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伏黛·迷情剂》 第1页 [bg同人] 《(综同人)伏黛·迷情剂》作者:将风【完结】 文案: 它真的没有什么简介。 伏地魔x林黛玉。 内容标籤: 红楼梦 搜索关键字:主角:伏地魔,林黛玉 ┃ 配角:伊恩·诺德、桃金孃、马尔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脑洞来自多情的老闆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预言 01 漆黑的蒸汽机车在黛青色的原野上轰鸣,雨水在冰凉的车窗上划出无数道倾斜的泪痕,冻僵在玻璃上的水雾朦胧了车内孩童们的剪影,黑髮男孩一手托腮,对着窗外越发深沉的雨幕兀自出神。 桌子对面穿着同色西装的捲髮男孩似乎屏住了唿吸,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垂着目光,似乎对面那个消瘦的身影是世间最为高贵跋扈的王,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忠实的卫士拉上鲜血淋漓的断头台,将自己斩向暗淡苦痛的深渊中去。 男孩的手颀长而苍白,对于他这样刚长开的身子来说,那指节似乎有些长得过分了,只是瘦削的身形和渐宽的肩膀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美中不足,何况极少有人能逃过他的眼神,漩涡般幽晦,是通向地狱的磅礴巨网,将万物都寂然埋葬。 指节漫不经心地扣着桌面,似乎沉浸在一首无声的乐曲中。 半晌,他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得体的弧度:「你说级长?我觉得马尔福不错。」 「可是……」棕发男孩急促道,看着他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才继续道:「可是里德尔,我们都打算一致推举你了,老师们也是,除了你没人更适合这个位子。如果你真的打算放弃,那我们的学院杯就没有保障了!」 「我是个孤儿」,里德尔微微垂下头,修长的眼睫轻易地覆盖上他的情绪:「你知道很多人怀疑我是个泥巴种。」 棕发男孩有片刻的迟疑,随即坚定道:「我们知道你不是,里德尔,你是全校最聪明也是最有魅力的巫师,你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泥巴种,那些说闲话的人就应该送他们去见梅林,让他们成为蛇怪的饵料!」 黑髮男孩轻轻嗤了一声,摇摇手制止了对方的胡言乱语: 「我会考虑的。」 他轻声道:「比起这个,今年你选了什么课,斯蒂安?」 「我还是跟着你选」,棕发男孩的雀斑上泛起轻烟般的微红:「你选的课总是很有意思,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他省略了最关键的一句,里德尔从来不介意他们抄自己作业。 「当然不,我的荣幸」,里德尔轻笑起来:「不过你们都这样说,恐怕今年魔药课的坩埚又要不够用了……」 「可以要马尔福多买几个新的,反正他家是校董。」斯蒂安跟着笑起来,空气瞬间轻松了不少。 黑髮男孩不再多言,窗外的群山渐次分开,一座黑色的古堡悄然跃进眼帘,他微微闭了眼,似乎还能听到一年级新生们激动的喧闹声。 在经歷了一整个漫长漂泊的假期后,他终于又回到了霍格沃兹,唯一让他感到放松的所在,也是他无穷野心的发端。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整个夏季的燥热郁结。 霍格沃兹。 开学以后他就正式迈入五年级,级长于他而言不过探囊取物,面前这个只知道应付考试的蠢货似乎已经没了更多价值,他想,他需要更聪明有力的伙伴,或者说,部下。 这个惟命是从的男孩除了听话以外一无是处。马尔福也是。拉文克劳只有几个阁楼上的书呆子,格兰芬多那群蠢狮子只知道和低贱的泥巴种混在一起…… 他不禁皱起眉头,为这个世界没有聪明人而懊恼,也为这世界不再有和他一样的聪明人而沾沾自喜。 而当城堡的轮廓越发清晰的时候,男孩的心中却升起另一番纷繁杂乱的情绪,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个苍白缥缈的身影,隐藏在黑暗的莽原之中,唯有一双冷眼始终锁在他的身上,像积攒了几个世纪的血恨,却瞬间化作茫茫飞雪,消散在苍莽天地间。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不好意思」,里德尔转头微笑道:「可不可以给我一杯茶。」 火车终于驶入了城堡的阴影里,轰鸣渐歇,大雨却没丝毫停歇的意味。 等到机车开始差不多再次鸣笛,里德尔才迈开长腿从车门跳到站台上,他没什么行李,多数已经让斯蒂安他们替他拿回了宿舍。被雨水打湿的站台只剩下寥寥几个学生,几乎都选择在雨中奔跑,为赶上那些先行离开的队伍,显然他从来不属于大多数。 魔杖向上撑出一把透明的大伞,脚下的土地潮湿而泥泞,过早凋零的落叶被皮鞋碾过发出不甘的窸窣声响,他还来得及坐上最后一班马车。 其实如果现在加快脚步,他也许不会错过分院仪式,只是男孩似乎被这雨丝所感染,他踏上城堡的台阶,皮靴后跟敲击地面碰撞出钢刀般的迴响,脚步却没有径直走向礼堂。 大厅的灯火离他还很远,他对于迎接那群懵懂无知的新生毫无兴趣,只是他必须去。作为一个霍格沃兹的学生,或者说为了他这张学生的面具,他就必须忍耐这些,成功者都是擅长蛰伏的鸣虫,里德尔在这一点上颇有进退自如的气度。 他走得很慢,不情不愿地,刀锋般的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页 命运在下一个转角与他戛然相遇,走过熟悉的迴廊,巨大廊柱的阴影间却突然多出了另一个人影。 那人出现得太悄无声息,精神紧绷下他勐然攥住了自己的魔杖。 攻击的咒语犹在喉头犹疑,对方却先转过身来,没有魔杖,似乎也不打算攻击自己。 这是里德尔对于那个东方姑娘的第一印象,随后他才慢慢看清深色阴影里立着的是怎样一个人物。 东方人,纤瘦娇小,黑色头髮,一双水波潋滟的双眼,似乎随时就要哭出来。 是个很美的姑娘。 男孩飞速检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这样一号人物,对方的衣裙样式颇为奇怪,似乎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他的信息网并没有捕捉到这个学期学校会有交流活动,那么面前的这个奇怪的姑娘,大约是一个新来的教授。 做出这个判断不需要一秒的时间,他却在发现突然出现姑娘身后搬着石子准备大干一场的皮皮鬼时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要不要提醒她? 平心而论他很想看看这个新来的教授水平如何,只是万一她真的在自己面前出丑的话,他并不能保证这个新来的东方教授会不会对袖手旁观的自己产生什么奇怪偏见。关于如何讨得教授欢心,里德尔大概已经算是其中行家,然而他现在并不想花更多时间在矫正她即将产生的偏见上。 何况她已经看见他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无论巫师还是麻瓜皆是如此。 所以他还是出了声,顺便给了皮皮鬼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咒。石子在姑娘身后被勐然反弹出去,吓了一跳的女孩禁不住往里德尔那里靠近了两步。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有能力的教授。 男孩撇了撇嘴,尽量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关切体贴。 「您没事吧?」 「她当然没事!」出声的却是尖叫的皮皮鬼:「里德尔不守校规!现在是分院仪式的时间!」 只是它立马又换了一种更为尖刻的语调戏嚯道:「她当然没事,毕竟我们人见人爱的里德尔救了她!啧啧,看我干了多么大一件好事,你们得感谢我!」 皮皮鬼看起来颇为高兴,甚至哼着曲子在原地跳起了踢踏舞:「嘿嘿,无情的里德尔,多情的小姑娘,英雄救美的烂俗开始,让我们等着他们为爱情哭鼻子~」 「皮皮鬼……」里德尔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记得我今天还和巴罗有约,你想一起来吗?」 皮皮鬼兴奋的舞步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随即瑟缩道:「不不不不……里德尔,巴罗殿下的大红人,我这就离开,我都是胡言乱语,你这么大度一定不会介意……」 话音未落,那小傢伙便熘得没影了。 男孩的眉头却越发皱紧了,皮皮鬼害怕血人巴罗,即使是他也仍然需要藉助巴罗的威严才能赶走他,这无疑对他是一种轻蔑。 姑娘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他的沉思:「方才谢谢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准确的语法,却透着难以抑制的生疏,明显她并不以英语为母语。 「里德尔,汤姆·里德尔」一千次一万次地开始他最为厌恶的自我介绍程序:「斯莱特林的学生。请问您是?」 姑娘似乎有片刻的犹疑,随后才低声道:「黛玉,我叫林黛玉。」 里德尔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奇怪的东方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来自东方的魔法,这名字让他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亲密而排斥,如墙上蔓生的藤萝般纠葛交错,却在大雪前骤然荒芜……明明只是个奇怪的名字而已。 他摇摇头,再度微笑道:「林小姐,您是新来的教授?是不是迷路了?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大厅?」 黛玉闻声低了头,耳廓上飞起一片羞赧的红云:「我确是不记得来时的路了,仿佛有人叫我去大厅,可是我却不记得她有没有说怎么到大厅去了……」 「那我带您过去吧。」 里德尔耐心道:「正好我也要到那里去,您随我来。」 说罢便带起了路。 姑娘无何,只得跟了上来。 只是没走两步,男孩却又勐然停下,黛玉一惊,差点撞上他。 只见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恕我冒犯……」他想了一会,才生硬道:「路不远,您可以不用飞行咒。」 东方姑娘往后退了两步,赧然道:「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可是我只会这样走……」 她想了下,将身子往下沉了一点,衣裙的边缘完全埋进了地板里,只是这使得她看起来更古怪了。 里德尔却向她靠近了更多,深色的眼眸直直望向她的瞳,有些逼问的意味,语气却乖巧无害:「抱歉,教授,我第一次见到,所以您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魔法?」 「可是我并不会你们的魔法……」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即使这个时刻廊外依旧下着大雨。 姑娘低声补充道:「你说你是这里的学生,我却不是教授……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到了这里……你方才定是误会了……」 后面的话里德尔显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不是教授? 等等? 那他帮她还有什么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希冀道:「那您……是哪位教授的朋友?」 第3页 黛玉黯然往后退了一步,神情益发苦恼:「抱歉,我……不记得。」 这算什么梅林的臭袜子玩笑? 不记得?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没等他发飙,姑娘却先发制人般恼道:「你既不愿意带我,我自去便是,你又何必发火?」 说罢便绕过他打算自行离开,里德尔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急促道:「抱歉,我没有冒犯……」 那袖子却如轻烟般从他手中毫无障碍地穿过去,只有一丝如微风般的凉意告诉他,他刚刚的确是穿过了她的衣袖。 该死,他居然现在才能确定,这个东方姑娘真的不是人类。 可是她是什么? 黛玉没有给他解释。 愣在原地的男孩只记得姑娘走远前那双似蹙的烟眉下,那对满是泪水的双眼。 她应该是没有哭。 闪电骤然划过天际,惨白的光亮席捲一切,在那瞬间的失色中他清楚地看见姑娘纤瘦的背影变成了透明,他甚至可以透过她看见墙壁上那蜿蜒徘徊的古老石纹。 鬼魂。 雷声到来之时,里德尔再度想起了他要来的那杯茶。 洁白的瓷杯边缘滑动着细腻的暖光,底部散乱着疲惫的茶叶,他在那时看见关于自己宿命的预言。 死亡与爱情。 第2章 分院 02 里德尔错过了分院仪式。在他走进大厅时,分院帽正在高声叫出最后一名新生的学院: 「赫奇帕奇!」 餐厅的穹顶电闪雷鸣,角落的长桌却爆发出一阵不输于雷声的喝彩,蛇院的学生们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自顾自地投入到内部的自我介绍中去。 他走近斯莱特林的长桌,斯蒂安给他让出个位置,他在餐桌边坐下,熟稔地以亲和的微笑应付那群年幼好奇的新生,他的姗姗来迟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教授的盘问。 一些多嘴的学生正在对那些新生们窃窃私语,教导着他们这个突然出现的学长是何等优秀,让人仰望。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飞进了黑髮男孩的耳中,他享受这种真诚的恭维,却似毫无所闻般转头问向长桌对面的诺德: 「我有没有错过什么?」 对方抬起眼看他,没放下手中的书本:「如果你指的是分院仪式的话,大约也没什么,每年都一样。」 「你在看什么?」里德尔似乎突然来了兴致:「《幽灵的诞生》?打算选幽灵研究那门课?」 「恩,是」诺德点了点头:「感觉很有意思,何况是新来的教授。我刚刚打听了一下,她这个夏天刚从东方回来,东方的魔法和西方很不一样,也许她能教一点新东西也说不准。」 「是吗?」对比对方的激动,里德尔只是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研究起了东方的魔法?」 他并不想承认这世上还有他不了解的魔法体系,然而事实上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只能在心底默默接受了这个无情的事实。除了仅有的那几个两个小个子东方学生,去年他们还因为家庭关系休了学,他真的不知道大陆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 他讨厌这种超离自己掌控的事物。 「这个假期。」诺德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我爸爸给了我一本东方魔法入门,里面描述的东西真令人难以置信!书上说他们都在山洞里学习魔法,而且很多人并不忌讳在麻瓜面前展示魔法,甚至能够和麻瓜明码标价,提供魔法服务!要不是东方正在开战,我都想让爸爸领我亲眼去看看了。」 「听起来像是贯彻了黑巫师的主张」里德尔托腮笑了下。 诺德也笑起来,未及答言,一旁的斯蒂安便被吸引了过来:「黑巫师?是那个格林德沃?诺德你是他的支持者?」 「怎么可能」里德尔微笑着谴责了斯蒂安的胡思乱想:「我们的诺德同那些□□可没什么相似之处,对么?」眼神却望向了诺德,颇有些探寻意味。 「我有时候觉得他的主张还挺不错的。」斯蒂安讪讪道:「巫师们都太谨小慎微了,把麻瓜们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诺德不置可否,耸耸肩:「再说吧,毕竟我对这些也不算了解。」 「斯蒂安大概是忘了宾斯教授说过的那么多次对巫师的屠杀,」里德尔只是笑,转了话题道:「那么诺德你应该见过新教授了?是哪一个?」 他望向教授们的餐桌,意外地,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张新面孔,只是在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旁边多了一个空位。 「她没来?」 诺德瘪嘴回道:「错过分院仪式的新教授也算是少见了,所以我说你什么也没有错过。」他合上书继续道:「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选这课?」 里德尔笑着摇摇头,他的课表早就在假期就全部决定好了,甚至早就在他的追随者中传阅完毕,事实上他早就自学完了整年的课程,类似于幽灵学魔法史这种学究式课程,不用想也不是他一贯讲求实用的风格。 只是这个不出面的教授倒是有点意思,他微微皱了眉头,回想起在走廊遇到的那个东方幽灵。 里德尔同样不想接受这个他可能唐突甚至惹恼了一位教授的事实,但是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那个姑娘的真实身份,这个时间点从东方来的人物太少见了,而且作为一个幽灵,她没有任何可能独自越过霍格沃兹的重重防卫,此外这门新开的课也太过微妙,幽灵研究,听起来那么乏味,谁会想讲这种课程。 第4页 所以最无奈最现实的结论就是,那个姑娘有很大可能就是那位没有露面的教授。倒不能说霍格沃兹只有她这一个教授犯迷煳,只是犯迷煳到不记得路不记得自己身份的教授,他不得不说这个姑娘刷新了他对蠢字含义认知的下限。 这样的教授有什么存在价值。 只是他方才的举动确实有些莽撞,该死,他如果再多一点耐心就好了,谁知道这个东方姑娘会和其他教授嚼怎样的舌根,他花了多久才树立起的好学生形象决不能让她毁了。 或者自己可以考虑一些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的方式…… 里德尔的沉思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单词所打断,他有些茫然地转回头,再次看向诺德确认道:「长生?」 「对」,诺德开心地说道:「书上说,东方的巫师们学习魔法的目的大部分都是为了长生,他们也学习鍊金术之类的东西,但是他们的最终考核就是能不能达到长生不死的标准,为了这个标准,很多东方巫师都愿意在学校待成老头子,甚至他们会觉得看起来越老就意味着这个人实力越高。」 「待成老头子?他们不用工作?」旁边的学生立刻提出了质疑。 「我记得他们在学校就可以工作,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工作,好像是这样的。」诺德不确定道:「书上有说向麻瓜们提供魔法服务是他们的一项主要工作,而且在这个工作上学校会比独立的巫师更加具有信服力,因为总是会有一些麻瓜伪装成巫师来提供这些服务。」 「麻瓜怎么伪装成巫师?他们没有魔法部的吗?」 「如果他们一直不毕业,那他们还需要巫师证吗?」 「为麻瓜工作,那麻瓜会付给他们什么货币?」 诺德的精彩解说促使他很快成为长桌上新的焦点,只是这么多疑问弄得他明显应接不暇,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手忙脚乱了。 「我想……应该是麻瓜货币吧?或者说他们有通用的货币,我不确定,书上也没说……」 「诺德」里德尔依旧平缓的声音仿佛是给他解了围,诺德有些感激地看着他,这个黑髮男孩的不高的声线仿佛有着奇异的权威,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发言。 里德尔脸上没有一贯的笑意,长长的睫毛在他黑玉般的眼瞳上落下深色的阴影,他轻而和缓的声线如扫落一切的东风:「你说东方的巫师们学习魔法是为了长生,那么真的有人做到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比方才的那些更为刁钻,而男孩认真的神色让他尝试搪塞的语句都胎死腹中,诺德脸上刚刚绽放的光彩瞬间灰败下去,双颊爬上潮红,他低了头,不自然道:「也许……书上没说……我不知道,真的。」 「没什么,谢谢」黑髮男孩再次微笑起来,斯莱特林的长桌上再度燃起窃窃私语的热情,诺德的失利并没有使他的东方魔法言论黯然失色,或者恰好相反,东方在斯莱特林的长桌上一扫而过,每个学生都被她的神秘所吸引,本应维持秩序的现任级长都忍不住想加入这种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讨论,连一贯偷懒的斯蒂安都想试着选一下那门由神秘的东方教授讲授的幽灵研究。 「里德尔」斯蒂安小声嗫喏道:「你打算多选一门课吗?」 里德尔不动声色移开了手,似乎是为了取面前那块鲜花状的点心,这一举动使他的袍角成功远离了突然凑近的棕发男孩:「……不打算。」 无视对方越发纠结的眼神,男孩咬了一口那样式新鲜的软糯点心,味道有点淡,但是整体还算不错。刚刚在走廊上遇见的那个东方女孩再度飘回他的脑海里,很明显,避免和她再起冲突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其实有些记不得那个幽灵教授的长相,只记得她有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眸,颇像雨后云雾笼罩的葱郁山峦。 幽灵的年纪有多大? 如果诺德的说法准确无误,那像她这样年轻的姑娘应该远没有到具备任教资格的年龄,还是说东方有着隐藏年纪的变形魔法,她其实已经早就是行将就木的老妪,只不过换了副蛊惑人心的驱壳? 他总觉得那个幽灵身上有一种让他不悦的感觉,否则他方才也不至于那么快便失去了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大约是来自东方的神秘魔法,那个姑娘的眼睛似乎有洞察人心的魔力,可是他讨厌这种被窥探的感觉。 他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心思,那是盘蛇守卫的幽谧禁地。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lin……dye?daisy? 怎么想都不是个好名字。 他应该远离她。 直觉在和他低语,这个名字不祥的女孩是地狱的使者,是他前行路上无法跨越的冰冷刀锋,终有一天她会带来灭顶的洪水,将他的所有都无情吞没。 可是一个幽灵能做什么?一个会迷路的迷煳幽灵能做什么?连皮皮鬼都能欺负她?理性在另一边和他叫嚣,嘲笑着他那如浮萍般无根的直觉。 诺德凭藉着他的东方巫师知识成功抢夺了众人原本凝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现在那个面色潮红的男孩才是人群中的焦点,黑髮男孩转了头,不再去理会诺德被团团围住而越发红透的耳根。 没什么关系,他想,诺德是个聪明人。 也会是一个得力的手下。 也许诺德还能在明天上第一堂幽灵课的时候就讨得那个奇怪教授的欢心,毕竟他下了那么大工夫准备这堂课。 第5页 和打算远离那个幽灵教授的他正相反。 里德尔玩弄着手中的汤匙,餐桌上的木质纹理似乎如水波般开始无限延展,流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杯盏底下,似乎随时准备把它们捲起吞没。 金髮的马尔福坐在桌子另一边,他似乎是除了里德尔之外没有唯二没被这热烈气氛感染的人,里德尔在白色的瓷杯上瞥见金髮男孩的倒影,被拉得很长,让他很难判断对方脸上是什么表情。 也许那个傲慢的男孩还没完全放弃挑战自己。 他突然觉得长桌上的美食都索然无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突然想改个名字,还不太会用这里的系统 第3章 东方 03 开学的第一天并不意味着就有一个好天气,里德尔走出休息室时,天色暗沉,幽暗高大的迴廊中唿啸着低吼的晨风,吹乱了学生们宽大的黑袍,扬起无数夜枭的片羽。 昨晚他并没能睡好,本以为在同宿舍的学生们离开之后他会很享受属于一个人的时间,但事实是关于东方的传说和魔法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东方,几个世纪前让无数探险者心驰神往的东方。 狂风折不断强韧的桅杆,风浪漫不过坚定的航船,疾病击不垮恣意的雄心。黑暗的海洋后面是黄金遍地的东方,浪荡子的天堂,敢闯者的王宫。 他想,自己大约也如那些狂热者般中了来自东方的神秘魔法,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它,在窗外摇曳的水光中往上,从波涛汹涌的海峡往东,登上礁石遍布的大陆,越过冰雪覆盖的山峦和炎火炙烤的荒漠,到达远方的伊甸,被长生魔法所眷顾的常青陆地,不用因为自己的巫师身份而在麻瓜中东躲西藏的世界,能够让所有雄心壮志都得以无所顾虑大展身手的所在。 可是那一切是否不过是诺德的谎言而已? 那两个休学的东方孩子,神色永远阴郁,战争中偷渡上岸的东方麻瓜们面黄肌瘦,战火的不断蔓延使得街道上的黄种人逐渐销声匿迹……还有那个幽灵教授……一个什么似乎也不记得但是把自己活活摆了一道的教授……这似乎才是那层华丽新衣所掩盖起来的惨澹现实。 「早,里德尔。」 金髮男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里德尔转头应道:「早,马尔福,你有什么课?」 「和你一样,古代魔文」马尔福耸耸肩:「一起走吧。」 里德尔微微挑了挑眉:「我不知道原来你对这门课还有兴趣。」他没记错的话,身前这个金髮男孩在去年期末的时候甚至声称要他那无所不能的父亲辞退魔文课的教授,理由是他根本没办法教好学生(或者只是单纯没办法让自己通过考试)。 「没兴趣。」马尔福的回答简洁明了:「这种已经入土的咒语就应该把它们埋起来一把火烧成灰。」 「但是爸爸要我学,」他瞥了一眼里德尔,不满地唿出一口气:「他看了你的选课表。」 里德尔微微歪了头,轻声道:「恕我冒昧,马尔福,我没觉得我的选课表和你选魔文课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繫。」 对面的声音可以说已然是咬牙切齿了:「你知道有联繫,马尔福家一直都是斯莱特林的级长……我当然也不能例外。」 黑髮男孩忍不住笑出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直接动用校董的影响力,而不是学那群莽撞的格兰芬多狮子老是抓着自己的弱点不放,你知道,扬长往往比避短有效得多。」 「……不,」出乎意料的拒绝:「今年开始我会找教授单独补课,我一定可以赢过你。」 「荣幸之至。」黑髮男孩笑了下,如若无物地将挑战一带而过。 马尔福看起来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眉间的阴影越发深沉,他最终还是别过脸,似乎不想再看里德尔永远不变的笑颜:「你有没有打算去听下午的幽灵研究?」 「你对它有兴趣?」里德尔淡然道:「我以为你已经看过我的课表了。」 「我敢说自从昨天诺德那小子吹完他那可笑的东方魔法体系,现在整个斯莱特林没人不对它感兴趣」马尔福抬眼看了里德尔一眼,补充道:「也许你是唯一的意外。不过永远和你选同样课程的斯蒂安已经改了他的申请表了。」 「哦,是吗?」里德尔的声音听不出其他情绪:「……我们到了。」 魔文第一堂课比里德尔想像中更为无聊,甚至让这个一贯优秀的学生如芒在背般坐立难安,他漫无目的地将课本从开始翻到最后一页,但没有一个扭曲古怪的单词能够成功挤进他混乱的大脑中。至于讲台上老师的声音?抱歉,更加无趣。 他无比盼望着下课,可是下了课能做什么,图书馆?休息室?球场? 下午并没有课,他原本计划匀出这个下午来继续寻找斯莱特林的密室,可是现在他迟疑了。 东方的吸引力太过强大,他不得不说他迟疑了。 对于不死的渴望在他的血液中叫嚣,即使他不断自我催眠幽灵研究并不等于教授他东方的魔法,有了这条线索,他其实可以自己去寻找不死术。 他不想选那门课程,不仅是因为它会挤占掉他打算用来搜寻密室的时间,更因为选这门课的热潮是由诺德发起的。是那个蓝眼睛的诺德将这门本来无人问津的冷门课程捧上了斯莱特林学生最期盼的课程首位。 第6页 这一切都不对。 他才应当是斯莱特林的引导者。 如果他真的去了那门课程,其余的人会怎么想?雷厉风行的伏地魔大人被无名的诺德说服? 可笑至极。 然而那个奇怪的幽灵又突兀地跑到他眼前来,现在的她仿佛已然成为了永生的具象,那带泪的眼眸就在他眼前,似乎在控诉他为自己那点可笑的顾虑而打算错过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该死,难道自己就不能直接把她抓起来然后问出永生的方法吗? 何必要去上那该死的无聊课程? 只是事实是明摆着的,在霍格沃兹绑架一位教授,即使那只是一个幽灵,可行性太低而风险太大,何况自从他们那场不欢而散的碰面之后,他相信那个姑娘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感。 女孩的心思总是千迴百转。 如果没有绝对的利益,他宁愿一个人去禁林对付那些神奇生物也不想和她们产生更多交集。 妇女更是无趣,女性这生物无论活了多少年都毫无长进,除了记仇。 他又想起科尔夫人。直到现在她还是对他有所防备,即使里德尔觉得自己已经在孤儿院伪装得那样完美无缺,她还是会认为所有不幸的源头都来自于他的指使。 不过他也承认至少有一半的概率她并没有猜错。 所以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无论什么方法最后都绕不开和那个东方姑娘的接触,也不可能绕开,她是霍格沃兹唯一了解东方的人物,她是通往永生悬崖上那架孤独的吊桥。 里德尔不明白自己在抗拒些什么。 「里德尔,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教授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男孩有点茫然地站起来,教授身后的空气中浮动着几个扭曲的字符。 「库尔巴茨。」 一朵玫瑰从里德尔摊开的课本中悄然绽放,男孩低头看了一眼那色泽艷丽的花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完成了一个出色的魔法,过了片刻,他继续道:「意思是,繁花盛放。」 激动的掌声从斯莱特林的学生中如洪水般爆发延展,似乎学生们认为这才是这漫长魔文课中的唯一亮点。 年老的教授花了好一阵子才平復学生们高昂的情绪,他摸了下额头,无奈道:「很好,里德尔你的演示很精彩,不过其实你只要说出这句魔文的含义就行,古代魔文虽然不藉助魔杖,如果失败造成的风险也很大……」 不满的嘘声开始在讲台下蔓延,教授嘆了口气,无奈道:「总之,斯莱特林加五分。每个人准备五条古代魔文并且写出他们的现代咒语,下次课上交给我,现在下课。」 斯蒂安他们没能成功截住里德尔,几乎就在教授说完下课的瞬间,里德尔就带着他的书本熘出了教室。 午间的风不再如清晨凉爽,在走廊上疾走也不能让他的大脑感到一丝一毫的解脱,狂风吹乱男孩前额漆黑的短髮,天色沉沉,几乎让人误解这是晚间薄暮之景。为何不索性下一场雨,他想,也许大雨能让他清醒一点。 他似乎已然忘了昨晚自己几乎听了一整夜连绵不歇的雨声。 图书管理员平斯夫人依旧如秃鹫般盘踞在她的柜檯里,男孩匆忙向她问了个好后便拐进了层层书架中。 关于东方的魔法,他记得在第六排书架上应该有几本。 男孩匆忙的脚步在第五排书架前戛然而止,他往回退了一步,看似随意地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挡住自己,又急速往前两步,径直冲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暗红色的封面遮住男孩大半的面庞,他似乎应该感谢他这随手抽出来的不是什么会咬人的奇怪书本,否则他还能否现在保持这种安静看书的假象就应该打上一个认真的问号了。当然现在的里德尔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这种无聊问题,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那个女孩会在这里?」 距离他十步左右的书架边上,一个纤弱的东方姑娘在缓缓地穿行,她认真地绕着书架来回,纤长的睫毛时而颤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感谢梅林,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男孩稍有放松,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现在他可以更自然地观察她了。 东方姑娘应该是一个幽灵,他想,应该。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是一个人类,只是一个幽灵怎么会有色彩?他不明白。和霍格沃兹中他看到的那些幽灵不同,他能看清她黑色的发,漆黑的瞳,甚至还有一点红晕的面颊,雪白的脖颈,还有她浅粉色指甲上晶莹的浅淡反光。 如果不是他同样能清楚无疑地透过她看见身后那一排排密集紧促的书架,他真的会以为她就是一个活人。 有什么生物像人类一样,然而身体是半透明的吗? 他想不出来。 又是一个超出他认知的事物。 里德尔不禁攥紧了拳,愤怒于自己的无知,同样为这个闯入他领地的神秘姑娘而气恼。 也许他确实需要去上一上那个幽灵研究课了,不是因为诺德的演说,而是现在的他很有必要去搞清楚面前这个幽灵的真正来歷。 希望她值得让自己放弃这个空闲下午的价值。 至于没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就好。 浅淡的笑意再度爬上嘴角,他合上书本准备离开,站起身时却差点和别人撞个满怀。 第7页 对方显然比他更受惊吓,忙往回退了两步,偏长的水袖捂了口,似有些害怕地却又故作镇定般望了过来。 里德尔张了张口,却找不到任何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倒是对面的姑娘先笑起来:「抱歉,是我唐突了。你莫怕。」 「……我」男孩皱起眉头,低声回了一句:「我没害怕。」 他转眼认真看着她,黑玉般的瞳仁中是东方姑娘窈窕的倒影:「……你不记得我了?」 姑娘蓦然愣了,那双眉头又开始小心地皱起来,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身前颀长消瘦的男孩,随后轻声道:「是有些熟悉……」可是她又摇了摇头:「可是我只记得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儿了。」 她似乎是认真地抱歉起来,尴尬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但就是记不住东西,见过的人,到过的地方,遇见的事儿,什么都很快就忘记……」 她低着头,双眼如同初春潋滟的湖水,男孩的心蓦然就如针刺般痛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下。 他皱着眉,有些半信半疑,但又无端地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那你还能记得什么?」 「黛玉,」姑娘轻声道,仿佛抓住了落入悬崖前最后那根蛛丝,她重复了一遍:「我只记得我叫林黛玉。」 「好吧,黛玉小姐」,他惊异于自己居然能那么快念出这个古怪的名字,甚至还有一点没来由的熟悉,也许是昨天听过一遍的关系,他顿了下,继续道:「我叫里德尔,汤姆·里德尔,斯莱特林五年级学生。也许我们之后会经常见面。」 黛玉轻轻笑了下:「确实有些熟悉,若是我之后又忘了,你可莫忘了提醒我。」 「……你不会忘记的」没由来的恼意击中了男孩的胸口,黑袍下的手握紧了拳又再度放下,他勉力笑着补充道:「也许我们会发现什么方法,那样你就不会一直忘记了。」 「我这病已经很多年了,哪是那么容易好的?」姑娘轻笑起来:「就算真能好起来,那又得花多少心思,你还是个学生呢,每天的功课还不够忙么?」 他勐然向前一步,有些威胁性地将她小小的身躯纳入自己的阴影里,声音已然控制不住恼意,面上的笑意却更加浓重起来:「黛玉小姐,我和他们不一样……你会明白的。」 说完这句,再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黑髮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图书馆。 黛玉在原地愣了半晌,如葱的指尖轻轻划过男孩留下的那本书,终于忍不住恼道:「好端端的却拿我出气,真是……」 眉间是愤怒的轻云,双眼水汽氤氲,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受了点刺激,决定在晋江也更新一下。 就这样。 第4章 幽灵课 04 一切都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里德尔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被那个无知的幽灵气的,所以他才会脑子一热真的来了幽灵研究的教室。天知道就在他刚刚迈进教室里时整个斯莱特林的目光都黏在了他身上,仿佛他是什么打破地球生态平衡的奇异外来物种。 然而没什么能阻止伏地魔大人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男孩的脸色虽然已然可以和他的发色一较高下,脚步还是坚定不移地向前,直到在教室最前排落了座。 为什么坐到最前面,他也不知道,鑑于男孩本身视力良好,他向来是习惯于中间的位置,一个离老师不太远,也不用对自己的小动作有过多顾虑的地方。 但是这次不同以往。 不是他原本计划中的课程,不是他感兴趣的内容,甚至不是他了解的教授。 一本书从旁边座位上被递了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马尔福笑得恣意:「我为你多准备了一本教科书,」他眨了眨那灰色的双眼,补充道:「这本书虽然不贵,但我想也不便宜,对么?」 里德尔愣了片刻,随后也笑起来:「谢谢。」 他摊开手中的书本,似乎颇为苦恼:「那马尔福,这一本该怎么办呢?」 马尔福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神色转了两转,才嗤笑道:「原来你准备了课本。」 里德尔轻笑着看他:「也不算……」他耸耸肩继续道:「但我总是不缺课本。」 马尔福苍白的脸色似乎更加惨白了,耳廓却烧起愤怒的红:「那扔掉吧。」他冷声道:「反正我家不缺这东西。」 「不,」里德尔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课本,将它再度递了出去:「我记得斯蒂安应该缺一本,我替他谢谢你。」 他看着马尔福更加冰冷的神色,慢条斯理补充了一句:「反正你家不缺,对吧?」 一个似乎毫无知觉的无辜声线倏然插进两人的微妙对峙中: 「你们见过这堂课的教授了吗?」 两人同时转了头,是诺德。 马尔福嗤了一声:「你有吗?」他挑眼看了下里德尔:「除了你,大概也就里德尔可能见过了吧?」 诺德无辜地摇摇头,里德尔只是微微眯了眼,不置可否。 「我敢说这个教授绝对是霍格沃兹有史以来最大牌的一个,」马尔福抱了手不满道:「不出席分院仪式,选课表上连名字都是简称,目前为止还没一个学生见过这个东方来的新教授……希望等会进来的不是迪佩特校长,然后和我们说一句愚人节快乐。」 第8页 「你的想法很有趣。」 里德尔又笑了起来:「不过我想说……教授好像已经到了。」 教室门前飘过一尾浅紫色的裙裾,他稍稍偏了头,可还是看不见那个姑娘纤瘦的身形。 不过他知道那是她。 嘴角笑意更浓,意味却不甚分明。 看来还记得来上课,似乎那健忘症也不能算太可怕。 「你见过她?」 诺德悄声问道。 男孩笑了笑,没有明确回答,却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里德尔的笑容在下一秒彻底凝固。 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巫从讲台上凭空出现,似乎刚刚从天上掉下来,堪堪落到了讲桌上。她整了整橄榄色的帽子,灰色头髮乱蓬蓬地披在脑后,一双翠绿色的眼睛似乎有些精明,却只能让里德尔想到切碎的奇异果。 该死,她是谁? 男孩攥紧了拳头,好在诺德他们全被这凭空出现的女巫所吸引,没人注意到他骤然变化的情绪。 「抱歉亲爱的同学们,我迟到了。」女巫没有从讲桌上下来,反而直接站在了讲桌上。里德尔注意到她其实只有正常女性一半不到的身高,像个矮人。也许她就是个霍比特。 「我叫罗希·达芙,你们可以叫我达芙教授,这个学期我将为你们讲授『幽灵研究』这门课程。对了」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手短得尤为滑稽:「我应该先感谢你们选了这堂课,让我看看来了多少人……好吧,大家比我想像中的更为热情……」 马尔福忍不住哼了一声,稍微表示了一下对这漫长开场白的不满。 矮人达芙教授似乎没有听到:「抱歉我错过了我们重要的分院仪式,但是请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享受到这门课的乐趣……」 里德尔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完全不想听那个聒噪的声音,他的注意力全在门边那一尾裙角上,只是那裙角在教授出现时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也许只是路过。 他费了很大力气克制下自己追出去的冲动。 更大的怒火却突然席捲了他,被欺骗的愤怒感。 可是谁骗了他?里德尔也说不清,他宁愿把这一股烂帐都甩到那个姑娘头上。 没关系,早晚他会讨回来。 「教授」马尔福懒洋洋的声音总算打断了那无休止的聒噪:「我们听说你刚从东方回来,还会东方魔法,这是真的吗?」 说罢眼角扫了扫沉默的众人,仿佛在嗤笑大家的毫无勇气。 达芙教授愣了愣,旋即笑起来:「当然,我亲爱的孩子们,原来你们来上课是为了这个。」她又捋了捋那花白的头髮,继续道:「我确实刚从东方旅行回来……」 教室里突然兴奋起来,里德尔扫了一眼身侧,诺德的眼睛无疑在发光。 「但是我并不会东方的魔法……」 教室里高昂的气氛瞬间凝固,里德尔忍不住冷笑一声。 「我在东方停留的时间太短了,」达芙教授赧然道:「战争限制了我的行程……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那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如果你们以后有机会可以自己去体验一下……」 失望的声音已然要盖过教授的声线。 「那么教授」依旧是懒洋洋的马尔福,只是这次他盯着的人没有位于讲台上,而是罪魁祸首诺德:「你有接触过东方巫师吗?」 「接触?」矮人拍了拍她的脑袋,突然兴奋道:「瞧我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接触……这个学期我们会有一堂非常非常不一样的研究课程,也许大家在选课的时候会觉得研究幽灵有什么意思,毕竟学校里到处都是我们熟悉的幽灵先生和小姐们,但是大家真的了解过他们吗?我看未必……何况今年我们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可爱客人……」 里德尔的心蓦然一紧。 教授将她小小的脑袋转向教室门外,激动地招手道:「快进来,亲爱的,真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许是见门外人迟迟没有动静,教授索性从讲桌上跳了下去,整个人像一个轻盈的绿色皮球,可是不到一秒她便到了门口,就像凭空消失又出现一样。 一个纤瘦的身影总算从门外缓缓移出来,里德尔屏住了唿吸,似乎怕自己会吓跑她。 雪白的裙,罩上浅紫色的褂子,双手藏在微长的水袖下面,乌黑的发,水光盈盈的瞳,正是那个两天内惹得他数次发火的东方幽灵。 他微微挑起嘴角,她的出现大概是这个下午让他唯一感到满意的事。 感到惊诧的显然不止是里德尔一个人,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黏在了这个新来的姑娘身上,他转头,对上马尔福不屑的目光,浅金色头髮的男孩向他撇了撇嘴,嘲弄不言而喻。 里德尔顺着马尔福的示意偏过头,是诺德。 在那个姑娘进门时,他就着了魔一样盯着她。 虽然姑娘的确吸引了整个教室的目光,可是诺德的神情就像……里德尔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决定把这个表情归入傻子的范畴。 里德尔勐然用手肘推了一把诺德,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见是里德尔,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她真漂亮,不是吗?」 男孩没有回答,他转头再度看向黛玉,恰好撞上她水光盈盈的目光。 第9页 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黛玉似乎也有些惊诧于这不期而遇的相对,她看上去想往后退,但又停下了脚步,只是微微低下头,似乎想笑,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不满地嗔了他一眼,决意别过脸不再看他。 她还记得自己。 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知是满足还是炫耀。 惹人厌烦的达芙教授又开了口,她已经跳回了讲桌上:「亲爱的同学们,这位林小姐来自真正的东方,我想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所以我已经聘请了林小姐做我们这堂课的特别助教,我想我们一定能和谐相处的对么?」 她再度眨眨眼,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诺德红着脸,几乎要把手拍得和他的脸一样红。 她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俘获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只是必然会有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 「抱歉教授,」又是马尔福的声音:「我想知道,这位幽灵小姐她会些什么,到目前为止她都没说过话,难道我们将要迎来一个哑巴助教吗?」 「马尔福!」 首先发声的却是诺德,他攥紧了拳头,怒道:「你太过分了!你应该为你的无礼向林小姐道歉。」 「如果我说错了,」马尔福扬起头,毫不退缩地继续道:「我感到抱歉。但是我希望这位幽灵小姐能向我们展示一下她将如何胜任这份工作,否则我推荐血人巴罗来担任这个助教的职位。」 里德尔轻嗤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两争吵,甚至还有闲情欣赏黛玉逐渐皱紧的眉头。 姑娘只是冷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们。 马尔福的不满却再度指向她:「幽灵小姐,请问你将如何帮助我们学习这堂课呢?你会魔法吗?」 里德尔轻敲桌面的手指轻轻停下,他抬起眼看向那个姑娘。 「我自然是不会你们那劳什子法术的,」黛玉终于冷笑着开了口:「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说法,井底青蛙不知天,半罈子醋叮噹响,不知道你算哪一类,怎么就只知道你的巴罗兄弟?」 作壁上观的里德尔终于忍不住率先笑出了声,马尔福倒是愣在原地,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倒是诺德先反应过来,他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林小姐说得不错,达芙教授都没说话,马尔福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旁边拉文克拉的学生忍不住插嘴道:「井底青蛙还是去找你的巴罗吧,耽误了多少上课时间。」 格兰芬多的学生附和地大笑起来:「井底的马尔福,真是适合,马尔福,你在变形课不如变只青蛙吧,一定能得高分哈哈哈哈。」 嘲讽的风向迅速转换,马尔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林小姐,」里德尔总算发声,黑色的目光锁住那个姑娘,嘴角是玩味的笑:「是青蛙是天鹅,总得相处之后才知道不是么?不过我们是不是耽误太多上课时间了,我想达芙教授应该还有很多想说的话……」 幽灵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还是退到了讲台的另一边。 里德尔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左手边的空位。 她还是不懂怎么做,他有点遗憾地想。 明明这里才是助教最适合的座位。 不过他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他会弄清楚她的来歷,找到永生的方法。他会让她明白,他不是那可笑的井底之蛙,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她终将会为她的冒犯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到这里,他再次笑着望了她一眼。 对方回了他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 男孩却忍不住笑得更欢了。 第5章 天文台 05 幽灵小姐仅用一周的时间就收穫了学院大半学生的爱慕。 这个速度无疑让里德尔感到诧异。要知道他花了近五年的时间才能成功收穫全学院的一致称赞,但直到现在还有少数不算和谐的声音。 但至少还有一点可以让里德尔感到稍有安慰,那就是他同时也清楚地看见在对待林小姐的态度上,并非只有一种乏味的声音。 爱者极爱,比如魔怔一般的诺德,相对的,恨者亦极恨,例如在第一堂课上就被呛白的马尔福。 至于作为学生中最先同那位幽灵小姐有所接触的里德尔,似乎一直不急不缓地悠然站在了中间,不尝试靠近,亦不曾迴避。 但他却成功做到了让那位健忘的东方姑娘准确记住了他的名字和长相,甚至远早于邀请林小姐进入自家休息室的拉文克劳们。 直到林小姐捧着书本飘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点着名找汤姆里德尔的时候,蛇院的学生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这位优秀的领头人再一次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大家最前面,而他们只能站在黑暗的甬道之后,小声而激动地议论着里德尔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至于从林姑娘出现就开始冷着一张脸的马尔福,现在终于扯出了一点笑意,不知是安慰还是嘲讽地拍了拍同样神色不愉的诺德。 认真来说,里德尔也没有多做什么。 正如他现在做的这样: 「这么快就看完了?」 「瞧你说的,」黛玉微微偏了头:「这都两天了,合着你觉得我便该看多久呢?」 「我花了四天」男孩耸耸肩:「也许是因为你不用睡觉。」 姑娘便笑了:「原来你早就看完了,偏不还回去,可是存了心让我看不了?」 第10页 里德尔无辜地否认道:「我没看懂。」 「年级第一竟然看不懂这个?我可不信。」姑娘笑得更欢快了。 男孩耸耸肩:「麻瓜们的心思太难懂,那个王子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杀死仇人,最后还选择一个那样同归于尽的方式,那復仇还有什么意义?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姑娘微微低了头,辩驳道:「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杀伐果决的,这世间人物自是有千种万种,一下子被至亲背叛,他做如此之举倒也非不能理解,我倒是觉着你也未免太有些强人所难。」 里德尔没有过多表情:「我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亲人。」 黛玉微愣,自知失言,见他也没什么伤心的意思,绞了手想了会:「其实我现在这样子,倒是和你也差不离。不过我见你如今也过得风生水起的,倒不会为此烦忧,也许哪一天,能再见你亲人倒也说不定……」 「你想见他们吗?」 男孩突然打断她的话。 姑娘闻言,转头嘆了口气道:「如何不想呢……」 斯莱特林的休息室位于地下,她只能望向无尽幽邃的迴廊,里德尔却觉得她的目光仿佛飞跃了远山,望到一个她已经彻底遗忘却始终魂牵梦萦的地方去: 「只是这人世浩渺,我又是这个模样,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罢……」 这是里德尔觉得她离真的哭泣最近的一次。 眸中水光动人,他几乎要伸手去给她拭泪。 可是幽灵是没有眼泪的。 男孩便停住了手。 「林姑娘……」 不是里德尔的声音。 两人回过头,是刚从休息室里出来的诺德。男孩浅蓝色的眼瞳中神情复杂,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过里德尔并不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误会。 相对之下,他更在意为什么诺德会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 很有勇气,并不礼貌。 「林姑娘」诺德的声音里满是真诚的担忧:「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里德尔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面前的这个姑娘无论长得如何,但是始终是个鬼魂,问一个鬼魂身体不舒服,诺德的智商恐怕真的要被重新衡量。 黛玉却向里德尔身侧微退了一步:「你……?」 「诺德。」 两个人的声音。 里德尔和诺德对视了一眼,黑髮男孩面不改色地继续介绍道:「伊恩·诺德,也是斯莱特林五年级的学生。」 「我们天天见面,林小姐」相对于里德尔强行压下的洋洋得意,诺德的声音可以说是十分委屈了。 「是我唐突了」黛玉笑了笑:「这些天老是有学生来找我认他们是谁,一个个莽莽撞撞的,我都怕了。」 「不过看来林小姐你还是能记住人的……」诺德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你是说这位呢?」黛玉瞥了男孩一眼,不满道:「若是这里的学生都像他这么讨厌,我看不记得倒也罢。」 黑髮男孩耸耸肩,没有接话。 当然这幅景象在别人眼中就是另一番感觉了。 黛玉说得理直,也未曾多想,转了头向男孩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诺德心中酸涩,一双手握紧了又松开,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林小姐,我想请你做我的幽灵课观察对象,可以么?」 作业是达芙教授早就布置下来的,要求学生们写一篇幽灵日常观察日记,其实不算着急的作业,但是自从这个作业被布置下来,诺德就坐立不安了。 黛玉倒是没忘记这个作业,只是她微红了脸,又退了一步才道:「你一个男孩,观察我作甚?虽说这里男女也不甚有防,终归是不方便。」 「可是里德尔……」诺德不甘地望了一旁抱臂围观的男孩。 「我的作业对象是巴罗。」里德尔撇了撇嘴,问道:「有人打算观察你么,林?」 这声「林」叫得突兀而亲昵,女孩的脸红得更甚,啐了一口道:「你这个坏心的,明明知道我什么都记不得,还这样欺负我。」 姑娘越说越气,忍不住伸手在里德尔肩上拍了一下。 那雪白的手腕好不容易积攒了些许力气,认真敲下去的时候却毫无意外地穿透了男孩的身体。 两人皆是一愣。 姑娘先于男孩反应过来,横竖书也还了,索性轻哼一声径直飘走,留下两个心情面色皆各异的斯莱特林男孩愣在原地。 里德尔低头看了眼肩膀,收了书转头对诺德说道:「我要去找巴罗了。」 诺德看了他一眼,又别回目光,勉强扯了笑道:「啊,挺好,我去其他地方走走。」 说罢便转了头离开。 里德尔的声音不高,却能让他听清楚里面每一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只是个幽灵。你应该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么?」 「……也许吧」诺德深吸一口气,随即迈大了脚步:「可是她明明比那么多人都鲜活。」 鲜活?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男孩的长袍,里德尔才开始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也许是。 他知道她与一般的幽灵不一样。那个矮人教授一定也知道,但是她没有说明。 她的色彩,她的情绪,以及方才她的手穿过他肩膀落进他胸膛时那微暖的温度,都在告诉他这并非一个普通的幽灵。 第11页 他从不知道一个幽灵还能有自己的温度,他们向来冷得如阿尔卑斯山顶终年不化的坚冰。 还有她的记忆。 一个记不清过去和未来的幽灵,却能对看过的书本过目不忘。 如果这些天里德尔不是为了搞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生物而泡了几天图书馆,相信他也不会发现这一点。 或者可以说男孩是沾了那几本书的光,那个东方姑娘成功记住了这个老是和她抢书看的斯莱特林。 她主动叫出他名字的那天,他诧异得差点拿不稳手中的书本。 这痴傻模样自然是惹得那姑娘忍不住娇笑起来。 不得不说,在透过巨大窗格的阳光里,书架之间的她笑起来真的像一个无比真实的活人,美到让人心惊。 可是她并不是一个活人。 男孩的眸色沉了沉,毫不犹豫地转头向另一侧走去。 天文台是整个霍格沃兹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但最常在这里徘徊的却是斯莱特林的幽灵,血人巴罗。 里德尔登上天文台的时候,夕阳刚刚从铁青色的山峦上坠下,闪烁的金星从西方升起,巨大的星象仪静穆地立在天文台正中,圆润的边角反射着浅金色的余晖。罡风四起,他要寻找的幽灵沉默地待在角落的阴影里,像是一座凝固了的半透明水晶雕像。 「您好,巴罗。」 男孩向巴罗问好,礼貌继续道:「我依约来找您了,为了幽灵课的观察作业。」 血人沉默地点点头,里德尔也不再多话,自己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羽毛笔和纸张自动浮上半空,仿佛被两只无形的手握住,随时待命准备记下一切谈话的内容。 幽灵微微抬了下眼,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而破碎:「这种记录魔法不容易,学校新开了相关课程?」 里德尔摇摇头,微笑道:「学校没有,但是我很懒,巴罗。」 幽灵消瘦的面庞上浮上一丝不常见的笑意:「你这种懒,已经超越了霍格沃兹绝大多数学生。」 「并不是全部。」男孩轻声答道。 巴罗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欣赏。 「里德尔,」幽灵再度望向了远方:「你以后想做什么?」 男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能看见紫色的天空,还有一两只黑色的飞鸟,他想了想,回道:「目前还没决定……」 「斯莱特林的人从来不缺抱负和雄心,」巴罗面无表情地戳穿他:「我不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但我希望它不是真的让你难以启齿。」 男孩笑了笑,似是而非的重复了一句:「斯莱特林从来不缺抱负和雄心……只是在它没实现之前就大声说给满世界的,我觉得这行为更像格兰芬多的狮子们。」 巴罗没再接话。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略微尴尬的沉默,男孩再度开口道:「巴罗,霍格沃兹的幽灵都是曾经在城堡里生活或者死亡的人吗?」 巴罗想了想道:「不全是。」 「也就是说,幽灵可以离开他们的死亡地点?」 血人点了下头。 「那可以走多远?」 「你是在好奇那位东方来的幽灵小姐?」巴罗深陷的眼窝再度转向他,继续道:「她是个奇特的例外。」 男孩挑了挑眉。 「一般的幽灵可以离开他们常出没的地方,通常也就是他们的死亡地点,所以尼克才有机会开那么多次忌辰宴会。但是作为幽灵,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远。」血人缓慢地解释道:「你的教授应该已经和你们讲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幽灵,幽灵不会死亡,因为他们已经死过一次。只是并不尽然……」 悬浮在空中的笔近乎疯狂地在书页上划出唰唰的声响,杂乱的字体暴露了男孩内心的波澜。 「幽灵只是不会被杀,并不代表我们不会消散。」 「消散?」 男孩重复道。 「彻底化为虚无。」血人的嘶哑声线没有一丝变化:「我们的存在是因为可能是因为生前有强大的灵魂,也可能是因为死得太过不满,执念太深,这种能量能让我们留在死亡地。但是一旦我们不再对这个世界有感情,那么我们便会走向真正的长眠。」 「那会怎么样?」 「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男孩不禁握紧了拳头:「但你说林小姐是个意外,她不会死吗?」 「一般的幽灵离开自己眷恋的地点越远,他的能量就会越低,最后就会走向消失。」巴罗低声解释道:「那位东方小姐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一个意外,她没有自己的记忆,我们不知道她的死亡地点,也不知道她死亡了多少年,邓布利多推测过她很可能真的跨越了整个大陆,但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漂游,霍格沃兹的魔法和禁制甚至对她无效。」 「无效?」男孩愣住了。 巴罗慢悠悠扫了一眼震惊的男孩:「目前没人能解释这一点,那个姑娘第一次出现在大门前的广场时,有教授曾尝试魔法阻击她,但是所有魔法都穿过她的身体,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可是她明明比大多数人都鲜活。」里德尔忍不住辩驳道。 巴罗沉默了一会,承认道:「她确实更像一个活人。」 暮色四合,两下皆是静默。 「巴罗,」男孩轻声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她并不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 第12页 血人的面容在黯淡的光线下更显幽邃诡异,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 「或许这才是达芙教授到来的真正目的,对么?」男孩转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我该回去了,谢谢你,巴罗。」 男孩的脚步逐渐消失在楼梯末端、枯瘦的幽灵将自己藏进更深的夜色中,始终没有再开口。 第6章 嫌隙 06 他被来自脸上的轻微触感所惊醒。 那触感不疼也不痒,微暖的温度,恰到好处能把他弄醒的力度。 醒来时满屋的夕阳正是艷丽,窗棱将暖黄割裂成几何状的的宝石,却拦不住它将满屋的书籍和空气中的微尘照得宛如金色的璀璨星空。 男孩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黑色的眼眸花了好一阵才将焦距定格在面前那个略微透明的人影上。 姑娘素白的手上拿着几张夹好的手写书页,双眼噙了笑意,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愧疚感:「昨儿晚上干些什么去了?怎的就在这里睡了?」 男孩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些:「……没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皱着眉头想,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晚上还得熬夜研究这位始作俑者沉迷的各种麻瓜诗歌小说,他又不是上了发条就能走的木偶,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给自己也上个不会腐锈的发条。 虽然他承认大半的时候,那些麻瓜作品真的很催眠,往往看不了两页他就已经安然进入梦乡。 代价是睡姿不好而带来的一整天腰酸背痛。 姑娘似乎并没有在意男孩突然不满的情绪,她只是轻轻偏了脸道:「要睡便回去睡,在这里睡着当心受了寒。」 他转眼看了一眼那个幽灵,似乎还是没什么情绪地转了话题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你说这个?」黛玉看着那纸张道:「奥莉薇刚刚给我的,说是幽灵研究的观察作业。」 「拉文克劳的奥利维亚·谢尔?」 里德尔对这个姑娘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也是个小个子,棕色的捲髮不算长,然而很喜欢缠着黛玉。 「应该是这个名字,」黛玉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这里写了名字,是她。」 男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过了多久……」 姑娘突然便恼了,拿着手中的纸张就要打他,却不妨那作业勐然便被男孩夺了过去,对方高举着那份研究报告,颇有些自得地望着她,不知是嘲弄她猫一样的力气还是无法触碰他的限制。 「你便是这般欺我的……」黛玉咬了牙,发了狠便要走。 里德尔安然坐在他的沙发上,并没有一丝一毫追过去的打算,他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横竖她过两天也会忘记这一段。 姑娘却半途折了回来,皱着眉摊起手向他讨还那份被抢走的作业。 「我可以借来看看吗?」男孩无辜道:「我还没有做完,想看看别人怎么做的。」 姑娘似乎都不愿意再理他,伸了手便打算以彼之道抢回来。 可是在蛮力上,无论是幽灵还是姑娘都赢不过一个健康的人类男孩。 所以结局也不过是姑娘更恼了一层而已:「你到底还不还我?」 里德尔挑了下眉:「这作业对你有那么重要?」 「那对你又有多重要?」黛玉反驳道:「你又不是没了它便写不出东西,这东西再怎么也是别人交给我的,与你又有何干系?倒是你这人,看着是个懂礼的,实则也不过金玉其外罢了,我看你就是来存了心来惹我。」 男孩没有回话,也没有将手中的东西交回去。 近乎尴尬的沉默和对峙。 似乎还是男孩率先妥协,将手中的报告递了回去。 姑娘却不领情,拿过作业就径直转身离开。 这次男孩却一改之前散漫的态度,突然起身追了过去,大踏步越到她面前,直接堵住了对方的去路。当然前提是幽灵没有穿过他身体的打算。 里德尔立在书架间的阴影里,一时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们的黛玉小姐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姑娘攥紧了手中的作业,不客气地回道:「昨儿一个小鬼抢了我的梳子,弄断了之后又还了回来,你说我该如何?」 「然后?」男孩似乎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 「我把那梳子烧了。」 男孩突然笑起来,他低下头,近乎暧昧地凑到姑娘耳边:「如果我是你……我不仅把它烧了,还会把那小鬼也一起烧了。」 姑娘勐然退了两步,冷笑道:「那你还不快去把自个儿烧了,在这里堵着路算什么。」 「当然是等着你来,」黑髮男孩笑得更加阴郁:「再说我可从来没有堵过你的路。」 说罢,男孩径直穿过姑娘半透明的躯体,回到方才的座位上。夕阳已然没有那么明艷,他背对阳光再次打开方才的书本,英俊的面庞淹没在橙色的光影中。看着赏心悦目,又让人咬牙切齿。 那模样蓦然间让黛玉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无意识地抹了一把眼。 幽灵终究是不会哭的,她突然又忘了。 看书的兴致终究还是被里德尔败得毫无踪影,黛玉捧着那几页纸在图书馆外的长廊上漫无目的地徘徊,却突然不知该怎么处置它们。 第13页 内容她已看过,也无非是写了些她平日常做的事情,看书,对着窗户发呆,如果是考虑到她这个什么都易忘的性子,这东西倒是有些意思。只是当下她担心的还是里德尔,男孩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性子,她知道这点,所以也不敢轻易放宽了心。 明明她知道这个男孩是为了什么故意来接近她,她却没什么排斥心理,似乎是独独对他多了一点宽容。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孩不算是个讨人喜欢的性格。 刚刚长开的身板,明明是个少年却始终戴着沉重的面具。即使他一直在笑,她也能看见他眼中那些厌烦,和他眼睑下偶尔浮现的青影一般,黑色的瞳仁是一个无穷尽的漩涡,仿佛潜藏了末世的洪水,能把所有的善恶悲欢都吞噬。 他成熟得太早,却长成了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模样。 可是她不讨厌他,她看着他虚情的笑,假意的关怀,明明厌恶却佯装欢喜,高兴又强行压抑,她恍惚间觉得很熟悉,却不知是像谁。 他这样的性子,爱者愿为之加诸膝,恶者欲将其坠诸渊,唯独她仿佛站在河对岸,隔了满川苇草和悠悠流水,遥遥望着他。 所以便不再介意他别有用心的接近么?她不清楚,却有时间等待。 如今她这一无所有的样子,唯有时间最为富余。 思绪被一人突然打断,她有些愣怔地抬了头,是一个有些面熟的学生,棕色捲髮,蓝的眼,银绿色的领带整齐地系在胸前,又是一个斯莱特林。 「林小姐,你是不是需要帮助?」男孩再度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眼中满是真诚,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自嘲地继续道:「抱歉,我又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诺德,伊恩·诺德,斯莱特林五年级。」 姑娘抿了唇不知如何回他,她自然没忘方才屋内那个斯莱特林是如何气她的,但若是就这样将同学院的孩子都一棍子打死,又未免太过无理。 面前这个男孩她应是见过的,有些印象却不甚熟,却不知他和里德尔是什么关系,若又是那坏小子找来一同欺负她的,那他可真是坏到无药可救了。 姑娘想了想,轻声道:「我想找奥利维亚·谢尔,你能帮我找到她么?」 诺德瞪大了眼,似乎在诧异这个记不住他名字的幽灵居然又一次记住了别人的名字。只是心情复杂归复杂,他眨了眨眼,还是选择将这些如同乱麻的情绪抛在一边,继续道:「是拉文克劳的学生吗?」 「应该是吧……我不确定。」姑娘皱了下眉头,想了下道:「你能先带我到他们学院看看吗?也许我会想起来。」 「当然,」诺德急切道:「如果有困难,你随时可以找我。」 黛玉被这小子的模样逗笑了,她忍不住打趣道:「瞧你这样子,倒是希望我多点麻烦?」 「当然不是。」诺德想要辩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半响,终于还是放弃地一梗脖子道:「先去拉文克劳休息室吧……我没去过他们那里,但是听说是在阁楼上。」 黛玉更觉得好笑:「你既然没去过,怎么便敢带路?」 诺德哑然,他其实也不过是想和这姑娘多呆在一起而已。当然他这点小心思,她未必便看不穿。 「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拉文克劳的学生。」他却不肯放弃。 幽灵没有再拒绝。 里德尔依旧在看着他的书,关于东方的麻瓜生活,说实话他对这些真的没多少兴趣。 他看着那插图上有些失了真的男女图像,男人拖着长长的辫子,女人很少被麻瓜的相机拍到,多数都是一副茫然却带着戒备的神情,整个人缩在宽大的袍子里,如果斯莱特林的纯血论者看见这种照片,估计只会觉得双眼被一群骯脏的臭虫所玷污。而他自己,同样也不觉得这种低等生物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一切和他唯一见过的那个东方姑娘那么不同。 若是最近几十年的照片,他们的衣服又已然和英国的麻瓜们没了多少区别。 也许她活在更古老的时代,而她之后……也许这就是东方的没落,他想。 对面的沙发又坐了一个人,男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是她,知道这点就够了。 对方却不肯让他继续安静地看书:「你的幽灵姑娘和诺德跑了。」 马尔福的声音,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男孩抬起头,马尔福的脸在暮色里有些看不真切,也许是他看了太久的书,里德尔微微挑起嘴角:「她还会回来。」 马尔福挑了下眉,诧异于对方居然坦然接受了「你的姑娘」这种明显带了所有格的用词:「那个传言是真的?你们在一起了?」 「她只是个死掉的幽灵。」里德尔又看向他的书本,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 马尔福却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哈哈大笑起来:「里德尔的初恋居然是个幽灵?我没弄错?」 但是他的话语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单词,不是因为平斯夫人以及周围同学愤恨的目光,而是因为里德尔的魔杖,对方毫不客气地施了一个无声咒,甚至没让周围任何一个人发觉。 马尔福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诧异,愤怒,最后却落在了恐慌上。 他向来知道里德尔很强,但是他没想过他能这么迅速地完成一个魔咒,如果刚刚他发出的是其他魔咒结局又会怎样? 第14页 他知道里德尔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他家的实力足够让这个孤儿院出身的男孩离开霍格沃兹,可是他既然敢违反校规对他动用魔法,他到底有多少不敢的? 马尔福又想起一年前学院中关于里德尔学习黑魔法的传言,当时他不过一笑置之,而现在呢?他突然觉得对方的笑容有种让人不寒而慄的味道。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男孩仍然是一贯谦和的微笑:「但你知道在图书馆大声吵闹是不行的。」 马尔福又尝试了一次,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我想竞争级长大约和我的私事无关,何况林只是我的……」他停了一下:「朋友。」 这似乎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单词,即使它让男孩感到别扭至极:「所以我觉得你关于这方面的讨论差不多可以适可而止了,你知道,马尔福,期中就要到了,它的测试结果直接关系到你的竞选资格。」 捏住喉咙的那只无形大手终于被悄然放开,马尔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喉咙,他皱了下眉:「我只是想提醒你,诺德可没有那么想,」金髮男孩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被一个幽灵迷了神志,他可是真是厉害。」 里德尔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并不在意。 「但是我还是好奇,」金髮男孩继续道:「不过是一个幽灵,为什么你们的关注点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据我调查来看她可是一点魔法都不会,连咒语都不会念,没准生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瓜。」 男孩不耐地合上书本,低沉的声线第一次将他真实的情绪展露无疑: 「我也很好奇。」 第7章 蛛网 07 马尔福敢肯定里德尔在研究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这其实很正常,斯莱特林的学生们或多或少都会对一些领域怀有奇异的热忱,只是那具体是什么,在那次图书馆攻击之后,他有很大理由相信里德尔的研究对象就是黑魔法。 即使隐藏得很好,只是痕迹并非那般容易抹除。 他注意到里德尔几乎从不在斯莱特林的公用休息室看书写作业,他总是带来几大本厚如砖头的古旧书本,宽大的工作袍遮住书名,在简单的招唿之后迅速拐进他的单人宿舍……他在图书馆遇见里德尔,他能注意到原本纸页上的文字会迅速发生变化……以及课外活动明明很是丰富的级长候选人,总会在晚餐后自由活动的时间消失,直到天黑才独自跟随夜幕归来…… 当然这一切还不足以将研究黑魔法这个罪名套在这个优等生的脖子上,刺入基督心脏的那颗最致命铁钉,是里德尔的笔记本,在一次课间被人撞掉在地面上,即使里德尔很快将它捡了起来,眼神敏锐的金髮男孩还是看见了上面几个粗目惊心的字眼:中世的诅咒魔法。 霍格沃兹的学生可以学习黑魔法防御术,但五年级是否就可以接触这种诅咒魔法?他旁敲侧击地询问了里德尔所有任课教授,对方都是诧异地瞪大了双眼,认真地要他保证一定没有尝试过也不要尝试使用这种危险的魔法,并且警告他不要对这个领域涉足过深。更有甚者在他提及那个字眼时直接将他赶出了办公室。 但是马尔福必须无奈地承认,斯莱特林对黑魔法研究的容忍度远高于其他学院,甚至高于霍格沃兹的容忍线。这一点曾让他骄傲,只是现在,它却成为了他报復里德尔的掣肘。 他知道想要扳倒那个颇得人心的男孩并不容易,没有一个斯莱特林能像里德尔那样做到受到全学院一致的欢迎,甚至一个健忘的幽灵都能在一周之内向他抛出橄榄枝。 而里德尔这个人,他冥冥之中能感觉到,如果不能一击将他打倒,那么对方必将发起更狠厉的反击。 原谅敌人从来不是斯莱特林的风格。 于是他装病翘掉了周一乏味的魔文课,一个人躲在在休息室温暖的炉火前,把他积攒的疑问和观察到的证据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那封信的末尾,他郑重地写道:「我相信里德尔的研究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学生应该掌握的水平,甚至对斯莱特林乃至霍格沃兹正常的教学秩序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如果他并非出于纯粹学术目的来研究这些恐怖的魔法(这种目的看起来更适合拉文克劳的书呆子作风),那么他很有可能是欧洲大陆上那个黑巫师的追随者。如果以上属实,我觉得这样的危险分子,并不适合待在霍格沃兹继续学习,因此我衷心地恳请您,尊敬的父亲,请用校董的名义发起一次审查,这也是为了学校的安全考虑。」 末了,他将滚烫的火漆重重地印在马尔福庄园专用信封的封口上,又施了一个保护术,这才郑重地将这封信交付给他的猫头鹰。 猫头鹰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阴沉的雨幕中,金髮男孩对着长廊外的青山长长吐了口气,心中的大石似乎终于落下,更多的不安却如晨雾一般杳然升起。 他在害怕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害怕而已。 男孩摇了摇头,把这些莫名的情绪都甩开。无论怎么样,他想,他总要试一试。 回信并没有让马尔福等待很久。周五的午餐时间,喧闹大厅里,灰色的猫头鹰迅速地冲到了他的肩上,给他扔下两封信,落款都来自马尔福庄园。 接到父母的信件理应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在各家猫头鹰随意乱飞的时候,但马尔福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里德尔,对方似乎在认真地和他人谈笑,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 第15页 浅金色头髮的男孩没有立即拆开那封信,他将它小心地揣在怀里,即使盘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半,男孩还是藉口吃饱熘出了大厅。 出门时迎面飞来一只似乎失去了方向感的猫头鹰,男孩皱了眉往侧面勐然一跳才堪堪躲过它的撞击。 而那只肥胖的猫头鹰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撞到无辜的巫师,它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一样飞了进去,连滚带摔地落在诺德面前。 马尔福没有冲进去兴师问罪,他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信件没有不幸地掉出来,随即快步离开。 大厅内的长桌上,诺德笑着揉了揉那只胖猫头鹰的头,他转头看了一下金髮男孩迅速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似乎有些疑惑他这突然的大度,但还是选择置之不理。 诺德小心地拆下绑在猫头鹰腿上的信件,对方似乎害怕自家猫头鹰会把信件弄丢,红绳结结实实地绑了好几圈,男孩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是谁这么谨小慎微,真不像斯莱特林的风格。 霍格沃兹的信封,字体娟秀而充满韧性,让他蓦然想起在画册上看过的东方竹枝,似乎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他不确定,也许只是幻觉。 可是男孩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唿吸,他小心地拆开那封信,里面的纸笺印着浅色的花,不知是在哪里弄到的。 他没见过这样的信纸。 男孩几乎是怀着祈愿将目光移到最末的落款,心脏狂跳,似乎在等待末日的宣判,拼命压抑否认却克制不了不住翻涌的期待。 仿佛将要溺亡。 那是几个东方的方块字。 吞天灭地的洪水剎那退却,金色的日光穿破乌黑的层云,阴暗中狰狞的峭壁被染得色彩斑斓,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有种万物苏生的狂喜。 男孩捧起那封信,反反覆覆读了好几遍,似乎每一个单词都被他烙进了脑海里,但他完全不能领会那流淌曲折的字母都是些什么意思。 「嗨,看什么这么出神?」 肩上勐然的拍击让男孩几乎没有形象地大叫出来,他皱眉揉了揉发疼的肩膀,不满道:「你想干什么,斯蒂安?」 对方没有一点扰人清静的自觉,反而抢先一步告起状来:「我们在讨论要不要周末去一趟霍格莫德。」 「霍格莫德?为了什么?」诺德兴致缺缺,满心满眼都是那封信。 黛玉在信上说了什么?似乎是感谢上次带她去拉文克劳找谢尔。然后呢?他不记得,是邀约? 那种东西太过梦幻,他根本不敢奢求。 「里德尔说他想去,问你要不要一起。」斯蒂安以关爱傻子的眼神审视着诺德,不明白为什么一封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信就把他套住了,难道是这信上有强大的催眠魔法?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手去抢诺德手中那封信。只是他还没碰到信封,指尖就传来一阵剧痛,几乎是在同时,诺德像一只受惊的灰兔一般一跃而起,凳子被勐然撞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们吸引了整个大厅的目光。 「reparo。」一直作壁上观的黑髮男孩轻飘飘施了个咒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没人注意到他几时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大厅很快又被喧闹声所淹没。 斯蒂安看看诺德,又看看里德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诺德会躲多少还能理解,只是里德尔……为什么里德尔要攻击他? 诺德将那封信紧紧护在胸前,颇为警惕而敌视地瞪着斯蒂安。 僵持不过持续了几秒。 里德尔的声音悠悠然响起:「诺德,你要不要一起去霍格莫德过个周末?」颇为和善的笑容,目光却不甚明朗。 「恩?」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诺德疑惑道:「我们能去霍格莫德的时间不是只有周六?」 对方突然便笑了,他耸耸肩:「你要是在意这一点可以留下。」 明显的犹豫。 里德尔也不再多话,他起身道:「那就算了吧。」 剩余的巫师们也陆续站了起来,黑色的巫师袍追逐着领头的男孩,仿佛他身后摇曳生出了一双巨大羽翼。 斯蒂安不解地看了诺德一眼,还是绕过他跟上里德尔的脚步。 「等等!」诺德转头追上里德尔,棕发男孩紧握着拳,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我跟你一起去。」 意料之中般,里德尔只是笑了笑:「好,明天猪头酒吧见。」 直到那群巫师离开,诺德才在走廊上再度打开那封信。 黛玉的信写得很简单,但用词很美,让他想起那些麻瓜的诗歌,即使男孩根本没有认真研究过它们。巫师们没有麻瓜喜爱的那些音乐或者文学课程,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文字也可以有那么美的力量。 她谢了他上次带自己去拉文克劳,虽然她说在写信的当时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什么要去拉文克劳了,只能赶在完全忘记前给他写下来。 男孩忍不住笑起来,真是一个认真善良的姑娘,他想。 她提到上次他和自己说的那本关于东方的书本,她不记得自己看过那本书,但是对他的描述很感兴趣,所以如果有机会希望他能借给她看一下。 当然没问题,男孩连忙招来他的猫头鹰,一会就让它回家给自己带回来。 娟秀如竹的字体还在继续: 第16页 「我记不得自己有过什么样的经歷,只是对你所说种种,一直觉得很是亲切熟悉。如果你明日下午有空,可不可以来一趟图书馆?我想再听一次那些故事。」 寒冷的东风从海峡对面的大陆上唿啸而来,男孩的笑容如落叶般从惨白的面庞上无助飘零。 第8章 初秋 08 时已近秋,从霍格沃兹去往霍格莫德的路上梧叶渐黄,连日的阴雨将枯叶无情打落,摇晃的马车又将它们碾碎在潮湿的泥土上。 即使是个难得的晴天,如此风光都扭转不了诺德坏到极点的情绪。 他甚至觉得里德尔是故意选了这样一个时间来考验他的忠诚。 可是他为什么要向里德尔宣誓效忠?他其实不甚清楚。他只是隐隐中能感觉到,如果反抗里德尔,那个纤瘦的黑髮男孩,他甚至可能无法毕业。 他在占卜学上一向表现优异,这更促进了巫师对直觉的信任。直觉也确实回馈过他,帮助自己逃过好几次飞来横祸。 和马尔福不一样,男孩一向有自知之明,即使是纯血的巫师,他并没有马尔福家那样富有而掌控权势,父亲不过是魔法部魔法维修保养处的部员,母亲是草药师,再平凡不过的家庭。他没有和里德尔对抗的资本,对方太过优秀,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孩子能在斯莱特林混到全员爱慕的地位,那是他难以企及的能力。 里德尔不一定是麻瓜种,但是他决不可能是一个纯血巫师,英国乃至欧洲都没有一个纯血巫师家族是里德尔这个姓氏。 然而里德尔又是一个纯血论者,他甚至完美俘获了那些讲求出身的纯血派拥簇。 这个男孩註定不凡。 可是诺德始终对他心怀恐惧,即使里德尔总是一副善意的笑容,为人谦和有礼,他不拒绝帮助别人,也不会参与对弱者的讥诮,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如果巫师也像麻瓜那样分等级的话,里德尔一定是一个天生的贵族。 只是也许正因为太过完美,让人有种雾里看花的无力感,怎么都触碰不了真实的月牙。 马车外的景色摇摇晃晃,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放弃了移形换影而选择花钱坐这么一个缓慢的交通工具。 身侧四年级的学生还在叽叽喳喳地闹。 他终于垂下眼皮,无力地坠入到梦境中去。 如果想从高处领略霍格沃兹的全貌,天文台一定是一处最佳的选择。可是很少有人能意识这一点,或者说因为血人巴罗经常在此地徘徊的缘故,即使能够发现,很多学生还是对其望而却步。 今天是个例外。 难得的晴天,阳光从云层中毫不吝啬地倾泻在或青或黄的山峦上,树木高耸的禁林都被镀上一层金色的闪光,城堡外的湖水倒映出山峦和天空,偶尔有两只飞鸟掠过湖面,引得水中的人鱼一阵乱跳。 黛玉瞪大了双眼,葱白的手指微微掩了口,似乎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一旁的黑髮男孩只是背倚着栏杆,一副兴致寥寥的模样,明明是他领着幽灵来到此处秘境,现在看来倒像是姑娘强行将他拖了来。 「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从前怎么也见不着的景色,今儿见了,却只想着当年种种,可笑人心真是不知足的了。」 姑娘嘆了口气,说出的却是陌生的东方语言。 里德尔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 黛玉有些茫然地转过脸来:「我方才说了什么?」 男孩皱着眉审视她,却发现不了一丝有意欺瞒的痕迹。 他转了头不再多话,姑娘却被那无礼的目光惹恼,冷笑道:「你这人总是这般,谁都不信,既是这样也罢了,还偏爱来招惹我。我到底是欠了你几辈子的债?也值得你那么心心念念的。」 里德尔斜眼看了一下黛玉,依旧是沉默。 「罢了,我自讨没趣。」姑娘转了头,轻盈地越过护栏,蝴蝶一般向毫无凭依的空中飞去,浅色裙裾在风中翻飞成飘摇的云彩。 完全没意料到她会突然跳下去,男孩瞪大了双眼,来不及思考更无从欣赏,他勐然向栏外扑去,抓上她的手腕,似乎想把这个傻姑娘拽回来。 感受不到任何实物的触感,男孩修长的手指再一次穿透了空气。 姑娘在空中愣了片刻,忽而掩嘴笑了起来:「原来你竟然也会害怕,我还当你是个无知无畏的呆子呢。」 男孩眼中的阴鹜越发深沉,他掏出魔杖对着空中漂浮的幽灵一连施了几个咒语。 很遗憾,无一生效。 黛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不打算询问他到底施了什么咒语,一双黑瞳笑意盈盈:「你今个儿既邀了我来这,想必不是只为了发火罢?我倒是听得你同学说你今儿还有别的事,怎么突然便改了主意?」 里德尔的双眸中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幽灵的身影,半响,他扯出一个冷笑道:「没什么,也就是知道了关于你家里的一点小事而已。」 姑娘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往男孩那里靠近了些:「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孩又轻笑起来,他摇摇头,颇有些惋惜的意味:「可是我刚刚改主意了。」 话音未落,男孩勐然越过护栏,在姑娘的惊唿声中直直向下坠去。 黛玉的反应显然没有里德尔迅速,她跟着男孩的身影向下冲去,却在抓住他的瞬间,男孩化成了一道黑雾。 第17页 幽灵有些茫然地立在半空中,急切地四面寻找男孩消失的身影,却听到天文台上传来一声轻笑。 她抬起头,那人就倚在护栏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你想知道,今天晚上十二点前都不能离开天文台。」 说罢便没了身影。 姑娘愣了片刻,羞恼的红云冲上雪白的面颊,又涌进双眼。最后她只是难受地捂住心口,在半空中无助地蹲了下来。 诺德到达猪头酒吧的时候,斯蒂安和其他几个斯莱特林正聊得火热。不知是不是周末的缘故,酒店里格外热闹,喧闹人声中斯蒂安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诺德的到来。 诺德略微扫了两眼,来的人不多,多数是平时追随里德尔的那些纯血论者。 里德尔并没有来。 他走过去坐到桌子的边缘,要了一杯黄油啤酒慢慢喝着。 对面安格里克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你迟到了,现在十二点十分。」 「里德尔还没来」,诺德转移了话题:「为什么突然来霍格莫德?有什么安排吗?」 「村外有一座废弃的闹鬼棚屋。」 安格里克言简意赅。 「有什么特殊意义?」诺德并没有明白。 「那里的幽灵很不好相处,」安格里克咬下一块牛排,有些嘲弄地继续道:「能摆平那里的鬼魂,大概你就不用苦恼怎么和霍格沃兹的幽灵相处了。」 「也许吧。」即使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嘲弄,诺德依旧没什么精神,连反驳都犯懒。 也许他已经失去和那个幽灵相处的资格了,他给她写了回信,询问能不能改一下时间。可是当他的猫头鹰疲惫不堪地飞到休息室时,它的腿上空无一物。 是生气吗? 他不知道。 他今天起了大早,在图书馆和教师休息室来来回回找了她好几次,可是没人见过那个东方姑娘。 也许真的是不想见他了。 这时候他是真的希望她只是单纯忘记了自己的邀约,或者干脆将他这个人忘记也没关系。至少那样他还有勇气重新开始,可是如果她讨厌他,就算记住又能怎么样呢? 酒吧门上的铃铛再一次响起,厚重的木板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有力推开。诺德在斯蒂安他们的唿唤声中抬起头,正巧对上里德尔黑色的双眸,对方依旧笑着,他却突然打了个寒噤。 马尔福在去院长办公室的路上又遇上了那个东方幽灵,对方似乎又在迷路,不过他还是能大概猜出她前进的方向,图书馆。 一个书呆子。 当然在被这个书呆子幽灵以及她的拥护者怼过几次之后他很明智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的眼圈有明显的红痕。 幽灵怎么会哭。 他带着嘲弄的心情径直走了过去。 斯拉格霍恩教授似乎刚刚喝了酒,他打开房门见到马尔福的时候有轻微的发愣,不过他很快便灵巧地掩盖了过去。 马尔福不打算在这点小细节上浪费时间,他听话地坐到教授的沙发上,软绵绵的,虽然没有他家里的那么舒服,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看了你父亲的来信」,教授公事公办般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不过从他的目光来看,他显然更想坐在沙发上:「他说你的房间天花板出现了裂痕,需要找人加固和修缮。」 「有什么问题吗,教授?」马尔福礼貌地回到。 「这当然没问题,只是为什么你和你的室友没有选择直接向我报告?」斯拉格霍恩举了下眼镜,不满道:「你以后可不能事事靠着你的父亲,马尔福,这点小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因为我的房间并没有出现需要维修的裂痕。」 意料之外的坦白,斯拉格霍恩有些疑惑,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沙漏,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知道里德尔这学期开始没有舍友,而我,很希望能够和他一同学习。」男孩认真道:「您知道一个好榜样的作用,尤其那是里德尔。现在临近期中,我相信和他住一个宿舍能够使我得到更大的提升。」 「原来是这样……」教授满意地笑起来:「当然没有问题,你回去就可以把自己的行李搬过去,我等会给你开个条,你和里德尔解释一下,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当然,教授。」马尔福轻笑起来:「我们一定会继续赢得今年的学院杯。」 「顺便……教授,」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马尔福再次开口道:「如果斯莱特林的学生夜不归宿,一般学校会怎么处理呢?」 第9章 谎言 09 黛玉再次回到图书馆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走廊上只有几个值班的老师和学生,她没什么心情同他们攀谈,索性绕了远路回去。 她向来是喜欢待在图书馆的,虽然那里面存放的书籍,一半甚是有趣,一半耸人听闻,但是既然能让她自由地看,她便坦然享受着这种优待。只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比起一直在图书馆待着,她却宁愿跑去校门前的广场痴坐了许久。 冷冰冰的走廊,晚霞撒在大理石砖上,反射出细碎的星光。她在那痴坐到半夜。看秋风扫落叶并尘土卷袭而去,听晚风送夜枭声远声近,直至星辰如绒布温柔地包裹了世界,她才缓缓起身离开。 第18页 秋风秋雨愁煞人,如今这碧空如洗的初秋,她便已然感到悽惶,若是到了长河霜冷的寒冬,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不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除了一个名字,过去留给她的不过是一片惨烈的空白。那些学生们说她能懂很多种语言,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来就会的这些,还是如何学来,何况如果没有人向她开口的话,她是绝不知道自己还能听懂这些奇怪语言的。教授说从长相看她应该来自东方,可是也没人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个东方的幽灵能够跨越一个大陆来到最西端的岛国。如果她能拥有跨越整个大陆的力量,为何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没人能解释这一切,她也不能。 达芙请求她留在霍格沃兹,她说会帮忙查清自己的过去,于是她暂时留了下来。 可是实际呢,她总觉得自己真的留下来的理由不是这个。 校门前的广场对她有着奇异的吸引力,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每当来到这里时,她的双眼和心头就会莫名的发疼,所以她其实也不愿来这里。 尤其是最近那个缠人的男孩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空闲时间的情况下。 有关那个男孩的记忆能在大脑里留存最久,有时候一个星期前的小事也不会忘,而他过于机敏,总是在她将要遗忘时恰到好处地提醒,不厌其烦地,不知道是不是在拼命证明他说过的那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狂言。 里德尔是个狂到骨子里的人。 她其实很欣赏这一点。 所以有时她也会不由自主地逗逗他,看他脸上的面具一次次被真实的情绪甩落。但他总是会及时醒悟,飞快地将那个面具捡起来再戴回去。 她觉得有些可惜。 那么聪明的人,她并不想看他活得这么步步为营。 他却始终在捍卫自己的领地,每当她靠近,他便不顾一切地将她推开。他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但他从不打算用任何等价的东西来交换,连关心都满是戒备。 她曾以为自己能隔岸观火,可是这个男孩却让她一次次想跨越那条隔在他们之间的长河,她想看看河岸对面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是每当她尝试涉水而去时,河水却突然汹涌如刀,将她的脚踝割出一道道伤痕。 就像今天那样,再一次因为面具被打落而暴怒的男孩用她的过往要挟自己。 真是可笑,她的过去,她的记忆,居然会被别人拿来做为要挟的筹码。 他真的是生气了,那样不顾一切,似乎忘了她并不是个会妥协的人。 一无所有也罢,她不愿被他要挟。 她回到图书馆待了一下午,仿佛是在等人,只是谁也没有来。后来她从暮色中醒来,昏昏沉沉地,不知为何又绕到了广场,在这里枯坐到半夜。 鬼魂不会感知睏倦,可她却仿佛保留了一丝曾为人类的习惯,也许是对方气的,她现在只觉得很累,很想找什么地方躺一躺。 姑娘绕过漆黑的书架,角落里应当有座沙发,那是里德尔偏好的位置,她现在虽然不想和他再发生什么联繫,却不得不承认那里是最适合休息的位置。 一片黑暗中,她却勐然发现那沙发上躺着个人,一身黑袍,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将她唬了一跳。 不知是学生还是老师,无论是谁,此时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黛玉往后退了两步,对方却仿佛意识到她的到来,素白的手拿掉遮在脸上的书本,缓缓睁开的眼瞳并没有望向黛玉躲藏的方向。 「你去了哪里?」 也只是在问她。 黛玉别了脸并不打算理他。 对方似乎没有动作,声线却是异样的温柔:「我不过迟到了一会,你就生气了?」 迟到? 黛玉有些恍惚,她在等他? 「我在霍格莫德耽搁了一会,回来你就不在了。」这次声音却出现在她背后,几乎是贴着她耳垂在低语。 姑娘被惊得勐然转身,那个男孩确实瞬间出现在她身后,她急忙后退,却碰到了冰凉的墙面。 男孩似乎毫不在意她的窘迫,甚至有一丝玩味的欣赏,他向前慢悠悠走了一步,却将她牢牢圈在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我在这里等到现在,说好这个下午我给你讲你家里的事情……你又去了哪里?」 他靠得越来越近,不知是逼问还是胁迫,姑娘却冷笑了下:「我怎么不记得我在等你?你现在这番模样又是想做甚?」 「那我真的很好奇……除了我,你还在等谁?」 他黑色的双眸牢牢锁住她,一片纯黑中似乎有星空浩渺。 姑娘轻咬了下唇,并不客气地反驳回去:「你别以为……」 图书馆的门被突然打开,室内的光骤然亮起,两人都被这有些炫目的灯光晃得双眼难受,黛玉慌忙闭了眼,勉力适应间却感到一片舒适的阴影突然覆上她的双眸。 身侧全是他的气味,她莫名觉得心头有些酸涩。 真是个呆子。 明明她只是个魂魄而已。 「汤姆?」 「黛玉?」 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声音,不过是来自两个人的口中。 斯拉格霍恩和达芙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隐约间有些清楚,但又不算明白现在的状况。达芙教授倒是先反应过来,一连熄灭了几盏灯,他们优秀的学生才放下了遮在黛玉眼上的手。 第19页 「我很抱歉,教授。」 男学生不卑不亢地回道。 「汤姆,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你在这里干什么?」斯拉格霍恩率先问道。 学生轻声道:「我在这里看书,结果不小心睡着了,直到刚才林小姐才叫醒我。」声音有些倦怠,仿佛他真的是被人搅了安眠。 他看向对面两位教授,不确定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两位教授大晚上会来这里?是在搜查什么?」 斯拉格霍恩有些无奈,在图书馆睡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这是他最偏爱的学生,只是今晚弄出这么大阵仗,如果不处理里德尔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达芙似乎还有些怀疑,她翡翠色的眼睛盯住黛玉,确认道:「学生在天黑前必须回宿舍,黛玉小姐,你为什么刚刚才叫醒他?」 「我想着自己的事情,他又睡在角落,何况我又没有叫醒他的义务。」姑娘的声音有些不忿,却不知是对着谁。 「好啦好啦,既然找到汤姆也就好了。」斯拉格霍恩连忙打了个圆场,他有些感激地看了黛玉一眼,随即板了脸对里德尔道:「你知道今晚为了找你们花了多少工夫吗?斯莱特扣十分,你先和我们回去。」 男孩垂了眼,一副顺从的模样:「好的,我很抱歉。」 他有些疑惑道:「教授,我可以问问是谁注意我没回去的吗?毕竟我并没有室友,向您报告的同学是有事找我吗?」 「今天起马尔福是你的室友了,」斯拉格霍恩转头打了个哈欠道:「格兰芬多的学生报告说斯莱特林今天好几个学生夜不归宿,不过现在既然你也找到了,大概就没什么问题……」 达芙教授瞟了斯拉格霍恩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他对这个学生什么都和盘托出的样子。只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前走了一两步,又像一个绿色的皮球一样,飞快地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男孩低头跟上教授们离去的步伐,黑色的长袍就要走出黛玉视线时,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黛玉留在原地,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同样不明白,自己为何就选择帮他圆了谎,他这个晚上,明明一直在说谎。 里德尔回到休息室时,大半的学生已经睡下了,只有少数几人还在火红的壁炉前坐着,看见他们回来,立马都围了过来。 大部分都是随他出门的学生,还有几个不相干的,都是一副茫然的面孔。看见他安然出现,神色更是各异。 斯拉格霍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散开:「好了,诺德回来了吗?」 学生们摇了摇头,教授生气地跺了下脚:「你说你们一起约着出去,现在人不见了你们都不知道,斯莱特林就是这样的吗?你们的友爱呢?」 「教授,」里德尔突然道:「诺德不见了吗?」 斯拉格霍恩揉了揉眉心:「现在你们都在这里,汤姆,你给我如实地说,你们今天去霍格莫德做了什么?为什么诺德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想去买一只猫头鹰,于是我问了斯蒂安他们要不要一起去一趟,您知道,霍格莫德有很多有趣的商店,」男孩皱了眉认真回忆道:「我们中午在猪头酒吧见面,随后斯蒂安他们自己去逛,诺德同我去了一趟宠物商店,但是我并没有找到中意的猫头鹰,那是下午四点左右,我打算回来,诺德说他还要去一趟邮局,我便自己先回来了。」 说到这里,男孩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该和他一起去的,教授,我们可以现在去邮局问问吗?」 「现在邮局都下班了……」斯拉格霍恩有些犹豫。 「虽然不好扰人清梦,但是诺德这么晚没有回来,难道就这样放着不管吗?」男孩有些急切:「现在到处都是战争,如果他真的跑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斯拉格霍恩有些诧异地看了下里德尔,随即欣慰地笑了笑:「那好,你们先回宿舍去,我去联繫魔法部,未成年巫师的魔杖里都有踪丝,既然现在魔法部还没有来信,证明他目前为止应该是安全的。都去睡吧,天亮之前我一定找到他。」 「辛苦教授了,」里德尔行了个礼,转身对学生们安抚道:「我们先去休息吧,很抱歉今晚弄了这么大麻烦,不过我们要相信教授,一定会没事的。」 人群很快散去,斯拉格霍恩有些疑惑地发现,这个男孩在学院里比自己预料中有更强的号召力,不过也许这就是能力的证明吧。 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里德尔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教授满意地笑起来,仿佛已然看见自己学生春风得意的未来。 第10章 诺言 10 直到凌晨两点左右里德尔才回到自己的宿舍。马尔福听见门锁轻微的响声,那个男孩从黑暗里走进来,没有点灯,也没有撞到他摆放在门边的东西,甚至没有意外他的单人间怎么又多出了一个人,只是熟稔地换了外袍,随后拉上床帘,看上去似乎是打算直接睡觉的模样。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隔了墨绿色床帘问道:「你带着诺德去了哪里?」 对面似乎有些诧异,手下的动作微顿了一下,轻声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下午我们在霍格莫德村就分开了。」 「你瞒不过我,里德尔,」马尔福恨声道:「我都听见了,你不用重复这一套说辞,那个幽灵根本没办法证明你的清白,你也没有那么早回来。和我说实话,里德尔,诺德那小子哪里惹了你,你带着他去了哪儿?」 第20页 对方的声音有些爱答不理的倦意:「你既然不相信我说的,那你问我有意义吗?你觉得真相又是什么?直觉不能将人断罪。」 马尔福的话梗在喉头,他顿了下,继续道:「你这么有把握不被人抓到把柄吗?」 「我期待你能抓到它。」里德尔的声音有点沉,似乎已然要睡着:「顺便一提,我觉得你应该更担心一下自己。毕竟之前诺德是你的室友,现在你是我的室友。」 「你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再理他,而是发出了均匀的唿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马尔福握住了拳头,不甘地缩进温暖的被子里。 里德尔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需要担心自己? 他恍然间想起白天斯拉格霍恩教授对他说的话,那个喜爱享乐的教授很少会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情绪:「马尔福,你最近的表现有些奇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如果你在学习或者生活上遇到任何事情,欢迎来找我商讨,但是你不要想着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虽说有人谣传我们斯莱特林是培养黑巫师的大本营,但是你也不要忘了,我们同时培养出更多的巫师精英。斯莱特林会是我们永远的后盾,但是首先,我们要学会友爱和互相帮助。」 没错,他本想直接报告里德尔他们夜不归宿的计划,但是他没有。 报告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尤其是针对自己学院的同学,那是最明显的背叛。 作为新室友,马尔福自认为自己已经表示了最大的友好,一旦里德尔的行动被发现,那么他就是第一责任人,他都担下这风险了,里德尔居然说需要担心自己? 是他自己行动不慎,被那群该死的格兰芬多举报了,即使里德尔最后给自己找了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但扣分已经无可避免……还有诺德,他到底把诺德弄到了哪里? 马尔福相信里德尔不可能回来得那么早,斯蒂安他们都是临近天黑才将将赶回来,如果里德尔回来得那么早的话他完全可以回休息室,而不是让教授们在图书馆找到他,还给斯莱特林扣分。 至于那个幽灵的证言,一个根本什么都记不住的幽灵,教授们居然会听信她的话,真的是都得了失心疯了。 难道里德尔是在报復上次幽灵跟着诺德离开?开什么玩笑。 马尔福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了。 即使里德尔对那个幽灵确实展现了不同以往的关注,但就里德尔过去的举动来看,那能说明什么?他对女性有兴趣?说给斯蒂安都不会信。要知道里德尔第一次在休息室当众发火就是因为他那些狂热的追随者在情人节给他制造了太多麻烦,即使他很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但此后里德尔对女性的态度无疑是更为谨慎乃至有所迴避了。 当然,里德尔从不迴避那些有能力的女性,马尔福觉得在里德尔的世界里,几乎没有男女的划分,只有能力高低。一贯乐于助人的里德尔其实只会对着有能力的人青眼相加,这是一个很讽刺的事情,不过就马尔福自己来看,这种态度却算个实在的加分项。 诺德可能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幽灵,但是里德尔,抱歉即使是活人他都想像不来里德尔爱上别人是什么样子,光是想想就一身寒噤。 里德尔说他不知道感兴趣幽灵的哪点,马尔福并不相信这种说辞。他相信的是诺德今晚的夜不归宿完全是里德尔的计划,可是他没有证据。这一点让他变成了一个神经质的跳樑小丑。 可是诺德不是个傻子,他几乎各个场合都坚定地站在里德尔那边,里德尔会对这样的追随者做什么? 他几乎一夜未眠,越发可恨的是,里德尔睡得甚是安稳。 直到天光微亮,马尔福才浅浅地睡了一觉,过不了一会他就被里德尔起床的声音吵醒。 「让不让人睡觉了?」男孩愤怒地叫起来,语气里满是没睡醒的睏倦和不满。里德尔有条不紊地系上领带,轻飘飘地回道:「已经过了起床时间,何况诺德回来了,我想你应该很有兴趣。」 前一句话让马尔福想不顾形象地骂人,后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清醒,他慌忙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收拾完然后迅勐地冲出了宿舍。 诚如里德尔所言,诺德回来了,脸色煞白地跟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身后,用力地抿着唇,不知道是不是被教训了一顿。而斯拉格霍恩只是脸色铁青地宣布斯莱特林扣五十分以及关诺德三天禁闭之外就快步离开,解释和安慰都没有。 几个人围了上去,几个人在悄声议论,还有几人漠不关心地离开,马尔福不想理会这些,他快步走上去,用力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即使对诺德的质问和关怀同样热烈,这个一贯温和的男孩却是不发一言。 马尔福直接拽住了诺德的手,那冷得像冰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转头大声对人群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没看见诺德需要休息吗?都走开,什么事情都之后再说。」 或许他在斯莱特林还是有些地位的,一旁围观的安格里克也帮着拉开了些人,他便瞅准这空隙一把拉着诺德跑回了宿舍。 门锁咔嚓一声落下,马尔福有些微喘地放开牵着诺德的手,他的手还是和冰块一样冷。 诺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面前的男孩刚给他解了围,他有些机械地脱下外袍坐到床上,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 第21页 马尔福这才意识到他的巫师袍又脏又破,还有好几道新划出来的大口子。 「你受伤了?」 诺德摇了摇头,又恍然间笑了笑:「你觉得这样算受伤?」他伸出胳膊,上面有一些青紫色的印记,还有几处已然干涸的血迹。 「你是被里德尔折磨傻了吗?」马尔福忍不住叫起来:「那要什么才算?你老实告诉我,里德尔都做了什么?」 诺德只是机械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有什么值得你去维护?」马尔福咬紧了牙:「一个孤儿院出生的巫师,即使成绩好又有什么样?难道你们一辈子都只看成绩活着吗?」 诺德没有多少焦距的眼神盯得马尔福后背发冷,半晌,他突然笑出来:「马尔福,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以为里德尔只有成绩好这一个优势。」 马尔福握紧了拳,没有回话。 「你知不知道这届的级长竞选你只会得到斯蒂安一张选票?你知不知道即使你现在直接报告校长说里德尔违反校规,他也不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即使我告诉你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你照样没办法撼动里德尔一丝一毫。」诺德不依不饶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面对是什么样的对手!」 「你这个屈服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马尔福愤怒地咆哮起来:「我看你们才都是疯子,他又能拿你们怎么样?就一群学生你们真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吗?」 诺德冷笑道:「能不能改变世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尽可一试。」 「那你打算连那个幽灵也一起放弃吗?」马尔福同样冷笑起来:「至少我还打算去试一试,你个懦夫。」 棕发男孩的脸更加苍白,清晨的阳光穿透湖水折射出一道道冰凉的水影,摇曳在二人周围,像极了盘桓游动的命运之蛇。 难耐的寂静终于被马尔福愤怒离去的摔门声所终结,诺德眨了眨眼,有些酸涩的,但没有眼泪。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依旧冷得像冰,只是稍微移动一下都需要极大的力气。那些鬼怪真的很难缠,在教授们找到他时,他已然是临近崩溃的边缘。 不过好歹是撑了过来。 看起来狼狈不堪,只是好歹没输得一败涂地。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她。」里德尔说这话的时候一只灰白色条纹的猫头鹰正停在他的手臂上,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尖利的鹰喙,继续道:「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棕发男孩的脸瞬间红透,他左右环顾了下,午后的宠物店没什么人,阳光从正门照过来,也不过停留在门口的风铃处,这家店里的宠物多数不亲近阳光。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诺德莫名有些迴避这个话题。 里德尔笑了笑:「我只是来买猫头鹰的,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别的。」 这时候他已经放下了手中那只鹰,目光又转向了别处:「我只是好奇……喜欢一个幽灵是什么感觉?」 诺德没有应声,黑髮男孩继续道:「她能做什么?不会魔法,目前为止也没有巫师和幽灵结合的案例……至少官方上是没有这种记载。你也不能触碰她,甚至她连你的名字也记不住……」 里德尔转了头,这次目光里满是认真:「诺德,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幽灵。」 「我觉得她就是个活着的人,」诺德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在那凝视下他突然间便打开了心防:「我从没见过她这样美的人,纯粹得就像水晶一样,甚至比水晶更动人,像元素中的水一样,只是靠近她便觉得很开心……我真的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值得所有最好的东西,就算是这个世界的财富都给她也只是玷污……」 里德尔突然笑了出来:「就依靠这种虚幻的直觉?」 诺德涨红了脸,争辩道:「那你见过比她更纯粹美好的灵魂吗?」 「那倒是没有」里德尔耸了耸肩:「确实在她身边会让人觉得很放松。」 似乎是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男孩和幽灵的关系远好于自己,诺德有些消沉。 里德尔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情绪的变化,或者说不屑于注意:「诺德,那你说……这样一个美好的灵魂,有没有可能会被彻底毁掉呢?」 心脏仿佛被恶魔的手狠狠揪住,诺德一把攥住自己的魔杖:「你想做什么?」 「目前来看什么也不想做,」黑髮男孩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骤然变化的气氛,他只是向对方伸出一只手:「其实我很欣赏你,诺德,考不考虑做我的朋友?」 「当然你可以拒绝,」他歪头想了想:「我想至少林是愿意做我的朋友的。」 棕发男孩攥紧了拳,他当然明白里德尔的意思,站队。 里德尔没有朋友,只有下属。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一直站在里德尔这一边,但里德尔还是要来和他确认这一点,凭心而论诺德不觉得自己有这般能让里德尔大费周章的能力。 男孩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我不会阻止你做林的骑士,我只要你表示忠诚的誓言。毕竟……」里德尔弯了弯嘴角:「我想你的爱情不会这么快就分文不值,对么?」 牢不可破咒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受,火焰和锁链绕上手臂的时刻他没有过多感觉,简单得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第22页 他用忠诚换取里德尔一句不伤害她的承诺,直到现在诺德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他只知道当里德尔表示要伤害她时,他是真的慌到想要对里德尔直接动手,无论下场是死亡还是阿兹卡班,他都义无反顾。 第11章 闹剧 11 教室外依旧是连绵不断的阴雨,空气湿冷阴郁,配合着林间唿啸的寒风,颇有将冬日从藏身的洞穴中提前拖拽出来的倾向。 「麻瓜畏惧幽灵,多半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 讲台上达芙教授依旧在喋喋不休,马尔福百无聊赖地展开手中的纸团,上面用魔法药水清清楚楚地写着「叛徒」的字样,还给他画了一个极丑的跳舞小人。 他环顾了一下,没有人承认那是自己的杰作。 认真听课的听课,走神的走神,狂赶作业的赶作业,总之是没人能对上他质询的目光。 一群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即使他不是告发者,更不是造成扣分的罪魁祸首,他还是得面对这样一个凭空泼来的污名。没人相信愚蠢暴躁的格兰芬多会揭露里德尔的计划,还送给斯莱特林最优秀的学生这样一个狼狈的结局。然而他们并不敢怪罪里德尔和他的同党,愤怒的情绪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最后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马尔福家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他可不记得自己能够任人欺负到这种地步。 只是里德尔之前的提醒,他现在这一副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的淡然,以及诺德的警告,都让马尔福怀疑这一切其实都出自里德尔的授意。只是他不明白,里德尔怎么就能联络到那几个格兰芬多恰到时机的举报,明明他去找斯拉格霍恩的时候并没人知道他要换宿舍,还是说里德尔在知道自己换了宿舍之后临时叫诺德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可是目的呢? 为了孤立他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老实说虽然被父亲强行推上争夺级长的道路,马尔福也不觉得自己对里德尔能有多少胜算。何况他就不怕画虎不成反使自己的支持率一落千丈吗? 马尔福不得不承认他越发不能理解里德尔的思维了。 男孩偏了脸,那个黑髮男孩坐在第一排的角落位置,似乎在认真记着笔记,嘴角却笑得莫名,马尔福没由来地厌恶那万年不变的笑容。 「……厄运并非总是幽灵的盟友,只是在大部分时间,人们需要为自己愤怒的情绪寻找一个宣洩口……」 黑髮男孩挑眼看了一下前方,马尔福这才注意到他这位置离那个一直安静坐着的幽灵助教极近。显然那个东方姑娘刻意挪远了位置,她认真听着那个矮人教授的解说,似乎丝毫不在意里德尔时不时飘过去的目光。 马尔福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如果这姑娘不是个死去的魂灵,他可能会真的觉得这两就是天生一对。 在能装这一点上,两人真是如出一辙的默契。 他又偏了脸,诺德坐在教室另一侧,低了头似乎在认真听讲,不认真看看真的容易找不到他。 一个人在鬼屋待了大半夜,很明显诺德的丰功伟绩已经传遍了全校,连带他对那个幽灵小姐的痴迷也摇身一转成了甚是热门的谈资,只是当这故事中的两个主角再次相遇的时候,姑娘懵懂无知,男孩不发一语,实在是没有处罚任何可以让观众兴奋的节点。 和这堂课一样无趣。 「……所以说幽灵的原罪,也不过在于他们总是承担了人类的愤怒而已。」讲台上的达芙教授终于理了理课本:「今天的课程差不多就是这些,我记得之前向你们布置了论文作业,大家都完成得非常好,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例外……」她翠绿色的双瞳扫视了一圈:「现在我将他们发给你们。」 教授挥了挥魔杖,雪白的纸页从讲台上如飞鸟般飞往各人身前。 「如果关于作业有疑问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我。」 「教授。」 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发言,里德尔在座位上举起了手。面对教授质询的目光,他轻笑道:「抱歉,教授,我没有收到自己的作业。」 达芙皱了下眉,她摇摇头道:「亲爱的,我并没有收到你的作业。所有作业我都登记在册,名单上没有你交作业的记录。」 里德尔从容地站了起来,疑惑道:「可是教授,我明明在上周就已经把作业交给了我们的助教林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投向那个纤瘦的幽灵,姑娘瞪大了双眼,一双手突然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林小姐?」达芙认真地看向黛玉,似乎在鼓励她说出否定的答案。 姑娘皱着眉想了一会,看起来回想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里德尔看起来颇有耐心和信心,马尔福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点小事都记不住,这种健忘症患者是怎么有资格当上助教的。」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整个教室的人听到了。 「马尔福!」 意料之外,不是诺德的声线,而是一个有点尖细的女声,马尔福转过脸,一个圆脸女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颇为愤怒地盯着他,像一只即将炸毛的橘猫。 他认识这个女生,奥利维亚·谢尔,拉文克劳的找球手,一个麻瓜种。 马尔福冷笑一声,正好他心情不太好,还真当这个世界谁都要宠着她吗? 第23页 金髮男孩毫不示弱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嘲讽的笑攀上嘴角:「请问这位同学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这位可敬的幽灵小姐在她的职位上有过任何作为吗?哦,不,或者说她有尽过一丝一毫助教的职责吗?她教过我们魔法吗?她有帮助过教授做任何教学准备吗?现在她连最简单的收发作业都做不到,那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她的任务就是陪某些学生谈天说地吗?」 「你这是人身攻击!我认为以林小姐的学识担任这个职位毫无问题,倒是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有了解过她吗?」谢尔同样炸了毛,只是这回击实在有些无力。 「哦?那谁了解她?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罢,马尔福放肆地大笑起来。 「够了!」同时出声的是教授和诺德。 话题中央的女主角,只是紧紧绞住了手中的丝帕,用力咬住了下唇,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可是男孩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马尔福转眼盯住教授,认真道:「教授,您一定知道,您的助教并不称职,从您目前的授课情况来看,这个幽灵小姐显然和您说过的大部分幽灵特质都不符合。我想请问您,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例外来担任这个职位,还是这助教仅仅只是为了让她留在这里,随意加的一个身份而已?」 达芙没来得及回答,里德尔却突然插了嘴:「马尔福,我想,如果你坚持认为林小姐不合格,也许我们可以提交校董审查。但是现在,我想问题只是在于我的作业去了哪里而已。」 说罢,那双黑色的眸子再度对上黛玉泪光盈盈的眼眸,姑娘的眉越发紧皱,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这个男孩并没有给她解围的打算,甚至变本加厉地将她的难堪撕裂在众人面前。 「作业的事情我们可以私下再说。」达芙教授冷声道:「谁再在课堂上胡闹我就要扣分了。」 黛玉有些感激地望了达芙一眼,却坚定地开了口:「教授,我记起来了……里德尔确实交过了这份作业。」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但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那份作业在哪里,回去我会好好找一找,关于那位学生说的称职的问题,我想我并不适合这个职位……一直以来,叨扰了。」 说罢,她便像失了所有力气一般飞快地飘了出去,达芙往前追了两步,拦在了幽灵身前。 「黛玉,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是我的客人。」达芙认真道。 「林小姐确实是我们的客人,」黑髮男孩突然朗声道:「关于作业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向教授复述一遍,它们都在我的脑子里,所以林小姐你大可不必这样。」 男孩有些恶劣地弯了嘴角,马尔福的声音再一次不甘地响起来:「这算什么?浪费我们的时间看你们这一场闹剧吗?」 「马尔福你受不了可以滚开!」谢尔抽出了魔杖,似乎随时准备攻击对方。 东方的幽灵却突然笑了:「你们都不必这样。」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里德尔,仿佛他才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有人想让我走,我离开便是,何必演这一出大戏,横竖,我是个没有家的人,又何必留在这儿惹人嫌弃。」 说罢,姑娘的身影便轻飘飘地消失在门外。 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达芙追了出去,里德尔慢慢坐下,教室里乱闹闹的,但是这些怎么都离他很远,他就这样出神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压抑着愤怒和不甘:「你承诺过不会伤害她。」 这声音他很熟悉,曾让他欣赏现在也让他厌弃,伊恩·诺德。 黑髮男孩抬起头,身前的男孩攥紧了拳头,似乎随时准备和他打起来,他轻笑起来:「我承诺过,可是你都看见了,」他耸耸肩:「我维护过她,是林自己要走的。」 「明明就是你……」诺德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捏断手中的魔杖。 「我怎么了?」里德尔冷笑道:「有达芙她们,校董绝对不会通过马尔福的质疑,而且不见了的是我的论文,难道我连问一下都不行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就应该和那个拉文克劳一样当场和马尔福吵起来?如果你觉得那样合适的话,刚刚你哪儿去了,怎么自己不出声?」 完美无缺的理由,如果无视感情和立场的话,诺德低了头不甘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死去的灵魂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里德尔的双眼冷得像冰封的玉石,他起身整了整衣服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演好自己的骑士就好了。」 说罢,他一把揽起桌上的课本便起身离开。 走廊有些冷,恰好给里德尔缓解了一些即将爆炸的情绪。 他想做什么? 他想作什么轮得到他们来问?就算他趁着黛玉离开时亲手烧掉自己的论文又怎么样?他成功了。 马尔福确实掉进了陷阱,成为他排挤黛玉的棋子,只是来和马尔福唱对角戏的居然不是诺德,这一点让他稍微有些惊讶。 不过没什么关系,那个东方姑娘已经出了太多风头,爱慕和仇恨是形影不离的双生子,她总得受些挫折。 诺德家里那只该死的猫头鹰在他尝试取走信件的时候居然还抓了他一把,真是应该把它送给纳吉尼,里德尔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居然就那样把它放走了。 第24页 也许和那个幽灵在一起待久了,真的智商有点下降。 那个幽灵…… 她最后盯着自己的模样,看来是已经知道这些都出自他的手笔。确实是个聪明人,就是关键时候傻得居然想接近诺德,那个蠢货根本没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告诉她,无怪她这么多年到处漂泊白费功夫。 只是,男孩悄然捏紧了拳头,当他看见她紧咬下唇的模样,那双贯来缺少血色的唇瓣突然多了一丝殷红,他发现自己莫名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冲动。没有一丝计划性,抛却了所有理性的外衣,只由情绪主宰。 他突然很想用手抚上去,将那唇从贝齿下解放出来,然后,让他好好品尝一下那双唇,到底是什么味道。 第12章 级长 12 东方幽灵的离开就和她的到来一样突然而莫名,学生们并不相信一贯移动飞快的教授没能追上那个飞走的幽灵,他们更加接受达芙只是劝说失败的解释。当然里德尔知道,达芙确实无法追上一个不受魔法控制的灵魂,尤其是后者执意要走的情况下,追上也是无用。 他以为不再见那个幽灵会让他的生活回归正轨,毕竟他已经在寻找她的来歷上花费了太多心思,然而事实是,他还是会每天去图书馆,坐在角落那个熟悉的位置,不一样的是,没人会在他睡着时再叫醒他,他也没那么轻易入睡了。 东方幽灵的身影终究是消失在了这个城堡里,有些人惋惜,有些人难过,有些人高兴,而一贯调皮捣乱的皮皮鬼,稍微遗憾了一下这个欺负目标的消失,便再度投入到更多无止境的恶作剧中去。 像大多数人一样,幽灵不过是荒芜站台上一个匆匆的过客,秋风起时,一树明媚鲜妍尽数摧折,最终风化在记忆的荒原里。 里德尔在内心贊同这种做法。 在幽灵不见之后他曾经小小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作为,在斯莱特林墨绿的床帏后,他抬头看着窗外那潋滟的深蓝色水纹,有点像那个姑娘流水般摇曳的裙裾,真是奇怪,在她走后,他做什么都会想起她。 不过他想,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对那个姑娘来说。 她是个聪明人,却不会向他表示绝对的忠心,既然魔法不能束缚她,不如将她早些赶走,省掉之后更多麻烦。 他们不可能和谐共处。 他居然又做了一件好事,即使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不过没关系,这是最后一次了。 推迟许久的级长选举终于到来,马尔福的支持度在他领头赶走那个幽灵后已然跌到谷底。里德尔并不在意这些,他原本计划让斯蒂安投马尔福一票,让他不至于在选举上那么难堪,只是现在,他在思考是否还有这种必要。 马尔福的反击让他等待得太久,即使他有足够的耐心,但也不免觉得厌烦。 密室依旧毫无头绪,宿舍里由于马尔福的存在让他不能再自由地练习黑魔法,时近深秋,白昼越发缩短,他却突然觉得无意义的时间突然变得十分漫长。 「如果你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世界,也许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一种解释。」 傍晚深紫色天幕下,晚风四起的天文台上,血人巴罗这样对他说:「如果你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所学校,你会发现这所学校是有生命的,每一个人每一处唿吸都如血管一样在它的躯体上贯通流动,只要你足够留心,你可以感受到它每一次脉搏的律动。」 感谢巴罗的指导,里德尔逐渐学会从各处细节上轻松知悉学校中每一个人的活动轨迹和心理状态,只要他想。他同时能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巨大的怪物,藏在城堡最底层。那个密室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感受到它的飢饿和嗜血的渴望,那声音无时不刻地同他的内心激盪出潮水般的共鸣。他能预感到不久之后他就能找到那个怪物,恶魔就要降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是那也不过是一种排解无聊的方式罢了。 血红的杀戮之后仍然是漫无止境的苍白,要实现他的志愿,杀戮只是最末端的一种手段而已。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在这样的百无聊赖中逐渐查到了一些关于那个幽灵来歷的线索,虽然不太确定,但多少给了他一点前进的方向。那个幽灵,应该叫她什么呢?她是一个魂灵没错,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死灵,或者,她其实是活着的,这个说法更为贴切。 他不知道学校的教授关于那个幽灵的来歷已经研究到了哪方面,里德尔旁敲侧击地询问了斯拉格霍恩和达芙,显然后者对他的映像并不算好,但是他们透露出的信息确实证实了他的猜想。 但是她究竟是从什么中诞生的灵魂,这只能由他自己慢慢寻找。 与其说里德尔丝毫不认为调查一个已经离开的幽灵对他而言有些浪费时间,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搜查中发现了新的乐趣。如果不是斯蒂安的提醒,他几乎就要泡在图书馆里错过学院的开会。 似乎即使错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使马尔福没有放弃竞选,也没人再去投他的票了,无论是出于对背叛学院的愤怒,还是由于安格里克他们人为造就的威压。 他的「朋友」们都站在入口处等待他的到来,男孩慢条斯理地走了进去,有人依旧给他留好了位置,马尔福坐在另一边,脸色苍白,双拳紧握。 第25页 斯拉格霍恩直到里德尔完全坐定才开始宣布大会开始,里德尔没有认真听他说了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刚刚在图书馆看到的关于「灵」的记载。 如果真的按照东方的思维来看,世间万物都可以成灵,那么他怎么才能知道黛玉到底是哪种灵?为什么她会一直漂泊?假使她来到霍格沃兹只是因为受到本体的影响,为何她又会失去记忆?她的那些记忆,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过不了几天就会全部清空,就像一种强制的刑罚。 这个姑娘真的是一个极好的研究对象,如果她没有那么快离开,里德尔有绝对的信心写出一篇能够让他成功留校的研究论文。 「汤姆·里德尔。」斯拉格霍恩的声音将他再次拉回现实世界,教授满面笑容地望着他的得意门生:「马尔福刚刚阐述了他的竞选宣言,你的宣言准备好了?」 「当然,教授。」里德尔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面向他的听众。 结局早已註定,他仿佛可以看见空气中逐渐收紧的丝线,缠绕在台下众人的手脚上,而错综复杂的线路末端,里德尔颇有兴致地拉拽了几下手中的线头。 操纵人心大概是最复杂最精妙的学问,男孩乐于研究这种东西,恐惧和欲望永远是最有力的两根线,目前为止还没人能逃开这两条线的束缚。 「……伟大滋生嫉妒,嫉妒催生怨毒,怨毒成就谎言。斯莱特林一直承担着最多的误解和流言,但是我们的成就是不会被这些流言轻易抹杀的。」 甚至没有如传统的选举一般做出任何承诺,男孩不徐不疾的声音轻易地牵住了众人的情绪,或者说,基于各不相同的理由,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其他选择。 马尔福愤然离席,里德尔微笑着接受级长勋章。如潮欢唿几乎要压倒这个身量不算高大的纤瘦少年。 胸前的徽章泛着与这欢唿声格格不入的冷光,里德尔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似乎少了一个人。 回来的可不是她。 金髮男孩再次闯入欢唿的人群里,带着风暴一般的狂怒,他举起魔杖,一声巨大的爆响炸裂在喧闹的人声中。 里德尔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马尔福冷着脸,转头对斯拉格霍恩说道:「教授,我有异议,一个研究黑魔法的学生并不适合做斯莱特林的级长。」 似乎根本没想到马尔福会如此冲动地跑回来,斯拉格霍恩皱起了眉头,他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微笑的里德尔,认真道:「马尔福,这个玩笑不好笑,它还会伤害你们之间的友情。」 「友情?」马尔福冷笑一声:「那也得有那个东西。」 「我有证据,」金髮男孩举起一本笔记继续道:「这是里德尔平时的笔记,我没有做任何更改,教授你应该也能看出来这上面没有魔法痕迹,或者你也可以检查我的魔杖,这上面记录着里德尔研究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魔法部允许的范畴。」 斯拉格霍恩犹豫地看了一眼里德尔,对方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他皱起了眉头,严肃道:「马尔福,这个问题不适合这个场合,你先和我……」 「那请问教授你要维护他到什么时候?」马尔福讥笑道:「他也不能否认这上面都是他的杰作吧,一个学生,研究能致人死亡的黑魔法,谁能知道他有没有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使用不可饶恕咒呢?我申请对里德尔的魔杖使用进行检测,没准能发现不一样的惊喜。」 他将惊喜这个词咬得很重,似乎是要将它的骨血都碾碎一般。 「马尔福,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已经超过了学院管辖的范畴,我们必须找校长来解决。」斯拉格霍恩嘆了口气,似乎很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不,我觉得,为了斯莱特林的名誉,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公开解决,教授,我申请学校检查我的宿舍,以及这是我的魔杖。」里德尔将他的魔杖交到斯拉格霍恩手中,又对着身侧的诺德道:「你去叫一下校长。」 诺德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允诺的反应,里德尔话音未落他就大步走了出去,像一具行走的机器,自从那个幽灵离开后他一直如此。 低年级的学生窃窃私语,高年级却一副作壁上观的神情,还有几人神情模煳地藏匿在人群的阴影中,斯拉格霍恩握着那根紫衫木魔杖,就像攥着一支燃烧的铁棍一般不自在,而马尔福苍白的手指依旧死死攥着里德尔的笔记本,看起来并不信任将其交付到这个教授手中。 迪佩特校长来得比想像中迅速,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变形课的教授邓布利多,赤褐色的头髮披散着,锐利的眼神一下便锁定在百无聊赖的黑髮男孩身上。 里德尔不着痕迹地转了脸,诺德对他轻声道:「我去的当时校长在和教授正讨论一些问题。」 男孩没有再说什么,马尔福冷着脸将笔记拿到迪佩特跟前,笔记上汤姆里德尔的名字清晰可见。马尔福翻开笔记本,微黄的纸页上写上了一连串诡异的魔文,还有几张心脏被刺穿的血腥画面。 迪佩特将笔记又翻了几页,上面的字符和图像也越发诡异,只有几个阴暗的词彙时而闪现,似乎隔着纸张都在不断散发出嗜血的气息。校长眉头紧皱,却不发一言,只是将笔记本递给了一旁的邓布利多。 学生们又开始低声议论,连站在里德尔身旁的斯蒂安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男孩斜眼看了一下这个总是缺根筋的追随者,没有说话。 第26页 马尔福的脸色依旧苍白,盛怒终于渐渐平復下来,未知结果的惶恐和报復的愉悦在心头纠缠,修长的手指一时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还是太冲动了,马尔福想,可是幽灵离开的前晚他确确实实看见图书馆里一闪而过的绿光,里德尔偏低的声线就在那时清晰地传来: 「□□ada ked□□ra.」 里德尔使用了不可饶恕咒,不知道那个咒语是否成功,也不知道对象是谁。 马尔福只知道第二天东方幽灵就被自己赶跑了,而她最交好的里德尔没有挽留,连一丝一毫的尝试都没有。马尔福没来由地相信这是因为里德尔当着她的面使用了不可饶恕咒,这两个人闹翻了。 他当时还是太冲动了,如果那个幽灵能回来作证,那么里德尔不仅面临会被退学的结局,还可能直接被送进阿兹卡班。 斯拉格霍恩皱着眉认真检查马尔福和里德尔的魔杖,显然他并不擅长这一门魔法。 诺德始终像个木人一样站在里德尔身后,额前的捲髮垂下来,深蓝色的眼瞳被遮蔽在碎发的阴影里,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我觉得,我们几个需要单独谈谈。」半晌,邓布利多合上了笔记本。 「等等,为什么?」 马尔福想抗议,迪佩特却上来用力拍了下他的头,神情不愉:「都到我办公室去,相信我,马尔福。」 斯拉格霍恩转头看了眼里德尔,男孩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 第13章 巧遇 13 夜已深沉,连墙上的画像们都相继进入梦乡,如果他们还能做梦的话。 马尔福躺在舒适温暖的鸭绒被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墨绿的帷幔上游走着泠泠的水光,在男孩第三十七次翻身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做到的。」 「我已经在教授面前解释过了。」 对方的回覆出奇的迅速,看样子他之前的安静都只是伪装出的假象,这傢伙根本没睡着。 马尔福忍不住咬牙,迪佩特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马尔福,这本笔记上面确实没有魔法篡改痕迹,但是,那上面写的魔文,大部分是治疗魔咒,还有一部分,应该只是里德尔的涂鸦……」 「您的意思是我的魔文理解出了问题?」马尔福怒道:「那上面的古怪图像怎么解释?我们的课程中有那么血腥的研究内容吗?」 「咳,我能说一句吗,」一贯沉默的里德尔终于忍不住插了进来:「这些图来自《中世纪的诅咒和医术》,我觉得这些图很有意思,就临了下来,顺带一提我最近对中世纪相关有些兴趣,正在准备写相关论文。」 也许是出于对马尔福无理取闹的同情,邓布利多开口道:「其实也不能全怪马尔福,里德尔,你为什么要在这本笔记上施障眼魔咒?」 黑髮男孩无辜道:「总有很多人想抄我的笔记和作业,但是我觉得对学生而言直接抄实在不好,他们如果不懂可以直接来问我,我真的很乐意和他们讲解。」 斯拉格霍恩嘆了口气,将魔杖分别交还给两个学生。邓布利多看了眼里德尔,没有说什么。 「里德尔你先走吧,马尔福留下来。」 迪佩特最后的话语,给马尔福这一天的行为作出了圆满的总结。 闹剧。 「里德尔,你告诉我」男孩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有没有使用黑魔法?」 对面翻了个身,似乎有些不耐烦:「你的破除咒不能破解我的魔法,那本笔记上没东西,除了那个障眼术。」 「你早知道我会拿那本笔记?」 「那你能稍微动用一下你的大脑给我一点不一样的惊喜吗?」男孩冷笑一声,从床上坐起来:「马尔福,你以为你看到了什么?不可饶恕咒?你忘了魔法部在魔杖上放了踪丝吗?检查魔杖?你这循规蹈矩的大脑怎么不去赫奇帕奇?如果想要扳倒你的对手,首先你得了解他是谁!」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想当人生导师吗?」马尔福的声音满是怒气,说实话他真是受够了,凭什么他要被里德尔教训,他以为他是谁?对,不止里德尔,还有诺德,连诺德那个傢伙也在嘲笑他不自量力,可是凭什么?他以为他有多高贵,这里只是学校,弄出个自己的小团体很得意吗?他有本事为什么不去魔法部那里大闹一场,一天到晚整这些算计,是,暂时是他技不如人,可是马尔福真的想不明白里德尔有什么值得自豪的,一天到晚戴着副笑嘻嘻的面具到处跑,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吃他这一套。 「巫师界没有神明,力量才是唯一的信条。」里德尔的声音在阴郁的夜色里像一个无情的鬼魂:「而你,既没有力量又没有脑子,只有那一点随时可能被摧折的野心,你以为靠着你的父亲,你的家族,你又能混成什么样子?」 「你!」马尔福很快便发现他再一次无法发出声音,甚至连手脚都一阵发麻,不过片刻他便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该死的里德尔,又给他施咒。他刚才不还是在说有踪丝。 眼前的墨绿色被一只苍白的手勐然拽开,黑髮男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满是不屑:「当然你还有点用处,校董的儿子,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接下来的时间,你要么学会安静,要么学会服从。」 第27页 马尔福不能说话,但是他的眼神无疑在告诉里德尔:想都别想。 里德尔并不是个傻子,男孩冷笑一声,随后张开嘴,发出了一连串让马尔福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声音古怪而渗人,尤其是在这样如墨的夜色里,马尔福不知道还有哪一种咒语是这样发声,就像金属丝划过玻璃一般,这声音让他手脚冰凉。 一条大蟒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爬了出来,摩挲过冰凉的地板,就这样毫无障碍地立在了马尔福床前,尖利的红眼直视着床上不能动弹的男孩,不断吞吐的蛇信似乎是在发出威胁的警告。 里德尔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这只突然出现的大蛇,相反,他甚是欣赏地看着马尔福越发恐惧的表情,轻笑道:「害怕了?」 大蛇绕上里德尔的手,像一只狗一样亲昵地蹭了蹭那男孩,可怖而诡异。 「马尔福,你在这屋子里住了多久?」里德尔冷笑道:「你为了找我研究黑魔法的证据基本把我的东西都翻了个遍,但就是没有发现这个屋子里有一条密道吗?」 男孩甚是惋惜地摇摇头:「所以你看,你这样的观察力,还想继续出头?」他仿佛漫不经心地看了下身旁的大蛇,轻声道:「萨拉查·斯莱特林也会说蛇语,对么?」 恐惧如冰刀一般牢牢攥住了马尔福的心脏,也许真的只有在危急关头人才能格外清醒地分析自身的处境,马尔福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面前这个男孩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更可怕的是,里德尔是一个既聪明又有实力的疯子。 他确实不是里德尔的对手,黑暗中里德尔冰冷的眼神在向他清楚地传达着这一点。长久的伪装在被逐渐剥离,真正的怪兽开始伸出他阴森的獠牙,东风就要来临,寒冬将带走所有不堪一击的花与叶。 「这是最后一次,马尔福。」男孩的笑容像极了一条危险的毒蛇:「下次我就没耐心陪你玩了。」 一整天的雨,霍格莫德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巴克夫人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挥了挥魔杖。店门上那只木头鸟忙不迭飞进了店里,门锁哐当一声落下,大门正巧完全合上。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偏偏还总是下雨,科尔夫人紧了紧身上的羊毛斗篷,打算去厨房倒一杯热可可,然后缩进她的床上,她记得上次那本小说才看了一半,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客人,倒不如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木头地板在女人的行动下发出吱呀的尖利叫声,好像房子在抱怨主人对待自己的漫不经心。 现实总是分外骨感,黑暗中,巨大的橱柜突然打开,一个人影从其中跳出来,将她着实吓了一跳。 「梅林的袜子!」女巫往后跳了一大步,魔杖以防御的姿态举在身前,终于在看清来人后松了一口气:「汤姆,你每次出现能不能不要这么无声无息的,你再这样我就要给橱柜加锁了。」 「抱歉」苍白瘦长的少年轻笑着走出来:「我以为你还在营业。」 胖夫人耸了耸肩:「这个鬼天气,营业也没客人。」 少年熟稔地点燃了壁炉,火光映照下他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那正好可以让我们谈谈我预定的那些东西。」 女巫有些不太情愿地沖柜檯挥了挥魔杖,一张边缘有些破烂的羊皮纸就飞到了他手上:「这是最后的供货清单了。我还是不明白,你调查学校今年收进仓库的那堆破烂有什么意思。」她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里德尔把几个加隆放在她手里。 女巫不满地掂了掂重量:「要不是你们学校向来喜欢收那些没用的破烂,我才不会把这张单子这么便宜地卖给你。」 男孩礼貌地笑了笑:「辛苦您了,不过这个价钱我觉得也不算太亏了,本来就是一张没用的单子,不是吗?」 「它如果没用你会来找我买?」女巫挑了挑眉,商人的精明派头还是从那双小眼睛中泄露出来。 男孩耸了耸肩:「也许我也沾染了学校捡破烂的习气,您这单子对于别人来说还真可能一钱不值。」 「算了算了」女巫摆了摆手:「我那仓库里新来了两件东方的玩意,你要看看吗?」 「求之不得。」 里德尔没有从女巫的仓库中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没怎么失望,这种事情实在常见,他和女巫都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男孩离开店铺的时候天上还在下着小雨,女巫骂了一声这该死的鬼天气,随意地开口道:「不从壁橱回去吗?这个天气对你的新袍子可不算友好。」 「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稍后我会搭马车回去。」男孩用魔杖支起了一把透明的大伞,礼貌的笑容万年不变。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女巫摇了摇头:「当心别被学校捉住了。」 「您也不会让我被捉住的。」男孩笑着,稍微转了头,已然是打算结束这段无趣的对白。 「你……」 「我先失陪一下。」 女巫的话还梗在喉头,男孩突然的打断让她很不适应,但这个一贯云淡风轻的男孩现在显然不会顾及这些。在巴克夫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便迈开长腿消失在了雨幕中。 甚至连撑伞都忘了。 巴克夫人眯了眯眼,可逐渐喧譁起来的雨帘让她看不清促成男孩突然跑开的诱因究竟是什么。她只能嘟囔了几声,感嘆一下谁还没有个年轻岁月,然后慢悠悠地晃荡回她的木屋里,像一只缓慢缩进破旧壳中的寄居蟹。 第28页 里德尔不在意被他抛在身后的女巫是什么想法,事实上大雨都不能让他混乱的大脑有所清醒,所以直到他成功把那个纤瘦的身影堵在墙角时,他才发现,自己突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 就像面前这个魂灵一样,明明已经离开,为什么又会再度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在雨幕中尴尬地僵持。 雨丝透过幽灵的身体,滴落在地面的水洼上,溅起一层层迴环往復的涟漪,男孩的黑髮已经湿透,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滴,他有些难受地眨眨眼,薄唇张了又合上,一贯的能言善辩到如今都毫无用处起来。 「你这般着急……可是认识我?」 幽灵似乎有些不忍,还是轻声开了口。 男孩有瞬间的错愕,可是这震惊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苍白的手指暗暗捏了拳又松下,他故作轻松地开口,声音有些奇异的嘶哑: 「是啊,认识,很熟悉。」 他认真观察着姑娘疑惑的神情,对方似乎是真的把他忘了个干净。 男孩吸了一口气,将嘴角调整成上扬的弧度:「我叫汤姆,汤姆·里德尔,黛玉,我是……你的爱人。」 姑娘蓦然瞪大了双眼,水滴从男孩苍白的脸上划下,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第14章 情囚 14 「呸。」 姑娘毫不留情地啐了他一口:「真是个坏心眼的,就知道说谎惹事,你才多大,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 「再过一个多月就十六了。」男孩耸耸肩:「按现在的麻瓜法律来看,那时候我已经可以结婚了。」 姑娘羞得遮了脸,转头道:「谁同你这滑头说这些……你到底是谁,给我说实话。」说罢,又气急般跺了下脚:「这回再胡扯,我就不理你了。」 男孩无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滴,嘆了口气:「为什么总是瞒不过你?」 姑娘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喜欢你。」 姑娘的眼睛再度瞪大,她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可男孩的认真表情让她又逃也似地别开目光,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口,或许她该庆幸自己现在只是个魂灵。 男孩没有一点要放过她的迹象:「我喜欢你,所以不要再走了,我之前惹你生气,你就把我忘了,这样实在不公平。」 「行了别说了,」姑娘的声音急促而细碎,脸上的红云几乎要烧得她昏头转向,她偷偷看了一下那个已然湿透的男孩,又别了头道:「你这样淋雨,着了凉该怎么办?」 似乎达成了一种隐秘的和解,里德尔忍不住放松地笑起来:「你现在关心我在淋雨了?」 「你这人怎么……」姑娘越发气恼,索性往前走了去,横竖这男孩也拦不住她。 「我错了。」男孩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在渐渐减弱的雨声中格外明朗。 幽灵停下了脚步。 「我怕你又走了。」里德尔大步走上去,想拉住那个少女,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五指穿过了微凉的空气。他苦笑了下:「你看,我拦不住你,你走了我也找不到,这次能找到你算是我的运气,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我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男孩没有放弃,他有些固执地调整着自己五指的位置,想把幽灵半透明的素手完全包在自己掌中。 「你若是不惹我气极,我哪会那么容易离开。」幽灵浑然无觉地转了个身,两人交叠的双手又一次无情地分开。 男孩的目光停滞在两人错开的手掌上,半晌,他轻声道:「那我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了。」 幽灵似乎在犹豫。 里德尔转了下脸,看向身旁那株就要落尽了黄叶的枯木:「你知道时间是怎样流动的吗?」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姑娘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 「那是你家乡的表达?」男孩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大雨在蛛网上穿成剔透的棋盘,球状的水珠倒映出无数个他们或胖或瘦的模样:「对于巫师来说,时间不止这一种流动形式。」 「比如说回到过去?」姑娘很是聪明。 里德尔耸了耸肩:「埃及人就认为时间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 「过去的事情发生在明天,明天的故事已然降临于过去,」姑娘想了想:「日光之下,再无新事,按这种说法来看,你是指我们一定会在未来相逢么?」 「未来太过遥远,我只想抓住现在。」 男孩微微低了头:「你的时间已经停止,我的时间还在流动,等我……」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个词:「……等我死去,你还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暂时留下来,时间对你已无意义,不是么?」 他眨眨眼,就像谨慎的赌徒是试探着加大自己的筹码:「你记不住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你已经忘记的过去,我可以帮你查清楚。」 肆虐了一天的阴雨终于停了下来,空气里充溢着潮湿的泥土气味,混合着一点青草枯叶的清香,天色已近晚,天空和远山交汇处却升起苍凉的白光。 明明是毫无特色的风景,里德尔却记得格外清楚。 一片枯叶绕过幽灵的肩头落在男孩脚旁,她抬头看了眼苍茫的暮色,轻嘆道:「先找个地方把你弄干吧,别生病了。」 似乎是配合她一般,男孩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29页 姑娘看着这个好不容易示弱的苍白男孩,突然笑了起来。 里德尔并不喜欢格兰德旅店的装修风格,他总觉得那个小老头在自家的旅馆里堆了太多没用的垃圾,比如说他从各地收集来的神奇动物标本,或者是用大大小小瓶瓶罐罐封装起来的陨石碎片,还有一堆早就过了年月的积灰杂志。而且他店内的黄铜大钟早就停止了转动,即使这样这个小老头还会每次看着那纹丝不动的指针,念念有词地说现在是四点三十二分,马上就下午五点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混乱不堪的环境,再配上这唯一一个有些耳背的老头,是他目前能找到最好的能安置黛玉的地方。 显然黛玉的眼中和他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她饶有兴趣地打量墙壁上那些缓慢挪动的贝壳和悬浮在天花板下的发光星星,星光游走在她的裙裾上,又穿透她半透明的皮肤,仿佛她即将和这星空一起消散了一般。 里德尔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无聊的想法都赶开。不得不说魔法是一个好东西,即使这旅店已经开了这么多年,房间里的所有物品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里德尔敢打赌格兰德老头这辈子用得最好的魔咒应该就是清理一新。 「这些星星真漂亮,真奇怪,我好像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景致。」黛玉笑着和他说道。 拉文克劳的休息室吧,男孩默默想着,他倒是没去过,关于拉文克劳,最近的印象是那个维护黛玉的奥利维亚·谢尔,一个书呆子。 她那篇关于黛玉的观察论文倒是写得不错,其中一些他没能观察到的细节,在他逐渐明白黛玉是什么这个问题上,那个书呆子倒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帮了个大忙。 「你还不快些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姑娘脸有些红,看来屋子里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能完全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 里德尔倒是并不着急,他慢慢地靠近那个幽灵,诚恳道:「我怕你又走了。」 姑娘的脸更红了,伸了手便想推他,只是又推了个空,她只得转身低头道:「胡说些什么,我不走,总成了吧。」 「能伸出手吗?」 姑娘疑惑地伸出自己的手,那双手素白干净,十指纤长,造物主在制造她的时候一定是开心得昏了头,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多美好的事物一股脑地倾倒在她身上。不过里德尔觉得,如果他能真实地触碰到这双手,感受她细腻皮肤下血液的流动,那将会比现在美好不止百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段红绳,这东西是他前段时间从巡迴货商手里买下的,不值几个西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花钱买这个看似无用的东西。 只是当他看到这段红绳时,他突然想到幽灵束紧头髮的红线,那红线总是乖巧地垂在幽灵漆黑的髮丝上,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买了下来,但是这东西有什么用,他并不知道,所以它一直沉寂在他的口袋里,直到现在才重见天日。 他不能对面前这个魂灵施咒,但这段红绳却不能如她一般轻易逃脱魔法的影响,他将绳子小心地缠上幽灵的手腕,然后凭着记忆里对那些女孩模煳的映像给她繫上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绳结。 幽灵似乎有些想逃开,手腕往后轻微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男孩小心地移开双手,那绳子就这样留在了幽灵的手腕上,他掏出魔杖点了下,绳结没有消失。 里德尔终于满足地笑出来。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脏东西?」幽灵显然不太适应。 「护身符。」男孩忍着笑道:「在我之前没有别的主人,相信我。」 「你是最不可信的那个。」姑娘白了他一眼,转头在床上坐下:「绳子也系了,这下你可以安心去把你自己收拾了?」 男孩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到幽灵面前,这才放心走进浴室。门锁发出清晰的响声,姑娘背对着那门,有些愣怔地看着手上的红线,忍不住嘆了口气。 里德尔是个满口谎话的男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心软了下来。只是在他说「喜欢你」的那时,她从那满是谎言的面具下看到了一丝真心,并不算多,一处微不可闻的裂纹,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不知道在之前有没有男孩这样直白地和自己表白过,但是今天他这突然的一出却让她脸红心慌到现在。 也许是太突然了。 她不记得她之前为什么要离开,记忆又是一片惨痛的白,可是既然他许诺要帮她找回过去,她倒是不妨跟着他。 横竖如他所言,她的时间已经停止,时光对她并无更大意义。 也许这些都不过是藉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心软成了习惯,她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龙潭虎踞的深渊,可是她并不恐惧。就这样吧,幽灵轻轻嘆了口气,将男孩扔在椅子上的外袍收拾起来。 总不会再死一次了,她想。 壁炉在她靠近时便自动点燃,幽灵小心地拉展男孩黑色的外袍,湿透的料子摸起来冷得像一张柔软的冰。 浴室里水声有些模煳,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得如同梦境,姑娘珍珠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校服上的蛇徽,黑色的衣料被逐渐烤干,散发出温暖的香味。 她无知无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屋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满的都是那个男孩的味道。 第30页 第15章 斯蒂安 15 在斯蒂安已经活过的十五年短暂人生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叫做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爱上的第一项活动是魁地奇比赛。 前者是霍格沃兹最受喜爱的优秀学生,后者是巫师界最受欢迎的体育运动。两者都能让他自豪很久。 在斯蒂安十一岁以前,没人想到他会被分到斯莱特林,直到分院帽大声喊出他学院的前一刻,斯蒂安和他的家人们都对他会被分到赫奇帕奇这一猜想深信不疑。所以当帽子话音刚落的时候,他晕晕乎乎地跑向了目光所在的獾院长桌,繫着棕色领带的学生们一阵发愣,而绿色旗帜下的蛇院生们步调一致地捂上了自己的脸。 大概是真的很丢脸。 所以当斯蒂安再次跑回银绿色院旗下时,秋风乍起,原本繁花铺好的欢迎大道只剩下了枯枝败叶,他低了头,默默坐上角落的位置,准备安静度过透明化的七年求学生涯。 事实上他也确实几乎做到了一半。 除了「獾院的叛徒」这个称号,几乎没人叫过他的正名,甚至在一次种植课上,赫奇帕奇的教授毫不犹豫地对他皱眉道:「你穿的是哪个斯莱特林学生的校服?」 自然又是一场毫无意外的闹笑,蛇院的孩子们笑得格外开心,几个人甚至毫无形象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 教授后知后觉的道歉也被湮没在汹涌的笑声里。 他去过校长室,找过那顶脏兮兮的帽子,可是前者对他说分院帽这样总有它的理由,后者对他说它当时觉得斯莱特林更适合这个男孩。于是他想转院的心就这样按捺了下来,直到三年级。 三年级的里德尔已然是霍格沃兹小有名气的新星,斯蒂安从没想过自己能和这个众人口中的话题男孩产生除了共上同一堂课之外的交集。 然而事实上是,当他蜷缩在通向城堡顶层阁楼的楼道上绞尽脑汁做魔药课习题的时候,一个温和疏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麻烦让一下,斯蒂安?」 他惊讶地转过头,黑髮的里德尔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上的微笑温和有礼,天光从墙上的小窗中透过来,温柔地撒在男孩身侧,斯蒂安没法形容那种感觉,如果世间真有圣光的话,他相信应该就是他当时看到的模样。 「……你知道我的名字?」 惊讶间男孩忘记了移动,只是傻傻地问起来,里德尔挑了下眉,脾气颇好地解释道:「我自然知道每个斯莱特林的名字,何况你和我同级。」 他微微低了眼:「你在做魔药课的作业?你的配比方式有问题,具体你可以去图书馆查查牛黄的用量,在这里想确实会很难。」 斯蒂安傻乎乎地点点头,这才想起来里德尔原本是要他让路,他慌忙站起来,只是动作太快,楼道又过窄,原本放在膝上的文具一下子没有兜住,噼里啪啦地都往楼道外的深渊滚去,争相向那个黑洞做一次潇洒狂放的自由落体运动,希望下面没有站着哪个倒霉的冤魂。 斯蒂安脸色瞬间煞白,他恐惧地捂上双眼,等了很久也没听到意想中的摔击声。 他尝试着慢慢睁开双眼,那些文具都安然浮在半空,里德尔举着魔杖,紧抿着嘴不知是想笑还是嫌弃,男孩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下魔杖让他们都回到安全的位置,随后从斯蒂安旁边走过去。 斯蒂安没有问他一个人上那么高的塔楼去做什么,里德尔也没有解释。 但是在那之后斯蒂安终于学会了鼓起勇气去请教里德尔问题,这个向来温和的优等生十分耐心地给他讲了一个下午。末了斯蒂安捧着晕晕乎乎的头脑和被里德尔用笔从头改到尾的习题本,想当然地问了一句:「你可以做我朋友吗?」 黑髮男孩正在收拾自己的物品,闻言有些讶异地笑了下:「当然。」 从此以后里德尔就多了一个名为斯蒂安的跟屁虫,只是看起来他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身边跟着什么样的人,应该是得益于里德尔这位朋友,斯蒂安的名号也渐渐从「獾院的叛徒」变回了正常的名字。 只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自从他耗去这个优等生一整个下午之后,里德尔似乎再也没有在公共休息室里看过书。 而斯蒂安喜欢上魁地奇这项活动,则是从他知晓这项活动以来就一往情深地喜欢了。在还不被允许接触扫帚的时候,他就喜欢骑着家里的小木马,让它飞上一两尺又落下来。等到他终于可以报名参加学院的球队时,他兴致沖沖地冲进人群,却堪堪落选。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道。是他技不如人,他多练习两年,一定可以。 天道酬勤,在下一次学院报名选拔球员的时候,他终于变成了斯莱特林球队中一名光荣的……替补。 替补好歹也能有训练机会,于是他更加刻苦地锻鍊自己的飞行技术,在各个球员身体都倍儿棒的前提下终于勉强前进了一名的地位,在他踌躇满志准备正式成为球队一员的时候,球队空降了一位找球手——汤姆·里德尔。 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里德尔的飞行技术在他第一次坐上飞天扫帚的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院长有让他以一年生的身份破格参加球队的想法,然而这一苗头被里德尔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理由是规则不是用来打破的。等到里德尔二年级,队长再去找他,小小的男孩默默掏出了自己钱包,陈恳道:「你看,我真的很想参加,但是我的钱只够最基本的生活费了,学校那堆老旧的扫帚在球赛上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即使斯莱特林队长表示可以和别人借一把扫帚,里德尔还是认真地拒绝了,理由五花八门,成功说得队长找不到北觉得自己真是侵害他人正当的物品所有权。于是到了三年级的时候,队长用自己攒了一年的零花钱专门给里德尔买了一把飞天扫帚,三顾茅庐般强行抓着他出山。 第31页 汤姆·里德尔在他三年级时正式加入斯莱特林球队,斯蒂安则再次沦为替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有里德尔参加的比赛,斯莱特林几乎保持了百分百的胜率,里德尔总是能以极佳的眼力,迅捷的速度和各种意料不到的方式捉住金色飞贼。在第一个学期结束时,斯莱特林在学校赛场上已然几乎是所向披靡。 就在斯蒂安已经化悲愤为观球动力的时候,里德尔突然退出了球队。 理由很简单,他在一次训练赛上摔断了一只胳膊,连带着粉身碎骨的还有队长送他的扫帚。在里德尔康復之后,他认真向队长道了歉,回绝了他想再送一支扫帚的想法,随后正式退出了球队。 他摔得太快,甚至没人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到男孩从很高的空中落下来,万幸巫师的自保能力和同学慌忙的救助让他在落地时稍有缓和,不然碎掉的可远不止那一只胳膊。 再后来以里德尔退役为背景,替补斯蒂安终于摘掉了替补这一前缀,成为了球队中的守门员,即使他总是觉得,在真正进入球队的那时候,他的兴奋远远低于自己想像。 不过看着里德尔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想,也许里德尔并没有那么在意,或者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不在意。 反正里德尔的心思,除了他自己,谁都猜不到。 年岁越长,斯蒂安去找里德尔的次数就越少,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里德尔的作业本写完都会放在公共休息室固定的位置,这已经成了斯莱特林一个公开的秘密。 更多的时候,里德尔会找人和他带一两句话,多数是直接要他去哪里做些什么,他不知道里德尔的理由是什么,他只是想着,既然是里德尔要他做的,他就尽全力做好就行。 事实上他也很少能找得到里德尔,男孩总是早出晚归,即使偶尔遇上,叫他帮忙做些什么也基本不会遭到拒绝,但多数时候帮忙的人并不真的是里德尔本人,而是斯莱特林偶然或者特意赶来的其他学生,于是学生们不知何时就有了一种隐秘的默契,你可以找里德尔帮忙,但最好不指望能成功占用他自己的时间。 再过一些时候,他们就很少能在课外时间看到里德尔本人了。 即使是这样,斯莱特林们还是推举里德尔当了他们的级长,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找里德尔办事时,他总是能即时有效处理的。 斯蒂安便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敲开了里德尔宿舍的门,马尔福已经搬走,现在宿舍里又只剩下里德尔一人。 男孩正在看书,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斯蒂安搓了搓手,不安道:「里德尔,我来找你是想对你说……今天魁地奇……」 「你没必要这么拘谨」里德尔瞟了他一眼,笑道:「坐下吧。」 一个矮凳蹦蹦跳跳窜到斯蒂安身后,斯蒂安笑笑也就坐了下来,没等他说话,里德尔转头看向书本继续道:「今天魁地奇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和拉文克劳的比赛,我们的击球手把人家找球手给撞了,然后你碰巧抓住了飞过来的金色飞贼对么?」 斯蒂安瞬间红了脸,他挠挠头,小声道:「……是。」 「恭喜你要因为霍格沃兹史上第一位抓住金色飞贼的守门员这一记录而留名校史了。」里德尔看起来心情颇好:「结局是拉文克劳指责我们违规,要求道歉和重赛?」 「对!」斯蒂安捏紧了拳头,不满皱眉道:「即使我们真的是故意撞人,但是金色飞贼确实是我们队伍拿到了,她自己没抓稳怪什么别人?还要求重赛,真是不要脸。」 「魁地奇确实没有规定守门员不能抓住金色飞贼。」里德尔一手託了下颚,歪了头有些兴致盎然地继续道:「你们没有道歉?」 「……没有。」棕发男孩别了头,神情很是愤恨:「他们简直无理取闹。」 对方颇为欣赏地点点头,继续道:「被撞到的那个拉文克劳找球手是个女生?」 「奥利维亚·谢尔,一个只知道搅混水的泥巴种。」 熟悉的名字,男孩的双眼微微眯了下,随即点头道:「行,我都知道了。按他们说的来,道歉,重赛,我会去和老师还有拉文克劳级长那边协调重赛日期,如果他们要求撞人队员换人也没问题。」 「里德尔?」斯蒂安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刚刚自己听到了什么:「那只是一个低贱的泥巴种?」 「我知道。」黑髮男孩笑意更甚:「我说,按他们说的来,斯莱特林道歉。」 斯蒂亚哑了哑嗓子,想再说些什么,里德尔却不再看他,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桌上的书本处。 「好,我这就去告诉他们。」他似脱力般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 「对了,下周周五让安格里克到塔楼那边来,顺便告诉球队。」 就在斯蒂安碰上门把手的时候,里德尔似乎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如果拉文克劳要求换人,我可以当一回替补。」 第16章 计划 16 里德尔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他每次来找黛玉的时候,几乎都是英格兰岛上并不常见的好天气,比如说现在。 阳光透过枯瘦的枝桠毫无保留地洒落在被层层落叶覆盖的地面上,不远处的溪水闪着细碎的金光,男孩的皮鞋踩到枯枝和落叶上,发出吱吱哑哑的轻响。他微微垂了头,不知道是想迴避那过于灿烂的暖阳,还是在仔细聆听身侧这个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幽灵的谈话声。 第32页 「你的意思是,我的家应当在东方的中国……」姑娘的声音轻得如同落叶:「可是我对这个地名并不算熟悉,最多只能说有那么一点听过的印象……」 「也许你在的时候,它确实不是这个名字。」男孩转头看了下丛生的林木,似乎是不经意地转了话题道:「这里的白桦长得挺好看。」 「你便懂得什么是好看了?」黛玉斜了里德尔一眼,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记得有个小子,指着书里的美人图说人家是个疯婆子。」 「我说的是实话,」里德尔耸了耸肩:「她穿得就像一个刚从糖果堆里钻出来的傻瓜。」 「你这人,说话也不客气些。」姑娘笑得更欢了。 男孩没有再反驳,似乎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黛玉转了头也不再理他,这人便是这样,明说着要帮她找回过去,可每次带来的信息都比竹筒倒豆子般更加吝啬,总是不肯一次说清楚。她固然恼他,但又不想就此驳了他的脸,只能任由他一次次将话题岔开去。 她在顾虑什么? 她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因为现在里德尔是她唯一认识的人,作为一个幽灵,她和世界的联繫就如天地间那条直直垂下的蛛丝,随时都可能被狂风斩断。 或许是他在大雨中追回了自己,也许她可以对他额外容忍一些。 「一个人整天在旅馆待着会不会很无聊?」男孩的声音再一次舒缓地响起来,温柔得不像是他。 「你不是带了那么多书本过来么?」黛玉轻声笑道:「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不打算再把我关着了?」 「我没有关着你。」里德尔没有看她。 「关于囚禁这个词,你可以找出一百种不一样的说法。」黛玉似乎并不介意道。 「你这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里德尔微微皱了眉。 似乎是已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姑娘轻笑道:「我可不敢。」她别了头微微离开男孩一些,继续道:「既然你说时间于我算是无用,那陪一陪你倒也没什么所谓。我只是觉着,你没必要成日那么端着,步步为营的……至少在我这里不用。」 男孩停下了脚步,幽灵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只是又心软地回了头,隔了越发芜杂的枝桠轻声问道:「你不打算走了么?」 树林里没有一丝风,明明已经到了初冬,里德尔却莫名感到了一丝盛夏独有的燥热,他张了张口,平日的巧舌如簧到现在仿佛生了锈一般,他嘆了口气,放弃般道:「再过一段时间,我想你同我回学校。」 姑娘微微歪了头:「为何?你之前不是说学校不好混进去?」 「只要想去,总有办法。」 「合着你之前又是在骗我。」姑娘不满地嗔了他一眼。 男孩的脸上没有表情。 正当考虑时,男孩又突兀地冲到她身前,将她完全逼到树干边上。 「你这又是做什么?」黛玉皱了眉,转头想走却又被他拦下。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答应我。」里德尔的声音很低,双瞳似乎是在看着黛玉,却始终找不到目光的焦点。 「又扯谎。」姑娘气恼地走开,男孩站在原地。前额碎发遮蔽了他深邃的目光,树林尽头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里德尔眯了眯眼睛,嘴角突兀地扯出一抹冷笑。 回到霍格沃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从惯用的密道跳出来,不多时就听到了谨慎的扣门声。 「进来。」 是诺德。 自从黛玉离开之后,这个男孩沉默得厉害,以至于里德尔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是不得不说,他的办事能力实在是一流。 诺德的手上停着一只昏昏欲睡的猫头鹰,他苍白的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这只猫头鹰想给你送信,一直在你房门外面扑腾,被我捉住了。」 黑髮男孩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在房间里?」 诺德没有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里德尔挑了下眉,坐到了写字檯前的椅子上,微抬起下巴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的?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上周晚上睡不着,在走廊里散心,正好撞见你从塔楼下来,也只有那一次。」诺德倒是十分坦诚,不知是不是受了那个咒语的影响:「我之外大概还有安格里克知道……」他深蓝的眼眸毫不畏惧地对上里德尔审视的目光:「不过那应该是你告诉他的,为了有事能给你传信,对么?」 「大半夜在走廊里闲逛可是违反校规的……」黑髮男孩笑了下:「不过你真是个聪明人。」 「……只有对你效忠才算聪明。」诺德的面上看不出欣喜或者畏惧。 「很好。」里德尔托着腮摆了摆手:「看来我是需要更谨慎一些了……今晚安格里克做什么去了,按你的说法来看,应该是他给我拦下这只猫头鹰。」 「大概被斯蒂安耽搁了一下,最近斯蒂安总是拉着各种人陪他训练。」 诺德耸耸肩,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做法完全是越俎代庖,甚至有些挑拨离间的嫌疑,他将猫头鹰放下便转身出了房门。 里德尔从猫头鹰腿上解下来一封信,字迹有点潦草,并不算陌生。 奥利维亚·谢尔。 今天在霍格莫德看到的黑影果然是她。 第33页 那么她应该看到黛玉了,虽然他尝试冲过去挡了一下,从她给自己写的这封信上看,显然这个多事的傢伙已经看到了黛玉。 希望她还没有声张出去。 里德尔微微眯了眯双眼,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狠厉瞬间撕开了信封。 信上的字迹更为潦草,将主人慌乱的心境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面前。她看到了黛玉,同时也意识到了里德尔拒绝她上前同黛玉攀谈,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出于那个幽灵的意思,是不是东方幽灵自己不愿意和学校的学生们再产生什么交集。或者说,这只是出于里德尔一个人的私心,他想把这个幽灵藏起来。 只是随即她又慌忙地否认了自己的鲁莽,里德尔在为人处事上一向无可挑剔,她必须为自己的猜忌道歉,她只是想,过了那么久时间,幽灵是不是还在生气,能不能让她再同幽灵说一说话。里德尔向来是那么乐于助人,能不能帮一帮她,她真的很想念黛玉,幽灵的学识让她嘆为观止,同黛玉一起的时候真的是她在学校最快乐的时光。因此她恳求他,给她一个机会,她还有好多话想同那个姑娘说。 信件的最后已然接近语无伦次,里德尔挑剔地看着手中的信笺,莫名的气愤涌上心头,明明他应该庆幸这个傻子没有将黛玉的事情告诉别人的打算,但现在男孩只想把这封毫无逻辑可言的信直接撕碎踩烂,怎样都好,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 苍白的指节用力攥紧了纸张的一端,几乎要把它揉碎。只是末了男孩仅仅是轻吐出一口气,唤醒了被昏昏欲睡咒击中的猫头鹰,拿起羽毛笔开始写他的回信。 字迹整洁而克制,和那封长信似乎来自两个世界: 「我会努力试一试,不过有些细节我们可以商讨一下,周三傍晚在塔楼见怎么样?又及:请不要告诉别人,从她的状态来看,目前不适合被过多打扰。」 猫头鹰叼着回信摇摇摆摆飞了出去,里德尔挥了挥魔杖,安格里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 里德尔斜眼看了下低垂着头的安格里克,冷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了?」 「今晚是我的失职。」金髮男孩低了头,恭敬地向对方递上自己的魔杖。 十英寸长的魔杖在黑髮男孩指尖转动,似乎是漫不经意地继续道:「去做什么了?」 「斯蒂安拉着陪他训练。」 里德尔冷笑了一声:「你就这么听那个傻子的?」 「我拿到了他的魔杖。」安格里克垂着头掏出了另一根有些歪歪斜斜的魔杖道:「周五的计划,我想也许用得上。」 「很好。」里德尔笑了笑,没有任何预兆地发出了一个攻击的咒语。安格里克闷哼一声倒在了地毯上,一手依旧攥着斯蒂安的魔杖,却没有尝试任何反抗。 「周五的计划提前到周三。」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里德尔将魔杖又送了回去:「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一只乱叫的乌鸦合适?」 「当然是将它打下来。」安格里克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金色的乱发遮住了大半的面容,满是恶意的笑声却从那些碎发从泄露出来,在空寂的室内来回游盪。 他的手臂上,一条古怪的黑蛇从骷髅口中盘旋而出,似乎正在同这个怪物主人一起大笑着庆祝即将到来的狂欢。 第17章 谢尔 17 黑暗中猫头鹰撞了好几下窗子,在夜晚的大风里听得不甚明朗,直到舍友不耐烦地出声提醒,谢尔才匆匆蹦下床给她的猫头鹰开了窗。 似乎是要变天了,冷风突然灌进温暖的室内,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才鼓着劲哆哆嗦嗦地把窗户再度关上。 看来猫头鹰也冻得不轻,在桌子上扔下一封信就直直扑向温暖的壁炉,结果沖得太勐又被火舌烧到了羽毛,慌忙哀嚎了两声,似乎是回想起上次因为吵闹受到的惩罚,委委屈屈兼瑟瑟发抖地缩到了角落。 谢尔却没什么耐心去管自己的猫头鹰,她拿起信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的床上,深蓝色的床帐垂下来,女孩缩进被子里点起魔杖,萤光照着蓝色的被单,又折射到雪白的纸笺上,透出梦幻般的幽蓝,她看着上面的落款,有点喝醉了的恍惚感。 里德尔真的给自己回信了。 她居然真的就把那封信寄出去了。 天知道她在猫头鹰飞走之后有多惶恐,她傍晚寄了信,直到入睡都没有回音,她在宿舍里坐立不安,魂不守舍间撞翻了室友的墨水瓶,一顿臭骂都没能让她清醒过来。白天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个半透明影子,她越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黛玉,甚至那个男孩到底是不是里德尔,她也不再有信心。记忆越发模煳,她在这样的惶然中等待着久久不回的信使,倒是想起不少无关痛痒的小事来。 凭心而论,谢尔对里德尔很有好感。 这并不算什么,同里德尔有过接触的人几乎都对他赞不绝口。谢尔不过恰好属于能同他有所接触的那类人而已。 其实真正的交集也不过是从这学期开始。 之前的里德尔,一二年级的时候她对这个黑髮男孩并没什么印象,大概只是个成绩很好的人,有些安静的男孩,直到三年级里德尔正式加入斯莱特林的魁地奇球队,谢尔才真正注意到这个在众人目光中冉冉升起的校园新星。 球场上的里德尔很帅气,即使他穿着对立球队的衣服,谢尔还是觉得他很帅气。在一堆人高马大的蛇院球员中,里德尔的瘦小身板可以算得上一个异类。 第34页 可是异类里德尔打败了谢尔一直崇拜的拉文克劳找球手,当时六年级的安德鲁·德尔兰,有些难以接受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那时的里德尔在学校球场上几乎所向披靡。那场比赛谢尔都忘了叫喊,一双眼紧紧盯着空中不停追逐的两人。拉文克劳有着更好的扫帚,他们把赌注都压在了这款新型扫帚上,希望它能压制一下里德尔。里德尔似乎看穿了他们,完全不打算和他们比试速度,甚至在看见金色飞贼时都飞歪了好远,似乎打算拱手让出这份胜利。就在德尔兰要碰到金色飞贼的前一秒,里德尔突然踩了一把扫帚,从空中跳了下来,凭藉着扫帚的反作用力和重力加速度,硬是从拉文克劳的手中抢走了金色飞贼,随即抓住了再次飞来的扫帚,在众人的惊唿声中平安落了地。 没人想到里德尔会折腾出这么惊险的一幕,这个纤瘦的男孩跳下自己的扫帚,面颊因为剧烈运动泛起微红,他静静地看了看四周,随即举起了手中的金色飞贼。 屏住唿吸的球场这才爆发出如潮的欢唿,激动的斯莱特林球员们冲过去将纤瘦的男孩抛入空中。 谢尔被阳光下的金色飞贼晃花了眼,她不确定里德尔那时有没有看向他们,她知道应该是没有,可是她莫名相信里德尔看了这边一眼,这是她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四年级的时候谢尔加入了拉文克劳的球队,里德尔已经带着他的传奇迅速谢幕,她看着蛇院的球员阵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又有种小小的失落。 那个男孩,始终和她没有交集。 她也就逐渐忘记了那个传奇。 五年级的里德尔已经逐渐长成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男孩相似而又陌生,学院里甚至出现了他的后援团,多少疯狂的女孩梦想着槲寄生能在自己和里德尔的头上开枝散叶,可是那个男孩依旧是一副温暖又疏离的模样,吸引着人们,却似乎没人能够靠近。 这时的谢尔和里德尔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黛玉似乎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 谢尔很喜欢黛玉,说不上来是哪种喜欢,东方幽灵神秘而美丽,谢尔找不到讨厌她的理由。她崇拜那个幽灵,如果幽灵的记忆不是那么混乱的话,她绝对是过目不忘的那种人,而且幽灵还读了那么多书,她知道的东西或者说看过的世界,远远超过谢尔的认知。 黛玉就像一个……谢尔并不知道怎么形容,也许可以说是宝库。她只知道只要稍微换一种方式,就能从黛玉破碎的记忆中翻找到她从没接触过的世界。比如说幽灵可以说英语,但她也能说法语和义大利语,谢尔知道黛玉能说的远不止这些,她知道的也远不止这些,但是她自己不会主动换语言,除非有人先同她攀谈。 如果说是生前就知道这么多语言,她一定是了不起的学者,如果是死后,那这个幽灵的经歷足以也让她艷羡。 出生在一个全是麻瓜的小镇,谢尔小时候展示出来的特殊能力曾经让镇上的麻瓜们感到惶恐,可是她那个教书的麻瓜父亲却从没放弃过她,他只是一本又一本地翻着书,不停安慰着被自身能力吓哭的女孩道:「没事的,你不是怪物,世界上一定有我们的同伴,只是目前我们还没有遇到。」 当她终于收到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书时,她知道父亲躲在自己的书房里抹了眼泪。 谢尔对麻瓜一贯抱着极大的好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的缘故,当她知道黛玉生前是也一个麻瓜的时候,对她的亲近感更是勐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尔便把黛玉当成了霍格沃兹里遇到的最好的朋友。 说来也是好笑,她到了五年级,才交到最好的朋友,还是个患了健忘症的东方幽灵。 可是她不介意,她满心满眼只有书本和黛玉。 所以当匆匆从楼道上跑下来的里德尔把她怀里的课本撞飞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撞到自己的就是那个学院的宠儿。 「抱歉,我太着急了。」少年好听的声音带了些歉意,他俯下身去捡散乱一地的课本和资料,状似无意地攀谈道:「你是去找林吗?她现在不在图书馆。」 「……林?你说黛玉?」谢尔已经能把黛玉的名字发得很准确,这时她才注意到撞到她的人是谁,斯莱特林的里德尔,她去找黛玉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他,但是他们从没说过话。 「……对,黛玉。」里德尔似乎并不习惯这个发音,他将手中的资料码好放到谢尔怀里,继续道:「她和我们学院的诺德走了,一会就要天黑了,你今天可能见不到她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话说得理所当然,似乎已经笃定她的行程。 当然,里德尔并没有说错。 谢尔嗫喏了片刻,不确定道:「那我明天再找她好了。」 「我的意思是……」男孩突然笑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以给你带个话。」他耸了耸肩,解释道:「他们是往我们学院去的,我找她比较方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观察论文的事情,还是谢谢了。」谢尔对这样突然的热情有些不适应。 「你是写的她吗?」里德尔笑了下:「如果有机会请务必给我拜读一下,一定是一篇很精彩的论文。」 「事实上,我修改了一点……」即使拼命安慰自己那只是随意的恭维,谢尔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但是我觉得修改的这部分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所以想给她看看。」 第35页 「哦?」里德尔认真道:「那……要不要我先给你看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谢尔没能再拒绝,甚至都忘了问一贯沉稳的里德尔为什么那样匆忙,她只知道那天傍晚他们在走廊上谈得很开心,更多的时候她在絮絮叨叨的说,里德尔在认真听,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听众,直到走廊外的天幕从深紫变成墨蓝,他们才从梦中惊醒一般急忙跑回了自己学院的休息室。 黛玉和里德尔,她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一个更多些,只是那之后,她并没有再私下遇到过里德尔。她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朋友。 「也许他是为你好,」一贯神神叨叨的桃金孃说道:「那个人的后援团可恐怖了,而且……」她突然凑近谢尔的耳朵悄声道:「你没觉得做到一个大家都喜欢的男孩其实比他的后援会更吓人吗?」 谢尔有些无奈地推开了桃金孃道:「不觉得,你不要总是这样看人,我觉得他的性格确实很难让人心生厌烦。」 餐桌对面的奥利夫·洪贝冷笑了一声:「大概是我们人见人爱的桃金孃觉得除了她以外,没人值得别人的喜爱吧?」 她这高声的嘲讽自然惹出了其他人的一片闹笑。 桃金孃在笑声中红了脸,她咬紧下唇便红着眼眶沖了出去。在去年的圣诞舞会上,桃金孃是拉文克劳唯一没有舞伴的女孩,奥利夫·洪贝显然知道这点。洪贝曾向里德尔发出邀约,不出意外被拒绝,但是她并不气馁转头又找到了一个格兰芬多的舞伴。至于可怜的桃金孃,没人邀请她,她也没有去邀请别人,就这样可笑而辛酸地落了单。这一直是她的痛处。 谢尔看着桃金孃落荒而逃的身影,没有尝试追上去安慰。 现在,谢尔躲在厚重的被子里做了几次深唿吸,可是被子的空气实在沉闷,她又抬起被子,放了一点新鲜空气进来,这才哆哆嗦嗦地将里德尔的回信小心拆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撕坏了。 回信很短,但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直到把每一个单词的每一处笔势都印在心底,她才勉强看懂了这封信的意思。 她的怀疑毫无根据,黛玉不想见他们,里德尔答应帮忙。 谢尔有些脱力地倒在床上,魔杖上的光芒骤然熄灭,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突然呛得咳嗽起来。 第18章 灰鼠 18 里德尔晕倒了。 周三上午的变形课,邓布利多正在演示怎么将老鼠变成杯子的时候,那个男孩突兀地倒在了自己课桌上,其实没弄出多大声响,如果一旁的斯蒂安没有大叫起来的话,没人会意识到他是昏倒而不是睡着。 邓布利多皱了眉上前查看,男孩的面色潮红,嘴唇却是惨白,他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沉声道:「应该是发烧了,把他送到医务室去。」 格雷夫人确诊了里德尔的病情,确实是发烧,只是为什么会到晕倒的程度,她毫不客气地往昏迷中的男孩嘴里灌下药汁训斥道:「你们这群小鬼,仗着年轻,不是运动过量就是缺乏锻鍊,一个感冒也能晕倒,都别看了,让他睡一觉保管好。」 安格里克和斯蒂安便只能悻悻然回了变形课的教室。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那个男孩那么纤瘦,倒是上学以来直到现在才真正病过一回,说起来他要是多生几场病,可能看起来会更正常一些。 诺德无趣地看着邓布利多把杯子再度变回爬走的老鼠,心里没由来地感到厌烦。 自从那个姑娘离开后,他对大部分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唯有那封信,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信,能让他稍微感到安慰。只是放松之后,还是无尽的空虚。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按照里德尔的安排去霍格莫德,事情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可是别傻了,他对自己说,那是个幽灵,他们没有未来。 诺德承认自己是懦弱的。 他不会像马尔福一样不自量力地挑战里德尔,他宁愿去相信里德尔那个轻飘飘的允诺,他服从,他沉默,他只想安然度过这几年,然后毕业,换一个地方,换一片天地。 至于里德尔日益膨胀的野心,那和他无关。 直到那个幽灵的出现。 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刻真的很奇妙,当那个幽灵走进教室的时候,喧嚣霎时转成哑白,他的世界里突然就只剩下了她的模样,明明是个阴天,他却嗅到了阳光的香味。 他爱上她,不知道她的过去,甚至没同她说上多少话,颇有些一厢情愿的意味,那也是事实。他们最长的一次谈话是他带着黛玉去找拉文克劳休息室的时候,他搜肠刮肚找了各种事情来说,絮絮叨叨地从书上的东方谈到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的故事,姑娘被逗得乐不可支,一双弯弯眼眸里尽是星光。 他突然就看傻了。 只是当她叫出里德尔名字的时候,诺德知道他已经输了,他确实没有勇气去同里德尔起冲突。毕竟她看着里德尔的时候,或嗔或喜,那亲近是无比真实的,真切得让他心痛。没有未来也好,只要能看着她,他也就满足了。 诺德没想过里德尔会赶走那个幽灵。 里德尔确实没有违反承诺,赶走那个幽灵,算不上伤害,甚至不是他亲自动手,去或留是幽灵自己决定的,里德尔只是没有去追。 诺德更没有资格去追,在他拒绝了黛玉的邀约之后,她没有再给他回哪怕片言只字。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生气了,等他结束了三天的禁闭,幽灵已经彻底离开了。 第36页 或许那样也好。 他私心想,不在里德尔身边,也许她能过得更好。 从医务室回来的安格里克成功地将老鼠变成了一只大黄猫,他兴奋地拍起了手,斯蒂安羡慕地凑过去看了看,又苦恼地对着自己身前不停乱动的老鼠手足无措。 诺德深吸了一口气,集中精神念了咒语,老鼠被魔咒击中,成功变成了一只鼻烟壶。邓布利多欣赏地走过来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做得不错,要不要试试变成其他东西?」 诺德有些赧然地笑了下,想要把鼻烟壶变回来,却只是让盒子抖了抖,并没能成功。 「放轻松,集中注意力,相信自己,你很有天赋。」 邓布利多笑了笑,转头去指导其他学生了。 诺德唿了一口气,再次念了一次咒语,这次魔咒生效了,鼻烟壶又变回了老鼠,只是很不幸的,安格里克变出的大黄猫勐然向这只可怜的小老鼠沖了过来。眼见着小老鼠就要被一掌拍倒的时候,两道咒语几乎同时击中了那只黄猫,黄猫可怜地叫了一声,变成了一个带着老鼠尾巴的小杯子。 诺德转头看了眼安格里克,对方不甚在意地继续发出了一个咒语,杯子的尾巴被完美消掉,非常成功。金髮男孩对上诺德的目光,随意地笑了下。 「额……谢谢。」一时之间诺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方挑了挑眉,看起来颇为愉快:「不客气。」 「里德尔还好吗?」诺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提起里德尔,或许是出于没有将昏倒的里德尔送到医务室的内疚,又或许只是心虚,在里德尔倒下的时刻,和大唿小叫的斯蒂安不一样,他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关切同情或是不安。 「好得会睡上一整天。」安格里克对他挤了挤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幸灾乐祸:「格雷夫人的药看起来很难喝。」 「……那就好。」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好在邓布利多及时宣布了下课,才将他从这难堪的尴尬中解放出来。 诺德松了一口气,收拾起自己的东西:「那中午我去看看他。」 「大可不必。」安格里克吹了下口哨:「我个人建议你好好待着休息室或者去图书馆……」他笑了笑:「毕竟你看这天变得那么快,多一个人晕倒可就不好了。」 说罢,他就迅速拉着因为没变出任何东西而一脸沮丧的斯蒂安熘了出去。 诺德皱了皱眉,有些奇怪。 但是总与他无关。 男孩收好自己的东西,沉默着离开了教室。 下午的图书馆还是只有那么几个人,也许只有在接近考试的时候,图书馆的人数才能如涨潮般多上那么一点。 诺德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一下里德尔突如其来的生病,角落里那个位置现在应该是没人占着了。那里很僻静,只摆了一张桌子,四周都是书架,将这个靠窗的小角落围成一个小而私密的空间,里德尔总喜欢坐在那里,久而久之,那似乎就成了他的专属座位。 诺德对挑战里德尔的权威没兴趣,他只知道那周围的书架上摆着的都是一些学生们不常看的书籍,关于麻瓜的一些研究着作,还有一些其他国家的魔法研究,并不是学生们喜欢的领域,倒是那个幽灵,经常会看这边的书。 他慢慢地走过墨香浓重的书架,揣度着那个姑娘曾经拿起过哪些书,也许她都看过了也说不定,最后男孩只是随手抽出了一本,准备打发一下整个下午的无聊时光。 意外地,里德尔的专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一个棕色长捲髮的女孩正垂着头在那里奋笔疾书,诺德有些诧异,但只是顺势坐到了对面。 男孩翻开书页,却分了点神来观察对面的女孩,银蓝色的领带被藏在蓬松捲髮的阴影里,看得不是那么分明。 但是这个姑娘他很熟悉,拉文克劳的奥利维亚·谢尔,那天黛玉同他去找的就是她。 她好像也挺喜欢那个幽灵,在马尔福攻击幽灵的时候,是她率先站了出来。不管怎么样,诺德钦佩她的勇气,心里突然就多了那么些好感。 谢尔似乎是在写信,不知道是写给谁,诺德偏了目光,将注意力转回到手中的书本上来。 他似乎拿了一本麻瓜小说。 不知道黛玉是不是也看过这本书。 小说不长,但是他一直看到了日色渐落,等到所有人物或光鲜或暗淡地离场,他才抬起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对麻瓜的小说感兴趣?」 意外的,对面的女孩先开了口。 「嗯?」诺德有些怔忪,随口道:「还行吧。」 「……是,因为她?」 突然而来的沉默,诺德知道谢尔指的是谁,可是这话题却有些越界的味道,尤其在他们并不算熟悉的前提下。 「抱歉,我多嘴了。」谢尔似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慌忙收拾起自己桌上的东西道:「我之前听说过一些你的事情……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但是我总觉得……」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我刚刚看见你在和别人写信?」诺德转了脸,没有深究她的意思。 「嗯,给我父亲。」谢尔脸有些红:「……他是一个麻瓜,总是很担心我在学校的情况。」 「人之常情。」诺德笑了下。 第37页 「我和别人还有约,我得先走了。」谢尔笑了下,她一股脑抱起了自己的东西,似乎又想起什么,转回来对男孩小声道:「我知道她离开很让人难受……只是你也别太难过了,总得打起点精神来,也许未来能再遇到也说不定。」 说罢,女孩就匆匆跑开了。 诺德愣了下,这算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一只蓝色的钢笔安静地躺在桌面上。诺德看了那只钢笔很久,还是认命地嘆了口气,拿起那只钢笔追了出去。 谢尔没有回拉文克劳休息室。 毕竟和人有约,诺德无奈地想,还是明天再还给她好了。 只是她临走前那番话,他总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或许只是他多心。男孩从阁楼上缓缓往下走,已经快到了回休息室的时间,走廊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谢尔这个时间点约得很怪,似乎是为了避着别人一样。 到现在也没有见她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晚归而扣分,在诺德的印象里,这个姑娘好像没有过什么扣分的记录。 横竖与他无关,诺德转眼望向另一端的塔楼,巨大的塔楼在暮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怪兽,等时钟再转过一个刻度,它就将与暗色的天幕彻底融为一体。突然间,男孩眯起了双眼,随即疯狂地向另一侧跑去。 从廊道上奔跑过来比想像中更花时间,当诺德气喘吁吁地跑上塔楼的楼梯时,安格里克正笑嘻嘻地打算把手中的老鼠笼子扔出窗外。 「……住手!」诺德喘息着拔出了魔杖,对准了那个金髮男孩。 「你怎么了,诺德?」斯蒂安有些疑惑地看着突然冲出来的诺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护动物了?」安格里克依旧笑得恶劣,伸出窗外的那只手并没有收回来的打算,微微曲起的无名指下,几只灰色的老鼠在摇摇晃晃的笼子里瑟瑟发抖。 「我说……住手。」诺德颤抖的手指依旧紧抓着魔杖,目光转向了那个小笼子,试探着问道:「……奥利维亚?」 一只被挤在边缘的小鼠突然发疯一般地撞上笼门口,整个笼子在它的动作下晃荡得更加危险。 「诺德你在说什么?」斯蒂安越发迷惑,可是没人理他。 「呀,」似乎是笼里的小鼠晃荡得太过厉害,晚风又过于悽厉,笼子突然就从安格里克的手指上滑了下去。 诺德心头一紧,匆忙间想施个悬浮咒阻拦一下那直线下坠的笼子。 「expelliarmus。」 有人的咒语比他更快。 魔杖从手中飞了出去,伴随着窗外笼子落地的那声迴响,无力地敲打在光滑阴冷的地面上。 塔楼下的地面,一只小鼠从变了形的笼子缓缓滚了出来,嘭地一声轻响,突然变成了一个黑色斗篷的女孩,银蓝色的领带很快就被滚烫的血迹浸得湿透。 诺德不可置信地紧盯着落在一旁的魔杖,似乎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良久,他僵硬着身子转过头,黑髮男孩依旧举着自己的魔杖,嘴唇苍白,面色却是病态的潮红。 黑暗里,对方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第19章 友人 「你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起烧了?」 幽灵苍白的手轻轻停在男孩额头上,躺在床上的少年眨了眨眼,手指微动了一下,还是任凭姑娘的手轻快地退了下去。 「我觉着似乎是不烧了,你可有好好吃药?」 「嗯,吃了。」男孩眼底有轻快的笑意:「格雷夫人的药可真难喝。」 「可不是说良药苦口么,」黛玉想了想:「你可以吃点糖辅着,若是有蜜饯就好了。」 「蜜饯?」 「嗯……之前我生病,家里总会备着许多,辅药的蜜饯额外甜,若是就着药喝,也就没那么腻了,只是药喝多了,也就习惯了,那果儿吃不吃都是无所谓的。」姑娘望着窗外,音色喃喃,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的是那些已然忘却的事情。 「……你经常生病?」男孩眯了眯眼,有意识地放缓了声音。 姑娘轻笑了下:「从会吃饮食起便服药,总不见好便是了。三岁有个癞头和尚来化我出家,爹娘又不舍,只说我这辈子总不能听哭声,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皆不见,方可平安一生,当时只认为他是胡言乱语,谁曾想……」 里德尔静静等着下文,可是半晌,黛玉却如梦中惊醒一般,转头问他:「你怎么许久不说话,可是乏了?」 男孩静默了片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你在说那位夫人给你配的药很难喝?」黛玉皱眉想了想,不确定道:「还是我又说了些什么?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没什么。」男孩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可能要再往后一点,才能带你回学校了。」 「出了什么事?」 「嗯……一个学生不小心从塔楼上摔了下来,教授们很重视,学校安全警戒加强了。」男孩的表情淡然,似乎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情。 「可是很严重?」姑娘皱了眉头,着急道:「你们怎么一个个这么皮,都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一个个伤了病了,就是让别人心疼你们才算得是么?」 「你心疼了?」男孩微微皱了眉,又补了一句:「心疼的谁?」 幽灵蓦然红了脸,转了身道:「你这是什么话……」她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个孩子还好吗?还有你……病刚好,这么大晚上不好好歇着,还跑过来作甚?」 第38页 「之后可能会有几天过不来,所以和你说一声。」男孩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自动忽略了她上一个问题:「我该走了。」 「不守校规我也就不说你了……夜晚风凉,你下次还是别这般了。」 男孩的手停在门把上,转头看了眼依旧停在原地的幽灵,对方依旧没有看他。里德尔笑了笑,没有应声:「不送送我?」 姑娘发了恼,跺了跺脚嗔道:「你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次算你生病罢了,下次可不许躺我床上。」 男孩笑得越发肆意:「你又不会睡。」 说罢,轻松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幽灵微愣了下,却只是无奈嘆了口气,她转身看向窗外,月色正好,却看不到男孩离去的身影。 姑娘伸出手,神情怔忪,似乎想接住那一捧银色月光。 「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诗魂……」 这里却没有湖水。 只有这轮圆月,安静照着这个残缺了过往的异国魂灵。 从格兰德的旅店出来,有三条密道可以通向霍格沃兹。移形换影之后的里德尔停在了一株老树前,他伸手摸上粗粝的枝干,黑黝黝的洞口悄无声息地出现寂静的夜色里,男孩没有一丝迟疑地跳了下去。 密道里漆黑一片,泥土潮湿而微猩,男孩微掩了口鼻,点亮了魔杖。 其实已经走过无数遍了,这条路并不是最近的道路,它的终点是霍格沃兹图书馆门前的大理石雕。里德尔每次从霍格莫德回来都会随机选择一条密道,或许这样会更加保险一点。他并不担心黛玉会被别人发现,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谢尔摔得很重,由于安格里克那几个改良变形咒的影响,她至今只能发出老鼠的吱吱声,她那个麻瓜父亲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学校,但是除了痛苦之外,麻瓜对这种事故无能为力,里德尔猜想他会给谢尔办退学,至少也是休学,她那个状况没办法再继续念书。 他已经改掉了谢尔关于黛玉的记忆,里德尔对自己的篡改记忆术有着十分的自信,要不是那个东方幽灵对一切咒语都免疫,他完全可以给她制造一个过去的记忆,这样一来能省掉太多麻烦。 那个幽灵…… 他相信那个幽灵之所以能来到霍格沃兹,一定是因为这里有和她关联很大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她依附的物品。而从黛玉在被他赶走之后依旧徘徊在霍格莫德这一点上看,他的猜想并不算异想天开。 能依附灵魂的物品十分罕见,那种东西往往附带着很强的魔力,不然关于神灯的故事也不会流传到麻瓜世界都家喻户晓,只是说这件物品应该不像神灯那样能满足他人的愿望,它的附加属性可能是对各类魔法免疫,就像那个幽灵一样。 如果他能获得这种能力……那就和那个无意间获得神灯的麻瓜少年一样,与那个少年不同的是,里德尔能运用这种力量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浪费在个人无意义的挥霍上面。 更让男孩激动的是,目前并没有其他巫师意识到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就被藏在霍格沃兹,所以他只要动作快一点,那东西定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今年霍格沃兹收购了一大堆魔法物品,他查看过已经清点完毕的物品名录,有几件来自东方的东西,他一个个找了过去,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但这只能算他暂时运气不好,巴克夫人提供的供货清单上还有一些名目不清的杂物,那些东西他没能查到存放位置,比起大海捞针般在学校里乱翻,依靠黛玉自己的感应或许会更加有效一点。 也许他对谢尔出手有些操之过急,学校的安全措施加强之后再想将黛玉偷偷带过来就格外麻烦,他只能等待圣诞节的到来,那时大半学生都会离开,是他的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给黛玉施隐身咒就好了,可惜他给幽灵系上的红绳只能施加一个简单的追踪魔法,想要给她本人隐身目前来说还是做不到。 事情很麻烦,好在他有足够耐心。 有冷风从前方灌入,男孩已然接近出口位置,他掏出怀中的活点地图确认了一下,没有其他人的足迹,里德尔这才放心从密道里钻出来。 密道阴冷而潮湿,但和夜晚凉风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更厉害些,男孩攥紧了魔杖,小心地避开廊柱间银色的月光,飞快地走进了通往地下的台阶。 深夜的校园已经陷入熟睡,如以往那般,除了昏昏欲睡的守门画像,他的行动并没人发觉。 画像上是一个极少言的爵士,守门任务执行得一丝不苟,只是对斯莱特林学生半夜出门总是不闻不问,不知道算不算得一个正直的守门人。 正直……他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但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呢? 不过他是真的困了,打开房门,黑暗的屋子里再没有别人。角落里传来盘蛇的轻嘶声: 「有两个小孩来找过你。」 「……谁?」 「应该是叫斯蒂安和诺德……他们我总是分不清,感觉没什么区别……」 男孩在黑暗中笑了笑:「明早再说吧,」他安然躺到了温暖的鸭绒被里,声音也逐渐变得沉闷:「……反正现在也只有那么点事情要处理了。」 纳吉尼吐了下蛇信,又钻回了它的洞里。 转眼即是天光微明。 熟睡的男孩被几声轻轻的扣门声惊醒,他不耐地皱眉道:「谁?」 第39页 「你醒了吗?」门外男孩的声音有些低沉:「斯蒂安要走了。」 ……诺德。 里德尔并不记得他和斯蒂安有什么过人的交情,他揉了揉眼睛,回答道:「马上就来。」 斯蒂安主动向学校坦白了谢尔事故的全过程,是他在塔楼上练习变形咒,不小心打到了路过的谢尔,他没有意识到那是个人,只以为是只普通老鼠,最后在打闹的时候笼子飞出了窗外,被当成老鼠关在笼子里的谢尔不幸受伤。 相应的,斯蒂安受到了退学处分,并向谢尔道歉赔偿。 看起来荒诞不经的理由,又确实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们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们检查了斯蒂安的魔杖,确实是他的魔杖发出的咒语。 和里德尔一开始的计划分毫不差,那天的里德尔昏睡在校医室,即使邓布利多怀疑地看着他,他也只有这一个答案,毕竟他们都见证了自己的昏迷,以及格雷夫人对他灌下的药剂。 就算查到他使用了魔杖又怎样呢?只有一个解除武器的魔咒,并不能说明他做了什么,也许只是他出手相助,又或许那根本不是他本人。无论怎样,他们找不到里德尔作恶的证据。 斯蒂安拉着一箱行李站在斯莱特林的休息室,他的父母阴沉着脸,还是先将他的物品运了出去,留下他和朋友们做最后的道别。 可是大厅内没几个人来和他说话,只有诺德还站在他旁边安慰道,里德尔马上就会来,他一定会来,他是你朋友。 斯蒂安捏了捏拳头,没说什么。 那个黑髮男孩总算出现在大厅,眼底是难以抹除的倦意,脸上却是少见的严肃认真:「你要走了?要不我送送你?」 似乎没想过他真的来了,斯蒂安有些怔忪,他突然抹了一把有些泛红的眼角,咧了嘴道:「不用了,就到这吧。这两天各种事情……你应该也没睡好。」 里德尔没有说话。 斯蒂安咬了下嘴唇,迟疑道:「过两天的魁地奇……」 「我们会赢。」里德尔微笑了下。 棕发男孩吐了口气,咧嘴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那我就走了。」 「嗯。」 斯蒂安往前跑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停下来,轻声道:「里德尔……我们,是朋友对吗?」 里德尔顿了下,又轻笑起来:「……当然。」 斯蒂安没有再说话,男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通道中。 里德尔转了身打算离开,一旁的诺德却阻止了他的动作:「如果斯蒂安没有主动站出来……」他捏了下拳头:「……你还是会把他当成替罪羊对吗?」 黑髮男孩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轻笑着走远: 「……你说呢?」 里德尔的足音很轻,诺德却突然听到了刀锋冷冽的跫音。 第20章 惊蛰 20 深蓝的笔身上盘旋着流水状的浅纹,浅金的笔尖里流淌出纯黑的墨汁,诺德在稿纸上随意划了划,写了不到一个单词就迅速划掉。 最终还是没有还给谢尔。 他偷偷去过医务室,谢尔的父亲,一个麻瓜,穿着浅栗色的短外衣。他小时候随着父亲去过伦敦街头,那里来来去去都是这样的麻瓜,诺德并不能很好地区分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那样行色匆匆,神色漠然,像戴上了一张张灰色的面具。 他不太记得清谢尔父亲的模样,他只记得他那种情绪。不是很能形容上来,可以说有悲伤和绝望,但看向每个人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怀疑和戒备,让他想起那些神经绷到极点的试验小鼠。 多么可笑,谢尔也是被变成了一只灰鼠。 他站在医务室门口望着那个父亲的背影,那天下午意外地阳光很好,壁炉里火焰微黄,室内暖和得就像春天一样。诺德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就像摄魂怪已经完全占领了这里一样。 里德尔的手笔。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会对自己不甚熟悉的同学怀有那么大恶意。 别说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完美学生的形象,就算是真的怀疑他,里德尔也没有任何动机。他最近和拉文克劳的接触就是魁地奇的道歉和重赛,比起那群愤怒的球员,里德尔可以说是极度克制谦让了。谢尔和他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看起来就像是清晨园中被恶魔随手摧折的一朵玫瑰,只能说运气实在太糟。 不是她,还会有别人,恶魔永远是恶魔。 可是他却不能坦白真相,巫师不相信上帝,连像麻瓜那样躲进教堂里告罪忏悔都不行。 该死,该死的牢不可破咒,该死的忠诚。 男孩难过地闭上眼,阳光悄然落在他的面庞上,温柔地吻上他的眉眼。眼前却是一片艷丽的血红,他只觉得自己冷到浑身发抖。 黛玉和谢尔…… 他不禁开始思考那个幽灵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魔力,她并不喜欢自己,甚至也没有记住他的名字,但他却一厢情愿地想保护她,想靠近她,想要很多,却只能强行压抑下来。 蠢得就像个傻瓜。 她离开的那天,阴沉的天气,很符合英格兰一贯的风格,他的身上还带着和那些可恶幽灵搏斗留下来的伤,有些微疼,但他知道很快就会痊癒。 他质问里德尔,那个男孩只是恼怒地冷笑,嘲讽他做好自己的骑士就行。 第40页 他保护了黛玉吗? 他不知道。 或许他就是一个跳樑小丑而已。 诺德再度睁开双眼,金色的光斑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转头离开了医务室。最终还是只能让真相腐烂在罪恶里。 一个懦夫怎么能做骑士? 男孩吐了口气,似乎想让那些如轻烟般恼人的记忆都随风吹散。他推开桌子上的文具,无力地倒头下去。 今天的重赛,斯莱特林完胜拉文克劳,就算谢尔神奇痊癒也不能挽回这场败局,除非她的出现能让气定神闲的里德尔突然心烦意乱放弃比赛。 诺德不想去回想球场边上那群人尖声的吶喊,那些人的狂热让他愤怒,让他想嚎叫,让他想把他们全都施上石化咒。可是他终究不过是被淹没在洪水中的蜉蝣而已,他只能转回头,从熙攘的人群中拼命挤出去,找一处能让他稍微能够唿吸的所在。 那时候他撞上了一位拉文克劳的女生,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记得应该是同级,带着一副圆框眼镜,他撞到了她,眼镜掉在地上,对方愤怒地抱怨了一声,他刚说了一句抱歉,想帮她修一下,她转头看见他的模样,吓得叫了一声,随后飞快地跑开了。 「你不用理会她,她从来都那样。」一旁的奥利夫·洪贝突然开了口,见他拿着碎掉的眼镜无所适从的模样,语气懒散地伸出了手:「你可以给我,我等会转交给她。」 桃金孃,应该是他撞到的女孩的名字。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跑开,洪贝说她一直是那样,很古怪。这个学校的怪人已经够多,或许不缺她那一个。 如果他们见了里德尔也能这样逃开,那该有多好。 「你能不能安静点?」 一旁坐在沙发上的金髮少年冷脸开了口:「如果你想去庆祝他的胜利,现在估计还能喝到点啤酒渣。」 诺德转头看了眼马尔福。自从竞选那场闹剧以来他安静了不少,里德尔似乎没有再报復他,但男孩身上的锐气似乎一夜之间便被挫败了不少,只有现在他才再度感觉到马尔福身上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傲气。 挑战或顺服,从结局上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在那群人欢唿庆贺的时候,他们都只能蜷缩在这个狭小的卧室内,就像被海浪抛上礁石的濒死海螺。 诺德攥紧了手中的钢笔,突然问道:「马尔福,学校已经通过谢尔的退学申请了?」 金髮男孩再度换了个坐姿,靠在椅背上皱眉道:「那个麻瓜一点不听劝,说什么都要给女儿办退学,你说那迪佩特那老头会怎样?」他冷哼了一声,继续道:「走了也好,这学校的麻瓜种也太多了,污染空气。」 诺德哑然,他倒是忘了麻瓜种可不受欢迎。 或许谢尔就是里德尔为了迎合纯血派而制造的牺牲品。 男孩指节苍白,最后还是无力地放下了那只钢笔,笔身敲击桌面,一声钝响在他的耳膜边上炸开,沉闷得宛如无法得到救赎的丧钟。 夜晚的风很凉,里德尔钻出密道的时候,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施了一个保暖咒,继续向那个熟悉的地方走去。 其实都说过了,他倒是没必要来这么勤。 这次……这次去看她的理由是什么? 他倒是不害怕她又逃走,自从绑上了那条绳子,他完全可以掌握她每天的行踪。如果黛玉打算强行解下来,他自然也能知道。 她没什么反抗地走进了他布下的囚笼,他不知道是不是她变蠢了。无论如何,结局总是他想要的。 自从学校出走之后,她好像不再那么与他争锋相对,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和解。但关于他们之前在学校的相遇,她还是忘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可以望见酒店的招牌,一只不会叫的公鸡,油亮的羽毛在夜色中发着橙色的暖光,昂着头在酒店生满绿苔的房檐上踱来踱去。 幽灵的房间还亮着灯。 她明明不需要光明,却总是会点灯。他不知道这算什么奇怪的习惯,就像巴罗说的,即使是一个灵魂的形态,她的行为举止没有一丝一毫自己已经死亡的意识,也许在她的思维里,她仍然活着,还会经歷生老病死,甚至是爱恨悲喜。 无论怎样,里德尔并不关心。 他只想找到她的寄居物品,仅此而已。 寂静的夜色里,男孩突然停住了脚步。 走了那么远,晚风终于将他被酒精麻醉的大脑吹得清醒了一点。 那个幽灵坐在窗边,一手託了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里德尔很少有关于「美」的认知,麻瓜们经常提到这个词,巫师们有时候也会,根据对象他不时也会附和他们一番。只是男孩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些色彩或艷丽或素雅的画面,在里德尔心里和伦敦万年不散的浓雾一般,从不曾激起丝毫波澜。 可是现在,他莫名觉得眼前的景色很美。 暖黄灯火下,一位沉思的,忧郁的东方姑娘,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在等待着谁。 他依稀记得,在自己幼时,麻瓜世界,关于东方的一切风靡于伦敦的大街小巷,他看过那些墙上的画报,连科尔夫人都忍不住拿着杂志效仿上面明星们的东方扮相。 那上面的女郎多数浓眉大眼,浑身戴满了珠片,一双媚眼似乎要勾人魂魄。 第41页 和眼前这个姑娘完全不一样。 姑娘是三月清晨山谷里的幽兰,眉梢上凝着忧愁的雾气,眼角是摇曳欲坠的清露,站着坐着都藏不住那万分风情。 那些「东方」女郎,根本不及她十万分之一。 她在想些什么? 她有没有在等谁? 在她那些如风般多变的思绪中,他自己到底占了多大比重? 如果她能会受魔法影响的话,他真想给她施一个摄神取念,让他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或者干脆让她什么都不能想。 她有时候会无意识说出自己过去的故事,但之后都会马上忘记。 从她透露的信息中,里德尔知道她是一个多病的姑娘,一直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基本没有离开。这倒是和他了解到的大部分的中国姑娘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不知道,她似乎有很多朋友亲人,至少衣食无忧,但言语间都是孤雁般的悽惶。 男孩并不想承认这点,她这同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倒是和他有点相似。 终究是不同的。 她已经死亡,他将会长生。 她多愁善感,他无情无义。 只是他很好奇,在她那短暂如流星般的生命里,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他隐约觉得应该有,但是又觉得这想法实在可笑。 爱是什么?他不懂。 他只知道这个幽灵相信爱,可是相信的东西就一定存在吗? 恍惚间他似乎期待她没有真正爱过别人,这样他就能嘲笑她的不切实际。 更深处的情绪是什么? 他不去想,也拒绝去想。那些都是需要被扔进垃圾篓里的情绪。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到来,幽灵突然转了脸,看向男孩所在的地方。 如同被针刺了一般,里德尔慌忙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藏进更深的阴影里。 第21章 狂欢日 今年的雪下得额外地迟,直到圣诞节前,才薄薄地给城堡铺上一层月白的霜色。 雪落下的时候,里德尔正揣着书走过冷风唿啸的长廊,狂风捲起他的黑色长袍,纤瘦的少年就站在枯朽的藤蔓中央,最后的杂叶已然被清理干净,只剩下盘旋的枝干依然在冰冷的石柱上张牙舞爪,宛如终于从枷锁中挣脱的勐兽。 少年有些怔忪地抬起头,最初一两朵孤单的雪花逐渐变成纷纷扬扬的细雪,落在他漆黑的发上,吻上他的纤长的眉睫,又融化在他一贯紧抿的唇上。 里德尔眨了眨眼,有一片雪花落进了他的眼睛里,冰凉而湿润,不是那么好受。 他又睁开眼,眉睫微湿,有点嘲讽地独自笑起来。 什么时候他居然会愣着看雪了,真是……可笑。 被那个幽灵传染了? 他摇摇头,想把这个荒诞的想法赶出去。 旁边走过三三两两的学生,有几人和他打招唿,他笑着回应,直到安格里克追上他的脚步。 不同于以往,安格里克并没有把一贯戏嚯的表情挂在脸上,他的神情可以说有些谨慎到凝重,里德尔挑眉看他一眼,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马尔福拉着诺德去了霍格莫德。」 里德尔皱了下眉,还是笑起来:「现在是周六,谁都可以去霍格莫德,你的意思是……?」 「这两天有个魔法马戏团到了霍格莫德,有很多流浪的魔法师,以及……我觉得马尔福,他并不像是单纯去看马戏。」面对里德尔质询的目光,安格里克有些怯弱地低了头:「自从那件事以来,诺德和马尔福都不安分,虽说马尔福一直按时给我们交钱,但如果他们是联手找麻烦……」 「诺德不会。」里德尔看着自己指尖笃定道:「如果他想拿生命冒险,自然有魔法惩治他……至于马尔福,」男孩眯了下眼睛:「他还真够顽固的。」 「您要去霍格莫德?」 黑髮男孩没有说话,安格里克慌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也许我可以帮忙。」 里德尔笑了笑,继续道:「你联繫其他人,如果他们在看马戏,就让他们从头好好看到尾,如果他们不想看……那么,请他们去随便哪个酒吧喝点啤酒再带回来。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如果他们还去了别的地方……」 「我一定堵住他们。」安格里克冷笑道。 「话别说那么满,总归是同学,」里德尔笑得谦和:「相信你会保持巫师的风度,对么?」 「当然,我的主人。」安格里克笑了笑,随即飞快地消失在飞雪之中。 冰冷的迴廊里,里德尔兀自转头看了眼逐渐褪色的山峦。 这种天气……她会出门吗? 即使生得那样弱柳扶风的模样,灵魂却不会怕冷。 男孩不禁皱起了眉头,马尔福……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 看来那些钱倒是没有白交,总算是变聪明了一点,看来他需要赶快了。 即使下了雪,小镇街道上的热情却不减反增,人们走出房门,孩子们追着长了翅膀的大狗嬉闹,游方的药剂师只胡乱披了一层花毯,裸着黑色的双臂向人群兜售他的神奇配方,小丑用手捧了火焰,来回抛洒。 诺德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马尔福始终和热闹的人群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诺德喘了口气,无奈地问道:「明明是你带我来看,把我扔人群里怎么回事,在这里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第42页 「谁说看不到。」马尔福冷笑了一声,从大衣衣兜里翻出来一面小镜子。 「这是什么?」诺德皱了皱眉。 马尔福倚着门下的廊柱,将镜子平摊在手上,窄小的镜面上即时出现了人群中央那些扮相各异的巫师们来回奔跑的模样。他轻轻划了划镜子边沿,视角又开始转变,从旁边围观的人群一直转回到诺德的脸上。 棕发男孩有些不解地摸了摸泛红的鼻尖:「既然你有这个,何必还来这里挨冻?」 「当然是因为这玩意只能看五米之内的东西。」马尔福有些恼怒地将那面镜子拍到诺德手中,自己大踏步走向了一旁的酒吧。 诺德无奈地嘆了口气,刚想跟过去,就被对方狠狠白了一眼,他投降般摊了摊手,只得继续站在原地。 马尔福单手插了兜,一把推开酒吧厚重的木门。他环视一周,角落里坐着几个熟悉面孔,他沖对方挑衅地笑了笑,转头走向了吧檯。 诺德无聊地站了一会,雪已经不再下,到处飘着彩色的花瓣,他知道这是别人使出来的小魔法,虽然看起来春光无限,终究不能抵御真正的寒冷。 马尔福迟迟不回来,他想了想,转了转手中的镜子。 光洁的镜面里即刻出现了马尔福的模样,一个人坐在吧檯边上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啤酒,诺德不禁挑了下眉,他可记得三年级刚来霍格莫德的时候,这傢伙对这里卖的东西可是嫌弃至极。 什么时候他那么亲民了? 诺德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只是那傢伙又不让他过去,自己喝得那么慢,是故意让他在外面挨冻吗,马戏团都要走远了,附近的人群随着马戏团过去了大半。诺德看着镜中金髮男孩的模样,认真考虑起要不要自己先走。 毕竟明明是他把自己拽出来,又把自己晾这么久,似乎也不需要对马尔福表示太多良心。 镜中的男孩似乎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诺德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又意识过来他根本看不到自己,自嘲地笑了下,刚打算收了镜子,就看见马尔福轻轻敲起了自己的杯子。他那杯酒根本只喝了两三口的样子,几个人影清晰地倒映在杯面上,马尔福苍白的指尖就一下下敲打在那些人影上面。 诺德突然皱了眉,认真端详起那几个被杯面缩小的人影。镜子照不到酒馆内部,但是杯面却将里面的人群如实映照出来,片刻后,诺德冷笑一声,又转了转镜子。 这次他认真端详起四周的人群和建筑的角落,阁楼上,巷道里,还有狂欢的人群中,都是熟悉的面孔。 里德尔把他们当成什么,囚犯吗? 诺德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狂欢的人群挤了进去。 不出所料,眼尾可见的几个少年随着他的步伐终于开始了真正的移动。他皱起了眉头,用力往最热闹最混乱的地方埋头钻去。 黛玉不在自己房间。 虽然刚离开霍格沃兹就已经知道她出了门,但在意识到他没法准确地追踪到她的位置时,里德尔还是有些慌了神。 他能追踪到的位置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受到了这里其他魔法的干扰。 希望不是她故意要摆脱自己。 里德尔有些愤怒地在狂欢的人群里穿行。有时候撞到别人,又被别人撞到,他冷着一张脸风度全无地尽数无视。好在这里的人够多,没人会在意这个优等生的异常。 他已经决定不会再放她离开,从他在霍格莫德再遇见她,他就认定了这一点。 他放过她一次,既然她又回来,那就不能再怪他。 可是现在他都快准备好了,她居然在这时候想熘走,耍他玩吗?开什么梅林的臭袜子玩笑? 如果她是真的想逃走,如果诺德和马尔福还掺和进了这件事……很好,真的很好。 男孩冷笑起来。 看来谢尔的事情还没让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有所认识,他还是太仁慈了一点。 本来想着诺德和马尔福家的势力多少可以利用一下,现在看来,真是他自作多情。那几个蠢小子真的是欠教训。 只可惜这两人都不是泥巴种,不然等他找到那怪物,一定拿这两最先做祭品。 狂欢的火焰飞到他面前,男孩恼怒地用手挥开,袍角上染了火,一旁的巫师连忙给他灭了,始作俑者跑过来拽住他的手,想确认自己有没有伤到这个少年,或者是推销一番他独家的伤药。男孩不管不顾地挥开,径直向他刚刚感应到的位置跑过去。 木头的台阶,湿漉漉的,只有人群狂欢过的脚印还凌乱地印在上面,靠近房门的位置悄悄地开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在寒冬里瑟缩着。 那人还是不在这里。 里德尔攥紧了拳头,紧抿的唇失了血色,明明白白昭示着他再也藏不住的怒火。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再度向下一个方向追去。 人群的另一端,棕发男孩艰难地在人群中挤着,一面提防着那些冰雹火焰砸到自己,另一面注意着背后穷追不捨的影子。不一会,身上已然沾满了各式彩条碎片,这使他看起来就像一棵移动的圣诞树,好在周围的人群多少身上都挂了些彩,也不会觉得他这模样有什么可笑之处。 诺德抹了一把脸,身上已经出了微汗,那些人还是没能甩掉,里德尔训练出来的人果然行动力很强。 第43页 他不知道里德尔管他们叫什么,但是他知道绝对不是朋友,可以说这些人已经成了里德尔手里的一只小军队。天知道里德尔怎么有这种可怕的洗脑能力,竟然能让这群人死心塌地为他干事。 又或许和他一样,只是被控制了而已。 手腕在隐隐作痛,灼烧的痕迹似乎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地提醒他,自己已经和恶魔签了契约,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跑呢? 诺德来不及细想,他再一次窜进人群中,那几人继续跟上去,却不防一件沾满了各色纸片花瓣的黑袍勐然罩上来,一下子都把他们扑倒在地。 人群还以为是什么新的魔法把戏,都在一旁笑个不停,诺德攥紧魔杖,连忙趁这片刻熘进了一旁的窄巷中。 他没有多少时间,男孩拼命地奔跑,却无端生出一种快意来,他跑过长巷,另一条街道上没有方才的热闹,却没了他熟悉的那几个影子,他倚在一个石雕旁,放肆地大笑起来。 石像的眼睛转了一下,没有理会这个有些疯狂的男孩。 诺德直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愣在原地。 离他不过十几米的地方,一个纤瘦的幽灵背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另一条巷子的阴影里。 男孩愣得几乎无法唿吸,他慌忙抬腿想追上去,背后一股大力却将他扑倒在地,安格里克戏嚯的声音轻飘飘出现在头顶:「自己出来玩都不叫上我们,觉得我们不够朋友吗?」 棕发男孩拼命挣扎,魔杖却被人抽走,背心一股凉意袭来,他骤然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了一点事情,突然没有力气再写下去 第22章 第 22 章 22 空荡无人的校舍,冰冷的走廊,大理石上的水影如藤蔓般来回摇曳,似乎是熟悉的地方,又是那样陌生。 男孩无声走过水下的光影,如同走过神殿前那条漫长的审判之路,在廊柱投下的巨大阴影间,他看见她的模样。 那个幽灵,似乎又不能说是幽灵,那个东方姑娘,又在沖他笑。 「汤姆,」她轻声道:「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是你想要的吗?」 男孩挑了挑眉。 一群身披黑色斗篷的巫师突然出现在身后,戴着骷髅形状的诡异面具,里德尔回过头,那群人默然跪下,卑微得如同蝼蚁,男孩知道他没有必要去了解他们面具下的模样,他们是他的追随者,他的兵团,他的护卫。 他转过头,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姑娘微笑的模样。 「不够。」 男孩冷声道。 姑娘哑然笑了笑,继续道:「那这样呢?」 侧方突然出现两名正在决斗的巫师,里德尔转过头,他认识他们,赫赫有名的黑魔法师格林德沃,以及他的变形课教授邓布利多,他们似乎打了很长时间,兴奋而又筋疲力尽,最后红鬍子的巫师成功缴掉了对方的魔杖,白魔法的胜利。 男孩不屑地冷哼一声,似乎是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自己的魔杖,刚刚胜利的魔法师被这猝不及防的魔法击中,径直坠落到深渊之中,霎时鬚髮尽白。 这是他打败了邓布利多? 里德尔回头,再度逼视着浅笑盈盈的姑娘: 「还不够。」 对方轻掩了嘴,似乎在为他的贪得无厌而苦恼,又似乎是被这样的野心所惊吓,她微微蹙了眉,苦恼道:「都已经成为了最强大的黑魔王,你真的还想要更多?」 「为什么不要?」 男孩终于笑起来,嘴角弯成邪气的幅度,毫不掩饰的欲望和罪恶。他快步走向前,将姑娘圈在自己和粗粝廊柱的夹缝之中。 他凑近姑娘泛红的小小耳垂,近乎亲吻地呢喃道: 「黛,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要?」 姑娘别了脸,似乎想要抗拒他的靠近,只是悬空的手始终不敢真正靠近他,亦不敢真的推拒他。 男孩索性更向前了一些,感受到那双素手避无可避地倚在自己的胸膛上,他忍不住伏在她的肩颈上闷声笑起来:「你在发抖……在害怕什么?」 身下人没有回音,他再度抬起头,眼底是石榴子般的赤红色。 他俯身吻上去,带了难掩的得意:「你说为什么不要?」 姑娘没有再看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直到他终于倾倒在她身上,她才喘息着低声道:「你拿不了那么多。」 男孩愤怒地抬头,身下的姑娘却突然变成一具衰朽的白骨,被扯碎的绫罗还凌乱地挂在残破的骨架上,他慌忙起身,那骨架却突然化成了一阵青烟,消失得了无踪影。 漆黑的世界霎时转成刺骨的红,里德尔抬起头,四面是血红的雾气,脚边是无数的白骨,他皱了眉,想要踢开这些恼人碎骨,不妨却被它们抓住了脚踝。正是动弹不得之时,血色洪水扑天涌来,将一切都吞尽。 他从那血色中惶然惊醒。 寂静的夜,墙上的挂钟刚走过凌晨两点,月光穿透湖水幽幽然徘徊于空荡的卧室,角落里传来长蛇的轻嘶声: 「你刚刚做了什么梦?」 男孩没有回答。 「我听见你在说话……似乎是说死……你想要谁死?」 里德尔吐了一口气,刚醒的声音有些微涩:「以后没我允许不要随意进我房间。」 第44页 长蛇摇了摇蛇尾,再度将自己蜷成一团。 男孩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你找到密室相关的信息了?」 「没有。」纳吉尼又开始在房屋角落不安分地游走:「你们的学生在学校里养了一只食人蜘蛛……那算你要找的怪物吗?」 「谁养的?在哪里?」里德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比你低两级的格兰芬多学生,长得倒是比你块头大多了,看起来挺蠢笨的,竟然能想出在那样窄的碗橱里养一只巨型蜘蛛……」 「……海格么?」他揉了揉眉心,那个孩子的块头在一群低年级中确实算得上鹤立鸡群,只是这只鹤看起来至少胖了一百公斤。养食人蜘蛛,这个格兰芬多真是想得出来,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就更好了: 「那只蜘蛛吃什么?还没大到可以袭击人吗?」 「好像是吃那孩子给它带的东西,虽说我们蛇算是蜘蛛的天敌,但那只蜘蛛……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吃掉它。」 里德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床上爬下来,换上外袍:「那你也太弱了,纳吉尼,禁林生活没能让你变得稍微强壮一点吗?」 长蛇不甘地扭动着:「我已经能吃人了,我上次还吞了一只马驹。」 「什么时候你能捕食独角兽的时候,再来说这些吧。」男孩理了理衣领,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出会门,从今天开始没我叫你不要出现,除非你发现了密室或者那只怪物。」 鳞片摩挲地板发出窸窣的轻响,片刻后这点声音也消失在夜幕中。男孩抬头看了眼窗外,湖底依旧如墨绿的玉石,天空太远,即使有那么一点被打碎的零散月光,还是看不见月亮。 这次旅馆没有如往常一样点起那盏橘色的暖灯。 里德尔不禁握紧了拳头,虽然他能感应到那段绳子还在旅馆内,但是她会不会摘掉它走掉?他现在一点也不敢保证。 事情看起来像是变得一团糟。他那天确实有些不受控制,即使她只是出来看看热闹,他确实发怒了。 事物逃离掌控的愤怒,对她将离开的害怕,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解读不了自己当时的情绪,即使是现在也不行。 所以他是沖她发火了吗? 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场大雾,他记不清当时他找到她之后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能记得当时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以及旅馆房门关上的那刻,她盈满泪水的双眸。 他不善于争吵,亦鄙夷这种语言的争斗,可是他们到底吵了多少次?他已经不记得了。和她在一起时的情绪总是波澜起伏,似乎一切都在疯狂叫嚣着要跳脱于他控制之外。 他讨厌这种感受。 可是要他远离她,同样做不到。 毕竟之前花了那么大心血,他不想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耐心在她面前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他悄声停在那扇门前,整个旅馆没一点人声。 里德尔恍然想起来那天他似乎是包下了旅馆,又加了几个禁咒,然而这些对于幽灵而言毫无用处,他对此心知肚明。 男孩没有推门,似乎是不堪于承受这几秒等待的时光,他用了移形换影。 房间里一抹微凉月色,幽灵侧卧在床上,房内闪烁的星光洒落在她半透明的身体上,仿佛是睡在了星河中央。 幽灵也会睡觉吗? 里德尔皱着眉,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可是幽灵还是醒了,睁开一双翦水双瞳定定望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男孩,没有嘲笑亦没有愤怒,只是那样望着。 良久,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境,黛玉皱眉坐了起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登徒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男孩吸了口气,似乎想要让自己的情绪和缓一些,半晌,他轻声道:「你为什么没有走。」 「你这是下逐客令了?」黛玉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这般,怎么能入得了您的法眼,这些天算是叨扰了,我这就走。」 「等等。」几乎是想都没想,男孩上前堵住了幽灵的去路。 黛玉冷笑一声道:「这又是怎么了?我讨人嫌我走还不成,你这杵着是想日后把什么罪证都往我头上扣是么?」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男孩皱了眉头,可是对方并不领情,冷笑着坐在一旁,不打算立马走人,也不打算就这样留下。 「……你等我五分钟,」里德尔握紧了拳头:「五分钟后,我们再谈。」 说完,不等幽灵拒绝,他便冲出了房间。 隔壁的房间没有如黛玉住的那间那般摆了那么多东西,他径直走进浴室,冰冷的镜面上清晰地映照出男孩阴郁的面影。 现在这个状态没办法好好和她谈,那他就换一个,反正他知道那姑娘的死穴是什么样。 男孩对着镜子举起了魔杖。 他没有试过对自己用催眠术,不过他相信自己不会有大的失误。 「汤姆·里德尔,」他定定看着镜中自己的双眼:「伏地魔,你真心爱着那个幽灵,你爱林黛玉。」 魔杖尖端发出一串绿光,又通过镜面反弹到少年身上。男孩往后退了两步,镜中的里德尔抬起头,再度扯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在lofter更新的,虽然我也很久没更了……有空会继续写的……吧 第45页 第23章 第 23 章 23 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黛玉迷迷煳煳地想。 天花板上依旧悬浮着荧蓝色的星河,那个男孩再度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她想伸手去开灯,只是男孩苍白的指节却更为迅速,带了些不容拒绝的意味,先一步压到了灯座上。 明明什么也碰不到,她却如火燎般退了开去。 其实这样更好,一片寂静里,她似乎能更看清那个男孩的面庞,苍白而消瘦的,一双黑瞳远比顶上的夜空深邃。 那里如湖水般映出她的影像。 她不是第一次在他的双眸里看见自己,只是这一次,她莫名有了种想逃的冲动。 比狂欢节那天他莫名其妙沖自己发火更令人恐惧。 对着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孩,她第一次感到了真切的心慌。 幽灵从这有些窒息的沉默中站起身来,悄然往窗台退了几步。男孩倒是不慌不忙地坐到了她原先的位置,託了腮浅笑着看着她。 姑娘浅吸口气,别了脸道:「干坐着不说话做什么?这般夜半跑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男孩的微笑没有一丝松动,看着对方一双罥烟眉似乎又要气恼地蹙起,他才缓缓补了一句:「我到今天才发现,倒是你一直在看我笑话……看我这样,好笑么?」 似乎是为了配合这句话一般,他用两指顶着双颊,生硬地挤出了一个小丑般的笑脸。 黛玉却没有笑,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又不自觉地抓起自己的帕子:「……这般兴师问罪的架势,我可不记得我成了偷儿,偷了骗了你什么东西?」 男孩放下双手,漆黑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对你?」他又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怎么敢。」 里德尔终于缓缓站起身来,面庞彻底被阴影覆盖。 直到少年逼近身侧,黛玉才惊惶地意识到她竟然没能跑开。 星光穿不透少年的身体,月光却无私地淌进在他的衬衫,领口,突起的喉结,又落在他冰凉的唇上。 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怎么敢。」 男孩低下头张开双手,将幽灵圈进了自己怀中,姑娘似乎是惊得不知如何反应,里德尔没有看她,透过那明显僵硬的半透明身体,他看着自己的手成功交叠在她的腰后。 一怀温凉的空气。 月色正好,房中星海灿烂。纤瘦的少年安静地拥着异国的灵魂,明明没有触感,他却执着地保持着这个荒诞的动作。 良久,他才轻嘆了口气道:「别再走了。」 羽毛般飘落的话语仿佛春日惊雷,少女勐然惊醒,她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彻底逃到了窗外的月光中。 里德尔放下手,不知是否是月下的魂灵看起来太过耀眼,他微眯起了双眼: 「这样的我,可笑么?」 「你这人真是疯了,净说这些混话戏弄我。」姑娘咬紧了唇瓣,似乎是真是要被逼哭的模样。 少年却再度笑起来,和他一贯自得的笑意不一样,真正的情绪似乎第一次被揉进笑容里,整张脸在月色下看起来神色莫名:「魔法留不住你,谎言留不住你,我留不住你,林……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对面的人儿没有言语,他又自顾自继续道:「我做了一个梦,林。」 他别开脸轻声道:「我梦见我站在一个悬崖上面,悬崖下面是熙熙攘攘的海港,黑云压城,风很大,海鸟却在大叫……我往下看过去,你一个人站在码头上,穿一身白色的婚纱,我们离得很远,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你,你却不看我,一个人登上了身后的大船。」 「……后来呢?」姑娘终究是忍不住问道。 「后来?」里德尔轻笑了下:「我发不出声音,也没办法飞行,我想向你跑过去,一抬腿就摔进了黑色的大海里。」 「……又在说谎,」姑娘皱了眉回道:「这个脾性便是改不掉的么?」 男孩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声音刺耳尖利,他用手捂住半张脸,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半响,他才抬起头,弯弯的眼眸里满是异国幽灵的模样:「……林,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我没有追你,也没有喊,我站在悬崖上,大雨下起来,那条船扬起帆离开,然后就被卷进了大海里。」 「这种梦……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觉得……我也是那片海而已。」 四下寂静。 良久,姑娘轻嘆了下:「何必呢。」 「那我能怎样?」少年有些自嘲地干笑了一声,那双眼越发冰冷:「我只知道,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黛玉转了脸,无奈道:「你怕是魔怔了罢。」 「那你会负责吗?」 「你这人,」眉头再次蹙起,幽灵气恼地转了身子:「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说这些混话,再不理你了。」 少年却笑了起来,他爬出窗台,堪堪坐在倾斜的屋顶上,闭了眼,享受着月下寒凉的空气。 幽灵忍不住悄悄看向这个月下的少年,闭上双眼的他少了很多平素戾气,大理石雕般的五官在月光下多了分难以形容的圣洁美感。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一般,男孩突然睁开双眼,对方慌忙别开眼神的模样分毫不差地落进了他的眼底。 第46页 他却只是无声笑了笑:「月光好看吗?」 姑娘看向夜空,没有回答他的话:「夜晚风急,你穿得这样单薄……若是着了凉又该来怪我了。」 「那你跟我走,不然我就在这里坐着了。」 片刻,他又轻飘飘补了一句:「你不会让我冻死在这里的。」 「谁要管你来,」被这样笃定的话语缠住,姑娘突然便着了恼,她转了身想绕过对方离开,却勐然发现少年的目光一直便定定地锁在自己身上。 那双眼里只有她。 黛玉蓦然愣住了。 有什么确实不一样了。 一贯戴着面具的少年,却让她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里,第一次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渴望和爱恋。 今晚诺德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倒也不足为奇,狂欢节那天来,他没有睡好过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了一大块。 那天他在霍格莫德酒馆边上的巷子里醒过来,天上下了雪,狂欢的人群很吵,他却觉得那些声音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为什么会在那里睡着,身上是熏人的酒气,脚边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酒瓶碎片,他强撑着酸痛的身体起来,掌心却不小心按到了几块碎掉的玻璃。 被酒精麻痹的身体感知疼痛的过程实在迟缓,直到他看着手中殷红一片,才意识到他刚刚按到了什么。 头疼得厉害。 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片倒映出他狼狈的模样,头被摔破了,不少碎片还恋恋不捨地挂在衣服上,和着温热的血液,在冰冷的空气中缓慢凝结。 似乎是喝醉了后造成的不良后果。 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醉成这样。 只觉得心疼得快要爆炸。 有几名巷口路过的巫师朝他这里望了两眼,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流浪的落魄巫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没人走过来扶他一把。 那样也好。 他这模样,如果被发现是学生,恐怕只会直接被退学。 寒冷和逐渐真切起来的疼痛让他几乎没办法站起来,但他最终还是成功攥住了魔杖,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 马尔福似乎对他的晚归和受伤毫不奇怪,不过他倒是一直那样冷淡的样子,诺德没有多想,直接躺到了自己床上。 他似乎做了很多纷繁复杂的梦,可是惶惶然醒来时,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切并不正常。 诺德再次从床上坐起身来,多亏了魔法药剂,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室内炉火烧得正旺,他披上斗篷便无声熘了出去。 这不是诺德第一次这样做,即使校长三令五申不能夜半在学校闲逛,他也不曾真正将这些听进去。说到底,他只服从于对自己有利的规则,这种思想在斯莱特林倒是格外普遍。 走廊上月色正好,他爬上阁楼,将自己藏进楼道里的阴影里。 他并不喜欢这里,自从奥利维亚那件事之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原野上唿啸的风声。 他原本可以救下奥利维亚,可是里德尔…… 无论他是否出现,那个结局并不会改变。安格里克那天明确警告过他不要多管闲事,很明显,里德尔的生病只是一个幌子,里德尔是藏在阴影里的最后一道底牌,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有任何意外。 可是里德尔为什么会找上奥利维亚。 他并不了解这个女孩,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繫是那个已经消失的幽灵,可是如果是因为幽灵,为什么他又被放过,是因为他从来没能真正靠近过那个东方姑娘吗? 诺德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几乎要爆炸。 良久,就在他要被彻底冻僵之前,他才缓缓站起身来。 阁楼下却蓦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事情似乎顺利得有些超出想像。 或许是拜那个咒语所赐,黛玉没什么抗拒地就跟他回了学校,除了在穿过密道的时候,她皱了下眉。 一个很小的动作而已,里德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捕捉到,又把这个表情记在了心底。 今晚的一切都有些超乎想像,但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只记得自己施了一个咒语,效力是一天,但是咒语内容是什么,他想不起来。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没人看见他们,连守门的爵士都没有睁开自己的双眼就给他们开了门。直到进了他的房间后,那个一路安静的姑娘才低声道:「汤姆,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声音有责怪,却没生气。 「很多。」 他耸了耸肩,又向她递过一本书,他记得她离开前一晚,她在看的就是这本: 「想起来什么了?」 「我来过这里。」 「还有什么?」 男孩好整以暇地脱下外袍,并不介意地坐到了床边。 幽灵又皱起了眉,良久,她终究是摇了摇头。 「我确实没有告诉你很多事情。」 男孩今晚的坦诚让黛玉有些难以适应,对方却并不介意道:「你来过这个学校,这里面的大部分人,包括那些画像幽灵都认识你,所以我不想带你过来,他们会从我这里抢走你。」 「我并不是物品。」姑娘皱了眉道。 第47页 里德尔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反驳:「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我找到你时候说的什么?」 黛玉转头看了眼垂下的墨绿窗帘,轻嘆道:「你最怕我忘记的不就是这个么?……我留下来,你帮我找回过去。」 「你的过去可以在这里找到。」 心脏似乎被紧紧攥住,她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又是他的谎言。 「我没有说谎。」这次却是他先看穿了她,男孩扯了扯有些别扭的领带,哑声道:「我说过的话,我会兑现。」 情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姑娘抓紧了丝帕,却突然冷笑道:「若是方才我离开,你便是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藏起来了?」 「那只说明你并不需要我。」 黛玉笑得更冷:「倒也是……是我想得太好了。那你如今怎么又不怕我走了呢。」 「你不会走。」 男孩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因为你也爱上我了,不是吗?」 第24章 第 24 章 夜冷得如一块坚硬的寒铁,连唿进的寒风都如刀刮一般在喉咙口作祟。 诺德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希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那轻浅的脚步声还是缓慢朝阁楼上移来。 他不由得屏住了唿吸。 身后粗粝的墙面隔着呢子布料不甚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嵴柱,黑暗中他索性闭了眼感受那双脚步声,不是属于男孩的皮鞋声,或许他可以庆幸至少排除了一半值夜者。 另一半呢? 哪个女教师或者女学生是这样的脚步声? 只有在这时他才为自己平日的疏于观察而赧颜,不过有谁会留心每个人脚步声的不同? 这样下去无疑会被发现,诺德紧扒在砖墙上的手指不禁又紧了一紧。手下却传来异样的触感,那块石砖似乎被他抓得往前突了一截。砖石之间生硬别扭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犹如一支突然断裂的琴弦。 被发现了? 诺德勐然向上退了一步,没等他等来对方的疑问与叱责,身后的石墙却突然裂了一道开口。 密道? 他来不及细想,连忙向里挤了进去。 石墙合併的时间比他想像中更短,黑色的斗篷堪堪挤进这庇佑的阴影里,身后的光线便骤然消失。 这下是真的睁眼不见一物。 诺德凝神听了一会,周围不再有任何响动,不知是石墙太过厚重隔绝了那人的脚步和唿喊,还是她已经离开,诺德只知道他自己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而这条密道……双眼逐渐适应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几乎没有一毫光亮可以从这里透下来。 还好只是几乎而已,一点浅淡的夜色渗过网格般交错的缝隙流进这个狭小的空间,让他逐渐能看清面前是一个石砌的小平台,再往前,亦是盘旋往下的石阶,直没入黑暗中,像一条被凝冻的火龙舌。而他也只能摸索着脚步,慢慢挪下那火龙深不见底的腹中去。 黑暗的,带了些霉菌的气息,陈腐的气味暗中攀沿上他的衣物,诺德皱了眉,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点亮魔杖。 幽微的光明可能比彻底的黑暗更容易让人感知恐惧,谁知道前方是不是徘徊着哪个世纪的枯骨冤魂,或许活物在这时更能让男孩感受到恐惧。 不知道向下走了多久,黑暗中他只觉得感官机能被无限放大,原先一小步的距离此刻也变成了分外艰难的长途跋涉。男孩无力地停下来,终于抽出了魔杖。 幽微的光芒从细长的棒尖闪烁而出,像节日里光不盈步的破碎花火。脚下确然是粗粝的石阶,四面生了墨绿的霉苔,唯有中间部分倒是留出了一段人走的道路,看来诺德并不算长年来这条密道唯一的造访者。 其实他也早该知道那个人是谁。 眼前骤然浮现起那人的眼睛,黑暗无尽头的漩涡,像极了现在盘旋而下的甬道。那天他便是从这条密道拾级而上,一步步将谢尔踩下了深渊。 诺德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缺氧般的晕眩。 「你整日都在胡说些什么?这般不学好,可就是仗着……」 少女的娇嗔戛然而止,连腮带颊红了个透,一双眼又蕴起雨雾,只等着梅雨节前最后一缕清风便要落得个不止不息。 里德尔倒是没有追究她未完的话到底是什么。男孩微微偏了头道:「如果你现在从那道门出去,那谁都知道是我在违反校纪了。」 「自己做都做得,还怕别人说么?」黛玉斜睨了他一眼,明明白白的不屑。 「我只是讨厌回孤儿院。你知道,没有其他魔法学校。」男孩答非所问道:「前两天斯蒂安被退学了。」 幽灵没有说话,里德尔轻嗤一声道:「放心,他是一个正宗的巫师家族,他父母肯定能给他再找一条出路。」 「那你又怎么打算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只是那双眼却始终不肯往男孩身上停留。 「我不会回去。」巫师的声音低沉而阴郁,他顿了片刻,又冷笑起来:「我不会回去,我宁愿去阿兹卡班。」 本以为会将对方的怒意更推一层,不想幽灵又开始沉默起来。 黛玉终于看向他,一双似泣非泣的美目中盛满了长年的哀戚:「你还在恨科尔夫人吗?」 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却让里德尔蓦然屏住了唿吸。 第48页 恨么?他不知道。凭心而论那个女人不过是在履行她的职责而已,一个麻瓜,并不值得他在她身上灌注多余的情绪。 但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告诉过面前的幽灵有关科尔夫人的存在,男孩慌忙检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他并不算多舌的人,在这个学校知道这个麻瓜的巫师都屈指可数,她到底从哪里知道他这么细緻的过去? 「谁告诉你的?」 男孩突然提高的声线再次出现了慌乱的裂痕。 「我……我们刚刚在说什么?」 幽灵惶然惊醒。 里德尔愣了片刻,随即从容道:「在说你身后那床是我的,现在让给你。」 「谁要你的床来?」姑娘却是恼了,唾了一口便转身要走。 「拉下帘子谁也看不见你,里面还有小灯,」男孩对幽灵的怒意恍若未闻,他兀自走过去将床褥都扯了下来,又从柜子里搬出一套新的。一切弄好以后,他躺到另一张床上。 姑娘拿着书,有些犹疑地愣在原地。 「……你想不想看日出?」 男孩的声音又突兀的打破了一室寂静。 「你明日不是有课?」黛玉迟疑道,不明白自己为何又对他让了一步。 「反正都这个点了。」男孩从床上一跃而起,再度穿上校服外袍:「说起来我们也没有一起看过日出。」 「听你这语气,可是和很多姑娘看过呢?」黛玉微微歪了头,似乎来了些兴致。 里德尔摇摇头:「谁都没有。」 「我可不信,」幽灵微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嘴,可不是天天骗人练出来的?」 「我有没有骗人,你难道看不出?」男孩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眼角含着促狭的笑意,看得黛玉慌忙用书掩了红透的双颊,还是忍不住小声嘴硬道:「谁知道……」 「你知道。」 里德尔的声线是藏不住的笑意:「你一直知道。」 打开那扇小门,便是空荡荡的医务室,诺德没有选择终于到达的出口,而是转头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他知道霍格沃兹有几条通往外界的密道。也利用过其中一两条,只是这一条通往哪里,却是一个未知数,意外的是这条竟然有不止一个出口。为了防御而建造的密道,多个出口固然增加了灵活性,但无疑增添了更多被暴露的风险,尤其是在遭受魔法入侵的时候。 男孩攥紧了手中的魔杖,情不自禁想像里德尔是如何发现这些埋藏在城堡中的秘密血管,又怎样地一次次走过它们,来施行自己不为人知的计划。 他记得自己上次看见里德尔从塔楼上下来,应该走的就是这一条。 那么另一个出口,应该是通往城堡之外的地方。 里德尔又为了什么那么频繁地跑出学校? 诺德想要强行按捺住自己纷杂的思绪,可是它们都像蛛网一般向他缠绕而来,他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蛛网上的小虫,越是挣扎却被缠得越紧,而那只黑暗中的蜘蛛却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猎物,等待着对方筋疲力尽之时,好收起这一张精心织造的大网,将他的骨肉都咬食殆尽。 思绪浮浮沉沉,脚步也晃晃悠悠,等他终于从黑暗的通道中嗅到一丝清凉的晚风,双颊几乎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 天穹上挂着半轮幽蓝的月亮,凉凉地吻上树影下的少年。院落里的房屋老旧破败,墙壁上积攒了陈年的灰尘,枯草和碎屑此时都随着夜风毫不留情地向男孩招唿过来,他不禁再度握紧了魔杖。 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个他被戏弄了一整晚的鬼屋。 没想到会这么快以这样的面目再度相见。 只是这样的夜,对于那群狂躁的幽灵来说,现在也未免太安静了。 还是说那晚的狂躁只是里德尔特意嘱託的大礼?诺德不清楚,他烦躁地扯了一下领带,凌空便落下一个不明物体。男孩连忙往外一跳,却不想又踩中了恶作剧的陷阱,脚下的地面勐然塌陷下去,惊慌之下他连忙施了一个防卫咒。 还好,离脚底的尖木茬还有些许。 诺德擦了一把冷汗,连忙向外爬了出去。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仿佛刚才的巨响只是另一个平行时空发生的故事。 男孩突然着了恼,一连甩了几个攻击魔法,银色的光芒划过漆黑的夜,落在房屋狰狞的面庞上。 如坠冰窖般的触感霎时穿透了心脏,少年勐吸一口气,举起魔杖再度对准了这个幽灵。 珍珠白色的幽灵在月色里表情越发狰狞,庞大的身躯躲在枯瘦的树杈后打量了这个不速之客半晌,才嘶哑着嗓子问道:「你不是里德尔?」 诺德愣了下,有点搞不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在等他?」 「哦这个声音,」幽灵却似松了口气般凑了上来,诺德慌忙往后退了两步,还好,这次没有陷阱,幽灵也没有再度穿过他的打算:「我记得你,上次被我们招待过的小男孩?」 「伊恩·诺德。」 「这里的主人杰里斯,欢迎你来到我的房子。」幽灵浑不在意地继续道,似乎已将他们之间的纠葛完全抛在脑后。 「好的,杰里斯,」诺德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放下手中的魔杖:「其他人呢?」 「人?」杰里斯拽了一把自己的大鬍子,嘲笑道:「这里可没有人来,哦,你这个小男孩除外。」 第49页 「那里德尔呢?」男孩却没有忘记这个问题。 幽灵却慌忙往后退了下,继而愤怒起来:「你们上次是一起过来的,他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上次他把我留在这里,一群幽灵招待了我一晚上,你觉得我知道什么?」男孩并不让步。 亡灵愣了一下,随即如一团积满了水汽的乌云一般颓然落到地面。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做了什么?」诺德皱了眉再问了一遍。 「他害死了我的家人,」大个子幽灵突然捂住脸嚎叫起来:「那个怪物……那个怪物毁了我的家!」 尖利的叫声划破萧索的夜,悚然惊飞一树啼乌。 第25章 第 25 章 「灵魂不能被杀死第二次。」 男孩的声音在黑夜中有些嘶哑,不知是不是被冻得有些难受。 「那他们都去哪了?」杰里斯冷笑起来,白色的面影越发朦胧不清。他开始绕着这个无知的男孩来回踱步,似乎是想在男孩的防守圈上找到一丝可以趁虚而入的破绽:「告诉我,小男孩,你今晚来这里做什么?里德尔呢?」 「你在害怕他?」诺德握紧了魔杖。 幽灵没有停止移动。 「告诉我他怎么做到的,目的又是什么?」男孩不依不饶地往前逼了一步。 幽灵依旧没有说话。 就在诺德觉得自己要被他绕晕的时候,幽灵总算停了下来,又拽了一把鬍子雀跃道:「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幽灵勐然对着男孩冲过来,显然对方早有准备,灵魂结结实实地撞在一堵墙上。诺德忍不住后退两步,想拉开自己和幽灵之间的距离,不想后脚再次踩到了圈套里,捕兽的铁夹毫不容情地咬上脚踝,男孩吃痛叫了一声,失去平衡的身体一下如山崩般瘫倒在雪地上。 他慌忙向幽灵又扔出几个咒语,不幸只是将它击退了少许。 「你和里德尔不是一起的,你没办法杀死我。」幽灵又得意地游荡起来,似乎十分满意这个人类男孩正在遭受的苦痛。 「这就是你明白的?」诺德强撑起身体,冷笑起来:「你想杀死我復仇?」 「不不不,」杰里斯摇了摇他的大手,一阵冷风吹过,他不满道:「虽然我也不喜欢你这个突然造访的小鬼头,但杀了你我能报什么仇呢?还是说你和里德尔有什么故事?那也许我可以考虑杀了你……」 「你想太多了,」男孩用力掰开铁夹,原本温热的血被冻得和雪一样冷,他匆忙将伤口绑了一下,一边道:「杀了我不会让你快活,只能让魔法部的人烦死你而已,或许里德尔会很高兴见到你杀了我。」 「我怎么判断你这个小鬼有没有说谎?」 「如果我和里德尔是一伙的,那我就不会上你的当了。」诺德将身边的树枝变了一根手杖,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你再不让我走,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到时候学校会发现我失踪,他们马上能找到这里,你愿意在復仇前惹麻烦吗,杰里斯?」 仿佛应和着男孩的话语,地平线上升起熹微的晨光,墨蓝的天幕迅速褪去浓重的华服。 幽灵迟疑了。 「我当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怎么就知道这样一处极好的所在?看来也不过是面上老实罢了,老话说得好呢,画虎画皮难画骨,你这骨头恐怕是没人画得出来了。」 东方姑娘微微掩了唇,双眼都是盈满的笑意。 里德尔环视着四周的山峦,又将目光停在黛玉身上。太阳还未升起,幽灵原本半透明的身体看起来就像裹在晨雾中,似乎随时便要飘然而去。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反对姑娘的戏嚯还是要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轰出脑海:「昆特草长在山顶,这种草平时看起来枯草一样,只有在日出的时候会变成蓝色。」 「你说你来这是采草来了?」黛玉又笑了:「我又没说什么,那么急着辩解做什么?难不成是真的心里有鬼?」 晨光开始爬上山峦,姑娘被这耀眼的金光所吸引,霎时便把男孩抛在脑后,认真地等待起太阳神的马车驾临。 里德尔的目光却没有投向朝阳和山峦,而是逐渐凝固在那个一脸震惊和感动的灵魂身上,从探寻到专注,从疑惑到沉迷,被魔咒折腾一晚而昏昏然然的大脑终于缴械投降,索性放弃最后一丝属于理性的思考,只是看着那个姑娘,却不知道这么娇小一人,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才罢休。 「呆子,这么好的景色不看,看什么呢?」 从美景中被这灼热目光惊醒的黛玉羞得闭了眼,双手连忙挡在身侧,似乎这样便能从那不饶人的注视里抢得一丝喘息的余地。 「看草。」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少年指了下幽灵身后,姑娘连忙睁眼看去,原本被冰雪覆盖的所在竟然真的亮起一片海蓝色的微光,在金色的晨光和雪色下又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她有些发愣,烧着的双颊却不肯褪下温度,景色太美,倒显得方才她的反应有些自作多情,少年温润的唿吸声在她身后传来,在山间鸟鸣中不知为何听得格外清晰。 若是往日她定会转身便走,可现在,她却着实被这美景所困,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身后的少年。 「林,闭上眼好吗?」 男孩率先打破了沉默。 第50页 黛玉转身看他,金光撒在男孩的眉间,像极了油画中的天使少年,只是她并不记得有哪幅图画过黑髮的天使。常年漆黑的双眸此刻也被阳光染上了些蔚蓝的温度,那双眸里倒映着雪地里的自己,安静的,清晰的,似乎已经落在那里很久了。 她便闭了眼,在想好自己是否该信任他之前。 金光如利剑一般不断刺向苍蓝的天幕,将世界逼成耀眼的橙红。里德尔看着合上双眸的幽灵,阳光大多透过了她的身体,又通过雪地反射到四面八方,她不是天地间最耀眼的所在,他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男孩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揣摩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双唇终于吻上那温良的空气,他才闭上眼,尝试着去全身心地感触一个吻的滋味。 若有若无的温度,没有任何实际的触感,他却觉得仿佛尝到了来自东方的花香。 香甜的,他说不上的味道,恍然间脑海中浮现一片落英缤纷的花林,一个纤细的人影倚着花锄落着泪,他刚想看得更仔细些,那景象连同那甜香剎那便消失得了无影踪。 他睁开眼,姑娘匆忙退开了好几米,满是泪光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双手掩了唇,一贯伶牙俐齿的嘴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阳完全爬上了山峦,天地都在日光下一览无遗,男孩眨了眨眼,那昏沉的感觉终于彻底褪去。 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26章 第 26 章 「谁能告诉我汤姆·里德尔去了哪里?」 斯拉格霍恩环视一周,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的好学生一向不会缺席自己的课程,斯拉格霍恩对此有绝对的自信。 「他生病了,教授,我替他请假。」 安格里克答道。 斯拉格霍恩关切道:「怎么突然生病了?严重吗?他不是没有舍友?有人照顾他吗?」 「他发烧了,应该没有大问题。」安格里克从容道:「他说他休息一下就去医务室。」 「好吧,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过作为巫师,被区区感冒击倒可不像他,对了,今天我教你们配置一下医学魔药,就从……提神剂开始吧。但是记住我们的原则,不要把自己配的药剂随意对同学使用,乱用的人扣二十分。」 马尔福听着斯拉格霍恩的讲述,漫不经心地翻着书,老实说他并不觉得这药剂有什么学习的必要,他又不打算去圣芒戈去做那些无聊的工作,更何况这一课和斯拉格霍恩原本的教学计划并不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他特意为了自己的爱徒调整了这一课一样,这让他感到极度烦躁。 哪里都是那个该死的里德尔的影子。 这个影子压抑得他要不能唿吸了。 他不禁又开始走神,身边的诺德就像个死人一样在切着自己的材料,另一头的安格里克没有丝毫扯谎的愧疚,甚至还颇为兴奋地解剖起了实验的蟾蜍,马尔福皱了下眉,转头抓起自己的材料盒。 勐然间,他改变了自己的动作,一把抓起身侧人的手臂,低叱道:「你梦游还没醒吗?」 诺德似乎没能完全理解他说了什么,他没什么焦距的瞳孔停留在金髮男孩身上良久,才逐渐恢復了一丝清明的神采。 马尔福松开手冷声道:「如果你还想把自己指头切成两截的话,继续。」 诺德低下头看了下自己的案板,材料已经完全切完,他的刀下明明白白是自己的指尖。男孩退了手,似放弃般低声道:「谢谢,马尔福,借我靠一会。」 说罢,整个人的重量直接倚在了马尔福身上。 没有意料到诺德会那样毫无保留地倒过来,马尔福用力撑了一下台案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你干嘛?」金髮男孩的声线明显有些愤怒:「我不是你的床板,再不站直我就把你扔出去。」 「谢谢,我站不住。」对方的声线没有一贯的生气,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一晚未归的影响:「……腿伤了。」 马尔福暴怒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冷笑一声:「被谁打断的?」不等对方回话,他继续道:「算了,你自己撑一会,我看看。」 说罢,他便蹲了下去。诺德的裤脚已然是破了几个大口子,依稀可见脚踝上面目狰狞的伤口,黑色的裤腿上染了半干涸的血和泥,让他想到以前看到的那些被捕猎的濒死兽类。 他却忍不住笑了:「你这样子,是想撑到失血过多直接晕倒吗?还是想嫁祸谁?」 诺德没有回答,马尔福瘪了嘴,低声道:「忍着点。」说罢,他用手中的小刀继续将伤口挑开了一点,诺德微抖了一下,没有出声,等到手上的刀片沾了足够的鲜血,马尔福再度站起来扶住了同伴。还好,斯拉格霍恩还站在赫奇帕奇的桌边,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小动作。 「等我扔刀子,你就可以叫了,越大声越好。」马尔福低声说完,默念了三个数,颇为夸张地叫了一声,将手里的刀子扔到了诺德腿边的地上。 这声怪叫成功吸引了整个教室的注意力,斯拉格霍恩连忙跑过来:「别慌,别慌,我在这。」 略显肥胖的教授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坩埚炸开的样子,他抽出了魔杖,却看见材料台上清清爽爽,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回事?」 「我很抱歉,教授,我没抓稳刀子。」马尔福神色有些古怪,似乎不满诺德这小子根本没有配合自己的大叫:「我误伤了诺德。」 第51页 「你伤了他?」斯拉格霍恩连忙转过台案,地板上带血的刀子让他有些举足无措:「诺德,你还好吗?伤到哪里?」 「他伤了腿,我这就带他去医务室。」马尔福又抢答道,不等斯拉格霍恩查看诺德真正的伤势,他便迅速地架起男孩向外走去。 「先等等。」 马尔福在心里骂了声该死,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斯拉格霍恩似乎没发现学生的异状:「你们两个人可以吗?再来一个人陪你去吧。」 「我来吧。」安格里克扔下手中的材料,拍拍手走过来。 拒绝的话卡在喉头,半晌马尔福才挤出一个不情不愿的笑容:「多谢。」 安格里克似乎压根不打算审问诺德的异状,扛了诺德就往医务室走。马尔福连忙跟在后面,客套的感谢一句也说不出,转而愠怒地瞪了诺德一眼,这个装哑巴的小子从刚才到现在就没配合过他。 可是对方脸色苍白,看起来早就昏了过去。 「到了。」 正在尴尬的时候,安格里克出声道。 马尔福不禁舒了一口气。安格里克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似乎并没有好奇诺德昏倒的原因,不发一语便走了回去。马尔福费力地将昏厥的男孩移到床上,又听到格雷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学医的都没你来得那么频繁,你下回再生病就自己看吧。」 「我很抱歉。」男孩的声音带了一贯的笑意,但有些不合常理的低沉沙哑,但无论如何马尔福并不想听到这个该死的声音: 「但现在我想我们有了新的病人。」 梅林的臭袜子!他出声了吗?马尔福恨不得锤上床上那个人事不省的麻烦一拳,如果那样可以泄愤的话。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没等马尔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格雷夫人已经掀了帘子过来,她身后的少年唇色苍白,面颊上却染着一抹病态的潮红。 里德尔似乎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格雷夫人推了出去:「你回去休息。」 黑髮男孩耸了耸肩,听话地退了出去,手中攥着格雷夫人给的药,额头上烧得厉害,但他目前不打算就这样回去。 过来的是马尔福和诺德,里德尔知道最近这两似乎走得很近,不过他已经安排了安格里克看着他们,一时半会倒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脚步转了个弯,男孩停在了一面彩绘的石墙前,墙上吹着风笛的牧羊人垂眼望了男孩一眼,低声道:「口令。」 「钟声。」 彩绘的牧羊人往一侧让开道路,石墙从中间打开,男孩走了进去。 地面被扑上了翠色的羊毛毯,踩上去没有一丝声响,狭窄而高耸的空间里挂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钟表,上面显示的时刻都不一样,里德尔不知道是应该庆幸它们不会在同一时间响起还是应该忧愁在每天的各个时刻都可能会受到这些钟声的骚扰。 「它们大部分都不会响,」突然响起的女声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有时候我倒是希望它们中的几只能真正响起来。」 「早上好,达芙教授。」男孩礼貌地回身问好,矮人教授坐在桌子上的软垫上,一把木椅摇摇摆摆地跑了过来,她点点头:「请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一贯伶牙俐齿的优等生竟然有了明显的犹疑,达芙没有替他开口的打算,她站起身泡了一杯热茶,向这名学生递了过去。 橙黄色的茶水在白色的瓷杯中轻轻迴旋,发出奇异的辛辣味,里德尔微微碰了下杯沿,没有真正喝下去。 「这是姜茶。」达芙似乎没有在意学生的芥蒂:「我从东方学来的配方,他们用这个治疗感冒。」 「魔药?」里德尔疑惑道。 「并不算,是麻瓜们的配方。」 男孩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教师歪了歪头:「我觉得在大部分时候,我们同麻瓜们还是有很多相似性的。」 「您这样认为的?」 「如果你认为我们和麻瓜难以共处的话,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呢?」达芙眨了眨她翠色的眼睛,不解道:「我感兴趣的那些研究对象生前可都是麻瓜。」 「林小姐也是吗?」 「黛玉?」达芙想了下,认真道:「她确实有些特殊,但她也绝不是个女巫。」 「我来这里是想知道,您既然为了林小姐的事情来学校,但是她都走了那么久,您看起来似乎毫不关心……抱歉,我可能有些冒犯。」 「那你呢?那姑娘都走了那么久,你为什么突然又来找我问这个?」达芙似乎毫不意外他的表现。 「她是我的朋友,我认为,关心朋友的事情再正常不过。」高热也没能影响里德尔对答如流,似乎已经在心里将这个场景演练了很多遍。 「你在那之后还继续见了她。」达芙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里德尔没有否认。似乎意识到那也是他的自由,教授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你可以更诚实一点,里德尔,你想知道什么?」 「……您觉得林小姐是幽灵吗?」男孩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问道。 「她已经死了。」达芙喝了一口茶,又抬眼看了一下墙上密密麻麻的钟表,继续道:「你既然知道她和一般幽灵不一样,不如你来说说?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里德尔。」 「我知道的也不过如此而已,」男孩顺从地低了眉,谦逊道:「所以我不明白……教授,她究竟是什么?您既然答应带她回家,为什么那么久放她在霍格沃茨外面不管不问呢?」 第52页 「我答应带她回去。」达芙点点头继续道:「可是你知道她家在哪了吗?」 「我想应该在中国。」学生认真道:「她的言谈举止都说明她应当是个中国人,您既然去过那里,这一点您应当也知道。」 教授却摇摇头,她站起身,突然又不见了身影,里德尔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她又从天而降一般拿着一个玻璃盒子出现在桌面上,盒子里似乎装着一张破旧的纸张。 男孩忍不住皱眉道:「这个盒子与林小姐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这张纸同她有关?」 「这个盒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达芙打开了盖子,里面果然空无一物,盒壁上的影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被激动的情绪影响了病情,里德尔忍不住小声咳嗽起来。 达芙再次递过茶杯,这次里德尔没有再推辞,辛辣的茶水从喉头滚入腹中,古怪的味道,却意外地带来一丝暖和的感觉。他放下杯子继续道:「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是答案。」达芙轻声道:「是你想要的答案,但是它没有出现在这里,因为它还未诞生。换句话说,我现在没办法将林小姐送回去,因为她根本没有真正来过这里。」 不知是哪一座钟终于走到了属于它的时刻,钟声从四面响起,里德尔用力地攥着手中的那截红线,似乎这根今晨被姑娘扯掉的红绳能带给他一丝一毫的力量。 第27章 第 27 章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里德尔有些生硬地继续道:「如果您说她是一个幻象,可她在霍格沃茨的存在时间已经远超过我们现在所能了解到的魔法水平,什么样的魔法能制造出一个能思考能行动的幻象?如果说是镜像,那她自由行动范围也太广了,霍格沃茨不可能对这种大范围的魔法毫无察觉。制造她目的又是什么?梅林的恶作剧吗?」 尾音随着奔涌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优等生勉力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我的意识是,难道您认为林小姐的存在是对整个魔法世界准则的嘲讽吗?」 达芙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学生,轻声道:「那从来不是我的想法,亲爱的。」 她想了想,补充道:「白纸不会对写上去的字有任何意见,只有已经完成的画作才会介意之后的任何一笔,你对林的存在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预判,所以才那么反应激烈,对么?里德尔,我希望你能坦诚一点,告诉我你认为她是什么?」 里德尔皱了皱眉,年少的面容上浮现出困扰的神情,这神态同他的年纪恰如其分,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害的羔羊,男孩放缓了语调,甚至有些委屈地继续道:「不,教授,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按照目前所有的记载,没有任何魔法能制造出那样一个幻象,就算是梅林,也没有维持一个幻象或者镜像到几个月的记录,如果她真如您所说,目的又是什么呢?」 「看起来你像是走进了魔法的死胡同。」达芙收起了玻璃盒,意识到学生的眼神依旧死死地锁定在那上面,她嘆了口气,继续道:「亲爱的,我们不如换个话题,我好像一直都不怎么了解你,你看起来好像朋友很多?」 优等生终于抬起了头,警惕的光芒一闪而过,他轻声道:「是的,斯莱特林是一个友爱的学院,大家对我都很友好。」 达芙点了点头:「你病成这样,他们怎么没陪你去医务室?」 「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是今天早上发烧,不想耽误大家的课程,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应付。」 教授笑了起来:「在你这个年纪,还挺会为他人考虑,怪不得全学院提到你都是赞扬。」 里德尔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教授,我想我还是回去休息?」 达芙点点头,学生起身,就在他要离开这间被钟錶堆满的房间时,达芙突然又开了口:「里德尔。」 男孩应声停住了脚步,达芙有些侷促地踌躇道:「我很抱歉会问这么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那是你的自由。」 男孩疑惑地转身,他的教授站在桌子上,那双翡翠色的双眼正好对上他的,她郑重道:「在你心里,林小姐也和你在霍格沃茨的朋友一样?」 「我想,这应该算我的个人隐私?」里德尔觉得有些好笑,可他还是乖巧地回答道:「我觉得,应该不太一样。」 「谢谢。」达芙点了下头,里德尔等了一会,她似乎并没有再透露出更多谈话的欲望。 「我想,我喜欢她。」男孩尝试着扔出另一重筹码,可惜对方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并没有接住:「是吗?」 「您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了?」 「别让她伤心。」 达芙转头望向室内大大小小的钟表,早晨的阳光从窗口熘走,又从外面雪地反射回来,整个房间都泛着七彩的冷光,矮人的目光痴迷地追随着那些走走停停的钟摆,再也没有开口。 走廊上的冷风吹得里德尔原本沉闷的心情更加郁结,雪地上散落开来的阳光刺得他双眼发疼,他迅速地躲进通向地下的迴旋阶梯,似乎这样的速度就可以将那些恼人的事物一併抛在脑后。 糟糕透顶的冬天。 想想这该死的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他对自己用了咒语,明明已经把那个幽灵骗到这里了,可是他该死的到底做了些什么?想到今早那个虚无的吻,他就觉得下腹一阵躁动。他从不知道魔法对自己的影响竟然那么大,吻一个幽灵,吻一片空气,他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是蠢疯了。 第53页 这下好了,她跑了,他早该知道,这个幽灵对他包容得太多,让他不自觉就越过了原本的界限。该死,他本来就知道她比一只惊慌的兔子更害羞,在她的国度他所做的一切应该都达到私定终身的标准?是不是那个词?他不太懂那些奇怪汉字的排列组合。但如果一个婚戒能解决这些讨厌的问题,那他真不介意去弄一个,反正从马尔福那里弄的钱也大概够一个婚礼的负担,横竖他马上就到十六岁,按照麻瓜的法律一个星期后他确实可以结婚了。 可是她跑了,扯下他施了魔法的红绳,跑得无影无踪。该死的,如果让他再找到她,他干脆直接跪地求婚得了。确实他应该先解决掉她不受所有魔法影响的问题,婚姻和他的爱情许诺一样都太虚无缥缈,如果他能碰到她,如果她能被魔法影响,那么他就不会一直被迫处于这么被动的局势,这种下风地位让向来习惯主导一切的他几乎抓狂。 说到底,黛玉到底是什么?达芙看起来像是知道一些内幕,可她不肯说,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冒犯过这个教授,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设防?难道除了邓布利多之外他还需要应付又一名怀疑自己的教授?该死,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那样不信任自己?或许他应该准备一块别致的钟表,可身为教授她绝对不会收,所以需要更稳妥的提升好感方式。 如果达芙知道的内情真的多于自己,那么他之前关于黛玉的判断就会被全盘推翻重来。还有,她从哪里知道黛玉离开后还和自己见过面的信息?难道那个谢尔在昏睡前还同她说了什么?这样他必须得调查从遇见她那时起,那一整天她到底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他之前也太相信她的保证了,如果她真的说了什么,那么这个问题必须被真正解决掉,而不是一忘皆空咒。 事情像一团乱麻般死死纠缠在一起,他刚觉得有所缓和的疼痛再度像蛇一样缠紧了他的大脑,他一把合上自己的房门,躺倒在柔软的床褥上。 室内的空气温暖但不算干燥,几个小时前的月光下,这里停驻过一个姑娘,可在如今日光抚摸着的斑斓水影下,一切都随着夜色消失得了无踪迹。 就像一场轻薄的梦境。 但无论她是什么,神灯的守护灵也好,梅林的玩笑也罢,他一定会再度找到她。 他绝对能找到她。 怀着这样纷杂的思绪,男孩终究抵不过逐渐发作起来的药效,唿吸逐渐平稳,他很快便坠入了昏沉的梦境。 「你这一晚是去谁家偷东西了?」 看着诺德终于睡醒,马尔福咬了口苹果,有些幸灾乐祸道:「我看你的伤口很像捕兽夹子,你该庆幸格雷夫人从不多嘴。」 「……你没去上课?」 诺德迴避了话题。 马尔福一把攥住对方的衣领,想到这里还是医务室,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里德尔,结盟?」 诺德突然就笑了起来:「你找错人了。」 「你还想往他那边走?」马尔福恨声道:「安格里克一直在监视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他们压根不把你当自己人,你到底在想什么?自愿成为下一个斯蒂安?」 「你知道什么?」诺德认真地看向对方,随即道:「不,你最好什么也别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内幕都不要告诉我,这算我的忠告。」 「为什么?」 「我立下了誓,一个牢不可破咒。」 男孩似乎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银灰色的瞳仁瞬间收缩了一下,马尔福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放开了对方的衣领,不可置信般看着他,半晌,他才轻声道:「内容是什么?」 「对他忠诚。」 正午的阳光照不进与地面垂直的细长窗户,马尔福转头看了眼窗外那些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的白雪,或者说一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的坚冰,室内的壁炉烧得正旺,刚刚下课的学生们涌出沉闷的教室,神情各异,他突然觉得很冷。 想大喊,想尖叫,想砸烂所有的一切,想像一个看见大火的人一样疯狂求救,想叫醒他们,可那样除了坐实他的疯子身份之外毫无意义。 他就是一个毫无办法的可怜小丑。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马尔福缓缓地站起来,银灰色的眼瞳中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澜:「你们迟早要为这些付出代价。」 他看了看自己的干净的双手,近乎刻薄地冷笑一声:「我们都要为现在的自己付出代价。」 第28章 第 28 章 圣诞没有下雪,倒是有一个意外的晴天。里德尔睡了一个难得的懒觉,等到他从温暖的墨绿色床褥中清醒过来时,阳光透过水纹在深绿的窗帘上如水草般摇曳生姿,室内炉火正旺,恍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挨过了漫长的冬季,正随着这一室绿影抽枝生长,融化成那个喧嚣吵闹的春天。 那当然不过是一个错觉。 休息室的大厅里还留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大部分同他礼貌地打了招唿,小部分瑟缩在角落,偶尔投过来的眼神不知道是畏惧还是艷羡,他不在意。 安格里克同他提过,很多人想留在学校同他一起过圣诞,但既然他们中已经没有需要他费心关照的对象,那么他对这种毫无意义的节日活动的态度从积极参与就立马转向了毫无兴趣。 第54页 留他一个清静吧。 前段时间他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虽然那些事情看起来真的是琐碎到不值一提。里德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些琐事上耗尽精力,它们同他的目标可以说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通过潮湿的石墙,走上阴暗的石阶,从幽冷的地下走进耀眼的光明中,阳光在白雪上舞蹈,晴空蔚蓝,男孩忍不住微眯了眼睛。 这时他才想起来,也许是因为那群学生都回了家,被赶出卧室的纳吉尼也彻底陷入了冬眠,自己一贯繁忙的日程表竟然在今天留出一段难得的空闲来。 沿着笔直的长廊,漫步过一段又一段被廊柱切割的光影,假日里的校园很安静,图书馆里没有几个人,一切安静得像被抹除了声音。他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会关注起这么无趣的信息,更让男孩意外地是,他又走到了熟悉的书架前,东方的魔法和图录。 该死的惯性。 里德尔轻轻吸了口气,转头却撞见平斯夫人一脸怨怼地朝他走过来,她很少对这个优等生摆出这个神情,至少在里德尔的记忆里如此,可现在她并没有一如既往地给予他优待,而是颇为不满地向他压低了声音道:「图书馆不允许猫头鹰以及其他一切宠物进入,现在你给我出去,如果再让我发现那只企图闯进来的猫头鹰,那我就要上报到斯莱特林院长那里去了。」 「可是,夫人……」 平斯夫人的手劲比里德尔想像中更接近一只苍老的秃鹫,她不由分说便把比自己高了不少的男孩一下子甩出了门外,里德尔还未来得及申辩,一个灰黑色的温暖物体便追随着门外的冷风扑进了他怀里。 里德尔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右手已经握住了魔杖,却又停了下来,转而一把抓住这东西的双腿,又捏住了它的翅膀,这才看清了这个活碰乱跳的玩意。 灰黑色的猫头鹰,他确定之前并没有见过它。脖颈上的羽毛有一圈不太显眼的墨绿色,看起来就像一个字母「v」。 他拆下猫头鹰脚上的信件,那是一封贺卡,地址只填了霍格沃茨的里德尔,落款是霍格莫德的宠物店,贺词上写着: 尊敬的里德尔先生 祝您圣诞快乐。这只猫头鹰是一个礼物,从此您是它的主人了。 随信附上猫头鹰的饲养手册,衷心祝愿您生活愉快。 里德尔皱起了眉头,他的确没有自己的猫头鹰,他没有任何需要联繫的人,他不觉得饲养一只猫头鹰有什么必要。他在十月倒是去过一次宠物店,在截获诺德给幽灵的猫头鹰之后,那时候他的确考虑过要不要买一只属于自己的猫头鹰。但是有什么必要,他还是没有需要保持联繫的人。 信使是将个人和世界联接起来的那根蛛丝,可是里德尔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同这个世界毫无关联,更无眷恋。 他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候送自己一只猫头鹰,他需要的是密室的入口地图,而不是这么烦人的宠物。 或许他应该对送礼物的人表示一下并不存在的感谢,但是那个人是谁? 他松开了猫头鹰的腿,那只小鹰才委屈巴巴地落到了一旁的栏杆上。 「谁那么没眼光,」里德尔忍不住笑了一下:「选那么丑的你来送给我?」 猫头鹰看起来甚是委屈,但它随即便转了头,仿佛要将这个自大的新主人抛之脑后,里德尔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鹰,随即在贺卡背面写了一句话,又将就装入了原来的信封里。 「没有姓名,」里德尔轻声道:「送到买下你的那个人手里去,送不到就别回来了。」 猫头鹰斜瞥了男孩一眼,忽而冲着里德尔的手指便来了一口,男孩面对这突然而至的袭击倒没有过多躲闪不及的窘迫,倒不如说他的魔杖一早便在等候着这个时机。小猫头鹰自然是败下阵来,恹恹地低鸣了一声,转头便消失在苍蓝色的天穹中。 里德尔稍微活动了一下脖颈,按理说这时候的霍格莫德自然是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宠物店大约不会开门,但既然来了那么一件事,不妨作为他出去散个心的理由。 没有收信人的信件很难到达目的地,那只被放归的猫头鹰最终会流落到哪里,他不关心。或许可以说那只猫头鹰真是幸运,他没有给它名字,它依然算一只无主的信使,它享受了男孩的恩惠,纳吉尼正在冬眠,不然倒是能获得一顿意料之外的加餐。 霍格莫德的节日气氛比他想的还要浓郁,当然,也是他最为讨厌的氛围。那些在街上来回乱窜的小巫师们总是让他想起在孤儿院里那些阴郁的日子,伴随着伦敦永无边际的大雾和阴雨,他不记得有过哪怕片刻放晴的时段。而圣诞节,该死的圣诞节。圣诞节就是那些愚蠢的麻瓜们制造出来折腾彼此的日子,尤其是那些衣冠楚楚的所谓上层们,一年到头就只有这天乐此不疲地往孤儿院跑,明明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不得已完成的任务,却一定要戴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具,装出一副虚假的善良模样,借着这个任务企图偿还他们一年欠下的罪孽。而遭罪的他只能被迫穿上滑稽的新衣(谁知道那是哪个早死鬼剩下的),像玩偶一样等待那群傻瓜的检阅。 还好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几年,费力讨好那群傻瓜而争取一点微不足道恩惠的日子在他十一岁的那年彻底走向终结,感谢梅林,他只是一个在麻瓜世界里暂时迷了路的巫师。 第55页 宠物店如他所料大门紧闭,里德尔并没有多做停留,他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一家又一家还在营业的糖果店或是玩具屋,只有这些店铺还愿意在圣诞维持经营,他走过格兰德旅店的门口,没有进去,他又绕回了酒吧,点了一份薯条和一杯黄油啤酒。 没什么食慾。 幽灵在无意识的时候提到过她家乡的食物,他在书本上也看到过,相比起这个狭窄的岛国,中国是一个极大的国度,那里的食物也多种多样,幽灵提到的复杂做法更是让他诧异。 里德尔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心思在每天的能量补充上,如果那里的食物真的那么好的话,那么幽灵为什么还是那样一副纤瘦的模样,她瘦得那样厉害,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折了。或许正是因为他们花了太多时间折腾那些食材,所以才导致幽灵的早夭,说到底她死得那么年轻,倒是也不排除被下毒的可能。 少年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下毒。 他之前专注于找出幽灵所依附的物品,但达芙告诉他那根本不存在。只是他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魔法都做不到无中生有,如果达芙说的是事实,那么那个幽灵究竟是什么。 长久以来他在幽灵的由来上绞尽脑汁,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幽灵本身,倒不如说他对于每个人都是如此,给一个个毫无差别的人贴上一条又一条是否有价值哪里可利用的判断标籤,至于他们本身的喜怒哀乐,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在幽灵第二次离开之后,关于她的一切在并不恰当的时间场合突然闯入他的心房。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被毒死的? 里德尔费力地搜寻记忆中关于她的每一张碎片,聪明,体弱,多病,富有,喜欢麻瓜的文学,似乎还懂音乐,曾经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但似乎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 为了遗产毒死继承人的桥段他倒是不陌生,只是他不明白,她那么聪明,连他的心思都能看透,为什么看不透那群蠢货的无耻伎俩。 他又想起那双永远水波潋滟的双眼,不到一秒就得出了结论。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真是可笑至极。 少年不自觉捏紧了拳头,他不明白黛玉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柔弱但并不软弱,比起出生在孤儿院的他而言,她简直是一直握着一手好牌,他相信以她的聪明,她完全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她居然自己想死。 胸腔无由得升起一腔怒气,气得他胸口都隐隐作痛。 这么不想活,不如将寿命都分给他。他可不想死。 但她的灵魂又实实在在地徘徊在这个世界中,以这样残缺的形态,更近似于活人的状态。 没有眷恋的灵魂为什么还会停留在这个世界? 说到底她有没有死? 里德尔蓦然愣住了。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在霍格沃茨,他问过巴德这个问题。可巴德的摇头让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关于神灯的传说让他越走越远,但达芙的断言让他迷惑,现在看起来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 没有死。 怎么可能没有死,她那装束和现在的中国人可差了几百年? 可是如果她活着…… 这个想法如病菌一般在他的大脑里疯狂流窜。 如果她活着……那意味着她活了几百年,是麻瓜里面最长寿的人,如果她现在的模样不是伪装,那她几乎可以说达到了长生不老的状态。里德尔再度想起诺德说过的话,东方的巫师们,最终的追求……是永生。 ……她真的是通往永生道路上那架桥。 酒吧里依旧喧闹,只有吧檯边上的少年同这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只是愣怔地注视着手中的酒杯,澄黄的酒面清晰地倒映出他俊秀的面庞,以及那双猩红色的双眼。 第29章 第 29 章 嘈杂的人声里,酒吧的木门被一只枯瘦的手缓慢地推开,一个身材瘦小的佝偻老头儿缓慢地从明亮的雪地里踱进了潮湿幽暗的室内,他身上的衣服破旧然而一尘不染,搭配了不知道跨越几个世纪的装饰品,连那紫红色的斗篷也是一件早已过时的古董,深陷的眼窝上夹着一枚圆形镜片。 小老头缓慢地望了一圈,不知道在搜索着什么,抑或是在排查一切可能出现的险情。稍后,他走近吧檯,用及其微弱的声音要了一杯龙舌兰。 里德尔几乎是在格兰德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但在小老头环视酒吧时若无其事地先行避开了目光。格兰德自然有作为生意人的识趣。只有那些喝得微醺的酒鬼近乎蛮横地撞过来,吐字不清地嘲笑格兰德这是又挖到了什么破烂宝贝,又拿来酒馆给大伙炫耀。 即使小老头耳背,酒鬼的表情也足以告诉他这人不怀好意。格兰德冷哼了一声,摸了下怀中的衣兜,没有理他。 酒保面色如常地挥动魔杖,将需要撤换的酒杯扔到水槽里,同一堆早已躺在那里的同伴们团聚,里德尔听到旁边的女巫轻声嗤笑了一声:「盖尼,这么着急做什么?反正等他喝高了就会拿出来的。」 里德尔又喝了一口啤酒,盘算着自己似乎应该趁着他们胡闹的时候熘出去。他对格兰德收集的破烂毫无兴趣,看起来,这里的人和他一个想法,只是他们对嘲笑格兰德兴趣似乎更多一些。 第56页 格兰德老头显然有一个更坏的酒量,只是两口他那常年不见天日而惨白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猪肝色。他恼怒地挥挥手,和方才那个过分谨慎的小老头仿佛判若两人,他这举动使得本想立刻离开的里德尔停住了脚步。 如果格兰德真的酒后失言,他在这里动用魔法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除非发生一场混战。少年转头看了眼吵闹的人群,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 「只有没见识的人才会把宝贝当破烂,」老头不满地囔道:「你们的眼睛都在失明药水里泡烂了,你们出生的时候就在豪猪刺里滚了一遍,再用迷乱剂洗了澡吧。」 似乎没人把他这无理的谩骂放在心上,女巫颇有兴致地笑道:「格兰德,你这次的宝贝又是什么?不让我们这群豪猪开开眼吗?」 「嘿,他刚刚可没说我们是豪猪!」一旁的巫师不满地嚷道。 「闭嘴,你这只豪猪。」女巫骂道:「说的就是你。」 对方恼怒地抽出了魔杖,又被同伴强行按了下去:「别惹她,她可是斯各特夫人……」 对方的酒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瞬间清醒了一半,他打了个激灵,一边嚷着真是晦气一边灰熘熘地跑出了酒馆。 里德尔颇有兴趣地意识到,除了他和酒保,好像没人敢靠近这个身材高大的女巫,而女巫也只是面色不变地喝了一杯酒,扔了几枚西可后消失在喧闹的房间里。 「她做了什么?」 酒保斜睨了一眼少年,将吧檯上的西可收了起来:「目前为止,魔法部的声明是什么都没做。」 「那她被怀疑做了什么?」里德尔颇有耐心地继续道。 「谋杀。她丈夫一家死于非命,而在配置魔药方面那位夫人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酒保耸了耸肩:「她差点进了阿兹卡班,但最终判决是无罪释放。」 「也有可能本来就是个巧合。」里德尔笑了笑:「这种巧合有很多。」 「哦,是的。只是在她身上这些巧合有时太多了一点。」酒保耸耸肩,又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 另一边格兰德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宝物」,一个镶金的羊角,他鼓挠了半天这羊角也毫无动静,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还不如上次的玉石手镯有意思,」酒保又开了口:「上次那镯子至少放在伦敦麻瓜市场可以卖一个好价钱,可惜麻瓜的货币在巫师这里毫无作用,换些金子倒是可以。」 「玉石手镯?」里德尔笑了笑:「格兰德从哪个麻瓜手里骗来的?」 「据说是他的顾客。」酒保摇摇头:「可惜那瓶子被打碎了,没有那种药水的保护,那镯子一下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谁骗了谁。」 「泡在药水里的镯子?这是什么把戏么?」 「谁知道呢?看起来倒不像是把戏。」 「眼见多为虚无。」少年轻声道。 「那位斯各特夫人可是愿出高价买格兰德的药水,不过那老头从来不肯卖,」酒保耸耸肩:「大约也是因爱生恨,她看见格兰德居然浪费那么一瓶药水凝固了一个幽灵的手镯,一气之下把瓶子打碎了。」 话题中的老头儿已经把自己的金羊角收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撞出门去。 里德尔却捏紧了手里的酒杯,一字一句道:「你说,幽灵的手镯?」 「who are you」 东方的幽灵端详着手中的卡片,小心地念出了三个单词,很奇怪的字体,她却能认识。 写字的人写得实在潦草,本来好看的笔迹被这狂草折腾得几乎没了多少踪影,倨傲和不屑倒是格外鲜明。 黛玉再往下看去,她仿佛有几天没有看这些文字了,像是失明的人初见光芒那般忐忑,她看得很慢,即使那段印刷好的祝福语实在简洁短小,她还是反反覆覆看了几遍。 mr.riddle…… 原本是送给他的猫头鹰,被这人立马打发了回来,可见他是有多不喜欢这个礼物了。 「真是个讨嫌的。」她忍不住骂道。 随即她便忘了自己方才说过了什么,又端详起这张卡片来。小猫头鹰碰不到她,却闲不住一样在她脚下来回蹦跶,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足以把它埋住的深坑。 未报家门,反倒问她名姓,真是个不识礼的。 她本想将这唐突无礼的卡片一扔了之,那潦草的字迹却让她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 能将信件送她这里,总不该是毫无关联的恶作剧。 如果是认识她的人呢? 黛玉抬起头,午后的阳光正是耀眼,树叶早已落尽,被茫茫大雪埋在了土层里,这样冰冷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毫无保留地倾洒在雪地里,在冰面的每一条纹络上流淌。 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样一个人迹荒芜的地方了。 她可能走了没多久,也可能走了很长时间,时间对她而言并无意义,她也不记得自己走过的每一场日升月落。 她和这个世界并无关联。 而现在,这只猫头鹰找到了她,送来一份不知名姓的恶作剧。仿佛是在告诉她,她和这个世界依旧有一丝牵连。 mr.riddle。 她还是觉得这个名姓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亲切,却让人无端升起一丝恼意。 她努力想在被清空的记忆里找到那么一点与mr.riddle相关的片段,却什么也找不到,连那份恼意也在拼命的寻找中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第57页 幽灵怔愣地拿着手中的卡片,有些恍惚,她这是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拿着这东西,身边的那只小鹰又是怎么回事。 她无助地环顾四周,白雪苍茫,杳无人烟,只有日光长旧长新,世界于她宛如一个黑洞,充斥着来自未知的陷阱与惶恐。 幽灵无助地立在雪地里,掩住了双颊,却没有一滴泪水。雪白的手腕上,一只浅色的玉镯闪着莹润的微光。 里德尔简直要被自己气疯了。 他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而黛玉,那个愚蠢的幽灵,比他更蠢一千一万倍。 少年怒气沖沖地从格兰德酒店里跑出来,日光刺得他双眼发疼,几乎没有一个巫师会走到这个偏僻荒芜的所在,这也是他之前挑选这地方的理由。 想想他都做了什么? 放生那只猫头鹰真是他这段时间做过最蠢的事情。 认识这个幽灵以来,他就没做过几件正确的事情。 而那个幽灵又做了什么?第一次他赶走她,第二次她自己逃走,在他以为自己要接近答案的时候,明明他已经对找到她毫无办法,她却又留下一只猫头鹰。 那个傻子……他用力抓住自己的头髮,再度回想起那个醉了的小老头的记忆。 幽灵找到小老头,耳背的格兰德花了很大力气才搞清楚这个轻言细语的幽灵姑娘在问他怎么才能挣到钱。 「找那个男孩要不就行啦。」格兰德颇不在乎地擦着自己的收藏道:「他看起来可不缺钱。」 「我听说这里的节日是要给朋友送礼物的,」姑娘掩了唇轻笑道:「怎好意思再用他的钱。」 「你确实也花了不少,」老头嘟囔道:「你一个幽灵能做什么?」 「能……能写字,画图?也可以算帐……就是我现在记忆有些乱,怕算了一半记不住……」 「那些在魔法世界可不吃香。」 格兰德毫不容情地答道:「幽灵还是适合去鬼屋,但我看你这样也吓不到谁。」 一阵难言的沉默。 小老头终究不算什么冷血的人,他摆了摆手:「你想买什么?」 「一只猫头鹰。」 「你已经看好了?」 姑娘点点头,随即报了一个价格。 「你最近的记忆倒是有些长进,」格兰德抬头看了她一眼:「用你的东西和我换,我可以给个公道价格。」 姑娘看着自己的双手,迟疑道:「可是我什么也没有……」 格兰德从柜檯里拿出一个瓶子,缓慢拧开瓶盖:「想要换的话就把东西放进去。」 少年蓦然瞪大双眼,又转身沖回了旅馆。 第30章 第 30 章 苍莽的雪原中孤独地立着一株巨大的山毛榉,树叶早已被寒冬埋葬,交错光秃的枝桠上躺着白色的积雪,时而突兀地沖向地面,像被□□突然射落的可哀鸟群。 棕发男孩拖着铲子从树下的小屋里推门而出的片刻,便差点被这意料之外的袭击砸中,幸而他往后退了步,积雪稳稳噹噹地落到了白色的大地上。 未成年巫师在校外不能使用魔法。明明一个魔法能解决的问题,他们却要用麻瓜的手段来清扫这些积雪。 「你没带眼镜。」年少的艾伦拖着和自己个头不相上下的铲子赶上他,递过来一副护目镜。 「谢谢。」诺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爸爸真让你来?」 「而且说要在日落前清扫完院子。」艾伦气鼓鼓地:「我觉得他在虐待我们。」 「恩……好吧。」诺德看了眼自家根本没有院墙的院子,近可以说只有一英尺,远的话可以有五英里,那是他们和最近的邻居之间的距离。 「也许你惹他生气了。」诺德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用力铲下第一铲雪,比他想像中要更费力些。 「我才没有,」艾伦辩驳道:「我明年才去霍格沃茨,现在可没有成绩单给他看。」 「我现在也没有,」诺德解释道:「期末考试要到假期结束之后。」 「那就是你没复习惹他生气了。」艾伦毫不示弱,瘦小的身体费了极大的力气,可那插进雪地的铲子就是如铁了心的老顽固般纹丝不动。 「那就算是这样吧。」诺德没有继续争辩的心情,他大概能理解,回家之后他几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个失了魂的空壳,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学期发生的一切,他没办法如往年那般自如地同亲人讲述在学校里发生的愉快和烦恼,他在逃避这一切,逃避他自己半年来做错的所有事情。 他甚至后悔自己选择回家,可是留在学校能做什么?找杰里斯?追随里德尔?还是让良心幻化的谢尔日復一日地指责他隐瞒真相? 梅林啊,忏悔那么容易,坦白却蚀心削骨,他只是做了一个逃避的懦夫。 或许能够放空自己的体力活动是父亲给他开出的一扇逃亡的斜窗。 「嘿,伊恩,看这边!」 没等他在这项活动中耗尽自己的体力,艾伦就大叫着想把他从那扇窗里拽回来。 「我们有了个客人!」 艾伦把手中的铁锹甩到一旁,兴奋地蹦回门廊上用力地敲门:「爸爸,妈妈,我们好像来了个客人。」 「冷静点,艾伦!」诺德皱眉道:「妈妈没说过今天有客人。」 「不,我想我们今天确实有位客人。」裹着羊毛毡的安妮·诺德端着茶杯打开了房门,她揽住了要往里沖的小儿子,柔声道:「你去把她接过来吧,伊恩。」 第58页 「可是我根本没换衣服……」诺德皱着眉放下手头的工作,他直起腰,护目镜中的世界罩着一层令人心安的冷光,随即他望见了河对岸那个踌躇的身影。 梅林的鬍子。 诺德慌忙摘下护目镜,那个人像却没有消失,布满霜花的窄小河道映不出她的模样,他却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凝固在这一刻。 梅林的鬍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是认得我?」 黛玉看着这个疯狂冲到自己身前的男孩子,意外地不觉得唐突,只觉得有些好笑地心疼。 想想他方才都做了什么?她向这间屋子望去,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先看见她,随后母亲出了门,这个一直埋头工作的大男孩最后才望向她,随后失心疯一般瞬间越过了河岸,颇为狼狈地冲到她面前,却说不上一句利索的开场白。 他好像会些奇异的法术,黛玉诧异于自己的毫不诧异。 许是认得的。 「当然,」男孩苦笑一声:「林小姐,我叫诺德,伊恩·诺德,我们在霍格沃茨见过。」 这句话却让她莫名有些过意不去的难受: 「抱歉,我又忘了。」 「请别放在心上。」诺德轻声道:「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我们确实也很久没见了。」 姑娘犹疑了片刻:「不会打扰你们吗?我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唐突。」 男孩轻笑起来:「你永远是这里的客人,我保证。」 幽灵脚边的猫头鹰突然尖叫一声,引得两人均是一惊,艾伦突然从诺德身后冒出头来: 「伊恩,这是幽灵吗?你们学校的幽灵来我们家家访了?」 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先生。」 「找一只没有名字的猫头鹰?」安格里克将一颗怪味豆扔进嘴里,随即表情痛苦地瘪了嘴:「我没听过这种事,野生的猫头鹰不经过邮局,就算把我们的人全叫出来,找一只没名字的猫头鹰也太难了。」 里德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我想也是……不过这件事给了我启示,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改良一下我们的追踪魔法,现在我们能用的只有魔法部的踪丝,这东西太不可靠了。」 「或者利用一下占卜?」金髮男孩继续道:「毕竟我们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 「确实让人头疼……」里德尔附和般揉了揉太阳穴:「可以先尝试一下,不过我这两天打算出趟门。学校里可能要你帮忙应付一下,假期结束前我会回来。」 安格里克耸了耸肩,把桌上的药剂收进了口袋里。 里德尔没有看他,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 安格里克看他一眼,又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你指什么?」男孩的反应倒是没他看上去那么出神。 「嗯……就……各种事情,」安格里克停顿了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学校的活动在变得无趣……我们想要的基本都拿到了,可是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以为你一直在找密室,可这个学期你一有空就往霍格莫德跑……」 里德尔转头认真端详起他这位最忠实的拥趸,他倒是忘了,这位忠心的僕从一向是一个狂热的纯血维护者,在斯莱特林大出风头的这段时间,安格里克维护学校秩序的业务已然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除了杀死麻瓜种,他几乎能做到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太过顺利的空气一如连绵不断的阴雨,总是会滋养出空虚的青苔,很显然,和不断碰壁的他不同,安格里克迫切需要新的空气。 「所以你想找新的乐子?」里德尔轻声道:「还是在考虑未来的出路?」 「……我不知道,」安格里克勉力笑了一下,却没法如往日一般轻松:「我看不到未来我们能做什么?就这样再过上两年,毕业,找一份工作,同女巫谈个恋爱,结婚生子,就这样?」 「那是你的追求?」里德尔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不是!」金髮男孩皱起了眉头:「我们应该把麻瓜种清掉,还有那些玷污巫师血统的混血傢伙,我……」他转眼看了一眼身侧,确认没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格林德沃不会再风光多久了。」黑髮男孩拾起了一旁的报纸,轻声道:「而且那也不是你的追求,对么?」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里德尔的目光停留在报纸中央最醒目的大标题上——《格林德沃再次成功越狱:魔法部的耻辱?》。修长的手指摩挲过粗糙的纸面,脑海里又闪现那个赤褐色头髮的教授身影,他皱了眉低声道:「……我也不想和他对上,那会很麻烦。」 「那你会履行承诺,对吗?」安格里克忍不住确认道。 「当然。」黑髮男孩再次笑了起来:「……无聊的话,花点时间多学点魔法知识怎么样,我的朋友?那会打发掉你不少时间。」 「你真的没有计划吗?你知道我能拿到10个owls。」安格里克有些不解。 「你觉得owls够用了?」男孩轻笑一声,声音低得像四月的落雪:「……不要拖我后腿。」 诺德家的房子不算拥挤也不算宽敞,一切的设计看起来就是为这个四口之家准备的一般,墙上贴了时兴的墙纸,每一处略显空旷的地方都被一两个小物件填满,狭窄的角落又被清理得井井有条,屋里摆了好几盆黛玉叫不上名字的花草,瀰漫着清甜的香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第59页 「我叫安妮·诺德,」浅棕发色的母亲给她沏了一杯茶,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丈夫,艾瑞克·诺德,除了他的父母,你是第一位到我们家里做客的灵魂,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多了……红茶怎么样?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请别介意。」 「多有叨扰,」黛玉颔首道:「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承蒙夫人不弃,能见故人,怎么都是高兴的。」 「我听伊恩说了,」安妮笑了笑:「怎么说呢?你比我想像中更漂亮,你这是在旅行吗?」 「只是随意走走罢了,」姑娘笑道:「就是已经不太记得都走了哪儿了,不然倒是可以给夫人说说,当个乐子。」 「你能来这里就是梅林最大的礼物了,」安妮挤了挤眼:「上回艾瑞克的朋友来这里,说了是河道边上的山毛榉下面,他却跑到了十几英里外的麻瓜镇上,亏得他反应快,不然那副模样可是要引起麻瓜们的骚乱了。」 黛玉忍不住掩了嘴:「那位先生也是位妙人。」 「你真应该看看伊恩找到他的狼狈模样,都恨不得扑到伊恩身上去了,那时伊恩才十二岁,还没他半人高。」安妮笑得不亦乐乎。 「那位先生可是被吓到了?」 「可不是,那人出生到现在就去过两次麻瓜市集,上一次还是被他父母领着路过伦敦的市场,那时他才几岁呢,现在都快成一糟老头子了。」 「那先生双亲应是健在吧。」黛玉轻声道。 「当然,不过他们今年去了埃及度假,不然还可以同你见个面,那对老夫妻也很有意思。」安妮笑着道。 「那可真是有福了。」姑娘的声音却有些低了。 「对了,林小姐想不想去逛一下麻瓜市集?」诺德突然插了一句,安妮愣了下,转而附和道:「对了,这边麻瓜们的市集倒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林小姐不忙的话,过两天伊恩可以带你过去走走。」 「我也想去。」艾伦一边吃着蛋糕一边高声道,艾瑞克拍了拍他的头,小男孩连忙将嘴里东西咽下,再次道:「能让我一起去吗?」 幽灵有些赧然:「本就是不速之客,怎敢再劳烦夫人?」 「这是伊恩的主意,」安妮再次笑了起来:「伊恩朋友不多,我总担心他在学校不会与人相处,林小姐既然是伊恩的朋友,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在这里住两天怎么样?」 「妈妈!」 「这如何使得?」 诺德和黛玉一同红了脸。 姑娘别了脸轻声道:「实是感谢夫人美意,我这样子,一来无所谓休息,二来借宿人家定是多有不便……」 艾伦偏了偏脑袋,安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艾瑞克制止了。 「安妮,」艾瑞克摇了摇头:「林小姐不愿意就算了吧,她们的习俗和我们不一样。」 「可是……」 「我看见林姑娘有一只猫头鹰,」艾瑞克看穿了妻子的顾虑:「我们可以通过猫头鹰和林姑娘联繫,」他转头问道:「不知道林小姐的猫头鹰叫什么?」 「我还不知它算不算我的,只能说是个伴儿,」黛玉笑了下:「……我一时想不起来它怎么来的,它却一直跟着我,这只鸟儿是有灵性的,懂得自己觅食,我倒是从心眼里喜欢它。」 艾瑞克沉吟片刻,认真道:「林小姐不妨给它个名字,按照巫师界的常识,如果它接受,那么它应该就是属于你的。」 「一时间我倒是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我倒是一直叫她雁儿的。」 一直安静待在笼架上的小猫头鹰突然高鸣了一声,高挺着的胸脯上,v字型的柔羽上仿佛流淌着荧绿色的微芒。 第31章 第 31 章 许是漫长的冬季阻隔了访客的脚步,安妮夫人拉着黛玉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时间在笑声里一下子便熘出了千里。直到冷雨开始敲打屋檐,房间内的大钟哐当乱叫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他们就这样笑闹着过了一天。 除了幽灵面前的茶点依然如她进门时那样放着,只是再过一瞬便消失不见,转而出现了一餐简单丰盛的晚餐。 幽灵不声不响地打量着房间内每一处神奇的变化,觉得很是熟悉,诺德倒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在霍格沃茨的助教经歷,除了离开的原因。在这一点上伊恩避而不谈,黛玉能猜到那必然是一件不算愉快的事情。 倒是没什么关系。 记忆不復存在,过往的欢愉和悲苦都不再具有意义。 她摇摇头,准备起身告辞。 安妮皱着眉头打量着窗外的大雨,主动开口道: 「外面这样的雨,你打算去哪里过夜呀,还是留在这里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趴到窗边去查看养在窗台上那盆花,黛玉进门的时候花朵还是耀眼的明黄,现在从花瓣到叶片都成了深紫,安妮挥了挥魔杖,一把小伞突然从泥土里钻出来,撑开在花叶上。 「那盆晴雨花会根据天气变色。」诺德同幽灵解释道:「这种晴雨花不好养,在其他巫师家不常见,但妈妈就是喜欢养这些。」 「夫人是个妙人。」姑娘笑了笑,目光追随着安妮忙碌的身影。 「留下来吧。」诺德突然开口。 幽灵转头看他,笑着解释即使她能够拿起这里的物品,但她并不能感受到温暖或寒冷,包括这雨。 第60页 「我知道,」诺德的脸有些微红:「可是你的猫头鹰受不了吧,」他转头看向吃饱喝足后趴在艾伦肩上一动不动的那只黑色猫头鹰,猫头鹰的性格可没主人那般见外。 黛玉忍不住笑着嗔道:「真是个没礼数的,既然这么怕这风雨,又何必跟了我来?」 猫头鹰却只是没精打采地睁开眼,将自己的脖子左右旋转了两周,随即安静地继续闭了眼。 诺德也忍不住笑了:「饶了它吧,送信才是猫头鹰的业务所在。」似乎是终于发现了一个机会般,他忍不住追问道:「林小姐,我可以问问你用过雁儿送信吗?」 黛玉愣了下,有些遗憾地笑起来:「好像是没有。」 「那它没有向你送信?」这次男孩多了些迟疑,仿佛是不想面对一个不太想接受的答案。 幽灵认真回想了很久,才不确定道:「……许是有的。」她皱了眉,似乎有些困扰:「只是谁向我送信呢?」 「如果不是意外,总会送第二次的,」诺德摇摇头,迴避了这个话题:「林小姐,你想不想去看看楼上的书房,虽然没有学校图书馆那么多书本。」 幽灵很快便接纳了这个提议,无论在哪里,书本好像总是最吸引她的事物。诺德将她领上二楼,房间没有口令,也不甚宽阔,只能容下一张小床,墙上却密密麻麻铺满了书本,看起来就和嵌在墙上一般。 姑娘欣喜地看着墙面,书册挨得很紧,诺德主动上前给她拔了一本,不想好几册书卷一连串从那个缝隙中喷涌出来,男孩先条件反射往后躲了一下,又慌忙尝试堵住那缺口,可那些书的力道太大,他倒是被乱飞的书本敲中了好几下。 「不好意思,」诺德赧然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有时候家里的书柜就会出这种问题,它有点接近饱和了,爸爸却总想往里面多塞几本。」 幽灵笑了笑,俯身将那些书本捡起来又放到他手上,望着男孩被砸红的额角关切道:「可有伤着?要不要上药?」 诺德蓦然红了脸,他飞快地摇摇头,正在踌躇该说什么的时候,楼下传来安妮催吃饭的声音,男孩如逢大赦般说了声立刻下来,随即逃也似地离开这个房间。 黛玉越发觉得好笑,身后却先传来另一人忍俊不禁的笑声。 她连忙转头,发现墙上画像中的老先生用力捂了嘴,见她望向自己,索性毫无形象地拍着桌子笑起来,桌上的书本都被他震得抖了三抖。 「先生?」 白鬍子的老先生并不理会她,疯狂的笑声惹得阁楼上的食尸鬼又开始尖叫,艾伦气恼地朝楼顶扔了好几次东西,它才消停下来。 姑娘无奈地等着这些噪音消停下来,画像上的老先生似乎并没有理会她的打算,于是她拿了一本书准备坐到边上去,可对方又突然开了口:「你看起来不像巫师。」 「我确实不会法术。」姑娘起身道。 「他们竟然邀请了一个麻瓜幽灵?」老先生诧异地拽住自己的白鬍子,似乎想把它扯下来一样:「你怎么变成幽灵的,美丽的小姐?你有什么必须要做完的事情吗?」 「我不记得……」幽灵疑惑道:「变成幽灵需要什么条件吗?」 「如果世界上都是我们这种闹腾腾的灵魂,不止是麻瓜,恐怕巫师都得头疼,」老先生摇摇头:「条件各种各样,你看我就不能像你一样在外面乱走,不过有一个共同点是必须的……我们都是死人。」 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先生不能出来走走吗?一直在那小房子里不会难受?」 「真是自由人不懂非自由的苦啊,」白鬍子难过地又揪了鬍子:「我只能在画像里串门,我和艾瑞克说了多少次我想要个邻居,可他连买一幅画的钱都没有。真是让人生气,我当年攒下来那么多金子居然就被他们那么快败光了?对了,你知道现在的画像多少钱一幅吗?」 姑娘笑着摇摇头,她大概可以理解艾瑞克的心情,这样一位健谈甚至可以说聒噪的老先生,换做她大概也不愿意再给他添一位邻居,可她的目光又被他手头的书本所吸引: 「敢问先生在看的是什么书?」 「你说这几本?」白鬍子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我没看完,其实我不喜欢看书,那个画师偏给我画了这些,不过倒是很好的催眠药……」他把那本书拿近画布遗憾道:「不过给不了你,这是两个世界。」 幽灵却主动伸了手,似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般伸入了画布里,随即她整个人都飞了进去,成了画中的一部分。 画里的房间有点微暗,只有一盏桌上的油灯,油彩构造的世界光影有些诡异地扭曲,幽灵好奇地看了眼手中的书本,她转眼向方才的来处,黑暗的墙壁上有一处巨大的方形画框,显示着书房的影像。 老先生愣得合不拢嘴,他转而沖向那面画框,却被无形的墙隔绝,怎么也不能移动分毫。 「是我唐突了。」黛玉赧然道:「我就是有些好奇……结果就被吸进来了。」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进来的,」老先生疑惑地抓了把鬍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通:「没道理啊,你不会是画里的幽灵吧……就算你是画里的,也不能离开画布到外面去啊?」 「我也不知……」幽灵微低了头,神情有些黯然。 「算了算了,」白鬍子摆了摆手:「既然都进来了就坐会吧,我这里啥都没有,你那么感兴趣那本书就看吧。」说着他又瞟了一眼书名,立刻便打了个哈欠。 第61页 黛玉端详了下手中的《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询问道:「先生也曾经是霍格沃茨的学生?」 「啊,不错,」白鬍子耸耸肩:「自从学校成立以后,大部分巫师都是霍格沃茨毕业。不过我是个格兰芬多,现在你看到的这家人,父母都是赫奇帕奇,只有伊恩是个斯莱特林,我可不希望艾伦也去斯莱特林,我觉得格兰芬多就不错,可是我们家都好久没有格兰芬多的人了。」 姑娘轻笑了下:「都是按他们自己的意愿,又有什么不好的?」 「除了越来越蠢以外没什么,」老头满不在乎道:「你别看伊恩现在那傻乎乎的样子,他小时候可精明了……就是越活越傻了,他这假期回来之后恍恍惚惚的,都没笑过几次。」 「他可有说过什么?」 「那孩子嘴严着呢,除了提到你……」白鬍子突然住了口,想想又摆摆手说道:「不过能怎么样呢?你倒是可以转头就忘,那孩子就是在奇怪的方面特别执着……安妮原来想赶走楼上那只食尸鬼,因为它老是大喊大叫的,结果三个月以后,这孩子一个人走了二十英里把那只食尸鬼找回来了,那时候他才7岁……不过也挺好的,虽然那只食尸鬼天天乱叫,但没了它这屋子还真有点安静过头了。」 幽灵没有回答,不知道想些什么。手中的书页已经翻到了斯莱特林的成立,伊恩·诺德是个斯莱特林,她隐约中能感到这个学院的名声不好,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喜欢哪个学院,可是她总觉得,还有人比伊恩更加符合斯莱特林的形象,执着,出众,甚至到冷酷。 那么那又是谁呢? 「只要不作恶就是了。」姑娘低声道:「有一颗心总比没有好些。」 老头有些不解,正要继续问下去,诺德的声音突然从画外传来,两人转过头,诺德正一脸震惊地望着画像: 「林小姐,」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讶异:「你能到画里去?」 第32章 第 32 章 姑娘摇头笑道:「是我有些唐突了,只是想看看这书,不知怎么就进来了。」 诺德愣愣地看着画上的姑娘,此时她倒是比现实中看上去更像一个幽灵了,周身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宛如一缕游荡在重彩上的青烟。 「我这就出来。」姑娘笑了下,便想往男孩那边走。 「怎么?只允许她陪你,不允许她过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啊?」白鬍子却反映迅速,呛了一口男孩,转而拦住黛玉道:「我们去别处逛逛,那小子可没我这个好地方给你看。」 黛玉诧异地眨眨眼,四处一片暗黑,可她还是按捺下了疑问。老头沖她眨眨眼,往后一跃便消失在黑暗里。 那应该是原本画面之外的部分。 「等等,你要带她去哪?」男孩的声音从画面外的空间传来,有些不甚真实的渺远感:「林小姐?」 她转过头,诺德的担忧已然溢出言表,她刚想开口,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枯瘦的大手抓住,没等她惊叫出声,已然被扯进了黑暗里。 她已经太久没有与人接触过的实感了,即使那感觉不过维持了一瞬,眼前的黑暗骤然散去,转而是一片无尽的金色原野,碧蓝的苍穹,奇异的是在这样灿烂的日光下,到处都是游走细碎光芒,像是一整条银河掉落在了这片原野中央,手上的桎梏随之散去,她慌忙想往后逃,却被笑嘻嘻的年轻人喝止:「你再往后退就是悬崖了。」 黛玉连忙往后看去,那个年轻人并没有骗她,她已然站在原野的边沿,只是悬崖下面却是同天空一样的场景,无尽的云海和蓝天,看起来无尽的原野只不过是空中孤单漂浮着的一座孤岛。 「这是哪里?」她皱眉对着那个年轻人,依旧是警惕的神情:「你又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年人却毫无形象地笑倒在金色的麦田里,黛玉有些着恼,却不好发作,却见麦田另一端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个女人,穿了一身青色的巫师长袍,正冷眼看着他们,或者说冷眼看着那个年轻人。 青年突然便止住了笑,他坐起身来,抬眼看了那女人,又看了眼黛玉,耸耸肩:「我妻子,索菲娅。」 黛玉突然便想到了什么,她试图向那女人走过去,但青年人轻声制止了她:「你过不去。」 他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才笑嘻嘻道:「我这副模样怎样,比外面那个臭小子帅气多了吧?美丽的东方小姐?」 黛玉却别了眼道:「现在可是好看的,就是得留心几十年之后可千万别变成个白鬍子老头儿,每天只能在画框里哭鼻子才好呢。」 青年讶异地挑了挑眉,半响才干笑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子呢。」 黛玉却突然无辜道:「这话说得,我喜欢不喜欢难道有什么打紧,您夫人的好恶不是更重要?」 听她这话,青年转头看了一眼索菲娅,女人已然别过身子不再看他们,他嘆了口气,才轻声道:「你知道她不在这儿。」 见黛玉不言,青年只能自己继续道:「你猜到这里是哪里?」 「你的回忆,」姑娘轻声道:「当画上的幽灵离开自己原先的画面时,如果没有到另一幅相邻油画里,那他们只能去自己的回忆世界,如果画上的魔法消失,他们……」 姑娘突然停住了。 第62页 「……他们会长眠于此。」青年讶异地接过话:「你知道得真多。」 「只是书上见过罢了,」黛玉低了头道:「我也只能记得这些文字了。」 「……不记得也好。」青年又坐了下来,这回田野尽头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刚被植下的纤弱小树。 「你觉得哪样更好?」意识到黛玉疑惑的目光,他随即补充道:「像我这样被困在回忆里,还是像你那样抛开记忆到处游荡?」 「都是囚笼,有什么分别?」姑娘低眉道:「说到底人都是不会满足的,我倒是更想活得清醒点。」 青年忍不住又低声笑起来,黛玉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帅气深邃的五官,棕色半长的捲髮,和诺德一家还是很相似,似乎时光并没怎么改变这个家族的血缘传承。 「也许我们该换一下。」半响,青年突然开口道:「我这几百年被困得快窒息了。」 黛玉有些奇怪:「不是说灵魂产生于未尽的心愿?如果你还记得自己的过去……」 「那么为什么我还没完成?」青年坦然道:「因为我没什么心愿。」 姑娘有些不解,青年拍了拍身边的草地,问道:「要不要坐下来谈?我感觉都有几百年没好好和人说过话了,全说给你听也无妨。」 黛玉斟酌了下,面对青年坐了下来,麦草自动在她身下伏低压平,温驯得如同天边的云,她似乎还能闻到麦芒上似有似无的甜香。 「说我没什么心愿也不全对,」青年继续道:「我生前叫麦尔德·诺德,如你所见,是个人见人爱的帅气有为魔法师,不瞒你说,当年那群女巫对我可疯狂了……」意识到姑娘有些嘲弄的目光,他尴尬地咳了下:「恩……多少还是有点疯狂的。我喜欢魁地奇,喜欢魔法,喜欢神奇生物也喜欢旅行,所以毕业之后我没找什么正经工作,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荡,拜访一些魔法师,找一些神奇动物,倒卖它们很赚钱,我觉得现在神奇动物的图谱有一半都是我当时贡献的……多么潇洒的日子是吧?直到我在罗马尼亚遇见索菲娅。」 麦尔德笑了笑:「在学校其实我们是没什么联繫的,你知道,我不怎么和斯莱特林的学生来往,两个学院互相讥笑也是日常,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并没怎么接触过。但是到了异国他乡,突然遇见一个同学,怎么都有点亲切感。」 黛玉忍不住微红了脸,接下来的故事如万千男女一般,他们相遇相恋,最后结为夫妻,平淡无奇倒也圆圆满满。 「后来我们回到了英国,就在这里,」麦尔德指了指远处那株不断成长的山毛榉:「我们刚到这里时,这里什么也没有,但是野麦子长得特别漂亮,她一下就看中了这里,于是我们在这里种了一棵树,又建了房子。」 姑娘安静听着,青年慢慢回忆道:「其实我们种了很多棵树,但是都没活下来,我们为了让它们茁壮成长试了各种魔药,但无一例外,都死得很快。」 「对付得了神奇动物,对付不了几棵树?」黛玉忍不住笑道。 「是啊,」麦尔德笑了下:「最后这棵在我们一通乱浇了各种药水试了各种魔咒之后还能活下来,也算是百毒不侵了。」 「再后来……」青年想了想,还是轻快地说道:「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孩子,臭小子只知道跟着他妈妈,成年之后就一天到晚在外面晃荡……这点倒像我。后来他好像找了个法国的女巫,更不怎么来看我了。算了,他来看我也是吵架,眼不见心不烦。」麦尔德摆了摆手,似乎想驱赶闯入脑海的幻影一般。 可麦田另一端还是出现了那个孩子的模样,被他母亲安静地抱在怀里,两人坐在那棵将将长大的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在索菲娅墨绿的长袍上,看起来就像一幅人间的圣母图。 麦尔德出神地看着那副图景,黛玉亦有些怔愣,笑道:「像这般……也算难得了罢。」 「所以我说我没什么心愿。」麦尔德回过神来笑了笑,那副图景一下便被风吹散了,只剩下一株不断成长的山毛榉:「很多东西能给我快乐,我喜欢很多东西,想要很多,但我最大的满足是能和她们在一起。即使后来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到头是没什么遗憾的。」 「一个人?」黛玉轻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麦尔德坦然道:「我和索菲娅之间的矛盾在结婚之后越演越烈,她热衷于研究黑魔法,我嘛……我不是很喜欢她研究那些东西,我们争吵越来越多,她就带着孩子离开我了。」 「便再也没见过?」姑娘皱了眉,似乎有点不相信。 「她离开不久出了魔法事故,她死了。」麦尔德低了头轻声道:「出事的时候我还在国外,生着她的气,等我听到消息赶回来之后,葬礼已经结束了,那时我不太能接受这个结局,每天酗酒打架,她家人不喜欢我,结果他们抓住这个时机把孩子抢过去收养了。」 「你别一副要哭的表情,等会伊恩小子得以为我欺负你了。」麦尔德又夸张地笑了起来:「我一开始也想不通,如果当时知道这个结局,我一定会对她们更好一点,那段时间我试了各种魔药,甚至想尝试黑魔法,想再见她一面……直到他们给我送来一幅画,索菲娅生前画的,画的是年老的我哈哈哈哈哈哈。」 第63页 黛玉看着对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轻声道:「就是这一幅?」 「没错,」麦尔德笑嘻嘻地:「我老了可没那么难看,她也没见过我老了的样子,不过这幅图倒是给当时的我找了点事做,毕竟,我觉得还是年轻的我比较帅。」 姑娘忍不住嗔笑道:「你的意思是,她想同你一起白头?」 「她哪有那么好?」青年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过我承认,我当时看到这图的时候,和你一个想法。」 麦尔德摊手道:「我真得感谢索菲娅,毕竟后半辈子就这幅图陪着我了……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魔画的故事?伊恩和我提到过,不知道是麻瓜还是巫师写的,好像还挺有名……一个青年画了一幅肖像,一开始两人都年轻帅气,但后来画中的青年代替了现实中的他变得又老又丑……你知道这个故事吗?」 黛玉点点头:「可你的图一开始便是一个老人?」 「所以我再也没老过」麦尔德笑起来:「你说我该不该感谢她,赐我不老之术?」 「这时候还贫呢,」黛玉笑骂了句:「祸害一直年轻做什么?」 「因为她爱我,」青年的回答比她想得更快:「但是也恨我。」 风突然吹起麦尔德及肩的棕发,让黛玉有些看不明白他的神情:「她爱我活着的模样,也恨我没能陪她一起死。」 那个女人的形象再一次出现在原野尽头,穿着碧色的长袍,神情冰冷。 「我错过了她的死亡,错过了她的葬礼,甚至错过了她儿子的成长。」不等黛玉发问,麦尔德自己补充道,他站起身来和索菲娅的幻影对视,轻声道:「直到我死后,我才开始明白她想的是什么。」 黛玉等了片刻,对方却沉默起来,她只得问道:「她想报復你?」 「还有别的解释?」青年苦笑了一声:「所以我变成幽灵,完全咎由自取,我生前以为自己毫无遗憾,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再醒过来时,我已经在画里了。她的报復,就是把我困在这里,我永远不会再见到她,她也不会再见到我,所以我不会消失……直到这幅图被彻底摧毁。」 「我不明白……」黛玉皱眉想了想,刚想再说什么,索菲娅的幻影突然冲到了她身前,此时她已然变成一具骷髅的形态,空荡的眼眶逼视着她,黛玉还来不及尖叫,便被麦尔德一把推了出去。 第33章 第 33 章 被突然甩出一个世界的感觉并不好受,不到一秒黛玉便又回归到了她熟悉的空间里,轻飘飘的,没有多余的触感,若不是诺德在面前焦急地叫着她,她可能还会多怀念一刻方才的画中世界。 白鬍子老头没再出现在画框上。 「林小姐你还好吗?」诺德的神色可以说是慌乱了,如果不是姑娘没有实体,他可能真忍不住抓住她好好检查一番。 「我……」黛玉疑惑地审视对方半响,才莞尔一笑:「我记得你,伊恩。」 红色又冲上男孩的面颊,瞬间他便意识到不对:「林姑娘,你还记得麦尔德吗?就是画像上那个老头。」 「麦尔德?」黛玉愣了下,又转头看了眼画像,老人依旧没有回来:「……我想不起来了。」 姑娘转头看向诺德,一双眼里水波潋滟:「我好像……又忘了很重要的事儿……」 诺德轻笑道:「没关系的。」没等他说出更多安慰的话,艾伦的童声倏然打破了一室宁静: 「雁儿飞走了!雁儿飞走了!」男孩急忙地跑上阁楼,惹得楼上的食尸鬼一阵尖叫:「雁儿飞走了。」他看着幽灵,颇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伊恩耐着性子问道。 艾伦低下头小声道:「我就和它开玩笑它绝对不认路,结果它好像生气了,一下就飞走了,爸爸妈妈也没拦住……」 这话听得黛玉忍不住笑了:「飞走便走了,这么大的雨,难不成你还想追出去?」 「可那是你的猫头鹰……」 「若是我的,自然它要回来。若不是我的,锁着它又有什么用呢?」幽灵摸了摸艾伦的头,男孩原想往后退却,但还是停住了脚步,意料之外地,并没感受到假想中冰窖般的寒意,幽灵的手如清风一般在他髮丝上扫过,倒有一种春天般的温凉,艾伦疑惑地看向自己哥哥,开始委屈地质疑他告诉自己的「常识」:「……你不是说幽灵都是冷冰冰的吗?」 诺德无言,直接拍了下艾伦的头,惹得对方又是一阵抱怨。 「你们也别闹了,」黛玉又忍不住笑起来,弯起一双似喜非喜的双眸:「还是说你们更喜欢冷冰冰的?那我可真是对不住了。」 「当然不。」 这回两兄弟倒是难得保持了高度一致,两人对望一眼,艾伦转头道:「林,你要不要出来看看妈妈种的花?现在他们开得很好。」 「在屋外么?」黛玉疑惑道:「晚间风大,又下了雨,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妈妈也要去,这种天气雪地花才开呢,」男孩可不管这些,上前便想牵了幽灵走,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空气,又愣了下,才嘟囔道:「怎么和个影子一样,看得见又碰不到。」 诺德索性直接推了他一把:「要出去就快点穿斗篷,少废话。」 艾伦眨眨眼,欢唿了一声便愉快地跑走了,安妮端了茶盘上楼,差点被他撞到,她转向伊恩,略有不快地眯了眯眼:「他在高兴什么?我只是叫他上来找你帮我去看看花。」 第64页 「额……」诺德有些无奈地挠了下头髮:「他没说,他只说让林小姐去看花。」 「然后你同意他去了?」安妮有些不满地单手叉腰训道:「你就不能多想想再做决定,真不敢相信你在学校的那些成绩怎么拿的,天天被你弟弟哄着跑。」 随即她便意识到了一边默不作声的幽灵客人,笑道:「林小姐你别介意,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那一个又太灵活了点,说了多久也不见长进,真让我不放心……」一边说还不忘责备地剜了伊恩一眼。 黛玉轻笑起来:「夫人您对自己儿子也太严了些,在我看来他们都挺不错了……如果是我是夫人,可不愿意他们变样子呢。」 「哦?」安妮有些诧异地挑了眉。 「如果变了个样子,」她又笑着看了伊恩一眼: 「平时积攒下来那些数落的词彙可不是都用不上了?又得想新词儿,可是累人了。」 安妮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我也愿意。」 「是了,夫人可是不怕这些的,」姑娘转头对伊恩眨眨眼:「你看,以后还是要多想想再做决定,反正夫人的口才是不会变的。」 哪有这样怂恿他不听话的,诺德忍不住低下头强行憋了笑,安妮一下便明白了黛玉的意思,睁眼威胁道: 「你再这样怂恿他我可是要先用这口才对付你了。」 说着却没什么隔阂地笑着招唿幽灵下楼去了。 伊恩独自留在原地笑了下,正打算转回房间去拿斗篷,却突然被另外一人喊住,他转回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墙上那幅画像。 麦尔德回来了,无精打采地坐在他的书桌前,两只手指不安分地点着快积灰的封面,却不打算翻开它们。 「我还以为你会过两天再回来。」诺德开口道。 「哦……是,原本是那样打算的。」白鬍子有点责备地看了男孩一眼,看得诺德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想整理一下语言,可等了一阵,他才无奈地说道:「放弃吧,她不属于你。」 没等诺德开口,麦尔德又飞快地补了一句:「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谁。」 男孩的手握了又松开,他长长唿出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我知道和幽灵没结果。」 麦尔德诧异地挑挑眉,随即忍不住苦笑一声:「你根本没明白我在说什么,」他摇摇头,再次拽了下他的白鬍子:「你要是有那姑娘一半聪明也许还有可能,不过如果你有那么聪明……大概你早就知道要放弃了。」 诺德不满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幽灵吗?」 麦尔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有索菲娅一半聪明也好啊,现在斯莱特林都招的什么人……」 「那告诉我为什么啊?」诺德皱眉道:「我刚刚就想问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一出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没那个能力改变她的记忆。」老头再次摇摇头,简直让诺德以为自己药石无医:「算了,一时半会和你也说不明白。」 「那就长话短说,」诺德一边应着楼下的催促声一边急切道:「或者等我回来再说。」 老头瘪瘪嘴,诺德有些无奈地跑下楼去。 麦尔德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属于你就是不属于你,唉……不听劝真是年轻独有的福利啊……」说着,他再度走进了黑暗里。 诺德匆忙穿好斗篷的时候,艾伦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你再不快点雨就停了。」 诺德转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花色,反驳道:「至少还有半小时。」 「这花只有在下雨才能看到?」幽灵向拿了一篮工具的安妮问道,对方肯定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们得赶快点。」安妮把篮子递给伊恩,随即打开了大门。唿啸的冷风似乎一点都没有趁机涌进这间房子,黛玉暗自打量了一下两个男孩,他们看起来都没被寒冷所困扰。 诺德先生没参与他们的活动,四人很快便出了门,在绕过那株山毛榉的时候,黛玉仿佛看见一个小生物在上面来回蹦跶。 护树罗锅,她笃定地想,随即又为自己为什么能认定是这个奇怪的词彙而奇怪。伊恩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积极地和她解释道那是护树罗锅。 猜中了。 黛玉却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将这份讶异暗自藏了起来。 大约又是在她遗忘的记忆里了解过吧……若是她能记起来该有多好。 不过须臾她便抛弃了这种情绪,安妮夫人用魔杖化开了雪,两个孩子一路走得很顺畅,在他们停步时,黛玉才注意到前方雪地里那一整片荡漾开的浅蓝色,在雨水中来回摇曳,宛如飘荡的浮云。 说实话它们不太像花,更像是某种活着的生物,诺德拿出宛如渔网一样的工具,艾伦在她旁边解释道:「这花只能这样捞,它们对治疗擦伤和消肿特别有用,妈妈很喜欢它们。」 黛玉点了点头,看着男孩和母亲飞快在四下布了网,那片看起来根本摸不到的游云如雾气般慢慢地从网下浮到了网上,随即两人颇有默契地迅速把网往外扯开,令她诧异的是那些浅蓝色立即散落在了网面上,变成一朵朵被折枝的巨大花朵。 「收穫不错。」安妮满意地看着网底的花儿,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 艾伦高兴地上去将这些半透明花朵捡了几朵,他先拿了一朵到姑娘面前,炫耀般地说这是他最喜欢的花香,随后才跑到篮子边,将那些花儿一朵朵小心地放进去。 第65页 姑娘拿着这奇异的花轻轻闻了闻,没什么气味。 她又轻笑了下,上前将这些花儿小心地收进篮子里。 未若锦囊收艷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这句话无端地闯进她的脑海里。 可随即她便继续起手上的工作,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般。一直悄然打量她的男孩,终于在母亲若无其事的笑意下不自然地偏转了目光。 第34章 第 34 章 雨下了好几天,黛玉的猫头鹰并没有回来,诺德意识到姑娘正在逐渐遗忘那只跟随她不知多久的同伴,她的记忆像是被大雨不断沖刷的荒原,每一层风沙都被逐渐沖刷殆尽,只遗留下埋藏的惨白骨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每天沖他笑的姑娘会把自己也彻底忘掉。 不得不说,在她记住他之后,承受遗忘比以往困难了百倍。 麦尔德给他留下一个疑问之后再也没出现,他似乎会在幽灵读书的时候出来说上一两句,夜深人静的时候。诺德让家养小精灵去偷听他们的谈话,麦尔德似乎更加敏感,他们的谈话从未超越天气和书本的范畴,这让诺德有点愤怒。 他不知道这种卖关子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幽灵一天到晚都待在书房里,他想,他一定会烧掉那幅画。 至少也是让麦尔德开口。 但他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第一次放晴的时候,他们领着幽灵一同去了麻瓜市集。 虽说他们同麻瓜有所接触,但也只能算是稍有观察而已,在如何穿戴麻瓜的服饰上,他们一起遇到了不小的困惑,上次他们随同安妮出门的时候,整条街的麻瓜都在以奇怪的眼光向他们行注目礼。 诺德觉得幽灵并不能帮助他们,她的记忆一团混乱。但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当他们穿着诡异的衣服出门时,姑娘先是乐不可支,随即给他们指出了所有错误,他将信将疑地将衣服换好,结果他们成功混入了麻瓜人群,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小男孩有什么与众不同。 安妮没那么好运,她穿了裤子,这在麻瓜中引起了一个小小的风波,警察过来盘问她,但也有穿着蓝色肥大裤子的女性过来声援她,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所以她不得不施了点魔法,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麻瓜男人。 市集没他们记忆中那样热闹,大概是因为战争的缘故,麻瓜世界比巫师世界更加死气沉沉,到处是穿着军装和工装的麻瓜们,灰扑扑的,让诺德想到花园里的地精,当然,他们远没有地精活泼。 街上多了很多灰色冒烟的烟囱,街道上是来来回回的钢铁车辆,诺德他们停在一家自行车商店的门前,费力地想要搞清楚几根铁棍两个钢铁轮子是怎么活动起来的,幽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是想搞清楚他们行色匆匆地都在做什么。 商铺老闆出来向他们攀谈,兴致勃勃地介绍最新款的自行车,老被说的话宛如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艾伦兴致勃勃地努力想搞懂彼此在说什么,诺德只能尴尬地凝望橱窗上人群的倒影,费力想着怎么脱身。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街道那头走来,随即便是一声可怕的尖叫。 诺德慌忙回头,那人他无疑认识,他确信对方是看到了幽灵之后发出的尖叫。 女孩突然的尖叫吓到了好几个无辜的路人,她急匆匆地想上前,却在看见诺德之后再度慌忙跑开。 幽灵皱了眉头,诺德先一把追了上去,他不明白是为什么,按理说那女生没必要跑开,这是第二次了,她好像害怕他。 可他们应该不算认识。 女孩无疑拥有地形优势,不过两个街角她就已经跑到没影了,只剩下诺德一个人站在陌生的街头茫然四顾。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男孩吓了一跳,慌忙转头却发现了最不想看的一幕。 里德尔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假笑,穿着麻瓜们的衣服,相对不协调的是手里拎了一只猫头鹰笼子,里面关着诺德认识的那只小猫头鹰。 「你在追谁?」 里德尔笑着开了口。 「……我不记得她的名字。」这倒是实话,他确实不记得。 「没想到你居然会来麻瓜的城镇,」里德尔没有追究,他上下打量了诺德一番,神情是纯血派标准的鄙夷和不屑:「我还以为你会更看重自己的血统一点。」 诺德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里德尔看起来无心同他纠缠,笼子里的雁儿又叫了两声,仿佛是听到了诺德的心声,里德尔心情甚好地看了下笼子,打算就此告辞。 「原来你在这里。」 柔和的女声突然打断两人的僵持,里德尔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正款款穿过人群的幽灵,惊喜荡漾成微笑,正想开口说什么,幽灵却径直走向了另一边:「这是你朋友,伊恩?」 说着还悄悄打量了一下里德尔,随即便低了头不再说话。 男孩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随即以更灿烂的笑容抢在诺德之前开口道:「你又把我忘了,黛。」 里德尔似乎是想发黛玉的音,但很快他便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更亲昵也更好发音的称唿,在诺德震惊的表情前他愉快地补充道:「你是不是也忘了回我给你的信?不过没关系,」他的声音温柔到可以滴出水来:「我自己来找你了,这样你就不会忘了。」 第66页 姑娘歪头悄悄打量着里德尔,男孩看起来很熟悉,甚至在刚刚看到他的样子时,她觉得自己本该停止跳动的心脏莫名跳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诺德一直不说话,看起来两人关系不是很好,里德尔却自如地补充道:「对了,忘了和你说我的名字,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又微不可查地顿了下:「大家都叫我里德尔。」 「汤姆。」黛玉却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她满意地看见男孩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有微不可查的僵硬,很明显,他讨厌这个名字……姑娘轻掩了唇笑道:「叫你汤姆可以吗?」 「……当然。」里德尔僵硬地笑了下,姑娘叫他这个名字同叫伊恩完全不同,他能感觉到,她在报復。 明明记不住,却还在讨厌他? 对了,伊恩……他转头对诺德笑道,眉眼是显而易见的愠怒:「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假期一直和黛在一起,怎么也不对我说一声?害我找了好久。」 「我不知道你在找她。」诺德低声补充道:「林小姐离开学校已经那么久了。」 里德尔冷笑一声,正想接着说什么,却听见黛玉突然开了口。 「我看着这只猫头鹰有些眼熟,它之前是不是跟过我?」 诺德点了头,里德尔却先一步抢道:「我想是的,如果不是她来找我,我也找不到你在哪。」 黛玉轻轻瞥了黑髮男孩一眼,转而认真对笼子里的雁儿道: 「你既然跟了我,怎么又跑别处去了?」她不满地继续道:「你若是想跟别人,又何必回来招惹我?」 这无厘头一样的对白说得两人皆是一愣,随即里德尔便忍不住笑起来,他举起笼子,对着雁儿轻声道:「黛说得很对……所以你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雁儿不满地在笼子里晃荡几下,似乎想啄里德尔一口,可是并没有成功。 诺德尴尬地握紧拳头,挣扎道:「她的主人是给她取名的人。」 「哦?」里德尔微眯了眼,轻声道:「她有了名字?谁取的?」 「雁儿!」艾伦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回来了雁儿!」 诺德简直想昏过去,他转过头,果不其然艾伦拽着安妮朝这边跑过来,今天出门真的应该给自己占卜一下的,他想,事情怎么越来越糟。 艾伦对哥哥的心思浑然不觉,他只是兴奋地捧起笼子大声道:「果然是雁儿,」他转头开心地对幽灵笑道:「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她回来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正在笑着打量自己,对方先开了口:「你也认识黛?」 「认识去死?」艾伦皱了眉:「你说话怎么那么奇怪……伊恩,他是麻瓜吗?」 这话说得里德尔用力攥紧了拳头,诺德慌忙转了脸,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脸上快要忍不住的笑意,只有黛玉略显疑惑地笑道:「麻瓜又怎么了?」 这话几乎是坐实了里德尔的麻瓜身份,弄得安妮也拿不准该如何是好,如果这个黑髮男孩是个麻瓜,那出于保密原则他们就不应该在这里…… 「我是个巫师。」里德尔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完这句话,他笑着转向诺德,满是咬牙切齿的意味:「不帮忙介绍一下吗?我的好同学,伊恩?」 「这是里德尔,斯莱特林的同学,」诺德有些干巴巴地道:「这是艾伦,我弟弟,安妮,我妈妈……」 「黛就不必介绍了。」里德尔微笑打断他的话:「很高兴认识你们。」 安妮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我倒是疏忽了,我还以为是个麻瓜男孩,」她上下打量了男孩一下,笑道:「你倒是看起来和那些麻瓜男孩没什么两样。」 这句话无疑让里德尔更加不快,他微笑着解释道:「我父母都死了,我在麻瓜世界长大。」 安妮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故事,她连忙道歉道:「抱歉,孩子,我真的不知道……」 里德尔却轻松道:「不必在意,夫人。你们今天来这个市集做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只是随意看看,」安妮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你们需不需要自己逛逛?我带着艾伦先回去。」 哦,不。诺德心里的嚎叫肯定没有传达到安妮的脑海里,她只是疑惑地看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犹豫道:「不过我想我们也逛了挺久了,差不多都该回去了?」 里德尔微笑地看了伊恩一眼,又转向黛玉确认了一遍:「回去?」 黛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有些想往伊恩身后躲,这个举动无疑更加惹恼了里德尔,他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再次开口道:「你难道不是应该同我回去吗,黛?」 第35章 第 35 章 「夫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伊恩还有黛单独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等到幽灵回答,里德尔又挂上了他那副招牌笑容。 「哦,好的。」安妮打量了一下三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建议道:「或许你们等会可以来家里做客,并不远。」 「好的,夫人,我们会考虑的。」里德尔笑着送走了二人,才转过头对诺德认真道:「不过我想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问题,对么?伊恩。」 他挑了挑眉,将伊恩那个词咬得很重。 「对……没有。」诺德轻声道,显出十分不情愿的模样。 里德尔却没有在意他这点不快,随即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和黛单独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他又看了一眼幽灵,补充道:「虽然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由黛来决定,而不是你,毕竟她不属于你,对么?」 第67页 黛玉看了一眼诺德,却没有插嘴。诺德点点头,捏紧了拳头却不肯迈出一步。 姑娘蓦然笑了,她对着雁儿道:「你倒是会听他的话,怎么就不听听我的?」 里德尔忍不住笑起来,他晃了晃笼子,惹得猫头鹰又是几声尖叫:「两个理由,一是被我锁在笼子里,二是她本来就不听你的。」 黛玉冷笑一声:「我便说呢,这样的鸟儿,何必跟了我来?只是鸟儿也太没点志气了,倒宁愿被关起来,想来若是有些志气的,也不至于来找我。」说罢也不再理会二人,转身便走。 「林!」 「黛。」 两人同时喊出声,里德尔恶狠狠瞪了诺德一眼,低声冷笑道:「别忘了你的誓言。」 诺德想要追上去的脚步顿时迟疑下来,里德尔不再理会对方,转而大踏步朝幽灵追了上去。 等到赶上幽灵,他却不着急开口,只是跟着她,直到二人走出了城镇,黛玉才忍不住回头道:「你这又是做什么?那只猫头鹰你既然得了,我也不打算要回来,我不属于他,我便属于你不成?」 男孩微偏了头,一副无辜的神情:「我希望你属于我。」 黛玉瞬间红了脸,转头便想继续走,里德尔的声音却不紧不慢地跟上来:「所以我想跟着你,这和你也没有关系。」 「无耻。」黛玉忍不住唾了一口,里德尔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姑娘低声道:「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膈应我?」 「你真的不记得了?关于我们的事情?」 「我能同你这个混混有什么事情?」黛玉冷笑道:「你这是想欺我什么都记不得么?」 「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没法说谎,」里德尔耸了耸肩:「我向你许诺过会找回你的过去,你又忘了。」 姑娘有些迟疑,还是狠心道:「既然忘了便忘了,我自己也能去找。」 「真的?」里德尔冷笑起来:「还是说短短几天你就找了另一个可靠盟友,伊恩……对不对?」他将这个名字咬得很重,颇有点想将对方撕碎的意味。 「这是我同他的事情。」姑娘皱了眉道:「你刚刚成功挑拨了我和他,这还不够?」 「够?」男孩又勐然逼近了一步,笑容有些狰狞:「……我倒是忘了你的好人缘,那么多人喜欢你……你身边从来不缺我这样的傻子,对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姑娘的双眼已然泪光闪烁:「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又不是你的玩物,你这人怎么那样血口喷人?」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里德尔完全收敛了笑意:「我满世界找你,转头你居然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反正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找回过去的傻子?」 「那你便别去找,又来怪我做什么?」 「那你就别送我这只蠢猫头鹰!」 「我送你?」姑娘有些愣住了,她转眼看了下笼子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鹰,不确定道:「你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你都忘了,」里德尔冷笑起来:「你用自己的镯子和格兰德老头换了个圣诞礼物,想给我个惊喜,这些你全忘了是吗?」 黛玉有些迟疑,她想不起来,却隐约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那又怎样?」姑娘还是不甘:「横竖都忘了。」 话一出口她便悔了,男孩忍不住冷笑起来,黛玉预感到面前的男孩会说出她更不想听的事情,她有些想逃。 但是里德尔并没有说更多,他停了片刻,像是终于把沸腾的情绪冷却下来:「跟我走,我来履行承诺了。」 黛玉却莫名有些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企盼什么。 半响,她才轻声道:「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还能说什么?」男孩反问道:「黛,告诉我,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我碰不到你,你记不住,我是你反手就能抛弃的过去,我能用什么留住你?我现在求婚你会答应吗?」 男孩最后一句质问让姑娘的情绪从愤怒转向了慌乱,她瞪大了双眼,反驳道:「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里德尔却没有顾及她的情绪,反而更快地继续道:「是,你都忘了,我还记得,你忘了我们接过吻,你忘了你说会陪着我,你忘了我们朝夕相处过……」 「别说了!」 里德尔满意地看见姑娘捂住了双颊,情绪失控果然让她向来精准的判断力大打折扣,幽灵摇晃的纤弱身躯在雪地里宛如一道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裊娜轻云。 他忍不住弯了嘴角,心头是终于扳回一局的狂喜。 诺德依旧站在原地,麻瓜们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没人在意这个神色苍白的男孩。 或许麦尔德说得没错,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他一直欺骗自己是里德尔先到一步,可现实是即使姑娘在他身边,他也没有上前一步的勇气。 他其实是个懦夫。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听见几声刺耳的警报声,街上的麻瓜们慌乱地奔跑起来,只有他还站在原地不动,他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有些人沖他吼,想来抓他,无疑都被他躲过去了,可他现在也实在没有力气去研究这些麻瓜们的行为动机。 但下一秒就有一只纤瘦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这触感让诺德想立马甩开,只是随即他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空袭就要来了!你傻站在这是想成为第一个被炸弹炸死的巫师吗?」 第68页 「巫师」这个名词无疑有效地刺激了他的大脑,诺德转过头,一个直头髮的苍白女孩正努力地把他往奔跑的人群里拽。 「是你!」诺德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反抓住那女孩的胳膊,愤怒地质问道:「你刚刚看见了林,你为什么要跑?」 「你给我放手!」姑娘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有什么事等会再说,他们来了!」 诺德疑惑地回头望去,天边似乎出现了几个黑点,就在这时女孩一把甩脱了他的桎梏,再次跑进了人群里。 「喂!」男孩立马反应过来,立马追了上去,这次女孩没再度消失在街角,他跟着她钻进了一个奇怪的洞口里,等诺德跑进去时才意识到洞里已经挤满了麻瓜。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传来,女孩将他又往里拽了两步,避开那些飞溅的沙石。 「这是怎么回事?」诺德已经彻底混乱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死死抓住女孩的胳膊,不让她再跑出去。 「你能不能轻点!」姑娘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镜,不满地低叫道:「别忘了魔法保密条例,这里全是麻瓜,你什么也不能做。」 诺德略微减轻了一点力道:「你先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却有些得意地白了他一眼:「我倒是好奇巫师怎么跑到麻瓜城镇上来了?你想对这群麻瓜们做什么?」 「我不是格林德沃的信徒,」诺德感到十分恼火:「难道你不是巫师?」 姑娘的脸又白了一层,诺德这才想起来,她好像是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师。 「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对我?」姑娘又开始尝试挣脱他,可完全摆脱不了男孩的力气。 「救了我?」 「不知道空袭警报就随便出门,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炮弹威力有多大?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到这,你早就被炸成碎片了!」女孩尖刻地反驳道。 「我不知道。」诺德近乎冷血地回答道:「我只知道你在看见我之后跑了,告诉我为什么?桃金孃。」 桃金孃在听到自己名字之后突然颤抖了一下,刚刚的气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她连唇色几乎都是惨白了:「我……我没跑。」 「我说你究竟在干什么?欺负女孩?」一个女麻瓜突然围了上来,她径直伸手想拽开两人:「在这种场合你还在欺负女孩子?有这能耐怎么不去战场上逞英雄?」 女麻瓜的谴责吸引了原本各自为营的麻瓜们,诺德在众人的围攻下不得不松开了手,然而他却不懂如何去争辩自己的无辜。 在人群的围攻下,他只能看见桃金孃瘦小的身躯再度挤进了人群里。 她又逃走了。 第36章 第 36 章 轰炸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幸而这只是一个小镇,敌机没有投下更多炸弹,只炸毁了一座教堂,修士们都跑了出来,没人受伤。眼镜女孩捂着脸在满是尘土的大街上快步疾驰,仿佛毫不在意这宛如劫后余生的场景。 今天的运气真是糟透了,桃金孃愤愤地想,斯莱特林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里德尔身边的人。 想到那个名字,她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如果她刚刚没看错的话,里德尔也来了这个小镇,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城镇有什么吸引了他们,还是因为那个幽灵…… 那个幽灵,简直就是一切不幸的源头。她又想起自己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占卜结果,女孩又抖了两发,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 不要信它,桃金孃,她默默对自己重复道,那些都是教授吓唬人的假话。 眼眶又开始酸涩起来,她眨了眨眼,不想就这样在一片混乱的大街上哭出来。她刚刚真不该那么好心,就让那个诺德被炸死好了,她想起刚刚他逼问自己的模样,凶得就像一条随时要攻击人的毒蛇。 想到这里,女孩小心地四下观察了一下,还好,没有其他斯莱特林的影子,在这时她的目光注意到一个被遗落在街道上的怀表,满是灰尘的表面,磨痕斑驳,指针永远停在了2时3刻。 「梅林的鬍子,要赶不上了。」女孩惊叫一声,又在满是碎石的街道上狂奔起来。 「你打算去哪里?」男孩慵懒的声线再度响起,似乎这只是他们漫长对话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话题。 前方的幽灵偏了头继续往前走,明显不打算理他。 里德尔并没有气馁,他转头看了眼已然消失在身后的城镇,身侧已然是一面长湖,黑色的湖水只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白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晕。他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前段时间我去找了格兰德……哦,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他了,一个老头儿……你用你的镯子请他帮你买了这只猫头鹰。」 他的目光又游离到幽灵藏在长袖下的縴手上,虽然看不太清,但他知道那只镯子完好无损地锁在姑娘的手上。 「……所以你不好奇它怎么又回来了吗?」 姑娘仍然不肯理会他。男孩颇为好脾气地笑笑,继续道:「我忘了说了,谢谢你的礼物,」他又摇了摇手上的笼子:「要是它不那么爱咬人就更好了。」 幽灵的恼意明显更上一层,里德尔弯了弯嘴角,又换回了最初的话题:「如果你暂时没有想去的地方,一起去趟伦敦怎么样?」 「你自去你的,缠着我像什么话?」姑娘总算回了头,一双眼里泪光盈盈,语气却是决绝:「过去那些真也好假也罢,忘了便也算了,如今我也不求你帮我找什么,你便不能放过我?」说着,又想去褪那个镯子,只是无论褪了多少次,那镯子始终会回到手腕上。 第69页 里德尔微微眯了眼,轻声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幽灵对这突然的话题转变有些难以适应。 男孩笑了下:「反正我们这样吵下去永远没有结果,不如爽快赌一把,如果我赢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离开我。」 「你这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我才不来。」姑娘毫不犹豫反驳道。 「那你是想我这样跟着你?」男孩并没有恼怒于对方拒绝,反而无赖地逼近了一步,他满意地看着对方的犹豫,轻笑道:「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么多,你真正遵守过哪一个?」 「你知道我不记得……」姑娘又咬了唇。 「所以我现在让你走,我不会追上去一步。」里德尔将手上的笼子甩到一边,放出了一直挣扎的猫头鹰。猫头鹰冲上去就想咬他,却被少年灵活躲过,雁儿愤愤地尖叫一声,飞离了两人。 「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男孩坦然道:「我赌的是,十分钟内你会回来。」 「你又想做什么?」姑娘依旧警觉。 「我什么也不会做,没有魔法,也不会强迫你。」 「走吧,」里德尔耸耸肩:「这是最后一次。」他又笑起来,坦然对上幽灵探寻的视线:「还是说你其实更想直接留下来?」 姑娘皱了眉头,终究是转身离开。男孩依约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黑暗的湖水,冰凉的水面上幽灵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蓦然间想起来之前他们都是这样分别,而她从未回头。 「黛,」他突然又开了口,湖水上的幽灵顿了片刻,没有回头,里德尔知道她能听见。 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碎裂声,黛玉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走到了并不牢固的冰面上,致命的裂纹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扩大,蜿蜒成死亡的纹路。他却还来得及沖她笑一下: 「再见。」 尾音随着少年一起沉进冰凉的湖水里。 桃金孃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近晚,黄昏的最后一点余晖温柔地撒满了站台,抚摸着行色匆匆的人群。 「哦,天哪!这是哪里?我睡过站了吗?」她慌忙从座位上蹦起来,对面的长裙老妇人显然对她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十分不满,她皱眉道:「这是临时停靠,刚刚又有空袭警报……万里无云,完美的空袭日,但他们就不能消停一会,这种小地方也要炸……」随即她又低声絮叨了一句「现在的女士真的太缺乏教养……」 桃金孃这才又安心地坐下来,无视了老妇的数落声。 又是空袭…… 希望这次不是真的有空袭,如果他们现在炸毁铁路的话,她就得再换一种交通方式了,虽说没人禁止他们使用幻影移形,但桃金孃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她还是没学会它,她可不想冒着分体的风险,现在可没有格雷夫人可以给她医治。 她又翻了翻口袋,她不确定自己这点钱能不能给自己找一个过夜的住处,事实上她这样跑出来十分冒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错乱了,或许今天遇上诺德他们就是一个危险的预兆,但现在回去更不现实,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火车又开始晃动起来,乘务员在站台上大声提醒着所有尚在漫步的乘客,桃金孃晃了晃脑袋,又在桌子上趴了下去。 自然,她没有看到车窗外的站台上,一个身材纤瘦的黑髮少年迅速地穿过人群,登上了对面的列车。 两列火车缓慢地驶离站台,朝着相反的方向轰鸣而去。 少年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空包厢,他坐下来,又找服务员要了一杯热茶。 他看起来就像被冻坏了一样,原本便苍白的肤色甚至泛起了一层异样的冷青,唇色也从暗红转向深紫,但他还是拒绝了服务员提供的毯子,并将对方很快请出了车厢。 「你这是执意作践自己身子么?」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幽灵轻声开了口:「我输了便不会走,你没必要折腾自己。」 里德尔喝了一口热茶,才微笑道:「那毯子多少人盖过,你不介意?」 趁着幽灵沉默的空档,他又喝了一口茶:「我不冷,上岸的时候已经用了取暖咒语……就是在湖里待得太久了。」他似笑非笑的双眸牢牢锁在幽灵身上,半是责怪半是炫耀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捨得在我快冻死的时候才回头。」 「你骗了我……你说你什么也不会做。」姑娘别了头反驳道。窗外的景象已然告别车站,暮色在冰原上蔓延开来,紫色和金色变幻交错,时而闪过一两座孤独的院落,这样安宁的图景让她恍然觉得刚刚所有的惊吓都是一场缥缈无由的梦境。 「我确实什么也没做,」男孩轻声道:「只是走到冰面上而已,」他耸耸肩:「只能说我没有那么轻,它没承受住我的体重。」 「你都是计划好的?」黛玉低了头轻声道:「若是我没能及时拿到你的魔杖?那只水妖不会要了你的命?」 「……所以你救了我的命,」里德尔顿了一下,自嘲般笑起来:「我也没想到那湖里居然有只水妖。」 「真是疯了……」 幽灵的呢喃被卷进汽笛的轰鸣声中,少年杯中的茶已经见底,苍白的脸上逐渐回復了一点血色。两人不再说话,夜色悄然爬进车厢,过道上亮起昏黄的小灯,火车缓慢驶进灯火闪烁的城市。 第70页 黛玉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冰水下少年被水妖缠住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眼前,他的脸那么白,几乎失去了所有氧气和温度,她满心惶惑地在水底寻找那根被打落的魔杖,一切的猜疑和怨怼霎时烟消云散,她知道,她这次真的逃不出去了。 第一卷·完结 第37章 第 37 章 01 伦敦的夜晚少有那么黑暗的时刻,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煤气路灯,吝啬地照着瘦弱灯杆下的方寸之地,漆黑的窗户后面是闪烁不定的烛火,时而传来麻瓜们对战争的细微抱怨声。淅沥的雨声由远而近,逐渐将这些杂音都吞没入腹。 一把巨大的黑伞从雨中缓慢走来,伞上落满了细碎的冰晶。走到近时,才能看见伞下纤瘦的黑髮少年,他独自撑着这把过分庞大的黑伞走到一扇铁门前,门上盘旋着一条衔住自己尾巴的黑蛇。 那条蛇的眼睛闪了两下:「来客?」 「汤姆·里德尔。」 少年颇为好脾气地开了口。 黑蛇闭上双眼,环蛇飞快地旋转起来,门嘎啦一声打开,少年不急不缓地踱了进去。 「里德尔?!」 棕发少年慌忙从屋里冲出来,甚至忘了打把伞,等到他真的看到对方时,却突然愣在原地。 里德尔笑着挥了挥魔杖,棕发少年的头上立即出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雨滴从两侧分流而下,不再落在少年的身上。 「我还以为你会更欢迎我一点。」里德尔笑道。 「当然!我只是没想到……」斯蒂安向伞下瞟了一眼,随即低声道:「快进屋吧。」 屋里燃着旺盛的炉火,里德尔将那把古怪的大伞扔到了屋外,就在落地的瞬间,那把伞剧烈地收缩,瞬间变回了一条枯枝。 「好漂亮的变形术……」斯蒂安看着里德尔的动作喃喃道,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忙问道:「你不担心魔法部的规定吗?未成年巫师禁止在校外使用魔法。」 「那群……巫师们查得到吗?」男孩强行修改一下自己原本的措辞,他在沙发上坐下,微微眯了眼:「看起来你比之前谨慎了不少。」 「我……我只是……」 对方仍是笑着,斯蒂安却没能继续说下去,他看着自己紧握的指尖,轻声道:「新年过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过两天是不是要期末了?」 「路上耽搁了一阵。」里德尔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幽灵,她只是安静地坐着,无声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还有这两个男孩,除了进门前的一声叨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开口的打算:「如你所见,我想你这里也许有个安静的地方给林小姐暂住两天。」 姑娘轻轻看了里德尔一眼,没有说话。 「楼上的房间都可以。」斯蒂安轻声道:「我父母他们去了法国,可能还要几个月才回来……」 后面的话他没说,里德尔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欧洲那边燃烧的战火远比英国激烈,黑巫师的活动也更加猖獗。讽刺的是学期刚开始的时候这个男孩还在说自己很贊同格林德沃的理论,等到至亲真的身处危险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也许这倒是人之常情。 「他们还想为你找个学校?」里德尔轻声道。 「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斯蒂安耸耸肩:「只有魔法部圣芒戈这些地方需要qwls,我倒是想出去走走,每天被关在这破地方真是让人受够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幽灵,径直起身道:「来吧,林小姐,希望你不介意我家的客房。」 姑娘听话地跟上了楼,客房不大,显然已经被精心准备过,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玫瑰,她走到窗前,外面是意料中漆黑一片,意外地是根本看不见周围的街道,而是一片广袤的荒原。 「大门只是一个入口。」里德尔轻声解释道:「麻瓜们看不见这片土地。」 黛玉点点头,轻声道:「这地方确实安静,一个人声都听不到。」 里德尔挑了下眉,斯蒂安却有些茫然:「这里有隔音的魔法,麻瓜们的声音进不来的。」 姑娘轻声笑起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斜剜了里德尔一眼:「如你所愿了,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 「我很快回来。」里德尔点了下头,同斯蒂安退了出去。黛玉独自在床边坐下来,听着男孩们隐隐约约提到「翻倒巷」、「博金博克」、「斯莱特林的后裔」这些字眼,觉得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幽灵转头看了一眼这间干净整洁的囚笼,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似乎总是想把她关起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如果她真的找不回过去,她将如何自处呢? 不人不鬼,不死不生地「活着」。她不喜欢这个状态。 她想起男孩问过那个店家老头的话:「有没有可能其实她没有死?」 她不得不承认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的心莫名惊了一下。 若是那样该多好…… 幽灵将脸埋进臂弯里,轻轻嘆了一声。 门上突然传来几声沉重的敲击声,她应了一下,棕发男孩打开了房门,却只是站在门口。 「林小姐……」对方似乎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只是尴尬地立着。 「他这是已经走了?」黛玉轻笑道:「你这里来替他告别的?」 斯蒂安如释重负般点点头,粗声道:「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叫凡尔,我家的小精灵。」 第71页 空气中轻微地一声爆响,一只裹着破布的小精灵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他眨了眨眼睛,尖声道:「凡尔很高兴为您服务,我的女士。」 黛玉又笑起来:「暂时不用,谢谢你。」 小精灵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少主人,得到了许可后又立马消失了。 「他说他过两天回来。」说完这句话,斯蒂安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小汉格顿城外,山坡上的密林里立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房屋,感谢大雪没有掩埋这一片,它只是在寒风和枯枝里瑟瑟发抖,窗棱积了厚厚的污垢,又从里面生出了荒草,似乎荒废已久。 夜晚和严寒将人们牢牢锁在屋子里,没人注意到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外来的闯入者。 里德尔安静打量着面前荒芜的小道,莫芬·冈特……他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在博金博客店里听到店员们半是嘲弄半是恐惧地谈论着那个刚刚来大闹一场的男人,自称斯莱特林的后裔,他并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有些抗拒的意味。 马沃罗……他从巫师们的家族史上查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不多,从年龄上来推断,最合适的记录是十多年前一位被关入阿兹卡班的巫师,罪名没有详细写出来,那本家谱上只写了冈特家族是斯莱特林的后裔,叙事到莫芬·冈特的入狱便戛然而止。看起来那名作者并不了解或者是不想详细提及这一家族的更多故事。 而他生理上的母亲……那个甚至没有留下自己名字的女人,就这样简单地被墨迹抹除,仿佛她并不存在。 少年推开钉着死蛇的大门,震盪起来的尘土窜入鼻腔,惹得他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谁在那里?】 男人嘶哑难听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里传来,里德尔毫不费力地听懂了这诡异的嘶嘶声——对方用了蛇语。 【让我来看看这又是哪个不怕死的麻瓜……垃圾!强盗!】 旧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怪物似的生物举着魔杖走了出来,对方穿着破烂的衣服,佝偻着身子,浓密的头髮里缠结着厚厚的污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两只黑熘熘的小眼睛瞪着两个相反的方向。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晚上好】少年终于开了口:【冈特先生?】 【你会蛇语?你是谁?】男人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暴怒地举起了魔杖:【骗子!偷学者!你这么可能会说这门高贵的语言?!只有我们家族才是唯一斯莱特林的后裔!】 「petrificus totalus。」 男孩显然有着比男人更迅捷的身手,只一下,莫芬便已经动弹不得。 「lumos。」 男孩点亮了魔杖,却只是安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萤光让莫芬终于能看清面前这个纤瘦苍白的少年,他皱着眉打量了对方很久,才裂开嘴笑起来,缺了牙齿的嘴巴发出的声音有些漏风:【……汤姆·里德尔?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为什么装成这个傻麻瓜的样子,你这审美真是无可救药了。】 男人阴鹜的笑声在夜色里像极了死亡的夜枭,男孩依旧没开口。 【不……不对……那个该死的麻瓜现在可没那么小……】男人的眼珠又转了两下,面部表情再度狰狞起来:【是你……梅洛普的小杂种!巫师血统的背叛者!挂坠盒是不是在你那?快给我还回来!】 【……梅洛普?】里德尔终于开了口:【你的姐妹?】 【对了,她呢?】莫芬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难道她还没死?不可能。我找了她那么久……她那和哑炮没啥区别的小破魔法怎么可能逃得掉?】 「silence。」 男孩不耐烦地抽掉对方的魔杖,冷声道:「我想我们可以换一个更有效率的说话方式……imperio。」 第38章 第 38 章 02 里德尔不得不承认,在他在充满霉味的孤儿院渡过的最初也是最漫长的十一年里,他在心里无数次幻想过母亲的模样。 和遍是孩子的哭闹以及无止境的飢饿完全不同,梦里的母亲是唯一能撒落进高高院墙里的那束灿烂天光,他梦见带着僕从的华贵马车在门前停下,一位身着优雅的贵妇从车上款款而下,随后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叙述着这些年她的过错和忏悔。而他,亦从一文不名的孤儿摇身一变为南肯辛顿的贵公子。但每次梦醒之后只有满屋荒芜的月光,他才会想起来梦里那个母亲不过是白日里见到的某个过路贵妇的影像,而他真正的母亲,活在科尔夫人口中也死在她口中的女孩,是一个贫困潦倒的丑姑娘,她给里德尔留下的唯一东西,是他的名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烂名字。 莫芬记忆里的梅洛普从小便活在角落里,与扫帚锅碗为伴,同科尔夫人的描述并无二致,是一个再苍白单调不过的姑娘,马沃罗的训斥让她从小对魔法嚮往而恐惧,而她似乎唯一可以依靠的弟弟,永远以捉弄她为乐。 莫芬唯一对她表现出似是而非的关心,是在她呆呆站在篱笆后凝望着那个过路的麻瓜里德尔之后,他让那个愚蠢的麻瓜长了满头满脸的荨麻疹,随后,他因为袭击麻瓜和魔法部官员入狱。等他从阿兹卡班回来,世界已经变了模样,马沃罗死在了蛇堆里,这些他曾经的玩物吃掉了它们曾恐惧的主人,梅洛普不见踪影,里德尔依旧花天酒地,只是放弃了他曾经热爱的骑马活动,再也不靠近冈特家的棚屋。 第72页 莫芬找过梅洛普,理由是为了拿回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这也是他之后去博金博客店大闹的原因。至于他血缘上唯一的姐姐是死是活,在她逃出这个家之后,莫芬似乎已经不再在意。 里德尔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不愿接纳的过去。 他是斯莱特林的后裔,他是霍格沃茨唯一有资格打开那个密室的人,他母亲血统高贵,她爱上了一个麻瓜,为他抛弃了家庭魔法乃至生命,这个家族除了长期坚守的血统之外一无所有,甚至打不过一个魔法部的小小官员,而他们的女儿为了她认定的爱情,抛弃了血统,又被骯脏的麻瓜所抛弃。 他突然很想笑。 面前的冈特依旧意识模煳,里德尔用力踢了他一脚,男人摔倒在冰凉的地面。随后,男孩跑了出去。 里德尔府就立在对面的山坡上,十多年过去,它一如冈特记忆里那样气派整洁,亮着通明的灯火,和身后的棚屋宛如来自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而事实上,它们就是离得那么近,在两座山坡上遥然相对了几十年,它们共同创造出了一个不被承认的生命,正站在它们中间,面向着花天酒地欢声笑语,背对着残羹冷炙孤寂凄清。 细小的雪花又开始落下,落在男孩的发梢眉睫上,又被他的体温融化,里德尔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向着与他同姓氏的家族走过去。 「这么大的雪,怎的也不撑把伞?」 突然响起的声音阻拦了少年前进的脚步,他回过头,幽灵正从飞毯上飘下来,一面撑开了一把大伞,给他挡住了越发肆虐的雪花。 「……你怎么来了?」半响,男孩才僵硬地开口道。 「就不许我过来么?」姑娘皱了眉,眼见里德尔的目光转向她身后的斯蒂安,忙道:「是我自己要过来的,他拦不住我,你别又欺负人。」 男孩还是没有说话。 黛玉突然便恼了,将伞柄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罢了,我自个儿咸吃萝蔔淡操心,横竖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再也不理你这个讨嫌的了。」 「等等。」 里德尔冲上去想拉住姑娘的胳膊,却再次穿了过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停手道:「不,谢谢你,黛。」 姑娘没肯回头。斯蒂安纵使怀着再多好奇心,在里德尔威胁的目光下也只能忍气吞声乖乖爬上了飞毯转身便走。 「既然来了,就陪我走走吧。」 说着,脚尖却换了一个方向,远离了那栋宅邸。 幽灵嘆了一口气,终究是跟了上去,也不肯开口说话,似乎还在恼着他。 直到将村子的灯火完全抛在脑后,男孩才轻声开了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 「你的心思不是只有自个儿才知道?」姑娘语气淡淡的,似乎也没有把对话继续下去的欲望。 里德尔莫名笑了起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几乎已经望不见的灯火,轻声道:「这是我母亲生活过的地方。」他又笑了下:「应该说她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这里,除了最后一年,她去了伦敦。」 「你很生气?」姑娘声音轻得像四周安静落下的雪花。 「不,」男孩摇摇头,又咧开了嘴角:「你觉得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看你刚刚可是一副要杀人的凶神模样。」 「……你怎么会那么想?」男孩愣了下,强笑道。 「你再这样装,同我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分别?」黛玉这回没有退步,她定定地看着男孩,眼里是他不明白的感情。 「所以?」里德尔顿了片刻,冷笑道:「你特意赶过来阻止我?」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圣人,」黛玉皱了眉道:「你好端端的又拿我撒什么气?谁惹的你自找他去。」 「……」男孩皱了眉,转身便走。 「你这一去,就别再回来。」 姑娘的话语成功再度拦下了男孩的脚步,里德尔有些哭笑不得地转身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黛玉轻咬着下唇,不肯再看他。里德尔不禁想,如果她还能流泪的话,此刻应当是恼着哭了的,在他所不知的过往里,她是不是还为谁这般流过泪呢? 男孩摇摇头,想把这些无聊的想法赶出脑海。他再度走回幽灵身边,举起了魔杖。 一辆高大三层巴士突然闪现在乡间寂静无人的道路上,幽灵被唬得向后退了一步,巴士在两人面前一个急剎车,随即打开了车门。 「欢迎乘坐骑士公交。这是为处于困境的女巫男巫开设的应急客运。只要伸出你的魔杖并且走上车来,我们就可将你带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的名字是格里克帕克,今晚我是你们的售票员,请问你们想去哪里?」 「伦敦。多少钱?」男孩快速道。 「十五个西可。加上这位……」帕克打量了一下男孩身后的幽灵,有点不确定是否应该收费。 「三十个西可,谢谢。」里德尔将银币径直放到对方手里,招唿幽灵上了车。 「我们自己找个位置。」男孩再度率先开口拒绝了售票员的帮助,他径直领着幽灵上了楼梯,相对起楼下的混乱,楼上的床位倒是看起来整洁得多,只有一位女巫安静地睡在最里面。里德尔选了一张看起来最整洁的床位,又对着四支床脚施了固定咒,楼下立刻传来了司机的声音: 第73页 「嘿!你是对我的驾驶技术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先生。」里德尔高声回道:「只是想给我身边的女士一个更舒适的环境而已。」一面说着,一面对幽灵示意了一眼。黛玉会意,连忙坐到了床上,汽车在这时候勐然发动,里德尔没抓住床栏,差点被甩飞出去。 姑娘看着男孩难得一见的滑稽景象,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 里德尔终于勉力跑回了他的床位,他抓住栏杆用力地向后倒在床上,被施了固定咒的床位仿佛一个被隔绝起来的无形空间,他们像看电影一样看着四周的床位来回晃动变形,听着司机和售票员的唠叨声,忍不住相对笑了起来。 「你对这趟公交很熟悉?」幽灵笑弯了眉眼戏嚯道:「什么时候被它祸害过?」 「两年前?或者三年前?我不太记得……」里德尔依旧保持着躺倒的姿势,懒懒道:「我跑到街上,随意挥了一把魔杖,这车就凭空出现了……不过挺方便的不是吗?只要有钱就能让你一直住下去,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男孩黑曜石般的瞳孔安静地看着对方,幽灵愣愣地看着他,神使鬼差地,她将手覆上了对方的眼睛。 里德尔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幽灵宛如惊醒一般慌忙收回自己的手,男孩饶有兴趣地看着幽灵别开脸,红晕攀上她的耳根,甚至有向雪白的脖颈蔓延的趋势,他突然觉得她长得真美,每一道弧线都恰到好处的优雅,一股冲动莫名从他心头炸开,一路蔓延到下腹,如果他真的能抓住她,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男孩转开了头,哑声道:「我先睡一会。」 「……晚安。」 「晚安。」 第39章 第 39 章 03 少年是被售票员的声音喊醒的,他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被甩得乱七八糟的的床位和依旧雷打不动的熟睡女巫,车壁上的炉火安静地燃着,幽灵坐在床边,无言地望着陈旧窗帘外依然深沉的夜色。 里德尔把身上的毯子掀开,没说什么便领着幽灵下了车,寒风依旧凌冽,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是受凉了?」 姑娘关切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里德尔摇了摇头: 「没事。」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姑娘才再次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哪里?不打算去找你朋友?」 「朋友?你说斯蒂安?」男孩没有停下脚步:「你不是讨厌那个笼子么?」 「瞧你说的,我又怎知你带我去的不是另一个笼子?」 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幽灵随之一愣,才发现他们已经绕过了黑暗的教堂,走到一座几近荒芜的墓园。也只是几近而已,锈蚀的围栏已经被毁坏了不少,却还能看见外面几座新坟,墓碑上的花朵尚未完全枯萎,孤寂地浸泡在夜晚的露水里。 「我没打算把你关这里。」男孩看了幽灵一眼,有些戏嚯的神情,面色却不是很好:「你可以在这里等我。」 黛玉皱了眉,看着里德尔毫不犹豫朝墓园里面走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大半夜来这里又想做些什么?」 「我发现你今天说的话比之前多,」少年斜睨了幽灵一眼,弯了弯嘴角:「害怕了?」 「心里有鬼的人才害怕。」幽灵咬了下唇,嗔道。 「恩,我害怕。」男孩笑了笑,走过了那些高大精巧的墓碑,他的脚步在一丛低矮的墓碑前慢了下来。 「你想找谁?」 「梅洛普……梅洛普·冈特」男孩耸了耸肩:「应该是被埋在这一片。」那些在孤儿院死掉的男孩女孩也被埋在这里,只是后一句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你妈妈?」 里德尔忍不住回头看了姑娘一眼,对方正在认真地辨认墓碑上的姓名:「你怎么知道?」 「恩?」黛玉没停下手头的动作:「我不知道……感觉而已。」 男孩没有再说话,却听见幽灵继续开口道:「我听你们这儿的人说,死亡是最公平的,无论贵贱贫富,最后都会被它带走,可你看看这墓地,富人的石碑穷人的木头,有些人连一个名字也留不下,就这么草草埋了……可见死也是有很多种的,又怎么能说是一样的呢?」 男孩皱了眉,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这一片都看过了……」姑娘踌躇一会,问道:「还要继续吗?汤姆?」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男孩站在一堆无名的墓碑中间冷声道:「叫我voldemort。」 「偷走……死亡?」幽灵眨了眨眼:「你自取的么?」 「不行么?」男孩握紧了拳头。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很有你的风格。你若是愿意,又有什么不好的?」 「我倒是想要他们都叫我黑魔王,」里德尔抽出了魔杖,轻声道:「你知道吗?大部分的巫师都恐惧黑魔法,像麻瓜恐惧魔法一样,恐惧会使用到血和骨头的魔法,恐惧见到夜琪……其实他们不过是恐惧于自己的无能而已,你要是想要魔法上有所成就,就不可能每天只去研究什么飞来咒变形咒这些无聊的东西,如果给魔法部那些蠢货机会,他们肯定会选择把所有他们无法把控的魔法都禁掉,但那样不过是把自己变成把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而已,你看,一代又一代的巫师们被告诫远离黑魔法,可学校还是得学习黑魔法防御术,最杰出的巫师一定同样精通黑魔法,如果你连对方会使用什么魔法都不了解,你又能防御什么呢?」 第74页 「……所以你想去学那些被禁的东西?」 「伟大引起嫉妒,嫉妒导致怨毒,怨毒滋生谎言。」男孩漆黑的双眸里看不出其他情绪:「而我,不过是想成就伟大而已。」说着,他用魔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黑红的鲜血很快便流了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幽灵急忙飘过来,男孩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念了一个咒语,那些落在地上的鲜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在地上移动,飞快地流向一处土包前,随后渗进了土壤里。 里德尔再次挥了一把魔杖,手上的伤口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两道尚未干涸的血迹不甘地叫嚣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看,如果没有魔法,等到天亮我们都不可能找到。」男孩抬起头定定看着幽灵,随即大步向那个土包走去。 土包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坟墓的样子,草草立着的十字架早就散落在一旁,伴随着枯草和乱石,十多年来没人照看过这个无名的坟墓,等到那个十字架倒塌之后,再也没人知道这土丘原是一座坟墓,下面匆忙埋葬了一个年轻的女巫。 里德尔突然想大笑,事实上他很快便笑出了眼泪:「你看,这就是我们伟大的斯莱特林的后裔,他最后的血脉,就倒在这里。但是玷污这血脉的麻瓜还活得好好的,还在享受他的人生,她居然把自己的命送给一个麻瓜,是不是很好笑?」 「你又是发的什么疯?」幽灵忍不住皱眉骂道:「若是觉得我在这碍眼,我自走便是了,何必演这一出?」 男孩毫无形象地坐在冰冷的土地上,他抬头看着准备离开的姑娘,还在狂笑的面上突然便没了表情:「不,留在这。」 「你愿意演,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看?」幽灵仍然恼着,没停下脚步:「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的错,」男孩接得很干脆:「留下来,黛。」 黛玉冷笑一声,回头正准备骂一下这个不知礼貌为何物的男孩,却措不及防对上少年的目光,认真的,干净的,和他平日的算计和跋扈迥然不同,是她不再熟悉的感情,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放一句狠话。 她停下了脚步。 男孩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土丘,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幽灵的双臂环上他几乎冻僵的肩膀,他才突然意识到天光已然接近泛白。 他忍不住向后稍微靠了下,让整个背都贴近那怀温凉的空气里。 幽灵却不如他意地飞快退了出去,她转过他身前,尝试去捡起那已经腐朽的十字架。 男孩沉默地看着幽灵的举动,显然拾起那样一个十字架已经超越了她的力气范围,她尝试了好几次,每次都只能使那段朽木堪堪离开一点地面。 里德尔再度挥起了魔杖,那块木头自行立了回去,泥屑纷纷从木头上落了下去,不一会,一个干净的十字墓碑便再度呈现在他们面前,男孩再度挥了一把魔杖,一串浅蓝色的花束凭空挂在了那个十字上。 他站起身来,晨光越发明亮,幽灵的身体也愈发清晰起来,他可以透过她看见她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墓碑。 「你不刻个名字么?」幽灵看着想要转身离开的男孩轻声道。 「有什么区别吗?」里德尔有些不解地看着幽灵,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用魔杖写下了一行字: 「梅洛普·冈特:1907-1926。」 「也许她更想姓里德尔。」男孩嘲讽地笑了一声,转身消失在越发耀眼的晨光里。 第40章 第 40 章 04 生活在伦敦的麻瓜们很难记得一座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是何时停业的,也记不得门上「停业装修」的牌子从哪年挂到了现在,橱窗前一个丑陋的玩偶扯着僵硬的笑脸看着惨澹日光下行人来来往往,直到一个黑髮男孩走过来对它低声说了句探访,它才微微点一下头,挥舞连在一起的手指,男孩随即径直走进了玻璃橱窗里。 即使是医院,大多数医护人员都带着一份早晨特有的困意,偶尔传来的小型爆炸声对这个医院而言仿佛司空见惯,不再能吸引人们更多的兴趣。 福瑞德斯治疗师打着呵欠看着面这个不请自来的男孩:「处方?」 「我不是来向您拿药的。」里德尔轻声道。 「草药科不是拿来参观的,」福瑞德斯一副我看惯了你们这些小孩的模样:「上次偷跑进来的小屁孩被吞了一条胳膊,花了半个月才给他接回去。」 「先生,我来到这里,完全出于对您的崇拜。」里德尔微笑道:「听说您对处方药剂情有独钟,造诣非凡,只可惜院长似乎并不如我一样欣赏您的才能。」 「那又怎样?你想向我学习处方?」福瑞德斯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孩:「你觉得我凭什么教你?」 「其实,我是偶然得到了一种药水,但是不知道这药水应该如何使用,我相信您一定能给我做出解答。」说着,男孩拿出了一小瓶透明的药水,他拿过一旁的笔插进去,奇异的是,当笔尖抽出来时,没有一滴水流出来,里德尔稍微用了点力气将水滴甩下去,水滴落到桌面上,凝成了一颗颗半固态的水珠,过了五秒,水珠突然如山崩一般塌陷下去。 福瑞德斯拿过笔尖端详片刻,眼里发出贪婪的光芒:「你从哪里得到的?」 第75页 「这您不用关心,」里德尔微笑道:「您如果有兴趣,这一瓶我可以送给您。」 福瑞德斯稍微思考了一下:「你是说你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他瘪了瘪嘴,满不在乎道:「这东西确实没什么破用处,想要把水凝固,直接冻成冰不就好了,这药水能有什么用处。」 「我想也是,」里德尔笑了笑,把药水收了起来:「既然如此,这无用的东西实在不方便作为礼品送给您,改天我拿到更好的东西再来登门拜访。」 「等等,」就在少年要离开的那刻,福瑞德斯还是忍不住拦住了他,面对少年略显困惑的眼神,他揉了揉手,目光不停地往少年的衣袋瞟:「你知道……虽然它没什么用处,但我实在醉心各种药水……不如这样,你把它给我,我给你一瓶福灵剂?」 「我并不缺乏好运,先生。」里德尔微笑道:「事实上,在我来这里之前,斯各特夫人同我见过一面,她说愿意用等重的黄金来换这一小瓶药水。」 「斯各特夫人?」福瑞德斯眯起了眼睛:「你答应她了?那个女人可不是你这样的孩子应该接触的。」 「我无心接触她,先生,」里德尔笑了下:「我只是恰好拿到了一瓶药水,而大家都那么渴望它,我只是想在转手之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既然如此,」福瑞德斯挥了挥魔杖,一扇房门从墙上凭空出现又被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地摆了各式药瓶:「你把它让给我,我告诉你斯各特为什么需要这药水。」 「可我并不知道这药水的用途,您这样未免有从学生手里哄骗宝藏的感觉。」 「我要是哄你何必费这么大劲,这药水对你来说没用,」福瑞德斯明显没了耐烦心,他往墙上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没有挂上任何画像:「这药水只能作用于幽灵。」 「作用于幽灵?」少年终于来了兴趣。 福瑞德斯张开了手,对方却没有一丝想交易的动作,他只能再次耐下性子道:「斯各特一直被幽灵缠着,这件事一直不是个秘密,你在来这里之前一定试验过这药水,我没必要骗你。」 「那么,先生,」少年的声音平静如水:「我如何确认您的话是真的呢?」 桃金孃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再次见到里德尔,她站在医院的楼梯上,看着那个从草药科门口转过身来的少年,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 还好旁边的治疗师及时拉了她一把:「注意些,小姐。」 桃金孃顾不上感谢别人,她的莽撞声响已经为她吸引到了她最不想吸引到的目光。 里德尔的目光不出所料地转过来,正对上一双藏在厚眼镜片下惊慌失措的眼眸。 桃金孃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转头向楼上跑过去。 里德尔并没有很快地看清对方是谁。 桃金孃跑得太快,他只记得那个慌乱的背影,能认识他的女孩,想也不用想是个学生,就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跑得那么快。 里德尔不明白,但他并不允许超出自己控制的人物存在,他跟了上去。 医院里奔跑太过显眼,等里德尔快步走上四楼,走廊上只剩下了病人和治疗师们,少年放慢了脚步,医院不能幻影移形,对方不可能消失,但在一个充满魔法的医院里,想找出一个巫师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可就在那瞬间,里德尔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奥利维亚·谢尔?」 藏进窗帘后的桃金孃在听到这一声之后几乎又要叫出声来,不过这次她控制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让不适宜的声响漏出去。 谢尔! 梅林的鬍子。 她把谢尔拽过来,为什么关键时候又忘了她? 桃金孃屏住了唿吸,认真听着男孩的声音。 谢尔没有回答里德尔,这其实没有超出桃金孃的意料,谢尔还不会说话,意识也没那么清楚,不然桃金孃也不会废了老大的劲把她从那个麻瓜父亲那边抢过来,没想到病没看上,却撞上了里德尔。 桃金孃和里德尔没什么交集,除了奥利夫·洪贝那次失败的舞会邀约,旁人对里德尔有意无意的称赞,以及他来回拿的加分以外,里德尔和她是同一座屋檐下两个世界的人物。 可是她是知道谢尔出事前同里德尔写过信,在猫头鹰棚子她们见过一面,谢尔看起来不安而惊慌,那时她看见了信封上的名字。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里德尔的声音听起来却意外坦然:「你还记得我吗?」 长久的沉默。 桃金孃竖起了耳朵,却只听见里德尔似乎叫住了治疗师,询问了谢尔的情况。治疗师略有睏倦的低语没有完整地传到桃金孃的耳朵里,她只听见了「两个人」、「记忆」这样毫无连缀的词。 梅林的鬍子啊,要不要出去? 可是现在走出去,该怎么解释她躲起来呢? 桃金孃对大多数男人有恐惧感,对女人也有,奥利夫·洪贝那样的女人尤甚,对里德尔,是天然的恐惧,即使对方永远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在感受到斯莱特林学生对于纯血的推崇之后,那份恐惧越发浓郁。 她想帮谢尔,那是因为谢尔是为数不多还能同她说上话的同学,但她不想和斯莱特林有任何瓜葛,尤其是里德尔。 第76页 「既然这样,我和她是同学,那我在这陪她一会吧。」 里德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桃金孃顿住了想要迈出去的脚步。 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男孩的声音很好听,他像个拒绝接受现实的家属一样一遍遍地询问谢尔的记忆。 一片安静,谢尔没有回答。 桃金孃不明白,里德尔看起来那么值得喜欢,即使谢尔向他递了一封情书也不算什么,况且已经有一个斯莱特林学生为这件事退学,可自己为什么要害怕里德尔? 对了,那名学生,那学生和里德尔向来走得很近…… 那又能证明什么? 桃金孃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造成的恶果有些严重,但她有必要那名害怕吗? 桃金孃想不明白,却也不敢出去直面里德尔。 可她突然意识到,在自己沉思的时间里,里德尔一直在沉默,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走了? 桃金孃微微动了下窗帘,想瞧瞧观察一眼。 有限的视野里,原本坐着谢尔的椅子上空无一人,里德尔也不在那里。 窗帘却突然被外力勐然拽开,刺耳的阳光一下子包围了自己,桃金孃吓得尖叫一声。 被发现了。 第41章 第 41 章 05 掀开窗帘的人并不是里德尔。 一张陌生的巨脸凑上来时,桃金孃比看见里德尔更加恐慌,无他,这个头颅太过巨大,像是被撑大了的热气球,沉重地压在瘦小的脖颈上,本不好看的脸上还有两道蜿蜒的伤疤。 及时出现的治疗师挽救了快吓哭的桃金孃,他扯过那张巨脸,急忙道:「霍夫先生,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 桃金孃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转瞬又想起来不见了的谢尔,她连忙往窗户外望去,医院的院落里也没有两人的踪迹。 到底去哪了? 她焦灼地走下楼梯,医院里行走的病人逐渐多了起来,可没有谢尔他们的踪影,她终于抓住一个治疗师问道。 治疗师并没什么印象,只是说了句小孩不要乱跑。 桃金孃只能继续去询问下一个对象,没人给她想要的答覆,桃金孃着急得跺脚,却勐然看到楼道尽头似乎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里德尔吗? 她放轻了脚步打算跟上去。手却一把被人拽住了。 「放开我!」桃金孃不耐烦地转过头,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眸:「马尔福?」 与此同时,男孩也惊叫了一声:「泥巴种?」 马尔福立马放开了手,桃金孃被他突然地松手弄得一个趔趄,马尔福看起来没有半分愧疚,却像害怕被传染什么病菌一样掏出手绢擦起了自己的手指。 「你?!」 桃金孃气得爆炸,泪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转身便想走,却被马尔福用脚绊倒在地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救你的命,」马尔福眼中嫌弃的神色并没有降低半分:「你要再上前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你……你们……」泪珠不断地落下来,桃金孃恐惧得浑身颤抖:「你们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如果提前认出来是你,我才不拦着泥巴种去送死,」马尔福冷哼一声:「不想死就离斯莱特林远一点。」 说完他便抬腿离开了,桃金孃恐惧地看着马尔福走到了另一个高大威严的男子身边,同样的发色,应该是马尔福的父亲,正在和一个治疗师谈论着什么,马尔福再也没有看向这边。 她爬起来再度看向走廊拐角,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水晶球里的占卜结果再次爬进她的脑海,痒痒的,却生满了狰狞的倒刺,让她的心勐然揪了一下。 她将走向死亡。 是不是就此停下来会好一点? 潮水拍击着礁石,冷冽的海风如杀人狂手中的刀一般似乎要把人类身体的每一寸都割裂,里德尔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放开了对谢尔的钳制。 看起来他幻影移形用得还不错,至少失了大半神智的姑娘没有丢掉什么胳膊或腿。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他转头望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山洞,沉声道:「小时候我在这里玩过,和几个麻瓜孩子,我没想过我还会带别人来这里,你对这里感觉如何?」 谢尔依旧没有反应。 「记忆错乱的魔法可不能把你变成个傻子,依旧伪装有价值吗?」里德尔笑了笑,抽出了自己的魔杖:「除你武器。」 出乎意料地,没有魔杖掉出来,谢尔往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粗糙的礁石上。 「你没有带魔杖?」 里德尔向前两步,饶有兴趣地用魔杖挑开谢尔脸上的乱发:「那你怎么进的圣芒戈疗养院?告诉我那是谁?」 谢尔没什么反应,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看来你是不会自己告诉我了,」里德尔思忖了一会,用魔杖抵住了谢尔的额头,轻声道:「虽然会有点风险,摄魂取念。」 谢尔的记忆一片混乱,这让里德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亲手修改的记忆,他知道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谢尔记忆的混乱到根本连不起来,就好像被人强行搅烂了一样。 第77页 同样的魔咒会因为个人体质的不同产生变异吗? 里德尔在谢尔的记忆迷宫里来回寻找,但根本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每一个人像都是碎裂不堪的,她甚至连人脸都没办法记住,只剩下她家里的景象稍微完整。 一个村庄里的普通小楼,里德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层的客厅里没有人,阳光从窗外跑进来,洒在正在煮着的咖啡上,香气飘了满屋,一个男人连忙从楼上跑下来,火却先他一步熄灭了。男人有些无奈地冲着楼上喊:「奥利维亚,说了多少次不许用那力量帮我。」 一个女孩咯咯地笑着跑下来,里德尔认真端详了一下,是小时候的奥利维亚,女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不许我帮忙吗?」 男人嘆了一口气:「是不许你用那力量。」 「我不是怪物……」女孩的声音有点低了:「我只是想帮爸爸做点事……」 窗外的天气瞬间阴冷下来,似乎有狂风大作的趋势。 「我知道你不是……」男人抱了下奥利维亚:「但是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懂吗?」 里德尔看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群可笑的麻瓜。 他稍微一动了一下脚步,场景又突然变换到霍格沃兹的走廊上,黛玉站在对面沖自己盈盈地笑: 「我想我也是个麻瓜。」 里德尔差一点就要走上前去,那个棕发女孩却快了一步: 「麻瓜不会成为幽灵的,你也许是个哑炮。」 「或许吧,」幽灵只是笑着:「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同,即使是巫师,也不过只是多会了点魔法,一样都是会生老病死,有什么不一样呢?」 女孩似乎再要辩驳,场景又开始混乱起来,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来来去去,一个拉文克劳的女生叫了句:「你少和那四眼怪来往。」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神神叨叨地絮叨:「你没觉得做到一个大家都喜欢的男孩其实比他的后援会更吓人吗?」 另一侧,里德尔看见自己的模样:「你是去找林吗?她现在不在图书馆。」 四周的景色开始越发混乱,一个神色苍白的男孩举着魔杖沖了过来,里德尔愣了片刻,就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推了出去。 海潮拍击着礁石,山洞前的风声仍然凛冽,清醒过来的里德尔打量了一眼身前冻得发抖的谢尔,抓住对方离开了这里。 温暖的壁炉前,幽灵安静地捧着书在读,斯蒂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大门突然被人打开,冷风突然就灌了进来,少年高挑的身影很快进了房间。 「你回来了。」 斯蒂安率先开了口,里德尔却先看了一眼黛玉,对方合上了书,含笑看着这个归来的少年。 里德尔嗯了一声:「今天要回去。」 「这么快?」斯蒂安明显不舍:「不能再住两天吗?」 「恐怕不行,」里德尔挑了挑眉:「在那之前,斯蒂安,我有些事情想和你确认一下。」 两人避开了幽灵,里德尔才轻声道:「她今天怎样?」 「林小姐一直在看书,和我聊了一点我家里人。」 「我不建议你以后和她聊家庭相关的话题,那很没有意义,」里德尔笑了下,转了个话题:「我今天见了谢尔一面。」 斯蒂安脸色蓦然白了一层。 里德尔却没有放过他:「为什么要对谢尔用那么多次遗忘咒?」 「她……想起来了?」 里德尔摇摇头:「你的咒语很成功,她的记忆依旧一片混乱,连圣芒戈的治疗师都救不了。」 见斯蒂安舒了一口气,里德尔继续道:「所以为什么?我不记得对同学使用这样的咒语是可以被允许的,你为什么没被发现?」 「我偷了瞌睡虫……所有人都睡着了,没人发现。」斯蒂安捏了捏拳头:「那天晚上,我去了医务室,她在说梦话……大部分时候是乱叫,但是我听见了……你的名字……」 里德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为了我?」 斯蒂安点了下头,转而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和她这件事情没关系,但我总害怕她指控你……」 「我确实和那件事情没关系,」里德尔笑了笑,似乎有一丝警告意味:「但无论出于级长还是朋友的身份我都要劝告你一句,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斯蒂安抖了两下,点了点头。 「什么多余的事情?」 姑娘的声音从二人身后清晰地传来,两人闻声回头,黛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两人身后。 第42章 第 42 章 06 「没什么,斯蒂安比较担心我,帮我解决了点麻烦。」 里德尔说得真挚,黛玉便不再追问,她嗔了男孩一眼:「别人好心好意帮你,你不感谢就算了,还这般嫌弃。」 里德尔偏了下头,对斯蒂安笑道:「既然林都这样说了,谢谢你。」 斯蒂安看上去有些惶恐,里德尔倒是颇为自然地凑上去轻声补了一句:「接受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个词了。」 也没等斯蒂安反应过来,里德尔转头对黛玉道:「今天过得怎样?」 「你都回来这半晌了,总算想起来问我这句了?」幽灵倒是笑了起来:「还能如何呢,看了些书,说了会话,倒是你,跑哪里去了,斯蒂安一直在等你吃午饭。」 第78页 里德尔看向客房的时钟:「都到了下午茶的时间了。」 「你不回来他又不肯吃,白白等到现在。」黛玉笑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只知道自己快活,身上该到底欠了多少人情债了。」 里德尔摇摇头,并不懂黛玉这话里的意思,他只抓住了自己好奇的点:「你什么时候记住他名字的?」 「你便是想着我立马忘了不成?」姑娘撇了嘴:「我是记不住事情,但也不至于忘得那么快。」 「我不是那个意思。」里德尔完全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冲撞了这个幽灵,他感受到对方情绪的变化,可他并不擅长解读黛玉的心思,甚至觉得越来越难懂。 一声清晰的腹鸣好巧不巧地插进了两人的谈话间,幽灵和男孩一同望向声音的发源地,斯蒂安顿时红了脸。 「要不……先吃下午茶吧?」斯蒂安尴尬地挠挠头,身体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里德尔的目光很可怕……他不懂,他条件反射般地发抖,这个他真的控制不了,也许他现在应该主动消失。 「你们先吃吧。」黛玉轻笑了一声,唤来了家用小精灵,桌上立刻出现了丰盛的茶点,黛玉望了一眼那些精緻的摆盘,有片刻地出神。 里德尔皱了下眉头,幽灵已然走到门外,他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 「等等……」斯蒂安的下半句在他看到里德尔的眼神后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他讪笑了一下:「我等会让小精灵再给你做。」 「不用了。」 斯蒂安在原地站了片刻,又独自走向了餐桌,说实话他一向喜欢里德尔,同样他有多喜欢就有多害怕里德尔,缘由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但刚刚的里德尔虽然看起来很兇恶,他却第一次觉得不再恐惧对方。 这到底是什么呢? 斯蒂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又想起里德尔和他说过的谢尔,里德尔是怎么发现的,他不怀疑里德尔的能力,本不该出现的人却再度进入生活里,他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里德尔明确警告过自己不要再管…… 他闭着眼嘆了口气,觉得嘴里的食物一下子什么味道也没了。 冬天的伦敦格外阴冷,今天却是一个实在难得的好天气,一直到下午阳光还照拂着整个城市,黛玉站在院落里看着门口寥落的行人,神色专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很快注意到了少年靠近的身影:「你不在屋里吃东西,跟过来做什么?」 「我不饿,」里德尔应声道:「你不在屋里看书,跑出来做什么?」 「还不让人出来散个心么?」姑娘转过脸道:「你自陪他们去,守着我做什么?」 「除了你我能陪谁呢?」 姑娘再次望向少年,里德尔依旧温和,连嘴角的笑容都那么一层不变,她嘆了口气:「你又在哄我。」 回应她的是略显漫长的沉默。 「平日里伶牙利嘴的,如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黛玉低声道:「你快回去吧,莫要在外头冻坏了,回头又来说我的不是。」 「……你想要我怎样?」里德尔完全没有同她戏嚯的心情,连笑容都懒得扯出来:「你要我说什么?什么你都不满意?」 「你这是在外面受了哪门子气,就知道拿我来撒野。」 里德尔顿了一下,嘟囔了一声尽瞎猜,可黛玉却没听清,只是恼道:「别人惹了你,就定是要百倍地还回去,这也罢了,不相干的你也一同气上,整个孤儿院都被你闹腾得人心惶惶你倒自在,这脾性怎么从小就不见改呢?」 里德尔却听得愣了:「……你说什么?」 黛玉不想再重复第二遍,转了头便向门外走去,里德尔慌忙跟了上去:「你什么意思?谁和你说的?难道你见过科尔夫人?告诉我!」 最后一声呵责成功止住了幽灵的脚步,黛玉却是冷笑一声:「你这是怕什么?」 里德尔已然拦在黛玉身前,手里已经攥紧了魔杖,情绪已经同方才截然不同:「告诉我,谁告诉你这些谣言的。」 「你真是成就了,过去便不是你了么?」黛玉冷笑道:「别用你那个劳什子对着我,我可不怕。」 里德尔忍不住握紧了拳,怎么事情都向他不可控的方向飞速发展,他讨厌这样不可掌控的感觉,那药水他还没找幽灵试验过,到底能不能对黛玉使用依旧是个未知数,如果现在撕破脸她会怎样?他好不容易才换回的承诺,她现在又想打破吗? 「你答应过不会走……」 幽灵却突然陷入了茫然,她有些犹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剑拔弩张的男孩,才疑惑道:「方才说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里德尔愣了两秒,才从容地收起魔杖:「没什么,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是不是又忘了……」黛玉皱起了眉头,似乎想抓住一丝被突然打散的记忆,却只是无果。 里德尔暗自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幽灵的记忆依旧混乱,只要她有一丝想起过去的迹象,记忆便会强制抹除,但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忘记过他……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想不起来就算了。」少年转头看了一眼正是灿烂的天光,再次询问了一句:「想不想出去走走,我还没带你逛过伦敦。」 「我倒是觉得这里都挺熟悉的,许是以前来过,只是我给忘了。」幽灵笑了起来。 第79页 里德尔耸耸肩:「但我不记得我带你走过。」 「瞧你说的,没了你我便什么也不能做了么?」黛玉笑着说完,突然意识到失言,红了脸不肯再开口。 「这绝不一样。」里德尔似乎没发现姑娘的小心思,径直推开了大门:「来吧,伦敦可是少有这样的日子。」 姑娘沉默着走出房门,却听到男孩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这里是哪吗?」 「你同学……」姑娘沉思了一下,才不确定道:「斯蒂安的家?怎么了?」 男孩刚刚开朗了片刻的神情顿时又黑云密布,刚吃完午饭的斯蒂安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我怎么不记得你对他有那么上心。」 里德尔冷了脸,又想起那个一直想让黛玉记住名字而不得的诺德,疑问道:「你现在能记住几个名字?」 「你的,斯蒂安……麦尔德……雁儿……」幽灵再次陷入了迷惑:「我记得还有一个男孩,和你也一般大,只是名字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没那么多人需要你记住。」 「你这人怎么那样小性,」黛玉却被逗笑了:「是只记住你便成了么?」 「我真希望如此。」里德尔却突然回头认真道。 黛玉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眸,再次忍不住红了脸,唾了一声真是没羞没臊的,一下人便飘远了。 里德尔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他可是说的真心话,只是看了眼幽灵快速离去的身影,还是无奈快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平时 不太用晋江 这文大家可以去lof直接看。 感觉晋江系统还蛮麻烦是真的,连评论都不能多发呀,辛苦还签到给我评论的小可爱们了tut lof直接搜伏黛标籤就能看到啦,同名的。辛苦大家了。至于更文速度……我知道就是龟速。所以大家也不用下app,网页可以直接看的,想起来就来瞅一眼吧么么哒 第43章 第 43 章 07 碧蓝的晴空,熙熙攘攘的伦敦,里德尔在奔逃的人群里沉默攥紧了魔杖。 该死的,他真的是在魔法世界呆了太久,他怎么会忘了这样的好天气不仅仅适合游玩,其实更适合轰炸。空袭警报一声高过一声,吵得他耳膜发疼,经过他的麻瓜们甚至想「帮助」一把这个立在原地格格不入的男孩,把他拽到防空洞里去。 当然里德尔不会让麻瓜们助人为乐的心愿得偿所愿的,他攥紧了魔杖,又往街角的阴影里缩了一些。 「这里很危险。」 一直沉默的幽灵倒是先开了口。 「别拿我和那群蠢笨的麻瓜们相提并论。」里德尔黑着脸拒绝了幽灵的好意。 「平白无故的生什么气?」黛玉斜睨了里德尔一眼,倒是也没再和他吵下去。 天空下几架黑影来来去去,枪炮和爆炸声越来越近,里德尔没有半分想躲起来的打算,比起那些破坏力有限的炮弹,他倒是更担心如果在大街上使用魔法,会不会被那群魔法部的蠢猪发现。 「你想去哪儿?」 里德尔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黛玉继续道:「不是说带我逛逛这里么?还是说这又是个幌子?」 「你想去哪里?」 里德尔有些迟疑,黛玉似乎已经意识到他的目的,坦诚还是继续隐瞒下去,他再次选择了后者。 姑娘似乎没发现他的小心思,轻快道:「这样走着也太慢了,你能赶上我吗?」 话音未落,幽灵已经迅速地飘到了街角,里德尔刚想使用魔杖,却看见巷落的阴影里似乎闪过一个穿着奇怪的人。 ……好吧,该死的魔法部。 他认命地收起魔杖,拔腿追了上去。 没有实体的幽灵移动速度是真的很快,里德尔不是第一次见识过幽灵的速度,但向来不急不缓的姑娘一下便闪出十几米这样的情况,倒是让他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几乎都要把她看成活人了。 姑娘并没有甩掉他的念头,每到一个拐角她都会等着男孩赶上来,然后在男孩要抓住自己的前一秒迅速闪身而去,这让里德尔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一发被戏弄的耻辱。 如果能用魔法,他早就抓住她了。 ……该死的魔法部。 里德尔在内心再次咒骂了一发魔法部。 两侧的景色他没多少心情去关注,幽灵并没有把他引向什么伦敦地标,可是越往前跑里德尔越发现有些不对——幽灵在把他引向防空洞。 意识到这点之后里德尔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他停下了脚步,幽灵同样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十分不解。 轰炸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里德尔站在长街中央定定地望着黛玉,心情越发烦躁。他并不需要这些貌似善解人意的关怀,甚至连他的自矜都照拂得无微不至。对,他不需要,他只想得到那个幽灵身上的秘密,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他一直用爱情在欺骗那个轻信的幽灵,他并不感到罪恶,更不会愧疚,所以那个幽灵这样对他是想干嘛?傻了吗?她不是一直知道自己的目的吗?还是她看轻了自己,他不是说过他和那群蠢货巫师并不一样?为什么她还觉得自己会被这群低贱的麻瓜炸弹伤到? 「我不会过去。」里德尔再次开了口:「这只是麻瓜的炮弹,你在轻视我的魔法。」 第80页 幽灵定定看着他,摇了摇头:「还有别人。」 这算什么?提醒他无法在这里使用魔法吗? 里德尔刚想反驳,一颗炮弹轰然而下,里德尔只看见幽灵瞬间沖回了身前,爆炸声和碎石接踵而至,过高的声波让他瞬间失聪,单手已经摁在了魔杖柄上,身体却被更柔软的触感震撼,温暖的,柔软的,属于少女的躯体,他被摁着往后倒去,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触碰到了那具灵魂的实体。 石块飞溅,燃烧的书页漫天飞舞,晴空一碧如洗,还有姑娘最真实的惶恐,一切似乎都摁下了慢放键,里德尔的眼瞳清晰地记录下了每一处细节,灼热的气浪卷着碎石和火焰从他们身上掠过,石块打到了幽灵,却不再穿透,剧烈的疼痛拖慢了他想要反拥住幽灵的双手,就在他即将抱住姑娘的前一秒,灵魂霎时变得透明,温暖转瞬而逝。 幽灵消失了。 ……这算什么? 巫师的自我保护能力开始生效,靠近他的石块都被弹开,里德尔慌忙起身,火焰和废墟上却再没有一丝幽灵的影子。 「林?!」 「黛玉?黛?」 「你在哪?」 顾不上什么禁令,他拿起魔杖一连施了好几个咒语,周围的火焰烧得更旺,那个幽灵却像是真的如她从天而降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到底算什么? 「我可不记得未成年巫师在校外被允许使用魔法。」 一个冷漠却带了嘲笑的女声凭空响起,里德尔转头,立在碎石外的高大女人裹了一身黑纱,深陷的眼窝中满是讥讽,斯各特夫人。 男孩收了魔杖,沉默地走下石碓,左手无力地垂下,新鲜的血液长蛇般蜿蜒而下,滴落在满是尘泥的土地上。 「受伤了?」 斯各特夫人站在原地没动,挑眉打量了一下并不打算理睬自己的里德尔,冷笑道:「你不怕我报告魔法部?」 「如果您想这样做的话,」男孩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只是表情冷如冰霜:「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格兰德的药水我已经送给福瑞德斯先生了。」 「我知道你有更多。」女人的表情是莫名的自信。 「您大概想错了。」里德尔懒得多看她一眼,他现在心情很糟糕,糟透了,精于算计的大脑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了放空状态。 那个幽灵……那个幽灵。 他甚至想不出评价词,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疼吗?他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空。 「我会提供很丰富的报酬,只要你给我药水。」 「我不需要黄金,女士。」 「那刚刚消失的影子呢?」 里德尔停下了脚步。 斯各特夫人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你想要她回来?」 「您刚刚说的是……影子?」里德尔疑惑地回头:「您知道她是什么?」 「你觉得她是什么?鬼魂?映射?还是别的?」斯各特笑了一下:「考虑一下我的交易?」 男孩迟疑了片刻,还是调换了表情微笑道:「可是您给我的情报太有限了,我如何知道这不是一个幌子呢?」 「看来那个女孩对你真的很重要,」斯各特笑了起来:「你只能相信我,否则你别想再见到她。」 「这您倒是错了,」里德尔轻笑道:「她能否回来对我无关紧要,如果您只能以这种方式让我相信您,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您这交易于我不太合算,我建议您还是去找福瑞德斯先生吧,我留在那的一小瓶药水……应该也能让您睡上一天好觉了吧?」 「你!」女人被男孩傲慢的态度惹恼了,她冷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那个女孩的感情,巫师的自我保护意识可是能把她瞬间弹开的,」说着,女人的目光转向男孩无力下垂的左手上,冷笑道:「宁愿断一只手也不把她弹开,你是宁愿永远不见她呢还是和我做这个交易,你根本不会亏本。」 里德尔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女人冷静的分析,微笑的表情没有半分波澜:「您说得很对,我没有把她弹开,但那说明不了什么。」 斯各特皱眉道:「你别以为我只会求你。」 「您向来擅长魔药,」里德尔微笑道:「所以您想对我下什么?吐真剂?致幻剂?或者您的魔药一定更加高级,我真想向您学习一下这些技术。」 「你不害怕?」 「为什么需要害怕?」男孩好整以暇地继续道:「但自从上次在酒馆遇到您之后我就一直好奇,像您这么有实力的女巫为什么会对付不了一个法术低劣的酒店老闆?」 「……你想说什么?」斯各特忍不住攥紧了魔杖,明明对方只是个未成年的小男孩,她却生出了一种被胁迫的危机感。 「我以为说到这里您已经能明白我的意思了,」里德尔耸耸肩,无奈招了招手道:「克拉尔,出来。」 一声嘭的轻响,空气里跳出了一只有些衰老的家养小精灵,他摇晃着脑袋,有些迷茫地看着里德尔,声音尖尖细细的大叫道:「是!主人!」 「克拉尔?」 斯各特吃了一惊,没等他有所动作,感受到威胁的克拉尔已经把她的魔杖击飞,随即痛苦地用自己的头撞击地面,里德尔摇摇头:「你无需为这件事惩罚自己。」 「是的主人!」 第81页 克拉尔从尘土里把头抬起来,仍然满脸痛苦。 「带我们离开这里。」里德尔看了眼面带怨毒的斯各特,歪了下脑袋:「这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是的主人!」克拉尔抓上两人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第44章 第 44 章 08 「这就是你挑的好地方?」斯各特环顾一下四面的荒野,对着小精灵冷笑道。 「克拉尔只能服从现在主人的意志!」小精灵拼命晃着脑袋,习惯让他想要继续去惩罚自己,可里德尔的命令让他无法动弹:「克拉尔无法达成前主人的心愿!」 斯各特怨毒地瞪着里德尔,半晌才道:「……你对格兰德老头做了什么,你怎么变成了他的主人?」 「这些应该与我们的交易无关,」里德尔微笑道:「现在您应该知道,别无选择的是您,您只能如实告诉我您的情报,当然,我很欣赏您的实力,如果您能给我想要的,我自然会为您奉上足够的药水,我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 「……你都知道什么?」 里德尔忍不住嘆了口气,这个看似精明的女人到现在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处境,和那个幽灵完全不一样,可那个幽灵……里德尔摇摇头,把那个幽灵的影像从脑海里强行赶出去,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知道您被指控谋杀自己的丈夫,但魔法部并没有找到定罪的证据,您聪明地销毁了几乎所有证据,除了一个家养小精灵,而那个小精灵被您意外转让给了格兰德老头,成为了他的保命符。」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家养小精灵不能说主人的坏话,你命令他说什么就会说什么,这根本不能当成证据。」斯各特冷笑道。 「我并无让克拉尔出庭指证的打算,」里德尔再次摇摇头:「如果我没记错,您最开始使用的药剂是让克拉尔给您处理的,可您当时心烦意乱,似乎没有告诉小精灵具体如何处理那瓶药剂,在您因为那次赌博无意将小精灵转手给格兰德之后,害怕的应该这个物证吧?」 「克拉尔不会背叛我。」 「比起自由意志来说,克拉尔唯一无法背叛的是主人的命令,」里德尔的耐心逐渐被耗尽:「而我给他的命令是,一旦我死亡,您的杀人证据必将立刻提交魔法部,所以您最好企盼我平安无事。」 「……你从什么时候起计划好这一切的?」斯各特只觉得嵴背发凉,她和这个男孩是真正的一面之缘,可他为什么要算计她? 里德尔歪头看了眼斯各特,提醒道:「我不觉得您需要知道这些无用的信息,您只需要告诉我关于那个女孩您所知道的一切,如果您执意坚持,我大概只能回答我无心与您作对,仅此而已。」 寒意爬上女人的背嵴,她觉得很冷,然而失去了魔杖的她连施一个温暖咒都无法做到,寒风捲起乱雪拍打在女人身上,男孩倒是抬起了手,姿态优雅地施了个温暖咒,笑容里满是冰霜:「我给您的考虑时间已经够多了吧?克拉……」 「她是个影子!」 「那是什么?」里德尔再次皱起了眉头。 桃金孃茫然地在伦敦的街巷里来回穿梭,眼里不断有泪水涌出,和灰尘混在一起,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脏污的印记。 「我没有任何义务帮你这个泥巴种。」 马尔福的拒绝犹在耳边,桃金孃现在还能回忆起他那一脸嫌恶的表情,仿佛她身上带了什么致命的病菌:「你这种泥巴种除了会惹是生非还会什么,要我帮你解决你闯下的麻烦,想都别想!」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去求助他,斯莱特林根本就没有好人,桃金孃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去招惹这群斯莱特林,她应该离他们远远的,那群混蛋的纠葛关她什么事,无非就是受到一些恶作剧罢了,她又不是没受过欺负。 想到这点,桃金孃却只觉得自己更委屈了。 为什么做个好人那么难,她承认自己好奇过里德尔他们做了什么,可她归根结底只是想带谢尔去接受治疗,谢尔的麻瓜父亲根本没办法治好她,可里德尔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像死神一样,甚至还将谢尔直接带走了。 这次里德尔会对谢尔做什么? 桃金孃根本不敢想,她不知道谢尔和里德尔之间有什么纠葛,谢尔明明表现得对里德尔很有好感,就算是谢尔告白失败里德尔也没必要把她推下塔楼,桃金孃的直觉告诉她里德尔对谢尔绝对没有抱着一丝善意,噩梦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带走了谢尔,而桃金孃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兇。 街上的人群多在努力抢救被废墟所掩埋的同胞或是财物,这样一个边哭边走的女孩并不能吸引到更多同情或探寻的目光。 「找到你了。」 突然冒出的少年嗓音实实在在吓了桃金孃一跳,她慌忙转头,一脸阴郁的诺德正站在她身后,握紧了拳头向她走来。 这次诺德做了充足的准备,没等桃金孃再次逃开,他便用力抓住了桃金孃的手,将她扯到了一旁的小巷里。 「你跟踪我?你个变态!」 少年的力气总归是要大一些,桃金孃用尽力气也没能把他挣开,反而弄得自己的手更疼了一点,诺德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冷声道:「我没有跟踪你,倒是你一直在跑什么?我可不记得你家在伦敦。」 「我去哪不关你的事!你们这群斯莱特林能不能滚出我的生活!」 第82页 桃金孃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只是泪水立马就流了满脸,仿佛作对一般昭告世人这个女孩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在逞能而已。 「……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诺德没有放开对女孩的钳制,手上却稍微松了点力道,至少保证了对方的腕骨不会被自己捏碎。 「你难道不清楚吗?」桃金孃哭叫道:「你这个里德尔的帮凶!杀人兇手!谋杀犯!你这次又想帮他做什么?连我也一起杀了吗?昨天的炸弹怎么就没炸死你呢!」 诺德的眼睛眨了两下,很快从这一连串的声讨中提炼出了一点信息:「……你说里德尔杀人了?」 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烧灼感,他连忙甩开桃金孃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离里德尔远一点。」 泪水仍然不争气地流下来,桃金孃用力抹了一把,突然便不想跑了,她瞪着后退的诺德,讥讽道:「这算什么?毒蛇的警告吗?你不是替他来杀了我的吗?你跑什么,带我和谢尔一起啊!」 「你别说了!」 诺德痛苦地捂住手腕,脸色惨白地瞪了桃金孃一眼,转身跑出了窄巷。 这到底算什么? 桃金孃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可以追过去看看,只是等她跑出巷口,诺德已然不见踪影。 该死,她又把事情搞砸了。桃金孃痛苦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万分渴望时间能倒退,如果今天能够重来,她绝对要掐死执意跑到谢尔家里去的自己,事情越走越糟,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可是谢尔到底在哪里呢? 她又想哭了。 伍氏孤儿院的院落里种了一株夏栎,寒冷带走了所有树叶,晚风只能来回摇晃着孤零零的枝桠,张牙舞爪地恐吓着那群孩子们的梦境。 里德尔站在漆黑的铁门前,有些好奇这么多轮的轰炸怎么就只是让这个孤儿院缺了块屋檐断了电,如果可以他真的挺想让那群德国人把这里直接炸飞。 黑暗里那群孩子依然吵闹不休,科尔夫人的训斥声依旧使人厌恶,里德尔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摸进了属于他的那间房。 空气里瀰漫着一股略微潮湿的霉味,狭窄的铁皮床上铺着陈旧的被褥,窗台上摆了七块石子,空荡荡的桌面上积了尘,看来他走后确实没人再进过这间属于魔鬼的房间。 里德尔很满意他在这里收穫的恐惧,只是这地方并不方便他使用魔法,男孩扯起床单草草在桌椅上擦了两下,这才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捡起来。 孤儿并不会拥有自己的财物,梅洛普也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空无一物让他憎恶那些成天抱着自己父母遗物不放的孩子们,亦给他留了足够的幻想空间,只是这个空间最后还是被现实打破了。 抛弃自我的母亲,最后被那个下贱的麻瓜所抛弃。 里德尔并不明白,如果梅洛普真的使用了迷情剂,为什么还要亲手打破那个梦,如果她继续使用魔药,那么至少他的童年能够衣食无忧。 抽屉里只放了两只用坏钢笔、一瓶墨水,和几页信笺,纸业由白到泛黄,记载了一些古老巫师家族的通婚情况,里德尔无疑幻想过他们其中一位是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 现在看来这一切已经没有必要,少年拿起纸张,凭空出现的火舌瞬间吞噬了那几页笔记,连灰烬都没落下。 里德尔接着打开衣柜,邓布利多要他还回去的东西已经被清走,里德尔并不乐意看那些脏污的玩意出现在自己的领地,那时的他只是单纯享受让原主人哭泣的快感而已。如今衣柜里只有两件随着年龄增长已经不能再穿的衣服。一般这些衣服科尔夫人会回收给更小的孩子穿,毕竟这种年代经营一座孤儿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她没敢拿回里德尔的那份。 里德尔再次烧掉了那两件衣服,被清空的衣柜里依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少年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似乎这个结局于他而言并不意外,他坐回桌前,窗外是一堵爬满了霉苔的红色砖墙,月光艰难地从这条窄缝中照射进来,想分享给这个房间一点微不足道的银光。 里德尔沉默地坐在那里,就像他生命最初几年最常做的那样,对着自己的床发呆,直到被一个红髮的教授敲开那扇门。 ……是那样吗? 里德尔转头看向窗外那堵砖墙,霉苔在月色里一片漆黑,只有边缘泛着一点熹微的银光,红色的墙砖已经变成了黑色,他呆呆地看着,试图从已然模煳的记忆里寻找到一丁点被遗忘的蛛丝马迹。 一片空白。 越发寂静的黑暗里,少年终于站起身来,却无意被别到了脚,他向前踉跄了两步,堪堪站稳。这么多年来少有的难堪时刻,似乎他应该庆幸无人围观,里德尔看向那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宛如灵光一现般,他将手伸向那块突起的木板,径直将它撬了起来。 无数尘埃被抖落到空气中,里德尔却瞪大了双眼。 木板下的空档里躺着一本满是尘埃的笔记本,扉页上只写了一个名字: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第45章 第 45 章 09 一九三六年的伦敦和一九四一年并没有太大差别,阴冷的冬天下着冰寒的雨,孤儿院也没有比六年后看起来更整洁气派,只能说尚未被战火摧残过。十六岁的里德尔站在九岁的里德尔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一段被单独存放于笔记本里的回忆。 第83页 真是意外,里德尔没想过自己会以一个外来客的姿态来探寻自己的过往,身前的小男孩熟悉又陌生,到现在他依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有意封存这样一段记忆,但他希望和他的猜想一样。 男孩烦躁地坐了一会,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已然干涸的羽毛笔在桌子上开始涂涂写写,里德尔凑上去看了一眼,中文,虽然小汤姆还是写得歪歪扭扭不像个字,里德尔还是认了出来。 黛。 他想不到除了那个幽灵以外小汤姆还能从哪里学到这个并不常见的汉字。 这次他的猜想终于被成功印证,一个半透明的灵魂从窗外翩然飘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语气轻快,是他熟悉的那个姑娘。 虽然已经能够猜到,真正看见的时候里德尔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拉住她,只是不出意外地再次穿过了虚无。 「黛!」 男孩站起身来,伸出手去拉黛玉,那只手同样穿透了姑娘半透明的身体。 「是黛玉,论年岁你当叫我姐姐。」黛玉笑着摇摇头,迎上男孩的目光:「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爱咬舌儿,连个名字也说不清。」 里德尔有点奇怪,黛玉说的应当是中文,可他竟然听懂了。 「你的名字……很难。」 男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带了点奇怪的音调,里德尔挑了挑眉,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说中文,这段回忆真是有趣。 黛玉似乎已然习惯,笑着将手上的本子扬了扬:「你的生辰礼物,猜猜是什么?」 男孩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纸包,渴望的神情毫不遮掩,嘴里却别扭地拒绝:「我不喜欢书。」 「原来你喜欢书?」黛玉笑了下:「那明年给你买本书。」 「你明年也不许走。」小汤姆的关注点却似乎有些奇怪:「一直不许走。」 「我几时说过我要走来着?」姑娘笑了笑,将手上的包裹递给了汤姆。 男孩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笔记,上面已经写好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来的?」 「连个谢也不说,怎么这么无礼?」话虽如此,在小汤姆说了那句低不可闻的谢谢之后,姑娘的语调却满是纵容:「你学会今天的字我就告诉你。」 里德尔不禁摇了摇头,那时的自己在这个幽灵面前真的是毫无防备,渴望和执念都一览无余,还是太幼稚了点,不过看样子他们的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己似乎很依赖这个幽灵。 ……这一点让他莫名有些不快。 里德尔仔细端详了一下黛玉,这个幽灵……或者说影子?他还是不能判断她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和他在霍格沃兹遇到时别无二致,似乎……现在的黛玉,看起来更加鲜活一点。 其实他有点意外这时的黛玉竟然还能教自己中文,六年后里德尔只听她说过一次中文,还是在无意识情境下说的,幽灵的记忆力似乎与日俱减,唯有和他在一起时能稍有提升,如果斯各特说的属实,那么她作为一个影子的生命力确实是走到了尽头,而影子的存活和主人的生死并无联繫,那应当是制造她的魔法被耗尽了。 只是她到底在这个大陆上游荡了几百年?什么样的执念让这个影子抛弃记忆过往也要游荡下去? 里德尔不懂,但是他隐约能猜到,按照黛玉的脾气,最有可能的,无非是一个情字罢了。 看着身前的姑娘在认真地教男孩写字,他心里有点莫名发酸。 身边的场景缓慢地变换,里德尔看着那个姑娘同幼年的自己嬉笑打闹,共度这狭小天地里的日日夜夜,他们形影不离,甚至黛玉会替他小小地捉弄一下有失公允的科尔夫人,也只算是小小地捉弄而已,在里德尔看来那点小把戏根本不值一提,孤儿院里的汤姆是唯一知晓黛玉存在的人,在这个被异化的荒岛上小汤姆固执地抓着唯一的浮木,不知是为了寻找同类还是单单想证明他自己并没有疯。 里德尔无意去探寻当时自己的心情,他只想知道姑娘身上的故事。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倒是看出来了许多小汤姆不曾发现的细节,比如这时的黛玉已经忘了自己的家在哪,虽然偶尔也能和小汤姆说上几句她曾有个弟弟这样的话,但她的记忆就如被秋风吹落的黄叶一般,无可避免地被尽数带走,她在逐渐忘记过去。黛玉虽然陪着那时的自己,但她总会朝一个方向发呆,里德尔想不到那个方向还能有什么,除了霍格沃兹。或许这个影子从开始就註定要离开,而创造她的魔法,必定和霍格沃兹有关。抑或许,和那个不肯告诉他真相的达芙教授有关。可是里德尔不明白,达芙创造一个影子的目的是什么,这已经是被禁用的魔法,风险太大,连黑巫师也不敢轻易尝试,如果是达芙创造的影子……不对,里德尔摇了摇头,黛玉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了两百年,应该说是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游荡至今? 「你无权命令我!」 男孩的尖叫将里德尔的思绪再度拉回了人间,他抬起头,幽灵正跟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窗外依旧下着淅沥的小雨,夹了一点细碎的冰晶。 里德尔的心勐然跳动了一下,这大概是他不太愿意回想起的段落。 「汤姆,你不该将他们带到山洞里。」幽灵皱眉跟了上来,神色是少有的严肃。 第84页 「不是我的错。」男孩的声音仍然尖利刻薄:「你没有权利命令我。」 里德尔忍不住冷笑一声,现在他倒是能想起来当时他把那两人拐进山洞的缘由了,不单单是为了享受他们的恐惧,更是因为前一天黛玉在午餐的时候夸了一下这两个孩子很可爱。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可怕,里德尔冷眼看着这个丝毫不知收敛和变通的小孩,明明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哄一下这个异国灵魂,小孩偏偏选了最差的一种来证明他在姑娘心中的地位。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理儿都在哪里?」姑娘确实有些气了,但终归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着的小孩,还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 「他们活该。」 汤姆不满地瞪着黛玉,背靠在他的书桌上。 「我可不记得他们有骂过你怪物。」 「他们在心里骂了,只是不敢说出口。」 姑娘都被这偏执的小孩气笑了:「你不是他们,怎么能知道他们的心思?」 「我能,」男孩依然固执道:「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这嘴儿可真是越来越毒了,」黛玉冷笑道:「你也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不过是我想像出来的人,别人都看不见你。」 男孩别扭地扭了头,依然不肯为他的鲁莽道歉。 「你真是那么想的?」 东方姑娘终究是恼了,转头打算出门冷静一下,小男孩却在这时咬牙再次威胁了一句:「走了就别回来!」 「看来……你没疯,是我疯了。」 黛玉停顿了片刻,终究是冷笑着走出门外。 里德尔慌忙追了出去,门外已然空无一人,那个灵魂就这样轻易地消失在了他的记忆里。 里德尔皱眉回到屋内,小男孩正背对着自己打开抽屉,说实话他现在很想打死这个当时偏执的自己,但这只是一段回忆而已,他的想法无法变成现实。小汤姆对里德尔的怒气倒是无知无觉,他只是沉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枝红艷的玫瑰,那是他好不容易和人换来的东西,今早才从玫瑰园里摘下,又被他小心地搂在外套里带回来藏好,只是最后没能送出去。 「骗子……」 男孩的指尖被玫瑰的刺划破,血珠很快渗了出来,他冷眼看着自己的指尖,随即将那株玫瑰扔出了窗外。 四周的场景飞快地扭曲褪去,里德尔向后退了两步,主动退出了这个回忆的世界。 窗外的夜色已经褪去,遥远的天幕开始泛白,里德尔收起日记本,打开窗户向下望去,满是尘土和垃圾的窄巷里没有行人,那株玫瑰早已被踩踏碾碎在不知年岁的泥土里,连同那段记忆一起,被幼小的他决绝地斩断抛弃。 里德尔呆呆望了一会,破晓的寒气冻得他的双颊越发苍白,唇色却是异样的红艷。 他总算猜对了一回,既然他们的交集那么早之前便已开始,那么这次,不管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一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少年轻笑了一声,再度合上窗户,街角一个卖花的姑娘抬头呆呆望着那扇窗,蓦然就红了脸。 「你醒了?」 诺德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浅绿色的天花板,墨绿的窗帘,随后才是那个在床边慢条斯理吃着水果拼盘的马尔福。 马尔福白了诺德一眼,嘲笑道:「感谢梅林吧,你来医院的时候治疗师都要下班了,如果不是我撞见你还好心让我爸爸去叫了人,你现在可能早去见梅林了。」 回忆慢慢清晰起来,诺德连忙看向自己的手腕,被烧灼的伤口还没有癒合,疤痕从手腕蜿蜒向上,织成一张难看的大网,差一点就烧到了心脏。 「你可以放心了,我问了治疗师,不是牢不可破咒,是它的前身,我忘了叫什么,好像是更简陋的一个咒语。」马尔福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也只是不致死而已,如果你再挣扎一次,你这条胳膊应该就算彻底废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曾经警告我的骑士也开始受不了你那位国王的臭脾气了?反正只是一条胳膊而已,如果你联合其他巫师家族起诉那个……」马尔福斟酌了一下用词:「……怪物,他肯定会被退学,虽然未成年还不至于进阿兹卡班,但他肯定没办法在魔法世界这边混下去了。」 「谢谢你。」诺德沉默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还在害怕什么?」马尔福愤怒地站了起来:「我真是个傻瓜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你还认不清现实吗?非得到他弄死我们你才肯叫一声吗?」 「林在他手上。」诺德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髮,深深嘆了一口气。 「什么?那个幽灵?」马尔福真是气到不知道说什么:「我看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幽灵?那还不是个活人!」 「我也不知道……」诺德苦恼道:「可是我真的害怕……」 「那谢尔呢?」马尔福冷笑一声:「你不是热衷于当骑士吗?真的活人反而不去救了?」 「谢尔?」诺德迷茫地抬起头。 「那个退学的拉文克劳泥巴种,」马尔福坏笑道:「虽然学校少了个泥巴种我还是挺开心的,但听说她昨天被里德尔从这里带走了,而且貌似现在还没找到。」 「她不是回家了吗?」诺德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85页 「好像是拉文克劳的另一个泥巴种把她带过来了,」马尔福耸耸肩:「不知道那个泥巴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那个怪物还没发展到拉文克劳的成员吧?不过听说谢尔的记忆一片混乱,连魔杖都不会用了,这样的泥巴种让她滚回麻瓜世界不好吗?只是我也不知道那个怪物为什么要带走她,还是说她知道了那个怪物的什么把柄?」 「我说了你知道的一切都不要告诉我。」 「你还在害怕。」马尔福嗤笑了一声:「去找一下谢尔,应该不违背你对他的忠诚吧?」 「你说的那个泥……学生是桃金孃?」诺德疑惑道。 「我为什么要记得一个泥巴种的名字?」马尔福不屑道:「要不是那次课上……我也不想记住那个谢尔的名字,她真是自找麻烦。」 「自找麻烦?」诺德掀起身上的被褥,轻笑了一下:「你还是小看了里德尔。」 「什么意思?」 「没什么。有谢尔的消息吗?」刚说完这句话诺德的手臂又是一阵刺痛,他闷哼了一声:「我需要先去和治疗师谈一下,如果你找不到谢尔,可以先试着去找找桃金孃。」 「这算什么?联盟成立?」马尔福忍不住挑了挑眉。 「我只会对里德尔忠诚,」诺德摇摇头,走出了病房:「前提是林小姐安然无事。」 马尔福定定地看着房门开启又关闭,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按照诺德提出的条件……如果那个幽灵不再安然无事呢? 第46章 第 46 章 10 海风咸涩冰凉,黑色的潮水来回沖刷着沙滩,将那些属于抑或不属于海洋的成分尽数推回岸上。 几个身穿奇怪长袍的男女围着一具已然冰冷的尸体低声交谈,马尔福远远地站在一边,嵴背冰凉。他抖了下身上的披风,似乎想抖掉那些并不存在的冰晶。 桃金孃双手抱臂站在他身后,双颊都被冻得麻木,一块镜片不知何时已然不翼而飞,两只眼睛在海风下艰难地睁着,想看清远处的人群,又瑟缩着不敢上前,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我不信,那不是真的……」 「你闭嘴!」马尔福脸色越发苍白:「等会你自己去认,我才不过去。」 「我不敢……求求你,我不敢……」 桃金孃伸手想拽住马尔福的长袍,却被少年毫不留情地躲开:「别碰我。」 女孩伸出的手在空中瑟缩了一下,只得认命地再次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马尔福冷声道:「你确定看到里德尔把她带走的?」 桃金孃点点头,又慌忙摇摇头,没等马尔福再次发飙,魔法部的官员已经走了过来:「你们谁是最早发现她的?」 桃金孃又抖了一下,没敢出声,马尔福皱了眉不耐道:「是我的家养小精灵,比格。」 空气中嘭地一声,一个小精灵跳了出来:「是!主人!」 「这不是麻瓜的城镇吗?你的小精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让他去找的。」 没等男人有更多问话,一个金髮的男人傲然出现在三人身侧。比格紧跟着行了个礼:「是尊贵的主人好心让比格去找这位失踪的泥巴种的。」 「马尔福先生?」官员先是一愣,旋即谄笑道:「这是您的公子?」 马尔福父亲点点头,继续道:「这位……」他皱眉打量了一下哭泣的桃金孃,继续道:「小姐丢失了她的朋友,求助于我的儿子,我出于仁慈友善的目的,即使这两位小姐的出身并不算好,我依然让小精灵帮忙找一下这位丢失的小姐,虽然结果令人遗憾。」 「比格找到泥巴种的时候这个泥巴种一动不动地泡在水里,真是太难看了!」小精灵一脸嫌恶道:「只有仁慈的主人还关心这种低贱的泥巴种死活。」 马尔福父亲耸耸肩,似乎无意于纠正小精灵失礼的叫嚷:「死因是什么?」 「看样子可能是溺水。」官员简洁道:「没有魔法的痕迹,魔杖也找到了,没有使用过,如果真是那个精神失常的女巫的话,这里是她家附近,很有可能自己掉下去的。」 「我很遗憾,」马尔福父亲冷声道:「听说这位小姐从退学后一直精神不太正常。」 「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泥巴种,应该没收她的魔杖。」比格点头道:「这个精神不正常的泥巴种自己掉进水里,居然还要我尊贵的主人跑一次。」小精灵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实在太过分了!」 「够了。」金髮男人终于制止了小精灵的评议,官员看了马尔福先生一眼,笑着耸耸肩,显然他也是纯血派的拥蹇。 「您说的这些我们会如实写进调查里的,」官员的目光转向了桃金孃:「小姐,你和我过来一下。」 桃金孃疯狂摇头道:「不!先生!我害怕!」 「请你配合,」官员翻了个白眼:「我们需要你帮忙确认一下是不是你那个同学,魔杖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桃金孃依然哭着往后缩,求助的目光在马尔福和他的父亲身上来回了几轮,没收到半分回应。 「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巫师离世,请你别再浪费时间,」官员显然有些不耐烦:「这么害怕难道人是你害死的?」 「不!我没有!我只是把她带到圣芒戈,是里德尔把她带出来的!」 「里德尔?也是学生?」官员显然对这个姓氏感到陌生,他皱了眉道:「又一个麻瓜出身的学生?」 第86页 桃金孃畏惧地点了点头,官员不耐道:「你们麻瓜出身的学生怎么那么多破事。」 马尔福刚想说什么,却被父亲的大手拦住:「学生嘛,总喜欢在假期乱跑,既然这位小姐没勇气去验证身份,她没有别的亲人?」 「已经去叫了,」官员苦笑道:「您知道,早点确认身份我们就能早点进行下一步,我敢打赌这鬼地方连火龙喷出的火焰都会被冻成冰渣。」 「看样子魔法部不打算启动审判程序?」马尔福父亲向那群巫师望了一眼,每个人都在沉默而迅速地履行职责,似乎没有人为这个年轻生命的离开表现出同情或悲伤。 「一个精神失常的未成年麻瓜出身巫师……」官员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难道要审判她的麻瓜父母?他们能争取到一忘皆空才是最合适的吧。」 说话间又有几人幻影移形到了这里,官员向后看了一眼:「哦,终于来了,那马尔福先生我就先走了,祝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马尔福父亲点点头,送走了那个官员。 「您为什么来了?」马尔福这才开口问道。 「这是我该问你的问题,」父亲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两个学生,凑近马尔福低声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上次在学校丢的脸还不够吗?现在还和泥巴种混在一起?那个死掉的女孩怎么回事?你难道想顶着马尔福的姓氏进审判庭吗?」 「我……」马尔福刚想反驳,看着父亲严厉的眼神又软了下来:「这是个意外……但我怀疑这些都是里德尔干的……」 「那个里德尔?你丢了级长就算了,咬着他不放算什么?」父亲看了一眼瑟缩在一旁的桃金孃,冷声道:「比格,送这位小姐回家。」 「遵命,主人!」 没等桃金孃开口拒绝,小精灵已经抓着人消失在海风里。 海边的男人开始爆发出一声又一声野兽般的哭嚎,但并没有持续很久,有人对他施了消音咒。 马尔福先生皱眉看着海滩再度恢復宁静,冷声道:「看来你还没吸取上次的教训,为什么你要关注那个泥巴种?」 「她的退学和里德尔有关系!」马尔福争辩道:「很有可能她知道什么里德尔不可告人的东西。」 「那你倒是告诉我,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能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马尔福愣了片刻,才捏紧拳头道:「我不知道,我听见过他使用不可饶恕咒,刚刚您也听见了桃金孃说的,她说是里德尔把人带走的。」 「是吗?」父亲冷笑一声:「谁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前已经联繫了斯拉格霍恩教授,这几天里德尔好好地待在学校里哪里都没去,甚至昨晚还在好好的巡夜!」 「这不可能!」马尔福争辩道:「我明明看见他出现在圣芒戈,很多人都看见了!」 「谁看见了?」父亲冷脸道:「如果同时出现两个里德尔,你怎么判断谁是真的?」 「……是复方汤剂!一定有人喝了复方汤剂!」 「魔药倒是学得不错,但复方汤剂药效只有一个小时。」 「也许他多次服用了……」马尔福有点心虚:「或者不止一个人伪装成他。」 「那你怎么证明那个里德尔不是被害者?那个泥巴种精神失常到连幽灵都变不成,这段时间黑巫师战争已经让魔法部头疼了,谁会因为你那点没根据的猜想来调查一个溺水泥巴种的死因?」 「……如果是他推下水的呢?」马尔福咬了嘴唇不甘道:「他们不能……」 「如果你是他,你会选择什么办法?」 宛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马尔福瞬间打了个激灵。 只要不是里德尔亲手推谢尔下水,魔法部就不会对他断罪,何况没有目击者。谢尔是溺死,没有挣扎,没有魔法,还精神失常……就算有人服用复方汤剂伪装成他,怎么判断在学校的那个里德尔不是里德尔本人呢?他也没有任何把握这些人不会主动给里德尔顶罪…… 如果不是他的小精灵先找到尸体,那么桃金孃和谢尔的监护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把火根本烧不到里德尔身上,他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动机。 诺德的嘲笑又在耳边响起,马尔福抬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大海,再次捏紧了拳头。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斯各特坐在熊熊的炉火前,只穿了一身深紫色的睡袍,白皙的大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少年人身前: 「良心发现你给的药水实在太少了?」 「您觉得不够用吗?」 里德尔坦然坐在女人对面的沙发上,缓慢地品了一口红茶:「您似乎忘了一点,您之前说过能让她回来,可您失言了。」 「我能给你再造一个她,」斯各特无谓道:「但这必须要找到她本人。」 「再造的……那还是她么?」 没等女人回答,男孩自顾自转移话题:「但如果您还需要药水的话,我想您会很乐意告诉我如何能准确地找到影子的诞生地点。」 「那个女孩?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女人狐疑地打量着少年:「大概两百多年前的东方?」 「但并不在我们这个时空。」 里德尔语气平淡,仿佛叙述着一件毫不重要的事情:「我看了您给我的那本书,很有帮助,但是上面残缺的部分太多,我有些不太肯定。」 第87页 「那不可能,不在同一个时空,那是什么怪物?」 「我们所有魔法对她无效,只有那瓶药水能凝固她的东西。」少年耐心解释道:「这一点曾经严重影响过我对她的判断,她看起来确实像一个魔力不足的影子,可唯有这点无法解释,所以……我想,最合理的解释是,也许她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斯各特沉默了半晌,才哑声道:「你想跨越时空寻找她的诞生地?」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吗?实地求证。」里德尔轻笑道:「我看到您给我的书里有影子的追踪魔法,只是关键的部分似乎有所缺损。」 女人嘲笑道:「有关影子的魔法早就被禁了,你能拿到那本已经算价值连城了好吗?」 「我很感谢您能给我那本书,」里德尔顺从地点点头:「只是缺页太多,愚钝的我实在想不明白,所以我只能自己来请教您了。」 「回到过去根本不可能。」斯各特拿起茶杯皱眉呡了一口:「过去不能被改变,何况那是两百年前,就算你能绕过神秘事务司的监视回到过去,你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对现在造成不可逆转的灾难性后果。」 「听起来不像是您会担心的事情,」里德尔轻声道:「我还不知道原来您那么富有正义感来维护时间的秩序。」 「如果你回到过去杀了我的祖先呢?」女人冷笑道:「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事实上,我知道,」少年认真道:「所以我还想来向您讨教一下如何绕过神秘事务司的监管,毕竟您曾在时间室工作过。」 「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斯各特抬了一下眼皮:「……那可是机密。」 「我可以继续当您的保险柜,」里德尔微笑道:「我们依旧是同盟,不是么?」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女人烦躁地将杯子摔下,热茶和碎片溅落到彩色的羊毛地毯上,浸染出一大片不断蔓延的污渍,里德尔低头看了一眼花掉的地毯,微笑道:「您这样容易伤到脚。」 「怪物也会照顾人?」斯各特突然笑起来,将腿移到那些碎瓷片上。 「不会。」少年微笑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女人嗤笑一声,挥着魔杖使了一个恢復如初。 「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少年不急不缓道。 「如果我说没办法呢?」斯各特晃动着自己的魔杖,没有给出答案。 「您知道,」少年微笑笃定道:「既然那个幽灵能来到我们的时空,绕过魔法部的监控跳跃时空就不是无稽之谈,您这样拖延只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那你知不知道问题并不在魔法部的那堵墙,」女人向后躺倒在沙发上,抬起下巴倨傲地望向那个少年:「横竖那不过是一道人砌的墙而已,你知道真正的问题在哪吗?」 「这个问题您刚刚已经说过了,」里德尔淡然道:「过去不能被改变,如果我改变了过去,那么未来也会随之改变,换句话说,那很有可能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行。」 「你只关心自己的归程?」 「还需要关心什么?」里德尔轻笑道:「无论我在那个时空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只要未来的我依旧存在,那不就行了?」 「真是个绝对的斯莱特林。」斯各特嘆了一口气,不知是赞嘆还是嘲讽。 「感谢您的夸赞。」少年面不改色道:「但是时间跨度毕竟有两百多年,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牵涉出很严重的后果,所以您放心,为了我自己能够安全回来,我会置身事外的,您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找到影子的出生点就行了,而且这冒险如果真的那么不可逆转,您完全可以用生命拒绝我。」 「如果你真的想置身事外,那就根本不要过去。」女人冷笑一声:「那姑娘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惦记?」 里德尔沉默了片刻,才轻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一点,是我的东西,就永远是我的,哪怕跑到天边,我也一定会拿回来。」 斯各特沉默地打量着黑髮的少年,炉火在二人身侧噼啪作响,火光在彼此的脸颊和髮丝上游走,半晌,女人才低声道: 「……女人从来不该是一件没感情的物品。」 「但您并没有实力反抗这样的命运。」 少年冷笑一声,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瞬渴望的红光。 第47章 第 47 章 11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四月芒种时节,园内各处树枝上都繫上了彩绸轿马各色物什,唯有花冢处无人染指,依旧桃李清冷,黛玉心中郁结,将那些花瓣一併扫好用香囊裹好埋了,却忍不住感花伤己,哭了几声,又随口念了起来。正是伤心之时,不知何处又吹来几片黑灰,颇像燃尽的纸页,黛玉抬头四顾,只觉得花枝摇曳似有人来,却没发现何处异样,转头看着那黑灰又同落花缠在一起,便将就同花儿一同葬了: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正在悲泣之时,又闻得山坡上也有悲声,黛玉心下疑惑,走上前去,却是宝玉立在那里,当下便啐道:「呸!我打量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 第88页 说到「短命」,又生生把话头咬住,转头便走,却不想原先的花冢上不知何时盘了一条通体漆黑的长蛇,直了身体,一双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正冷冷望着自己。黛玉心头一惊,强行摁下想尖叫的冲动,生怕惊扰了那条蛇,小心地捂住嘴定在原地。 好在那蛇似乎也没被惊扰到,只是盘在花冢上望着那姑娘,黛玉心神稍定,正盘算着千万不能惊了这蛇,缓缓往后退时,忽听得身后一声惊叫,慌得她抖了两下,那黑蛇似乎也被这叫声吓到,登时立起身子吐了蛇信,黛玉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只手却将她用力拽下了山坡,二人跑得匆忙,髮髻衣衫都被花枝打得零乱。一直跑到那土丘再也望不见了,宝玉才放开黛玉的手: 「真没想到这园子里居然还有蛇,幸好我今天在那,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黛玉被拽了一路,正喘得难受,脑海里满是那条蛇的模样,心想那蛇也是奇怪,寻常蛇类受惊便会咬人,不想那蛇明明也被宝玉吓了一跳,却立在那里望着她被宝玉拽走,不知是不是冬眠刚醒尚不能自如活动,不管怎样幸而无事。只是宝玉一直在耳边念念叨叨,她听了又想起昨日被关门外一事,心中不快,稍稍整理了下衣服便想快步离去。 宝玉见她要走,忙道: 「你且站着。我知道你不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以后撂开手。」 黛玉听得只是一句话,站住道:「请说。」 却不想宝玉笑道:「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呢?」 黛玉回头就走,却听得宝玉在身后面嘆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黛玉听见这话,由不得站住,回头道:「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 宝玉逮到空子,慌对着黛玉一阵剖白,二人哭哭笑笑地,那些不愉快转瞬也就聊忘了,却不想身后那花冢上盘着的黑蛇突然变成了一个黑衣的少年,一手拿了根纯黑的细木棍不知在盘算什么,冷脸望着这边。 宝黛二人的谈话他听得不算真切,只听到什么「姐姐」、「姑娘」的,就算听得清楚里德尔也不想去听,看黛玉那神情就知道那个把她强行拉走的少年与黛玉关系匪浅,至于究竟是什么关系,里德尔不想去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他只觉得气闷。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亭台楼阁,春风拂柳,倒是和他记忆里那个姑娘很相称。虽然按照斯各特的方法成功绕过了魔法部的封锁,但他仍然不知道确切制造那个影子的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制造了那个影子,那他这一厢情愿地追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他亲眼看见黛玉的瞬间,里德尔才有了一种切实跨越了时空的实感,他真的追到了那个姑娘心心念念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家」。 里德尔记得之前他和黛玉承诺过要带她回家,现在他倒是到了这里,只是他的姑娘在哪里呢? 面前的黛玉同那个姑娘别无二致,甚至他可以真实地触碰到她,在这个世界里他所渴望的一切都是轻而易举,里德尔想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制造影子的魔法那么让人恐惧,在那瞬间他确实分不清面前这个黛玉同他的黛有什么区别。 也许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姑娘不爱他。 那他的黛呢? 里德尔不想去想这些无聊的东西,他需要去找回他的姑娘,他说过不会再放手,那么无论那个姑娘是活着还是死了,无论那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山坡下又传来了女孩们的嬉闹声,少年转了眼,又变回一条长蛇,悄无声息地绕下了山石。 却说黛玉好不容易才同宝玉和好,却不想宝玉刚同自己说了会好话,转头又同王夫人拿她的药方说笑,她有些恼意,出了门却又有些踯躅,正有意放慢了脚步等宝玉追上来,却又听到宝玉在里间嘲道「理他呢,过会就好了」,惹得姑娘原本不悦的心情更加郁结。好容易晚些等到宝玉过来陪了两句好话,却不想又有人过来请了他去。眼见屋内也没了别人,黛玉向着屋外道: 「阿弥陀佛,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 只可惜宝玉这木头什么也听不出来,只记得别人请自己酒,忙赶着就出了门,黛玉又接着垂头裁了两道,越发没什么意思,正想撂下剪子,忽见得窗外似乎有人影闪过,身形又不像园子里行走的僕妇,心下起疑,让丫环支起窗子望了下,又报得什么也没瞧见。姑娘皱了眉,心想自己不知何时竟得了疑心病这种东西,不知是被宝玉气的还是被那条蛇吓的,想到这里,嘱了丫头给房子周围多撒些雄黄,放下剪子便向潇湘馆走去。 一路桃红柳绿,虽则落英缤纷,却自有一番灿烂光景,只可惜那花冢处不知何时竟然盘了一条黑蛇,她既无意叫人伤它性命,那这样一来以后估计是再难过去了。有那条蛇守着,不知对那些花儿来说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这样想着,不多时也到了潇湘馆,紫鹃依着她说的收拾了里屋,下了一层纱屉子,那大燕子还未回来,屋内的香倒是燃得正好,闻得她也有了点倦意。 姑娘拿了本书倚着床看,又闻得窗外似乎有些响动,思忖着许是那鹦哥回来了,索性扔了书自己过去给那燕子开窗,却不曾想窗外那森森细竹上不知何时盘了一条长蛇,漆黑的鳞甲在日光下耀耀生辉,血红如宝石的双眼正定定望着这边。 第89页 黛玉唬了一跳,慌忙缩回手,窗页哐当一下又砸了回去,引得紫鹃连忙进屋来问。黛玉慌忙退了两步,将紫鹃推出了里屋,这才低声道:「窗外竹子上盘了条蛇,许是冬眠刚醒的,你且叫人拿些雄黄来将他赶了,切莫惊了它咬人。」 紫鹃却有些疑惑:「这园子里的花木都有专人管着,怎么就出了一条蛇?」 黛玉轻声道:「我也不知,只是今个不光是我,宝二爷也见着了,可能是哪里疏忽了也未可知。」 「姑娘竟见着了两次?」紫鹃连忙将黛玉上下查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念了声佛道:「幸好姑娘没事,这可半点疏忽不得。」 「我瞧着那条蛇似是有些灵性的,」黛玉解释道:「你且叫人拿雄黄将它赶走便是了,或者抓了到城外山上放了去,估摸着是我身上蹭到了什么,等会我将身上这些洗了烧掉,它既没伤人,亦犯不着要它性命。」 「姑娘这书却是读傻了,」紫鹃嘆了口气:「连蛇都要发善心,如今你心头一热捂活了它,保不准它明个就咬你一口呢,真到了那时这善心可没处说去。」 紫鹃说完,忙交代了僕妇烧水取雄黄酒驱蛇,不多时便将潇湘馆里里外外都洒了一遍。无人报得寻到那黑蛇的踪迹,紫鹃思忖着要么是黛玉花了眼,要么便是那蛇已经走了,这才放下心服侍黛玉换了衣服,将那些衣服头面都裹起来拿到院外去烧了。 一直待到黄昏,黛玉才散了头髮去沐浴,只留雪雁在边上候着,水面照旧泡了许多花朵香料,倒是将雄黄的味道驱了不少。 这一天惊吓烦扰有余,黛玉在水中泡了一会便觉得浑身乏力,她揉着头髮,刚想从雪雁那里接过香皂,却觉得水面摇摇曳曳,似乎倒映着一条蛇影。 第48章 第 48 章 12 是夜,潇湘馆内倒是依旧燃着烛火,紫鹃好不容易将最后一波探望的来客送走,便听得雪雁怯生生在一旁问道:「姐姐,我们何不顺了老太太的意思暂时换个地方呢?今天那黑蛇我也见了,吓人得很,跑得又快,现在蛇也没找到,万一它半夜又爬回来那该怎么办?」 「姑娘的难处你怎么懂……」紫鹃嘆了口气:「今个你也受惊了,且去歇着吧,若是害怕就同乳娘一起睡去,房里多撒些雄黄酒,今夜我守着姑娘就成。」 雪雁欲言又止,却见着门外又来了赵姨娘,连忙让座看茶,紫鹃也只能笑着迎了上去:「姨奶奶坐,这么晚了还去三姑娘那里?」 「我都走这来了,怎么说起三姑娘的事了,」赵姨娘不悦道:「林姑娘身体怎样了?」 「劳姨奶奶惦记着,受了惊,刚喝药歇下了。」紫鹃自知失言,又见着赵姨娘定定望着桌上那堆老太太带过来的补品,忙赔笑道:「这么晚些儿,还劳姨奶奶跑一趟,真是太过意不去了。姑娘前两天刚从二奶奶那里讨了些暹罗国的茶叶,姨奶奶尝尝这味儿合不合口,若是觉得还行,我让雪雁打包了给环哥儿也孝敬一些。」 一面说着,不忘使了眼色让雪雁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赵姨娘自是见着,抿了一口茶道:「这味儿我看还行,只是这天乍暖乍寒的,园子里又闹了蛇,环哥儿今个回了房就闹着身子不爽利,还说要喝什么玫瑰露……你给听听,哪有这么娇气的哥儿,给我气得骂了一顿,想那玫瑰露是什么稀罕玩意,也轮得上他在这里闹腾,有这劲头多要二两雄黄酒才是正经,不然被蛇吓了咬了,哭了都没处说去。」 「姨奶奶话可不能那么说,」紫鹃忙道:「环哥儿可是主子……」 「姨娘来了?怎得不叫我起来?」 娇柔的女声打断了紫鹃的话头,二人循声望去,却见黛玉不知何时自己披衣起来了,紫鹃连忙起身去扶,只听黛玉轻声道:「姨娘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还不快向姨娘赔不是?」 紫鹃连忙转身道歉,赵姨娘忙道:「我原本就是听说姑娘身体不适才特意过来看看,怎么又把姑娘吵起来了,耽误了姑娘休息老太太可得打杀了我,姑娘还是歇着去吧。」 黛玉忙劝,见赵姨娘一心想走,才顺着道:「天这么晚了,便让紫鹃送姨娘一道吧,」说着又向雪雁道:「桌上那些东西都给姨娘包好了不曾?屋子里的雄黄酒可还有剩的?都给姨娘提过去,再去看看房里的嬷嬷还有谁醒着,若是醒着便劳她同紫鹃一同送送姨娘,不然你就同紫鹃跑一趟罢。」 「那可都是老太太送来的东西,姑娘你怎么好转手便送我的?」赵姨娘慌摆手道。 「瞧姨娘说的,环哥儿可是老太太的亲孙儿,我把这些给了环哥儿,老太太怎会同我置气?」黛玉笑道:「姨娘面皮薄,不肯扰了老太太,我这既然都有,怎么有不给的理?横竖我这病身子,也用不了这些,白白放着岂不是更辜负了老太太的心意?姨娘莫说了,这天色再晚些怕是要下雨,姨娘若想动身便趁早罢,莫沾了夜里的寒气。」 眼见雪雁又将东西抱了回来,赵姨娘忙道谢去了,紫鹃暗自嘆了口气,还想服侍黛玉睡着再走,黛玉却笑骂着将她赶了出去,只能嘱着雪雁多留意些,自己不情不愿地拿了东西跟着赵姨娘去了。 却说黛玉好容易将赵姨娘送了出去,自己却忍不住咳了好一阵,差点将方才喝的药都呕出来,雪雁连忙帮她顺气,不解道:「姑娘这般难受,怎么还要起来?那赵姨奶奶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是从三姑娘那里过来做个顺水人情,有紫娟姐姐招唿着自然差不了她的去,姑娘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第90页 「你却懂得什么?」黛玉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轻叱道:「倒是你,我平日都如何同你们说的?看不见便罢了,既然姨娘都看见桌上那些东西了,你还去收它作甚?直接送了便是了,却嫌这园子里碎嘴的还不够多吗?真一个二个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雪雁自知理亏,又无从辩解,只得委屈地服侍着黛玉睡下,不再多言。黛玉见雪雁年幼,今日也委实被吓得不轻,便打发她先去睡了。 窗外开始响起雨声,从最初的两三滴到绵绵不绝的潇潇淅淅,泥土、青草和竹叶的清香都伴着被打湿的晚风悄然吹进了屋内,黛玉独自坐在床上,看着烛火外的雨夜,不知不觉又开始落泪。 她又开始想家。 江南三月的雨声,从姑苏到淮扬,那雨声同这里也似乎没什么分别,滴过乌瓦淌过飞檐,又安静地落进泥土里,抑或是落进绕城的水道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同这里万紫千红的喧闹不太,江南的春天是安静的,但母亲总会给她裹上厚厚的斗篷,生怕她在这一出又一出的乍暖还寒里着了凉。她那时总是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丝毫感觉不到老天爷变幻莫测的脾气,只顾着看归来的燕儿新吐的春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直担忧自己的母亲却先她一步倒下了。 来这里许久,她依旧每一天都在想家。 像是墙角里疯狂生长的绿苔,永远不能被割除,看着绿意盎然,却将白色的心墙蛀得千疮百孔,只等一次未知的风雨,那面山墙便会轰然塌陷。 像这绵绵不绝的雨,潮湿润泽的风和她流不尽的泪一般,她依然控制不住地去想家。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她自是明白,若是外婆一朝不在了,她便同这残春的落红一般暴露在这风声雨里没了依靠,而宝玉,那个若痴若傻的宝玉,真的能护住她吗? 黛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听着这雨声,又不知道明朝落了多少花儿,那黑蛇行踪不定,似乎便是向着她来的,她幼时倒是听得乡间传闻有白蛇镇宅,只是这条通身漆黑,却不知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但愿不是什么坏事,真是可怜了那些花儿,她现在无力去收葬了它们,若是明日自己真的去了,又有谁能葬了自己呢? 黛玉摇了摇头,见烛火将要燃尽,心知已经太晚,忙擦泪侧身睡了。 烛火燃尽,房间落入一片黑暗,一直藏在房樑上的黑蛇这才从黑暗里探出头来。雨声依旧淅沥,黑衣少年从房樑上翩然而下,声音极轻地锁上了门闩。 确定了屋外那群老老少少不会猝不及防地闯进来之后,里德尔这才凑上去认真地打量起少女的睡颜。 眼睫被泪水打湿,不成样地黏在一起,雪白的脸上犹有泪痕,双颊上却泛起病态的潮红,但这一切都无损于姑娘的美貌,甚至让她更加楚楚动人,里德尔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很少能感受到「美」为何物,他依旧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惊心动魄的美。 不得不说,他总是在她身上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而只有她能给他这样的感觉,里德尔不得不承认他被眼前这个女孩吸引了,即使现在的他已经瞭然,这个姑娘、抑或是那个影子也许并不是通往永生彼岸的那道桥。 但她独一无二。 和那个影子相处的日子里他确实好奇过她会不会哭,但每一次那盈满了水波的双眼却无一例外地让他失望,也许影子并没有泪水。然而黛玉不一样,她流泪了,在他面前,在不知道房内还有另一双眼睛的情况下落泪了,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这并不怪他,在他今天连续给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姑娘三次惊吓之后,她都没有落泪,显示镇定地将那个小丫鬟带走,又安抚了那些真着急或是假关心的亲戚,甚至还能在刚刚那个女人出言讽刺的时候忍着病痛爬起身来将对方好声好气地送走,和他回忆里那个姑娘一样,看着像一盏随时会被吹灭的花灯,却意外地顶住了那些风吹雨打,依旧闪烁着坚韧的光芒。所以当那泪水和雨声一样毫无预兆地到来时,伟大的伏地魔大人不得不艰难地承认,在那一刻,他像自己一度嘲笑过的愣头青小毛孩一般,无法置身事外,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里德尔的自控力依旧能让他保持骄傲,他最终什么也没做,他不能破坏这个世界的走向,斯各特警告过他,那将带来致命的后果。 没人知道那后果会怎样,也许不过是斯各特在危言耸听。 里德尔宁愿相信那是斯各特的谎言,即使目前为止她告诉自己的一切都得到了验证。因为,少年看向床上熟睡的少女,他觉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了。 该死的梅林啊,到底是谁制造了她的影子,让他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甚至他已经开始分不清记忆里的影子同这个世界的黛玉有什么区别? 他们甚至不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的同一个世界,天知道他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竟然这样莽撞而毫无准备地闯了进来,他不知道那个影子被制造的时间,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女还能活多久。 他只知道她总是要死的,而他似乎不再愿意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出现。 少年的指尖忍不住在姑娘的睡颜上悬空描摹,他的姑娘就在这里,而他只能做一个该死的旁观者,一个漠不关心的过客,他明明在她身边,却不能参与她生命的一分一毫。 第91页 那算什么? 一个窝囊的,小心翼翼地,屈从于时空规律的巫师? 那他费了那么大力气追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宁愿亲手杀了她,也不想在她的生命里做一个毫无名姓的路人。 少年的双瞳在黑暗里变成诡异的赤红,他看向姑娘纤细的脖颈。是的,杀死一个麻瓜,这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她只是一个麻瓜,就算不被他杀死,她也不可能活得长久,或者他可以制造一个影子替她活着,或许改变这个世界没那么可怕,什么也不会发生,或者他还能创造出一个新的时空,在那个时空里他是最强大的巫师。 姑娘突然动了一下,沉浸在思绪中的里德尔勐然后退了一步,好在黛玉没有醒,她只是往被子里又缩了一点,将脖子也捂上了。 里德尔这才平静下来,他听见了紫鹃推门的声音,他转头看了熟睡的黛玉一眼,最终选择垂头轻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悄然离开了。 第49章 第 49 章 下了一整夜的雨,却在破晓放了晴。黛玉醒过来时,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桌台上,晃得她不禁走了神。 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只觉得恍若隔世,只记得漫天狼烟烽火,她似乎想去救一个执拗的男孩,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想要救他,她扑倒了那个男孩,砖块碎石玻璃木屑在他们身侧炸开,勐然暴起的气流将她捲走,她甚至没能看清那个男孩的模样。 终究只是个梦而已,却惊得她一身冷汗。 再离奇诡谲的梦境,在这样的阳光下,瞬间便退却得了无踪影。 一颗心仿佛在混沌中走了百余年,身子却轻得像可以飞起来一样。 黛玉扶住了额,想要仔细回忆一丝方才的梦,却发觉自己竟连半分也想不起来了。 「姑娘醒了?」 门外突然传来紫鹃的声音,黛玉应了一声,有些纳闷为什么紫鹃还要在门外问这一句。 「那姑娘起身过来看看?是不是昨晚风大把门吹坏了,好像卡住了我推不开。」 黛玉未曾多想,披了件衣服便起身查看,却不曾想门闩不知何时给插上了,黛玉心上一惊,却只是顺着紫鹃的话开门轻声道:「昨晚风大,我把门关上了,却忘了给你开了。」 「原来是这样。」紫鹃松了一口气,又试了下黛玉的体温:「阿弥陀佛,热可算退了,我这就给你打水来。」 黛玉点点头,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卧房,看起来和往日并无区别,可只有她知道,昨晚应当还有一个人在她房里,可她的房间并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既然上了锁,那人又是怎么出去的? 是谁锁了门?她房里的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向来浅眠,谁又能不声不响地做出这等事还从容离开呢? 黛玉只能想到那条蛇。 宝玉逢魇的模样犹在眼前,现在便是轮到她了吗?她倒是不怕惹到这些妖物,只是想走得清清白白地,可谁要这样对付她呢?她已经孑然一身,对付她又要作什么?偏是连这样的结局也不肯给她么? 想到这里,黛玉鼻子微酸,眼见紫鹃端了水过来,又慌忙忍住,好在紫鹃已经习惯了黛玉的眼泪,只当她又在想家,便也无视掉了。 「以后咱们的东西可真得收好了。」紫鹃一面服侍着黛玉洗漱,一面絮叨道:「昨儿你让把桌上那些都给赵姨娘送去,雪雁也没细看,就一堆全包了,亏得我眼尖,把贵妃送的宫扇和红麝香珠及早拿了出来,不然可是要闯祸。」 「昨天雪雁也被吓得不轻,我等会训下她便是了。」黛玉应道。 「也不怪她,昨儿老太太送来太多好东西了,小丫头分不清倒是情有可原。」紫鹃嘆了口气,贊道:「只有宝二爷不怕这些规矩了,他今早叫了我一趟,贵妃还给他送了凤尾罗和芙蓉箪,他叫我拿过来给你看看,说是姑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可是会惦念人了。」 「是他得的独不同吗?」 「宝二爷和宝姑娘的一样,姑娘和二姑娘她们是一样的。」紫鹃不敢隐瞒,老实道。 黛玉冷笑一声:「便回他,我也得了,都给他拿回去。」 紫鹃忍不住嘆了口气:「姑娘可别和宝二爷置气,他昨晚喝酒昏了,今早一醒来就叫我把这些送来了,可见还是想着你的,这些东西终归也是贵妃送的,于他也没什么干系,要为了这个去恼他可就太不值了。」 黛玉忍不住啐道:「又嚼什么咀?回你的话去便是了。若是嫌事情少了,便去找那条蛇,找不到别来见我。」 紫鹃嘆口气道:「那蛇自然是得找的,你又不肯回老太太那里住,这边一直找不到蛇我也不放心,这样神出鬼没的,就怕是在梁里筑了窝了……」 「叫人樑上翻一翻吧,把大燕子看好了,别给叼了去。沁芳亭边上花树茂盛的地儿记得叫人小心些过。」 紫鹃连声应下,黛玉收拾停当便向贾母请安去。路上巧见了宝玉,只见他笑着过来:「我的东西叫你捡,你怎么不捡?」 黛玉心下烦闷,昨日受到的惊吓如今全变了委屈,自己病倒之时他全然不见踪影,不禁想起他昨天那句「管她呢」,虽说不知者不为罪,偏生宝玉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起今天那赏赐的事,像是生怕她不知道贵妃给他和宝姐姐配了一对,只恼道:「我没那么大福气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吶玉的,我们不过是个草木人儿罢了。」 第92页 「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 却不想宝玉比她还激动,着实把黛玉唬了一跳,只得笑着搪塞道:「好没意思,白白的起什么誓呢?谁管你什么金的玉的。」 说话间黛玉却突然感觉到似乎有谁正看着自己,她转头望去,只见山石外薛宝钗正远远地走过来,宝玉顺着她目光望去,见得是薛宝钗,忙便牵着黛玉走开了。 薛宝钗自然看见了二人,她不愿生事,原想低头走去算了,却恍然意识到山石上似乎正盘着一条黑蛇,惊得她再次抬头,却见那山石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黑蛇的影子,宝钗心想多半是昨天听了潇湘馆闹蛇的消息,今天又见了黛玉,一时想多了看花了眼也未可知。这样念着,又往山石处望了几眼,才向王夫人处去了。 里德尔在山石洞里躲了一会,确定没人过来才略微放松下来。在这个地方生活的麻瓜真比他想像得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拥挤,真不知道黛玉怎么能忍受这么闹哄哄的生活,他只觉得这群低贱的麻瓜们晃得他眼晕,为了不被他们发现他甚至还要躲在这个阴湿的洞里,真是耻辱,他烦躁得只想给他们全部阿瓦达。 那个该死的不男不女的少年又是谁?这是里德尔第二次看见他和黛玉在一起了,里德尔虽然依旧听不太懂他们的交谈,但从那个男孩赌咒发誓的傻样和黛玉的反应里他觉得自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里德尔不明白,他知道黛玉很好哄,但他真没想到这男孩跺脚流泪两三句黛玉就转怒为笑,梅林三百年不洗的臭袜子!能不能有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男孩三岁小孩式的闹法也能逗黛玉开心?他觉得心情糟透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姑娘。 为什么昨天晚上他还要吻她的额头?直接杀了她不好吗? 他一定是疯了,被这里的麻瓜,这里的风景,这里满是花香的空气毒害了,梅林的鬍子,他究竟干了什么?他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一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而现在,在一个山洞里躲麻瓜?邓布利多得笑掉他的大牙吧? 好吧,里德尔知道,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迴避一个问题,黛玉喜欢过别人,他拒绝承认这一点。那个傻姑娘居然相信爱情,像那个烦人的邓布利多长久以来一直宣扬地那样相信爱情,这与她的聪明完全不相匹配,如果她爱的是自己,而和她相处的时间里,他能感觉到她应当是爱着自己的……想到这里,里德尔觉得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那样他至少可以从中获利。 但现在他简直要怀疑黛玉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他真想亲口问问黛玉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他又有哪里比不上那个蠢笨的麻瓜? 那的确是个麻瓜,里德尔能感觉到,即使他胸口那块玉石有点魔法物品的感觉,但那个男孩本人绝对是个麻瓜。而那个麻瓜正在他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霸占着黛玉的时间,他们熟稔地谈笑,他还亲眼看见那个麻瓜牵了黛玉的手! 真是该死,那是他的姑娘! 这一切都糟糕透顶了。 凭什么只有他来承受这一切? 因为斯各特那个毫无意义的警告? 里德尔觉得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疯掉。听得外面人声渐远,他寻了个空子,悄然熘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鼹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鼹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 50 章 14 黛玉回到潇湘馆时,屋里已经点了灯。紫鹃张罗了一天也没能找到那条蛇,至少确认了梁架完好,没有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黛玉见紫鹃有了些倦意,便先打发她睡去了,自己拿了本书挑灯看了起来。 黛玉正看得入神,灯花却突然晃了一下,姑娘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眼已经合上的窗户,有些不明白是哪里来的风。几乎在同时,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声: 「安静。」 后颈的触感实在太过诡异,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姑娘勐然站起身来,她张开了口,却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被两颗尖利的毒牙抵住,随时都准备着咬开皮肤刺下去。 她发不出声音。 「我说了别出声。」 男子的声调有些含煳怪异:「或者说……你不害怕……我杀了她们的话。」 黛玉向屋外看了一眼,房门已经被合上,紫鹃在屏风外睡得正香,似乎什么都不能吵醒她。自己早上的可怕猜想变成了现实,那条蛇真是妖物,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自己。 感受到黛玉似乎已经安静下来,里德尔这才放过姑娘的脖颈: 「就是这样,我的好姑娘。」 语调依然怪异,这条蛇似乎并没有习惯人类的语言。 蛇鳞摩挲脖颈的感觉绝不好受,而那触感随着身躯的僵直被无限放大,黛玉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感受到每一块鳞甲的细微开合,她强忍着发麻的头皮,扯下笔架上的笔写道: 「你是谁?」 黑蛇没有制止她的动作,似乎灯光太暗,它飞快地从姑娘的肩膀滑下来,绕着她的手腕仔细打量着她刚写下的几个字。 第93页 见黑蛇没有回答,黛玉继续写道: 「你想从我这里拿什么?」 黑蛇沉默了半晌,黛玉继续写了几句,黑蛇完全没有反应,就在她觉得手酸的时候,黑蛇又飞快地绕上了她的小臂,黛玉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忍不住呛咳出声,一向敏感细心的紫鹃却依然沉浸在睡梦里。 「你可以找个安静地方……我们出去谈谈。」 黑蛇闷声说了一句,将自己藏到衣袖下面,依旧没给黛玉拒绝的余地。就在黛玉勉力撑起身子的空档,他低声道:「她没事,只要你安静。」 这句话多少给了黛玉一点安慰,她小心地绕过丫鬟僕妇们的视线,没有提灯,借着月光便熘出了潇湘馆。 惮着手上那蛇妖,黛玉一路只挑僻静处走,一时昏头脑涨,自己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见得竹影婆娑,一池月影骤现眼前,她忍不住停了脚步。 这般时刻,黛玉自嘲般想道,自己竟然还会觉得此处极美,真是昏了头了。 四下倒是无人,黑蛇似乎认为她已经选定了场所,他又开了口: 「不用怕。」 黛玉冷笑道:「要躲着人的还不害怕,我又怕什么呢?」 黑蛇在她手上又绕了一圈,才从袖子里探出头来:「你的心跳……很快。」 「说罢,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黛玉冷声道。 「好姑娘,」黑蛇似乎是笑了一下:「我想要很多。」 黛玉皱眉听着,却向湖水更走了两步。 黑蛇又绕了一圈,缓慢道:「水很冷……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 他的语调依然奇怪,说话却比方才顺畅了很多,黛玉意识到这条蛇看穿了她想做什么,她轻笑了一下:「那你打算现在咬死我么?」 「现在?不。」 日间倒是热得厉害,到了晚上,从竹林里吹来的风又有些寒凉,黛玉忍不住抖了两下,再次咳嗽起来,值夜的婆子也不在,许是聚一起耍去了,倒让她咳了个尽兴。 「你应该带件衣服。」 「我应该不出门。」黛玉冷声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一个小惩罚而已。」黑蛇倒是坦然:「我要你离那个宝二爷远点。」 「为什么?」 黑蛇的发音很古怪,但黛玉能听出来他指的是宝玉,她忍不住笑了:「就为这等事?」 「应该很容易做到。」黑蛇打量着姑娘的神情,月光下的黛玉比之前那个影子看起来更加苍白,就像一尊圣洁的瓷雕。 圣洁? 里德尔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一个落入情爱陷阱的圣女?这是什么可笑幼稚的比喻。 黛玉不再答覆,却再次坚定地向湖水走去。 「离开他难道比捨弃你的生命更难?」 黑蛇飞快地攀上了姑娘的肩头,再次张嘴抵住了黛玉的颈动脉。 「我死了不就行了?」黛玉轻笑道:「你费那么大力气,不就想的是这个吗?」 说罢,也不再理会黑蛇的威胁,直接踏入了水中。冰冷的水绕上脚踝,刺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脚步没有停下。 「damn it.」 黑蛇低声咒骂了一声,黛玉已经走到了及腰的水深处,她听见黑蛇不清不楚的话语,许是妖怪的语言,她并不关心。 「stop it!」 脖子上冰冷的感觉骤然变得更加怪异,待到黛玉意识过来发生过什么之前,少年修长的手指已经牢牢扣住了她的脖颈和腰腹。 这是一个令人羞耻的姿势,她被牢牢箍在少年温热的怀抱里,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姑娘瞬间红了眼眶,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走快些,也不至于平白受这样的折辱。她用力挣扎,除了耗尽自己的力气之外无济于事,里德尔甚至还有时间抽出魔杖施了两个咒语。 「这下方便多了。」 她听见少年说出奇异的语言,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听懂了。 「放开我。」 她挣扎着反身给了他一巴掌,指甲划破少年的脸,在他的脸上刮出两道血痕。少年只是愣了一秒,随即压制了她所有的挣扎,将她搂得更紧了,少年靠向她的侧颈,冰凉的水流在二人腰侧缓缓流过,黛玉蓦然想到一个词:耳鬓厮磨。 一个只能属于情人的姿势。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可他把她搂得那样紧,完全没给她一丝挣扎的余地,她甚至可以听见对方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少年并不在意她的挣扎,这于他而言不过蚍蜉撼树般的力气。 「既然你这样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不如把它给我。」 少年唇角弯起一个诡异的笑,声线却冷得像冰:「一个小建议,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有我在你死不了。」 「你到底要什么?」姑娘水波荡漾的眼里盈满了泪光,却倔强地没让它落下来:「我如何招惹了你,要这般折辱我?」 「折辱?」里德尔玩味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你就是这样看待送你回家的恩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 黛玉刚要开口,却见得两个守夜婆子提了灯远远走了过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如今她被这少年困在怀里立于水中,这般不清不楚的姿势,若是被人看见,真是不如立时便死了。就算贾母能相信她的被逼无奈,她又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呢? 第94页 「你很紧张。」少年又一次开了口,带了揶揄的笑意:「你在害怕什么?」 「杀了我。」眼见得那两盏灯越来越近,黛玉整颗心如坠冰窖。 「为什么要害怕她们?」 里德尔嘟哝了一声:「他还能抓着你到处跑……」 黛玉刚想开口,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潇湘馆。 雪雁瞪大了眼睛看着凭空出现的小姐和陌生少年,两人的情况很不好,她家小姐神色惨白地被对方紧紧搂在怀里,更要命的是,两人腰下的衣服几乎完全湿透。 没等雪雁做出更多反应,少年举起了手中的一只木棍,雪雁和其他僕妇顺着咒语应声倒下,黛玉终于回过神来,终于被稍微放松钳制的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就往对方胸口刺去。 很遗憾,姑娘的银簪并没能刺进少年的胸口,它随着咒语应声飞了出去。 「你说过不伤害她们!」 姑娘第一次大声喊了起来,声音尖利,即使虎口被震得发麻也没能阻止她再扇向里德尔的一巴掌,可惜还是没有成功。 黑髮少年冷脸拦下了她的手臂:「她们没事,但如果你继续折腾,我不保证她们会怎样。」 「你到底想怎样?」 见识到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绝望将黛玉攥得更紧了。 「如果一开始你答应了我,根本不会那么多事。」里德尔冷眼瞪了半身湿透的姑娘一眼,对方面容苍白,嘴唇已然青紫,他皱眉抬手施了个咒语,黛玉只觉得浑身被暖意环绕,身上的裙襦竟然在瞬间干爽如初。 看起来对方并不打算让她死,却也不知要如何欺辱她。黛玉想起刚刚少年说过的话,命不要可以给他: 「离开宝玉?」 说出这话让她的心脏抽疼,可她还是要倔强地冷笑道:「我与他原本便清清白白,我和他又何尝近过?」 「清白?」里德尔冷脸弄干了自己的衣服:「我觉得你口中的宝玉可不是那么想的。」 一颗心顿然鼓如雷鸣,黛玉强压着自己的感情道:「你又如何知道他的心思?」 里德尔皱眉打量了她一会,冷笑道:「我不是你的情感专家,黛。别想从我这里套到什么,你似乎忘记了我的忠告,我让你离开他。」 「那你杀了我便是了,」黛玉并不打算让步:「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看来你真喜欢他。」里德尔紧抿了双唇:「不,你是我的,活着是我的,死了还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东西。」姑娘站直了身体:「我自去死,活着还是死了,都和你无关。」 里德尔的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大可以试试。」他举起了魔杖,黛玉的话烧断了他仅存的理智: 「看来我必须让你明白一点,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第51章 第 51 章 15 天外蓦然响起一声惊雷,被魔杖指着的姑娘闭上眼,准备坦然迎接自己的命运。 只是很久那把悬在头顶的铡刀都没有落下来。 黛玉疑惑地睁开眼,屋内空荡荡的,人和蛇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踉跄地走到雪雁身侧,还好,小姑娘没有受伤。只是当她把人摇醒后,紫鹃雪雁她们什么都不记得,没有胁迫黛玉的男子,她们只是再正常不过地睡着了,仿佛一切只是黛玉臆想出的一场噩梦。 也许真的是一场噩梦。 黛玉这样想着,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昏暗的房间里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地板上的蜡烛摆成了诡异的图案,女人有些焦躁地挥舞着手中的魔杖,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杜松子酒。 最后一支蜡烛火焰熄灭的时候,一个少年凭空出现在了图案中央,脸色苍白,似乎经歷了一趟并不算惬意的旅途,而脸上的半干涸的血痕似乎印证了这一点,他踉跄了一下,终于勉强站稳。 「你做了什么?」女人的目光敏锐地锁定在少年脸上的伤痕上,音调顿时高了两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能干扰那个世界的一切吗?」 男孩歪头看了一眼紧张的女人,将魔杖横在了胸前,不甘示弱道:「冷静一点,女士,什么也没发生。」 「你必须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斯各特紧张地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雨:「为什么花了那么久?」 「我过去了多久?」男孩看了一眼脚下的蜡烛:「看起来也没有超过两小时。」 「一个半小时。」斯各特冷声道:「不同空间的时间单位长度并不一样,你在那里待的时间应该远超过这里的。」 「那也许比这边少也说不定。」里德尔向前走了两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看窗外,他们发现了?」 「不知道,」女人烦躁地再次合上了窗帘:「你那道口子怎么来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参与那边的事情吗?还是你想把下辈子都留在阿兹卡班?」 「感谢您的关心,只是被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挠了。」男孩不悦地喝了一口茶,他注意到女人的眉头突然舒展了一点:「魔法部需要多长时间反应这件事?」 「按照常例,大概还需要一两个小时。」斯各特又坐到了原先的沙发上,有条不紊地给自己续了一杯酒。 「看来您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里德尔坐到了女人对面,瞥了一眼地面的阵法:「甚至不需要清理这些痕迹?」 第95页 女人微笑着喝了一杯酒:「我什么都没有参与,为什么要清理?」 「您这是打算……」里德尔歪了下头:「……出卖我?我应当告诉过您克拉尔会向审判庭提交您杀死丈夫的证据。」 「如果根本不存在那种证据呢?」 女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得意地掏出一瓶药水晃了晃,克拉尔低着头从沙发边上走出来,他的额头上满是被灰尘和红印,看起来十分沮丧。 「看来您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和家养小精灵交流了不少。」 里德尔依旧用手托着茶杯,女人的魔杖已经指向了他:「游戏结束了,小屁孩,不过在这之前,你应该见到那个小姑娘了,看来也不算亏,对么?」 「看来我只能束手就擒了。」 「是的,未成年巫师违反魔法部的时间管理条例、干扰时间秩序、研究明令禁止的魔法、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制作危险魔药……这些足够让你在阿兹卡班好好享受下半辈子的生活了。」斯各特眉眼弯弯,终于吐出了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 男孩依旧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屈从于自己的绝对劣势。 「那么,在他们来之前,您能再解答我几个问题吗?」里德尔眨了眨眼:「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嗯?」女人没有松开魔杖,同样、她也没有拒绝。 「您在这杯茶里放的魔药是当年对付您丈夫的那种吗?」 「身体不能动了是吗?」斯各特满足地笑了起来:「准确来说,是改良版,当年这药可没那么好喝,至少让我灌了他一瓶威士忌。」 「您的魔药的确很出色。」少年垂了眉,似乎颇为遗憾:「想必您不会告诉我配方。」 「当然不会,亲爱的。」 「那么第二个,您故意把我引向错误的时间点,并且在回来的通道上设了陷阱?」 斯各特讶异地挑了挑眉:「你还能发现这个?这不是你的第一次时空旅行?」 「直觉而已。」里德尔弯了下嘴角:「毕竟那条路也太难走了。」 「但你还是回来了。」斯各特冷了脸:「如果你走失在那条通道上,我会省很多力气。」 「很遗憾让您失望了。」少年冷静看着女人攥着魔杖的手指开始因用力而泛白:「那么我想,您之前教我的方法根本不可能带回一个人对么?」 「没人能带回来。」斯各特冷哼一声:「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时间魔法的第一训诫。」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男孩乖顺地接道:「关于这条训诫有很多解释,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条是,时间无法被改变,所有的改变都已经註定……但是,」里德尔认真看了斯各特一眼:「您不觉得这说法太过荒谬绝对了吗?」 「如果它真的荒谬,那它就不会成为准则。」 女人已经无心和身前的男孩继续探讨这样的学术问题,她优雅地伸了个懒腰:「你不用想了,那个影子和女孩都是过去式了,这不是她们能存在的时空。」 男孩轻笑了一下:「看来您已经不打算告诉我更多了。」 斯各特敏感地用魔杖指住男孩:「不要想挣扎,我可不保证我会使用什么样的魔法来对付一个小孩。」 「您觉得我在挣扎?」里德尔疑惑道:「如果您那么相信那条准则,那您才是应当放下魔杖的那个。」 「什么?」 「expelliarmus!」 女人手中的魔杖随着她的疑问一同飞了出去,原本应当动弹不得的里德尔这才轻松地站起身来,将她的魔杖收入手中: 「看来您的应急反应能力并不如您的魔药学那样优异。」 斯各特转头看向偷袭自己的那人,一个金髮的少年,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遛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想,大概是在您决定向魔法部投诚而打开防护魔法的时候,我的朋友荣幸地成为了您第一位客人。」里德尔似乎看穿了斯各特的想法,他微笑道:「感谢您刚刚的解答,作为回礼,我可以告诉您,您的魔药没有失效,只是我从一开始就没喝,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他眨眨眼:「大部分古代魔法不需要挥动魔杖,这也是常识。」 安格里克歪着头看着里德尔面不改色地向地上的女人使用了摄神取念,直到女人不再挣扎时,他才疑惑道:「她是纯血巫师……还有,你知道我要来?」 「先出手的是你,」里德尔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事实上我有点意外,我说过没有重要事情不要找我。」 「那也是因为她先用魔杖指着你。」安格里克耸耸肩:「我不知道算不算重要,你要找的猫头鹰飞到了霍格沃兹,我把它关起来了,达芙教授说要你期末考结束那天去找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还有,诺德回校了,但是看起来很古怪,一直在往那座幽灵棚屋跑,这也是你命令的?那屋子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不是还有一只幽灵住那里?」里德尔轻笑道:「你没找他问问?」 「我找不到他,看起来和消失了一样,我总觉得诺德在计划什么,幽灵消失的那天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安格里克摇摇头:「所以我来找你了,我想你大概也不想让我替你听完达芙教授的临别赠言。」 第96页 「那个矮人要走了?」里德尔皱了一下眉,又很快笑了出来:「不过我也到时间回去了,期末考总得出席一下。」 「那这个你打算怎么办?」安格里克指了指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她刚刚不是说魔法部的人一会要来?」 「战争年代死个巫师还不算常见吗?何况还是个有点前科的巫师。」里德尔冷笑一下:「格林德沃最近不是要有什么集会了?」 安格里克赞嘆地点点头,随即挥舞魔杖布置起来,当他背对里德尔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我已经好奇很久了。」 他听到了里德尔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脸上的伤……到底是被什么弄的?」安格里克有点不安地抓了一下头髮:「这也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吗?它有什么作用呢?」 「……猫抓的,」里德尔眯起了眼睛:「有什么不行吗?」 「没、没有!」 安格里克勐然打了个寒颤。 第52章 第 52 章 16 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墙壁上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挂钟已经被拆下了一大半,剩下的几只有的指针如赛跑一般走得飞快,有的却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步履蹒跚。里德尔悄然瞥了一眼周围的布局,便将目光转回到桌上热气腾腾的红茶上。 「怎么?不和胃口?」矮人教授从桌上跳下来,又突然出现在椅子对面,一双奇异果般的眼睛略带好奇地打量着身前的这位优等生。 「没有,您的茶向来很棒。」男孩拿起茶假意抿了一口,关切道:「您最近遇上了什么急事吗?连欢送会都不能参加?」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达芙挑了挑眉毛,环视了一下周围:「……不过以你的观察力,这也不难看出来。」 「只是碰巧猜中而已……」里德尔等待了一会,还是没等到他想要的答覆:「所以您还会回来任教吗?」少年微笑了下:「您的课程很受欢迎,低年级的孩子们没能听到您的课实在太过遗憾了。」 「也许吧,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友好,」矮人教授总算笑了一下,她眨眨眼:「借用东方一句话,有缘总会再见的。」 「缘?」 「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命运中的联繫,」达芙笑道:「它们多半是好事情。」 男孩沉默了一下,没等他完全消化这个新词彙,教授又突兀地开口道:「所以,你和林小姐之间的缘怎么了?」 「什么?」 看着优等生再一次露出了难得错愕的神情,达芙耐心解释道:「大概四天前,我不再能找到她了……我想大概发生了什么,是你送她回家了吗?」 「……我并没有离开学校。」男孩喃喃地答完,又似乎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切道:「您的意思是她不见了吗?发生了什么?她会有危险吗?您之前不是说她根本没有来到过这里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教授疑惑地看了学生一会,终究是被那急切真诚的神态所欺骗,她嘆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一个时空的异数,我不能告诉你全部,亲爱的,我只能告诉你我找不到她了。」 男孩垂下了眼眸,将情绪都藏进浓密睫毛下的阴影里,半晌,他吐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她还能再回来吗?」 「抱歉,亲爱的,」达芙摇了摇头,郑重道:「我不知道。」 「可是……」里德尔攥紧了拳头,再次急切道:「您上次给我看的盒子,那里映出了一张纸,能告诉我那是为什么吗?」 眼见达芙继续摇着头,里德尔这才颓丧地松开手道:「……可我还没能同她告别。」 「也许你们会再见的,会的,我的孩子,」矮人安慰地拍了下少年的肩,感受到那身躯微不可查地僵硬,她嘆息道:「我需要再去一趟东方,如果有什么林小姐的消息,我尽量告诉你。」 「谢谢。」里德尔再次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如果那不会对您造成困扰的话。」 「当然不会。」矮人教授笑了起来:「我也没同她道别呢。」 走廊上到处都是刚考完试的激动学生们,走出办公室的里德尔应付性地维持了一下秩序,又快步避开了人潮,走上了城堡八楼。 「嘿,接着!」 几枚金币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悬停在了黑髮男孩脑后,里德尔转过身打量悬浮在空中的金加隆,魔杖指着拿着袋子的安格里克,挑了下眉没有开口。 「你甚至不需要转身就能施咒了!」安格里克倾慕地看着里德尔魔杖,才晃了晃手中的钱夹得意道:「寒假的俱乐部会费到了,马尔福倾情出资。」 里德尔歪了下头,金加隆又全数摔回了安格里克身上,安格里克抖了一下,没有躲开。 「虽然说在学校你不用对我行礼,」里德尔的左手指尖缓慢划过魔杖上的纹路:「……但你最近是不是太活泼了一点?」 安格里克慌忙低下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你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解释是卑怯者的诡辩。」里德尔冷声道:「而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是我的错。」 眼见安格里克不再争辩,里德尔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下,一扇大门凭空出现在墙壁上,他推开门冷声道:「进去再说。」 第97页 有求必应屋内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子,唯有正中央的一个金色笼子内锁了一只灰黑色的猫头鹰,眼见两人走进屋内,忙不迭地沖二人恶吼。 安格里克正打算施个消音咒,却被里德尔拦了下来。黑髮男孩似乎丝毫不介意猫头鹰的恶意与聒噪,自在地走了过去:「她叫你雁儿,嗯?」 听到名字的猫头鹰安静了一下,却恶狠狠地向里德尔扑来,似乎想咬对方一口,可惜行动被笼子准确地拦了下来。 里德尔往食盒里加了点食物,眼见猫头鹰逮着机会想咬上他的手指,男孩行动迅速地退了手,转手又将笼子扇得转了好几圈,小猫头鹰被转得倒在一边,再也没力气去对付眼前这恶人。 「再折腾就拿你餵纳吉尼。」 里德尔微笑着说完,这才转头看向一旁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安格里克:「最近马尔福和诺德关系怎样?」 安格里克这才如梦初醒道:「至少在宿舍外没有什么交集,看起来都在各自准备期末考试。」 「你去那个幽灵房子查过了?」 「什么也没找到,」安格里克点点头:「你回来之后诺德好像再也没出去过。」 「继续盯着他,」里德尔皱起了眉头:「这两天我暂时没工夫管他们那点小破事。」 「有密室的消息了?」安格里克兴奋地握起了拳:「我就知道你会找到的!」 「哦,不,」里德尔歪了头道:「虽然有了一点眉目,目前来看那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清除泥巴种,恢復纯血的荣耀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安格里克十分不解:「还有什么比我们伟大的志向更加重要?」 「比如说……先扫除路上那些绊脚石?」里德尔似笑非笑地望着迷惑的金髮少年:「我要找一个人,和奥利维亚·谢尔交好,在圣诞假期回了家,并且去过一趟圣芒格医院。」 「那个泥巴种的朋友?」金髮男孩皱了眉,提起这些泥巴种他总是会有生理性厌恶:「那个泥巴种能有什么朋友?这群无聊的泥巴种们还真是不知道消停。」 「那人的目的应该是还原那天谢尔坠楼的真相……」里德尔轻声道:「查查谢尔坠楼后都有谁去过封锁的塔楼,也许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真相不是斯蒂安害的吗?」安格里克嘟哝道:「难道还要帮他善后……」 「至少这件事能帮你打发密室开启前的这段无聊时间,」里德尔挑了下眉:「虽然斯蒂安不是那么符合纯血的形象,他始终是我们的一员,不是么?」 「……知道了。」安格里克认命地低下头,即使他厌恶同泥巴种发生任何接触,但里德尔总有他的理由,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的决定。 「你刚刚在说什么?」 里德尔突兀的话语让他忍不住再次抬起头:「什么?」 「不,不是你。」 里德尔抬手打断了他,又闭了眼认真听了片刻,这才扯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果然是有求必应屋,这真是个好消息。」 第53章 第 53 章 17 那个男人消失后,黛玉还是会做很奇怪的梦。 那些梦境几乎在合眼时便会出现,梦里她漫无目的地行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有更多光怪陆离的风景,广阔的平原,巍峨的高山,富有的城池和贫瘠的村落,她见过战争、饥荒,瘟疫和海洋,有人笑着对她,有人沖她大吼,更多的人无视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每次醒来后她都觉得很累。 黛玉尝试将这些梦记录下来,可是在她提笔之后那些古怪的梦境便会消散得一干二净,这让她第一次感受到记忆力的溃败,这些都是从未有过的。 她想同宝玉说说,可是刚开了个头,她便想起那晚黑衣男子毫无来由的愤怒,更无奈的是宝玉永远当她是体虚多念,只知道往潇湘馆里送些有的没的玩意,黛玉也不想闹得尽人皆知,一来二去,她也便没了这样的心情。 幸而也只是梦而已,姑娘向来体虚难眠,一年到头也睡不足几日,索性便随它去了,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只是那无端出现又消失的蛇妖却似一把悬空利剑般日日悬于心头,那些事又决不能对旁人言说,黛玉只能把那晚的惊恐与愤怒小心地藏进心底,只当那也不过是一场古怪的梦境。 只是她知道,那绝不是梦。 转眼又是仲春,桃红柳绿的时节,园子里愈发冷清了不少。她不再去花冢,日色渐长,宝玉因着近来诸事郁结于心,也不再过来缠她,倒使得黛玉得了更多的闲暇。这日她照旧倚着卧榻读书,却不想何时昏昏然睡了过去。 这回的梦境却与以往不同,四处白雾茫茫,又听得潺潺水声,黛玉只觉得这地方莫名熟悉。她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得前方大石处转出一美人,身形裊娜恰如仙子,不想那美人转头见了她,亦是一惊道:「泪水尚未还尽,尔却如何回来?」 一语说得黛玉愣了片刻,心知对方绝非凡俗之辈,这话中含义似乎她应当属于这里,不然也不至于念她回来,可她也不过只觉得此处熟悉,若说属于此处,却也无从说起,一时不知如何答言。眼见得仙姑原地掐指算了片刻,才摇头嘆道:「本为还泪,尔却如何惹上这一桩风流冤孽?」 黛玉心内尚在思忖,却不想美人快步走到了她身前,往她前额指了一回:「事急从权,如今只能这般了。」 第98页 回忆纷涌而至,黛玉扶额退了两步,抬头再看时,乖巧向警幻行了礼:「我亦不知如何又回到了此处,一生之泪已还了大半,想来归来之日已是不远。」 「既是还了大半,此时提前归来应是无妨,余下之数尚可从长计议。」警幻拿出一本书册道:「尔此番惹到的这风流冤孽非吾所布,前路亦不在册内,若尔决议斩断尘缘提前归位,此等小误仍有迴转之机,离恨天外依旧为尔所居,不知尔意下何如?」 「不知黛玉此般惹上了何物?若是将余泪还完,可否还有迴转之机?」绛珠疑迟道。 「吾亦不知,」警幻摇头道:「那人非我界中人,本事似乎颇为了得,尔虽修得人形,却无甚法力,他打破两界阻隔而来,若你仍滞留下界,只怕到时为他所拘,前路难测。」 绛珠沉吟半晌,眼见一生之泪即将还尽,如此归来却是半途而废,此后再想报恩却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却让她如何心甘。正是权衡犹疑之际,只见得身旁大雾越发浓郁,冥冥中似乎听得宝玉在唤她名姓,一时不禁心神摇盪。警幻见此,只得嘆道:「罢了,古往今来,这孽海情天又有谁能逃过?只嘆尔这一去,恐怕便再难回来了。」 绛珠闻言,只见周身大雾骤然褪去,二人似乎站在了断崖之上,警幻勐然推了她一把,她霎时惊醒。 「林妹妹你可算醒了!」 宝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双玉白的手即刻递了杯茶过来,她抬头正对上宝玉关切焦急的眼神:「怎样?可是又餍住了?这茶我试了,温度正好,来,你先喝口。」 她便又低头就着宝玉的手喝了一口,这时才反应过来二人举止未免太过亲昵,含羞推了宝玉一把:「我没事。你起开些,这样大惊小怪的,让人看了笑话去。」 「你管别人做什么?我们的事何时轮到他们去说了。」宝玉不满地撅噘嘴:「你还没说呢,方才又梦见了什么,怎么睡得那样不安生?又是之前那怪梦?」 黛玉摇摇头,起身道:「我已不记得了,恍惚只觉得和以往不太相同,却也不像是什么普通的梦。」 「瞧你说的,人倒是有三六九等,从没听过做梦还要排上个高低贵贱的。」宝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黛玉嗔了他一眼,道:「瞧你整日都读些什么书,若说这梦什么都一样,怎么来孔子梦周公一说?」 「你别提这些,提了我就头疼,」宝玉皱眉道:「这些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没意思得很。」 黛玉见他不快,便也转了话题道:「怎么今日突然过来?这两天听袭人说你身子不太爽利,现在可是好了?」 「心中烦闷,索性出来走走。」宝玉摇头道:「这两日我也总觉得睡不好,昨日却似又梦见柳家兄弟,想着之前我对他说过那些浑话,总觉得如果不是我当初多调笑了两句,尤家姐妹也不会这般便没了……」 却不想黛玉呸了一声道:「你对那些臭男人说的浑话,如何拿到我这里来说?」 宝玉情知失言,慌忙赔礼道歉,黛玉却转了身道:「你若是记得从前的错处,从今往后好好珍惜旁人便也罢了,死生这事我们又能如何呢?赶明儿我死了,你便也这般长吁短嘆地对旁人说,若是我当初不说这些混帐话好了不曾?」 「呸呸呸,好端端的又说什么死的活的?」宝玉忙起身道:「这一年身子才利索了些许,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整日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怕是要故意气我。」 「我可没提,你先说的。」黛玉转身笑道:「我往宝姐姐那里走走,你来还是不来?」 宝玉忙不迭跟上,待至蘅芜苑,三人又说了好些家常,直至掌灯黛玉才回到潇湘馆。 却说黛玉出门时见得桃花正好,回来路上不知不觉已经拟了一首古风,此刻既已无事,索性拿了笔便要将腹稿誊写下来,紫鹃见她兴致正高,便也不去扰她,掩了门忙自己的去了。 黛玉写完初稿,正待好好看看有无修改的地方,却突然听得房间里又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怪异语调:「你写了什么?」 黛玉心下一惊,连忙转头向发声处看去,只见身后床架上不知何时盘了一条通体漆黑的长蛇,正歪着头皱眉望着她手上的诗稿。 「又是你?」黛玉想也不想便将诗稿往后藏起,正想大声唤紫鹃,又想起这蛇妖的怪异能力,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惊惧,往旁退了一步:「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遵守约定。」长蛇不急不缓地从床柱绕到床上,直了半个身体,就像人一样地望着黛玉:「但你似乎总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我为何要答应你?」黛玉往后的手已经摸到了桌上的刺绣篮子,她知道里面放着裁刀和剪子。 「我不相信你还要我来教你如何尊重你的恩人,」长蛇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看来这个地方并没有你一直念叨的那么好,至少让你脾气差了不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姑娘抓住了篮子里的裁刀,将它紧紧攥在手中:「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 长蛇的身影骤然消失在空气中,姑娘尚未反应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发现了! 那把裁刀! 黛玉慌忙转身想要摆脱男子突然的桎梏,却不曾想这男子的力气岂是她可以轻易挣脱的,挣扎两下便觉得骨节处一阵剧痛,姑娘霎时白了脸,却终究只是轻哼了一声。 第99页 里德尔很快发现了手中的异常,他连忙松开手,裁刀即刻便划上了他前胸,只是那手终究是失了力度与准头,只是虚晃一下,那刀便跌落在地,伴随着鲜红的血,却不是他的。 趁着里德尔愣神的空档,黛玉急忙向屋外奔去:「紫鹃——」 姑娘用力拉开房门,尾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丫鬟婆子们都昏睡在原地,只有她一个站着的人。 「就像一场噩梦?」 是她的心声,却不是她说的。 里德尔的声音已经到了身后,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我上次不是说过么,你是我的,你逃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里德尔大反派实锤了 第54章 第 54 章 18 黛玉醒过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她愣了好一会,才勐然坐起身来,唯有晨光满室,那条蛇……或者说那个男人又不见了身影。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 对了,那个男人消失前说了他的名字……什么魔…… voldemort. 奇怪的字体不受控制得涌现在脑海里,黛玉痛苦地扶住额头,她有些懊悔自己的好记性,她不想记住关于那条蛇的一丝一毫,更不想记住他的一切谬论,让她属于他……要是这样闹,真不如死了干净。 掌心异样的触感让她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包上了一块手帕,黛玉记得昨晚她那把裁刀割到了自己,那个男人将她的手捏到骨折,她向他挥刀而去的时候失了准头,倒是给自己划了一道。 不得不说,她当时懊悔的是没划进自己胸口。 可她的手如今没有半分异样感,就如同一切不过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只是这手帕又是谁给她包上的? 紫鹃已经端了水过来,照常服侍她梳洗,一切平常得让黛玉不禁疑心起自己的记忆。 她伸出手让紫鹃帮忙解开那手帕,掌心摊开,没有血迹和疤痕,更不曾有错骨的痛楚,看起来真的是她的一场梦。姑娘忍不住出声试探道:「昨个儿我睡得沉了些,是谁给我系上这个的,看起来也太不伦不类了些,要是早些坦白我便饶她一命。」 「瞧姑娘说的,自己系了个帕子,还得赖我们身上。」紫鹃笑着反驳道:「谁不知道姑娘你睡得轻,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起来,谁还能在你身上系帕子?怕是你自己和宝二爷昨个玩着系上忘了,倒赖我们了。」 「你个小蹄子越发没上没下了,」黛玉忍不住红了脸骂道:「等会我就告了外婆,把你送回去。」 「阿弥陀佛,我可不在意,」紫鹃仍然是笑嘻嘻地:「只是姑娘想要谁过来呢?眼下老太君身边可没闲人,难不成想让袭人麝月过来两头跑吗?」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姑娘的面皮越发红了,站起身来就要将紫鹃赶出去,紫鹃占了嘴上便宜,身子一转便端了水诚实地跑了出去,黛玉站在原地,倒也没去追。 红霞仍浮在双颊,目光却清冷了下来,黛玉再度打量了一下日光倾洒的房间,窗外竹影摇曳,一切都那么熟悉,而她却陷入了庄周梦蝶的沉思中。 昨晚的记忆只是个梦吗? 现在又是现实吗? 还是说她其实一直就在一场噩梦里从未醒过来? 目光转向桌台,昨夜誊的诗没了踪影,刺绣篮子却好端端地摆在上面。黛玉探身向里望去……裁刀和剪子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张纸躺在篮子里。 ……不是梦。 姑娘佯装镇定地将那纸页拿起来,墨迹如流水般蜿蜒曲折,她猜想这应当不是什么符咒,那条蛇从没用过符咒,应该是他留下的一句话,只是她看不懂。 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便是了。 黛玉将那纸张扔到一边,再瞧见自己篮子里那快要做完的香囊也不见了,她无心去思考这些零碎物什的下落,转头打开了衣橱。这些年来外婆倒是从没亏待过她,给她添了不少衣服,隔三差五也会给她送些首饰物件,她在首饰盒里捡了两下,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旧簪子给插上了。 「姑娘怎么将这只簪子戴上了?」紫鹃进来时却愣了一下:「老太君不是说这簪子是她原先送给敏小姐的东西,看见就想起敏小姐么?」 「那么久没戴了,多少也有点想念娘亲。」黛玉轻声道,还是将簪子拔下来收入怀里:「你说得是,见外婆可不能戴这个。」 言罢,黛玉又对着镜子补了点胭脂,才一如既往地向贾母处请安,又一一将各房都走了一遍,直至暮色降临,才向潇湘馆处来。只是姑娘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拐了个弯,一个人径直往花冢处去了。 自那年见到黑蛇,她便不再来此处葬花,如今暮色四合,落英满地,她望着这一层又一层的落红,心中蓦然翻涌起一层悲凉来。到头来,她葬不了花,也葬不了自己,在这黯淡的夕照里,她的命途终究也不过是跌落进这样的泥土中,任人践踏。 ……任人践踏。 黛玉深吸了一口气,将母亲留给自己的簪子插回头上,这才轻声道:「你若是在,就出来吧。」 男人古怪的音调在身后响起,似乎带了一点困惑: 「你不是讨厌见到我?」 黛玉回过头,少年修长的身形在倚在桃树上,他转过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少女的影子:「找我做什么?」 第100页 「你想要什么?」 「你昨天问了很多遍。」里德尔摇摇头:「难道这个园子能让你变笨那么多?」 「你想要我的命?」 少年安静地看了姑娘片刻,那个姑娘仿佛又回到了他最初认识的样子,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眼里水光流转,他愣了一下,才微笑道:「对,不过准确的说,你本来就属于我。」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不可能只是离宝玉远一点。」 「smart。」里德尔笑了起来:「但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他瞥了一眼少女藏在长袖里紧握的拳,微笑道:「昨天那两个想帮你的和尚道士已经走了,你或许应该感谢我留他们两条命。」 黛玉勐然想起小时候那个癞头和尚说的故事,她望向眼前这个黑衣男子,想来那和尚说的劫数怕就是现在了:「……我若把这条命给你,你便不许伤这里任何人。」 里德尔挑了挑眉,直起身来:「我很好奇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 姑娘却惨然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资格呢?我不过是有这条命罢了。」 这模样的黛玉是里德尔不曾见过的,他所见过的姑娘总是执拗的,誓死不肯向他折了腰,甚至总让他气得半死。可如今她这样孤立无援地站在暮色里,同一个陌生的怪物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谈判,希望渺茫,却依旧站在这里,很像她的作风,却太过弱小,他从未见过如此弱小的她,剥离了所有保护壳之后真实而娇弱的黛玉。 里德尔沉默地打量着这只摇曳在晚风中的海棠,他又想起昨夜那两个和尚道士的话:「她的命数已经写在了簿子上,道友你既然想追寻长生之法,便就此停手归去罢,天行有常,你若执意逆天而行,莫说长生不死,只怕是要折寿啊。」 东方魔法的长生……还是她? 这问题他想了一整天,依旧没有结果。 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难道要为了眼前这个麻瓜功亏一篑?要知道他再次接近她的影子就是为了找寻永生的办法。 可是放弃她?这个影子戏耍了自己那么多年?想要他就此别过?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是什么圣人。 归根到底凭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少年依旧在内心天人交战,而姑娘的声音却安静地闯了进来。 「voldemort……」 许是见男子沉思得太久,姑娘终究轻声唤了他一句。 「done。」没有任何犹疑,连里德尔都诧异于自己开口的速度。他也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可以。」 黛玉终是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她浅浅地笑了下,对方却比她更快地再次开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现在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决定你的死亡时间。」 还真是条聪明过人的蛇,黛玉心嘆了一声,才开口道:「那你又准备何时来杀我?」 「你不需要知道。」里德尔冷声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离那个宝二爷远点。」 「那还真不如让我登时死了,」黛玉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有这个?」 「当然不。」 暮色已经完全落下去,园子里已经点起了灯,黑暗里少年黑色的瞳孔却异常地明亮:「你会慢慢知道的。」 姑娘却从那含笑的声音里听出了危险的信号,她悄然向后退了一步:「既然现在无事,那我便回去了。」 「这么快就想走吗?」里德尔歪了下头,向前一步将她逼到了山石边上:「我可没说让你走。」 「你又想做什么?」 姑娘被困在少年双臂环出来的一方窄小空间中,双眼盈满了泪,却依旧硬撑着没让它落下来:「你若再靠近,我即刻便自尽。」 「我不是说过么?」少年的声音里满是志在必得的笑意:「有我在你死不了。」 姑娘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恐与不甘,而少年却似捕猎一般品尝着这恐惧,他缓慢地靠了上去,像是无数次梦中肖想过那般…… 「颦儿。」 一声唿唤让两人立时僵在当场。 第55章 第 55 章 19 「颦儿?」 宝钗又唤了一声,见那白日里婆娑可爱的花枝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却也不敢真的上前查探一番:「是你在那儿么?」 黛玉的手抢先一步捂上了里德尔的嘴,一双眼里盛满了惊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宝钗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过来,只是她这样笃定地喊自己名字,难道是真的看见了他们? 简直是一场噩梦。 黛玉真的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便仍在潇湘馆里,没有诡异的蛇妖,没有耻辱的约定,没有尴尬的处境,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宝钗的脚步在花林外停了下来,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里德尔垂眼看着这个捂住自己嘴的姑娘,他有些疑惑,这声叫喊似乎比他的存在更令黛玉感到恐惧,他想起上次在湖水里,她也是这般害怕被人发现,甚至央求他杀了自己。 原因他多少能猜到,她们似乎很看重名节这个玩意,和斯莱特林看重纯血的出生一样,虽然他实在对这些麻瓜的礼俗嗤之以鼻。不过姑娘香香软软的小手压着他的唇,里德尔意外地觉得,这触感好像也还不错。 宝钗的脚步开始往这边靠近,黛玉却感到里德尔有些不太安分,她绷紧了神经,刚要低声警告他不要乱来,却感到对方的唇似乎动了一下,掌心传来黏腻润泽的触感,如电流一般从手掌一路往回炸到嵴髓,她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第101页 这个登徒子,他竟然舔了一下! 黛玉慌忙抽回手,还来不及反应别的,就听见花林外宝钗又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好妹妹,我过来了?」宝钗似乎压低了声音,脚步却真的往这边走过来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姑娘急得心乱如麻,眼下她这模样如何能让别人看了去?就算里德尔立时消失,她大晚上孤身一人跑这样花草丛生的地方来终究是有些乖僻孤张,就算宝钗大度能饶了她这次,刚刚她喊的那两声又有没有别的有心人听了去呢? 老天爷,她真想即刻死了倒也清静了! 里德尔玩味地欣赏着黛玉不停变换的表情,今晚的她真的很不一样,似乎比平日更加艷丽动人了些,却又让他完整看到了她的柔弱惊惧和无助……无助么? 里德尔凑近姑娘的耳畔轻声道:「如果真的害怕被发现……怎么不试试求我?」 姑娘的推拒根本抵抗不了男子的力气,伏地魔的吐息就停在她的耳畔,这触感让她厌恶至极,可她又不敢发出更多声音,只能在这场拉扯中被逼到完完全全的下风。宝钗的脚步越来越近,蛇妖又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里德尔感受到花枝的颤动,宝钗只要再往前两步,就可以看见这个陌生男子的袍角。里德尔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处置这个不解风情的麻瓜,毕竟黛玉的条件也只是不许伤人而已。不许伤人,他当然可以做到,现在的黛玉真是太过稚嫩,也许这不该有的善良蒙蔽了她的双眼。 「求你……」 怀里的姑娘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嘆息,里德尔却清楚地捕捉到了每一个绝望的字眼,他愣了半秒,还是抓住她消失在空气里。 「颦儿?」 宝钗转过花树,却只见得嶙峋山石在夜色里狰狞,哪里又有黛玉的影子?看来还是她多心了么?今日她见黛玉语气有些异常,一言一语宛如都是永诀的意思,她不放心寻了过来。她自是知道黛玉前两年曾在此处葬花,又闻得丫鬟说黛玉往这方向过来,一时笃定黛玉在这里才出声唿唤,方才又似乎听见衣袍摩挲之声,可现在所见的一切却似乎在控诉是她真的多心了。 宝钗原地转了两圈,只觉得这周围桃树似乎都通了灵性,越发显现出张牙舞爪的凶煞来,她心下懊悔,不该多唤那两声颦儿后又自己过来,眼下黛玉既不在这里,她这样冒失地跑过来实在太不合礼数,若是被人看见可就糟了。想到这里,她慌忙借了桃树的遮掩往外看去,幸而见得四下无人,也就极快地喊着颦儿又走了出去。 黛玉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换了一处所在,湖水粼粼,竹影摇曳,竟然又是上次她被蛇妖搂住的那个湖岸。思及那幕,黛玉突然红了脸,所幸今夜无月,男子并没发现自己的异样。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刚立住身子,她便想从男子怀里逃开,这次里德尔没有拉住她。从对方温暖的怀里挣开时,她却突然觉得这夜色寒重,喉咙间又有些微妙地发痒。 里德尔有些好笑地看着黛玉抱住了双臂,他歪了下头,倒也不急着靠近:「你和那个宝玉回去的时间比现在晚得多。」 这又算哪门子歪理?黛玉皱了眉,看着这男子半认真半戏耍的模样,却又没了反驳的心思,只是沉默地离他又远了一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夜静得有些瘆人。 里德尔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嗅了一下,黛玉即时便认出了那是她不见的香囊,她甚至都没有绣完,缺了半片叶子,却见对方极认真地拿着,那是她第一次在对方脸上读到可称之为柔情的神态。 「你……到底是谁?」 姑娘终究忍不住开口道。 「voldemort。」男子声音清冷:「昨天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可我并不认识你。」黛玉嘆了口气,终于说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里德尔的目光总算从香囊上移开,他转头看向黛玉,直到姑娘再也抵挡不住那热烈的眼神转过头去,他才轻声开口道:「你只是忘了。」 忘了……么? 眼前的男子似乎有那么一丝莫名的熟悉感,黛玉被说得略微动摇了些,可她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从头到尾都是完整的日子里又从哪里多出来这个蛇妖的位置?可黛玉却觉得,相处得越久,那诡异的熟悉感却越发涌上心头,对他的恐惧和厌恶也逐渐降低,即使他刚刚做的事情已足够让她恨几辈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她是中了这妖怪的迷魂咒不成? 美女蛇的传说她自是听过的,却不想这蛇也能变作男身来引诱自己,说到底她身上又有什么可图的呢? 思虑及此,黛玉又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黛,」里德尔有些无奈地看着黛玉的反应,再次开口道:「这是不是玉簪花的气味?」 「玉簪花?」 黛玉有些疑惑,眼前这人如何问出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看来不是。」 里德尔倒是自己摇了摇头,继续打量着手中的香囊: 「在你还记得我的时候,你说过很渴望能买到几串玉簪花。」 里德尔接下来的话却让黛玉愣住了:「你说你很想念母亲,她不爱薰香,偏喜欢在房里放些鲜花,后来你病了,被她抱在怀里,闻到的都是玉簪花的香气,后来你到了园子里,也学着她不去薰香,可这边却没有玉簪花卖,而你也知道自己再见不到她了。」 第102页 「你……如何知道这些?」黛玉声音抖了两下,双眼已经有些模煳,她明明从未对人说过这些,而眼前这蛇妖又从哪里知道的?难不成他真的……是被她忘记的旧识么? 「我远比你所知的了解你。」里德尔轻笑了一下,继续道:「包括你喜欢我这件事。」 「你这又是胡说的什么?」 黛玉忍不住皱眉嗔道,这条蛇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方才那刻她怎么就信了他呢?真是中了邪了。对方满嘴胡言乱语,倒把她臊得浑身不自在。 「如果有一天我能带你回家,但是代价是让你的宝玉死掉,」里德尔无视了黛玉的情绪,却冷静地补充道:「你会选哪个?」 「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诧异于这话题的变换维度,黛玉皱眉道:「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别人。」 「只是一个代价而已,黛,」里德尔却突然笑了:「你应当知道凡事都有代价,这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选择。」 「我不会让宝玉死。」 姑娘的回答郑重而清晰,里德尔挑眉看了黛玉一眼,胸中再次升起微妙的无名火气:「看来他对你真的很重要。」 黛玉沉默了半晌,就在里德尔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发火的时候,姑娘才再次开口:「再怎么想回去,爹娘终究也不在了,回去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个执念罢了,就算你再有本事,又能復活死人么?」 「你不妨想得大胆一点。」里德尔冷笑道:「我和那群坑蒙拐骗的蠢货可不一样,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这话似乎已经在黛玉考量范围之内,姑娘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再次摇了摇头:「死生有命,回家不过是一个梦罢了,若是我自己的命也就罢了,用活人的命去换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我做不来,倘若爹娘知道我这般扰了他们,想来也只会恨我罢。」 这回换来的是里德尔长久的沉默,直到姑娘终究抵御不住这夜深风急,难以自抑地咳嗽起来。 下一秒她又被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黛玉连忙挣扎,可里德尔的手却用力按住了她:「你再乱动就不止这些了。」 一句话成功让她僵在原地。 而下一秒黛玉又可耻地感觉到男子的体温踏实厚重,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可一条蛇又怎么会有那么温暖的拥抱?黛玉的大脑一片混乱,她应当感到羞耻,应当挣扎,应当即刻求死,可她不能,她将性命卖给了恶鬼,从此以后每一刻都身在地狱。 姑娘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滚入里德尔的前襟。 她大概真的被他引诱了。 黛玉难过地想。 就算在这样耻辱的时刻,她却从心底萌生了一点异样的悸动。她仿佛真的在哪里见过他,那里常年阴雨,他孤身站在阴影里望向自己。 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56章 第 56 章 江南的雨总是下得缠绵凄婉,从白天到夜晚没个止息,只是无论是窗边的小姑娘还是里德尔似乎都感觉不到这清冷的雨幕,因为前者身处在温暖的室内,几个烤炉烧得正旺,看来是生怕这个小姑娘着凉,而后者,不过是正在浏览这段记忆的一个过客而已。 身高早已抽条的少年倚在窗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小姑娘写字,先生嘱下的功课她倒是早就做完了,却仿佛发了瘾一样继续认真临着字帖。里德尔认真看着,拿了魔杖在手里也学她一笔一画地写字,东方的方块字是真的很麻烦,这倒是让他再次回顾了一遍儿时在孤儿院被幽灵教学时的困惑。 或许也不能算幽灵,一个影子而已。 只是里德尔有些想不明白,孤儿院里他便被黛玉教中文,几年后他依旧在黛玉的记忆里学中文,教学者还是更小的林姑娘,这让他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甘,毕竟黛玉的英语可不是他教的。 更何况小姑娘临的内容他一点也看不懂。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几个字他倒是能认识大半,只是什么意思,里德尔并不能理解。而小姑娘并不说话,他无法向一段记忆提问。 「姑娘快过来!夫人她……」 静谧的画面很快就被嬷嬷的唿声打破,黛玉慌忙站起身来,见得乳母的神色焦急而灰败,不劳对方多言,一颗七窍玲珑心已经明了大半。 窗外骤然响起一声闷雷,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不多时便跑到了主母的屋子。 林如海坐在床边皱了眉,死死抓了夫人的手,双眼早已红透,却在听得黛玉声音的时候又生生忍下了那泪水。 贾敏尚留了一口气,黛玉慌忙上前抓了母亲的手,还未说出话来,却觉得贾敏用力抓了自己一把,似乎也想把她带走一般,瞪着双眼不舍道:「玉儿……我的玉儿……」 黛玉连忙哭着应道:「我在这里……」 一声阿娘还未喊完,贾敏便突然咽了气。林如海捂了眼,命下人将黛玉抱了出去。里德尔歪头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他未曾真正经歷过,在他印象里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们不是混蛋就是废物。虽然在黛玉的记忆里被迫欣赏了几天麻瓜的幸福家庭,而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这个尚在懵懂中的小姑娘身上,只觉得她小巧得可爱,那些长大后的伤感和锋芒都未真正长成,倒是便于掌控不少。 第103页 现在见了这小姑娘几乎要哭死过去,他更是不能理解。林如海明明知道小姑娘受不了这场面,又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而黛玉明知道贾敏也没了几天活路,真正看见时怎么就能哭成这样?如果这是传说中的亲情,那看起来真是磨人。 小姑娘被乳母圈在怀里,哭声越发乏力,里德尔蹲下身平视着这个悲伤的小姑娘,小脸已经皱了起来,眼眶红肿,对比一下确实是不哭的样子要顺眼一点。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直到四面逐渐暗下,窗门屋宇都溶解到无尽的黑暗里,里德尔才站起身,离开了这段记忆。 潇湘馆的林姑娘还在沉睡,里德尔打量了她一下,又走到桌前开始翻检她的书卷。 东方的方块字不太好读,但他暂时也不打算继续翻检黛玉的记忆,刚刚蹲得太久,他的腿有点麻,不过问题并不在这上面,他看着向来乖巧的小姑娘一下子哭成那样,突然就不再想看下去。 大概是有点嫌弃。 里德尔心不在焉地翻着诗册,一面思考能让小姑娘哭成那样的父母亲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没有体会过,现在看来他也不想体会这种只会拖后腿的情感,虽然邓布利多一直标榜这种感情,这只会更让他感到厌恶。 而他居然为了一个麻瓜跑到另一条世界线上,甚至因为她的蛊惑放弃那两个和尚道士所说的永生之法,真是疯了。 大概愚蠢是真的会传染的。 他又看了一眼在睡眠魔咒中熟睡的姑娘,一面质疑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瓜,她到底有哪里值得自己这样做? 「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 这又是什么? 里德尔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气,她写的东西,他真的不太能看懂。 而他的姑娘就是痴迷于这些笔桿子游戏,像另一个世界的麻瓜贵族一样,毫无意义,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他再次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姑娘,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叫醒她,他知道即使是个麻瓜,以黛玉的才智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园子里,每天用这些文字游戏消磨光阴。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里德尔皱起眉头,又是这声音,上次就是被他们打搅了自己的好事。少年没有迟疑,转瞬消失在空气里。 僧人道士显然已经是等待多时,见里德尔现身,不急不缓地施了一礼:「公子有礼了。」 「你们和她什么关系?」里德尔冷声道。 「原本无甚关系,只是受得故人之託,代为照看仙草,还望公子悬崖勒马,就此放过她罢。」 「我对你们那套没兴趣,」里德尔冷笑道:「我只是好奇,是你们制作了她的影子?」 「那是何物?」僧人道士对望一眼,疑惑道:「莫非是公子那界的法术?」 「对,」里德尔略微解释了一下影子和原委,直说得那二人也是摇首称奇。 「那你们到底过来是为了什么?」里德尔被小姑娘的眼泪弄得心烦,逐渐没了耐心,又转念冷笑道:「还是你们改主意了?愿意教我长生的方法?」 「阿弥陀佛,」和尚先是施了一礼,继续道:「并非我二人不愿意将升仙之法倾囊相授,好了歌我等已经唱了两遍,奈何公子竟是不悟,实乃机缘未到啊。」 「那要到什么时候?」 「公子实乃聪慧之人,若想得道,还是先斩断情丝,放开仙草为上。」 道士接着道:「那仙草因还当年灌溉之恩下界,又不知何故同彼世公子生了一段孽缘,这实非警幻仙子所愿,故托我二人再次前来与公子相商,望公子还能饶过林家小姐,令她了却心愿罢。」 「也许我可以把这认为是一次谈判?」里德尔笑了起来:「可是她的愿望与我有什么关系?答应你们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从来不信那些空头支票。」 「公子若想得道长生,还是尽早斩断尘缘为妙。」 「说到底我比较好奇你们的方法到底是不是一个语言游戏?」里德尔把玩着自己的魔杖,淡然道:「按照你们提供的方法,想要获得长生的魔法师不能干涉这个世界,那你们又为什么几次三番干涉我的举动?还是说这不过是你们口中的缓兵之计,你们只是想引我离开而已。」 「我二人学艺不精,委实不是公子的对手,但所言之法绝非虚妄,」意识到里德尔的意图,道士摇头嘆道:「公子实在不悟,吾等亦无法阻拦,只嘆这红尘滚滚,世事无常,公子好自珍重。」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里德尔冷哼一声,收起了魔杖,见得东方微明,想着自己这次过来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倒也不着急回潇湘馆去,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的全貌。 给自己施了个咒语后,少年便往街市上去。这个世界的麻瓜们起得挺早,让他想起来之前在孤儿院看过的蚂蚁窝,街上的店铺已经陆续开张,店里的汤锅蒸笼不断向外冒着热气,麻瓜们注意不到他,少年便索性站在店铺前看着老闆娘挽了袖子将浓汤一勺勺地舀起来。 真的有点像之前科尔夫人给孤儿们分汤的模样,只是眼前这位的脸上多了点职业化笑容。 想到这里,里德尔顿时没了继续观摩的兴趣,这个世界的麻瓜和他们那里一样,大多是女性主厨。不过显然,贵族和平民不一样,至少他就从没见过黛玉下厨,也没见过她吃这样粗糙的食物。 第104页 看来这里和他的世界也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里德尔摇摇头,刚想离开这里,却听见一声悽厉的哭喊。少年寻声望去,却见得一个身着喜服的孤女被几个大汉扯着直往车上绑,后面又跟了个婆媳和一个男人,两人见得周围人投射过的目光,鄙夷地沖人群喊道:「看什么看?嫁姑娘没看过?还不给我散了散了。」 里德尔略偏了头,看那新娘哭得花容失色,即使东方人并不提倡自由恋爱,这也闹腾得太过悽惨了,看着倒更像是人口贩卖。 「吃绝户还这么没皮没脸,」一个大爷恨声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这都什么世道。」 「您可低点声,」中年人慌忙扯了老大爷的手道:「吃绝户的人谁还要脸。谁叫这女娃那么不走运,摊上这叔家也就算了,这恶人还攀上了贾家的奴才做亲,谁敢出头?」 「什么世道,」大爷再次骂了一声,咒道:「天道好轮迴,我倒是看这贾家能猖狂多久,我就不信他还能再风光过一百年。」 「你哪知道他能风光多久,」中年人忙把老大爷扯开:「小心点别惹祸上身。」 周围人群低了头指指点点,可谁也没有真正为那个几乎哭昏过去的姑娘出头。 里德尔歪头打量了一下,虽然哭得悽惨,这姑娘多少长得不赖,他虽然听不懂吃绝户的意思,大概也能猜到几分,从那个指挥男人脸上的表情看,这个姑娘应该卖了个好价钱。 他又想到了那个记忆里哭晕过去的小姑娘,她同面前这新娘似乎也没多少区别。他曾猜测过父母双亡的贵族小姐死于争夺遗产的谋杀,现在看来黛玉已经没了什么财产,又加上老太太的庇护,似乎也没有被毒杀的必要。不过共同点倒是有一个,说到底这些所谓的亲人,基本都是祸害。 即使面前的新娘哭声悽惨,终究还是个与他无关的故事,少年转了头便想离开。 却在此时听得人群一阵惊唿,那尖利的哭声也没了消息。 少年疑惑地转头,却见到新娘的脸上一片血红,竟然是自己拼死撞了轿栏。 似乎是临死前的灵光一闪,姑娘死死瞪着里德尔的方向,在众人的惊唿和叔叔的大骂声中倒了下去。 第57章 第 57 章 21 惊唿、怒骂和鲜血都没有改变新娘的命运,里德尔就见得那喜婆仿佛见惯了世面,立时从门口的火盆里捡了一把灰堵在了伤口上,又命人将昏过去的姑娘绑进了轿子里。 随着那轿子吹吹打打地离开,一直围观的众人总算餍足或是愤恨地离开,到头来还是没人真的敢为那孤女出头。 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里德尔已然失了观察东方麻瓜的兴致,却见得一个神似黛玉丫鬟的背影拐进了一家店铺,他有些好奇地追过去,随即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这个世界的麻瓜真的太多了。 里德尔摇摇头想退出去,却被店里琳琅满目的饰品吸引了目光。 金玉满堂,大概就是这样。他想起黛玉也有那么一个首饰盒子,只是那些东西随便拿一件都能令这店铺里的东西黯然失色。 「这镯子可是刚来的顶级货,若不是我偷偷留下来,没准就要孝敬给贾府的小姐太太们了,姑娘您是个识货的,若是戴上这个,就是说您是贾府的小姐只怕都有人信呢。」 又听见贾府二字,里德尔不禁转了目光,却见那姑娘笑道: 「掌柜的就会唬人,您这玉镯虽说不错,但那贾府的太太我也见过的,这东西在他们那里可不算什么稀罕物,说要孝敬给贾府,多少有点不够格吧。」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这小本生意,能拿出孝敬他们的本儿就不错了,哪次大爷们过来,我不是把最好的都陪上的,就这一次起了点私心,您如果还看不上,那就真的只有向国公府买嫁妆了。」 两人中间的红布盒子里摆了一只通体盈润的玉镯,里德尔歪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熟悉,黛玉似乎也经常戴这样的镯子。 「碾冰为土玉为盆。」 他蓦然想到了这句话。 掌柜和姑娘的谈话仍在继续,两人似乎在价格上产生了点争执,等回过神来,那镯子突然便没了踪影。 潇湘馆内,黛玉刚梳洗完毕,正撑着头看书,却听得身后有些响动,她忙转眼看了下门外,紫鹃在屋外忙着,似乎没注意到这边。她起身掩了门,又回到桌前继续看她的书。 「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也没什么反应,转头又拿起自己的书,无视了平白出现在书桌上的玉镯:「不过是屋子被大燕子折腾得太乱,不想污了旁人的眼罢了。」 里德尔挑了下眉,没有在意她言语里的讥讽:「看来你的洁癖也差不多治好了,都能坐在垃圾堆里不动如山了。」 黛玉冷笑一声:「我有得选择吗?」 「当然有。」少年笑了起来,单手撑住桌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女:「你只是爱上了这烂泥塘而已。」 「你!」姑娘气得咳嗽了好几下,又怕紫鹃闯进来遭了对方毒手,还是用手帕生生将声音捂了下去:「你不过是要羞辱我罢了,现在可满意了?」 里德尔歪头看了一下姑娘微微泛红的眼眶,她似乎还不会为此哭出来。少年离开了桌子,不急不缓道:「这个国公府和我相比,哪个更烂一点?」 第105页 没等黛玉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继续道:「别说你不知道,我可比你更了解你的一切。这烂地方不过是被虫蛀空的大树而已,虽然看起来挺有那么回事,但也离死期不远了吧,你打算怎么办?和这滩烂泥同生死吗?」 「与你又有何干?」姑娘恨声道。 「你别忘了,」里德尔微笑着提醒道:「你可是我的奴隶。」 「那又如何?」姑娘冷声道:「你答应我不伤他们在先,若是他们没了,我自然也不是你的……」黛玉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奴隶。」 「逻辑不错,」里德尔拍了下手:「可惜你没有选择。」 「你还能左右我的心么?」 里德尔挑了下眉,没有立刻回答。 黛玉轻笑了一下:「这副身子,死了活了,不过也就那样了,可我的心,你怎么能让它听你的呢?」 「我当然能。」 里德尔皱起眉,却见黛玉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逞强,又拿起了她的书,似乎已经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你每天都看这些书,有什么用?」他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难道你便是不读书的吗?」姑娘甚至都没抬眼看他:「你现在可是能识字了。」 「书当然分有用和无用的。」里德尔冷笑道:「比如你现在看的书就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世间书籍千万,我一个闺中女子哪看得到那么多?」黛玉眼皮都没抬:「不比有的人,仗着自己先天优势多读了两天书,便转头来嘲笑那些尚在学路上的后生,还大肆说什么读书无用论,自以为是开路先师,其实狗屁不通,可真是害人不浅了。」 「说得不错,」里德尔冷笑道:「可是你选择继续待在这个烂泥堆里,你永远也读不到那些书,我是真的好奇这个地方有什么好,还不是你的家,你就这样不肯放开。」 黛玉心神一盪,顿了一下才掩面道:「你别说了。」 「被戳中了?」里德尔更加笑得恣意:「看来你对这个地方,也不是那么喜欢到不可救药啊。」 「你别说了。」黛玉捂住了双耳,想要逃避这段谈话。 「所以让我想一下,是什么让你坚决留在这里……」 「跳出去又怎样?不过是又入一个火坑罢了。」黛玉终于恼了,一双眼盈满泪水,转头怒视着里德尔:「你若是真的好心,便放了我去,又何必在这里假好心?」 里德尔冷哼一声,将桌上的玉镯一把摔落地上砸成两半,看着姑娘毫不示弱的模样,勐然凑了上去:「我当然是假好心,不过我要带你走,你愿不愿意并不重要。」 说罢,他便扣住姑娘的下颚,重重地吻了上去。 少年的吻没什么柔情,充斥着蛮横和掠夺,似乎只是为了宣示他的无上权威。姑娘的手脚都被对方压制到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双眼呆看着少年浓黑的眼睫在视野内无限放大。唇上的触感陌生而耻辱,半是少年半是男子的气息在口腔中缠绵化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想推却反抗,却在他的妖术下一溃千里。 也许他是对的,她并不具有丝毫能够反抗的本钱。 一颗心逐渐凉下去,似乎经歷了漫长的坠落,从炎热的空中一路坠向深邃的古井,最后被掩埋在冰霜中。 哪里都非乐土,何来一抔净土葬她呢?从遇上这条蛇开始,她早已身处地狱。 姑娘的眼终于无力地闭上,泪水悄然淌过双颊,却让里德尔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满面泪水的女孩,静默片刻,又凑上前轻吮了一下女孩润湿的眼睫。 咸涩的,甚至有些苦味。 他不喜欢的味道。 房门突然被推开,紫鹃看着背对自己的姑娘,呆滞的,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之后遗落的躯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黛玉。紫鹃登时慌了神,连忙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又犯病了吗?」 黛玉终于被唤回神来,她缓缓地摇摇头,却没再开口,只是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只成色尚好的玉镯裂在地上,桌上一串不知何处来的玉簪花却香得满室氛氲,几要将人熏醉了去。 第58章 第 58 章 22 「出了什么事?」 安格里克放出第二个魔法时,里德尔的声音终于出现在寝室门后,没等他开口,里面的人便拉开了门。 「魔法部来人了。」安格里克低声道。 「魔法部?」里德尔皱了下眉:「和我们有关?」 「不太清楚,但是隐约听见死亡女巫的字样,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进了校长室,传话说让级长过去。」 里德尔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叫了多久了?」 「其他级长已经过去一阵了,我把院长骗回去了,最好快一点。」安格里克低声道:「没听到风声,斯拉格霍恩教授没说具体的,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里德尔挥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说话,快步爬进通道:「对于假期一直待在学校的学生而言,我们不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可这次是魔法部,我担心他们会用吐真剂……」 「明明知道那是毒药你也要喝吗?」里德尔不耐烦道:「现在,你给我闭嘴,安静待在休息室,什么也不会发生。」 安格里克立刻闭嘴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黑髮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第106页 圆形的校长室里很少挤了那么多人,魔法部的官员们神情严肃而傲慢,迪佩特校长皱眉坐在办公桌后,他的头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看起来秃得更加明显了,邓布利多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神色也是少有的严肃,级长们站在一旁,看起来很想参与到这场无声的争斗里,却又被教授们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斯拉格霍恩倒是坐在魔法部的官员们身旁悠然喝着茶。在最后进门的里德尔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时,同样也只有他率先发出了声音: 「嘿里德尔,你来迟了。这就是里德尔,」他转头对身旁的官员道:「这一级斯莱特林里最棒的学生,我和你提过……里德尔,这是你的学长,出身于优秀的魔法家族亚克斯利,鼻涕虫俱乐部第三届的老会员,我一直想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来着,但亚克斯利总是很忙……」 迪佩特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这不合时宜的攀谈会。 斯拉格霍恩无奈地耸耸肩,将里德尔拉到魔法部众人前:「这就是斯莱特林的男生级长里德尔,你们可以把刚才和问题再问一遍,不过我相信以里德尔的优异品行,他应该也不能给你们提供更多信息,你们大概这次真的是找错方向了。」 里德尔礼貌地问了好,低头时他再次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除了几个级长的身后那个铂金色的脑袋似乎正在竭力淡化自己的存在。 这似乎并不是他应该来的场合。 ……马尔福又在犯蠢了? 里德尔按下疑惑的情绪,抬头微笑道:「我有什么能帮到各位先生们吗?」 「有。」一位灰衣女巫冷声道:「你为什么来得那么晚?」 「我在休息。」里德尔有些疑惑地抬眼扫了一下窗外漆黑色的天幕:「我确实睡得沉了一些,同学花了点力气才把我叫起来,出什么大事了吗?」 「你睡得也太沉了一点吧,这个时间你不是需要巡夜吗?」女巫皱眉道:「还是说你之前和人在商量什么?」 「我可以对着梅林发誓我刚醒来就赶了过来,您说得没错,巡夜确实是现在开始,」少年在「现在」那个词上加重了读音:「不过即使是我再晚上五分钟也依旧能按时巡夜,难道巡夜之前不能让人提前休息一会吗?」里德尔疑惑道:「还是说我做了什么让您那么不相信我?我只是一个学生,霍格沃兹的学生并不是阿兹卡班的在逃犯吧?」 少年身后的学生们闻言又是一阵寂静地骚动,显然里德尔的话成功地挑起了学生们早已积蓄的不满,里德尔猜得没错,他们已经受够了魔法部的傲慢。邓布利多悄然挡在了学生面前,眉头又皱了一下。 「没人在说霍格沃兹的问题。」女巫快速辩驳道:「你在歪曲我的意思。」 「抱歉,女士。」里德尔温和道:「我相信在我今晚踏进这扇门前和您并没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互相了解。我认为无论是我还是霍格沃兹都在竭力配合您的工作,只是看起来您并不相信我,或者我们可以喝杯茶坐下来好好聊聊,霍格沃兹并不是魔法部的审讯室,这应该是我们共同看法,对么?」 女巫大概没想到一个学生会这样耿直地和她对上,正想继续辩驳时却被一个男巫拦了下来,正是斯拉格霍恩刚刚攀谈的对象。 「丽卡,」亚克斯利摇摇头,转头对里德尔道:「前两天我们发现一个女巫,斯各特夫人在家中身亡,我们的论断是她中了不可饶恕咒。」 「我很遗憾。」里德尔摇了摇头。 「虽然现场布置出了格林德沃的标志,但我们了解到同一时间格林德沃正在法国活动,所以我们猜想那并不是格林德沃做出的事情,至少不是他本人。」亚克斯利认真观察着里德尔的反应,试探道。 「原来是这样。」少年礼貌地点了头,无辜道:「所以这和霍格沃兹有什么关系呢?」 「刚刚听斯拉格霍恩教授的介绍,我还以为你会是个更富有同情心的人。」亚克斯利没有立刻回答里德尔的质疑。 「我想魔法部夜晚到访,想必关注的也不会是我有多少同情心的问题。」里德尔轻笑道:「何况人死不能復生,我猜想现在找出兇手才应该是对女巫的最恰当的共情,这大概也正是您大驾光临的目的?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找兇手要来学校,难道这位女巫的幽灵指责这场谋杀是霍格沃兹的学生干的?」 「你为什么认为是学生?」女巫敏锐道。 「如果这嫌疑在教授身上,那您叫学生过来不是毫无意义吗?」少年耐心道:「所以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调查了霍格沃兹的巡夜情况,很显然你们的报告上显示一切正常,但是我们想知道实际情况,我相信学生们总能告诉我们最真实的情况,里德尔,我们了解到你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学生,所以我们相信你自然知道更多别人不知道的信息,请告诉我你所了解的圣诞节以来学生私自外出的情况?」 「如果您问的是这个的话……」里德尔注意到此时校长和邓布利多的身形都微动了一下,少年随即微笑道:「据我了解,留校的学生并没有私自外出的情况,一切都很正常。」 亚克斯利似乎已经猜到了少年的回答,他轻笑了一下:「这句话倒是很官方,只是很不幸,所有少年巫师的魔杖上都安了踪丝,在调查时我们发现,有一名霍格沃兹的学生在女巫死亡时间左右拜访了斯各特夫人,所以刚刚我们一直在等你的回答……」 第107页 见里德尔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能嘆口气继续道:「里德尔,我们一直在想,你应该知道这一切。」 「为什么我应该知道?」少年无辜道:「那是我的魔杖?」 「……并不是。」亚克斯利让步道:「但我们了解到你和他是很亲密的朋友。」 「很亲密的朋友?」里德尔疑惑道:「我和学院里的同学们都相处得很好,如果您这样说……」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马尔福:「马尔福,你应该不属于留校学生的范围吧?你什么时候去拜访了那位夫人?」 「关我什么事?」突然被点名的马尔福愣了一下,反驳道:「你别诬陷别人!」 「啊,原来不是你啊,」里德尔疑惑道:「我听亚克斯利先生说我的朋友,又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那说的是你呢?毕竟……」他又笑了一下:「你似乎不在负责巡夜的名单里吧。」 「哦不,马尔福先生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件案子里,」亚克斯利解释道:「马尔福先生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和我的私交因素,里德尔先生最好还是专心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事情早就谈完了,我早就想走了,是你们一直拖拖拉拉的,我才不想听你们唠唠叨叨这什么鬼案子。」 马尔福说完就想离开,可又被校长拦了下来:「既然听了那么多,就听完吧。」 「原来如此,只是一点私交么……」里德尔似笑非笑地瞥了马尔福一眼,对方被他望得心里发毛,却不想里德尔也没有在这个点上纠结,他注意到刚刚咄咄逼人的灰衣女巫此时已经离开了:「既然说是踪丝,那么我相信魔法部已经知道那到底是谁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问我呢?」 「当然我们会单独询问那名学生,」亚克斯利笑望了一眼眉头紧皱的迪佩特校长:「但是我们听说你和那名学生关系很好,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分析。」 这算什么…… 摆明就是沖他来的。 对方就是想把他引进已经布好的圈套里,以坐实这场谋杀的罪名,只是对方给的信息实在吝啬,他并不知道官员到底都知道了什么,只能让步道:「但先生,您从头到尾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又要我分析什么呢?」 「怎么回事?」斯拉格霍恩倒是先坐不住了:「这同你和我说的不一样,亚克斯利,你和我说这只是个例行调查。」 「这确实是个例行调查,教授。」亚克斯利平淡道:「牵扯到一位尊敬的女巫性命的例行调查,而且,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学生。」 亚克斯利的目光又转到了少年身上,却意外地发现对方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态度,仿佛这精心布置好的审讯都和他无关。亚克斯利见过很多罪犯,里德尔表现得不像他们任何一人,倒是让他想起很早之前看见的一幅画,来自东方的一张墨水竹子。亚克斯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联想,他忍不住悄悄瞟了角落里的马尔福一眼,其实如果不是马尔福提供的思路,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去查踪丝,这个案子早就应该结案了,可现在里德尔的表现就像是马尔福正在陷害他的同窗,何况听说他们之前因为级长的位置确实产生过摩擦,虽然那只是马尔福单方面的惨败…… 但是他们明明掌握了更多证据。 亚克斯利强行定了下心神,微笑道:「我想里德尔先生应该认识这个小精灵吧。」 空气中嘭地一声轻响,一个被捆住的小精灵出现在众人面前。 克拉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鼹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 59 章 23 里德尔歪了下头,淡然道:「认识,怎么了?」 「你当然认识。」亚克斯利悠然道:「因为你是它的主人,而它在我们检查的时候,正好出现在斯各特夫人的死亡现场。」 里德尔皱了下眉头:「然后呢?」 「虽然小精灵不能背叛他的主人,更不能指控你,但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它出现在那里的动机,尤其是当你的朋友安格里克和它同时出现在那里并且发出咒语的情况下,所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小精灵会出现在那里,以及你的朋友为什么会和斯各特夫人产生这样的摩擦?」 里德尔平静地站在原地,他听清了官员的每一个字,却又觉得这些指控都很遥远,他望着这狭小的房间,墙上的画像们义愤填膺,似乎都在为这可笑的指控而愤怒。毕竟在这些灵魂看来,权力与学院始终是水火不容的两极,学术的纯洁无法容忍权力的玷污,而权力又始终想将这份纯洁握于掌中,所以它们始终在互相争夺和博弈。今晚,它们对峙的焦点在一个看起来再无辜不过的学生身上。 意外地,他觉得有些满足。不为阴谋露馅而愤怒,相反地,他欣赏这样的争论,这样的瞩目,他本就应该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只是这样的指控,有点单薄到让他觉得可笑。 「还有别的么,先生?」 男孩轻声道:「巡夜的时间就要过了,您已经在影响学校的工作了。」 第108页 亚克斯利愣了一下,回道:「你不打算解释点什么吗?」 「您需要我解释什么?」少年温和道:「我一直在学校,我不知情。」 灰衣女巫悄然折返,凑上来同亚克斯利低声说了两句。 「但是你的朋友称他出现在那里完全是因为你的授意。」亚克斯利微昂起下巴,朗声道。 「我授意了什么?」少年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你威胁斯各特夫人在那里布置了一个时间魔法,因为布局仓促,而且女巫并不听话,所以你叫来了帮手,联手杀死了她,并且伪装这一切都是格林德沃所犯下的罪行!」亚克斯利厉声道:「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你忽略了踪丝,以及目睹了一切的家养小精灵,你让小精灵留下来善后,你坚信小精灵不会背叛他的主人,却没有想到他有不同于你的正义意志!」 官员的指控掷地有声,少年只是微微歪了下头,似乎有点嫌弃他突然高亢的嗓门,只有邓布利多再次皱紧了眉头。 「说得很棒,先生。」少年脸上的神情越发散漫,他轻声道:「但这只是您一厢情愿的猜想,您没有证据。」 「你的朋友已经交代了这一切,」亚克斯利冷笑道:「我有证据。」 「不,您没有。」里德尔无奈道:「您的推理真的很棒,可那只是猜想,首先,我有不在场证明,其次,您说的杀人动机不成立,受到魔法部管控的时空旅行是很高阶的魔法,我只是一个霍格沃兹五年级学生,那远超我现在的能力。」 「很遗憾,」亚克斯利摇了摇头,指着里德尔身后的级长们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着巡夜全勤的良好记录?但是根据我们刚才的询问,你在斯各特夫人死亡的那天巡夜迟到了,这对于一个一向严格要求自己的优等生来说是不是有点蹊跷?而在你加入巡夜队伍之前,没有任何人见到你和你的朋友,我想……毕竟霍格沃兹不允许幻影移形,所以你在联合你的伙伴谋杀了斯各特夫人之后只能幻影移形到霍格莫德,然后才想办法潜入霍格沃兹,这对于你这样聪明的学生来说应该不难对吧?所以,你在那天的巡夜迟到了。」 拉锯的天平似乎开始倾斜,里德尔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栽倒在了自己的傲慢上。 亚克斯利开始得意起来:「现在,你没有不在场证明,而我,有你朋友的证词,还有小精灵的证据,所以别再狡辩了,告诉我你怎么策划了这一场谋杀,或许魔法部会网开一面……」 「够了!」迪佩特忍不住打断了官员的发言:「我这里不是魔法部的审讯室,你这样不合流程……」 「特殊时期我们总需要灵活一点的处理方式,」亚克斯利抬眼望向一直沉默的邓布利多:「当然如果校长和教授能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们非常乐意按照程序要求更加仔细地审理这个案件,毕竟这只是两个孩子……」 「先生。」男孩温和的声线再次响了起来:「您执意栽赃我就是为了胁迫霍格沃兹吗?那我想您可能要失望了。」 「我栽赃你?」亚克斯利冷笑一声:「你真把自己当无辜的人了?」 一直在观望的马尔福却突然捏紧了拳头,里德尔现在的神情于他而言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级长竞选时他也是这个神情,宛如看笑话一般打量着不成器的对手。 可是这次又漏掉了什么?他和诺德好不容易查出来的谋杀案,而小精灵也站在了他们这边,要为它的旧主人尽忠,哪里又出了问题? 「我没有认为,」里德尔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无辜的人,只可惜我这样无关紧要的命运并不能影响邓布利多教授的决意。」说道这里少年缓慢地环视了一圈他的老师和同学们,仿佛在无声指责他们对自己的不信任。少年的目光最终落在小精灵克拉尔的身上:「你说,我真的是你的主人吗?」 克拉尔条件反射地想点头,却突然捂着自己的头颅摇摆着往后退了两步,惊叫道:「不!你不是!克拉尔的主人是格兰德!」 这发言让众人皆是一愣,亚克斯利率先反应过来,急忙道:「你做了什么?你在逼迫他做伪证!」 「我什么也没做,先生。」少年的回答依旧平静:「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不过您大概不太了解我的生活。同大部分巫师不一样的是,我在麻瓜的孤儿院里长大,您为什么会认为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能拥有一只一般终身服务于一个巫师家庭的家养小精灵呢?」 「骗子!里德尔是个大骗子!他欺骗了克拉尔!欺骗了主人!我可怜的主人……」克拉尔突然意识到什么,情绪激动地大骂起来。 「够了。」里德尔淡然道。 「不!你别想!你这个大骗子!」克拉尔指着少年道:「是你策划了这场谋杀,我亲眼看见旧主人被你欺骗被你胁迫,你还杀了她,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说着,情绪激动的小精灵甚至向少年放了几个咒语,不过在众人的拦截下,没有一个魔法真正伤到那个少年。 亚克斯利挥舞魔杖想要结束这场闹剧,可小精灵却挣脱了他的魔法束缚,嘭地一下消失在空气中。 「通知神奇动物管理司。」亚克斯利冷脸叫道,他转头怒视着里德尔:「你到底做了什么?」 「先生,我什么也没做。」里德尔轻声嘆了口气,他似乎已经将这句话说累了:「您在目睹了那个小精灵对我的咒骂和攻击之后,您依然相信那是属于我的小精灵么?有哪一只家养小精灵可以攻击自己的主人呢?」 第109页 「我还有证言。」亚克斯利握紧了手上的魔杖。 「来自我的朋友?」里德尔无奈道:「您刚刚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诬陷我而编出的故事而已,如果我的朋友真的承认了这些指控,您为什么不把他带来同我当面对质呢?」 不等官员回答,少年快速继续道:「因为他根本没有承认这些,您只是想要吓唬我让我屈服而已,您利用了我朋友丢失魔杖的契机,又利用了我那天睡过巡夜的巧合,您的故事编得真的很棒,差一点那就成真了,感谢梅林,受您控制的小精灵在刚才清醒了过来,可惜他为了指控我已经慌不择言了。」 「安格里克丢了他的魔杖?」迪佩特疑惑道。 「是的。」里德尔无奈道:「圣诞节假期的第一天他就去奥利凡德那里买了一只新的,当然您依旧可以将其视作谋杀的准备,但是魔法部可以定位踪丝的位置,如果这位先生愿意仔细查查,我想那关键证物应该不会被定位在霍格沃兹。」 「你真的太自信了,如果它不在霍格沃兹,我们怎么能那么快找上你呢?」对方依旧寸步不让。 「那我希望您能现在公开查出来它到底在哪,」里德尔轻声道:「最好在我的老师同学面前,要知道,泼脏水可比洗掉它难得多,您所做的一切都太过于影响我的名誉了。」 「丽卡,给他看。」 灰衣女巫冷脸挥动魔杖,空中突然凝出了一个胖巫师的影像,亚克斯利朗声道:「弗洛德,那只魔杖现在在哪里?」 胖巫师搓了搓手,尴尬道:「我刚想对你汇报来着,但是霍格沃兹有着防护魔法,我们越不过去……」 「出了什么事?」亚克斯利急忙道。 「那只魔杖……」胖巫师尴尬地望了望天,最后狠下心道:「刚刚越过了国境线,现在估计已经进入了法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给我投雷的小伙伴啦,但是我没绑定收不到的,不要费钱投啦,心意谢谢啦 第60章 第 60 章 24 「他们走了?」 诺德倚在阳台上,向着刚从大厅里走出来的马尔福问道。 「现在知道出来了?」马尔福白了对方一眼,苍白的脸色在寒冷的夜色里显得更加惨白了,他走向栏杆,沉默地吐了一口气,呆呆望着教授们忙碌地清点低年级学生的人数。 诺德没有开口,沉默地玩着手中的物什,马尔福再次重重吸了两口气,寒冷的空气兇勐地灌入肺里,惹得他几乎要呛咳出来,缓了一下才恨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后手比我们想的都要多。」诺德摇了摇头:「我们丢了证据。」 「可是这个时间点他怎么能把魔杖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去?所有人都被叫过来了,根本没人能出去,」马尔福懊恼地抹了一把脸:「在小精灵的事情上他也把我们摆了一道……现在全完了……」 金髮少年突然意识到什么,勐然转脸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 诺德沉默地摇摇头,突然笑了一下:「如果我能知道这些……那我就能把他送进阿兹卡班了。」 「那个该死的亚克斯利……」马尔福不甘地捏紧了拳头:「他对校长说他也是被人误导,可留在那里的学生只有我一个人不是级长……这下好了,谁都知道是我干的了,都觉得是我陷害他!我早该想到,他拖着不让我走就是留了后手……我居然认为他和我们是一起的……」 「他也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得意门生。」诺德抬头望向死黑一片的天幕:「是我们太天真了……」 「是我!不是你!」马尔福厌恶地嚷道:「你别做出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上次你选择里德尔的时候就是这样,愚弄我很好玩吗?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再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了。他永远是无辜的、高尚的优等生,甚至并不打算计较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而我,一个被嫉妒沖昏头脑而不择手段的小人,玷污了马尔福家的荣耀!这下你满意了?」 「你冷静一点。」诺德皱了眉头。 「我一直很冷静。」马尔福冷笑道:「至少我对得起自己,而你,你对得起谁?」 「你什么意思?」诺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悦道。 「你自己心里明白,」金髮男孩勐然向后退了一步,和对方拉开了距离:「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你一个也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钻进了黑色的人群里。 诺德在原地站了良久,这才把手上的东西松开,那是一只蓝色的钢笔,因为他刚刚捏得太过用力,笔尖直接扎进了肉里,男孩沉默地抬起手,看着墨渣混杂在血液里,手臂上的咒语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看着,似乎已经失去了痛感,忘却了如何反应这一切。 终究是棋差一招。 他转头看向喧闹的人群,一个黑髮少年正淡然地站在斯莱特林的队伍后,显然他已经完美履行了级长的职责,甚至正和斯拉格霍恩教授谈笑。 「我很抱歉,里德尔,」斯拉格霍恩无奈地笑道:「我真没想到亚克斯利会那样偏执,早在学生时代我就告诫过这偏执可能会让他吃亏,看来他现在也没改。」 「不,教授,我觉得学长真的很优秀。」里德尔微笑道:「正义感很强,联想能力也超乎常人,是很值得令人尊敬的前辈。」 第110页 「哦汤姆,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斯拉格霍恩教授摇了摇头:「其实要不是他被魔法部逼急了,估计也不会这么着急给你定罪,只能说你运气不太好,这两天的事情都乱糟糟的,学生谋杀别人,也亏他能想得出来这盆脏水。」 「请原谅我教授,我无心探听学校和魔法部的纠葛,但是学长方才一直给我一种感觉,魔法部似乎想要霍格沃兹去做什么……和邓布利多教授有关的事情?」 「哦那其实也与你们无关,」斯拉格霍恩摇了摇头:「他们来了几次了,都是同样的目的。」 「那么说,魔法部依旧寄希望于邓布利多教授去对阵黑魔王?」 「你对学校的事情真是了如指掌。」斯拉格霍恩赞嘆地望了里德尔一眼。 「只是一点猜想罢了。」里德尔微笑道:「这也并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教授,这里确实有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我在图书馆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答案。我想我只有来问您了……」少年无辜地转头望了一眼人群:「我没法向其他教授开口,刚刚那情景您见过了,只有您还一直相信我的清白……」 「那当然,我的好孩子,」斯拉格霍恩和蔼道:「你想问什么?」 「事实上……这是达芙教授在临走前和我提过一个魔法,」少年的神态愈发困惑:「您有没有听过一种魔法……叫做影子。」 「……影子?」斯拉格霍恩也愣了一下:「她为什么会给你提这个?」 「教授也只是随口提了一下,只是我从没听过这样的魔法……」里德尔疑惑道:「这是黑魔法吗?」 「那倒是没有界定。」斯拉格霍恩摇了摇头:「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魔法。」 「危险?」少年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低下去的声音被卷落在晚风里。 黛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随手掩门的习惯,这些原本不需要她来亲自动手,即使下人们的眼神再过疑惑探寻,她也只是强装镇定地合上门扉。直到宝玉揣着她的心思直接搬了一架屏风过来,她望着那屏风上那水墨泼洒的江南山水,一时又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平时怨他懵懂,到了这种时候,却恨他过于体贴。 可是那个魔王却似又消失了一般,只留她在忐忑中彷徨。上次也是那样,她看不懂那个蛇妖到底想要做什么,来去匆匆,似乎就是为了专程赶来和她大吵一架。可他对自己那些熟稔的表现全不似作假,黛玉不知道该如何待他,索性便将这疑问束之高阁,只骗自己说原本无事发生。 他说得很对,这颗大树快倒了,而她什么也做不了,有时候她看着自己越发虚弱的身体,也会暗自估量她和这里到底谁倒得快一些。 终是不甘。 白日和姐妹们放了风筝,到了晚上又忽然烧了起来,浑身入骨地疼,意识却分外清醒,口渴到不行,刚想开口叫紫鹃帮忙倒些茶喝,却感受到额头上突然摸上一只冰凉的手。 带了夜间的寒凉,骨节分明,一只属于男人的手。 那蛇妖又来了。 她便瞬间噤了声。 转念却觉得这般实在不妥,自己这般模样,不知道他又要做些什么,她今天可是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可他的力量自己又无法抗衡,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对方又突然撤了手。 她闭眼等了半日,不知道是该继续装睡还是让他出去,却闻得一些细碎的动静,终究还是忍不住微微睁了眼。 月色明朗淌入室内,身材高挑的黑髮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几个造型奇特的器皿,正专注地用他的木棍在调配什么。一些奇异的光彩随着木棍的挥动闪闪烁烁,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恶劣本性,黛玉心想,单看他这闲庭信步般的风雅,或许她会把这少年当成仙人也说不定。 少年很快完成了他的任务,黛玉怕他发现自己在偷看,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又安静了片刻,黛玉觉得对方似乎走到了自己床边,那居高临下的视线让她如躺针毡。嗓子突然又疼得厉害,一时没忍住咳嗽起来,却不想那脚步却又远了一些。 他走了? 黛玉悄悄睁开眼,却见得那人站到了紫鹃床边,似乎想要将手中的药剂灌给对方。 「住手!你要做什么?」 她慌得坐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牵起剧烈的疼痛,又忍不住地呛咳,只觉得要将五脏都咳了出去。 「醒了?」少年倒是不慌不忙,看见她这模样,又看了下昏睡的紫鹃,似乎还要继续他的动作。 「你!咳咳……住手……」 黛玉慌忙想下床阻止他,可身子却没有半分力气,强忍了动了两下,却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下便向床下滚去。 意外地没感受到撞击带来的更多疼痛。 待眼前的晕眩散去,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倒在了那个蛇妖的怀抱里,看起来是他跑来接住了自己,可她也顾不得其他,抓住他的衣襟便急切道:「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们。」 少年没有回答,淡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黛玉却觉着他似乎有些生气。她却只觉得身体一轻,少年竟将她横抱了起来,没等她有所挣扎,他又将她放在了床上。 看起来那么生气,动作却是轻柔的,仿佛知道她这副身躯已经不能承受更多折磨。 可黛玉却慌忙向里更退了些,只想远离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头。 第111页 少年歪了歪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怕这个?不过目前来说你可以庆幸……我对病人没兴趣。」 黛玉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里德尔只觉得无趣,将手中的小瓶扔了过去:「喝了它。」 「这是什么?」姑娘警惕道。 「毒药。」少年冷笑道:「你既然那么担心你的丫鬟,不如替她喝了。」 见姑娘攥紧了手中的瓶子,少年又似乎改了主意伸手来抢:「看来你也没那么大胆。」 黛玉却突然更快地将那瓶药水直接倒入口中,没有给少年反悔的机会。 「你就这么不怕死?」少年突然变了声调,愠怒已然难以掩藏:「替一个丫鬟去死?」 姑娘却沉默了一下,才道:「为什么这么想要我活着,我能给你什么?」 「什么也不能。」里德尔勐然向后退了一步:「但是你是我的,活着还是死都只能我来决定。」 说完,少年的身影又倏尔消失在幽凉月色里。 黛玉沉默着坐了一会,浑身上涌的暖流证实了她方才的猜想,少年在怄气说谎,这并不是什么毒药,她浑身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他特意过来给她配了药一般。 姑娘转头望向陷入昏睡的紫鹃,心内却更加迷惘。 明明是个魔王,却为什么要对她好呢? 姑娘再次垂下头嘆了口气,却仿佛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玉簪花香,她觉得自己心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枝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 61 章 25 那夜之后一连数月过去,蛇妖竟不再出现,黛玉望着园子里花落入夏,转瞬又是秋光明媚,那人依旧没有声息。她的心越发乱得厉害,盘桓于心久久不去,倒是成了个心头说不出放不下的结。 她固然知道那蛇妖行踪不定,往常她都是心里盼望着他不要出现,只是自那晚以后,一夜未眠的她却恍然意识到纵使那人有多么恶劣兇狠,他对自己却总是包容的。他的消失给了黛玉足够的时间仔细审视他们并不愉快的相处过程,到最后她有些崩溃地发现,对方无比了解自己,亲近甚至纵容自己,虽然他不懂礼教更不知表达,对自己的好却是千真万确的。 她一贯认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的突然出现,恨他的蛮横与霸道,恨他把了无希望的未来撕裂给自己看,可是现在,她已经说不清了。 他又太懂她,懂她的悲她的孤独和身不由己,他粗暴地扯开遮掩真相的那层纱,他强迫她去思考她一直不敢去揣度的未来。她想自己该谢谢他,即使这过程疼痛难忍,她亦明白只有浴火才能新生的道理。 可她又怎么能如他那般自私呢?黛玉真的很想问问那位自称伏地魔的少年,为什么他的眼里便只有她一人的生死?他可以为她配药,却同时可以毫不犹豫地拿紫鹃试药,他催促她离开大观园,可那棵大树上同她朝夕相处的便不是亲人了吗?纵使她知晓旁人对自己有多编排之处,可别人对自己的好,她却向来是一分一毫都记得的。 黛玉很想同他好好谈一谈,她睁眼等了好几个日夜,他并没有出现。等到最后她终于熬不过昏昏然睡去,梦里大雪封山,那人站在城堡最高的地方沉默着,她发不出声音,他也不看她,不知经过了多久的僵持,少年突然翻过围栏向下越去,她惊得冲上去拉他,却恍然梦醒。 夜色寂静,紫鹃被她的动静惊醒,忙倒了茶来问,她失神地攥着紫鹃的手,终究是不发一言。 那是她第一次记得那些怪梦的内容。 黛玉开始意识到那些记不得的梦应当与他有关,他们在自己的梦里有另一出不一样的故事,可她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少年黑曜石一般盛满了占有欲的的眼眸骤然浮现在脑海,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可故事里的主角依然没有出现。 转眼已是八月十五,黛玉听着那悠悠扬扬的笛声,见得贾母感慨凄清,一时又想到了那少年的警告,偏偏宝钗宝玉都不在,她原想独去倚栏,湘云倒是跟了上来不住宽慰她。黛玉见她一片赤诚豪气,也不好拂了她的兴,亦跟着走下凹晶馆来,只见得竹影森森湖水粼粼,却是那年蛇妖将她带过来的地方,心内又羞又气,不禁红了脸,湘云竟还想着坐船,她连忙劝阻开了,幸而方才吃了酒,湘云亦没有发觉自己的异常。 又幸得两人于作诗这一事上都有几分争强好胜的心理,联了两句,黛玉便将心头的事情暂且放下,专心与她对诗起来。不想视线扫过,湖中竟然多了个黑影,夜间看得不真切,她亦不知是不是心头所想之人,只是望着出神。察觉到湘云的目光似有不解,她连忙掩饰道:「你看那河里,怎么像个人道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失言,不是还好,若真的是她心头所想那只鬼,又该如何是好? 湘云也随之望去,却笑了起来:「可是又见了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说完,便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池中打去,只听得那黑影「嘎」的一声,却飞出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 第112页 黛玉见此,心中不知是宽慰还是惋惜,只是笑道:「原是他,勐然想不到,反吓了一跳。」 却不想湘云笑道:「正是这个鹤有趣,倒助了我了。」又联道:「寒塘渡鹤影。」 「了不得了,这鹤真是助了她了。」黛玉笑嘆道,又望着那鹤离去的方向出神半日,方吟道:「冷月葬花魂。」 湘云拍手贊道:「果然好极,非此不能对。」又嘆道:「诗固新奇,只是太颓丧了些。你现病着,不该作此过于凄清奇谲之语。」 黛玉笑道:「不如此,如何压倒你?只为用工在这一句了。」 湘云方要再言,却被突然出现的妙玉截住,二人便一同去栊翠庵里吃了茶,方回来歇着。 黛玉却是睡不着,心里满满当当都是那个湖心的黑影。虽然湘云打那一下已经证实了她猜想的错误,但她却只觉得不对,但又应是那样呢?难道她已经那么想见他了吗?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她便被吓了一跳。 这比宝玉送帕来得更加疯狂,她被这孽火灼得辗转难眠。 不该是这样。 却觉得身旁的湘云亦在辗转,黛玉不免得了些宽慰,遂开口问道:「怎么还睡不着?」 湘云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择席的毛病,又问她为何也睡不着。黛玉哑然,只得嘆气搪塞道:「我这睡不着也并非一日了。大约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满足的觉。」 「你这病就怪不得了。」湘云只当她是多心,亦没多想,两人便絮絮叨叨地说了会话,转眼天便明了。 待至翌日,丫鬟婆子们将湘云接了回去,贾母谅她们昨日熬了半宿,便也差人嘱咐下来今日不用请安,大家都好生歇着。黛玉梳洗过倚着榻靠了一会,依旧不觉得睏倦,自从那夜喝下少年的药剂,她便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甚至让她有种自己能好起来的错觉。现在反正失了觉,黛玉便坐起身来,原想拿了书略看一看,却不想视线突然转到妆奁之上,神使鬼差地便伸了手过去。 「一晚上没睡,你居然还能那么精神。」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她抖了一下,连忙转头向出声源望去,却见得一条通体漆黑的长蛇正盘在房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黛玉慌忙向屏风处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门掩着,紫鹃也没进来。 「我觉得你大概不会想知道。」长蛇从屋檐上跃下,转瞬又变成了少年郎的模样,他走向书桌拿起黛玉的书本略翻了一下,又一脸嫌弃地将它们放在一边。 黛玉的脸蓦然红了,气道:「你怎么便那般不知羞,有什么沖我来便是了,怎么能……」 后续她又说不出来了。 少年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淡然地抬眼望了一下羞红了脸的姑娘,轻声道:「能怎样?我对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没兴趣。」 「那你……」 「如果我昨晚在这里,」少年再次看穿了姑娘的心思:「那你们大概都能睡个好觉。」 黛玉被怼得说不出话,原本想好的措辞被他这样一搅便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只得拿本书遮了脸,不想再去看这个冤家。 「我打开了密室。」少年突然道。 黛玉原不想理他,却又觉得他的话实在奇怪:「那是什么?」 「一个宝藏。」少年坦然道:「来自祖先的遗愿。」 这倒是让黛玉愣了一下,才道:「那也是好的,只是……」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黛玉摇了摇头,她一贯觉得这人离经叛道,今日突然听他说起祖先一词,却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不过想来他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她会觉得这人无亲无故呢。 少年却没在意她这莫名截住的话头,只是微笑道:「我找了它五年,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有错,这算不算你们的老话,皇天不负有心人?」 黛玉斜睨了对方一眼,只是应和道:「你倒是有这耐心,只是我以为你是个不靠天不靠地的主儿,应当是看不上这些别人留下的东西的。」 「那并不一样。」少年看来心情颇好,没有在意姑娘话语里的讥讽,亦没有继续辩解。 「你同之前不太一样。」 少年突然的话头让陷入沉思的姑娘心下一惊,黛玉慌忙道:「你又在胡说什么?」却不想抬头时正对上那探寻的双瞳,那人的脸同自己凑得极近,她越发慌了神,伸出双手便去推他,却不想一下没推动,倒弄得自己往后摔去。 黛玉条件反射地闭了眼准备迎接这痛楚,手腕上却突然一紧,随即一股大力便将她强行拽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又被用力搂住,一切快得她还来不及反应。 哐当一声巨响,椅子往后倾倒砸到了衣柜上,黛玉慌忙睁开眼将人推开,没等她再次开口,便听得紫鹃的声音:「姑娘怎么了?」 「别进来!」黛玉的声音快得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反应,紫鹃的门推了一半,只得站在门前:「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方才不小心给凳子绊了一下,没事的。」 里德尔看着黛玉几乎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地编织着异常拙劣的谎言,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姑娘……」紫鹃努力隔了屏风望去,可看得并不真切,她不禁想起前两日凤姐查抄大观园的景象来,黛玉这样反常的举动让她又忧又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113页 「何必这么麻烦。」里德尔微弯了嘴角,凑到姑娘耳边道。 他只觉得面前的人儿真是紧绷到了极点,倒是有些趣味,只可惜紧张的黛玉并没有回他的话。 他又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她不会记得这些,你不用那么紧张。」 「你又要对她用什么魔法?」黛玉皱了眉:「你的术法会不会伤到她?」 「你先睡会吧。」里德尔没有回答姑娘的问题,黛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下便跌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睡着前她恍然听到男孩温柔的声音,似嘆息的晚风拂过耳畔: 「现在的你……还想回家吗?」 第62章 第 62 章 26 久违的安眠。 黛玉醒过来时日色已经西沉,她望着正在坐在暮色里看书的少年郎,一时间有些今夕何夕的错愕。 「睡得好么?」少年没有回头,语调却似亲近熟稔的老友。 「什么时辰了?」黛玉慌忙坐起身来,她竟然睡了一天,外婆那边怕是要担心了。 「饿了吗?」少年对她的问题亦是浑然不理,只是自顾自道:「你的丫鬟给你留了饭,但是我觉得那些东西不吃也无所谓,我们时间不多。」 「你又做了什么?」姑娘慌忙打开房门,只有雪雁站在门厅里,见她起了便道:「姑娘醒了?可还要用点吃的?」 「紫鹃呢?」 「紫鹃姐姐在外面做针线呢,我去叫她过来?」 雪雁往门外指了一下,黛玉顺着望过去,见紫鹃正在收拾针线包袱,这才心下稍安。 「我不饿,做你们的事去吧。」 令黛玉意外的是,雪雁听了这话,竟然也没有半分劝她用饭的意思,而是低了头柔顺地退出去了。 她又转回房内,里德尔依旧坐在原地,不急不缓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说过你不用想得那么麻烦,他们什么都不会记得。」 原来大惊小怪的只她一人么?黛玉心下惘然,心道如果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他本身是否就只是自己臆想出的人物呢?也许一切只是她魔怔了? 思虑至此,她又悄悄打量了一眼怪异的少年,如果他真只是她的梦,为什么又看起来那么真实?她又怎么会臆想出这样一个冤家? 「喝了它。」 少年全然没有在意少女心思的千迴百转,他只是又递过来一个小瓶子,姑娘犹疑着接过,还是一口喝了下去。 「这次不怕是毒药了?」少年调侃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转头将空瓶递了回去,闷声道:「是又能怎样呢?」 里德尔皱了下眉,没有计较她又开始横生的尖刺,笑道:「既然死都不怕,那就走吧?」 「你要带我去哪?」姑娘却退了一步,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少年站起身来,似乎并没把她语气中的拒绝放在心上:「你不想回家?」 「家?」黛玉又退了一步,后背已经抵在了屏风上:「我分明就在家里,你又安的什么心思?」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少年不容拒绝地逼近她:「你想的也不是这里。」 ……家么? 少年的逼近让姑娘的心跳突兀地漏了一拍,她知道他指的哪里,这些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湿衾被的地方……可他是认真的吗? 怔忡间少年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紧我。」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周遭的景物已经变了模样。 暮色四合,晚风初起,她回过神来,自己和少年竟然已经站在了苍莽的山顶上,山脚便是她一直居住的皇城。 住了那么多年,她却是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俯瞰它,从前认为荣宁两府已经极尽豪奢,从这里望去,却一时半会也难以从无数的琼楼飞宇中分辨出来。 ……这是梦么? 「你可以当这是梦。」 少年促狭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黛玉皱眉瞪了他一眼,却又暗想如果这真是一场梦,他能带自己回去看看么?心念及此,原本到口的斥责便也弱了几分:「你真能带我回去?」 「只要你想。」 少年挑了挑眉:「你一点也不会吃亏。」 黛玉转头望向脚下的皇城,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城中逐渐点起灯火,看起来倒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只是站在这没什么人气的山顶上,让她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是个无家之人,这城池之中,她会不会等到独属于她的那盏灯呢? 许是想从这样的孤寂里抽身出来,姑娘不自觉地往少年处近了一步:「这……真是梦么?」 「当然。」少年笑得温和,诱惑般向她伸出了手:「我们的时间不多,走么?」 姑娘仍在迟疑,少年却不容分说上前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姑娘惊得挣了一下,转瞬却被对方揽入怀中。 「你这是做什……呀!」 话音未落黛玉便觉得身子一轻,双脚离开大地的感觉让她惶惑不安,可少年却置若罔闻,径直抱着她飞了起来:「抓紧我,这可不是开玩笑。」 想不到这蛇妖竟然会飞。 黛玉长到现在,怪力乱神之事似乎也见了些许,却不想这蛇妖不断地在刷新她的认知,她慌得搂住了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敢睁开双眼。 不知飞了多久,她只听得风声凛冽,大概是之前喝下药剂的缘故,她竟然也不觉得冷和难受,倒是那么紧紧贴着少年的身躯,让她臊得双颊绯红,只在心底盼望他快些到地方,好让这可怕的折磨快些结束。 第114页 「没那么可怕,」少年的声音再次轻柔地响起,可黛玉却能感受到他说话间沉稳跳动的脉搏:「你可以睁开眼试试。」 许是她太需要什么来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对方的体温上移开,姑娘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有些呆住了。 十六的月色清朗明亮,她看着沐浴在月华下的山川河流城郭都在自己脚下掠过,凭虚御风羽化登仙想来也只是这般,她一时甚至找不到语句来形容当下的感觉。 却听到了少年实在煞风景的一声闷笑:「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她有些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杀伤力,她向来是处处受制于他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总给她一种他才是好不容易反败为胜的那人的错觉。 「我第一次飞的时候,也觉得很神奇。」少年笑着继续道:「大概只有低年级学生和魁地奇球员还那么喜欢坐扫帚吧?只可惜这魔法学校不教。」 少年的话语里满是陌生的词彙,黛玉仔细听了一下,才试探道:「你是上学的么?学校教的是魔法?」 「嗯,霍格沃兹,」少年今天的心情实在不错:「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学校。」 姑娘听得不太明白,却也知道那定然是一个与自己生活的天地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低头向下望去,就如同往日她只能在大地上仰望这些山岳城郭,现如今从空中往下看,只觉得昔日所见的巍峨其实并不算什么,遑论根本看不清的人群了。若是可以,她真的也想好好游歷一般这世间,她的世界一直被四堵高墙封锁,她如今,是真的羡慕起伏地魔这毫无束缚的自在模样了。 「你的学校离这里有多远呢?」 「月亮的另一边。」 「嗯?」姑娘疑惑地转头,却发现少年脸上又是促狭的笑意,她忍不住恼道:「又在说谎。」 却不想少年却愣了一下,连带着飞行都有些不稳,不过他很快地缓了过来,咕哝了一句:「确实分不清啊……」 「你这是又怎么了?」 黛玉觉得少年的飞行却逐渐缓了下来,他迅速地下落,很快她的双脚便再次接触到了地面,她有些惶惑地望向四周,湖水浩淼,只有远处几点微明渔火,这并不是苏州。 突然地,她有那么一丝庆幸,还好不是苏州。 她虽然想回去,却在此时生了分近乡情怯的意思,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只有父母坟茔的故里。 「累了,歇一会。」 少年似乎真的累了,放开她便不顾形象地坐倒在了青草地上。 「你还好么?」黛玉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要不要我去找人来帮你?」 「你不怕你的名节受损了?」少年疑惑地挑了挑眉,却立马道:「魔法用过度了有点脱力,歇一会就好。」 「那便好。」姑娘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不知为何,无关别的,她方才是真的担忧这条蛇安危,幸而月华明朗,少年的脸色只是有些苍白,看起来确实只是累了。 「不过可能不能送你回家了。」 姑娘愣了一下,少年却坦然道:「路比我原想的要长,魔法部加强了管控,我在这里最多只能呆到天亮前。」 他没说明,黛玉却也猜到了七七八八:「那你还能送我回去吗?」 少年挑了挑眉毛,点了下头。 黛玉转头望了一眼浩淼的湖水,忽而笑了起来:「你选的地方,倒是极好。」 里德尔有些不明所以,他顺着姑娘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圆月同银河一同出现,只见湖水漆黑漫无边际,却清晰地倒映出了整个星海的影像,湖水和天空都模煳了边界,看起来就像走入了星空之中一样。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首词?」姑娘轻声道:「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没等他回答,黛玉继续道:「往日读此时,只觉得他已言出此中之景,如今看来,最后一句才是真意,妙处难与君说,这景色,是真的令人词乏了。」 里德尔认真看着姑娘笑意盈盈的面容,又给她拂去发间流连的萤火,点头道:「确实很美。」 姑娘被他这样的亲昵惹得愣了一下,才不着声色转头道:「就知道是个鸡同鸭讲的,你好生歇会罢。」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 出乎意料地,少年开口接了下去。黛玉诧异得转头看他,却见对方耸了耸肩:「你抄过这首词。」 「不是说的这些都是无用书呢,」姑娘慌忙别过脸,却又极低地唤了他一声:「voldemort。」 「嗯?」 「谢谢你。」 第63章 第 63 章 初春的霍格沃兹依旧残留着旧年不化的冰雪,一场策划已久的狩猎却伴随着苏生怪物的嘶吼悄然展开。仓皇的猎物带着泪水在城堡的迷宫中逃窜,又慌不择路地跑到了禁林边上,一如意料般顺畅。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泪水早就流了满面,魔杖颤颤巍巍地抵在胸前,小兽用尽了最后力气嘶吼道:「不要过来!你们这群骗子!疯子!怪物!」 辱骂似乎并没有成效,至少猎人们的包围圈不曾被撼动半分,只是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换了一副表情。桃金孃很熟悉这样的神情,从她正式踏入魔法世界第一天起,这样的神色无处不在,轻蔑、不屑,甚至于憎恶,特产于纯血巫师们的脸上,打量着她犹如审视华贵地毯上最不堪的一块泥印。 第115页 「真没想到我还能被一个泥巴种指着鼻子说这些……」为首的金髮少年耸了耸肩,皱着眉咕哝了一声:「所以我讨厌和泥巴种打交道,这群不讲理的傢伙。」 少年身侧的帮手们虽然看上去对他的话极为贊同,却也没人率先出手,如同一支肃然的军队。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桃金孃慌乱道:「你们不能对我使用攻击魔法,那是违反校规的!」 布莱克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反驳道:「嘿,现在可是你在用魔杖指着我们,没想到鹰院的泥巴种还是这样忠实的校规维护者,真是可惜,没当上级长真是屈才了。」 年少的队伍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闹笑,安格里克偏头望了布莱克一眼,布莱克的嘲讽很对他的胃口,金髮少年的眼底满是赞许。泪水再次不争气地从桃金孃的脸上滑落,她飞快地抹了把脸,哽咽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我们的泥巴种不被石化啊,」布莱克挑了下眉,嘲弄道:「校长不是都下命令了么?学生下课后不许乱跑,尤其是泥、巴、种。」他特意加重了那个词的发音,仿佛生怕桃金孃听不分明:「不过你放心,你看我们有那么多纯血巫师特意过来保护你,所以你肯定会没事的。」 「我不需要。」桃金孃握紧了手中的魔杖:「让我回去。」 「看来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安格里克摇了摇头,无奈道:「是你、跟我们回去。」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的事还轮不到向低贱的泥巴种报备。」金髮少年终于冷脸挥了挥手,身后早已等待不及的小团体成员们如释重负般上前,看来是想强行把人带走。 「stupefy(昏昏倒地)!」 逼至绝境的猎物总算颤抖着发出了她的反抗,遗憾的是猎人们往往有着更敏锐的反应能力。 「expelliarmus(除你武器)!」 安格里克冷笑地望着被击飞的魔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可笑的弧度,如他所料,眼前这个泥巴种除了难听的哭声以外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现在我们的泥巴种小姐率先违反了校规。」安格里克冷笑道:「违反校规的学生必须接受相应的惩罚,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点!」 「impedimento(障碍重重)!」 斯莱特林们还未来得及迈出完整的一步,一道横空而至的咒语便阻断了他们的步伐。 「fubute ubcabtaten(咒立停)!」安格里克恼怒地解开身上的咒语,只是到嘴的猎物已经被不速之客劫走。 「该死。」 他刚想抬腿追上,便见得前面奔跑的两人似乎已经无路可逃,身影一闪便冲进了禁林。 「一群废物。」 金髮少年冷脸望向陆续解开咒语面带不忿的众人,粉紫的暮色温柔地流淌在少年的脸上,只是那点光晕并不能使他脸上的阴鹜神色减轻半分。他再次转头望了眼越发深邃的禁林和渐晚的天色,不甘地向撤回了城堡。 「所以你和布莱克一共四个人,还没有堵住一个姑娘?」 里德尔的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缓,没人能从他的声音里判断出少年真实的情绪。 「是我大意了。」安格里克跪在地上,半长的头髮垂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少年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但我没想到诺德会突然跑出来,我看得很清楚,是诺德,他果然背叛了我们!」 「诺德?」黑髮少年抄写笔记的手稍微顿了一下:「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安格里克愣了一下,不确定道:「他这一阵不再往校外跑,我还以为他已经消停了……我需要确认一下。」 「那倒不必了。」黑髮男孩继续写着他的笔记,淡然道:「周末我要离开学校一趟,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桃金孃……?」 「不是被诺德带进禁林了吗?」里德尔轻声道:「按校规处理就好了。」 「那我们怎么处理诺德?」安格里克皱眉道:「迪佩特应该不会让他退学。」 「谁说要让他们退学了?」少年终于偏过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虔诚的下属,笑道:「有些事情还需要确认一下,现在就让他们退学,不是太无聊了吗?」 安格里克皱了下眉,似乎没有理解里德尔的意图,不过他似乎决定服从男孩的指示,把这件事暂时抛在一边,低头称是。 「你似乎还有话想说?」 里德尔打量着一时不肯离去的安格里克,问道。 安格里克摇摇头,沉默了两秒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我们已经打开了密室,那条蛇怪已经完全服从你的指挥,为什么你不按照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意愿来,直接将学校的泥巴种都清理掉?」 「现在这样不好么?」里德尔的目光又回到了笔记上,黑色的墨水写了密密麻麻的一页,少年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中间一枚戒指的草图上。 「曼德拉草可以治疗石化,」安格里克嘟囔道:「等教授们把曼德拉草种出来,那些泥巴种又能活蹦乱跳了……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大费周章的无聊恶作剧。」 「那你想怎么样?清理学校的泥巴种?」里德尔轻笑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却给了安格里克无端寒意:「现在学校有多少纯麻瓜出身的巫师,还有多少混血巫师?你能保证在清理干净之前那些教授一直保持袖手旁观吗?」 第116页 「我们可以想个办法,把泥巴种集中起来,或者学生们都集中起来,那很好办到。」安格里克争辩道。 「别傻了,」里德尔冷声反驳道:「只凭一条蛇怪的两只眼睛做到大清洗?布莱克都不会相信这么天方夜谭的主意,就算你把他们都杀了,那有什么意义?完成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遗愿?你不过是想在无聊的学生生活里加点调剂罢了,你大可以去折磨恐吓他们,但是现在,杀人对你而言只是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金髮少年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半晌,才低声道:「你不是在害怕吧?」 「什么?」黑髮少年挑了下眉,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您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安格里克有点焦躁地扯了一把头髮:「之前的您从不在意这些,这对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也不会说什么麻烦。」 「哦?」 「我说不上来,自从上学期您经常往霍格莫德跑之后,一切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安格里克皱眉道:「你原本说要找到更有意思的事情,可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密室训化了蛇怪,你却只是用它实验了一下石化就结束了?我们明明可以用它来对付鹰院那个不听话的泥巴种。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沉迷什么?」 「我想……那应该与你无关,」里德尔脸上的笑意不禁加深了些:「不过在指控我之前,你是不是忘记了应有的礼仪?」 手臂上的刺青突然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安格里克咬了咬牙,垂头再次跪在了地上:「抱歉,我的主人。」 「看来还是事情太少了,还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少年修长的手指在略显粗糙的纸页上看似漫无目的地摩挲,声音低沉宛如梦呓:「我说过不要拖我的后腿。」 安格里克有些不解地抬头,却对上一双比冰霜更冷的漆黑眼眸,寒意无端窜上嵴背,指甲深嵌入掌心,方要冒头的疑虑再次被强行压了下去。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第64章 第 64 章 28 「谁?」 不同于安格里克的紧张,里德尔倒是颇为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声,仿佛他的脚边并没有不合时宜地跪着一个少年。 「是我,里德尔。」门外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巡夜的时间到了。」 「稍等,我马上来。」黑髮男孩总算放下了他的钢笔,起身整了整衣领:「守住休息室,然后把诺德带过来见我。」 「那个逃走的泥巴种呢?」 「这不是等下就要去见了吗?」里德尔歪了下头,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安格里克一眼:「如果你还是很闲,查一下马尔福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对了,斯蒂安是要去法国了吗?」 「这个周末出发,您要过去吗?」 「为什么我要过去?」里德尔有些不解地皱了下眉,疑惑道:「校规并不允许不合时宜的送行。」 安格里克低头道:「我原以为您在收到他的信之后会有些安排。」 「那封信我已经回过了。」里德尔的脸上没有更多表情:「或许我可以给你放个假,你陪他去一趟吧,学校这边我帮你处理,或许你还可以去观摩一下格林德沃的集会,我倒是很想看看传闻中令无数巫师倾倒的黑魔王是什么模样,只是听说邓布利多这两天也要启程去法国,你最好小心一点。」 没等安格里克有所回应,里德尔似乎已经全然忘记对方尚在跪着,径直打开了宿舍门,突然淌入的光线让安格里克慌忙向桌子后滚了过去。 门外站立的女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屋里的异动,只是轻声催促道:「我们快迟到了。」 「抱歉,罗茜。」里德尔又挂上了那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你下次可以先过去,不用等我。」 「我知道,但最近密室的事情,教授们都有些神经过敏。」罗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垂头又催促了一声:「快些吧,别让斯拉格霍恩难办。」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体贴。」里德尔微笑着合上房门,快步跟了上去。 夜晚的巡查向来无聊至极。不过好在罗茜不是个聒噪的角色,这使得里德尔有足够的空间在霍格沃兹的无尽阴影里思考方才他写下来的实验。 那个实验很危险,鑑于魔法部的时空管制越来越严苛,他没有什么试错机会。对于向来喜欢把控全局的少年而言,那个实验的风险有些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当然,一旦成功,收益也是巨大的。 但他究竟要准备到什么时候呢?时空穿梭充满了巨大的变数,来回穿梭给了身体前所未有的负荷,打开密室之后的他险些因为突然的脱力在蛇怪面前昏厥,而被他囚禁起来的幽灵实验对象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地消散,而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困住他们的魔法也并没有达到致命的强度……这无法解释……里德尔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穿梭时空次数的增加,不可解释的现象越来越多,只不过这些大部分都太过微小,大概只有魔法部的时空管制办公室在为之焦头烂额。很多东西正在飞速偏离原有的轨道,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你在想什么?」 罗茜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被打断思绪的里德尔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即笑道:「没什么,怎么了?」 第117页 「你最近好像沉默得厉害。」即使是关切的语句,罗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多谢。」 回復是意料之中的客套和疏离,罗茜在心底嘆了口气,等待着对方又一次礼貌的回绝,却不曾想荡漾于她心头的男声又开了口:「但如果……我真的向你求助,你总不会拒绝我的对么?」 第一次收到并非回绝的答覆令罗茜着实愣了半秒,她诧异地转过头,只看到了对方黑色深邃的眼眸,似乎要把自己溺毙一般,她有些呆住了。 有谁能够拒绝你呢? 可没等她真的将这句话诉之于口,对方似乎有些苦恼地别开了原本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灼灼视线:「抱歉……我一时想当然了,让你为难了。忘了它吧。」 「不!」罗茜急切地开口,想要告诉他一切并非他口中所言的那样,只是没等少年的视线再度回到自己的身上,一声尖利的女声骤然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救命!」 「是禁林方向。」 罗茜还没说完,里德尔已经迈开大长腿向声源地跑了过去。看着瘦瘦高高的少年,那瞬间的爆发力和反应力都远远超出了罗茜的预期,眼看着同僚两三步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罗茜慌忙挥舞魔杖招来飞天扫帚追了上去。 然而没等罗茜赶上同僚的脚步,就只见身侧又飞过一只飞天扫帚,前方的少年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捞,衣袂翻飞间已经跨上扫帚消失在视线里。 那瞬间罗茜再次深刻领悟到三年级的里德尔为什么成为了学校的话题王子,她不相信会有哪个女巫在看到方才那幕之后不会折服于他的优雅气度。 ……真不愧是里德尔。 远处女生的喊叫还在继续,似乎比方才弱了许多,罗茜定了定神,连忙追了过去。 罗茜是第三个到达现场的人,里德尔拿着飞天扫帚立在跪倒的桃金孃身侧,神色颇有些不虞,意识到她赶了过来,他转头向她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唿。 而里德尔对面立着的红髮男人,邓布利多教授,他正在检查桃金孃的伤势。 罗茜慌忙跳下扫帚向教授问好,随后站到了里德尔一侧:「发生了什么?」 拉文克劳的女学生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外袍在慌乱的奔跑中被扯破了几个大口子,额头上一大块青紫,脸上和手上都有细小的划伤,她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已经半晕了过去,只是一只手还紧紧拽着邓布利多的袖子,喃喃道:「救救他……救救他……」 「我明白,睡吧,孩子,你需要休息。」邓布利多挥了一下魔杖,才将自己的外袍从桃金孃的手中拯救下来。一直在噩梦里挣扎的姑娘总算安静了下来,带着满面难看的泥污和泪痕。 罗茜悄悄地皱了下眉,又是惹事的泥巴种,晚上乱跑,拉文克劳这次至少得扣五十分。 「她受到了惊吓,不过好在没什么大伤,需要好好休息。」 说话间拉文克劳的两个级长也循声跑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这是……桃金孃?」 「哦你们来了。」邓布利多挥挥魔杖招来了一座担架:「正好,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请你们帮我把她放上来,对,就这样,然后,谁能帮我去通知一下格雷夫人?」他的目光落到了罗茜身上:「塞尔温小姐,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 「……我吗?」罗茜愣了一下,才拿起扫帚道:「好的。」 「因为拉文克劳的级长是跑过来的。」邓布利多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眨了下眼:「快去吧,好孩子。」 「也许我们直接把她送过去会更快。」一直沉默的里德尔终于开了口:「我和塞尔温可以把她抬过去,或者我和卡罗。」他朝刚刚赶过来的拉文克劳级长望了一眼:「反正格雷夫人也要将她带回医务室不是吗?」 「那倒没有必要。」邓布利多微笑道:「我的医学不是很好,所以,我不知道她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口,我们还是等着专业人士来处理比较好。」 罗茜疑惑地望了里德尔一眼,她能感受到这个男孩的情绪有些不对,可她并不能说什么,只能在邓布利多地催促下跨上扫帚飞速离开。 「你看起来有些情绪不对?」邓布利多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黑髮男孩:「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里德尔?」 男孩愣了片刻,才抬头道:「不,教授,我只是为她口中说的那名同学担忧,为什么您不让我进禁林去找他?桃金孃刚刚说了他现在很危险。」 「以我对马人们的了解,那位同学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何况格兰芬多的级长已经过去了,」邓布利多似乎是歉意地笑了下:「你确实来得很快,我知道你在为同学担忧。只是刚刚你是一个人,禁林太过危险,即使你很优秀,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单独行动,更不能让你抛下你的同伴。」 看着不悦的男孩似乎并没有被成功说服,邓布利多只能继续补充道:「本来禁林就是禁止学生们进入的,这件事理论上应该由我处理更合适,只是我必须守着桃金孃,所以才让格兰芬多的级长们过去找人,等会校长过来了你还得帮我解释一下,私自放学生进入禁林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可以吗?」 「……好的,教授。」 一败涂地。 第118页 男孩藏在宽大校袍下的手不自觉地再度捏紧。 冠冕堂皇的话语下流露出的是对自己极度的不信任,邓布利多还在防备他,而他现在的身份,并没有和邓布利多证明对抗的实力。 看来原先的计划又得延后了。 脑海中蓦然闪过那姑娘在星空下的笑颜,里德尔不自觉有些愣神,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那个姑娘了,她那边又过去了多久呢? 无关于任何东方魔法的神奇或者探究永生的隐秘,里德尔只觉得很想见到她。 第65章 第 65 章 29 小汉格顿的雪已然化了大半,通向山谷的道路依旧布满了丛生的荆棘,春天的到来只给了这些荒芜的杂草更加肆无忌惮生长的力气,却给旁人的通行带来了越发艰难的体验。 不过住在里面的人也许并不需要这条艰难的行径,里德尔甚至怀疑莫芬·冈特已经和那堆死蛇彻底腐烂在了那个破败污渍的房屋里。 多么讽刺,看重荣耀和血缘的斯莱特林,最后的血脉就蜗居在这个污秽不堪的垃圾场里消磨光阴。 衣袍被乱生的枝桠来回牵扯,少年的脚步随着逐渐低落的心绪越发沉重。 上次来是怎样的心情?虽然只过了几个月,里德尔却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惘然来。 如果让他评选心中最为厌恶的回忆,那么上次读取莫芬·冈特的记忆无疑会榜上有名。只是那份记忆最终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再往后,是一柄大伞,给他遮挡了所有肆虐的雪花。 那时他身边还有一个来自异国的灵魂,里德尔突然觉得那些残酷的真相看起来也不再那么难以接受,那时至少他身边还有她。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少年抬头望了一眼四合的暮色,残留在天际的最后一抹浅紫像极了东方姑娘穿过的裙纱。少年缓缓勾起一抹笑意,目送着这一抹余光彻底被长夜吞没,他才变出了一盏提灯,绕过屋门上悬挂的死蛇,挑选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污秽的地方,重重敲了两下。 莫芬·冈特比上次见到时更为邋遢不堪,他缩在扶手椅内,头髮鬍子都长得遮住了眼睛和嘴巴,要不是那粗重浑浊的唿吸声,里德尔差点以为他已经是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了。 只是那「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边的啤酒瓶叮叮噹噹地一阵乱响,他瞪着门边的不速之客,喘着粗气道:「你……你!」 说着便朝门口的少年扑了过来,高举着魔杖和尖刀。 「住手。」 里德尔用了蛇语。 冈特一下子撞到了桌子上,发霉的锈锅铛地砸落在地,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沉闷的回想。 「你会说蛇语?」 冈特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我会说。」 少年走进了屋内,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他安静地打量着身前这个人形怪物,看来上次的记忆清除很成功,莫芬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的回忆。只是……里德尔有些嫌恶地望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空酒瓶,也许用不用魔法对于这个酒鬼来说都无甚分别,他的大脑早就被酒精搅得一塌煳涂了。 但评估莫芬·冈特的健康状况显然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少年沉声道:「马诺罗在哪儿?」 「死了。」男人回道:「死了好多年,不是吗?」 他确实知道,但他关心的并不是马诺罗的生死,里德尔皱了下眉:「你是他的儿子……」 「当然是了,那……」冈特带着自豪打断了里德尔的话,他推开脸上脏兮兮的头髮,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少年的模样,他那骯脏不堪的手上赫然带着一枚黑宝石戒指:「我以为你是那个麻瓜,你看上去特像那个麻瓜。」 「哪个麻瓜?」里德尔的眉头越发紧锁,他知道他要听到自己最厌恶的答案。 「我姐姐迷上的那个麻瓜,住在对面的大宅子里。」莫芬突然往地上啐了一口:「你看上去就像他,里德尔。但他现在年纪大了,他比你大,我想起来了……他回来了。」 「里德尔回来了?」 少年皱着眉头开口道,他转头听了一下,老宅的四周很安静,并没有无知麻瓜肆意打破界限的马蹄声。 「他抛弃了梅洛普,活该。我的姐姐梅洛普,她选择嫁给了垃圾。」莫芬又啐了一口:「还抢我们的东西,在她逃跑之前!挂坠盒呢?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哪里去了?」 里德尔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冈特的手指上,少年黑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贪婪的红光。 眼前的男人却因为里德尔的沉默愈发狂乱起来,他挥舞着短刀大叫道:「她丢了我们的脸,那个小□□!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问这些问题?一切早就过去了不是吗?」 男人的声音越发嘶哑刺耳,里德尔沉默地走上前:「stupefy。」 少年嫌恶地打量着倒在脚下的男人,所谓斯莱特林的传人,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击必杀的蠢货,他们一直吹嘘的纯血并没有帮助到面前这个酒鬼分毫。不过也许他该感谢冈特家族的血缘,他们给了他强大的魔力和蛇语,让他顺利继承了斯莱特林留在学校的财富,多少还不算太糟。 男孩挥了下魔杖,冈特手上的戒指却依旧在原地纹丝不动,他挑了下眉,在这一片骯脏中蹲下身子,蛮横地将冈特手上的戒指拽了下来。 黑宝石的戒指在提灯和蜡烛的照耀下泛着深邃的冷光,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与这个污秽的男人不同,戒指被保存得很好,一看就知道经常用绒布擦拭,宛如宣告着戒指在那个男人心底有多大的分量。 第119页 少年眼中的红光越发炙热,他将戒指小心地放进怀里,又毫不容情地发力踹了昏迷的男人一脚,看着冈特的身躯因为剧痛而不自觉地缩成一团,里德尔才冷哼一声,低头抽走了冈特的魔杖。 这次再没有什么善良的灵魂不合时宜地过来搅局了。少年转头看了眼越发浓重的夜色,破旧的老宅窗户上即使积累了厚重的灰尘和污垢,也依旧可以看到对面山坡上气派宅邸里的灯光。想来梅洛普曾经也这样蜷缩在厨房里,日日夜夜地望着那个房子出神……想到这里,少年不禁捏紧了手中的魔杖。 十七年前的错误与耻辱,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桃金孃从医务室里醒来的时候,身边飘扬的白色床帷就像幽灵的裙裾一样摇曳生姿。 牢记着诺德之前的嘱託,她没敢直接睁开眼,而是闭着眼听了一会,四周很安静,静得似乎只有自己的唿吸声,再仔细听了一阵,才能发现门外格雷夫人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的声音。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没有发现别人的踪影,看来诺德猜得不错,教授们把学生都赶了出去。 桃金孃这才慌忙从衣服里拿出一小瓶药剂,那试剂散发着珍珠母一样的柔和光晕,安静地在瓶中流动。桃金孃知道这是诺德改良过后的迷情剂,只有喝下它,才有可能瞒过里德尔那些人,让他们误认为诺德的出手不过是出于爱情迷惑下的一时冲动,那个男孩是这样对她说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按照他说的做呢?桃金孃不记得了。她感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她只记得自己被那群斯莱特林的坏小子们追逐到了禁林,然后又在混乱中被诺德扯进了林子里,后来的事情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相信诺德,可冥冥中又有另一种声音在催促自己按那个男孩说的做,即使他同样是个斯莱特林。 最多不过是丢脸而已,脑海里又浮现出奥利弗·洪贝那尖刻的脸,横竖她已经不怕丢脸更多了,女孩心一横,闭眼快速将药剂喝了下去,随即飞速将瓶子扔出了窗外。 「你醒了吗,小姑娘?」 格雷夫人的声音从床幔外传来,桃金孃看见一个人影快速走了进来,她慌忙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 床幔被一把扯开,桃金孃无辜地瞪着格雷夫人,眨眨眼道:「我心爱的诺德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第66章 第 66 章 大观园内到处都换上了白色的布幔,竹影婆娑的潇湘馆中,一个身着孝服的瘦弱身影正在灯下独自抄着什么,寂静的夜里不时传来难忍的细微咳嗽声。 「姑娘早些睡吧,」紫鹃忙给黛玉披了件外衣,低声劝道:「这些经书改日也可以抄的,老太太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想看到姑娘这样,老太太在世时最疼的就是姑娘了,你若是再把身子作践坏了,老太太怕是要到梦里来骂我们呢。」 「不妨事,我再把这卷抄完。」黛玉摆了摆手,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紫鹃看在眼里,忍不住嘆了口气:「姑娘对老太太的感情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出了这院子,又有谁能看到姑娘这份心呢?」 「你这是在说我在灵堂没哭的事情么?」黛玉心思婉转,早就猜到了紫鹃所想,她嘆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如他们一般放肆哭一场给外祖母送行呢?只是不知为何,我跪在那里,只觉得心尖绞痛,往常一些小事便能哭个不止,可到了这时候,也不过只落了浅浅两滴泪,便再也哭不出来了。」 「姑娘这两年哭得确实是少了,」紫鹃望着身前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美人,无奈道:「许是当年哭得太多,如今长大成人,流泪反比旁人难了,这倒是常有的事,只是……」 后面的话紫鹃没说,黛玉也能明白,她在灵堂那般冷静,日后只怕是要被那些饶舌之人指点得更多了……日后……她到底还有没有日后呢? 心思一沉,手下的笔便歪了一道,黛玉看着这卷行将抄完的《往生经》,看来这卷是没法再用了。 「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这些经书家中的僧尼已经抄了不少了,明日上山后姑娘还得……」 后面的话紫鹃没说下去,只是转头抹了下眼泪,又强笑道:「瞧我这张嘴,老爷太太都发了话了,横竖我也是要跟着姑娘一起去的,在园里骄纵惯了,不过是回乡探亲小住几日,怎么就觉得天快要塌了,再迟不过两三月也要回来了。」 黛玉偏头望了强行安慰自己的紫鹃一眼,又扯了一册经卷道:「你先睡去吧,我再抄些,去了那边,总不好继续弄这些,再说了,不过就抄两册经卷罢了,怎么就能累死我了呢?外祖母这些年真是把我也惯坏了,我做这些本来就算不得什么。」 紫鹃见黛玉纹丝不动,知她心下也是烦闷,只得嘆了口气,强忍着泪收拾衣物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成了这样,明明等着宝玉从西海回来,府里就可以安排宝二爷同林姑娘结亲了,谁知老太君这突然地一走,凤姐又在病着,一夕之间整个天都变了。若说只是守孝三年便也罢了,谁知林家突然来了人弔唁,明明不知道是多远的亲族了,老爷和太太竟然说府里太乱,竟让林姑娘随他们回去住些时日,也与父母扫个墓。这时机来得太过蹊跷,纵使说着让自己随行,过两月便回来,只是紫鹃怎么想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20页 无论如何,好歹让自己跟了过去,紫鹃悄悄望了一眼依旧在抄经书的林姑娘,暗自下定决心可不能让林姑娘吃了亏去。她打量着手中已经收拾过几遍的衣物,横竖自己也睡不着,见着屋外月色尚好,便转头往门外去了。 黛玉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只觉得眼前看得越发不分明,她抬眼看了下烛火,倒是依旧燃得火热,她不禁转头看了下四周,屋里静悄悄地,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 看来不是那个怪人。 黛玉只觉得自己真是奇怪,那蛇妖已经近两年没有出现,她却能将他的一言一行都记得分明,也许上次同看银河的场景太过壮丽,隔天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她一人守着这样如梦似幻的回忆,倒在她心里凝成了结。 说来也是讽刺,她害怕他,厌恶他,却又忍不住想见他。 如今她就要走了,那个魔头还会出现吗? 姑娘轻轻揉下眼睛定了定神,她打量着自己手下的经文,是这些东西令他无法过来吗?他不过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可是如今这园内冷冷清清,只剩她与惜春两人,这段时间连逢变故,一直身处局外的蛇妖无疑是最佳倾诉人选,只是她与伏地魔……他们算是朋友吗? 黛玉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起身走到窗前打算冷静一下,将这些混乱的思绪都抛开。明日就要离开园子,她不知原因为何,只是心头始终徘徊着山雨欲来的隐忧,这次回乡……舅舅舅妈到底是为什么要将她送出去呢? 意外地,窗外似乎有人谈话的声音,似乎还杂着哭声,黛玉有些诧异,忙凝神听去。 哭的那人似乎是雪雁。 「好姐姐,求求你去和老爷太太们说说,就是去找找袭人姐姐也好……姑娘好歹是他们亲侄女,怎么能这样将她送出去呢?老太太灵柩还在堂上停着呢,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啊……」 「小声些,惊了姑娘我要你好看。」另一个说话的似乎是紫鹃,只是紫鹃自己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这训斥越发没有什么威严:「主子们的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说着两月,便一定会回来,况且还有我跟了去呢。你别听那些下贱婆子嚼舌根,孝期就将姑娘赶出去,这绝非贾家能做出来的事!」 黛玉愣了一下,知道她们在议论自己这件事,舅舅舅妈这个决定太过仓促,家中说什么的都有,却不想雪雁信了最差的那个…… 「你在听什么?」 突然响起的男声唬了黛玉一跳,姑娘慌忙转身,只是这一下又撞到了一旁的烛台。眼见那滚烫的香油带火就要毫不留情地往姑娘白嫩的肌肤上招唿而去,吓得黛玉紧闭了双眼,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到了一个温实的怀抱里,料想中的痛楚倒是没有出现。 姑娘疑惑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少年性感的喉结,再往上,是她熟悉的那张脸,那双纯黑的眼眸正认真地望着她,却又带了一丝笑意,似乎在嘲笑她方才的慌张无措。 「有我在,你怕什么?」 黛玉慌忙推开他,又回头望了方才倒下的油灯一眼,之间那油灯险些就要落到地面上,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停在半空中,即使保持了倾倒的姿势,香油却没有一丝一毫洒出来。 里德尔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方才被挣扎开的姿势,似乎还在留恋太早离去的温香软玉,只是姑娘终究还是远离了他。 少年抬了抬眉,把手收了回来,随即挥舞了一下魔杖,那险些落在他身上的灯盏便又飞回了原来的地方。 黛玉似乎已经对少年的神通见怪不怪了,她只是转头往窗外望了一眼,又放下了纱帐。 难得见她这般不排斥自己,里德尔却不免有些发愣。眼见室内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屋外隐约的争执声再次传来,男孩仔细听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要走?」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黛玉不禁菀尔:「亏我还猜你到底有如何的神通,原来也不过是赶了个老天爷赏饭的巧字罢了。」 里德尔倒是没有反驳这并不算尖刻的打趣。少年只是沉默着打量了姑娘一会,才笃定道:「你在害怕。」 一下便被戳中心事,黛玉不禁收敛了强装出来的笑意。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里德尔有些不依不饶地凑了上去,似乎想要看清被姑娘藏起来的秘密。可黛玉并没给他这个机会,她转头躲开了。 「不说也没关系。」 里德尔挑眉道:「等我一会。」 话音未落,男孩瘦高的身形便消失在空气中,黛玉愣了一下,才往后无力地跌坐到床上捂住了脸颊。 其实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她早知道什么都瞒不住那人。 只是她为什么保持了沉默呢? 黛玉转头望了眼书桌上未抄完的经卷,无声地嘆了口气。 世人说莲花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她却为何那么轻易地便沾染上了那人的恶劣品性? 黛玉骗不过自己,她知道自己的沉默不仅仅出于世家小姐的矜持,那沉默里还掺杂了一份隐秘的私心,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在这个院子里,只有他才能帮到她。 第67章 第 67 章 31 少年回来得比料想的更快。黛玉原本倚在床帷上假寐,几乎是里德尔回来的瞬间,姑娘便睁开了双眼。 第121页 「你在等我。」少年的声线里带了难以掩盖的笑意:「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黛玉故意别了脸不看他:「不过又在搬弄是非罢了。」 少年挑了挑眉,倒也没被姑娘这话绕得不快:「那我刚刚搬来的是非,你是听还是不听?」 「谁要听你嚼那些烂舌根子。」姑娘扭了脸,似乎真的生气一般走到桌前,看来是又想将这尊大神晾在一边,继续抄她的经书。 里德尔并不拦着,目送着姑娘镇定地翻开经卷,才缓声道: 「如果是关于你那个傻瓜宝玉的呢?」 心蓦然漏掉一拍,手上的笔也差点握不住,黛玉勉力定了定神,还未答话,便听得那蛇妖的声音幽幽凉凉地传来,似乎又生气了:「你对那个傻瓜还真是上心。」 「宝玉怎么了?」心事既已被撞破,姑娘索性也不再遮掩,放下笔正视对方道:「你说这些,不就是想看我着急么?」 「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你可以有不同的反应,」里德尔不甘示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那个傻瓜着急,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你这说得倒是更可笑了,」姑娘冷笑道:「半晌什么有用的都没说,迷魂阵倒是摆了不少,若是想看我的笑话还是改天再来罢,横竖明天我也要走了。」 听着姑娘的反驳,少年也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你知道你要去哪了?」 「苏州。」黛玉轻声道:「去给我父母扫墓。」 「你真这样觉得?」里德尔欺身上前,轻笑道:「别人都说是他们要将你丢出去了。」 「舅舅舅母不是那样的人。」黛玉冷静道:「这话未免太过荒谬。」 「那如果……是林家那边给你说好了亲事呢?」仿佛已经料到姑娘的反驳,里德尔轻扯过姑娘的一缕发梢把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黛玉不容分说地将自己的头髮从那恶魔手里夺回来,冷声道:「重孝在身,如何言婚?横竖不过是些吃人的谣传罢了。何况……」 「何况」里德尔挑了挑眉:「你难道还在指望那傻瓜?」 「他有名字!」姑娘冷脸站了起来,离那人更远了一步。 「好吧,你那傻瓜宝玉,」里德尔皱眉念出了这个令人厌恶的名字:「他在西海出事了。」 「你说什么?」姑娘慌忙转身道:「出了什么事?他还好吗?」 「你们那个宫里的娘娘说了,希望他和宝钗在一起。」里德尔故意迴避了黛玉的质问,冷声道:「你和他没有可能。」 「宝玉到底怎么了?」黛玉没有理会里德尔的讥讽,哀声道:「你说清楚!」 「怎么不先担心下你自己。」少年的脸色越发阴沉:「他被土匪劫了,而你,你的那些亲戚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你送走,即使他能回来,也和你无关了。」 姑娘的脸色已然变得煞白,纤弱的身子抖了两下,又堪堪扶住了桌角。 里德尔却不肯放过她,冷笑道:「你真的相信是去扫墓?如果是去扫墓,怎么连你外祖母给你准备的嫁妆都封装好了?」 「你别说了!」姑娘难过地转了脸,终于支撑不住呕了一口血出来。 里德尔站在一侧冷脸看着,终究没有动作。 黛玉沉默地擦掉嘴角的血,一颗心却早就随着里德尔的话冻结成冰。外祖母尸骨未寒,宝玉生死未卜,而舅舅舅母确实是要将自己送出去,难道真如那些僕妇谣传那般,是嫌她拂了宫里娘娘的意思吗?还是说怕她受不住宝玉这个消息,所以才瞒得严严实实抓紧了将她送出去呢? 向来玲珑的心思此刻犹如被迷雾层层拢住,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处境。黛玉尝试冷静下来去解读她所见的一切,可身边的那人却不让她好过,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次居高临下道:「不信么?那我带你看。」 说完,也不容姑娘拒绝,少年蛮横地将姑娘一把从椅子上扯起来。桌上的经卷随着二人的拉扯哗啦掉了一地,里德尔的神色并未因此波动半分。病弱的姑娘更抵不过少年的蛮力,不过眨眼间,二人的身形又消失在空气里。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处宅邸。姑娘的手臂被对方铁钳一样的力道捏得生疼,刚想用力挣扎,整个人又被拽进少年的胸膛,腰腹连着双臂都被牢牢禁锢在对方怀里,口唇又被对方捂住,断绝了她所有挣扎的想法,真是不能更加耻辱的时刻。几乎是瞬间便红了眼,却落不下一滴眼泪。少年的双唇却又凑近了耳畔,温热的吐息萦绕在脖颈:「你不是想要答案么?安静些,仔细听。」 无力去挣扎,身体却仿佛受了这蛇妖的哄诱,加上屋内说话的人本来便有些情绪激动,黛玉本无心做这等苟且之事,这下却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明白。 「鸳鸯姑娘,你便帮帮二奶奶罢,如今老太太没了,琏二爷是铁了心要赶二奶奶,大太太那边是没了指望,你若是能同二太太说上两句,帮二爷转了性子,我当牛做马谢您的恩德了!」 「平儿你快起来,」鸳鸯没有平儿那般激动,只是嘆道:「这一回不是我不想帮二奶奶,我知你也是慌不择路了,只是归根到底琏二爷二奶奶他们都是主子,他们的事哪有我们做奴才的说话的份?往日琏二爷敬我,也不过是敬我服侍了一把老太太而已,现在老太太都没了,我的话还有谁来听去?」 第122页 「我知这事原不该我来说,」平儿慌忙哭道:「如今家事不济,老太太虽然走了,她的体己总该有些,你若是能拿一件二件出来震震二爷,他必不敢这样放肆,鸳鸯姐姐,我知你平素便是个顶善心的人,二奶奶外面再多不是,也从没拂过你的意思,你便行行好,再帮她一回吧。」 「平儿你怎么那么煳涂,」鸳鸯嘆道:「老太太的始终是老太太的东西,上次琏二爷从我这里借出去的可没还我呢?你难道还让我动林姑娘的嫁妆不曾?再说了,老太太没了,那些也早就装箱存好了,我如何动得?你还是早日上太太房里去想想路子罢……」 黛玉听到这里,再次皱眉挣扎了一下。谁知少年仿佛刻意给她找不愉快一般,低声咕哝道:「他们好像没在说你的事情,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未落,姑娘只觉得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脚接触到地面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失掉受力点的整个人径直向身后的少年倒去。那蛇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将她整个人揽得更紧了,动作却比刚才温柔了不少,一直被牢牢桎梏着的姑娘总算有了稍微自由的唿吸空间。 这次他们来的是舅母的房子。 「那可是你亲儿子闺女,你怎么能这样?」舅母的声音也带了哭腔:「是钱重要还是他们的命重要?老太太是留下话不假,可人如果都没了,你坚持那些又有什么意义?退一万步说,老太太可是一直想着让宝玉和林丫头结亲,你不敢和林丫头说这事,那我去说,若是林丫头决定见死不救,我绝不再说半句。」 「你这是要逼死她吗?」贾政重重嘆了一口气,斥道:「这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又不是一般的流寇盗匪,宫里还没发话,就算我们真的把母亲给林丫头留下的嫁妆全拿出去,这沿途阻拦打点,到了那边还能剩多少?何况母亲再怎么看中林丫头,终究没有定下亲事,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用了那些钱,如果能救下来当然是万幸,如果救不下来呢?你让往后林丫头怎么办?如今朝中流言四起,都说贾家仗势欺人恶行累累……依我看,还是早些将林丫头送走,若是风波平了自然可以早些接回来,若是这一劫还是逃不过,那些钱也可以给她留条生路,至于宝玉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可那是你的亲骨肉啊……」 王夫人的哭声逐渐哑下去,里德尔皱眉啧了一声,将姑娘带离了那里。 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又回了潇湘馆,依旧还是被蛇妖抱着,只是男子的力道不再蛮横无理,而是温柔揽着她的肩腰,似乎是在享受姑娘的体温。黛玉再次挣扎了一下,这次她成功了,里德尔停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并不愉快,却也没有更进一步。 还是里德尔率先打破了沉默:「感人肺腑的安排,不是么?」 见黛玉没什么反应,少年冷笑着继续道:「不过这样看来你那些所谓的亲戚们还算有点良心,不枉你维护了他们那么久……」 「伏地魔。」姑娘轻声打断了少年的讥讽:「你一直说想要我的命,是么?」 「你什么意思?」少年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似乎猜到了姑娘的想法。 「你不是一直想要吗?」姑娘平静道:「杀了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第68章 第 68 章 32 少年冷脸沉默良久,这才挤出一个讥讽的笑意:「伟大的奉献,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黛玉已经不再看他,轻声道:「我并不知道你来我这是为了什么。但如果我的命是你想要的,你便拿去罢,只是莫要伤了旁人,你答应过的。」 「你真觉得你的命就那么宝贵?」里德尔真是气极反笑:「不错,我答应过,你早就属于我了。但是我也说过,只有我才能决定你的死亡时间,你别忘了这点。」 「所以你还不打算杀了我?」姑娘神色平静,仿佛讨论的只是明日的日常起居,而不是自己的生死。 「不,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我可以考虑,」里德尔的笑意越发残忍:「但是,凡事都有条件。」 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姑娘皱了眉道:「你又想做什么?」 「现在知道害怕了?」少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残忍的笑意,伸手一下便将姑娘推倒在柔软的被褥上,随后,他整个人向前压了上去。 烛光被少年宽阔的肩膀所遮挡,被压制在阴影里的姑娘只能感受到独属于男子的压迫感,危险不言而喻,她瑟缩了一下,像只落入陷阱里的无助小鸟。 「看着我。」里德尔的低语半是哄诱半是命令:「既然都准备为他们去死了,这一点微小的代价对你来说应该算无足轻重了对么?」 噩梦再次降临,姑娘瞪大了双眼,别过头想抗拒这怪物的靠近,没有丝毫成效。 少年不再用魔法压制她的挣扎,只是养在深闺的姑娘怎么能抵过健康少年的力气,再多的挣扎也只是让她更快力竭而已。 里德尔深知这一点,他不慌不忙地打量着姑娘的每一个抗拒的表情,就像野猫玩弄猎物般缓缓靠近。姑娘已经尽全力别过脸,而他却不徐不疾地在姑娘的唇角上轻舔了一下。猎物的反应另他满意,无论怎样挣扎,她阻止不了他。 少年的吻从嘴角游走向耳垂,姑娘总算颤抖着开了口:「你……起开。」 「为什么?」他轻轻咬了一下那白嫩的耳垂,感受着身下人无法克制地瑟缩起来,可惜手脚都被他完全压制住,她无路可逃。 第123页 「你起开……」 姑娘声音都发了颤,这让里德尔感到无比愉悦: 「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说着,仿佛是故意挑战姑娘的极限一般,少年的目光从姑娘白皙的脖颈一路游离往下,平素严整的领口早就因为方才的拉扯而松开,若隐若现地露出精緻的锁骨,以及一大片白嫩的胸口。 少年的喉结不自觉上下动了一下。 「别看……」黛玉的声线已经带上了哭腔,口吻已然近乎哀求:「别这样……」 「这不是你要求的么?」少年的目光近乎恶劣地扫视着每一寸不属于自己的肌肤,笑意也逐渐暗哑:「为什么要停下?这对我有什么损失么?」 姑娘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人近乎蛮横的力气,每一次挣扎都让她的绝望更深一分。说到底这算什么……为什么就偏生让她遇上这种事,要是这样闹,真不如立时死了还干净。 这样想着,原本强忍下的咳嗽便再也忍不下去,姑娘偏了头,竟是再次呕出一口血来。 少年早在她咳嗽的时候已经放松了对姑娘的钳制,但也只是看着而已。直到姑娘再次咳血,他才冷了脸将她拉起身,免得她被呛到。 只是里德尔没想到,姑娘几乎是在被拉起来的瞬间,便将头上的银簪拔下向他刺了上来。 不知为何,他没躲开,甚至连少年一贯引以为傲的自我保卫魔法也没有生效。宛如时间被谁按下了暂缓键,他就这样冷静地看着姑娘满是恨意的眼神,这一刺宛如用上了她平生所有力气,他看着那根簪子几乎毫无阻碍地刺入他的肩膀。 ……位置不对。 里德尔近乎冷血地想到,这是右肩,离心脏还远着呢。 疼痛随后才去潮水一般缓慢地涌上来,少年捂住肩膀往后退了两步,姑娘捂住嘴继续难忍地呛咳,里德尔却听见了身后有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的魔法失效了? 紫鹃举着瓷瓶的蓄力一击显然在半空中便遇到了阻碍,背对自己的男子没有半分动作,可她仿佛砸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上,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是妖怪还是方士?紫鹃来不及想这些,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迎面而来,被弹飞的瞬间她只记得一双蛇一样阴冷的双眼,林姑娘的惊唿明明就在耳畔,又似乎离得很远,身体被抛上半空又重重地摔了下去,再往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真是无知又无能的麻瓜。 里德尔面色阴沉地望着倒在碎瓷片里的紫鹃,反手将那只髮簪拔了下来,鲜血顺着伤口潺潺而下,姑娘的力道不大,对人体构造的知识可以算是无知,连重要的血管也没有伤到,这伤口不过看起来吓人了些,对于巫师来说不过两个治疗魔法就可以痊癒。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里德尔很生气,他不想去分析自己为什么在这个麻瓜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少年只觉得自己很生气,他需要一个发泄口。 血液顺着魔杖尖滴到地板上,少年向昏倒在地的丫鬟举起了魔杖: 「avada……」 「不要!」 几乎是在他念出咒语的瞬间,倚在床边的姑娘就冲过来扑在了紫鹃身上,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少年的恶咒。 「……kedavra. 」 一道绿光从杖尖射出。 姑娘吓得闭了眼,却不知道自己会迎来怎样的宿命。 若是就这样死了……倒也干净了。 绿光打到了二人身旁的地面上,想像中的噩运一切皆没有发生,意识到这一点的姑娘讶异地回望了一眼沉默的少年巫师。 那是一张失望至极的脸。 她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姑娘终究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安静的室内,只有殷红的血一滴滴溅落地面的声响。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道人的声音又不知道从何处响了起来,已经沉默良久的少年这才勐然转过头,丢掉了所有赖以自持的伪装怒吼道:「滚出来!」 「公子安好,」那道人也不再故弄玄虚,从虚空中走了出来,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姑娘们,摇摇头嘆了口气:「公子聪慧,何必自苦如此,须知情天孽海无边无际,还是早些……」 「你要做什么?」里德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道人的演说,一张英俊的脸上表情可谓狰狞:「你们说过不会阻拦我。」 道人再次摇了摇头,这次虚空中又浮现出一个和尚的身形:「万事皆空,我二人原不愿同公子作对,只是受人之託,总得还个旧情。」 「无稽之谈。」里德尔冷笑一下,举起魔杖给自己止了血。 「公子法力已经大不如前,」道人深鞠一躬道:「若是趁早收手,还有转圜余地。」 「avada kedavra.」 少年没有半分犹豫,举起魔杖便是一道恶咒。 只是那绿光闪过,眼前站着的道人却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黛玉惊恐的脸。 再也来不及收势,绿光没入姑娘的前胸。 他眼睁睁看着黛玉纤瘦的身形在自己身前就如风中落叶般倒了下去。 第69章 第 69 章 33 男孩从噩梦中惶然惊醒。 入眼是寂静的月色,空气中游走着细小的尘屑,身上的被子泛了潮,盖起来冰冰凉凉的,甚至有些沉重。 第124页 ……伍氏孤儿院。 他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地方。 「你怎么醒了?」姑娘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里德尔诧异地回头,却发现那个向来安静的东方灵魂正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甚至伸出手碰了下他的额头:「可是魇住了?」 额头上传来温凉的触感,男孩愣了片刻,慌忙伸出手想拽住这个灵魂。 他的手穿透了空气。 里德尔这才意识到他的身材缩小了大半,他伸出去的手不可能属于一个已经正常发育了的十六岁少年。 他变小了。 ……是个梦? 「怎么了?也没烧起来啊?」 姑娘关切的面容离他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里德尔抬起头,疑惑道:「……是你?」 「什么你啊我的?」黛玉忍不住笑了:「怎么睡了一觉连人都傻了,你这是梦到了什么?」 「……黛?」 「怎么?」黛玉愣了一下,见小孩似乎还在发愣,又笑道:「都说了多少次,是黛玉,这么大的人了就是学不会那个发音,一天到晚黛呀黛的,若是旁人听去了,还以为你成天念叨什么死啊活的呢……」 「黛玉。」男孩又唤了一声。 黛玉正在诧异为何他突然便将这音发对了,却看见男孩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黛。我的黛。」 姑娘的脸蓦然便烧了起来,低声埋怨道:「什么你的……也不……」 「你能让我碰到你吗?」男孩突然道。 黛玉有些诧异为什么男孩会突然提这样的要求,但她亦没有多想,只当小孩子是被梦餍住了害怕,便凝了神道:「可以。」 说着,又伸出了手。 里德尔试探性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姑娘的手如他想像中的那样柔软细嫩,他只碰了一下,在感受到那属于少女掌心的温度后,男孩立马掀开被子起身搂住了姑娘的脖子。 「……这是怎么了?」 黛玉愣了下,倒也没有抗拒小男孩突如其来的亲近,反倒是伸手搂住了小孩的后脑。 怀中是令里德尔心安的香气,男孩说不上来这是什么香味,他也不想去分辨姑娘的体香和他之前所闻到过的所有香水气味有何分别,他只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随即将姑娘搂得更紧了。 「不怕……我在这呢。」 姑娘的手一下下轻抚过男孩的黑髮,温柔得令里德尔蓦然有些鼻头髮酸。 「……黛。」 「怎么了?」 「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 姑娘的话中带了点笑意,里德尔却皱起了眉头: 「别用那哄小孩的语气,我说的是永远都不许走。」 姑娘的手稍微顿了一下,才笑道:「说什么傻话,你以后……」 「你只要答应我就行了。」男孩的表情是寸步不让的执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可以嫁给我。」 说完,男孩扭头在姑娘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说的可不是玩笑。」 怀中姑娘的实体感迅速消散,男孩沉默地看着姑娘慌张地从自己怀里飘离。 「说什么胡话!」灵魂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她望着这个眼神执拗的少年,嗔道:「我都比你大了多少了……」 「也没多少,你也不会老。」里德尔冷静分析道:「我很快就会长大,你只需要等一等。」 「你这孩子真是……」姑娘羞得转了脸:「结婚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你还没正经喜欢过一个姑娘呢。」 「我喜欢你。」小孩的面色没有半分波澜:「我喜欢你已经太久了,我累了。」 姑娘诧异地回头看了执拗的小孩一眼,她觉得眼前和自己说话的仿佛不是认识的那个孩子,但又不像别人,她只得关切道:「你可是梦到什么了?」 「这感情让我愤怒也让我疲惫,即使我很不想承认我居然被这种可笑的感情牵制得寸步难行,」仿佛要把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感情一股脑倾倒出来一样,男孩没有理会黛玉的问题,而是飞快继续道:「我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像其他所有愚蠢的麻瓜和巫师那样,我败给了你,这感情让我很累,我不想再累下去了,所以,不管你之前喜欢的是谁都好,今后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嫁给我。」 黛玉被这一连串的表白砸得有点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半晌都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男孩再次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异国的灵魂,对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嘆道:「你这孩子……」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里德尔冷笑道:「别当我什么都不懂。」 说罢,男孩的手已经抓住了姑娘垂下的指尖,毫无意外地没能碰到实体,但他却感到了莫名地满足:「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因为我会获得永生。」 姑娘怔愣地凝视他良久,才轻抚了下男孩的脸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 男孩坚定地点了下头。 「你这可是在同天作对啊……」姑娘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是想好了,便去歇着罢,明日若是起不来,又得挨科尔夫人的骂了。」 「你陪我。」这次男孩没有再拒绝。 第125页 「多大的人了,这像什么话?」黛玉忍不住轻拍了一下男孩,但还是心软着没有拒绝:「我不走,你快睡吧。」 「晚安,黛。」 「晚安。」 一夜无梦。 醒来时,伦敦依旧是缠绵的雨声,灵魂坐在他的凳子上望着满是雨雾的窗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 男孩说话是意外地直白。 「你醒了?」姑娘回过头来,又认真想了一会,才无奈笑道:「想不起来了,许是想家了吧?」 「苏州也那么多雨吗?」 姑娘愣了一下,疑惑道:「苏州?」 「你的家。」眼见身前的灵魂陷入了茫然,里德尔轻声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如果你想回去,过两年我长大了,就带你过去。」 黛玉认真望了他一会,才莞尔道:「好,我等你。快去洗漱吧,再不去餐厅又要没吃的了。」 男孩迅速地爬下了床,打开了衣柜,最高一层那个破旧的纸箱子还在,他踮了脚想把它拽出来,但是这身高对他而言做这些事情似乎有些太吃力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砸了下来。 意外地没有被砸到。 里德尔抬起头,姑娘的衣袖轻轻扫过他的脸颊,令他心安的香气。这个影子伸手替他拦了一下。 「怎么不小心些?」姑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柔柔地,没有嗔怪的意思:「这都是些什么?」 一个游游拉线盘、一只银顶针和一把失去光泽的口琴。 「没什么,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里德尔低头将这些都捡了起来:「等我一会,然后我们出门走走。」 「这个天气?」 男孩没有回答姑娘的疑问,他走出门,走廊上的门看起来无边无际,他知道怀里的这些东西都各自属于哪扇门。 但无论怎样……这些于他而言也只是垃圾而已。男孩转了个方向,走到了走廊尽头,随后,他冷着脸将这些东西尽数扔出了窗外。 讨好毫无利用价值的麻瓜……真是愚蠢至极的事情。 「黛!」 再回来时姑娘仍在发呆,男孩将方才搜罗到的大伞握在手中:「我们出门吧。」 黛玉转头打量了下似乎在逐渐变小的雨势,还是不忍拂了男孩的兴致:「你多穿一些,别凉着了。」 「我不冷。」里德尔摇了摇头,将门让了出来:「跟我来。」 「一大早神神秘秘的,这是要作甚?」姑娘好奇地望了兴致甚高的男孩一眼:「你以前不是很害怕我出门的么?」 「有么?」男孩耸耸肩:「大概是怕你丢了。」 姑娘对男孩这种故作老成模样只觉得好笑:「现在便不怕了?」 「我不会放开你的。」 男孩撑开伞,正站在门廊下高举着等待灵魂的加入,姑娘含笑抢过了男孩手中的大伞:「我来吧。」 里德尔瘪了瘪嘴,变小了之后他只能仰头看着他的姑娘,甚至伞都只能靠她撑着……他打量了下自己那双依旧童稚的小手,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第70章 第 70 章 34 「这是哪里?」 灵魂撑着伞,和男孩一同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庄园大门前。 「我忘了,」男孩漠然的回答让姑娘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里德尔只得解释道:「我们不是他家的客人,也没必要记住他们的名字。」 说着,男孩在大门外拐了个弯,绕到了另一侧的角门上,敲了敲门。 一个干瘦的老人出来开了门,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身量尚小的男孩,疑惑道:「你是?」 「里德尔。」男孩歪了下脖子,诚恳道:「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之前和您说好今天来花园帮忙的,埃文斯爷爷?」 老人茫然地看了小男孩一眼,茫然逐渐转为了笃定:「哦,对的,我们说好的,进来吧。」 埃文斯说着便打开了小门,里德尔走了进去,还不忘回头沖姑娘眨了下眼,示意她跟上:「他们看不见你。」 影子似乎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她凑近男孩的耳畔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说好的要来这里做工,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不想我找点事做?」男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黛玉哑然失笑。她打量了一下方到自己腰腹的孩子:「你才多大呢?就算孤儿院里吃的不太够,我再帮你寻些便是了,这么着急做活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男孩不在意地耸耸肩:「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他用中文说了那句谚语。 姑娘愣了一下,没有接话。 二人说话间埃文斯已经全然不见踪影,只见他们已经身处在花园迷宫中央,四处皆是相似的绿植围墙,雨渐渐小了,润泽的雾气却丝毫未曾减弱,黛玉方意识到不对:「那位老者呢?怎么就不见了?」 「不知道。」 里德尔依旧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姑娘只得嘆道:「看你这样子,是又在计划什么呢?你可真是诚心来做工的么?」 「当然不是。」男孩这次转过身来,向姑娘露出一个自得的笑意:「你不是也不想要我工作吗?」 黛玉一时语塞,只得无奈道:「既是答应了别人,就得信守承诺,反覆无常可不是君子行径。」 第126页 「我也从来不是君子。」里德尔小声嘀咕一声,随即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 「你若是想要我知道,自然会说与我知道。」姑娘微弯了眉眼:「还是说你想要我猜与你听?」 言罢,一双美目倒是悄悄打量了身侧绿植几个来回,花园迷宫倒是寻常,左右亦无人声,料想应当不是为了见人。何况里德尔既说了不是客人,定然和主人无关的事情了,难道说小孩子偶然见得了这个花园,觉得新奇便想让她也看看? 姑娘抬眼望了下阴沉的天色。这个地方一年里倒是有三百日是下足了雨,虽说现在细雨初歇,脚下青草地裹挟了雨露,孩子的鞋子已经湿了大半,倒让她担心起男孩若执意在这里玩耍,受了凉又该如何。 思虑及此,虽然有些扫了对方的兴,她还是担忧道:「鞋袜都湿了,你可冷么?」 听闻此句,男孩倒是分外不解地打量了灵魂一眼,随即看了下自己的湿透的鞋,不禁哑然失笑道:「我真是不懂你的注意力永远都落在了哪里……」 黛玉歪了歪头,不知是懒得与他辩驳还是没有听清他的低声抱怨。 「黛,」里德尔再次唤了她一声:「我刚刚验证了一件事情。」 「又是什么?」 「在这里,我确实与他们都不一样。」 男孩没有说完,姑娘却噗嗤一声笑了,黛玉笑出来之后方觉不对,慌忙掩面敛了笑意:「嗯,你本来就与别人都不一样。」 里德尔倒是意外地好脾气:「我指的是,我能使用魔法。」 「魔法?」姑娘眨了眨眼。 「嗯。」男孩认真道:「而且我想……我还可以很好地使用它,即使没有魔杖。」 「魔杖?」 黛玉被突然砸下来的名词弄得疑惑不解,可眼前的男孩并没有解释的意向。 「库尔巴茨。」 随着男孩的低语,二人身侧的绿植仿佛获得了苏生一般开始抖动,旋即一朵朵花骨朵从枝蔓上飞速地成长起来,变大,然后绽放成或热烈或温柔的蔷薇。 黛玉惊讶地看着身侧的变化,不到半分钟,深绿的围墙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蔷薇覆盖,热烈得宛如一场张扬的梦境。 姑娘呆了好一下,才问道:「这是你口中的魔法?」 说话间还忍不住用指尖轻触了一下那娇艷欲滴的花瓣,蔷薇似含羞般晃了一下,黛玉如梦方醒般抽回手臂。 ……竟然可以碰到实物。 男孩望着她好奇的举动,嘴角忍不住噙了一丝笑意:「我之前一直觉得这种古代魔文没什么用处,和街头骗人的杂耍也没什么区别,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无用的咒语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之前?」姑娘这才好奇地偏过头来:「你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里德尔摇了摇头:「你那时不在。」 黛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再细问,转头欣赏起身边的美景:「今日你执意带我来就是看这个么?」 男孩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要带东方灵魂逛逛这个花海迷宫,姑娘忙跟了上去。 男孩放慢脚步等了灵魂一下,确保她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光明正大侧脸打量她道:「你不喜欢?」 黛玉被他这灼灼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觉得脸上发烧,忍不住别了脸,却不知自己到底在羞些什么,横竖对方也不过一个小孩罢了。思虑到此,她才定了下心神笑道:「自是喜欢的,难为你了。」 男孩这才展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转回头道:「你对我不用客气。」 姑娘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专心欣赏起眼前这难得一见的风光来。 两人七拐八拐地,虽然身处迷宫中,意外地没有遇到过死路,倒是一下子畅通无阻地到了中央的花台。 视野不再为树篱阻挡,一下子开阔了不少,二人站在通道口,但一时谁都没有发声。 姑娘的目光又在这无穷无尽的花海围墙上留恋了好一圈,才笑着打破了寂静:「武后诏游后苑,百花俱开,你这虽然独有蔷薇,我看倒是丝毫不逊于当时盛景,只是你这景致真的太美了,日后别轻易给旁的姑娘看了去。」 「为什么?」男孩歪了歪头,声音里也忍不住带了点笑。 黛玉转头打量了一下这早慧的孩子,倒也一时吃不准他究竟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逗她,只得笑道:「你真的不知?」 里德尔坦然摇了摇头。 「那便不知罢。」姑娘却调皮地转了话头:「你只管答应着别随便给人看了便是。」 男孩瘪了瘪嘴,摇头道:「我不会再给别人看的。」 「这个魔法很难么?」黛玉疑惑道:「怎么这样说?」 「你希望我还给别人看么?」男孩察觉到姑娘的意思,有些不悦地眯起了双眼。 「如此繁花好景,只给我一人看了多可惜。」姑娘笑了下:「只是劝你别随意给别的姑娘看了去,怎么就成了我拦着你不让用了一般,我可是为你考虑,这景色太美,我怕你到时惹了一身风流债,那时可别找我哭鼻子。」 「我不会哭。」男孩冷脸打断了姑娘的调笑:「除了我的妻子,我不会给别人看这个。」 姑娘反驳的话一时又堵在了喉头,她又想起昨晚男孩信誓旦旦的告白,看那样子似乎他是当了真的。只是……她红脸偷看了才到自己腰腹的男孩一眼,纵使他是当了真的,但他们又怎么可能呢? 第127页 而黛玉亦不想由此拂了男孩的脸面,只得转脸含混道:「……知道了。」 却不想身边的男孩嘆了口气,冷声道:「你不相信我。」 陈述句的语调,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黛玉刚想辩驳,又听得里德尔再次开了口:「如果我不再是个小孩呢?你会信我吗?」 姑娘不禁失笑道:「那等你长大了再说罢。」说完,还伸出手去轻轻捏了一把小孩的脸蛋。 却不曾想姑娘的手尚未撤开,男孩的眉眼却迅速舒展开来,连带身形也迅速拔高,不过眨眼间,黛玉便眼睁睁看着方才的男孩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甚至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而她的手因为忘了反应,还搭在少年瘦削的脸颊上。 里德尔纯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姑娘难得一见的惊讶神情,他微微偏了脸,在姑娘实体化的掌心轻蹭了一下。 姑娘掌心的触感迅速消散,灵魂宛如被烫伤一般慌不迭地撤回了自己的手,但却不知道如何同这个瞬间长大的少年开口。 「黛,我已经长大了。」里德尔轻声说着,又朝姑娘摊开手,一朵红艷的玫瑰悄然盛放在少年的掌心,他也不顾尚在惊愕中的姑娘是否能够接受,抬手便将那只玫瑰插在灵魂乌云般的发间。 他歪头打量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才继续道: 「现在你可以嫁给我了吗?」 第71章 第 71 章 35 姑娘半晌没有答言。 里德尔这才似是无奈地笑了一声:「真不愧是你。」 黛玉水汽氤氲的双眸安静地倒映出男孩的影像,眉眼多情,美人却依旧没有开口。 「留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拒绝我?」 少年认真地审视着身前的姑娘,宛如要将对方看穿。 灵魂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回答他的逼问,可是姑娘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里德尔突然便笑了:「算了,这才是你。」 少年突然伸出手,抚上了姑娘纤细的脖颈,意外地,这次他触碰到了实体。里德尔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他只是微微用了点力气,俯身在姑娘的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才低声道:「你真是过分倔强,即使只是在这个梦里。」 少年的低语宛如触及了这个世界最为可怖的秘辛,他揽住的姑娘霎时如同轻烟一般消散不见,而阴云密布的天空、蔷薇盛开的花园、以及天际那一抹惨澹的天光,剎那间犹如被蛮力撕裂的精美墙纸。梦境似乎已经恼羞成怒,再也无意去维持原先的模样,天地间突然便只剩下一片惨澹而了无边际的灰。 一股大力将留在原地的少年勐然推了出去。 里德尔再次睁开双眼,房间内的火烛稍微摇晃了半分,他转眼向之前黛玉昏迷的地方看去,姑娘和她的丫鬟还倒在哪里,唿吸虽然微弱但依旧匀称。 看来时间并没有过了很久,至少那两个道人还没腾出手来将姑娘带走,他抬眼望向举着风月宝鑑的道人,眼底已然是一片森冷。 道人沉默地呕出一口血,却还不忘向他施了一礼,才道:「公子果然天资聪颖,是我等班门弄斧了。」 没等里德尔回话,一旁的和尚倒是接上了话头:「只是吾等愚钝,实有一事不明……」道士打量着少年一脸不耐烦的模样,连忙继续道:「公子既能因绛珠仙草受伤的幻象而心神大恸入我鉴中,此为有情相,而公子入鉴不过片刻便窥破天机立时折返,又似与绛珠无情之相,吾等愚钝,还望公子解答一二。」 「……伟大的魔法,」里德尔打量了一眼那面镜子,里面似乎还有一个姑娘的朦胧背影,娴静如娇花照水,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少年这才冷笑道:「但是你们的不解与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少年魔杖一挥似乎又要开始攻击,道人和尚慌忙闪避,正要回击之时却不想这仅仅是个虚招,只见里德尔侧身一步一把抓起昏迷的黛玉揽入怀中,魔杖又是一挥阻断了二人上前抢人的用心。 「她是我的黛,不是什么绛珠仙草。」 少年抱着姑娘撂下这句话,转瞬两人的身形便消失在空气里。 空荡的房间内,只剩下道人与和尚面面相觑。 「此子深不可测,依吾看,还是秉明警幻仙子为妙。」 道人眉头紧锁,眼中忧虑不言而喻。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先是唱了一声佛号,方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今日之果无非昨日之因,依我看,此子与绛珠因缘际会,纠葛已深,纵使警幻仙子下界,亦当无可奈何。吾等既已尽人事,不若静观其变,听由天命罢了。」 「倒也不差。」道人思忖片刻,便将宝鑑收入怀中,追随和尚大踏步而去。 屋内烛火又晃了两下,紫鹃这才睁开双眼,眼见着屋内一片狼藉,身上又痛楚万分,她勉力坐起身来揉了揉额角,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姑娘?姑娘?」 回答她的只有死一般寂静的夜色。 疏星斜月,湖水漆黑如墨,夜半风声尖利凄切,宛如怨鬼啼哭。 里德尔抱着黛玉降落在岸边,一贯从容自得的少年却在触到地面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好在最后他堪堪稳住了身形,强行咽下了涌上喉头的一口血腥。 少年草草挥了一下魔杖,将地上的枯草变作一张卧榻,这才将怀里的姑娘放了上去。 第128页 他抬手试了了一下姑娘的鼻息,已然接近微不可闻。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里德尔从储物袋里掏出魔药,动作一大便牵扯到了肩头上的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呲了一声,眼前又浮现出少女充满恨意的眼眸,那里面满满映着的都是他的模样。 黛玉是恨他的。 她也是想死的。 想到此处手下的动作便迟缓了半分,痛觉这才如潮水般缓慢地涌上来,他深吸了两口夜间冷涩的空气,却觉得丝毫得不到缓解。 暗红色的鲜血一滴滴从他的指尖落下来,肩膀那处伤口血液干涸了一半,和衣服黏在一起,扯得他很难受。 他很难受。 可是他没有这个时间来难受,他不知道那两个法师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也不知道已经心死的姑娘什么时候会迎来生命的终结,他连难受的时间都不能有。 里德尔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意,但却没有成功。他凝视着身前气若游丝的姑娘,挥舞魔杖给自己止了血,又把魔药收了回去。 即使已经分不清她和那个影子之间的区别,但既然眼前的姑娘已经抛弃了自己,那他完全有理由再造一个听话的影子。 少年想起那个影子或嗔或笑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至少那时的她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纵使碰不到她,纵使她有朝一日会耗尽能量,他相信自己的魔法,他能造出一个和真人没有任何差别的姑娘,而那个姑娘会爱着自己,他坚信自己会找到永生的办法,他会延续影子的生命,直至地老天荒。那便够了。 何况……这次他本来就是过来带走她的,不是么? 少年的眼底开始泛出兴奋的红光,他认真回想着已经在脑内演练过千万遍的方法,开始有条不紊地画起了魔法阵。 魔法阵很复杂,但对于里德尔来说并不算困难,他在内心试验过很多次,只是少了真人实验检测效果而已。 夜幕渐渐淡了下去,少年的魔法阵终于完成。姑娘的软榻依旧躺在魔法阵正中,他挥了下魔杖,床榻又变回了最初的枯草,而姑娘的身体也在这魔法阵中悬浮了起来。 里德尔又抹了一把肩头的血迹,已经干涸的血液突然像是活了一般在魔法阵中流淌起来。 少年开始缓慢地念起他的咒语。 这段魔咒很长,他集中了所有精神,不想出任何一个岔子。 吟颂刚刚过半,阵中的姑娘却勐然咳嗽了两声。里德尔抬了下眼,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去查看情况的冲动,他再次放缓了语调,想要将这个魔法继续下去。 可姑娘却仿佛故意要拂了他的心意一般,咳嗽声越发剧烈,黛玉屈身捂住了嘴,几下咳嗽过后突然便醒了过来,一双水波盈盈的双眸正好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瞳,她轻轻眨了两下,里德尔立刻便转了目光,似乎不愿与她对视。 他的咒语马上就要念完了。 「tom……」 姑娘开口说出的话语却让少年心神为之一震,他惊愕地转回头看向她,这次他在她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恨意,而是熟悉的关切:「you sent me back, right」 黛玉的英文依旧是娇滴滴的,带了一点点东方的口音,他却觉得自己仿佛有一个世纪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天籁。 里德尔张了张嘴,余下的咒语却是一个字都念不出来了。 这是他的姑娘。 身体却比思想更快一步,少年冲上前去将悬空的姑娘抱回了自己怀里。她的身体吹了一夜的风,凉得厉害,他不禁有些后悔没有施下一个防风的咒语,她的健康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冷么?」 怀里的姑娘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尝试着在他热烈的禁锢中伸手去碰触那肩上的伤口:「抱歉,我伤着你了。」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这人……可要勒死我了。」 姑娘的低嗔总算让里德尔的神智恢復了一点清明,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力度,却不肯真正地放开她。 黛玉总算能够缓上一口气,血腥气味再次涌上喉头,她慌忙捂住唇强行忍了下去。 里德尔的手已经探到了她唇边,那是一瓶刚刚他放回去的魔药。 姑娘却笑着将少年的手推开了:「我的身子,我心中有数。」 里德尔皱起了眉头,没有开口。 她抬眼望向少年英俊的面庞,依旧笑意盈盈地:「你又长开了些,比从前倒是更好看了,在学校里定是更加招人喜欢了罢?」 少年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却听黛玉又笑道:「只是人却一点都没出息,从前为了长生变着法儿哄我,如今你既不远万里地来了,却天天和我吵架作对,可见是成心过来气我的。」 想到二人争吵时少年那些过分的举动,黛玉的脸颊却忍不住红了起来。 里德尔的声音有些闷,全没了平时那样云淡风轻的气势:「……我没有。」 「罢了,我也有不是。」姑娘的目光又转到了他的肩头,顿了半晌才低声道:「无论如何,谢谢你,voldemort。」 东方终于升起了第一缕耀眼的晨光,冰冷地照在相依偎的二人身上。 又是新的一天了。 尚在怔愣中的里德尔只觉得心口一热,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在了那里,他转头看向怀里的姑娘,黛玉的脸颊上还残余着一条未干的泪痕。他伸出手想要抹掉那滴泪,就见得姑娘惨白着脸色同他笑了一下,便闭上双眼再没了气息。 第129页 少年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end。 关于jj的文章显示正在审核的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别问我,他审核了两星期了也没给我任何通知,反正jj不放出来我也木有办法。 至于我自己,还没跑路,但是也没必要催。我记得会写的。 还有最后一卷就完结,感谢大家。 追文太累的等到明年后年再来也许就更完了吧【望天】 当然如果真的太累,把这卷当完结也没什么影响的。 大家的评论始终是我更新的动力,谢谢。 【重点!!!】不用在这篇文花钱,我没签约是真的收不到的,感谢大家了。 第72章 第 72 章 01 浅蓝的天空上尚未泛起粉嫩的暮色,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学生们随着铃声的响起如潮水一般在空旷的校园里四散游荡开去。诺德刚收拾了课本走出教室,迎面便被一个扎了双马尾的姑娘扑了个满怀。 手中的笔记和课本随着姑娘的哭泣声掉了一地,有一本书似乎是找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伸展了书页就想迅速爬离人群,还好男孩反应够快,一手将那课本牢牢按在地板上。 「我终于等到你下课了!洪贝那傢伙又欺负我!」 诺德有点无奈地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就不肯出来的女孩,用自己空闲的那只手温柔却也不由分说地将她从怀里拽了出来:「你先别哭……她又嘲笑你了?」 桃金孃仍是抽抽噎噎地,一副眼镜也被撞得有些歪斜,还未答话便听到一声冷哼。 诺德转了目光,只见得马尔福已经收回了瞥向这里的目光,嘟囔了一声「低贱的泥巴种」便大踏步走远了。 好容易稍微平静下来的姑娘听见这声不留情面的嘲讽又忍不住抖了一下,眼看着泪水又要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诺德才慌忙道:「你别理他,先起来,冷静点。」 桃金孃这一惊一乍的一扑已经吸引了不少学生聚集过来,大多还是斯莱特林不甚友善的目光。诺德皱了下眉,正想把人带离这是非之地,谁知心念一动间手下那本书立刻又摆脱了禁锢,疯狂向人群里逃窜而去。他慌忙去扯袖口的魔杖,却见得那本书随着一声咒语迅速被凭空出现的绳索束缚住,接着一只白皙纤瘦的手已经捡起了那册颇有自己想法的书本。 「谢谢。」 诺德扶着桃金孃站起身来连忙道谢,却见得对方的目光从手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课本移到了他身前的女孩,清冷的面庞上似乎有些许并不常见的迷茫,迟疑了一下才将课本递迴去:「……你们注意些。」 「……好。」 身侧传来不满的嘘声,诺德有些不解罗茜这话到底说的是纪律还是别的,明显罗茜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意图,转身便跟上了布莱克的脚步。 诺德皱了下眉头,揽着桃金孃快步离开了走廊。 一直抱臂看热闹的安格里克这才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转而大踏步走去了另一个方向。 刚刚入夏,早晚还是凉得厉害,可花园里早就聚集了成双成对的少年情侣们,红着脸飘着眼神心照不宣地在苏生的翠叶间寻找那一丛丛来去无踪的槲寄生。安格里克熟练地拐了几个弯,走到了枝桠掩映的角落,然后对着那丛生的枝条重重咳了一声:「是我。」 枝桠宛如有了生命般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一方并不宽阔却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天地来。 四面都是树篱,只留下这一个被遮掩的小缺口供人进出,中央摆了一架长椅,长椅边上又放了一尊小小的女神石雕,虽年岁久长,却始终恬静地放在那里,甚至没有被攀上一丝深绿的苔藓。安格里克看不懂那到底雕的是谁,巫师的世界里只相信最伟大的梅林。 「什么事?」 向后仰躺在长椅上的黑髮少年这才幽幽地睁开双眼,他又瘦了一些,眼睛也似乎又向里凹了一点,虽然抽条的少年看起来是更加俊美了,但眼睑下难以忽视的青黑给他整个人带上了一副难以言说的倦意。 安格里克从法国回来后,就只看见了这幅模样的里德尔,停掉了密室的活动、压制了纯血派的聚会,甚至连之前一直追查的诺德和桃金孃之间的纠葛都被无限期推延下去。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里德尔的作风,要不是那双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眸中依旧闪动着狂热的光泽,安格里克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喝了改良版长效复方汤剂的冒牌货了。 安格里克向旁人打听过他不在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没人说得清里德尔的行踪。里德尔向来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生活,这份疑虑也就一直被压制到现在。 「那个泥巴种……嗯,叫桃金孃的拉文克劳,今天又跑来找诺德了,他们看起来还是感情很好。」 里德尔凝视着身前的男孩,双眼有如古井深潭般宁静无波,他的报告并不能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安格里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从寒假回来的诺德一直都是个人行动,在他闯入密林之前,有人说好像见过诺德独自找过一次桃金孃,但那次他们好像不欢而散,只是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走到一起……」想到这里安格里克有些鄙夷地瘪了下嘴:「纯血巫师和泥巴种……都两个多月了还没消停,真让人噁心。布莱克姐弟说他们快要忍不下去了。」 第130页 「唔……」里德尔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但也只是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似乎又要闭上眼睛。 安格里克知道,那是要他离开的意思。 金髮少年捏了下拳头,反而上前一步急切道:「我听说您今天上课时出了点意外,燃烧咒不受控制引起了小规模爆炸,你……您还好吗?」 说着目光就往里德尔的身上来回扫视。虽说已经入夏,里德尔的衣服还是穿得一丝不苟,领带和袖口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校规定好的位置,纽扣也牢牢扣上了每一颗,只有纤长的脖颈和修长的双手还暴露在空气中,惨白如荒芜的雪原。 男孩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对上了安格里克的眼睛。 那目光冷得像一条毒蛇。 安格里克打了个寒噤,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抱歉……我又多事了。」 一阵无言的沉默,里德尔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安格里克行礼想要退出去,却再次停住了脚步: 「我不明白……您说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您什么也没做,布莱克他们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了,owl快要开始了,您的计划真的不能说吗?」 苍白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歪了下头,这才嘶哑着嗓音开了口:「我说过让他们先进魔法部和圣芒戈,至于你……」他伸手按了下眉心,才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出去走走,埃及南美东方都好,留在这些部门学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你呢?」安格里克紧跟着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还有些要做的事情。」里德尔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一颗黑宝石戒指。 黑髮少年的目光再次转了过来,这次他已经没有刻意去掩藏眼神中的不耐:「你可以走了。」 安格里克敛眉退了出去。 里德尔长长地唿出一口气,继续仰躺在长椅上,指尖依旧停在他的戒指上。 逐渐转粉的天幕下他看见他的姑娘就立在一侧,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眸似乎近在咫尺,形状姣好的唇瓣一开一合,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他想听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 「……担心我?」少年消瘦的面庞上浮现起戏嚯的笑意,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又耍滑头,」姑娘嗔了他一眼,看着他那越发清减的模样,还是偏转了目光:「我早就死了,你便放我走罢。」 似乎被触犯了逆鳞,少年的笑意骤然变冷:「你没死。」他坚持道,一如他之前千百次回绝的那样:「想都别想。」 「你这人……」姑娘急得咬了唇,却没有任何能与他抗衡的实力:「你倒是看看你都把自己整成什么模样了?留着那副躯壳就罢了,这样强行拘着我的魂又有什么意思?我都说了我是要回天上去了,我可不记得又欠了你什么,怎么便摊上你这么一个冤家。」 「留在我身边。」 少年的目光狠戾又偏执,无视了黛玉所有指责,他兇狠地盯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生吞入腹,语气却突然转了个弯,带了些讨饶的意味:「……你答应过的,不是吗?」 黛玉愣了下,他小时候的模样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那时他也是这样让自己不要离开,幼稚又佯装成熟,孤僻偏执又强势的孩子,却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撒娇这手段,惹得她无数次心软。 她不知道影子飘零百年的记忆怎么又完整地落到了她的回忆里,连带着那些时光中滋生的不知名情愫也尽数埋在了心底,不知道为何,她亦接受得坦然。横竖人死如灯灭,他们的交集在她死去那刻就该断了,黛玉自认为自己分得明白,在他强行用这戒指拘了自己的魂时也没多大反抗。 再者那三生石灵河畔,千百年如一日的光阴,她亦觉得了无意趣。不过是多陪他两天,她想,却不想这一心软就滞留到现在。 却见不得他如今这画地为牢日渐衰颓的模样。 「那些话……」她咬着唇,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向机敏的头脑却有些抹不开的昏沉,一时居然想不到有什么话能理直气壮毁了那些近乎玩笑却又情真意切的约定。 眼前的少年精准地踩到了她的软肋,她知道得清醒,却绕不开。 里德尔却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不在意她精心准备的诡辩。 「你说过要陪到我老死。」少年的嘴角弯起一个餍足的弧度,眼下的青黑似乎都被这好心情沖淡了不少:「我不会死,你也不能走。」 身侧的灵魂不再开口,里德尔倒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横竖她也走不开他身侧十米的范围,抢来的戒指很有效,也只有戴上戒指才能看见她,他满足地想到,幸好他做了足够的功课。 知道她在这里就好了。 少年再次睁开眼,天幕已经变成了温柔的粉紫色,偶有送信的猫头鹰尖叫或沉默着划过天空,他转眼看了下始终缄默的灵魂,她也在望着天,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目光柔和而沉静,不再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又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今天的爆炸确实是个意外,魔力紊乱的他一时也没能发出合适的抵御魔咒。 可就在那时,他清楚地望见了站在一边的她朝自己义无反顾地扑了上来,一如之前那样,毫无芥蒂,无所保留。 一直盘桓于心头的芥蒂剎那间尽数消解。 第131页 这是属于他的姑娘。 他一定会得到她。 第73章 第 73 章 02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原本苍翠的树篱此刻在暗色里也显现出与白日不同的狰狞来,接近点灯的时候黑髮少年才从长椅上站起,却不想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原地。 「你这又是怎么了?」 灵魂的关切声恰到好处地响起,见里德尔还在原地没有反应,许是还没从眩晕的感觉里回过神来,姑娘这才嘆了一声:「你的身子可禁不起这么折腾了。」 里德尔斜睨了姑娘一眼,固执道:「我心里有数。」 姑娘嘆了一口气,知道他忌讳说这些死了活的,横竖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索性也不再劝,又低头缩回了男孩身后。 却不想那宽阔的肩膀下竟然传来忍俊不禁的抖动,男孩的声音也带了不少笑意:「你不是还在怕撞见别人亲热吧?」 如果灵魂也可以闹个大红脸的话,姑娘的脸蛋怕是要红到脖颈,她似恼半羞地瞪了他一眼,难得地有了些语无伦次: 「谁曾想你们这些学生们一个个都不学好,光天化日都做些什么……」 声音倒是越来越小,直至细如蚊蚋。 里德尔倒也不打算反驳她,虽然似乎多了之前的记忆,但他的姑娘还是那样羞涩。上次和他闹了别扭走在前面,却不巧撞见一对在树篱下亲热的情侣,偏偏她又不能离开自己太远,走也走不开,避也不知道避往何处,只是羞得遮住双颊,连带着恼了冷落他好些天。 他觉得有趣,倒也无意给她更多难堪,便也径直走了出去。 至于这花园里哪里有人哪里没有,他心中多少是有底的。 熟练地领着她避开了几处情侣常去的地点,只是往僻静处走来,眼见着就要走进城堡里,少年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姑娘紧跟着停在他身后,却乖巧地不肯探出头去一看究竟。 少年停了一会,才再次迈开脚步。 「……没什么。」 里德尔不想横生枝节,却不想前方背对自己的女孩突然转了回头,紧接着便发出一声不受控制的惊叫。 诺德心下一惊,慌忙将桃金孃揽到怀里捂住了嘴,只怕她闹出更大的动静,一边佯骂道:「皮皮鬼,你再这样恶作剧欺负人我就去找巴德!」 却见前方黑髮男孩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边,不知道他到底信了几分。 还是他的错,刚刚里德尔走过来时他就应该把桃金孃带走的,桃金孃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到现在还改不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只觉得怀里的女孩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皱了下眉,快速思考怎么不引起里德尔怀疑地将她带离这里。 里德尔这个学期安静了很多,却只让诺德更加感觉到里德尔的深不可测。谢尔的死让他意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的尴尬处境,他给桃金孃和自己都占卜了一次,结果并不乐观……尤其是桃金孃的占卜结果,几乎是一个死局。诺德不相信里德尔有什么理由会搁置他已经决定好的计划,如果有,那大概是他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皮皮鬼才没有!」 一声尖利的喊叫打断了诺德的思索,头顶上传来几声蹦跳的沉重声响:「我还什么都没做!讨厌的小鬼!撒谎的小鬼!我才不怕你们!」 说着那声音又桀桀地笑起来:「还有十分钟就宵禁了,违反校规谈恋爱的小鬼!等着关禁闭吧!」 说着轰隆一声,一筐番茄从天而降,诺德搂着桃金孃反应不及,被番茄砸了满头满脸,好不狼狈。 站得较远的里德尔倒是没有受到一丝波及,只是淡漠地看着这些番茄从顶上砸下来。他抽出了魔杖,却最终什么也没做。 皮皮鬼的尖利笑声立马充斥了整条走廊,里德尔身后的幽灵这才忍不住探出头打量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皮皮鬼,」里德尔这才施施然开口:「现在毕竟没有宵禁,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贊同你方才的作为。」 躲在天花板上的皮皮鬼嘲讽地望了一眼里德尔:「我当是谁……」他头一歪,似乎要向里德尔身后望过去。 「petrificus totalus(统统石化)。」 突然发出魔咒并没有打在皮皮鬼身上,而是弹到了小鬼的脚边,但结结实实把这个小鬼吓了一跳,他鄙夷地做了个鬼脸:「讨厌的里德尔,人见人爱的机灵鬼,就是不干好事!坏心眼的臭小子!」 嘴上虽然硬气,人却蹦蹦跳跳地飞快跑远了。 里德尔这才放松了不自觉悄然伸出遮挡住灵魂身前的手臂,目光转向依然狼狈的二人。桃金孃依旧缩在诺德怀里不肯出来,而诺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魔杖垂到一侧,见他望过去,这才低声对桃金孃耳语两声,桃金孃这才微微放松了自己拽着他的力度。 「scourgify(清理一新)。」 却是里德尔先发出了清洁魔咒。 诺德有些尴尬地看着清理一新的衣袍,低声道了谢。 「不客气。」黑髮男孩状似友善地笑了下:「马上就要宵禁了,还是快些回去的好。」他的目光在依旧瑟缩的桃金孃上停了片刻,才好心道:「再不回去,只怕你的女友要被校规处理了。」 诺德没有更多停留,飞快点了下头就拉着桃金孃快速离开了长廊。 第132页 里德尔没有动,却听得身侧姑娘的声音又悠然响起:「那可是伊恩?」 「你还记得他?」 男孩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快步转身向楼上走去。 姑娘笑了下:「你在意这个?」 「不在意。」里德尔冷了声线:「他和他的小女朋友倒是打得火热,你刚刚也听到了。」 黛玉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你让他们这般盯着伊恩做什么?那孩子可不曾挡了你的道。」 「孩子?」里德尔冷笑道:「他都十六了,成年了,而且一个孩子会对你……」他顿了一下,将后续的话咽了回去。 黛玉只觉得有些无奈:「可他也不曾做了什么错事。」 里德尔脸更阴沉了一点,没有开口。 眼见着得不到回音,黛玉也只能无奈嘆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里德尔却已经走到了三楼盥洗室的门口,他熟稔地往前后看了一下,又在门边听了一会,这才快速闪身而入。 姑娘没可奈何,虽然心底对他这样的举动多有不快,却也无法左右男孩的举动,只能沉默着跟着他下到了密室中。 第一次下这个密道里她委实吓了一跳,到处都是森森白骨和腐叶,空气中瀰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她虽然在大陆上游荡多年,却从未见过这么可怖的景象,里德尔察觉到她的情绪,手指在戒指上摩挲了一下,还是施了几个魔法,将管道清理干净。 但她依旧抗拒这个地方,巨大的石雕,阴森的通道,还有尽头那里被男孩小心安置的水晶棺材,都让她格外抗拒。 瞻仰自己的遗体从来不是个愉快的事情。 可里德尔却从不肯摘下戒指,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内。黛玉能感觉到里德尔在害怕什么,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劝慰。 她亦不知道那戒指一旦摘下,是否自己就能获得自由,她只知道她确实被戒指上的魔力困在了他身侧。但里德尔绝不会去赌。 沉思间里德尔已经走到了棺材边上,地板上摆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两个月来里德尔一直在这里捣鼓各式各样的药剂和魔法,那条蛇怪就在四周徘徊,男孩命令它不能在幽灵面前出现,她也只是听着他们用奇怪的语音交流。 蛇怪很听他的话。 棺材里躺着她的尸体,这样说起来确实很奇怪。 活着的时候她不畏死,却在看自己的尸体面前生出了一分少见的惧意,却不知是对她自己的,还是对他的。 里德尔没强迫她做什么,继续坐到地板上熬煮他的药方,一面念念有词地往里面加着魔法材料。 黛玉等得无趣,又飘到一边看起少年堆在地板上那些书来,她看得很快,两下便看完了一页,她习惯性地伸手去翻,那手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她已经碰不到书本了。 姑娘心下黯然,却不想那书页自己翻了一页。她抬眼看了一下依旧在熬煮魔药的少年,对方刚刚收回伸出的魔杖。 黛玉心底微暖,这些天他一直是这样,明明做得专注,却仿佛在她身上安了一只眼睛一样,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被尽数收进眼底,并且反应迅速。 她低头看书,神思却不自觉跑到了男孩身上。 这样的少年,让她如何放得下呢? 即使知道他对旁人行事恶劣,却只让她更想起在他幼时自己于他的诸多亏欠,若是能多陪一陪他,是否如今一切便会不一样了?黛玉总是忍不住会这样想,可她却没有他那样的神通,她看了一眼那副棺材,不禁心下黯然。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蓦然想到这句诗。 并不合适的表述,她却难以自抑,只觉得胸口郁结,似乎又回到了三生石畔那无尽徘徊的苍莽岁月。 她已经还了宝玉一生的泪了,那这份情债又该用什么来还呢? 「你在想什么?」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眼前将书本抽了起来,她抬起头,正对上少年疑惑的双眸。 第74章 第 74 章 03 「在想什么?」 少年索性坐到了魂灵身侧,看她没有躲开,这多少让他沉郁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些。里德尔低头打量了下手中的书册,很普通的魔法,不知道为什么值得她思索至此。 黛玉虽同他说过自己本是草木化灵,可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魔力,她的言行举止似乎和麻瓜一样并没有什么分别,所以她大概不可能从这本魔法书上学到任何能让她付诸实践的东西。 如果不是魔法,那她又在想什么? 见姑娘久未答言,他不禁想起方才少年少女相拥的那幕。 说起来,他还没有问过黛玉停留在诺德家里那几天都发生过什么。少年很快便联想到诺德最初对黛玉所表现出的痴迷,里德尔心情越发有些不悦。 明明那样恋慕黛玉的一个人,怎么转头就能和几乎毫无交集的桃金孃好上了?如果按照安格里克他们报上来的说法,桃金孃对诺德早就有些痴迷,加上那次两人跑入禁林的意外让两人终究生了些患难与共的情愫,接着便是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听起来倒像是有那么几分真实性。 可里德尔不信。 刚刚桃金孃那声尖叫他听得分明,之前在圣芒格他便听过一次,只是那次他没找到是谁,只找到了一个大脑一片混乱的谢尔。 第133页 如今桃金孃和那个逃走的身影已然重叠起来,那么大部分支离破碎的线索已经可以穿起来了。 桃金孃带了谢尔去医院,桃金孃找上了诺德,顺利当了诺德的女朋友,即使诺德的身边都是些纯血派的拥趸,他们还是不畏艰难地走到了一起,表面上看确实有些罗曼蒂克的意味。倘若以上假设成真的话,诺德曾经对黛玉表现出的疯狂心动,倒真是审时度势、甚至如流星一般时随世易。然而桃金孃既然带出了谢尔,又在谢尔死亡之后又保持了彻底的沉默,里德尔不相信那只是桃金孃在恐惧自己会承担杀死谢尔的罪责。 就算桃金孃能保持沉默,那个一贯躲在幕后的诺德真会对此一无所知吗? 此外……里德尔微眯了眼,在他带走黛玉的那天,诺德虽然没有阻拦,但神情明显还是不甘愿的。 或许一个人可以那么快转变自己年少的心意,但里德尔不想就此忽略掉所有可能存在的陷阱,就像今天皮皮鬼那有意无意的偏头一样。一旦事实的真相併非如表面那般浅显,那么一定是桃金孃拉上了诺德,而他们针对的对象定然是自己。 少年在内心冷笑了一声,他自然不怕他们,几个自诩聪明的傻子而已。 里德尔抬头看向那副棺材,也许是黛玉一贯太过苍白的缘故,那具身体的侧颜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不,他甩掉脑中的想法。只是灵魂离开了而已,他还会让她回来。现在他的布置已经进入关键阶段,他不允许任何跳樑小丑出现。 密室两侧的烛火忽明忽暗,巨蛇石雕在黑暗中露出阴森巨大的獠牙,夜色愈发狰狞,映照着少年的脸色晦明莫测。 「今日怎的结束得这般早?」 姑娘忽而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里德尔抬起头,却见黛玉别了目光,似乎不愿与他对视。 这让他本就不悦的情绪越发如上涌的泡沫般沸腾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黛玉转了脸道:「你委实不用这般。」 却不知到底在指什么。 「你觉得无关紧要,对我来说未必如此。」里德尔按下不悦,尽量和缓道:「告诉我,黛,你是不是在想他的事情?」 「他?」姑娘却愣了一下,望着少年的拳头似乎又紧了紧,这才恍然地想起之前在走廊不算愉悦的会面,而眼前的人似乎又在吃醋。吃醋……她的脸颊不自觉地红了一下:「你一天到晚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想你。」 男孩回答得笃定,见得姑娘又是一怔,还是飞快继续道:「告诉我,你怎么看他的?」 他依旧不肯说出诺德的名字,纵使知道黛玉应当对诺德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只是在知道了宝玉那样一个麻瓜的存在后,一贯自信的他忽然便莫名多了些不确定起来。 里德尔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暂时不打算去细緻揣摩这些无聊的问题。 他的魔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完全恢復,到现在他也看不到半分恢復的迹象。既然精力有限,那就不需要对无聊的情绪分心。 毕竟他决意要做的事情不会因为这些细小情绪的误差而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影响。 「我若劝你别再费心思在我身上,你定是不会同意的罢。」黛玉嘆了一口气,轻声道:「只是相识的朋友罢了,你别去招惹他。」 里德尔这才收敛了神情,垂眸应了一声好。 姑娘有些讶异他答应得爽快,只是看着他双眼下的青影,想着他这些天皆是埋头在这里,大约是没心思再做些别的了。 「你歇会罢。」 声音却比思绪走得更快些,黛玉看着少年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不自觉躲闪了一下:「等会我再叫你。」 里德尔弯了弯嘴角,没拒绝灵魂的好意,身子一歪便席地倒在了那堆成小山的书册上。 黛玉静默听着男孩的唿吸,直到那声音转向平缓均匀,她才转头看向那个倒在书本上的少年。 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只有在他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里,她才敢这样细细打量他。 闭上双眼,不再看得见那双总是燃烧着疯狂神采的瞳仁,只有纤长的睫毛随着唿吸声轻微颤动。面庞虽然长开了些,但不见了那往日张扬的锐气,此刻倒显得有些嫩稚起来,黛玉仔细看了一下,才想起来虽然一贯嚣张跋扈心思深沉,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 而她,死的时候虽然同他差不了几分年岁,此刻却无端多了那两百多年的回忆。 许是因为他之前那未完成的咒语,无端分离出了她一缕孤魂。最初她亦是惶惑无比,后来便也适应了下来,只是不再有人能看见她而已。她走回了贾府,去时朱门紧锁,门上被贴了封条,敕造的匾额已经不知何处。 待她寻到宝玉时,他正和宝钗在一处平房里沉默拜着天地,喜服粗糙,看着像是借来的旧物,身侧再无亲眷,脸上神采全无。 她定了定神,最终沉默着退了出去。 意外地,她出门望着明月高悬土墙枯树,竟然没有一丝想落泪的冲动。 因为旁人见不到自己,寻人更是难上加难,一众丫鬟僕妇尽被发卖,死的死,散的散。她在京城徘徊许久,直至再也找不到他人踪迹,才往南寻去。她在瓜洲找到了被卖的巧姐,却无法相助,掩面而去后再往南,找见了自己的坟墓,守灵的紫鹃早已投了河。 第134页 便是那时一僧一道找上了她,同她说了许多因果命理。可惜她只是一缕魂灵,残魂无法回到离恨天。一僧一道警告她,归根到底残魂的出现是依仗了少年的魔力,若是不能早日回归原身,魂灵的力量随着时日愈发衰减,她最后会彻底消亡。 可她听了,无悲亦无喜。 许是因果罢,她想,虽则这因果未曾写上天命的簿子,它确是实实在在出现了,那她也没什么需要怨天尤人的。 或许心里存了那么一点私心,当了一世的黛玉,她已然不知自己与他们口中的绛珠仙草与自己究竟有何关联。 也好,她回不去。 她不想回去。 可她不是鬼,不是仙,不是妖,她存留在这个世间,看起来万事万物却与她毫无联繫。这却成了最令她惶惑的事情。 逡巡许久后,她决心去寻里德尔,寻那个将自己创造出来的少年。可那缕残魂仅有一世作为黛玉的记忆,她始终不知道自称伏地魔的男孩来自何方,目的何在,甚至不知道他本是跨越时空而来。她走了许久,竟也能误打误撞地走到了他的世界中,只可惜等寻到尚在幼时的他时,她早已用过往的记忆换了支撑自己走下去的能量。 现在想来,黛玉也不知自己苦苦寻的,究竟算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如今这些记忆皆归于她,她亦无法对身前的少年生出一丝怨怼之情。 她曾想渡河去见他真实的一面,却不想从此溺亡在他这条河水之中。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姑娘忍不住轻嘆了一声。 却几乎是在那声音落下的瞬间,少年又睁开了双眼,正对上她的目光。 黛玉愣了下,慌忙往后退去。 不想里德尔却没有追究她方才凑过来是为什么。少年依旧躺在那些书本上,警醒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才又合上双眼,声音也带了些刚醒的倦意:「想家了?」 黛玉有些发愣,她固然直到他睡眠轻,但也不至于到了那一声轻嘆便惊醒的地步,而他这般的关切亦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晓现在的自己不能安然承他的这份情。 宛如看穿她的心思般,里德尔闭着眼又悠悠张口道:「我会醒与你无关,在我这里你可以不用想那么多。」 说完,他又躺了一会,听着姑娘依旧没有回应,才又睁开双眼,这次眼中已然一片清明:「我说过我与那些人不一样。」 说完,少年已经起身整理了衣袍。 「便不再歇会?」姑娘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到了巡夜时间了。」 里德尔说得一本正经,仿佛之前翘掉巡夜的都不是他一般,黛玉望了他一眼,也不再劝阻,跟着他又出了门。 黑暗中的女生厕所里静悄悄的,门外却不知何时悄然站了一个人。 第75章 第 75 章 04 「你在这里做什么?」 黑暗中的少年率先开了口,声音淡然,宛如自己并没有诡异地以一个男孩的身份从女生厕所里走出来。 「我……」罗茜轻轻咬了下唇,才鼓起勇气解释道:「我没有跟踪你。」 拥有身高优势的少年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女孩此刻越发捏紧的指节,莞尔道:「其实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不是这样的。」 罗茜不自觉再次抓紧了手中的布袋,少年的温热吐息似乎就在咫尺,印象里他从未与任何一个女孩这般亲昵过,本就忐忑的心更加乱得毫无章法,一时间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她尝试着深唿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刚尝试了第一步罗茜便羞恼地发现少年衣服的清香更加霸道地占据了鼻腔……梅林的臭袜子!她的心更乱了。 「我只是……」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她该怎么解释如今的这一切。里德尔私自翘掉巡夜于她而言自然是司空见惯,当然向来谨慎的里德尔并不会翘掉全程,那样很容易会被教授发现异常,所以他一般会在巡夜将近结束的时候和自己会合。或许正是因为太过珍惜能与里德尔一起巡夜的时间,她牢牢记住了里德尔每次加入巡夜时和自己会面的地点,于是推算出了他在巡夜期间的活动范围……而她这样近乎变态的行为,自然是难以启齿。 正在嗫嚅之际,里德尔却不动声色退开一步,拉开了与女孩的距离,甚至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率先结束了尴尬的对话:「先去巡夜吧,时间不早了。」 罗茜连忙转头跟上,双手不自觉又捏了一下手中的小布袋。 少年大踏步走在前面,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再过一个拐角,就回到了通向斯莱特林休息室的楼道,眼见着今晚平凡无奇的巡夜之旅就要在这样尴尬的沉默中结束,罗茜还是忍不住喊住了将要下楼的少年。 里德尔终于转头看向她,黑色的眼眸里是不假掩饰的疑惑。 「我有些事想问你。」 少年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立马回答她,而是又转头看了一眼虚空,罗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黑暗之中墙面上的挂画已经陷入沉睡,她不知道里德尔为什么要看向一个睡着的老头子。但眼下显然并不是询问这个的时候。 里德尔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离开。 罗茜再次捏了一下手中的布袋,平復了唿吸道:「我听闻安格里克这两天似乎在找霍格沃兹的女生校服……」 第135页 里德尔的目光总算看过来,那眼瞳里明明没有一丝笑意,可他的嘴角却又翘了起来:「……是吗?」 罗茜原本平復下来的心情又被他这样的假笑搅乱了,羞恼和酸楚再次冲上大脑,语气却淡然到令她都感到惊讶:「如果是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帮忙。」 说着,把手中捏了一整晚的小布袋递了过去。 「这些都是新的。」 里德尔并没有拒绝,他打开布袋口看了一眼,两套斯莱特林的女生校服被整齐叠在内里,还配了两双鞋……用心仔细,看起来确实很新。 只是少年很快又合上口袋将它递了回去:「谢谢,但我确实不需要它们……你还是自己给安格里克吧。」 见着少年的表情又恢復到一贯的淡然笑意,罗茜却有些迷茫:「为什么?」 明明安格里克的举动完全是经过他的授意。 嘴却比脑子更快:「你是想找布莱克吗?」 瞬间她便意识到自己触犯到了眼前这位少年的逆鳞,他想做的事情,向来是不可问的。 可眼前的里德尔又无端让她生出了些希冀……他依旧是笑着,没有一丝一毫髮怒的迹象,挑起的眉间表达了他的疑惑:「为什么要找布莱克?她可不像你……」他摇了摇头,似乎表示了对那个疯狂女生的无奈,只是没等少女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他立马平復了神色道:「我想大概是你弄错了,我不需要这些女生的东西。」 里德尔的解释无疑极大地宽慰了罗茜紧张了一晚的神经,甚至让她生出了两分无端的希冀来。她自然是愿意相信里德尔的解释,毕竟他完全没有对自己解释的必要。那样说来,令她担心的「里德尔的神秘女友」这个人物似乎并没有真正出现,里德尔也表示了不可能是对他穷追勐打的布莱克,一切只是安格里克的个人动作而已。 甚至他刚刚未说完的话…… 「她可不像你……」 罗茜的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她坦然将布袋收了回来,却注意到里德尔的眼光似乎又在看向一侧,她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空荡的走廊角落,画框中的老头子依旧睡得香甜。 里德尔究竟在看什么? 意识到罗茜的目光也转向了那里,里德尔却不自觉侧过身挡住了对方的视线,轻声道:「你知道奥利夫·洪贝吗?」 「嗯?」罗茜不解地望向里德尔:「……只是认识。」 ……如果说仅仅记住了洪贝曾经在圣诞舞会上邀请过里德尔当舞伴这件事便算认识的话。她对于这个拉文克劳的女生委实也没有更多了解。 眼见着对话又要陷入沉默,罗茜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为什么……提到她?」 想着自己口袋里那两套女生校服……是为洪贝准备的?她的心又有些乱了。 「也没什么。」里德尔笑了下:「你知道……我们斯莱特林向来是纯血至上的,在这点上她作为一个拉文克劳与我们的学生倒是似乎有很多共同语言。尤其是在诺德同那个麻瓜家庭出身的女巫恋爱之后,安格里克他们都觉得洪贝似乎更加亲近了一些。」 这又是什么意思? 安格里克他们觉得亲近……还是,里德尔自己亲近她? 可是无论如何回想她也找不到里德尔和洪贝亲近的任何蛛丝马迹……他们看起来毫无交集。 里德尔的解释没有给到罗茜想要的答案,也没有更糟一点,他似乎说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却把罗茜的心完完全全吊了起来,即使他本人依旧浅笑如常,似乎对这些儿女情愫毫不知情。 罗茜有些恼怒地咬了下唇,她不喜欢这样猜来猜去的自己,和一贯的她太不一样了,横竖里德尔做什么又与她何干呢?她终究不是那个小团体的成员,除了里德尔偶尔透露出对她似是而非的友好以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泾渭分明的互不相扰而已。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女孩再次开了口,声音清冷,宛如刚刚提问的不是她一般。 里德尔微歪了下头,背在身后的手却不老实地尝试抓住一团根本看不见的空气,平稳的声音却出现了一丝少见的急切: 「没什么。」 他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笑道:「只是突然想起而已,抱歉,我还以为你很关注我的朋友们……看来是我多想了。」 话音刚落,少年便不容止步地快步走下了石阶,飞快地钻进了休息室的甬道里。 罗茜留在原地,依旧想不明白里德尔为什么突然提到洪贝,可里德尔也没有明示自己和洪贝有什么往来……不过他提到了一个时间点,诺德和桃金孃的交往,而洪贝和桃金孃交恶的消息她倒是知道…… 黑暗里女孩眉头深锁,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平素的清冷淡然早已被里德尔的三言两语摧毁殆尽。 休息室里的墙壁上水影摇曳,给寂静的夜色更添一抹凉意。 「你知道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往来。」 急匆匆赶回卧室的里德尔如今已然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端详着背对自己的灵魂轻笑道:「原来你的醋意也不小。」 「又在胡说些什么。」 黛玉显然没有转回头来的打算,双手不停地绞着手上的丝帕,眉尖微蹙,却也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不肯回答,内心却早已有了答案。 第136页 她早已过了懵懂的年纪,又并非没有感悟过人间情爱,黛玉自是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何。只是……定不能说与他知。 「那你为什么不肯面对我?」 少年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志在必得,甚至带了点雀跃的笑意,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瞧你说的,」黛玉的目光依旧在窗外的水光中游移:「不过是看见一个登徒子恬不知耻地作践人家小姑娘的心意,实在有些羞与为伍罢了。」 「那你承认与我是已经为伍了?」里德尔恍然大悟般笑道:「你们的古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为伍,还是委屈你多担待两天了。」 「你这人?」姑娘瞬间红了脸,急回头咬牙啐道:「怎么这般不知羞!」 里德尔却笑得越发恣意,黑色眼眸中似乎有星光闪烁:「黛……」他笑得有些喘不过来气,语气却满是真诚:「你这样子……真好看。」 黛玉却冷静了下来,别过头嘆了一口气,才咬牙低声道:「……冤家。」 「你说什么?」 笑得前仰后合的少年只捕捉到了姑娘嘆息的尾音。 「我说……」黛玉终于回过了头:「你方才对那姑娘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里德尔歪了下头,并不打算倾诉一切:「嗯?你指什么?」少年的语调依旧雀跃:「她与别人不一样的话吗?那只是……」 「谁同你这混人计较那些来?」似乎不想听见这人更多的胡搅蛮缠,黛玉少见地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头。 「那位洪贝与你并无联繫,不是吗?」黛玉嘆了口气,整理了心情轻声道:「又在盘算什么坏点子?人家诺德可没惹了你。」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少年的脸便冷了下来,他冷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 姑娘清冽的双瞳认真倒映出少年的影像,里德尔有些焦躁地吐了口气,他倒是忘了自己的打算一贯瞒不住太过聪明的黛玉,何况她现在恢復了记忆,又同自己朝夕相处……他自然没办法再瞒过她。 思虑及此,里德尔再次冷笑道:「就算我要找他麻烦,但你说得还有一点不对,他确实惹了我。」 姑娘微歪了下头,并没有搭话。 没想到这个举动越发惹恼了心怀不满的少年,他忍不住站起身来争辩道:「你不相信?」 「又是什么陈年旧怨?」黛玉嘆了口气:「以往我便同你说过,我曾经也同你这般,只是年岁越长,所见越多,愈发觉得过往为那些琐事烦扰实在无甚必要,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太多,人情世故,不熟悉它此刻于你倒是件好事。我知你一向是机敏的人物,既然有更长远的路要走,又何必为眼前这些小事所绊呢?」 「你甚至没问我到底是什么恩怨。」少年有些委屈地垂了眼眸,双手却捏成了拳头。 少年的委屈转换得太过自然,黛玉回想自己那先入为主的成见,只得顺着里德尔的意思道:「那他是做了什么?」 却不想里德尔只是抬眼望了自己一眼,又坐回了床上:「我现在不想说了。」 「你这人……」黛玉不禁哑然,半晌才转回头道:「真是个冤家。」 又想到这人今晚遇到那女孩后的种种表现,胸中不禁愈发郁结。里德尔有一点倒是没说粗,她确实介意里德尔在罗茜面前那似是而非的亲昵……只是那又能怎样呢?如今似乎可以庆幸灵魂没有泪水,倒也不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你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却突然在耳畔响起,她惊疑地抬头,发现里德尔不知道何时悄然走了过来,向来凌厉的眉头深锁,那双黑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似乎在认真思索她情绪变化的因由。 ……真是冤家。 眼前这人自是有千般不好万种不是,可为什么就蛮横地闯进了她心底呢? 第76章 第 76 章 05 颓败的院墙,半塌的老屋,四围的橡树又苏生了翠嫩的新芽,只是蛛网和灰尘如终年不化的积雪般越累越多,在这样嘈杂的初夏时节里给这翠色遍野的地段平添了三分萧索。 诺德走到熟悉的院门前时,里德尔已经端坐在浅碧色的院落里,见他走近,还状似轻快地挥舞魔杖给他倒了一杯茶。 诺德接过茶杯,道了声谢,澄澈的水面上倒映出他不自觉紧皱的眉头,没有喝下去。 里德尔没有计较对方的提防心思,自己拿着茶杯轻呡了一口,才道:「据说在中国是这样喝的,没有什么点心,只可惜搞不到真正的中国茶叶,只能用锡兰茶替代了。」 说完,他抬眼瞥了诺德一眼,对方看似没什么反应,却抬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诺德喝完,才意识到一贯沉稳如山的优等生里德尔正端着瓷杯微瞪了眼睛望向自己。棕发男孩烦乱的心思越发茫然,他不知道里德尔又在做什么,就算里德尔在茶里面放了毒药,那他也没必要做出如此诧异的表情……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里德尔轻咳了一声,道:「黛说,茶要品,这样一杯灌下去,她们那里叫饮牛饮骡……」 诺德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已经见底的茶杯,深吸一口气将它放回石桌上,开口道:「你特意请我来这里喝茶?」 「你自己也不信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这样问?」里德尔又轻呡了一口,才挥动魔杖将这些都撤了下去:「只是恰好有茶而已。」 第137页 「所以,」诺德转头打量了一下这越发荒芜的棚屋……那个情绪化的幽灵已经无处寻觅,可他只记得这里似乎存在过一个幽灵,但他却记不清关于那个幽灵的其他更多事情,他的模样,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似乎幽灵曾经存在于此的痕迹正在飞快地被什么抹除……这很奇怪,明明时间隔了更久,他对于黛玉的记忆却越发清晰起来,诺德想,仿佛那个曾经生活在这个棚屋里的幽灵逐渐被替代了一样……可他记得两个灵魂似乎没有交集,为什么他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呢? 「选择这里是有原因的?」 「看来与桃金孃的恋爱没有让你的脑子彻底坏掉。」里德尔的笑却没有到达眼底:「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多无聊的铺垫,对么?」 「可是你什么也没告诉我。」诺德沉声道:「没人能猜到您的心思。」 里德尔脸上笑意不减,修长的指节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您?你现在还不打算对我坦白么?在发现那个恶作剧的真相之后你好像很抗拒见到我,因为它令你吃够了苦头?」 「我自认为我的举动没有任何违拗你心意的地方。」诺德依旧不肯松口,只是再次悄然打量了一下四周,也许里德尔叫自己过来应当有更多理由,他试探道:「这里的幽灵……是你杀了他?」 「杀了他?」里德尔挑了挑眉:「你似乎对我有很大误会。」他的目光落到诺德的手臂上,轻笑道:「按照你的思维来看,对我威胁更大的难道不是一直在想方设法给我下圈套的你吗?哦,别那样的神情……马尔福没有背叛你,但单凭他自己的脑子,绝对不可能想到斯各特夫人这桩案子,更何况把魔法部的官员也扯下场,我猜……直到现在他应该还是对谢尔的死亡真相一无所知,对么?」 「你承认你杀了谢尔和斯各特夫人。」诺德微眯了眼,不自觉抓住了藏在袖中的魔杖。 「我没有杀她们,那只是意外。」里德尔看似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魔杖,轻声道:「而那个幽灵……那个幽灵是叫什么来着?杰里斯?他更和我无关。」 诺德皱了下眉,能让里德尔都记不清名字,这实在少见。诺德皱眉思考了一下,零碎的记忆里已经找不到那个幽灵更多的痕迹,却仿佛记得曾有一道悲哀的嘶吼,说着「家人」的话……对了,家人。诺德冷静道: 「你杀了他的家人。」 「别傻了,幽灵怎么可以第二次死亡。」里德尔的声音逐渐不耐烦:「我没有那么无聊要和几个灵魂过不去。何况……」里德尔皱了下眉:「这里存在过几个幽灵?我可不记得这里装得下那么多灵魂。」 「那之前你把我扔在这里的那晚!」诺德急切地想要反驳,话语却突然卡在了喉头……那晚又发生过什么,他突然也记不住了。 诺德皱眉打量着里德尔,不自觉退了一步。却只见对方挥了挥手,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更多纠结:「说起幽灵,我想你最想关注的应该不是那几个吧?」 埋在心底的弦被悄然拨弄了一下,震得诺德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可里德尔却勾起嘴角道:「不过我很好奇,和你的拉文克劳小女友相比,现在的你更在意哪一个?」 说完,黑髮男孩轻微摩挲了一下手上的黑宝石戒指,目光不知为何往身侧偏了两分。 「你今天找我来应该不是说这个。」 诺德迴避了这个问题。 「恰恰相反,这个问题很重要。」里德尔转了头,不知道又在看哪里,神色温柔,这次他是真的笑了。 诺德疑惑地顺着里德尔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没有,他料想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觉得你是这样无聊的人。」 「我的确不无聊。」里德尔接得很快,他转回头道:「所以你现在依旧对黛余情未了?即使你有了女朋友?你把她们当成什么了?」 「这应当与你无关。」诺德的耳根都已经红透,还是勉力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对黛玉怎么了?你说过不会伤害她。」 「啧。」似乎很不满从对方嘴里蹦出来的亲暱称唿,里德尔皱了下眉:「我们之间的契约早就不成立,你管不了那么多。」 「你?」 诺德的魔杖直指着对方的鼻尖,他从未有一刻这样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原本是如此冲动的人,可他的身体委实比他的大脑更占了一步先机。 「看来你的小女友教会你不少东西。」里德尔偏了下头,将对方的魔杖轻轻拨开:「从前的你可没那么冲动。」 诺德握了下拳,冷声道:「你做的事情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但也不至于将我关进阿兹卡班。」里德尔有些无奈地替他补完了未出口的话:「你知道只要不能将我判处终生□□,我迟早还会回来。至于退学……学校里能教的东西我早就学完了,正好早点让我进入真正的魔法世界。」 诺德捏紧了魔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冲上去直接给他一拳,里德尔说得没错,这个疯子目前为止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真正让他摔到万劫不復。如果他说斯各特夫人的死亡真的与他无关,那么他最后的底牌也丢掉了。 「但你害死了谢尔。」 棕发男孩红了眼眶,不甘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里德尔的眼神更冷了两分:「魔法部的结论是:她死于失足落水。你也知道她已经疯了。」 第138页 没等诺德继续做出他的控诉,黑髮男孩冷笑道:「看来你对我确实意见颇深,那么我想今天请你来这里应该是毫无意义了。」 「你早该知道。」诺德冷脸退了一步:「我对你的忠告是收手,否则我不介意动用我所有的关系将你送进阿兹卡班,即使只有几年,那里的摄魂怪也够你受了。」 里德尔嗤笑一声,没有理会对方的嘴硬。 诺德收回魔杖,转头就要离开,只是在他将要走出院落时,里德尔的声音却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响起:「看来让你失望了,黛,在他心底你并没有那么重要。」 凉意从嵴髓一路窜上大脑,将他的思维炸得片甲无存,诺德几乎是僵硬地回过身,却没有看到想像中那个令他痴迷的身影。 而里德尔,端坐在那里笑得恶意:「看,我们的骑士回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诺德几乎是咬着牙往外蹦词了:「你把她怎么了?」 「我们的骑士终于肯关心他曾经发誓要守护的公主了。」里德尔笑得越发恣意:「不觉得晚了一点吗?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关心她?你是她的谁?」 「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诺德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纵使我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也不归你管。」 「哦?」里德尔放缓了语调:「意思是她的事情你管定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诺德觉得自己的耐心简直被磋磨到了尽头:「少说这些废话。」 里德尔几乎瞬间收敛了笑意,快速道:「我需要你穿越时空找到黛的亲人。」 「穿越时空?」诺德皱紧了眉头:「斯各特夫人家里摆的时空法阵果然是为你准备的?」 「不错,你居然连魔法部的调查都能弄到,看来你也动用了不少原本属于你父亲的人脉吧?」里德尔挑了下眉,坦然道:「不用太过兴奋,扰乱时空也是根据后果来定罪的,只要足够小心,两百年前,最多不过十年而已。」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看着里德尔承认得坦然,诺德却越发觉得他还有后手在等着自己。 「你不问我为了什么?」 倒是里德尔有些诧异。 「因为我并不想答应,而你知道这一点。」 言下之意是只想知道自己会怎么威胁他,里德尔瘪了瘪嘴,摇摇头道:「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黛一点。」 「这点你不是刚刚证实过了吗?」诺德冷笑道:「反正你一定会告诉我这件事绝对是对黛玉有很大帮助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方面。」 里德尔不置可否:「看来我也得给你展示一下我的诚意了。」 诺德双手抱胸,飞快地思索里德尔究竟会动用哪一张底牌。 「说起来我记得是桃金孃将谢尔领出家门,直到最后也没回去过?」里德尔微挑了眉,似乎陷入了认真的回忆:「你的小女友带着谢尔去圣芒戈的记录可没那么难查。」 「那又怎样?」诺德从容道:「嫌疑而已,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你给她做好不在场证明了?」里德尔轻嗤一声,上下打量了诺德一圈,才道:「原来你对自己的女友也可以那么冷血,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惊喜。」 「她不会有事。」诺德冷声强调了一遍。 「我并不怀疑你会在审判庭上保下她。」里德尔有些嘲讽地摇了摇头:「但是只要将她推上被告席,你觉得魔法世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她的出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诺德张开嘴正想反驳,却突然意识到里德尔说的话并没有错,魔法世界对麻瓜家庭出身巫师的公开歧视早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里德尔只要在舆论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火种,在真正罪犯被捕之前桃金孃一定会承担谋杀的骂名。纯血派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宣洩口,而被推上审判庭的桃金孃,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忍不住咬了牙:「我会保护她。」 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里德尔忍不住大笑起来,尖利的声音惊飞了一树啼乌,半晌,他才收住笑声喘息道:「保护她?你连一个洪贝都搞不定。」 诺德恼怒地扔出一个魔咒,不出意料即刻便被里德尔挡了下来,这个优等生在黑魔法防御术上的优异反应倒是从没让人失望过,诺德沉默地捏紧了手中的魔杖,转头就走。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里德尔依旧站在原地,视线却又看向了身侧的虚空,用只有他和姑娘能听到的低声道:「你看,我说过他不值得。」 第77章 第 77 章 06 古老的迴廊上攀上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清风拂过,整面山墙绿影如波涛翻涌,棕发少年倚坐在迴廊椅上,面带迟疑地打量着手中的小瓶,那瓶中的透明液体正散发着珍珠母般的柔和光泽,倒映出少年紧皱的眉心。桃金孃慌慌张张地从楼道上跑下来,正巧对上诺德转过来的目光。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女孩慌忙用手梳理了一下有些蓬乱的头髮,略显侷促地解释道:「洪贝不知道又在整什么把戏,她的嘴巴真的越来越讨厌了。」 「你没事吧?」诺德摇摇头,认真端详了一下跑过来的女孩。头髮有些乱,校服袍子也被扯得皱巴巴的,不知道刚刚遭遇了什么,相信那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经歷。 第139页 桃金孃同样摇了摇头,扯了个笑道:「我才不怕她。」 诺德歪了头,倒是也跟着笑了:「这回答……和之前的你不太一样。」 「之前的我?」桃金孃觉得有什么捉不住的念头从脑海里迅速飞过,但她很快便放弃纠结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怎样的。」 「……是么?」诺德又看了一眼手心的瓶子,没有再说话。 桃金孃熟练地伸出手去:「这个是要给我的吗?」 少年却往后退了半步,女孩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听着,桃金孃,」诺德直视着桃金孃正色道:「我需要你做个选择,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尽快抽身而出,无论哪种,我都会尽力帮你,但我都不能百分百保证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什么意思?你要我去哪?」桃金孃急切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诺德却突然笑了:「在一起?我们从没在一起过。」 「你说什么?」女孩惊愕地往后退了两步,少年不再看她,转头望向逐渐暗沉的暮色。 「我需要你做个选择,在你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做的选择。」 独属黄昏的钟声恰在此时敲响,女孩痴缠的目光宛如被这钟声所震盪,最后一声晚钟落下的时刻,她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復了清明。闪躲,怯弱,亦有些偏执。诺德冷静地望着身前女孩微小的神色变化,直到确认迷情剂的药效已经完全消失之后,他才开口道:「想好了吗?」 「出了什么事?」桃金孃皱眉往后退了两步,神色也变得躲闪,显然她对自己喝药期间的所有表现一清二楚。 「如果继续留在霍格沃兹,你可能会有危险。」诺德郑重道:「有人想通过对付你来要挟我。」 「你又惹了谁?」桃金孃惊得几乎跳起来:「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初使用这个也只是权宜之计,至少当时他们没再继续查你做过的事情,」诺德收起手中的迷情剂,解释道:「我以为他们不再怀疑了,但事实上这点反而给了他们突破口。」 「我根本什么也没做过,」桃金孃急得跺脚:「都是你们斯莱特林做的好事情,明明我对于你来说什么也不是……」 话到这里她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闭了嘴端详对方的表情,只见对面的男孩神情冷漠,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她慌忙尝试补救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应该谢谢你一直在帮我……」 「那倒不必了。」诺德快速道:「我没时间了,你必须做一个选择,留在霍格沃兹或者离开。」 「我会面对什么?」 「里德尔。」 晚风的声音逐渐悽厉,墙上绿涛翻涌,宛如索命的漩涡。昏暗的迴廊尽头,一人挥了挥魔杖,解除了方才的魔法。 站在对面的罗茜对着身前的人正欲张口,却先一步被抢过了话头。 「还要多谢你的帮忙,」安格里克笑道:「之前可听不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诺德这小子的反追踪魔法真是用得真是奇了。」 「没什么……」罗茜神色复杂地看着安格里克,按道理她身为级长是应该阻止这样违反校规的监视的。 「里德尔同我说过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话却说得罗茜有些迷茫,这明明是她第一次参与这些人的活动:「为什么?」 安格里克笑了笑:「因为你从不多话。」 罗茜犹豫了会,最后选择了沉默。 城堡的另一侧,黛玉安静地望着窗外,身后不远处里德尔拿着一本书,目光却灼人地黏滞在姑娘的后背上,他的姑娘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就因为那个该死的……少年的眼神微暗了一瞬,张口道:「你真的打算这样一直不理我?」 窗外群山静默,阴云缠绵,似有雷鸣将至。 姑娘的身形微晃了一瞬,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更无从回答。 「为什么?」男孩摩挲着手上的书页:「这原本是一个很公平的交易。」 黛玉转头似嗔似怨地望了里德尔一眼,只一眼便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头。 「你知道全然不是这个理儿。」 姑娘摇摇头,正想继续对他说些什么,敲门声便打断了姑娘刚开始的话头。 里德尔半是戏嚯半是炫耀地望了女孩一眼,来人正是引发他们争执的导火索,伊恩·诺德。 姑娘的眸色又黯了半分,她转头望见里德尔越发得意的神情,不禁摇了摇头。 同样无可奈何,这个少年决定的事情,她根本无力改变。 黛玉不禁转头打量起房内另一个少年,伊恩,她在心里默念诺德的名字,现在的她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他的笨拙与真诚,他的家人,他的愤怒和无奈……她想,自己实在亏欠他良多,只是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里德尔逼入另一番不堪之中。 不该这样。 她纵然对里德尔生出了那样一分不应有的眷恋,但这本不该牵扯到别人。 诺德实在无辜。 姑娘祈求的目光再次转向端坐在一侧的黑髮少年,对方接受到了她的目光,却视若无物般别过脸去。 在这无声的交涉之中,一无所知的诺德率先开了口:「我同意你的要求,但是你怎么保证不伤害桃金孃?」 「你倒是很会怜香惜玉。」里德尔依旧挂着他那习以为常的笑意,轻声道:「我不会伤害她,这是我的承诺,够了吗?」 第140页 「还有安格里克他们。」 「你居然认为我会有闲心和你玩这种文字游戏。」里德尔挑了挑眉:「我不会伤害你的小女友,和爱哭的小姑娘作对可不是一个绅士应有的行为。」 说着,黑髮少年还不忘往黛玉处斜睨了一眼,只可惜姑娘的目光正凝固在诺德的身上,眉尖微蹙,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无视了自己。 里德尔的脸色蓦然便冷了两分。 诺德不明白眼前人情绪为何转变得那么突然,他只是捏紧了拳,计算着这个保证哪里还有遗漏的地方。 「不用再想了,」里德尔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你的底牌无非是魔法部,你知道那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你没有谈判的筹码。」 「但即使是魔法部,那也可以让你退学。」诺德内心估算着,继续道:「这样你同样帮不了林小姐。」 「意思是,如果我不开口,你并不打算帮她?曾经的诺言已经完全被你抛弃了吗?」里德尔玩味地偷瞄了一眼黛玉,他的姑娘依旧那副凝重的神情,却在听到这句话后似乎轻微地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的爱能更保值一点,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桃金孃了。」 「没想到你对我的感情生活这么关注,真是谢谢了。」诺德捏紧了拳头,皱眉反驳道。 「嗯……一般关注。」里德尔却似浑不在意地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我只是比一般人更加熟悉这所学校而已。」 「那还真是可惜了,这样的熟悉程度当个级长实在屈才了。」 里德尔挑了下眉,无视了这尖锐的讥讽:「说实话,你拖延时间的方式真的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说有点愚蠢。」 心事被瞬间道破,诺德不禁暗吸了一股凉气:「你大概想太多了,我只是还在犹豫而已,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哦?」里德尔微笑道:「那你之前要我的保证做什么?」 「你也没给我不是吗?」诺德冷静道:「除非你能给我更实际的保证。」 里德尔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黛玉,他的姑娘不会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突然打岔,这倒真是个好习惯。他微笑着摇头:「既然你选择不信任我,那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只有到此为止了。」 「等等!」 诺德急切道:「你没有别的人可以绕过魔法部的时空封锁。」 「你连这个都知道?」里德尔诧异道:「看来你做的功课还真是不少。」 「总得知道你找上我的理由。」 里德尔闻言只是只是微微颔首:「没错,却只是理由之一。」 「你有后路。」诺德笃定道,而对他而言,最为恐惧的莫过于里德尔这张永远无法被看清的底牌。 里德尔笑着点了下头,既然说了是后路,明显不可能将其展示给对方。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鸟鸣,三人不自觉向出声处望去,只见一只杂色的猫头鹰在夜空中唿啸而过。 诺德骤然松了口气:「带我去吧,你要怎么做?」 里德尔却沉默望着黑暗的天空,划破天际的闪电将世界洗刷成纯粹的黑与白,雷鸣轰然而至。 第78章 第 78 章 07 「跟我来。」 里德尔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诺德禁不住松了口气。里德尔没对他客气,两下便走到了有求必应屋的门口,诺德抬眼看了一下这神出鬼没的房间,忍不住开口道:「你一直就在教授们眼皮底下做这些?」 「不行吗?」 黑髮男孩转头望了他一眼,说不清脸上的表情是戏嚯还是不快。 诺德倒是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搞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低下头认真思忖片刻,恍然意识到魔法部没有追踪到里德尔的魔法实验原因大概也是在此,他利用了霍格沃兹的魔法屏障。碍于行政不能干涉校园活动的准则,魔法部不会像城区一样对霍格沃兹使用的魔法进行严格监视,所以学校无疑是魔法部监控的盲区。虽说在这里使用穿越魔法可能会惊动教授们,可是学校中每天的魔法事故大大小小,多半为教学研究,如果不是有心防备,这里反而是最不惹眼的所在。只是在这么多精英巫师的眼皮底下将这理论真的付诸实践……这一出真是旁人想像不到的冒险。诺德在内心苦笑一声,自己在面对这个人时,内心的惧意总是控制不住,他倒是真有点羡慕安格里克了,和这个人一样都是个疯子,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法阵已经画好,诺德沉默站在一侧,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听到里德尔主动开口,不过他倒是不急,眼下这事,能拖一时是一时。 房内却在此时突然响起诡异的嘶嘶声,诺德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那声音停止之后,里德尔却率先开了口:「你之前做了功课,知道你应该注意什么了?」 诺德自然坦然说了他知道的所有时空穿越的注意事项,可令他疑惑的是,他故意说错了不轻不重的两条,却没等到里德尔开口纠正他,对方的神色淡然,似乎他并没有犯任何错误。 是他原本弄错了还是里德尔故意的? 诺德心下又开始不安。他推算着时间,从刚刚猫头鹰给的信号来看,现在桃金孃应该已经成功走远,那么他只要等到救兵过来就行了,只是……他偷偷看了一眼驱动阵法的里德尔,不知道对方能给他多少时间,里德尔这样肆无忌惮,恐怕他一定得回一趟过去,那么他应该考虑如何将这趟被迫的旅行收益成本变得最高。 第141页 他自然知道时空法则,魔法部最为忌惮的也是这个,但毕竟去的是两百年前,如果能将魔法部整个推翻呢?自己的世界肯定会模样大改,那么里德尔还会成功出生吗? 这样大胆的想法突然在诺德心头炸响,也将他吓了一跳。风险太高,收益却不成正比,如果真的在两百年前乱来,改变世界线的后果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估计肯定回不来。 里德尔却突然轻笑一声,将他从狂想中扯了回来:「准备走了。」 「这么快?」 诺德看着里德尔不容回绝的冷静神色,拖延道:「刚刚有几点我记得不太清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哪有什么万无一失。」里德尔嗤笑了一声,走廊上已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显然两人都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棕发少年一直紧绷的神经刚略有放松,却被里德尔一把攥住了肩头。 里德尔的脸上依然是没有温度的笑意:「你的帮手来了。」 话音未落他便被里德尔一把推入了魔法阵中。 周身光景迅速变化,紧接着那个黑髮男孩也快速跳了进来,诺德最后听见门被撞开的声响,可瞬间便湮没无闻。 终究还是进来了。 第一次穿越时空隧道的滋味并不好受,不过瞬间诺德便反应过来他需要快速远离面前的男孩并向魔法部发出讯号。既然已经进入时空隧道,註定他已经不能全身而退,好在他也有防备方案,里德尔既然跳了进来,那么他穿越时空的秘密也会被发现,至少在这里能攀上里德尔一口。 可他的手刚接触到魔杖,里德尔却先发制人将他捆了起来。 「你干什么?」 被逼上绝路诺德反而冷静下来:「你在通道里动用魔法,我们两个都可能会被扔到其他时空去。」 「确实有这种可能。」里德尔不怒反笑,伸手一把将他挂在脖子上的银哨扯了下来:「可你原本不就没打算去黛的时空么?如果真的走岔路,对你倒也是得偿所愿。」 那银哨正是诺德准备的退路,少年眼神一冷,可还是不明白里德尔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诺德冷声道:「可那对你是得不偿失,这样下来你什么也得不到。」 「我时间不多。」 里德尔并不打算花费无用的时间在解释上:「如果你带不来我想要的,那回来的路还是自己找吧。」 说完,他再次推了诺德一把。诺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他已经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亭台楼阁,黑瓦白墙,街上的人们穿着宽袍大衫,黄肤黑髮,此刻都惊愕地回头望着从天而降的棕发少年。 身上的束缚已经解除,诺德再也探求不到一丝一毫属于里德尔的气息。 该死,他真的把自己扔了过来,还是扔在这样一个闹市区中,仿佛生怕诺德闹出的动静还不够大一样,但愿这里没有巫师。 诺德连忙握住魔杖,在眼前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隐去了身形。 「刚刚……那是番人?」 一男子不确定地转头问向旁人。 却发现身旁的壮汉莫名其妙地瞪了自己一眼:「刚刚?刚刚有什么?别妨碍我赶路。」 「你没看见……」话到一半他突然愣了起来,看见什么……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缩在角落的诺德可不敢懈怠,闹市区中心,看到他的人可不少,他也只来得及消除几个人的记忆而已。大面积消除记忆对魔力损耗太大,眼下他还是应该保存实力,哨子被夺,里德尔不知道跑到了哪个时空中,那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创造阵法回去了。 话说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这狭窄巷落高大石墙……他不认识这个地方,可街上女孩们的装束他是熟悉的。里德尔真的把他送到黛玉的家乡了吗?为了什么? 他能不能在这里见到她?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诺德便突然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心思,若是她在这里,那他真的有点不想再回去了。 「校长,这可是你的得意门生做的好事情。」 有求必应屋内,亚克斯利冷笑着指着地上刚刚消失的阵法道:「有求必应屋……看这熟练度可不是头一回,这下可不能怪魔法部伸手过长了吧。」 迪佩特嘆了口气,这个牵涉到时空魔法的案子被邓布利多挡了几回,没想到邓布利多刚走不久,竟然又被捅了出来。 只是这到底是谁做的,那封没头没尾的信件莫名其妙出现在校长办公室,紧接着亚克斯利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说起来他还真是不信这不是内部人员搞的鬼。 可到底是谁呢? 迪佩特狐疑地四下打量了一眼,对亚克斯利道:「就算这东西出现在学校,也有可能只是一场失败的魔法实验,你有什么证据是学生做的?并且它和你一直追查的案子有关。」 证据?上次就是缺乏证据让他吃了大亏……亚克斯利暗自咬了下牙根:「我尊敬的迪佩特校长,并非所有魔法实验都是被允许的,按照魔法部的规定,只有教授可以进行一定限度内的时间试验,不能违背时空法则,并且需要审批……核对我们手上的材料可知,目前整个霍格沃兹只有上个学期的客座教授达芙、邓布利多教授以及斯拉格霍恩教授三个人曾经获得过这种资格,想必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第142页 而前两个人恰好都不在学校。 如果这不是斯拉格霍恩做的,恐怕他只能严查霍格沃茨来给魔法部一个交代了。而这个魔法阵的地点摆在了有求必应屋……这个向来只对学生开放的场地,想必更不可能出自斯拉格霍恩那个滑头的手笔。 无论怎样,魔法部总算有机会向霍格沃兹施压了。 亚克斯利忍不住轻笑起来,接下来,他只要定位到那个学生究竟跑到哪个时空,再把他捉回来就行了。 迪佩特面露不愉,冷声道:「全体学生礼堂集合,以及把斯拉格霍恩给我叫过来。」 「那样太慢了。」亚克斯利微笑着打断了迪佩特的安排:「上次我们只是召集了几个级长就能拖那么久,这次,为了不让他跑掉,我想我们必须迅速一些。」 「你有什么主意?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迪佩特狐疑地打量着一脸志得意满的亚克斯利。 「魔法部前两天更新了管控程序,并且给诸位从事时空魔法研究的魔法师们分发了新的钥匙。」亚克斯利摊开手掌,一枚做工精巧的银哨安静地躺在手心:「如果穿越者不想触动管控程序警报,那么他一定要拿到这枚钥匙,而我们的钥匙都是有严格记录的。」 迪佩特略显质疑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银哨,询问道:「如果他就是那么聪明完全越过防线怎么办?即使这东西有记录,一旦遗失你也没办法立马找回。」 「这次更新加上了年龄限制,所有未成年巫师都会触发警报。」亚克斯利冷声道:「而且我手中的钥匙是特殊配制的,只要驱动它,就可以看到其他钥匙的实时位置,如果这次时空管控没有警报,那么我只能严查霍格沃兹的钥匙使用情况了。」 说罢,他即刻便吹响了银哨。 哨音清脆,几乎便在同时,众人便听见另一声相似的哨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就在屋外。 第79章 第 79 章 08 「谁?」 迪佩特刚出声询问,亚克斯利已经飞身跑了出去,保险起见,他甚至直接对着那个不甚清晰的人影用上了禁锢咒。 「你想干什么?」 很久没有人敢在学校里对教授这么无礼了,斯拉格霍恩反应不及,被定了个正着。 「怎么是你?」 随即赶出来的迪佩特给他解了咒语,板起脸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也好,他正要找这老油子谈谈。迪佩特上下打量了斯拉格霍恩一眼:「刚刚响起的声音是你的钥匙?」 话音刚落,亚克斯利冷声道:「冒犯了。」说完他便施了一个飞来咒,一枚银哨从斯拉格霍恩的上衣口袋里径直飞到亚克斯利的手心。 「请问教授,您从哪里得来的钥匙?」 「你刚刚不是说斯拉格霍恩可以进行时空魔法研究吗?」迪佩特不解道:「这钥匙有什么问题?」 亚克斯利示意迪佩特不要着急,缓声道:「我方才的确说过斯拉格霍恩教授可以进行时空魔法研究,但是,」他话锋一转道:「魔法部新的管控程序刚刚启动没多久,属于教授们的钥匙还没有正式分发下来,请问您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把钥匙的?」 「哦,是亚克斯利啊。」虽然被突然定住稍微给他带来了些不快,但面前这人好歹是鼻涕虫俱乐部的成员,斯拉格霍恩依旧挂上一副和蔼的笑容:「刚刚还没问候你呢?最近魔法部里怎么样?一切都好吧?你父亲身体好些了吗?上次魔法实验的意外后续想必都全部解决了吧。」 「多谢您的关心,」亚克斯利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道:「但是教授,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哦,你说这个啊?」斯拉格霍恩摊了下手:「这个确实不是我的。」他转头对上迪佩特:「这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在学校里捡到交给我的,正巧我知道这是魔法部新出的东西,连教授们都没有这个,所以我这次过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个事情。」 「捡到?」亚克斯利微眯了眼道:「这个可不是那么好捡的东西。」 「那你有什么看法,我亲爱的亚克斯利?」斯拉格霍恩搓了搓手,笑眯眯的脸上已然看不到半分不悦。 「前段时间有人来迴绕过魔法部的管制穿越时空,我负责这起案子,」亚克斯利正色道:「既然这把钥匙并非您所有,那么我有充分理由怀疑是霍格沃兹的学生在违反禁令。」 直白的质疑让迪佩特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冷声道:「既然不确定这钥匙来歷,未必就是学生所为。」 虽然……他想起有求必应屋内消失的魔法阵以及霍格沃兹本身的防御魔法……不是学生的概率真是微乎其微。这群小屁孩真是一天到晚给他惹麻烦。 斯拉格霍恩则是诧异道:「那件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你还在查?」 「您的消息真灵通。」亚克斯利皱了下眉:「只是官方结案,作为主要负责人我依旧保留追查的权利。」 「有些时候执着并不会引向理想的结果,」斯拉格霍恩无奈地摊了下手:「你在怀疑谁?还是里德尔?」 「每一个有可能画下魔法阵的都是怀疑对象,」亚克斯利选择了更为圆滑的说法:「鑑于这个魔法阵难度不小,并且犯人很有可能多次穿越,除非他故意隐瞒实力,这个学生在魔法阵学习上的表现肯定不会太差,此外,接触到这把钥匙的人是重点怀疑对象……」 第143页 亚克斯利一面说着,一面挥舞魔杖道:「钥匙上有追踪系统,会列出来曾经接触过它的魔法师姓名……」 「这么复杂的魔法,为了扳倒霍格沃兹魔法部都准备血本了?」迪佩特嘟囔一声,瞪眼望向开始散发银光的哨子。 光芒如轻烟般飘向半空,迟缓而坚定地依次变幻出亚克斯利、斯拉格霍恩的姓名,接着,便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亚克斯利可没忘记过这个让他颜面扫地过的名字,他激动地望了一眼身旁的众人,却发现斯拉格霍恩的表情甚是漠然,似乎这名字的出现是天经地义。亚克斯利心头一动,刚想询问,便发现楼道尽头走来一个身穿校服长袍的瘦高少年。 「校长、教授,还有亚克斯利学长,」里德尔脸上的笑客套却完美:「晚上好。」 说完他便认真打量着空气中浮起来的姓名,亚克斯利也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你过来做什么?」斯拉格霍恩有些疑惑地看向里德尔,转瞬便也释然道:「算了,来得也巧。」他转头向亚克斯利说道:「就是里德尔将这钥匙交给我的,或者你直接向他问会更简单一点。」 「真巧,又见面了。」亚克斯利眉头紧皱,嘴角又勾出一抹冷笑来。 「学长好。」 里德尔似乎全然没有在意亚克斯利展现出来的敌意,谦恭道:「您是为了追查这哨子来的吗?」 「你知道这哨子是做什么用的?」 亚克斯利说完,恍然间又意识到什么,转头对迪佩特说道:「这么晚了,让您一直站在走廊实在不像话,不如我们去办公室详谈吧?」 没等迪佩特拒绝,亚克斯利已经大步将里德尔拽了出去。 里德尔没有反抗。优等生看似顺从地低着头,直到走进校长办公室亚克斯利才放开他。 魔法部的官员似乎很渴,他先是反客为主地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又在迪佩特的冷眼里吃了好几口精緻的校长茶点,这才又给晚到的人先后斟了几杯茶。 「借用您的茶具和茶点。」亚克斯利对着迪佩特笑道:「但这茶可是正宗的锡兰货,您也尝一口?」 即使是被审问对象,里德尔同样被分了一杯。好学生依旧低着头,似乎怕烫一般对着茶水小心吹了两口,这才同样喝了两口。 「味道怎么样?」 亚克斯利对着迪佩特道:「刚刚说了半天可真是渴死我了,听说您对茶叶有点研究,这茶叶我花了二十个加隆,您觉得值吗?」 迪佩特皱着眉没有开口,斯拉格霍恩却是眼前一亮,赞许地看了亚克斯利一眼:「战争时间还能搞到正品锡兰茶,果然我没看错你,在魔法部想必一切都顺利吧?」 亚克斯利尚未开口,便听得身侧突兀地响起少年的声音:「我什么也没喝出来。」 三人的目光不自觉集中到黑髮少年身上,里德尔却恍若未觉地继续道:「这种苦得不行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锡兰的就好很多吗?他们那里的魔法师又没有更强一点。」 「里德尔?」斯拉格霍恩疑惑地开口,正想询问一贯得体的优等生为何突然表现得这么无礼。却被亚克斯利伸手拦了下来。 另一边,少年放下茶杯,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他面带惊恐地捂住嘴,可那张嘴宛如不受控制般继续道:「茶和咖啡都不好喝,还不如热巧克力喝起来甜。」 少年修长的身姿已经褪去了不少稚气,而眼下这个一只腿已经迈向成人世界的少年却源源不断地吐露着孩子气的心声:「每次食堂吃饭小精灵都不给我热巧克力,周围的同学也是,等我哪天进入魔法部一定要规定以后魔法师的餐桌必须供应热巧克力……」 剩下三名成人互相看了一眼,迪佩特率先冷脸道:「你用了吐真剂。」 没有任何疑问,他使用的是肯定句:「即使你是魔法部官员,但这并不是正式审问,你不应该在霍格沃兹对一个未成年巫师使用这个。」 「但是这件案子并不一般,这涉及到了一位纯血女巫的命案。」亚克斯利分毫不让:「身为校长您更不应该纵容您的学生。」 斯拉格霍恩慌忙站出来打圆场,他无奈地看了无力控制自己的优等生一眼,嘆道:「既然都已经喝了,再吵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有什么趁现在赶快问吧,早点洗清怀疑也是好的。」 他对这个学生还真是有不一样的信心。虽然知晓斯拉格霍恩一贯的偏心操作,亚克斯利还是忍不住腹诽了一声,才对着里德尔道:「你知不知道那哨子是做什么的?你又从哪里得来的?」 「知道。」里德尔依旧捂着嘴,可每一个单词都清晰地说了出来:「我在马尔福的房门口捡到的。」 斯拉格霍恩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对我不是那样说的?」 里德尔苍白的脸色此刻涨得通红,他摇着头,似乎想否定他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可是少年的声音还是继续道:「我之前说在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是因为不想让教授觉得这东西和马尔福或者诺德有关,没有证据的猜疑会影响斯莱特林的友爱。」 「原来这样。」斯拉格霍恩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里德尔,不过马尔福的卧室门口,确实也是斯莱特林的休息室范围内,这孩子倒也没骗他。 亚克斯利一点不想听这个优等生是如何为学院考虑的,他急切地发掘每一个值得猜疑的细节:「你一个普通学生,是怎么知道这钥匙的作用的?」 第144页 「我上交给教授之后,教授和我解释了这钥匙的作用。」 即使在服用了吐真剂的前提下,男孩的回答依旧无可挑剔,斯拉格霍恩忍不住打了个哈哈,面露无奈。得益于他的鼻涕虫俱乐部,他的信息确实要比别的教授灵通上那么一点,加上这个孩子勤学好问的品性,他自然是知无不言。 「你今天傍晚人在哪里?」亚克斯利继续道。 「我在禁林。」 里德尔说完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更大力地捂住了嘴,似乎害怕自己掩藏的秘密被发掘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亚克斯利使用了魔法,优等生的双手立刻便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他苦着脸,再也没办法阻止这张不听话的嘴继续说出他的秘密。 「你去那里做什么?」 里德尔痛苦地垂下头:「去追桃金孃。」 「桃金孃?」 男孩接下来的解释倒是很顺畅: 「桃金孃是拉文克劳的学生,也是诺德的女朋友,可我意外发现诺德随身带着迷情剂。我好奇他要用迷情剂做什么,结果观察两天就发现了他会定期给桃金孃吃迷情剂……桃金孃今天下午匆匆忙忙地跑向禁林方向,我担心她会出事就跟了过去。」 这样详尽的解释让在座两位教授都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道:「你身为级长,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报告老师?」 里德尔的神情羞愧又沮丧:「他们两是学生中出名的模范情侣,我在发现迷情剂之后想给桃金孃提醒,可一来我们不同院,二来那个姑娘太自闭,很抗拒和诺德之外的学生交流,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提醒她。」 迪佩特对着墙上画像道:「叫拉文克劳的教授立刻过来。」随即急切道:「那个女生现在怎样了?她为什么会去禁林?」 第80章 第 80 章 09 里德尔却摇了摇头: 「我只是把她追了回来,我追上她的时候她似乎在尝试同什么人取得联络,我不能确定……她什么也不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找斯拉格霍恩教授商量。」 说完,还甚是委屈地看了一眼斯拉格霍恩。似乎仍在为自己今晚丢的脸面赧然。 迪佩特的面色已经沉到极点,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学生们竟然还有这么多超乎意料的出格举动,而眼下这些秘密都被一瓶吐真剂倒了出来,就在魔法部官员的面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愤懑地瞪了亚克斯利一眼,早知道今晚就不能放他进入霍格沃兹,哪怕在眼前这个学生报告结束之后再放他进来都被现在这样无比被动的局面好一点。 迪佩特在思索中陷入了沉默,斯拉格霍恩只得转了脸对亚克斯利沉声道:「现在你已经得到了答案,里德尔确实和你的案子毫无关系,而这件事……作为你曾经的教授,还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微迴避一下,这是霍格沃兹内部事务。」 「就是,就算桃金孃在尝试联络马人也应该是学校自己处理,魔法部就不应该干涉霍格沃兹的管理。」 话音刚落里德尔又痛苦地捂住了嘴,斯拉格霍恩责备地看了里德尔一眼,直接施了一个无声咒。里德尔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半分声音。少年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无比感激地向自己的院长望了过去。 「马人?」 亚克斯利皱眉冷笑了一声,眼前这学生的心声还真是单纯到可笑:「如果真是那群傲慢的马人,按照神奇动物管理条例,魔法部还真的应该管上一管。」 「亚克斯利!」斯拉格霍恩护犊一般将里德尔挡在身后,转而笑道:「你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是吗?何况现在我们都没见到关键人物,一切都不过是里德尔不成熟的推测而已,这点小事情霍格沃兹能够处理。」 亚克斯利冷了脸,却不好意思在这位昔日恩师面前逼迫太紧。横竖吐真剂的效用已经快要结束,不如暂时卖给霍格沃兹这个人情。他偏了下头,让步道:「我去看看部里的监控报告。」 梅勒斯教授进门时正与亚克斯利擦肩而过,年迈的教授疑惑地打量了年轻的官员一眼,即刻收回了目光,即使身处崇尚求知的拉文克劳,他的年岁不允许他对大部个人分兴趣之外的事物产生名为好奇的心理了,而今天他之所以能来得那么早,原因大概全在于他已经准备好了。 梅勒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女孩,嘱咐道:「都随我进来吧。」 「这次你倒是来得很快。」迪佩特只觉得自己头顶那点为数不多的白髮越发岌岌可危,他不满地对着梅勒斯道:「你知道拉文克劳的学生做出了什么好事吗?」 梅勒斯慢悠悠地看向迪佩特,站定喘了口气才道:「拉文克劳的学生能做出什么事情,每年其他学院做出的好事可不比拉文克劳少。」 「你知不知道自从蛇怪袭击事件之后魔法部一直对霍格沃兹……」急切的话语戛然而止,迪佩特疑惑地看向梅勒斯身后:「你怎么带了两名学生过来?」 「过来吧。」梅勒斯对两人示意了一下,才对迪佩特道:「这是斯莱特林的级长,罗茜·塞尔温,这个……拉文克劳的桃金孃。你今天找我应该和她们有关……对吧?」 迪佩特黑着脸点了下头,问道:「塞尔温小姐有什么事?」 「她带着桃金孃找上的我。」梅勒斯简要地将罗茜如何发现桃金孃独自前往禁令并将其按校规带回的经过说了,总结道:「我也问了一下桃金孃是怎么回事,但她只会哭……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主不太好,我就把两人都带过来了。」 第145页 说完,梅勒斯便舒舒服服地窝进了一旁的沙发上闭了眼,认真回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星象图,他似乎自认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全部任务,将这个烫手山芋又扔回了迪佩特手里。 迪佩特疑惑地看了一眼里德尔:「不是你把她追回来的吗?」 见里德尔瞪眼张了下嘴没有声音,斯拉格霍恩忙将他的无声咒解了,里德尔才道:「我确实跟着桃金孃,罗茜是碰巧遇上的,也幸好有罗茜帮忙,我才能跑过来向教授询问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那倒是合情合理,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迪佩特转头打量了一下双眼红肿满是泪痕的桃金孃,皱眉道:「告诉我,孩子,你去禁林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可无论他怎么问,桃金孃只是哭着摇头,始终不肯张嘴。 迪佩特嘆了口气,看了眼桌上的茶杯,要是亚克斯利的吐真剂还有多的就好了。他摇摇头,再次换了个问法:「你和斯莱特林的伊恩·诺德是什么关系?」 一直哭泣的女孩勐然愣住了,睁大双眼瞪着迪佩特,却没有开口。 「我们了解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迪佩特委婉换了个说法:「你现在对他感觉怎么样?」 「他……他怎么样了?」桃金孃沉默了一会,并不敢直视坐在一旁的里德尔,抽噎着道:「我……我可以说,但是斯莱特林的人不能在这里。」 迪佩特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三人,除了回答问题,塞尔温和里德尔从开始到现在都保持了一致的沉默,斯拉格霍恩亦是,不知道桃金孃为什么还要拒绝斯莱特林的人在场,是小姑娘的害羞还是受到了那个叫诺德的孩子威胁?吃了迷情剂不应该会连带着喜欢斯莱特林吗? 迪佩特压下心中的疑惑,仍是挥挥手将三人赶了出去。 里德尔顺从地起身,走过桃金孃身边时对方勐然瑟缩了一下,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旋即低声道歉道:「抱歉,我真的……」 后半句却被他卡在了肚子里,男孩小心地看了一眼迪佩特,这才匆匆离开。 迪佩特探寻的目光很快消失在重新关闭的大门后,男孩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气,暴雨后夜晚的空气满是泥土草叶的润泽气味,他转过头,对罗茜笑了一下。对方几乎是立刻皱眉别过了头,耳根却有些微妙的发红。 少年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他转头对斯拉格霍恩问道:「教授,我是不是闯祸了?那个魔法部官员会藉此对霍格沃兹施压吗?但您能摆平的对吗?」 显然最后一句疑问成功取悦了这名教授,他故作神秘地笑了下,摆手赶走了罗茜,这才谦虚道:「我不过是一名普通教授,连迪佩特校长都头疼的事情怎么会让我来解决……」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确定了四周不再有旁人才低声对里德尔道:「不过再怎么说,亚克斯利都是我鼻涕虫俱乐部的一员,我的得意门生……」 里德尔即刻理解地点点头,恭维道:「毕竟是您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学长肯定同我一样对您崇敬不已,不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让您难堪的。」 斯拉格霍恩满意地眯了眼,又听见里德尔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您认为这次的事情学校会怎么处理呢?」 「你指那两个学生?」斯拉格霍恩闻言皱了下眉,上次彻夜未归也是这个诺德,这孩子刚进学院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爱闯祸的性子,明明斯莱特林这几年一直拿了学院杯的榜首,可这些层出不穷的小意外弄得他被迪佩特指责了好久……他转头看向自己最优秀的学生,试探道:「你知道学院会怎么处理,对吗?」 优等生露出了略显苦恼的神情,轻声道:「这些虽然违反了校规,按理可能会开除……但是毕竟没有造成大的问题,眼下被打开的密室以及追查造成石化的蛇怪应该才是学校工作的重点……我想还是要看校长的意思。」 斯拉格霍恩嘆了口气:「你确实很聪明,以后打算进魔法部吗?那条路应该很适合你。」 里德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声道:「那……如果桃金孃真的在诺德授意下联繫马人,魔法部会找诺德麻烦吗?」 「你怎么会猜测她联繫的是马人?他们一贯不屑与人类打交道,无论是麻瓜还是巫师……」斯拉格霍恩这才意识到以优等生的一贯见识,他不至于会做出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判断,难道里德尔是看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哨音。」里德尔低声解释道:「我听见桃金孃在禁林边缘吹哨,随后禁林里传来了相似的哨音和马蹄声,桃金孃在听见回音之后想往里走,但被我和罗茜拦下了。」 「马蹄声……」斯拉格霍恩小声重复了一遍,禁林里物种虽多,只是能够发出马蹄声的神奇生物确实少见,这样一来里德尔的怀疑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马人为什么…… 里德尔并不打算打搅眼前这位陷入沉思中的教授,他往身侧看了一眼,又转头望向黑暗的迴廊尽头,默不作声往后一步将自己埋进了阴影里。 深幽的夜里,寂静的迴廊中再一次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杂乱脚步声。 第81章 第 81 章 10 「亚克斯利?」 斯拉格霍恩疑惑地望向快步走来的二人:「……诺德?你们?」 被扯住的男孩始终低着头,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第146页 斯拉格霍恩的声色不禁沉了下来:「告诉我,诺德,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很抱歉,教授。」亚克斯利冷笑一声:「您的噩梦怕是要成真了,如果没有魔法部的介入,您的优秀学生此刻怕要引起一场前所未有的东西方巫师之间的争斗了。」 说完,扯着诺德就要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诺德……」斯拉格霍恩忍不住上前拦了一步,依旧不可置信地看向低着头的沉默男孩:「东方?你真的去了那里?你从去年来就在做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我很抱歉,教授。」男孩总算吐出了今晚第一句话,随即他便看到另一双隐藏在阴影中的学生皮靴,他抬起头,惨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不在那里。」 里德尔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嘴角噙着惯有的笑意,没有张口,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对方的话。 「你知道她死了。」诺德沙哑着声音重复了一遍,眼底的火恨不得要将里德尔焚皮燃骨。 沉默的僵持不过须臾,优等生很快换上了一副担忧的神色:「你没事吧,伊恩?你的事情……我很抱歉,但你知道你不该那样对她。」 亚克斯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盘桓了片刻,还是扯着诺德走向了校长办公室,斯拉格霍恩匆忙跟了上去。 里德尔似乎也想追上去,只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等到三人的身形都湮没在城堡的黑暗里,他才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道:「你心疼了。」 少年的神色比这空寂的夜晚更冷两分,黛玉皱眉望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他会怎样?」 「我记得你应该读过相关的。」里德尔的声线没有半分起伏,快步走下了石阶。 「他还那么年轻……」姑娘咬了下唇:「你怎么捨得这样做?」 「你还不了解我吗?」少年冷笑了下,又转头认真望向尚在石阶上徘徊的灵魂:「要不然我去自首?我换他去阿兹卡班怎么样?」 「你这人……」黛玉皱了眉,意识到这少年虽是笑着,面色却愈发冷了,她不知如何回答,终只能以沉默相对。 看着姑娘这样踌躇的模样,里德尔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至少你还会捨不得我。」 黛玉却是彻底不想理他了,这人惯会了这些油腔滑调,若是常人便也罢了,偏生得了副这样的心肠。若是从此不见便也罢了……她沉默地望了一下少年手上的戒指,那个戒指确实是个神物……如今的自己连离开他都做不到,若他的打算成真了,她将如何自处呢? 夜风寒凉,雨声稍霁,姑娘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后,只觉得前路渺茫,却生不起一丝一毫想哭的欲望了。 少年难得睡得香甜,直至起床的铃声响了两道,他才移开焦灼在姑娘后背的目光,从床上慢悠悠地爬起来。 黛玉背对着他,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冷战的状态。她抬头望了眼波光潋滟的湖面,有些诧异为什么总是在这种难捱的时刻,这方岛国的天空却是异常明朗,仿佛在嘲弄她整夜的纠结无措。 「在想什么?」 少年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耳畔,她惊得转头后退了两步,不自觉用手拂过他方才气息吹拂的侧颈。原本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姑娘咬了下唇,没有回答。 里德尔也不恼,如往常一般去了教室,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台上教授讲课时,她转头看了下座位上的学生们,罗茜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里德尔这边飘,安格里克在打呵欠,目光却时有时无地往拉文克劳的座位上看过去,教室的末座,桃金孃苍白着脸正襟危坐,明显没有听进一句话。 伊恩没有出现。 里德尔却突然往她这边推了一张纸过来,上面歪歪斜斜地,是他写的汉字。相较于他的英文来说,真不算好看。 却不难辨认。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姑娘只觉得脸烧得厉害,灵魂本不应有这样的反应,她想将这纸抢来撕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里德尔得意地笑着,一只摇头晃脑的羽毛笔便飘了过来,又在纸上补画了一个滑稽可笑的笑脸。 「你!」姑娘别了脸小声道:「你整日只会这样嘲笑我,真是个坏心眼的。」 「我没有。」里德尔的声音轻轻地,嘴唇根本没动过半分,姑娘却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继续道:「你不教我,我只能自己学。如今遇到不懂的,还不能问一下你了?」 「问你的朋友姑娘们去,我不知这些。」 「你确定?」男孩的尾音高了半度,似乎诧异她会是这样一个反应。 「别拿这个去。」黛玉意识到不对,慌忙道:「你这人,只知道拿我取笑。」 「那倒没有,只是除了你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男孩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越发有些得心应手地逗弄着身在局中的灵魂:「我只想知道春是谁,对你影响那么大。」 「横竖不是你便罢了。」姑娘轻飘飘地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早该想到便是在这里等我呢,你瞧这良辰美景……」她突然卡了一下,才换了措辞继续道:「这天地浩大,你都能尽数毁去吗?」 男孩一时没有回答,教授已经宣布了下课,男孩罕见地没有快速走出教室,而是认真端详着身侧的灵魂。只是这片刻的静默很快便被围上来的人打破:「听说诺德要被退学。」 第147页 声音清冷,里德尔回过头,对上罗茜的目光,坦然道:「是么?谁的消息?」 罗茜微微侧了下头,示意了一下拉文克劳的方向:「听见她们在说,桃金孃的男朋友要退学了,之前唯一还能和桃金孃说话的女孩也出了事故,现在又是她的男友,她们说神经兮兮的桃金孃身上就像有什么诅咒,遇上她准没好事。」 「是吗?」里德尔微眯了一下眼,散去大半学生的教室里桃金孃瘦小的身躯显得格外落寞,她的四周空荡荡的,自动形成了一个人群真空区,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了那不靠谱的诋毁,但事实上确实没有一个人再愿意靠近她。只有尚在门边的洪贝还额外打量了一会这个长期施虐对象,只是须臾洪贝又捕捉到里德尔凝驻桃金孃身上意味不明的目光,越发愤恨地剜了桃金孃一眼,转头跑了出去。 桃金孃这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对上里德尔的目光,霎时打了个寒噤,她恍若大梦初醒般飞快地将桌子上的笔记一扫,转头沖了出去。 「她看起来很害怕我们。」 罗茜喃喃道。 「看起来是这样。」里德尔轻声道:「你不喜欢这样?」 罗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这样很奇怪,诺德他真的……」 「那是应该由教授们判断的事情,」里德尔微笑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罗茜的话:「她害怕我们不是很正常的吗?人群天然会畏惧权力,渴望权力,但因为大部分人的无能,他们只能诋毁权力、憎恶权力,甚至将他们因为怯懦而导致的不幸归在权力上。只有少数人才能将这些握在手中,这才是大部分斯莱特林的追求,不是么?」 罗茜没有回答,里德尔也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教室,临了却被罗茜又喊了一下。 「还有事么?」 女孩藏在校服外袍下的手用力捏成了拳,疑惑道:「你也是那样追求的吗?那之前……」 里德尔微歪了下头,轻笑道:「之前你看到的难道不是我吗?相信你的所见。」 「可是……」罗茜还想再说什么,黑髮少年已经快步出了教室。里德尔似乎又恢復到了从前来去匆匆的模样,罗茜却觉得,有什么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她做的那些事情……到底值得吗? 里德尔没空去理会少女的小心思,他在学校里转了快一圈,终于在塔楼下的台阶上逮到了落单的桃金孃。 桃金孃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一个人蹲在地上,苍白的脸颊上还流淌着水滴,额发湿了大半,睫毛被泪水粘成好几簇,双眼红肿,看起来有点像解剖台上无力挣扎的蟾蜍。 里德尔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始作俑者的衣角飞快地闪进了拐角。他心情颇好地抬了下嘴角,又强行将它压了下去,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无害:「请问……你还好吗?」 说着,还递了一块手帕过去。 桃金孃显然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主动向自己攀谈,她愣怔地看着递到眼前的白色手帕,只觉得这男生的手看起来修长得过分,感激的神色尚未完全绽放,她看见了这只手的主人。 纯黑的发,黑色的瞳,俊朗的眉眼,可以说整个学校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长相,只是对于桃金孃来说这面相不啻于地狱的恶鬼。 「啊!」 少女不出意料地惊叫起来,慌忙起身想走的时候却觉得手腕上一股大力,几乎要将她的骨节捏断。 只是在痛唿的瞬间里德尔便如灼伤般放开了她的手,愧疚道:「抱歉……我有点着急了。」 桃金孃却没有听少年的解释,转头便逃开了。 少年似是失落地站在原地良久,直至再也看不见桃金孃的身影,这才转过身将手绢扔到了一旁,大步离开了这里。 「……好一招借刀杀人。」 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却已然冷到了极点,里德尔疑惑地回头道:「我又做了什么?」 「你自是什么也没有。」黛玉将目光转回来:「你可读过《鸡鸣》么?」 「那是什么?」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什么意思?」少年神色晦暗,避开了姑娘探寻的眼神。 「我还当你真是无所不知了。」姑娘笑得惨然:「也没什么,只是见到了这样一株满是虫蠹的桃树,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罢了。」 藏在拐角的人终于走了出来,小心地将落在地上的手绢捡起来折好收进了怀里。 第82章 第 82 章 11 「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女孩匆忙的脚步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顿了一下。桃金孃慌忙转头,通向禁闭室的长廊上空无一人,虽然她觉得诺德那样温温吞吞的人际总不至于太差,可这样清冷的走廊让她不得不对心中的那个男孩有了点不一样的看法。 「嘿,这里!你到底在看哪里!小姑娘快点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桃金孃这才注意到声音的源头不过是门上的一尊半身大理石雕像,她略微松了一口气,纠结起怎么才能让这个守门人听话地闭嘴。 「呃……先生,我只是路过……请问这里不能走吗?」桃金孃眼神飘忽,硬着头皮扯着自己也不信的谎言:「我是说……这里之前不是可以走的吗?」 第148页 雕像显然被那个「先生」的敬称满足到了,已经太久没有学生使用过这样尊敬的称谓了。他尝试着昂了一下脖子,可惜这动作只是让地上又多了一堆碎石屑,脖子上的裂纹也更深了一点。石像不无尴尬地学着那些画像们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这是禁闭室,你必须拿到校长的认可才能进入,无关人员立刻离开。」 「好、好吧。」桃金孃捏了下魔杖,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只能悻悻然道:「那我就在这里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雕像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恍然大悟道:「我从画像那边听说过你,那个小屁孩的女朋友!」说完他又不屑道:「真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爱情,这里可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快走吧。」 「求求你,先生,我就和他说一句话。」女孩压低了声音,哀求道。 「这……」雕像似乎陷入了犹豫,面前的女生看起来就像要哭出来一样,虽然他没经歷过人类的感情,可棒打少年人之间的浪漫情愫看起来也不是一件好事……就在他几乎要点头的时刻,走廊尽头再次传来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不。」 这足够他做出最后的决断了,雕像板了脸道:「快走快走。」 桃金孃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跑下楼,正巧在楼道上与抱着画像的安妮擦身而过。 安妮并没有认出来眼前跑过的女孩与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交集,她忙着与迪佩特交涉,还得安抚画像中那叽叽喳喳的祖先,倒是斯拉格霍恩嚷了一声:「天就要黑了,你去哪儿?」 桃金孃低头沉默跑开了。 斯拉格霍恩只得回过头来继续帮着校长安抚这位母亲:「这毕竟是魔法部的意思,我们知道伊恩向来是个好孩子,但是他违反了规则……」 「斯莱特林也会在意这些规则?」 安妮没有开口,倒是画像里的白鬍子老头率先哼了一声:「别那么早下定论,谁能肯定之前的就是他做的?」 「这个您大概需要和魔法部他们商讨一下。」迪佩特在招待这样一个幽灵上确实兴致缺缺,不过既然学生家长找上门来,他自觉不能丢掉校长应有的礼节。安妮显然看出来这点,认真道:「我们并非想与霍格沃兹为难,但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我只想和他谈谈,至少我不想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在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被押上魔法部听证会之前还一无所知。」 「当然,」迪佩特继续道:「您的要求无比合理,只是……」他的目光往那张不小的画框上转了半圈:「魔法部规定在探视时禁止带入魔法物品,您的魔杖需要被暂时保管,至于这……」 「霍格沃茨什么时候这么怕魔法部的压力了?」 没等安妮开口,麦尔德已经嚷嚷道:「我怎么就是物品了?我只是死了又没有消失,我有自己的意志!再说伊恩那小子还没审判吧?他还不是一个囚犯,连看他祖先教训人都不行?」 「这是规定,先生。」迪佩特不咸不淡地补充道:「但您并没有一个活人应有的身体,门上的魔法阵不会让您通过的。」 「就没什么方法吗?教授。」安妮出声道:「我听说伊恩启动时空魔法的理由是因为一个东方的幽灵,如果您能让麦尔德和伊恩谈谈,我想那会很有帮助,目前为止他什么都不肯说,不是吗?」 迪佩特有些犹豫地打量着那盖着白布的画框,迟疑道:「但那并不符合规定……」 「我想,我们应该有对应的办法?」斯拉格霍恩忙笑道:「您看,魔法阵只是阻拦其他人士的魔法物品,如果是由迪佩特校长将诺德先生的画像带进去再带出来,我想应该并不会违反规定?」 安妮动摇地看了斯拉格霍恩一眼,可画像里又传来了并不和谐的声音:「什么?你要把我丢给这个小毛孩?不,我拒绝。索菲娅留下的画像可不能让其他男人碰。」 安妮斟酌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斯拉格霍恩摇摇头:「我们不能随意改变这道魔法。」 三人已然停在了禁闭室门前,安妮沉默了半晌: 「如果您愿意的话……但这幅画像如果不是我们家族以外的人碰到,他可能会有点不受控制的狂躁……」 「嗯?」 显然两位教授并没有理解画像的「狂躁」到底是什么样的表现,安妮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石门,随即闭眼狠心将画像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用力塞进了迪佩特怀里,紧接着立马捂住了耳朵。 「安妮!」 画像发出的叫声可谓悽厉,好在女巫已经颇有先见之明地往后退了好几米,只是迪佩特的手被震得抖了几下,差点将画像摔到地上。 「嘿!小心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一群蠢货!」 麦尔德又吼了一声,这回迪佩特有了前车之鑑,一把将画像又塞到斯拉格霍恩怀里,直接将他往石门推了两步。 「喂!你们怎么敢!蠢货!笨猪!蠢驴!」 斯拉格霍恩倒是意外地发挥出了他的反应能力,已经中年发福的教授两下便冲进了禁闭室,在自己被这魔音震聋以前将画像迅速丢在诺德身前,旋即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中光速熘了出去,石门再次关闭的瞬间,门外的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 第149页 少年的手扯下包裹的白布,画像的尖叫声这才戛然而止,老头从画框边缘爬上来,小心翼翼看了下四周,才不满道:「现在的小孩都那么粗鲁吗?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颠飞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伊恩没有理会画像的抱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那得问你为什么会被关禁闭。」麦尔德翻了个白眼:「能耐了?还偷你爸的钥匙?你知道魔法部官员已经找上门了吗?你爸这次要吃个大亏。」 伊恩瘪瘪嘴没有回答。 看着面前这孩子软硬不吃的模样,老头无奈道:「我早说过你不要靠近她,就算你不担心你爸,也得看看现在你是什么处境吧?」 伊恩把脸别到一边,轻声道:「爸爸会处理好的……他们会把我退学吗?」 「你现在怕了?」 男孩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很失败,什么也做不了。」他转头看着画像道:「如果一开始我没有服从他,是不是后面这一切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麦尔德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除非你能回到更早以前把从前的你打醒。」 「那不会触发时空悖论吗?」伊恩疑惑道,看样子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 「肯定会,」麦尔德又翻了个白眼,真是恨不得给眼前这娃子的大脑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旦回到过去,未来都会随之改变,谁知道那会更好还是更差?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回到过去解决的,不然就没有珍惜当下这种说法了。」 「我只是……」男孩似乎尝试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放弃道:「你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接近她。」 「啊……那个,咳,不太重要。」 「很重要。」伊恩颓丧道:「我对她什么也不知道,你的警告也是莫名其妙,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老头歪头认真打量了男孩一会,缓声道:「所以你做了什么?真的去了东方?」 「苏州。」伊恩轻声道:「她的家乡,但是那里没有她……我找了很久,才知道她死了……」男孩捏紧了拳头:「有人和我说,都是因为里德尔,她的灵魂被带走了,他们找不到她。」 「看来你也都知道了。」麦尔德嘆了口气:「那个灵魂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 「可他怎么敢那样做?」男孩轻吼出声,眼角通红,满是不甘与愤恨:「他怎么敢!」 「他已经做了。」麦尔德平静道:「倒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男孩茫然地看着画像上的灵魂,反问道:「我还能做什么?」 「至少,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我还可以留下?」 「不然我为什么要过来?」画像的声音越发冷静,也越发让伊恩感到陌生:「不过每一种选择都有代价而已。」 夜愈发静。 地下的城堡里,巨蛇已经陷入了沉睡,密室里连空气似乎都已经凝结起来。风暴中心的女主眼中此刻水波流转,摇头恳求道: 「别这样,汤姆。」 第83章 第 83 章 12 「我说过我讨厌那个名字。」 里德尔面色依旧沉稳,双眼却不自觉迸发出狂热的光芒:「我想你应该不是尝试在激怒我。」 「停下来,」姑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错得够多了。」 「那什么是对的?」少年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益发坚定道:「虽然我不认为那些世俗的可笑对错真的让你失去理智,但我想如果你真的愿意同我探讨这个命题的话,等会你可以好好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但不是现在。」 巨大坩埚里的药水在魔杖的搅拌下越发沸腾起来,液体的表面似乎也燃起了火花,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不断翻滚的水面犹如钻石堆积的风丘,似乎随时都会张扬成饕餮的巨兽,将这个少年彻底吞没。 「你不会成功的。」 黛玉挣扎道:「你没有拿到我亲族的骨血,这个药方不可能成功。」 「我知道。」 少年皱了下眉,继而冷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真会把一切都压在诺德身上了吧。」 姑娘皱眉咬了下唇,看着少年再次举起魔杖……水晶棺材的盖子已经被掀开,少女失去唿吸的躯体安静地躺在其中。空气中漂浮着微凉的白霜,即使失去了所有血色,那具身躯依旧盛放着致命的美丽,似乎她的死亡只是为了便利冥府迎接一位新的冥后。黑髮少年显然也认可这一观点,他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姑娘的面容,狂热的光焰几乎要将这具躯体灼伤。里德尔贪恋地抚上那熟悉的眉眼,轻声道:「你在这里躺得太久了吧,不想起来走一下吗?」 「不过是一具虚假的躯壳罢了,」黛玉急道:「我早便死了,你的药方没办法復活一个死人。」 「你在害怕什么?」里德尔回头认真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不会成功,你还在害怕什么?何况……」少年的指尖轻缓向下,按在了少女的心口处,喃喃道:「这里可一直没冷过。」 「你只会造出一个怪物。」面对着少年的痴迷,姑娘却不知为何忽而冷静了:「要试你便试,横竖你要骗自己,我也拦不住。」 「黛……」 黛玉这出乎意料的反应显然镇住了蠢蠢欲动的里德尔,少年顿了一下,似乎认真思考起自己并没有真正实验过的算计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第150页 沉默。 已然沸腾的魔药却无法容忍这样的沉默,耀眼的水光同熊熊的烈焰交缠向上,做着殊死的争斗,又在这寂静中不甘地爆开,分离。水声成功吸引了两人的目光,里德尔修长的指节在魔杖上来回摩挲,又状似无意地向姑娘看了一眼。 黛玉没有看他,也不再关注那药水,她只是将头偏向一侧,目光悠悠远远地揉进空旷的黑暗里,像她在失去记忆时曾无数次做过那样,谁也不知道这美如烟雾的东方灵魂在想什么。 少年的目光停了下来。 ……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 熟悉的眉眼,相似的漠然,从未零落的美丽…… 里德尔望着姑娘泛白的指尖想,和之前不一样了,他的姑娘正在勉力克制自己的发抖,她在赌。 他的观察力向来敏锐,这次也不例外。 少年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来,姑娘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黛,」少年的声音依旧充满了诱惑力,像是当年盘桓在伊甸的那条蛇一般令人无法拒绝:「回来和我一起,不好吗?」 却没有等待姑娘的回覆,坩埚在魔杖的指挥下飞了起来。火焰窜得更高,那钻石一般的星芒汹涌得越发恣意。水珠溅到少年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意外地,这沸腾的药水似乎只是虚有其表,并没有对里德尔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坩埚翻倒,药水与火焰一同涌入水晶棺材,将少女苍白的躯体完全包裹起来。 东方的灵魂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在魔药涌入的瞬间,那具棺材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满引力的漩涡,巨大的拉力仿佛要登时将她完全吞噬掉。 「voldemort!」 听到这个称唿的少年只是平静地望了她一眼,伸手安抚性地在她的手腕上虚抚了一下,轻扯了嘴角道:「别怕,我在。」 里德尔将早已准备好的草叶往棺材里倒去:「大地的母,请给她一个苏生的机会。」 水面变成了鲜亮的蓝色,引力更强了一点,灵魂绝望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少年,痛苦攥住了心脏,他决定的事情果然从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她这次大概真是在劫难逃。 「别……」 少年已然抽出了匕首,他抬头对尚在抗拒的灵魂笑了一下,随即背过身动了一下。什么东西掉进了药水中,水面变成了灼热的红。 「僕从的肉,给她一个苏生的机会。」 灵魂被扯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却处处碰壁,似乎被强行塞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中,一切感官都被无限封闭起来……除了里德尔的声音。 「……爱人的血,请将他的挚爱归还。」 灼热,冰凉。 她在两种极致的感触中来回撕扯,天堂又到地狱,颓败如跌入大海的溺水者,她张大口想要喘息,却只能任由海水灌入鼻腔喉头,无所遁形。 生死一线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扯出水面。 耀眼的光,逐渐清晰的感官,身前熟悉的人,陌生的惊惶表情。 他这样一人,竟然也会吓得惊惶失措。 这是黛玉昏过去前最后的念头。 里德尔紧抱着怀中的躯体,左手的小指已经了无踪影,只留下一个暗红的切面,依旧在汩汩淌着令人可惧的鲜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少年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这是旁人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景象。可他切切实实地在发抖,甚至于无法动弹。 黛玉昏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太过熟悉,和那困扰他多少夜晚的噩梦如此相似,姑娘在清冷的江边,在自己的怀里安静地停止了唿吸,以至于他在无数次浅眠之中惊醒,即使只是梦见了她即将要扑入自己的怀里。 他知道她只是睡着,他相信她只是睡着。 他不敢去确认还有别的可能。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痛到麻木,每一根神经却又紧绷如一触即发的兵阵,现实和幻象不停交叠,每一个景象都能将他逼到癫狂的悬崖边缘。 他不会失败。 他不能失败。 他不知道怀中那具身躯的温度到底是魔药还是生命力的回归所致,少年第一次在使用魔法之后不敢去确认效用如何,方才的坚定和偏执宛如一捅即破的窗纸,强大鬼影的伪装被无情扯落,暴露出躲在角落只会啼哭的丑陋婴孩。 他不能失败。 他的骨、他的血,召回自己的爱人,他理直气壮,俄耳甫斯都能依靠浅薄的琴声将欧律狄克带回,冥王没有理由不归还他的爱侣,何况他们从未分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失血让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视力逐渐被纯白剥夺,耳畔也只剩下无意义的轰鸣,心跳声却被放得无限大,似乎整个密室只能塞下一个巨大心脏,仍然在紧张而不失规律的跳动。 他别无办法,只能用力地抱紧怀中的躯体,他的偏执、他的欲望,他的罪孽与救赎。 少年的力度似乎太大,怀里的姑娘终于皱紧眉头髮出一声不适的嘤咛,少年几乎丧失了焦距的双瞳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将双臂放松又收紧,终是埋在姑娘的肩头髮出一声满足的喟嘆。 他没有失败。 漆黑的眼瞳终于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少年稍微换了一个姿势,让姑娘在自己的怀里躺得更舒服一些,头晕再次涌上来,他这才意识到伤口流了不少的血,混着透明的药水,染花了姑娘的裙衫。 第151页 止血不过片刻,再生骨肉他亦有所准备,只是在整个过程中,里德尔都没有放下怀中的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就像搂住了整个世界。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他垂头在姑娘紧闭的眼睫上轻轻地烙下一吻。 「我的姑娘……好久不见。」 密室里的微小声响似乎并没有在陷入沉睡的古堡中引起更多不必要的注意,只是男孩在尝试打开密道入口时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石墙的另一端火光闪烁,纷杂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间来回传扬,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影。 里德尔看了眼怀中依旧没有醒来的姑娘,不动声色地往密室里退了一步。 第84章 第 84 章 13 密室很安静。 那条蛇怪已经陷入了昏睡,为了防止它中途醒来,里德尔加过了昏睡咒。而今,密室里只有蛇怪的唿吸在水管中来回碰撞的蜂鸣声,和姑娘绵长微弱的唿吸声搅在一起,催动着少年的大脑越发混乱。 已经过了巡夜的时间,里德尔知道,但他不在乎。现在于他而言没什么比怀里的姑娘更加重要,只是外面纷杂的脚步声实在让人心烦意乱,他擅长等待,却讨厌未知。他明明安排好了一切,为什么还会有不适时宜的聚集?密室被发现了?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少年坐在通道口沉思了一阵,外面的声音却没有停止,石壁虽然放大了人群的低语,却让那些本不清楚的呢喃变得更加模煳,他只能依稀分辨出「里德尔」和「桃金孃」的单词。 看来又是和那个脑子不清醒的捣乱鬼有关。 怀里的姑娘并没有马上甦醒的迹象,裙衫上的水渍和血迹也被完全清理掉,只是姑娘的面色始终透露着宛如失血过多的苍白,少年皱了下眉头,即使是在病弱佳人被无限吹捧的审美潮流下,他也不喜欢看见她这般孱弱的模样。 死神似乎在向他邪恶地低语,它还没有放弃这个女孩。 「以斯莱特林继承者的名义,醒来。」 昏睡咒被解除,管道中传来鳞片摩挲的噁心响动。 少年站了起来,抱着他的姑娘换了另一条道路,无论如何,现在她都是最优地位,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 「又有吃的吗?好饿……」 蛇怪低沉的声线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少年并没有转头,冷声道:「跟上我,别废话。」 「血……我想要血……」 黑暗里逐渐浮现一双澄黄的巨大瞳孔,贪婪的目光紧盯着少年怀中的姑娘。 里德尔却先一步冷漠道:「这不是你的食物,不要看她,离她远一点。」 探出口的蛇信失望地收了回来:「我想要血……」 「不是现在。」 少年再一次冷漠回绝了僕从的请求。 蛇怪又吐了一次蛇信,流淌于血液中的魔咒驱使着这庞然大物再次选择了服从。里德尔停在了管道前,头顶上的人声稍有减弱,可魔法地图告诉他,前面那条通道出口依旧有人。 该死,他还以为所有人都在盥洗室了。 这又是谁。 看来这地图上的魔法依旧需要改进,他需要知道对方是谁。 眼前的管道一半都是水,滴滴哒哒连绵不绝,里德尔对着自己和黛玉连施了几个避水咒,又让蛇怪绕到前方,这才握紧魔杖矮身钻了进去。 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暴露黛玉的存在。 水流在少年的脚下自动分开,避水咒卓有成效,长蛇的鳞片在水底发出幽暗渗人的反光,道路的末端是一条转了九十度笔直向上的管道。熹微的月光好容易拨开了厚重的云层,又被管道口的栅栏打碎,粼粼地淌下来。 月光中却出现了不合时宜的黑影,瘦长的,并不分明。 「basilisk(巴兹里斯克)。」 「里德尔?」 男孩的低语和女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蛇怪的澄黄色眼瞳在水下睁大。女孩倒地的速度很快,井口的月光一下被遮挡了大半。 里德尔抬头向上望去,罗茜的双眼依旧瞪得很大,似乎并不相信方才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黑色的头髮并没有随着僵硬的身躯一同石化,从栅栏的缝隙里不听话地漏下来,月光再次躲回云层,少女苍白的面色逐渐被黑暗吞没。 这个角度看她,还真是丑。 里德尔皱了下眉,刚想用魔法移开这具笨重的躯体,便听到蛇怪开口道:「有个人过来了,他身上有令人厌恶的气息……」 「厌恶?」 里德尔皱了下眉,很快锁定了一种同样令他感到厌恶的生物:「凤凰?」 蛇怪闷头沉入水底:「是的,令人厌恶。」 凤凰……邓布利多。 该死。 里德尔飞快往后退了一步,幸好他还没上前把石化的罗茜移开,梅林依旧眷顾他。 他还有最后一条路,霍格沃兹不允许幻影移形,邓布利多需要将罗茜送到医务室。如果邓布利多不信任斯莱特林学生而选择亲自来找他,路上那些恶作剧魔法定然不会阻碍到白魔法大师的脚步,不出意外的话,从医务室到斯莱特林休息室可能只需要十分钟。 他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时间。 少年快速对自己施了一个无声咒,水流迅速向他涌来,他顺从地任由庞大管道中冰凉的积水裹挟着二人向城堡更深处飞快地沖刷而去。 第152页 水底没有丝毫光亮,少年睁大了双眼也无法在这样死寂的黑暗里找到方向,何况眼前的管道在迅速变换,魔法总是令他们不断超越身体的极限。里德尔躬身将姑娘和魔杖护在怀里,他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数过了三十下,后背勐然撞上冰冷的栅栏。 虽然已经有所防备,只是勐然的撞击使得少年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虽然只是唿出了大量的气泡。 确实比上次更快一些。 不能控制停下来的速度真的让人头疼。 里德尔转头向外望去,他已经到了输水管道的末端,外面是便是围绕霍格沃茨的大湖,里德尔不喜欢湖水,上次冰湖下被水怪缠住的经歷并不好受。 不过,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姑娘,还好每次她都在,这次他还能抱住她。 黑暗的湖水里隐约传来人鱼的歌声,更深的阴影处不知道有什么在缓缓游动。少年却没有恐惧的时间,他抽出魔杖打开阀门,用力一跃便闯入湖水中,长袍在水中像张开的黑色鱼鳍,少女身上的轻纱却有如芙蓉轻绽,在寂静的湖水里摇曳生辉。 只是少年毕竟没有真正长出鱼鳍,不到片刻他便意识到,即使少女的体重对他而言并不算过大的负担,冰寒的湖水却实打实地阻碍了他的动作。上次落入冰湖的寒意再次席捲而来,里德尔不禁有些晃神,似乎再度闯入了那场噩梦。 好冷…… 他从没想过初夏的水温竟让他想起那样冰冷的时刻。 漂浮的水草在二人周身摇曳,少年抱紧了他的女孩,更努力地尝试迅速向上浮起。旋即他便感受到脚腕被什么缠住了,少年的行动停滞了一下。 水草。 里德尔伸手想去把这烦人的东西扯开,紧接着少年便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的手指被冻得僵硬,几乎失去了屈张的能力,而在他躬身的同时,更多的水草缠上了他们。 不对劲。 里德尔慌忙用魔杖将越来越多的水草斩断,被魔法割断的碎屑漂浮在二人四周,越发阻隔了晦暗的天光。 到处都是水草的残枝碎叶,他什么也看不清。 里德尔再次挥舞魔杖,想将这些恼人的东西甩开,水草被推开的同时少年却只觉得一股巨力将自己勐然一撞,正撞在他刚刚的伤口上,后背火辣辣地疼,而那瞬间另一股大力却趁他不备的时候勐然一扯,一直沉睡的少女就像一尾银色飞鱼般迅速脱离了他的怀抱。少年慌忙伸手,那轻纱却只是恼人地从他指缝间滑脱而去。 该死。 里德尔的愤怒只是化成了大量的气泡,他只来得及看清劫匪令人憎恶的鱼尾,就被长矛抵住了喉头。 「湖底。禁地。」 人鱼灰色的面庞上,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一口暗黄的烂牙。 「让开。」 愤怒的少年举起了他的魔杖,翻涌的水泡间他只看见少女的裙裾越发远去,像一只捉不住的蝶。 人鱼摇了摇头,嘶哑的声音一如方才的难听:「禁地。留下。」 「stupefy(昏昏倒地)。」 少年并没有谈判的耐心,这群该死的人鱼竟然在这种时候触碰他的逆鳞,如果不是还在霍格沃兹,他真想直接给他们几个阿瓦达了事。 水下的人鱼却异常灵活,魔咒在水下打歪了,好在里德尔也躲开了同时刺来的钢叉,他再次挥舞魔杖,将钢叉弹开。人鱼似乎并没想到水下的人类还能如他们一样灵活,三人停滞了一瞬,更勐烈地向男孩发起了冲击。 里德尔招架了两下,眼看着那抹白色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他咬紧了牙齿,虚晃一枪,向着料想中人鱼逃窜的方位又打出了一个咒语。 击中了。 钢叉落到了水底,一尾人鱼身形僵硬地落下去,里德尔没给他们救援同伴的慈悲,眼见一尾人鱼正要俯身查看同伴的情况,少年向着那条人鱼又是一发攻击。 魔咒打中了鱼尾,人鱼悽厉地哀嚎一声,晃动的鱼尾在水底掀起瀑布般的泡沫,里德尔的双耳被凄切的声波震得生疼,他刚想对那尾人鱼补上一发,就意识到更多的气泡向他涌来,气泡里裹挟着一条更大的鱼尾,里德尔躲闪不及,被那条鱼尾击中了手腕,衣袍眨眼间被鱼鳞上的倒刺割成了碎布,痛楚和鲜血一併被冰寒的湖水无限放大。 里德尔慌忙握紧差点脱手的魔杖,立即意识到那三尾人鱼已经逃入了水草中,他咬了咬牙,来不及处理手上的伤口,慌忙向那点白色追去。 人鱼的叫声又在耳畔响起,少年恼怒地捂住耳朵,那音浪却无处不在,同水流搅在一起。湖水似乎变得有了生命,却越发寒凉,里德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扯着他后退。 他没力气了吗? 白色的裙裾最终消失在黑暗里,少年恼怒地挥了下拳头,旋即意识到水草的碎屑正在疯狂地后退。 ……并不是幻觉。 冰湖里的经歷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似曾相识的场景,手上的血流的几乎失去知觉,少年僵硬地回头,对上一双澄黄色的巨大瞳孔。 是他一直刻意忽略掉的麻烦。 ……水怪。 第85章 第 85 章 14 相似的场景,因水怪到来更加寒冷的湖水,里德尔迅速施了止血的魔法,却依旧挡不住水怪张开大口的巨大吸力。 第153页 这比冰湖下面那只更为庞大。 霍格沃兹怎么会藏着这样一只危险的怪物? 来不及多加思考,少年迅速向水怪打出了几个攻击魔法。转瞬他便讶异地意识到,那些攻击魔法根本没办法击穿水怪坚硬的鳞甲,甚至是那看似毫无阻隔的双眼。 这到底是什么? 惶恐逐渐漫上少年的心头,他藉助魔法使自己又退开了一段距离,漆黑的湖水使他看不清这巨怪的面容,唯有那一人多高的澄黄瞳孔在水中发着幽微的萤光,宛如索命的黑洞,也幸而为里德尔提供了敌人的方位。 「impedimenta(障碍重重)。」 少年改变了策略,身前的水草随着咒语瞬间暴涨起来,一层又一层依照少年的意愿将巨怪牢牢裹住。不甘束缚的水怪扭动着笨重的身躯,发出难耐的低吼,原本宁静的水流被搅出大大小小的暗潮,里德尔慌忙使了个定身咒,才不至于被这样汹涌的狂潮捲走。 里德尔转头望了一下姑娘被劫走的方位,水草被暗潮搅动得张牙舞爪,原本黑暗的湖水更加昏暗混乱,更别提寻找那个姑娘纤细的身影了。他皱了下眉,回望了眼还在挣扎的巨怪,又补上了几个禁锢咒,这才飞速朝姑娘消失的方向游去。 一切都乱了。 那个姑娘原本应当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霍格沃兹的巫师们与人鱼也应当相安无事,至少他上一次潜行探险的时候可没遇上这么多意料之外的麻烦。 难道是那个红鬍子巫师? 里德尔旋即否定了这个荒诞的念头。邓布利多身为最有盛名的白魔法师,又是霍格沃兹的教授,他犯不上和一个学生如此作对。少年皱了下眉,不甘地承认他离自己的壮志确实还有极远的距离,但这无疑又为现在学生时代的黑魔王提供了便利,邓布利多不会针对他做那么麻烦的事情,即使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审视而谨慎。 摇摆的水草极大地阻碍了少年人的视线,更不用提暗处突然冒出来的钢叉是怎样无孔不入。里德尔再次勉力躲过一番偷袭,意识到这些人鱼似乎在配合水怪的行动。 水流再次湍急起来,那只水怪快要挣脱束缚了。 「impedimenta(障碍重重)。」 少年再次补了几个阻拦咒语。烦闷挤压着他的眉头,俊俏的脸上已经再无平日淡然的脾性,惯用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裂开,此刻的优等生看起来却似乎更加接近怪物的同胞。 他已经超过预计的时间了。 为什么人鱼要配合水怪?为什么要抢走黛玉?黛玉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久之前她还是一具冰冷的躯壳。 等等……尸体。 少年人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他却没能将它抓住。 他似乎在书上看到过。 是什么? 摇曳的水草却不肯让他继续将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揪住,水怪的挣扎越来越强,水草却像有生命一般,看准少年身形停滞的间隙缠上他的手腕脚踝…… 「reducto(粉身碎骨)!」 少年躲开了水草的攻击,几个黑影从水草底部飞速游开。 ……又是该死的偷袭。 水怪恰在此时冲破了阻碍,澄黄的双眼从漆黑的水草间亮出来,水潮汹涌,巨大的嘴上布满了坚硬的鳞甲,密集突兀的牙齿上又缠满了黑色的腐叶,看上去就像地狱污秽的牢笼,仿佛整个水底只挤得下这张丑陋的巨脸。 少年人却在这样的惊变中停住了身形,一任汹涌的水潮将自己往巨怪的口中飞速扯去。 眼见水怪就要成功咬上少年,那瞬一闪而过的光点却恰在此时被男孩牢牢抓住。里德尔蓦然冷笑起来,绿光从魔杖尖端射出,落到摇曳的水草上,转瞬燃起熊熊烈焰,人鱼精怪们尖叫着在这水下大火中疯狂逃窜,湖底一时被火光照得透亮。 水怪似乎没有适应过来这突然的惊变,巨大的瞳孔还来不及收缩成线,便见得少年冲着那眼珠一连发射出几道魔法。 他成功了。 血色从水底炸来,同水底的烈火一起将湖水染成了赤红的世界。 俨然地狱修罗般的少年立在水中,此刻却没有着急寻觅他被抢走的心上人,而是伸出魔杖,朝自己来处又发射了一道咒语。 巨大的蛇头从少年来时的管道中探出,不少正在慌忙逃窜的生物在这一刻成为了那双眼下的冤魂。 「藏好。」 少年的嘴边冒出大量气泡,他的僕从却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主人的命令。 血色显然没有阻碍蛇怪的动作,这条长蛇甚至更为迅捷的速度缠上了疯狂挣扎的水怪,毒牙刺向了那依旧流血的眼睛。水怪挣扎得更加剧烈,却只换来兇手更紧地纠缠,以及往水底更用力地拖拽。 少年这才在一片血色中转头向原本的方位游去。 水下的漩涡由疯狂逐渐转向平静。 里德尔挥了下魔杖,给自己开了一条路,人鱼族的叫声震得他胸口发疼,思维却越发活跃起来。 传言是真的。 为了清除他觉得不够资格的学生,斯莱特林瞒着其他三位创始人在这所古老的学校中留下了蛇怪。可斯莱特林的离去却并非一个故事的终结,其他的创始人对这位意见不合的伙伴也并非全然信任,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斯莱特林准备了什么,但无疑他们都在暗中有所防备。格兰芬多为他的继承人留下了无坚不摧的宝剑,拉文克劳留下了她的智慧,赫奇帕奇留下了她的伙伴。水中的巨怪应当出自赫奇帕奇的手笔,它的鳞甲比精纯的钢铁更为坚硬,还能抵御绝大多数魔法攻击,并不惧怕蛇怪的双眼……里德尔不禁暗自咬牙,还好水怪袭击的是自己,这种生物唯一致命的毛病在于它的双眼畏光怕火,可作为一条常年潜伏在水底的巨怪,谁又能想到在水底燃起大火呢?如果这只忠心耿耿的守卫真的和那只蛇怪撞上,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第154页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两只怪物纠缠的身形已经被扯到火光尽头不甚分明。 这怪物喜欢吃腐肉,以及……死灵。 幸好他有看过这种传说中的水怪记载,否则在方才的缠斗中他可能真会吃更大亏。 那群该死的人鱼怕就是将刚刚復活的黛玉当成了最完美的祭品,才会那样心急火燎地和他抢人。 该死。 愤怒的少年又补了几个燃烧咒,人鱼再度惊起的尖叫声也着实让里德尔的胸口像是被大石砸过一般钝痛,可惜他这燃烧咒并不能真的杀死这些人鱼——为了让火光足够明亮到影响巨怪的视觉,方才里德尔在使用咒语的时候无疑有些侧重。少年抬头看了眼血色瀰漫的湖水,此刻,很遗憾,他不能用死咒。 宛如顺应了他的预感,水流蓦然从少年的头顶分开,清凉舒爽的空气再度包裹了少年人的周身,湖水从两面飞快退开,露出熹微月色下湿润狰狞的河床。 少年失去了水流的托举,一下子从半空落到地面,甚至还踉跄了两步才勉力站稳。湖水立成了几面高耸的城墙,火光已经熄灭,人鱼们被牢牢圈在那墙内无法动弹。里德尔的脚边只剩下枯焦的水草和沙粒,他抬头望向湖岸,有人站在船上,有人坐在扫帚上,他们神色各异。少年冷冽的目光却只对上正高举着魔杖的邓布利多,对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探寻与审视,里德尔没控制住皱了下眉,随即飞快地别开脸。 没等众人开口,立在湖底一言不发的少年突然迈开长腿加速狂奔起来。 第86章 第 86 章 15 「喂!里德尔?」 随后赶来的斯拉格霍恩并没搞清楚眼前的混乱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觉得如今这种把湖水抽干的阵势实在太过奇特,自己看好的优等生如今又不管不顾地迅速跑走,他只能擦了把头上的细汗,转头向神情凝重的邓布利多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邓布利多挥了下魔杖,没有回答同僚的疑问。水墙开始向两侧退去,人鱼们愤怒地锤着坚硬如铁的水面,发出尖利的嘶吼,顺着他的目光,夜色中少年孤独的身形大步奔跑在暴露无遗的湖床上,全然无视了众人探寻的视线。 里德尔确实顾不上这些,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河床尽头,那里的湖水正缓慢褪去,露出人鱼的巢穴,简陋的房子和湖底的礁石连成一片,失去了水源托举的水草软趴趴地瘫倒在石块上,歪歪斜斜的房子后方有一块用石头搭成的圆台,四周漫溯的水草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袭散落在砂石上分外惹眼的白衣。 少年奔跑的脚步总算慢了下来,人鱼仿佛意识到什么,吼叫着就向昏睡的女孩冲去。里德尔握住了魔杖,有人的魔法却比他更快一步,人鱼宛如触电般退开。 里德尔只回头瞥了一眼,魔杖发出的光亮照得他没办法仔细辨认水上那些教授们的表情,没有任何停顿,亦没有为他的导师们表示半分感谢。 水墙仍包裹着他的姑娘,里德尔伸出了手,状似坚硬的水面在少年苍白的指尖下一触即溃,他成功穿透了那堵水墙。少年径直踩进了水幕中,弯腰将那女孩抱了起来。 身侧的湖水迅速褪去,而搭载着教授们船只的水面却如同军队一般迅速涌来,强光逼得仍站在湖底的少年微眯了双眼,他就这样沉默地站在那里,双手环抱着来自东方的姑娘,浑身湿透,倔强得像是水底又臭又硬的顽石。 「里德尔?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斯拉格霍恩再次向他的爱徒发出了问询,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少年怀抱的女孩身上。少年微侧了下身,挡住了大家的目光,又将身上的长袍解下披在姑娘身上,才昂起头试探道:「先生,事实上今晚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短暂的停顿后,里德尔迅速补充道:「但是,如您所见,我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林小姐送到医务室,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斯拉格霍恩并没有真正拿出主意,他转头看了下周围的教授,疑惑道:「格雷夫人呢?」 邓布利多歪头看了一下女孩在黑袍下湿透的裙衫,似乎也对这突然出现在湖底的女孩有着莫大的兴趣,他挥手给二人都施了个烘干咒,道:「让他们先去医务室吧。」 里德尔转眼看了下这个一贯讨厌的教授,又飞快地垂下眼:「谢谢您,教授。」 邓布利多偏了下头,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我的孩子。」红鬍子教授转身拦住了其他想要上前的教授们,给少年和他的女伴留出了一条道路,又唤来了一片飞毯,注视着里德尔将黛玉小心地放上去。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孩子?」 就在少年将要离开的时候,邓布利多却突然问了一句。 少年手下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片刻,低声道:「抱歉,教授,请等一会……请等一会,我会将我所知的都告诉您。」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目送着两人离开后,身形高大的教授这才转头望向依然在嘶吼的人鱼们,面色沉静,湛蓝色的瞳孔中看不出喜怒。 医务室里静得出奇,一贯絮絮叨叨的格雷夫人也保持了沉默,白色的床幔间只能听到她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以及配药时器皿轻微碰撞的响动。 里德尔并不打算打破这沉默,他拉着姑娘的手,认真打量着沉睡的女孩。她真美。若不是还有格雷夫人在场,他真的想俯身下去好好吻一吻她。睡着的姑娘太可爱了,睫毛纤长,还会随着她的唿吸声轻轻颤动。现在她躺在这里,有唿吸,有心跳,还有蜷在他的手心的微凉体温……少年轻轻将姑娘的被子再往上掂了掂,这简直是最美好不过的事情,他几乎要忘乎所以了。 第155页 只是不适时宜的纷乱脚步声很快打破了少年欢乐的畅想,少年低垂的眼睫微黯了一下,不动声色放下了一直牵住的柔荑。身后的帘子轻微响动了一下,他听见最厌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里德尔?」 里德尔没法控制自己的眉头皱了一下,不过瞬间他便稳住了不断上涌的厌烦情绪,温顺地回头道:「邓布利多教授?」 邓布利多看了眼正在昏睡的姑娘,开口道:「你一直在这里?」 里德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优等生顿了一下,才似是而非地答道:「怎么了?教授。」 邓布利多瘪了下嘴,向另一个方向道:「我记得你和塞尔温小姐相处不错?」 「斯莱特林的同学们对我都很友好。」优等生再次答道,随即他便意识到问题所在:「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一旁的斯拉格霍恩疑惑道:「你不是在和她巡夜吗?」 「是,」里德尔悄然打量了一下教授们的神情:「但是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 「哦,确实,确实太多了。」斯拉格霍恩贊同地点点头,旋即又想起来方才邓布利多的嘱託,轻咳了一下:「所以我们需要你如实告诉我们都发生了什么,孩子。这很重要。」 「如您所见,我发现了林小姐。」少年别过脸,并不正视邓布利多的目光,轻声道:「今晚,我们遭遇了意料之外的袭击……一切真的非常突然,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突然了……」 「目睹同伴石化确实是一件非常令人恐惧的事情……」斯拉格霍恩同情道:「所以我们非常需要知道当时发生的细节,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十分艰难,但我们需要你好好回想一下,这对学校真的很重要。」 邓布利多看了眼斯拉格霍恩,似乎自己方才的暗示并没有在这个大大咧咧的教授心中留下半分云翳。他们身前的少年人低垂了头,在听到「石化」字眼的时候也不曾惊动半分,却适当地沉默了一阵才道:「我很抱歉……教授,事实上我没有见到罗茜被石化的过程。」 「什么?」斯拉格霍恩疑惑地喊了一声,随即收到来自格雷夫人一记锋利的眼刀。肥胖的教授尴尬地干咳了声,便听到邓布利多开口道:「那你今晚都在哪里,里德尔?」 「我和她确实在巡夜……」少年赌了一把,看见斯拉格霍恩似乎没有太过讶异的反应,才试探着拖长了语调继续道:「但我们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斯拉格霍恩皱眉道:「是脚步声吗?」 「不是,教授。」里德尔皱起了眉,似乎在很认真地回想:「当时确实有脚步声,我们注意到值夜的教授们似乎在往城堡三楼赶过去。」 「你们为什么没有去?」斯拉格霍恩不解道:「你们的巡查区域应当是离三楼盥洗室最近的。」 「我们想过去,教授。」少年耐心道:「但是我们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不是脚步声,似乎是从脚底传来的,就像什么巨大的生物在脚下挪动一样。」 「你们有见到它吗?」 「没有,教授。」优等生自责地摇了摇头:「至少在当时没有,我们听到了声音,但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然后我们想到了最近的传言……您知道,关于……」 斯拉格霍恩抬手制止了里德尔将要脱口而出的字眼,对方也十分从善如流地转了话头道:「我们怀疑是那个怪物,我告诉罗茜去通知教授们,我自己则跟着那个声音一路走到了水闸口。」 「你们为什么没有用魔法给教授传讯?那会更快。」邓布利多一针见血道。 「我很抱歉,教授。」少年自责的意味更加明显:「当时我不敢确定就是那怪物,何况三楼盥洗室那边似乎也遇到了麻烦,我想,罗茜直接去三楼或许更为稳妥,我没想到那怪物那么狡猾……罗茜她还好吗?」 「还好只是石化。」斯拉格霍恩安慰性拍了拍优等生的肩膀,继续道:「你追上它了?」 少年继续摇了摇头:「事实上我只听见了声音,并没有真正看到它,直到我下了水……」 邓布利多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一直保持了沉默的迪佩特却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以学生的魔法水平贸然下水是很危险的举动?你身为级长怎么能这样无视校规?为什么这时候还不通知教授?」 「对不起,先生。」里德尔垂下了头:「追到水闸口的时候,水声很大,我以为之前听到的一切不过是我的幻听,我本想回去,可那时我却隐约看到了一个黑影将林姑娘拖下水。」 「少年人的视力真好。」邓布利多突兀地插了一句。 「林小姐的白衣在黑夜里很明显。」少年轻声解释道:「我来不及多想便跳下了水,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突然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巨大的水怪……人鱼……人鱼也开始攻击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用了火?」 「我别无选择,先生。」 里德尔辩解道:「我恐惧极了,您不知道那怪物有多可怕,我只能将脑海中想到的魔咒全用上,不然……」 斯拉格霍恩再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无奈的视线转向了一脸凝重的邓布利多。迪佩特不满地干咳了一声,似乎在抱怨自己稀薄的存在感,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 第156页 格雷夫人恰在此时端来了新配好的药方,少年起身给她让了位置:「冒昧打扰您,夫人,请问塞尔温怎么样了?」 格雷夫人斜眼白了优等生一眼,才道:「她没事,解除石化的药过两天就能配好。」 里德尔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却听到格雷夫人尖刻的声音向迪佩特质问道:「但这位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生命体徵一切正常,为什么灵魂却虚弱得像是随时要消散一样?」 少年刚刚安定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 第87章 第 87 章 16 一夜匆匆。直至晨光穿破漆黑厚重的云层,绕过粗粝的石墙,挤进玫瑰的花窗,刺透床上悬挂着的厚重纬幔,再温柔地落在熟睡的东方女孩身上时,里德尔才从浑噩中惊醒。金色的暖光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裹挟着他并不适应的温暖,窗外云雀高鸣,空气中飘散着汤剂的苦味,姑娘被阳光照射到的皮肤白得耀眼,耳垂却是鲜艷的红,一声微不可查的嘤咛打破了近乎停滞的时空,少年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慌忙将握于掌心的手又紧了半分。 「你醒了?」 姑娘紧闭的眼睫微颤,似乎想要努力从梦中转醒,里德尔紧张地凑了上去,一贯平稳的吐息都逐渐焦灼,却见得黛玉素来似蹙非蹙的眉间曲起沟壑,挣扎片刻,又平展了眉心,再次坠落回冗长的梦境中。 少年瞪大了眼眸,却始终没能等来他想见的场景,身后却传来了药剂师的脚步声。 「她还没醒?」 格雷夫人不自觉打了个呵欠,她用手捂住嘴,目光在药剂柜上掂量了片刻,才不经心开口道。 「还没有,夫人。」 少年飞快直起身子,转头道:「这和您昨晚所说的情况有关吗?」 「梅林知道。」格雷夫人有些羡慕地望着依旧神采奕奕的少年,一面不动声色从药剂柜里拿了瓶提神的魔药,这才摆摆手将少年驱赶到一侧,躬身查看起姑娘的状况。 大概是这具身体太过特殊,魔药师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看得里德尔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和昨晚相比没什么太大变化,也许还需要再等一下。」格雷夫人摆了下手,一面不容拒绝地将里德尔从医务室里推了出去:「回去好好上课,剩下的是教授们的事情。」 少年回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医务室的大门便嘭地一声合在了他的鼻子前。 格雷夫人转过身,正好对上姑娘清澈的眼眸,如春日湖水,缱绻新柳,唯独不见初醒时的睏倦。药剂师扬了下眉毛,转头看了眼已然闭合的大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意识到她装睡的病人再度紧闭了双眼,不知道在以沉默拒绝着什么。 门外,并不知情的少年甚至略显委屈地摸了下鼻子,转身远离了医务室。 昨夜的热闹似乎没有影响到今晨的校园,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或清醒或睏倦地碰着书本穿梭在城堡的各个角落,间或夹杂着中招的怒吼和皮皮鬼的奸笑,似乎和以往的每一个早晨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墙上刚醒过来的画像们似乎都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里德尔挑了下眉,转头对着墙上一幅画像微笑道:「早上好,加尔森爵士。」 画像中正紧闭双眼满脸不快的大鬍子爵士不耐烦地睁开了眼,嘟囔道:「早上好,是谁这么无礼非要打扰一位爵士的睡眠?」 少年不徐不疾地补了下行礼,看着大鬍子的面色有所缓和,这才柔声道:「恕我冒昧,只是我实在好奇,其他的画像们似乎很兴奋,为什么您不愿意屈尊去参与他们的话题呢?是因为他们讨论的事情不值得入您的双眼吗?」 「既然你能这样问,那还用我告诉你答案吗?当然是他们的话题太过无聊。」加尔森无情地翻了个白眼,可惜太过浓郁的眉毛遮住了他精彩的表情。矜持之后,意识到身前的少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才状似不耐烦得咳了两声,悄然打量了下四周的画像,可惜少年的问询依旧没能带给他更多的关注,方开口嫌弃道:「也就你们少年人没见识,只会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感兴趣。得了,那我就告诉你,省得你到处乱问丢脸。」 说到这里,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一下子向像框沖得极近,小声道:「那个幽灵身上有奇怪的魔咒,我们觉得他似乎不是真的那个人。」 「这?」少年皱起了眉头,不是真的那个人……难道又是一个影子? 「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咋唿幽灵而已,也值得他们那样热火朝天地讨论,真是没见过世面。」画像却在瞬间又摆了摆手,断绝了里德尔想要继续询问的欲望,浓郁眉毛下的双眼一转,又问起了新的八卦:「昨天斯莱特林的女生级长石化,你在医务室守了她一晚上?为什么我听到别的学生说你前两天在和拉文克劳的另一位女生示好,昨天她可是搞得半个学院人仰马翻,大家全在找她,结果居然是在女生盥洗室睡着了……」 里德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又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顿了一下,转而羞赧道:「请不要随意说这些,桃金孃她……还好吗?」 「你真的更喜欢那个拉文克劳的傻姑娘?梅林的臭袜子!我就说现在的小年轻喜好才不一般,我赌对了!」 「爵士!」少年慌忙打断了画像的狂笑,左右看了两眼,低声道:「您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吗?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第157页 大鬍子意外地挑了下眉,不过很快便无所谓道:「没问题,反正那群傻瓜永远不信我说的话,即使我说的都是真理。」 「多谢。」少年低着头匆匆逃离了这个令他羞怯的地方,只是那泛红的春光在他脸上并没有撑过第二个转弯的时间,转过身的少年神色冰冷,仿佛方才那个春心萌动的男孩并不是自己一般。男孩低头望了一眼大理石地面上躲在柱子后洪贝的身影,洪贝对于假想情敌的忍耐性倒是超出他的预料,不过里德尔相信自己所期待的那一步已经很近了。画像奇怪的关注点倒是无意中帮到了他,曼德拉草的成熟还需要一点时间,也许还有转寰的余地,要不是该死的邓布利多,他根本不想暴露黛玉的存在…… ……邓布利多。 少年好看的眉头又不自觉皱了起来,邓布利多看起来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託辞,不过这都没关系,烦人的教授并没有掌握实质性的证据,只要控制住罗茜的嘴,即使是邓布利多也不能冒然对自己做什么。 只是他不明白,邓布利多在离开前问了自己很多奇怪的问题。刚从巴黎回来的教授似乎并没有击退黑魔王的半分快感,甚至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八卦选手。 「汤姆,我希望你能诚恳告诉我,」红鬍子教授凝重道:「在你心里怎么看待林小姐的?你的助教?谜团重重的幽灵?还是朋友?」 「当然是朋友。」 优等生回答得毫无迟疑:「您想知道什么,先生?」 注意到教授的目光转向了罗茜的床位,向来机敏的少年即刻补充道:「对于今晚的意外我很抱歉,但罗茜也是我的朋友。」 「也?同林小姐一样?」 「……当然。」 回忆戛然而止,少年抬起眼眸,快步从崇拜者的倒影上踩了过去。 等到少年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走廊上,洪贝才从柱子后缓步走出来。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任何一个字眼,里德尔明明在医务室里待了一整晚,在她就要以为里德尔喜欢的人是罗茜的时候,那个男孩亲自在她心口插了一把刀。 为什么是桃金孃? 那个并不漂亮也不优秀,看见里德尔只会尖叫逃窜的四眼桃金孃? 凭什么? 作为大众情人的里德尔不是没有被其他女学生幻想过,但是几年来里德尔的身边从来没有哪个女生可以真正走近过,拉文克劳不行,斯莱特林也不行。 可现在里德尔居然会主动追求桃金孃?诺德的女朋友?想到诺德几次挺身而出帮助桃金孃的样子,她就觉得后槽牙发痒。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桃金孃自己被害妄想症,为什么诺德总要用那样敌意的眼神将他的小女友护在身后? 凭心而论,诺德长得不赖,如果不是里德尔珠玉在前,他应当也能在学院中获得同样的追捧,可现在他们一个二个都为了桃金孃痴迷,梅林的臭袜子!现在这群男巫们眼睛都泡了迷幻剂吗? 那只是一个泥巴种。 而她不一样,她是纯正的巫师家庭,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进入霍格沃兹,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哥哥的漂亮妹妹,父亲母亲的优秀女儿,她以为会是一直这样的。 可就在最热闹的分院仪式时,她身边坐了一个怯懦的小姑娘,脸上戴着大大的圆框眼镜,梅林知道她根本见过那么奇特的东西,于是她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有四只眼睛,你是人类吗?」 没想到小姑娘只是愣了一下就大哭起来,怎么劝也劝不好,哭声直接打断了校长的演讲,惹得级长和教授给了她一个严厉警告。 她很委屈。 她期待已久的分院仪式就这样糟蹋在桃金孃震耳欲聋的哭声和级长的斥责里。 凭什么? 为什么她的人生里要出现桃金孃? 明明没人愿意和这样一个神经过敏的泥巴种做朋友,为什么那群斯莱特林的男生要这样接二连三地为她倾倒?闯紧林连累了诺德还不够,半夜不回休息室还跑到盥洗室里哭,她是傻子吗?一定要全校师生陪她一起折腾? 怒气不断烧灼着少女的理智,可梅林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那个令她愤怒的对象此刻竟然突然从走廊对面跑过来,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梅林的臭袜子!」洪贝捂住被撞疼的肩膀,眼泪几乎都要疼出来。桃金孃显然也为她的慌不择路付出了代价,一个趔趄就摔在地上,眼镜也落到了一边,那可怜的镜片不出意外地裂了。 她不去上课瞎跑什么?洪贝抬眼看了下桃金孃跑来的方向,正看见里德尔略有失望地垂眸,再次转身离去。 她在躲里德尔? 意识到这点的洪贝愤怒地举起了魔杖,桃金孃可怜的眼镜应声变成了一只尖叫的老鼠,飞快地向着走廊深处窜去。 身后的嘈杂声混杂着女生的尖笑与惊叫,里德尔没有回头,只是在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88章 第 88 章 17 空荡的休息室,冰凉的水影在粗砾的石墙上轻缓地摇曳,黑髮少年坐在窗前,水光温柔地流淌过他纤长的指尖,又停驻在些许发皱的信纸上。 少年玩味地打量着手中的信件,这封信他很熟悉,末尾署着自己的名字,内容是他看似无害的邀约。他还以为这封信已经被毁了,没想到居然又到了桃金孃手里,还被她藏在了女生盥洗室里,真是够凑巧的,如果桃金孃不是被诺德的迷情剂影响,又如果昨晚他没有提前在盥洗室布下昏睡咒,恐怕这封信早就到了诺德或是邓布利多手里了。 第158页 后知后觉的感觉令他不快,即使他相信这样一封信并不能真正奈何自己,但桃金孃这一举动明显是在向他挑衅。为什么他们这些蠢货都喜欢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你在看什么?」 一室寂静被鳞片摩挲地面的声响打破,令人恐惧的嘶嘶声在内室突兀地响起。 「没什么,一点无聊的东西罢了。」 少年苍白的指尖倏然升起一撮绿色的火焰,不过须臾,雪白的信纸便只剩下细碎的飞灰。 「终于有人发现她了?」 「一个拉文克劳的女学生,似乎就是喜欢你的那个。」 里德尔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在他召唤出蛇怪之后四个小时,霍格沃兹终于发现了一个女孩死于不幸,这个时间比他想得要更久,桃金孃的人缘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差。 他突然好奇起诺德的反应了,人还没有离开禁闭室,「模范情侣」的另一半已经天人永隔,里德尔真的好奇诺德会用什么表情迎接这样的变故。 现在还不是自己出场的时候,少年用心打扫了一下桌面,躺到了床上:「黛那边怎样了?她还没醒吗?」 纳吉尼吐了下蛇信:「我没敢靠近,很多教授在那边。」 「这样……」 男孩没有再开口,他的唿吸在黑暗里和缓而流畅,眼前是桃金孃猝然倒地的模样,他早已经见证过死亡,一个女孩的离世并不能在他的内心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但这毕竟是学校里第一起死亡事件,他相信魔法部虽然不会坚持为一个麻瓜家庭伸张正义,却同样不会完全置之不理,至少那些忌惮霍格沃兹实力的官员们会有所动作,他不得不有所防备。 学校的另一侧,已然醒来的姑娘安静地坐在雪白的病床上,水波荡漾的双眼凝视着刚刚被带进来的少年:「伊恩……」 「林小姐?」 少年的双眼瞪得老大,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脚步仿佛都踩在了虚浮的云端,梅林知道被提前带出禁闭室的他有多诧异,可转头命运便和他开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玩笑,他愣了半天也没办法蹦出一句完整的话。 「伊恩……我很……」 「你记住我了?」 少女的愧疚被少年突兀的话题打断,黛玉愣了片刻,终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就只记得这个?」 诺德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赧然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黛玉没有说话,只见得少年似自言自语般继续呢喃道:「其实也没离开多久,可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就像在梦里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我们真的见过吗?我好像甚至还去了您的故乡,很漂亮的地方,黑色的屋顶,白色的墙面,翠绿的柳枝,还有碧绿的河道,只是没有……」他顿了一下,将最后的「你」字吞了进去,才继续道:「或者说现在更像梦一样……」 他有些窘迫地抬起头:「这又是我的梦吗?」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伊恩,我很……」 「请先别说话。」 诺德再一次急切地打断了黛玉唿之欲出的道歉,他走到床边,却不知道终究是坐下来还是安心站着,窘迫许久,才红着脸道:「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样的您真美。」 姑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却不后退,宛如一场暗潮涌动的对峙,诺德自言自语的呢喃最后也只能败下阵来,沉默半响,他懊恼地捂住脑袋,蹲在床前:「您不用再说什么,我知道,我输了。您原本就和麦尔德一样,是由别人的魔法创造出来的灵魂吗?」 黛玉哑然,没想到他竟然了解到了这个程度。可这个问题委实让她烦恼,肯定却不全对,否决亦伤人心。 对于男孩而言,沉默无疑是默认。 他张了张嘴,一腔的委屈辛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不属于自己,过去是,将来也会是,永远也不属于自己,从头到尾,他真是一厢情愿地热血,一厢情愿地沦陷。 少年痛苦地望了一眼心上的姑娘,可为什么,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这个姑娘呢? 他果然输得片甲无存。 姑娘伸出了手似乎想揉一下那毛茸茸的脑袋,却还是停在了半空中:「带上桃金孃,护好她。」 诺德苦笑着点了下头。 医务室的大门被再一次打开,面色沉重的安妮走了进来:「很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她转头对着诺德说道:「伊恩,先和我走,去校长室。」 「等等,妈妈?」诺德皱眉道:「退学也需要那么急吗?」 「等会再说,出事了。」安妮不由分说地扯了诺德的手,匆匆离开了医务室。 黛玉安静地看着从前热情的夫人如今只留给自己一个冷若寒霜的背影,指尖不自觉又攥紧了雪白的被面,却意外地不再想哭。 似乎死过那一次,她总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眼泪了。 纱帐轻轻抖动,床褥上被投下一片纤长的阴影,耳畔突然响起温柔的男声,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低吟。 「你见他做什么?」 姑娘惊了一下,素手在被面上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才别过头生硬道:「这又与你何干?」 里德尔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沿上,盯着姑娘低垂的眉眼道:「这回又在闹什么?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见面。」 第159页 「好不容易?」姑娘皱起了眉头,真想骂下这恬不知耻的人是如何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语,仿佛之前他将自己牢牢锁在身侧都是自己的妄想一般,他倒是能推得干干净净。 是的,他向来能推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却禁不住想起了上次的意外,这好生可恶的傢伙连洗澡都不放过她,虽然扯了张帘子,那张嘴却停不下来一般非要和她说话,她怄气不愿搭理,他便将那帘子直接推开,一定要她留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能安心,惊得她慌忙闭眼不敢移动半分…… 「你脸红了。」 少年冷静的音调再次响起:「在想什么?」 黛玉慌忙捂脸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可即便这样,她也能感觉到里德尔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这登徒子似乎又凑近了半分。姑娘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僵硬道:「我要歇着了,你去上课吧。」 「我下午没课。」里德尔寸步不让,好看的眉头已经开始蹙起:「这么想赶我走?」 姑娘没有回答,少年自顾自冷笑道:「终于有了能自由行动的躯体,结果立刻就要赶我走?黛,你当我是什么?」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姑娘敏锐地捕捉到了不一样的情绪,她转头望向少年,却只觉得眼前的人阴鹜得可怕。 「你永远觉得我在说胡话。」 里德尔伸手将黛玉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动作温柔至极,嘴里的话却越发诛心:「你当我是什么,黛?一件能带你回家的工具,一个狂妄自大的疯子,还是阻挠你和他在一起的那根尖刺?」 「你怎能这般污衊我?」姑娘却也被这话怄到,一把将他的手拂开:「既是这般厌我,便是放我死了也清净了,你既来招惹我,又何苦如今说这些红口白牙的浑话来怄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不是你想做什么吗?」少年的眼神冷到可怕,嘴角的笑意却只增不减:「我带你回来,我守了你一晚,你醒来第一件事是找他?」 许是气急,姑娘双眼皆已泛红,片刻后竟也没有落下泪来,只是偏了头冷声道:「你若如此想也便随你,若后悔了便趁早拿了我的命去,我和你的事,与他人不相干。」 里德尔皱眉看着黛玉闭上双眼,眉眼间又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在等他取走自己的性命,他紧攥着拳,只觉得血腥味漫了满喉。 姑娘静默着等了片刻,思绪纷乱,似乎想了很多,却亦似什么也没想,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室内只剩下了飘扬的白色帘幔。 那个少年就像噩梦一样,出现得猝不及防,消失亦了无影踪。 第89章 第 89 章 18 里德尔的愤怒并没能持续更长时间。 少年握着拳走过迴廊,却落入了更为嘈杂的人声中。他不禁止步聆听,恐惧与不安似乎伴随着死神的脚步开始真正地在城堡中蔓延,即使教授们努力驱赶,流言依旧如荒原烈火般伴随着血色残阳在静默的长廊中疯狂流窜。 「里德尔?」 教授的唿喊打断了少年的探听,里德尔疑惑地抬头回应,斯拉格霍恩叫他去一趟校长办公室,没有更多解释,一贯疼爱自己的教授面色沉静地将仍在迴廊上结伴低语的学生们尽数驱赶回休息室。 为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少年并不能准确判断出迪佩特寻找自己的目的。黛玉?桃金孃?罗茜还是诺德?少年皱紧了眉,无论哪一个,在邓布利多回来之后都成为了不小的麻烦。里德尔在心里再度回忆了一次自己曾经编织的谎言,这才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进来。」 门内传来了老巫师虚弱的嗓音。 里德尔推开门,将头上的尖顶帽脱下拿在手中,不动声色擦掉了手心微渗的薄汗。 「您想见我?迪佩特校长?」 「坐下吧。」迪佩特的手抚上刚放下的信件,尽力使自己和蔼道:「我刚读完你给我的信。」 少年听话地坐下,依旧绞着手,心头的大石却已然无声落地。 还好,并不算什么麻烦事。 「我亲爱的孩子,我不可能让你在学校待一个夏天,我想你更愿意回家度过假期,对吗?」 ……怎么可能? 里德尔在心头冷嗤一声,却依旧得体地回答着迪佩特的问题,直到老教授提到对自己会有一些特殊安排。 「您指的是最近的攻击事件吗,先生?」 迪佩特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你想的很对,你一定可以看出如果学期结束还让你留在学校中是一个多么愚蠢的想法,特别是近来的悲剧……」老教授停顿了一下,优等生并未露出更为诧异的神色,学生的消息网确实比教授们所想的更为灵通,迪佩特嘆了口气,坦诚道:「学校发生了太多事情……那个女孩的去世,至少在孤儿院,你会更加安全。事实上,魔法委员会已经在讨论关闭学校了……」 里德尔不自觉道:「那教授们怎么办?」 迪佩特略显迷茫地看着他:「教授们自然有自己的去处。」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里德尔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那林小姐怎么办?她并没有家。」 「哦,她……这些不需要你来操心,我亲爱的孩子。」迪佩特终于才想起来医务室里还躺着那么一号人物,他们确实曾经在这样一个幽灵上花费了很大精力,但无疑只是作为学术研究的投入而已。自从邓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共同推测黛玉似乎是个无害的局外人,在更大的危机面前他几乎要将这个并不致命的意外忘得一干二净了,一个学术课题而已,那个姑娘似乎并不会魔法,就算她不是麻瓜,也只会是个哑炮:「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但我们不能接受学校里潜藏着更大的危险,我们必须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第160页 「先生,如果那个怪物被抓住了呢?」听出了弦外之音的里德尔急切道:「如果这一切都结束了……」 「你指什么?」迪佩特勐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做的?」 「不,先生。」里德尔轻声道:「我已经将我所知的都告诉教授们了。」 迪佩特失望地坐回椅子上,却忍不住抬眼打量起眼前身形高挑的男孩。里德尔无疑是站在风暴中心的人物,可每一次的事件似乎都只是因为他太过热心或太具吸引力而造成的麻烦……也许邓布利多的怀疑不无道理,但少年们的嫉妒和爱慕并不是他们这些老头子能完全理解的,他年轻过,也多少能体会到这点。这样优秀的人物,什么时候不会是风暴中心呢?想到这里,老教授略显失望地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里德尔。」 里德尔从椅子上起身,略显僵硬地走出房间。他可以确定方才自己太过心急了,差一点……真是愚蠢的举动,这都是因为……少年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安静地走下旋转楼梯,旋即意识到再往下又是通往医务室的道路……他停住了脚步。 该死,为什么又开始不由自主? 台阶上却又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优等生疑惑地回头望去,穿了黑袍的校工们正沉默地抬着一驾盖了白布的担架往楼下走来。里德尔侧身避让,他的视线凝固在白布下露出的苍白手臂上,那只手臂已经完全失去了属于活人的血色,正僵硬地随着抬棺人的动作轻微晃动。 「里德尔?」 少年回过头,红褐色头髮的邓布利多逆着灯光站在台阶上,里德尔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瞎逛。」 里德尔听话地上前了两步:「我去见了校长,先生。」 「这两天最好不要瞎逛。」邓布利多别了眼,似乎有其他的烦心事。 里德尔低了头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却被邓布利多再次叫住:「刚刚那条路……不是去休息室的方向吧。」 「不是,教授。」少年冷静道:「我想……看看传言是否属实,他们真的打算关闭学校吗?可我除了霍格沃兹无处可去了,他们不能这样做。」 「我能理解,汤姆,但是这件事上恐怕迪佩特校长别无选择,除非……」 「除非那个怪物被抓住?」 邓布利多皱了下眉头,里德尔却垂下目光,不再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汤姆?」 优等生咽了下唾沫,诚恳道:「没有,先生。」 邓布利多沉默片刻,妥协道:「那好,快回去睡吧。」 「晚安,教授。」 里德尔快步从他身边绕了出去。 得益于越发严格的校规,夜晚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少年暗自攥紧了魔杖。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了结,尽快了结。 少年在走廊上又拐了一个弯,走向了魔药教学室。 「我想要留下来。」 城堡的另一端,另一个违反校规的男孩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对着一幅画像低声道:「你知道方法对么?」 「我不明白你的坚持。」画像中的老头子以一种并不优美的姿态瘫在椅子上,仔细观察的话,这幅画里不知何时多出来很多本没有的小物件,似乎都是从其他画卷里盘剥而来的战利品:「你之前说好的可不是这个选择。」 「这次不是为了林小姐。」 「为了别人又怎样?」麦尔德斜眼瞥了一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后辈,冷漠道:「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城堡的幽灵知道的东西可比你们想的都多……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但她不能就那么死了!」 诺德难得在说话间带上了自己的脾气,他攥紧了拳道:「我知道您有办法,对么?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过去了。」 「那只是个泥巴种。」画像已经转过身去,明显是不想再搭理这个小男孩。 「但她是个被谋杀的女巫。」 「那是魔法部应该调查的事情。」 「您应该比我更了解魔法部官员们的作为,他们并不在意麻瓜出身的巫师。」 「那你就努力当上魔法部部长去解决……」 「索菲娅祖母!」 男孩忍无可忍地低唿出声,随着他的唿喊,原本背对男孩的画像似乎也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画像中的老人沉默了一刻,黑暗如漩涡般在画布上蔓延,不过片刻,画中人便换了一个模样,准确来说,是换了一个人。 身穿碧色长袍的女巫一半脸因为烧灼而融化扭曲,可以揣测到当年魔法事故对她造成了怎样致命的创伤,她神色不愉地睁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省心的孩子:「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找回桃金孃的幽灵,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女巫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整张脸看起来艷丽又诡异:「惊扰已经离开的亡灵可是黑巫师才做的事情。」 诺德深吸了口气,坚持道:「可您也这样做过。」 「我成功了吗?」绽放在索菲娅诡异面庞上的笑容愈发明艷:「你不是都已经看出来了吗?麦尔德并不存在,他死掉了,走了,这幅画不过是假象,他根本不存在,只有我还被困在这里而已。说到底我为什么要帮助他的后代?你要是做点自取灭亡的事情我倒是不介意煽风点火一下。」 第161页 诺德沉默了一下,他无法对于已经消逝的恩怨做出公断,可他依旧有自己的坚持:「您知道自己所说的并不是全部事实,您的魔法不算失败。」 「哦?」索菲娅好奇道:「你又瞎猜了什么?这些年你们看到的麦尔德不过是我用回忆造出来的一个假人而已,原来我的魔法那么成功?你居然到现在还坚信麦尔德是真人吗?自从死后我每天看着他酗酒打架,醉成一头蠢驴,他可不是画像里你们看到的样子,说起来我还是真的太美化他了,人的记忆真是个有趣的存在,对么?它总是能美化各种东西,即使那些人和事本身丑陋无比……」 「可您依然採用诺德这个姓。」男孩坚定地反驳道:「我查过您画像上的魔法残留,自从林小姐被您从画里弹出去之后,我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看着陷入沉默的画像,诺德继续道:「您并没有困住麦尔德□□父,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您放弃了,这么多年您的扮演不会被发现,是因为□□父的幽灵就是他自己取出来的回忆,他本想留下,是您拒绝了他。」 「你的猜测真是荒诞又愚蠢,我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女巫别开眼:「亡灵的日子可没那么有趣。」 男孩安静地看着女人的倔强,坚持道:「因为你们依旧相爱,所以□□母,能告诉我具体的方法吗?我必须要做这件事情,我还有话想对桃金孃说。」 城堡墙上的昏黄灯影在黑暗里轻微瑟缩了一下,晚风轻柔地吹过爬山虎,发出沙沙的窸窣声响。 夜更深了。 第90章 第 90 章 19 少年在黑暗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他几乎要和魔药室门后的阴影完全融为一体。漆黑的发,纯黑的瞳,连向来惨白的脸色似乎都被揉在了黑暗里,显现不出丝毫属于活人的温度。 鳞片摩挲地面的声响打破了这样近乎死亡的寂静,长蛇优雅地吐出蛇信:「你等的男孩要来了。」 里德尔的目光依旧深邃,似乎这一消息并不足以将他从漫长的思绪中抽离开来。 「我刚刚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蟒蛇的话语中似乎带了点笑意,她扭动着身躯,就像引诱夏娃的先祖曾做过的那样,低声道:「你在意的那个男孩……他似乎想进行招魂,唤回他曾经的爱人。」 「招魂?」 男孩终于开了口:「在哪里?」 「你说呢?」纳吉尼并没有回答更多,她再次潜回了阴影里:「并不可口的食物回来了。」 里德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即使刻意放轻了动作,对方在通道里爬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依旧明显,少年沉默着,等到那个略显雄壮的身躯爬过,这才像一只影子一样从门缝里侧身跟了上去。 海格没有意识到厄运已经悄然跟上了自己的脚步,他像往常一样推开储藏室的门,接着打开盒子:「过来……我的好朋友,过来,到盒子里来……」 就在阿拉戈克刚爬进盒子,厄运已经从少年略显臃肿的身后跳了出来。 「晚上好,鲁伯。」 海格被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并不陌生,甚至是他夜晚活动中向来力图规避的危险名单上重要人物之一。他慌忙转身站到箱子前,紧张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里德尔?」 里德尔的目光看了眼他身后的箱子,惋惜地上前一步:「结束了,鲁伯。」 黑髮男孩尽量用自己最诚恳的表情道:「我不得不把你汇报上去,如果攻击不能停止,他们就要关闭学校了。」 「你什么意思?」 即使被那头乱糟糟的头髮遮挡了七七八八,海格还是瞪大了双眼,里德尔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他早就知道自己养着什么……可阿拉戈克明明和里德尔口中的攻击毫无关联。 「我知道你并不想杀任何人,但怪兽并不是好东西,我想你大概只想让它出来活动……」 「它从未伤过任何人。」海格坚定地挡在箱子和里德尔中间,即使他注意到里德尔已经抽出了魔杖,箱子里的阿拉戈克在焦躁地敲打着箱壁,它显然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焦灼。 「让开,鲁伯。」里德尔冷声道:「那个死去女孩的父母明天就要来了,至少霍格沃兹应该杀掉杀死他们女儿的东西……」 「不是它!」 魔杖发出的火焰光芒照亮了整条走廊,海格被巨大力道撞飞,箱子也应声而开,跑出了一个多足多眼的怪物。 里德尔再次举起了魔杖,可就在怪物向自己冲过来那瞬间他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怪物的求生本能令它在这样的绝境中敏锐捕捉到一条生路。阿拉戈克大力撞翻了堵路的男孩,男孩的魔杖应声而落,杖尖光芒一闪,不知道发出了什么咒语。里德尔躬下身子在黑暗中试图摸索自己脱手的魔杖,只是刚刚被弹飞的海格迅速扑回到自己身上,一把抓走了里德尔的魔杖并将其扔到走廊的另一侧:「不!」 海格的大叫在深邃的夜里无疑有着更好的震慑力,不过须臾里德尔就听见走廊里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 里德尔依旧保持着挣扎的模样,无疑他那点正常人类的小力气无法抵挡得了一个近乎发狂的海格,很快他便放弃了挣扎,只是略微做出些抵御的模样,即使这样他的手腕身体上还是蹭出了明显的青紫。 第162页 身上的重负很快就被弹开,低年级的男孩立马被魔法逼到了另一个角落。里德尔从地上站起来,身前已经围了不少巡夜的校工和学生,他飞快地扫了一圈,向着被迫从睡眠中叫醒的斯拉格霍恩懊恼道:「我很抱歉,先生,我没能抓住那个怪物。」 停尸房里只点了几根昏黄的蜡烛,看守已然陷入昏沉的睡眠中。即使校园里已经闹出了不小动静,身穿黑色斗篷的少年举着魔杖小心地画着最后的魔法阵。少女的身上依旧盖着白布,画像中被烧伤的女人沉默地观望着眼前的一切。 「还需要什么?」 诺德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向画像中的灵魂询问到。 「时间。」 幽灵给出了一个他并不乐意听到却也无法拒绝的答案,少年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瞪大双眼无神地望着毫无起伏的白布,想要伸出的手却在中途又缩了回去。 诺德茫然地瞪大眼,无法拒绝地回想起谢尔坠楼后的模样。暗红色的血液从塔楼下不断流淌开来,起初只是细流,而后却如洪水般涌动起来,从塔楼一直冲刷到他面前。他在无边无际的血色中动弹不得,他张大嘴想要唿喊,却发现谢尔已经从那血红中站了起来。面色惨白,瞪着无神的双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谢尔那蓬乱的头髮却使得他看不清对方的口型,他想要唿喊,又勐然意识到身前那女孩已然变成了桃金孃的模样…… 桃金孃。 诺德勐然从浅眠中惊醒,烛火依旧昏暗,他晃了晃昏沉的头颅,意识到眼前已经站了一个珍珠白色的灵魂。 浑噩的、冰凉的、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桃金孃。」 「你为什么会在女生盥洗室?」 桃金孃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怎么一下子天就黑了?」 眼前新生的幽灵似乎没能理解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依旧习惯性地向他控诉道:「洪贝那傢伙简直有病,她居然又嘲笑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桃金孃,听我说。」诺德不得不打断幽灵唿之欲出的决堤眼泪,他吸了口寒气,将魔法阵的残余清理干净,才下定决心道:「你不记得了吗?你已经死了。」 「什么?」 幽灵的反应似乎应证了诺德心中最不愿的那个猜想,桃金孃茫然地看了看对方,又回头看了下自己,这才意识到房间内不止他们,不止那个昏睡的校工,还有一个躺在白布下的熟悉躯体。 即使已经朦胧间触到了答案的一角,可诺德并不想就此放弃,他没有给彼此过多缓冲的时间,坚持道:「你已经死了,可你应该能告诉我,谁杀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金孃艰难地移动了一下,她原以为那会很艰难,可事实上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从没那么轻盈过,就像飞起来一样,连飞天扫帚都不能给予她现在的轻盈感,她……可以飞了。 诺德自然意识到了她的目光,他的手已经扯住了白布一角,随时准备将这个残酷的现实掀开。 「不!」 桃金孃悽厉的叫声成功阻止了少年的动作,她恶狠狠地摇着头,以似乎要把自己的头摇断的那种力度,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少年苍白的指节上: 「不……我不相信,这是假的……你是骗子,你和洪贝一样都是骗子,坏蛋!」 说完,发狂的幽灵在空中迅速转了两圈,径直穿过了少年的躯体向屋外奔去。 诺德只觉得那瞬间整颗心几乎都要被冻住,他颤抖地缩回手,踉跄坐倒在地上,心跳得可怕,耳畔只有无尽的蜂鸣,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蠢得可怕,索菲亚的警告成真了。 桃金孃对自己的死亡一无所知。 而他原本想说的话,在面对幽灵的她时再也没办法说出口。 他真是愚蠢得可怕,麻瓜并不能看见幽灵,桃金孃不属于这个世界,魔法世界的她是个无根的幽灵,麻瓜世界她是一个消逝的生命,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一处属于她的位置。 如今她还能在他的记忆里寻到一点自己的位置,而在他死后,她就会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他不是救世主,他是无知、是灾厄。 他终于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东方幽灵的模样,美得心醉,美到他几乎忘记了在那种美丽下致命的疏离,那是游荡了整个世纪的孤独。 他被这份孤独所吸引,而今,他将这份孤独送给了一个原本可以安然离去的灵魂。 「我不信……」珍珠白的幽灵却又噙着泪飘了回来,她瞪着大大的双眼带着一丝希冀恳求道:「伊恩,你既然在这里,你有办法救我的对吗?你是来帮我的对吗?」 诺德张了张嘴,他明白女孩渴求的拯救是什么,他转头看向先祖的画像,索菲娅冷笑了一声,在画布中隐去了身形。 打扰他人长眠者都将付出代价。 诺德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幽灵眼中的希冀随着逐渐暗淡的烛火烧灼殆尽,她抬起头,想要将泪水忍回去,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源源不断地。真好笑,桃金孃想,和林小姐一样,明明都是哭,她哭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一个拥抱。 「我是不是再也离不开这里了……」桃金孃在原地转了个圈,打量着自己甚至可以随意变形的躯干。 第163页 诺德咽了口唾沫,想将喉头的酸涩咽下去。他了解得更多,麻瓜不能看见幽灵,在桃金孃的父母到来之后,身前的姑娘将会面临更为残酷的别离。当挚爱亲朋逐渐离开,世界的色彩于幽灵而言再无意义,他们苍白,纯净,独守着无法挽回的执念,怀抱着永恆的荒芜。 桃金孃似乎已然放弃了控制自己的泪水,她突然便顶着那满面的泪痕笑了起来:「也挺好,这次谁也别想把我赶出魔法世界了。」 她似跳舞般左右摇晃了片刻,终于在诺德的沉默中停下了动作:「伊恩·诺德,你的心真冷呀。」 诺德皱眉抬了头,对上了桃金孃越发冰冷的气息。姑娘舔了下嘴唇,继续道:「你做这些只是想知道谁杀了我吗?」桃金孃转了头,想用手去扯覆盖在自己尸体上的白布,可她失败了,她不能碰到任何物体。 诺德顺着她的目光,伸手攥住了裹尸布一角。 「不,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看了。」桃金孃往后退了两尺,摇摇头:「……黄眼睛。」 「什么?」少年总算开了口,压抑的声线似乎已经平復了不少翻涌的情绪。 桃金孃转头看向她已然钟意的少年,平素的温柔、如今的冷漠、意料之外的偏执……到底哪一面才是他呢?她嘲讽地笑起来,旋即转了身子:「我只看到一双黄眼睛,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别……」诺德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宛如被冻在了原地,只能瞪大双眼目送着桃金孃透明的躯体一半穿透了石门,心被攥得很疼,桃金孃轻飘飘的话如同冷冽的刀锋一般在他的心上划过,血不断涌出,他明明看着桃金孃,却觉得谢尔好像又从那血泊中再度爬了起来,对他咧开苍白冷漠的笑容。 桃金孃在空中回了头,她的肩头依旧没在石墙中,脸上的泪水仿佛永远也流不尽一样滴落到冰凉的地面。 诺德目睹过面前的女孩无数次哭泣,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他想要擦掉她的泪,让她不要哭,可当他尝试上前一步,却如同身坠冰窖般寒冷。 是了,他已经没办法再擦掉她的眼泪了。 桃金孃是个幽灵。 「伊恩,我喜欢过你,」桃金孃突然便笑了起来:「不需要迷情剂的那种。」 诺德抿了下唇,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只见面前的幽灵瞬间冷了神色:「也只是曾经了。」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分,诺德却能清晰地看到幽灵身后粗糙的城堡砖石。幽灵的声音淡得就像是要飘散在晚风中一般:「你看,现在这里已经冷了,像冰一样。」 说完,少女幽灵转了身,消失在了城堡的黑暗里。 第91章 第 91 章 20 混乱最终以一场不幸的意外、两个无辜者的退学以及一群人的沉默为终结。在被桃金孃的幽灵纠缠许久之后,洪贝终于不堪烦扰地递上了退学申请,她的离开和大块头海格一样悄无声息。罗茜醒来的时候一切几乎尘埃落定,魔法部和校方都没有向她询问更多的事情,简单两句之后就让她参加了学院杯的颁奖。 毫无疑问,又是斯莱特林夺冠的一年。 眼看着大厅再一次飘扬着银绿色的旗帜,欢唿炸响在耳畔,罗茜呆呆望着长桌前方的里德尔,只觉得一切都分外不真实。 明明应当是司空见惯的景象,她却觉得分外不真实。 那个黑髮少年一直没看向自己的方向,即使罗茜相信自己热辣直白的视线不可能不会被对方察觉,少年却从没转过头。罗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教授席的末端,一个眼熟的身影正起身离席。 即使换上了教授的长斗篷,不过数秒罗茜便意识到了那熟悉的面庞是谁。 曾经的东方幽灵。 为什么她还活着? 罗茜讶异地转头望向其他同学,只是他们似乎都已经接受了这一异状,她慌忙地在长桌中寻找诺德的身影,一无所获,只有安格里克对上了她的目光,面带不愉地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她转头看向里德尔那边,却只捕捉到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女孩捏了下拳头,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问个清楚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覆在了自己手背上,罗茜心下一惊,想要抽手却被对方牢牢抓住。安格里克已然自如地坐到了她的身侧,带着他那惯有的邪气笑容道:「我们谈谈?」 长廊的一端,东方姑娘停下了她的脚步,转头对着身后那不紧不慢的少年道:「你跟着我又是作甚?宴席可没结束。」 「你离开的时候就结束了。」里德尔答得坦然:「而我,也有点事情想问问您,我的助教小姐。」 黛玉轻蹙了眉,别过头道:「我早已不是你的助教了。」 「那当我的新娘怎样?」 「你这人!」姑娘越发恼了:「再这般油嘴滑舌我可真恼了。」 少年静默了片刻,见得她也没有立时离开,这才眨眨眼继续道:「暑假要到了,我没办法留在学校,同我一起走怎样?」 一个简单的问题,对方却陷入了沉默。少年暗自捏了下拳,尽量轻松地笑道:「我不想回去。你知道孤儿院是什么样子……但学校规定如果有□□开展暑期活动,学生可以跟随□□走。」 姑娘歪了下头:「你想要借我的名义去哪里?」 第164页 「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少年急切道:「我们可以做一次旅行,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反正你也不能留在学校不是吗?」 哪里都好,不要被邓布利多截住。少年暗自祈愿道。 黛玉犹疑了一下,转头望向静默的青山道:「现在到处都是战争……」 「那点小事还奈何不了我。」少年皱了下眉,他明显读到了姑娘话语中的回绝。 该死。即使她明明知道那群糟老头子只当她是一个特殊的研究对象,她还是不愿意和自己走吗?自从她醒来之后对自己一直都是这个冷漠模样,看着她这样,他只觉得那只早已长好的断指再次疼了起来,连带着麻木的心都有些被束紧的痛苦。 少年正想再次开口,却听见身后另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唤道:「里德尔。」 少年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同僚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他转头看了跟上来的罗茜一眼,没有即时回应。 「你们在说什么?你与林小姐?」 「无关紧要的事而已。」里德尔依旧笑着,目光依旧停留在不远的东方姑娘身上,即使这对正向他说话的罗茜来说十分无理: 「你有什么事吗?结业典礼应当还没结束。」 「我有点事情想单独与你说,」似乎下了极大决心,罗茜轻声道,在对方还未开口正式拒绝之前,少女踮了脚向着少年的耳畔轻声道:「水管,黄眼睛。」 里德尔表情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他转头看了罗茜一眼,没有立时回答。 可两人这姿态看起来就像是在亲吻耳畔一般,似乎被他们这样亲昵的动作所惊到,黛玉愣了一下,主动开口道:「你们应当有事要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却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里德尔目送着姑娘飞快离去的背影,微眯了双眼,却没有立即追上去。他转头对罗茜温声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罗茜咬了下唇,才开口道:「安格里克想知道你假期要不要去他家过。」 「就为这个?」里德尔挑了下眉,有些诧异她居然选了一个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罗茜将手中的小瓶攥得更紧了一点,她不自觉地想低头,但又不想在里德尔面前太过露怯,她僵硬地止住自己想要垂头的冲动,尴尬地别过脸道:「他看起来很在意林小姐的出现。」 「哦?」里德尔歪了下头:「还有吗?」 罗茜似乎想要点头,但她最终还是摇摇头道:「那怪物不会再出现了吗?」 「谁知道呢。」里德尔摇摇头,没什么所谓的模样:「反正那个低年级的始作俑者已经被退学了。」 罗茜顿了一下,里德尔似乎不愿意同自己分享他的秘密,这不由得让她心头越发酸涩起来。眼前的人是她永远看不透的里德尔,她一直知道,为什么就偏生对他生了一分不一样的心思呢? 罗茜突然觉得有些倦了,只觉得她这段时间违背原则的折腾真是荒诞可笑,她被里德尔名为爱恋的毒药迷得神魂颠倒,可对方明明看在眼里,却不接受也不拒绝。罗茜吸了一口气,准备将最后这段逐渐走向无望的情感倾诉出来,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挣扎,从此以后,她想,里德尔的一切都要与她无关。 对方却再次开了口,生生将她的告白哽在喉头:「你手上一直拿的是什么?」 「这个?」罗茜皱眉看向手中的小瓶,那里面的液体正散发着珍珠母的光泽,她伸出手坦然道:「安格里克给我的,说是诺德改良过的迷情剂,给桃金孃用的那种。」 没什么关系了……罗茜想,反正她已经不打算依靠这个了。 少年人好看的眉眼不自觉地轻皱了一下,他又歪了下头,视线却锁定在罗茜的手中。 怪不得……里德尔想,这附近一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闻起来就像…… 里德尔再次皱起眉头,眼神却蓦然冷了。 「这样。」少年轻笑起来,目光对上着罗茜的双眼,似乎想要看到对方心底去:「我猜,这瓶还没有完成?我能看看吗?」 「嗯。」罗茜点了下头,没有说这是安格里克特意留给她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安格里克了,他看起来并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瓶魔药来迷惑里德尔呢? 里德尔似乎没有在意这点细节,他用魔杖将小瓶悬空,又打开瓶塞,让里面的药剂如珍珠一般漂浮在空中,他钻研得很认真,那药水珍珠在空中聚合又分开,甚至又加了些不一样的粉末,药水在空中散发出各种奇异的光华,直到他挥舞魔杖将这些药水收回瓶中时,罗茜才出声道:「你看出了什么?」 「没什么。」里德尔笑了下:「改良得很精妙,就是……没有实验过,还不知道和传统的配方有什么区别。」 「我可以试。」 罗茜的话将她自己都震惊了一下,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可那明明没有太大效果,她本就喜欢里德尔,大概最多只是鼓起勇气说完她的告白而已。她顿了下,继续道:「或者……让安格里克试试,他好像没有喜欢过谁。」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少年若有所指地点点头,随即以不容拒绝的微笑向对方倾身向前。对着骤然靠近的里德尔,罗茜突然心跳如擂鼓,可没等她反应过来究竟是闭眼还是上前,她却只觉得身侧一空,少年瘦削的身形已经迅速远离了自己。里德尔拈起手中女孩的魔杖,轻笑道:「借一下你的魔杖,好么?」 第165页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虽然她没有完全参与他们的行动,可罗茜并不是一无所知。 但少年的举动却比她更快:「imperio(夺魂咒)。」 少女的目光终于陷入了死一般地空洞,里德尔却停在原地,看似漫不经心地端详起了姑娘的魔杖:「山楂树,杖芯……雷鸟尾羽?倒是少见。对了……」他对着已然灵魂迷失的空洞躯壳微笑道:「感谢你送来的魔药,虽然我很讨厌这种自欺欺人的……」少年不禁皱起眉头,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可研究一下新配方大概没有违背学生求知的原则。不过我想,我大概有了一个更为合适的实验对象。」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原本被光影切割成金黄与冷黑的走廊也迷失在渐起的寒风与萧索中。城堡的另一端,姑娘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走得都有了些倦意,这才停下脚步打量起身侧的景象,没想到她这样慌乱地逃窜,竟然还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花园的角落,在她尚被那戒指拘禁时里德尔所偏爱的地方,隐蔽清静,不被打扰。 不知道是不是常客里德尔不再光顾的原因,丛生的枝条显得更加荒芜,在夏日的末端生长出另一种欣欣向荣的野蛮姿态,姑娘嘆了口气,尝试去拨开那些芜杂的枝叶,意外地没什么困难便进入了这里。 长椅上已经堆了不少尘叶,女神石雕上也生了一层浅色的青苔,看来里德尔确实有段时间没有来过了。 素来喜洁的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只是胡乱拨开了些草叶,便如曾经地少年一般倚在了长椅上。 姑娘抬头望向已经泛起紫色的天幕,高大的篱笆墙阻隔了视线,从这里望不见霍格沃兹的任何一处塔楼,只有那方小小的四角天空,因为毕业典礼的关系,一向喧闹的学生都集中在礼堂,这里显得更加安静,一时间令她想起在贾府、在扬州、甚至是在三生石畔的无数静谧岁月。 无论何时,天空总是一样的。 除了那渺无边际的三生石畔,无穷无尽的混沌大雾,那里理应是她的归所,她却眷恋起这有着日月星辰风雨霜雪的红尘来。 为什么偏偏被他所蛊惑了呢? 她不明白,脑中已经浮现出那双漆黑的眼眸,她一点也不想明白。 似乎心脏也随着思绪混乱起来,黛玉皱着眉将手捂在胸口,似乎这样可以稍微平復一下纷乱的心跳。 她心中始终有愧。 明明知道名为里德尔的少年是一个无尽的深渊,她却如一叶障目般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这副身躯里如今还糅杂了里德尔的骨血,却不知这是不是她日日感受到灵魂被撕扯之苦的缘由。 强行重塑一个异世的魂灵,想来定是有违天道之事。 黛玉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理智唤她早日离开里德尔,越远越好,可情感却在劝诱自己又能到哪里去呢?她漂泊了百年,只有在他的身边能得到一丝似乎名为家的温暖自在。她在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 「身体难受?」 熟悉的嗓音蓦然出现在上方。 黛玉慌忙睁开双眼想要起身,却没想到这登徒子凑得离自己极近,稍一动她便撞进了对方怀里,而里德尔却似早有准备一般立马敞开了怀抱,借势将对方往自己怀里一带,不过须臾姑娘就被牢牢箍在了少年怀里。 黛玉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里德尔却伸手将她抱得更紧,认真道:「哪里不舒服?」 「与你何干?」姑娘的脸早已红透,一时却又挣扎不开,恼道:「你快将我放开,这般拉拉扯扯我可叫人了。」 「我不在意。」 里德尔没有一丝被威胁到的样子,只是亲昵道:「黛,刚刚的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嗯?」姑娘被他唿在耳畔的热气搞得迷迷煳煳,听见这话却如遇冰水一般清醒了两分,眼前浮现出方才那少女的样子,清清冷冷的,如她一般,却不知为何也被眼前人迷惑了心智,这人向来令人难以拒绝。他那面具可比宝玉的不自知可恨多了。 「除了我,你自然是有别的去处的,你自去便是了。」 说着却突然放弃了挣扎,安安静静地待在少年怀里,似乎已然妥协的模样。 里德尔自然意识到怀中人倏然变化的情绪,他放松了双臂,转而把住姑娘的双肩,想要观察她低垂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生气了。」 少年歪了下头:「因为罗茜?」 「你的那些姑娘们与我何干?人家也不过是被你这嘴脸骗了罢了。」黛玉冷声道:「你也不用费心唬我,横竖我身上早已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你大可不必如此执着。」 里德尔却没放开她,暮色越来越浓,阴影也逐渐攀上姑娘的斗篷,半晌,少年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你居然能为我吃醋,黛,我真高兴。」 「你这自大狂又胡说什么?」姑娘皱了眉只想将他推开,却不知自己这副情态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另一副模样。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解决了。她刚刚给我送了瓶迷情剂,不过人来人往的地方,她没成功。」少年再次抱住她,不动声色避开了罗茜的最终结局,轻声道:「包装得很好,大概是改良版,直到……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 黛玉蓦然瞪大了双眼,还来不及品味话中含义脸颊便被少年小心地托起,对方放大的眉眼近在咫尺,她听见少年的一字一句道:「谁说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一直,都想要你。」 第166页 说完,少年的双唇便不容她拒绝地吻了下去。他吻得极其霸道,似乎真的想要将她吞吃入腹般蛮横,姑娘推拒的双手被他压制得毫无用处,未等她下决心咬破他的双唇,却只觉得他口中好像递了一颗什么过来,入口即化,唇齿间全是他霸道的气息。 黛玉瞪大了双眼,却再也没有力气回绝。 半响,少年才气息不稳地停下他的掠夺,他小心地捧起姑娘的双颊,眼神深邃亦迷离:「虽然我真的很讨厌它……但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迷情剂确实是好东西,黛,你说是吗?」 黛玉眨了眨眼,似乎没办法完全理解他到底说了什么,但也没有开口否定。 里德尔这才笑了起来,再次将人拥入怀中,轻声呢喃道:「这下你只喜欢我了,你不能拒绝我,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的。」 第92章 第 92 章 21 「吾再问一次,尔当真不愿随吾归去?」 大雾迷濛中,黛玉似乎隐约听得一身着绚烂的女子向自己问道。那声音似嗔还嘆,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尔可想清楚?这远非一世痴缠,吾世与彼界本无半分纠葛,如今却被这变数搅得混乱不堪,过去未来已联结一处,若尔执意如此,尔于此后永生永世不得出此命数循环!」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宛如催命的符铃,黛玉只觉得头疼欲裂,她堪堪生起向前走去的念头,身后就传来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don’t.」 声音低沉,并不算难听,也说不上阴冷,黛玉却蓦然抖了一下,将要迈出的脚步也停在原地。 「他并未真到此处。」那女子身上琳琅的珠翠在雾气中越发迷濛虚幻了起来,随着男子身形的出现,她的声线不自觉焦灼起来。 「don\t leave me.」 男子的声音逐渐清越起来,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小童的任性唿吼:「don\t go! you promised!」 黛玉顿了一下,想要回头,却又被警幻叫住。 「痴儿!他作恶多端必食恶果,尔何苦为此薄情寡义之人葬送生生世世?」 黛玉愣了片刻,只听得身后那个声音又变回了熟悉的少年声调,只是语调上已经转为哀求:「dai, please……」 这几乎不是她所熟悉的他能说出的语气,黛玉惊愕地回头,却在那瞬间被捲入了无尽的黑潮里。 警幻最后的唿喊,终究是没能听见。 姑娘从温暖的床褥中勐然惊醒。 「醒了?」 男子的声音比她的意识来得更快一些。入眼是翠色纹花的床褥,繁复的花纹,悬着同色的纱幔。阳光从细长的窗户中洒进屋子,满屋都是晨光温暖馥郁的气息。黛玉略低了头,依旧没能等到记忆的归来,只是意外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tom」,仿佛她与这位掀帘而来的人物再熟悉不过。 眼前的男子有着墨色微蜷的发,五官宛如刀噼斧砍般深邃,亦如同世间最技艺精湛的大师精心修饰过,每一处轮廓的转折无不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亦不少半分,完美得如同古典主义的大理石雕。纤长的眼睫下是更加深沉的瞳色,此刻清楚地倒映出自己与他不一样的面容来。 精緻又略带迷濛的面容,看着万分熟悉,却又不像她自己。 「你醒了?睡得好吗?」 男子熟稔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似乎是认真确认了一下她的睡眠状况,凑上前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睑,才将她揽入怀里安慰道:「只是个梦而已,有我在这里。」 她感到自己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完全推拒男子的亲热。大脑再次放空,直到男子推过来一张食桌。 「饿了吗?先吃点东西。」 食物谈不上有多精緻,但在食物短缺的战争年代可说难得,何况端上来的时候还散发着奶香,确实很能勾起人的食慾,配餐的咖啡更加香味浓郁,上浮的拉花几乎让人目眩神迷。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汤姆,只觉得他身上的冰冷气息突然如留香持久的男士香水般馥郁得逼人。 「要不,先喝点东西暖胃?」 汤姆专心地将那杯咖啡端起来,恰好错过了她探寻的目光。黛玉垂下眼眸,那令人迷醉的咖啡已然端到了身前。 她顺从地伸手接过,心里却有片刻莫名的犹豫。 也不过是片刻而已。 姑娘最终喝下了那杯精心调制的咖啡,汤姆不动声色地唿了一口气。就在此时,楼下似乎传来了鸱鸮的叫声。黛玉恍若未闻般继续小口吃着她的早点,汤姆认真看了她半晌,才轻吻了一下她的侧颊:「我马上回来。」 说罢,整个人如一阵风般轻盈地飘了下去。 明明是木质的台阶,他竟然可以不发出什么声音。 阳光依旧灿烂,黛玉机械地吞咽着口中的食物,一贯摄人心魄的双瞳此刻如染上云雾般迷濛。 里德尔撕开手中火漆封的信件,顺手揉了一下雁儿因长途飞行而有些杂乱的绒毛,还得提防着不被这只忘恩负义的猫头鹰咬上一口,等他调戏够了这屋子里唯三的生灵,才挥挥手将它赶了出去。 这举动委实算不上一个厚道的主人。 虽然也算地中海沿岸,但大概由于山多人少的缘故,夏日的院落里堪称凉爽。也不知道这家人是不是真的怕冷,壁炉里的炉火竟从未熄灭过,弱小的火苗在微白的灰烬上缠绵,却始终没有燃尽。 第167页 里德尔看完手中的信,上面的文字恭谨却又愈发潦草,都在诉说着他最忠实的僕从们对他这个突然消失的主人的不解和担忧,以及顺带报导了一下黑魔王的活动情况……得益于他们诚恳的播报,躲到这里两个多月,竟然也没让他落下太多巫师界的最新动态。只是这些信件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青年扬了下手,手中的纸张轻飘飘落在了炉火上。原本弱小的火苗贪婪地吞噬着新鲜的食材,竟在瞬间显现出了饕餮般的模样,只是原本凝固在信封上的火漆突然爆出一小撮荧绿的冷光,又被里德尔敏锐地捕捉到,他皱了下眉,那冷光却在须臾间消失不见,仿佛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 安格里克居然用了这种追踪魔法。 里德尔皱眉看了一下窗外,太阳早已升起,晨雾尽数散开,天麓是苍莽自由的蓝,远山是苍翠的碧,田野上的牧人依旧不急不缓地驱赶着他的羊群,一切都和过往的早晨没有任何区别。想到这里,青年温柔地往楼上望了一眼。 她还没有下来,不知道需不需要他帮忙将那些繁杂的纽扣繫上。 他之前颇为嫌弃那些女装夸张复杂的设计,只是等到给她换上的时候,他才认真在心中对那些麻瓜的设计师们高看了一眼,每一套都很适合她,大概因为是她。 青年逐渐幽深的眸色被意外地敲门声打扰,他不悦地皱眉,虽然大概知道门外站着的是哪个愚蠢的麻瓜,他还是忍不住有种让门外滚的冲动。 拉开木门,确实是意料之中的小萝蔔头。 送花的小姑娘费力地高举着一捧娇艷欲滴的玫瑰,小声地问候道:「早上好,林先生,这是您订好的花。」 男子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的天真神色而好转半分,他只是更深地皱起眉头,用越发冰冷的声线道:「你迟到了。」 「是的,先生。」小姑娘不安地嗫喏道:「我很抱歉,先生,昨晚警报响了很久,我妈妈很害怕……」说着,她将手上的花举得更高了。瘦小的手臂似乎并不习惯这样长时间的托举,此刻有些轻微地颤抖。 里德尔依旧没有接过她的花束,他以一种不近人情的口吻残忍回绝道:「你已经迟到了,我对理由不感兴趣。」 说完,他的目光再没有在小姑娘身上流连一眼,而是转身想要将门关上。 一只瘦削苍白却有力的手掌却紧紧抓住了门框,熟悉的笑声从宽大的斗篷下传来:「但我没迟到。」 安格里克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挥舞了一下魔杖,小姑娘便带着茫然的神色放下花朵离开了。他转头笑道:「我以为你会喜欢那些玫瑰。」 「不喜欢被魔法修补过的。」 里德尔也转头看了一眼地下那艷红的花束,掏出自己的魔杖。不过须臾那些花朵便枯萎残败,有些叶片上甚至染了些暗红的血迹。 安格里克耸了下肩,他自然没有期待这样的小把戏会迷惑住里德尔的判断,如果不是被焚毁的火漆和定时送花的小姑娘恰到时机地打开了房屋的隐匿魔法,他恐怕还要再花些时间才能准确找到这位「主人」的藏身之处。他看向依旧牢牢把守住大门的里德尔,再次微笑道:「我可没有被魔法修补过,不能放我进去喝杯茶吗,主、人?」 金髮少年将最后那个词咬得很重,尾音说不出是愤恨还是痴缠。 「所以你准备威胁我吗?」 里德尔冷笑一声,歪了下头:「看来这个假期让你有所长进。」 安格里克对这嘲讽不置可否,平静道:「感谢您的夸赞,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不拖您的后腿。」 「你想要什么?」里德尔不耐烦地打断了面前人的阴阳怪气。 安格里克抬头望了一眼,抿了下嘴角道:「想去『林先生』的家里喝杯茶,虽然现在距离下午茶的时间早了一点点,不过我相信林夫人不会介意的吧。」说道这里,他又扯出那抹阴鹜的笑意,整个人像一只随时要展翅捕食的兀鹫。 里德尔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他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好裙子走到了窗台边,正对着窗台上伸展在半空中孤单摇曳的一株黄色玫瑰出神。 他转回目光,面对着身前肌肉紧绷的安格里克,他突然扯出一抹熟稔的笑意,声调也回復了一贯的谦和有礼:「当然不会,请进。」 第93章 第 93 章 22 壁炉内的炉火依旧不徐不疾地燃烧着,阳光虽然退却了不少,却依旧牢牢把控着窗棱上的方寸之地,未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更显得幽暗了些。壁炉前摆了一张小桌和两个沙发,小桌上插着一只尚在盛放的玫瑰,茶壶边上只有两个杯子——显然,这个家庭甚少有访客。 就在安格里克沉默打量这个小空间的时候,里德尔已然换了一副茶具上来,他没有使用魔法,这个家庭也看不出有小精灵存在的痕迹,黑髮青年就像一个真正的麻瓜一样给他手动沏了一壶红茶。 「没什么茶点,你可以试试东方的喝法。」 做好这一切,里德尔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端起了茶盏,平静得仿佛眼前人真的只是来找他喝茶而已。 「你可真适应现在的日子。」 安格里克皱了下眉,还是端起茶盏冷笑道。 里德尔不置可否,新泡的茶有些烫,他小酌了一口便将它放回茶几上:「你如今的态度也很有长进。」 第168页 不动声色的威压让安格里克顿了一下,眼前人确实是他熟悉的伏地魔,这种感觉让他恐惧,却在同时让他兴奋,至少伏地魔也没有完全变成他不熟悉的样子。 「大概是你教得好。」安格里克依旧没有退却,他想了一下,缓声道:「罗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家人决定带她出国疗养,学校那边九月正常开学,级长估计会由布莱克暂代。」 「嗯,我知道。」 里德尔很快答道,眼前闪过那个女孩的陷入偏执中最后模样,中了魔咒的她无知无觉地跑到了魁地奇球场,然后从飞天扫帚上表演了一个完美的坠落……他并没有更多情绪来评价这件意外,只是级长继任者是布莱克……他神色微黯,布莱克家族的那个女孩对自己的执念可远高于罗茜,若是从前他还能从容应对,现在的里德尔却觉得连多看她们一眼都是浪费生命。 不过依旧没什么关系,里德尔转头看向窗外,牧羊人依旧在草垛上打盹,那些事情……现在还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安格里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打断了里德尔有些漂浮的思绪。 「记得。」里德尔回得很快:「你想要现在兑现它吗?」 「现在?」安格里克将后背靠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我倒是不介意……但你可以?」上挑的眉峰将他内心的想法展露无遗。 「并非全然不行。」里德尔笑了一下:「只是太过莽撞,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所以依旧是一张空头支票。」安格里克瘪嘴摇了下头,显然这个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可以这样认为。」里德尔再次喝了一口茶,缓声道:「还有什么问题?」 「你就不关心下我会不会对你失望?」安格里克皱眉道。 「你早就失望了。」里德尔歪了下头,似乎有些诧异对方的单纯:「不过还有一丝希望而已。如果真的到了决定背叛我的地步,出现在这里的就不应该是你而是邓布利多了,不是吗?」 「呵。」安格里克冷笑了一下:「你倒是算得清楚。」 里德尔也往后靠在沙发背上,这样一来阳光就将他的侧脸尽数包裹住,一贯沉静的面庞此刻被阳光勾勒出了金边,倒显得眼前这人有些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来。 圣洁?安格里克禁不住在内心嘲讽了一下这个突然蹦出的词彙,他们与这个词向来是绝对的对立面。 一时间有些难言的寂静。 「快开学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安格里克还是哑着嗓子开了口。 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安格里克懊恼地想,其实他想问的事情更多,伏地魔到底还要不要回去?离校之前明明伏地魔最关心的就是学校会不会封闭的问题,可在一切都成功解决之后他却一声不响躲开所有人跑到这里,这个远离英国甚至远离人群的阿尔巴尼亚小城中来。这里没有有名的巫师,甚至有没有巫师都是一个未知数,自从在离校列车上最后狠狠坑了一把诺德之后伏地魔就销声匿迹了,甚至他只是放任罗茜摔断了骨头就飞快离开,看起来毫无章法,也没有宣布罗茜这个刚刚加入的新人到底有什么不可饶恕罪行,即使罗茜真的对他使用了迷情剂又怎样?他没有出什么事,霍格沃兹每天想给他灌迷情剂的姑娘可不少,至少布莱克也干过同样的事,可伏地魔的反应未免太过奇怪,他只是单方面宣布停止了一切活动……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伏地魔向来会将自己规划得井井有条,而安格里克觉得眼前这人现在就在沉迷于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很明显,伏地魔也不打算给自己解释,即使从主僕关系的角度上来看,他确实不需要对僕从解释。 ……可他们并不是真的主僕! 安格里克不禁攥紧了双手。 从前的伏地魔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不叫伏地魔,他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巫师没有这样的姓氏,在推崇纯血的斯莱特林学院里德尔这个异样的存在一开始可以说是举步艰难。可是里德尔毕竟是不一样的,他很快就逆转了局势。无论是从魔法上还是从人心上。瘦小的孩子可以用谄媚的态度去迎合当时盛极一时的布莱克家的大块头,也可以在一年之后用魔法将对方折磨得毫无还手之力,审时度势,出手精准狠辣。而自己之所以选择跟随里德尔,虽然也是因为里德尔明面上展露出来的天赋与才能,更主要的是他看见了里德尔眼中炽热烧灼着的野心,蔑视人世间一切荒诞可笑的道义伦理以及那时刻叫嚣着的无与伦比的破坏欲。 在斯莱特林,也许你在这里交上真诚的朋友,而那些狡诈阴险之辈却会不惜一切手段,去达到他们的目的。 他们也许不算朋友,但他们有着一致的追求。 里德尔是他的同类,安格里克从未如此明确地肯定过一件事情,里德尔散发出来的癫狂令他战慄亦令他兴奋,而且里德尔远比自己强大,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甘心做里德尔的僕人,甘心做他建立黑暗帝国的一把利刃,他心甘情愿。 他曾以为他们是知己。 可是……如今的里德尔沉默了。 一个简单的问题,对方却挂着那微笑的假面,甚至不打算令他发现假面下真实的情绪。 第169页 安格里克抬头看了一眼,墨绿色的长裙已经出现在楼梯拐角,他也忍不住扯出笑容道:「还是,你不打算回去了?」 里德尔未置可否,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安格里克眼神的飘忽,他转回头,对着楼梯上那抹墨绿柔声道:「你怎么下来了?」 话音未落,他便抛下仍在等待回答的安格里克,快步走上楼道将人扶住。 阳光洒在姑娘的裙裾上,绿得如同最高等的祖母绿宝石,而她的皮肤在这样的灿烂的阳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里德尔快步走上去,将姑娘揽入自己的阴影里。 「我哪有那么娇贵呢。」姑娘想要推拒,对方的力道却不容她拒绝,她歪头看了一眼青年真挚的面庞,只觉得那昏沉的感觉又上来了,费力想了半天,她轻声道:「你朋友来了?」 「朋友」这个词似乎触及了里德尔厌恶的神经,他歪了下头,还是微笑道:「对。」 「那你怎么不叫下我?」姑娘苍白的面色上绽开虚弱的笑意,她轻嗔了里德尔一眼,晕眩越发浓重,她不得不半倚在里德尔怀里,娇声道:「是嫌弃我打搅你们的好事了?」 「怎么会?」里德尔笑得愈发温和,他顺势将姑娘揽在怀里,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面带审视的安格里克,才转头道:「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不适合吹风。」 姑娘歪了头,倒也没有反驳这样的关切,她强撑着往台阶下走了两步,刚想欠身向安格里克行个礼,却被身侧的里德尔强行扶住了身体,她疑惑地看了眼里德尔,只得转头向金髮男孩笑道:「抱歉,我竟不知汤姆的朋友要来,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你莫怪了。」 说罢又请推了下里德尔的手臂,柔声道:「你去招唿客人吧,不用在意我,我没事的。」 依旧坐在楼下的安格里克却没有容忍这两人的浓情蜜意,他扯开讥讽的笑容,大声道:「不用麻烦,林夫人,我只是想问问『林先生』是不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常住下去,彻底不管他未完成的学业了?」 「学业?」黛玉迷茫地望向里德尔:「什么学业,你不是已经工作了吗?」 「他想说的应该是工作。」里德尔握住黛玉的手,柔声道:「事实上,他是我的同事。」 说罢,阴冷的目光扫向楼下的安格里克。安格里克不甘地抓住了沙发手,这次他没有再硬气地拆台,只是怨怼的目光再次扫向了那抹绿色的长裙。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里德尔不容拒绝地将黛玉揽了回去:「你的病需要好好休息,一会我就上来陪你。」 黛玉虽然疑惑,只是昏沉的大脑却不容得她多思考其中的纠葛。汤姆总是没错的,她想,她确实一直在病中,身体并不好,也难得他这样用心地照拂自己,她总不该太过任性让他忧心。 她又回到了阁楼上,四下是她熟悉的景致,他们的婚房,里面的用具虽然换了几波,基本摆设总是大体一致,她走到里德尔惯用的书桌旁坐下来。里德尔总是在这里写着什么,但他总是把自己写的东西收得干干净净。 桌上摆了一瓶花束,许是因为送花的小姑娘忘了时辰,亦或许是来访的友人打断了他的日常计划,这花束依旧是昨天摆上的,倒也没有多萎顿的模样。她曾问他为何要这样坚持每天都换一束花,毕竟他的收入看起来并不丰裕,只记得他摇摇头笑道:「怕你看见落花哭鼻子。」 那人真是……她蓦然就红了脸。 都把她当什么了。 楼下安静得出奇,她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不知道那人和朋友又是如何相处的,也是奇怪,她和他相处的时日愈长,她便越不记得从前的他是什么模样。汤姆说那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她想也应当如此,只是心中未免觉得可惜,和他的一点一滴,她想,其实她并不想忘记。 他是她欢喜的人。 黛玉转头望向了窗外的田野,那田野每天的景致几乎都没什么变化,这个时刻那牧羊人应当要赶着羊群去喝水了,她望着那牧人从草垛上爬起身来,宛如意识到她的目光一般,那牧人转头望向这边。 黛玉一愣,慌忙躲到一侧的窗帘后。 好生奇怪,她捂住颤动的心口思索到,她与那人素不相识更无交集,为什么要躲呢? 姑娘晃动了一下昏沉的头脑,鼓起勇气向窗外看去。 田野空荡荡的。 牧人和羊群都已然不见踪影。 第94章 第 94 章 23 没想到这样好的天色到了傍晚竟然就已经黑云压城,清爽的空气突然变得潮湿而滞阻,黛玉慢慢扶着扶手走下台阶,正看到汤姆拿着咖啡杯望着窗外,她歪了下头,倒是难得见到这人发呆的模样,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闪电划破天际,青年终于从雷声轰鸣中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黛玉,柔声道:「马上就做好了,怎么下来了?」 「怎么?我若是就想看看你这呆子都不成么?」 黛玉歪了头,笑得眉眼弯弯,她在里德尔面前少有这样娇俏的小女儿形状,惹得里德尔一时又看得痴了。 许是男子的目光太过热烈直白,姑娘自知失言,慌忙用手掩了面嗔道:「说是呆子还真是个呆子,你那杯子都要洒出来了,等回头你再可惜那身衣服可是不能够了。」 里德尔这才将目光转向手中的咖啡杯,确实就差一点他的衬衫就要染上这褐色的脏污。虽然他并不在意这点小问题,黑髮青年还是将咖啡杯放在了桌台上。 第170页 满脑子依旧是黛玉娇俏的笑意,整个心房都被她这模样挤得满满当当。 他突然有种人生若是如此也算极好的喟嘆。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时日,里德尔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以为在他得到一切之后他会飞快厌倦,可事实上厌倦的那天看起来依旧遥遥无期。他仍然会被她牵引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大概真是他命中无法跨越的劫难。 「何必自欺欺人?」 安格里克的冷笑突然炸响在耳畔。 里德尔惊得回了下头,屋内空空如也,只有黛玉坐在桌旁端详着他刚换上的花束,委实是人比花娇,并没有任何安格里克的身影。 对,他早就被自己赶出去了。 里德尔明白那并不长久,安格里克还会回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仍旧需要带着黛玉离开这里。格雷夫人说得没错,也许是因为黛玉原本是异世的魂灵,如今却被他强行召唤,黛玉的灵魂非常虚弱。在喝下迷情剂之后她昏睡的时间开始变长,何况他还小心地篡改了她的一部分记忆。 里德尔实在厌恶看见她迴避自己的模样。 「她根本不喜欢你,这不过是迷情剂的作用,全是因为你给她餵了迷情剂。」 安格里克的声音再度迴响在耳畔,里德尔皱了眉,不想再去回忆他们今日的交锋,他的「咖啡」已经煮好。如之前的每一天,青年将杯子放在了姑娘身前: 「趁热喝。」 姑娘手捧着咖啡,目光有些迷茫,她似乎在等待它更凉一点。里德尔的眉头却不自觉皱得更紧。 「用药剂维持一个虚幻的假象,这真是令人耻笑……」 「有什么关系?」 里德尔记得当时自己的冷笑:「她是我的,无论是出于药剂还是别的,难道魔药的发明只是用来证明巫师自己的无能吗?连诺德那傻子也会给桃金孃下迷情剂,那是因为他无能?他无能地耍了你们几个月?看来你作为一个正统的巫师未免也太自卑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巫师吗?」安格里克恶狠狠地反驳道:「你是我们的领头人,如今你居然为了一个麻瓜躲到这样的地方来?她这个病恹恹的模样连个普通的麻瓜都不如!你真是个骗子,我居然相信你能创造出比格林德沃更伟大的功绩,骗子!」 「情绪并不会让你的魔法提升半分。」里德尔冷静而迅勐地用魔杖抵住了对方的咽喉:「它只会让你失去判断力和最佳时机。现在,你可以滚了。」 大雨轰然落下,里德尔从回忆里惊醒。他皱眉望着捧着咖啡杯的黛玉,她是那样乖巧又那样纤弱,她不会忤逆他的任何一个举动,她只会红着脸接纳他的一切……和当初那个恨不得杀了他的姑娘可是极大不同。 ……太不同了。 里德尔上前半步,忽然将黛玉手中的咖啡拿到一侧: 「这杯我忘记加糖了,等会再给你一杯新的。」 黛玉愣了一下,乖巧地点了下头。屋外突然响起了大力的敲门声,打破了瀰漫在两人间心照不宣的沉默。 「这么大的雨?」 黛玉疑惑地望了里德尔一眼,对方皱着眉,却没有多少惊诧的模样。 「……要不你先上楼迴避一下?」 似乎是为了印证里德尔的判断,门外的不速之客将门板拍得更用力了,窗外也开始闪过来来回回不算客气的手电光芒,还夹杂着吼声。 里德尔往下弯了嘴角,摇摇头髮出了一个无声的单词:「德国人。」 「那你……」姑娘从餐桌旁站起身来,担忧的神色不言而喻。 看着她那认真忧愁的模样,里德尔不禁笑了起来:「算了,你还是站在我身后吧。看不见你我更担心。」 黛玉的脸突然就红了,她没有反驳,顺从地走到了里德尔身后。 狂风带着卷着暴雨随着打开的门冲进屋内,寒意让姑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里德尔微张了手,令人惊奇的是竟然没有半点雨丝能越过他落在女子的裙裾上。 「你们!出来!」对方用并不熟练的阿尔巴尼亚语喊道。 手电的光粗暴地往里德尔脸上打去,黑髮青年眯起了双眼,微偏转了面颊。 「我们做了什么?长官。」 里德尔冷静地用德语回道。 熟悉的语言让门外的士兵愣了一下,可这样流畅的语言并没有让他们放松下来,士兵们飞快地举起枪枝,严肃道:「出来!有人举报你们窝藏犹太人和逃兵!」 说完,领头人做了个手势,几个举枪的士兵立马冲进了屋内开始翻箱倒柜。 里德尔站在原地,皱眉看着他们的举动,没有制止,也没有听话地出门。可眼尖的德国人立马就发现了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东方面孔,黄种人的出现无疑是证实了那举报的合理性,更多的枪枝围住了二人。黛玉愣了下,不自觉地抓住了里德尔的衣袍。 「没事的。」里德尔轻声道,用手继续将姑娘往身后揽去。 「别耍花招!举起手来!」 军官大声道,子弹已经上好膛,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他扣下扳机面前的青年定然命丧于此。只是即使同时被五只机枪包围,这个青年却依旧没有举起双手投降的意思,这不禁让他怀疑黑髮男子的身上还有别的秘密武器,让他忍不住想提前扣下扳机。 第171页 战争中教会他最重要一点,大概就是面对危险的直觉。 黑髮男子长得很好看,即使他作为一个男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点,而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子面对五挺机枪居然毫无反应,甚至……军官只觉得自己毛髮都立了起来。对方似乎在笑。 「砰!」 手比大脑的反应更快,机枪炸响的那刻军官自己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面前的青年并没有倒下,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军官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血肉模煳,子弹在枪膛中就已炸开,他的手掌上空洞洞的,原本生在在那里的手指已经不见踪影。 更多的枪声响起,伴随着女子的惊叫和士兵们的痛唿。 倒在台阶上的军官愣怔得看着自己的精锐在这枪声中接连倒下,而他们最初的目标青年竟然毫髮无伤,他这才注意到青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支细长的木棍。 这是个巫师。 军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传闻不仅是传闻。眼前这是个巫师。 不到半分钟即大获全胜的里德尔脸上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感到原本紧抓自己衣袍的手不自觉松了下去。里德尔慌忙转身,望向黛玉苍白的面庞,他的姑娘皱起了眉头,一直迷濛的双眼此刻逐渐烟波流转。 她似乎在试图说话。 里德尔读出了她的唇形,她在无意识地想发出riddle的音节。 药效要过了吗? 该死! 不应该是现在。 里德尔突然开始后悔方才那一瞬间的不甘,他确实想知道黛玉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到底会如何看待他,他想要获得一个真实的她,一个真实而完整的林黛玉,但不应该是现在。 这真是最坏的开局。 这些该死的麻瓜。 没有多少时间了,里德尔抓住黛玉的手臂将她揽入怀里,可幻影移形在下一秒便遇上了未知的阻力。房子四周仿佛被什么隔绝开来,不,不止是房子四周,是整个镇子都有魔法阵,他没办法突破这层屏障。 看来安格里克终究是有所长进,里德尔愤恨地咬了牙,但这么复杂的魔法阵安格里克又是什么时候布下的,竟然令他毫无察觉! 不对,安格里克一个人做不到这样复杂的魔法阵。 安格里克有帮手,他是有备而来。 可对手并没有留给里德尔更多破局的机会,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空中轰然降落,里德尔连忙抱住黛玉跳出房子,两层的小楼在他们身后瞬间化为焦土,里德尔揽紧了怀中的姑娘,愤恨地望向空中的兇手。 「两条火球龙?」 里德尔不禁冷笑出声:「为了对付我你还真是下了大手笔。」 「对待自己的主人怎么可以掉以轻心。」龙背上的金髮青年嗤笑着回应道:「这不是你教会我的吗?」 「那我可真是荣幸。」里德尔不再废话,冲着巨龙就发出攻击咒语。 可惜那些咒语被安格里克挡了大半,加上巨龙飞快的移动速度和配合,还得分心护着黛玉的里德尔无疑陷入极大的被动中。 暴雨还在继续,田野却顷刻间便成了火海。 「到现在你还要护着那个累赘吗?」 站在巨龙上的安格里克愤怒地吼道,昔日的宁静小镇已经变成一片火海,间或夹杂着惊叫和哭声,枪炮声却在此时传来。 里德尔没有回答,却将怀里的姑娘搂得更紧了。 黛玉终于从那缠人的昏沉中清醒回来,还来不及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直面了这兇险的对峙,里德尔抱着她又是几下翻滚,他们的衣袍都着火了,里德尔却先将她的裙角灭了火,才处理自己燃烧的手臂。 「你放开我。」 姑娘低声道。 里德尔没有回答,他施了一个反弹咒,安格里克差点被烧了头髮,在对方慌忙躲避的时候他又施了一个昏睡咒。安格里克阻挡不及,其中一条火球龙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另一条火龙慌忙回护住自己的同伴。 那也抵挡不了太久。 里德尔抓住黛玉就跑进了小城曲折的巷道中。 炮弹声就在前方响起,他转了个弯又扯着她在被轰炸后的房屋残骸里奔跑,到处都是麻瓜士兵。若在平时里德尔对这些麻瓜绝对不屑一顾,可如今他们身后还有两条龙和一个巫师,里德尔不打算用太多的精力对付那群麻瓜,他需要保存体力。 好容易跑到一个僻静的废墟中,里德尔终于停了下来,大雨将二人淋了个湿透,寒意让姑娘的双手更加冰冷,面颊却因奔跑而泛上不自然的陀红: 「你……你将我放开罢。」 听见她这个恼人的提议,里德尔冷着脸飞快回头,那目光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黛玉却冷静着喘息道:「你如今带着我是个累赘,那两条龙行动很快……若是带上我,你再受了伤我们都走不了。」 里德尔的手依旧抓得很紧,他冷声道:「别把我和那些只会放弃的蠢货混为一谈,你也别想趁现在逃走。」 黛玉方欲再言,两人的头顶便再次出现了巨龙的阴影。夹杂着士兵的惊唿与士官的怒吼,交战的人类双方很快在巨龙面前达成一致,机枪和炮筒即刻便锁定了他们这一侧。 第95章 第 95 章 24 「该死。」 饶是黑魔王平素再有涵养与风度,遇上这种麻烦的时刻还是忍不住咕哝着爆了句粗:「真是梅林三百年不洗的臭袜子。」 第172页 很好,不愧是他自己的属下,很有长进。知道借力了。 里德尔抬头看向伏在巨龙身上的安格里克,金色的半长头髮被烧了大半,衣服也不复方才整洁,斗篷破破烂烂,乍看下去就像是哪个未知垃圾场出品的破布条。 龙甲坚硬,可以说免疫大部分的攻击魔法,唯有眼睛是破绽,可里德尔也不得不考虑如果弄伤这两条火球龙的眼睛,它们会不会反而因此发狂胡乱喷火……他倒是没关系,但里德尔不想让黛玉也随他冒险。 她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麻瓜们的流弹虽然不能伤到他自己,却很容易伤到黛玉。 安格里克这一根筋的手段此时却处处压在他的死穴上,只有保证黛玉的安全的前提下,里德尔才能抽空来对付他。 「谈判。」 里德尔做了个中止的手势,他向身侧碎石施了变形咒,碎石立刻变成燃火的长蛇,迅勐地沖向了麻瓜的营地,引起一连串的尖叫与机枪声:「你到底想要什么?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安格里克似乎对里德尔这种临阵求饶的行为感到瞬间的意外,只是他很快便冷笑起来,目光如秃鹫般紧盯着里德尔和黛玉紧握的双手:「我们不是谈过了吗?你还想拖延时间!」 「我拖延时间就会有援兵吗?」 里德尔冷静地反驳了他,又冷笑道:「不过我们似乎没谈过你的事吧假期还没结束,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回去?还是说谁给你说了什么?让你信任他多于信任我?」 安格里克愣了一下,刚想反驳,却看见从天而降炮火突然在二人身侧炸响,巨大的冲击波连火龙都往后飞了十几英尺。他慌忙牵引住火龙的缰绳:「怎么回事?」 空中飞过奇怪的铁鸟,上面喷着不算连贯的火焰,饶是安格里克并不了解麻瓜也知道那东西来者不善,他挥舞魔杖,那奇怪的铁鸟立刻停在了空中,旋即更勐烈地坠落下去。 「奇怪的麻瓜。」 安格里克咕哝了一声,他并不在意从那大鸟里掉出来的麻瓜生死,火龙似乎也被不断打到身上的子弹激怒,愤怒地向天空喷着火球,甚至想直接把它们打下来。 「错了!蠢货!」安格里克用力拽住巨龙,但发狂的火龙哪有那么容易控制住,反而是他自己被颠得头晕目眩,差点从火龙上摔下来。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发狂的巨龙,再看向原先里德尔所站的地方,那里已经完全被瓦砾和火焰覆盖,只依稀能看见碎石上的血迹,根本看不到里德尔他们的踪影。 被埋了?还是死了? 安格里克皱眉想到……就这么简单? 怎么可能? 安格里克在内心疯狂否定这个不断上升的念头,可是四下只有不断炸响的炮火和接连坍塌的墙垣,里德尔能跑到哪里去?何况他还死性不改地要带上那个病秧子幽灵。 炮火震得他的双耳生疼,他朝着已是一片火海的瓦砾怒喊道:「梅林的臭袜子!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没死!」 瓦砾和大火没有回应他,天地间只有无边无际的冷雨,反而是麻瓜们的噪音越来越近,安格里克恼火地望向这群打扰他的蝼蚁,随即意识到里德尔的魔法大蛇在方才炮火炸响的瞬间也失去效力重新变回了碎石块,安格里克暗暗咬牙,将心底那个疯长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你给我上。」 他松掉了手中的一条缰绳,早已压抑许久的火龙迅速朝着那炮火中心飞了过去,引发了更勐烈的尖叫与混乱。 安格里克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那盒子半新不旧,他打开它,里面有半只羽毛笔和一颗旧了的袖扣。金髮青年凝神在上面施展了追踪魔法,眼见着浅色的光芒从器物上缓缓升起,不到剎那又如被狂风吹散一般消失得了无踪迹。 安格里克瞪大了双眼,眼见着那群麻瓜还在火龙的威压下负隅顽抗,他想了下,捏紧了魔杖,施了灭火术,从火龙身上跳了下来。 除却那群麻瓜的聒噪,四下只有不断瀰漫毛髮被烧焦的煳味。 安格里克紧张地往四面施了好几个攻击魔法,只有垣墙塌陷的迴响。似乎真的没有人躲藏在四面的瓦砾中,脚下的泥土湿漉漉的,也许是被大雨淋的,可又在火光下泛着不自然的血腥味。 金髮青年后退了一步,念了个復原咒。 瓦砾开始向上飞起,墙垣也被重塑成型,安格里克皱眉望着眼前的土地上,竟然真的倒着两个人。背对他的黑髮青年满身是血,藉助自己高大的身材牢牢地将姑娘护在身下,安格里克看不见他们的正脸,但露在空气里二人的双手青白又满是血渍,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原有的生机。 「……里德尔?」 安格里克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脑海里轰然炸开,那瞬间他什么也听不见,大雨疯狂地打在脸上身上,还未及熄灭的火苗不甘心地寻找下一处可以再次復燃的契机,火龙的叫声、炮火的轰鸣、人类的怒吼……一下子仿佛都离他很远,就像瞬间被甩入另一个未知的空间之中,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两具交叠的躯体,黑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被大雨沖刷到他的脚下,他突然觉得那血液像是着了火一般烧得他的双脚生疼,他慌忙跳开,但又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 满世界都是刺眼的黑红色。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第173页 里德尔哪有那么容易输。 那么轻而易举地倒在他们的合谋下。 他这趟并不是为了要里德尔的命!但里德尔却为了那个女人,那个莫名其妙的幽灵甘愿被墙砸死! 多么可笑的死法。 一个叫嚣着要建立自己帝国的魔王居然是这样可笑的死法,他完全有能力躲开,他完全对付得了两条火龙,他明明可以,但他居然没有躲! 怒气很快烧掉了安格里克头脑里仅存的理智,他愤怒地上前想要将面前的两人分开,可当他的手接触到那男子身上瞬间,已经不能动弹的尸体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转回身来向他扑来。 那甚至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孔,多毛而狰狞,安格里克慌忙后退,躲开这只猫脸人身怪物的袭击,而嵴椎上又突然窜上另一股由恐惧生发的寒意。他连忙转头,只见刚刚令他失去理智的那人完好无损地站在残垣间的阴影里,冷笑着向他发出了咒语。 安格里克慌忙抵御,可还是被打到了墙上,又重重地摔下来,不自觉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原本躺在瓦砾中的「尸体」已然变为原本的野猫和老鼠,尖叫着跑进了废墟中。 「……你没事。」 安格里克恨恨地瞪着里德尔,对方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大步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问道:「魔法阵是谁布下的?」 「你怎么不信是我?」安格里克冷笑道。 里德尔歪了下头,淡然道:「你没有时间。何况你家族的藏书我应当都看过,没有这个阵法的记载。」 原来如此,安格里克心下黯然,确实太过简单的答案,却感觉里德尔沉吟了片刻,突然皱眉道:「诺德……诺德那小子居然能策反你?」 「为什么不能?」眼见里德尔已经猜到了真相,安格里克索性坦然出卖了队友。 「蠢货!」 里德尔面色骤然变冷,不再搭理已经倒下的安格里克,转身想快步离开。 安格里克却在此时用力吹了一只口哨,里德尔身前的砖墙再度倒塌,巨龙猩红的眼瞳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到底想做什么?」里德尔的声线里带上了难掩的怒意:「你的目标是杀掉黛玉,他的目标可不是!你和他合作什么?」 「那有什么关系。」安格里克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难得焦急的里德尔大笑道:「无论是他把人带走,还是我把人杀了,对你来说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你闹出那么大动静,魔法部也要来了。」里德尔沉声道:「用进阿兹卡班的代价换一个麻瓜的命?不,甚至可能换不到,你到底在想什么?」 「闹大了又怎样?」安格里克却笑得越发畅快:「你刚刚问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告诉你,要么和我一起进阿兹卡班,要么我们一起去法国,建立一个我们畅想过的新世界!」 里德尔冷脸打量着眼前这个疯子,冷笑道:「还有一种可能,你自己进阿兹卡班。诺德带走她又怎样,无论她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把她找回来。」 「那我可要感谢你教会了我后手,」安格里克的面色不曾变换半分:「你觉得我带两条龙还引来麻瓜士兵就只是为了对付你吗?」 仿佛印证了安格里克的狂言一般,另一只与人类缠斗的火龙突然朝着一个方位扑去,里德尔瞳孔紧缩,那里是他把黛玉藏起来的位置,诺德找到她了。 第96章 第 96 章 25 「原来是你。」 黛玉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房间应当是废弃了许久,四面都是尘埃的气味,里德尔离开前似乎施了什么咒语,这样破旧的地方她待着竟然也有些奇异的安心,喉头也没有任何被尘埃引发的不适。不过那人既然敢放心离开,大概也是做了不少准备。炮火和大雨虽然看似勐烈,确实也无一刻真正侵扰到这方寸之地。因此她才能在此时借着外面稀薄的火光认真打量着闯到身前的牧羊人。 她无奈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又如何白白跑到这样的险地中来?」 「您知道里德尔是什么样的人吗?」 还未换下牧人装束的诺德沉声道。 黛玉认真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年,他似乎也长高了些许,眉眼变得更加浓烈了些,之前对上她那种局促不安此刻都已经消散了大半,似乎那份旖思早已被他尽数斩断。 「你既知道他是何等人,怎么还要巴巴地跑过来?」黛玉嘆了口气:「你便不想想后路的么?」 「来不及想那些东西。」诺德苦笑了一下:「您要和我走吗?」 黛玉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没有多久,但又像过了一个世纪般,她才缓缓摇头:「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我再跟着你,除了累赘还能是什么呢?」 诺德似乎对这样的结局也有所准备,他握紧了拳坚定道:「您本身就是重要的证人,只要您愿意和我走,其余的我可以准备。」 「你恨他。」 姑娘的声调錶明这是个肯定句。 诺德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恨到什么程度?可有豁出一切的决心么?」向来保有方寸感的姑娘如今却提出了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 少年拧紧了眉峰,似乎有犹豫之色,可眼前瞬间似乎又浮现出那几个女孩的面容,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一定要为他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 第174页 姑娘没有再开口,只是向少年走出了一步,身前突然出现莹绿色的光幕,阻隔了她进一步动作:「你看,我也不过是囚徒而已。既然你想好了,想必也做了准备罢?」 少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不知道安格里克能拖住里德尔多久,诺德抽出了魔杖,看来不惊动里德尔就带走林姑娘的想法已经无望,他只能尽快。 眼前的阵法不算复杂,诺德凝神想了片刻,朝着阵法的左下角发出了攻击魔法。 屏障应声而裂。 可没等诺德露出轻松的笑容,他便听到了林姑娘的惊唿。 身后的石墙轰然塌陷,诺德还来不及反应,只匆忙间拽着林姑娘往旁边一滚,巫师的自保能力在此刻发挥了及时的效用,他们勉强躲开了碎石的冲击。 暴雨从破裂的房顶上倾泻而下,伴随着闪电与雷鸣,巨大的龙头从横樑的残骸上缓缓抬起,带来一片浓重而令人恐惧的阴影。 火龙并没给诺德更多反应的时间,它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大口,火柱再次向二人冲来。 该死!魔法阵还在,他不能幻影移形。 诺德慌忙拿起魔杖想要反抗,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眼见那火龙已经冲到身前,他只能无奈地转头护在林姑娘身前,祈愿巫师的能力能再帮他们一次。 想像中的灼热和冲击并没有出现。 ……成功了? 诺德睁开眼,觉得一切如梦幻般不可置信。 「你在磨蹭什么?」 里德尔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诺德连忙回头,只看见了黑髮青年的瘦高背影。很明显不是他的能力救了他们,因为匆忙赶到的里德尔正用魔杖维持着一个巨大的屏障,抵抗着火龙的攻击。 里德尔的如今模样有些狼狈,整个人都被大雨浇得湿透,外袍被烧得破烂不堪,身上满是成块的泥水,衬衫早已经看不清原先的颜色,这是大概诺德第一次看见向来高傲的里德尔这般不堪的模样。 「把你那个该死的魔法阵破掉,带她走!」 里德尔用力将火焰打了回去,火龙往后退了两步,堪堪抓住了屋角,在房檐上稳住了身形。 随后赶来的安格里克明显更加狼狈,但诺德还是敏锐地意识到安格里克的身后没有跟着另一条龙。 这么短的时间里德尔已经把那条龙干掉了? 怎么可能? 那他为什么还要命令自己带走林姑娘? 这个想法令诺德头皮发麻,可他意识到里德尔的左手此刻正无力地垂着,小腿也有大片暗红的色彩,雨水和血滴一起落下,黑髮青年的脚下很快便被黑红的血液濡湿了大片土地。 「带她走。」里德尔一边向安格里克发出攻击魔法,一面再次命令道:「不然就给我滚!」 终于赶到的安格里克明显负伤更重,但身前里德尔做出的保护姿态无疑更加刺激了安格里克:「你们怎么都护着她?都吃了迷魂药了吗?」 说着,安格里克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球,直接扔了过去。 里德尔不明就里,直接将那东西打开,可那个圆球似乎脆弱不堪,在空中便爆裂开来,散发着一股醉人的香气。里德尔率先捂住了口鼻,叫道:「波尔格粉末!疯子!那条龙发狂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诺德心下一惊,安格里克居然用了这种能让巨龙发狂的东西,他来不及细想,抓着黛玉的手就向外跑去。 一道火焰突然封住了前方的道路,他慌忙停住,回顾间四面都被火海围住,巨龙已经发狂,整栋房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那又怎样?我还有退路吗?」安格里克的狂笑声已经有些嘶哑。 里德尔不再犹豫,直接攻击了火龙的双眼,伴随着又一道大火和尖叫,龙血从巨龙的左眼喷涌而出。 「别以为你能跑!」 安格里克愤恨地瞪着黛玉,趁着里德尔攻击巨龙的时候直接向她发出了几个死咒。 诺德用力将死咒挡下,周围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旺,能够让他们容身的地方正在以飞瀑直下的速度缩小。 「梅林的臭袜子!你是个巫师!」 伴随着又一声巨龙的长啸,里德尔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再次传来。失去视力的巨龙正在胡乱喷火和踩踏,里德尔踉跄着冲过来直接用魔杖扫出一条通道,搂着黛玉就跑了过去。 「不是要带她走吗?你准备的出口在哪?」 里德尔冲着诺德吼道,又朝身后放了两个隔绝咒,巨大的石墙突然从地面上升起,不过这并不能阻挡同样能解咒的安格里克太久。 「门钥匙!」诺德心一横,朝着里德尔道:「在草垛那边!」 那地方可不近! 「只有那一个?」里德尔大声道。 「另一个更远!」诺德翻了个白眼,在里德尔眼下布置魔法阵和出口哪有那么容易,不然他也不会花这么久时间搞出覆盖一个城镇的阵法。 里德尔皱了眉,暗骂这个愚蠢的混蛋就算要搞事也不会多留几道后手,他的左手断了,完全使不上力气,腿上流血也很厉害,幸好没伤到动脉,但无尽的奔跑无疑让青年眼前产生一阵阵无法控制的来自失血的眩晕。如果要使用魔法就不能带着黛玉逃跑,何况……他担忧地看了一眼被诺德拽着的姑娘,即使她无声忍耐了一路,也不能掩盖这样一个事实,她快要力竭了。 第175页 巨龙在小镇成排的房顶上作祟发狂,踩出一个又一个大洞,毫无方向地喷射着火焰,沉寂了片刻的炮火再次响起,人类终于找到了方向再次攻了过来,而这大雨冰寒入骨,竟是一点变小的趋势也没有。 安格里克已经开始突破第二面石墙了。 里德尔胡乱摸了一把脸,血迹和雨水伴随着他的动作在他向来干净的脸上肆意涂抹,他掏出怀里一只短哨,用力地吹起来。 诺德疑惑地看着不再奔跑的里德尔,思考着后者还留了什么后手。 「为什么停下来?」 里德尔翻了个白眼,将姑娘抢回怀里:「她还跑得动吗?」 诺德皱了眉,只见黛玉毫无力气地瘫软在里德尔怀里。里德尔没有骗人,姑娘没有时间理会他们的交锋,只是张开了嘴用力喘息,宛如一条陷入涸辙中的鲋鱼。 里德尔一连施了几个咒语,姑娘惨白的脸色才逐渐有了点血色。 一只灰黑色的小猫头鹰从田野上飞来,它的脖颈上那圈墨绿色此刻已经长得分明,清晰地显露出一个「v」字。 没等猫头鹰落在主人的手上,里德尔挥了挥魔杖,猫头鹰的身形顿时伸展了几十倍,差点撞上窄巷前的楼房。 里德尔顺势将黛玉推上了猫头鹰的背,只是在他自己也想靠近的时候,猫头鹰甚是不给面子扇了他一翅膀的水。 里德尔无奈歪了下头,这猫头鹰养到现在果然对自己还是没什么好感:「那你带她走。」 说话间又一道火焰凌空落下,热浪冲击得变大的猫头鹰几乎无法维持平衡,黛玉慌忙抱紧了猫头鹰的后颈。 「门钥匙是什么?」从地上爬起来的里德尔冲着诺德吼道。 「羊角。」这次诺德没有隐瞒。 情势也不允许他再隐瞒,安格里克赶了上来,巨大的猫头鹰在夜色里成为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靶子。 「护着她。」 里德尔拦在了他们后方,诺德不再犹豫,拔腿就向猫头鹰的方向跟去。 猫头鹰的速度并不算快,黛玉试图从猫头鹰的后背抬起头观察一下战局,可巨龙立马便追上了她们,狩猎本能让巨龙再失去光明之后反应力更加敏锐,它大概是循着气味追来的,若不是诺德和里德尔还在用魔法抵抗,只怕两三道火焰她就得跌落在地。 就在她们终于飞出城区的瞬间: 「avada kedavra(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蓦然闪过,瞬间没入了猫头鹰的身体。 「雁儿!」 黛玉的双眼蓦然睁大,身下的猫头鹰急速缩小,失重的感觉剎时将她牢牢包裹,天旋地转,她望着身下的地面,想去抓住那只已经变小的小猫头鹰,却没有办法抓住它的哪怕一片尾羽,大地近在咫尺,她认命地闭上双眼。可她的脖子并没有断,甚至没有她想像中那样疼,似乎一股气流托住了她们,只有一点不可避免的擦伤,似乎没有伤到骨头。黛玉慌忙支起身子,寻找雁儿落下的方位。猫头鹰落得不远,她连忙爬过去抱住它,可那只猫头鹰已经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黛玉呆呆地抱着那只猫头鹰,心头宛如被划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血色潺潺,她几乎要看不清面前的世界。 「林小姐!」诺德终于跟了上来,他身上的衣袍被巨龙抓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他看着黛玉发呆的模样不由得拧起眉头,可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安格里克正如疯了一般狂放着死咒。 「快跟我走。」 黛玉的目光总算恢復了些焦距,她呆望着诺德将自己从草地上拉起来,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里德尔没能挡下那次攻击,那他又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无边无际的惶恐,她那样憎恶那个少年,那样排斥他,那样愤恨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可当意识到他真的有危险的时候,她竟然更加害怕他真的出事。真的就这样不告而别么? ……那个男孩叫嚣着不分开的誓言犹在耳畔,她惶惑地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确实已经把他当成不可分离的家人了。 雷声轰鸣,四野寂静,熊熊烈焰映照出她无助的面庞。 没有他的踪影。 他去了哪里? 难道真的……? 她不敢想,可她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他不是向来叫嚣着自己和旁人不同吗?可如今怎么就轻易败在他口中的旁人手中呢? 「痴儿!他作恶多端必食恶果,尔何苦为此薄情寡义之人葬送生生世世?」 警幻的警告又在耳畔迴响,她红了眼眶,却没有泪。 他作恶多端必食恶果,她自然是知道,那又怎样?他若是决意下地狱,她陪着一起去便是了。她一生茕茕飘零半世,难得一人肯如此待她,她便是舍了一切又如何? 他是她最后的家人了。 她完了。 她真的不可救药地爱上那个混蛋了。 索命的绿光再次向她袭来,她甚至懒得侧身躲开这一击,诺德已经抓到了门钥匙的边缘。火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沖了出来,他很狼狈,身上还挂着幻化出的锁链,行动却比那绿光更快,黛玉瞪大了双眼……他挡在了她身前。 那是道死咒! 黛玉慌忙伸出手去抓里德尔,可就在她要触碰到他的瞬间,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她被门钥匙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第176页 眼前最后的影像是里德尔的背影,那道绿光没入了他的前胸。 双腿再次接触地面的瞬间,她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第97章 第 97 章 26 黛玉觉得她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 梦里悠悠扬扬的,好像回到了在大观园的时候,她哭着葬那落花,又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些许黑灰,和那些乱红缠绕在一起无法分离,她便把它们一同葬了。转身间又似乎看到了伍氏孤儿院的长廊,那个男孩任性叫嚣着想要把她永远留下来,剎那间他又长大了,原本瘦小的躯体伸展得纤长、宽阔的肩膀能将她完完全全覆盖住,深邃的眉眼幽深而富有侵略性,他定定向她走来,那目光如囚笼般将她禁锢在原地,他走上来拥住她,如他无数个夜晚做过的那样,吻上她的眉眼,将她搂得几乎无法喘息。 然而有时候她又似乎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像她在数个世纪的时光中漂泊的那样,她看见自己的身躯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诺德面带担忧地看着她,一旁守候的马尔福和诺德发生了好几次争执,马尔福夺门而出,诺德停在原地看了她片刻之后也追了出去。两人仿佛去了很久,室内很安静,她却觉得这世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聒噪。闭上眼又似乎回到了三生石畔那大雾迷濛的所在,警幻不在,神瑛侍者也不在,三生石下那株小草已经完全枯萎,这下倒是安静得彻底,她转了头,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可那人又在哪呢? 她想去找他,她朦朦胧胧间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大观园空落落的,没有那条黑蛇,也没有那个恼人的蛇妖,伍氏孤儿院的房间已经落了灰,霍格沃兹的城堡寥廓寂寞,她同样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他去了哪里呢? 她跟上回程的火车,学生们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嬉笑打闹,没有一个隔间有自己熟悉的面孔,她走下火车,飘飘荡荡好像又来到阿尔巴尼亚的小城中,她模模煳煳地想,应当是这里没错了,这里有他们的家,他定是在这里。 她跌跌撞撞向那里跑过去,就要到了,那熟悉的房子似乎近在眼前,可她却再也没办法前进半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可那房子剎那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焰,火舌吞噬了整个房屋,烧毁了门前的花束,彩色的门廊,笔直的立柱和不算宽阔的大门轰然塌陷,她呆呆地望着,蓦然便哽咽到无法唿吸。 她没有家了。 「黛……林……林小姐,林小姐?」 有人在轻声地唤她,不是她熟悉的声线,似乎压抑了很多情绪却又极度克制,给她莫名的熟悉感,于是她终于从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挣扎着醒来。 却见得自己的双手被对方牢牢攥在手中,似乎是为了防止她在无意识中抓伤自己,她愣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抵不过对方的力气。棕发少年略微垂了下眉眼,将她的手放开了。 她直直地看着对方,似乎要将他洞穿,直到诺德挨不住略微偏了头,她才张了下口,却觉得喉头干涩得厉害,完全没办法发出完整的音节。 一直留心着她反应的诺德此刻极快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将她扶起来餵她喝。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却没有将对方推开,也只能就着他的手喝了水。 诺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下却有浓重的青影,他似乎熬了很久,连下颚都出现了不少粗糙的胡茬。 一旁坐着没出声的马尔福终于一脸厌恶地站起来夺门而出,黛玉转头看了一眼那仍在颤抖不止的大门,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 诺德也没有理会马尔福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瓷碗,里面盛着青碧色的液体。 「喝药么?」 黛玉摇了摇头。 诺德也不勉强,挥下手那瓷碗就消失在空气中:「等下喝也好。你刚醒来,可以先缓一下。」 「你还想要什么吗?」诺德替她掂好被角,见她一直认真地望着自己,不禁柔声道:「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黛玉再次摇了摇头。 一时相顾无言。 终究是诺德先忍不住,他轻声道:「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姑娘愣了一下,只觉得胸口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看上自己的那双眼眸澄澈透亮,满满都是她的影子,她别过头,轻声道:「他为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了吗?」 诺德眼中期盼的光点霎时便黯淡了大半,他沉了脸看着眼迴避自己视线的姑娘:「……也许吧。」 门锁被扣上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缩在锦被中的姑娘再次睁开了眼睛,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不知何时放在了桌案上。 诺德走出门外的时候马尔福正坐在门廊上对着眼前的植物发呆,双手捏得死紧,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听见诺德走出门来,金髮少年只是嫌恶地瞟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 诺德却突然弯起了嘴角,直直走到对方身前:「你这苦大仇深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挺像他。」 「你还要这样多久?」马尔福冷着脸回道:「马尔福被你弄到了哪里?」 「都说了我不会对他怎样,只要你不轻举妄动。」诺德脸上有盈盈笑意,却未达眼底:「她说我要为一切付出代价,你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第177页 「马尔福」内心郁卒,口里却只是冷声道:「你欠下的人命还少了?」 诺德歪了下头,他的身型突然开始变化,身型又伸展了些许,亦纤瘦了几分,五官变得更加深邃精緻,如墨的头髮在阳光下闪着鸦羽般的光芒。里德尔打量了下已经变回来的手掌,轻声道:「谁的人命?我也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坐在门廊上的金髮少年也倏然变了模样,他抬起头,毫不客气地直视那双恶魔的眼瞳,冷笑道:「装什么傻?如果你觉得你真的问心无愧的话,便用你现在的模样走进去大大方方告诉她啊,你不是都用上迷情剂了吗?再用几次又怎么了?捨不得?」 里德尔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魔杖边缘,克制着没有把它□□:「我和她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系。」 「那就不要用我的脸。」诺德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并不打算让步。 里德尔冷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不了解她。」 诺德捏紧了拳:「那是我和她的事情。」 「哦?」里德尔突然发力将诺德压到墙上,手肘抵着对方的颈动脉一字一句道:「她的一切都与我有关,我才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明白吗?」 「我不明白!」 一贯被压制的棕发少年如今终于发了狠,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肘将其甩开,紧接着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过去,拳头也是不要命地往对方脸上招唿:「什么梅林的破丈夫,你就是个只会用魔药的小人,玩弄人心很好玩吗?有本事你直接过去看看她能不能接受你啊?」 里德尔冷着脸抵挡着对方如疯子般的攻击,诺德的力气虽然大,但乱挥的拳头确实谈不上什么章法,是以大半的攻击都被他挡了回去。当然也有不少打中的,只是这种毫无章法纯属泄愤的攻击可比魔法带来的痛楚轻多了。 等到诺德终于露出一点行动迟缓的迹象,里德尔立马找准机会直接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修长的手指青筋暴起死死扣住了颈动脉,手下只要再用上半分力气对方就会晕眩在地。诺德肿着嘴角喘着粗气怒瞪着他,里德尔看着他像一头暴怒的公牛一样地喘息却愣了一下,随即他忍不住冷笑出声:「看来你确实什么都不明白,和你较劲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诺德用力瞪着他,却只觉得紧扣上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突然一松,没等他反过身来将对方再锤一顿,里德尔却勐然捂着胸口往旁边吐了一大口鲜血,旋即倒了下去。 「梅林的臭袜子!你到底怎么回事?」诺德推开半压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皱眉低声骂道:「你不是都好了吗?」 仍倒在地上的里德尔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他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却自如地命令道:「给我找个地方休息……别让她发现。」 「凭什么?」 里德尔没有回答,他闭上了双眼。 诺德皱眉去探了一下对方的脉搏,虽然微弱,但仍然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除了最后那个死咒,里德尔受的大部分是皮外伤,哪怕是断骨,用魔法其实也能很快接上。 是了,他不是被死咒打中了吗? 里德尔的出现让诺德怀疑自己最后那瞬是不是看错了,可现在他不禁再次怀疑起来,安格里克的实力应该不至于将他伤成这样,就算有龙也不过只能让他再断两根骨头而已。 既然里德尔那么快找上这里,按他那个步步小心的性格,里德尔应当也做好了万全准备。 可为什么就这样昏倒在自己面前? 里德尔的伤势很奇怪,诺德完全看不懂到底是什么魔咒造成这样的后果,唿吸时断时续,看起来就和一个弥留之际的病人没什么区别。 现在毫无力量防备的里德尔,大概是自己下手报復的最好时机。 他朝那个屋子深深望了一眼,突然理解了黛玉所说豁出一切的决心是什么意思。他做不到。里德尔的出现是一个意外,里德尔会拿自己的家人做威胁他也猜过,可他没想到里德尔谁也不会放过,第一个失踪的是艾伦,紧接着,是安妮,再后来,是马尔福。 里德尔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他却不能把他们的生死置之度外,诺德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扛起了已经人事不知的青年。 第98章 第 98 章 27 诺德再进房的时候,黛玉正倚在床榻上出神,药碗和餐盘都放在一侧……显然面前这位姑娘这些天基本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林姑娘……」他眼神微黯:「这些不合胃口吗?」 黛玉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才摇摇头道:「并非如此,你也不用一直废这些心思,我只是眼下身子难受,实在是吃不下,也许过两天就好了。」末了,她又向少年微微屈了身子:「倒是麻烦你了,伊恩。」 诺德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又是一阵无言的静默。 少年瞥见床沿上摆放的黑色本子,愣了一下,开口道:「林姑娘你要看书吗?我给你拿几本书过来?」 说着伸手就要将那本子拿走,姑娘却伸手止了她的举动,她摇摇头,目光有了两分乞求:「我如今倒是没什么看书的力气,只这笔记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可让我将它留下来吗?」 诺德嘆了口气,转身出门前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他死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第178页 姑娘握住被单的双手蓦然紧了一下,她想了片刻,问道:「他若死了,你的心愿可实现了?」 诺德皱了眉,想到还躺在棺材里生死不知的那位和他未知踪迹的亲友,沉声道:「事情还没了结,我不知道。」 「这般么……」黛玉轻声道:「若有什么我能做的,你莫要太拘泥了。」 诺德皱眉点点头,并未将黛玉的话语真正放在心上,他嘆了口气:「林姑娘,你先把身体养好吧。」 姑娘轻笑着应了,少年就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黛玉脸上虚浮的笑意这才淡了下来,她转过目光,拿起床头那黑色的本子,翻开封面,有些泛黄的纸张上正飞快显现出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就像有人正在焦急书写一般,潦草的笔锋凌厉而霸道,一点也不像那人平时会写的俊秀花体字。 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 「are you here」 似乎感应到本子被翻开,不断显现的笔迹顿了一下,才再次出现:「dai, answer me.」 姑娘嘆了一口气,待要再次合上本子,终究心下不忍,披衣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羽毛笔:「where are you?」 连日来的唿唤终于得到了回应,白色纸张上的墨色笔迹飞快地浮现,就像一人迫不及待地剖白一般:「obviously i am here,but well, if you ask for the real voldemort who you know, i don’t know either.」 黛玉皱了下眉,为什么他这样说? 「i thought you were him.」 「well, sort of. i’m his memory preserved in this dairy two months ago.」 「then you don’t know where he went, though he gave this dairy to me a few days ago.」 「i don’t think you should be sad, dai. wherever he is now doesn’t matter anymore because i am here right now, by your side. you can ask me whatever you want to know, and i’m not like him.」笔迹停了片刻,黛玉觉得自己似乎都能看见对方拿着笔轻笑的样子:「i』d like to tell you the truth, always.」 黛玉顿了一下,心思流转,却忍不住写下:「that’s not like you two both.」 「i just want to be like the only one you love.」 眼见黛玉似乎停了下来,日记却写得更加畅快:「dai, i don’t like this way talking to you, i want to see you, could i meet you now」 见她?姑娘却是彻底愣住了,这不是一段记忆吗?半晌,看着日记本上那小心翼翼的「could i」,她试探地写道:「how?」 眼前的日记本突然光华流转,黛玉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自己好像被吸入了某个地方。随即,她感到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却也只是片刻而已。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片黑暗中似乎又隔绝了一层泛着光晕的毛玻璃,眼前的他有着熟悉的面孔,但一切都似雾里看花般并不真切,少年拉起了她的手,试图让她抚摸自己的面庞。黛玉惊异地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并没有完全的实体,她能触碰到温暖,却也能轻而易举地穿透他的躯体,就像曾经作为影子的自己一般。 「我只是一段记忆。」 里德尔柔声解释道:「但我也是他,只是少了两个多月的回忆而已。黛,如果你愿意同我补全这段回忆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不知道的两个多月……黛玉脸蓦然红了,她慌忙抽出自己手别过脸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知不知道都没什么,横竖你也不是什么会做好事的人。」 里德尔偏头打量了下姑娘红到耳根的面色,青年皱了下眉,他最后记得的时刻她似乎还很讨厌自己,这两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此刻他不打算寻根问底惹她不快,于是他笑了下:「你瘦了不少,似乎很担心我?想我了? 黛玉原因为担忧而黯淡下的面色又被青年这句不轻不重的疑问撩拨得更加红艷,偏生他的面色还那么正经,似乎没觉得一点不对的样子,她懊恼地捂了脸,将他的手甩开道:「你这登徒子,怎么三句都没个正经的可说,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你当真不知他去了哪?那他将你留下的时候便没半分交代吗?」 里德尔抿了下嘴,轻声嘟哝了一句:「我的本行不就是喜欢你么?」但看得姑娘又要恼起他,才柔声道:「你找的不也是我么?虽然我只是封存在日记里的记忆,但我和他一样,我有伏地魔的记忆,也有他的感情,我只是少了一点魔力,以及那两个月不算太过重要的记忆。你不肯认我吗?」 最后那句话的尾音压得有点低,青年温柔磁性的声线硬是给他念出了一股委屈的味道。 姑娘抿着唇打量了一下身前的记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这也是伏地魔,至少是一部分伏地魔。 她嘆了口气,妥协道:「可我不知你下落如何,你欠下的那些债总得去还……」 记忆的里德尔认真端详了一下姑娘的表情,想了片刻才柔声道:「那你很着急找他吗?」 着急吗? 黛玉愣了下,这些天她倒是反反覆覆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从梦境中初醒来时看到的伊恩应当是里德尔假扮的没错,可之后里德尔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真如伊恩所言,里德尔真的会死……或者说他们都想要他死,她该如何呢? 她想要见到他,亲眼确认他的安危,却又害怕看见他。 纵使自己做好了同他一起同赴黄泉的准备,她却不敢确定里德尔的心思。里德尔的野心太大,她不过占了那微小特殊的一隅罢了,一心追求长生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弃生命呢? 第179页 同来何事不同归。 细数起来,他们在彼此生命力相伴而行的时光真是少之又少,纵使那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温柔而灼热,她却明了他们求一个同归其实极为难得。 「如果还不是很急,不如先把这件事放下吧。」 姑娘有些愣怔:「……为何?」 里德尔耸了耸肩,眼见她的眉峰因担忧而蹙起,他忍不住躬身上前抚过那弯罥烟眉:「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很多事情没必要立刻就求一个结果,不是你们那边说的吗?物极必反。也许等到适当的时候,结果自然会明了的。何况现在不是还有我吗?」 姑娘垂了头,只觉得眉心温温热热的,抬眼间是他靠得极近的眉眼,眼睫低垂,是他惯常极其认真温柔的模样。她蓦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若真的能一直如此,那该……」她喃喃咬住了下唇。 「干嘛又和你的嘴过不去?」里德尔却笑了,他的手再次抚上了她的唇,温温和和地,就像是春天的暖风,黛玉只觉得自己都要有点醉在这春光中了,又听得眼前的青年道:「担心他干什么?现在是我在你面前,看着我。」 你不也是他……黛玉在心里暗自嘆了一口气,却看见青年张开了双臂,似乎真要吸引自己的目光。她歪了头,不知道眼前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却突然见得原本纯黑一片的世界突然有了光。 那光是从里德尔的身上开始升起的,一片黑暗中他宛如创世的神祗,只是那光并不耀眼,如三月春晖般醉人,又似夏夜萤火般四散开来,顷刻间如银河倾泻般布满天地,那瞬间万物生发,千株桃树拔地而起,不过剎那无边无际的桃花就瀰漫了整个世间,惹得她几乎就要误认自己闯入了武陵人的桃花源。 「喜欢吗,黛?」 黑袍青年仍旧张着双臂站在中央,粉白色的天地间他是唯一一抹异色。而此刻他却如同一个真正的单纯少年般问道,似乎在等待她一个奖励的拥抱。 黛玉忍不住轻笑出来,她往前走了两步,离他更近了些,却故意无视了眼前青年如孔雀开屏般的期待,掩唇道:「你总是这般讨女孩子欢心么?」 里德尔倒也不生气,他径直伸出手将姑娘扯进怀里,黛玉只觉得自己仿佛扑到了极柔软的云上,和实体的他一贯霸道束缚的感觉完全不同,记忆的气息清冽又温暖,黛玉只觉得自己真正中了名为里德尔的迷药,又在此时觉得心内熨帖无比。 她轻轻嘆了口气,试图反手拥住这朵轻云。 随即她便听到这朵云在耳畔轻轻地笑,带来的微痒触感让她想笑却并不想躲,她听见他的声音,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我只对你这样,除了我的妻子,谁也不行。」 「惯是个会哄人的……」 那人却低声反驳道: 「我刚说过,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一直都是。」 姑娘无声地笑开了。 第99章 第 99 章 28 里德尔是一个在各方面都能做到极致的优秀人物,他那些学校中的忠实爱慕者猜测得并没错,里德尔同样也能做到一个绝佳的爱人——如果他愿意暂时停下那始终追逐权势力量的目光,而姑且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的话。世间没有一个正常女子能抵抗那样缠绵悱恻的呢喃低语,亦无法抵御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用心,哪怕知道一切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镜花水月,却也甘愿如扑火飞蛾般去追逐那梦幻泡影,求取那人一次无情胜似有情的回眸。 黛玉心下感念,眼前此人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精,哪怕只留下了一段记忆,那妖孽却只是淡淡地抬了一下眼眸,转而清浅地笑道:「那黛比起我又如何?他们可看不到我这副模样。」 无端又惹她红了脸。 许是知道如今的闲适不过是偷来的一段浮生,这浪荡子真的是无时不刻不在向她剖白心意。只是黛玉虽然听了那么多次,依旧还是会被臊得面红心跳,始终做不到坦然相对。 若是真心而论,就连黛玉自己也不常看见他这般模样。 也不知道里德尔本人对这段记忆到底动了什么手脚,记忆看待自己的目光总是热辣而真诚,这其实和他平素的表现一点也不像。里德尔虽然每次看她也是极为认真,那眼瞳里只映了她一人,但那感情却是淡淡的,如掠影浮光鸿爪雪泥,若非什么特殊时刻,里德尔并不会允许她占据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少年人思虑过重、心思太深,太多时刻即使他们相距不过咫尺,却总像是隔了云山雾海激流浅滩,试探猜测来来回回牵牵扯扯,像是一场永远没有终结的角力。 不知究竟是该怪谁。 她看着眼前朦胧的人物想,若是一开始他便这副模样,想必他们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你又在想我。」 出神蓦然被打断,黛玉定睛看着又凑到眼前的记忆,许是没有真正实体的缘故,黛玉少了两份怯意,而记忆也多了一分大胆。此刻他又自如地牵上她的手,温暖如云似雾,她指尖微动,贪恋着这份暖意而没有甩开。于是他低了眸,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明明我时时刻刻都在你面前,你想的是我又不是我,真让人伤心。」 说罢,还牵着她的手去触碰那并无实体的胸膛:「你看,它为你心碎。」 姑娘歪了下头,很是无辜:「现如今记忆也有心的么?」 第180页 里德尔却是又气又笑:「怎么没有?你这是质疑我对你的真心吗?」说着,他眯了下眼,似乎有种熟悉的危险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 「那我可不敢。」黛玉却是见惯了他这般狐假虎威的模样,转而笑道:「我往常只听着王叔比干有颗七窍玲珑心,却不知这单单分出来一段记忆也是有心的,若是这里也有了一颗心,那原先人身上的那颗又去了哪里?若是这里只留了一窍,」说着还甚是大胆地在他胸口上点了一下:「那剩下的六窍又被藏到了哪里?」 里德尔愣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黛,你真会欺负我。」 姑娘甚是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是表示自己的清白。 「你还是在欺负我碰不到你。」 里德尔也卸了力,毫无形象地躺倒在姑娘身边的草地上,幻化出来的晴空有些耀眼,他挥了下手,转瞬间星辰升起,湖水翻涌,就像是回到了他们曾夜游过的湖畔。 黛玉转头打量了一下幻化出来的影像,似乎是被勾起了并不算太美好的回忆,她有些沉默。 里德尔注意到了姑娘的情绪变化,却难得地没有转移她的注意力。静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道:「我不知道那道魔法分离了你的灵魂,那之后……」 似乎是想要表达抱歉的心思,他这句话却说得分外像一个藉口。 黛玉转头看了他一眼,盈盈目光看起来就像他们初识时那般恬淡安静。她自然明白里德尔指的是什么,那漫长岁月的游荡,她无处可去,只得借他残余的一丝魔力漫无目的地去寻这罪魁祸首,穿越空间阻隔的时候她被迫抛弃了记忆,后来又在漫长的漂泊里耗尽了力气……所幸是在消散之前终是成功找到了这人,虽然身处孤儿院的他那时尚不知自己会在未来做出什么,她亦忘却了前尘,单凭那份熟悉感在他身旁留了下来……现在想来,真不知究竟是缘是劫。她轻声道:「我并不怪你。」 里德尔动了下喉结,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着你那般聪慧的,应是早已猜到了罢?我们的时空早已错位了。」姑娘转头望向头顶那浩瀚星海:「原本我与你,当是生生死死各不相关……」里德尔皱了下眉头,但没有打断她:「……可如今我们……」姑娘低头轻笑了一下:「我在过去遇见了未来的你,可你在过去遇见的亦是未来的我,虽说如今我们还能坐在此处如此说话,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要你在我身边。」 里德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黛玉微愣,却也笑着摇了摇头:「你将我那缕魂魄送回我的过去,可我当初无家可归亦是你的手笔,想来你才是最大的祸害,还敢说这样的狂言。」 里德尔冷哼了一声,似乎对她口中的「家」不屑一顾,姑娘凝神望着他,如今的他看起来终于接近了他一贯的模样。里德尔冷脸反驳道:「我这个家还不够吗?」 许是被他这样滔天的醋意惊到,姑娘忍不住轻笑了起来。里德尔不满地望着这个笑容,却意外地被姑娘的回眸惊到,那双时常泛着盈盈水光的眼瞳此刻如同荡漾着璀璨星河,他一时看得有点痴了。 「那你怎的也不用你那最厉害的魔法猜猜,我如何便不怪你了?」 里德尔微眯了双眼,只瞬间四肢百骸却被狂喜沖刷得酣畅淋漓,他立马支起身子,探寻姑娘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想要确定她这番话委实出自真心,可缩成一团的姑娘却只给他留了红透的耳根和脖颈。青年终于忍不住痴痴笑出声来,那难得一见的傻样倒是惹得恼羞成怒的姑娘忍不住白了他好几眼。 他亲昵地凑上去,像一只耍赖的大黑猫一样想要蹭上她的脸颊,羞怯的姑娘却只留了他一个不念情面的后脑勺。如雾般的记忆嘆了口气,认命地把玩起她那如云的秀髮:「我真想能碰到你,黛。」 把住双肩的姑娘却顿了一下,随即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诺德只觉得今天的黛玉,面色格外得绯红,他有些意外地望了望窗外已经入秋的天气,岛国的秋天自然也是缠绵的冷雨,他又悄悄望了一眼室内的火炉,他觉得自己判断不了这热量到底来自于哪里,抑或他并不想去猜。 横竖不是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他照例放下餐盘就想离开,可黛玉却难得叫停了他的脚步。 「伊恩,」姑娘将桌上的笔记推远了一些,起身道:「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少年的眼瞳盛满了诧异,但他对她向来无求不应,他点了点头。 起身时门外的雨已经停了,姑娘大概许久没有到屋外走动,出门的那刻似乎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惘然。诺德转回头,刚想要询问她是否要到前厅去,黛玉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先开口道:「带我去他那里可好?」 诺德不禁皱起了眉头。在黛玉口中的「他」,他一时也想不到别人。 可她是看穿了一切还是故意在讹他? 「伊恩,」姑娘却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换了话题:「我想学校快开学了是么?」 诺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有三天。」 他沉声道。 里德尔依旧昏迷不醒,他也没有一点关于其他失踪者的消息,他的父亲被魔法部的同僚带走了,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这个办公室的权利确实很大,尤其是黑魔王让每个巫师都精神紧绷的现在……何况上次他偷拿银哨的行为已经让他父亲在魔法部同僚那里挂了名单。他真的很想把里德尔从棺材里挖出来摇醒质问他到底动了什么手脚。明明已经像个活死人,却把他牵制得毫无招架之力。 第181页 「马尔福先生呢?」 黛玉的问话无疑又牵动了诺德的神经,早已决意退出一切的马尔福……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平静道:「他给你留下过什么指示吗?」 对了,他想到了,那本笔记。里德尔特意留了一本笔记给黛玉,可如果里面有这样重要的信息,为什么黛玉如今才来告诉他? 超出他的意料,姑娘摇了摇头:「不过是我的一点猜想罢了,那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道:「马尔福先生出什么事情了么?」 「我不知道。」他干巴巴地回答:「他失踪了。」 姑娘皱眉咬了下唇:「那么……我那天醒来时看到的马尔福先生,应当是你罢?」 「你认出我了?」诺德有些震惊,他们明明都用了复方汤剂,她竟然能一眼便看出来? 令他失望的是,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当时你只待了那么片刻,我并未猜出是你,只是这些天只有你出现,他与马尔福先生都不见踪影,如今你说马尔福先生失踪,我猜,他当是用马尔福先生挟持了你罢?」 诺德心下黯然,原来是认出了里德尔。他在心底冷笑一声,自己还真是自以为是的期盼,只是也感嘆黛玉也看得分外明白。 他却无端有些怒意,她从来都明白,可她为什么都选择了助纣为虐? 「你在怨我罢。」姑娘的声音始终是轻轻的,可诺德却莫名红了眼眶。 他突然便有些忍不住:「我在怨你。」 看着姑娘从未变过的翦水双瞳,那一如既往令人心神摇曳的美貌。 他一字一句郑重道:「我确实在怨你。」 第100章 第 100 章 29 「我很抱歉,伊恩。」 姑娘的眸子黯了黯,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开始缓缓地飘落,雾气开始瀰漫开来,温度一层低过一层,独自站在迴廊中的姑娘此刻看起来宛若比雨丝更加单薄。 诺德深吸一口气,强行摁下喉间的酸涩,他扯出一个惨澹的笑容:「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和我说抱歉?你并不需要抱歉。我知道,从头到尾,这些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黛玉没有再说话,她清楚地看见少年通红的眼眶,那是极尽忍耐的无奈与不甘,他低声继续道:「我怨你,同我喜欢你一样,原本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它只是那样单纯地发生了,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的目光、我的注意力、我的欢喜和愤怒,全部都只围绕了你一个人。」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即使那时你甚至记不住我是谁。」 「我时常会想如果你不出现,那我的世界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我会不会过得更好一点?也许我会绕过你的心上人,我会安然地毕业,享受我的学校生活,也许现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奋笔疾书欠下两个月的暑期作业,在翻倒巷准备新一年的考试课本,思考毕业之后我到底要做什么工作,而不是躲在这个偏僻的庄园里,照顾一个人,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担忧我的亲人和朋友的生命安全。」 「林小姐,你将我的生活改变得如此彻底,你让我学会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什么是恨一个人,什么是欢喜,什么是盼望,什么是恐惧,什么是不甘……这一切我不想接受的成长都与你有关,这可不可以作为我怨你的理由呢?」 未等姑娘有所回应,少年却无力地轻笑了一下:「可这些却成了我爱你的理由。」 姑娘低了头,却不自觉将手举在了心口——一个表达迟疑和拒绝的姿势。 诺德自然是看清了黛玉的所有动作,他苦笑着摇摇头,似乎也在嘲讽自己的自以为是:「我真正怨你的,不是怨你为什么会爱上他,而是怨你为什么一定要躲着我。」少年红着眼眶道:「你明明猜出了一切,又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从来不肯信我一次?哪怕一次机会,你可以和他有不动声色的默契,为什么从来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呢,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做不到?」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最初我去图书馆赴了你的约,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少年又笑了起来:「可后来我意识到你原本便是他所制造出的灵魂,一切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姑娘嘆了一口气:「伊恩……」她的话很快又被诺德打断:「其实我怨你,也不过是在怨我自己罢了,怨我的无能,我的不清醒,我的摇摆不定……怨我身上所有会导致如今局面的那些沉疴顽疾,我真讨厌如今的自己。」 诺德一口气说完了一堆,此刻却像终于卸下那一口支撑他站立的郁气一般,少年一直挺直的身板转瞬如玉山倾覆,他颓然抱头蹲在了地上。 黛玉顿了片刻,才轻轻走过去如他一般蹲下身子,裙裾如莲花般在冰凉的迴廊上温柔地延展,她伸出手摸了下少年有些蓬乱的头髮。少年埋于双臂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没有说什么。 「你本不必如此。」姑娘轻声道:「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谁?」少年沉闷的声线中有说不出的郁结。 「我的一个哥哥,」姑娘轻轻地笑了:「认真来说你们一点也不一样,只是你如今这模样,像极了曾经的他。」 「他又怎么了?」 「他呀……」姑娘的眼中满是柔情,却也掩不了那分心痛:「一辈子懵懵懂懂的,开心时甜言蜜语,失意时又有天无日疯疯傻傻,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性子自是极好的,只可惜凡事都看不了两步远,后来……」她顿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继续道:「终究是吃了极大的亏,只可惜等他想明白的时候,身边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就不是一人之力能挽回的事情了。」 第182页 「林姑娘……」诺德有些郁闷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姑娘:「您这是在讲鬼故事还是在安慰我?」 姑娘噗嗤一声便笑开了,她歪了歪头:「你猜猜?」 诺德从没见过这般活泼的林姑娘,却让他一时喜也不是、气也不是,只能闷声道:「您根本就不想安慰我。」 「嗯,我不想。」黛玉倒是难得地从善如流:「我只想问问你,你可有想过今后如何?」 诺德愣了一下,才沉声道:「……我不知道。」 姑娘微偏了头,目光里的意味不言而喻。诺德在这样无言的对峙中败下阵来:「您觉得我应当如何?」 「伊恩,我这里有几个地址,」黛玉从袖中掏出了一页纸,上面写了几个地方:「若我想得没错,我想你约莫可以在这几个地方找到你想找的人,但你需要快一些。」 说罢,似乎是看出了诺德眼中的质疑,她垂眸道:「我说过,我这模样也无非是个囚徒罢了,这份单子,我也是今天才拿到。」 里德尔的记忆自述不会对她说谎,但他可以隐瞒,何况那段记忆并不知道两个月来真的发生了什么,即使他可以去猜测自己的行动,却未必愿意同她分享自己的安排。 他很张狂,却也谨慎至极。 任何涉及当下的话题都会被里德尔不动声色地避开,似乎他自己真的只有一个哄她开心的任务而已。 若非他今日狂喜之下失了分寸,想必她还要花更多时间才能触摸到些许的真相。 可若是那样,也许一切就太迟了。 诺德愣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单子:「我信您。」 姑娘不动声色地唿了一口气,又拦住了就要动身的诺德:「可我有个心愿,你能先应了我么?」 「什么?」诺德不解地看着她,是想见里德尔吗? 「伊恩,若你真的在那几个地方找到了他们,从此就远远地离了这里罢。」姑娘认真地望向他:「再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 「你拦不住他。」黛玉顿了一下,问道:「之前同你一起的那人,怎么样了?」 诺德皱了下眉,明白她问的是安格里克:「死了。中了阿瓦达索命咒,涉及和麻瓜军队的冲突还有外交问题,魔法部把事情压下来了。」 姑娘没有什么其他神情,好像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她望向仍在原地的少年,轻声道:「带我去见里德尔,然后,你就走得远远地,再也别回来了。」 「您想要我当个懦夫吗?」 黛玉无奈地摇摇头:「伊恩,你和他不一样。」看见对方不满地挑了眉,她只得继续解释道:「你杀不了他,你本不是会动手杀人的那类人物,你身边的人也不行……更何况你还有亲人和朋友,你总需要考虑他们。」 诺德攥紧了拳头,可他不得不承认黛玉的话说得没错,他现在并没有扳倒里德尔的实力,甚至他的一厢情愿还害惨了他身边的人。 「若是不甘,活着总有机会。」黛玉嘆了口气:「你应当也能看出来,虽然他那日也中了死咒,可现在……他应当是还活着对么?」 「……但也不算完全活着。」 诺德咬牙道,门廊外已然暮色四合,天光在阴雨里更加暗淡,门廊下没有燃灯,越发翻涌的黑暗似乎在窥视着随时将二人吞没。 姑娘摇了摇头:「他还会回来。」 诺德认真看着姑娘:「您怎么知道?」 「不过是一个很可怕的猜测罢了。」姑娘嘆了口气:「既是猜测,若是他以魔法附着在上面,我也不便对你说更多来惊动他。但我想,如果你继续留下来,不止是你,抑或是你身边的人,大约都成为是他的猎物。」 「他到底要做什么?」诺德皱了眉,他是从心底厌恶这样被动的局面 「你知道的,不是么?」黛玉认真观察着少年的每一次细微的表情变化,缓声道:「永生和权柄,他一直在追逐的东西。」 「您是说,他做到了?怎么可能?」 诺德瞪大了双眼,黛玉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是我的一点猜测罢了,但还是劳你带我去看看他。无论怎样,事情终要有个结束。」 廊下已经完全被黑暗淹没,天地间似乎只剩了姑娘那一身浅色的裙裾还在泛着微不可查的冷光。黑暗里诺德看不清黛玉的表情,却只听得到她向来温柔的声音、坚定地,带着不容他回绝的力量: 「你若信我,此去,便别再回来。」 第101章 第 101 章 30 空荡的房间,四面燃着昏暗的烛火,墙上虽然保留着洛可可风格的装饰,可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一切原本柔美流转的纹路都变成了奇特的张牙舞爪,看起来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百鬼夜行图。 房间正中摆着一副纯黑色的棺材,没有摆花,亦没有任何关于棺材主人名姓生平的悼文,仿佛棺中躺着的那人本就是一个不可说的存在,在这样无风无月的如墨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诡异。黛玉看见如此的景象也是愣了片刻,这才缓步走过去。 棺材没有被钉死,但过于纤瘦的姑娘也花了好一阵力气才将那个并不轻巧的盖板推开半分,空气中登时瀰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棺材里面原本铺了白色的锦缎,如今也□□涸的血迹染得暗红髮黑,看起来狼狈又污秽。内里躺着的青年紧闭了双目,连向来艷丽的红唇都失了血色,秀丽的眉峰此刻紧紧地皱着,似乎在昏睡中也经受着极大痛楚,倒是给他如今添了一分不可说的楚楚可怜意味。 第183页 这魔王也会让人怜悯么? 黛玉被自己这想法惊到,却又摇了摇头,咬牙费力将盖板往外推了一些,可当她完全看到棺材里的景象,却被惊得几乎站立不住。盖板哐当一声从棺材顶上滑落,重重地砸在榆木地板上,将原本光滑的地板都砸出了凹陷的小坑。姑娘如细柳般的身子轻微摇晃了两下,才跌坐在棺材一侧,仔细地打量起里德尔如今的模样来。 胸口被咒语击中的地方还残存着不断涌动的魔力,那绿色的光华此刻如无形的利刃一般一道一道想要将男子的胸膛划开,争夺他的心脏,而原本的血肉却在不断地尝试癒合,双方在青年原本结实的胸口上来回撕扯争夺着每一寸的领地。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里德尔占了一点上风,周遭大半的伤口已经癒合,淡粉色的新肉同血痂一起蔓延成狰狞的疤痕,只是胸口中央的咒语并没有那么容易屈服,刀锋割出的地方随处可见狰狞白骨。 黛玉不自觉捂住了嘴,百年的游荡中她并非没有见过战场,可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个血肉模煳的重伤之人却是头一遭。 何况这人还是她心之所系。 明明知道眼前这人恶贯满盈,可真正看到他的时刻,却是心疼更多了一分。 「我来看你了。」 棺材里躺着的那人自然不会给她半分回应,姑娘垂了眸,轻轻地将手凌空拂过青年胸膛上的伤口:「定是很疼罢?」 不断涌起的魔力如刀锋般割开了姑娘白玉般的手掌,黛玉却只是微蹙了眉,没有将手拿开,掌心有暗红的血色涌出,不断滴落到里德尔的胸口上。 昏睡中的青年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一些。 「你也不用怪他,是我自己非要跑过来的。你若是怪我……」黛玉停了一下,又莞尔道:「那便这般罢。」 赤红的血、素白的手还有荧绿的魔法在青年的胸膛上交织出一副诡异的纹样。姑娘手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加厉害,鲜血宛若被这个旋涡吸走一样流淌得更加迅勐。疼痛让黛玉不自觉皱起眉头,可她却没有放手,反而将掌心向那伤口又推近了两分。 不甘心被这外来的生命力压制,魔力挣扎得越发明显,那向来不沾阳春水的五指此刻已经遍布伤痕,想必没有一人敢笃定那依旧是一位千金小姐的手掌。 黛玉不禁吸了口冷气,薄汗从额角渗出,她少有经歷这样疼痛的时刻。可如今,她也诧异于自己竟然没有喊疼。 青年胸膛上的伤口癒合得更加迅速,甚至连原先的伤疤都开始缓慢平復成如初的皮肤,黛玉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没有太多动容,来之前她自然想到了这些,只是没有想过即使在生命力不断流失的时刻,她还会感受到那么清晰的疼痛。 真的很疼。 可下一秒有一只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心下一惊,慌忙看向沉睡中的青年。那双充满诱惑力的双唇此刻已经恢復了略微的血色,好看的眉峰皱得更紧,双眼依旧没有睁开。 他还能没醒过来。 可里德尔却像意识到来人是谁、她究竟要做什么一般,皱紧了眉想要将她的手扯开。可黛玉的手却和他的伤口紧连在一起,伤口似乎并不在乎主人的意愿,它贪婪地吸取这额外的生命力,和那致命的魔力争夺着生存的机遇。 黛玉见状,只得轻声道:「阿伏,你弄疼我了。」 禁锢在手腕的那只手蓦然就松了半分,却也焦灼着不肯轻易放开。 黛玉轻轻唿出一口气,又伸了一只手覆盖在那只经络分明的手背上,似安抚一般地抚摸着:「这些天你大概也闷得慌罢?那你听我说说话可好?」 沉睡的里德尔紧皱了眉,没有松开她的手,却因为她的话语分了神,一时也没有力气再与那魔法抗衡。 黛玉却笑了下,用手去轻揉他皱成川字的眉心,面色因为持续地失血而变得更加苍白: 「我觉着,你这人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那眉心有着短暂的舒展,却并没有真正因为那句话而平復下来。 「这些天我一直想,我当如何来见你,见到你又会说些什么。我想见你,却又怕真的见到你。」她停了下,又笑起来:「所以你如今这般模样,可是故意考虑到我的心情了么?对着这样昏睡不醒的你,倒委实让我觉得轻松了些。」 里德尔似乎没有什么反应,黛玉便放下心柔声继续道:「你知不知道,虽然你这人总是想讨巧装成小时候的模样来哄我,但其实你如今长成这般形状,装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意思。」 眼见里德尔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黛玉却忍不住笑起来:「还有,你亲手做的那些餐食……你究竟是如何吃下去的?若是我们那边的厨子见了,想必要狠狠骂你一通糟蹋粮食的。」 手腕上的禁锢似乎略带威胁性地紧了一点,黛玉却恍若未觉般继续数落道:「虽说我这半生倒也喝了不少的药,可你们这边的咖啡我喝着可真奇怪,香气虽则浓郁,入口却少了两分滋味,若我说,只吃茶便是了,偏生你这人……」她轻轻嘆了口气:「你这人呀。」 没有停下时觉着好似有无穷无尽的话来挤兑他,只是刚停下这片刻,姑娘便觉得眼前昏暗一层更胜一层,想来她的身子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她定了定神,接着道:「我知你这人是个玲珑心思,只是有些时刻心思未免也太多了些,是以我也不得不多费些力气与你多说两句,省得你猜来猜去徒惹人不快。」 第184页 姑娘眼神温柔:「我这半生,约莫也当得起飘零无依这四字。曾以为有一知己足矣,却不知那人终究是不知我的心思,又以为此生约莫就要被锁在那园子里同那春光葬去,却不想又被你用蛮力夺了出来,而此后,却又意外辗转百年,竟看了些辽阔江山,知了许多从前未知之事,我曾想你这人十恶不赦,我当是恨你怨你,却不料如今又甘愿用我的生命换了你的。」 黛玉低下头,看着对方胸膛上已经接近癒合的伤口,轻声道:「你说过会予我一个家,便葬我于此可好?」 里德尔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似乎黛玉输送的生命力给予了灵魂新的力量,他似乎在努力冲破禁锢,想要夺回对这具身躯的控制权。 黛玉只觉得自己手腕很疼,昏睡的里德尔虽然控制着力气,顾忌着没有直接捏断她的腕骨,可向来体弱的她也并不能一直承受住男子这般用力的拉扯,白嫩的手腕上已经开始红肿,想必过一会定是要青紫一片。她嘆了口气,轻声道: 「阿伏,你松开些,我手疼。」 手腕上的力道不松反紧了两分,她吃疼地轻唿出声,抬起头便对上那人赤红的双眼。 不可置信的、不甘的、愤怒的、疼痛的又显出一分绝望的目光。 她从未看到过这人竟然能有绝望的情绪。 姑娘突然便笑了起来,试图用手去遮住那双眼睛:「你别这般看我。」 她想了下,又柔声道:「有人予我灌溉之恩,那我便许诺还他一世的眼泪,你如今给了我一条命,又允我一个家,我思前想后,实在还无可还,那便只有将我这颗心给了你罢。」 对方的纤长眼睫触碰到掌心有些略微的痒,甚至有些润湿的感觉,黑暗一幕一幕涌上眼前,生命大概真的要走到尽头,可关于他的一切在黑暗中却异常敏感,黛玉知道她将用自己的死亡换得伏地魔的新生。 她想,这样也不错,至少他不会再用别人的命来换了。 「你这是要惩罚我吗?」 男子沙哑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许是太久没有张口,那声音嘶哑而愤怒,更像是一条长蛇的嘶鸣,一点也没有他一贯哄诱人的柔情温润。 她的手被抓得更紧了。 里德尔似乎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听见衣袍的窣响,身体被拽得更往前倾了一些,他似乎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而自己鲜血淋漓的掌下,他胸膛的那片肌肉已经癒合如初,如今她的手下只能感受到他越发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心也跳得有些快,身体也有些略微的颤抖,似乎真是被她这般举动气得狠了。 她睁大了双眼,想要在黑暗中努力看清他的模样,可惜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只可惜不能再见他一面了。 黛玉努力笑了下,用最后的力气摇了摇头,耳畔满是蜂鸣,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一次,你要好好活着。」 姑娘勐然摔入了男子的胸膛,里德尔慌忙想要接住她前倾的躯体,可那身躯却如同烟花散落般一触即溃,顷刻间化作了无数光点。里德尔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堪称璀璨的一幕。 他突然想起以前血人巴罗对自己说过的话:「所谓消散,就是永久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开什么梅林的臭袜子玩笑? 青年慌忙从棺材里站起身子,想要将这些光点捞回怀里,却不想太久没有活动的躯体毫无力气,只一下他便又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棺材也随之倾倒,侧板裂了半块,横生的木刺扎入了青年的大腿和小臂,他却似恍若未觉般只是睁大双眼追随着那些光点。 莹白的光华正在迅速暗淡,他伸手去捞,那光芒却穿透了他的掌心。 他什么也触碰不到。 里德尔赤红的双眼在夜色里越发渗人,他咬牙看着那些光华,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却一次又一次地穿透了空气,手指划过地面,断裂的指甲向外翻起,又扎入带血的嫩肉,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同汗滴混合在一处,他却恍若未觉,只死死地瞪着那些越发暗淡的光点。 她竟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惩罚他。 一颗绛红色的血珠无声无息地落入了他的心口,剎那间所有光辉落幕,里德尔却感受到自从重伤以来从未感受过的生命力从心口不断涌出。 他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断裂的指甲开始再次生长,伤口开始迅速癒合。他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心脏,似乎想要将她的生命从那里挖出来,可他只感受到了一阵异常短暂的阻力,随后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自己的血肉。 里德尔蓦然便愣在原地。 手指上的復活石戒指依旧折射着冷光,这一次,他却再也看不到那人的灵魂。 里德尔终于再次想起死亡圣器的传闻,卡德摩斯用復活石復活了他的爱人,可她终日悲伤、冷漠而孤独,卡德摩斯被这样无望的爱恋所折磨至疯,自杀身亡,死神成功收走了他的灵魂。 原来就是这般么?无望的爱恋,虚假的復活,死神的尖刻嗤笑声宛若游荡在耳畔,提醒着他一切是多么可笑而讽刺。 青年的瞳孔突然便失去了焦距,冷得像是冰封在时间尽头的深渊。 她真的彻底消散了。 世间再无林黛玉。 第185页 再无他的爱人。 黑髮青年如蛆虫般逐渐蜷曲在冰凉的地板上,疼痛似乎缠绕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一贯高傲整洁的他此刻却发出一阵阵如野兽般意义不明的痛苦嘶吼。魔力从这瘦长的躯体上喷薄而出,绿色的火焰飞快地席捲上窗幔,顺着笔直的立柱攀援,剎那间整座庄园燃起了熊熊烈焰,椽木倒塌、梁架倾颓,火光直升上漆黑的夜空,带着主人的愤怒,似乎想要与这无情的命运之神争一个公论。 只是夜空依旧无言。 黑暗里的山谷中冉冉升起一个荧绿色的巨大骷髅盘蛇图案,黑髮青年终于停止嘶吼站起身来,原本俊俏的面容在火光里晦暗不明,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双如蛇般冰冷的眼眸闪着灼人的赤红。 立在山谷外的诺德望着那骷髅图案悄然往阴影里退了一步。 他转过头,夜雨早已停歇,乌云也尽数散去。 多年以后伊恩·诺德依旧会不时地回想起那个寂静到诡异的夜晚,山谷中房架倾颓烈火熊熊,山谷外却寂静得听不到半分鸟叫虫鸣。 月华如水,星辰似梦。 那是他记忆中最为璀璨的星海,亦是他望过的至为苍凉的夜空。 第102章 番外二 说明 以下信件摘录于霍格沃兹校史五号档案室956号档案袋,该档案袋收录着暂未被明确归类的信件,此类信件来源各不相同,似乎都牵涉着我们未明确记录的歷史,但由于信件内容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损毁,关键信息难以辨别,因此被暂时封存于此,等待我们的研究员将其整理完善。 1990年封 039号信件 10月5日,1944 亲爱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 非常高兴能收到您的来信,不知道这段时间您过得怎样?我听说您已经准备动身前往巴黎,我承认我很意外您居然还能在百忙中抽空向我询问那件事。 此刻我身在极地,您知道这里已经进入永夜,无止尽的夜空和寒冷,感谢我们还能有魔法御寒,所以我也能有更长的时间与更充足的精力来观察星轨。不知道您对占星术体验如何?很遗憾在校园时我们因为各种缘由未能深刻交流下彼此的魔法研究,而此刻我身旁所能用作信纸的物品有限,因此我无法用更详细的笔墨来告诉您我这些时刻所受到的震撼。星星确实告诉了我们一切,可您应当知道,占星与预言术的最大的不同在于,星辰的光芒跋涉了数万光年的距离来到我们的天空,它们实际上只告诉了我们这世间上所有已发生的事,而明智的生物(比如马人,他们颇擅此道)会通过观察与计算推知从今往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毕竟在我们还未见到的数万光年之外,我们的未来早已存在。 我并非想要同您用大段的篇幅来叙述这些看起来甚是向虚无主义看齐的理论,但我想我不得不简单说明一下,这对我接下来的陈述十分重要,无论您是否相信这一论断。在您的来信里,您说您关注到校园里出现的一系列不寻常的事件似乎都与一个孩子有关,所以您想从最初的事件开始探寻真相。我十分敬佩您的观察力,但作为一位教授而言,我想我们应当坚持讲求证据,虽说笃信占卜的巫师们恨不得将水晶球放在触手可及的每个角落,但感觉往往会欺骗我们,这样的故事我相信您已经听得够多了。所以接下来我将向您叙述我所知道的一切,我会有属于我自己的推测,但我希望您能意识到那毕竟是推测,我依旧没有证据证实这一切,您可以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我将选择谨慎。毕竟,真相是一种美丽而可怕的东西,需要格外谨慎地对待。 如您所知,我于1943年秋进入霍格沃兹,是为了协助处理那件关于灵魂的奇事,但实际上,我的主要研究方向并非幽灵更非东方,我一直醉心于时间的研究,而幽灵不过是一个时间停滞的个案而已。所以,当我接触到那个姑娘之后,虽然在一开始陷入了迷惑,但不久后我便发现了令我万分兴奋的事情,她似乎应当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一个彻底的闯入者。您或许很疑惑我为什么没有将这件事如实告知学校,以至于对我现在答覆的真实性而有所怀疑,那我将诚恳告知您,在我意识到这件事时,我已经从心底将她当成了朋友,我承认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奇异的灵魂,纯净无暇,通透明澈,学识渊博而不自傲,进退有度而不自卑……时光将她打磨得如此完美,而她原本竟然是一个只存活了十几年的麻瓜!我知道一旦我将我的结论告知学校,等待她的大约只能是魔法部无止无尽的幽囚(无论他们用什么方式办到,他们总会想出各种办法),直到他们真正发现了时空的隐秘为止。您必须得承认,她虽身处漩涡中心,而她的罪过仅仅在于她的过分美丽!我将此事在此告诉您,一方面我相信您的品格,另一方面我也希望您能够给予她庇佑,如果事情真如您所说,她竟然能回到原本的躯体而復生,即使您或他人有再大的好奇心,我也希望您能始终意识到,她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个打破时空秩序的特例。 我再次恳求您能放过关于她的追查,还是基于以上我所陈述的结论:星轨告诉我们,我们的未来早已存在,它只是需要时间到来,巫师向来引以为傲的预言术只不过能窥知一鳞半爪的星屑,而将其视若珍宝。接下来,我将要以我所知的有限信息来作出我的推论,您可以选择是否相信这一切。那个姑娘是时空的特例,此外,我们都知道她的记忆似乎被封存,而且我判断她出生于一个麻瓜的家庭,那么她是否是哑炮?基于现在的魔法发展,我们并不能判断这一切,但她能够成为一个近似于幽灵的存在,那么导致她发生变化的一定有魔法的参与,虽然我们依旧不能判断这魔力是来源于她自身,还是外在的其他地方。我刚刚说过,那个姑娘近似于幽灵,我依旧不能判断她到底是什么,但她并非一个纯粹的死灵,之后她的归来或许也印证了我的推测。我明确能知晓的是,星轨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当然在普通人眼中这变化不值一提),有全新的星星诞生,已逝去的星辰再度亮起……我想,大约就是在她归来之后,两个相互平行的时空已经完成了融合,但令人惊诧的是,时间似乎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错乱,如今我依旧在试图弄清已经扭曲纠缠的时间到底会走向何方。或许我的表述稍许混乱,我想解释的是,虽然未来早已存在,但是时间纠缠之后,或许我们会在未来遇到过去。 第186页 也许这听起来是无法接受的事情,但实际上大部分人并不能真正感知这种变化,即便是巫师也依旧如此。所以我并不对其感到恐慌,甚至会好奇我将会如何在未来遇见我的过去,甚至这引起一个十分有趣的命题,如果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个时空漩涡里,那是否又意味着我们在无知无觉中达到了永恆?当然,也许更多人并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我想说这件事目前无法结束,除非导致这一切的那个异数在某个阶段改变自己的选择,只是您也知道,那个异数究竟是谁,到底有多少人在无知无觉中影响了整个时空的运转,成为了这个时空的焦点,我们无从得知。至少,我与您大约都只是被捲入的边缘人物。您也不必为此太过愤懑和恐慌,试想,就算我们尚未被他们困在这样的时空陷阱里,那远在天外已经註定好的星辰轨迹,又是谁为我们定好的宿命呢?比起那样遥远的未知,我倒是更为欣赏这群人的勇气,至少他们用行动告知了我,时空似乎可以依靠人力而改变,即使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结局。 我不希求您能理解我的观点。在漫长的时光中,我一直在寻求关于时间和宿命的真相,现在的我依旧不能说我触碰到了真实世界的一角,但在漫长的挣扎与求索中,我逐渐意识到唯有一件事情依旧可以超越时空的磨洗而达到永恆,那便是,与我们相遇的每个人、每个片段,他们在此刻都是无比真实的存在,如果我能握住并珍视他们,那我们至少能保有我们的自我,在这变化不定的时空里,在这似乎被主宰的宿命里,真实的情感才能超越时光,它只能被遗忘而不能被改变分毫,那份情感即是永恆。与其费力探查这些已经不再重要的真相,不如珍惜眼前人。 您真挚的 罗希·达芙 第103章 番外二 045号信件 8月3日,1944 尊敬的亚克斯利阁下: 您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余下的信件也请转交给这只猫头鹰,原谅我如今依旧不能告诉您我当下所处的方位,但不用担心,这一点无碍于我们已经订立的约定,我的猫头鹰一定会将信件准确送达。以及,上次来信上的追踪魔法我已破除,我相信您不会有兴趣再重复一遍这略显无聊的游戏,当然,如果您执意继续,我亦做好了准备,相信定不会令您失望。 上次来访中我已经对您解释过,鑑于您上次信件里透露的指责之意,我想我需要再向您解释一遍,我并非有意推脱,或者藉此机会叛逃,这对于一位尚在霍格沃兹就读的学生来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我并没有申请其他魔法学校的打算,但也请容忍我作为一名学生享受完一整个不被打扰的假期的小小心愿。我想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我了解到那个精神错乱的家养小精灵已经伏法,在此我对它不幸的两任主人都表示哀悼,谁又能意料到两任主人之间竟然埋藏着如此深重的仇恨呢?我必须承认魔法部这次的案情公示做得非常精彩,连我这样的外行人都要为之嘆服的地步。我很感谢您如约在魔法部的文件里隐去了一些并不重要的信息,我相信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协助清理一下魔法部过于杂乱的行政文件罢了。想必您也贊同并支持我的观点,在同一个案件中不宜出现太多无关要素,因为它们会干扰我们的理性判断。 当然,鑑于您对斯各特夫人所抱有的特殊感情,您不满足于这样一个仓促的结局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所期盼的结果很快就会到来,只是我们尚且需要一定等待的时间。我亦非全知全能的神,因此我并不能告知您復仇女神所要降临的确切时间,但我相信最晚不会超过这个假期,因此,还希望您能稍安勿躁,并为之做好准备,而不是徒劳地试图干扰一个学生的清闲假期。 逝者已逝,我将始终对斯各特夫人的不幸遭遇表示诚挚而深切的哀悼。鑑于斯各特夫人曾向我提供过十分必要的帮助,您无需怀疑我的诚恳,也无需质疑那样一位被流言所包裹的女士为何会向一文不名的穷学生施以援手。毕竟人总是具有多面性,这大约才是创世以来的魅力所在。否则,谁又能想到一位正直优秀的魔法部官员竟然能深爱着这样一位谣言缠身的女士呢? 漫长的等待时光就要过去,正如我们曾在鼻涕虫俱乐部里所说,生者如斯,沉湎于过去毫无价值,唯有斯莱特林才能帮助您达到伟大。衷心期盼您早日如愿以偿。 您真诚的盟友 you know who 第104章 番外二 2087号信件 8月30日,1980 亲爱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我想这大概是一封不受欢迎的信。 但我别无选择,我只能请求你再次原谅我的莽撞。 也许你差不多已经遗忘了我的存在,我倒是时常能听到关于你的消息——而且它们基本都不错——我想你已经成功实现了年少时的志愿,顺利担起了马尔福家族的责任,成为了优秀的领头人,因此我斗胆在此恳求你照顾这个送信人——我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我接下来的举动会对他有所波及的话,我希望你能从那人的威压下尽力护住我的兄弟,毕竟他对兄长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我当然知道他已经成为了那人所倚重的食死徒(我推测这大概是出自对我的恶意报復),但这不代表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毕竟我们都明白那个人的倚重和他的「友情」一样,不过是块为了遮掩腐肉的光鲜绒布而已。 第187页 我明白我无权恳求你的承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如此荒诞可笑——一个失踪了近三十六年的人突然出现,甚至你也不知道他本人是否早已成了徘徊于哪个墓地里的幽灵。现在,这个本应早已消失的灵魂竟然想藉助多年前的同窗情谊,来向你讨一个庇护!但我想你可以不急着撕掉这封信件,如果你对这个失踪的幽魂还有半分好奇的话,请允许我辩白一番。我不奢求你贊成或是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但我想这段记忆不能像林小姐的存在一样完全被那人从官方记忆里抹除掉——虽然它确实触犯了某人的逆鳞,这个故事依旧与林小姐关系甚大。 我知道你相当厌恶于听到任何与东方幽灵相关的任何信息,大约那是你所有不快的开始,也是我们与自己料想中的未来开始南辕北辙的时刻。但我想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只要再多一点忍耐,她无意引出了开始,而现在,我要尝试去实现她所安排的结局。我从没想过,那位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姐,实际上却看得比我们任何一人都要清楚,可惜的是,她的爱人终究是一个魔鬼。她明明看见了末日的大火,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走入其间。 也许我们必须回到1944年的夏天,那个令人不快的时刻,闷热,多雨,空气里拥挤了太多炽热的水汽,它原本和任何一个平凡的暑假毫无区别,然而事实上那个漫长的假期带来了太多始料未及的别离。 说是别离,实际上更合适的词应当是谋杀。 那时的我一心想着復仇,却忽视了厄运女神一直追随我的脚步,每一步都棋差一着,或者说我的每一步都被那人计算在内,我想,他故意多次放过我,就像孩童年少时捉起了护树罗锅又屡次将它放开一般,也许就是在这样反覆戏弄中让我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无力与愚蠢。当背叛了我们的旧日「盟友」亚克斯利因「意外」死亡时候,艾伦给我寄了一封信,但那并不是他的笔迹。打开信封的瞬间,那熟悉的斜体字勐然将我拽回多年前的梦魇之中,我突然明白,他或许是在警告我不要再做任何违背他心意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在嘲笑我这些年的不自量力。他在我的溃败中获得了戏弄猎物的快感,也许是我与林小姐的交集引发了那人为数不多的愤怒情绪,这大概就是他坚持以我取乐的缘由所在。 从那以后我彻底与国内所有人都断了联繫,在各个地方辗转,我不知道那人是否依旧还能追捕到我的足迹,这十年来他确实过得风生水起,但我确实获得了短暂的安宁,如果不去计较食死徒们日益扩大的影响力的话。 你当知道我依旧在执着于什么,也许在你拿到这封信时就已经在皱着眉头骂道:「这个不知死活不知收敛的可恶傢伙又要开始害人了!」诚然,我不知道这一次厄运女神是否依旧会阻拦我的脚步,也不知道我还会牵连到谁,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再去过当年他囚禁你的山洞,那湖底满是被他谋害的尸体的哀声,尖锐刺耳,我永远忘不掉那声音。他不仅残忍地夺取了那些人的生命,还要奴役已经脱离了灵魂的躯壳。那些哭声和尖叫每晚都纠缠着我,让我夜不能寐。 我如今别无所有,唯一的兄弟已经选择了臣服,我已经做好了献出生命的准备,我听说这些年他愈发暴戾无道,如果他能在盛怒之下给我必死的一击,那倒是了却了我的执念。我厌倦了被戏弄的日子,厌倦了他明明在在各个记录中强行抹除了所有林姑娘的消息之后,还炫耀一般留下我们这些知情人的存在,让我们好好欣赏他是如何无所不能。 但我毕竟庆幸于他的小心思,这份狂妄定会变成刺入他心脏的利剑。 你也许会认为我这样说话才是真正的自大,毕竟如今的他如日中天,没有几个人能反抗他的威压,更何况屡战屡败的我。但头两年我远走他国,郁郁寡欢,自以为已经摆脱了他的阴霾之时,是他给我递来了关于我们年少过往最后一名知情者的死亡消息,至此,到底出现了多少名牺牲者?谢尔、桃金孃、林小姐、安格里克、罗茜、斯蒂安……那人的身边永远缭绕着死亡的黑雾,他让我无法完全抛下这一切,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要我依旧存在于世间,他的阴霾就永远不会从我的世界中消散。那天我喝得烂醉,一个人上了满是麻瓜的火车,蜷缩在摇摇晃晃的仓储间蒙头大睡,我不知道火车走了几天几夜,也不在意我到底被火车带到了哪里。我在一个无名小站下了车,时间是夜晚,只是因为当时谁也没有在这里下车,我那时只想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可真冷,满眼都是银白色的雪,在昏蓝的天幕下依旧泛着冷光,我没有用取暖咒,也没有在站台下躲避那如刀锋般冷硬的雨丝雪粒,只是捂着单薄的衣服踉踉跄跄朝着森林深处的黑暗前进。 夜晚漆黑一片的森林无疑就像藏满了幽魂的地狱,到处是诡异扭曲的枝桠,还有孤独悽厉的夜枭声。当然,作为巫师,我并不害怕这一切,或者寒冷已经麻痹了我的知觉,这些麻瓜们看来恐怖如炼狱的景象对我的影响完全不如身上被冻得发疼又发热的触感来得真实。 或许在我心里,我应当更想见到一两个徘徊的幽灵,无论是谈话还是加入他们,都比任何时刻令人愉快。 可是就在我要倒在那越发炎热的雪地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一整片荡漾开的浅蓝色,在雨水中来回摇曳,宛如飘荡的浮云。那些游云般的雾气飘荡到我的身侧,落在我的身上,变成了大朵盛放的花朵。 第188页 这种花与我而言有着不一样的回忆。我无法以现有的语言向你描述当时我所受到的震动,没想到在我想要终结生命的时刻,在这样的异国他乡里,遇上这样一位温柔的故人。 你无法想像我当时就那样倒在那一片苍蓝的雪地里痛哭流涕。 风雪停息后,我在那片天幕下望见了无比震撼的夜空,云雾散去时,那些如钻石般璀璨的星星流淌出一道广阔的银色天河。 人总是能在最深的绝望里看见最灿烂的景象,对么? 那之后我尝试了回到过去,对,你没看错,即使时空规律中写着所有的改变都已註定,即使我身上加满了魔法部的禁制,我依旧不自量力地想改变如今的局面。 你能想像吗?当我好不容易破开禁制进入时空隧道的那一刻,厄运女神再度降临,我在时空隧道中看见了那个噩梦。他的脸早已没有年轻时代那么蛊惑人心,整张脸看起来像是被烈火烧灼过的诡异面具一样,如腊一般古怪地扭曲着,眼白里充着血,甚至你很难把他同过去那个里德尔联繫到一起。 「我亲爱的老朋友,真意外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听起来就像刻刀划过玻璃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那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往事,依旧是他的冷嘲热讽,他直白地告诉我通往我想去之地的道路早就封闭了,看起来并不是魔法部那些蠢货的能力可以做到的,所以我的尝试完全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他自然是感受到有人闯进时空轨道里才跑进来的(我后来听闻同大部分放权的魔法部其他部门不同,他似乎一直将时空管制司置于自己的严密管理之下)。他似乎在了解到打开时空轨道的人具体身份之后有所期待,期待同样做过时空旅行的我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同,只可惜,他认真嘲笑道,我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说完,旧事重演一般,他又将我推入了时空缝隙之中。他大概没想到,他这样无心随手的报復举动,却给我带来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我掉入了1935年的伦敦,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徘徊于街角的东方灵魂。我想过将她带走,那么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也许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转变,但她真的过分通透,迅速地看穿了我的伪装和意图。我不得已将后续会发生的事情诚实以告,破罐子破摔地希望在知晓了如此宿命之后她能有不一样的选择。但我的希望再次落空,她在沉吟之后依旧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决定去找那个还待在孤儿院里的疯子男孩。 我并不能理解她的选择,但在她的坚持下我只能将她带到伍氏孤儿院的门前。 她说:「那些事情还未发生,我如何能据此将一个孩子提前论罪?而若是问我如今的心,如你所言,我已经找了他那么多年,他此刻既已近在眼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亲眼见见,方能全了这般念想。」 说完,她又轻声嘆道:「你所说的我已知晓,倘若我日后真的如你所言,将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大约也是我那刻心甘情愿。但我总觉得,我若是愿意给他一条命,定是不愿让他继续疯狂的。」 她这句话如夜空中骤然爆裂的火焰一般给了我新的希望,若是过去根本无法改变,那么未来的她是不是能够保有我与她这段相逢的记忆?那么在最后她有没有想起来这段如梦般的预言? 我花了很久才回到原本属于我的时空,那时我才开始研究所有她留下的信息,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只是你知道,自从那人崛起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部抹除关于她所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这确实加剧了我工作的难度。但很幸运,我在最后发现了她留下的线索。我不能详细和你说明那是怎样的过程,我最终在一个被邪恶包裹的戒指里见到了她的残影,就像一朵被污泥包裹的茉莉,孤寂地躺在黑暗里。 这么多年,或许是她故意地躲避,或许是因为他对这个戒指的厌恶,他竟然完全没有找到这残影的存在。 但也不过是一抹残影而已。 「我等了你很久,伊恩,你终于来了,」她在见到我的时候说:「烦你将这个戒指带给他。你既然能找到我,他如今应该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他一定会再戴上它。但你要小心。」 她的警告不无道理,这戒指的魔力依旧强大,每时每刻都在诱惑着我戴上它,有一天晚上我在旅馆里惊醒,才意识到那戒指已经被我紧紧攥在手里,差一点我就要在梦境中成为它的奴隶。但那个浑浊的梦里,最后出现了一道温暖的白光,是她在唤我醒来。 也许你会嘲笑我的莽撞,但我选择相信她。 或许是为了令我平静下来,白天我在翻倒巷前那些食死徒的联络点前徘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癫狂的女巫,戴着一副大眼镜,脖子上挂着数不清的链子和珠串,她抱着一个水晶球直直地向我走来,用那满是酒气的嘴对我呢喃道:「……到来了,死亡与爱情到来了……第七个月结束时,孤独的黑魔王终于见到了他想念的人,而见到那人的时刻……受赠的生命到了最后期限,他将被爱的幻影彻底击溃……」 她说完这话便快步走开了,在旁人的讥笑里我听闻她出自有名的魔法世家。但他们似乎都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这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我仍然会不时回想起那个燃起大火的夜晚,疯狂的火龙吞噬了整所庄园,将那个黑暗偏僻的山谷照得几乎如同白昼,巨大的骷髅盘蛇图案如诅咒般升起,万物寂静如谜。 第189页 和今夜的寂静毫无二致。 那个骷髅盘蛇图案究竟是依旧升起还是黯然坠落,也许明天,也许第七个月结束时,我们将会知道最后答案。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见那一幕,即使我註定也要沉入湖底中,成为尖嚎的一份子,在那之前我也要竭力同那条火龙斗争到底。 我无法再给艾伦以兄长的庇佑,我在他的成长中缺席了太多时光。但他始终是个聪明的人,如果你依旧不愿意给予帮助,请将这封信转交予他,希望梅林能交付他好运。 衷心感谢你能看完这封信。愿我们都能走出年少的阴影,希望那些沉于湖底的尸体不再哀鸣。 你真挚的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