许从一开始,自己都是太自负,根本不懂瞧人。 自己为了苏长乐尽心尽力,苏长乐却耍弄手段,想要将自己就此清除。 叶漓儿人前落了兰伽罗的脸面,也「背叛」了兰伽罗,可是兰伽罗却是下意识的拉了叶漓儿一把。 他早知道兰伽罗是个重私情的人,所以就算不是佛女了,却仍是青木族族长。那些青木族人仍支持兰伽罗,跟苏长乐不对付。 丹辰一向并不欣赏这样子的私情。 他想自己终究是狭隘了,所谓的「私情」,又何尝没有情与义呢? 这些画面,也都映入了绿泫的眼中。 这时候第五次拉扯已经袭来。 绿泫一颗心砰砰乱跳,只觉得心里有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 她想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片刻前各种凸显各自立场无理由的内耗是真的,此刻大家热血沸腾众志成城也是真的。 这些人性都是真的。 人类既愚蠢又高尚。他们既是乌合之众,为了所谓立场彼此撕咬,罔顾其来,仿佛要自取灭亡。 可是他们也会勇敢果决,悍不畏死,哪怕是知晓一定会死,也一定要拼命证明自己这个物种的优越性! 当然这个世界若是和平下来,争执又是会多起来。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一半黑暗一半光明的。 在这一刻,绿泫忽而觉得胸口生出了躁动,想要发泄出来。 她啊啊的吼出来。 当然修士清啸本是一种浪漫,绿泫若在这样子处境中叫出来,又平添了几许的壮烈之美。 问题是绿泫并不是啸。 绿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还叫得特别的大声。 这时候姜玄衣已经到了一处山谷。 他身影已至,唇瓣也是蓦然浮起了一抹冷笑,他眼中更是流淌了一抹光辉。 他冷冷的盯着谷中两道身影。 雪枯臣面色沉了沉,平平举起了手中之剑。 而在他身后,有那么一道繁复法阵,法阵中心赫然坐着一人,正是姒族的族长姒华。 姒华面容清贵,高高在上,当真是风神俊朗。 姜玄衣的唇角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他嗓音也好似微微欣喜:「找到你们了!」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白玉剑,如此轻轻的比在了自己的眉心。 眼前这一幕,亦是让雪枯臣瞧得怔了怔。 雪枯臣是个十分自负的人,他一直眼高于顶,也正是有些瞧不上别人。 可是眼前来者轻带缓袍,面戴一张白玉面具,气质壮烈而华美。 一瞬间,雪枯臣竟也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仿佛与此人气势一比,自己已经变得平庸之极。 他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知我剑,哪怕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雪枯臣下意识间已经觉得自己尊严受损,仿佛被人落了面子。他甚至生出一个念头,想要一剑刺过去,以此维护自己的尊严。 这些念头涌起瞬间,雪枯臣下意识咬住了唇瓣,面颊吐出了一抹艷光狠色。 可与此同时,姒华的嗓音却也是在他耳边响起:「小雪,退下!」 雪枯臣也是敏锐,他发觉父亲的嗓音里竟有一丝战慄与恐惧! 感应到姜玄衣到来时,姒华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并且站起了身。 他深深唿吸了一口气,不觉对雪枯臣说来:「眼前乃是北玄王,你怎可无礼?」 北玄王? 这个名字入耳,雪枯臣也是如遭雷击,简直不敢想像自己听到的。 他虽然没有经歷过北玄王的时代,可是也知晓这个男人是多么迷人的存在。上一任神主姚重原本不配,只是北玄王无意权势,故而让给姚重罢了。 所以姚重才如此不自信。 赢姓神裔一直低调行事,成立北玄府。如今神裔已经换了一位了,可哪怕是姬琚,也一直对北玄府尊重有加,绝不敢轻易的冒犯。 他以为北玄王是传说中人物,又或者已经羽化登仙,破碎虚空。 可是这样的人,居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姒华只觉得自己肺腑间满是浓浓的恐惧。 他记得小时候见过北玄王一面,那时候北玄王就是如此打扮。 那种压迫人的风姿一直留在了姒华的心中,就算到了现在,姒华也还是不能忘。 这股子恐惧如此的涌来,姒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砰砰乱跳。 那些杀意本是无形之物,如今却好似化为了有形的物质,这样子铺天盖地而来。 姒华一滴汗水顿时顺着额头轻轻的淌落。 他口干舌燥,很少有这么狼狈过。 下一刻,雪枯臣感觉自己后心涌来一股巨力。 是姒华将他推了一把,并且贴上一枚速行符,使得雪枯臣身躯飞快的移开。 这些北玄王也瞧在了眼里,他并不阻止。 「小雪若是死在这儿,也许他会更加开心,而你也会更加开心。」 第267页 他的话十分古怪,可是姒华却没去深思,反而生出了一股子的愤怒。在姒华看来,北玄王说出这些话,也不过是威胁罢了。 只是姒华并不如何的明白:「北玄王为何要杀我?」 北玄王:「因为,她现在因为你的计划受了一点点的伤,这样子很不好。」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姒华也是听不懂。 与此同时,姒华内心也是升起了铺天盖地的怒意。 他毕竟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一向被人追捧惯了。当初他奋起反抗姬琚,也是因为姬琚对绿泫另眼相看,委屈了雪枯臣。 更不要提现在,眼前的北玄王一副不大看得起人模样。 这样子一个混蛋,自然是使得姒华内心不甘愿。 ——说杀就杀,把他姒华当成什么人了。 姒华心口凉了凉,心中一动,已经按上了自己腰间的白雪剑。 这把剑曾经沾染许多鲜血,包括那个女人的鲜血。 现在这把剑,就将要反抗眼前自信满满的北玄王。当然他是不敢奢望斩杀北玄王的,可也要北玄王知晓自己之尊严。 然而在姒华出剑的瞬间,他眼前白光一闪。 白玉长剑的剑气凝结入他的颅骨之内,透入了眉心,然后再以此蜿蜒而下,将姒华玄府摧毁,心脏刺碎。 这战争的胜负也不过是在那一瞬间,转瞬即逝。 他耳边听着了北玄王轻缓美妙的嗓音:「一个人若太聪明,攥取了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力量。那么你也会对神裔的位置没什么兴趣,就算不断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似也没有什么别的趣味。」 一缕缕的鲜血顺着姒华的眉心喷涌而出,他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眉心,颤声:「我已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为了绿泫,一直为了绿泫。」 北玄王似嘆了口气,自己这一腔深情,终究也是掩不住。 血水已经从姒华指缝里一滴滴的渗透出来,落入地面上的法阵,那法阵也开始崩溃,天上幽界的裂痕亦是生出了扭曲。 因为契约是姒华签订,如今伴随姒华生命的流逝,这所谓的契约显然也是已经扛不住了。 北玄王听到了姒华这么说,也不觉嘆了口气,很有逼格点点头:「你猜出来了,这也并不奇怪。要知道一个人的深情是遮掩不住的。」 北玄王还没吹完,姒华已经悲愤控诉:「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神裔之主,我早看出来你喜欢绿泫那丫头。你为了顾惜那丫头,竟不肯让宁寂替小雪补身。说得冠冕堂皇,可终究不过为了一女子。哈,神裔之主,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姒华一脸悲愤,显然觉得自己遇到了吃里扒外的狗上司。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姒华也觉得自己分明是被恋爱脑给坑了。 北玄王也是微微一默。 什么玩意儿? 北玄王刚才还吹一个人深情是遮掩不住的,他显然觉得有些被打脸。 当然北玄王也不至于小气到跟一个死人计较:「猜得挺有创意,下次不要再猜了。唉,一个人若是有眼无珠,就算是将要死了,也是看不清这事情真相。」 说到了这儿,北玄王轻轻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他那张苍白俊美的面孔。 这张脸孔姒华当然是有些印象,对方分明是绿泫身边那位姜师叔。 他面孔上终于展露出吃惊。 这确实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姜玄衣并不觉得是自己深情看不出来,而是自己掩藏马甲技术实在高明。他实在不应该看高姒华的印象。 姒华咚的跪倒在地,他吊着一口气,忍不住疯狂控诉:「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姜玄衣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姒华自己没老婆吗?前前后后讨了两个,他居然问自己这种问题。 好徒儿,他这个孝顺师尊替你把爹宰了。 姒华这油尽灯枯之际,那天空中的裂痕终于轰隆乱响,内里传来无数愤怒嘶吼。 那天空之中的裂痕也是开始渐渐消弭,拴着众修士的红线力量也是越来越淡。 到最后,这些红线化为了浅浅的淡影,在众修士力量之下终于被生生扯断! 那断裂的红线化为一团团的淡雾消弭,与此同时同时,空中的裂痕已经是消失无踪。 绿泫已经轻盈落在了地上,逼格满满。她瞧着自己手掌,水瞳流转,只见自己手掌上那小小的标记已经是消失无踪了。 那些被扯出的灵体又重新回归身躯,其他修士手掌心食物的标志也是已经消失无踪。 意识到自己已经逃出生天,许多人后劲儿才上来,有人狂笑,有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然而无论何种方式,都是在发泄,在庆祝自己已经活下来了。 这一切的努力,终究是有了美好的结果。 然而人的悲喜却是不能共通。 在旁人都欢喜无比的时候,苏长乐一颗心却是微微一凉,不断的往下沉。 嫉妒之意啃咬着苏长乐的心头,让苏长乐嫉妒得要死。 这一次自己召唤信众,是为了打绿泫的脸。可是结果呢? 这结果可是并不如何的美好。 想到了这儿,苏长乐的内心之中甚至禁不住涌起了一股子的愤恨之意。 那些信众本来是最忠诚的,是纯纯仰慕苏长乐,是最为纯粹。 第268页 本来这些人怎么也不会动摇。 可是就在刚刚,这些人已经是跟绿泫同生共死。这样子的经歷又怎么会没有影响?这些人终究也还是会对绿泫生出好感。 那么好酒里面也有了杂质了。 关键是这些人是苏长乐召唤过来的,否则绿泫至多收復青木一族。 自己种种手段,竟好似给绿泫抬轿了。 苏长乐这么愤怒着,然而伴随众人情绪平復,苏长乐忽而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自己方才捨弃众人,私自活命。那时候生死关头,也无人多留意。 可是现在,这些人已经活下来。 绿泫定会指责自己临阵脱逃,差点还是这些修士人命。 不,不会的,这件事情不会曝光。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心思? 第86章 086 脱粉反踩的威力 姜玄衣此刻已经将话对姒华坦诚相对了, 可姒华却不大能听进去了。他如此看着姜玄衣,只觉得姜玄衣是什么怪物。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为了区区女子就动摇自己心神。 这些言辞, 也不过是为了姜玄衣重要计划做掩饰。 而无论姜玄衣有什么要掩饰的, 神裔显然是姜玄衣要牺牲的棋子。 此刻他只想要逃。 姒华对凡俗修士没什么人性, 却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同族。旁人若是蝼蚁, 那么自己的同族却十分珍贵。就如他家人是人, 旁人却不是人一样。 如今姒华生出狂怒,竟拼着最后一口,燃烧神魂, 向着远处奔走。 姜玄衣也并未阻拦。 如果这时候姒华咽下最后一口气,也许对他而言, 也是一种幸福。 正如姜玄衣曾经说过那样,一个愚笨之辈,纵然是临死之际,也不能窥见这个世界的真相。 可若是姒华非要受些苦,姜玄衣也没必要阻止。 姒华已经无暇去想自己为什么能逃出来,他灵魂燃烧得很快, 脸颊也是微微发热。 他双瞳灼灼生辉, 知晓自己神魂已经不能燃烧多久。 雪枯臣还很稚嫩,还不足以承担这些事情。 至于姬琚,姬琚知晓自己是叛徒,姬琚太过于神秘了。 那么唯一可选的人也只有姚宁了。 他知晓姚宁看似神经病,其实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这个女人性子自私,可总归不会想神裔覆灭。神裔若是覆灭,姚宁靠什么作威作福? 为了达成可持续的竭泽而渔,姚宁总是会用些心思, 好生行事的。 这些心思流转间,姒华已经寻觅到自己方向了。 姚宁喜爱排场,就算她不住在神山,也会在各地修建行宫,以供享受。 要说日子,她可是过得比姒华舒服多了。 这日她在北离城的行宫中掠来一丝光华,一缕身影涌入,直入姚宁居住之处。 魂火在姒华周身上下燃烧,散发出无尽炽热。 姚宁本来正在懒洋洋的吃水果,看到眼前一幕却是禁不住呆了呆。 她将唇中水果咽下去:「姒华,你,你这又是如何了——」 姚宁这般靠近时候,她面颊泛起了关切之色。 姒华知晓她平时行事乖戾,可是大家毕竟是亲戚,怎么说也是自己人。 那么既是如此,自己以此秘密託付,姚宁显然也是最好的人选了。 姒华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 可一瞬间姚宁却按住了他的心口,给予重重一击。 本来将要烧尽的魂火受此重击,他显然要加速狗带。 姚宁笑起来时候,却像个天真的孩子。 她笑颜如花:「原来你当真受伤那么重啊,姒华,谁把你伤得这么重,给我讲讲啊?」 姚宁眼见姒华要死了,她仿佛遇到了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此刻面颊之上也是透出几许亢奋。 她双颊透出了恶毒的娇红,又鲜又润。 姒华简直不能明白髮生了什么,他怔怔瞧着,面颊也是透出了几许古怪。姒华颤声:「为什么?」 此刻他已经活不过一刻钟,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姚宁将他彻底暗算后,才安安心心给他讲故事:「我呀,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说起来你还是我妹夫,算是我亲戚。我这么做,可真对不住我那死去的妹妹!」 这样儿说着,姚宁简直禁不住呜呜呜。 那真是一种酸涩发苦的心情呢。 姚宁是纯纯的神裔,她跟姚芷是一根枝上的双生果,说起来也算是姐妹。 怎么说呢,姚宁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亲人关系。神裔本就淡漠,这本不稀奇。对于姚宁而言,这个所谓的便宜妹妹根本不算什么,姚宁心里真没有半点儿放在心上。 姚宁是个极端自私的人。 她既不在意自己前世,也不在意自己现在亲缘,她只在意自己,在意享乐。 于是自然只有她能成为姚氏一族的族长,谁要碍着她的眼,姚宁就必定要除之。 不过她跟姚芷关系也还好。 因为姚芷虽是神裔,却是很平庸。她性子平庸,修为平庸,感情也很平庸。若姚宁是红花,那么姚芷就是绿叶。 红花总要有绿泫衬,这么个平庸柔顺的妹妹,正是姚宁需要的。 正因为姚宁需要,所以她对姚芷其实也还不错。 第269页 等姚宁成为了姚家家主,姚芷只能接盘被魔女玩过的二手男人。这种差距,想想就能让姚宁对妹子生出同情,故而更对姚芷好些。 那时候姚芷有孕,要靠神树以外的手段繁衍子嗣了。 姚宁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心爱的妹妹。 可她那心爱的妹妹私底下却是另外一番嘴脸。 她听到姚芷跟身边仙侍议论:「我如今有了夫君真心,一番温柔等待,总算将夫君那颗心捂热了。可惜姐姐痴恋神主,神主却还是对她不理不睬,真是让她受尽了相思之苦啊。」 这就是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了。姚芷看妹妹是个傻逼,妹妹看她也是个怨妇。这塑料花姐妹情本是相互的,可姚宁居然委屈上了。 那一旁仙侍也会拍马屁:「姒华神君对你千宠万宠,别的女人又哪里有这个福分,只能看着你眼馋。」 姚芷抚摸自己的小腹,怀孕后的女子懒洋洋的:「姐姐就是整日里痴心妄想,还想成为神主?若神主不是姬琚,也该是我夫君。她那性子,怕也不能。若我夫君成为神君,念她对我不错,我也不能对她多为难。」 那些话传入姚宁耳中,姚宁呲牙冷冷笑,好妹妹,多谢你的宽宏大量啊。 可姚宁心里却已经生出杀意了。 就像姚芷说的那样,姚宁本不是个正常的女人,如今姚芷说出了这些话,已经是取死之道了。 可姚宁这个人心机深,听了那些话,也并没有立马朝妹妹发作。 那些日子,她待妹子一如既往的好,好得不得了。 她们二人姐妹情深,好得不得了。 姚芷甚至将姚宁的手掌按住了自己肚皮:「阿姊,我觉得这样子孕育生命,这个生命仿佛才是真正属于我和夫君。」 姚宁温柔微笑,却觉得姚芷又傻又蠢。 如今姚宁倾述当年的事情,她面颊也浮起了兴奋的红晕,使她看上去像是一个恶毒的怪物:「那时候只要我悄悄送去一股劲儿,那孩子,还有她,可就这样没了。她会死得悄无声息,作为神裔却会孱弱如秋蝉。我这样子瞧着,可却并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 姒华唇瓣动动,说不出话来。 姚宁嗓音却是又快又急:「因为那样子一来,那就没意思了。」 「我要她蒂熟瓜落,最欢喜时候,让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给落个空。她还会不会洋洋得意,说什么我远不如她。这妹子真傻,她能好好长大,我施捨让她活下去罢了。」 说到了这儿,她掏出了手帕,擦擦眼角得泪水:「她怎么那么待我?做姐姐的真心实意待她,她却在背后说那么些话,当真伤了我的心。我这心里面,不知晓多难受。是她给了我感情上深深伤害,这辈子我还能信任谁呢?」 姒华看着她戏精似的表演,却感觉阵阵恐惧涌上了心头。 因为姚宁说什么最欢喜时候,让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姚宁是个可怕的女人,有些话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姚宁脸颊犹自沾染了泪水,却冉冉一笑,似花朵儿一般冉冉绽放:「阿芷啊,是我杀的啊。」 「喂,你真相信区区一个魔女就能跑来神山,暗算你的妻子,然后全身而退?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没逻辑,很不可思议吗?」 姒华摇摇头,不可置信。 那时候他窥见了逃走的女修背影,听到那人哈的轻笑一声,笑声也是哭笑难辨。 像极了那个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爱恨纠缠的女人。 「哈!」姚宁这时候又轻笑了一声。 一如那个梦魇般的夜晚。 「心有所念,那么人之五感也会被蒙蔽,就会被加以欺骗。这些事情,岂不是很简单?好妹夫,不是那魔女缠着你不放,是你时时记得她,你怕她、畏她、想她。你心神难宁,是你自己心虚。」 「这一声笑声,你觉得笑的是我,还是她呢?」 她这么说时候,在房间里轻巧的跳走,以发泄自己的亢奋。 「我也没想到栽赃陷害,只是欢喜得笑出来,是你自己多想。我可是光明磊落,我也没骗你。你蠢啊,蠢成这样子的人能有几个?你还气得寻仇魔女将她击伤。你见到魔女颜夕竟也没发现真相?我都好惊讶啊。」 「哈!」 「这个秘密就藏在我心口,我无数次想要告诉你,想要对你说出来,再看看你面上的表情。可惜,我不能啊。我还要倚重你,对付姬琚。我总不能千方百计把你杀了。」 「可是忍耐的滋味多难受,我一直等,一直等,越等,我心里越急,就越想要。我想着,总要跟你说一说。我想一旦说了,看看你脸上表情,就是你现在的表情。」 姒华面上的怒色已是浓郁之极,他唇瓣却是咳出了一口口鲜血。 如果他还有哪怕一丝力气,也会向眼前女子报復,为自己妻子报仇。 眼前这个女人恶劣之极,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这一切,却竟然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些心思流转间,姒华想要吐血,想要怒吼,想要发泄挣扎。 可他现在已经是一丁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就连最后的神魂也是燃烧殆尽。 更何况还有姚宁那重重一击。 姚宁这女人疯是疯,为人却是谨慎极了。哪怕是姒华,此刻竟也毫无办法。 第270页 如此心思流转间,姒华想要大喊大叫,却仿佛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咚的一下,他终于也是单膝跪地,再也支持不下去。 然后一片手掌也抚摸住了姒华的脸蛋。 姚宁温柔说道:「你放心吧,你死了后,我会好好照顾小雪。他失去了一个爱他父亲,一定是很伤心的。我呀,会好好鼓励他,安慰他,告诉他怎么去復仇。」 姚宁手指慢慢擦去了姒华面颊上的血污。 姒华唇瓣动动,颤声:「放过他。」 姚宁禁不住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无聊,最喜欢消遣别人了。」 她将自己玄衣灌入,姒华的身躯如火炙烤,最后的玄火流转间,将他身躯焚毁殆尽。 如此陨落之后,也不过是几许飞灰。 谁也不知晓姒华是这荒川之地灾难的真正幕后黑手。 此刻风烟散去,幽界已闭,温暖的阳光落在了倖存者身躯之上。 这些修士禁不住欢唿吼叫,庆幸自己苟下来的性命。 甚至那大声的哭泣,也是自我发泄的一种方式。 可惜此时此刻,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欣喜欢悦。 苏长乐就是那个不开心的人。 那每一声欢唿,都是扎在了苏长乐心口上的刀,插得苏长乐鲜血淋漓。 这些人这般待自己,他们现在开始接受绿泫了。 渐渐的,他们会背弃自己信仰,抛弃自己这位苏姑娘,开始有新的信任之人。 而这个人,却是自己一生之敌。 如此种种,简直搅得苏长乐心口发疼。 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绿泫出现,原本站在自己一边的人,终究会站在绿泫那边去。 每一次,自己都是即将被抛弃的人。这些又算什么? 如今旁人就算不知晓自己临阵脱逃,可也会觉得自己这位明圣女是个无能之人。 一个人若是无能,在这个以力为尊的世界上就是死罪。 在苏长乐自怜自伤之际,一双眼睛却是冷冷的看着她。 看着她的既不是绿泫,也不是丹辰,甚至不是兰伽罗,而是一个苏长乐平日里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人物。 对于苏长乐而言,她从来没将自己那些信徒真正放在心上。你若成为了她的敌人,说不定她还会高看你一眼。 这样盯着她的,正是她的信徒龙翼。 龙翼本是青木族人,当初正是他帮助苏长乐钓鱼执法,方才令兰伽罗丢了佛女之位。 这一次龙翼也是当苏长乐的托,游说那些青木族族人服软。 甚至苏长乐被幽界捕捉,也是在探查龙翼时候被暗算。 龙翼对她,可谓是死心塌地。 别人在生死关头,都在担心自己,把自己性命放在第一位。 唯独极端狂热的追随者,方才将苏长乐放在自己性命之上,才会一直盯着苏长乐。 此刻龙翼脸上肌肉轻轻抖动,面颊之上尽数是愤怒之色。 正因为龙翼一直盯着苏长乐,所以他才将苏长乐方才的表演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长乐脸上每一个表情,都被龙翼认真凝视。 一个人再怎么善于演戏,可是这个人在生死关头,总是会流淌几许真心实意。 苏长乐脸上那微妙的恨意,那等如释重负的样子,都尽数落入龙翼眼中。 对于龙翼这样的狂热粉来说,再没有比这样子更打脸的事情了。 其实方才生死关头那一刻,他甚至希望苏长乐抛下自己等人逃生,以留下生的希望,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希望的火种。 然而劝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苏长乐就这么做了。 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因为能送走绿泫仙师,自己这些追随者就不重要了? 粉转黑也不过是在一瞬间。 又或者他之前对苏长乐有多强烈的敬爱,如今就有多深的仇恨。 如此种种,龙翼自然生出得不到就毁灭之的心思。 他蓦然向前,咚的跪倒在绿泫跟前:「绿泫仙师,之前我对你多有不敬,没想到生死关头,你却救了我们性命,与我们生死与共——」 说到了这儿,龙翼的嗓音也是微微哽噎,仿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绿泫不太习惯这个,正准备将龙翼给扶起来。 可这时候,龙翼却忽而嗓音哽噎,一副要做一个迫不得已决定样子。 兰伽罗:这表情我熟! 当初这货就是这副表情,人前将兰伽罗给卖了,说什么兰伽罗指使他杀人夺权,一副自己被苏长乐感化的样子。 现在这个人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 「相反明圣女,她居然,居然——」 龙翼满腔怒火,仿佛有许多愤怒凝聚于心口,气得说不出来模样。 他一副不要扶他起来的样子! 「如今之事,我不得不说出真相。当初兰族长虽有嫉恨之意,却并无杀人之心。可若是如此,又如何能褫夺兰族长佛女之位,顺势让这位冰清玉洁的苏姑娘上位?所以苏姑娘寻上我,故意让我教唆兰族长行刺,再揭发此事,以使得兰族长身败名裂!」 一句话说出来,人群之中顿时譁然一片,大家都一副听了了不得东西的样子,个个面颊之上也是透出了震惊之色,简直是不可置信! 第271页 许多质问逼问之声也是响起:「龙翼,你说什么,你说苏姑娘做出这种事情?」 「她竟令人教唆?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苏长乐亦是猝不及防,她退后一步,竟有些狼狈。 龙翼不过是她养的一条狗,可如今这条狗居然还开始咬人了。 绿泫也想到了那时候叶漓儿的阴谋论,那时候绿泫有点儿相信,但是没有全信。要不怎么说了解你的一定是你敌人,叶漓儿的阴谋论竟还有如此水平? 她身边侍女红红蕖略一犹豫,最后还是站出来:「你住口,龙翼,你先背叛青木族,如今又要背叛明圣女。你反覆无常,说出来的话又有什么可信?」 龙翼冷笑:「当初还是红蕖你一番提点,指点我应该怎么做。苏姑娘自然没有亲口对我说这些,可是她在一旁焚香打坐,一句话都不说,那么这些事情自然是明圣女的意思。她如此暗示,也是让旁人为她冲锋陷阵,而她自然是干干净净,脏事都是别人做的。你难道就那么心安理得,她做的事情是对的?她说什么拯救荒川之地,可刚才她救了吗?没有这大义名分,她那些事情难道不是卑劣之极?」 一番话轰得红蕖也是哑口无言,或许红蕖心中也是微微动摇了。 龙翼:「更何况,我虽然反覆无常,可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兰族长为了权位暗杀别人是真的,失去佛女之位难道委屈了她?可是苏姑娘,苏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 绿泫心想这还是个高质量爆黑料的。 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动摇。 苏长乐几个婢女中,也有墨娥这种中毒程度比较深的。 就算到了现在,墨娥也觉得苏长乐一点错都没有。 不过龙翼知道的太多了,墨娥沉默不语,也是怕把龙翼刺激到了。 然而龙翼确实受到了浓浓的刺激。 「就连今日来青木族,我受的阴蚀之伤也是被苏姑娘故意安排受之,人前安排医治,只是为了笼络人心。如今仔细想来,苏姑娘仿佛早就知道青木族会有灾祸,所以故意早做安排。只是,她没算到今日青木族真有异变。」 「若非如此,为何我之前能医治,之后苏姑娘竟束手无策了呢?所谓养寇自重,我荒川之地所遭灾祸,是否就是苏姑娘一手炮制,用以笼络人心呢?」 龙翼在这儿疯狂输出,输出推理后他自己仿佛也吓了一跳,心中略惊。 这些事情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说到了这儿时候,龙翼也不肯停歇,疯了一般给予重要一击中:「更要紧的是,方才危机关头,苏姑娘却抛下了我们。她为了保全自己,扔了我们啊。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为什么!」 说到了这儿,龙翼歇斯底里,嗓子都要吼哑了。 那反咬的气势不是一般的兇残。 第87章 087(二更) 她要杀了绿泫…… 就连墨娥这种最忠诚的崇拜者此刻也是微微一怔。 要不怎么说不怕她坏, 就怕她low。 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苏长乐就算是耍弄手段,其实仿佛也没有多了不起。 这些事情说来, 也不过是一件小事情。 有些事情叶漓儿猜得到, 那些个追随苏长乐的人也不是真傻子, 心中大约也是有数。 可兰伽罗好色无能, 又是个狗血恋爱脑, 本就不得人心。 当初容素挑中此人,也多少有些眼瞎。 苏长乐将兰伽罗送下去,又没要兰伽罗的性命, 这已经是一种柔和的手段。 天下本无主,唯能者居之。耍弄些手段, 又有什么了不起? 若非如此,红蕖等人早知晓此事,又为什么仍对苏长乐尊崇有加,十分推崇? 故而龙翼之前爆料苏长乐设计陷害,这不算什么很致命的料。 然而若苏长乐是个胆小懦弱的人,这是她那些追随者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关键是龙翼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又或者说, 龙翼对苏长乐的指责值不值得相信。 那大家也是认识的, 龙翼说的话就有点儿值得深思了。 怎么说呢,若是丹辰也还罢了,龙翼也确实是忠心耿耿,对苏长乐是一心一意。 要知晓龙翼出身青木族,若青木族佛女能成为荒川之主,整个青木族也是鸡犬升天,总是有些好处的。 可就算如此,龙翼也是为了苏长乐牺牲这一切。 粉丝之中他也算个楷模。 如今龙翼咬牙切齿之语, 听着也不大像是假的。 在场修士都默了默。 唯独兰伽罗这奇葩比较单纯,她跳出来骄傲脸:「哦,原来传说中不知比我强多少倍的苏姑娘竟然是这样子一个人,倒是当真令人觉得惊讶。我兰伽罗虽为人卑劣,性子愚钝,可也知道不曾这般怯弱胆小。」 她那些话甚是刺耳,就算爆料的龙翼也生出些厌恶。 所谓脱粉不脱黑,哪怕他们这些人对苏长乐已经心生厌意,对兰伽罗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兰伽罗实在不是成为荒川之主的料子。 苏长乐已经闭上眼,清冷一笑:「我实力不行,任你们如何编排,也不过是人性如此。」 她嗓音犹自空灵而妙曼,一副看透世情的样子。 便算那些对苏长乐生出疑窦之人,此刻也不免有些犹豫了。 第272页 毕竟是些自由心证的勾当,这些事情也没什么证据的。 便算龙翼说什么自己窥见了苏长乐的微表情,这些话只怕也不能作数。 但苏长乐嗓音里只有些悲愤委屈之意,根本瞧不出有丝毫理亏心虚。 若她当真问心有愧,这番表演却也实在是过于技艺高超。 伴随在场修士心情渐渐平静,大家内心对苏长乐今日之事也算是有数了。 便算是兰伽罗,也觉得扳倒苏长乐怕是不能。不过就算这样,苏长乐无能的样子也是烙入众人的脑海之中。此事,必定能让苏长乐声势大跌。 想到了这儿,兰伽罗也是禁不住内心吐槽。 只怕用不着半年,绿泫跟苏长乐的比试已经是胜负已定。 如此一来,兰伽罗内心之中虽会有些遗憾,可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般心思流转间,兰伽罗的唇角也泛起了浅浅笑容。 苏长乐面色却泛起了一抹铁青。 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怕是到此为止了,然而有个人却并不这么认为。 比如脱粉的龙翼,此刻人家就处于崩溃的边沿。 一个人连族人都能背叛,那必定是有更深沉的情感吸引了他。龙翼也将自己生命所有的热情和寄望都放在了苏长乐手上。 他不求回报,甘愿为苏长乐而死,愿意苏长乐把自己当作踏脚石,踩着自己往上爬。 可是自己把真心放在苏长乐手掌心,却让苏长乐轻轻摔碎了。 龙翼显然是并不愿意这般干休的。 此刻龙翼面颊流淌了灰白的死意,他眼中蓦然生出了决绝之意。 在局势已经稳定,众人情绪已经平息之际,龙翼却蓦然划出了了法剑,生出万千尖啸! 他人与剑似融为一体,剑光涛涛,竟向着苏长乐袭击而去。 如此锋锐之击,苏长乐又不过是个孱弱女子,若中此击,怕不是会立马陨落? 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要不怎么说当初兰伽罗找他搞偷袭,龙翼这个别扭人本就精通暗杀之技。 事发突然,便连苏长乐身边几个婢女也是措手不及! 龙翼分明是个偏激狠辣之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只是在之从前,龙翼这份手段用在苏长乐那些对头人身上罢了。 如今龙翼蕴含劲力,却给予这铺天盖地狠狠一击。 苏长乐这么个风华出尘的女子,此刻看着就要死在自己那偏激狠戾的追随者了。 那冷冰冰的剑意涌来,苏长乐仿佛也嗅到了这其中冷冰冰的铁腥味儿。那些味儿让苏长乐腮边发酸,让她想到小时候自己被人用剑指着的经歷。 然后苏长乐轻轻的抬起了手掌,只轻轻一挥,眼前龙翼的身躯就四分五裂。 此刻苏长乐眼中已经没有过去的风轻云淡,她眼底只有浓浓的血腥之气。 如此血气翻腾之间,苏长乐面颊上再无慈悲,更没有什么不忍。 龙翼虽然曾对她死心塌地,为了她做出了无数事情。可是现在,这小小踏脚石居然如此坑害自己,那么苏长乐的心里面只有说不尽厌恶和不耐。 这一瞬间,龙翼唇角偏生浮起了一丝笑容。 龙翼这一击自然不是为了杀了苏长乐。以苏长乐之修为,他如何能成为苏长乐之对手?如此种种,也不过是想要令苏长乐暴露真面目。既然苏长乐是个无耻之人,他便要撕下苏长乐的假面具,让苏长乐那血淋淋的真面目暴露于众人之前。 他瞬间即死,这缕笑容也是凝固在龙翼的面颊之上。 苏长乐素手再狠狠一挥,只见龙翼的身躯已经化为一团血雾,就这样子荡然无存。 方才兇残的修士此刻一点渣都不剩。 周围鸦雀无声。 这看着怯生生的苏姑娘此刻半边身躯都被点点菸烟的鲜血侵染,观之如可怖的鬼物,哪里有平时清雅出尘的模样。 当然平日里,谁又能看到苏长乐杀人呢? 苏长乐总是将自己掩饰得极好的。 此刻苏长乐半张脸如染血修罗,另外半张脸却如美玉观音。 这截然不同两种感觉糅合在一起,简直是令人不寒而慄。 最最重要的是,明圣女的身体看来还很健康。 这健康的身躯分明还有无穷的力量,随意杀个把人不在话下。可是就在刚刚,众人性命垂危之际,苏长乐却故作孱弱,一动不动。 她是看着众人去死! 那些青木族族人也还罢了,她那些追随者可是为了苏长乐而来。 若非苏长乐召唤,他们又怎么会现身此地?此时此刻,这些追随者仿佛被狠狠打了许多巴掌,脸简直都被抽肿了。 眼前这一幕,简直像是对他们理想的嘲讽,也是对他们所作所为的嘲讽。 明明以为正义的事情,到头来竟是这么一副下场。啊,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可悲。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天塌了的表情,仿佛经歷了不可思议之事。 这些人里面有人默默流泪,有人仰头狂笑。 可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是情绪失控的标志。 那些目光都落在了苏长乐身上,简直像是对苏长乐的鞭笞,就算是公开处刑,也不过如此。 苏长乐静静的站在原地,面色冷冷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273页 绿泫下意识扣住了渊海剑,一颗心微微一沉。 那是一种并不是很妙的感觉。 绿泫也不是第一次跟苏长乐打交道了。荒川之地的修士可能跟苏长乐不是很熟,可是绿泫跟苏长乐却是老熟人了,她知道苏长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灵月那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也被苏长乐如此残忍以待。 苏长乐不能容忍别人对她失望。 一旦对她失望,苏长乐就会大开杀戒。 在旁人还在情绪发泄时候,绿泫却是已经冷静下来。 她已经嗅到了不安的气息。 四个婢女之中,要输墨娥最为忠心了。可是恨有时候就是从爱里滋生,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眼前的墨娥就是如此。 她手指抚摸上自己面颊,脸颊上有一道伤痕,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只因为那时候绿泫羞辱了苏长乐,为替苏长乐辩白一句,墨娥就划破了自己的脸。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 虽然说是女为悦己者容,但有时候女孩子就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罢了。 爱美是人之天性。 她为了苏长乐,连天性都可压制。如此种种,墨娥内心简直浮起了酸楚之意。 她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心尖儿更是透出了几许的绝望。 墨娥失望的情绪也是四个女婢中最为强烈的。 「姑娘,刚才你为何要抛下我们,为什么呀?」 她泪水夺眶而出。 上一次从墨娥脸颊上流淌下的还是血淋淋的鲜血。 然而泪水却比鲜血更苦。 一个人年轻时候的热情,要给值得给的人,否则就会品尝到最纯粹的苦涩。 周围已经有许多指责之声了,可是墨娥的指责声却还是格外的刺耳。 因为墨娥很忠心,靠苏长乐很近。 她的忠诚,曾经也让苏长乐很得意。 不错,是得意。 别人为她发疯做的事情,是可炫耀的勋章。 她侧头看着墨娥,这样子嫣然一笑:「因为,我要活下去啊。」 「我的生命很尊贵,很要紧,很具有价值。正因为这样子,所以我要活下来。我才是人类的希望,是世间的光明,是这人世间的唯一真实。我怎么能陪你们这些庸俗之人一起去死?嗯!」 墨娥泪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的往下落,简直是止不住。 她想,明圣女是多么可怕一个人啊。 明圣女心里没有半点柔情,她对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儿的残忍,狠戾得不可思议。 她宁可把所有的人心都撕碎了。 苏长乐痛,那就要让所有的人都觉得痛。 墨娥深深唿吸一口气,她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唇齿间尽数是酸涩之意。 苏长乐的笑容竟有些明媚:「每个人的价值都是不一样了。有人是高高在上的灯塔,是这个世界的引路者。可是有的人,却不过是地上的草。野火烧不尽,怎么都会再生出来,割了一茬又一茬。旧草去,新草生,本没什么价值。」 那话实在太过于具有杀伤力—— 墨娥颤声:「苏长乐,我对你实在是太过于失望了。」 她话语方落,识海里似听到了一声轻颤之音。 似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靠近了她,就想刚才龙翼被切割得四分五裂一样,苏长乐显然是别具杀伤力! 那样子的力量靠近,一瞬间苏长乐唇角笑意越浓,眼神却越发冰冷古怪。 谁要是对她失望,她就杀了谁。 越是旧日里忠臣的下属,她越是要杀! 然而这时候绿泫身躯轻轻弹出。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绿泫也已经能窥见一些幽界生物。旁人唯再幽界开启才能可见的形态,绿泫平日里也看到了一些。 她瞧见一只骷髅似的手掌,捏着一把宽大的镰刀,生生向着墨娥挥去!那手掌血肉化尽,只剩下森森白骨,镰刀更是巨大得不可思议。可刀光将要掠至墨娥眼前,墨娥却浑然不觉。 下一刻,绿泫已至巨镰跟前,挡下这狠狠一击。 兵刃交集瞬间,两股力量彼此冲击,迸发的力量如水纹般轻轻翻开。 瞬间缕缕红蝶飞舞,萦绕在绿泫的身侧。 众人虽然未必能听到声音,却能感应力量流转,甚至修士敏锐的触觉也是感应到危险已至。 墨娥面色苍白一片,她忽而明白了。 苏长乐要杀她! 绿泫却是要救她! 若不是绿泫相救,自己就会跟龙翼一样四分五裂。 她曾经仇视过绿泫,也觉得绿泫不好,可是现在却是绿泫站在自己面前。 墨娥终究忍不住望向了绿泫,面颊之上添了些感激之色。 因为生命终究是珍贵的,墨娥不是怕死,却已不甘愿为了苏长乐而死了。 可这一幕落入了苏长乐的眼里,却令苏长乐身躯一颤! 那是何等熟悉的一幕。 从前在芳华道,本来灵月吹捧她,赞扬她,把苏长乐当作真正的神明。可是等绿泫一来,灵月就以称赞目光看着绿泫了。 现在这一幕,又与当初一幕重叠。 她要杀了绿泫! 第88章 088 苏长乐听到这道嗓音,如遭雷击…… 这世间本不应该有这些不对, 若出现这些不对,也是出现了差错。 第274页 这个差错就是绿泫! 正因为绿泫在此,所以这个世间方才如此扭曲。 才让她处处不顺。 才使她人生如此的不如意。 其实她早就明白这一点, 她确实早将绿泫视为对手、敌人, 可是她仍是错了。 她就不应该玩那么多花架子, 搞什么让绿泫生不如死, 自惭形秽的戏码。 那些花哨的手段令自己错失良机, 让绿泫继续作妖。 跟从前一样,那些称赞自己的人一开始在自己身边,然后却走到了绿泫的身边。 想到了这儿, 泪水顺着苏长乐脸颊缓缓淌落。 而她脸颊上的泪水不是为世间任何人而流,只是为了她苏长乐自己而流。 她只是怜惜自己罢了—— 她真是个被世界所辜负的一个人! 苏长乐唇瓣轻轻的抖动, 她脸颊沾满了泪水,此刻却挤出了一个模煳的笑容。 她手臂却无情的狠狠向前一挥! 那执镰的白骨手再次挥舞向前,这一刻苏长乐砍的已经不是什么小鱼,而是绿泫这最让她生厌的猎物。 那些动作映入了绿泫的眼中,她手指一擦渊海剑,瞬间红蝶飞舞, 光辉流转。万千碎红流转间, 那砍来的利镰也是生生挡在半空。 而其余修士虽然不能窥见幽界生灵的动作,却已经感应到生息有变,那冰冷空气之中更蕴含了浓浓杀意! 地面已经开始泛起一层冰冷的潮意,伴随这些潮意流转,地上也开始结了一层细碎的冰晶,如此蜿蜒瀰漫,滋滋向外扩散。 绿泫已经像是一个敏锐的小豹子,她手中执剑, 眼神之中凝动一派明润水色,在一派危机之中踏入了无想无念之境。 她这副模样落入苏长乐的眼中,使得苏长乐心底微微一颤。 其实苏长乐明白,自己是怕了。 因为绿泫进步得太快,学得也很用心。 三年前绿泫只会一些粗浅的对付幽界办法,可她也不知被谁教导,如今竟能应下自己一击。 若是再假以时日,只怕绿泫会更加优秀,亦是更加难以对付! 一念至此,苏长乐只觉得自己心口仿佛在被什么撕咬,当真是说不尽的难受。 虽然有失自尊,苏长乐却产生了危机感。 她绝不能让绿洲再进步了,她要将绿泫扼杀于摇篮之中。 以后怎样,谁也说不清楚,至少现在绿泫还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只要自己现在将绿泫击杀,绿泫就没有以后了。 苏长乐也轻轻的伸出了自己手臂。 她蓄力之际,抬起的手臂衣袖也是一点点被震碎直至手肘,那她古怪的手臂也是露出来。 苏长乐手掌是完好的,犹似白玉雕琢,可那手臂上血肉却尽数化去,只剩下森森白骨。 正因为她奉献了一条手臂的血肉,故而这荒川大地才能安宁。也因为苏长乐好好一个年轻女子竟肯舍了自己一臂血肉,所以她才感动了许多人,使得自己在荒川之地有许多信众。 可如今这件事情俨然是个骗局。 白骨好似冬日里的枯枝,如今骨上却又再生血肉。那干瘪的枯枝如今又充实且丰盈起来,那手臂也变得又软又美。 苏长乐从没有真正失去这些肉,她不过是把这些肉存在荒川修士看不见的地方。 就像兰伽罗日常念叨的那个阴谋论,这一切不过是苏长乐自导自演。 这女子并没有真正具有什么牺牲奉献精神。 现在苏长乐又是个完完整整的美人儿。 而她那些信徒只感觉自己到了世界末日,现实委实太过于打脸了。 苏长乐已经足够让他们失望了,没想到如今连献肉救人这档子都是假的。 他们的三观被击溃一次又一次,内心也是被反覆碾压。 不过这些蝼蚁的感受完全不在苏长乐的考虑之中。 此刻苏长乐眼里只有绿泫,现在苏长乐蓄力大招,也是为了将绿泫一击击杀,让绿泫死得悽惨。 回到苏长乐身上的不仅仅是她手臂上的肉,还有苏长乐那隐藏着的强大力量。而那些力量苏长乐本不想擅动的! 所谓有借就有还,幽界生灵也不是什么帮助小女孩儿替人圆梦的慈善家,人家是放高利贷的,借一讨十。 故而苏长乐一向有分寸,也生恐自己失控。 不过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若是要还,就让幽界生灵侵吞这个荒川之地,岂不也还了?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只要绿泫死! 那执镰的手臂只是苏长乐召唤生灵的一部分,就如浮出水面的冰山,水下还有庞大的主体。 如今这只手臂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剩余更多本还掩在幽界,未能现身。 执镰的手臂往前拉扯,渐渐一具身躯也是被这般扯出,一个庞大的生灵现于苏长乐身后,出现在绿泫面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浸于其阴影之下,就此吞噬! 倒是将其跟前的苏长乐衬托得有些娇小了。 那生灵手掌类似人手,只不过「手指」多了两根,且微微弯曲。然而它的主体形貌却绝不像人。 它全身由白骨堆积而成,唇弯弯尖锐,腰骨只有两根,身后却拖行着长长的骨尾。 三年前,苏长乐激烈愤怒之际,她召唤来的就是这玩意儿。 第275页 那区区几个芳华道修士不过是最微末的血食,根本不够此物塞牙缝,这傢伙看中的是苏长乐未来的潜力。 绿泫嗅到了空气中腐烂的气息,以及那一团团阴臭的血腥气。 她不知道只有自己能闻倒,还是这些荒川之地修士都能嗅到,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场荒川之地修士其实也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子浓郁的死气。不但如此,地面上寒气亦是越来越浓,若是普通人怕是瞬间血液冻僵。就算他们是修士,此刻也是十分难受。 故而他们纷纷盘膝打坐,抵御这越发浓烈的寒气。 许多人牙齿轻轻打颤,暗暗想着苏长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怪物? 许多人崇拜者她,仰视她,可是却根本不知晓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苏长乐面颊之上犹自沾染了血污,她嗓音狠狠转利,尖锐叫着:「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绿泫。 她顾不得其他人,其他人若是死了,也是活该。 不,这些人窥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本就应该去死。 苏长乐那素裙之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她面颊上却浮起了冰冷的高傲。 那生灵张开利嘴,吐出了一缕寒气。此刻它本体现身,自然再不用小巧的手掌勾着镰刀挥舞,那并非一件趁手的武器。甚至这把镰刀,本也是一名凡俗修士死后遗物。 它将这镰刀一勾,扣住了自己骨尾,伴随着一连串简直令人牙酸的咔擦声,一串嵴骨顿时被其生生钩下,像一把弯刃一样滑落手掌之中。 这把骨刃比之前镰刀大上数倍,力量更不是同日而语。 生灵手执此刃,向着绿泫狠狠挥下。 在场修士虽瞧不见那幽界生灵,然而那铺天盖地的死气以及力量压制却是扑面而来。 很多人生出呕意,更觉四周寒意加浓。 这一片冰冷之中,丹辰却忽而想起了一个传说,一个关于荒川之地的传说。 说荒川之地本是一片冰寒,忽有一日,天降来临,也是让此地鸟语花香,温暖如春。 这时候灵殿的容素本就盘膝打坐,忽而缓缓睁开了双眼。 灵殿前两枚巨大的灵球开始生出了缕缕裂痕,生出崩溃之状态。 面对那袭来的巨大骨刃,绿泫也只挺着渊海剑相迎。红蝶飞舞间,绿泫手中之剑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圆弧,与之骨剑相触。 在苏长乐眼里,这一切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很快绿泫就会像是一只破碎的蝶儿,就这样从空中掉下来。 她之力量,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就让这荒川之地化为鬼域,以抵挡她苏长乐所受之辱! 而苏长乐此心更绝非是妄想。说到让这荒川之地化为鬼域,竟也是一种预言罢了。 生灵力量大盛之际,刚刚没好多久的荒川之地竟又生生裂开那一道裂痕。 原本无形之生灵,如今那可怖形象终于浮于众人眼前,使得众人窥见。 乍然见之,这目光所及之处,就是森森寒意,是缕缕血色流转,是世界末日之态。 然而这一瞬间,绿泫却感觉自己手臂上传来了一股暖烘烘的力量。 那股力量顺着绿泫的手臂如此蜿蜒而来,是如此的陌生,可又是如此的强大。 而这股力量也显得并无什么恶意! 那翩飞的流红染上了一层金色,使得绿泫浑身轻盈,使得绿泫这一挥顿时也显得轻巧。 然后是清清脆脆咔擦一声。 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一片骨击中后一块骨,彼此挤压碰撞,乃至于就此咯咯作响。那被击中的骨刃也是轻轻颤抖。 那颤抖的骨刃静了静,然后不可遏制的轻轻崩溃,乃至于分崩离析。 那些骨头每一块都是活着的,都被击碎了还在轻轻颤抖。 一瞬间,绿泫也是发现了自己的牛逼!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绿泫狂热战斗情绪时虽未想透这些细枝末节,却并不妨碍她占尽上风时继续槓。 上来,搞死它! 她顾不得那么多,挥剑在上,对于失去骨刃的幽界生灵狠狠挥剑垂头。 一剑斩下,绿泫这剑也稍稍一顿。 可也只有磕了那么一下,然后她一剑到底! 新到的力量就是那么牛逼,将对方瞬间斩成了两片,让绿泫砍了个爽! 剑芒生出了光辉,在绿泫长剑大开大合时光芒四射。 那些金赤色的剑芒冲去了空中,然后纷纷的落下,就好像下了一层金色的雨。 荒川之地修士们伸出手,去摸那些金色的雨。 有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此刻不仅仅是丹辰想到了荒川之地的传说了。 别的人也都想起了这桩故事,想到了曾经的传闻。 传闻荒川之地本是常年冰雪,直至降下了天降,然后就有温暖如春。 就有金辉似雨。 容素等不了半年了,她寿岁将近,任何一位荒川之主传出了天降后七日里必死。 如今容素择了绿泫,而绿泫的剑意也是与天降之力融为一道,简直是浑然天成,仿佛一切本该是绿泫的。 苏长乐怔怔的瞧着,她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可是她终于还是明白了发生什么事。 那就是在关键时刻,天降还是择主了。 第276页 愤怒之极的苏长乐几乎忘记了这个目标,可是如今她还是想起来。 她想着自己干翻了兰伽罗,激来了绿泫,最后将天降送给绿泫当大礼包。 一想到了这儿,苏长乐简直想要笑。 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 苏长乐简直是不可置信,她脸上的肌肉轻轻抖动。 千里送装备,礼轻情意重。 她简直是绿泫的贵人,绿泫心里还不知晓怎么样笑话自己。 不,是世上所有人都会笑话自己。包括,绿泫身边那个刻薄的姜玄衣。 苏长乐狠狠的咬紧了唇瓣。 这个世界毁灭,赶紧的! 如今这幽界生灵已经是苏长乐力量之极限,此物已经被绿泫击败,显然不是有天降加持绿泫的对手。 然而苏长乐身为中间人,却还能启动一项自毁程序。 以这世界为祭,无视所有规则,打开两界之门,放出万千恶鬼! 这世界负我,我便毁之。 苏长乐手指抠入肩头,摸着那嵌入了的玉骨,她狠狠一扯。 那嵌入的玉骨竟让苏长乐这样狠狠扯下来,血染满身躯。 那番诡异之态更令在场修士内心生出不吉。 苏长乐不觉微微冷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不过是为了让这世界不要再继续嘲笑自己啊。 下一刻,苏长乐却落入一处空间之中。 一道有些不满的嗓音响起:「想要毁灭世界?你怎么可能这样子?」 苏长乐听到这道嗓音,如遭雷击! 第89章 089 不必太苛刻,怎么说他也拯救了…… 那优美的调子她只听过一次。 那时北玄王寻自己养父, 隔空寄语,传了几句话。 他嗓音颇为优美,这个声音让苏长乐这个小女孩儿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直到她长大了, 仍还是心心念念, 心不能忘。 那几句话在苏长乐的心里面翻来覆去的放, 她当真是记得深刻。 等苏长乐轻轻的抬起头, 对方的身影也是顿时映入了苏长乐的眼中。 他宽衫长袖, 风姿十分潇洒,面颊之上犹自戴着一片白玉面具。 苏长乐额头炽热之际,这道身影就骤然映入她眼中, 竟使她一颗心砰砰一跳。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简直手足无措。 对于苏长乐而言, 若她有什么情意上最为在意之物,眼前这道身影便是她全部的牵挂。 她舌尖儿也透出了些酸意。 北玄王是个高洁出尘的人,却偏生将自己狼狈不堪的可笑样子尽数看在眼里。这一切又算什么? 北玄王肯定不想自己灭世,他肯定希望这个世界更美好,他代表这人世间最纯真的爱与美。在苏长乐脑补的光伟岸形象之下,她自然也是自惭形秽, 知晓自己必定是污秽不堪。 现在, 这个高洁之人,自然是为了这个世界阻止自己。 他不想自己灭世! 然而苏长乐内心生生透出了怒意!他现在才出现,这又算什么呢?在自己受辱时候,被欺辱时候,北玄王又在哪里?他只救了自己一次,之后就不闻不问。他任由自己被别人欺辱、嘲弄,让她遭受种种不公平。 明明已经让她自己承担世间一切,为什么现在北玄王还一派高洁, 指责自己不该灭世? 他不配! 这样干净高洁的东西,不如毁灭了去! 这些心思涌来,使得苏长乐面颊之上流淌了滔滔怒色! 她以自己之骨、肉、血,开启幽界大门,让世界一切化为焦土。 苏长乐面颊之上浮起了讽刺的笑容,她以玉骨为引,鲜血为诱,要将方才被打断的事继续下去! 要说北玄王也是个心思深沉,善于玩弄人心的恶徒。可就算是这么个恶徒,也绝不可能知晓苏长乐的心思。 任何也想像不到苏长乐的脑迴路。 在北玄王看来,苏长乐垂死发疯也是正常现象,很像她这种人能搞出来的勾当。 所以眼看苏长乐发疯,北玄王也是不慌不忙。 一股庞大巨影已经浮起在苏长乐身后,眼看着这个世界很可能就毁灭了,北玄王就顺道当个救世的大善人。 这个世界明明很美好的,他恋爱都没谈完,为什么要灭世? 北玄王玉刃一挥,光华一斩,斩断了种种应力。 咔擦一声,苏长乐之玉骨顿时断成两截,就此碎裂。 一瞬间四周力量紊乱,空间扭曲。那被苏长乐召唤来冲撞两界壁垒生物顿时失了感应,陷入狂乱无序状态。 苏长乐脑袋空白一片,下一刻,她感觉整个人就陷入了巨大力量漩涡之中。 要知晓这些幽界生灵是很饿的。 她听到了北玄王戏嚯嗓音:「若引路的中间人被吞噬,你若运气好些,精神力占据上风,就能夺其躯壳。那不过是失去了人身。从此化为幽界生灵,不再为人。可是若是如此,你便失去引路资格。」 这已经是十分悲惨下场,而且这居然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若是运气没那么好,苏长乐也不过是普通血食。 北玄王已经双手合十,温柔鼓励:「为了这个世界不被毁灭,你便小小牺牲一下。」 苏长乐犹自苦苦挣扎,她抵死反抗,并不愿意就此顺从。 不过就这么个生死存亡关头,苏长乐也禁不住分身,厉声呵斥:「住口,你给我住口!」 第277页 苏长乐简直听不下去了。 脑补无疑是最美的。 苏长乐无疑是自恋的人,她眼中的北玄王是她在水中投影。 但是现在这货搁这儿毁形象。 多么戏嚯的语气,多么随意的言辞。 伴随北玄王开口,那冷傲、高贵的迷人形象分明也是荡然无存。 故而就算是在这生死关头,苏长乐亦咬牙呵斥,她简直要疯掉了! 此刻北玄王也似轻轻嘆了口气:「苏姑娘,你如此动怒,想来也猜测出我是谁。不错,我正你猜中那个人。」 说到了这儿,北玄王还轻轻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高贵俊美的面孔。 他说话调子虽然改了,可是口癖也没有改。 苏长乐是个聪明人,大约也已经窥探出端倪。她既然嫉恨阿泫,当然不大能接受绿泫能有这样子神队友。 姜玄衣是个没有心的人,他刻意摘下面具,也是为了刺激苏长乐一下。 只不过他面容展露出的一瞬间,苏长乐却蓦然爆发一连串尖锐的笑声,一双眸子化作赤红。 苏长乐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她是该有些反应,但这反应也是出乎了姜玄衣的意料之外。 姜玄衣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很懂神经病。 他看着苏长乐红着眼珠,嘶哑酸楚朝着自己说道:「你,你为什么那么待我。」 那气氛显然已经不对劲儿了。 姜玄衣这正经男人有点不寒而慄。 苏长乐双腿已经开始被一点点的吞噬,她嗓音却是轻轻柔柔:「你从前教导我,爱惜我,拯救我。可是现在,你却推我下深渊,出卖我——」 姜玄衣脸颊最初流转了一抹诧异,可渐渐还是平静下来,他甚至微微一笑:「唉,可你是谁啊?」 苏长乐脸色又有些裂开了,一副受了很大的刺激。 姜玄衣有时候是会故意气气人,说些不大中听的话。可上天见怜,姜玄衣说的是老实话。 他记忆之中,确实没有苏长乐的影子。 苏长乐吃吃笑着:「我是谁,我是谁?北玄王,你记不记得一个叫柳承的男人曾经带在身边的小女孩儿?你对她说,要好好做人,从此她便盼望这个世界更美好。她厌恶修士,厌恶强权,想要这个世界得到公平。这一切,不过是你对她说的区区几句话。」 苏长乐飞快叙述这些,她嗓音固然带着急促,可终究有过一丝轻柔示弱,终究是渴盼姜玄衣能对自己有一丝丝怜兮的。 就像是捨弃了所有的骄傲。 就算北玄王不是她设想那一样,就算她对姜玄衣刻意贬低轻视,可她还是很介意姜玄衣的,不是吗? 芳华道那么多人辱骂她,她偏偏将姜玄衣的话放在心上,并且很在意这个跟随在绿泫身边的男人。 这男人是一直跟着绿泫的!想到了这儿,苏长乐心里微微晕眩。 可是现在,这儿只有自己跟姜玄衣。 就算是在这般危险处境,她忽而莫名生出了一种很强烈的情绪,酸楚中生出了一抹情动。 「当年的孩子长大了,一直一直念着你,喜欢你,把你当成目标。」 苏长乐眼泪水哗啦啦的流。 「我们才是同样的人,绿泫不过是个庸俗之辈。我们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我这么努力都是为了能配得上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一口又一口锅向姜玄衣扣过来,表示一切都是姜玄衣的错,一切根源都是来至于姜玄衣。 也亏得姜玄衣脸皮厚,所以他心里才未有半点领受。 一个人没有道德的人,是不会被道德所绑架的。 他嘆了口气,跟苏长乐吹往昔:「是,当初我帮衬过柳承。身为中间人,是会被各式各样的力量所影响,很少也有人能够保持住自己心性。有人被借得太多,就会用身边珍贵之物偿还。」 「你的义父也有过失控的岁月。他为了一时的风光,借取了太多幽界之力。他原本想要以别人的性命来偿还,可是心爱的女子却在他面前自刎而死。他醒悟了,后悔了,开始怀念过去平庸但安宁的岁月。我很少见到愿意回头的人,所以愿意帮他一把。」 「代价便是他此生放弃成为中间人,不再借去任何的幽界的力量。后来,他收养了个女儿。那女儿就是你,他瞧出你有成为中间人的天分,终有一日会接触到这样子的力量。他想要给你做个榜样,让你知道爱,懂得收敛和克制。」 「你知道为什么有人向他寻仇?因为他心爱的女子嫁给白城城主,他觉得城主强夺他所爱,便借幽界之力,毁去一城之地,夺回自己心爱的女子。直到心上人在他面前自刎,他忽而醒过来了,明白没什么白城城主巧取豪夺。和他从小玩到大的邻家姊姊从来没有爱过他,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欺欺人。」 「他避了一年,两年,可从前的仇家还是寻上来。你义父甘愿死在寻常修士手中,那是他一生之中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明明强大的力量唾手可得,他却甘愿受死。他终究守了和我之间的诺言,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这就是人类伟大之处。」 「承君一诺,必已允之。」 「所以,生而为人,已是一种尊贵。因为我们有爱恨,有承诺,有尊严。长乐,你是你义父教导出来的孩子。他对你的希望必定不是如今这般!你也许不必有多大的成就,可是你应具有为人的尊严。」 第278页 「于其自己被此物吞噬,化作幽界生灵形态,到最后消磨全部的人性。倒不如就此了结,至少保留一点生而为人的勇气。如此,也赢得了我的尊重。」 苏长乐颤声:「你想要我死?」 姜玄衣一脸凝重,点了点头。 若姜玄衣将苏长乐击杀,苏长乐被预定的灵魂仍会被幽界生灵吞噬。身为中间人,她神魂控制住幽界生灵也还是有很大概率的。 姜玄衣觉得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如若苏长乐自尽,那就不一样了,自尽之人灵魂是不会跟幽界生灵相融,而是会就此消散。 所以姜玄衣舌灿莲花,游说苏长乐自尽。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还从柳承动人故事说起。 苏长乐泪如雨下,她拔出了匕首,却没有比在自己咽喉。 当她看向了姜玄衣时,姜玄衣眼里充满了赞赏和激动,仿佛看到了一件伟大的事。 姜玄衣唇瓣一开一合:「人类的美好,在于高贵的尊严。」 然而苏长乐却勐然甩开了匕首,她颤声:「你骗我,你不过是想骗我去死。我不会如你的意,更不会让你用我性命去讨好绿泫。」 姜玄衣:不想死就直说。 当然苏长乐本就十分惜命,姜玄衣其实知晓成功可能本就不大。 但苏长乐这态度就很奇葩。 说得她本来肯去死,因为姜玄衣不够真情,所以苏长乐方才不愿意去死一样。 合着之前苏长乐巧妙抛弃那些荒川修士独自逃生也是因为爱情不如意。 苏长乐眼神里流转了浓浓的仇恨,当她目光凝视姜玄衣时,这眼里竟有说不尽的不甘心。 「便算抛却人身,失去了尊严,没了做人乐趣,就连人性也不存在。我也一定会报復你的。北玄王,绿泫,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苏长乐恶狠狠的说那些话,她胸中流转浓浓的怒意,若她可以,她一定要将眼前男子恶狠狠的撕个粉碎。 明明自己这般爱惜他,尊重他,可是他却将自己的情意踩到了足下,这般肆意践踏,根本不在乎! 就好像,她苏长乐是一件无足轻重之物一样。 这些恨意流转,就算江河倒流,时空迴转,苏长乐也绝不能抛下。 她身子已经被吞噬,然后是她的脸蛋,再之后是她的口鼻、眉宇。 那一点点儿的,都尽数被此吞噬,最后骨碎消融,什么也不剩。 然而这些事情显然没有结束,毕竟苏长乐人身虽消,可是意志却是不会消除的。 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便是苏长乐留给这个世界的声音。 姜玄衣伸出了手指,指关节轻轻蹭蹭自己的下巴。他感觉自己功力不行,有点点质疑是不是因为他谈起恋爱所以功力下降了。 可他毕竟是个宽容的人,很快便原谅了自己。 做人切不可对自己太过于苛刻了,总是需宽容一些。 无论如何,他刚刚毕竟拯救了世界。 他的功绩虽无人知晓,但责备自己就大可不必了。 姜玄衣痛心疾首,那可真是对自己太过于苛刻了。 无论如何,荒川之地的祸端终究还是平息下来。 然后就是荒川之地领导层的一些变动。如今的荒川之主容素生命将尽,故而将天降进行一个紧急传输。传输出天降之后,这一任荒川之主七日内必死。 那么以后的荒川之地也需一个新的领导者。 无论如何,绿泫总是有些不合适的。 快要死的容素就将大家召唤过来,商讨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变革。 那就是荒川八族各出五位代表,共同组成灵庙团处置荒川之地的日常事务。至于身负天降之力的绿泫,则是荒川之地强大的震慑武器兼任吉祥物。 在姜玄衣看来,这是对从前荒川之主手中权力一种削减,也让更多的人参与进管理层。 也不知容素是不是早就有心变革,促成此事。 无论如何,权力太过于集中一人手中不是一件好事情。 绿泫反应是无所谓,我觉得这样很好。 姜玄衣就感慨,只怕再没有一个身负天降之力的荒川修士能似阿泫这样无所谓了。 再来就是容素虽已经将天降之力给了绿泫,但那时比较仓促,人前该有的仪式还是有的。 灵庙之前,绿泫一身盛装,缓缓现身,在荒川之地修士跟前塌上了法坛。 姜玄衣本来只觉得仪式感是人类用以自我满足的,可当他看到绿泫盛装打扮而来时,心口却也是禁不住砰砰一跳。 他觉得自己心口如蕴温水,似吃了蜜糖一样甜蜜。 明明是看熟的人,为何自己的心又跳快了几分。 绿泫一脸严肃走至容素跟前,轻轻跪坐而下。 容素手沾丹砂,轻轻在她额头点上火焰标记。 至此以后,绿泫就是天降之力主人,更是荒川之地至高无上之存在。 此印生成之际,容素也微微一笑,灵思化作一缕轻烟,一如从前歷任荒川之主。 生死荣枯,有生便有死,原是不必悲。 第90章 090 师叔芳龄几何? 自绿泫继承之典后, 姜玄衣好几日就心生不宁,不大能忘记绿泫那明媚耀眼的样儿。 姜玄衣:我这人就是安宁不下来。 第279页 阿泫稚气渐渐褪去,显得既漂亮, 又大方。 她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印入姜玄衣心里, 姜玄衣就觉得出不去了。使他觉得仿佛有一个小羽毛撩着心口, 令自己心口直痒痒。 姜玄衣:救命! 他心里叫着救命, 我人不是很好了。 绿泫来探望他时, 就正好看着了半躺在塌上了姜师叔。 姜玄衣面色总是苍白的,说他身躯有恙仿佛也是说得过去。此刻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眼睫毛也是轻轻的颤抖。 当绿泫赶来时候, 姜玄衣才轻轻的睁开眼,温和的说道:「你来了?」 他灰色的髮丝未曾梳理, 轻轻的滑过了衣襟。然后他蓦然轻轻的侧过头去,捂住了唇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绿泫手掌按在了姜玄衣的额头上,不觉认真脸:「师叔是不是上次在青木族受惊,所以病了。」 她手掌按在了姜玄衣额头上时,姜玄衣的面颊之上也是浮起了一抹潮红。 他隐忍且宽和一笑:「我没什么大碍的。」 绿泫嗯了一声, 她收回了手掌, 缓缓按上了自己手指头上的戒指。 她手指按着那枚玉石戒指,戒指透出了一股冰滑凉丝丝的味道。 绿泫忍不住想到了那日在青木族时的情景。 那时候苏长乐忽而松手,触不及防之下,绿泫险些拉扯不住。 关键时刻,就是这枚红玉戒指之中流转了一股力量,使得自己稳住了那波冲击。之后才是荒川修士同心协力,拽住了那根细细的红线。 绿泫:那我个人智商也是基本没问题的。 无论怎么讲,师叔也不像他表现的那般人畜无害。他虽站在自己这一边, 说话总是有所保留。 大家认识这么久了,这就是师叔不对了。 绿泫也想问姜玄衣几句。 她是这么打算的,可绿泫心里面这么想,见到姜玄衣时却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姜玄衣一双眸子温柔如水,他每次这么瞧着绿泫时,绿泫心尖儿就浮起了一抹滚热熨烫,十分的舒坦。 被这双眸子望着,绿泫竟不捨得质问一句半句。 姜玄衣嗓音微微沙哑:「我生病了,吃药也是没有用。不过,你亲我一下,我便好了。」 绿泫便凑了过去,亲亲姜玄衣的脸蛋。 她亲亲姜玄衣脸蛋时,姜玄衣看着还像个正经病人。 可绿泫碰着他嘴唇时,姜玄衣忽而有些兇勐的沖回去。 她还听到姜玄衣不正经的呢喃:「阿泫,阿泫,你真的很甜。」 说得绿泫好像是点心一样。 他嗓音既温柔,又沙哑,脸皮厚在这里胡吹:「你对我真好,你瞧,你亲我一下,我的身子果真好多了。」 斯文禽兽大约就是姜玄衣这种样子。 这心机狗一眼就瞧出心爱的姑娘对自己来歷生出疑虑,所以故意这么造作。他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手掌抚摸了一下绿泫的秀髮。 然后这片手掌扶住了绿泫的脸蛋。 如今绿泫的面颊微微发红。 姜玄衣:「阿泫,你想要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 此刻他内心充满了温柔的甜意,只觉得绿泫无论问自己什么事情,他都可坦白。 然后,他想跟阿泫结为道侣,他不愿意再等,姜玄衣心尖儿热得似火。 其实中间人,是不应该有太过于执着之物。因为一个人若有了过于执着之物,就容易踏上极端。 就如苏长乐的那个义父柳承,就因为他心爱的女子爱上了别人,所以原本善良敦厚的柳承也是情绪失控发疯了。 但如果阿泫喜欢上别人,姜玄衣想自己也会一样。 他明知绿泫对自己一心一意,心里只爱自己。可一旦想到这个可能,姜玄衣内心就充满了妄想产生的浓郁嫉意。 绿泫面颊红晕未褪,不过这一刻,绿泫心思也变了。 师叔待自己的人可谓一派温柔,纯粹之极。 那么有些话,他不愿意说,定也有自己理由。 自己若是逼问,那便显得不够信任他,说不准师叔心里还会生出伤心。 绿泫不愿意承认自己就吃这一套。 姜玄衣待他一温柔,她心里就发软,然后便捨不得师叔不开心。 如今姜玄衣问她想知晓什么,绿泫想了想,问个杀伤力没那么大的。 「师叔,你现在多少岁了?」 绿泫就想知晓个简单的。 姜玄衣温柔的笑容有些不行了。 绿泫问什么,都没这个杀伤力大。 他轻轻嗯了一声,下榻起身,轻轻的走至绿泫的身后。 姜玄衣轻轻拢了绿泫一缕髮丝在手掌心,凑到了唇边亲了亲,再缓缓说道:「这些事情,又有什么要紧?阿泫。」 「我等修行之人,寿岁本就不是很要紧,千载万载,也不过弹指一瞬。我在阿泫跟前有一些秘密,这样一来,也使得我更有趣。」 所谓男人的年龄是秘密。 绿泫沉吟:「是,我是不在意,可是是你让我问的。」 姜玄衣微微哽噎。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这话题有点危险。 他轻轻松开手掌,由着绿泫秀髮滑出了手掌心。 姜玄衣伸出手掌,按按绿泫的肩头。 他揉揉绿泫左肩,姜师叔嗓音里带着一抹温柔:「这些都没什么要紧,无论如何,我们家都是你说了算。」 第280页 瞧阿泫这威风凛凛的样儿。 绿泫甜甜一笑,师叔不说算了。她还伸出自己右边胳膊:「还有这边。」 姜玄衣揉揉这边肩膀,又揉揉那边。 绿泫虽没有问,可是姜玄衣也还是缓缓说道:「不错,我曾经是中间人,所以对幽界之事,也算是颇为了解。只是那些事情经歷太多了,我心里就已经不愿意再回想。阿泫,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然而若你遇到什么事,我仍会站出来,愿意沾染幽界之事。」 绿泫面颊也生出些细微的动容,眼睛里也生出心疼。 「至于我在魔域行事,因为我本便是卧底,所以也没多少真心真意。阿泫,我实在是不愿意再提。」 他说起自己曾经是中间人,就说不愿意回想,说到魔域,那就是不愿意再提。 总之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伤心的往事。 绿泫已经轻轻侧过头,眼里蓄满了温柔。 她伸出了手掌,握住了姜玄衣的手掌。 她本来想说几句安慰的话。 姜玄衣以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其实,我还是神裔。」 绿泫手抖了抖,唇角微微抽搐。 姜玄衣飞快将绿泫的手掌握得更紧些:「然而我并不觉得神裔有什么特别。无论是神裔,还是凡俗修士,甚至不算修士的普通百姓,其实彼此间也并没有差别。人年岁有差异,可是感情却别无二致。」 绿泫想,好吧,好吧! 她将脑袋靠着姜玄衣腰:「好吧,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姜玄衣想,那可就多了,但他不能这么说。 姜玄衣:「我心里待你,是一心一意的。阿泫,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一生一世慢慢说给你听。我是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想与你结为道侣。阿泫,你说好不好?」 他松开手,然后用手捧着绿泫的面颊,这样子瞧着,眼神当真是十二分的温柔。 那样子温柔的目光落入了绿泫的眼中,使得绿泫的心尖儿顿时涌过了一抹温暖。 然后绿泫露出了虎牙笑了一下,嗯嗯两声,然后又轻轻点点头。 然后她忍不住将眼睛闭起来,双颊浮起了红晕。 姜玄衣就知道绿泫会答应的,可绿泫点头那一瞬间,他心口还是禁不住浮起了巨大的喜悦。 这几年,他在绿泫身边时有着一种巨大的压抑。姜玄衣说不上是为什么,明明是两情相悦,他却总有一种仿佛不能变得真切的恍惚感。 可当阿泫轻轻点头时,整个世界忽而变得真实了,姜玄衣心里也泛起了甜甜的温柔。 其实他在绿泫身边,何尝不是在治癒自己呢,让自己这样子的人能拥有稳定、安宁的感情。 如今姜玄衣所有的焦躁都被一盏温茶轻轻抚平,他忽而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男人,因为此刻他真的觉得很幸福。 所有的孤单都离开了他。 姜玄衣欢喜的想要大声叫出来,可他没有。 他毕竟心思深,就算情绪激动到了极致,面上也是温和浅浅的笑容。 可姜玄衣忽而伸手将绿泫打横抱起,让绿泫在空中旋转了个圈儿。 绿泫也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搂住了姜玄衣的脖子:「不过你不许骗我了。」 姜玄衣想这怎么能叫骗?这至多算是瞒。 不过他也不能和绿泫争这个,他将绿泫手掌贴过来,跟自己手指头扣在一起。 「阿泫,从来都是你说什么,我答什么。」 姜玄衣眼底透出了炽热的光辉,他一颗心砰砰狂跳,越跳越快。 他瞧着绿泫鲜润的唇瓣,瞧着她双颊浮起的甜甜红晕,绿泫就像一只蒸得正好寿桃包,让人很想要去咬一口。 那些心思涌上了姜玄衣的心头,使得姜玄衣的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阿泫,我的阿泫。 第91章 091 衣柜整理大师 姜玄衣欢喜的瞧着绿泫, 他眼底既有说不出的灼热,又有隐匿不住深沉。 也许还有点儿绿泫不知道的复杂深沉。 似他这样子的人,自我攻略是需要一些反覆的心理剖析的。 不过对于绿泫而言, 她跟师叔的感情却是再简单顺利不过。 从两人一见钟情, 到几载相处, 到结为道侣, 一切都都顺顺利利的, 而且再好不过。 如今荒川之地百废待兴,绿泫这位新任荒川之主虽是不沾染俗务,可是也是十分重要吉祥物, 一时也不能离开。 两人奉月为盟,滴血为契, 就在这荒川之地结为道侣。 成婚当日,姜玄衣手指轻轻拨开绿泫面前挂着的玉珠,将这一串串珠子轻轻挂起在绿泫发冠一侧。 眼前女修脸颊虽未打胭脂,面颊却也似染上了一层娇红,红扑扑的。 龙凤花烛一映,这张娇美的面孔更显得娇艷。 绿泫却一脸苦大仇深, 伸手扶助了沉甸甸的发冠:「好重!」 没想到荒川之地也跟芳华道那么浮夸, 这宝石也镶嵌得太多了吧? 绿泫感觉自己戴在头上,能将正常人颈骨压断。 这发冠真不是人戴的玩意儿,也就仗着是给修士用的,所以顶得住。 绿泫:就仗着我是练过的吧?! 本来是仓促办个婚礼,谁能想得到荒川修士兴奋起来,能从仓库中拖出许多「祖传」各种仪式穿戴道具。 第281页 这都是咱荒川之地祖传的氛围道具,绿主可千万不要客气。 那发冠宝光流转间,却衬得绿泫那张脸孔更加莹润。 姜玄衣瞧着却是微微一笑。 他向绿泫伸出了手, 姜玄衣手指十分灵巧,他这样轻轻一动,就将这具发冠轻巧解开再提起来。 绿泫一头乌髮就此散落,纷纷散落腰间。 然后姜玄衣轻轻将这重得能压断寻常人颈骨的杀人兇器放在几上。 他还轻轻倒了一杯酒,送至绿泫唇边:「阿泫,你不要紧张。」 绿泫:「我一点儿都不紧张。」 她一垂头,咬着杯沿,将酒喝光 绿泫以前从来不喝酒的,然而姜玄衣倒的那酒甜润甘美,又带着淡淡果香,确实也很好喝。 姜玄衣听了,也只是笑笑。 他餵了绿泫喝了三杯,看着绿泫脸颊红晕更浓了些,然后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了淡而无色的唇瓣。 姜玄衣饮了一杯酒,眸色忍不住更深了些。 绿泫喝了几杯酒,这甜甜的果子酒后劲儿也大,绿泫玄力下意识的要逼出酒意,被她生生忍住。 主要是个氛围。 她任由酒力起反应。 姜玄衣是个彬彬有礼,博学多才的人,然后他就在这里对绿泫穿的老古董进行点评。 「这穿云履是温凉玉所制,能使修士出入炎热之地,不沾染半点炎气,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绝妙法器。」 这绝妙法器穿在绿泫双足之上。 如今这双穿云履被姜玄衣摘下来放在地上,还像有强迫症一样摆放整齐。 然后是绿泫的凰玉带,流雪金沙裙等等。 姜玄衣简直像是专业叠衣服的,像是衣柜整理大师,将之一件件整齐摆放,叠得整整齐齐。 这说明他做事情一丝不苟,也非常有仪式感。 姜玄衣叠完了绿泫的衣衫,又叠好自己的。 他又餵了自己喝了一杯酒。 姜玄衣眼中深沉之色更浓了些。 龙凤烛烧得房间中透亮,姜玄衣也没有灭烛的心思。他就是要瞧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这种气氛,也适合说些话活跃一下气氛。 故而姜玄衣任由浅浅的灰发这般泄落。 「阿泫,其实认识你不久,我就想要像现在这儿,将你看得清清楚楚。」 绿泫听了就觉得姜玄衣怎么有点儿变态味儿。 那时候姜玄衣替她梳理髮丝,剪手指甲,温温柔柔想个老妈子。可这老妈子款的师叔却是个勐禽,原来他早就有些想法。他可真是个坏蛋! 绿泫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师叔。」 然后她听到了姜玄衣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还叫我师叔?」 这称唿是有些不对。 绿泫低低叫了声:「夫君——」 可绿泫又有些不自在:「可我不太习惯叫你夫君,我还是希望叫你师叔。」 她这时候还这么任性。 姜玄衣忍不住又笑了声。 「好啊,叫师叔很好啊,待会儿也一直要叫我师叔。」 真是求之不得的奇妙趣味。 他手指轻轻磨蹭枕边一本书籍,上面贴心隐去书名,换了一章素封。 「阿泫,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情,我是一直抱着好好学习的态度。我瞧过了,里面招式总共有四十三式,我想我们努力一些,一定能全部学会。嗯~」 绿泫:懂了又好似没懂。 姜玄衣一直没有拉下帷幕,让绿泫觉得光线有些刺眼。 姜玄衣后来还称赞了她:「阿泫好厉害,我们都学完了。」 然后姜玄衣又说:「那我们再温习一遍。」 「阿泫,你还记得吗?」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绿泫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从她武学天赋可见一斑。不过就算这样,姜玄衣也是个很严格的人,让她复习又温习。 第92章 092 绿泫: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忍耐和克制是能增加爆发时的爽意的。 就好像如今的姜玄衣。 自从他认识绿泫, 当他瞧见了绿泫用尖尖的牙咬着唇瓣时,那时姜玄衣的心里就流淌了一抹暖流。 少女无知无觉将手掌放在姜玄衣手上,任由姜玄衣替她剪手指甲, 谁也不知晓姜玄衣的心思。 那些心思隐匿于姜玄衣心间, 一直到这好酒终于酿成。 「师叔, 师叔——」 阿泫不知道在自己耳边唤了多少声师叔, 到最后嗓音里带着哭腔。 却也不是真难受, 明明是极快乐的表情。 阿泫真是一只纯纯的小狼。 小狼却跟他很契合,很合拍。 这样子的快乐之中,姜玄衣内心却忽而升起了一抹酸楚。因为这些东西太美好了, 一旦过于美好,姜玄衣就担心有一天会失去。 他见过太多的黑暗, 知晓太多的别离,人世间本就有无数的不幸。如果不能一直这么快快乐乐,他想自己也许会疯掉。 所以一开始,姜玄衣也是不敢太过于沉溺。 可是到了现在,却是全由不得自己了。 姜玄衣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只微微一笑。 明明自己掌控全局, 却是患得患失。他不管, 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化,谁也不能将阿泫从自己身边夺走。 第282页 阿泫是他的小狼。 到最后阿泫也在床塌上睡去,没有如平日里盘膝打坐。 姜玄衣知晓绿泫是个具有自制力的人,每天必定会拨一个时间进行修行。但是今日绿泫没有呢。 她最后睡时候,都不能盘膝打坐,被刺激后的神魂是需要休息。 睡着的女修偶尔唇中还发出一声呢喃。 「师叔——」 嗓音犹自带着甜意。 但是姜玄衣却是并没有倦意。 其实姜玄衣还可以再战,不过算了。 他淡色的唇瓣亲亲绿泫鬓髮:「好了,这次就放过你了。」 修士身体是很好, 但阿泫毕竟是第一次。 然后姜玄衣慢慢站起身。 他并未着衣,任由灰发散落在腰间。 像姜玄衣这种活得长,又自我的人,是很少会去想自己所谓的前世。哪怕有什么零星的片段,也是被姜玄衣轻易抛之。 因为他这般人物,总是有极强个人意识。 故而他纵然知晓阿泫跟自己有前缘,那时候抱着小小阿泫,他也只是稍微惊讶一下,并没有真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姜玄衣一颗心却是砰砰一跳。 能在轮迴中得一道残识者,前世必定也有无上修为,其身份也绝不会输给神裔。可就算这样子,前世他还是失去了心爱之人,乃至于形成了执念。 是怎么样失去的呢?那应该还是上一次灭世之前的世界,已无任何文字记录,姜玄衣也是不能知晓了。 姜玄衣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去想前世之事了。 前世的事已经是过去之事,姜玄衣只想要把握住现在。 他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绿泫,那就是炎蝶族灭族之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那时姜玄衣赶至炎蝶族,发现这些炎蝶族人已经尽数死去,可是很快,姜玄衣发现有些不对劲。 想到了这儿,姜玄衣轻轻眯起了眼珠子。 荒川之主的喜讯很快也是传得到处都是。 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以风一般的速度吹开。 荒漠上,一支商队正赶往北离城,大家赶路赶得辛苦,停歇下来时也吹点八卦解乏提神。 商队里的人虽大抵是些普通人,可他们这些商队也跟修士有些关系。比如他们贩卖的灵药,就是修士修行所需之物。 这些货物要送去北离城,有北离城城主沈璃在,修士们也不能强夺。 由于跟修士界沾点边,故而这商队得八卦的速度也是快些,知道得也比旁人多。 那绿泫仙师本就是当世大修,如今更是成为荒川之主,就算她不沾染荒川之地的俗务,却也已是光彩耀眼,已经是令人不可逼视。 更没想到,如今她还传来喜讯。 与她结契的姜师叔据闻生得十分貌美,容貌不输神裔,又是个极温柔体贴的一个人。两人已经处了好几年,也算是水到渠成。 两人纵然是仓促成婚,可也是惊动整个圣域。无论是流月国所在赤泽之地,还是芳华道,甚至他们要去的北离城,要么主事者亲自,再不然也是派遣使者。 就连碧水宫,奉神殿,都是着人问候。赤瑛仙子因施展法器十罗天锦,与碧水宫法阵融为一道,不可轻易离开碧水宫,还觉十分遗憾。 据闻,连神山神裔都是送去贺礼。 这般声势,更显出绿泫仙师声势显赫,人脉极广。 说起来,也是当真令人羡慕惊嘆。 至于与她结契的姜玄衣虽然低调了些,也没多少传闻,可性子温柔。绿泫仙师显然不必靠成婚借势了,自然也要选个知冷知热之人。 众人这般议论之际,一旁一名少女面色却也是不好看。 那少女名唤苏苏,本来并不算是这个商旅的人。 她是半途加入,因为医术精湛,又懂一些驱邪之术,一路上也渐渐赢得商队这些人的信任和尊重。 可此刻,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少女面色却有些古怪。 她眉宇间神色看着竟有些可怕。 苏苏本是个十分善于演戏的人,然而这些言语却触及她的逆鳞,令她本来讨喜的面孔之上生出些愤怒恼恨之色。 一股熊熊怒火在她心口燃气,浓浓嫉意惹得她心口发疼。 而她这般表情,却是落入了一旁修士眼中。 这商队贩送货物既然珍贵,也刻意请了四名北离城的修士相送。瞧着苏苏的修士,就是其中一位。 祈青身为修士,早就提防这位不请自来的苏姑娘。 这位苏姑娘容色虽然单纯,却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一直令祁青十分在意。 他寻来商队领袖眉娘,私下说道:「方才我见这位苏姑娘听到了绿泫仙师成婚之事,容色十分古怪,仿佛有些仇恨的样子。我听闻绿泫仙师这些年来一直打击幽界。这女子如此姿态,只怕,来路有些不正,甚至跟幽界有些瓜葛。」 眉娘是个精悍的女子,之前是眉娘坚持带上苏苏的。 她觉得这么个小姑娘若不理会,说不定会遇到危险。若是将其带上北离城,那这孩子也安全些。 可是如今,眉娘眼皮轻轻一跳,她觉得自己说不定错了。 女人对这方面总是比较敏锐,她觉得苏苏的样子看着不仅仅是仇恨,还有说不尽嫉妒。 第283页 绿泫仙师是当世大修,若是谁对她生出些敌意,只怕这个人肯定没多干净。 眉娘低声:「我等不必惊扰,等到了北离城,再偷偷告知城主。只将她更留意些,别的一如既往。」 苏苏并不是修士,他们这样低声商议,本来那女子绝不可能听到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耳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冷笑。 伴随白光一闪,眉娘瞧见站在自己跟前祁青的头颅轻轻的斜滑下去,对方脸上犹自保持着惊惧的表情,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吭一声。 接下来,眉娘尖锐的嗓音响彻云霄! 不过一刻钟,荒漠之上多了一堆尸体。方才还活生生的商队此刻竟被尽数屠尽,竟连一个人都没有剩下! 浓稠的鲜血凝结与滑落,流散于空气之中,简直是令人作呕。 本来这里有活人,有八卦,有烟火气。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死人。 斑斑鲜血飞溅在「少女」的身躯之上,她一双眸子却冷漠无情,只余下森森的愤怒。 那些鲜血沾染在她肌肤上,却神奇的被气化吸纳,使得那些鲜血消失无踪。 就连衣服上的血污,也被这样「轻盈」的吸纳掉。 眼前这些死人怨灵未散,正是丰富的血食。 苏长乐伸出了手臂,她整只手开始气化,化作一道烟云,蚕食这些血食。 此刻的她已经不具人躯,无论是身躯甚至衣衫都并不是真实存在,而是她「捏」出来。 她已被幽界生灵吞噬,伪装人形罢了。 一次又一次,苏长乐一次次的更加极端。在芳华道,她失败后划伤婢女的脸颊,倒也还留了灵月一条命。而在荒川之地,她花了三年时间去运营,希望有自己的事业。 到了现在,苏长乐已经彻底失去了人性,也失去了耐心,更不会再花三年时间去经营。她失控之后,手段也是越发极端。 如今苏长乐所存留的,也只有执念罢了。 她千方百计的讨人欢喜,可一旦旁人开始怀疑她,对她失望,她就将这些人统统都杀光! 而现在,另一种负面情绪也充盈了苏长乐的心头。那就是嫉妒! 她恨透了北玄王,已经对北玄王彻底失望,然而无论如何,北玄王也是属于她的! 恨也好,爱也好,失望也好。那男人作为自己的梦碎了也好,那他也要折在自己手里,是绝对不能让给旁人。 而现在,姜玄衣居然已经跟了绿泫在一起。 两人结为道侣,红烛高烧,还做出了那些事情。 只要一想到了这儿,苏长乐就算不做人了,内心还是恨得发狂! 姜玄衣是她的!她要把姜玄衣的肉一片片的扯开,一口口亲自咽下去,连同骨子渣都咬碎。 苏长乐蓦然抬起头,天高地阔,世界一片荒凉,苍鹰从自己头顶之上飞过。 风轻轻的吹拂而过,绿泫翻阅这些古蹟,被书里的味儿熏得打了个喷嚏。 这些古树都是被特殊的药材熏过,故而书页间便会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虫子也不会咬。 绿泫翻阅的,就是炎蝶一族的记录。 当初兰伽罗虽然是硬攀关系,什么荒川八族纯属胡诌。但是炎蝶一族确实靠近荒川之地,也与荒川之地的修士有所往来。 绿泫虽对炎蝶一族没什么记忆了,可莫名想对自己出生之地想要多知晓一些。 一条手臂伸过绿泫的头顶,又抽了一本书。 「阿泫,这里藏书我都瞧过了,若要知晓炎蝶族多些,不如问问我。」 姜玄衣微笑着看着绿泫,盯着绿泫脸颊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当年自己怀抱那个小女孩儿,这玉雪可爱的小孩子眼下就有这颗嫣红的泪痣。 那时候姜玄衣自然绝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然而他去魔域晃一晃,一回来时候,当年孩子已经亭亭玉立,生勐鲜美。 绿泫这几年本来跟姜玄衣相处很熟了,也很自然了。 可这时候,她脸颊突然红了红。 她嗯了一声,竟飞快的扭过的脸孔。 以前她的尖牙已经咬过姜玄衣的唇瓣,就算姜玄衣亲亲她手指头上的玉石戒指,她也很自然接受。 但是两人成婚,结为道侣之后,绿泫竟生生搞得羞涩起来。 她都不知道结为道侣之后会这么搞。 可怜孩子的春思之中,梦里激动起来,也不过是拿尖牙咬姜玄衣一下。 别的什么,绿泫也是没有多想。 故而在姜玄衣苦苦忍耐,等着诱绿泫先对自己动手时候,绿泫竟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到最后还是姜玄衣没憋住。 结果没想到新婚之夜,姜玄衣一脸温柔禽兽相搞了那些。 绿泫: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而且姜玄衣还不拉灯,你做人不拉灯,绿泫能不看得清清楚楚? 看得很通透是怎么回事? 原本草食系温顺的师叔此刻看着却说不出的邪恶诱人,姜玄衣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仿佛连头髮丝都透出了些性感。 绿泫甚至不大好意思看姜玄衣的脸。 姜玄衣感慨:太纯情了! 大家都是这一次,为什么就阿泫这么放不开呢? 北玄王还补充了新的知识储备,俨然开始变得熟练。 第284页 这塌上开飞,塌下正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姜玄衣感觉绿泫还是脸皮太薄了。 他轻轻走到了绿泫的身边,侧头轻轻一看,只见绿泫双颊唇瓣都是染透石榴红。 姜玄衣慢慢抽出了绿泫手中握着的书册。 「这是人家孤本,用力捏坏了就不好了。」 第93章 093 道侣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绿泫一惊, 手掌力量顿时一松,使得姜玄衣将这本册子缓缓的抽出来。 温和无害的师叔认真将书放在一边,然后伸出手掌, 轻轻的按住了绿泫的肩头。 他眼神温柔似水:「阿泫, 你怎么了。」 姜玄衣这样儿说话, 他唇瓣少了些血色, 这样子一开一合。姜玄衣唇瓣这般说话, 那片唇就落入了绿泫眼中。 绿泫从前只觉得姜玄衣这片唇说话很温柔,然而此刻这片唇瓣却给绿泫带来些很色情的联想。 让她头髮尖儿也好似凝结了一片酥意。 她转身踱了几步,让自己淡定一下, 然后才走到了姜玄衣跟前,做出平静的样子。 姜玄衣想, 果然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呢。 绿泫手指尖儿慢慢的抚平了书册,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轻轻的抬起了面孔:「师叔,我想要知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她果然还是不太习惯称唿姜玄衣为夫君,总觉得, 似乎有一些小小的别扭? 不过姜玄衣一向温柔, 大约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儿了。 姜玄衣灰色的髮丝柔顺的垂在自己衣襟之上,他神色很是柔和,不免缓缓说道:「无论你想要知道什么,我自然都会告诉你。阿泫,我若从前没有跟你说,也是因为在意你,觉得你那时候还不应该知道。」 绿泫点点头,她心里却是微微一愕。 她已经知晓当初是姜玄衣将自己从炎蝶一族抱出来, 然后送给了神藏真君抚养。 可是姜玄衣这么说,就好像这些事情之中还有别的内情一样。 姜玄衣伸出手,自自然然的将绿泫的手掌握住在手中。 绿泫的手掌因为紧张微微绷紧,而现在这片手掌被姜玄衣轻轻理顺,使得绿泫的一根根手指头轻轻的松弛下来。 他瞧见了绿泫手指上的红色玉石戒指,心头也是微微一热。 每次姜玄衣要搞那些事情时候,都会亲一亲,然后就是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绿泫有没有形成条件反射他不知道,但是自己见着倒是有些情动。 不过就算这样,姜玄衣也是掩饰得极好,并未透出半分。 会不会掩饰,就是禽兽和斯文败类之间的区别了。 然后姜玄衣便回忆起当年血腥的往事。 官方说辞是那时候圣元法阵失控,故而炎蝶族以身陨之,填了这个坑。 然后炎蝶族死后,众人再对炎蝶族称赞一番,吹嘘一番。 姜玄衣到时,只看到了一具具尸首。 他本也以为是炎蝶族没扛住,可是很快他就发觉不对。 实则那时候炎蝶族抗击圣元法阵,虽怀有必死决心,但是却并不是一定就会死。 此举虽然兇险,可是也还是有一线生机。 姜玄衣赶到炎蝶族时,除了绿泫已经没有什么生灵存活。更要紧的是,风中实在是太过于安静。 人死有灵,那些灵脱离身躯,渐渐化为一种无意识的能源,融入这个世界。而若还有意识,这样一来,就是还有前缘的转生者。当然大多数人生灵不可能有如此强悍。 当然这些声音,旁人是听不见。可姜玄衣却是能与幽界沟通的中间人,他原应该听到一些与众不同的杂音。 然而姜玄衣没有听到。 然后,姜玄衣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绿泫怔怔听着。她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想对自己出身之地多一些了解。可是现在,她心口渐渐泛起了一抹凉意,她心中那抹绮丽心思渐渐也淡了。 她目光落在了姜玄衣的面孔之上。 姜玄衣缓缓说道:「那时候,我检查了他们的身躯,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的灵魂已经被人摘采,空空荡荡,空余皮囊。他们并不是战死的,那时候炎蝶族已经胜了,他们其实用不着被圣元法阵吞噬。」 「可是有人趁机出手,趁此机会,将疲惫不堪的炎蝶族收割干净。好啊,这手段真是干净,又很聪明。如今这个世界越发讲究秩序,已不大能容得下邪修了,神裔地位也是逐渐下降。哪怕是神裔,也已经不能随意收割一族性命炼制什么法器。」 「可这不过是套中套。有人创造了危机,游说了炎蝶族。再然后,屠了炎蝶一族又将其甩锅圣元法阵。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伸出了手指,替绿泫轻轻将髮丝拢在耳后。 「刚见到你时,我自然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我曾经想过,永远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至于原因,就算姜玄衣不说,其实绿泫也是猜得到。 因为几年前的绿泫,还是个会被应无烈弄哭的小孩子,还在碧水宫中茫然无措。 这样子的孩子,又怎能承担这种仇恨呢?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这位阴谋者必定是极具能力,而且十分狡诈,说不定还是个神裔。 那时候,绿泫只是个软软的小姑娘,又哪里能承担这么沉重的事情呢? 第285页 可是现在,绿泫已经长大了。她修为高了,心性也变得坚毅了,也认识了更多的朋友,积攒更多力量。 而且,绿泫如今还已经成家,是个有道侣的人了。 姜玄衣这样子想着时,内心竟忽而生出一种要称赞自己的冲动。 没错,他想到绿泫这些年变化,想要称赞的却是自己。 多么具有节操的一个人,直到现在,他才跟阿泫结为道侣。 虽然,也算不得故意为之吧,但是好像自己人品在阿泫身边也得到了洗涤了呢。 听到了这些,绿泫却禁不住微微有些恍惚。 她缓缓的捏紧了手掌,不由得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呢?大约是很复杂吧。 她毕竟从来没有跟炎蝶族相处过,若说伤心得死去活来,大约也并不显得真切。 可是,便算以旁观者角度来看,绿泫也会为炎蝶族的遭遇义愤填膺。 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为了这个世界安宁,牺牲了一地之人的性命。可当他们冒着这样子的危险时候,却有阴谋家想要趁机计算他们的性命! 一股怒火也是油然而生。 更何况,她毕竟不是旁观者啊。 她也有炎蝶族的血脉,也是,他们之中一员。 对于绿泫而言,那些悲伤不算是突入袭来,是具有一点儿后劲儿,一点点的泛上了心头。 绿泫明媚的大眼睛也是染上了一层潮润之意,她眼底除了悲伤,亦生出了一股子的怒火。 这些姜玄衣也看在了眼里。 一个人悲伤起来,自然是要亲人在身边安慰。而姜玄衣这个夫君,亦是再亲不过了。 他准备好给予绿泫温柔的爱意以及抚慰。 自己要亲亲绿泫手指头上的玉石戒指,然后让阿泫慢慢形成一个习惯。 那就是每逢她心情不佳之际,就会自然而然想到自己,想到床榻上的温柔和安慰。 只要给予足够的暗示,这亦是可以成功。 这些心思涌上了姜玄衣的心头,姜玄衣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是人生来便喜欢的事情,自己诱绿泫生出这种习惯,不过是顺从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了绿泫的乌髮,嗓音既温柔,又沙哑:「阿泫,你还有我。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在你的身边。」 姜玄衣温柔款款,准备先轻轻阿泫的头髮丝,再亲亲她的唇瓣。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的手掌心却是一空。 绿泫已经抽出了她的手掌。 她还用手指擦了一下眼角晶莹的泪水。 「师叔,对不住。」 绿泫侧过俏生生脸蛋,她嗓音已经微微有些哽噎:「从小,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便要,修行。」 姜玄衣目瞪口呆。 是,好像是那样子。之前阿泫被应无烈欺负时,她就在修行中静心。 姜玄衣这条件反射的理论是没有错的,可惜绿泫早已经有了别的习惯。 她已经习惯不开心时挥动她的大宝剑。 姜玄衣忽而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好好的常规调个情不好吗?自己却非要搞这种涉及身世苦大仇深的剧本。这个剧本,本来可以另外挑个日子的。 姜玄衣不死心:「阿泫,我只是想要陪陪你。」 绿泫脸红了红,脸色却是更加坚决,摇摇头:「师叔就,就不要跟过来了。这些日子,我确实好生懈怠。如今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我忽而觉得,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要努力的,不能辜负这光阴。」 绿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每天都要持续修行两个时辰。除了,除了跟师叔成婚那一日。那一天,她跟姜玄衣搞的事情搞得太多了。 虽然但是,男人果然有点儿影响拔剑的速度啊。 一个人持续多年的连续打卡行为被打断,那这个人内心自然是会有些遗憾。 姜玄衣一边吐槽这是什么剧本,一边温和的点点头。 虽然如此,姜玄衣内心还是浮起了一层酸意。 想想以前,阿泫修行时候,她还许自己旁观的。 她自己受不过诱惑,抵挡不住情和欲,却把夫君当作洪水勐兽,真是很坏的人啊。 只不过姜玄衣手握温柔剧本,一向在绿泫面前温柔包容习惯了。故而无论绿泫说什么,姜玄衣都是一副我很贊同的样子。 所以一个人太温柔了总是有些吃亏的。 姜玄衣实在无法对绿泫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这年纪轻轻的,那么努力搞事业搞什么? 当然这话他真不能说,若他说出来,就算阿泫能原谅自己,苒公主也会把自己当成有害垃圾给处理掉。 但姜玄衣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人世间的真实。 只是若看凡俗之地的国君,无论年轻时候多睿智,年老了也无非沉溺于炼丹和美人儿。 可见人生享受了再多,最真切也无非两样东西,那就是养生和美人,那是人类本能里永远不会失去兴趣的事。 姜玄衣这样温柔笑着时候,他干脆抽出了鱼竿,在水池边钓鱼,以此陶冶情操修生养性。 不过姜玄衣钓鱼的技术确实是垃圾,他鱼饵甩了半天,竟没有半条鱼儿上钩。 他眯起了眼睛晒太阳养神时候,绿泫急匆匆赶来。 第286页 只见绿泫面颊上透出了几许严肃,小手指上也是缠着一根小小的金线。 「师叔,只怕我们将要去北离城一趟。」 方才有人对绿泫金剑传书,讯息化作一道小小的金芒,就缠在了绿泫的手指头上。 姜玄衣微笑点点头,柔和说道:「你若要我相伴,那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这话虽然温柔,却也有些见怪。 绿泫又不笨,她当然听明白了。她走过去,握住了姜玄衣的手。 「师叔,我当然希望你陪着我,永远陪着我。」 说到了这儿时候,绿泫也是微微一怔。 她忽而发现,确实是如此。这几年姜玄衣无孔不入的温柔已经侵入了骨髓,使得绿泫已经习惯姜玄衣存在,更没想过姜玄衣没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样子。 有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说不出的安心。 谢苒、华珠、沈璃甚至赤霄这些知交当然也很重要,可他们是一方之主,会有自己生活。哪怕是苒公主,她也要镇守流月。 而自己呢,一直在修行,也一直在流浪。她也知晓,真心知交是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相伴一道的。人生在世,本就有聚有散。 可是呢,姜师叔一定要在自己身边。 如果姜玄衣没在她的身边,她一定会寂寞的。 绿泫心想,明明是我太在意你了,而且越来越在意你了。 姜玄衣在一旁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让她怎么修行呢?她会心神不宁,她更会关注姜玄衣。 想到了这儿,绿泫的手掌也是禁不住握的更紧些。 第94章 094(二更) 真心不如套路深…… 沈璃这求救信写得也是特别有水平。她先是祝贺绿泫抱得美人归, 随即又提及北离城乃是风水宝地,这些年建设得特别的好。 就连姚宁神女也觉得特别好呢,还特意住在北离城的行宫之中。 姚宁一来, 沈璃立马就精神紧张。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侍候姚宁, 一边暗戳戳发神经。 这位姚宁神女来到了北离城, 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也不过是吃吃喝喝躺着吃水果。 但沈璃自己问心有愧, 十分不安心。 姚宁在北离城呆了半个月,她就书信一封,请来了妖王赤霄。 姚宁呆了一个月, 她又请来了碧水宫少主华珠。 现在姚宁在北离城呆了两个月,她终于绷不住来请绿泫。 而她之所以没有立马请绿泫来, 主要是怕两者相见激化了矛盾。 当然这些担心之情,沈璃就没有写在信上了。 她只言北离城有绿泫许多故旧,绿泫婚也结完了,不如来聚聚。 绿泫还能过来看看小美女。 你家的猫可想你了。 这信息就算被姚宁截获,也无甚要紧。不过绿泫若是读完,该懂就懂。 也许因为姚宁神女实在是太过于兇残, 沈璃在她跟前简直像是在老虎跟前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如今沈璃小白兔实属被神女整抑郁了就是。 绿泫看完了后, 简直都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不会吧不会吧,只是一只猫而已。 神女怎么能如此的小气?她想起当初自己在神山,神女对自己殷切亲切,唇角含笑,说大家是好姐妹。都过去许久了,神女总不能还在意那些事情? 当然吐槽归吐槽。 绿泫也承认这件事情不是很对劲,已经决意前去北离城。 她想起自己印象中姚宁的模样,神女有一张十分出挑的面容, 容光绝世,又带着一股子的任性。 可是不知怎的,可能作为一种直觉,她觉得姚宁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姚宁就像平静湖水下隐藏着炽热的妖火,令人为之而心悸。 绿泫想到了织姬的死,此刻也是不免生出了些不安,便决意立马赶去北离城。 要是姚宁真为了只猫跟沈璃计较呢?这也不是不可能。 北离城离荒川之地甚远,便算是御器飞行,怕也要一整天。 一路向北,大地翠色渐褪,却是平添了几许苍凉之色,天空似也变得开阔了许多。 正在这时,绿泫也是感受到了一抹异动。 自打绿泫得了天降,她感觉也是敏锐许多了。 然而那么异动十分微弱,并不像是什么危险讯号。那是一道十分微弱的剑意,这般断断续续传来,甚至并不如何的连贯。 绿泫轻轻的从天空之上飞下来,她眼中充满了审视。 姜玄衣也是轻轻一挑眉毛。 这一片大地之上空荡荡的,也是瞧不出什么异物。 然而绿泫感知敏锐,她蓦然抽出了渊海剑,向着地面划去。 伴随绿泫剑意不断开拓加深,剑气开拓间,直到地面之下十数米处,她才挖掘到信号发送源。 埋在土里面的,竟然是奉神殿弟子经赦。 这位奉神殿弟子在圣魔武会之上败于艷竹之色,排名第二,说是说有些透明,可是也是奉神殿中一位大修。 一瞬间姜玄衣也微微有些惊愕。 他倒是并不吃惊经赦居然会在这儿。那时候在流月国,他已经看出经赦和雪枯臣有些不和。两者迟早会生出冲突,经赦会被搞死也一点不奇怪。 经赦被搞死不奇怪,但关键是经赦居然没有死。 第287页 只见对方面色铁青,唿吸全无,已经是死人模样。然而这只是经赦外表呈现的状态,只是死了大半,并没有完全死。 剑气已经震碎他小半心脏,使得他呈现假死状态。他尸体还被人扔土里埋起来,埋得还挺深。如果不是绿泫定位开挖,这种埋深连野兽都挖不出来。 那么经赦一位大修,也就会无缘无故便失踪,就这么再也瞧不见了。 绿泫眉头也是轻轻一皱。 如今姚宁到了北离城,经赦这位奉神殿大修又深受重伤,这一切都十分古怪。 她跟经赦虽然没有什么交情,可也是准备救一救。因为经赦纵然没有什么贤名,也没有什么恶人行径。 大家无冤无仇,犯不着见死不救。 此刻经赦身躯之中还有一股活着的剑意,如此蜿蜒流转,仿佛要将经赦整个身躯就此搅碎。 如果绿泫再迟一些,只怕经赦就会从假死变成真死,身躯在地下化为一堆碎片。 绿泫小心翼翼,将自己一股柔和的剑意注入。那股剑气流转,会一点点和经赦身躯里剑气不断消融抵消,直至经赦身躯恢復平静,并且这具身躯又重新让经赦自己掌控。 经赦身躯先是传来一连串的噼里啪啦之声,直到这些声音渐渐小下去,他的身躯又泛起了一股子滋滋声。 绿泫知晓身为大修身躯会自我修復,现在经赦亦是如此,他显然已经活过来了。 只见经赦眼皮抖动,咳了几口鲜血,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绿泫。 一瞬间经赦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眼睛又闭起来,两行泪水缓缓滑落。 这时候,姜玄衣却是轻轻嘆了口气。 「人类最大的愚笨,就是看着别人犯错,自己却不知反省。」 搞得绿泫微微一怔。 姜玄衣这话说得也没有错,可是总是让绿泫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觉得姜玄衣这话里面仿佛有别的话。 绿泫: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姜玄衣跟经赦也没什么交情,好端端的,师叔也不知晓为什么要发这样子的感慨。 不过绿泫对姜玄衣全无提防,此刻也是没有深思。 她救经赦,是因为自己不能见死不救,而且经赦也不算个坏人。 但姜玄衣想得就有些多了,此刻姜玄衣还很有些想法。 也算是姜玄衣卧底魔域的老技能了。 从经赦一现身,他就发现这个圣魔武会的亚军根本就是雪枯臣的应声虫。他看着雪枯臣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只怕看漂亮姑娘都不会那般热忱。 这种韭菜,肯定是会被割的。 只要雪枯臣不是傻子,那雪枯臣对经赦肯定是能利用就利用,不用白不用。 上层崩塌来源于下层的告密。 就像苏长乐,她之所以在荒川之地混不下去,还不是被粉丝插刀,爆了老底。 所以经赦这种老实又有能力的背锅侠落在姜玄衣眼里就是个宝藏。 这种人一般肯定有料,而且还有大料。 这样想着时候,姜玄衣取了一枚小小的木片,竖立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雪枯臣那时候潜伏于荒川之地,事后自然会听说苏长乐是怎么完蛋的。所以,对于知道得太多的下属,雪枯臣怎能随便一剑刺了了事?简直太不严谨了。怎么着,也应该灭灵毁躯,让其身躯飞灰湮灭。 到底是个被宠坏了的宝宝,家长一死,这任性的孩子就感觉不能自理了。 雪枯臣大约也很少亲手干这样子杀人灭口的勾当。 想到了雪枯臣,姜玄衣又摸出了第二枚木片放在了自己的手背。 其实那时姒华竭力挣扎,喊着让雪枯臣走,那是完全没必要。 那时候姜玄衣若当真想要宰了雪枯臣,实在也是很容易。然而没必要! 雪枯臣明明就是神裔,却是被打扮成凡俗修士,靠着降维打击获得别人的尊重。神主这么干,总不能是吃饱着撑着。 那么如此一来,神主也是别有居心。 一个人要走一步,算三步。姜玄衣这么谋算,心里也满是小九九。 一个人不能图一时之爽。 雪枯臣不死,无论是姚宁,还是姬琚,显然会继续加以利用。有人想要干一些坏事情,却分明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那么小雪就是诱饵,姜玄衣觉得自己能靠他钓大鱼。 想到了这条还未曾当真现身的大鱼,姜玄衣又摸出了第三片木片,摆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现实里钓鱼的他,也只能说是毫无收穫。 鱼儿嫌弃姜师叔,并不肯上钩。 可若这些鱼是人,姜玄衣就有把握得多了。姜玄衣虽不懂鱼,却很懂人。 现在姜玄衣的手背上放着三片竖立的木片,他手指微微一动,轻轻一推,木片一片推着一片,一一碰倒。 这就是姜玄衣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发出的预判。 姜玄衣想,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吗?明显不能。 但他喜欢干这种勾当,每当他干这些勾当时候,就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就算是这种算计本身,也给姜玄衣带来一些乐趣。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为了搞事而搞事,尤其是现在,自己还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更何况,如今这些事还与阿泫的身世有些关系。 第288页 姜玄衣这样想想,觉得自己也还算是颇有理据,合情合理。 仇恨促人进步,姜玄衣显然不想绿泫太过于进步。 她也要多陪陪自己,多爱惜他这个道侣才是。 也因如此,姜玄衣自然也盼望她早日报仇成功,将幕后兇手斩杀于剑下。他怎么也不能让这些糟心事占据绿泫人生中太多的光阴。 他手掌一翻,三片木片顿时被姜玄衣握住在手中,让姜玄衣扔入了法宝囊中。 那么如今第一步,就是搞定第一面小木片。 经赦虽已然获救,可他还是一副伤得要死的表情。 这一看,就是一棵失去了梦想的韭菜。 然而无论如何,经赦也是并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他胸口剑伤犹自兇险,绿泫那一缕剑意也不过暂时护住了经赦的心脉。 绿泫心中也有盘算,雪枯臣和神裔牵扯颇深,如今经赦受伤,保不得知晓些什么。 她刻意放缓行程,也是想要盘问经赦几句,想要听听经赦口中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说不定,还能问出和北离城相关之线索。 绿泫这么想着,又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品紫灵丹,准备给经赦疗伤。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却有话说了。 「阿泫,他毕竟是奉神殿弟子,你知道的——」 姜玄衣一副我们商量过的样子,表情也是微微有些古怪。 搞得绿泫是措手不及,更是微微一怔。 姜玄衣在那儿痛心疾首:「这奉神殿之事,说不定有神山神裔有关系。经赦身为奉神殿弟子,若非奉神殿内斗,又怎么能伤重如斯。我等当真要招惹这样子的敌人?阿泫,更何况你与奉神殿主关系已经是大不如前。」 绿泫:完全没想到这些。 她也听得莫名其妙。 不过是救个名声还算不错的奉神殿弟子,绿泫居然也是上纲上线起来。 但是姜玄衣这些话也不是专门跟绿泫说的,他是说给经赦听。 果然经赦听了,脸上渐渐生出动容。 毕竟绿泫跟自己是不相干的人。 流月法宫确实跟奉神殿关系微妙,神藏真君早就瞧不惯这个便宜女儿。当初在碧水宫,神藏真君就险些撕破脸。 哪怕现在绿泫可以不惧神藏真君了,难道不担心神山神裔? 因为奉神殿内卷很严重,这些奉神殿弟子日常宫斗宅斗,想法也有点多。 刚才经赦还不觉得,可是现在经赦忽而发现绿泫的不容易了。 他的心更不由得轻轻一颤。 姜玄衣:对嘛,做好人要让别人完全感应到你的好。 然后,你做的好人好事才特别有价值。 要不然阿泫只能等待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了,那自然是有些吃亏的。 绿泫果然个好脾气的女修,她对自己道侣忽而发出的疑问也没生气:「师叔,我没想那么多,经赦仙师并无恶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绿泫这份应答平平无奇,丝毫不具有攻略人的价值。 姜玄衣便轻轻嘆了口气,浅浅微笑:「是呀,世间的事情在你眼里,也是如此简单。此刻便算是奉神殿弟子,也不敢轻易相救。不过对于我的阿泫而言,就是如此简单。」 经赦一颗心再次震了震。 姜玄衣说得没有错,就算是奉神殿弟子,此刻怕也是要对自己避而远之。 可绿泫一个外人,却也是随手救之,并无犹豫。 这世间的事情,竟是如此之简单。 经赦的心口忽而被重重锤击。 姜玄衣甚至还适时补刀:「甚至流月国之事,你都可以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绿泫都忘记了这件事情了。 如今姜玄衣提了提,她方才想起来,之前经赦有意前去流月法宫搜索。不过那时候绿泫注意力确实在雪枯臣和苏长乐身上,俨然忽略了经赦这个小角色。 刚才看到经赦要死了,绿泫甚至未曾想起这桩恩怨。 绿泫那时候只觉得奉神殿修士特别无礼而已。 但是经赦心虚,他面色变了变,只因为经赦确实多知晓一些秘密。 他想到那时候,望熙国二皇子是雪枯臣给扔过来的。 经赦原本也是问心无愧,可是后来经赦也猜到了什么,此刻心里更是禁不住乱了乱。 他多少有些愧疚。 绿泫刚才是没想起,可是如今她想起来了,觉得经赦怎么着也该报答自己一下。 自己这纯属以德报怨了。 她准备提醒一下经赦,然后经赦最好说出自己为何会受伤,是否与北离城有关。 姜玄衣自然将绿泫的心思瞧得清清楚楚,他便捂住了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绿泫自然被姜玄衣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向姜玄衣望去。 姜玄衣:「阿泫,我想要休息一下。」 他对绿泫露出了一个温和笑容:「别担心,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以前旧患犯了。」 绿泫温柔体贴:「那你休息一下,喝一点热水。」 热水这种神物能治百病。 直到此刻,绿泫还没反应过来。她准备先询问经赦,再去关心自己心爱的道侣。 可是这时节,走了几步的姜玄衣又咳嗽了两声。 绿泫:…… 第289页 她懂了。 她也只好顺着姜玄衣:「经赦仙师,你先行休息,我等一会儿再来。」 绿泫把灵药放下,此刻简直是一头雾水。 师叔成婚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但在塌上十分之放浪,人仿佛也任性了许多。 绿泫小心肝砰砰一跳,总觉得自己仿佛贼船。 然而离得经赦远些,姜玄衣又恢復了温温柔柔的样子。 绿泫伸出双手捧着他脸颊,一脸担切:「师叔,你真的不舒服。」 姜玄衣温柔一笑,握着绿泫双手手腕,将绿泫双手拿下:「阿泫,你刚刚必定是要询问经赦为什么受伤。如今雪枯臣可是在北离城,经赦仙师又知不知道北玄城的秘密。」 绿泫点点头:「我总觉得,他仿佛知晓什么。」 姜玄衣微笑道:「是呀,他以前对小雪忠心耿耿,知晓一些事情,也并不奇怪。不过你看他现在,是这样子的失魂落魄,他必定难以接受所发生的事情。这世间有些人若遇到了一些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一开始是会想要竭力迴避的。所以你这么问,他未必会答应。」 绿泫瞧瞧姜玄衣:「那他怎会答应?」 姜玄衣:「首先我们拯救他是无私的,只是因为阿泫你经常做好人好事,根本不存在什么回报。大家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他能遇到你这样好人,也真是他的福气。」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还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这是第一步。 「然后通常他会跟我们说说故事,忆往昔倾述一下心事。我们再适当给予抚慰。」 这么说着时候,姜玄衣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 「一个人崇拜的偶像崩溃后,唯有新的偶像能填补他内心空虚。等他发现阿泫你是如此的不平凡,一定会什么都告诉你。」 姜玄衣伸出三根手指头晃晃。 绿泫:简直了! 师叔是个坏蛋。 她忍不住锤锤姜玄衣胸口:「坏蛋,你怎么能这么算计别人?本来,这明明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 姜玄衣享受着小拳拳锤你胸口乐趣,闭上眼,从善如流,柔声说道:「阿泫,我只是为了你着想罢了,你若不喜欢,咱们就不这样。」 绿泫粉拳若是蕴力,就能化为捶打姜玄衣这只狐狸精的铁锤。 可她瞧瞧师叔漂亮脸蛋,终究也是不忍心。 姜玄衣已经伸出了手臂,将绿泫纳入了自己怀中,在这儿甜言蜜语:「阿泫,你不喜欢的事情,那就直接告诉我,我自然是听你的。」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还伸出了手掌,轻轻顺顺绿泫的毛。 绿泫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师叔很温柔,可是又有些坏。 成婚之后,姜玄衣的自制力却仿佛是下降了许多。 结都结了,难道能离?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样便算了。 如今经赦磕了一瓶药,身躯还没恢復,只能被绿泫带飞离开。绿泫提出前去北离城,经赦点点头,也是没有反对。 绿泫想着姜玄衣的话,至少姜玄衣有句话没有说错。若经赦愿意道出真相,那么就算绿泫不去逼问,经赦自然也会说出来。只因为经赦受到了这样子的摧残,正常人当然也想要讨回来,自然跟绿泫控诉。 但是经赦没有,说明绿泫就算去问,经赦也是不愿意说。 想到了这儿,绿泫的内心不由得更沉了几分。 一路上经赦一语不发,绿泫看他比较虚弱,飞了一阵子就停下来歇息。 然而这飞行中场休息时候,经赦像是读了姜玄衣剧本一样,他轻轻嘆了口气:「绿泫仙师,不知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个故事。」 绿泫内心已经咯噔一声了,她已经看到了经赦面颊上幽深,更看到经赦痛苦的回忆之色。 经赦愿意开口当然是很好,可是绿泫的心里面却是不由得觉得怪怪的 她竭力不去看姜玄衣,也免得自己面上露出什么端倪。 可事已至此,绿泫也只能轻轻的点点头。 对于姜玄衣而言,他已经看到第一块小木块动了。 此刻在经赦眼里,绿泫已经是爱与美的化身,已经是雪枯臣的对照组。所谓真心不如套路,姜玄衣就是个把套路玩得很娴熟的那种人。 经赦的故事开场白也很普通,他出身寒微,奉神殿卷得厉害,也当真不是很好混。可是经赦也是个有理想的人,咬着牙打死也不肯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雪枯臣这个人模狗样的偶像派给经赦送了温暖。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男子而言,这实在是有知己之恩。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样子的知遇之恩,也是颇为让人感动。 雪枯臣这些年在奉神殿的运营,也并不是假的。 第95章 095 我愿做你光下之影 经赦这般倾述着, 在他故事里,若没有雪枯臣,便没有他。 绿泫唇瓣动动, 几次想说些挑拨离间的话, 可绿泫终于还是忍下去。 虽然, 雪枯臣是有知遇之恩, 可是经赦本身实力不差。他若离开奉神殿, 未必没有别的前程。 绿泫也不是说经赦不应该心存感激,可在经赦表述中,似乎雪枯臣的提携才是唯一的原因。 说到了这儿, 经赦的嗓音也是禁不住微微一顿,不觉缓缓说道:「其实, 雪师兄是神山神裔。」 第290页 绿泫跟姜玄衣脸色都生出了微妙变化。 绿泫:什么,雪枯臣居然是神山神裔? 姜玄衣:什么,经赦居然知晓这个料? 一时之间,姜玄衣感觉自己分明是小瞧经赦了,经赦知晓的料也不少。 经赦:「那时我刚入奉神殿——」 他似是要说些什么,终究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经赦又一副死鱼脸的样子, 打住了自己的话头。 绿泫想, 看来师叔的套路也没有什么用处。 几人稍作休息,经赦又磕了两颗药,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方才到达了北离城。 眼看着北离城安然无恙,绿泫也是松了口气。 等绿泫目送经赦离开,直到经赦融入了北离城,绿泫方才轻轻的转过身。 她目光落在了姜玄衣身上,瞧瞧作妖的姜师叔。 姜玄衣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然后双手按上了绿泫的肩头:「阿泫,你现在已经是很出色,很厉害,很了不起了。我想,你以后会飞得更高——」 虽然姜玄衣也吐槽绿泫太过于有事业心因而冷落了自己。可是作为一位贤惠道侣,他也还是一心想要帮衬绿泫的理想的。 现在他凝视着眼前的绿泫,唇角也是禁不住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他缓缓说道:「我想,你也会有许多人追随你。追随你的人一多,也会有各种利益,各种算计。不过这些,你也仍不必沾染。」 绿泫的手会干干净净,她的心也会干干净净,姜玄衣不想让其沾染半点污秽。 「这些算计之事,我会替你做。我会永远隐匿于你的暗处,为你做所有之事。只要,你需要我在你的身边。」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退后一步,轻轻欠身。 他愿意绿泫踏着自己,踏上了光明的未来。 别人眼里,绿泫是光芒耀眼的,让人羡慕的,让人崇拜的。 苏长乐千方百计渴求这样子的崇拜,可她得不到。这些苏长乐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他愿意轻轻的送到绿泫的手中。 姜玄衣愿意把绿泫捧成白月光。 月亮高高在天上,十分皎洁,生出了缕缕的光辉。可是月亮的背后,却自然会有阴暗之处。 与其一个人分明暗两面,姜玄衣愿意做暗的一面。 姜玄衣退后了的这一步却也十分巧妙。 此刻绿泫犹自在明润的阳光之中,姜玄衣却已经踏入了树木的阴影里。 他已经将自己整个人纳入了幽暗之中。 那张面容出奇的俊美,只是少了些血色。 姜玄衣并不介意自己在一个组织中屈于下位,只是从前他虽是谋士的职位,却将自己上司随意戏耍。 只是此刻,姜玄衣却是真心的。 除了爱情,不可能有别的东西让他这般心甘情愿。 那是一种甜蜜的臣服,也是姜玄衣性子使然。不知为何,在漫长岁月里,姜玄衣并不愿意走至人前的。他总是用许多身份掩饰自己,使得自己居于暗处。 这些事情,阿泫也是有所考虑吧? 她虽然单纯,可并不蠢笨,大约也体会到这种微妙的变化。 那么也许,他们这对夫妻也要考虑一下将来。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却是听到了绿泫脆生生的嗓音:「我不要。」 她居然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然后绿泫伸出手,握住了姜玄衣的手,将姜玄衣拉前一点。 也将姜玄衣再次拉到了阳光里。 绿泫的手指轻轻戳着姜玄衣胸口:「我不要这样子,师叔。」 虽然她个头比较矮,又靠得这么近,然而绿泫轻轻抬起脑袋时,却还是那般具有气势。 「那样子,就不是我了。师叔,其实我这个人,并不完美,也不想做一个让人仰视的对象。我就是我,那样子一来,一点趣味也没有。」 她不想跟雪枯臣、苏长乐一样高高在上,她有血有肉,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才不想要成为什么完美的白月光。 「就不说牺牲不牺牲的事情了,这样子的生活,我并不喜欢。就像你故意在经赦面前演戏,让他觉得我是多么的宽容、大方、善良。虽然我确实是,但是也没你故意设计演出来得那么好。日子一久,日日相看,人家总是会生出失望的。我不想这样。」 「跟我长长久久交好的人,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我也有许多小毛病,可是他们也看到我的优点。只有彼此了解,而且包容,才可以长长久久相处。」 绿泫说这些话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成熟了,说出的话也很严肃。 姜玄衣这样子听着,忽而轻轻的点点头。 他贊同阿泫的话,因为阿泫的话是对的。 这许多年来,自己玩弄人心,能轻易摆布别人的心思。那么这些戏弄之中,姜玄衣也不能说没得到快乐。 可是那些快乐是虚幻的,纵然得到了,也轻易的流逝。 姜玄衣擅长游说别人跟自己站同一条线,使得那人跟自己站在一道,总做出一副我的三观跟你一模一样的样子。 可那些也不过是演技。 姜玄衣也很难对这些攻略对象产生什么真正的感情。 所有的趣味只在攻略的过程中,一旦他顺利攻略,那么这个游戏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让姜玄衣立马想要放弃。 第291页 因为,这些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他观察对方的喜好,适当的调整策略,做出对方最喜欢的样子,诱惑其上钩。 这样能短时间的得到快乐,可这种夹杂征服感的快乐又会很快消失。 他甚至会不耐烦跟其相处。 而他唯独跟阿泫在一起,这么相伴几年,这般温柔平静相处,没有太多的刻意和套路,彼此间多了些忍耐和成长,那么这份情意才会有长久的滋味。 同理而言,姜玄衣把绿泫打造成经赦眼里的绝世圣母白月光。 绿泫是个好人,可是却没有姜玄衣剧本里写的那么好。 她不愿意,也不能戴上这种人设假面具。 大家演个两三天可以,总不能演两三年,更不能演一辈子。 姜玄衣向老婆低头:「阿泫,这件事情上,也许是我不是。以后,我不会这样子。只盼,你不要生我的气——」 绿泫这样儿听着,一甩头:「师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她永永远远不会生师叔的气。 姜玄衣:不过我说的是以后。 那这一次就算了吧? 绿泫在北离城放走经赦,正是姜玄衣攻略计划的最后一环。 当绿泫无私的让经赦离开,方才让经赦最后一缕疑窦也是荡然无存。 这便是算计人心的精妙之处。 此刻的经赦狠狠的咬住了手指头,泪水一滴滴的淌落。 他眼神本来混沌,可是却渐渐浮起了坚决之色。 姜玄衣想,攻略与被攻略,也许才是人世间的真正意义呢。 想到了这儿,他目光落在了绿泫的俏容之上,压下了自己翻腾的心思。 无论怎样,只要绿泫继续高飞,她总是会需要自己的。 第96章 096(二更) 绿泫:话疗我是不接受…… 绿泫来到了北离城, 就杀入了城主府中。 沈璃人还活着,全须全尾,整整齐齐。绿泫这么一瞧, 也是放下心下。 然后绿泫也是眼前一亮, 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沈璃的房间之中有一只小小的篮子, 上面铺了一层软垫子, 里面有一只娇软的小东西, 这么软软糯糯的,懒洋洋伸出小肉垫睡着。 坊间传言,沈城主宠谁是难说, 但是养的猫却是根本不会失宠的。 绿泫:小美女好似胖了些。 几年光景下来,猫咪显得更肥美了些, 毛糰子这样也是显得更加可爱了。 绿泫这么一瞧,也是瞧的眼珠子闪闪发光。 她只觉得心口都要化开了。 小美女正在打瞌睡,绿泫就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睡觉时伸出来的粉红小肉垫。 可恶,真的是十分可爱。 沈璃嘴唇动动,她虽十分感激绿泫前来, 终究禁不住说道:「你别打搅它睡觉。」 然而沈璃也是说晚了些, 小美女抖抖耳朵,已经是醒了过来。 小美女:熟悉的渣女气息。 它举起另一只粉红小肉垫,没露爪子拍了绿泫几嘴巴。 绿泫:救命,还是那么可爱。 她甚至忍不住拿脸蛋蹭蹭小美女。 还是沈璃将猫咪拯救出水火之中。 沈璃双手抱起小美女,轻轻放开:「每日午睡后,它就会去晒晒太阳,啃几片草叶子。去吧——」 小美女轻巧的跑出来。 绿泫手掌轻轻的按住了胸口,一脸嚮往之。 沈璃微微一笑, 伸手将绿泫的手掌拢住:「可爱吧。阿泫,你若喜欢,就在北离城多留些日子。」 现在北离城有一位神女,沈璃感觉有些吃不下饭。 但若阿泫在此,如今阿泫又得了天降之力,那沈璃更是添了些底气。 还有些话,沈璃斟酌着想要跟绿泫说。 那就是绿泫得天降那日,姚宁神女行宫有华光一闪,一道光辉直冲入姚宁行宫,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沈璃自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却疑神疑鬼,怀疑姚宁作妖操纵荒川之地选举什么的。 若是如此,说不定苏长乐也是姚宁下属,是这位神女一枚棋子。 沈璃这么认认真真的给绿泫分析,又把一口黑锅扣在为人确实不怎么样的神女身上。 可见为人不行确实会有报应的,正因为姚宁残忍又喜欢搞事,故而她真是什么锅都要背。 本来此刻赤霄也是在北离城,沈璃已经使人唤他大家聚聚。 然而她们终究未曾等到赤霄。 反倒是一名仙侍面色惶然将神藏真君的拜帖送上。 沈璃一触及那封拜帖,帖子顿时轻巧的飞起来,平平悬浮于空中。 而帖子落款之处,则正有一枚小小的金令印章。 沈璃如此窥见,面色更添了几分凝重。 神藏真君乃是奉神殿掌令使,到此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神藏真君之行为不仅仅是他的主意,这其中还夹杂着神山之上神裔授意。一瞬间,沈璃心尖儿也是涌过了许多念头。 北离城早就得罪奉神令主了。 当初在碧水宫,北离城作为声援势力之一,也已经惹得神藏真君不快。 只是那时候奉神令主无暇别顾,对手多的应负不过来,故而并没有寻上北离城。 如今这封拜帖,究竟是神藏真君清算旧事,还是另有所图。 第292页 一旁仙侍更是面露急切:「如今这些奉神殿修士,已入北离城,正在城主府邸之外。只怕是,来者不善。」 沈璃眉毛轻轻的拢起,不由得透出了几许的英气。 其实就算这位仙师不说,她和绿泫也是感受得到。 修士的五感本就敏锐,她们自然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森森寒意,知晓这些奉神殿修士带来的压迫之感。 绿泫的手指也轻轻拂过了渊海剑。 她与姜玄衣结为道侣,奉神殿甚至未曾派人问候。无论如何,神藏真君也是自己养父。哪怕是派遣使者,问候一句,那居然也是没有。 神藏真君自然也不缺这点儿礼钱,只能说他心里仍没有原谅自己这个养女罢了。自从那日在碧水宫,自己站在赤瑛仙子那一边,她就成为这个便宜父亲不喜之存在。 慢着—— 想到了自己和姜玄衣结为道侣之事,绿泫忽而联想到一件很尴尬的事。 故而绿泫侧头望向了姜玄衣,且微微迟疑:「师叔,你就暂时不必出去了。」 她面颊蓦然红了红:「免得有些尴尬。」 姜玄衣一开始还以为绿泫担心孱弱的自己会受不住,但想到自己也不止一次陪绿泫出生入死,那么大约就不是这个了。 等他看到绿泫脸颊红红说什么免得尴尬,姜玄衣忽而就懂起来。 别看阿泫看着既直又勇,却是个很体贴,很会为道侣着想的一个人。 他原本是神藏真君的师兄,现在难道要抬举称神藏真君一声岳父? 最要紧的是,那孩子还是自己当年抱给便宜师弟的。 这说明姜玄衣当年确实没想过跟长大后前缘者结为道侣,否则他不会亲自把这件事情搞得很尴尬。 姜玄衣想:阿泫,你可真是小瞧我了。 区区这种小事,就能让他尴尬了吗? 若说抬举,神藏真君这种货色能叫自己一声师兄,那已经是抬举了他了。 他更不介意叫神藏真君一声岳父。 只要我不尴尬,那尬尴的就是别人。 更不要提他搅动风云,祸害魔域的时候,也不知晓叫了多少人主上、主君之类。那时候他也丝毫没有羞耻之感。 只是那些被他尊称者,大约八字有些轻,受不起,死得也是差不多了。 区区一个称唿罢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姜玄衣这样想着时候,却仍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似他这样子的人,自然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尴尬。可他看着自己纯粹英勇的新婚妻子,他终究还是要假装一下。 假装他是个要脸的人。 自己纵然是不要脸,却担心阿泫知道这个事实。 然而待绿泫离开,姜玄衣仍是取出了一枝压神花,轻轻的别在了鬓髮之间。 姜玄衣决意低调一些,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出去瞧瞧。 别上了这枝压神花后,姜玄衣顿时神光尽压,变得没那么起眼了。 今日沈璃的猫咪註定不能享受到午后的阳光了。 当绿泫与沈璃轻轻的踏出之际,只见漫天都是唿啸的风声,黑压压的尽数是奉神殿的修士。 日近正午,风中却传来了缕缕森寒之意,就连阳光也是被遮蔽住。 除开圣魔武会,绿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奉神殿修士。然而圣魔武会那时,还有许多别派弟子。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对比—— 奉神殿修士是整个圣域最多的。 以眼前数量观之,神藏真君差不多也是倾巢而出。 那么也和北离城的修士形成鲜明的对比。 绿泫踏出来时,这些北离城修士已经凝息驭器,面颊之上充满了凝重。 未曾来得及踏足室内的赤霄已经站在前沿,他只轻轻扣住了妖华刀,面颊已经泛起了战意浓浓的异色。 这些北离城修士之中,也混入了若干妖修,共抗眼前的奉神殿修士。 这世间修士本就是以一敌万,万分兇残的人物。一个修士就相当于一支军队。 然而眼前的修士却是铺天盖地而来,简直形成了修士的军队。 这些可怕的力量汇聚,最终凝结成了洪流,形成了可怕的力量。 哪怕是神裔,大约也会生出忌惮。 一瞬间,绿泫的心中也是沉了沉。 修士与修士之间的战争,是无比的兇残与可怖的,那将会是一场血色的噩梦。之前魔域与圣域相争,最后就造就了许多血淋淋的事故。到了如今,难道圣域内部也要生出这样子的纷乱吗? 绿泫算不得一个软弱的人,却也不愿意。 然而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能凝结这么多奉神殿修士到此,应当也绝不是一时之气,可见有些人本便是处心积虑。 绿泫目光也落在了最有可能知道的人身上。 她看向了神藏真君。 当绿泫在打量神藏真君时候,神藏真君也不动声色瞧着自己这个养女。 他曾经当着阮珠的面称赞这个养女有勇敢无畏的气概,也终究有过几分感情的。 然而局势如此,曾经微弱的感情也是烟消云散,彼此之间亦只剩下最兇残的算计。 神藏真君也观察得很仔细。 当绿泫现身时候,在场那些北离城弟子都透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在奉神殿修士的威压之下,这些北离城弟子也是心口如压重负,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第293页 可当绿泫到来时,绿泫却让这些人放松了。 沈璃显得镇定,赤霄唇角也是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因为这些修士很信任绿泫,因为绿泫带给他们安全感。 这真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这说明绿泫确实很有威信了。 当年的小孩子,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可怕的对手。神藏真君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甚至不由得深深唿吸了一口气。 这个麻烦的孩子是师兄送来的,所以这个坑终究是属于姜玄衣。 神藏真君唇瓣也是不觉泛起了浅浅的冷笑,仿佛是一种讥讽。 绿泫放声:「父亲到此,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贺我新婚之喜,特意来补这一声道贺。」 神藏真君想到了姜玄衣,心里也微微别捏,也不去想了。 他也不去结绿泫的话,而是轻轻的嘆了口气:「阿泫,有一件事情,你实在是做错了。为父,也不得不对你加以提点。」 沈璃眼珠子一转:「令主何必如此迂腐呢。这阴山修士本来差不多就是散作一团,并不算是真正宗门。再者别说姜仙师不是亲师叔,就算是,如今放眼各大门派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沈璃当然知晓神藏真君来此也不是为了这个。 可是之前绿泫跟她柔弱不能自理道侣的对话给予了沈璃灵感,使得沈璃忽而很想开嘴炮。 到底是组过团的,沈璃一开嘴炮,赤霄就开始打配合:「对呀对呀,令主叫他师兄,阿泫叫他夫君,大家各论各的。」 在场许多北离城弟子也是起闹:「区区小事,令主居然这般大阵仗,大约也是有些不好吧。」 神藏真君额头上青筋轻轻动了动,然而他也是个心机颇深的人,自然也是喜怒不动于色:「此等男欢女爱之事,自然也不是我可干涉。阿泫,我之所以来瞧你,是因为你接受了荒川之地的天降。你年纪小,也未免有些不懂事了。」 虽然神藏真君早没把绿泫当小孩子了,可是他仍是一副训斥的口气,嗓音沉沉,透出了几分十分严厉。 当然,他知晓绿泫不会听话的。 果然绿泫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令主为何这样说呢?我继承天降之力,也是荒川之地众望所归。」 神藏真君嘆了口气:「当初荒川之地的修士依仗天降之力,对神裔不敬,甚至生出了冲突。是神裔仁慈,没有用雷霆之力将之碾压粉碎。这么些年,天降之力在荒川修士中传承,也还罢了。也算是,相安无事。」 「可是你呢?阿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赤泽之地出生,得到碧水宫器重,如今又结交芳华道,还与北离城、妖族交情极好。你如此广结善缘,构建自己的势力,编织你的王国。而如今,你还得了天降之力,你想要做什么?」 「你这样子的人,得了天降之力,会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你已经冒犯了神裔,犯下了重罪!」 神藏真君的嗓音也是越发的严厉了。 他这么阴谋论,而这些阴谋论听起来竟好似在吹捧绿泫,在说绿泫有多么的了不起。 若没神藏真君这么分析,竟也没发现绿泫如此的牛逼。 绿泫这个人有点受不了被人当众夸。 现在绿泫明明知晓处境怕是有些危险,竟也生出了些害羞。 她摆摆手:「令主,我实在不知晓怎么说,倒也不必如此的夸奖我。」 神藏真君默了默。 绿泫本不应该这样子反应的,她应该生出愤怒,厉声说她是个风轻云淡低调不争的人,怎么会有如此阴谋之思。 然而此刻绿泫却是一副你夸得太过于夸张样子。 姜玄衣瞧着了,也忍不住笑了笑。 阿泫也不是智商上欠缺,又或者故作天真的天然呆。 她实属被神藏真君点醒了,原来她是个这么牛逼一个人。 想到了这儿,姜玄衣还伸手摸摸压神花。 他就是喜欢绿泫这么一副性子,可谓白且黑。 姜玄衣显然很了解他老婆,他无疑是猜对了。 虽然仿佛有些炫耀,但绿泫觉得神藏真君说得也是有些道理。 神藏真君提醒了,自己身负天降之力,就连神裔都忌惮几分。这股力量绿泫是不准备滥用,但如果有外敌要搞北离城,自己出手也就绝不算是滥用了。 绿泫本来微微心乱,结果硬生生被神藏真君说安心了。 她其实就是有些坏,有些肆无忌惮。 义父又准备怎么拿捏自己呢?凭孝道吗? 想到了孝道两字,绿泫就忍不住想要笑。 这世间单纯之人显然是不大能掩饰自己的情绪的,她唇瓣轻轻翘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来之前神藏真君也整理了一下台词,此刻他还是按部就班发挥:「当然你定然说自己没有对神裔不敬之心。可有些事情不在于你会不会,而在于你能不能。阿泫,你有此实力,已然对神裔不敬,已经是闯下大祸。」 由于绿泫态度有些问题,搞得神藏真君只觉自己状态也不是很好。 绿泫唇瓣动动,有些话想要说,却又被绿泫咽下去。 神藏真君意指自己便算没有叛神之心,然而有此能力,便已经受人忌惮。然而绿泫对神裔还当真没什么尊重之情。 当然她对神裔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若神裔行为不端,为什么不能反抗呢? 第294页 绿泫也不是没有情商,这些心思显然并不适合此刻说出来。 而绿泫看似随意的态度之中,却也蕴含了一抹警惕。 神藏真君这个父亲应该知晓自己性情。 她打小就性子野,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饶是如此,绿泫的心头也是生出些莫名的不安。她虎牙咬了一下唇瓣,盘算着神藏真君能做出来的事情。 神藏真君是个心思深沉之辈,他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会不择手段。 绿泫也清醒得很,对神藏真君没有半点亲情上的奢望。 就在这时,一道优美的女子嗓音响起:「令主,你大张旗鼓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伴随这样子嗓音,一道优雅动人的身影缓缓而来。 绿泫内心深处也不觉嘆了口气。 她心底轻轻的想,这大约就是神藏真君的底牌了。 也对,姚宁神女到此,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北离城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为什么姚宁会居于此地? 也许他们就是在等自己前来,然后藉机发难。 没人留意道神藏真君眼底也是流转了一抹惊讶,仿佛也有些吃惊姚宁的到来。 神女容貌轻轻隐匿于轻纱之后,显然也是美丽之极。 神裔本就貌美,而这位姚宁神女更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她既疯狂,又随性。 那些奉神殿修士纷纷向着姚宁行礼,姚宁摆摆手,然后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的样儿。 她微微一笑:「我只是瞧瞧,这些事情,那是神主的事,一向都不归我理会的。」 无论如何,神藏真君整个人仿佛也显得淡定了,一副成竹在胸模样。 他口中更是吐露一些很放肆的言语:「所以,还请绿泫仙师交出天降,将这股力量交给一个对神裔忠心耿耿的人。」 绿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神藏真君在讲笑话吗?纵然姚宁神女人在一侧,并且人家还很具有实力,但是这显然不代表绿泫就会因为一个姚宁就束手就擒。 哪怕神女会藉机出手,寻到教训她的由头,绿泫也不会随便认输投降。 这一点,神藏真君也应该清楚才是。 绿泫显然觉得太荒唐了点,还跟神藏真君开开玩笑:「说到对神裔忠心耿耿,又有谁能及得上堂堂的奉神令主。」 绿泫这些话里面,当然也是充满了讽刺。 可是神藏真君居然脸皮还很厚,一副很认真模样:「我掌管奉神殿,手握无数弟子的生杀之权,那便算是我,也应该避嫌。不过奉神殿弟子千千万万,总能寻觅到一个忠诚且实诚的。」 绿泫微笑:「我就很实诚啊,就差加入奉神殿了。」 绿泫这些话语显然是有些不好听,可是神藏真君显然也是不为所动。 他眼皮微垂,这样儿透出了几许的冷意,面颊如染上了一层霜雪。 「阿泫,你不必说这些,我知晓你的性子,你自然是不愿意的。」 绿泫按住了渊海剑,她没去看神藏真君,而是去看姚宁,清清脆脆的说道:「我当然不愿意!」 神藏真君说什么知晓她性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养女不会听话。 而自己呢,又何尝不知晓神藏真君的为人。 在绿泫小时候,曾经也是对神藏真君生出了尊敬之情。因为她那时候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 彼时养父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修为高深,而且还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对于一个小孩子,自然会将神藏真君视为偶像。 自己是什么时候渐渐疏远神藏真君了呢? 因为她锋芒渐露,开始展露头角了。那时候神藏真君就开始笼络她,游说绿泫加入奉神殿,让她为奉神殿所用。 那时候绿泫还在考虑,可是神贊真君便再也不肯教她一招半式了,也不怎么指导绿泫。 绿泫那时候年纪虽小,却忽而也是明白过来。 其实那时候绿泫还在考虑,可她忽而不愿意考虑了。小孩子的爱憎是很强烈的,她觉得自己被人威胁了。 相反,赤瑛仙子对她态度并不怎么样,可该给的资源却是一点儿没少给。 只要,绿泫够得着。 养母虽然没有养父温柔,却显得真实许多。 长大之后,绿泫也是站在赤瑛仙子那一边。 而对于神藏真君,在她还是孩子时候,已经失去了对这个男人的尊敬。 不过姚宁面对绿泫只是笑笑,也没有要为神裔考虑出手之类。 绿泫心里实属有些不明白了,姚宁不出手,难道靠着神藏真君嘴炮,就能让自己认输? 神藏真君蓦然闭上眼,然后又睁开。 他模样犹自温文儒雅,可是如今这张面孔却已经平添了几许冷意。 神藏真君缓缓说到:「阿泫,这世间和平来之不易,我也是不想要引起什么纷争。更不愿意圣域修士流太多血,平白惹来魔域笑话。所以,我想要用一件兵不刃血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 绿泫显然也不吃话疗。 神藏真君瞧着眼前女修,他眼睛里透出了凉丝丝的味道:「当年,你在碧水宫,你帮衬着仙子。那时候我退让了,也是奉神殿最大一次退让。从此以后,这件事情就是奉神殿的耻辱。」 「那时候,仙子展露十罗花锦,将整个碧水宫布置成法阵,以此彰显玉石俱焚之心。如今过此许多年了,那么这个法阵也是十分稳固,乃至于已经与碧水宫融为一道,已经不能切割。」 第295页 「那么如今,有一件从神山上请来的法器就在碧水宫的附近!那件法器驱动之后,就能造就极强大之力量。就会让十罗花锦法阵受到感应,就会让整个碧水宫飞灰湮灭。」 「到那时候,无数的法宝,无数的性命,都会化为烟尘,就会飞灰湮灭。那么这么一件曾经让奉神殿受辱的旧事也是荡然无存了。这些事情就会彻底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碧水宫。」 「阿泫,我知晓你重情,你定不会忍心你的养母赤瑛仙子死去,当然还有许多的别的性命。」 但神藏真君似也忘记了,赤瑛仙子曾经也是他的妻子,与他共孕子女,也曾有过恩爱温存。 当然,还有许多别的性命。 绿泫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她简直不敢相信神藏真君居然会说出这样子的话。那些毫无人性的话由着神藏真君说出口,那些奉神殿修士难道就没觉得有些不对吗? 神藏真君也没觉得不对吗? 她深深唿吸一口气,竭力做出镇定样子,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狐疑之色。 「是什么样的神器,居然能有这般威力?令主这么说,我可有些不信。」 绿泫维持这份镇定,倒让神藏真君有些刮目相看了。 也许绿泫以为他是虚言恐吓,又或者是虚张声势,他没有这般的丧心病狂。 可是实则绿泫错了,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神藏真君嗓音是平静的:「是消失多年北玄王所执的雪玉刃,那是当世神器,也许是世间最可怖兵刃。」 「这把兵刃从神山请出来,如今已在碧水宫附近,凶性已经是无法忍耐。」 雪玉刃? 姜玄衣唇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 好师弟点评是真的,雪玉刃确实是当世最兇残的兵刃,比如连姒族族长姒华也被姜玄衣一剑下去搞得失去了生存能力。 可是这里面却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那就是神山上供奉的那把是假的。 姜玄衣不是个大方的人,他心爱的兵刃又怎么能留下来给别的人使唤?所以,他也是想了个办法,把自己兵器带出来,留了个假货在神山。 师弟好计策,就是道具没有选对。 在姜玄衣考虑怎么曝光这件事情时候,绿泫却是对一旁无辜的姚宁开火了。 「兵器出自于神山,果然这一切都是神裔阴谋。姚宁神女,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你居然是如此的卑劣,如此的恐怖,如此的具有报復心。」 姚宁:…… 这事儿跟她没关系的。 当然并不是说姚宁没搞事情,而是姚宁搞的事情,如今还没有开始。 她还是来得早了些,又不好再折返,本来随便看看。没想到啊,有人这般无情,一张口就将这件事情扣在了自己的身上! 姚宁只觉简直了! 好似自己一直以来,就是这些恶毒事情的背锅侠。比如她不过是砍了侍女一双手,结果别人就把一条命算在她的头上。好了,现在绿泫闹点家庭纠纷,她竟然也将宅斗算在了自己头上。 姚宁面颊泛起了几许的怒意,她缓缓说到:「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这是你们家的事情。」 绿泫飞快说道:「那这么说,神女也是不贊同此事?」 姚宁却是笑起来,怎么说她也不能帮绿泫不是? 「这与我本是无关,阿泫,你们家如何处置这些家事,我是更不会干涉。」 第97章 097 有这款的师兄绝对会生出心魔…… 看到绿泫脸上流露出果真如此的神色, 姚宁简直有些生气了。 绿泫这个人还有没有廉耻?当初自己可是主动抛出了橄榄枝,想要跟绿泫成为好姐妹的。 可结果呢,绿泫却带走了自己的猫, 使得她颜面扫地, 别人还不知晓怎么议论。 这么些年, 自己宽宏大量。可绿泫这个人再见自己时, 她非但没有什么愧疚之意, 反而理直气壮的指责自己! 是!自己也许是个稍微有点儿过分的神女,所做的事情,可能也稍微有那么些个不厚道。 但绿泫在自己这里是没吃过亏的。 偏偏这个没在自己这儿吃亏的女修, 对自己是最不厚道的。 然而姚宁偏偏没动手。 她看似疯狂,却是个谨慎的人。就好像今日的事, 水大约也是很深。面对这么深的水,姚宁也并不愿意忽而就蹦出来。 她面对绿泫污衊自己的悲愤表情,露出了一个宽容表情。然后姚宁轻轻的靠在了软榻之上,雪白的手掌轻轻托住了香腮。 姚宁的唇角也是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然而无论如何,姚宁这种任由你们撕的姿态对北离城有益的。 伴随神藏真君侃侃而谈道出这其中的种种算计,在场气氛也已经是激烈到了极点。 绿泫向前踏了一步, 她容色微凝, 手中之剑流转缕缕清鸣,响彻了整个天地。 一旁赤霄已祭出妖刀,气息流转间,刀意凝转出翻滚的赤色。 沈璃更是催动细索,这条细索疯狂流转,发出了啪啪之声。这些气流撞击之声啪啪流转,冲击之余,发出了细碎的交击之声。 对于神藏真君而言, 他也不指望这番要挟能让绿泫束手就擒。 大家也不是傻子—— 若绿泫束手就擒,交出天降,那么被毁的可不仅仅是碧水宫。接下来就是北离城,就是妖族,就是芳华道,就是赤泽之地的流月国。刚刚神藏真君数落过的地方,之后便当真会沦为奉神殿打压灭杀的对象。 第296页 若奉神令主具有威胁,你要当真有。 阿泫她虽然天真,可是这些道理也必定是懂的。 那是神藏真君一种策略,他只要一种牵制。只要绿泫重情意,那么自己就可藉此算计,使得绿泫不能迟迟发出天降。 更何况,自己的背后还另有别的指使者。 对于神藏真君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布局。 就算对方实力强于自己,他也不是没有获胜之机! 那些念头涌上了神藏真君的脑袋,使得他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那是一种猎人的光辉。那是神藏真君蠢蠢欲动的狠意。 只要,能逆风赢了自己的养女,那么对他的自信心也是极大的鼓励。 这些心思流转间,他也瞧见绿泫上前了一步。 只见绿泫脆生生说道:「神藏真君,我当真是对你失望之极。」 那双生机勃勃的明亮眼睛里染满了谴责,有那么一瞬间,神藏真君也是生出一缕微弱的惭愧,可是这些惭愧很快就荡然无存。 似他这样子的人,就算品行低劣,却无疑会是个极为坚定之人。 就如此刻,神藏真君对自己所作所为竟没有一丝后悔。 若他束手束脚,三心二意,又如何能赢? 然而不待神藏真君说什么,绿泫已经挥剑斩断了衣服角,厉声:「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父女亲缘。」 她当然也再不会叫神藏真君一声父亲,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不配! 这种龌龊且无耻的存在,是绿泫一生之耻辱。 神君真君蓦然也生出了一丝怒意。 他已经是那等习惯于发号司令之人了,眼前这个女儿如此举动,却是啪啪打自己的脸。 神藏真君厉声:「若你知晓尊重长辈,我圣域就不会酿成如此巨祸。事到如今,绿泫你还不知晓回头?」 伴随神藏真君厉声言语,他髮丝衣襟无风自动,面颊如戴上了一张极愤怒的面具! 如此剑拔弩张之刻,众人耳边却是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也不大,却好似迴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与此同时,一道柔和且沙哑的嗓音也是响起:「师弟,你这么说,那就是不对了。」 伴随这道嗓音响起,姜玄衣伸出了手指,轻轻摘下了头顶的压神花。 一个苍白俊美的修士走至人前,惹得神藏真君面色顿时一变。 哪怕他已经笃定姜玄衣是个废物,可是这个曾经天才耀眼的师兄却仍是属于神藏真君的心理阴影。 只见姜玄衣浅浅含笑,纵然他是男子,似也令世间颜色黯然无光。 伴随姜玄衣现身,在场众人面色都生出了诡异。 沈璃是个吐槽达人,她知晓自己在这么个危机关头真不应该吐槽的,可是她就是有点儿控制不了自己。 沈璃内心就是忍不住逼逼:如今姜师叔现身称唿令主师弟了,可真是好时机!因为绿泫刚刚宣布和奉神令主斩断父女关系。 终究还是让他躲了过去。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赤霄差不多也是跟沈璃同款的货色。 此刻赤霄的眉毛也是禁不住抖抖,神藏真君还说什么阿泫不尊重长辈,阿泫连长辈都给睡了。 姜玄衣此刻现身,当然是为了些正经事。 姜玄衣:「我在神山之上有几个朋友。」 这话乍然一听好似姜玄衣刻意蹭上去攀关系,很有些尴尬。 这样听着,更显得姜玄衣这个人很浅薄。 神藏真君更一副原来我崇拜过的人竟这样浅薄的样子。 姜玄衣在这里吹牛逼:「北玄王跟我关系,也只能说很不错。若说我是他唯一真正了解的知交,也并不为过。」 在场很多人都一副姜玄衣疯了样子。 但绿泫信了,她还有点儿不高兴,朝着姜玄衣埋怨:「你都没有告诉过我。」 姜玄衣:「我总是想要低调一些,再者这些事情说出来很尴尬,人前道出总是有些浮夸。」 「就好像,北玄王那把雪玉刃,就托于我处,并未藏于神山。」 伴随姜玄衣缓缓言语,一把雪润利刃轻巧的破袖而出,轻轻巧巧展露于阳光之下,流转莹玉光泽。 那么伴随这把雪玉刃出鞘,姜玄衣那仿佛拙劣的表演似乎也已经不再拙劣了。整件事情忽而显得奇妙起来! 剑气浓郁,神兵出鞘间,就仿佛搅动了一股子气流流转,引来周围力量的骚动。 神藏真君说什么单靠此刃,就能使得碧水宫就此毁灭,竟也不算夸大。关键是他若能拿到真货—— 这样子刃气流转间,姜玄衣髮带也受剑气冲击而碎裂,任由一头灰色长髮缓缓散开,吹散在风中。 他手执此刃,一双眸子却是沉静如水。 他双眼宛如深潭,如此凝集一抹深邃的光辉。 姜玄衣蓦然轻轻抬头,如此气势,使得漫天奉神殿修士哑口无言。 眼前的这位姜玄衣,此刻竟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那铺天盖地的气势传来,令在场修士为之心悸。 如今绿泫与姜玄衣结为道侣,别人虽会称赞姜玄衣美貌贤惠,可姜玄衣终究身躯孱弱,修为不高。 若要挑刺,也总能挑出来嘲。 神藏真君虽然抬举姜玄衣,称唿姜玄衣一声师兄,可是姜玄衣的实力却摆在那儿,总是不会让人当真的。 第297页 可姜玄衣抬头的瞬间,神藏真君却感觉到熟悉的压迫感。 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样。 那柄雪玉刃当年伴随北玄王搞过很多大事情,如今神兵虽然沉寂了,却不减其锋锐。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一剑斩杀姒华,将姒族族长一击击溃。 此刻就连姚宁也是端正坐起来,面颊也是添了几许凝重之色。她早知晓姜玄衣很是诡异,深不可测。当初在碧水宫,姚宁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姜玄衣的唇角也是泛起了浅浅的笑容:「想来师弟必定是会怀疑,怀疑这把雪玉刃乃是假的。」 伴随姜玄衣这样说话,他将雪玉刃轻轻一划。这一划间,也是纯属表演性质了。 这一划,只斩向虚空,不针对任何人。 然而就是这么个表演性质的一挥,却是在空中激发一股巨大的波浪。剑气迴荡之间,周围的奉神殿修士如喝醉酒了一般,被这样子的剑气激得摇摇晃晃。 然后,姜玄衣才将雪玉刃轻轻收起来, 一瞬间天朗气清,方才的风浪也是一秒止住,那些修士也顿住了身躯。 姜玄衣在那儿谦虚:「我修为平平,能有这一击之威,也是依仗神兵之力。」 他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手中的雪玉刃是正品,当真是低调谦逊。 然而过分的谦虚就是一种侮辱,神藏真君就好似被人抽了几个耳光,此刻显然有点绷不住了。 心魔,这款师兄绝对会形成心魔。 第98章 098 姜玄衣:我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 遥想当初, 卓云藏还是个生瓜蛋子,是跟在张狂姜玄衣身后的跟屁虫。他一脸小粉丝的模样,崇拜着姜玄衣。 那时候他只觉得师兄深不可测, 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充当一个崇拜者。 当然他的内心之中, 其实也未必会服气。若能当主角, 谁愿意甘愿成为一个光彩尽掩的小配角呢? 那些念头一开始也不过是偶尔想起, 他一直也是对姜玄衣十分恭顺。 直到有一日, 姜玄衣要潜入魔域。那时候卓云藏面上浮起了关切之色,可是心里面竟然是—— 轻轻松了一口气。 一直面对一个自己永远够不上的人,那是会令人窒息的。 后来他成为了奉神令主, 权势日盛,追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想起年少时发生的崇拜, 他只觉得有些好笑,却再难想起当初的崇拜之情了。 等姜玄衣掩尽一身光辉,灰熘熘的从魔域回来时候,神藏真君更认为自己已经远远将这个人抛之脑后。 那已经是一座战胜了的高山了。 之后这位师兄虽透出些古怪诡异之处,到底未曾展露什么,神藏真君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 但是现在师兄显然刺激到了他了。 神藏真君的唇瓣轻轻的抖了抖, 眼底渐渐透出了一抹屈辱之色。 他本是个极淡定的人, 今日打压女儿,又轻描淡写说送了碧水宫一宫之人性命,大约他也猜到三个子女必定会与自己决裂。就算这样,神藏真君也是风度翩翩,说话更是没有一丝不安。 可是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破防点,姜玄衣实属成为神藏真君的破防点了。 一瞬间这倒霉师弟表情有些狂化。 当他认定自己胜过师兄时,神藏真君言谈举止中也会有些轻慢,相信姜玄衣也品出了这抹轻慢。 合着姜玄衣在跟他在这儿演? 在别人还震惊雪玉刃是不是真有如此神奇, 能给予驾驭者如此力量时,神藏真君已然可肯定姜玄衣不过是隐藏了实力罢了。 好啊,这些年自己竟不过是跳樑小丑罢了。 姜玄衣内心还不知道怎么样嘲弄自己。 当然神藏真君一番脑补显然脑补得十分正确,绝没有冤枉姜玄衣这位师兄。 姜玄衣本便不是很大方。 姜玄衣的内心确实对神藏真君开了嘲讽。 此刻神藏真君眼眶已经微微发红。 他如此盯着姜玄衣,收了玉刃的姜玄衣一派云淡风轻,低调不争。 这云淡风轻的师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觉轻轻的抬起头,对着神藏真君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那笑容清浅,你若不死死盯着姜玄衣,只怕也还是瞧不出来。 但谁让神藏真君一直盯着姜玄衣瞧呢。 神藏真君脑子轰然一炸,所有的理智都被燃烧得干干净净。 他是当世大修,位高权重,可一把年纪了还被姜玄衣这般嘲弄,是个人都受不了。 成年人的破防显然只在一瞬间。 神藏真君也已经祭出法器,他手执玉衡尺,那枚玉尺被神藏真君玄力一逼,顿时流转了一抹鲜红之色。 一股威压顿时从这位奉神令主身上瀰漫传开,他厉声:「结阵!」 他来此,除了施展嘴炮,拿自己以前的妻子性命威胁,终究还是有一点硬实力托底的。 神藏真君手段也不至于全部都很低级。 他之所以用那些低级的手段,也是为了「和平」的解决这些事情。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少流许多血?可惜绿泫这个逆女根本不能明白所谓的大局为重,整日里这般横冲直撞。 伴随神藏真君这般言语,在场的奉神殿修士就像是得了讯息一样,每个人飞速流转。 一瞬间,天空凝结无数道细线,切割着天空。 第298页 这些明润光线流转,最后化为一道巨大的法阵,在北离城的上空凝结成一副骇然的巨大图案。 日月光辉尽掩,近万修士力量凝结,缔造了可谓圣域歷史上最大的修士法阵。 神藏真君暗暗咬住了后槽牙。 便算绿泫有媲美神裔的天降之力,凝结万修之力,也定能将绿泫轰个粉身碎骨。 当然如此一击,击毁绿泫的同时也是能毁灭北离城,同时也会毁了奉神殿名声,使奉神殿从此沦为兇残的代名词。 神藏真君内心深处当然也不愿意闹成这样子,可是他也是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被师兄嘲弄,也被养女轻视,更不必提当初赤瑛仙子与他决裂,对他加以反抗。 一个男人的尊严已经是被摧毁殆尽,神藏真君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当此危及时刻,姜玄衣却是轻轻站着,还将手背在身后,一副并不打算出手样子。 姜玄衣:我只是装个逼。 出风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老婆来。 他来只是当众展露一下正品装备。 在姜玄衣看来,一切都是在可控范围之内。 如此排山倒海的威势之下,绿泫也是第二次启动天降了。 她双瞳化为了浅浅异色,手中渊海剑作为导入之物,轻轻一挥间也是流淌了无上威势! 这般滔天骇浪之中,绿泫一双眸子却是沉静如许。 若奉神殿修士在漫天凝结的法阵宛如一副可怖的巨画,那么在这副巨画跟前,轻盈掠起的绿泫却不过像是一枚微尘。 只是这枚微尘自然闪烁着缕缕的光辉,令人不自禁为之而心悸。 每一任荒川之主启动天降,都是会有自己的风格的。 比如此刻绿泫凝神之际,却见那漫天的光辉流转,那无数红蝶飞舞。 奉神殿修士法阵已成,巨大的法阵凝结于空中凝润生辉煌,就连太阳的光辉也似被掩盖下去。 绿泫的力量却齐齐凝聚于渊海剑的剑尖儿,化作一道窄细的红柱,好似一道锥子一般,刺向了空中巨大的光碟。 绿泫看上去,也像是一只赤色的蝶。 也是一只极为勇敢的蝶。 轰然一击,击中瞬间却是无声的。然后却是排山倒海的冲击,使得在场奉神殿修士都是纷纷颤抖。 那些力量拉扯着他们,想要他们脱位。那法阵凝结成的细线是连结着他们的细丝,如今这些细丝在轻轻的颤抖。 终于,第一根细线被颤抖扯断。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当扯断的细丝足够多时,量引起了质变,整个巨大的法阵迸髮式崩溃! 在绿泫巨大的冲击之力下,这些奉神殿修士如散喷的碎屑,摇摇摆摆被彻底沖溃。 神藏真君作为阵眼首当其冲,他肋骨碎裂,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已失力量,竟无法再行支持,如此落在了地面。 不仅仅是他,许多奉神殿其他修士也不得不暂行落地,以顺气血。 伴随法阵搅乱的气息平復,阳光又洒向了北离城。 神藏真君勉力站立,他瞧着绿泫缓缓降落,女修姿容凝定,人艷似花,手中长刃光彩流转。 绿泫自然没像他这样儿狼狈。 绿泫:「奉神令主,就请你离开北离城吧。」 她说话已经是十分不客气了。 神藏真君慢慢的咽下了喉咙里的一点血沫。 他想过奉神殿结阵搞突袭毁了北离城后会具有兇残名声,他虽然不大想搞成这个样子,却终究是接受了此等决断。 但是他忘了设想失败了会怎么样。 失败了,他自然不会具有兇残之名,可是显然会更加悲惨。 别人会觉得他是个笑话,把他这位堂堂的奉神令主当作一个可笑之人。 一个人与其让人轻鄙,不如让人害怕。 神藏真君面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怒气窜动,想要怒而呵斥绿泫几句。可是那话儿到了唇边,却又是磕了一口血。 他本来就是伤得很重,如今这般勉强站力,已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了。 他这么一动气,搅得气血不宁。 咚的一下,神藏真君竟失力跪了下来。 本来他的面子已经是被刷得干干净净,现在又搞得更为丢脸了。 他身躯轻轻得颤抖。 师兄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在他手里长得成熟的阿泫,已经是令自己吃尽苦头。 不是吗? 当初在碧水宫,一向对自己畏惧顺从的赤瑛仙子为什么要反? 明明师兄没来之前,仙子是极听话的。 本便是师兄到来,赤瑛仙子方才知晓阿泫不是水湄女儿,才会更恨自己。 这些心思流转间,神藏真君只觉得浑身发抖。 确实是姜玄衣归来之后,自己才处处不顺。 这些心思流转间,神藏真君感觉一只巨大的手,将自己死死攥住。 无论如何翻腾,自己也翻不出某个人的手掌心。 他抬头之际,却没有看那个让自己颜面无光的养女,而是望向仿佛看客似的姜玄衣。 姜玄衣也正巧看着他,又笑了笑。 神藏真君面色更加难看,内心咆哮他笑什么? 姜玄衣: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第299页 他想到几年前自己柔柔弱弱的去碧水宫,他在鸾车之中,神藏真君派云灵君前来迎接,还挑明姜玄衣是他的师兄。 旁人看来,这当真是无上的殊荣,姜玄衣可真是被抬举了。 可姜玄衣是个性子恶劣的人,他人在鸾车中,却漫不经心的想,神藏真君怎么没亲自来跪? 姜玄衣发誓自己那时候只是想想。 自从认识了阿泫,他改变了很多,也没有那般小气了。很多恶劣的心思,姜玄衣只是想想,并没有打算再那么去玩儿。 可是现在,神藏真君这副样子,当真像是给自己跪下来。 姜玄衣本不是个厚道人,心里开心一下,唇角就禁不住展露出笑容。 把神藏真君刺激的! 神藏真君这倒霉师弟一受刺激,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在姜玄衣看来,神藏真君这般伤势,还是躺下来更好些 当然神藏真君可听不进去,他眼中流转愤怒之火,面颊写满了极端不甘。 他这副样儿,姜玄衣看了,总觉得昭示神藏真君的不吉利。 看着像是今日必死的气色。 第99章 099 啊,一颗果子成熟了 神藏真君看着乌云盖顶, 瞧着也并不是很吉利。 在姜玄衣看来,师弟气色也不是很好。 神藏真君明明只是站起来罢了,他却搞得自己仿佛在昭示什么似的, 把气氛整的很是悲壮! 神藏真君恶狠狠想, 师兄, 师兄!你以为这么样就完了? 这件事情, 可还没完。 神藏真君面颊透出了兇残的红晕, 就好像一只兇残的勐兽。 褪去了所有的温文尔雅,此刻的神藏真君也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性,透出了自己兇残的一面。 这些心思流转间, 神藏真君面颊伤也是不觉透出了几许狠戾之意。 他,绝不甘心! 他还没有输呢! 就如他今日搞出这么大阵仗, 聚集万名修士,围攻北离城。 此举若不是有神山神裔支持,他绝不敢这么搞。 神藏真君虽是奉神令主,可是他一举一动无不是领受神山神裔的指派。 若单单他个人的意志,就召唤如此之多的修士,只怕那些神山上的神裔也是会怀疑他之忠诚了。 这一切, 当然也是有人幕后支持。 只不过刚刚好这人指使之事, 也与神藏真君的利益十分之契合。如此一来,神藏真君也是能博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藉此机会,让奉神殿真正成为圣域修士的管束者和掌控者! 现在神藏真君是把事情搞砸了,但他幕后之人定不会罢休。 那人深恨绿泫,必定会将绿泫除之而后快。 今日!此时!此刻! 是最好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斩杀这忤逆女儿,杀了他这位恶毒的师兄! 神藏真君咳出来的血也是更多了。 此刻他心有所感,禁不住扭过头, 往后望去。 他觉得那个人应该也要来了。 绿泫容色冷漠,嗓音清脆:「事已至此,你瞧着姚宁神女,这一切终究是姚宁神女指使的吗?」 绿泫还哈的冷笑一声。 姚宁嘆为观止,绿泫就是跟自己槓上了吗? 我几时得罪她了? 方才两个人在那儿轰大招,自己有插手吗?她难道不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十分乖巧的看好戏?绿泫这么说,纯粹是污衊自己的清白。 这样子的话,她也是说得出来! 姚宁都懒得搭理绿泫了。 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把小小的精緻小摺扇,这样子轻轻扇了扇,又用这把小扇子轻轻遮挡住脸孔,只露出了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 不过绿泫的指责之声却是戛然而止了。 北离城因方才的互轰大招,此刻犹自是风烟未散。 如今这未散的薄雾之中,却缓缓步出了一道出尘的身影。 雪枯臣就从这薄雾之中缓步踏出,他着雪白的衣,披着墨色的披风,面颊如染上一层轻雾,当真是说不尽的俊美。 他还是那样漂亮,就算面颊之上沾染淡淡的病气,却也仍是个极漂亮的修士。 绿泫第一次看到他时,这位雪仙师还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与出尘。 可是如今,雪枯臣眼里沾染了几许幽火,仿佛在燃烧自己灵魂,总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绿泫也察觉雪枯臣仿佛与当初那个雪仙师不一样了。 她自然不知晓雪枯臣今日死了亲爹,那亲爹还是姜师叔亲自上手,故而绿泫也微生疑窦。 绿泫毕竟是个未知内情的老实人。 不过她这个老实人,此刻也读懂了微表情。 就比如自己那已经恩断义绝的养父,此刻看雪枯臣的眼神如看到亲爹一样。 「雪仙师,你总算到了。」 神藏真君这话仿佛也有些不对。 雪枯臣名义上毕竟是奉神殿的弟子,神藏真君这么说话,简直是有失去尊卑。 绿泫心里沉了沉,她想到了经赦说过的话。 雪师兄是神山神裔! 神藏真君捂着胸口大声:「雪仙师乃是神山神裔!只是他素来爱惜我们这些凡俗修士,故而隐匿神裔身份!」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无论是北离城弟子,还是奉神殿弟子都是受到了冲击! 第300页 雪枯臣毕竟是个名声极响亮存在,他还是个十分鼓舞人心的存在。 因他身躯有疾,却是坚强不屈,仍具有一身好修为,并且能在奉神殿占据一席之位。 一个身子骨弱,又没有什么背景的修士,却偏生能在奉神殿占据高位。这无疑是一碗热鸡汤,暖了不知多少人的心。 可现在这鸡汤居然是馊的。 雪枯臣并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孤儿,人家是神裔出身,本来就是出身在高位,并且自然具有绝佳天赋。 旁人感动他的努力,可人家就算不努力,也是能具有如此的地位。 一时之间,许多人也是面色一变。 可神藏真君还是这么说了,雪枯臣也是没有反驳。 此刻雪枯臣内心竟禁不住笑了笑。 他知晓这些被揭破了,旁人会怎么想。 从表面上看来,自己这么个激励人心的人设被击溃,旁人应该失望了才是。还会表演我信仰崩溃之类。 可是并没有呢! 这些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雪枯臣早就已经试验过了。 那时经赦知晓自己身份,他只觉得雪枯臣推心置腹,甚至受宠若惊,更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同样是欺骗,穷人装富是大罪,然而富人装穷就是一种美德。 神藏真君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他如此说,分明也是给众人信心。 因为他们这一边还有一个大杀器。 如今绿泫一击天降击溃神阵,众人惊魂未定。可他们心情若当真平復,那接下来他们便会生出恐惧,接着就会因为恐惧生出动摇。 女修如此一击,一击破了万名修士的法阵,说不定会动摇整个奉神殿之根基。 他,仍是奉神殿之主! 两害相权取其轻,神藏真君也要赶着给这些浮动的人心下一剂勐药,给予他们一颗定心丸。 权势于他如性命,神藏真君绝不愿意权势好似流沙一样从自己指掌间泄落。 他看着雪枯臣向自己走来,此刻神藏真君全部的希望就放在雪枯臣身上了。 雪枯臣面色沉沉,就像是一座蕴而不爆的火山,瞧不出喜怒。 一瞬间神藏真君心里也生出些忐忑。 他随口道破雪枯臣神裔的身份,这事儿可来不及跟雪枯臣商量。 因为神藏真君急切的去稳定人心,也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神藏真君打量着雪枯臣,发觉雪枯臣目光尽数落在绿泫身上,竟没半点在意自己。 神藏真君一时有些憋气,不过心里到底也是松了口气。 也对,此刻大敌当前,雪枯臣哪里还有精神纠缠这些枝末小事? 就算雪枯臣不满意自己,也不会这时候发作。 这般寻思间,神藏真君只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这么憋屈、懦弱的模样,就是自己这一生之追求? 褪去了所有的风光之后,自己竟显得这般可笑。 不过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他总会再次站起来,狠狠打姜玄衣的脸。人只要活着,总是会有希望。 然后他听到雪枯臣微凉清润的嗓音:「奉神令主,你如今可还好?」 那嗓音虽凉了些,可到底表达了几分不大真诚的关切之意。 神藏真君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这时候一片微微冰凉的手掌却是贴上了他的后背。 那是雪枯臣的手掌。 这片手掌轻轻一催,便断其心脉,毁其神魂,彻底灭其生机! 雪枯臣做出要神藏真君性命之事,却仍没多看神藏真君一眼。 他看着的是绿泫。 不,也不仅仅是绿泫。 因为此刻姜玄衣正在绿泫的大后方,他一头灰发齐腰,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阳光下的姜玄衣显得格外的漂亮。 此刻姜玄衣已经是收了雪玉剑了,一派人畜无害。 然而雪枯臣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 那时雪枯臣虽未曾见到姜玄衣爆马,却是瞧见那男子手执玉剑,一如传闻中的北玄王。 想到了这儿,雪枯臣唇角竟浮起了一抹狞笑。 他的眼神也是有些兇狠。 这个人藏在绿泫身边,出现得恰到好处,为绿泫排忧解难。 只有这个人才知道神山那把雪玉剑是假。 他为了绿泫,一定会将雪玉剑当众展示。 所以至始至终,神藏真君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雪枯臣暗算神藏真君倒也不是因为动怒,而是顺手找个最近的人杀了发泄自己情绪。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雪枯臣要干点什么平息自己内心躁动,以此维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静。 此刻他情绪激动到了极致,都快要崩溃了。 哪怕要杀人,面对如此强敌,他都需要冷静。 然而神藏真君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不明白自己一开始都是某些人手里的棋子罢了。 他更不知晓,自己今日本就註定会失败。 有那么个人在绿泫身边,雪枯臣不觉得神藏真君能干赢绿泫。 神藏真君这时候是既愤怒,又不解。他唇瓣张开,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一张口,只喷出了一口鲜血。 虽然这些奉神殿修士大约也不能为他讨回丝毫公道,可是神藏真君居然连控诉一下都做不到。 第301页 他忽而明白了,自己就算是死了,别人看来也是死在绿泫手里。 而雪枯臣呢,也不过是在自己站不稳时扶了自己一把。 这算什么,这一切又算什么?嗯? 死亡的黑暗如乌云一般扑了过来,然后在这一片漆黑的乌云中,又似有许多白光如此的涌过来。 「云藏——」有人脆生生叫他,少女嗓音爽朗,却终究蕴含了几许羞涩。 他微微一怔,自己此刻正是十来岁的少年郎。 回首一望,一个穿湖水蓝色裙子的少女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正是年轻时候的陈芳瑛。 画面变换,一个娇柔的身影轻轻偎依在自己怀中,手指轻轻的扣着他的胸口。 水湄是那样子柔软,又是那样子的可怜。仿佛没有自己,她就根本活不下去。 水湄柔语:「卓郎,但盼妾身一生一世能得你的怜惜。」 岁月变幻,他的身份也是一直在变。 从一个阴山少年,到奉神殿弟子,到一步步成为奉神殿殿主。 奉神之令,掌圣域修士。 那时他想,若当真能掌整个圣域修士才好。他想借神裔之势,成就自己的野心。 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奉神令主却是不满意。 他想,我的未来还是可以更进一步的。 人总是这样子,欲望会一步步的膨胀,野心也是永远难以填平。所谓欲壑难平,就是这个样子。 卓云藏当年的直率豪爽早就荡然无存了,他也已经抛弃了自己俗世姓名。 落在他脑子里最后画面,却是初见师兄时眼睛。 阳光下那男子容光绝世,轻轻的眯起眼睛,眼里透出了深不可测的光辉。就像,海一般的深沉。 仿佛是遥不可及。 师兄轻轻一笑,他风华绝世。 弹指间便过去了许多岁月,自己这一生仿佛转瞬即逝。 自己在师兄跟前,竟仍然宛如蝼蚁。 生命消失的最后一瞬,他听到了一个嗓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啊,这果子已经成熟了。」 那嗓音说不尽的优美悦耳,仿佛也是有些耳熟? 神藏真君忽而回想起来,这是师兄的嗓音。 从前师兄脖子上没有这道疤痕,嗓音也还是十分的悦耳,不似后来的微微沙哑。 下一刻,神藏真君已经落入了一处黑暗的空间中。 他便瞧见了微微含笑的姜玄衣。 他还看到从自己眉心处生长出一颗植物,顺着他眉心蜿蜒往上长去,生得十分庞大,仿佛要将自己这一身血肉吸纳干净。 如今这株植物已经绽放异花,而那朵异花也渐渐化为一枚果子。 那颗种子在两人初见时候就已经种下。 那时神藏真君前来寻衅,想要与成名已久的师兄比个高低。 结果对方只轻轻动了下手指,就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再之后,他便沦为师兄的跟班了。 「盼师兄容我跟随,我一生一世,绝不会背叛。」 那时候他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殷切。 他太想进步了。 若能跟随这样子神仙般的人物,也许自己人生就有机会可以把握。 师兄似挑了一下眉头,他稍微想了一下,旋即转头露出了一个个大大笑容。 笑容让这位神仙般的师兄显得很亲切。 也显得很诡异。 「也好,你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也是不能反悔。人生在世,便要言出必行,要守诺言。师弟啊,你对别人的话,也应该说到做到。」 这些话听来更加显得不对了。 因为这话本不该师兄说,应该卓云藏自己说出来表忠心。 什么自己说话绝不反悔啊,要言出必行啊。 如今卓云藏没有表演,师兄已经主动说了,而且还笃定他一定会遵守。 不过那时候,他也没细想。 那时候的他,毕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肯定会不懂社会险恶。 那时师兄对他微微一笑:「你自然会是这样子的人,对不对?」 对,为什么不对? 卓云藏应了声是。 他却不知这一声应答,已是一种承诺,他已经签下了契约。 第100章 100 虚假的背锅侠和真实的背锅侠…… 如今姜玄衣坐在了虚空之中。 他甚至嘆口气:「师弟, 你对我无礼也还罢了,我毕竟是个大度的人。我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可是——」 「一个人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神藏真君这辈子实在说过太多的谎话了。 他对结髮妻子说道:「我卓云藏必定不会辜负陈芳瑛, 一生一世, 爱你如初, 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后来他又对水湄说:「湄儿你这般柔弱, 我必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好好待你。」 师兄把尚在襁褓中的绿泫塞过来,他指天发誓:「我会顾好这孩子。」 可是他背叛了髮妻,后又腻味了情人。水湄小意温柔, 可却永远需要小心翼翼呵护和照顾,他渐渐也不爱风花雪月了。就连阮珠那个曾经受宠的女儿, 也在神藏真君跟前失宠。 他于男欢女爱渐渐失了兴致,渐无风花雪月之心,因为这些男女之事也不过如此。 渐渐的,他内心之中只有权势了。 第302页 什么爱情、亲情,都是荡然无存。 直到他步步高升,成为了奉神令主。 他人前大义凛然, 义正言辞:「吾为奉神令主, 必定心怀苍生,秉公心而无私意,奉神裔而平圣域。愿我奉神殿之威仪,万世不灭!」 甚至连他对神裔忠心也是假的。 他不过是想依仗神裔之势,实现自己野心。 什么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那轻轻的窃笑声在神藏真君脑海里迴荡。 师兄的嗓音却是说不尽的体贴:「其实人生在世,说一点点谎话也没什么要紧。每个人都有言不由衷的时候,也不必要事事坦坦荡荡。」 「可是你也干得太过分了。」 水湄后来也已经失宠了,他已经受不了水湄的嫉妒、柔弱、软腻, 以及浓浓无知。 尤其是水湄还搞废了女儿。 若水湄再活得久些,那连最后的情分都没有了。 小珠是个废物,心思却多,他当众捏碎了这个女儿的喉骨。 他试图吞併碧水宫,和赤瑛仙子决裂。 再然后,他竟以碧水宫为筹码,逼迫绿泫屈服! 「那件法器驱动之后,就能造就极强大之力量。就会让十罗花锦法阵受到感应,就会让整个碧水宫飞灰湮灭。」 他在人前恬不知耻的威胁,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然后他看着绿泫,看着自己曾经抱过的孩子,心中凶意流转,他想要绿泫飞灰湮灭! 他已经失了人性,忘记了所有的誓言! 然后,这一切都消散了。 神藏真君眼前一黑。 姜玄衣已经摘下了果子,咔擦一声,轻轻的咬了一口。 很美味! 他舔舔唇瓣,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这是一颗完全成熟的魂果,当神藏真君兇残的人性被催动到顶点时,这颗果子也是彻底成熟,并且因此散发了甜美的芳香。 师弟这颗果子可真顶饱。 无论这个空间发生了多久的事情,现实也不过是一瞬。 这一瞬间,雪枯臣已经彻底将神藏真君击杀。 阳光下,姜玄衣却蓦然轻轻举起了手指,比着擦过了自己的唇角。 雪枯臣仿佛也察觉到了神藏真君异样,他瞧着神藏真君咳出来的血染满了衣襟。 雪枯臣眼里散发冷冰冰的味道:「绿泫仙师好手段,竟一举击杀了奉神殿的奉神令主,果真是不将神裔放在心上,竟如此斩杀一位忠心神裔之人。」 雪枯臣此语一出,在场奉神殿修士皆是面色大变,人群中生出了一波动摇,许多人脸颊之上顿时透出了浓浓的狠戾恐惧之色。 绿泫若是击杀奉神令主,又岂能放过他们? 若他们沦为绿泫猎物,要被绿泫击杀,那他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必定是要狠狠反击! 众人心中皆有此念,此刻面颊之上更是流转一抹异色。 在这般情绪绷紧时候,是最容易生出异变,滋生出血腥冲突。 绿泫脸色一变,顿时也浮起了怒意,厉声反驳:「奉神令主之伤,绝不致命——」 至始至终,绿泫也没想过击杀神藏真君。 她可以不将神藏真君视之为父,可能赤瑛仙子也不会见怪绿泫顺手将这个凉薄冷血的前夫收拾。可是顾及到华珠、丹辰,绿泫总不至于将奉神令主给宰了。 再者绿泫想要的是弭平纷争,此刻击杀神藏真君,只会激化矛盾。恐惧中的的奉神殿修士是会一点就炸,人为了活命情绪会格外的激动。那么绿泫也是不愿意造成了圣域内的修士之战。 于公于私,绿泫都是不会杀了奉神令主。 然后绿泫就反应过来:「是你,雪枯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你刚刚确实击杀了神藏真君——」 难道雪枯臣是想要圣域内乱? 雪枯臣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了绿泫的面孔之上。 眼前的女修既愤怒,又沉静,她像是沸腾的水,又像是沉静的雪。无论如何,绿泫此刻心确实没有乱,看来她当真已经放下对奉神真君的情分。 看来绿泫修心也修得不错,所谓拿得起,便放得下。 看来她当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看着绿泫面颊泛起的愤怒红晕,他想到自己曾经在绿泫身上经歷的尴尬,那么雪枯臣内心中就浮起一抹异样古怪的愤怒。 如今绿泫已经跟姜玄衣结为道侣,她头髮仍是姜师叔梳的,就算是梳了髮髻,姜师叔还是将小缎带给她绑上。 雪枯臣心中怒意更浓了! 更何况斩杀他父亲的是姜玄衣,可若那时绿泫不来荒川之地,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一瞬间雪枯臣甚至生出了一个极古怪的念头。 他想要绿泫这个女修在自己面前狠狠的哭出来。 当然绿泫是个坚强的女修,她当然也不会哭。但自己若能折磨她几分,也是一桩快事。 雪枯臣阴阳怪气:「就是你干的!」 不准抵赖,就是你干的。 姜玄衣方才用手指擦过了自己唇瓣,他还在品味一顿大餐的美味。这时候他听到了雪枯臣说这些,他简直想要笑。 姜玄衣便轻轻打了个响指,就在这个时候,就是异变顿生! 神藏真君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他灵魂虽然被迅速吞噬,身躯里的玄气却还「活着」,这些玄气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第303页 就如蛇被斩了头,那头还会跳起来伤人一样,神藏真君身躯玄力还保留一定的鲜活性。 那好巧不巧,这种事情居然让雪枯臣赶上了。 原本应该死去的神藏真君此刻身躯顿时生出异动,只见这具身躯轻轻一弹,一股玄力如此流转,自然而然回身一击。 此刻两人离得很近,而且雪枯臣也是全无提防—— 然而这力量的差距也是过于明显,也不存在雪枯臣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暗算搞死之类。 只见雪枯臣手掌轻挥,平平一举,剎那间劲风尽消。 不过是区区一缕死人的残息,又能有什么妨碍? 雪枯臣掌劲余力未消,锤击在这位奉神殿殿主了无生机的身躯之上。 一瞬间血花飞舞,可怜神藏真君死了都还被轰个半碎。 绿泫就算是早对这个义父没什么情意了,眼见一代枭雄死后落到这个地步,也忍不住有些愤怒。 绿泫厉声:「雪枯臣,正因为突袭暗算,所以奉神令主临死一击,身躯所向,玄力所指,都是向着你去的!你到底怕他说出什么?」 不止绿泫这么想,在场奉神殿修士都有同款想法。 神藏真君临死前的残念竟然是攻击雪枯臣,这又是怎么回事? 事实的真相已经送到了他们的鼻子尖儿,使得他们已经嗅到了所谓真相的腐臭味儿,更使得他们身躯禁不住轻轻的发颤。 原本以为自己能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谁又能想得到,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虚无。 他们既恐惧,又茫然,眼前一片混沌,他们也不知晓如何的自处了。 姜玄衣肩膀却是耸动了一下,他想要得意的放肆的笑,却终究是生生忍耐住了。 做人就是这么难,得意也不能尽兴。 假的背锅侠就是绿泫,就算被雪枯臣污衊也能迅速得到清白。 真实的背锅侠就是雪枯臣这种了,手贱心狠。 姜玄衣摘取了魂果,本来也是一件不利于团结的事情。可是如此一来,小雪还主动接过这个锅。 姜玄衣都想要真挚说一声:谢谢! 他为了自己进食做出了重大贡献,而如此一来,自己也不必为了这个家忍飢挨饿。 雪枯臣倒是没有什么惊慌之感。 旁人怎么想,他并不怎么在意。至于此刻奉神殿弟子的心情,他也不是猜不到。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 他根本不在乎。 雪枯臣本就已经疯了,便算他没有疯,也不会跟之前消失的明冰裳那样纠结于旁人的目光。 神藏真君的身躯摇摇晃晃几下,终于也是栽倒在地。 几点鲜血落在了雪枯臣的白袍子上,雪枯臣看了也是生出了些嫌恶之色。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雪枯臣倒是神色自若,他甚至微微一笑:「我说是你杀的,那就一定是。」 阳光下,他嗓音冰凉轻柔,竟使得人不寒而慄。 从前这些奉神殿修士可是对雪枯臣崇拜之极。 如今雪枯臣却是肆无忌惮的扯下了自己的假面具,透出那极为兇残的一面。仿佛那些崇拜对于雪枯臣而言,一旦意义都没有。 他虽然也是受人尊崇的人,可在意的东西却显然跟苏长乐不一样。 然而在姜玄衣看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 雪枯臣当然也是如此。 此刻雪枯臣手掌轻轻一动,刷的抽出一柄削金断玉的宽刃, 他将知我剑握紧于手中,眼中涌动森森寒意,厉声:「我只知有人对奉神殿恨意颇深,对神山神裔毫无尊重。你若不死,整个神山的威仪也是荡然无存。」 雪枯臣这话当然是有些偏驳。 绿泫对神裔虽没什么额外尊重,但也不至于生出要把神裔搞死搞灭念头 雪枯臣这些话,也实属有些偏颇了。 然而雪枯臣情绪也很透入,甚至于他那些话也颇具感染力。 那些奉神殿修士一个个默然无语,竟也生出了几分的犹豫。 他们目之所及,这几年来,奉神殿声势日下,大不如前。 最咄咄逼人的,当然是这位绿泫仙师。 绿泫出尽风头,得意之极。 若任由绿泫继续得意,自己这些人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她如此不知避忌奉神殿,不就是对神裔不敬? 这些奉神殿修士这些年内心也是窝着一股火。 故而他们追随神藏真君前来,抛开所谓的忠诚,更多的还是内心窝着的那把火。 所谓立场比对错重要,若此刻质疑雪枯臣,当真是极好的时机? 这些心思流转间,哪怕神藏真君这个老闆当真是被雪枯臣拍死,他们也集体沉默起来。 雪枯臣那肆无忌惮的姿态,说来竟也挺能给人底气的。 然而这时候,一道沙哑、颤抖的嗓音也是响起:「诸位千万不要被雪枯臣所欺,还是快快离开此地!」 人群中跳出一人,一把撸开了自己面具,露出一张令奉神殿修士无比熟悉的面孔。 「是,经赦师兄?」 「师兄不是失踪了吗?」 此刻经赦跳出来说这些话,却反而让这些奉神殿修士颇为疑虑。说到底,经赦在奉神殿是个眼熟却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有些阴谋者,还觉得经赦说不定投靠绿泫仙师了。 第304页 然而打脸的却是雪枯臣的反应。 雪枯臣却似轻笑了一声,眼中血腥之意更浓。 旋即雪枯臣长剑一挥,铺天盖地的剑意传来,竟似容不得经赦说下去。 绿泫当然也不是块木头,她早重点关注经赦,可不会让雪枯臣顺势杀人灭口。 绿泫:你当我是死了的? 绿泫手中渊海挡住知我剑,使得雪枯臣剑势一顿。 此刻姜玄衣伸手拍拍经赦肩膀,一脸的鼓励:「经赦仙师有什么话要说,正当其时!」 姜玄衣表示可以爆料,快给我狠狠的爆! 第101章 101 他已经完成了自我羞辱 经赦轻轻的一点头, 一瞬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可还是将该说的话儿尽数说出来。 「奉神令主前来此地,本便是雪师兄幕后指使, 他这些年欺骗世人, 隐藏自己神裔的身份。」 「他为诱杀绿泫仙师, 故而以北离城为祭。可就算这样, 他觉得还远远不够, 还增加祭品,添了奉神殿的一万修士!」 「在他心里,本不盼望奉神令主成功, 只是刻意相欺,盼望神藏真君能将奉神殿的弟子诱到此处!」 他每说一句话, 人群之中就增加了许多喧譁之声,当他说完这些,眼前已嘈杂得如沸腾的水。 经赦不觉轻轻闭上了眼睛,面颊之上尽数是苦涩之意。 那时,他也完全不能接受。 雪枯臣却是微微冷笑:「我念你一直待我忠心,刻意给你一份恩赐, 让你追随我活下去。谁曾向, 你这般不知好歹。」 然后他胸口挨了一剑。 雪枯臣非但没有什么后悔,他唇角还泛起了诡异的笑意。 「可见凡俗修士总是耽于俗情,终究也不能有什么用处的。」 然后,他身躯就被长埋于土中。 经赦蓦然一甩头:「各位还是快些离开北离城!」 这些修士被雪枯臣所欺,被奉为血食。可是若说报復,那也不必想了。 还是快些逃命更现实些。 要不怎么说苏长乐女孩子脸皮薄,她被揭破自己做的那些恶毒事,会当众表现发狂。 此刻雪枯臣老底都被翻出来了, 人家小雪只是面泛诡异之笑,竟没有一丝一毫抱歉之意。 啊,这种事情,你们这些祭品居然知道了? 所谓一山还比一山高,苏长乐已经是个没下限的人,但总会有人能在这方面战胜她的。 雪枯臣反正就是这么个态度,愧疚是不可能愧疚,他更不会不好意思。 有些修士迟疑未决,然而已有人心理崩溃,此刻竟再不能留在北玄城。 今日北玄城实在发生太多凌迟奉神殿修士的悲催事了,故而此刻虽知事后必定会被追究,但也顾不得许多。 如此走了小半,然而大多数人还是留下来。 此刻雪枯臣眼里也是看不见那些祭品,只死死盯着眼前的绿泫。 在雪枯臣看来,眼前的绿泫方才是值得看一眼之物。 然而这个女修仍不配跟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 自己是神裔! 以他之实力,哪怕绿泫身负天降,凭什么便能加以挑衅? 他要把这个女修斩杀于当前,仿佛这样一来,才能平息这些日子一来自己所遭遇的愤懑屈辱。 不,就算绿泫身死,也难以弥补他内心的黑洞。 他如一片寂寞的沙海,永远都是空洞。恐怕雪枯臣自己,也是不知晓能如何的弭平。 对于一个孤芳自赏的人而言,人生也许本来就是极为痛楚的。 雪亮的剑光纵横间,他瞧见了绿泫朱颜盈盈。 他的人生之中,也许也有那么一刻,想要结交一个朋友,抚平孤傲生命之中的寂寞。可惜自己实在瞧错了绿泫,那时候自己与之一番交谈,简直像是一场事故! 绿泫气得面颊发红,在地面之上狠狠划下一道剑痕,表示她是个正经女修。 古怪的怒意充斥于雪枯臣肺腑间,使得雪枯臣简直想要将眼前一切都毁得干干净净。 哪怕绿泫使用天降! 不错,他已经用苏长乐秘法修復了身躯的残缺,使得自己功体得以补全,也再不是圣魔武会败给魔人的雪枯臣了。哪怕幽界放的是高利贷呢,至少也是爽过一刻。 然而步入无念之境的绿泫却是容色平和,仿佛眼前这一切与她并没有太多的干系。 她心静如水,并不会受外物滋扰,此刻更是一派平静。 唯有沉静之心,方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能使得战斗中任何变故都真切折射入心。 这一刻绿泫竟好似忘记自己在北离城了。 她仿佛仍在当年的圣魔武会,那时候她的梦想是击败雪枯臣,成为圣魔武会的魁首。 那一次她中途折戟,止步半途,心里确实是也是遗憾。 修行几载,如果她现在能击败眼前的雪仙师,也是给自己一种的犒劳。 更要紧的是,绿泫竟未曾动用天降! 雪枯臣面色更不由得变了,嗓音十分尖锐:「为什么不动用天降?」 人家没用大招轰他,雪枯臣居然被搞得生出些火气。 你这是看不起谁? 如此关头,雪枯臣竟还十分计较这个。这说来也不稀奇,人生来就是需要尊重的,雪枯臣感觉绿泫看不起他。 绿泫沉声:「因为还用不着的。」 第305页 她是觉得自己不必动不动就启用荒川之地大杀器,这玩意儿自己死后是要当作遗产留给下一任修士的,那绿泫心理上总觉得仿佛有点儿不属于自己。 故而绿泫想要试试,自己不靠天降,挑战一下神裔。 她不是故意羞辱雪枯臣的的,但是雪枯臣也就是这么个人,他就是感受到浓浓的羞辱。 这女人又在侮辱他! 雪枯臣死死盯着绿泫娇颜,他窥见了绿泫眼中闪烁的锋锐和自信。就是这样的目光,使得绿泫整个人这般熠熠生辉,明媚动人。 这双眼落入了雪枯臣的眼中,使得雪枯臣内心生出了异样,更使得雪枯臣内心油然而生一缕恨意。 他恨透了绿泫眼中这般神采。 绿泫别以为之前在流月国接下自己一击,就飘得以为自己能当真挑战神裔! 那时候自己未尽全力,未曾当真使出十分的修为,未曾让人将自己身躯修復完整。 想到了这里,雪枯臣滔滔剑意纷纷涌出,这般疯狂输出。 与此同时,绿泫剑意也是幻出莲花,迎上了雪枯臣那如雪龙一般的剑意。 姚宁在一边看戏,看到了这儿,忽而生出些感慨。 绿泫第一次驱动剑牡丹,是在碧水宫。彼时姚宁将一缕剑息送入玉器之中,助力应无烈获取胜利。 那时候若无剑牡丹剑意帮衬,只怕绿泫也是会被击杀当场。 不过绿泫只把剑牡丹当作学习道具而不是防御法器,如此方才能使得自己实力进步。 这些年来,绿泫渐渐将剑牡丹中剑招学尽悟透,也已有相当于剑牡丹之剑技。 姚宁想,当年自己没执意将绿泫杀了是不是错了?这小女修可进步得真快。当年懒惰没杀,现在自己怕也有点儿不大能动她了。 伴随绿泫缕缕剑意,莲华顿生。 以繁对繁,两人双剑转瞬间已交击万击。 那些剑气流转间,绿泫的眼神始终平和凝定。 那些细碎剑气或有漏网之鱼,近身之际,皆被两人护身玄气消融。然而若稍有不慎,说不定比试之间就会被一缕没挡住的强横剑气搅个粉碎。 一缕剑意掠过雪枯臣的身躯,虽未真伤及雪枯臣,却将雪枯臣披风挑开,使得那披风脱离飞向空中。 绿泫也不以为意,跟人打架就不要穿得这么累赘了。 雪枯臣那件标志性的墨色披风也是被划开,顺势被纷乱剑气搅个粉碎! 那是雪枯臣最喜爱的一件披风!当然这么说也是有些不够严谨。 他每一套披风都是同款样式,每天换着穿也像是没换衣服一样。这是雪枯臣最喜欢的打扮,也让他的个人形象维持不变。 现在绿泫毁他衣衫,简直也是落他面子,使他内心愤怒,大为光火! 别人不觉得怎样,雪枯臣却只觉得狼狈。 经赦指责他要坑害全场修士,雪枯臣并不觉得狼狈。现在他一件披风被绿泫削了,雪枯臣却觉得狼狈。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 如今雪枯臣一身雪衣翩翩,知我剑寒意凛然,若忽略他内心的极端和扭曲,看着倒也是个翩翩出尘佳公子。 只是他心已毁,人已疯。 他眼中利芒吐露,越加妖异。 一瞬间知我剑凝结万千光辉,也到了互轰大招收尾的阶段。 绿泫也感觉到了,她渊海剑凝动万息,剑意凝结于剑刃之上,万千剑意化作一道。一如她当初所创之天意一剑! 如此一剑,经过岁月改良,绿泫不断完善之下更增其威势。 此剑刺出瞬间,只见红蝶飞舞,火焰流转。 绿泫竟将这炎蝶之力与两朵异火糅杂其中,使得这天意一剑更增无尽之威势! 两股滔滔气势撞击,更是激发了风起云涌。 无论是北离城修士还是奉神殿修士,此刻也都禁不住运起功体,以抵御气劲冲击。 然后风烟散去,却是雪枯臣退后了一步。 一开始,雪枯臣只是退后了一小步,然后是两步,三步。 他咳嗽两声,把涌上喉头的鲜血生生咽下去,也免得自己显得过于狼狈。 雪枯臣:面子还是要的。 然而最后,他颤抖的手还是按住了自己胸口。 伴随雪枯臣的闷咳,他还是呕出血来,沾落在雪白的衣襟之上。 雪枯臣身躯也开始颤动,看着好似站不稳了。 就算雪枯臣竭力掩饰,他失败的模样也还是展露于人前,终究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败了?在场的奉神殿弟子内心五味杂陈,亦不知是什么滋味。 毕竟这些奉神殿弟子虽对雪枯臣的行为产生了怨恨,然而纵然是在仇恨之中,他们对雪枯臣的实力却是迷恋且崇拜的。 如今有人却打碎了他们崇拜。 绿泫不过是区区凡俗之躯,居然能槓赢雪枯臣这位神裔? 更要紧的是,绿泫甚至未曾出动天降。 甚至此刻雪枯臣内心也在质问:败了?他又一次败了! 几络乱发垂在了雪枯臣的面颊旁,使得他显得说不尽的狼狈。 之前在圣魔武会,他输给了一个魔人,那也还罢了。如今他的身躯已经修復完全,如今 他并不想要接受这样子的结果,就算现在,雪枯臣也是竭力抗拒。可是有些事情,也不是雪枯臣竭力抗拒就能够否认的。 第306页 这些念头涌上来瞬间,雪枯臣似还要竭力支持,可是他蓦然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那些鲜血斑斑点点,落满了雪枯臣的衣襟。 他忽而觉得这副场景有些眼熟。片刻之前,神藏真君也是这么一副模样。那时候神藏真君被自己养女击败,一副竭力挽救破碎尊严的可怜样儿。 那时候雪枯臣内心就想吐槽,看着就跟丧家犬一样。 不过现在,他片刻前吐的槽,如今仿佛跟迴旋镖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那些词如今可用在现在的雪枯臣身上,都不带换的。 他闭上眼,都能想到那些奉神殿弟子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像绝世高手一样装逼,可惜实力却支持不了他的高傲姿态。 自己算什么?丢人现眼! 其实不需要别人吐槽,雪枯臣已经进行了完完全全的自我羞辱。 他的精神差不多要被自己击溃了。 而雪枯臣之所以闭上眼,乃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瞧眼前的女修。 作为胜利者,绿泫神采飞扬,剑寒若冰,眼角眉梢尽数是喜悦之意。能干赢雪枯臣这样子的强敌,绿泫当然也是开心。绿泫一旦开心,也绝不会对这份愉悦遮遮掩掩。 雪枯臣心中一怒,他忍不住咳出了更多的血! 他这么狼狈,咳出来的血又这么多,使得他此刻身躯有点儿虚了,搞得雪枯臣身躯抖抖。 这人虚起来就不大能站得稳,雪枯臣身躯眼瞧要栽倒时,就拿出兵刃支持一下自己,免得自己栽倒在地真的不好看。那样儿一来,可是太狼狈了。 不过不但雪枯臣人虚,此刻他的大宝剑也是虚。 雪枯臣的知我剑被绿泫轰得外强中干,如今咔擦一声,竟生生断开。 本来这剑毁就毁了,毕竟是死物。 然而这口该死的废剑显然连累了雪枯臣这个主人。 雪枯臣一个没站稳,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高高在上的他摔得一身灰,他略急切的爬起来时,姿势也是狼狈不堪。 雪枯臣哪里受过这个? 他感觉全世界都在嘲讽自己。 雪枯臣双眼也是一派猩红,毁灭吧,这个世界毁灭吧! 看过自己狼狈不堪的人都去死吧!自己此刻的丑态更不能传扬出去一丁点,更不能沦为旁人口中谈资。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才是最好的杀人灭口,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他嗓音阴戾、沙哑,充满了兇残的血腥:「你们全部都要死!」 雪枯臣蓦然咬破了自己手指,将指血送出。 姜玄衣摸摸下巴,不会吧,就因为摔了一下?这孩子心理真脆弱啊。 但雪枯臣这么搞,风中确实流转了一抹异样。 他手掌之上描绘符印,仿佛是一个契约。 当雪枯臣自愿的神裔之血,与之融合之际,空中的血腥气仿佛又更浓了几分了。 谁都看得出气氛不对劲。 唯独有一人眼珠闪闪发光。 姚宁想:来了来了! 第102章 102 他终究知道自己会输给绿泫…… 四周围如此嘈杂, 姚宁还是素手托腮,懒洋洋躺着,并且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肌肤胜雪, 双眸凝辉, 十分动人。 可姚宁的眼眸深处, 却凝结了一抹审视。 苏长乐曾经寻过姚宁。 那少女明明看着孱弱之极, 可便算姚宁这种变态, 望着也心生寒意。 她不知苏长乐究竟是怎么样存在,可是那样儿的妙龄少女,周身的血腥之气却是扑面而来。 不过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 苏长乐对姚宁还算友善。 她还提出点儿建设性意见,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建议姚宁治疗手指头上的幽蚀之伤。 将北离城献祭, 就能让姚宁的手指头痊癒。 不过姚宁那时候并没有答应苏长乐。她给苏长乐打官腔,振振有词,说自己是高贵的神裔,不能干这么危害苍生之事。 她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好神女。 但这些自然都是假话,姚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不大信得过苏长乐。 别人性命虽不值钱, 可是若是涉及自己性命, 那自然也是需要慎之又慎。 姚宁跟苏长乐也不是很熟,自然也绝不能拿自己宝贵性命冒险。 她这么吹逼,苏长乐当时脸色都变了。 苏长乐本来精神也不是很稳定,眼看着就要发疯了。 这时候姚宁才图穷见匕,假惺惺说我不行,你可以找我这外甥试试。 自从姚宁干掉姒华,她看雪枯臣也犯难。 那时候姚宁在姒华面前吹逼,说要好好玩弄雪枯臣, 只是自己如今被伤势所累,其实也没什么精力搞别的事情。 妹妹的事情虽然对不住姒华,可那也是她身体还好时候搞的事情了。 如今姚宁身体大不如前,怎么玩弄小雪也没什么剧本。 恰好苏长乐到来,她觉得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如果苏姑娘真的有此能力,姚宁可以另外挑个地儿献祭,她不急的。 她压榨雪枯臣的剩余价值,便想要用雪枯臣试试苏长乐的成色,雪枯臣果然如她预料之中一样应了。 可是怎么说呢? 姚宁觉得雪枯臣其实知道自己利用她,只是这便宜外甥并不在意这些罢了。 雪枯臣身上有一种自毁倾向,有一种力量驱动他,使得他不可遏止的做一些极端之事。 第307页 那么现在,自己就要瞧瞧,那位苏姑娘能有什么手段了。 只是—— 姚宁左顾右盼,心里却是禁不住升起了疑窦,那位苏姑娘如今在哪里? 那个诡异又失控的苏长乐,仿佛并未在人群之中。 饶是如此,空中的血腥之气却是越来越浓了。 雪枯臣此刻脑海里浮起了苏长乐说的话。 「若以神血为祭,则能让北离城千里之地尽数化为焦土。此地生灵也是会尽数化为虚无。而这血祭之力,则更能带来无上力量。」 苏长乐的话显然也是不尽不实,雪枯臣也不是傻子,也不会毫无保留相信。 但苏长乐有句话大约不会骗人,若以神血为祭,那此地生灵必死! 他只要此地生灵毁灭,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天地生灵,皆灭于此处,自己失败的样儿也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他似乎早盼着这么个机会,行此决绝疯狂之事,他的人生仿佛一直在等一个苏长乐。在往日的梦,雪枯臣也一次又一次梦到自己绝望失望,进而毁灭世界,令那些愚蠢的世人十分之震惊。 他自愿的誓血浸染了手心的法印之后,周围红雾更浓了些。 几乎同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如此传来,仿佛要将自己的精元尽数吸干。 这是苏长乐之前未曾告知的。 苏长乐就是个坑儿!但这个坑本也在雪枯臣的意料之中。 然后他又听到了绿泫脆生生的嗓音:「雪枯臣,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当真是不知悔改,无药可救!」 女修清脆的嗓音里浸染了一抹怒意,就连她的怒意也是清爽的。 他瞧着绿泫眼角眉梢侵染了忿色,看着自己样儿也充满了不屑。 真的好想把这个女修撕碎。 绿泫负面的感情还是太过于浅薄了,并且也是流于表面。 若是能够将北离城修士尽数灭杀,哪怕身负天降之力的绿泫活下来,这个女修的余生也会染上灰色的色彩吧。想来她这个人,终于会体会到一种深刻入骨的沉痛。 才不会这般浅薄的愤怒着! 如此思之,雪枯臣内心更增快意! 这样子凄艷氛围中,却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 姜玄衣柔和说道:「阿泫,若这里的人尽数陨落了,便不大有人能知晓方才雪仙师站都站不稳跌了一跤的搞笑样子。」 哈哈,真的好好笑哦~ 反正姜玄衣就是这么个意思。 姜玄衣开起嘲讽来,也是很不留情面的。 偏偏雪枯臣就是这么一副心思,他更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使得雪枯臣的面颊已不觉流转一抹赤色。 不过绿泫干正经事时候一向很正经,此刻也不好分心跟姜玄衣开玩笑。 笼罩于北玄城的红雾不是很正常,雪枯臣又说出什么全部的都死的话,看来雪枯臣精神也不是很正常。 绿泫虽算不得一个嗜杀的人,此刻却想要将雪枯臣斩杀,看看能不能阻止看着要来的兇残活动。 自己已经击败雪枯臣了,应该能阻止这一切吧? 绿泫举起了渊海剑,眼中流转一抹杀意。 可雪枯臣却笑她天真,他嗓子因为破音已经变得沙哑,此刻更不觉厉声:「你也配来杀我?我本就要死了——」 他已经感受到浑身精元要被一股庞大的力量夺走。 自己将要被抽得干干净净。 雪枯臣轻轻的抬起了手掌,只见他手掌法印出已经出现了阴蚀之伤,呈现了一团诡异的墨色。 而这股墨色不断蜿蜒蔓延,一瞬间雪枯臣整条手臂也是变成了如此的颜色。 按照这样速度,这样的墨色很快会蜿蜒蔓延至雪枯臣的整个人。 而他这个人,也将要被这一片墨色就此吞噬,万劫不復。 这哪里还等着绿泫杀了他,雪枯臣分明一副要被幽界吸干了的样子。 姚宁瞧得心惊,轻轻的扭过头去,心想答应的人幸亏不是自己,苏长乐这贱丫头果然有鬼。这时候,神女已经想着要跑路了。不过姚宁内心还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在雪枯臣临死前告知姒华是死在自己手里。 若能欣赏到小雪那一刻的表情,姚宁便觉得十分值得。 此刻雪枯臣明明看着自己要完,然而他面颊之上却流转狂喜。 他身躯不可遏制的痉挛抖动一下,因为受重伤眼角已经渗透出鲜血。 雪枯臣甚至笑了一下。 有些话他已经说了一遍,如今却想要再说一遍。 「你们全部都要死!」 他说第一遍时,内心是极度羞愤。 然而雪枯臣说第二遍时,他内心却是浮起了欢喜。 一想到世界真可能会毁灭,雪枯臣就浮起了一阵子的喜悦安宁。 他的心竟是极平静,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这无边的平静之中,却偏生滋生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当他内心平静下来时候,他耳边却听到了一道男子轻笑声。 「雪枯臣,你败了。」 那嗓音仿佛有些陌生,可是细听却传来些耳熟。 父亲死前,他似乎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下一刻,雪枯臣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圣魔武会之中,那枚种入雪枯臣眉心的种子也已经开始发酵,开始飞快的生长。如今最最激烈的情绪催动间,这颗果子终于是被彻底催熟,散发出了甜蜜的芳香。 第308页 雪枯臣神识挣扎着,陷入了一片虚无黑暗之中。 当他清醒过来时候,发觉阳光轻轻的照在自己身上。这样的阳光也照在了河水上,大河被阳光一映,就会散发出一股特别的味儿。 不错,此刻他躺在一艘渔船之上。 河水在船侧轻轻的流淌过,这条小船也是轻轻的摇晃,波光摇曳间,雪枯臣也是微微有些晕眩。 他稍微动动,就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这是什么地方?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北离城呢? 那漫天的红雾消散了,北离城的几万修士也不见了,那个可恶的女修绿泫也是已经不在了。 雪枯臣一身虚弱的躺在船上,亦不知身在何处。 包括那轻笑着嘲讽自己的幽灵,仿佛一下也消失无踪。 这是假的吧? 这应该是幻境,自己坠入其中,却不知如何破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雪枯臣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绷紧。 然而身上的痛楚却是如此真实,他稍稍动一动,就疼得连连咳嗽。 正在这时,一道娇柔的女子响起:「啊呀,公子你伤得好重,不要乱动啊。」 进来的是一名渔家女,十七八岁年纪,皮肤虽晒得黑了些,脸蛋儿却是很俏丽。 更何况,她还有一双清澈明润的大眼睛,透出了娇憨和质朴。 少女赤着双足,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 雪枯臣忽而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自己的人生之中仿佛经歷过这一幕。 就像一页翻过的书,再次翻阅时候不免生出了熟悉之感。 是何时经歷过的呢? 雪枯臣便算要想,此刻却竟似想不起来了。 他头却忽而痛起来。 那少女赶紧过来扶助了雪枯臣,这几日显然是她在照顾雪枯臣。 「这汤里有驱寒除邪的药材,喝了对公子身体有些好处的。」 热汤自然对雪枯臣这样修士无甚作用,他不愿意喝,然而那少女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雪枯臣听得腻味了,也懒得跟她争辩,终究是将碗里含着古怪味道的药汤一口口咽入腹中。 他只是不想要这个女子再吵闹了。 少女餵他喝汤时候,触及神裔天生的俊美容貌,她面孔也是忍不住红了红。 年轻的女孩子就是鲜润动人,她脸红起来时候,就好像一朵漂亮的芙蓉花。 但这般天真的眼,却看不透神裔深邃的内心。 她也瞧不出雪枯臣眼底深处的冰冷和嫌恶。 这个叫阿采的女孩儿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渔家女。若不是机缘巧合,她绝不会跟高高在上的神裔产生任何纠葛。 雪枯臣是她跟阿爹撒网打渔时候捞起来的。渔民心善,只当这公子是失足落水,便救了他。 哪个少女不好色? 雪枯臣那俊美的面孔彻底俘虏了这个渔家少女的心。 哪怕人家态度不好脾气差,阿采瞧瞧脸,也都忍下来。 一个人脸生得好,确实是有好处可以讨呢。 他不肯应阿采,冷着冰山一般的脸,阿采也犹能絮絮叨叨,说个不休。 说替雪枯臣瞧病的,是渔村的应大夫。应大夫虽然瘸了一条腿,医术却不错。附近渔民若有什么水毒肿热,都是开几剂药吃了便好了。 而且应大夫开的药还很便宜,村民也吃得起。 说邻居鲁婶热心肠,心地好,知晓阿采家捡了个病人,还帮衬炖汤煮药。 阿采娘亲早死了,多亏邻里心慈的妇人多照拂。 正因为阿采一个人孤孤单单,话也不免多些。 到后来,雪枯臣的伤也好了。 而雪枯臣的伤之所以会好,也是跟阿采餵的汤水没什么关系。 修士的身躯本就有自我修復功能,他玄气流转,玄胎修復。如今他真气又充盈了全身,使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看着雪枯臣伤势好了,阿采面颊上也不觉透出了沮丧之色。 这个冰山般的俊美男子即将要离开了。 对于她这种平凡的渔家女而言,她就好像要结束一个奇妙的梦。 雪枯臣离开那天,他还特意寻上阿采。 雪枯臣特意告诉她:「我今天,便要走了。」 他一向冷冰冰,要走时候却特意告诉阿采一声。那阿采听了,心里忽而也微微有些自我感动式的脑补。 其实眼前的大哥哥气度非凡,阿采也知晓他一定会走,也绝不会留在自己的身边。阿采也绝不敢想他会留下来,能与他相处一段世间,也是自己的福气。 她本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却是舌头打结,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然而下一刻,雪枯臣却是凉丝丝说道:「所以,我要杀了你。」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轻轻拔出了知我剑。 那雪亮的剑光映衬着少女呆着的脸,阿采怔怔的瞧着,竟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结结巴巴:「为,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雪枯臣冷冰冰的瞧着她,这样蝼蚁一般少女自然不懂自己的心思,更不会明白神裔的骄傲。 当他失去了修为,毫无抵抗之力,像一条死鱼一样躺下时。 第309页 这时候一个最卑微的凡俗之人都能讨要自己的性命。 他只能忍耐听那些人世间最乏味的絮叨,甚至为了让自己耳根清净一些,被迫咽下那散发药味的汤水。 这种最屈辱,最不堪的模样居然被人看见,他又怎么能还容忍这些人活着? 他把这些看到自己不堪一面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然而这些心思,他也懒得跟阿采解释。 这种卑微庸俗的少女,又怎么会懂自己那些复杂且高傲的心思呢? 故而雪枯臣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身上的鱼腥味,真的是太难闻了。」 他一副自己受够了的样子。 而这么一句话,却已经足以击溃一个小女孩儿全部的尊严。 阿采脸颊上也浮起了不可置信的崩溃之色。 雪枯臣也懒得跟她啰嗦,手中的知我剑也是一挥。 可这时候,他本来应该恢復的真气却是不灵了,他剑挥到了一半,不知为何,胸口也是微微一窒。如此一来,雪枯臣手臂也僵在半空之上。 阿采的父亲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眼见雪枯臣要对女儿行兇,鱼叉狠狠一砸。 雪枯臣身躯摇摇晃晃,居然被砸倒在地。 阿采居然也不伤感了,她开始嚷嚷:「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阿采这样叫着,也是叫得很大声。 因为村子也不大,阿采这么一叫,一村子的人就这么哗啦啦的跑出来。 眼见雪枯臣行兇,他们也是对雪枯臣进行拳打脚踢。 这里面有阿采提到帮衬炖汤的鲁婶,还有替人抓药的应大夫。 鲁婶拿的是擀面杖,应大夫瘸了一条腿,便用拐杖恶狠狠戳雪枯臣。 雪枯臣不知怎的,竟不能反抗,竟任由这些人欺辱。 这些人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大声责骂雪枯臣。 「这是哪儿来的修士,空生一张好皮囊,居然这么心狠手辣。」 「阿采这丫头好好救了你,可是你呢,你居然恩将仇报,你居然还想杀了她。」 「畜生,你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那些辱骂铺天盖地而来,雪枯臣从没有受到这样子的羞辱,他感觉自己落入了泥污之中,简直爬都爬不起来。 甚至阿采也变了脸色,狠狠踢了他一脚,对他轻啐一口。 她一脸轻蔑,表示:「好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不知怎的,雪枯臣内心蓦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不应该这样子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浮起这个念头,只觉得眼前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好似这些,并不是原本的真实。 好像陷入幻境—— 然后这时候,雪枯臣的耳边传来一声戏嚯的轻笑声。 那笑声听着也是有几分耳熟,雪枯臣就好似被泼了一盆冰水,就蓦然清醒过来。 什么阿采,什么渔村,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风犹自唿唿刮过,他犹在北离城,此刻唇齿间也是尽数是血腥之气。 如今他手臂阴蚀却是不断侵蚀,转眼已经到了他的肩头,再差数存,便要蜿蜒到雪枯臣的心脏之上。 他仍是北离城的丧家之犬,正处于生死之间。 而且雪枯臣也忆起了那个故事真实的结局。 那个阿采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小渔村也是。 甚至阿采确实将他从水里捞出来,照拂他月余。 那一次,是他强行修行,搞得走火入魔,坠入水中。那一个月,他窘迫之态被这些凡俗百姓看得真切。 阿采犹自含唇,一副少女怀春之态,却不知雪枯臣内心之中心生杀意。 真实的故事结局其实是这样的。 那时他长剑一挥,比在阿采的颈项间,对那渔家女一脸嫌弃:「你身上的鱼腥味,真的是太难闻了。」 少女绮丽的好梦被击个粉碎,她的恋慕和自尊都被人踩到了足底。 然后她这副倒霉的表情就永远凝固在面孔上。 雪枯臣长剑一挥,在阿采颈项间狠狠一划,一瞬间血花飞舞。 杀了阿采后,他又提剑去了那小渔村,这个村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他杀了阿采那个父亲,杀了鲁婶,杀了瘸了一条腿的应大夫,当然也杀了这个村子里其他的人。 他修为恢復后,杀死这些凡俗百姓如灭掉些蝼蚁。 然后他放了一把火,把这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世间既没有公义,也没什么因果,这些雪枯臣统统不信。他所信的,无非是弱肉强食,无非是实力为尊。 没谁会为这一村百姓向自己讨公道。 雪枯臣也以为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然而这小小的波折竟一直藏在心头,竟成为了心魔。 一瞬间他浑身都是冷汗。 然后他目光飞快向着姜玄衣望去,如此之诡异,能弄鬼的大约也唯有姜玄衣一人。 姜玄衣手中之剑,就是斩杀他父亲姒华的剑。 如今姜玄衣一头灰发齐腰,双手轻轻的抱在了胸前,唇角轻轻的含笑。 哪怕周围如何的纷乱,姜玄衣也是笑得极是动人。 「哦,果真是神裔,竟能这么挣脱一次。可是你已经要完了——」 姜玄衣唇瓣一开一合,说这些话。 可是周围之人,竟好似听不到。 第310页 雪枯臣还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那就是蜿蜒上自己肩膀上的阴蚀之伤如今也是变得缓慢了。 是自己感知的世间变幻,空间也开始变得扭曲。 下一刻,雪枯臣就被拉入一处漆黑的空间之中。 他瞧着植物顺着自己眉心这般长出,蜿蜒肆意生长,绽放一朵鲜艷的花。那花被人类激烈的情绪灌溉,开得十分艷丽灿烂。 可是如今这朵花也渐渐开始凋谢,开始化成一颗果子。 然后雪枯臣就听到了姜玄衣的话儿:「你知道自己,畏惧什么吗?」 他牙齿轻轻打颤,心中涌起了一抹恐惧。 他畏惧什么呢? 为什么当年那个小渔村,竟会成为自己的心魔? 是因为自己一剑斩杀了一个对自己有意的单纯渔家女,故而心存愧疚吗? 当然不是! 他渐渐也有些明白自己了。 姜玄衣的嗓音也是轻轻响起:「雪枯臣,你一生最畏惧的,就是平庸和无能啊。」 「因为你是神裔,却被姬琚放在凡俗修士一道,你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神裔明明高高在上,可是你却和这些远远不及神裔的凡俗修士混迹一道,这又算什么呢?」 「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相信你的心里,也是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因为你病体残缺,神主方才这么看不起你?你父亲一向对你爱惜有加,可有一日,姒华会不会也被耗尽耐心,对你心生厌倦?」 「明明是一只凤凰,却是落在了鸡窝里面。」 「你害怕自己的病,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彻底失去力量,沦为一个普通人,你也不得不跟普通人打交道。可那又怎么可以,你本是个高人一等的人,不是吗?」 那些话句句诛心,刺得雪枯臣心口血淋淋的发疼。 所以那个小渔村会成为雪枯臣的心魔,他在那个小渔村度过人生最虚弱的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他从天上坠落,被凡俗的庸碌少女捡了回去。他不得不听那些絮叨,接触那些庸俗平凡的生活,甚至还让阿采那女子痴心妄想生出恋慕之心。 那渔家女也配! 所以他在自己的心魔里,自己失去了力量,被那些庸俗平凡的村民殴打欺凌。 那样的被害妄想曾一直萦绕在雪枯臣失去力量的那一个月。 那失去力量的一个月里,雪枯臣其实一直处于恐惧之中。 他容貌俊美,毫无力量,又坠入一堆粗鄙渔民手中,任何人都可以伤害他。他就像个胆小鬼,吓得瑟瑟发抖。 故而他甚至不敢得罪阿采,喝下那充满了古怪药材味道的汤水。 故而等雪枯臣修为恢復,他第一时间将那些渔民都宰得干干净净。日子一久,当初的心境也让雪枯臣尽数忘记了。 可是现在,这些恐惧又涌上了雪枯臣心头。 因为绿泫击败了他! 若是姜玄衣也还罢了,因为姜玄衣是神裔,又比他年长。 若是绿泫用了天降也还罢了,那不过是绿泫运气好得了机缘。 然而绿泫却是以凡俗之躯,击败了他这个已经与幽界做过交易的神裔。 然后那种熟悉的恐惧的也是涌上了雪枯臣的心头。 他现在败了,就要从高的阶级掉落向低的阶级,并且是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之中。 他终于知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绿泫,每次触及绿泫那双眸子时,自己心尖儿就禁不住轻轻颤抖。 那也并不是什么男女之间的心悸。 雪枯臣是个一直处于孤独和恐惧中的一个人,他又有什么心思去理会男女情愫? 那是因为绿泫一双眸子永远一往无悔,那么勇敢和坚决,永远也瞧不见畏惧。 那双眼每次盯向雪枯臣时,雪枯臣便觉得心尖儿微微发颤。 绿泫为什么不害怕呢? 也许他第一次看到绿泫时候,就看到了冥冥之中的註定。 那就是这个女修,是註定会将自己击败的。 姜玄衣微笑:「现在你败了,而且是输给了阿泫,那么这样一来,你当然是已经没救了。」 「你完了!」 雪枯臣愤怒不过是表象,此刻他坠入了无限恐惧之中。 这样强烈的情绪终于催熟了魂果,那朵艷丽的大花轻轻颤抖,花瓣一片片的萎缩,渐渐化作一颗果子。 姜玄衣禁不住得意洋洋,他并不是个厚道的人,此刻明明大功告成,他还要嘴雪枯臣几句。 「小雪,你自来受你父亲宠爱,纵然你身躯孱弱,可他这个无情之人也是对你爱惜有加。只是,你的心里有时候是不是也有一种不安?除开你的父亲,神裔其他人对你视若无睹。那个姚宁更是别有居心,对你可谓不怀好意。」 「你是残缺不全的神裔,生来就是病体。你是不是想着,若有朝一日,你父亲也对你生出失望,你又应当如何自处?那怕,他消失不见了,也胜过他对你生出失望。日復一日,那份宠爱更是一种压力,你的心里可是有生出怨怼?我替你杀了此人,你内心深处有没有松一口气。」 说到了这儿,姜玄衣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你现在,定也不会承认了。因为你父亲到死前,仍是爱惜你的,那他的逝去就是完美无缺。而你呢,除了悲痛,更多是害怕。失去了长辈的庇护,你一定很惶恐吧。倒不如,死了才好。」 第311页 姜玄衣说着死了才好时,就伸出了手掌,轻轻的将那枚魂果给撤下来。 他咬了魂果一口。 一日能吃两餐,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姜玄衣轻轻的舔了一下唇瓣。 然后关于雪枯臣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雪枯臣身上的那么些个阴蚀之伤都将要瀰漫到了心口了。 这位疯狂的神裔本应该是幽界生灵的猎物。雪枯臣在父亲姒华死了后,便一直这么疯狂且恐惧着,给予旁人可趁之机。 在苏长乐的穿针引线之下,雪枯臣就与幽界生灵结了契约,使得自己成为其中血食。 然而这世上总会有不讲道德的混蛋,关键时候拦单截胡。 姜玄衣显然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货色。 在幽界生灵即将吞噬雪枯臣那一刻,姜玄衣已夺其灵魂,将魂果食之。 一时间,姜玄衣耳边都响起了愤怒的嘶吼。 这个混蛋! 姜玄衣想,我本便是个坏蛋。 他瞧了心爱的阿泫一眼后,心里面顿时也是改变了说辞。 啊,自己这是为了世界的和平。 嗤嗤几声,雪枯臣灵魂已无,徒余一具身躯。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这具身躯顿时发出了嗤嗤之声,被彻底击溃,搅个粉碎! 这已死的神裔已经化为红雾,身躯荡然无存。 此刻整个北离城已经笼罩于一片血腥红雾之间,宛如末世地域。 不过在姜玄衣看来,这已经算不错了。 若不是姜玄衣抢先一波夺走雪枯臣神魂精元,北离城只怕已被幽界吞噬。 他这是做好事不留名。 血色的风唿唿刮过,仿佛有无尽的咒骂之声,仿佛凝结了无数人的怨恨。 姜玄衣轻轻来到了绿泫身侧,嗓音缓缓:「阿泫,如此看来,苏长乐并没有死。」 绿泫顿时生出了和姚宁同款的疑惑:「她,在哪儿?」 在哪儿? 姜玄衣嘆了口气,手指一指,不觉说道:「到处都是!」 是呀,目光所及,苏长乐到处都是。 绿泫之所以还在寻觅苏长乐,是因为她还把苏长乐当作一个人。 可其实之前在荒川之地,苏长乐人类的身躯已经被吞噬,只剩下一团火热的怨意。 一开始苏长乐还维持了人的怨恨,可是渐渐的,她连怨恨都会狂化失控,不知所措。 她化作一团力量窜行,那些生而为人的自我意识已经渐渐消散,只剩下痛苦和不甘。 那些布满北玄城的赤雾,这漫天炽色的鲜红,都是苏长乐。 就如当初姜玄衣给苏长乐说过的那样,若她肯那时候便死了,至少还能维持自己的个人尊严。不似现在,她终究是会一无所有。 漫天血光飞舞,这一切都是源于一颗失控的腐败的心。 如今风中诅咒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那些尖锐的嗓音蓦然又提高了几分。 与此同时,空中的血雾也是更浓几许。 之前经赦一番嘴炮,也有些奉神殿修士离开。那些奉神殿飞离之际沾染了红雾,身躯之上也开始浮起了阴蚀之伤。 如今幽界在圣域的科普度很高,他们也知晓自己身上的阴蚀之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儿。 只是此时此刻,他们也是顾不得许多,更刻意去忽略自己身躯上的变化了。 他们只想着自己离开之后,多服些鬼叶煎熬的药汤,说不定能医治好这般阴蚀之伤。 此地诡异,这些修士也只是想要快些离开了才好。 然而就在此刻,红雾飞快变艷瞬间,他们耳边风声更是尖锐。与此同时,这些修士身上的阴蚀之上骤然加快了侵蚀的速度。 他们身上的精元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攥紧,仿佛要将他们就此吸干。 于是这些修士也是纷纷落下,只能打坐调息,遏制这份侵蚀。 也有些心中惶恐情绪失控的修士,此刻他们顾不得这么多了,纷纷逃开。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漫天的血雾挥洒。他们如此快速的游走,顿时成为了被捕捉了猎物。一瞬间,他们身躯精元顿时被吸干,那身子也迅速干瘪,化为干尸。这些尸体迅速粉碎,融入了一派红雾之中。 此刻活下来的修士心有余悸,可他们却并没有得到安全,此刻静静打坐不过是延缓身躯被侵蚀的速度。 如此一来,他们心尖儿更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极为强烈的绝望。 也不仅仅是之前逃走之人如此,便是之前留下的修士,此刻身躯之上也渐渐浮起了阴蚀之伤,也必须得屏息打坐,以此调息。 一番变故之下,本来红雾漫天的天空之上已经多了一道青色的裂痕,一如之前的荒川之地。 只是这道裂痕却分明要比之前那道裂痕更深,也是显得更加危险。 那道淡青色的裂痕凝聚于天空之上,就像是一道极为邪恶的眼睛,凝视着这片大地,甚至透出了垂涎之色。 飢饿的幽界生灵这么蠢蠢欲动,都是盼望能吃到自己想要的血食。 那只眼透出了兇残、贪婪! 充满了对圣域生灵的邪恶欲望! 绿泫瞧在了眼里,只觉得浑身不舒服。那么事到如今,绿泫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之前打雪枯臣时候并没有启动天降之力,原本以为自己击败雪枯臣之后,就能停止这一切。然而绿泫万万没想到,这幽祸居然是变本加厉。 第312页 绿泫此刻不觉微微凝神,一双眸子更又渐渐凝动水色。 她方才已经轰过一次大招,击败了奉神殿万修法阵,之后又赢了雪枯臣。 连番损耗,绿泫也有些虚了。 不过虚是虚,绿泫还是准备继续槓,这是责任之所在,她是不能退缩的。 那么绿泫的眼底也是流淌了浓浓的战意。 她准备第二次启动天降,以避免北离城沦为焦土。 那姜玄衣当然不忍心了,他自然心疼自己最爱阿泫。 这时候一双手放在绿泫的肩头,姜玄衣嗓音十分的柔和:「阿泫,这幽界之事,还是让我试试。天降之力虽强,可未必会对症。」 姜玄衣的意思是放着我来! 他这个人吧,还是心疼老婆的。 瞧着绿泫点点头,姜玄衣内心也轻轻嘆了口气。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放在手背上的小木片,三片小木片,一片推动一片。现在雪枯臣已经完蛋了,却并没有将姜玄衣想要钓的鱼给哄出来。 姜玄衣也是有些不甘心。 若换做从前的他,他会为了大局等一等。 可是现在,姜玄衣既已有家室,心思就柔软了一些。为了讨心爱的妻子欢心,他也不好为了做局牺牲太多。 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姜玄衣一入中间之境,就换上了一套工作服。作为中间人,他换上了一套古朴长袖宽袍衫,脸上也戴上了白玉面具。 他面具后的眼也是微微深邃。 其实苏长乐还是有些用的。如今她已化为血雾怨煞,介于人与幽之间,正是当初炎蝶族灭族者所需要的材料。 苏长乐不死,本也对他有用。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还是好好做事才是,别的事情也别想那么多了。 姜玄衣手掌轻轻一挥,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顿时投入了浓雾之中。 那颗珠子滚入了浓雾之中,顿时划过了一道红光。 第103章 103 果然是他! 若姜玄衣能捕捉到苏长乐残存的人性, 说不定就还能将苏长乐唤醒。然后唤醒后的苏长乐就会重新凝聚成形,方便姜玄衣进行收復。 那饱含戾气的风就这般唿唿刮过,此刻风中有无尽尖锐嘶吼。 这般的尖啸声中, 苏长乐的灵识却仿佛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唿唤。 「苏长乐, 苏长乐——」 那声音有些耳熟, 却无暇分辨是谁。 苏长乐的人生之中, 是有过一些美好的情意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 漫天的雪花飞舞间,自己一个人瑟瑟发抖。 她是被家里人丢了去了,因她生来就有窥探幽界生灵的天赋, 故而总会发现一些诡谲之事。 也因如此,她被家中之人视为不吉, 故而被族人丢弃,让她好似垃圾一般挣扎求存。 那么冷的天,她这样的小孩,只怕很快也是会被活活冻死。 那时候她年纪小,被父母丢弃了也并不怎么伤心。 因为她那个家有很多孩子,家里因为贫穷透出了一股子干涩的麻木, 也不能顾及每一个孩子。 苏长乐心里也只觉得怕, 她并不愿意死。 然后这漫天飞雪之中,有一个男子寻到了她,轻轻的握住了她生出冻疮小手。 后来义父就收养了她,还教给她许多东西,说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后来,她长大了,明白了自己所具有的能力,因此自命不凡。 后来她还收了个婢女灵月, 灵月待她忠心耿耿,陪着她四处游离。她生活自来冷清,如今似乎也添了些烟火气。 伴随这些心思流转,四周的赤色渐渐淡去,红雾之中现出了一道少女的身影,赫然正是苏长乐。 然后这凝聚的魂体面孔上似流淌了一抹错愕,十分恼怒的盯着姜玄衣。 姜玄衣也轻轻笑了笑,此刻他凝聚苏长乐散魂,也并不是为了拯救她的。 聚而歼之,这是一种战术战略。 他手指刺破了一点伤口,将鲜血滴出了红色珠子中。 一瞬间这一滴红血就化作万千红芒,便要将苏长乐束缚捕捉,彻底绞杀。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 然而这时候,姜玄衣却感受到重重一击。 有一股力量冲击,撞中姜玄衣所凝结的小空间。 姜玄衣眉头一皱,他忽而察觉到了什么,那些流窜的红丝尽数收回。那颗小小的红珠又化作一枚坠饰,轻轻的还挂在了姜玄衣的腰间。 姜玄衣轻轻的退后一步,他轻巧的从中退出,隐匿自己的气息。 就好像抛出的鱼饵终于钩到了大鱼,捕猎者并不知晓姜玄衣在做什么,只以为苏长乐蔽于这小空间之中。 姜玄衣原本以为没钓上的鱼儿,此刻却是已经上钩了。 空间被破开的瞬间,苏长乐凝聚的魂体被缕缕黑红沙芒就此缠绕,就好似藤蔓般缠紧。 一瞬间,魂体清秀的少女面容也是透出了扭曲表情。 这些黑红色沉沙将苏长乐魂体一层一层的包裹住。 所有怨毒以及尖锐都被其包裹。 就像是蜘蛛捕捉猎物一样。 当蜘蛛窥见了猎物的时候,就会吐出蛛丝,将之一层层的包裹,最后将捕捉到的小虫化成汁水吸纳。 姜玄衣此刻已经光速回到了自己老婆身边,他手掌轻轻的安在了绿泫的肩膀上,心里却禁不住想是谁呢? 第313页 而这个答案,想来很快就能揭晓了。 苏长乐本来不稳定得魂体此刻更受到了刺激! 一缕裂痕硬生生的生出! 小时候,义父生生死在自己面前,那些修士说自己样子生得好,要毁她容貌,免得她以此作妖。 伴随苏长乐不好的记忆浮起,她身上的裂痕也是越来越多。 她看着芳华道修士对自己讥讽嘲笑。 记忆中,她拿起了髮钗,狠狠划破了灵月的脸颊。她要灵月永远如此的丑陋,她再不愿意灵月嘴唇中说出什么劝诫的话。 再之后,荒川之地修士崇敬的目光也是落在了绿泫身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想都去死吧! 哈,这些人统统都去死! 苏长乐这种恨意越多,她魂体裂痕也是越多。一如她的人生,就是被这些恨意生生割裂,到最后完全的失控。 她魂息最后清醒一刻,却不觉透过层层叠叠的流沙缝隙,向着姜玄衣望去。 此刻姜玄衣望向了绿泫,若有所思,似要跟绿泫说些什么。 他所有的苦恼和介意都是因为绿泫,也只因为绿泫。 哪怕自己要极惨烈的去死了,姜玄衣也兴致缺缺,他的关注度在别处。 明明不过是几面之缘,却是刻骨铭心。 可哪怕痴心似海,却也远隔云端,不可触及。 然后这便是苏长乐最后的意识了,她的魂体旋即沙解,化为一团虚无。 这时候苏长乐才是真正死掉了。 她神魂已丧,只余一团能源罢了。 而这股力量赫然成为别有居心者的狩猎之物。 一片美玉似的手掌握着一盏灯。 那灯宛如一朵小小的兰花,内里吐露「火焰」却并不是真正的火。 就是这样一盏精緻之物,此刻从中吐出了缕缕黑红细沙。就是这些黑红细沙捕捉到了苏长乐,使得苏长乐再次魂解。 就像是砂子吸水一般,这漫天红雾被黑红细沙吸纳消融。 待大功告成之后,这些细沙又缕缕迴转那一盏兰花小灯之中。 北玄城今日经歷了诸般变动之后,阳光又重新撒向了北离城了。 在场修士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免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生死关头经歷之后,本来冲突双方火气也都消散弭平了。 灯精緻,握着灯的手也很精緻。 就是这么一只漂亮的手啊,轻描淡写间就拯救了整个世界。谁瞧见了都会生出赞嘆! 不过姜玄衣的知识面却是要丰富一些,知道得也要多一些。 他当然知晓这盏灯究竟象徵着什么。 这是炼魂灯,炼制方法可以说是很邪气了,只能说圣域能被禁的禁术,都及不上此物的邪恶。 如今炼魂灯居然已经能炼制出魂沙来,对方掌控此物看来也非朝夕。 只看这一只手,姜玄衣也已经猜出了几分。 他抬头瞧瞧,果然如此。 来的当然是神主姬琚! 随着姬琚而来的还有百来位神裔,算是可以记载入圣域歷史的大事件了。 毕竟神山之神裔素来宅,也不大愿意出神山。 如今姬琚一片圣光朗朗,看来也是北玄城的事情搞得太大了,他出来灭火。 蜘蛛善于布局,编织细网猎杀敌人。 姬琚看着就像是救世主。 救世主通常都是姗姗来迟,并且出现在最后的关键关头,姬琚显然当真是深谙其精髓。 姜玄衣蓦然笑了笑。 他想起了一些关于姬琚的传言。 比如姬琚十分欣赏炎蝶族,认为炎蝶族是凡俗修士勇气的象徵,这么勇勐无畏的牺牲自己。 乃至于姚宁投其所好,教出一位明冰裳,甚至还千方百计的打造一把炎蝶剑。 别人都说绿泫好运气,因为绿泫是炎蝶族遗孤,所以绿泫自然受到看重。 若再想得长远些,当初上任神主姚重就是因为处置圣元法阵不利,故而失了人心。 那时候姚重不愿意理会圣域法阵,却让凡俗之地的炎蝶族献祭,使得神裔威信大跌。神裔内部也因此对姚重颇为不满,生出嫌弃。 在这般局势下,年纪轻轻的姬琚才趁势上位,成为新一任的神族。 一举数得,很了不起啊。 怎么看,姬琚就是最后胜利者。 姬琚手一挥,那盏灯就被姬琚收入袖内。 雪玉鬼蛛从他袖子里爬出来,小心翼翼秀了秀自己存在感。 姬琚嗓音朗朗:「今日神裔雪枯臣被奉神令主蛊惑,启动打开幽界大门,引生灵献祭,其罪当诛。余下受蛊惑奉神弟子速速离开北离城,静思己过。」 「圣域安宁得之不易,还盼诸位珍惜。」 尘埃落定,姬琚对今日发生之事定性,也是令在场诸多修士都松了口气。 有这么一位强大又喜好和平的神主,当真是他们这些圣域修士的幸运。 在场修士也是纷纷行礼,以示遵从。 此刻风烟散尽,天空那淡青色的幽界之眼也是缓缓闭合。之前那些修士身上所沾染的阴蚀之伤竟也渐渐缩小,看来也是不打紧。 漫天的红雾被吸纳力量后也失去了杀伤力,竟化为缕缕细沙泄落,就如下雨一般。 绿泫却没有去行礼。 她忽而有些记忆,那时候她虽然只是个小婴儿,可是有修士根骨的人生来就有灵魂。寻常孩子两三岁才会记事,可是绿泫婴儿时仿佛也能记得一点。 第314页 记忆之中,细沙轻轻摇曳,就在女孩儿的眼前飞舞。 她不记得惨烈的死亡,却记得细碎的砂子打过自己手指 那碎片的记忆一闪而没,本来不算刻骨铭心的灭族之痛此刻竟添了几许真实。 第104章 104(二更) 那些也不过是过去岁月…… 绿泫瞧了一下自己手指, 就向上望去。 只见神主宝相庄严,竟是一派神佛之姿。 仿佛正因为姬琚到来,方才给这人世间带来了和平和安宁。 比起其他歷代神主, 姬琚也算得上宽仁温和了, 人也显得十分的大方。 可就算是如此, 她每次见姬琚时, 就会莫名的不舒服, 生出了几分的惧意。 哪怕她第一次上神山,明明姬琚生得那般完美,她窥见了姬琚手背上的蜘蛛时, 也是不由得升起一种惧意。 其实她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知为什么, 居然怕了蜘蛛这种小虫。 到后来绿泫也是克服了心魔了,她不怕了,可是仍然讨厌蜘蛛。 想到了这儿,她眉心忽而有些疼痛。 绿泫伸出了手指,揉揉自己眉心。 姬琚犹自捏着袖中的炼魂灯,他手掌慢慢的握紧, 眼神之中不觉透出了几许深邃。 这件法器拿出来了, 姬琚似乎稍有些不自在,可这些情绪他也并未当真展露出来。 只要姬琚轻轻垂下眼皮,便能窥见眼前这些修士的感激之色。 这些崇拜之情落入了姬琚眼里,姬琚一双眸子却是平静无波,并无半点涟漪。 奉神殿殿主神藏真君陨落,这些奉神殿修士也是需要一个新的主心骨。 那么这些崇拜、仰慕,尊重,这一切也没什么值得好在意的。 他拿出这炼魂灯, 为什么会觉得不自在呢? 姬琚便觉得自己想法好像很有趣。 他也发现自己内心别扭处的原因了。 若为这处别扭寻到一个根源,那么这个根源就是一个名字,那就是绿泫。 人总是会有第一次。 姬琚并不是个嗜杀的人,他不像姚宁那么任性,姚宁会为了自我取悦而杀人。可是姬琚呢,他取人性命只是为了利益。 他的第一次尝试是炎蝶谷。 没有什么所谓的咒骂,一切都是干脆利落。 转瞬间,整个山谷都安静下来。姬琚并不喜欢将事情搞得血淋淋的! 漫天的血雾就此消散,周遭一切就变得安静下来。 第一次屠戮一族是什么感觉呢?姬琚只记得自己那时候竟是十分平静的。 一个人做成功一件事情,应该是能从中感受到喜悦之情的,可是姬琚偏偏没有。 那这当然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因为哪怕是恶人,这个恶人也应该具有喜怒哀乐。 恶徒也该有欣赏,有沮丧,有不平。这些感情姬琚统统都没有! 他既没什么欢喜,也没生出什么歉疚。 这本不过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不值得一提。 他的计划是成功的,本来暗淡的炼魂灯终于生出了一丝光辉,开始生出光亮。 姬琚手掌轻轻一动,一片轻沙就此飞起,萦绕了整个山谷。 这时候这些沙子还是浅浅的颜色,并没有深沉的鲜红。 正在此刻,姬琚的耳朵却听到了异动。 一个孩子啼哭声偏生在这时候响起。然而这不应该,这个山谷应该安安静静的,不会有这些哭泣吵闹之声。 姬琚怀疑自己技术上出了什么问题,故而前去查探。 他总归是一个讲究技术的人。 姬琚很快就寻到了真正的原因了。 那孩子之前还在母亲的腹中,七窍未通,灵识未曾最后真正的凝结,竟而未曾被炼魂灯察觉。 等瓜熟蒂落,这小东西终于挣扎从母胚里爬出来,真正凝固神魂,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活着的孩子。 姬琚走了过去,寻到了这个活生生的生命。他替那孩子去了脐带,擦拭干净身子,又用一块布把这女婴抱住。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姬琚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经歷。 他对旁人皆无感情,若有什么心思,大约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身影的投射。 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只有一样,那就是活着。 姬琚在冰窖之中出生,他想要活下来。 眼前的婴儿也是如此,就算全族的人已经死了,她也要大声啼哭,哪怕是引来了杀人的兇手,大约也是渴盼活下去。 人为了活下去,都是无比的卑劣的。 而这大约才是姬琚去了解一个新生儿的目的。 生命的起源,对于姬琚而言是一件十分令人好奇之事。因为神裔修士大多数是神树化出,很少有什么自然生育。 胎生的神裔是有一些,可是数目却很稀少。 如今那刚出生的孩子躺在了姬琚的臂弯之中,那抱着她的男子姿容绝世,而这孩子也十分可爱。若忽略其他,这也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然而这副看似美好的画卷之中,却蕴含着无尽的阴暗和血腥。 因为姬琚是屠戮一族的兇手,而这孩子是唯一的遗孤,两人应该是仇敌关系。 不过姬琚可没想到这小女孩儿復仇啊什么的。 对方身份体质和自己天差地别,无论怎么努力,也绝不能伤及姬琚。 第315页 姬琚漫不经心这般想着,手指轻轻擦过了女孩儿脸颊上的红痣。 一开始姬琚是对生命的诞生充满了好奇,但也只是如此了。 他本来就是个无比冷漠的人。 好似他这样子的人,本就没有多少多余的感情。 那枚雪玉鬼蛛就从姬琚的袖子里跳出来,慢慢爬上了女孩儿的襁褓。 只差一点,就要爬上了女修的脸颊。 不过姬琚已经将孩子放下,那只蜘蛛又缩了回去。 这也并不是姬琚当真想要饶了这个女孩子,只是他恰好抱腻味了,正好把这孩子放下来。 他也没打算再理会这个孩子了,便准备将她撇在这个地方,任由她自生自灭。 旁人担心圣元法阵的余威,大约也不会那么快有人来。 那么如此一来,这孩子无人照拂,很快就会死了。 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也好,死也好,一个凡俗之地的女孩子都与姬琚没什么关系。 此后许多年后,他又在神山瞧见绿泫,看到她眼下那颗红痣,就认出来了。可那时候,姬琚心中却仍是平静无波,并未泛起任何的涟漪。 便算这女修是自己接生,而且自己还杀她全族,姬琚并没有任何触动。 那些也不过是过去岁月里的微末小事罢了。 难道这孩子还能对自己人生造成什么波澜不成? 可是现在,有些事情却滋生了变化,就如同因果孽缘,如此流转。 第105章 105 那是姬琚对绿泫的恶劣心思 一瞬间, 姬琚内心也不由得生出了异样之思。 他本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可从前种种涌入了他的脑海,却让姬琚生出些很古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 是一种很少出现的感觉, 他只在绿泫身上体会到这样子的感觉。 或许因为自己杀了这女孩儿全族, 所以有些东西也是註定不一样。 这些心思在姬琚的心中流转, 使得姬琚轻轻的垂下头。 他只是想要瞧瞧绿泫。 当姬琚垂头之际, 他面颊之上慈和的光辉便这般消失,转而代替的则是一缕微凉的冷意。 若姬琚能触及绿泫此刻的目光,就能瞧见绿泫眼中的吃惊和狐疑。 然而姬琚并没来得及和绿泫四目相对。 一只手轻轻的撑起一把伞, 笼罩在绿泫的头上,恰好挡住了姬琚的目光。 当然也挡住了从天而落纷纷冉冉的白沙。 那些白沙轻轻的打在了绿泫头顶的伞面上, 发出了轻轻的沙沙声。 姜玄衣总是这么温柔体贴。 此刻天地间已经安宁下来,姜玄衣没去理会垂及腰身的散乱灰发,而是为绿泫撑起了一把伞。 姬琚也慢慢的抬起头来。 是啊,如今绿泫已经与姜玄衣结为道侣了。 那一日姬琚将自己别过的压神花捏个粉碎,那时他已经决意放弃这件事情。可是事到如今,姬琚心头却不可遏制的生出一抹愤色。 他纵然是心如铁石, 可终究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一个人纵然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 却难掩嫉妒。 因为嫉妒这种东西,通常是跟尊严有关。 姬琚面色微微一裂,然而他终究是恢復得极快,很快便恢復那等完美无缺的模样。 北离城轰轰烈烈的相争终究拉下了序幕。 姬琚压下此事后,那些奉神殿修士纷纷离开。他们要重归奉神殿,并且再选出一位奉神令主。 死去的神藏真君固然野心勃勃的人,然而他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如今神藏真君已经死了,可只要有神裔支持, 那么下一位奉神令主仍能安安稳稳掌控奉神殿。 更让沈璃欣喜的是,一直赖在北离城不肯走的神女姚宁如今终于肯挪窝了 姬幽依照姬琚之令,跟姚宁耳语几句。姚宁这神女流露出温顺的神色,也不知说了什么,她还点点头。 再之后,姚宁就随着姬琚而去。 沈璃内心喜极而泣! 简直可喜可贺! 姬幽走得迟些,还将一枚小小匣子送至绿泫跟前:「绿泫之前大婚之喜,神主一时无暇别顾,竟忘记遣使道贺。如今这小小礼物,就是神主送绿泫仙师的贺礼。」 在旁人看来,这是神裔向绿泫示好,藉此修补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 毕竟雪枯臣也是神裔,他在背后给神藏真君撑腰,才搞出了这么些事情出来。 如此一来,只怕有人联想此事还涉及神裔高层。 如今姬琚身为神主,却是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展露出示好之意。 就是这藉口未免显得牵强了些。 可人家肯示好就算不错了。 可绿泫心里却是生出了些迟疑,此刻绿泫心中已经有些小小的怀疑了。如此一来,绿泫对于姬琚贺礼也是生出些膈应。 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姬琚就心生不安,为什么自己那般畏惧蜘蛛?还有自己脑海中浮起的,流沙轻轻吹过手指头的散碎记忆。 这些尽数浮在绿泫的脑海之中,使得绿泫举动有些迟疑。 姬幽看到这位绿泫仙师脾气大,心里倒是有些自己的想法。 姬幽喜欢阴谋论,脑补得也有些狗血。比如绿泫一向得神主器重,甚至还得神主授意,摘取机缘。神主高傲,从来没有那般待过别人,也许也是动了凡俗之念。可是如今,这姑娘却跟别人结为道侣。 第316页 反正姬幽脑子里脑补得都是不大正经得东西。 绿泫仙师自然爱极了她那位姜师叔,故而并不愿意接受神主馈赠之类。 不过绿泫若是不肯接受,便显得对神裔无礼了,那暗暗窥探的旁人只怕也是会联想许多。 这时候姜玄衣却是接过来:「神主有心,此等好意,我等真是荣幸之至。」 说到了这儿,他伸手接过。 姬幽愣了一下,不过此物既然是新婚贺礼,姜玄衣领受也是合情合理。 姜玄衣接过瞬间,姬幽触及他幽幽如海水般的眸子,竟使得姬幽心口微微一悸。 姜玄衣打开匣子,里面有一枚女子髮钗,做工也还算精緻,可是应当是一件旧物了。 他面带好奇,狐疑看着姬幽。 姬幽解释:「炎蝶族善于冶炼锻造之术,制作的首饰也是十分精美,且工艺独到。此枚髮钗正是炎蝶族所制旧物,是神主刻意搜罗而来,极具意义。」 姜玄衣含笑点点头:「神主真是有心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将这枚髮钗给绿泫戴上,而是收好藏于袖中。 姬幽也不是第一次带货了,就像他之前给绿泫推销炎蝶剑,绿泫却并没有领受一样。如今这枚类似古董的旧髮钗,大约也是不可能戴在绿泫脑袋上。 可见这位姜师叔是个十足的醋罈子,小气得很。 别的男人给绿泫东西,都是会被姜玄衣截了去。 姜玄衣样貌看着这般温文儒雅,如一块美玉般柔润,想不到倒是颇有心机。 不过也是,若是姜玄衣没有如此手段,绿泫如何能对他死心塌地,甚至连神主都不肯多看一眼。 所谓x者见x,姬幽目之所见,皆为狗血。 姜玄衣想,这货在神裔之中也是一朵奇葩。 这般想着时,姜玄衣手指暗暗用了绵力阴劲,将姬琚送的髮钗震成齑粉。 此刻姬琚正自御剑而行,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衣衫,他冷冰冰的面容也是完美无缺。 他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一双眸子更不由得灼灼而生辉。 身为神主,他很少离开神山,更很少和奉神殿弟子接触。 然而就这么有限几次相处,姬琚的身影已经足以让这些奉神殿修士目眩神迷。 人就是这样子,有些人生命之中就是需要一个主心骨,以使得自己能得以膜拜。 他们失去了雪枯臣、神藏真君后,姬琚这个神裔恰到好处的走了出来。 不过此时此刻,姬琚触及那些仰慕崇拜的目光,心底却没有半点触动。 那些庸俗的仰慕在姬琚的人生之中实在是太多了,姬琚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 他想到自己送给绿泫的礼物,那件礼物是姬琚一件珍贵的藏品,姬琚也只盼望绿泫能够喜欢。 姬琚日常并不喜欢跟姚宁似的随便挑个人泄愤,他若要除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必定是对自己充满了威胁。 要么不干,要么干个大的。 所以其实炎蝶族那些人性命,是姬琚生平第一次杀人。 他那时候搞完了这件大事情,准备离开之际,忽而觉得自己应该谋取一件纪念品。留下一件东西,以此纪念自己今日之成就。 以后瞧着,姬琚也能回味一下今日之胜利,用以慢慢品鑑。 他目光落在了死去的女修身上,那女修是炎蝶族人,也是绿泫的生母。这温婉的妇人死后了,她的孩子还是挣扎着出生。 姬琚伸出手,拿走她头上的髮钗。 那枚髮钗是绿泫死去母亲遗物,是姬琚第一次杀人的证明。 而姬琚就将这枚髮钗送出去,当作绿泫新婚的礼物。 那这里面,自然是有一些恶劣的心思在里面的。 第106章 106 姜师叔一向贤惠 但无论如何, 北离城这些事看着也是尘埃落定。 绿泫跟沈璃、赤霄久别重逢,方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叙叙旧。 几个损友凑在一处,便什么话都往外说, 向亲近的友人吐苦水。 这其中要数沈璃哭诉得最大声。 「我这个北离城城主好辛苦啊。」 「世人皆以为我生来好色, 左右拥抱, 我是那样子的人吗?阿泫, 你们是不知晓。我身为城主, 总是需要雨露均沾。我每天除了努力工作,还要应付他们争风吃醋。身边跟着的每一位公子,都是出自北离城名门望族, 我不得不加以应付——」 赤霄忍不住拍桌子:「阿璃,你说这些, 也不嫌脸红。嗯,北离城从前可没有这种,这种传统。」 自从沈璃成为北玄城城主,这种风气才在北离城瀰漫开来的。 沈璃嘆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当初我那表姐沈芝遇人不淑,她与北离城林家家主林齐结为道侣。可惜林齐十分花心,私下又有两个姬妾。翠桐便要我做主, 将林齐加以处置。」 「不过林家对我又颇为支持, 林齐虽然私德不修,但对我倒是并无二心。若我将他处置,终究是不好。」 「但我若不帮衬表姐,这北离城的女修又会对我失望,觉得我这个女城主无意为女修出头。」 「于是我思来想去,想起表姐以前喜爱琴修,更迷恋样貌温婉能拂一手好琴的秀雅男子。林齐与她结为道侣时候还是个姿容秀雅,面若好女, 可如今气质却是大不如前了。说到底,表姐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于是我挑个两个姿容出挑的琴修送给沈芝,再使沈芝与林齐和离。到后来,北离城的女修就有此风气。」 第317页 她说到了这儿,瞧着绿泫,又不太好意思往下说下去。 男孩子们的争风吃醋其实也挺有趣的,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沈璃也不像她哭诉的那么不喜欢。 其实以前沈璃也想过,若阿泫以后对男女之事有了兴趣,还可以跟好姐妹探讨一下这些。 不过算了,阿泫找了姜师叔,这位姜师叔颇有手段,阿泫也颇为爱他。如此一来,阿泫只怕也不会有别的心思。 绿泫也已经喝了几杯酒,她刻意没有逼出酒气,使自己有一种醺醺的醉意。绿泫双颊也是浮起了红晕:「阿璃,你真是太辛苦了啊。」 沈璃嘆息:「一家之主,也是没有办法。」 赤霄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将手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阿泫,你跟沈璃有时候聊聊天,可别跟你的姜师叔说。虽然,我也是男人,可是却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们是好朋友,你知道吗?」 绿泫:莫名听不懂的样子? 这样说着话时候,绿泫若有所觉,轻轻抬起头。 她目光所及之处,却见姜玄衣已然提灯而来。 师叔还是一身墨色的衣衫,手里提着的灯吐露光辉,如此这般轻柔的晃动摇曳。 这么一盏小小的灯,光辉却是轻轻的扑在了他俊美的脸孔之上。 在这摇曳的夜色之中,姜玄衣这张脸孔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任谁瞧见了,都是禁不住微微晃神。 姜玄衣仍是那么温润柔和,他微微一笑,轻轻说道:「阿泫,夜色已深,我来接你了。」 绿泫脸颊本因为酒水沾染了红晕,如今这抹红晕又好似更深了几分。 绿泫嗯了一声,轻轻一跳,就已经到了姜玄衣跟前。 「师叔,我们回去吧。」 沈璃瞧着也是直感慨,姜师叔生得这么一副好容貌,又颇具心机,阿泫自然整颗心都会在他的身上。 这大约也是命中注定之事,绿泫虽少了别的乐趣,却也多了一种两情相悦的甜美。 姜玄衣嗅到了绿泫身上淡淡的酒气,他眼底一缕幽辉吐露,面颊更增几分深邃。 他嗓音里却更增几许温柔:「阿泫,你也别喝醉了。」 姜玄衣这般说话,绿泫却笑着摇摇头:「我是修行之人,又怎么会喝醉。」 师叔真是太不了解她了。 但姜玄衣却禁不住想,是阿泫实在太不了解自己了。 他微微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替绿泫将髮丝拢好。 然后他取出辟尘珠,替绿泫清理了面颊身躯上酒气。 姜玄衣轻轻将灯斜挂腰间,甚至取出了手帕,将绿泫手指尖儿擦拭得干干净净。 当姜玄衣替绿泫擦手掌心时,绿泫忽而啊了一声。她突然想明白赤霄在说什么了,赤霄可真是个坏东西,他不好好找个老婆,却说这样的话。 绿泫有些愤愤然,却已经错过了发作的时机。 幸好师叔温柔,不会在意这些的。 姜玄衣凑过去,在绿泫耳边说到:「我们回去。」 赤霄在那里发感慨:「姜玄衣果然温柔。」 多贤惠的一个人,阿泫跑去跟损友喝酒,他也含笑静静等待。 沈璃:你懂个什么! 单身狗能懂这些? 幸好沈璃鱼塘里没有这么兇残且虚伪的鱼,否则沈璃还玩个屁? 站在赤霄面前的是高段数人才。当初赤霄求娶,虽说是为绿泫解围,可多少也有那么一两分当真。现在赤霄孤家寡人,只能酸上几句,如此处境,赤霄不去反省一二。 这段位上都是有所差距的。 这一晚,姜玄衣微笑着,温柔的一声声唤着绿泫名字。 「阿泫——」 绿泫都记不得他叫了多少声。 姜师叔明明很温柔,可有时候可是真生勐。 当清晨阳光轻轻透入时,姜玄衣的灰发正轻轻滑过了他的后腰。 他捧住了绿泫的脸颊,只觉得自己心口泛起了缕缕的爱怜。 眼前女修的容貌纯粹热切,是世间最值得珍惜之物。 可偏偏有些污秽之物想要沾染绿泫,想要绿泫明镜的内心沾染污秽。 绿泫对他信任之极,也没将那枚髮钗如何放在心上,她更不会在意姬琚送来的礼物。 所以绿泫也不在意那枚髮钗去了哪儿。 可是姜玄衣心里却是清楚的。 当他手握那枚髮钗时,身为中间人,他就能查探到这枚髮钗流淌的缕缕血腥怨意。这其中必定会有一个悲伤可怖的故事,但姜玄衣却并不愿意绿泫知晓。 姬琚真是个讨人厌的东西,为什么要眼前这个甜美的阿泫沾染那些不开心的事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盼绿泫什么都不知晓,让自己将这一切绞杀于暗处。 绿泫自自然然伸出手,搂住了姜玄衣,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师叔,我好像,记起来什么了。」 说到了这里,绿泫咬了一下唇瓣,生出了一丝愁色。 她就是这样子,一旦遇到了点儿不开心的事情,就会下意识的咬唇瓣。 可这时候姜玄衣却将她温柔吻开。 姜玄衣亲亲绿泫的脸颊,不觉轻轻的说到:「我呀,会陪着你的。」 姜玄衣嗓音还是微微沙哑。 和平是短暂的,甜美也是短暂的。 第318页 北离城之事虽是平息,却也不代表这么些事就此完结。这日绿泫就收到了神山上传来的一点讯息。 「你要去试神之会?」沈璃这般说到,嗓音也是透出了几许讶然。 圣魔武会之后,再有什么能引动整个圣域关注的盛事,便是这试神之会了。 到时候神山神裔皆会现身,圣域修士会择一位进行挑战,以此测度自己的修为。 而通常这时候,神裔也并不会狠下杀手,反而会指点几句。 那么这个活动,也有点与民同乐的调调。 绿泫点点头,略一犹豫,并没有将自己怀疑说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绿泫可不大愿意连累其他人。 沈璃知晓绿泫是个武痴,倒也没多奇怪,只轻轻点点头。 「如今北离城百废待兴,大约会谴使前往,我是不会去了。」 沈璃本想说这样有些可惜,可她想到了神主姬琚模样,心头蓦然有些不安。 那是一种直觉,沈璃隐隐觉得姬琚这位神主是一位让人不安的存在。 她心念一动,反手握住了绿泫的手掌:「阿泫,不如你这次也不要去,留在北离城帮帮我?」 绿泫摇摇头:「你放心,师叔会陪着我的。」 这一次飞到了神山,绿泫可是熟门熟路了。 来到了神山之后,她和姜玄衣也没去奉神殿,而是直上神山,前去见神女姚宁。 之前有人对绿泫金剑传讯,而那位给绿泫传讯之人,居然是姚宁神女。 替绿泫带路的仙侍瞧着有些眼熟,女修面色也有些奇怪。 绿泫瞧了瞧,忽而就认出来:「你,你是——」 这不就是当年那位抱猫侍女,带着小美女在园子里晃悠的那位。 大家都有些修为在身,这样子也未曾大改。 仙侍姐姐可不敢怠慢:「绿泫仙师,当初,当初是我无知。如今神女正等着你,这边请吧。」 她这样儿说话,说完还颇为感慨瞧了绿泫一眼,一副是自己没见识的样子。 姚宁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老实说为人当真是有些小气。可没想到神女居然是对绿泫这般宽容,竟并不与绿泫计较。 当年绿泫顺走了姚宁的猫咪,姚宁竟也仍然待绿泫客客气气的。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仙侍姐姐感觉是自己浅薄了。 她还听到旁人对绿泫的吹逼,吹嘘绿泫如今已经是人族修士里第一高手,加上天降之力,隐隐有窥探神裔之姿。 绿泫待她们这些仙侍温柔和气,看着也不像。 不过看如今神女的态度,可见传言不虚。 姚宁这个神女是个极慕强的人,你若实力不行,那么在姚宁眼里便会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不会用什么用处。 绿泫再次见到姚宁时,姚宁欢喜得从位置上跳起来。神女轻盈的掠来,握住了绿泫的手掌:「阿泫,你这些年,也不肯来看看我,岂不是忘记了你我之间情分。」 之前姚宁在北离城,可是看不出有什么情分,也没有帮衬绿泫半点。 那绿泫就想,这种话她也能说出来。 神女本便是个善变的人,脸皮也厚。 不过这一次绿泫跟她近距离接触,只觉得她仿佛也是有些不同。 姚宁身上香气比以前浓郁了些,不似从前,薰香也是淡淡的。 这股浓腻的香气间,又似压着一缕微腻的恶臭。 第107章 107 上一个秀恩爱的已经死全家了…… 姚宁却是透过绿泫, 这般望向了她身后姜玄衣。 一瞬间,姚宁瞳孔深处也是透出了几许深邃。 然后姚宁遣退仙侍,露出了自己的一片手掌。 那片手掌十分之美, 唯独小指漆黑如墨, 诡异之极。 「当初我与姒华行刺神主, 其他刺客都死在当场, 唯独我与姒华脱身。可就算这样, 我与姒华都沾染此等诡异之伤。阿泫,如今姒华已经死,我也是性命垂危, 只怕是要香消玉陨了啊。」 说到了这儿,姚宁双瞳不觉添了些潋滟的水色, 透出些可怜样儿。 绿泫简直无语哽咽,这是她可以听的机密吗? 绿泫:「如果神女想要自首,可以自己去,不用特意告诉我的。」 姚宁宁和一笑:「其实神主他早就知晓这些事。他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玩弄我们,看着我们恐惧挣扎,自取死路。神主, 说起来也是个很残忍的人。我说出这些话, 只是想要彼此间多生出一丝信任。」 「你和我,本就是同病相怜。阿泫,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是炎蝶一族也还罢了。等你知道了,就会发现炎蝶族的陨落很是诡异。那时候呀,我的心里面也是生出些许奇怪。为何炎蝶族陨落以后,姬琚就是实力大增。」 姚宁这么说,绿泫也不会就此相信。 虽然这件事可能是真的,但姚宁用意可未必如何的单纯。 所以她不置可否:「这些也不过是神女的猜测。」 她可不会让姚宁瞧中自己的心思, 看到自己的底牌。 姚宁也不生气:「不如,你听我讲一个故事。」 姚宁微笑:「这是我们神裔流传的一个老故事了。神族之人知晓得不少,可是外人知道得就没有那么多了。」 说到了这儿,姚宁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对兄弟,那兄长是神裔纯血,父母皆为神裔,出身极尊贵。可弟弟却是私生子,不过是母亲与人偷情生出的孽种。母亲被魔裔重创,性命垂危之际,就将长子唤到身边,告知他还有个弟弟,并且让这位兄长好生照拂。」 第319页 「你知晓我们神裔族人多为神果所化,父母胎生的也不多。可不知怎的,胎生之子反而比常人更重血脉情意。那兄长父母故去,父母便算神魂转世,神果凝躯,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哥哥内心颇为寂寞,就将弟弟接过来,好生相待,悉心照顾。」 「这二人在外人看来,可谓情意深厚。有一日,其兄不知为何失踪,怎么也寻不着。那弟弟也是十分伤心,看着颇为难受了,谁看了不说一句兄弟情深呢?」 「弟弟从来是个开朗爱笑的人,自从哥哥故去,他便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变得很是忧郁。看来兄长故去,当真是令他心性大变,将他给刺激上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很奇怪。那就是他兄长故去之后,弟弟手中却多了一把古怪的剑。」 「那剑极具威力,一旦启动,就会生出怨纹,以怨杀之力能轻易诛灭对手,使其飞灰湮灭。谁也不知那把兵器由何而来,只知晓这把兵器启动之际,就有一股可怖的怨意。那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凭此弟弟竟想破坏规则,成为神裔之主。」 「弟弟母亲是神裔,可父亲却不过是凡俗血脉。他后腰处有一枚黑莲,便不过是罪血之子,也就是所谓的孽种。区区孽种,若不是他哥哥乃是神主,他连神山都不配呆。如今这孽种居然想要在兄长死后顶替神主之位,那当真是恬不知耻!」 「一个血统不纯的私生子,怎么敢这么不要脸,做出此等无耻之事。他岂能痴心妄想,眼馋不属于自己的头衔。这简直是恬不知耻!就算他手执戾剑,神裔上下也绝不允一位罪血之子成为新任神主。」 「弟弟说出想成为神主的话,已经註定自取灭亡,将要死无葬身之地。再者他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本就有许多人心生怀疑。哥哥身为神主,修为高深,若不是受人暗算,又怎么会被人抹杀?而若非亲近之人,又岂能暗算得到?」 「失踪神主最为亲近之人,自然便是他的弟弟。事实真相是,哥哥确实被弟弟暗算杀死。」 「哥哥自认为对唯一的亲人很好。可在弟弟眼里,这一切是施捨,是炫耀。他每次瞧见兄长,心里恨意就更深一分。他脸上却还要露出讨喜可爱笑容,以博取兄长怜爱好留在神山。养大的孩子终究是要反噬了,他终于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好使自己攥取兄长一切,想要取而代之。」 「至于那把戾剑,就更为可笑了。那是他哥哥一块骨头所化,凝结神魂,炼之为剑。至于哥哥的其他部分,都已经碾压粉碎,戳骨扬灰了。死人的遗骨饱含着生前的怨意,这股怨意越浓,戾剑威力就是越大。人都死了,居然连这都不肯放过。」 姚宁说到了这儿,看着好似正常人一样轻轻的嘆了一口气,可是她眼底的兴奋之意却是越来越浓。 说起了这些血腥残忍之事,仿佛点燃了姚宁骨子里的兴奋点,令姚宁浑身发抖。 她面颊之上清雅和善之意也是荡然无存,姚宁脸颊上也是透出了些狂热。 「他哥哥被弟弟搞死,好好一个人没了,只余下一块骨头。可弟弟死了后,比他兄长还不如,连块骨头都没有留下来,怎么能如此的可怜呢。这小东西可真是不知好歹。」 话说到了这儿,姚宁发觉绿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然后姚宁才意识到自己表情也许太过于奇怪了。 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嘆了口气:「那故事里的哥哥是当年的神主尧华,弟弟则是尧冰,此事对神裔影响颇深,也添了许多规矩。譬如父母皆为神裔者,孩子固然算是神裔,但是却绝不能成为神主,因为胎生之子未免多情软弱。再来就是神裔对罪血之子态度——」 「从前神裔对罪血之子虽是不屑,可是也只是看不起。至此以后,神裔多了一桩规矩,那便是罪血之子必定要处死。这道规矩一开始很严,也杀了些人。不过到了后来,便也没那么严格了。圣域出现什么近神一族,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也是没去理会。」 「不过这些,跟我们没关系关系的。阿泫,你知晓对我们最有用的是哪一点?那就是若以受害者骸骨炼制成兵刃,神裔之人握之,就能催动无尽怨意,并且还会出现怨纹。依照此事,我们唯有一个法子证明姬琚是杀害炎蝶族人兇手。」 绿泫退了一步,她慢慢的握紧了手掌。 「可如果有这样一件兵器,又怎么样让姬琚手握这件兵器,并且催动怨煞,使得怨纹浮出?」 绿泫瞧着姚宁:「那不知神女寻我来,又是想要我做些什么?」 绿泫这么问,并不代表她已经信任姚宁了。 姚宁这个神女待她和善,却并不代表这位神女是个善良的人。 绿泫这么问,只不过想知晓姚宁究竟想要搞些什么。 姚宁轻轻眯起了眼珠子:「如今试神之会,就是我们绝好的机会。只要你向前挑战,神主必定会应允,否则便有损他的威势。他是真正的圣域之主,那么如此一来,与你敌对之际,就绝不能动用炼魂灯。只要你对他施展天降,这时候有一件炎蝶族遗骨所制作的兵器正好在他手边。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催动仇人之骨,那么这件兵器就会浮起怨纹。如此一来,他杀害炎蝶族的事就能展露人前。」 绿泫听了也是不对劲:「神女未免也太过于看得起我了。」 第320页 虽然姚宁说得好似像那么回事,可是这个计划也未免太过于粗糙。 首先绿泫要赢过姬琚,然后姬琚危急之刻,又不去选择别的手段,只能催动遗骨之剑。 绿泫听着就觉得不是很靠谱。 姚宁一双眸子却是不由得落在了姜玄衣身上。 「但我觉得,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 她凝视着姜玄衣俊美的容貌,这张面孔极之动人,除了神裔,凡俗之人能有这么一副容貌? 「姜仙师已经是跟阿泫结为道侣,所谓夫妻一体,自然是彼此扶持,不分彼此。阿泫,与仇敌搏杀之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绿泫很不喜欢姚宁如今的口气,姚宁这么说,听着就好像要把姜玄衣拉下水。 绿泫冷下脸:「师叔素来柔弱,只怕是不能掺和这件事情。」 如今绿泫当然知道姜玄衣只怕也没那么柔弱,但是她却这么说,也是不想被姚宁带节奏。 姜玄衣嗯嗯两声,然后咳嗽了一下,缓缓移动一步,正好站在了绿泫的身后。 他一副阿泫说得很对的样子。 姚宁瞧着这对奇葩夫妻,就忍不住笑起来。 「果然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不过姜师叔何妨想想,我曾经说过的故事。忆及往日旧事,所谓罪血之子,本就是神裔不容之物。便算如今圣域还算安宁,只要神主稍觉威胁,便必定除之。」 绿泫也听出姚宁口中威胁之意,面颊之上浮起了怒色。这时候姜玄衣伸出手,在绿泫肩膀拍拍,然后柔声:「神女不必担心,我虽然这么一副容貌,可是后腰却并没有什么黑莲之印,更不是什么罪血之子。阿泫,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绿泫也是点点头。 姚宁唇瓣轻轻抖动:「好了,我知道阿泫确实是看过了。」 说到了这儿,姚宁只觉得腮帮子发酸。 她感情生活也不是很顺利,最讨厌别人给她塞狗粮。 上一个给她嘴里面塞狗粮的好妹妹啊,可都是已经死了全家呢。 做人不能这么虐狗,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死全家。她好讨厌绿泫,更厌恶透了姜玄衣。 可姚宁终究忍耐了这一时之气。 姜玄衣微笑:「不过阿泫,你大人大量,既然咱们暂时的目标相同,合作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姚宁也对着绿泫微微一笑,瞧着绿泫在姜玄衣的劝说下收敛了怒气。 这一刻姚宁也是倍感屈辱,想她堂堂神女,居然对着一个区区凡俗女修卑躬屈膝。 如此酸苦,姚宁也只能生生咽下。 待他日她成为神主,这份屈辱必定是会十倍奉还! 一切就像姚宁预设的那般顺利。 她就知晓姜玄衣必定会跟自己合作,一同合狙姬琚。 若姚宁从死去苏长乐那里得的消息没有错,那么姜玄衣就是失踪多年的北玄王。 虽然这一切都是出乎姚宁意料之外。 堂堂北玄王竟这般放低姿态,对着一个女修千依百顺?便算绿泫美貌可爱,难道他为了区区一个凡俗女修,便放弃这如画江山? 可只要姜玄衣是北玄王,那么这个坑他不跳也得跳。 因为姜玄衣若是神裔,那么他与一个凡俗女修结合,生下的孩子就是罪血之子。 只要绿泫诞下血脉,这孩子就会是神山神裔针对对象。 就像之前姚宁讲的那个故事一样。 自从尧冰作为私生子害死兄长,谋杀了一位神主。从那以后,罪血之子对于神裔而言就是不吉之物。 姬琚可以名正言顺加以讨伐,集结神裔修士斩草除根。除非姬琚宽容大度,视而不见,觉得没必要去较真。 可这可能吗?姬琚分明是对绿泫有意,并且暗生嫉恨,甚至送钗诅咒。 北玄王虽然已经化名为姜玄衣,可他这把剑明显还没有钝。 与其仰人鼻息,将一家人生死放在姬琚的一念之间,倒不如反他娘的,让姬琚这个神主没办法当下去。 如今看来,姜玄衣虽瞧着柔弱美貌,可这温和外表下仍是隐藏杀伐果决。他显然贊同姚宁的看法,不如大家合伙,将姬琚给宰了。 一个能斩杀姒华的北玄王,当然不会真的柔柔弱弱。 绿泫狐疑的瞧了姜玄衣一眼,姜玄衣朝着她点点头。 姜玄衣:这也是为了我们家以后的好日子。 无论如何,姬琚必须死。 姚宁神色也是和缓了一些,她坐下来恢復了半躺的姿势,在那儿痛心疾首:「唉,神主暴虐,故而我们这些原本老实本分的人也不得不奋起反抗。」 她说这些话,纯属造谣了。 姬琚日常至少比姚宁像人一些。 姚宁内心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继续挑拨离间,将这些事情搞起来,自己渔翁得利,能顺势拢得最多的好处。 姜玄衣却手掌轻轻一伸,虚空掌心摄入一物。 一把剑出现在姜玄衣的手掌心,竟是失踪多日的炎蝶剑。 「那依照神女计划,还盼神女将此物送至神主身侧,以证神主屠族之罪。」 姚宁一瞧,她脸上都挂不住了。 这把剑是姬琚打造,一开始本欲送给绿泫,之后却落入了明冰裳手中。 姚宁都快把明冰裳给忘记了。 那不过是一件旧日里的玩具,玩坏了就扔,实在不值得去挂念。 第321页 那时明冰裳让姚宁丢脸,姚宁便令幽使将之斩杀,可自己的下属却没能寻觅到明冰裳的踪影。 若明冰裳死了也还罢了,但若明冰裳还活着,却不知姜玄衣还能有怎么样手段。 姚宁有些不自在,她手指轻轻一动,那把剑就落入她的手掌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姚宁甚至有些后悔。 自己施展驱虎吞狼之计,可姜玄衣这样的人当真深不可测,也许自己反而是吃亏的那一个。 一缕不安之意也涌上了姚宁心头。 第108章 108 那块骨头是姚宁跟姬琚拥有的共…… 姚宁这么想着, 轻轻将炎蝶剑收入了自己法宝囊。 姜玄衣幽幽嘆了口气,缓缓说到:「神女刚才说了个神裔的古早故事,可是这个故事里有一件事情却让我很是好奇。」 这么说着时, 姜玄衣扬起了唇角轻轻笑了笑:「尧冰杀兄夺位, 这是神裔绝不能饶恕之罪过。他手中怨骨之剑就是杀人罪证。你说当初尧冰明知有罪, 为何不肯将弒兄之罪证就此销毁?你说他究竟是很笨呢, 还是有着些别的什么原因?」 别的什么原因? 一瞬间姚宁目光微凝, 竟流淌出一抹凶色。 她还是生生的忍耐下去,脸颊又浮起了明媚亲切的笑容。 「我想他是要藉助死去神主怨恨之力,以此得到力量, 助他得到想要一切。」 姜玄衣是个软和好说话的人,此刻他很轻易的被姚宁说服了, 点头贊同:「是呀,她只能藉助死去神主的怨恨之力,以此挣扎。」 姚宁不满的咬了一下唇瓣,心中一阵子烦躁。 姜玄衣话里有话,究竟在暗示什么? 这么弯弯绕绕的男人,绿泫怎么能受得了他? 等到两人离开, 姚宁面颊阴沉若冰, 也再没有什么笑意了。 姜玄衣的话犹自在姚宁耳边响起,使得姚宁心尖儿微微发颤。 姚宁本也是个善于窥测之心之辈,可她如今遭遇到了姜玄衣,倒发现自己处处不顺,仿佛一切被姜玄衣看透了一样。 姜玄衣就像是温沉的水,看着其实并没有沸腾,可是却是说不出的危险。 姚宁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也许一个人糟糕的性情本就是天生的,根本不必后天再受什么多余的苦楚。 她和姚芷是一颗枝头上的两颗果子, 可是一颗软弱得发甜,另一颗却是蕴含剧毒。 很多神裔并不想胎生一个孩子,却偶尔想品尝一下世俗养孩子的乐趣。那么他们就会收养一个同族的小辈,认作义子和义女。 这种虚伪的消遣跟养猫和养狗也差不多。 那时候,姚宁就成为神主姚重的养女。 因为姚宁不但样子好看,也是千灵百巧,很会讨人欢喜。这份讨人喜欢的劲儿,可是能为姚宁谋夺许多东西。 可是父亲的宠爱就是那么虚无缥缈,一开始姚重还挺喜欢她的,可渐渐的,他却嫌姚宁野心勃勃,瞧她不是很顺眼。 有时候姚重看着姚宁,还禁不住眼泛凶光。 什么嘛,神裔小孩本来就长得快,尤其姚宁还是果子变的。 正因为这样儿,长大的她没有小时候萌和可爱了,自然让姚重讨厌。 姚宁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反省自己,比如她野心大,总幻想宰了姚重自己当神主之类。 这一切,当然也是别人的错。 比如小时候她糰子似的奶声奶气说自己长大了要当神主,那时候姚重可是一脸被萌到了的样子。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年龄说出来,那可真是有截然不同的意义了。 只怪她幼年保质期太短,很快变成讨人厌的大人样儿,姚重也越发厌恶她。 自然是「父亲」不对,她一点错都没有。 后来姚重不知怎的,修为渐散,有走火入魔之徵兆。他要死不活,却拿自己可怜的养女出气。眼看着自己要玩,姚重可能怕姚宁这只兇残的勐兽反噬主人,竟想要将姚宁先行弄死。 姚宁那时候修为浅薄,她不敌姚重,于是一口一个爹爹,这般苦苦哀求。 姚宁这般曲意讨好,姚重却是铁石心肠,竟无半点动容。 然而这时,一片美玉似的手掌却悄无声息的出现,贴在了姚重身后,狠狠一催。 与此同时,一只晶莹蜘蛛弹去了姚重的面颊。 来的人当然是姬琚,对方这时候前来,当然是为了收割性命,以此夺取姚重的神主之位。 姚宁也是之后才想通透,姬琚心机颇深,姚重修为渐散必定也是其做了手脚。 然后那股劲力一催,姚重便倒在地上。 不过姬琚擅杀神裔,总是大罪,也不是姚宁该看之事。 故而姚宁戏精上身,顿时面露感激之色。 「姬琚,多谢你救了我。我,我真不知道如何报答。姚重既懦弱,又卑鄙,他才不配当神主。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成为神主的不二人选。」 她卑微的爬在了姬琚身边,握住了姬琚衣服角:「神主,我想成为你的踏脚石。只要我在姚氏一族,你便永远是我的主人,是姚氏主人。」 老实说姚宁的演技并不怎么好。 可能她习惯娇纵任性,自然演不好一个千依百顺的可怜虫。 她向姬琚乞命,满口就是利益,显得一点儿也不单纯,难怪姚重看着她就觉得生厌。 第322页 这个时候,一片微微冰凉的手指却轻轻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脑袋抬起。 姬琚那张冷冰冰的俊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他只淡淡说道:「你若不想死,就亲手将姚重杀死。」 姚宁就懂了,这就是投名状。 这时候姚重还没有死呢。 他看着自己的养女,眼里透出了祈求之色。无论如何,姚重也是对她好过。 可姚宁瞧着自己的养父,心里连一丁点儿的迟疑都没有。 姚重连她一根头髮丝都及不上。 对上姚重愤怒怨毒的眼神,姚宁竟生出了些爽意。 姚宁将手掌贴在了姚重心口,她绵绵劲力涌入,将姚重那一颗心都搅得粉碎。那股力量继续蜿蜒流转,搅碎姚重的玄胎丹府,摧毁姚重神魂。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姬琚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 瞧她把这活儿干得多好。 虽然姚宁是为了活命才这么干,可她却并不觉得丝毫委屈,反而生出了些欣悦痛快。 那是种从来没有过的快乐。 姚宁那笑容里也有着打心眼儿里的欢喜。 若旁人窥见此等笑容,只怕会不寒而慄。 可是姬琚却不以为意,他连眉毛都没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姚宁的错觉,姚宁甚至觉得姬琚似对自己生出了赞许之意。 姬琚甚至伸出头,轻轻拍拍姚宁的脑袋。 他嗓音清润:「这也许不是你杀的第一个人,可应该是你第一个杀死的神裔。这个死人不但是神裔,还是一位神主,是你的义父。既然是这么一件与众不同的事情,你也应该将他一件东西留下来,当作纪念品。」 姬琚循循善诱,他是在让别人模仿自己。就像姬琚灭族之后,摘了一个女子的髮钗作为纪念一样。那么现在姬琚这般吩咐,也是提醒姚宁要做出跟自己一样的事情。 姚宁的眼睛也是禁不住亮起来。 她手指扣入了姚重的肩膀,血淋淋的抽出一块骨头。 那姚宁的口味可是比姬琚生勐得多了,做出的事情也是兇残得多。 那时候姚宁摸着这块血淋淋的骨头,她抬头看着姬琚,内心忽而升起了一缕强烈的爱意。 那种温暖的共鸣包裹了姚宁,两人拥有了同样的秘密果真是一件令人欣悦之事,使得姚宁脸颊之上泛起了近乎病态的潮红。 在此之前,姚宁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而她现在所谓的爱,也是带着血淋淋的味道。 那些回忆也是戛然而止。 姚宁阴沉着脸,轻轻的摊开了手掌。 一枚雪白晶莹之骨,就轻轻悬浮于姚宁手掌上方。 那是上任神主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姚宁弒父的罪证。 想到了姜玄衣的话,她脸色却有些不好。 姜玄衣话里有话,她觉得这是在暗示自己。 姜玄衣好像知道了点儿什么。 难不成他还能知晓姚重怎么死的? 有些聪明人最喜欢把话说一半藏一半,将那些意思弯弯绕绕的藏在了云里雾里。 而姜玄衣呢,他显然是这样子的聪明人。 姚重身躯已经灰化,当年姚重怎样死的已是说不清楚了。那么这块私人珍藏就是唯一的罪证,而且只能证明姚宁有罪,因为最后杀害姚重的人正是她。 只要姚宁将这枚骨头就此毁去,那么这件事情谁都不会知晓了。 以姚宁之精明,她本应该将这块骨头给毁了去的,可她终究还是捨不得。 这世上无趣之事实在太多了,而能给她乏味人生中带来趣味之事也是太少。 姚宁真不忍心这么为难自己。 她大口大口喘气,想起了姜玄衣笑盈盈的逼问:「你说当初尧冰明知有罪,为何不肯将弒兄之罪证就此销毁?」 自然是捨不得! 那是可以回味引起愉悦的战利品。 时刻提醒她杀死一个原本不可战胜的猎物,由此回味这份战慄。她与当年尧冰不同则是,这块骨头还是她跟姬琚爱的证明。 这是她跟姬琚拥有的第一个共同的秘密。 也是姚宁人生中经歷中最快乐回忆。 第109章 109 不能让画风不对 姚宁手掌一动, 将这块骨头收回了法宝囊中。 刚才她的回忆里有着初恋的味道,这些甜蜜的记忆如今却是让姚宁生出极愤怒的恼恨。 她手掌一动,一副画卷已然在自己手中。 姚宁在姬琚身边安插了许多探子, 这些探子却没什么用处。姚宁也算是广撒网, 期待运气好时总能抓住两条鱼。 姬琚珍藏的那副画卷缓缓展开, 画中女子眼下一颗嫣红的泪痣, 赫然正是绿泫。 姚宁再按捺不住, 手掌微微用力,将这副画卷生生震碎,化作飞灰。 无论她对姬琚具有哪种感情, 她也绝不愿意姬琚的注意力落在别的女子身上。 那股恨意涌上了姚宁的心头,使得姚宁心尖儿充满了恼恨。 因为她应该是最耀眼, 最幸福,最让人羡慕的那个人啊。 她可以为了姚芷一句话,害死亲妹妹全家,又怎么能容忍绿泫比自己耀眼? 所以刚才她看到绿泫时候生出的怨恨也是可想而知! 她想要将绿泫一点点的撕碎,却偏偏要生生忍耐住。 想到了这儿,姚宁就禁不住嗤嗤低笑。 第323页 讨厌, 阿泫一定是上天派来教训自己的吧!谁让姚宁平时行事那样子的过分呢。 她明明是个极随意的人, 可是却偏生不得不在绿泫跟前忍耐。 因为她不可以擅自行动啊。 现在自己已经被姬琚盯上了,是那么可怜。姬琚那没良心的,看着仿佛也的要对自己不愿再忍的模样。 绿泫如今修为大进,又不是很好对付,还身负天降之力,可怜小雪都被她给害死了。更不必提绿泫身边还有一位心思极狡诈的姜师叔。 那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 所以她只能忍耐,这么按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笑着挑拨离间, 最好是把火给拱起来。 既然姬琚对绿泫有着几分情意,那么若是让绿泫跟姬琚撕起来,总归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 想到姬琚亲手杀绿泫证道,姚宁郁闷的心情不免好了些。 想到绿泫宰了姬琚报仇,姚宁更欢喜得露出了笑容。 然后她又慢慢的斜靠在塌上,用手托住了如玉的面颊,唇角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坐收渔人之利,岂不是很好。 现在姬琚已经是心生不平,绿泫暗怀仇恨,北玄王杀心已动。 不要气,阿宁,你不要生气。 面对弱者要重拳出击,面对强者你挑拨看戏。 你不是一向这样? 若是失了冷静,那可是有些不好了。 姚宁觉得自己可以再加把柴,再添些火,让这把火熊熊燃烧,烧得更为勐烈一些。 这时候姜玄衣还在安抚绿泫:「阿泫,我知道你觉得神女所言不尽不实,可也没什么要紧,我们在一起,还可好好议论一二」 姜玄衣觉得这些新一代的神裔还是能抠出优点的,至少胆子比较大。 若不知晓他身份也还罢了。 姚宁明明知晓自己是北玄王,知晓自己斩杀了姒华,却居然还敢加以要挟。 想到了这儿,姜玄衣眼底也流转了几许兇勐的冷意。 他这般目光闪烁间,手掌却被绿泫拉住。 还是熟悉的壁咚,绿泫眼里也是禁不住生出浓浓疑窦。 绿泫也不是因姚宁而情绪激动什么的,主要是觉得姜玄衣欺骗了自己。 绿泫:师叔叛逆,深伤我心。 想到了这里,绿泫禁不住抬起了脸蛋:「师叔,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晓的。」 姜玄衣心忖自己不是早就报备过,提及自己是神裔之事。 他虽未曾说自己是赢姓之主北玄王,可那也是往事不堪提。 如此一来,自己在阿泫跟前总是有些说头。 故而姜玄衣面颊虽透出了几许讶然,可心头并不慌乱。 他一双眸子透出了如水温柔,凝视着自己最心爱的阿泫。 绿泫确实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修,她没有因为姚宁的言语去焦躁,亦未曾因为再问姜玄衣在神裔之中的身份。 绿泫抓住了姜玄衣跟姚宁对话中一处小小破绽。 「炎蝶剑为什么在你手中?嗯?」 那就要涉及姜玄衣的猎食行为,游离于两界的中间人,以别人极端情绪为食。那魂果凝结时,宿主把所有灵魂燃烧,以此供养极端的情绪。 「因为明姑娘她心灰意冷,决意退隐,临行前将炎蝶剑交给我,说此物已经不属于她。现在她已经离开了所有的纷争,过上了平淡的日子。」 姜玄衣从来不跟绿泫说谎,他现在说的也是真话。只不过他那些真话之中,也是有着一些小小的套路,多少有些不尽不实。 搞得绿泫不觉眯起了眼珠子,总觉得这些事情不是很对劲儿。 仔细想想,姜玄衣这些说辞仿佛也是合情合理。 她好像记得自己那时候确实对明冰裳进行一通嘴炮输出。 因为自己爱和正义光芒,明冰裳忽而就悟透这个世界的真实了? 绿泫有点儿不可置信。 她总觉得这里面也有些什么问题。 可姜玄衣这时候却凑过了脸蛋,亲亲绿泫左边脸颊,又亲亲绿泫右边。 「阿泫,阿泫,我什么都依顺你,我最在意你了。」 这般温柔粘腻,使得绿泫心尖儿微醺,自然有些晕沉沉。 师叔就是这样,无论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情,他似乎就要借着这份温柔使得自己不再追问。 她可不吃这一套。 但姜玄衣亲完她脸颊,又捧起手,亲亲绿泫的手掌心。 绿泫还是被打脸了,她终究还是吃这一套的。 她心里已经开始为姜玄衣开解了。 每个人必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哪怕再亲近的人也得由着心上人有属于自己私人空间。师叔能交代的,都含含煳煳交代了。 那自己也不好太过于咄咄逼人。 只要她相信姜玄衣的为人,也相信他对自己情意,也得容忍姜师叔有点自己隐私。 绿泫瞧着这张俊美温和的脸蛋,心尖儿又是软了软。 她已经决意不再去问了。 绿泫双手捧着姜玄衣的脸孔,想了想,凑上自己脸蛋亲亲。 姜玄衣心念一动,将绿泫搂在了怀中,柔声:「姚宁言语相激,阿泫,你也不可被她言语所影响。」 绿泫摇摇头:「我没有。」 姜玄衣自然看出她没有,但姜玄衣这么说,也是为了别的话做引子。 第324页 他温柔的眯起了眼珠子。 「姚宁神女野心勃勃,一刻也不停算计。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神主如此心机,为何一直相容呢?这份纵容,当真是不同寻常了。」 总不能是姬琚当真性子特别的温柔,这么宽容大度吧。 几句话诱导了绿泫的思维,绿泫显然也跟上了姜玄衣的节奏。 绿泫也一副这里有瓜的表情:「神女其实跟神主有那个。」 姜玄衣倒是含蓄得收起来:「这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 但绿泫却是警惕起来,如果姚宁只是跟姬琚耍花枪,那绿泫就要防着对方合伙起来钓鱼执法了。 绿泫眼波流转,忍不住若有所思。 这正是姜玄衣的目的。 他以温柔的面孔对着阿泫,却始终有一个不足之处。 那就是温柔虽可带给人润物细无声的甜蜜,可终究略显寡淡。 深谙人心的人就会知晓,偏激又兇残的恶人有时候也不仅仅会让人产生厌恶。 阿泫待自己的心自然是再真没有,也绝不会喜欢第二个男子。 可她若知晓姬琚喜欢她,姬琚又是个那么恶劣冷酷的之人,那么姬琚划下的一缕人性的柔情必定会令人印象深刻。 阿泫自然不会感动,也不会动心—— 但是,她会记得。 哪怕姬琚死了,他凄艷偏执的反派形象也会给绿泫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回忆。 姜玄衣绝对不准! 说姜玄衣极度爱吃醋也好,他绝对不想阿泫对姬琚产生过于深刻的印象。 如果阿泫有一个恨之入骨的人,姜玄衣宁可这个人是自己。 爱也好,恨也好,这些情绪都应该属于自己。但现在自己跟阿泫感情很好,也没必要搞些要死要活的折腾戏码。两人这份温馨甜蜜柔情之间,实在不能再让姬琚插一个苦大仇深的狗血剧本。 姜玄衣:不能让画风不对,知道吗? 第110章 110 最深沉的阴谋只需要最简单的排…… 为了更好的阐述如今局势, 姜玄衣还反手掏出了三个小糖人儿。 「这个代表神主姬琚,这个代表姚宁,这个代表我们。」 绿泫看得十分之震撼:如此之幼稚! 最深沉的阴谋只需要最简单的排布, 此刻姜玄衣也便是如此。 「大家想法是一致的。神主希望我们跟神女姚宁同归于尽, 姚宁希望我们跟神主两败俱伤。我们呢, 当然是希望神主跟姚宁拼个你死我活。」 神特么大家想法是一致的。 绿泫本来想要笑笑, 又觉得自己应该搞得严肃些。 但她也被姜玄衣带了节奏, 她拿过两只小糖人碰碰:「最好当然是神主跟姚宁掐起来。」 她还将两只糖人碰碰额。 姜玄衣拿过代表姚宁一只糖人,微笑:「然后姚宁先死。」 他还咔擦咬了一口,咬掉姚宁那只糖人。 「之后就是姬琚。」 姜玄衣再咬一口, 把代表姬琚的糖人也咔擦咬掉。 他舔舔自己唇边糖屑,微笑:「然后, 只剩下我们。」 鑑于自己不能吃独食,姜玄衣还将最后一个糖人塞在绿泫的手中了。 绿泫皱眉:这代表我? 看得她都不大忍心吃了。 绿泫瞧着这小糖人,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在有心人的驱动之下,姚宁讲的那个尧华尧冰兄弟相残的小故事很快传遍整个奉神殿。 一个冷门的小知识,如今也被炒成热知识。 世人皆知神裔不大能容得下罪血之子,却不知为何容不下。适时的科普显然也是大瓜预热的前奏。 一些聪明人顿时也是开始猜测宣传小故事幕后之人的盘算。 如今不知怎的, 说当初炎蝶族族灭另有蹊跷, 甚至动手者乃是神裔,莫非这些小故事也为了炎蝶族真兇曝光预热? 又或者,神裔高层出了一位罪血之子? 还有人刻意带节奏,说这一切居然跟神主姬琚有关。 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时,姬琚周遭却无人敢提。 神主是个高贵冷傲的人,身边下属皆对他奉若天神,绝不敢有丝毫亵渎。那些辣耳朵的话,谁又敢在姬琚身侧提及呢? 没人敢提, 并不代表姬琚不知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阴谋家,姬琚当然会广布暗探,四处搜罗消息。这点儿统治者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 那些言语沉浮于姬琚的识海,使得姬琚一双眼透出了一抹浅浅的猩红。 他虽不大想损坏个人形象,可其实并不是真的介意炎蝶族的事。 堂堂神主,就算是沾染些暴虐之名,又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他却介意另一些事情。 都过去那么久了,想不到众人还对神裔血脉传承津津乐道,如此感兴趣。 姚宁散布当年旧事,也就相当于做了个科普。当年尧华尧宁兄弟相残,方才使得神裔如此讨厌罪血之子,这罪血之子就是垃圾! 纵然过去这么多年,神裔的态度也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这一切算什么? 那些心思流转间,姬琚面颊透出了深邃的恨色。 这就宛如姬琚逆鳞,是姬琚绝不能被人碰触之处。 温泉热水蒸腾间,姬琚缓缓将身躯没入。 他曾经在这个房间里斩杀了一个侍女,那侍女本也算忠心,可却窥见些不该看的东西。 第325页 既然如此,那侍女只能去死了。 那时候血腥味儿充盈了整个房间,直到现在也好似并未散去。 姬琚手掌抓住了肩头,蓦然狠狠一擦,抠出了几道血痕。 他的手掌慢慢捏紧了拳头。 姬琚从水中缓缓站起来,他后腰有一朵黑莲,如此冉冉绽放,散发出几许的妖冶之气。 现在姬琚是比较淡定了,可是从前他可不是这样。 他厌憎自己罪血之子的标记,甚至以刃划破,有一次还生生扯下一块皮。 可又有什么用?神裔的身躯会慢慢的自愈,那朵黑莲标记又会再次浮起来。 这些年来姬琚神主之位渐渐稳固,姒华和姚宁也沦为他手中玩物,放眼望去神裔也已经没有可要挟他之人了。 日子一旦过得顺利些,姒华也渐渐心态平和,将过去之事渐渐淡忘。 他也再不是那个惶恐不可终日的小孤儿。 那时候他年龄还小,力量又弱,总担心自己身份被发现,然后被神裔处死。他不要 自己性命操纵于别人之手,那么他只能当神主了。唯独站在最高处,方才没有旁人压自己脑袋之上操纵自己生死。 然而现在,姬琚只觉得伤口又被人扯开,那满世界宣传的流言蜚语令他很不愉快。 姬琚其实是想要杀人了,却又生生压下来。 纵观神山,姬琚才是操纵全局的人。所以他刻意让姚宁得到绿泫的画像,令姚宁知晓自己心有所属。而自己心中所向的女人,还是一个凡俗女修。 他对绿泫又爱又恨,当姬琚自己不忍心下手时,他便想要借刀杀人。 姚宁心性偏激,手段又十分残忍,很适合当一把杀人的刀。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姬琚的意料之外。 姚宁非但没有对绿泫喊打喊杀,反而表现出难以形容的宽容大度。她甚至邀约姜玄衣和绿泫密谈,仿佛有什么不要脸交易要做的样子。 把姬琚都看不会了。 再之后,姚宁又开始继续作死,这一波神裔旧闻的发酵就是姚宁的手笔。 搞得姬琚脑子里浮起了无数阴谋论。 姚宁到底要做什么? 姚宁当然是孜孜不倦的挑拨离间了。 每个人都盼望坐收渔人之利,姚宁当然希望绿泫跟姬琚这样掐起来。 谁不喜欢看戏呢? 姚宁素手轻轻托着香腮,眯起眼睛瞧着眼前的赢家子弟赢寒。 这百余年间,神山赢氏一直低调得没存在感,基本不去搞事情。 亦有人说北玄王早已经狗带,所以这些赢姓神裔夹起尾巴做人,不得不表演低调不争。 姚宁这样想着,都禁不住用唇瓣轻轻吐了口气。 北玄王正经事不做,却将所有心思算计用在讨好妹子之上,难怪手下要造反。 本来姚宁准备用灭族之仇让绿泫跟姬琚掐起来。但时机执行却有些难度。毕竟也是有些年头的旧案了,证据基本没有,要姬琚驱使炎蝶剑展露怨纹的难度系数也很高。 她给绿泫做的计划,自己都觉得可行性不高。 姚宁还是准备搞个简单些的计划。 一旦揭破姜玄衣是北玄王,那么北玄王若真是个情种,就不得不与整个神裔为敌。 否则他与绿泫生出来孩子就是罪血之子。 能揭破姜玄衣身份的,当然是北玄王的老部下了。 眼前的赢寒,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北玄王的老部下了,说出来的话也很有分量。 再者姜玄衣那么样一张脸,本就惹人怀疑。 姚宁如今需要赢寒爆料,她还会说几句好听话:「赢叔叔是赢姓旧人了,劳苦功高,比起北玄王,我瞧你才是统领赢氏最何时的人选。」 这么吹时候,姚宁内心忽又生出了一丝狐疑,掠动一缕狐疑之情。 北玄王的旧部能守护多年,当真会轻易背叛? 虽没有什么证据,虽不符合人性,但姚宁就是被害妄想狂,生出些怀疑之意。 赢寒是真心投靠自己的吗? 当然赢寒就算不真心,自己至多也不过是挑拨离间不遂,也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姚宁就是有那么点儿不放心。 赢寒听到了她这么说,面颊之上却顿时流淌了一抹愤怒之色。 「姚宁,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北玄王,又岂是为了自己?北玄王雄才伟略,可惜他被寂寞打败,留恋一个女子。这是整个赢氏绝不能相容的。我宁可揭破此事,使旁人断了北玄王凡俗之念。本来神主之位,就只是属于北玄王的。」 姚宁听得疑虑尽消,面上还多添了几许喜色,就是这个味儿! 不过神女放心得还是太早了些。 赢寒一转头,就前去寻姜玄衣,还一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样子。 「一切皆如北玄王所料,神女多疑,我如此说法,果真是令神女放下戒心。」 姜玄衣微微一笑,对待下属又亲切又温柔:「辛苦你了。」 第111章 111 撕起来撕起来 姜玄衣甚至拍拍赢寒的肩头:「也许, 你很快就能知道想要知道的真相。」 赢寒面颊之上也流淌一抹回忆之色。 当初他与姬兰交好,也有些所谓的私交在里头。他记忆之中,姬兰是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子。 第326页 作为一个神裔, 姬兰也并不在意自己高贵身份, 反而单纯的追逐着简单的情感。 可这份单纯有时候却是致命之物。 那时候姬兰迷恋上一位凡俗男修, 又为了遮掩这件事情, 将情人亲手杀死。 可是她终究人前失态, 在杀死情人重月之后承认了这件事。 那么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后来姬兰被擒,不久之后,姬兰又在牢中自尽。风吹之后了无痕, 这一切又这般消弭无踪。 那时姬兰与重月相好,就已经与赢寒这个老友生疏。 所以许多事情, 赢寒是并不知晓的。 但他却知晓姬兰的为人。姬兰性子最是温软重情,她若爱一个人,自然是一心一意。哪怕是不爱了,姬兰也绝不会捨得将之诛杀。 既然重月不是姬兰所杀,那为何姬兰又要承认这件事? 他后来知晓,杀死重月的是姬琚。 姬兰瞒下这件事, 说明姬琚对她一定很重要。 后来他又查到, 姬兰临死前曾有个少年去瞧过她,那个少年正是姬琚。之后姬兰自尽,别人只当她追随情人而去。便算有人阴谋论,也不过觉得是姬氏容不下这个污点,故而杀了姬兰免得众人再继续议论。 可赢寒却不这么看,他有一个大胆想法,那就是新任神主就是姬兰之子。之后姬兰故去,不过是为了神主除去最后一个祸患。 这些秘密一直藏在赢寒心头, 他只会告诉一个人,因为只有这个人可以承受这个秘密。 然后姜玄衣冲着赢寒微微一笑:「接下来的事,就放着我来。」 姜玄衣这么说话,他眼底也禁不住闪烁光辉。 其实这些事情本来跟他没关系的。 这种每时每刻一定会发生的狗血事,若姜玄衣要管,他也管不过来。 姬兰虽然无辜,但是却又过于柔弱多情。她若肯为姬琚而死,在天有灵怕也不捨得让姬琚受苦。 姜玄衣认为一个人心理上有点儿小毛病也实属正常,他也不在乎所谓的血脉,更不觉得罪血之子有什么了不起。 姬琚装摸做样,总比神女看着像个正常人。 但是现在,这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姬琚成为了灭炎蝶族的兇手,如今还跟自己过不去。 关键是跟他过不去,那这事情就不能这样便算了。 转眼便是试神大会的开始。 山雨欲来风满楼,来此修士心情紧张,总觉得这次试神之会怕是会有什么瓜,此刻一个个的也不是很淡定。 这一次试神之会在奉神殿大殿之前,是神山脚下最宽阔一处空间。 白玉似的试验台光滑如镜,就如一轮巨大的玉盘。由于地势宽阔,倒似衬得前来修士比较渺小。圣域修士密密麻麻散步周围,就像是小小的蚂蚁。 绿泫作为这次故事中的女主角前来,亦是引起万千瞩目。 女修一身绿衫盈盈,一双眸子沉凝似水。圣域修士散于各地,这天南地北的,见一面也是不容易。 许多人上次见到绿泫还是圣魔武会。 几载不见,眼前女修气度沉稳,美丽且沉静,已日显沉稳,更显得雍容华贵。 这有道侣的人就是不一样。 只是今日绿泫出场也略显古怪,众人想了想,也很快想到哪儿不对了。 那就是常年跟随绿泫身边的姜师叔竟然没在。 由于姜玄衣长期跟在自己老婆身边,此刻人没在,竟让人多不习惯的。 甚至姚宁还轻轻皱起眉头。 神女没意识到这件事情严重性,她思索一番之后,竟还得了个结论。 姜玄衣也不过如此,当真是令人失望之极。 想来北玄王也是知晓了些风声,故而先行离开,却没有带走绿泫。 那这个戏就少些趣味。 男人就是这么无耻的东西,姚宁内心也是不觉唾骂。然而留下的绿泫却分明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了,对于姚宁而言也算有些用处。 她毕竟不希望姬琚喜欢别的人。 其实试神之会大部分时候只是形式问题,很少有人会去挑战神主之类。大多数时候,是姬幽这个打工仔现身,和气的指导一下凡俗修士。 大家通过交流,增进一下感情。 如今姬幽却觉得很要命。 今天他这个工具人还能好好当? 如今姬琚灭族论甚嚣尘上,绿泫仙师这个勐女会不会挑战神主犹未可知。 姬幽盘算到时候自己应当如何是好。 更不必说今日连甚少出现的赢氏也是现身,姬幽总觉得赢氏前来不是来当吃瓜路的。 怕什么来什么,姬幽推理能力实属可以。他正这么想时候,一道身影就如此掠出,赫然正是赢氏神裔赢寒。 对方面沉若水,透出了几分寒意,厉声:「今日试神之会前,我有一事要告知众人。」 看到了赢寒现身一瞬间,绿泫的面色忽而流淌一抹古怪。 她忽而飞快的扭过头去。 现在姜玄衣搞点小动作会跟老婆报备了。所以这新马甲绿泫也是心中有数! 姜玄衣假扮赢寒,跳出来表演。正因为绿泫知道,她忽而觉得有些尬。 绿泫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实人。 绿泫:我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姜玄衣是个老演员了,「赢寒」也是演得十分投入。 第327页 不待姬琚开口,姚宁就这般跳出来,一脸愤色:「今日如此盛会,赢寒,你又有什么大事非要此刻说才好?」 她没留意到「赢寒」跳出来的瞬间,姬琚面色也是生出一抹异样。 赢寒这个人选是姜玄衣精挑细选的。 人是老赢氏了,故而他来指证北玄王很具分量,也很能让姚宁满意。 但对于姬琚而言,他看到的却是死去亲娘的老相识。 他会记得赢寒乃是姬兰的好友,说不定知道点什么。他会觉得姚宁特意让赢寒现身,是有别种心思。 而这正是姜玄衣想要的效果。 他欲图掐挑的双方,这两者看着他时候就有个信息差。 「赢寒」在这儿痛心疾首的倾诉:「今日盛事,我本不应该打搅。可我只担心神裔之安危,更担心混血孽种玷污神山神裔将来的光辉。」 姚宁立马一搭一唱:「既然如此,你无妨将这件事情说一说。若是当真。」 赢寒:「想来诸位也知晓,神裔之中不容罪血之子存在。这乃是因为罪血之子本就是不该存在之物,更会给神裔带来不幸,从一开始都不能出声。」 姚宁脸颊之上顿时流转了戏精式的夸张表情。 却掩不住姚宁眼中恶劣的欢喜。 姚宁内心越欢喜,姬琚脸色越难看。 「赢寒」轻轻抬起头:「今日我要揭露一件神山神裔最卑劣的丑事——」 这么说着时,他甚至故意瞧瞧姬琚。 姚宁也看看姬琚,想看看姬琚此刻内心是什么滋味。 绿泫已经与别人结为道侣,姬琚此刻是欢喜还是愤怒? 姬琚的面颊已经凝结了一层寒霜。 「赢寒」思忖姬琚还真能忍,他蓦然转向了姚宁:「神女,无论我说出什么,你都会护我周全,绝不容别人杀人灭口。」 「赢寒」在提醒有杀人灭口选项。 姚宁一脸凝重点点头:「若真有人行卑劣之事,我自然绝不能袖手旁观。」 「赢寒」表示:「父母贪图欢愉,生下罪血之子,简直是对神裔的一种侮辱。这可真是不要脸。而此等罪孽之因,都源于一人,这个人呢——」 「赢寒」话语未完,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威压也是铺天盖地而来。 姚宁自然不容「赢寒」料都被爆完就被杀人灭口。 本来姚宁也料到有人会恼羞成怒,然而这愤怒得欲杀人灭口的人选却是不对。 并不是姜玄衣这个北玄王跳出来为了他的家而奋斗。 出手的竟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主姬琚。 姬琚面色如远山的冰雪,本来永远应该是冷冰冰的。 可是如今,姬琚这凛然的冰冷之中却平添了一缕愤怒的火热。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着姚宁,姬琚眼里透出了浓烈的厌憎和愤怒。 身为罪血之子,这卑劣的身份便是姬琚的逆鳞。 当初织姬不过是在姬琚沐浴时候多瞧了一眼,便被姬琚一掌击杀。 更不必说姚宁还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加以羞辱。 姚宁微微一怔,与此同时也不由得升起了一抹委屈。 这算什么呢? 姬琚居然对绿泫情深至此?他不愿意绿泫以后有所为难,被神裔针对,作为一个备胎居然要为绿泫杀人灭口? 两个人彼此之间显然是产生误会了。 姜玄衣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内心狂喜—— 我耶! 撕起来撕起来! 心机狗的快乐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此刻姚宁感受到姬琚的怒意,心中恼恨也更深几分。 本来姚宁是个兇残且小心之人,此刻也被嫉妒沖昏了头脑了。她觉得姬琚就像是个卑微的备胎,情深如许,简直是令人作呕。 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对这种人崇拜爱慕过,姚宁几乎想把自己也打包带走。 她也是个有自尊心的人,此刻也绝不愿再退让。姬琚想要为了绿泫杀人灭口,那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姚宁与姬琚手掌贴对瞬间,她却已生出后悔。 一股巨大的神力威压而来,姬琚平时淡漠平静的双眸此刻也是浮起一抹近乎兇残的猩红。 姚宁从来没有见过姬琚这个样子。 就连自己跟姒华联手刺杀姬琚,那时候神主双眼也是平静而冰冷,而没有这般滔天怒意。 姚宁发现自己已经是姬琚必杀对象,可此刻她竟泛起了一丝古怪,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了。 事情好像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可究竟哪里不对呢,姚宁也是说不上来。 此刻她却听到了那位「赢寒」痛心疾首的嗓音:「神主,你纵然想要杀人灭口,也是改变不了事实真相啊。你并不是神果所化,更不是胎生之子,而是神裔与凡俗男子生出来的一个罪血之子。」 一语既出,这大瓜把在场修士都震得晕头转向。 无论是神裔还是凡俗修士都风中凌乱。 许多人内心反倒是浮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日子暗流涌动,竟是为了这个。 难怪当年神裔尧华、尧冰兄弟相残的旧闻传得沸沸扬扬,详细阐述罪血之子为何不能容于神裔的歷史依据。 姚宁神女也是厉害,这般处心积虑,是搁在这儿挖坑。 她要对付姬琚这位神主,也就先搞起舆论攻势。 第328页 想到姬琚这位神主的实力,姚宁这么直接开槓,可真是位骨头硬的硬气的女子。 这可真是处心积虑。 既然如此,神主一脸杀气腾腾也不奇怪了,他不杀姚宁杀谁? 姜玄衣还搁那儿做总结:「神主如此兇残,和当年的尧冰又有什么差别?幸喜姚宁神女不畏强权,宁可拼去性命,也要为神裔展露真相。正如神女所言,区区一个罪血之子,怎配享如此地位?」 姚宁: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只是此刻她在姬琚手下支持得十分辛苦,竟生生逼得话都说不完全。 更何况她纵然能有机会解释,怕也不知如何解释。 尧华、尧冰之旧事是不是她传播开来的?是,当然是! 胡说八道的赢寒是不是她安排的?那同样也是。 这样样都是,还敢说不是她要害神主? 更何况姚宁本一直便对神主位置很有想法。 姚宁这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生生被气笑了。 她自己都觉得不是自己很不科学。 偏偏某只搅事精还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神女曾曰,一个血统不纯的私生子,怎么敢这么不要脸,做出此等无耻之事。他岂能痴心妄想,眼馋不属于自己的头衔。这简直是恬不知耻!神裔上下也绝不允一位罪血之子成为新任神主。」 「神女,这些话你自然是说过的。」 姚宁还真说过这话。 可是她那时候说这些话,是在渲染尧冰之卑微。她是在敲打北玄王,若北玄王和一个凡俗女修结合,那么他们的后代就是会这样卑贱。 再说,作为一个果子生的高贵品种,姚宁有点优越感怎么了? 但现在这话说来就是对姬琚的嘲讽。 搅事精当然是恨不得两人撕得更响亮些! 「赢寒」继续说到:「其实要证明事情真伪,那也是十分简单。只要撕去神主衣衫,瞧瞧他的后背。若他后背真有一朵黑色的莲花,便是证明他是罪血之子。」 「对了,神女早就心生怀疑了,故而才让自己的婢女织姬加以接近,就是为了加以窥探。织姬忠心,可惜她虽为神女窥见真实,却被神主杀人灭口。」 快!快把神主的衣衫给撕下来! 姜玄衣指点的可是真经。 姚宁这常年吃瓜的此刻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人算计到这个地步。 就如她偷袭姒华,又眼睁睁送雪枯臣去踩雷。 姚宁总是踢别人下水,自己却安安稳稳的站在岸上。 而这显然是神裔的优良传统,姜玄衣这个老前辈可是比姚宁玩得要熟。 狡诈的老男人! 然而此刻姚宁已经顾不得埋怨姜玄衣了。 她触及姬琚眼底杀意,此刻内心顿时砰砰一跳。 姬琚此刻是真的想要自己死了,而且是要立刻马上! 姚宁也算是姬琚的半个知己了,此刻她忽而明白了姬琚的想法。 姬琚要杀自己泄愤,并且以此立威。如此一来,谁也不能看到姬琚的后背,姬琚也能维持那高高在上的尊严。 真可笑,姬琚真是个可笑的男人。 他本就没有自己果子生的高贵。 眼看着自己要被姬琚击杀,姚宁骨子里也是禁不住透出了一抹兇悍之意。 姚宁也是化出了自己的剑,那是一把殷红的冰刃,一股寒意透骨。 巨力催动之下,姚宁手中冰刃也是禁不住流转缕缕冰音。 姬琚甚至未动兵器,他双手似玉,如妙曼的兰花,凝结出道道法印。 这些法印流光,威压逼来。 与此同时,姚宁手指透出了一股子钻心之痛,似要将她浑身力量吸纳干净。 姚宁面颊之上也是透出了一抹凶意。 咔擦一声,她竟当众斩断小指,半边手掌顿时染满了鲜血。 只不过姚宁纵然断指,也是无法真正剔除当初姬琚在她身上种下的压制。 数到黑色的细丝顺势蜿蜒,攀附上姚宁的手臂。 伴随一连串细碎的清音,姚宁手中兵刃竟片片碎裂,化作千万飞芒。这些兵刃碎片飞快割过了姚宁的身躯,竟将她身躯之上割出了千万道小伤口。 姚宁咬紧了牙关,也是没有唿痛出声。 几点鲜血飞溅在姬琚的脸蛋上,也使姬琚那俊美脸孔看着更加危险。 姬琚脸孔上凶意竟渐渐淡去,又仿佛恢復了之前的冷漠。 神主淡淡说道:「也是不能再玩儿了。」 他确实不应该留姚宁活这么久。 而这一瞬间,姚宁却忽而明白过来。 姬琚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下一刻便要取自己性命,所以此刻姬琚神色也是发生了变化,连杀意也是开始收敛。 姚宁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甘心? 她不甘心去死,更不甘心自己死得如此卑微轻贱。 她姚宁生来与众不同,也是绝不能轻易狗带。 可是如今的自己,还能依仗什么? 她也没什么好人缘,有人肯为了自己对上姬琚,救她一命。 然后她忽而想起了姜玄衣说过的话。 那时候姜玄衣问,为何尧冰明知留下骨头能证明罪过,却仍留下兄长之骨? 姚宁当时做了些阅读理解,还疑神疑鬼,怀疑姜玄衣暗示是自己杀了姚重之类。 第329页 那时她小心翼翼回答:「我想他是要藉助死去神主怨恨之力,以此得到力量,助他得到想要一切。」 姜玄衣还点头贊同:「是呀,她只能藉助死去神主的怨恨之力,以此挣扎。」 只能藉助死去神主的怨恨之力,以此挣扎? 她忽而明白了姜玄衣的暗示。 死去的神主指的是姚重,而不是故事里尧华。 她杀死了姚重之后,取了姚重一块骨头。 按照神裔的老传统,以此驱动,能藉助死去神主怨恨之力。 这是如今姚宁唯一能做的选择! 她哈的冷笑了一声,咳出了更多的鲜血,却也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块骨头浮现在姚宁的手掌之间,然后姚宁手掌微微一动,万千冰息凝动。碎去的冰晶如此凝结,又再次化为了一把新剑。 姚宁催动这把剑时,一股力量流转,却见怨纹再生,证明姚宁当年之罪。 可姚宁也是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生死关头,姬琚也未曾想到姚宁还能迸发出这般力量,也稍有措手不及。 但是就算这样,一切也还是在姬琚掌控之中。 哪怕姚宁另有底牌,却仍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这一切姚宁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她必定要将这一击发挥更大的力量。 她当然也想起了姜玄衣的提示。 「其实要证明事情真伪,那也是十分简单。只要撕去神主衣衫,瞧瞧他的后背。若他后背真有一朵黑色的莲花,便是证明他是罪血之子。」 只要毁去姬琚的衣衫,就能窥见姬琚后背之上的罪恶之印。 就能证明姬琚是个污秽孽种。 就能让姬琚神主之位没那么稳当。 姚宁将所有力量击于姬琚衣衫之上! 她明知姜玄衣是故意算计,刻意为之,却是不得不为。 因为姚宁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使得她不能脱身。 这便是姜玄衣心里绵密繁复的算计,旁人都不过是这个男人手中牵线木偶。 这便是横行魔域的魔罗,巧言算计,挑拨一片厮杀,而这个男人手掌却是干干净净。 第112章 112 带节奏带节奏 在别人打生打死的时候, 之前侃侃而谈的「赢寒」却轻轻的往后退去,不动声色隐匿自己行踪。 方才再怎么义愤填膺,也不过是姜玄衣一种表演。如今这个角色该有的表演都已然完成, 姜玄衣自然应该功成身退。 当姜玄衣别上了压神花时, 他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就这样消失无踪。 姜玄衣娴熟的一键换装, 使得灰发纷纷垂落。 他现在是个斯文人了, 可不喜欢那些血淋淋的撕杀了,这才是个过日子的好男人呢。 姜玄衣想到了这儿,又忍不住扬起唇瓣笑了笑。 老实说搞这些事情确实非常有刺激感, 可是比起这些刺激,还是跟阿泫温馨甜蜜的居家生活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姜玄衣想,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家。 此刻人前的撕衣大战已经是到达剧情最高点。 姚宁这机灵鬼显然也是捕捉到了姜玄衣的暗示,干了个勐的。 嗤嗤几道临死反扑的锋锐剑气绕体而过,姬琚依仗护身玄气,也不以为意。 他那白玉似的手掌又轻飘飘的锤中姚宁。 便算姚宁藉助姚重骨骸怨杀之力又如何?绝对力量跟前,这些小小花招也岂不到任何作用! 手掌拂中瞬间, 姚宁又被击碎了几根肋骨, 张口多呕几口鲜血。 那些血污散落,点点菸烟,如落了一层血雨。 可与此同时,姬琚后腰传来嗤的一声。 这一声割裂似的轻响,是姬琚衣衫被撕裂的声音。 嗤嗤几下,他后背衣衫四分五裂,露出了白玉似后背。 姬琚虽未受伤,然而堂堂神主居然当众受这样侮辱, 当真是一件极具羞辱意味之事。 姬琚蓦然闭上了眼睛,慢慢咽下了唇中的一抹酸意。 那是一种极难受的滋味,使得姬琚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 姚宁本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彻底完蛋了,然而姬琚居然竟没有继续追击。 她慢慢的睁开眼,瞧着姬琚面颊之上透出一股一言难尽的沉怒与羞耻之色。 姚宁忽而明白了什么,她心里竟生出狂喜之意。 哪怕姚宁此刻已经是伤痕累累,却也掩不住姚宁内心的喜悦与快乐。 那就是姬琚后腰之处,确实有一朵黑色莲花。 这位神裔之主既不是果子变的,也不是两个神裔之间的胎生,而是一个神裔偷情所生下的孽种。 居然当真是这样!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他居然欺骗神山上下,乃至于一路飞升,如今居然成为了神主。 姚宁心里这般嘲弄,她的面颊之上更浮起了一抹激动之色。 那些神山神裔总是高高在上,神色淡漠,很少有激动时候。 可此时此刻,在场神裔个个面部开裂,根本来不及做面部管理,个个表情都有些崩坏。 四周传来阵阵喧譁之声,显然是被这个大瓜彻底震惊。 绿泫心里也咿呀一声。 她之所以心里忽而咿呀一声,是因为绿泫心底忽而想起一件往事。 第330页 难怪那时候姬琚那么大反应。 那时姬琚困于冰室之中,并不愿意被人窥见后腰黑莲印记,故而这般姿态。 难怪姬琚那时表现得像个贞洁烈妇一样。 触及周围愕然目光,姬琚唇瓣忽而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是,又如何?」 他嗓音里透出了一缕怨意,就如他这么些年深深掩埋的刻骨仇恨。 似他这样的人,外貌越端庄,内心黑洞也就越深。 姬琚慢慢的摊开了双臂,蓦然微微一笑:「就算这样,我还是成为神主!」 也许被他气势所震慑,在场修士竟无一敢语。 然而一些神裔面孔之上却透出了愤怒之色。 姬琚本是罪血之子,他根本不配! 猝不及防之下,他们一开始也并未反应过来。 然而这些愤怒终究会累积,形成可反噬姬琚的滔天巨浪。 姜玄衣混迹于人群之中,他想了想,施展传统技能,变化自己的腔调:「你不配!」 姜玄衣这么叫,赢氏神裔顿时纷纷附和。 所谓破窗效应就是如此,姜玄衣这么挑,节奏顿时被带起来。 一旦有人开口,在场四姓神裔亦是纷纷跟上。 「罪血之子,又岂能成为神主?」 「以此孽种为主,必定是神裔之祸。」 「姬琚,你当真是欺骗世人!」 姬琚冷着一张脸,他甚至未曾再换一件完好的衣衫。 旁人那么说,姬琚也是心中有数。他面色微凉,心尖儿也是不觉浮起了缕缕的凉意。 姬琚也知晓,必定会是这样的。 神裔修士是最在意血统之高贵,那些等级分明的规定也是自抬身价的手段。如今姬琚展露原生之罪,他们又怎生能容?若是能容,这些神裔岂不是否定了自己一切? 眼前这些,当真是可笑极了! 眼前此景,一如自己多年来的噩梦。 梦里的一切,本就是姬琚脑海里臆测出的真相。 有那么一瞬间,姬琚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想要去看看绿泫。因为现在周围都是污秽不堪之物,这些都是骯脏的。 那么姬琚当然想看一点儿干净的东西。 一些清澈、明亮的东西。 绿泫就算仇视自己,却绝不会看轻自己。以她性情,大约也不会觉得自己出身就是原罪。 可是这样的自己,又未免太过于脆弱了。 在姬琚微微恍惚之间,他居然也听到了一道支持自己的坚定声音! 「住口,你们住口!神主无论是什么出身,他都是我心中独一无二,干干净净的神主。神主也是,也是我心中最完美的一个人。」 绿泫自然不可能对姬琚说出这样的肉麻话,而说话之人竟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姚宁身受重伤,她这伤还是姬琚搞的。现在姚宁还苟着一口气,居然开始吹起了姬琚。 眼见自己吸引到了姬琚的注意力,姚宁还拼命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笑着时候,泪水却是顺着脸颊一颗颗的滴落,竟有着几分凄艷之意。 她想我这么一副样子一定很感人。 她想自己要死了,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姬琚是她攻略不下的男人,到了如今,她一定要加以征服。 现在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姬琚了,包括那些凡俗修士,也嫉恨姬琚拥有原本不配有的神裔资源。 全世界都嫌恶姬琚时,姚宁搁在这儿送温暖。 这可真是—— 真是攻略神主的绝世良机。 明明是她撕破姬琚衣衫,让姬琚露出最不堪之印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键是现在,只有姚宁能不要脸的送这份温暖。 姬琚脸孔朝向她,如冰面容瞧不出喜怒,只是眼中猩红更浓上几分。 可是姚宁不在意,她能继续在这儿送温暖,搁这儿演哭戏。 「我,我就要死了,可我不怪你。只因为,我心里是爱着你的,那么无论你怎样相待,我自然是要原谅你。」 「只因为,我一开始便爱着你。从我们一起杀人开始——」 她话戛然而止,因为这时候姬琚竟将手掌贴在姚宁心口。 姬琚神色仍看不出喜怒,然后他手心劲力微微一吐,顿时将姚宁心脉彻底击碎,连带她神魂亦被致命重创。 姬琚:「其实,你真让我想吐。」 他这么说话,也是回忆起当初唆使姚宁杀死姚重时的心情。 姚宁是个纯正的果子生的神裔纯血,而自己却不过是个罪血之子。可那又怎样?一个纯血的神女,还不是让自己随意戏耍摆布。包括自己对姒华的「宽容」,其根源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没有立马击杀,是想要看看这些所谓纯血受制于自己苦苦求生的卑微丑态。 那可真是可怜可笑。 到了如今,姚宁居然还奢望这些小花招能笼络住自己的心? 那可真是痴心妄想,当真可笑之极。 一瞬间姚宁脸色也是变了,她面上温柔痴迷之色尽消,转瞬又流转兇狠愤怒之色:「你,你最后还不是被我毁了去——」 她想说是自己揭发姬琚的,可那神魂已消,生命已从神女的身躯之中流走。 姚宁失去生命的躯壳如一件破败之物,如此缓缓向下栽倒。 第331页 然后姬琚手掌微微一探,使得姚宁身躯僵在半空。 姬琚手掌一动,一件法宝从姚宁的法宝囊中飞出,落入了姬琚的手中。 那把炎蝶剑本是姬琚之物,之后落入姜玄衣手中,后来又让姜玄衣给了姚宁。 如今姬琚就将炎蝶剑握紧在手中。 他唇瓣微微颤动,蓦然浮起了笑容。 这时候他终于去看绿泫了,却不似方才那样是意图乞怜。 现在姬琚又是一个恶劣而冷漠的男人。 当初姚宁看到姜玄衣时,觉得姜玄衣某方面很像姬琚。然而无论如何,这两人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这把剑,是炎蝶族所剩精元所炼,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若我真的是灭族兇手,你猜会如何?」 你想知道,我便满足你! 姬琚恶意满满催动此剑。 若是得不到爱,何不让人恨呢?那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兇手的玄力催动之间,炎蝶剑奋力反抗,却不能挣脱。 缕缕悲鸣之间,竟有怨纹骤然浮起! 血色光辉流转,映衬着姬琚疯狂又冷漠的面孔。 他,自然便是兇手。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缕光芒没入了姬琚的眉心。 第113章 113 人心如深邃的黑洞 姬琚甚至想恶意满满去追问绿泫, 可知晓这把炎蝶剑如何炼成? 他这位神主人前展露出对炎蝶族的敬重,总是加以推崇,甚至还进行了一些祭祀活动。 可神主大人在人前对炎蝶族推崇备至, 私底下却干些不是人的勾当。 哈, 哈哈! 这把炎蝶剑, 是把死去炎蝶族死人的骨头挖出来锻造的啊。 他也不是因为被绿泫拒绝后才变态。 神主大人从一开始就是变态之极! 就像他的恶趣味, 就是那么一直都存在的。 绿泫新婚, 他把死去妇人头上髮钗给绿泫送过去。 而在这之前,他还在人前冠冕堂皇的将炎蝶剑恩赐给绿泫。他本来准备看着这个绿泫感恩戴德拿着这把亵渎祖先兵器挥舞,还自以为是莫大荣耀。 然而那时候绿泫居然是加以拒绝。 那把剑后来落在明冰裳手里, 而明冰裳只不过是个小角色。 这些念头疯狂的涌入了姬琚的脑海,使得姬琚内心感受到了一股畅快淋漓的恶意。 他准备告诉绿泫—— 你知道这把剑是你家先人的死人之骨炼制而成的吗? 那么到时候, 眼前的小女修会露出什么样表情呢? 那只怕是既悲愤,又气恼—— 那种伤心欲绝的表情一定能取悦到自己! 可还未等姬琚发挥反派该有的嘴炮,在怨纹出现的瞬间,绿泫已经愤怒出招! 一瞬间绿泫眼泛异色,手掌蕴力,一股子浩荡之极力量顿时汹涌浮起, 顿时也是涛涛袭击, 乃至于好似要将一切都尽数吞噬。 天降之力糅合炎蝶之力齐齐泛起,其中又夹杂着剑莲华的万千剑意,顿时轰向了眼前的神主。 一瞬间山摇地动,日月失辉,在场修士皆是心生震撼,便算是神山神裔也是不觉生出震撼之色。 姬琚握剑已御,瞬间发冠震碎,一头长髮散落。 而他面颊犹是冰冷漠然。 待那风烟散尽, 姬琚犹自安然无恙,只不过他本来被姚宁割破的衣衫如今破烂得更加严重了。 然后便是一声清脆剑鸣,伴随这森森剑鸣,姬琚手中嫣红之剑顿时生出了几道裂痕,光芒也是迅速黯淡。 这乃是因为炎蝶剑竭力反抗,甚至宁可自毁。 姬琚想这把剑倒好似炎蝶族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蓦然冷笑几下,手掌轻轻一抖,这生出裂纹的炎蝶剑也是裂成了几片。 姬琚随手将这把剑扔开。 他盯着绿泫如今生气愤怒的明亮眸子,心里蓦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若绿泫早知晓这些事,那么当初,她还肯给自己敷药疗伤吗? 其实仔细想想,这并不算是一个很难回答的事情。 绿泫自然不会。 他肩头一疼,是被雪玉鬼蛛咬了一口。 而姬琚也是习惯了。 他手掌轻轻一抖,然后那炼魂灯就落入了姬琚的手中了。 这炼魂灯是世间最兇残的鬼物,是需要连绵不断的血食供奉,需要姬琚不断的杀人。 姬琚受此驱使,根本不能停。 有那么一瞬间,姬琚也想起一些往日之事。 比如姬琚虽靠炼魂灯发家获取力量,但曾经也想过放弃炼魂灯。这并不是姬琚良心发现,他那良心本来就是没有的东西。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姬琚秉信高傲,不想自己一辈子被此物所挟持。 所以他才有虚弱的被织姬窥见秘密时候,也才有被绿泫救治疗伤时候。 可是这样一切,终究也是没办法停止啊! 想到了这儿,姬琚也是禁不住透出了讽刺的笑容。 这一切终究是要结束的。 就像他看到了赢寒了,就想到了早死的母亲。 那又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姬兰与重月私通,生下一个孩子。后来姬兰造假,将姬琚搞成神树所生。 母亲一生愚笨,感情用事,然而这件事情却是作对了。 第332页 直到姬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他那父亲既无能,又庸俗,只会说些好听话哄女孩子而已。可是这个女孩子却将这种男人当珍宝。 自己杀了重月,母亲不知道多伤心。 万一她情绪失控,告诉自己这个杂种是为了杀人灭口呢? 姬琚为了自己,当然要自己安全妥当。 赢寒只敢猜姬琚是罪血之子,甚至没去怀疑姬兰自尽之事,那可真是想错了。 姬琚凉丝丝的想,他手沾父亲母亲的鲜血,註定便是世间最无情的人。 然后姬琚手掌一动,漫天红雾就此瀰漫,竟让这清圣之地化为修罗鬼泽。 姬琚冷笑:「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啊。」 第114章 114 大结局(上) 这般如血杀意瀰漫间, 姬琚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奇妙的声音 「姬琚,你到底在畏惧什么?」 你到底在畏惧什么?姬琚! 姬琚不知晓自己的识海为何透出了这样的声音,他只觉得这般声音瀰漫于自己四周, 似要将自己就此萦绕。 一瞬间, 姬琚竟似觉得口干舌燥。 不知为何, 他竟觉得这个问题自己非要回答不可。 这本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但姬琚此刻竟未曾察觉这其中诡异。他甚至还认真思考一下, 思索自己的软肋—— 也许自己怕死? 他虽然身为罪血之子,但是从来不觉得所谓的罪血之子不如神裔。 甚至于姬琚热衷玩弄纯血神裔,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 然而他知晓任自己如何高傲, 旁人却不会这么看。 若他后腰的黑莲标记展露,那么他就会从一个纯血神裔沦为卑微的近神一族。 而所谓的近神一族, 那便是生死操于人心,就会像应无烈一样,随便被人灭族。他自然绝不容自己沦为如此卑微之物,更不愿意自己好像虫子一般被人处置,乃至于像污点一样被人处置。 他也只能成为神主,成为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样一来, 说不定自己就不会再害怕了。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亦只能藉助幽界之力,死多少人都无所谓。 所以在一片血色朦胧中,姬琚蓦然抬起头来,他微笑说到:「是呀,就是这样。」 「我杀父弒母,杀了前任神主,以炎蝶族一族生灵献祭。就算死千千万万的人, 只要自己活着,那都无所谓。」 「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一丁点儿悔意也没有。」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一切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人吃猪牛羊,把无数动物化作血食,让自己茁壮成长。这些被凡俗之人吃掉的动物难道没有感情,不会恐惧害怕?人会因此生出愧疚吗?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教导自己孩子,不可虐杀,不能为了取乐随意屠戮动物。只要这样子,已经是个慈悲的好人了呢。」 「既然如此,我是神主,那么让千千万万的生灵血肉供养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我也是个很好,很慈悲的人啊。我有时候会拿人取乐,但是从来没有靠杀戮取乐。我也不是一个嗜杀的神主啊!」 「我现在要你们死,是因为我需要千千万万的性命,让我继续高贵的,坚强的活下去!」 「神裔也好,凡俗修士也好,都应该一视同仁。」 姬琚手掌凝在半空,他唇角亦浮起了一抹笑容,就像是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是那般的动人。 他一双眸子灼灼儿而生辉,唇角更不觉透出了浅浅的笑容。 就算他衣衫不整,髮丝凌乱,仍气派得像个翩翩佳公子。 而姬琚此刻说得每一句,都是这个世界最沉的黑暗,是最冷漠的人性。 本来此刻,其实也有许多神裔心里是暗暗向着他的。 所谓沉默的大多数,有人责备姬琚,但有不少人却还是喜欢他这个神主。 是不是罪血之子又有什么要紧呢? 姬琚总是比姚重出色许多。 然而如今姬琚发疯似的一番话,却是将他们内心滤镜打了个粉碎。 尤其是在场神裔,当姬琚将他们和那些凡俗修士相提并论之际,他们终于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愤怒。姬琚这是说的什么话? 平素冷若冰霜又善于谋算的神主,此刻却是一派疯癫之态。 姬琚犹自笑着:「所以,你们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说出了这句话同时,天空蓦然生出了一连串清冽撕裂之声,一道青色的裂痕顿时浮于空中! 幽界之眼又现于圣域天空。 这次这一道裂痕飞快的扩张,迅速的延展。 而在这巨大的青色之眼下,姬琚任由髮丝轻轻散开,如此含笑而立。 这一切宛如绿泫曾经沉溺过的那个噩梦。那时姬琚站在一棵冰树之下,对着自己浅浅含笑,还有一只灵蝶轻轻吻住他的肩头。 可是如今,映衬在姬琚身后的却并不是摇曳的冰晶树,而是象徵着恐怖掠夺的幽界之痕。 姬琚犹自笑得漫不经心,便算是要死千千万万人,姬琚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绿泫内心你给自己打气,阿泫啊阿泫,这一切你不是早已经战胜。 神主早就不是属于她的噩梦了。 此刻姬琚的目光也是落在了绿泫身上。 在他苍白冰冷的人生之中,姬琚的心一直冷酷冰冷。也许绿泫是一点光辉,却根本无法温暖他这样子的人心。 第333页 相反,正因为绿泫对他有些不一样,姬琚反而生出了毁灭之心。 姬琚禁不住想到了曾经的冰窖,绿泫带着光辉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暖的光辉轻轻落在女修面颊上,那一刻的相处间,姬琚也曾有过片刻失神的。 可是她总是听不到自己声音,忽视自己说的话。 若阿泫代表光明、正义、希望,那他就让阿泫毁在自己手中。 这样岂不是很好? 此刻无论是凡俗修士还是神山神裔,都是对姬琚恨之入骨,恼恨之极。可姬琚却并不在意这许多人想法。他只冷冷的,认真的凝视着绿泫。 就像瞧这世间最值得去瞧的东西。 「阿泫——」 他已经发泄一通,此刻情绪竟平静了些。此刻姬琚竟想要和绿泫说说话,至少让绿泫明白自己自己的心意。 从前姬琚极为骄傲,可现在他既已经决意杀死绿泫,那么对绿泫言语卑微些已经无损尊严了。 然而绿泫却显然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修,她一如既往,既固执又直接。 她明明已经感应到姬琚的力量,却犹自挣扎,并不肯罢休。 绿泫一副要继续跟姬琚干架的样子。 那这种样子让姬琚很是不快,如此气氛更令他难以倾吐想说的话语。 这样迟疑间,姬琚忽而发现自己这辈子居然没有主动示好过。他是会笼络人心,可却只是让那些人拜倒在自己崇高的光环之下。 所以姬琚此刻竟有些磕巴。 他唇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如此冷冰冰的看着绿泫。 此刻绿泫人在红沙之中,竟吃力的伸手去握自己的剑。 她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此刻绿泫跟其他人一样,在一片红雾之中行动是十分吃力的。 这些修士要竭力抵抗红沙,以避免自己被吸纳干净。 红沙蚕食他们大部分力量,剩余之力纵然击中姬琚,亦是被姬琚周围玄气轻轻弹开。 这些散碎攻击竟不能损害姬琚一片衣服角。 亦无怪乎姬琚居然这般闲庭信步,毫不在意的模样。 此时此刻,这个疯癫的神主竟好像是世界的主宰。 一缕缕清脆开裂的声音迴荡在众人耳边,就好像是在场修士们的催魂之曲。这样子清脆的开裂声一开始众人以为来至于天空,后来分辨出来至于自己的身边。 这些清脆的咔咔声,竟是奉神殿清脆的开裂声。奉神殿中若干小空间被强大力量冲击,已经纷纷开始扭曲。 这神山脚下的奉神殿已存在千年,一直是神山神裔代言人,如今却好似某种象徵一般,如此被生生搅碎开裂。 当然这一切也在姬琚预料之中。 他所预料不到的反而是幽界能吞噬多少。 是如当初芳华道一样,只吞一境之地,还永无休止? 这时候绿泫已经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中之剑。 她已经施展了一次天降了,如今绿泫手中剑再往前移动几许,竟再生光辉。 绿泫眼中再次被光芒充盈,她身躯周围红蝶纷飞,这是她今日第二次驱动天降了。 上一次她施展天降,姬琚却是受损并不严重,如今她故技重施,显然也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决定。 姬琚厌恶透了这种烂俗戏码,心里只想冷笑,更觉得好生无趣。 这算是什么样儿的无聊表演呢?是要展示自己是何等的了不起吗?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真善美的剧本啊。 绿泫就像是她的族人一样,那么固执和热血,可最后还不是成为阴谋家的盘中餐? 不是不肯放弃就一定能成功,也不是不肯放弃就一定能获得奇蹟。 绿泫这些坚韧美好的品质不过是人世间最为无聊东西。 那么他就将绿泫击败,将她狠狠击倒在地。自己用力量击溃绿泫的道德、信念,绿泫是不是就会崩溃得哭出来? 看着所有的人死在她面前啊。 这时候被姬琚吐槽的烂俗剧本却是有了新花样。 在绿泫再凝天降之力时,竟有别的修士几道劲力融入其中。 此刻在场修士皆受红沙凝结红雾所扰,故将自己气劲送入天降之中,欲借绿泫之力合力击败姬琚。 一开始只是区区几道玄息,然而却有着很强大的提示作用。 在这些提示作用之下,在场修士纷纷恍然大悟,此刻众人无力结阵,藉助绿泫天降完成合力一击是最有效攻击方式。 姬琚瞧得微微一愕,旋即内心生出了恶劣的吐槽。 人类自来就是一种会仇恨嫉妒同类的生灵,所谓的团结,不过是面对更强大敌人产生的抱团取暖罢了。 那么现在,姬琚自己就成为了促成和平的兇勐敌人。 明明不过是最卑贱的抱团取暖罢了,但是人类的文化之中却是不断对其美化和歌颂。 就如此刻的光景,万千光辉纷纷落在了绿泫身上,这其中不但有卑微的凡俗修士,甚至还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纯血神裔。 这些神裔如此多规矩,歧视自己这个罪血之子。可是到了如今,还不是跟所谓的凡俗修士合作,甚至把希望放在绿泫这个非神裔的女修身上。 姬琚不会为眼前这种众人合力的局面而感动,他反而觉得非常的可笑。 人类所有被歌颂的正面情感,都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自欺欺人。 第334页 这么可笑的世界,就算毁灭了,也没什么? 现在绿泫比之前稍微难对付了,可姬琚一定要将之击碎。 将这些击碎之后,自己就能开始对绿泫开嘲讽了。 他曾经几次三番想要对绿泫倾述柔情,可是不知怎的,那些话儿始终无法说出来。 然后这时候,姬琚的耳边却是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那轻笑声中充满了讽刺。 一个嗓音在姬琚的识海之中响起,那人低笑:「你在撒谎!」 姬琚以为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是死亡,他以为自己人生之中所作一切都不过为了活下去。 他称自己慈悲,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骯脏和血腥。 然而一个人自欺欺人最可悲。姬琚真心这么想,然而他不是。 要捕捉姬琚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姬琚心思坚毅,甚至近乎没有感情。 然而有人却是敏锐老练的猎手,他终于捕捉到姬琚人生之中的空隙,捕捉到姬琚灵魂深处真正的恐惧。 然后姬琚眼前一黑,他已经不在奉神殿了。 他已然变成了一个少年郎,正冷冰冰的猎杀自己母亲。 姬琚的手指间流转出金银的蛛丝,吊着女子的身躯,感受着她慢慢咽下气。雪玉鬼蛛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灵,此物分泌的毒汁能将神裔的灵魂也给消融。 不知怎的,姬琚内心忽而有过一缕伤感,原来他竟然是个有感情的人? 他让姬兰背对着自己,当姬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时,姬琚居然掉了两滴泪水。 他想原来自己毕竟是人,还不是完全的兽。 在他还在襁褓之中时,女子一个人在冰窖中抱紧自己的儿子,对着孩子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姬兰可真是个善良的女修,善良得甚至被一个凡俗修士欺凌背叛。 她这种女人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受苦,而且还会连累自己呢。 自己虽然会有些伤心,可是绝对没有做错。 一想到了这个,姬琚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舔了一下唇角的泪珠,也是苦涩得要命。 第115章 115 大结局(下) 他只能杀了姬兰。 因为姬兰虽然同时爱着丈夫和儿子, 但若对丈夫更爱,那么杀死夫君的儿子就会是姬兰仇恨的对象。 要是姬兰因此报復自己怎么办呢? 原来他畏惧的不是死亡,而是被选择。 每一次选择, 自己都不会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父亲是个狗东西, 把前程看得比妻儿更重要。 他的母亲是个恋爱脑, 姬琚自我评估一下, 觉得自己只是恋爱中的意外。 若不是个意外, 姬兰又怎愿意怀孕,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呢?她大可以离开之后再跟情郎生孩子。 他不愿意被选择,所以姬琚每次被放在选择的天平上, 他宁可把这个选择题砸毁。 就像他发现绿泫对姜玄衣感情比自己以为要深,那时候他立马选择放弃绿泫。 他不愿意自己被人挑挑拣拣。 其实今日就算姚宁证明姬琚是罪血之子, 姬琚也原本不必走到如此决绝这一步的。 其实神山神裔也有许多并不那么介意所谓的罪血之子,这些年来神裔行事温和,对近神一族的猎杀也被姬琚叫停了。 然而姬琚不愿意站在人前去证明,去被人挑选。 明明自己高高在上,难道要他去感激曾经下属不嫌弃自己卑微出身吗? 不,绝对不行! 他宁可撕得轰轰烈烈, 将这一切都毁得干干净净。 那现在姬琚唇齿间也泛起了一丝苦味。 那丝苦味越来越浓, 就如当年姬兰死时候自己尝的泪水生出的那缕苦味。 然后姬琚耳边听到了轻轻的窃笑。 那些笑声如此迴荡,到最后充盈了姬琚的识海。 眼前的姬兰也是如此消散了,姬琚也是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处黑暗的空间之中。 他冷冷的看着眼前身影,甚至不去理会自己眉心生出的庞大植物。 魂果生出的花鲜艷的绽放,显得鲜润明媚。 一身银衫的北玄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俊美的面孔。 姬琚冷冰冰的说道:「原来是你,那么绿泫就算赢了,也不过是有你帮衬。她, 永远是那样可笑。只怕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信仰是一种谎言。」 姬琚是姜玄衣所有猎物之中最淡定一个。 姜玄衣眼中却是浮起了不屑之色,摇摇头:「你以为你自己当真很了不起?」 「凡俗修士也好,神裔也好,甚至不是人的其他有灵是生灵也好。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会感受到痛苦、恐惧、嫉妒、不甘,以及孤独。」 「一个人想要灭世,是非常容易便有的念头。弱者没有能力,又受到教化,偶尔想一想,也就过去了。可是神裔既有能力,又缺乏管束。那么自然动不动就心态失衡,想要毁灭整个世界呢!」 「有什么了不起?」 姬琚凭什么用那种口气说阿泫? 阿泫难道没经歷过痛苦?她难道没有嫉妒,没有仇恨,没有虚荣?一个人经歷了许多事情,仍可以保持这般温柔且坚韧的心,才是世间最值得珍惜之物。 「人类既高尚又卑劣。你知道吗?就算没有我,就算阿泫今日死在这儿。也一定会有人反抗你,阻止你,永永远远不会停歇。」 第335页 阿泫当然是独一无二的,但她让姜玄衣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呢。 「姬琚,你不过是个软弱的人,总是侃侃而谈用各种高大上的论调掩盖你真正的虚弱。」 「什么物竞天择,什么弱肉强食,笑死人了。你这么能说会道,你不过不敢平和争取别人向着你,生怕别人放弃你,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极端。你以为你不被选择,就一定不会被放弃。可到最后,你心里仍是暗暗介意这些。」 「你不是已经放弃阿泫了吗?为什么还要送那样髮钗折磨她?你为什么留下姚宁?因为她仿佛特别特别的在意你,你虽对她没什么情意,却享受她对你的关注。可是原来,姚宁只不过是发发病,像个小孩子似的闹闹。你杀死姚宁,只因为你发现姚宁最爱的永远是她自己,心爱的神主还不如她一根小指头——」 姬琚终于厉声:「住口,你给我住口!」 姜玄衣的嘴炮是无敌的。 一通输出之后,姜玄衣的心情仿佛也是好起来,他唇角又浮起了一丝笑容。 挖掘到姬琚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恐惧,那颗果子终于熟了呢。 此刻绿泫的剑光也终于掠至了姬琚的跟前了。 两者相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开始一点一点儿的缓缓裂开。 在这巨大的力量冲击之下,存在千载的奉神殿终于被彻底撕开,缓缓裂飞散开。一如这些年神裔的没落,以及奉神殿的日益萧条。 光芒吞噬了姬琚,这位俊美且疯狂的神主就消融于一派光芒之中了。 当姬琚即将消亡之际,绿泫耳边也响起了一道嗓音。 「你为什么这样固执?」 那是姬琚最后的声音。 然后俊美又疯狂的神主便这般消失于天地之间,化作点点光芒。那漫天的红沙竟也这般消散,纷纷然然的泄落。 这场剧,终于也是划下了序幕。 姜玄衣内心还忍不住逼逼:我就说姚宁神女对神主意义非凡。 然后便是几月之后。 一场大骚动造成的震动终究也是渐渐平息,烧热的水也会渐渐冷却。 然而奉神殿被毁后留下的大坑却是无法恢復的。 之前神藏真君在北离城陨落,整个奉神殿也是元气大伤。那时候奉神殿弟子还不死心,还盼望拉来神裔援助再继续支持。 如今这奉神殿也已经被暴力摧毁,这奉神殿终于也是再起无能,只能由此划下休止的符号。 春风拂过,树木也是生出了新枝。神山的神裔亦迎来了自己新的主人。 有一位总是隐匿幕后的操纵者慧眼识珠,便为如今的神裔挑到一位新的主人。 男子戴着白玉面具,凝视着眼前人选,眼底也禁不住浮起了赞嘆。 姜玄衣一直觉得姬幽是个严重被低估的人才。 这么个大饼砸下来,姬幽面上却没有太多欢喜之色,只能说是惊大于喜。 姬幽:嗯,我有什么很出色的优点吗? 他不过是个被压榨的打工人,现在却让他当老闆了,那他还能给谁打工呢? 一时间姬幽竟还有些失落之意。 再者他也不傻。 姬幽瞅瞅戴面具的北玄王,人家搁这儿挑傀儡扶持呢太过分了,居然把自己当工具人。姬幽心里也是一阵子愤愤不平。 当心自己逆局反杀,反客为主。北玄王似看出来姬幽心思,还拍拍姬幽肩膀,微笑说道:「放心,我并不想干涉太多。姬幽,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以为我想在神山套牢?姜玄衣都巴不得把事情甩给别人干。 他嘆了口气:「如今神裔所受教训在这儿,什么纯血之子,身份高贵,其实根本不必讲究这些血统之别。前任神主被这些无谓事情比分,好生可惜。所以我们真应该吸取这个教训,不应该再造成新的不幸。」 姬幽:这不就指导上了?但如今神裔元气大伤,低下高贵的头颅也是必然之事。北玄王一番指导,听着也不算没有道理。 但姬幽内心终究有些不是滋味。不错,他是挺喜欢这些凡俗修士的,可如今却要舍掉神裔之尊贵,他始终有些不舒服。 姬幽轻嘆:「神裔若在我手中坠落云端,也不知我这位神主是不是会惹来骂名?说不定,我还会成为神裔的罪人。」 北玄王拍拍他肩膀:「你觉得神裔现在很快乐?他们孤傲、自负、扭曲,甚至已经失去了享受生活乐趣的能力。你都找不出几个正常人,总是一个比一个变态,活得一点儿也不开心。」 「神裔说是高贵超然,其实是画地为牢,神裔内部也缺少情意,更没什么爱,人生更没什么乐趣。」 「姬幽,你是神山上最快乐的一个神裔,可绝不能看轻了自己。」 一番言语道出,搞得姬幽觉得仿佛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姬幽觉得北玄王挺能吹的,只看这张嘴,死人都能让他说活。 眼见姬幽脸上神色已经活泛,北玄王知晓火候差不多了,谁又真的甘愿一辈子当个打工仔呢?姬幽只要不是傻子,就总是会意动的。 北玄王还继续画饼:「你瞧魔域,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经歷了魔罗之乱,所谓的纯血魔裔陆续凋零,如今魔主并非纯血,魔域反倒更加繁盛。」 姬幽以前作为打工人,最大的乐子就是各种狗血八卦,他有丰富的内心戏。 第336页 此刻姬幽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魔域魔罗与北玄王是相互勾结,共同缔造如此之局面? 这念头只出现一瞬,姬幽就立马自己给否了。这不可能,这个世界的命运,难道能被有限的几个人摆弄?这绝不可能! 要是北玄王能知晓姬幽此刻心思,则必定觉得姬幽想得真不够大胆。 你猜!大胆猜! 姬幽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无耻的黑暗。 他从最初的卑微惶恐之中挣脱,在北玄王的开解下接受了自己中大奖的现实,此刻也不觉生出几许醺然之意。 他有些飘飘然。 那是一种穷人乍富的膨胀感。 然后北玄王伸出手,又在姬幽肩膀上拍了几下:「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呀都会瞧着你——」 北玄王面具后的一双眸子闪烁缕缕精光,姬幽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也是清醒了许多。 什,什么,北玄王不是说不干涉这些事? 北玄王内心小摊手,他总不能当真不管了吧?作为长辈,他总不能真任由神裔玩崩盘。 再者,所谓世界和平,不正是阿泫心中所愿? 这世界若多些打打杀杀,就不免会将绿泫给卷进去。 这是多不好的事情。 褪下马甲之后,姜玄衣想起了姬幽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笑笑。这再一次提醒了他,自己是个多么恶劣的人。 不过有什么关系? 至少自己在阿泫眼中,是既温柔,又懂事,当真是再好没有了。 他可一点儿都不坏。 幸好绿泫不知道姜玄衣的心思。要是绿泫知道,一定会忍不住吐槽他确定? 有时候师叔可是再坏没有了。 一想到了绿泫,姜玄衣内心顿时流淌了一抹暖烘烘的充实之意。 这世间上,有一个你爱着的人,你就根本不会想去什么灭世了,你就会盼望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希望一切都很明媚。 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美好之处吧,这就是人需要爱的原因吧。 他轻轻的抬起头,绿泫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女修容貌明艷动人,眼下的一颗痣却也是鲜艷如血,令他心头一盪。 他想起了自己和阿泫的初遇。 那时候自己在玄心观「养伤」,他俊美的脸蛋苍白,看着好像是有病的样子,但其实姜玄衣好得很。 他只想静静,然后盘算一些搞圣域的计划。嚯嚯完魔域的他,也应该雨露均沾才是。 可这时候,同在玄心观的阿泫却来瞧他。 绿泫那时候伤了一只手,正无聊得很,听道童提及有位姜师叔正在此地养伤,便想找他聊聊。 绿泫:主要是想找个人唠嗑。 女修轻轻的推开了房门,试探:「姜师叔——」 接着他就瞧到一双灵动的眸子,这双眸子生在一张秀美脸颊之上。 然后姜玄衣所有的计划都被撕碎了。 现在,那个当初在玄心观轻盈掠入门的少女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 姜玄衣向她走去,笑得越发温柔。 相识仿佛只在昨日,眼前的女子是他人生中最甜蜜的一滴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