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恋爱小魔王[综英美]》 第1页 [bg同人] 《（综英美同人）平平无奇恋爱小魔王[综英美]》作者：林文潇【完结】 简介: 真小魔王.queeniemorningstar（奎妮.晨星） 奎妮见到地狱之王：「听说你是我父亲？」 奎妮见到死亡女神：「听说你是我母亲？」 奎妮见到至高神上帝：「听说你是我祖父？」 奎妮见到众神之王：「听说你是我外公？」 奎妮见到大锤和诡计之神：「听说……哦，没听说过你们。」 两位新鲜出炉的舅舅：「……」 原本奎妮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后台最硬的小恶魔 后来才知道，他祖父和一众天使叔叔伯伯们要杀她爸，她外公和两个倒霉舅舅要灭了她妈…… 再后来，她一大家子神仙天使恶魔的看着她：「听说你要跟一个脆弱到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的人类医生谈恋爱？」 奎妮：其实她还小，虽然沉睡了一千多年，但其实刚刚甦醒200多天，是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宝宝，可不可以假装不认识这些人……呃，神？…… …… 内容标籤：英美衍生灵异神怪情有独钟超级英雄 搜索关键字：主角：奎妮┃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只后台强横的小恶魔。 立意：所有生命都美好而值得尊重。 第1章 圣博纳文图尔医院是加利福尼亚州圣何塞的一家知名医院。 肖恩.墨菲已经成为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一周了。 严格说来，他现在还在实习期。 肖恩是一位特殊的医生，因为他同时还是一位自闭症患者，而且恰好是自闭症中那10%的学者症候群。这让他的优点和缺点一样突出——他是一个天才。真的超高能的那种天才，看病人一眼就能在大脑中构建出器官模型的那种。 可是他却也如所有的自闭症患者一样，有社交障碍，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正常沟通。 但墨菲医生觉得自己适应得还不错，虽然他的上司梅伦德斯医生现在只肯分配给他一些最基础的日常工作，但他都非常认真地完成了。 这些工作中的其中一项，便包括每天为一位植物人女孩做检查。 肖恩知道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叫这个女孩「睡美人」。 因为她跟睡美人童话故事中的爱洛公主一样，有一头阳光般的金髮，嘴唇如红玫瑰，皮肤白皙。只是她一直沉睡，从未睁开双眼，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眼睛是不是「睡美人」的深蓝色。 除了肖恩。 肖恩知道，她的眼睛不是深蓝色的，而是如翡翠一般的绿色。 肖恩的天才大脑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他几乎过目不忘。所以他不会记错，这位「睡美人公主」是跟他同一天来到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只不过他是医生，她是病人。 来医院就职的第一天，肖恩就在机场救了一个因意外事故被切断颈静脉的小男孩。他跟着救护车送小男孩去医院的时候，另一辆救护车也正载着她驶向圣博纳文图尔医院。 那天是一个下雨天。 那天的雨闻起来像浓甜的枫糖浆。 从机场到医院需要二十三分钟。 他们同时到达，当急救人员推着她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转身的剎那，恰好看到她睁开眼睛。 两人的目光隔着重重雨幕在半空中相遇。 只是平淡无奇、毫无意义的一个对视。 如果不是再次遇到，这个对视很快会被肖恩从他的计算机大脑里删除。 . 现在是上午9点30分，没有下雨。相反，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那天之后，这个跟他一起进入医院的女孩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肖恩独自走进她的病房，年轻的女孩静静躺在病床上，金色的头髮铺陈在脑后，双目微阖，如同熟睡。 暖暖的日光穿窗而过。肖恩几乎觉得，她仿佛睡得十分满足。 与过去的一周一样，肖恩打开手上的病历本，查看她身体的各项指标。 没有任何异常。 事实上她入院的时候之所以被送来外科而不是神经科，是因为急救人员说她突然出现在一栋正在拆除的大楼内，工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导致她被坍塌的墙壁掩埋，伤得很重。 她被急救车送来医院时确实满身是血，可是医生擦干那些血迹想要确定伤势时，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除了那些可疑的几乎浸透衣物的血迹，一点伤也没有。 要不是病人始终昏迷不醒，医生大概会当场宣布，这是一个再健康不过——甚至身体各项机能比普通人还强健得多的人。 入院第一天医生就为她做了各项检查，一切正常，即便格拉斯曼院长也找不出她昏迷不醒的原因。 她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证件，所以医院无法联繫她的家人。 肖恩不明白，他为什么有些不敢看这个病人。尽管他心里很确定，她现在的机体并没有意识和知觉，更不可能进行任何人类的高级精神活动，但他的视线仍然无法在她身上长时间停留，尤其无法在她脸上停留，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张开眼睛，然后把他抓个正着。 尽管他其实什么都没干，只是完成每天的例行检查而已。 不过这样的检查很快也不需要继续下去了。 第2页 今天早上肖恩从梅伦德斯医生那得知，医院已经决定明天将她转到其他公立医院。 梅伦德斯医生是他们外科的主任医师。 「他们不能就这样将一位还未痊癒的病人送走。」 刚刚走出病房的肖恩就听到有人这样说道。他听出这是同为实习医生的杰瑞德.卡鲁的声音。 「格拉斯曼院长已经帮她申请了医疗救助，更何况我们也不能再做什么了，她在哪个医院都一样。」回话的是克莱尔.布朗。她也是一名外科实习医生。 肖恩抱了抱手里的病历本。他同意布朗医生的观点，病人目前的情况他们已经不能提供更多的帮助，在哪个医院都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找不到她的家人，他们会建议出院。 「既然在哪个医院都一样，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杰瑞德继续争辩道。 其实杰瑞德当然知道为什么，只不过他认为仅仅出于金钱原因就将病人送走太功利了。 克莱尔看了他一眼：「我希望你现在的反应不是因为我们的病人很漂亮。」 很明显杰瑞德.卡鲁医生觉得这句话质疑了他作为医生的专业素养，两人新一轮的争论又开始了。 肖恩抱着病历本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经过。 杰瑞德及时拉住了他。 「墨菲医生，我们的『睡美人』现在是你的病人，你来说，她应该被转院吗？」 肖恩的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他有时候是会这样。准确地说是大部分时候。因为跟旁人的任何交谈都会让他感到不适和无措。他无时无刻都在跟这种不适作斗争，尽量克制着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怪异。 肖恩目视别处，平板地回道：「我相信转院并不会对她的健康造成任何影响。」 杰瑞德和克莱尔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意外。虽然相处只有一周，但大家都已经对他们这位新同事有了一定了解。 眼看这个话题还有继续下去的空间，杰瑞德正预备开口说什么，突然一个护士远远跑过来，径直停在他们面前。 「墨菲医生，」护士看着肖恩说道，「404的病人醒了！」 肖恩愣了一下。 杰瑞德和克莱尔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404的病人就是他们刚才话题的焦点，那位「睡美人」。 . 肖恩是和杰瑞德与克莱尔一起走进404病房的，随后连梅伦德斯医生都来了。 肖恩落在最后面，就像，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每天巡视的所有病房中，404一直被放在最后面。 他走近门口的一刻就看到，她的确醒了，正很安静地靠着枕头坐着。 梅伦德斯医生走过去，查看了旁边仪器上的各项数据。 「情况看起来不错，」梅伦德斯医生的声音不自觉放的很柔和，「也许稍后我们可以再做一个脑ct进一步确定一下。」 肖恩注意到，她碧绿的眼睛眨了眨，望着四周的目光充满茫然和好奇。 肖恩确定，这个女孩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她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只是目光时而追随着梅伦德斯医生查看仪器的动作转来转去。 「恭喜你醒了，」杰瑞德由衷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需要我们帮忙联繫你的家人吗？」 她的目光被杰瑞德的声音吸引过去，清澈的双眸安静地看着他，却依旧没有说话。 杰瑞德和梅伦德斯对视一眼，接着梅伦德斯医生问道：「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女孩眨了眨眼，视线重新回到说话的梅伦德斯身上。 就在大家以为眼前的女孩依旧不会回答，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会说话的时候，女孩却开口了。 「请问，」她平淡的视线静静扫过眼前众人，「这里是人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2021年最后一个月，开个新文吧。 看了一下上一篇完结时间，又是一年过去了，我果然最多只能保持住一年一篇的龟速…… 存稿充足，安心跳坑。 第2章 请问这里是人间吗？ 面对「病人」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外科医生们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呃，」梅伦德斯医生失笑，「我想是的，这里是人间。」 女孩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引起什么变化，她轻轻点了点头，金色的头髮在日光下几乎微微有些刺目，如同某种神祗的光环。 「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梅伦德斯医生很快回到他的专业态度上。 这一次他们的「病人」倒是很配合。 「我被从沉睡的地方带到了这里。」她回道。 「沉睡的地方？」杰瑞德首先发出疑问，「你是说你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吗？那你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沉睡的地方在哪里吗？」 女孩看了他一眼，似乎突然面对这么多问题不知如何作答。 「我有时候会醒来一段时间，但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睡。我不知道自己上一次沉睡的地方在哪里。」 最后她有条不紊地给出了所有答案。 梅伦德斯和杰瑞德、克莱尔对视一眼，站在后面的墨菲医生被一如既往地忽略了。 克莱尔问：「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名字？」女孩的反问很平静。 「对，每个人都有名字，就像，一个人的代号。我叫克莱尔.布朗，」克莱尔又指了指身边的同事，「这是尼尔.梅伦德斯医生和杰瑞德.卡鲁医生。」 第3页 刚刚甦醒的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突然越过眼前的三个人，看向他们身后：「你叫什么名字？」 毫无徵兆被点名的肖恩一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但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慌乱，张了几次嘴才成功说道：「肖恩。肖恩.墨菲，我是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外科医生，这是我来这家医院就职的第8天，事实上你是跟我同一天来到这家医院的，所以今天也是你来这里的第8天，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肖恩的声音在同事们惊诧无奈的目光中越来越低。 「肖恩……」女孩看着他歪了歪头，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回答和行为有什么怪异。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呢喃一样重复他名字的声音让他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那双大而明亮的碧绿色眼睛眨了眨，轻而慢地继续道：「你好，肖恩。我很高兴能知道这些。」 肖恩抿了抿嘴，没说话。 「那么，肖恩。」她碧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可以给我一个名字吗？」 …… . 「不，肖恩，显然你不能为她取名字。」亚伦.格拉斯曼站在休息室里望着肖恩说道。 亚伦.格拉斯曼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也是他当初力排众议让深受自闭症困扰的肖恩成为医院的外科医生。 事实上格拉斯曼院长可以说是肖恩的导师和养父，肖恩唯一的弟弟意外去世后，是他陪伴和抚养肖恩长大。 肖恩不说话。 他并没有说过要给那个女孩取名字，他今天配合梅伦德斯医生完成了一场肿瘤切除手术——虽然梅伦德斯医生暂时仍然只肯让他做一些最微末的工作，但他的思维一整天都集中在这场手术上，根本没有余暇思考其他事情。 可是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对于不明白的事他向来充满求知慾。 格拉斯曼院长耐心地说：「首先，这个女孩看起来大约二十岁，至少十八九岁，她一定有自己的名字。没有人会长到这么大没有名字，除非她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现在她只是因为长期昏迷记忆有些混乱，忘了自己名字，但她会想起来的。 「其次，你不能随便给一个人命名。这就像——」院长努力寻找一个贴切的比喻，「这就像养宠物，如果你给它取了名字，就再也不会送走了。」 肖恩看起来像是被说服了，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片刻后。 「但是她并不是宠物，她是一个人。」肖恩对着格拉斯曼院长有些光秃的额头髮表自己的观点。 「当然肖恩，我知道她是一个人。」 这一次肖恩看起来满意了，愉快地点点头。 就在格拉斯曼院长以为谈话圆满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肖恩突然说：「你觉得奎妮这个名字怎么样？」 院长：「……」 肖恩自顾自说道：「或者，格瑞斯……斯黛拉……」又自顾自摇头否定，「但我喜欢奎妮。」 老院长摇摇头，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无奈地走了出去。 . 肖恩是在医院餐厅里宣布自己为她取好的名字的。 今天依旧是晴朗美好的一天，他们坐在靠窗的餐桌边，午后柔和的阳光描摹出她几近完美无瑕的侧影。 梅伦德斯医生已经允许她出院，克莱尔医生借给她一套自己的衣服，因为她仍然提供不出家人的联繫方式，医院也没有她的任何个人物品，包括衣物。 「我喜欢你的外套。」肖恩突然说。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她笑着说：「谢谢，我也很喜欢。」其实是很普通的黑色外套，但这是她第一次穿人类的衣服。 接着肖恩便告诉她自己为她想好的名字。 「奎妮。」她将这个刚刚得到的名字在唇间念了很多遍，像得到新礼物的小孩子。 然后又将他们两个的名字放在一起念了两遍：「奎妮，肖恩。肖恩，奎妮。」 她抬起头看着他笑起来，「我喜欢这个名字。」 肖恩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又从她身上移开，仿佛看着她没办法说接下来的话。 「植物人失忆或者局部失忆一般由脑损伤造成，但你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即便是在你昏迷过程中，你的脑电图也并未如其他植质状态的病人那样呈现杂散的波形，说明你的脑神经一直处于正常工作状态。所以我不认为你现在的情况是失忆或者记忆混乱。」 得了新名字的奎妮看着他眨了眨眼。 肖恩一旦说到自己擅长的医学专业语速就会变得很快，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奎妮完全没听懂。 肖恩显然没有留意到她的茫然，继续愉快地说道：「不过你现在很健康，等你找到自己的家人就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了。格拉斯曼医生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你一定也有。」 这一句奎妮倒是听懂了，她想了想说：「我沉睡时，有一个人有时候会来，偶尔会对我说话，但是很少，都是一些让人不开心的谈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家人，她也并没有给我一个名字。」 虽然像是在说不开心的事，但她的声音和表情很平淡，语速也很缓慢。似乎从她甦醒以来不管面对什么都很淡然。肖恩觉得就像此刻穿窗而过照射在身上的阳光，让人不由自主就跟着安静和舒缓下来。 第4页 她突然望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很希望我醒过来？」 肖恩不解地看着她。 奎妮说：「我有时候能听到人们心里的声音，我听到你说很希望我醒过来，所以我就醒了。」 肖恩搁在桌子下面的双手绞在一起，目光盯着面前的桌面，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才补救一般说道：「你是我的病人，我希望每一个病人都能康復出院。」 奎妮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微笑起来。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你每天都来看我。你还给了我一个名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类，肖恩。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肖恩想起他第一次来到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情景，那应该算是他的面试，被要求说明他为什么想当外科医生。 那时候他想起了小时候被粗暴的父亲摔在墙上死去的小兔子和因为意外在他眼前死去的弟弟，他珍视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可他却救不了他们。所以他想成为外科医生，尽力帮助别人远离死亡。 奎妮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肖恩不明白她知道了什么，正要开口询问，格拉斯曼院长端着一个装满食物的很大的托盘迴来了。 老院长将薄煎饼和热饮在肖恩和奎妮面前放好，在自己面前也放了一份，然后拿起枫糖浆，给自己的煎饼上淋了一些，接着又给肖恩的煎饼淋了一圈又一圈。 肖恩喜欢甜的。 格拉斯曼这么做的时候，奎妮的眼睛一直跟着他在煎饼上转圈的手转来转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类的食物。 院长看了看她，拿着枫糖浆的手伸过去，给她也淋了一些。 奎妮抬起头：「谢谢。」 格拉斯曼点点头。 肖恩拿起桌上的餐刀，熟练的将盘子里的煎饼切成均匀的小块儿。 奎妮好奇地看着，半晌学着肖恩的样子，也试探地拿起餐刀。 院长不放心地看着她握刀的姿势，安全起见将自己切好还没吃的煎饼推到了她面前。 「来，奎妮，你吃这份。」 奎妮看了看已经切好的食物，又抬头对格拉斯曼说了一句：「谢谢。」 老院长突然想嘆气，以前是带一个娃，现在怎么感觉是带两个了…… 奎妮却只顾再次学着肖恩的动作，握着叉子将半块煎饼送到嘴边。 不过她没有吃煎饼，只是伸出小小的舌尖，添了一下淋在上面的糖浆。 肖恩看了看她只试探着伸出一点点的粉色舌头，然后移开目光。 第一次品尝到甜味的奎妮双眼亮起来，很快把一块煎饼上的糖浆都舔完了。 格拉斯曼对肖恩说：「看来她跟你一样喜欢枫糖浆。」 奎妮转头：「枫糖浆？」 格拉斯曼用下巴点了点桌上枫糖浆的瓶子，说：「对，这就是枫糖浆。」 肖恩一只手举着叉子，快速说道：「枫糖浆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有机酸，它不仅热量比蔗糖、果糖、玉米糖都低，所含的钙、镁和有机酸成分却比其他糖类高很多……」 「yes，yes，」格拉斯曼无奈地打断他，「我知道枫糖浆营养丰富。」 肖恩将还没说完的话咽回去，悻悻地重新叉起一块煎饼。 奎妮说：「我喜欢枫糖浆。」 看着肖恩笑得满足又开心。 肖恩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头髮。 老院长看了看笑颜如花的奎妮，又转头看了看肖恩不自觉红透的耳朵尖，弯了弯唇角，专心吃起自己面前的午餐。 奎妮说自己喜欢枫糖浆是真的喜欢。她说完就把枫糖浆的瓶子从桌上拿起来，送到嘴边。 「不行。」肖恩想要制止她的「豪迈」举动，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不敢用手拦她。他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 奎妮听到他的话已经停下动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不应该这样……」肖恩紧张地把手伸过去，但怕碰到她的手，又缩回来，手足无措的样子。 奎妮却明白了，她把枫糖浆递到他面前。 肖恩小心翼翼去接，手指却还是难免触到了她的手指。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抬眼去看，奎妮依旧錶情平静，毫无所觉的样子。 肖恩尽量控制自己异于常人的肢体反应，低下头，认真在她的煎饼上转着圈浇了满满的枫糖浆。 奎妮看着盘子里金黄透明的糖浆，眼睛里噙满笑意，由衷地说：「谢谢，肖恩，你真好。」 肖恩双手握在一起，攥紧又松开，又攥紧又松开。 半晌才说：「不客气，奎妮。」 一直希望肖恩能慢慢成长的格拉斯曼静静看着，突然想，让一个孩子去照顾另一个孩子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收藏。 第3章 格拉斯曼从急诊经过的时候，看到奎妮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11点一刻了。 老院长走过去，叫了一声：「奎妮。」 陷入沉睡的女孩毫无反应。 格拉斯曼弯下腰，伸手轻拍了一下女孩瘦弱的肩膀。 几乎是手触到奎妮肩膀的瞬间，格拉斯曼感觉眼前的世界骤然消失，无边的黑暗扑面而来，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不受控制地向那片黑暗坠去。 第5页 格拉斯曼勐然将手从奎妮身上撤回，刺目亮光混合着嘈杂的人声重新涌入眼睑、耳膜。 院长惊异地望着长椅上闭目而眠的女孩。 刚才那一瞬间是格拉斯曼平生没有感受过的黑暗、幽寂和阴冷。 到了他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有思考过死亡，可以说每度过一天，都向死亡更迈进一步。更何况，作为一名医生，几乎每时每刻都会目睹死亡。 但格拉斯曼从来没有如刚才一般，那么真实地感受到过死亡，就像他刚刚无意之间触到了真正的死亡之门。 格拉斯曼回过神，看到奎妮已经从沉睡中醒过来，揉着眼睛慢慢坐直身体。 格拉斯曼将那只手背到身后。 奎妮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睡眼惺忪地问：「肖恩回来了吗？」 格拉斯曼说：「还没有。」 「他还要很久吗？」 「恐怕是的。」 奎妮又问：「我可以在这等他吗？」 沉默了一会儿，格拉斯曼说：「当然，孩子，你可以在这等他。」 接着格拉斯曼再次听到那句礼貌的：「谢谢。」 院长转身离开，可是几步之后又停下，转回身。 奎妮已经重新在长椅上躺下来，她瘦瘦小小的身体在冷硬的金属椅子上更显得纤细脆弱。 老院长嘆了口气，折返回去。 「跟我来孩子。」 院长将奎妮带到了一间休息室，指了指里面的沙发。 「你可以在这里等肖恩。」 又拿了一条毛毯给她。 奎妮接过毛毯，这次却没有立刻道谢，而是用沉静的双眸看着他。 「你有话要对我说。」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格拉斯曼点点头：「是的。」 说完却停了下来。 奎妮并不催促，她在沙发上坐下，用柔软毛毯将自己整个裹住，然后在沙发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格拉斯曼在沙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着一直将毛毯盖到下巴，几乎将自己捲成一条蚕蛹的孩子，目光不禁柔和下来。 「你知道，」他思索着开口，「梅伦德斯医生一直没有查出你突然清醒的原因，就像一开始我们始终无法诊断出你陷入昏迷的原因一样。你自己知道吗？」 格拉斯曼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缓温和。 奎妮并没有注意那么多，简洁地说：「我生来便在沉睡中。」 显然这个回答不足以解答格拉斯曼的疑惑。 「那你可以描述一下你沉睡的地方吗？」 格拉斯曼脑海中再次浮现几分钟前触摸到的那片黑暗。 「沉睡的地方。」奎妮重复了一遍格拉斯曼的问题。她静静地望了格拉斯曼片刻，突然说：「我睡了太久，所以不了解人类。可是我发现人们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经常不一样。就像你此刻这样。」 格拉斯曼怔了一下。 奎妮继续说：「你心里充满担忧，你触碰到我身上的黑暗，你担心肖恩，可是却一直说一些与此无关的话。我不明白。」 休息室里沉默了几秒钟。 「是的，」格拉斯曼终于说，「我很担心肖恩。他是……他很特别……」 奎妮点头表示贊同：「他是很好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他。」 格拉斯曼仍用充满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奎妮目光直接地与他对视：「我永远不会伤害肖恩.墨菲，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他。这是我的承诺。」 她用轻柔平静但令人信服的语气做出保证。 说完奎妮打了个哈欠，漂亮的绿眼睛泛起睏倦的水光。 「你还有其他疑问吗？」 她真的很困了，身体还没有完全从长久的沉睡中适应过来。 格拉斯曼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低头时，看到沙发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他又站了一会儿，接着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那天是圣博纳文图尔医院寻常又不寻常的一天。 寻常的是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医生们一如既往与死神竞赛，并再次成功从死神手中赢回一条生命。 不寻常的是，有一个「病人」这一天在这里甦醒。只是还没有人意识到这种不寻常。 肖恩是凌晨一点走出手术室的。 奎妮就在手术室外面等他，而不是格拉斯曼带她去的那间休息室。 肖恩说：「梅伦德斯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 奎妮点点头，说：「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肖恩说：「嗯。」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奎妮歪着头看他。 肖恩避开她的视线，双手因为紧张习惯性地交叉在一起。 「我应该回家了。」 奎妮问：「你不住在这里吗？」 「不，我住在一栋公寓里。」 「公寓？」 「嗯。」 奎妮点点头：「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又马上移开，似乎不知道应该看哪里，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轻微摇晃起来。 他说：「不，恐怕不行。」 奎妮问：「为什么？」 肖恩认真说：「因为，那是我的房子，我住在里面，而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 奎妮又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被拒绝的不快或沮丧。 第6页 奎妮跟着肖恩一起走出医院。 外面是深夜的漆黑和寂静，冷肃的空气在夜色中瀰漫。 他们在医院门口站住。 肖恩转过身，一只手用力握着背包带子，身体站得笔直，盯着奎妮的头顶朗声说：「再见，奎妮。」 说完不等得到回覆，便快速转身离开。 但回到公寓的肖恩发现这个夜晚对他来说格外艰难。 因为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他的生活中的所有细节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划，甚至精确到刷牙、洗澡的时长。可是他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会受到那么强烈的干扰——他离开时奎妮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的画面不停地在大脑中重复出现。他简直要用尽所有的抑制力才克制住不让自己冲出家门，奔到外面，回到医院去。 这个夜晚他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数着时间度过的。来到圣何塞后，他只有第一天得到医院offer那天激动得一夜没睡。 但即便失眠肖恩也在床上躺得笔直，姿势规规矩矩，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就连注视着天花板的眼睛也很久才轻轻眨动一次。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晚上他的大脑就跟睡前的作息一样，变得有些混乱，让他很不习惯。 肖恩并不知道，他睁着眼睛躺在床垫上的时候，奎妮就站在他公寓楼下。 天依旧漆黑一片，月亮挪动了位置，稀疏的星辰挂在头顶，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奎妮孤身一人站在公寓楼前的路灯下深深吸了口气，冰冰凉的空气是枫糖浆的味道。 她心里并没有什么难过或忧伤的情绪，就像肖恩当时拒绝带她回家时她也不觉得沮丧一样，她还不懂这些。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她想，她总能找到他。 现在她就找到他了。 心里还有点满意和高兴。 当奎妮慢慢穿过她来到人间的第一个夜晚，唿吸着空气中糖浆的甜美芳香时，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一左一右停在她面前，他们身上刺鼻的酒味沖淡了空气中枫糖浆的味道，让她微微皱了皱眉。 其中一个男人声音轻浮地叫她「美女」，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奎妮没有说话，连半分目光都没有往他们身上看。 直到其中一个脖子被纹身包围的男人突然指了指矗立在身前的公寓，说：「这么晚了，不如跟我们上去坐坐。」 奎妮这才向这两人看过来，她微仰头轻声问：「你们住在这里吗？」 被酒精和药物控制的两个男人看到奎妮完全暴露在亮光下的脸不禁愣了一下，其中一人兴奋地伸出手企图搭在她肩上。 奎妮平静地绿色双眸扫了他一眼，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胳膊不受控制地就收了回去。 奎妮顾自问：「你们住在哪一层？」 其中一个男人回答了。 奎妮勾了勾唇角。两个男人再次看傻。 在路灯微弱的光亮下，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微笑：「你们真的只是想让我上去坐坐吗？」 两个男人仿佛被她绿色的瞳孔抽掉了灵魂，双眼僵直地说：「别傻了，当然不是，我们会虐待你，强/奸你，也许最后还会杀了你。」 奎妮平静地看着他们，其实不需两人说出来，他们大脑中的邪恶想法在她眼中就像白纸上的污迹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脸上的笑她也很熟悉，就像她以前在沉睡中见过的那些黑暗的灵魂一样。 奎妮微微笑着说：「好呀。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别忘了小可爱女主是恶魔来着。 感谢「一夜夏天」小仙女,灌溉营养液+40 第4章 肖恩睁着眼睛直到天色由黑转亮。 终于闹铃响了。他起床、刷牙、洗澡……乘坐4路公交车来到医院。 蔚蓝的天空干净无云。 肖恩在医院门口停住脚，双眼极快地往四周掠过。 没有发现那道身影。 他双手指肚摸了摸肩上的背包带子，继续向医院走去。 医院走廊和休息室他同样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因为高功能自闭症，肖恩对自己感兴趣的事很容易专注投入，尤其今天他们要面对一位孕妇病人，病人腹中的婴儿尾椎骨长了一颗肿瘤，需要做切除手术。所以他很快将头脑中的那道身影抹去。 可是只要他的大脑空闲下来，被抹掉的身影又会绕过所有的警戒，重新出现，让他的思维出现短暂的混乱。 「so，」杰瑞德端着咖啡站在他身边，突然问道，「奎妮还好吗？」 肖恩停了一下，说：「梅伦德斯医生让她出院，所以是的，我想她现在很好。」 杰瑞德只得说得更明白一点：「我看到她昨晚在医院等你，所以你们一定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正低头髮信息的克莱尔终于受不了杰瑞德的八卦，从手机上抬起头：「够了，杰瑞德。」 杰瑞德举起双手：「我只是关心一下同事。」 肖恩听懂了杰瑞德话里的暗示，他诚实地说道：「我们没有一起度过愉快的夜晚，我们在医院就分开了。」 杰瑞德无语半晌，不死心地问：「那你至少留了她的电话号码吧。」 沉默几秒钟，肖恩说：「我不认为她有电话号码。」 第7页 杰瑞德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抬手拍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后悔，伙计，反正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杰瑞德的动作让肖恩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接着他脸上露出迷惑茫然的神色。 他后悔了吗？ 他一向不擅长感受普通人的情绪和情感，包括他自己的。 但是杰瑞德看起来很擅长，所以肖恩问他：「我为什么后悔？」 杰瑞德喝了口咖啡，摇头笑道：「这只是一个玩……」但是肖恩脸上的表情让他吞回了后面的话，「噢，伙计！」杰瑞德笑得更厉害了，「看来你真的后悔了。不过别担心，相信我，你还会有别的女孩的。」 肖恩没有立刻回答，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就在杰瑞德认为他们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肖恩突然快速而流利地说：「我没有后悔。后悔是人对自己没有做或者做错的事情感到难以释怀，而不断生出的烦恼和懊悔，希望能有机会改变。可是昨天奎妮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家，我说不能。即便这件事重新发生一次，我依旧会拒绝，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也不想改变，因为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所以我没有后悔。」 说完还拿那双小动物一般的清澈眼睛看着杰瑞德，似乎在说，我的论点很充足，你被推翻了。 杰瑞德：「……」 被推翻的卡鲁医生无语半晌，端着他的咖啡转身走了。 当晚自觉充分说服了杰瑞德也觉得充分说服了自己的墨菲医生顺利下班。 他住的公寓是一栋很老的建筑，从医院到这里要经过三个街区，租金是他可以承受的范围。 肖恩从公交车站走回到公寓的时候，奎妮正坐在公寓楼前的门口台阶上等他。 肖恩没有立刻发现她，因为在她前面站着两个陌生男人，将她挡住了。 直到他走上台阶的时候，奎妮才开口叫了他一声：「肖恩。」 肖恩应声转头，就看到她坐在他脚边台阶上，正歪着头盯着他看。 肖恩蓦然停住脚步，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将那只已经踩在上一级台阶上的脚慢慢收回来，双手紧紧握住肩上的背包带子，乖乖站好的样子像听话的学生。 奎妮从台阶上站起来，对站在她面前的那两个男人说：「我的朋友回来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两个男人真的听话地转身就走。 然后她笑眯眯地说：「你好，肖恩。」 她碧绿的眼睛大而明亮，心无旁骛地盯着人看时，让人心里不自觉就升起莫名的紧张。 肖恩微微侧开目光。 很奇怪，她的眼睛经常让他想到与世隔绝的古森林深处的碧绿清潭，幽深、沉静，又清澈迷人。 肖恩仍然不看她，对着空气打招唿说：「你好，奎妮。」可是声音有些高昂的愉悦。 又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奎妮说：「因为我住在这里啊。」 「住在这里？」 奎妮点头：「嗯，哈登先生和詹姆斯先生很友好地将他们的房子转租给了我。」笑得很开心，「肖恩，我们是邻居了。他们说就是这个词。」 肖恩抿了抿嘴。 奎妮突然凑过去往他身上闻了闻，肖恩吓了一跳，上半身努力往后撤。 奎妮很快重新站好，说：「我喜欢你的味道。」 刚才那两个人的味道她很不喜欢。 肖恩也重新站好，犹豫了一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也凑过去轻轻闻了闻，然后说：「我也喜欢你的味道。」 奎妮笑得更开心了。 两个人一起等电梯。 电梯门口，肖恩一低头，发现她居然赤着脚，莹白的皮肤在灰色的地板上格外触目。 「你没穿鞋。」肖恩描述了一下事实。 他知道，除了衣服，克莱尔还借给她一双运动鞋。 奎妮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赤脚，圆润可爱的脚趾轻轻动了动。 「嗯，」奎妮说，「我不喜欢。可以不穿吗？」 肖恩想了想，说：「可以。只要你的脚不在意。」 奎妮又动了动脚趾，说：「它们不在意。」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两个人轻松愉快地乘电梯上楼。 走到肖恩房门前。 肖恩打开门，回头。 奎妮站在他身后，碰到他的目光就歪着头对他笑了笑。 她一笑，肖恩思路就有些混乱。 奎妮于是问：「我可以进去吗？」 身体先一步做了决定——他侧身让开了门。 奎妮走进去。 肖恩刚刚独立，成为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外科医生还不到两周，所以他很穷，可以说家徒四壁，卧室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空荡荡的房间正中只孤零零放着一个床垫。 家具也只有一只寒酸的沙发和一张单薄的桌子。这么一点微末家具全部摆在房屋的中央，就像—— 就像他还是小时候，无家可归，和弟弟一起住在那辆废弃的校车里。 他房间里所有的摆设都跟那时候一样。 这在任何一个人看来大概都会很怪异，但是奎妮没有在人类的世界生活过，所以她只是觉得新奇，一点一点看过去。 桌子上有一张照片，是两个小男孩的合照。 奎妮很快分辨出来，指着其中一个人问：「这是你吗？」 第8页 肖恩点头：「嗯。」 指着旁边另一个：「这是谁？」 肖恩说：「我弟弟史蒂夫。」 奎妮问：「他在哪？」 肖恩说：「他已经死了。」 奎妮点点头，「哦」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话。脸上也没有惋惜或同情或其他肖恩在别的得知这件事的人脸上经常见到的表情。 阳台上传来一阵轻响，奎妮转头，与外面一双金色的瞳孔四目相对。 奎妮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那双金色的瞳孔也看着她。 看够了，又化身好奇宝宝，问道：「这是什么？」 肖恩乖乖解答：「这是一只猫。」 他并不去奇怪奎妮为什么连生活中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这两天她问的都是这样的问题，而他只是如实地回答。 当然他更没有发现，他一直在回答奎妮的问题。 这看似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每一个自闭症患者都有自己的「怪癖」，肖恩的「怪癖」之一便是——他不喜欢问题。如同身体的某种机制，有人问问题就会触发这种机制，他的大脑会自动拒绝回答，即便他心里知道答案。 可是奎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毫无障碍地回答了，而且还答得理所当然，自己都没有发觉。 肖恩从冰箱里拿了一只罐头，走到阳台，打开，放到猫咪面前。 猫咪低头嗅了一下，接着便矜持地吃了起来，不时抬起那双金色猫瞳看看面前的两个人类。 奎妮说：「我以前见过一只小熊，但是没有见过猫。」 肖恩有点好奇：「你在哪里见过小熊。」 奎妮笑着说：「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但没有说在哪里。 她依旧囧囧有神地看着眼前的猫咪，半晌，突然说：「我喜欢这只猫。它的眼睛跟你很像。」 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肖恩清澈的双眸中有微光闪过。他努力了一下，把目光从虚无的空气上挪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快速移开。 奎妮也不介意，转回头，继续盯着吃罐头的猫看。 它看起来吃得很香啊，眼睛都眯起来了。 是不是很好吃？ 奎妮突然伸出手，从猫咪嘴里拿走了罐头，然后自己低头凑了过去。 「喵！」被抢走食物的猫咪愤怒地叫了一声。 「别。」肖恩没料到她会突然跟一只猫抢食物，眼睁睁看着她真的伸出舌头要去舔那盒罐头，连忙伸手拦住。 奎妮大大的绿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这是猫罐头，你不可以吃。」 肖恩严肃地从她手里拿走罐头，还给猫咪，拉着她往屋里走。 重新得到食物的猫咪不满地沖奎妮的背影叫了一声。 奎妮回头，看着那只脆弱的小生物，突然瞳孔中一丝红光一闪而过。 堪堪踏出阳台的肖恩就听后面猫咪突然悽厉地嘶叫一声。 他疑惑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惊慌逃窜的残影…… 作者有话要说： 被吓坏的猫猫：我刚才看到了什么……魔鬼吗？ 第5章 肖恩在自家空空如也的冰箱里只找到盒酸奶，拿出来餵给奎妮。聊胜于无吧。最重要的是，不吃这个，就真的只能吃猫罐头了。 奎妮并不介意，吃得很开心。虽然餵她猫罐头大概也是同样的效果。 毕竟她还是一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恶魔。 喝完酸奶的奎妮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前一秒他们甚至还在交谈。 肖恩无措地站在沙发前看着她，从她手里拿走空了的酸奶盒，扔进垃圾桶。然后重新回到沙发前面。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他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再次回到沙发前。 又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肖恩慢慢伸出手，像个笨拙的孩子一样试探着想把她从沙发抱到床垫上。 他的沙发太小了，睡起来肯定不太舒服。可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手指尖连她的头髮尖都不敢碰到。 最后终于放弃，将自己床上唯一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这个夜晚，肖恩再次睁着清澈又清醒的眼睛躺在床垫上，只是目光不再盯着天花板，而是时不时就熘到沙发的方向。 现在沙发上的人睡得很熟，他的目光终于可以没有阻碍地停在她身上了。 肖恩知道自己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他大脑的思维方式与旁人不同，他缺失许多普通人的情感。可是这并不表示他不懂得分辨美好的事物。 奎妮长得很美。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在她「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听到医院的同事谈论她的美丽。 那时候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让她醒过来。 后来她真的醒了，而且，她看起来……很喜欢他。 肖恩其实对这种喜欢的情绪是极其敏感的，因为从小到大他遇到最多的是旁人的嘲笑、厌恶和不耐，甚至包括来自他父母的。 肖恩不知道奎妮为什么喜欢他，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很充盈的高兴。 冰冷的月色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沙发上的人睡得很沉，她散在肩上的头髮在幽暗的卧室中仿佛发出温暖的金色微光。 肖恩轻轻抚摸着手里那把玩具手术刀。那是一直保护他，企图教他生活和成长的弟弟史蒂夫送给他的礼物。 第9页 金色的光芒如同缓慢流动的潮水，向四周徐徐扩散，最后将他包裹起来。 肖恩轻轻眨眨眼，纤长的睫毛慢慢慢慢阖上。 . 这个夜晚肖恩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可是闹钟陡然响起来时，他发现自己不仅睡着了，还睡得不错，一夜无梦。 接着，肖恩感觉到了不对劲。 目光缓缓向下。 先是看到一颗金色的脑袋，紧紧靠在他胳膊旁，脸上是安静满足的表情。 她睡相很乖，静静侧躺在他身边。 她说他很像那只猫，可是肖恩觉得她才像，现在尤其像蜷起四肢的温顺猫咪。让人很想摸摸她的头髮。 肖恩的手指刚动了动，马上被自己另一只理智的手按住了。 他悄悄起身，没有惊动旁边的人。 等肖恩洗刷完毕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床垫上人已经空了，卧室也是空的。 他心里也一空，呆呆地在屋子中间站住了。 「它还会回来吗？」 旁边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肖恩蓦然抬头。 见奎妮正慢慢从阳台走进来，她金色的头髮长及腰际，克莱尔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衬得她四肢更显纤细。初升的晨曦笼在她身后，让人分不清那些光是来自阳光还是她自己。 肖恩看着她。 奎妮停在他面前，歪头打量：「你怎么了？」 「没什么。」肖恩说。只是，他以为她走了。 想起她刚才的问题，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奎妮说：「那只猫，它还会回来吗？」 肖恩点头，「应该会。它以前经常来。」 不过墨菲医生不知道，那时候没有人吓它，还有猫罐头吃。 肖恩看看时间：「我该去医院了。」 他每天都是固定的时间出门，坐公交车，去医院上班。 奎妮问：「我不能跟你去吗？」 肖恩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 奎妮立刻高兴地拉起他的手：「那我们走吧。」 肖恩不喜欢别人的碰触，可是让她拉了。 走到门口，肖恩终于想起来什么，为难地看了看她的赤足。 奎妮问：「怎么了？」 肖恩说：「我觉得你应该穿上鞋了。」 奎妮说：「我的脚不在意啊。」 说着还抬起一只脚给他看。 肖恩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移开目光。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讲清楚，只还是那一句：「我觉得你应该穿上鞋。」 奎妮看了看他，说：「好吧。」 两个人来到旁边一间公寓，这就是奎妮口中的哈登先生和詹姆斯先生转租给她的公寓。 奎妮推开门，从里面找到鞋子，很不熟练地穿上。 肖恩跟着她走进去，这才发现，她这里比他家还「家徒四壁」，里面空空荡荡，一件家具都没有——真的是一件都没有，连睡觉的床都没有。 肖恩问：「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奎妮耸耸小肩膀：「我不喜欢它们的气味，都扔掉了。」 肖恩惊奇地眨了眨眼。 奎妮不太习惯地跺了跺脚，说：「我好了。」 肖恩低头，看到她两只鞋子散在地上的鞋带，提醒她：「你的鞋带没有系。」 奎妮看了看他的鞋，又看看自己的，好像是不太一样，于是弯下腰，扯着长长短短的鞋带。 肖恩看着她越扯越乱。 「不是这样。」他蹲下来，从她手中接过鞋带，很认真帮她系好。 他蓦然想起，小时候，史蒂夫也是这样蹲在他面前，帮他繫鞋带。 奎妮站起来，看着他的头顶，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 去医院的公交车上，奎妮又睡着了，金色的小脑瓜靠在肖恩肩膀上，阳光从车窗照进来，她瓷白的侧脸几乎透明。那金髮有几缕被风吹着抚在他脖子和下巴上，痒痒的。 肖恩坐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 车到站停稳的一刻，她也醒了。 天空湛蓝无云，奎妮和肖恩一起走进圣博纳文图尔医院。 医院今天来了一位心脏病患者，是一个从遥远的非洲部落来的儿童。肖恩要与梅伦德斯医生一起去为患者做检查。 肖恩换上医生的制服，奎妮看着他说：「你这样穿很好看。」 她最后沉睡的那几天，他每天来病房看她，就是穿的这件衣服。 肖恩不看她，快速说道：「我注意到，你睡得有点多，虽然考虑到你刚刚甦醒，身体还处于适应期，但你的状况有些异常，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交谈你就睡着了，刚才在公交车上也是这样。」 肖恩听着自己的声音流畅地从口中熘出来，仿佛不需要经过大脑。目光会不受控制地在她脸上打量，却又不敢停留，几乎触到她目光的同时就马上离开。 最后他说：「我觉得你需要再进一步做一些检查。」 这也是他今天让她一起来医院的原因。 奎妮说：「我很好，不用做检查，只是要习惯一下。」 毕竟之前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千多年。 肖恩看了她一会儿，说：「ok。」 就转身和梅伦德斯还有杰瑞德一起走了。 肖恩一直忙了很久，奎妮坐在长椅上等，并不觉得无聊。 第10页 医院人很多，只要愿意，她可以清楚听到甚至看到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 人类会生很多奇怪的病，而且异常脆弱，动不动就会因为各种意外受伤，即便不受伤，也会因为衰老而不断逼近死亡。人类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情感，在这里都能看到。虽然有一些她并不能理解，但偷听偷看得很开心。 当然，以后她会知道，不光人类，他们这一家子神魔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的不可思议。 不知道过了多久，奎妮正围观一出由老人病危引发的家庭伦理剧，一道惊惧地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奎妮抬眼，一个头上裹着奇怪帽子的黑人女人停在她面前，刚才的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女人惊恐地指着她，叫道：「恶魔！不，恶魔，你不能带走他！你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女人双唇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心惊胆战地用力盯着奎妮。 奎妮没动，也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对比之下，她这种平静近乎冷漠。她心里也的确是冷漠的，甚至还带点好奇。这个人居然看出她不是人类。 女人已经哭泣着跪倒在她面前，口中喃喃道：「请放过他的灵魂，他还只是个孩子，如果您需要人侍奉，请取走我的灵魂……」双手前伸，想抚摸她的脚。 奎妮躲开了。因为无法体会人类的普通情感，女人的哀求和眼泪对她激不起任何波澜。 确定眼前的女人大概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復理智，奎妮终于开口说：「我不会带走你的孩子，也不需要你的灵魂。」声音低缓轻盈。 女人如同得到释放的死刑犯，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仿佛得到了一句世上最有分量、最可靠的保证。她虔诚地匍匐下身体，以额触地。 奎妮看不懂眼前的人在做什么，她抬起头，这时才发现，肖恩就站在不远处。 不止肖恩，他身边还有梅伦德斯、杰瑞德和克莱尔。几个人身前是一个坐在轮椅里的黑人小孩儿。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奎妮：我不是恶魔，是魔王哦。还未继任的。 某地狱之王：……是要被篡位了吗？ 第6章 「我听肖恩说，你们现在住在同一栋公寓里。」 院长办公室里，格拉斯曼面色复杂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 她面前的桌面上放着一盘小饼干，年轻的女孩很认真地从里面挑选出一个，咬了一小口，然后满足得眯起了眼睛。 她有一双格外漂亮的绿眼睛，这双眼睛清澈平和，让每个见到她的人几乎看一眼就认定，这当然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生着这样一双清泉般眼睛的人，是绝不可能伤害任何人的。 可是如果稍微仔细一些，就能发现，她清澈平和的双眸深处，实际上是冰冷的漠然。对这个世界的漠然。 格拉斯曼院长得承认，他一开始也没有发现，甚至还觉得让肖恩和她走得近些是不错的选择。或许他真的老了。 奎妮把手里的饼干吃完，诚实地回答院长的提问：「是啊，我们住在一起。」 这句话太有歧义了，格拉斯曼的眉心跳了跳。但奎妮并不是故意的，她并不懂得这句话会让人产生什么联想，只是实话实说。 「你好像并不贊同。」奎妮扫了一眼对面的老院长，「看起来我的保证并不能让你安心。我很好奇，你们人类通常使用什么方法证明自己的保证很可靠呢？」 沉默了一会儿，奎妮又吃完两块饼干后，格拉斯曼说：「我相信你说的话，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 奎妮眨眨眼：「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格拉斯曼的目光变得锐利：「不，我不知道。」 暮色在他身后的玻璃窗外渐渐收拢。 奎妮依旧笑容平和：「那不如现在猜猜看。」 「不，奎妮，」格拉斯曼的声音带了面对倒霉孩子的严厉，「我不想猜，你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奎妮不说话了，双眸深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格拉斯曼突然明白了，声调不自觉低下来：「你也不知道你是谁，是吗？」 奎妮的神情又恢復漠然般的平静。 「我的确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但那个求我不要带走她的孩子的女人叫我恶魔，如果恶魔是指可以取走人的灵魂，或许我就是她口中的恶魔，毕竟，以前徘徊在我身边的只有各种各样的亡灵。」 而且是邪恶的亡灵。 外面的天空逐渐暗淡下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只剩最后一线玫红色的亮光。 「这太荒唐了。」半晌，格拉斯曼向后靠在椅背上，「我——我不相信。这，这不可能……」 奎妮又从盘子里拿起一个小饼干，心情不错地说：「我不在乎你相不相信，不过如果你想，我不介意取走你的灵魂证明一下。」 格拉斯曼一怔。 奎妮漂亮的脸蛋藏在阴影中，突然抬头沖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真就像不怀好意的小恶魔。 「你害怕了。」 格拉斯曼听见她说。 不等他接话，又听她继续说：「也许不需要我动手，你的灵魂不会在你的肉/体中停留太久了，不是吗，院长先生？」 格拉斯曼胸腔中的心脏勐地一跳！她的意思是…… 第11页 一抬头，格拉斯曼对上奎妮直视着他的眼睛。本就颤动的心脏又是狠狠一跳—— 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已经不是碧绿色了，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红色！ 在昏暗的房间中，格拉斯曼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手，轻抚而过…… ** 奎妮走出医院大门时，外面天已漆黑。她抬头仰望，深远的蓝紫色天宇上点缀数粒星辰，月亮冰凉如水的光辉破云而出。 肖恩正坐在医院门口的椅子上等她。 即便已经是夜晚，医院门前来往的车辆和人依旧很多。肖恩一个人和他的背包孤独地坐在椅子上，像被这忙碌世界隔绝开的异类。 奎妮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有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奎妮想起与格拉斯曼刚刚结束的那场谈话的最后，沉思良久的格拉斯曼问她：「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肖恩？你并不了解他。」 奎妮笑了一下，说：「你可以当做是你们信仰的上帝将我送到这里来的。至于肖恩，」奎妮笑意加深，「或许我的了解比你以为的多一点。」 岂止多一点。像观看一部电影，奎妮已经浏览完肖恩从出生到现在为止的全部经歷，包括所有格拉斯曼知道和不知道的。 也许这其中有许多事她不能完全理解，但奎妮能够看到肖恩的不幸。 因为自闭症，肖恩从小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就像一只误闯入一片不属于自己的森林的小动物，内心充满惊恐和不安，却又极度渴望温暖和情感——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渴望。 可是周围只有冷漠、嘲讽、麻木和自己无法适应的喧闹。而他的天性又如此单纯善良，哪怕深处冰冷和充满暴力、敌意的世界，他也从未试图以同等的恶意抵抗。 就像他幼时亲眼目睹自己养的小兔子被父亲摔死，目睹唯一陪伴他的弟弟因意外死去，他却仍然愿意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希望能帮助其他人远离死亡。他生命的质地从未有过改变。 奎妮觉得，这太有意思了。 「为什么那个女人叫你恶魔？」半晌，肖恩问道。 奎妮说：「也许因为我长得像恶魔。」 肖恩看了她一眼，语气肯定地说：「不，你不像。」 有夜风轻轻拂过，白天阳光明媚的柔和暖意渐近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随风潜入的淡淡凉意。 奎妮笑了，歪着头打量他：「你见过恶魔？」 肖恩摇头：「没有。」接着突然说，「如果我们遇到火灾，你会先被营救的。」 奎妮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恶魔和火灾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问。 肖恩说：「因为梅伦德斯医生说，引人注目的人占有优势。」 奎妮其实没有听懂肖恩这句话是在夸她漂亮，也是在说，她长得很漂亮，所以不是恶魔。 没有听懂的奎妮只是说：「如果我们遇到火灾，我一定会先救你。」 肖恩双手交叉扣在一起，感觉耳朵尖有点发热。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严肃地问：「你知道火灾逃生方法吗？」 奎妮诚实地摇头：「不知道。」连听都没听过。 然后懵懂无知的小恶魔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就被墨菲医生拉着讲了一路的火灾逃生课…… 两人回到公寓，奎妮看到肖恩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奎妮歪头打量他：「怎么了？」 肖恩双手交叠，目光在走廊里四下游移，就是不肯在她身上停留。 「你房间没有床，晚上怎么睡觉？」 这个啊，奎妮很平常心地说：「我可以睡地上。」 其实也可以睡半空，只是说出来好像有点吓人。 肖恩说：「你连床垫和被子都没有。直接睡地板很硬，不仅影响睡眠质量，而且对人体骨骼非常不利，可能引发嵴椎痛。凌晨两点以后地板温度降低，还容易引起感冒。」 他的目光依旧不看她，说话的语速很快，而且抑扬顿挫，起伏迴转，异常流利，身体还随着话语的节凑微微摆动。 奎妮觉得，他每次说话时，配合着他的声调和轻轻晃动的身体，就像一只随时要唱歌和起舞的小熊，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她还没有学会隐藏情绪，想到了便开口说：「你像一只小熊。」 肖恩奇怪地看着她：「我并不认为自己和熊有任何相似之处。」 奎妮笑了：「现在就很像。」 她说着，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然后又摸了摸，见他不动不躲开，便又摸了摸。 肖恩不是不动不躲开，他是完全僵住了。 肖恩长到这么大，只有弟弟史蒂夫像这样摸过他的头髮。温柔的，安抚的，鼓励的，是他生命中最珍视的情感寄託。 史蒂夫死后，肖恩有时会模仿史蒂夫的动作，轻轻抚一抚自己的头髮，就像史蒂夫以前那么做的一样，就像史蒂夫还在他身边一样，就像他还拥有这一丝温暖一样。 这是除了史蒂夫以外，第一次有人摸他的头髮。 他应该躲开的。他讨厌与别人的身体接触，即便将他抚养长大如同养父的格拉斯曼院长也不例外。 肖恩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躲开。 也许他只是太惊讶了。他没有想到奎妮会摸他的头髮，就像他没有想到奎妮会将他比喻成小熊一样。 第12页 肖恩觉得，奎妮和他长久以来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奎妮摸够了，收回手，亮晶晶地眼睛望着肖恩说：「那我们还一起睡好不好？」 墨菲医生耳朵尖红红，摸出钥匙开门，小声说：「我可以睡地板。」 …… 作者有话要说：地板：我同意了吗？ 哈哈哈~~ 第7章 格拉斯曼院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第二天，医院临时召开的董事会议上见到奎妮。 甚至此次会议就是因为她而召开。 奎妮是与青木一起来到会议室的。 青木是一位美丽的东方女性，优雅干练，同时她也是医院董事会主席以及布莱恩特基金会副主席。 奎妮和她一起出现，已经足够格拉斯曼惊异了。而奎妮甚至还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青木身边的座位上，青木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奎妮很寻常地跟格拉斯曼打招唿：「你好，亚伦。」礼貌地询问，「我可以叫你亚伦吗？」 「是的，当然。」静了几秒种后，格拉斯曼答道。 「所以，」青木简短地说了一句，「大家都知道此次会议的内容了。」 「我很抱歉，是我搞错了还是我们真的要因为聘请一名员工而再次召开董事会？上次是为了特别的墨菲医生，这次更加离谱——『医疗观察员』？恕我冒昧，我们医院真的有这个职务吗？」 说话的是马库斯.安德鲁斯，他是外科部门的主任。 这是奎妮第一次见到马库斯，却并不算第一次认识他。她知道，上次雇用肖恩的董事会议上，马库斯持反对意见。他坚持认为，医院不应该聘用一位自身就有着难以克服的疾病的医生。 但最终这位马库斯.安德鲁斯医生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机会——因为格拉斯曼以院长的职务为肖恩作保。如果肖恩不能胜任他的工作，格拉斯曼就引咎辞职。 马库斯对院长之位的觊觎，对医院每个人来说，早已是「司马昭之心」。 奎妮看了一眼马库斯，又看了看格拉斯曼。 人类可真复杂。 人群争论的时候，奎妮事不关己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玻璃窗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作为会议的焦点，大家的目光都在随着她移动。 过了片刻，她突然说：「我喜欢这些玻璃，它可以让阳光照进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安静祥和得如同坠入凡间的天使。 马库斯说：「是的，这就是玻璃存在的意义。现在我们可以回到会议的内容中了吗？」 虽然他说的很平静，但奎妮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超然和嘲讽。 她转过身，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位外科主任。 这是一个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的男人。而且，显然，他也认为自己比格拉斯曼更加适合院长的职位。 「似乎你并不认为自己每天能够沐浴在阳光下是一种恩赐。」奎妮说道。 马库斯不解地转向会议桌前的众人：「不好意思，是我理解有误，还是我们其实不是在召开董事会议，而是在教堂祈祷。」 「你祈祷吗，安德鲁斯医生？」奎妮问。 马库斯看着她没说话，似乎无法相信她真的在继续这个话题。 奎妮好心提醒：「如果有一天你的祈祷没有得到上帝的回应，你不妨期待一下恶魔，也许她会回应你。」 她称恶魔为「她」，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特别称谓。 沉默了两秒钟，马库斯看着院长和青木，指着自己说：「我是被威胁了吗？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奎妮安慰他：「不，你没有被威胁，安德鲁斯医生。相信我，如果你真的被威胁了，你会知道的，不会有任何疑问。」 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奎妮，放过安德鲁斯医生。」 奎妮耸耸肩，很给老头面子地不再说什么。 「够了，马库斯。」青木也适时开口，「奎妮小姐是布莱恩特先生亲自推荐的。」 会议室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布莱恩特基金会一直为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运营提供基金支持，而布莱恩特基金会之所以叫布莱恩特基金会，是因为它由布莱恩特家族资助创立。 与肖恩不同，奎妮这个所谓「医疗观察员」，不过是给她一个可以在医院自由出入的名目，并不会对医院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所以大家都不觉得有必要为了她这个「小人物」去拒绝布莱恩特基金会。 格拉斯曼觉得自己连反对都懒得反对了，而且把她这个「人类观察员」放在明处，总比在看不见的暗处要安全得多。 所以在董事会主席和院长的「感召」带领下，奎妮的任命顺利通过。 「奎妮小姐，」青木站起来跟奎妮握手，「很荣幸我能代表医院欢迎你的加入。」 奎妮轻轻微笑颔首：「谢谢。」 青木女士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看到了某种古老贵族的优雅。 会议「顺利」结束，得到人生第一份工作的奎妮很高兴。 「我没想到你认识布莱恩特先生。」格拉斯曼和奎妮一起走出会议室。 奎妮说：「我本来想让你帮这个小忙的，可是考虑到你为了让肖恩进入这家医院，将自己的院长职位都拿来做了担保，我这个小忙也许会让你为难，所以我找了布莱恩特先生。我们交谈了几分钟，我很高兴他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老人。希望你不要介意。」 第13页 格拉斯曼停住脚步，他不关心奎妮对布莱恩特说了什么，让这个老顽固变得「通情达理」，他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老院长沉声道：「我恐怕不能不介意，奎妮。医院是一个严肃的场所，它拯救病人的生命，但稍有不慎，也可能断送生命。」 奎妮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医生们。包括肖恩。我只是发现，人类真的是很有趣的生物，而医院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场所，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非常有意思，面对疾病、死亡，人类会变得更加真实，不是吗？」 格拉斯曼没有回答。但他不得不承认，奎妮是对的。 马库斯这时候也从会议室出来了，对格拉斯曼略点点头，又看了奎妮一眼，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奎妮面无表情地看着马库斯离开的背影。 格拉斯曼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斟酌着开口：「马库斯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无礼，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奎妮这下真的好奇了：「你在为他解释，担心我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可据我所知，你并不喜欢这个人，而且他还一直企图取代你的院长职位。」 「是的，」格拉斯曼说，「我不喜欢他，但这些与我刚才对他的评价无关。」 奎妮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的担忧是多余的，我不会对马库斯做什么，但我不明白你此刻的行为。如果马库斯对你是一个威胁，难道你不应该期望他消失吗？就像你们治病，切除掉身体中的病灶，获得健康一样。」 格拉斯曼说：「马库斯对我并不是威胁，也不是我身体中的病灶。」他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神情渐渐严肃，「人类的生活充满了各种规则，这种规则有时候让我们无法百分百按照自己的心愿去行事，但也正是这种规则保证了我们的安全、平等以及获得幸福的可能性。奎妮，你如果想要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就不能随心所欲，必须学着遵守这些规则。」 格拉斯曼这段话有点长，奎妮消化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突然走近了一步，直视着格拉斯曼的眼睛说：「你是一个不错的人类，亚伦，我尊重你，所以面对你的担心、忧虑，我给了你很多保证。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就像今天这个职位，我同样不需要你们的许可。只要我想，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你刚才说的那些规则，如果我愿意，我会遵守，如果我不愿意，就不遵守。就是这么简单，我们说清楚了吗？」 格拉斯曼也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碧绿色的漂亮眼睛。没人比他更清楚，就是在这双眼睛后面，隐藏着一双恶魔之眼。 不等格拉斯曼做出回答，奎妮已经重新退回去，还开心地沖他笑了一下，眉宇间瞬间又恢復几分天真稚气，「不过现在我愿意听从你的建议，因为我对这些规则很感兴趣。」 格拉斯曼一时无话可说，他看了奎妮几秒钟，然后点点头，道了再见，独自向前走去。 奎妮望着他苍老的背影拐过走廊，朝着院长办公室走去。 青木也给奎妮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但奎妮现在对它不感兴趣。她想了想，转过身。 她打算先去外科病房见一个人。 外科病房在一楼，电梯门打开，奎妮走出来，稍稍停顿了几秒钟，便脚步平稳地右转，顺着走廊朝前走去。 奎妮走进去之前看了一眼，404病房。 有趣的巧合。 她敲了敲门——虽然病房的门大开着。 病房靠窗的长条沙发上正坐着一个女人，听到敲门声抬头。 病房很小，从她的位置到门口不过数米距离，女人却无法立刻看清来人的脸。她用力闭了一下疲惫的眼睛，再睁开，只模煳看到一个身穿深色衣服的纤瘦身影走进来，像一道柔和的光芒照进房间，可是随后她又感觉一道黑影笼罩过来，迅速将四周淹没。 等光芒和黑影全都退去，女人才看清，是一个女孩站在她面前。那个女孩。 女人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惊恐畏缩地看着她。 「你答应我不会带走我的孩子！」 奎妮点点头，说：「是的，我从不失言。」 女人竭尽全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仍然僵硬地挡在奎妮和病床之间。 「你有名字吗？」奎妮淡声问。 「是的，邦格乌拉，是我丈夫的姓氏。」 「你自己没有名字吗？」奎妮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她。 她刚刚甦醒的时候，那个叫克莱尔的医生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名字啊。 「奥诺丽娜。」女人有些生涩地说道。 奎妮又轻轻点了点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的孩子呢？」 「加布里埃尔，他叫加布里埃尔。」女人的手紧紧抓着床柱。 「好的，奥诺丽娜，」奎妮说，「我可以看看加布里埃尔吗？」 女人祈求地看着她，但还是缓缓移开了身体。 奎妮走到床边，她能够感觉到，那个叫奥诺丽娜的女人在她身旁不停颤抖。 人类实在太胆小了。 奎妮没有理会这个胆小的女人，她俯身去看病床上那个人类幼崽。 他正在睡觉，脸上的表情异常恬静，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熊玩偶。她喜欢小熊。 奎妮凝视了一会儿这只人类幼崽，渐渐有些不解。 第14页 「为什么你那么难过？他现在很好，不会死。」 这句话并没有让奥诺丽娜得到安慰，她努力抑制着悲伤说：「可是他最多只能活四、五年，他的心脏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奎妮更迷惑了：「那你不是应该四五年以后再伤心吗？」她转过身，「现在伤心是不是太早了？」 「怎么会早？」女人悽苦地望着她，「如果梅伦德斯医生治不好他，对我来说，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在目睹他走向死亡……」 奎妮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半晌，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奥诺丽娜脸上的潮湿。 「这就是人类的眼泪？」奎妮低头看着指尖上的液体，「流泪会让你好受一些吗？」 奥诺丽娜摇摇头：「因为痛苦人们才会流泪。」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有时高兴时也会。」 「你们如何分辨这是痛苦的眼泪，还是开心的眼泪呢？」 「你的心会告诉你。」奥诺丽娜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说道。 心？ 奎妮也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口。 轻微的跳动声传来。很轻，很慢，但确实在跳动着。 原来，她也有一颗心。 只是，她现在没有痛苦，也没有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恶魔女主会慢慢成长，痛苦和开心，以后都会有的。 第8章 梅伦德斯带着他的三位实习医生出现时，奎妮正在向奥诺丽娜询问，为什么她可以看出她是恶魔。 奥诺丽娜说：「我们部落的萨满说，加布里埃尔还没出生时，恶魔的阴影就笼罩了他，以他的心脏为食。萨满试图赶走恶魔，可是他失败了。」奥诺丽娜迟疑地看着奎妮，「当你出现时，我感觉到了那种阴影，黑暗、阴冷……」 奥诺丽娜说得很慢，很轻，像是怕引她不悦。 奎妮倒是很平静。她转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类小孩儿，很无辜地说：「可是我没有吃他的心脏啊。」原来人类的心脏还能吃吗？ 奎妮瞳孔深处，微不可查的红光一闪而过，加布里埃尔吃力跳动着的心脏就赤/裸裸地透视在眼前。奎妮在脑海中想像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枫糖浆和别的人类食物多一点。 可是不吃的话是不是不算一个合格的恶魔啊。 奎妮皱眉看着病床上的人类幼崽，有点为难。 「我知道！」奥诺丽娜赶紧说。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奎妮心中所想，奥诺丽娜又拦在奎妮和病床之间，双手挡住她的视线，「也许是萨满大师搞错了，并不是所有的恶魔都以心脏为食。」 奎妮眨眨眼，兀自笑了。 人类真可笑。如果她真的要吃了那个人类幼崽的心脏，她的一双手怎么可能挡得住？ 不过世上那么多好吃的食物，她为什么要去吃一颗血淋淋的一看就一点儿都不好吃的心脏？ 除非它是枫糖浆味的。 梅伦德斯一行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肖恩照例走在最后面。 看到奎妮在这里，众人都有些意外。 奎妮很平淡地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唿。「你好，梅伦德斯医生。克莱尔。杰瑞德。」她刚有了自己的名字没多久，现在很擅长记别人的名字。 最后是笑眯眯地一声：「肖恩。」 克莱尔作为代表回答：「你好，奎妮。」 杰瑞德开了个玩笑：「你们是又在讨论恶魔的问题吗？」 昨天奥诺丽娜对着奎妮又哭又叫地喊「恶魔」，很不幸，眼前这几个人都看到了，但显然大家普遍都只当是一场闹剧。尽管近几年的新闻有很多报导，说纽约出现了一个超能力组织，甚至连那些北欧神话中的天神都来到了人类的世界，人们对这些超能力者极其追捧，却又很少将这些超能力者跟自己身边的人联繫在一起，觉得那是距离自己很远的事情。 当然，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人们会首先用眼睛判断事物，而后才是理智和事实。如果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像奎妮这样看起来柔弱漂亮的女孩，即便要展开联想，你首先想到的也应该是天使，而非恶魔。 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奥诺丽娜显然觉得自己负有解释的责任。 「我很抱歉，」奥诺丽娜说，「加布里埃尔的病让我太担心了，我想我这两天睡得有点少，脑子煳涂了，希望奎妮小姐能原谅我的冒犯。」 奎妮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点头。人类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撒谎。 大家没有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梅伦德斯医生是来通知奥诺丽娜，他们为加布里埃尔做了全面的检查，他心脏的情况比他们想像得还要糟糕，手术的风险太大，最好的选择就是药物维持，至少可以保证他的心脏继续跳动好几年，而不是马上在手术台上停止跳动。 梅伦德斯说了很多医学专业的名词，奎妮不知道奥诺丽娜有没有听懂，但是奎妮自己肯定没听懂。 然后奎妮就看见奥诺丽娜的眼睛里又蓄满了眼泪。让奎妮不明白的是，拒绝奥诺丽娜的是梅伦德斯，可奥诺丽娜却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哀求地望着她。 奥诺丽娜对奎妮说：「求你……」 奎妮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虽然我听不懂梅伦德斯医生的话，但我想他有自己的规则，你应该听从。」 院长老头不是说人类世界处处是规则吗？既然治疗是梅伦德斯擅长的事，那理当遵守他的规则。但看起来奥诺丽娜不大想遵守。 第15页 奥诺丽娜坚信梅伦德斯能治好她的孩子，比梅伦德斯本人还坚信。 梅伦德斯似乎对奎妮的话有些意外，转头看了她一眼。 奎妮已经对周围的事不关心了。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走到肖恩旁边。 肖恩侧头看着她：「你又困了。」她今天在公交车上没有睡。 奎妮点点头，很自然地将脑袋靠到肖恩肩膀上，好像马上就要睡着。 但她没能睡成，因为他们很快离开了病房。 肖恩想到一个可以为加布里埃尔的心脏做手术的方法。他总是这样，当病人的治疗方案陷入僵持时，他的天才大脑会迸射出一些突发灵感，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灵感都很管用。 这次也不例外。 梅伦德斯直接带着肖恩去找格拉斯曼院长。奎妮很自然地跟着。 克莱尔和杰瑞德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上。 格拉斯曼从办公桌上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说：「看得出来，你们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团队了。」 梅伦德斯没有回应格拉斯曼的调侃，让肖恩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意外的是，肖恩讲述完，梅伦德斯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想法很好，但是风险依然太高，不予採纳。 梅伦德斯说：「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运气，但我们如果妄图通过风险系数如此之高的手术拯救一个孩子的生命，我们需要很多运气。而我们都知道，将一切压给运气，不是一个医生该做的事。」 格拉斯曼停了两秒钟，然后问道：「所以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地闯进我的办公室，浪费我——」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錶，「——17分钟的时间，听一个被否决的手术方案，意义在哪里？」 「因为我们最终还是要讨论决定，」梅伦德斯回道，「而且只要墨菲医生有了主意，他就不会轻易放弃，不管别人说什么。所以，」梅伦德斯抬起双手示意了一下目前的状况，「我们不如直接跳到最后一步。」 「ok，我了解了。」格拉斯曼低下头重新投入进自己的工作中。「这是你的团队，你的病人，你来决定。」 众人正要离开的时候，格拉斯曼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呢，奎妮？我很乐意听听你的想法。」 奎妮眨了眨眼：「什么？」她正困着，而且这件事对她已经失去吸引力。 「加布里埃尔的手术。」格拉斯曼院长提醒道。 「哦。」奎妮睏倦地说，「至少我知道，只要他在这家医院，他的心脏就不会停止跳动。」无论选择手术或是不手术。 格拉斯曼听懂了。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其他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等到稍晚些时候，梅伦德斯改变主意，接受肖恩的建议，同意为加布里埃尔做心脏手术时，奎妮已经对经过没什么兴趣了。 她正在自己的新办公室的沙发上补觉，对手术的过程并不操心，对即将出现的最终的结果也不意外。 办公室里很安静。奎妮睡了很长时间，醒过来时窗外已暮色深浓。肖恩还在手术室没有回来，不过也快了。 奎妮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天际尽头即将逝去的最后一抹柔光，如同隐含着时间的奥秘和生命的某种隐语。 奎妮很喜欢宁静的黄昏，就像她同样喜欢崭新的清晨和能够看到星月的夜晚一样。人类的世界是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几乎每一秒都能发现新的美妙和惊喜，只是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多可惜。 ** 「我觉得奎妮有点神秘。」手术室内，杰瑞德突然说道。 肖恩立刻说：「奎妮不神秘，她很漂亮，而且聪明。她能记住所有人对她说过一遍的话。她比大部分人都聪明，也漂亮。」 肖恩认为自己的评价很中肯。由于与生俱来的天赋，肖恩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医学上更是天赋异禀。慢慢地他发现，奎妮的聪慧并不亚于他，而且她的学习能力并不局限于单一方面，只要她愿意，可以短时间内学会她想学的任何东西。 而奎妮的漂亮更是毋庸置疑，他几乎都已经快习惯了所有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惊诧地呆愣一下，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虽然这种情况仍然让他心里很别扭，而且有一种哽在心口的说不清楚的情绪。 杰瑞德贊同地说：「当然，她确实很漂亮。」见肖恩看着他，于是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也很聪明。但你们不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杰瑞德企图寻找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半晌后又放弃，「……我不知道，反正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神秘感。我是说，她不是失忆了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认识了布莱恩特基金会？」杰瑞德的目光依次扫过肖恩、克莱尔还有梅伦德斯医生，似乎想要获得他们的认可。 肖恩没有说话，因为他答不上来杰瑞德的疑问。 克莱尔解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奎妮没有必要每件事都向我们交代。」 杰瑞德耸耸肩，没有再深究。但他知道，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疑惑。 正站在落地长窗前观赏落日的奎妮轻轻牵起唇角，微笑了一下。 克莱尔.布朗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除了出色的专业技能，她对病患的关心和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的特质，使她很善于与病人和家属沟通。她也是这里第一个对肖恩释放出善意，并且能够与肖恩成功沟通的同事。 第16页 奎妮挺开心肖恩能有这样的同事。 手术结束，肖恩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已经被黑夜取代，奎妮正坐在走廊一条长椅上看一本书。 肖恩走过来，奎妮抬起头。她脸上的笑容犹如遥远地平线上刚刚升起的太阳，即便夜晚，也让人感觉阳光普照。 奎妮沖他扬了扬手里的书。「是亚伦借给我看的。」 肖恩看到，那是一本圣经。 「你觉得是上帝创造了万事万物吗？」奎妮问道。她刚刚读到第一卷 的创世纪。 肖恩说：「我不知道。我对他不了解。」 奎妮点点头，把书放在膝盖上。 「我也不了解。」她说，「不过我觉得那条蛇很有意思，它引诱亚当和夏娃，让他们成为背叛神的罪人，这对它有什么好处呢？除非它是一条笨蛇。」 停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略显不满地说：「如果这条蛇真的是撒旦，那可太让人失望了。」 远在洛杉矶的某地狱之王刚端起一杯美酒，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跟着他一起来到人间的恶魔御姐麦子，抬起撩人的长睫毛看了他一眼，「噢」了一声，说，「看来是有人想你了。」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这次这个「人」，绝对足以让他们——以及他们一大家子，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大魔王父亲即将上线。 第9章 在奎妮沉睡的一千多年，有一个女人偶尔出现。她们有时候会短暂交谈，但更多的时候彼此静默。剩下的一些时候，那个女人在愤怒地发疯，然后搅碎萦绕在她们周围的所有灵魂和生物。 那时候奎妮懵懂未知，并不觉得女人的喜怒无常和残忍嗜杀，也并不为那些被毁灭的亡灵难过——虽然它们有一些可能陪伴了她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除了交谈、静默、杀戮，奎妮的那一千多年也有过阅读。是一个大胆的灵魂带给她的一本书，里面更多的是一些图画，搭配着寥寥几句文字。奎妮并无多少兴趣地读完了。 那时候她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黑暗和沉睡。她不懂喜怒哀乐，心里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从未考虑过是非对错。甚至，这样的生活，是继续，还是就此结束，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她每一次重新陷入沉睡时，从未想过何时甦醒，或者，还要不要甦醒。 直到，她发现，原来浮世万千，除了她那一隅之地，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她一双眼睛，除了黑暗，还能看到更多的色彩。 人类的世界也确实是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昨天肖恩赢得宝贵的十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于是和奎妮一起去商场购物。 肖恩认为她应该买些衣服。 最近几周奎妮穿的一直是克莱尔借给她的那些衣服，晚上肖恩会帮她洗干净，第二天继续穿。 奎妮并不觉得有什么，肖恩却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帮她买些衣物。他也早已经发现，奎妮在某些日常生活方面的常识，比他还要欠缺。 毫无疑问，这是奎妮第一次来商场购物。她得承认，这种经验很新奇，商场内的东西和熙攘人群也很新奇。 她发现人们用货币交换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会十分满足开心。 商场人很多，肖恩发现奎妮总是被人群隔开落在他身后。 他终于停住脚，目光望着她头顶，学术又认真地说：「这里人很多，我应该牵着你的手，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了。」 奎妮将手伸给他。虽然她很确定不会跟他走散，不管他在哪，她都能马上找到他。 肖恩耳朵尖泛起红晕，双手在胸前不安的蜷了几秒钟，才小心翼翼牵住她的手——只松松牵住她四根手指的指尖。 奎妮的手在他手里动了动，肖恩以为她要挣开，心里一慌，正要松手，奎妮却是将整只手伸进他掌心，紧紧地与他双手相握。 肖恩一怔，抿了抿嘴唇。半晌，唇角慢慢慢慢向上弯起。 肖恩做每件事都目标明确，条理分明，购物也不例外。他原本的计划是直奔女装店，选衣服、试穿、结帐、返回。但架不住奎妮实在对这里很好奇，她每看到一样不认识的东西都会指着问：「这是什么？」 肖恩对她总是有问必答，而且内容详尽得如同一部行走的百科全书。 肖恩以前跟人交流沟通总喜欢将自己头脑中知道的又快又急地全部倒出来，他后来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因为正常人不会这么说话。他这样做的时候有时候连格拉斯曼医生都难以忍受。 但奎妮不会。 她总是认真又耐心地听完他说的所有话，然后亮得发光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在说：「哇，好厉害。」 跟奎妮在一起，肖恩总是很放松。 他们牵着手逛了每一个区域，连儿童区都没有放过。 奎妮还上去尝试了好几个给小孩子玩的游乐设施，肖恩陪她从充气城堡滑梯上滑下来。瘦瘦高高的肖恩医生站在孩子中间有点突兀，也有点可爱。 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尝试这种很多人闹哄哄挤在一起，哪怕小心再小心，也还是会不停跟别人触碰到的东西。更不用说这些人还都是一些小孩子。 但是奎妮不说话，只是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不知不觉就妥协了。 第17页 事实上，肖恩连小时候都没有玩过这些游戏。 当从窄窄的滑梯上滑下来时，肖恩某个瞬间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仍然是那个十二岁的孩童，他不再站在一旁孤独地观看，而是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愉快地玩耍。弟弟史蒂夫就在他身后，他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微笑的双眼…… 「肖恩。」奎妮叫他的名字。 肖恩回神，回头看过去，发现奎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一头大象梯子的鼻子上。 见他看过来，奎妮狡黠一笑，张开双臂，冲着他跳过去。 肖恩吃了一惊，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长腿已经一步迈过去，张开手险险接住她。 奎妮伏在他肩膀上，笑得很开心。 过了几秒钟，肖恩才发现，他们两个人正一点缝隙都没有的抱在一起。 肖恩医生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是奎妮没有推开他，他也有点不想放开。 又过了半晌，肖恩才慢慢松开手臂。他有点觉得，如果他一直不松手，她可能会一直让他抱着，直到商场打烊，他们被保安赶出去。 肖恩医生有点严肃地低头看着她说：「你刚才很危险。」 奎妮脸上还挂着开心地笑，双眼亮如星辰。 「你接住我了。」她说。 「但也有30%的可能接不住。」肖恩医生很严谨。 奎妮说：「没有。」 肖恩说：「有。」并且罗列出证据，他当时距离她1.5米之远，虽然他每天早晨都坚持跳绳，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不是一个运动健将，肢体反应神经也称不上灵敏，如果他的反应慢哪怕零点几秒，她就有可能摔到地上。 奎妮重新拉起他的手，看着他问：「但是你还是一定会接住我的对不对？」 肖恩在她的注视下，目光闪了闪，说：「是。」 奎妮笑了。 他们离开儿童区的时候，一个奔跑的小女孩突然撞到奎妮身上。 奎妮停下。 小女孩站稳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奎妮。奎妮也看着她。 「你真漂亮。」过了一会儿，小女孩说。 说完一伸手，将攥在手里的心爱的气球递到了奎妮面前。 奎妮接过来，抬头看了看。一只红色的气球。 「谢谢。它也很漂亮。」奎妮说。 于是后半程奎妮就一直拿着那只气球，直到他们回到家。 这时候，送气球的小女孩并不知道，两天后，她还会再次见到奎妮，以一种全然不同的方式。 两个多小时候后，奎妮和肖恩终于来到了服装区。 奎妮对人类的金钱没有概念，肖恩在收款台付帐的时候递给店员一张薄薄的小卡片。奎妮这才想起什么，手掌摊开，掌心出现一张类似的卡片。 这是那个姓布莱恩特的老人给她的。她帮他解决了一点小麻烦，老布莱恩特说这是他的一点感谢。一开始奎妮不知道这个小卡片有什么用处，后来知道了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她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多。 肖恩没有追问奎妮的银行卡，只是很寻常地将自己的卡重新收起来，让她自己付帐。 店员看到奎妮递过来的那张卡片却怔了一下。 肖恩和奎妮并不知道，这是布莱恩特私人银行的借记卡，而奎妮拥有的这张中间印有布莱恩特家族徽章的黑金卡片，更是只有布莱恩特家族少数几人才能持有，且无额度上限。 奎妮还不了解人类银行卡的等级分类，却感觉到店员的态度突然发生明显转变，变得更加热情明媚，像突然遇到阳光的太阳花。 「你看起来很高兴？」奎妮略显疑惑地问。 「是的，当然。」女店员笑容满面地说，「我很荣幸您能光临本店。」 「是吗？」奎妮看着她的眼睛，「你真的这么想吗？」 女店员脸上的笑零落下来，像挂在脸上的贴纸。 「当然不是，」女店员蓦然变得无神的双目与奎妮对视，「你卡里的钱足以买下这个商场，你是条大鱼，我只是想卖给你更多的衣服。」 原来是这样。 女店员回神，却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有点尴尬又忐忑地望着奎妮这位「金贵」的顾客。 奎妮看了店员一会儿，唇角一勾轻轻笑了，说：「好啊。」 然后她就给自己还有肖恩买了更多的衣服。 考虑到格拉斯曼是她在这里第二熟悉的人类，而且他对肖恩很好，肖恩看起来也挺喜欢他，奎妮觉得自己应该爱屋及乌。所以给格拉斯曼也买了几件。 肖恩说克莱尔是一位很好的医生，对人很友好，她还借衣服给她穿，所以应该把克莱尔也加上。 想了想，肖恩好像也说过梅伦德斯和杰瑞斯是好医生，尽管梅伦德斯对肖恩很严厉，让奎妮好几次忍不住想教训他一下，但他看起来也在帮助肖恩成长。 最后，奎妮将所有她认识并且不讨厌的人都加进了购物名单里。 肖恩虽然不擅长社交，衣着搭配的审美却极好，所有人的衣服都是他选的。而且因为对人体结构烂熟一心，他几乎可以准确说出每个人衣服的码数。这倒省了很多事，奎妮本来还打算将每件衣服所有的码数都买下来，这样总有一个适合的…… …… 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将她和肖恩包围住时，奎妮有点体会到人类疯狂购物的那种满足和愉悦了。 第18页 笑得合不拢嘴的女店员也很满足和愉悦。 两人回家的时候经过一家卖电器的商店，肖恩在商店橱窗前停住脚。橱窗里悬挂着一台电视，正在播放自然风光的漂亮画面。 奎妮跟着肖恩停住脚。 「这个跟医院病房的一样。」奎妮认识电视，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很多病房里就有。 「这是电视。」肖恩说。停了一下继续说：「我将来会买一台电视，我们可以一起看超级碗。」 奎妮说：「好呀。」虽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超级碗。 想了想奎妮问：「为什么不能现在买？」 肖恩看着橱窗里的电视说：「我现在没有足够的钱。」 奎妮说：「我有。」那个女店员说她的钱足够买下一个商场，那应该也够买一台电视吧。 但是肖恩却说：「我想自己买。下个月拿到工资后我的钱就够了。」 奎妮没有被拒绝的不悦，只是点点头，说：「好。」 两个人又在橱窗前看了一会儿电视画面，像两个肩并肩站在商店橱窗前憧憬圣诞礼物的小朋友。 其实奎妮有点知道肖恩为什么想自己买一台电视。小时候为了逃离暴虐的父亲，弟弟带着他一起离家出走，住在废弃的校车里。那时候他们就很想拥有一台自己的电视，可是两个人太穷了，填饱肚子都很困难。史蒂夫一直很努力照顾肖恩，教导肖恩面对这个世界，勇敢生活。直到史蒂夫意外死亡，他们都没能拥有一台电视。 奎妮清楚这些经过，但她不懂里面包含的情感，所以也就不大懂肖恩坚持要自己买一台电视的固执。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愿意尊重肖恩的所有选择。 肖恩想自己买一台电视，那她就让他自己买一台电视。虽然她打心眼儿里觉得由她用那张小卡片购买，他们可以早点看到超级碗。 ……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只要是女人，不管人类还是恶魔、还是天使，都喜欢买买买…… 不知道有多少小可爱看过良医这部美剧，当然没看过也不影响阅读，因为没什么原剧内容，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补一下，真的超好看，最重要墨菲医生真的很可爱啊。 第10章 现在回家，奎妮压根不会在自己公寓前停留半步，直接就站到肖恩公寓门前，等着他过来开门。 事实上奎妮基本已经忘了自己也有一套公寓这件事，而且就在肖恩公寓旁边，连房门钥匙都不知道丢去哪里了。 当然，肖恩知道，就被他收在柜子第三格里，以免又被她随意丢。 除了买下足够多的衣服，人生中第一次购物的奎妮也买了些别的东西，比如，一张床垫。 当然，这是肖恩的建议。对此奎妮也并未反对——通常肖恩的建议她都不会反对。只是稍稍做了一些修改。 肖恩原本是建议她买一张床，毕竟她有钱，不必像他一样只睡一张床垫。可奎妮更喜欢像他一样睡床垫，而且得是跟他的一模一样的。 不过奎妮之所以不反对肖恩买一张床垫的建议，并非她打算回自己公寓住，而是她压根没有将自己有了床垫，就不能跟肖恩一起住这件事联繫在一起。 在她看来，他们一起住得挺开心，那当然继续住在一起，没道理终止这种开心。 不管怎么说，新床垫明天才能送到，她今晚还是跟肖恩一起住。 今晚之后？ 奎妮也不认为会有任何改变。 奎妮走至阳台，将她的气球绑在阳台栏杆上。昏黄落日，映着红色气球，奎妮觉得挺好看。 肖恩也走到阳台来，他往四周望了望，说：「那只小猫很多天没出现了。」肖恩有点疑惑，是不喜欢他餵的那盒罐头吗？ 奎妮转头看他：「你很喜欢那只猫吗？」 肖恩没说话。没人知道，他很喜欢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比如他小时候养的兔子，比如小小的安静的猫咪。 奎妮明白了。 然后肖恩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听到阳台外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喵叫。他走过去，看到那只棕色的猫咪果然如往常一样卧在阳台的小圆桌上，尖尖的耳朵支楞着，隔着玻璃，金色的猫瞳带点惊慌、带点讨好地望着他。 肖恩站了不一会儿，奎妮就跟过来。 她停在他边上，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直看得肖恩渐渐紧张起来。 肖恩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有些行为看起来怪异而傻气，尤其紧张的时候。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更加不想奎妮觉得他怪异和傻气。 奎妮当然没有这么想。她看了肖恩片刻后，突然一倾身，脑袋轻轻靠到他胸口上。 肖恩吓得抬起双臂，僵伸在半空中，身体挺得笔直，一动不敢动。 肖恩的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他们一起住的模式就是奎妮睡床垫，肖恩在她旁边打地铺。奎妮晚上睡觉特别不老实，经常不知不觉蹭到他身边，然后像只小动物一样蜷在他身边睡。好几次他半夜醒来，借着窗外星月的朦胧亮光偷偷看她，有一次还大胆地摸了摸她的头髮。 可即便如此，每次奎妮靠近，他还是特别紧张。就像现在。 因为奎妮晚上睡觉总是不老实，所以一头漂亮的金髮让她睡得乱七八糟，乱蓬蓬地顶在脑瓜顶上，此刻正不安分地拂在肖恩脖颈和脸颊的皮肤上。痒痒的。 第19页 肖恩站得像石雕，只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奎妮靠在他胸口听了一会儿，保持着这个动作，扬起眼睛看他。 「奥诺丽娜说心会告诉你开心还是不开心，你现在有没有很开心？」奎妮问。 肖恩双臂仍然僵在半空，半晌，「嗯」了一声。 肖恩从不说谎，他想，他现在的确很开心。虽然也真的很紧张。可是紧张在慢慢消逝，开心越积越多。 僵在半空的手臂一点一点试探着落下来，眼看就要触到她的肩膀。 得到想到的答案，奎妮直起身体，自己站好，笑眯眯看着他。 「是我让你开心的。」有些小得意。 「嗯。」肖恩勐地收回手，垂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心虚地目光四处乱瞟，心跳如擂鼓。 ** 一大早，外科部的几位医生都收到了奎妮送出的琳琅满目的购物袋。众人都震惊得失语了。震惊过后，非常一致的坚辞不受。 毕竟大家其实没那么熟悉，即便相熟，无功不受禄，也没有平白收人馈赠的道理。 奎妮不懂人类这些交往规则，被婉拒她也并没有感到不高兴——连肖恩拒绝她都没有不高兴，旁人更不具备影响她心绪的能力。 不过她有点好奇医生们拒绝收下礼物的原因，尤其是克莱尔。奎妮能看出她有点喜欢那些衣服，可最后她表示感谢后还是恋恋不捨地拒绝了。 人类实在奇怪。有时候那么贪心，想要很多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时又故作慷慨，把送到手边的心仪的东西往外推。 奎妮拎着那些购物袋去了格拉斯曼的办公室。 听完奎妮的讲述，格拉斯曼向后靠近椅子里。 「你提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老院长说道。 奎妮在对面正襟危坐，像乖乖等着听讲的好学生。 老院长轻笑了一下，解释说：「这没有什么奇怪。人本来就是世上最复杂的生物，而在这一复杂的个体中，更为复杂的便是人心。人心最容易满足，也最不容易满足。我们很难说一颗难以满足的人心，究竟是贪婪还是催人向上的动力。毕竟正是因为永不满足的『贪婪』，人类才能发展进步至此。对于人类来说，很难找到一个准确衡量心灵的尺度。 「很多人说欲望即人心，这样定义也不能说错。但在欲望之外，人心还有自己的道德准则和底线。内心的道德和准则是纠正和克制我们行为的底线，它帮助我们不沦为被欲望驱使的野兽。」 「这就像——」格拉斯曼最后做了个比喻，「人类为内心的野马套上一副马缰，以免自己的欲望太过『信马由缰』。」 「所以，」奎妮总结了一下，「克莱尔他们不收我的礼物，是因为他们心里的『马缰』不允许。」 格拉斯曼挑了挑眉：「可以这么说。」 奎妮看着他问：「那为什么你收下了？」 「因为我刚才帮你解惑，你可以送我一件礼物表示感谢。」格拉斯曼说，抬眼看了她一眼，「而且我是长辈，通常情况下可以收『晚辈』送出的礼物。」 奎妮没有听出他特意在「晚辈」上咬字的重音。 虽然格拉斯曼解答了她的问题，但她的疑惑还在，不减反增。人类果然奇怪。谁会给自己的心套上「马缰」，想干什么干什么不好吗？ 「这些衣服你打算怎么办？」格拉斯曼用下巴点了点她堆在一边沙发上那些购物袋。 奎妮低头看了看，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会处理。」 晚上下班的时候，格拉斯曼院长终于知道奎妮所谓的「处理」是怎么处理了——他走出医院不远，在一条街道拐角，看到一个流浪汉身边堆满了购物袋，那些购物袋看起来都很眼熟。 ** 奎妮在肖恩建议下购买的床垫，是第二天他们从医院回到公寓后送来的。 那天他们比平时到家的时间晚了一点。 其实是很小的一件事。 奎妮在公交车上又靠着肖恩的肩膀睡着了，她头顶毛茸茸的头髮痒痒地扫着他的脖子，有点让他想到早晨她靠在他胸口的情景，然后又想到前一天在商场她突然跳进他怀里，又想到晚上她蜷在他身边睡觉的模样，想到她光滑如月光的髮丝缠绕在手指上…… 总之，他想得有点多，有点投入。 然后，他们就坐过站了。 反应过来的肖恩急忙叫醒奎妮，但终于还是已经错过站。 两个人从公交车上下来，站在陌生的车站牌前面，像两只迷路的小动物。 他们也确实迷路了。 肖恩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起床、洗漱、出门。在同样的地点乘车、下车、上班、下班。任何一环的突然改变都会让他不适，甚至变得恐慌。 比如昨天和奎妮一起去商场。他提前查好了所有的路线，并且将整座商场的地图烂熟一心。 奎妮并不知道，如非必要，他很少去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人群让他不安。 但昨天，除了一开始，他几乎忘了这种不安和不适，和奎妮手牵手穿行在人群中，就像一个正常人。 现在，骤然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再一次让肖恩不安起来。想到他必须将奎妮安全带回家，肖恩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他从口袋里拿出史蒂夫送给他的那把玩具手术刀。史蒂夫会给他力量。 第20页 奎妮察觉到他的情绪，伸出手拉住他的手。 「走吧。」奎妮笑着说。 「你认识路吗？」犹豫了一下，肖恩问道。 奎妮说：「我不认识，但是它认识。」 肖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只棕猫从路边灌木丛里钻出来，冲着他们「瞄」地叫了一声，然后蹲坐在不远处，俨然一位等着带路的嚮导。 肖恩：「……」 奎妮还说：「枫糖浆说这里离公寓只隔着一条街，很近。」 肖恩疑惑：「枫糖浆？」 奎妮点头：「对。」指指前面蹲坐得分外乖巧的猫咪，「我给它取得名字。因为它猫毛的颜色跟枫糖浆很像。」 这么说的话，是挺像。肖恩很轻易被说服。 「我取得好不好？」奎妮问。 肖恩当然说好。 奎妮很高兴地叫了一声：「枫糖浆。」 猫嚮导立刻爪子一收，从坐姿迅速站好。 两个人正准备跟随这位特殊的嚮导回家，突然听到有人叫肖恩的名字。 奎妮循声去看，发现，是一个女人。正坐在一辆汽车的驾驶座里，透过车窗望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猫咪枫糖浆：终究是本喵扛下了所有…… 第11章 女人穿着一件浅色运动衫，微卷的长髮扎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 奎妮认识这个女人。她也住在她和肖恩的那栋公寓里，是他们的邻居。 奎妮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这位女邻居的名字。 莱拉。她记起来了。 奎妮对这位女邻居并不熟悉，只记得这位邻居一周多前敲门向肖恩借过一次电池。 奎妮当时还跑过去指着肖恩手里的电池问了问这是什么、干什么用之类的问题。肖恩详详细细给她讲了足有五分钟，奎妮也津津有味地听了五分钟，才将电池借出去。 后来奎妮和肖恩一起上班或者下班回家的时候，在走廊里又遇到过几次这位邻居，双方只维持在微笑问好的程度。 得知他们坐过站，莱拉友好地表示愿意载他们一起回公寓。 奎妮倒是无可无不可。 但是肖恩看了看刚刚得到「枫糖浆」这个新名字的猫咪，他有点好奇，枫糖浆是不是真的能带他们回家。 于是肖恩医生耿直地对漂亮女邻居说：「不用了，谢谢，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莱拉耸了耸肩，对他们说了句：「ok，祝你们好运。」 在她驱车离开之前，奎妮突然说：「我叫奎妮。」 莱拉愣了一下，然后说：「好的奎妮。再见奎妮。」她当然知道奎妮的名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做过一次自我介绍了。 奎妮并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刚才莱拉在车里喊他们时，只叫了肖恩的名字，没有叫她的。 以防万一，她不介意再提醒一遍。 朱利安大街的人行路在傍晚的余晖里笔直延伸，道路两边的树木伸出碧绿枝叶，植物散发的清新气味令人心旷神怡。 二十分钟后，肖恩和奎妮慢悠悠走回公寓。 枫糖浆将两人领到公寓楼下后，停下猫爪，冲着奎妮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 奎妮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肖恩就看到对面的猫咪「蹭」一下转过身体，风驰电掣地向前奔去，转眼便消失在路口，不见踪影。 肖恩望着枫糖浆消失的背影，好像外科医生望着一桩医学奇蹟。当然，肖恩确实是为外科医生，枫糖浆却不是什么医学奇蹟，顶多算是动物敏锐的生存本能。 公寓门口，肖恩和奎妮正好与送床垫的工人面对面碰上。 奎妮很自然地让人将床垫搬去肖恩的公寓——她确实忘记自己在隔壁也有一间公寓这件事了。 肖恩抬起一只手，想说什么，但最终那只手只落到后脑勺，抓了抓头髮。 崭新的床垫与肖恩的旧床垫肩并肩摆在一起，奎妮看了一会儿，满意极了。 她指给肖恩看：「我也有自己的床垫了。」声音里有很明显的高兴。 奎妮觉得这是她来到人类的世界后拥有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还是肖恩建议她买的，肖恩帮她选的。 床垫很舒服，事实上昨天在商场奎妮和肖恩就已经试睡过了。他们肩并肩在床垫上躺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最后售货员过来赶人。奎妮说，这个床垫我买了。售货员马上高兴地改口说，随便躺，他们想躺多长时间都行。 奎妮太喜欢自己的新床垫，整个晚上都规规矩矩地躺在上面睡觉，一点也没有左滚右滚。 肖恩看了看自己旁边习惯性给某个睡觉不老实的人留出来的空间，尽力忽略心里的某种失落感。 * 圣博纳文图尔医院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被西斜的雨点敲打的滴答作响，如同天地同奏的优美乐章。 奎妮昨夜睡得好，今天早晨胃口也格外好，美美地吃完煎饼，又去餐檯拿吃的。 肖恩和格拉斯曼面对面坐在玻璃窗前的老位置。 这个位置跟以前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空着的一张餐椅背上绑着一只气球。 一只红色的气球，安静无声地漂浮在半空中。 奎妮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坚持带着这只气球，肖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当然不会反对。 第21页 此刻肖恩正握着餐刀切煎饼，过了一会儿，突然头也不抬地说：「我想换一个大一点的公寓。」 格拉斯曼闻言先是下意识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餐檯边拿食物的奎妮，端着餐盘认真挑选的样子就像任何一个美好普通的年轻女孩子。 格拉斯曼收回视线，转向肖恩，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 若无其事地轻声问：「你想好了吗？」 肖恩开始一条一条数：「奎妮跟我一样喜欢猫，跟我一样喜欢酸奶、青苹果，跟我一样喜欢枫糖浆、煎饼。她会记得水杯要放在桌子左边，还记得空调要调到23度。」脸上开始露出笑容，最后声音里也满是愉悦笑意，「我们所有的习惯都一样，我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适合做室友的人。」 肖恩前面那部分总结，格拉斯曼认为，不是奎妮所有的习惯都跟他一样，而是她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习惯」这种东西。 听到肖恩罗列了一大堆论据后，最后论点落笔在「室友」两个字，老院长有些哭笑不得。 奎妮端着餐盘迴来，重新在桌边坐下。空中的红色气球轻轻晃动了两下，又重新恢復静止。 格拉斯曼看了看她餐盘上摆着的满满的食物。她不只跟肖恩一样喜欢酸奶、青苹果、枫糖浆、煎饼，她喜欢所有人类的食物。 肖恩喜欢一样东西，喜欢的单一、固定，长久不会改变。可是奎妮不同，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愿意尝试所有她没有见过和接触过的新鲜事物。即便她有时候表现得淡然而毫不在意，但格拉斯曼知道，她内里只是一个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太容易被新奇的事物吸引住目光了。 格拉斯曼希望自己心里隐隐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 肖恩不知道格拉斯曼心里的想法，他思索了几秒钟，决定等只有他和奎妮两个人的时候再说搬家的事。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肖恩更愿意两个人私下讨论。不过他心里尊敬格拉斯曼院长，觉得应该让他知道。 奎妮开始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她愿意尝试所有她没有见过和接触过的新鲜事物，但这并不表示她就只是自己尝试，就像她现在端回来的满满的食物，盘子放在她和肖恩中间，她自己吃一口，然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肖恩说，「肖恩，这个好吃！」或者「肖恩，这个味道好奇怪！」每说一次，漂亮的眼睛后面仿佛都藏着一句「你快点尝一尝！」，盘子也跟着向他推近一寸。 老院长就看着那个整天对自己说不吃这个、不吃那个无比挑食的熊孩子，真的一个个尝过去，而且看起来还尝得挺开心，哪怕吃到自己特别讨厌的，也会艰难地咽下去，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会吃这个东西了。 奎妮看着他皱眉的样子笑，然后他也会不好意思地慢慢笑起来…… 坐在对面被尊敬的格拉斯曼院长：「……」 渐渐觉得自己亮得在发光…… 于是老院长快速吃完自己那份早餐，发着光走了。 不久，奎妮和肖恩的早餐被突如其来的广播声打断。 广播是找肖恩.墨菲医生的，让他马上去四号手术室。 沉稳的女声压过玻璃窗上滴答的雨声，在嘈杂的餐厅里响了足有四五遍，事件的紧急毋庸置疑。 肖恩在第一遍还没播完的时候就已经推开餐盘飞奔出去，起身时身后的椅子险些被带翻在地。 奎妮一只手不慌不忙地将一块肖恩帮她切好的煎饼送进嘴里，另一只手精准又利落地一把抓住即将翻倒的椅子，然后将它轻轻放好。 抬头，肖恩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半空中雨水氤氲的淡淡雾气，细微的风好脾气的掠过，雾气在空中轻轻浮动，雨丝也齐齐向一侧倾斜起身体，错落敲击在玻璃窗上的乐章便随之换了个调子。 人类世界里的雨天如此美好，仿佛某个人精心编排出来的。 下雨天可以发生很多故事。 比如一对男女的浪漫相遇，或者分离。人类似乎是自然界中最喜欢分分合合的生物。 比如枫糖浆也许又在谁家的阳台上淋着雨装可怜，博取同情的鱼罐头。 再比如，一辆行驶在雨中的校车，在拐过一段湿滑的路面时，突然失控，发生严重的交通事故。 …… 这实在是一个故事和食物一样无比丰盛的世界。 奎妮在雨细风斜错落起伏的乐章中，认真吃完自己盘子里所有的食物后，才站起来。 她解开椅子上的气球，将气球绳在手掌上绕了两圈，然后拿着气球慢慢向餐厅外走去。 急诊大厅不出意外，一片兵荒马乱。奎妮站在大厅门口，辨认出几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视线梭巡，最后定格在一个小小身影身上不动了。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显然被吓得不轻，目光茫然地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就像一张彩色照片中唯一的那一小块黑白调。 四周人来人往，可是大家仿佛都看不到她。小女孩好几次尝试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都被忽略了。同样被忽略的不止她的声音，还有她的身体。她得不停地小心避让才不被急乱的人群撞到。 又一名救护人员推着一名伤者进来了。是一个被一块锋利的玻璃刺穿大腿的小男孩，血流的把男孩的校服裤子都打湿了，男孩疼得不停哭叫…… 第22页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神色严峻地奔过来。小女孩想往旁边让一让，可是这次她没能来得及。那个医生笔直向她撞过来，小女孩惊吓地伸手去挡，可什么都没有挡住，她也没有被撞倒。 那个医生毫无阻碍地直直穿过她的身体，然后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奔去。 小女孩愣住了，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奎妮拿着气球穿过大厅，和气球一起，在走廊一条空闲的长凳上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的奎妮：我睡觉不老实，可能会左滚右滚…… 有了新床垫的奎妮：我装的。 肖恩：…… 第12章 在这个庞杂不安，空气里瀰漫着死亡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以及巨大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嘈杂混乱中，奎妮和她的红色气球无疑很醒目。 不远处的小女孩很快发现安坐在长椅上的奎妮和熟悉的红色气球。 几乎是一瞬间，周围的时空发生了改变。窗外风止雨歇，一辆撞破雨线唿啸而来的救护车骤然减慢，人们奔走的脚步变得迟缓，几近停滞，不知哪位伤者滴落的一滴鲜血奇异地悬在半空。 小女孩穿过突然放缓静止的世界走过来，在奎妮旁边坐下。 「我死了吗？」小女孩问。 「还没有。」奎妮平静地说，「不过快了。」她拽拽气球绳子，红色气球在空中欢快地蹦了两下。 小女孩抬眼，看了看气球，又收回视线，望着奎妮。 小女孩看着奎妮漂亮得几近完美的侧脸问：「你是天使吗？是来带我去天堂的吗？」 如果是这么漂亮的天使带她去天堂，死亡好像也没有大人说得那么可怕了。 奎妮侧头看了旁边的小女孩一眼：「之前有人说我是恶魔。」 小女孩立刻摇头：「你肯定是天使。」语气无比笃定。 奎妮看着她。人类真是嬗变，一会儿说她是魔鬼，一会儿说她是天使。 「可是你的翅膀呢？」小女孩突然问。 「我没有翅膀。」奎妮说。 小女孩往她背后看了看。 「书上说天使都有翅膀。但其实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见过天使。我敢肯定，就算你没有翅膀也一定是最漂亮的天使！」 奎妮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类小孩儿是在安慰她。 「你不害怕吗？」奎妮有些好奇地问。 她在医院里已经见过足够多濒死的人类，他们无不恐惧、留恋、绝望。 小女孩耸耸肩：「一开始有一点，但是现在不害怕了。」小女孩看着停摆的急诊大厅，脸上确实没有害怕的神情，「我想我是个好孩子，上帝会允许我上天堂的。」 奎妮说：「我可不像你那么肯定，我说不准会把你带去地狱。」 谁知道，小女孩听完她的话却咧开嘴笑了，仿佛她刚讲了一个逗她开心的笑话。 人类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我叫格瑞斯。」小女孩说。 「奎妮。」 两人说话的工夫，又有两个孩子循着奎妮的红气球找了过来。跟格瑞斯差不多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也都跟格瑞斯刚刚在急诊大厅时一样，两脸茫然。 格瑞斯为双方做了介绍，无比肯定又自豪地对两个小孩儿说：「奎妮是天使！」 奎妮也不知道她在自豪些什么，两个小孩立刻捧场地露出「哇，天使！」的惊讶表情。 于是长凳上的两个人一只气球，变成了四个人一只气球。 三个人类小孩儿都不怎么害怕，反而对奎妮好奇得更多一点，缠着她问，天堂什么样，地狱什么样。 奎妮呲呲牙，假装兇恶地说，她不知道天堂什么样，地狱倒是知道一点，他们想不想听？ 其实奎妮也不确定她以前沉睡的地方是不是地狱，这几日她空闲时读了几本书，发现人类不管对天堂还是地狱，好像都很痴迷，有无数有关此类的书籍为证。但关于天堂和地狱的描写就无从考证了，毕竟奎妮觉得这两个地方作者大概率一个也没去过。 奎妮之所以怀疑自己以前生活的地方是地狱，不止因为奥诺丽娜曾说她是恶魔，而恶魔通常生活在地狱。 还因为她自己看的这许多书中，关于地狱的描述无不都是黑暗、阴冷，充满死亡、血腥、杀戮。这几个关键词倒是与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无比契合，完全不用费力就对上号了。 在人类靠想像编写的那些书中，还有一个惯例，就是恶魔总也不好好在地狱呆着，动不动就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什么的。反正就是他们做恶魔的很喜欢来人类的地方，来了就为所欲为、为非作歹。最后等待他们的是仅有且唯一的结局——被正义之光就地正法。 可是奎妮来人间这么久，一个恶魔同类都没遇到过，能把她「就地正法」的「正义之光」也没有遇到。真是遗憾。 此时的奎妮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她就能见到一位从地狱远道而来的同类。而且还是地狱里的大boss。且还是她的直系亲属。以及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直系亲属。 「正义之光」们会迟到，但也绝不会缺席。 至于三个人类幼崽一致好奇的天堂，奎妮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如果天堂与地狱相对相生，那天堂应该是光明、温暖、祥和，充满爱和希望的地方吧。 第23页 虽然没见过天堂，但奎妮一丝好奇也无。上面那些关键词一听就是一个极其无趣的地方。她现在最喜欢人类的世界了。 奎妮看了看三个坐得整整齐齐的人类幼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上天堂？」 她的视线转向中间唯一一位男士。这是一个胖墩墩，又高又壮的小男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 奎妮眯着眼睛说：「我知道你就经常干坏事，欺负比你瘦弱的同学，还把虫子偷放进漂亮女同学的书包和文具盒里。」 胖男孩双唇微张，惊恐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奎妮。 奎妮继续说：「我得把你这样喜欢做坏事的小人类送到地狱里。」思考了几秒钟，实在想像力欠佳，只得干巴巴地说，「在地狱里你会跟一大群虫子生活在一起，没有饭吃，只能吃虫子……」 呕！被自己糟糕的想像噁心到了。 虽然奎妮的想像力单调匮乏，胖墩墩的小男孩已经吓得胖脸一瘪，「哇！」一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再也不敢了！别让我下地狱，别让我吃虫子！」 格瑞斯无语地看着奎妮在旁边毫无愧疚感地恐吓小孩儿。 奎妮继续淡定地发挥自己贫瘠的想像力，对哭得一抽一抽的小男孩说：「如果你继续哭，你不光要吃虫子，自己还会变成虫子，被别人吃掉。」 嗝！ 小男孩勐地止住哭泣。只是前面哭得太投入，勐一停，岔气了，自己伸手捂住嘴，可惜还是不停打嗝。 格瑞斯：「……」 奎妮在旁边歪着头，津津有味地看着。 人类好像总是干坏事时很大胆，面对惩罚时又变得胆子很细。真是矛盾。 如果能做到，她不介意让刚才的想像变成现实，把这个小男孩变成虫子惩罚一下。应该比现在更有趣。 旁边的格瑞斯终于看不下去了，说：「你别吓他了，他都快被吓傻了。」 奎妮说：「傻了就不会欺负人了，不是挺好。」 格瑞斯：「……」好像挺有道理啊…… 仿佛察觉到什么，奎妮突然抬眸往手术室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又低头扫了一遍一、二、三，齐刷刷仰头注视着她的三个人类幼崽——其中一个还在一抽一抽地打着嗝。 奎妮已经失去带孩子的兴致了。 「好了，」她再次拽了拽手上的绳子，气球依旧欢快地蹦跶两下，她平静地说，「你们该回去了。」 格瑞斯小脸儿面向她，正要问问回去哪里，眼前一片白光闪过，紧接着仿佛被一股力量推着跌入一片黑暗中。 手术室内，仰躺在手术床上的小女孩，闭合的双眸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仪器画面上，原本长长的直线突然跳动起微弱的波浪…… 「墨菲医生，继续！克莱尔，止血钳！」梅伦德斯最先反应过来，冷静地下达指令。 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再次投入进紧张的抢救工作。 走廊长凳上，只剩下奎妮一个人，和她手里的红色气球。 一切已经重新恢復流动，空气解冻，救护车一路撞碎雨线，开到急诊楼前，大厅里人群奔走的脚步继续杂乱急切地次第踩在地板上，鲜红血液迅速坠落，一滴接着一滴，在地上汇成一条长长的细线…… 不一会儿，医院清洁工走过来，长长的血线被擦拭干净，白色的地板恢復洁净。 雨还在下，清冷地铺在玻璃长窗上，只是听不到声音了，人世的嘈杂盖住了大自然奏响的乐章。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肖恩才从手术室出来。脸色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睛里有星星。 奎妮看见了，心里就很高兴。 里面可有一份她的功劳啊！ 那天外科的所有医生都忙到凌晨才下班，奎妮也在医院等着肖恩等到凌晨——不过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等。 经过病房的时候，肖恩无意间看到，上午他们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那个小女孩的病房床头上，绑着一只气球。红色的气球，在安静洁白的病房里，如生命一样轻盈又鲜活。 肖恩认出来，是早上出门时，奎妮坚持要带的那只气球。 深藏功与名的奎妮正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肖恩推开门，看到她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交叠，面容平静。 肖恩停在门口，突然就想起她在医院昏迷未醒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金色的头髮压在脑后，围绕着白皙漂亮的脸颊。不管多少人为她的「病症」头疼，她始终一脸安静的沉睡。 仔细想想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却让人觉得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仿佛他们两个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肖恩都几乎忘了在此之前一个人生活的孤独。 肖恩慢慢走过去，伸出手，小心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极轻地一下，拍完马上移开视线。 太轻了，奎妮没醒。 肖恩转回视线，又在她肩膀拍了一下，比第一次重了一点点。这次等看到她睫毛动了动才移开视线。 被温柔拍醒的奎妮睁开惺忪睡眼，待看清肖恩，迷迷煳煳地先就给了他一个笑。 肖恩虽然没有直视她，眼睛余光却也看到她的笑，自己也弯了弯唇角。 奎妮从沙发上坐起来。 她睡得太熟了。 第24页 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每次睡觉时看似睡着，实则留了一部分意识时刻关注外界的动静。慢慢慢慢这个习惯就丢失了。大概这里实在让她觉得很安全，警惕性便一点点降低。现在她每回睡觉就跟人类一样，睡得投入又醇熟。 而且她还学会了赖床，好几次早晨都要肖恩不停催她才肯起床。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奎妮揉着眼睛问道。虽然醒了，但还是很困。 肖恩转过脸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头，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太冷了，枫糖浆说要送一送红包你们才捨得留脚印 本章起前20个评论送红包（多了也送不完…… 留个爪爪印再走吧~ 感谢范茂静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地雷 么么哒~~ 第13章 肖恩跟奎妮说了想换一个更大一些的公寓的打算。 奎妮对此没什么概念，不过可以「开闢新地图」，她很有兴致。 于是两人开始找新房子。 校车事故的余波渐渐平息，虽然事故很惨烈，但万幸最后未造成一人死亡。人们在心里默默感谢上帝，却不知道帮忙的也许是个小恶魔。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插曲。 是在第二天，校车事故中一个重伤醒过来的小男孩突然不停哭闹，谁劝都没用，哭得异常惨烈，手术后的伤口都折腾得裂开了，嘴里还一直嚷着：「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吃虫子！我不要变虫子！」 整层楼的人都被他吵过来了。医生给打了一次镇定剂，安静了一时，醒过来继续闹。 然后奎妮就被闹过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根早上时肖恩在商店买给她的棒棒糖。甜甜的草莓味。 奎妮在病房门口一出现，小男孩就像突然被掐住气管的小胖老鼠，一下没声了。瞪着小老鼠一样圆滚滚的眼睛望着她。 奎妮咬着棒棒糖走过去。梅伦德斯医生、克莱尔、杰瑞德和肖恩都在。旁边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小男孩的父母。 女人看起来像在跟孩子一起哭，男人俯身安慰。 奎妮走进去，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她。奎妮却谁都没看，只是对着肖恩笑了笑，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转向肖恩。 太多关注就会不安的肖恩医生，这次觉得心里偷偷的高兴比不安多一点。 其实不止这一次，很多次都是如此。因为奎妮太容易引人注目了，她走到哪里想让人不注意几乎是不可能的，连带着他也每每受到诸多关注。可是，奎妮只注意他，也只看他。 每次，他心里就会偷偷的、一点点的，冒出愉快的泡泡。 小男孩正努力憋着不哭，胖脸上一脸委屈又忐忑。 待奎妮停到他病床前，小男孩终于憋不住了，扑簌簌掉下来两行泪，抽噎着说：「我错了……」悽惨得不行。 对比之下奎妮就平静多了，小孩子的眼泪一点没在她心里泛起波澜。 她淡淡「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错哪了？」 小胖孩眼睛里包着一包泪，仰着头承认错误：「我不应该欺负同学，更不应该把虫子放在女同学的书包和文具盒里。」 奎妮舔了一口棒棒糖，接着问：「所以呢？」 小男孩怔怔地，一脸泪看着奎妮，反应不过来。 奎妮也不催，等着他自己想。 半晌，小男孩抽着肩膀说：「我，我会给所有欺负过的同学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期期艾艾地看着奎妮，「这样是不是就不用下地狱，也不用吃虫子和变虫子了？」 奎妮说：「如果虫子们也原谅你的话。」 小男孩这下更崩溃了，他不知道怎么让小虫子们原谅自己…… 看着眼前的小哭包，奎妮犹豫了一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 小男孩抽抽鼻子，伸手接过棒棒糖，在手里用力握着。不敢哭出声，眼泪却一下子落得更凶了。 「我不是故意做坏事的，我也不想做坏孩子。我很胖，不好看……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喜欢我，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奎妮皱了皱眉，小孩子真是麻烦。 可是他看起来哭得太厉害了，不知道会不会哭死，哭死的话还得劳累肖恩再救他。 好吧。 奎妮想了想，说：「一个人做一件坏事不难，难的是一直做坏事。要么做一个纯粹的好人，要么做一个纯粹的坏人，两边都想做通常两边都做不好。你想做一个纯粹的好人，还是一个纯粹的坏人？」 小男孩立刻坚定地说：「好人！」 奎妮挑挑眉，脸上有些失望的样子。「好吧。虽然这个答案毫无新意，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希望你自己做到。」像对待平等的成年人。 小男孩脸上的泪刚慢慢收起来，奎妮停了停又无可无不可地补充一句：「做不到其实也没关系，地狱反正一直在那。」 围观众人：「……」 小男孩眼泪又出来了…… 奎妮神情自若地转身往外走。虽然她来人类世界的时间不长，但业已明白，对一个人类来说，在这个复杂人世，要想活得纯粹，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她并不为此刻这个坚定说着要做一个「纯粹的好人」的小男孩担心，待他慢慢长大，生活会教会他，这个世界上鲜少有纯粹的好人或坏人。那些存活下来，并且活得还不错的人，早已把「纯粹」这个词遗忘或丢失了。大多数人只是在这个混沌的世界中，混沌地活着。 第25页 若干年后，他也许也会成为这大多数中的一个。或者相反，成为少数派中的一个。都是与她无关的事了。 身后，梅伦德斯看着奎妮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是几天前，他与格拉斯曼的一次短暂交谈。 那时候他的团队刚刚成功完成加布里埃尔的心脏手术，格拉斯曼对他表示祝贺。 他当时疲惫极了，毕竟那的确是一场兇险万分的手术挑战——即便以他的经验来说也是如此。当然，压倒疲惫的是成功的喜悦。 面对格拉斯曼的祝贺，梅伦德斯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运气，但也许这次上帝真的站在我们这边。」 听完他的话，格拉斯曼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站在我们这边的一定是上帝？」 这场简短的交谈并没有提到奎妮，事实上过后梅伦德斯很快将其抛诸脑后。格拉斯曼最后的回答让梅伦德斯有所疑惑，但不等他提出疑问，格拉斯曼就转身离开了。 梅伦德斯这时突然回想起来，格拉斯曼走后，他顺着格拉斯曼最后那道视线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奎妮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仰着头同肖恩说话。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被注视的女孩蓦然转过头，淡淡望向他。 梅伦德斯很难形容那种目光，带点淡漠，带点瞭然，又带点兴味，像……像站在云端，观望一切，又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神祇。 此时，梅伦德斯又看了一眼奎妮，以及她拿在手里舔得很满足的棒棒糖。 是他想多了吧。 奎妮不知道梅伦德斯心里的疑虑，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肖恩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公寓，两人周末时开开心心地搬家。还抽空又去了一次商场，享受买买买的快乐。 只是搬到新家奎妮才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新公寓有两个房间，她的床垫不能和肖恩的床垫并排放在一间屋子里了。 虽然有些意外，心里也有些微微不愿，但肖恩说他们应该分开睡，而且两人在一栋房子里，还是住在一起，奎妮就没有再坚持，转身便投入到新房子的新奇探险中了。 罗列了一堆理由却没用上的肖恩，看着阳台上奎妮的背影。远处太阳正一点点坠到地平线下，整座城市沐浴在一片夕晖晚照中，显出一种罕见的柔美。她金色的头髮被染成玫红，在暮色中轻轻飘动。整座城市都沦为她宏大的背景。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奎妮转头看过去。四目相对，细风将奎妮浅淡的笑吹过来。 肖恩被她笑得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 奎妮已经转回头，身体微微探出阳台栏杆，继续四下寻找，看枫糖浆那只胆小又贪吃的猫藏在什么地方。 在最后一线暮色中，奎妮等了一会儿，阳台外面露出半颗毛茸茸的棕色小脑袋。 奎妮歪着头看它。 那半颗小脑袋犹豫了一下，变成一整颗小脑袋，又犹豫一下，棕色的身形轻轻一跃，跳上栏杆旁的一个平台，隔着一段距离沖奎妮讨好地「喵」了一声。 奎妮不管它了，转头对肖恩说：「肖恩，枫糖浆跟过来了。」 枫糖浆又弱弱地「喵」了一声，天地良心，它不是自己跟过来的，它是被威胁过来的啊！ 奎妮才不管，她知道肖恩喜欢猫。他喜欢的东西，她都想给他。 肖恩的目光都没从她身上移开过，早发现了她和枫糖浆的互动。 肖恩默默看着她。他喜欢猫，可是他现在更喜欢别的了。 他提步走到阳台上，站在奎妮旁边。枫糖浆立刻胆儿肥了，靠近几步，还狗腿地沖肖恩叫了几声，比沖奎妮叫的那两声热情多了。 显然，比起奎妮，肖恩让人……呃，让猫，更有安全感。而且作为一只机智的猫，枫糖浆敏锐地感觉到，只要这个叫肖恩的人类在，奎妮身上阴冷淡漠的气息就会减弱很多。 肖恩伸手抚了抚枫糖浆脑袋上软萌萌的猫毛。 「你以前说我像猫，可是你更像。」肖恩突然说。 奎妮歪了歪头，眨着一双疑惑的眼看他：「为什么？」 肖恩在她碧水深谭一样的瞳孔里，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样更像了，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肖恩说：「我们晚上可以去帕洛马尔餐厅吃饭。」那里有做得最好的蓝莓煎饼和最正宗的枫糖浆，还有奎妮喜欢的巧克力布丁和开心果冰淇淋。 果然，奎妮一听开心地跳起来，拉起他的手往外走，什么疑惑都忘记了。 薄暮中，肖恩和奎妮并肩走在渐次亮起的霓虹中。 肖恩不确定他和奎妮之间是恋人还是朋友，他喜欢和奎妮在一起。每次只要看到她，甚至只是想起她，就觉得好像心里所有的不快以及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轻松和愉快的心情。 肖恩不知道奎妮的过去，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不知道她的一切。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他遇到她，把她收留进自己家里，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这样就很好。 他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是年纪越来越大了，对这种软乎乎，超级激发人保护欲的男主没有抵抗力…… 看到大家的留评都在等魔王爹出场，别着急，已经在路上了，嗯，下下章就来~ 第26页 魔王爹来了，爷爷奶奶，外公舅舅什么的还会远吗，哈哈… 这章继续20个红包，能让我送完不………… 第14章 人类小孩儿格瑞斯出院那天，奎妮没在。格瑞斯小朋友在铺得平平整整的病床上留了一本书送给奎妮。那只红色气球绑在书籍上，安安静静地漂浮在空空荡荡的病房内。 气球很神奇地一点都没有瘪下去，依旧新鲜饱满得如同刚刚盛放在人世间的红色花朵。 奎妮从病床上拿起书和气球。是一本童话故事书。这确实是她还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纤细手指在书的封面上轻轻划过，打着蝴蝶结的气球自动解开，晃晃悠悠升到房顶上。圆滚滚的红色脑顶抵住天花板，不动了。 奎妮翻开书页。 人类真是想像力和创造力无穷的物种。 她读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格拉斯曼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事情是这样的。 医院两天前收治了一位罹患心脏病的老人。他的心脏已经腐朽得不足以支撑他衰老的躯体，只能勉强通过手术和心脏起搏器延长生命。但是老人拒绝手术。他选择死亡。 擅长与病人沟通的克莱尔劝说良久，仍旧无法让老人改变想法。最终众人决定尊重病人的选择。 可是这里栖息着一只掌控死亡的小恶魔，让事情变得灵怪而奇妙。 格拉斯曼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出现的。病人已经浑身冰冷，处于深度昏迷之中一天一夜，他心脏的机能不可能支撑这么长时间，尤其病人自愿放弃治疗，没有任何求生本能。可是他的心脏就是不能完全停止跳动，诡异地维持着微弱的生命曲线。 医生和护士都疑惑地议论，只有格拉斯曼知道为什么。 奎妮从书页上抬起头，有些不满地说：「上次我留下那三个小孩的灵魂，你对我说谢谢，这次却又觉得我做得不对。你们人类变得太快了。」 格拉斯曼说：「这不同。」 奎妮问：「有什么不同？」眸光平淡。 死亡在人类看来是最糟糕的事情。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个叫做医院的地方，就是要拼命挣脱死亡。奎妮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选择生存和死亡的权利。」格拉斯曼耐心说，「那三个孩子是。爱德华.弗里曼也是。他放弃治疗坦然迎接死亡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奎妮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某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望了一眼。 意识到她可能在看什么，格拉斯曼院长瞬间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变得阴冷起来。 那个旁人无法看到的灵魂正用一种忧伤疲惫，又带着浓浓哀求的眼神望着奎妮。但这种忧伤对奎妮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也没有任何兴趣去了解。在这个医院，她已经见过忧伤了，很多。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类无缘无故就会变得忧伤起来。离别，相聚，还没到来但即将到来的离别，甚至欢愉，都能让人类生出莫名忧伤的情绪。 她不用看就知道，一个老套的故事。无非是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孩子也死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活下去，无法忍受每天早上孤独地在同一张床、同一个房间醒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做着同样的事，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没有变化。他原本应该做得更好，对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都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他生活在恆久的自责和绝望中，肉/体虽然存活，灵魂却早已经死亡。现在他愿意接受真正的死亡，简直求之不得，这对他来说不是毁灭，而是解脱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毫无新意的苦难。 奎妮不觉得他真的不能忍受了。如果他真的不能忍受，那么多年里随时可以自己动手结束生命，获得「求之不得的解脱」，不必等着靠天收。 半晌，奎妮转回头，看向格拉斯曼。 「所以，这是支撑你们人类思想的东西吗？」 「什么？」 「幸福，悲伤，磨难，抗争，胜利，失败，得到，放弃，犯错，弥补……这些不过是人类所面对的诸多不幸中的冰山一角，而这诸多不幸很大一部分又是人类自己造成的。你们好像一直深陷在自己造成的这些不幸的循环中。最后再告诉自己，一切都没关系，至少我们还拥有选择生存还是死亡的自由。这是支撑你们人类思想的东西吗？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奎妮最终选了一个温和些的词。其实在她看来这更像精神上自我欺骗。 格拉斯曼默然良久，最后沉思着说：「你是一个好的观察者。」他布满皱纹的眼睛看着奎妮，「你说得很对，人类有时候是会这样。生存对我们从来不是容易的事，不管是出生伊始，还是即将离开人世之时。可是这就是生活，有什么办法呢？在这家小小的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包括肖恩，我们每天救人也被别人拯救，帮助别人也同样需要别人的帮助。有时邂逅奇蹟，有时却也无法避免意外。我们每天、甚至每一刻都在面对生存和死亡。这个世界充满不确定，可是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我们确定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是的，也许这正是支撑我们思想和精神的东西。」 奎妮握着摊开在膝头的书，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 第27页 过了一会儿，她合上书，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 「也许这只是一种错觉。」她说。 格拉斯曼抬头。 奎妮没有转回身，他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只是听到她毫无波澜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悲悯。 「以为自己拥有选择生存和死亡的自由，也许只是你们的错觉。」 格拉斯曼一怔。回过神时，发现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窗外的阳光艰难地穿过厚重云层，在人间洒下虚幻的白光。 爱德华.弗里曼老朽的心脏是在下午4点55分终止跳动的。 并不是格拉斯曼说服了奎妮，而是她去问了肖恩。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放走医院里任何一个灵魂，是因为肖恩曾说过，他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帮助病人远离死亡。 她不在意别的，只是想帮肖恩实现愿望。 爱德华.弗里曼是肖恩的病人，肖恩说的话才算数。 奎妮问肖恩希不希望爱德华死。 这是一个非常不严谨的问题，肖恩说，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不希望任何人死。 奎妮点点头。 肖恩看着她，突然又说：「但有时候除了死亡，活着对某些人也是一件可怕的事。」他目光清澈如同深山林中从未涉足尘世的幼鹿。 他说：「我有自闭症，所以大部分时候我不能理解和感知别人的感情和情绪。我只知道，如果爱德华.弗里曼先生同意手术，我会尽全力救他。如果他不愿意，那他就不再是我的病人。仅此而已。」 奎妮很认真凝视了他一会儿。他说的很理智，语气没有起伏，也没有她曾从他记忆中窥探到的，面对弟弟和兔子的死亡时那种充满遗憾和自责的感情。 得到确定以后，奎妮放过了爱德华.弗里曼可怜的灵魂。至于他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奎妮一点不关心。 她认识到自己在「肖恩的愿望」这件事上可能犯了个错误。肖恩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他的愿望，并不需要谁帮忙。哪怕真的需要，也并非她这种方式。 医院大厅如往常一样熙攘，人流不断。尖声鸣叫着的救护车不断开过来，又开走。 奎妮突然觉得这些面对疾病和死亡的人类无比幸运，因为他们拥有肖恩这样的医生。还有格拉斯曼、梅伦德斯、克莱尔、贾瑞德……他们都是很好的医生。 就像格拉斯曼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也许充满不确定，可是他们确定自己，确定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他们努力不懈，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才是支撑他们思想和精神的东西。 奎妮慢慢走到医院门口，在一条长凳上坐下。 这是一个温暖和煦的傍晚，空气中瀰漫着疏木花草淡淡的清香。 某个瞬间奎妮突然生出些迷惘，什么是支撑她的思想和精神的东西呢？ 人类的生命如同朝生暮死的秋虫一般短暂，却有如此多的执着。她一开始怀着淡漠的兴味企图了解这个物种，但她慢慢发现，她其实真正想了解的是自己。 可是这没有任何帮助。她不是人类。你永远无法从一个截然不同的物种身上真正探寻到自己的内核。这就像人类说的，缘木求鱼。 奎妮不确定她这种迷惘是何时生出的。在她时睡时醒的那一千多年，她从未思考过这些。她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存在，诸如此类的疑惑，从未在她头脑中存在过。或者一闪而过般的存在过，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过这些不重要，奎妮很明白，重要的不是迷惘的产生，而是这些迷惘何时解开，如何解开。 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奎妮身体歪过去，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他白色的医生制服，有她已经渐渐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 肖恩抿了抿唇，嵴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让她靠着。 有白而小的云朵飘过来，在地面上投下小块小块的阴影。 和风如蝉羽。 半晌。 「肖恩。」她轻声开口。 「嗯？」 「你说会不会有人找我？」 那个在她偶尔清醒时暴虐弒杀，有时又和她短暂交谈的女人，如果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找她？ 「是棉花糖味的。」肖恩说。 「什么？」 「空气。」 此刻和你在一起的空气。是棉花糖味的。 他试探着歪了歪头，头髮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髮，像小心翼翼安慰主人的猫咪。 树梢在明媚的夕照中发出金色的光芒。 奎妮弯起唇角，在晚风中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肖恩小可爱：我说的话也许没头没尾，在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甚至很傻很呆。 但是我知道，你能听懂。 …… 下章魔王爹出没。 嗯，标题也许可以叫：父女见面不相识。 感谢读者「范茂静」小可爱灌溉营养液 感谢两位小可爱的地雷： 嗑糖最前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12-18 08:47:00 5655842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12-17 12:55:08 第15章 确实有人在找奎妮。 不过不是她过往一千多年唯一认识、心里偶尔想着的那个女人。而是两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第28页 当客厅周围的空气突然发生变化时，奎妮马上察觉到了。 那时奎妮和肖恩正坐在他们新公寓的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上个周末他们终于买了肖恩一直梦想中的电视，肖恩开心极了。有时他们整晚都坐在电视前面看不同的节目，然后两个人歪在沙发或地板上脑袋贴着脑袋睡着。 警觉到有人闯入，奎妮下意识将肖恩护在身后。但他已经静止不动了。 水杯从他手中脱落，却并没有摔到地板上，而是神奇地悬浮在空中。杯子里的水维持着泼出来的姿势，同样在半空中悬浮着。 奎妮眯了眯眼睛。这么久了，看来终于遇到了一位同类。 哦，她感兴趣地挑挑眉。不是一位，是两位。 奎妮先听到他们的声音。 其中一人语带傲慢和不耐烦地说：「我说过了，我不在乎，阿曼纳迪尔。那些灵魂该下地狱还是上天堂我不在乎，被什么东西截胡了，我也不在乎。现在地狱已经不归我管了，天堂更与我毫无关系，要调查你自己去，我很忙！」 在这一大段抱怨中，奎妮抓住两个字——「东西」？ 应该是指她吧。 是为了那些曾被滞留在医院里的灵魂？奎妮在心里笑了笑，倒是意外之喜。 隔了几秒，另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才响起。「你胡闹的够久了，路西法。我提醒过你，你擅自离开地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那些恶魔可能会跟着逃出来。」 开始的那个声音调笑道：「你应该赶紧回家去向父亲告个状——哦，让我看看——」声音蓦然提高，「哈，你已经告过了！」 奎妮：「……」 如果不是声音确实是成年人，奎妮会以为来的是格瑞斯或者那个人类小胖崽。格瑞斯都比这两个人成熟。 又一个几秒钟后，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中，走出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奎妮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在左边那个男人身上，他身材挺拔颀长，穿着合身考究的黑色衬衫、黑色西装和黑色皮鞋，眼睛也是黑色的，明亮深邃，脸上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 男人也正用那双幽深的黑色眼睛看着奎妮，虽然唇角带笑，眸光深处却暗藏探究和审视。 「阿曼纳迪尔，你确定这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恶魔，而不是天堂里走失的天使？」男人语带笑意地说。 奎妮这才将视线转向那个被称为阿曼纳迪尔的男人。这是一个黑人男人，光光的没有头髮的头皮也是咖啡黑色，身形比西装男看起来还高大健壮一些，身上穿一件奇怪的直垂到小腿的灰色无袖长袍，裸露的手臂上的肌肉小山似的连绵起伏。脖子和双臂上带着古老的银饰。 不过真正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男人身后硕大的黑色翅膀——是的，这个男人生着一双大翅膀。 格瑞斯曾经问过奎妮，她的翅膀在哪？因为天使都有翅膀。 现在，她真的见到一个长翅膀的天使了。 奎妮又将视线转回西装男人身上。他呢？他也是天使吗？ 很奇怪，她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熟悉的气息。所以从出现伊始，这个男人比那双硕大的天使翅膀还更吸引奎妮的注意。 奎妮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所以他的目光才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阿曼纳迪尔说：「天堂里除了你和你那些反叛者，从来没有少过任何天使。」 被戳到痛楚的男人嫌弃地看了阿曼纳迪尔一眼：「所以你才会单身至今。」 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奎妮身上。 「你好，亲爱的，我是路西法.晨星（mstar），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语气似乎都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奎妮。」奎妮没觉得晨星这个姓氏有什么奇怪，淡声回道。 「奎妮。」男人重复了一遍，「美丽的名字，很适合你。」 「谢谢。」奎妮说。原本后面还想说一句，是肖恩给我取的，但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两个人是否完全没有恶意，不想让肖恩被过多的注意。 「那些滞留在人间的灵魂与你有关吗？」阿曼纳迪尔直截了当地问道。 「真是太粗鲁了，阿曼纳迪尔！」奎妮还没有说什么，路西法已经不满地开口。「别理他，」看着奎妮，「他是个暴躁的天使，你看他翅膀都被自己暴躁的怒气烧黑了。」他用一只手挡住嘴唇，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对奎妮说：「真不想承认他是我的兄弟。」 阿曼纳迪尔严肃地说：「这并不好笑，路西法。」 「哦，拜託，阿曼纳迪尔。如果地狱里曾有过这样一位可爱的小恶魔，我一定会记得，而且我说不定就不会离开那个让人厌烦的地狱了。」说着，路西法沖奎妮眨了眨眼。 奎妮不打断，也不插话，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争执。 她能感觉到不时划过她脸上的视线，那个西装男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一直在观察她。 「够了路西法，」阿曼纳迪尔说，「你是地狱之王，现在是时候揭开这个美丽皮囊下的真面目了。」 奎妮不明白这句话哪里刺痛了这个叫路西法的男人，但她清楚感觉到，他身上轻松的气息凝滞了一瞬，仿佛伪装起来的笑脸被割开了一道缝隙，里面像是有久藏的忧伤要流出来。 「是的，是的，真面目。」他嘆了口气说，「恶魔当然应该是丑陋、骯脏、让人惧怕的，怎么可能是这副完美动人的模样。」他打量着奎妮，「但她也太完美了点，不是吗？你确定不需要跟老爹确认一下，说不定是他留在人间的私生女什么的，反正他就爱这么干不是吗？」 第29页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阿曼纳迪尔的脸色黑沉如墨，目光也黑沉沉地逼视着路西法，「如果你再敢亵渎我们的父亲，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ok。」路西法举起双手，神情轻松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但下一秒他就轻松不起来了，因为阿曼纳迪尔硕大的翅膀突然伸展开来，其中一侧的羽翅锋利如刃向着奎妮的方向疾袭过来。 「阿曼，no！」路西法叫道。 但来不及了，锋利的羽翅已经逼至眼前。 奎妮没动。泛着寒光的翅刃紧贴着她的面颊划过，仿佛噼开了虚空中的什么东西，并没有真的伤到她。当然，阿曼纳迪尔以后会知道，也伤不到她。 路西法松了一口气，但他马上意识到不对。 阿曼纳迪尔和路西法都静下来，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阿曼纳迪尔的天使之翼可以撕破恶魔在人间的皮囊，除非是像路西法这样的地狱之王，否则绝无例外。 可是奎妮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外。她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好好站在那里，洁白美丽，毫髮无损。 「我说过了，她不是恶魔。」路西法最先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阿曼纳迪尔并没有被说服：「她身上有跟你一样的气息。」 这次换路西法不说话了。 他当然察觉到了。事实上他还没到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只是说说却没有真的拒绝和阿曼纳迪尔同行的原因，否则只是几个没有按时上天堂或下地狱的灵魂而已，不值得他打断愉快的人间之旅。 【不需要我提醒你，没人能留住到时间离开的灵魂，连你我也不能。】阿曼纳迪尔看着路西法的眼睛，两人开始心灵对话。 【也许你搞错了，】路西法盯着阿曼纳迪尔的眼睛无声回道，【这件事也许根本与这个小女孩无关。】 【但她一定是超自然生物，否则她现在不可能看到你和我。】 路西法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现在超自然生物归你管了吗？那你应该去纽约，那里超自然生物满地跑。奥丁森家俩儿子的爱恨情仇都能拍成电影了——还够连载好几部的。】 呃，奎妮等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举起右手。「其实，你们可以直接开口说，我听得见。」 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同时转过头。 ……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你们说完了吗？」奎妮眨着眼问道。语气清淡，没有不耐烦，只是询问。 显然没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阿曼纳迪尔说，「那些灵魂，是你的杰作吗？」 「是啊。」奎妮说。 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反而让阿曼纳迪尔愣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过了几秒钟，阿曼纳迪尔才重新开口。 奎妮看着他。「我以为只有人类才会试图为每件事都找一个解释。」她的神情显得冷淡又倨傲，「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且我能这么做。这个理由不够吗？」 路西法笑了。他说：「很好。我喜欢这个理由。」 奎妮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又不是为他喜欢才做的。 「现在轮到我了吗？」她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路西法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你是地狱之王？」她刚才听到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个人，跟她想像中的大魔王有点差距，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的样子。 路西法摊了摊手：「曾经是。不过我现在决定辞职。」 奎妮对他的职业规划不感兴趣，只是问：「那是不是所有的恶魔都归你管？」怕他又啰嗦自己的职业规划，又加了一句，「在你没辞职之前。」 「我想，是的。」路西法说。 奎妮向他走近了一步，碧色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我是恶魔吗？」 作者有话要说：人间杯具：父女对面不相识。 大魔王父亲终于上线，没看过路西法这部剧的小可爱建议可以搜一下剧照，那个，因为，魔王爹的颜和□□真的非常可以，不过他在这里是爸爸，哈哈…… 魔王爹上线，这章我要送30个红包！泥萌让我送完吧，上一章的20个包都只送出一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是我的暱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她是不是一个恶魔？ 这是奎妮想知道的。 就算眼前这个是「前任」地狱之王，至少也有分辨她是不是恶魔的能力吧。 但奎妮失望了。 路西法还真分辨不出来。 不光他，连阿曼纳迪尔也分辨不出来。 两人怀着兴师问罪的心前来，罪魁祸首倒是找到了，可是却不知道罪魁祸首是个什么物种。 不过，路西法大王觉得，来兴师问罪的是阿曼纳迪尔，他只是个凑热闹的，这么一想，好像侮辱性低了一点。 奎妮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地狱之王：「你不会不知道吧？」 好吧，并没有。依旧是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为了挽回一点自己的尊严，路西法反问道：「你想做恶魔？」 奎妮说：「这有什么想不想的。恶魔和天使有什么不同。如果我生来是恶魔，那我就做恶魔。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 第30页 路西法怔住了。 女孩的语气淡然又平静，好像生而为魔，或其他什么，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她纯粹出于好奇才有此一问。甚至他和阿曼纳迪尔当真给不了她答案也没关系，她还是会继续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路西法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奎妮歪着头看了看他。 稍倾，奎妮仿佛明白了什么，抿嘴一笑。这一笑带点恶作剧的顽劣，漂亮的碧色眼睛里满是坏坏的明亮，直把路西法看呆了。 这么一看，好像是有点恶魔那味儿了。 「我在医院里经常见到一些生病的人类小孩儿。」 路西法听到她说。 所以呢？ 所以。奎妮笑意加深：「只有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什么事情都埋怨父母，哭哭泣泣，无理取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倒霉可怜的人，全世界都欠他。」 被父亲踢下天堂怨念了成千上万年的路西法：「……」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旁边的黑天使阿曼纳迪尔突然觉得无比解气，曾经下凡来调解父子矛盾被「叛逆弟弟」怼回天上的恶气终于出了。连带着看奎妮这个疑似小恶魔也顺眼不少。 「你们想知道的我已经都说了，现在到你们回答我的问题了。」 奎妮不紧不慢地伸手拿起悬在半空中的杯子，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空中一粒水珠上轻轻点了一下。「哗啦！」一声，像解冻的冰川，水无一滴浪费地流进她手中的杯子里。 水回到杯中，奎妮俯身将水杯重新放回肖恩手中，还耐心调整了一下他的手指，让他稳稳握住。 「如果你们回答不了，」奎妮直起身，指尖纤纤向着门口指了指，「门在那里。」时间耽误得够久了，她还要和肖恩看电视呢。 阿曼纳迪尔高大的身躯跨出一步，面容肃穆。「既然你承认那些灵魂是你所为，你得跟我走一趟。」 奎妮的神情反而更加轻松起来。 她甦醒这么久以来，面对最多的就是脆弱的人类，一点挑战性也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两个看起来旗鼓相当的，对方还一副想动手的样子。她隐隐有些兴奋。 阿曼纳迪尔只说走一趟，没说去哪，奎妮也没问。反正不管是哪，她都不会去。 她歪了歪头，问：「如果我不想跟你走一趟呢？」 阿曼纳迪尔默了两秒钟。他不打女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阿曼纳迪尔只是想震慑一下，真的只是想震慑一下。所以他锋利如刀刃的羽翅再次向奎妮袭去。 这一次奎妮动了。 如果她站着不动，或者向后退却，阿曼纳迪尔的翅膀都不会伤到她。 但是她不光没退，还往前迎了过去。 这下不止路西法，阿曼纳迪尔也吓了一跳。 阿曼纳迪尔这个天使虽然长得兇悍，内心其实非常柔软感性，不然也不会总被路西法这个弟弟「欺负」了。他从不随意伤人，可是此刻要收回翅膀已然来不及。 阿曼纳迪尔看到，眼前的小女孩伸出一只纤细手臂企图挡住他的攻击。 这怎么可能。 路西法跟阿曼纳迪尔一样想法，即便阿曼纳迪尔刚才没有撕破奎妮的伪装，这也许跟她根本不是恶魔有关，但要在天使之翼下毫无损伤是不可能的。 他在奎妮不知天高地厚地迎向阿曼纳迪尔的一刻，同样抢步而出，希望自己能为她挡下这一击。 可是他刚刚靠近，就被一股力量撞了回来。力量并不算大，却足够让他在猝不及防之下没有还手之力。 路西法没有时间纠结这股力量，一抬头，再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正在阿曼纳迪尔和路西法心里都为奎妮的手臂惋惜时，「当！」一声！ 阿曼纳迪尔的天使之翼被挡住了。 确切的说，是被奎妮的手臂挡住了。 她细白的手臂在阿曼纳迪尔巨大的黑色翅膀下，显得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但就是这截不堪一击的手臂，挡住了一个大天使的全力一击。 她的手臂与阿曼纳迪尔的翅膀撞在一起，如同金属相撞，发出铮铮脆响。空气震颤生风，奎妮金色的髮丝轻轻飘动，茶几上几页单薄的纸张被吹起，上下翻飞，最后可怜巴巴地停浮在半空中。 然后，路西法就看到，他兄长的宝贝翅膀，好像，卷了刃了…… 噗！这个时候如果笑出来是不是不太厚道。 路西法很不厚道地没有忍着。噗一声，笑出来。 风止歇，奎妮的髮丝落回到脸上。她眨了眨眼，看着不再动作的阿曼纳迪尔。 这就不打了吗？ 奎妮有些失望地收回手臂。不只是失望没架打了，而是发现这两个人根本打不过她。 果然她是对的。这两个人看着不太厉害的样子，结果真的不太厉害。 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又打不过她，奎妮对两人彻底失去兴趣。 但路西法显然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也越来越欣赏。打了阿曼纳迪尔的脸，四捨五入就等于打了天堂里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傢伙的脸。 路西法很高兴。 「小女孩，你很不错。」路西法笑容满面，「我觉得……」 没等他说完觉得什么，奎妮一抬眼，朝他看过去。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 路西法勐然感觉到一股力量袭来，与刚才撞开他的力量一样，但比刚才更不客气，更不容反抗。 第31页 虽然心中对这股力量骇然，路西法倒也没怎么觉得害怕。因为知道那个叫奎妮的小女孩并没有恶意，这顶多是个逐客令。 果然，他被这股力量裹挟着，退进一片白光中，眼前一切渐渐消失不见。 遭受同等待遇的还有阿曼纳迪尔。 不速之客消失，奎妮重新坐回沙发里，时空恢復流动。一无所知的肖恩将手上的水杯送到嘴边，喝了口水，然后将杯子放回茶几上。 他紧了紧怀里的抱枕，脸上是满足的神情。 奎妮也一歪头，一脸满足地靠到他肩膀上。 肖恩垂眸看她：「你困了吗？」 奎妮掀着眼皮看了一眼窗外白晃晃的太阳。她现在的作息已经跟人类差不多了，不过他这么一问，她好像真有点困了。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打了个哈欠，点着头说：「嗯。」完全忘了刚刚被她赶出去的那两位天使和恶魔。 「你要回房睡吗？」 奎妮摇头，依旧闭着眼靠在他肩膀上。「在这里睡。」轻缓的唿吸柔柔扫过他的脖颈。 肖恩轻轻将盖在两人腿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又把电视声音关掉，不打扰她睡觉。他自己只看无声的电视画面也能看得津津有味。但这会儿他没法专心了，过几秒钟就要歪头看看身边的人。 她睡觉的时候也很好看。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像蝴蝶的翅膀。他的指尖动了动，很想摸一摸。他只好双手交握，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 奎妮朦胧睡着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不悦地皱眉。 肖恩不敢动，等了等，对她说：「我去开门？」 「嗯。」奎妮模煳应道，人却依然靠着他不动。 门铃又坚持不懈地响了两声。 肖恩犹豫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小脑袋，慢慢放在沙发靠背上。 门打开，来访者问：「请问奎妮小姐住在这里吗？」 躺在沙发里的奎妮睁开眼。 ** 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发现自己被送到了奎妮的公寓楼下。 「我们必须带她走，路西法。」阿曼纳迪尔拖着两只大翅膀原地转了一圈说道，「她是个危险分子。」 路西法扫了一眼他惨遭卷刃的翅膀，意思很明显：你行，你上。 阿曼纳迪尔被路西法的眼神刺激的一滞。 「这一次，你必须帮我。」阿曼纳迪尔说。 路西法一脸不可思议：「你是在告诉我，一个大天使和一个地狱之王——前地狱之王——要无耻地预谋联手欺负一个小女孩吗？」 阿曼纳迪尔说：「领教了她刚才的力量，你还认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路西法说：「是的。」夸张地连用好几个形容词，「一个漂亮、完美，又能胖揍大天使的小女孩。」最后还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阿曼纳迪尔不想搭理他了。 路西法仍在玩味地笑，手搭凉棚望向楼上某扇窗户。 有意思的小女孩。 过了一会儿，阿曼纳迪尔再次忍不住开口。「她破坏了秩序，路西法。我并不想伤害她，但这需要父亲来裁决。」 「什么秩序？」路西法脸上的笑收起来，「你不妨上去告诉老爹，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他的乖宝宝。顺便把地狱里那个德国老纳粹一起带上去，我觉得他跟老爹一定能有很多共同话题。」 秩序？路西法想，那个女孩，她要么不懂什么秩序，要么根本不在意什么秩序。或者两者皆有。 这次阿曼纳迪尔倒没有暴怒或反驳，反而怜悯地看着他。 路西法被他的目光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干什么？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阿曼纳迪尔移开目光。他只是不明白，这个货怎么会是父亲最爱的孩子。 片刻。 路西法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她刚才完全可以杀掉我们。」 阿曼纳迪尔一怔。 虽然奎妮刚才表现出的力量的确惊人，但他从没想过她能杀死他或路西法。即便现在，怔过之后，他依然不相信那个女孩能轻易杀死一个大天使和一个地狱之王。 「你给她的评价未免太高了。」 路西法一笑。「是吗？」 不知为什么，他有预感，这个女孩还会带来更多的惊喜。 一辆警车就是这时候开过来的，紧贴着阿曼纳迪尔的翅膀停下。 凡人并不能看到他们。 两名年轻的警探推开车门走下来。 其中一个警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两折的纸打开，低头看了看。 「没错，就是这里。据圣博纳文图尔医院得到的线索称，那位叫奎妮的嫌疑人最近搬来了这栋公寓。」 嫌疑人？ 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 门外站着两位穿西装的男士。至少在普通人类眼中只能看到这两位男士。 奎妮走过去。其中一个男人问：「请问是奎妮小姐吗？」 奎妮点头。 「你好奎妮小姐，」男人拿出证件在奎妮眼前晃了晃，「我是重案组的警探哈罗德.乔纳斯，这位是安迪.基恩警探。有一起谋杀案需要您配合调查。」 奎妮没在意男人说什么，她往这两个自称警探的男人身后望了望。 第32页 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正一起看着她。除了她，没人能看到他们。 路西法目光中的意思更明显一点：「看不出来，你还杀过人啊！」的刮目相看的敬佩。 作者有话要说：路西法：我就知道这个女孩还会带来更多惊喜。 奎妮：呵呵。 这章继续送20个红包～ 第17章 圣何塞警察局。 肖恩和奎妮并排坐在桌子一侧。两个人都长得好看，乖乖坐着的时候怎么看都不会像谋杀案嫌疑人。尤其奎妮，她不用那种淡漠冷凝的语气说话和看人时，就是一个刚刚成年不久、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 哈德罗警探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告诉他们不用紧张，只是普通的例行询问，他们只要把自己知道说出来就可以。 奎妮并不紧张，但她知道肖恩很紧张。紧张她。 奎妮原本不想让肖恩跟来，但来访的两位警探要带她来警局协助调查时，她看出了肖恩的慌乱。 他像无措的孩子，不停地替她解释：「奎妮不会杀人，奎妮不会杀人。」他将双手交握在一起，想尽量掩饰自己的异常。 奎妮握住他的手，说：「肖恩，你能跟我一起去吗？」他是怕她跟史蒂夫一样离开吧。 那位叫安迪.基恩的警探要说什么，奎妮看着他的眼睛说：「他跟我一起去。」 于是两个人就一起来了警局。 接过哈德罗警探递来的热水时，肖恩又对他说了一遍：「奎妮绝对不会杀人，是你们搞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奎妮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辜负了肖恩的信任。 奎妮涉嫌的这桩「谋杀案」的死者是曾经非常「友好」地将公寓「借」给她的哈登和詹姆斯。如果不是警察找上门，奎妮都已经忘记这两个人了。 说是谋杀，但其实所有的线索都指明，这是一起「自杀案」。唯一的疑点是，哈登和詹姆斯死前突然发了疯，每天疯疯癫癫地说自己遇见了恶魔，恶魔在惩罚他们。两天前，两人齐齐自杀。 奎妮是两人发疯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更别说她还堂而皇之地入住过死者的公寓。 那位叫哈罗德的警探问道：「你知道他们之前曾杀害过一个女孩吗？」 奎妮眨眨眼：「我应该知道吗？」 哈罗德看了奎妮几秒钟，然后将现场照片一张一张摆在奎妮面前的桌面上。 哈登和詹姆斯最后被发现在他们之前杀的女孩墓前自杀，而且是自己割断喉咙，死状悽惨，墓碑前的土地被鲜血浸成可怖的黑褐色。 奎妮平静地扫了一眼。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哈罗德警探说。 「据说圣何塞警察局是美国平均工资最高的警察局，我想这里的警员也一定是全美最优秀的警员吧。」 随着一阵雀跃的说话声，路西法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他神情自若地穿过几张办公桌走过来，路过一位面容姣好的女警探时，还偷空抛过去一个媚眼。 即便一向冷静淡漠如奎妮，也一阵无语。 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可惜不管用，路西法已经停在他们桌边，低头瞄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哇哦！不管照片上的人是谁，都希望上帝保佑他。」 「请问你是谁先生，这里是警察局，闲杂人等不得随便入内。」安迪.基恩警探首先向目中无人的大魔王释放了敌意。 「噢，你们好，两位警探，」路西法这才想起自我介绍，姿态优雅地整了整洁白的衬衣领，「我是奎妮小姐的律师，路西法.晨星。这位是……呃，」指着旁边的阿曼纳迪尔，「……我的助手。」虽然隐去翅膀，穿着一件人类的黑色皮夹克的阿曼纳迪尔更像一名高冷保镖。 阿曼纳迪尔看了路西法一眼，没反驳。 「我们现在只是请奎妮小姐协助调查，我想还不到需要麻烦律师的地步。」哈德罗警探说。 「当然，」路西法耸耸肩，「毕竟你们没有任何证据。」他自来熟地扯来一张椅子在奎妮身边坐下，「我想我的当事人对你们这里的司法程序缺乏足够的了解。事实上，你们没有任何权利带她来警局，她也有权保持沉默，拒绝回答你们的所有问题。」 哈德罗无话可说，因为路西法说的是事实。就算他们怀疑奎妮与案件有关，甚至肯定奎妮与这起案件有关，可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无济于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证据，因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哈登和詹姆斯确实是自杀。 答案其实很简单，这两个人之所以自杀，是因为奎妮让他们每时每刻都身处地狱之中，每天不停重复那个被他们谋杀的女孩的死亡过程。 人类不是总喜欢这么说么——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地狱中。她只是将这句话变成了现实。 只是他们坚持的时间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短。 「e on！」路西法突然盯住哈德森警探的双眼，唇角带笑地问，「你也觉得这两个人该死不是吗？」 哈德森直视着路西法的双目说：「是的。这两个人就是人渣，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可以亲手杀死这两个人渣而不需要承担责任，你会动手吗？」 「毫不犹豫！」 路西法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第33页 年轻的警探被拍得醒过来，神情茫然。 路西法很好心地安慰他：「别担心，人们总喜欢对我袒露心声。」 奎妮转头看着路西法。 这样的事，她也能做。 路西法站起来：「既然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当然也无权扣留我的当事人。跟你们交谈很愉快警官们，但我想我们该走了。」 ** 这天夜里，奎妮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她从来不做梦，但是这天晚上做了。 梦里有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对她说：「你后悔了。」 四周白雾茫茫，奎妮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说话的人。 她答：「后悔是人类才会有的情绪。」她在医院里见过很多，人类经常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后悔，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不符合人类的预期，他们心里就会生出后悔的情绪。奎妮知道后悔是什么意思，但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声音说：「所有具有情感能力的生物都会后悔。你当然也会。只是你还没有习惯罢了。」 奎妮问：「我为什么后悔？」她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值得后悔，而且据她对人类的观察，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除了增加人的沮丧外，什么用处也没有。 声音说：「我也想知道。你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奎妮却没有立刻回答，也没追问自己什么事情做错了。 她向白茫茫的四周望了望，问道：「你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仔细聆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即便在梦里，还是一个奇怪的梦里，奎妮依旧条例清晰。她说：「我心里的声音、我是否后悔、是否认为自己做错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没有义务告诉你。你经常这么没礼貌地闯进别人梦里吗？」 那个声音似乎宽容地笑了一声，徐徐说：「你怎么知道这是你的梦，而不是我的梦呢？」 奎妮可没那么好煳弄，她说：「没有经过允许，把别人带进你的梦里也一样没礼貌。」 声音又是一笑，这次很明显地笑出声音。这是他第二次笑了。奎妮实在看不出她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大部分时候都是人们祈求我可以到他们梦里，或者用别的什么方式为他们指明方向。」 奎妮说：「我没有祈求你。我从不祈求任何人。」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一直做得很好，孩子。非常好。但我想让你知道，当你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或是感到迷茫时，祈求帮助并不是丢脸的事。没有人能时刻知道该怎么办，更没有人能保证永远做正确的事。」停了一下，声音说，「即便上帝也不能。所以，像所有人一样，你也可以向我祈求帮助。当然，我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奎妮并没有被这一大段感情真挚的话感动，她很诚恳地问：「既然你说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正确，那你怎么知道，我向你求助时，你给予的帮助一定是对的呢？」 声音似乎愣住了，很久没有回应。久到奎妮以为他已经离开，这场梦马上就要结束时，那个声音又透过茫茫白雾传过来。 「你说的很对，所以有时候我大概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可惜……」他顿了一瞬，而后低缓沉重地说：「可惜，世上好像不存在我可以祈求帮助的人……」 四周一下归于沉寂。这一次，奎妮很确定，那个声音离开了。 真是奇怪的人，奎妮想。他一定很少朋友，不然也不会半夜闯进别人梦里找人聊天。 不仅奇怪，还是一个颇狂妄自负的怪人。 这个世上不存在他可以祈求帮助的人。岂不是说他就是最厉害的那个，如果是他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任何人也都解决不了。 奎妮在心里小小轻哼了一声。 大约狂妄这种基因是会遗传的，而且奎妮血液里还是父母双倍狂妄因子的叠加。虽然平时不显，但冷不丁遇到一个比她还狂妄的人，心里立刻有了小小的不答应。 如果这个人不是「熘」得那么快，奎妮一定原话告诉他，有什么困难，可以向她祈求帮助，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梦里的声音：你礼貌吗？我是你爷爷。 奎妮：呵呵。 父女相认的别着急，下章马上来了~~ 感谢读者「名字烂大街」,灌溉的营养液，谢谢小可爱~ 第18章 第二天，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又出现了。 奎妮正在格拉斯曼的办公室里。肖恩进入手术室之后，她就来了格拉斯曼这。也不说话，就在靠墙的一张长沙上静静坐着。 老院长在她进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等了一会儿见她一句话没有，干脆不再管她，兀自坐在办公桌前处理自己的工作。 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一老一少各忙各的，画面出奇得和谐。 奎妮不说话，是正在思索昨天晚上的梦。 她后悔了吗？ 她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奎妮知道那个声音问的是哪件事。哈登和詹姆斯。 她不觉得自己后悔。也不认为在这件事上自己做错了。 真正让她陷入思索的是，如果肖恩知道，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 所以答案是，一定不能让肖恩知道。 伏案工作了一会儿的老院长，掀起眼皮看了看沙发上皱眉沉思的年轻女孩。院长一边执笔在文件上写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想谈谈吗？」 第34页 奎妮思考了一下，说：「不太想。」担心你知道以后会告诉肖恩。秘密永远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格拉斯曼：「……」 好吧，不能跟进入反叛期的孩子计较。 院长继续低头工作。奎妮继续发自己的呆。 长长短短、极富节奏性的敲门声响起时，被打扰的奎妮和格拉斯曼同时抬头，彼此对视了一眼。 医院里不会有人这样敲门，更不会这样「活泼俏皮」地敲院长的门。 奎妮扶住额头，她觉得自己知道来的人是谁。 果然，某个地狱大恶魔的英俊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 「你好，奎妮甜心！」 奎妮满脸写着：你真的那么闲吗？ 真的很闲的地狱大魔王已经走过去自来熟地跟格拉斯曼打招唿了。 「你一定是格拉斯曼院长了。我在网上看到过你的医学论文，简直，呃……振聋发聩！感谢您的高超医术，不然地狱里可能更加人满为患了。」说到最后一句时还一脸「感谢上帝保佑」地向奎妮做了个鬼脸。 被对方强拉着握手的格拉斯曼满脸疑惑：「你是？」 「哦，我叫路西法.晨星。」路西法自我介绍道。 「路西法？」格拉斯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奎妮补充说：「或者你也可以叫他另一个名字——撒旦。」 格拉斯曼唿吸一滞。 「呃……」格拉斯曼顿了几秒钟，嗓子有些发干地说，「我的荣幸。」 路西法一笑，安慰地拍了拍老院长的胳膊。「别害怕，我不是来接你的。你死了以后一定是属于上天堂的那类人，不归我管。」 胆战心惊的格拉斯曼院长：「……谢谢？」一点也没觉得被安慰到。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奎妮平静地说。 「聪明的女孩。」路西法转向她。 「阿曼纳迪尔呢？」奎妮往四周望了望。 「他在医院外面，」路西法说，「我提议由我先跟你谈谈。」 奎妮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先礼后兵。 奎妮没说话。她没有因为昨天让阿曼纳迪尔的翅膀卷了刃，就狂妄自大。就算没有让阿曼纳迪尔的翅膀卷刃，她也一样知道自己能打赢这两个人。 路西法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语气也难得带了点语重心长。 「听着，女孩，我承认我很喜欢你。但是亲爱的，我们不能随便插手人类的事。」路西法心虚地咳了一声，「我不是阿曼纳迪尔，我可以保证，不会让阿曼纳迪尔将你带走，去接受什么『上帝的审判』。我只是想教你一点在人间生活的小窍门——我想你来这里时间还不长不是吗？顺便弄清你到底是谁，这也是你想知道的，对吗？」 说到底，他们还是想带她走。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路西法的话，奎妮心里有点失望。好像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告诉她「不能随便插手人类的事」，而应该不屑一顾地说，「随心所欲」、「尽管做你喜欢的事」这种。 她眨了几下眼，将这种莫名其妙地情绪压下去。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不打算继续认识，所以她不会跟他走。她更愿意向格拉斯曼学习在人间生活的小窍门。 至于她到底是谁这件事。如果能知道更好，倘若不知道，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奎妮正要开口拒绝，突然一阵刺目的白光从虚空射来。她下意识伸手挡住眼，下一秒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摄住，不可抑制地向着白光跌去时，她感到旁边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过去。 奎妮心头一阵火气。 起初她以为是路西法不讲武德，突然动手。但他将她拉过去只是伸手护住她，奎妮意识到，这股偷袭的蛮横力量不是来自路西法。 白光散去，路西法松开奎妮。 奎妮看到，他们身处一栋光线昏暗、有很多沙发和卡座的奇怪房子里。事实上这里是路西法在人间开的酒吧，但奎妮还没去过酒吧，所以她不认识。她以为只是一间陈设别具一格的客厅。 阿曼纳迪尔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一起，正看着他们。更确切地说，是看着奎妮。 奎妮立刻确定，用那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将他们带过来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奎妮的手指动了动。 但马上被另一只大手按住了。 路西法一边按着她，一边开口道：「老妈，你不能就这样把人强行拽过来！」 老妈？ 奎妮看了看路西法，又看了看对面那个金髮女人。 她穿一条紧紧裹在身上的黑色无袖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暴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一双细细的高跟鞋险险支撑着凹凸有致的身体。 她一点也不像路西法的母亲。奎妮想。 「老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路西法！你居然没有认出来！」女人一边迈着性感的长腿走过来一边大声斥道。 路西法被她吼得一脸懵。 女人显然也没抱希望他能明白，停在他面前直截了当说：「她是你的女儿！显而易见！」 整个世界都静默了。 只有那个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难以置信，我居然当祖母了。」然后哈地笑了一声，「天上那个老傢伙也一定料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当祖父。」说完更加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第35页 路西法仿佛已经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良久，他在原地转了个圈，用手抓着自己的头髮说：「你一定是疯了。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不可理喻的笑话。我不可能有孩子，这不可能。我……」 女人说：「她身上的气息简直跟你一模一样，你到现在都没有认出来才让人惊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神力似乎比你更大，但除此之外她几乎跟你一模一样，你居然认不出来？」 一模一样？ 路西法转头看向奎妮。除了两人的气息确实相似之外，他看不出还有哪里一样。 奎妮也在好奇地看着他，但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自始至终，奎妮都是最平静的那个。穿紧身裙的女人说路西法是她父亲时，她没有惊讶。路西法否认时，她也没有伤心。 只是在想，如果路西法是她父亲，那她确实是一个恶魔了？ 路西法躲开她明亮幽静的双眸。 「你一定搞错了。」他依旧坚持地说道，「我们一点都不一样，她的眼睛是绿色的，我是黑棕色的。她头髮是金色，我是黑色。她的皮肤白得过分，我比她黑得多。」转向旁边的阿曼纳迪尔，语无伦次道，「抱歉，阿曼纳迪尔，我并不是歧视你，我喜欢你健康的肤色。我只是说，拜託！用脑子想一想！我们都知道，这个女孩显然不可能是我的女儿！」 样子看起来就差说自己不孕不育了。 但所有人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平静中带着无声胜有声的笃定。 路西法第一次有一种无措到口干舌燥地感觉。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朵边说，不可能，这不可能。太滑稽了！他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女儿！ 路西法双目喷火，勐地完全褪去人类的伪装，显露出自己恶魔的真面目，双目中殷红的火焰紧紧锁住奎妮，仿佛要将她吞噬。 「你觉得这样的我会是你父亲吗？」 奎妮没说话，只是轻阖了一下双眼，再睁开时，双眸深处闪动着跟路西法一样的红色烈焰。 路西法：「……」 他重新恢復人类的面容，眼睛也恢復正常。「这什么都证明不了。」言语仍旧固执，声音却不自觉低下去很多，「只说明她也许也是个小恶魔而已。」 奎妮看了他一会儿，淡声说：「那我可以走了吗？」 既然这个男人认为她不是他的女儿，她恰好也不是那么想给别人当女儿，奎妮觉得事情可以就此结束了。 事实上，即便路西法欢快无比地确认了她是他的女儿，她也是要走的。对奎妮来说，眼前一切事情唯一的意义，只是帮她釐清一下自我身份。 况且她离开的时候没有跟肖恩打招唿，他做完手术如果找不到她一定会着急。 她也有点担忧格拉斯曼的心脏。人类普遍都比较脆弱，虽然格拉斯曼是其中稍微坚强点的，可毕竟一下子面对一个恶魔王、一个疑似恶魔已经很不容易，还要面对这两个恶魔突然失踪，实在太为难他那颗衰老的心脏了。 所以奎妮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就预备离开。 路西法脸上的神情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往奎妮的方向张了张。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等一下。」拦住她的是那个紧身裙女人，看起来她似乎想在脸上调出一个慈祥和蔼的祖母系表情，可惜这类表情离她太过遥远，没有成功，最后干脆放弃。「我想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实在抱歉。你可以叫我夏洛特，我想我是你祖母。」又转向旁边的阿曼纳迪尔，「这是阿曼纳迪尔，你已经见过了。我们是一家人。」 「你好，夏洛特。我是奎妮。」奎妮只回应了她的自我介绍。她对家人没有概念。 「你不想告诉我们你母亲是谁吗？」夏洛特问，转头扫了路西法一眼，「看起来这位刚刚荣升父亲的地狱之王恐怕一时半刻无法想起来了。」 母亲？ 这个陌生的词彙让奎妮顿了几秒钟。 「我不知道我母亲是谁。」奎妮平静地回答。 路西法低头看向她。奎妮感觉到了，抬眸迎向他的目光。 她的眼睛真的跟他并不相像。不止是瞳孔的颜色。在地狱困守千年万年，路西法黑棕色的双眸都沾染了地狱烈焰，里面时时燃烧着动盪的火焰。确切地说，是他全身都燃着这种危险的火焰，炙热地诱惑旁人以自身为祭，纵身扑入。 奎妮不同。她身上也有那种黑暗危险的气息，但却是淡漠清凉的。一如她碧色的瞳孔，幽深如潭，里面盛放着一种仿佛看透一切的沉静而冷凝的光芒。 这大概是因为她心里没有愤怒。 她孤身一人出生、成长于黑暗之中。可她不懂什么是孤独和恐惧，所以她一直是平静的。不觉得被抛弃，也不觉得有缺失。 「那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路西法突然开口问道。 奎妮歪了歪头，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摊开在他面前。 路西法没动。 奎妮歪头看着他，等待。「你不是想知道吗？」 夏洛特和阿曼纳迪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路西法轻咳一声，终于将自己一只手放到她掌心上。 奎妮没说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握住他的大手，闭阖双目。 第36页 路西法低头看着那只松松握着他手指的细细白白的小手，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这个小女孩是他的女儿？多么……不可思议。 「闭上眼睛。」他听到眼前这个小女孩说。 过了几秒钟路西法才反应过来，跟着奎妮闭上双眼。 几乎是剎那间，他被一阵黑暗完全浸没，这些黑暗仿佛是有温度的，如同冬日寒流，扎进身体上每一个毛孔，而后一点一点侵入血液中，直至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凉透。 幻境之外的路西法皱起眉头。 黑暗中时而有灰色、白色的影子倏忽飘过，过了很久路西法才认出，那些都是彻底丧失生前意识、只知攻击和吞噬的恶灵。 有一两只恶灵向他们扑过来，路西法以为它们是要攻击，结果这两只小东西只是恭敬又讨好地围着奎妮转了两圈。即便失去意识，畏惧强者依然是万物的本能。也有连贪生畏死的本能都丧失了的，奎妮毫不犹豫地举手绞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路西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吗？ 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一个地方。除了黑暗、冰冷、恶灵，什么都没有。 但其实奎妮并不是为了让他看这些。 她带着他继续往前走。须臾，路西法看到，一个模煳的轮廓渐渐浮现在眼前。 奎妮停下，路西法也跟着停住脚步。 那是一个女人，背身而立，漆黑的长髮和直垂到脚踝的暗色斗篷，在虚空中无风自动。 路西法觉得这个女人的背影有点熟悉。 半晌，女人缓缓转过身，凌乱的长髮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和半张脸，另一只暴露在外的眼睛直直看过来。路西法正被看得有点发毛，就见女人优美的唇角突然向上弯起，向他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路西法勐地睁开眼！ 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前.海王.地狱之王.路西法：不知道自己闺女亲娘是谁……怪我从前女朋友太多…… 奎妮：呵呵。 . 父女相认来了 就，好像相认了，又没完全相认……哈哈～ 这章继续送红包哈～ 第19章 奎妮也睁开眼，幻境随即消失。 「你认识她吗？」奎妮松开他的手，问道。 何止认识。路西法不太自然地动了动那只被握过的手，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说：「我想我们可能得去一趟纽约。」 路西法说这句话的时候谁也没看，奎妮不确定他是不是对她说的。不过奎妮一点也没把自己算进他说的这个「我们」中。随便他去哪里，她反正是要回去找肖恩的。 所以她说：「那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我还要回去找肖恩。」 路西法咳了一声，眼神飘忽地问：「肖恩是那个外科医生？他是你男朋友吗？」 奎妮很认真地说：「肖恩是我的朋友。」仿佛朋友比男朋友更重要、更亲密。 路西法忍不住摇头笑了一下。啥也不懂的傻女孩。 路西法说：「你的问题到了纽约自然可以解答。」 奎妮想了想，看着他问：「你觉得她是我母亲吗？」 奎妮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也是有父母的。那个女人是唯一长久陪伴她的人，如果她确实有一个母亲，大约只会是她。 她们从未谈论过这些。事实上，她们很少交谈。 路西法又咳了一声，说：「我也想知道。」 奎妮思索了几秒钟，然后说：「我答应和你一起去，但我要先回去跟肖恩告别。」 路西法点点头。 奎妮走之前沖夏洛特挥了挥手，很有礼貌地说：「再见，夏洛特。很高兴认识你。」 夏洛特说：「也很高兴认识你，奎妮。」 连跟她动过手的阿曼纳迪尔也收穫到一句分外友好的：「再见，阿曼纳迪尔。」 双方道完别，奎妮就干净利落地一转身消失了。 一个眼神也没分到、被忽略得很彻底的路西法：「……」 * 奎妮回到医院的时候，肖恩正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前那条长椅上等着她。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半空，手里握着那只小小的玩具手术刀。远处天际上最后一抹日光，淡淡地覆盖在他的头髮和脸颊上。 奎妮每次看到肖恩紧紧握着那只玩具手术刀，都觉得他就像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冷冬日，用尽全力守护着自己最后一根火柴发出的可怜微光。 每每这种时候，奎妮就想给他很多光，为他驱散寒冷和黑暗。 她叫了一声：「肖恩。」 他转过头，看到她，瞳孔深处闪过一抹亮光。 奎妮最喜欢他的眼睛。他有一双小孩子一样清澈的眼睛。 奎妮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现在那抹夕晖晚照笼罩着他们两个人了。 「你等很久了吗？」奎妮双手撑着膝盖，把脸伸到他脸前面问道。 肖恩眨眨眼，说：「我找不到你……格拉斯曼医生告诉我，你跟那个叫路西法的男人离开了……」声音低低的，手指还下意识地摸索着玩具手术刀。 肖恩没有说，他哪里都找不到她，一个人在人群不停来去的医院大厅站了很久很久，那种迷茫和恐惧的感觉，比他小时候辗转一个又一个收养家庭时还要强烈。 第37页 最后是格拉斯曼将他捡到了办公室，告诉他，奎妮是被一个叫路西法的男人带走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奎妮点点头，停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髮。 「你是不是害怕我不会回来了？」 肖恩抿了抿嘴，没说话，低头看向手里小小的玩具手术刀。 奎妮说：「我永远都不会不回来的。我会永远跟肖恩在一起。这是我的保证。」 肖恩慢慢慢慢弯起唇角，笑起来。 奎妮拉起他的手：「我们去帕洛马尔餐厅吃晚餐吧！」 「嗯。」 晚餐桌上，奎妮告诉肖恩，她要和路西法去纽约一趟。 肖恩从餐盘上抬起头：「那位路西法.晨星先生说是你的律师，但我知道他在说谎。」肖恩还记得大魔王在警察局里的自我介绍。 奎妮说：「他不是律师。他可能是我父亲。」 肖恩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想了一会儿，笑着说：「你跟他一点都不像。」奎妮更漂亮。 「我也觉得不像。」奎妮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其实心里有点点介意那个人那么坚决的否认。 「你们为什么去纽约？他住在纽约吗？」肖恩问道。 奎妮摇头：「不是。我们要去纽约找一个人，看看她会不会是我母亲。」 肖恩看着她。 过去他不知道她的一切，她也不知道，但也许正是这些一无所知才让他们走在一起，成为彼此的陪伴。现在，她找到自己的父母了。 奎妮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肖恩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蓝莓煎饼。头顶一盏小小吊灯垂下来，将食物照成很漂亮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奎妮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肖恩。」 肖恩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有一个瞬间，肖恩觉得她仿佛站在一片光亮中间，仿佛头顶的灯光、所有的光都围绕着她一个人。 他听到她轻声说：「如果你不想我去纽约，我可以不去。」 肖恩清澈的瞳孔轻轻颤动了一下。 半晌，他笑起来，摇着头说：「不，我希望你去。」 ** 洛杉矶。 奎妮还不知道，她的大魔王父亲在人间是开酒吧的。 凌晨三点，酒吧的喧嚣也渐渐褪去，每一寸空气仿佛都遗留着沸腾蒸发过后的躁意。 落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喧嚣过后的落寞。就像地狱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天堂跌入地狱。 路西法端着一杯酒，双腿交叠，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长沙发上。他整个人几乎与黑色的沙发融为一体。 夏洛特走过来，夺走他手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别担心，她会喜欢你的。」夏洛特在他身边坐定，倾身将空酒杯放在桌面上。 路西法在沙发里动了动身体，说：「她当然会了。我这么完美。」 夏洛特笑了笑。 半晌。 夏洛特露出回忆的神情：「那时候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父亲都非常高兴。」 路西法讽刺地笑了一声。窗外，单薄的街灯在冷清的路面投下淡影，一切都是灰濛濛的，静默无声。 「我知道，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很抱歉。」夏洛特满脸愧疚地看着他，「即便作为主宰一切的上帝和女神，我们也并不比人类更有为人父母的经验。」 「所以你现在是要开始忏悔了吗？」路西法完全不为所动，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她这一刻的懊悔和难过是真的，但这些懊悔和难过短如一瞬也是真的，下一秒她就能抛开一切，回归到自私和不负责任的本我。「我想教堂里的忏悔室更适合你。」他冷冷回道。 「路西法！」夏洛特提高了声音，虽然被上帝惩罚在地狱困了千年，但这位昔日天堂的神母显然不习惯别人的顶撞，「你应该知道，我尽力了。我想做一个好母亲，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没有坚持到最后？ 但夏洛特却说：「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和你父亲的过错，让你也害怕成为一个父亲。」 「相信我，」路西法哼笑了一声，「你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了。」 那个走得极其干脆的小女孩此刻肯定在睡觉吧。看得出来，他们这些突然多出来的亲属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至少她有这个优点——不把自己看得过重，也不把旁人看得过重。 也许他也应该回卧室睡一会儿，上帝知道他们的纽约之行会遇到些什么牛鬼蛇神。 「我想让你知道，」路西法起身离开时，夏洛特仰头看着他说道，「我爱你，路西法。我爱你们每一个人，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很高兴你有了一个小女孩，路西法。我希望她能让你开心，重新带给你家人的温暖。」 路西法没说话，抛下夏洛特，独自向楼上的卧室走去。 人们总是在犯错之后才想到弥补，在这一点上，创造一切的神，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成功躺到床上之后，路西法脑中不停思量着在奎妮的幻境中看到的情景。 那里就是她一直生活的地方？ 路西法回想了一下遇到那个女人的时间。那已经是，一千多年以前的事了吧。一千两百多年，还是一千三百多年。 他甚至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了。海蒂？湄拉？……哦，好像是海拉。 第38页 那时候他暴虐、愤怒、邪恶，为所欲为。上帝将他放逐至地狱，让他成为恶魔，那他就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他是地狱之王，海拉是死亡之神，他们简直天生一对。 两人在一起厮混了一阵子，后来海拉突然消失了，他不觉得意外，也没想过寻找。那时候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很多他连名字都记不住，也不需要记住。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 因为恶魔不能孕育生命。 想到这里，路西法的心跳陡然快起来。 是的，恶魔不可能孕育生命。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头顶的虚空。这一切恐怕只能从海拉那个女人那里得到答案了。 海拉。 路西法已经回忆不起这个女人的容貌，唯一留有印象的就是她的弒杀。如果说他那时候是因为愤怒而变得暴虐，那海拉就是天生的屠杀者。 若奎妮是被海拉抚养长大…… 路西法突然又想起幻境中的黑暗、冰冷，还有奎妮抬手绞杀恶灵时的无情果决。 他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陌生的情绪，似是比他被放逐地狱时的愤怒还要强烈，却又掺杂着某些让人无所适从的酸涩。 他就知道，家人永远是麻烦的根源！ 作者有话要说：肖恩：我女朋友会发光！ 上帝：因为她是天使。 路西法：她是恶魔。 海拉：她是死神。 奥丁：……呃，还没想好封什么神。 奎妮：家里有好几个神位要继承……烦恼！ . 感谢读者「彼岸」,读者「诡娘」灌溉营养液感谢两位小可爱。 这两天太忙了，全靠存稿箱按时更新。今天会把前两章的红包都发完 这章小红包继续送 小恶魔要去找妈妈了，哈哈~ 第20章 今天天气出奇得好，看起来很适合出行。 奎妮是和肖恩吃过早餐以后才来的。但是夏洛特经过昨天与路西法一役，似乎下定决心弥补过去作为母亲的失职，同时为祖母这个新职位开一个好头，所以破天荒也准备了早餐。虽然是酒店打包送来，但面包圈、华夫饼、软饼、香肠、煎土豆饼、燕麦粥，还有咖啡、牛奶、各种果汁……摆满了一桌子。 路西法扫了一眼，面不改色地绕过去，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斜靠在柜子上慢慢喝起来。 他昨晚一夜没睡，虽然不会像人类一样疲惫，但睁着眼睛熬到天亮也算不上一件愉快的事。 奎妮耸耸肩，很捧场地在桌边坐下，拿起了餐具。 夏洛特冷下去的脸色瞬间转晴。果然还是女孩子更贴心。 「奎妮，你尝尝这个。是这家星级酒店的招牌早餐！」 奎妮不挑食，每样都尝了一点，胃口很好地说：「嗯，很好吃。」 夏洛特笑得愈发慈祥（？）了。 吞下最后一口煎土豆饼，奎妮看了看路西法，问道：「你要吃吗？」不吃的话我们就出发了。早去早回。 路西法咳了一声。 她这么问，是希望他陪她一起吃的意思吧。 她是不是从来没跟别人一起吃过早餐？ 海拉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安安静静坐下来吃早餐的人。 别说早餐了，恐怕能不能吃上东西都另说。 自己一顿脑补，完全忘了他们做魔、做神的，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犹豫了一下，将酒杯放下，大魔王慢慢走过去，在奎妮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奎妮不知道自己在脑补太过的老父亲眼里已然成了一个凄悽惨惨的恶魔界「留守儿童」，见他坐下要吃早餐，便捡了一杯甜甜的果汁，小口小口地喝着等他。 「你刚才说哪个好吃？」懒得自己选的大魔王问道。 奎妮伸出一根手指一路指过去：「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味道都不错。」说完又收回手，抱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喝自己的果汁。一双眼睛露在杯口，忽闪忽闪的。 路西法看着她。唉！果然以前什么都没吃过吧。所以才觉得什么都好吃。 早餐结束，两人终于要出发的时候，夏洛特还十分贴心地打包了一份食物和饮料，让他们在路上吃。 她原本想一起去的，但被路西法坚决拒绝了。 走出地下洞穴一样的酒吧，灿烂的阳光扑了满脸。 头顶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小鸟从他们头顶掠过，清脆地叫了一声。 奎妮伸手拉住路西法，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 「啪叽！」 路西法就看到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溅开一滩新鲜的鸟屎。 某地狱之王：「……」 小鸟已经鸣叫着飞远了。 奎妮没有看到路西法脸上精彩的表情，问道：「我们怎么去纽约？」像鸟一样飞着去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 路西法不回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姿势非常耍帅地按了一下。 他们身后传来「滴！」一声，车子的惊叫声。 奎妮回头，看到一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黑色敞篷车停在不远处。 如果没有那摊鸟粪，一切多么完美。路西法摇摇头，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可惜奎妮对人类的交通工具没什么认识，让她选，她可能更喜欢每天和肖恩一起坐的公交车。 第39页 两人出发以后，奎妮用手压了压被风吹得到处乱飞的头髮。 她忍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穷？」声音有些同情。 路西法握着方向盘，惊奇地侧头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的小脑袋里怎么会产生这么可笑的念头。 奎妮抬头望望天，同时又伸手抚了抚自己被吹乱的头髮。意思很明显，不然为什么连个带车顶的车子都买不起？ 路西法深吸一口气。不能跟一个在死亡国度困了一千多年，没见过世面的小恶魔计较。 他在一个按钮上按了一下，车顶缓缓升了起来，恼人的风被挡在外面。 奎妮新奇地抬头望着车顶。 路西法弯了弯唇角。 「我觉得你最好离夏洛特远一些。她并不像你看到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路西法突然说道。 「为什么？」虽然奎妮并不认为自己会和夏洛特走得多近。 「因为她又危险又可怕，而且满嘴谎言。」路西法说得很干脆，丝毫看不出来他刚刚评点的是自己的母亲。 奎妮看着他。 路西法也转头看了她一眼。车子在道路上平稳行驶，小女孩安安静静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杂质。 路西法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我不知道她来人间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绝不会错——永远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话。」 奎妮说：「嗯。」语气有点敷衍。 路西法又想嘆气了。这真的是海拉养出来的孩子？怎么看起来就像任何人给一颗糖都能骗走的样子！ 很久很久之后奎妮才知道，路西法对她有诸多误会。 也是很久很久之后路西法才知道，他对她的误会可能有点深。 洛杉矶距离纽约三千多公里，路西法当然不可能真的开车去。他们只是开车到机场。 奎妮还没有坐过飞机。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远行。 奎妮没有身份证件。路西法有，虽然是假的吧。 路西法只买好自己的机票，故意告诉奎妮，没有身份证件就买不了票，没有票就不能上飞机、到不了纽约。 奎妮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会儿，淡定地越过他，走到售票口，定定看着年轻的售票员说：「我叫奎妮，你可以给我一张头等舱的机票，对吗？」 年轻的售票员双眼怔怔看着她，说：「是的，当然。」 「谢谢。」奎妮说着，指了一下旁边的高大男人，「麻烦离他的座位远一些。」 路西法：「……」 路西法忍了又忍，检票登机的时候终于说道：「你不能这样随便乱用自己的能力。」自己经常运用恶魔的能力诱惑人类的大魔王振振有词，「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能被恶魔轻易诱惑。」虽然他其实更喜欢意志力顽强的人类，因为更有挑战性。 奎妮目不斜视：「那样不是更好吗？更有挑战性，更好玩儿。」 路西法见鬼一样看着她的侧脸。 奎妮找到自己的座位，兀自坐下。 路西法往前走，回头看了看——他们的座位果然离得很远。 她这样不经意间带着好奇观察四周的时候，才显出些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说起来，路西法还不知道她的年龄。他猜，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按照他和海拉相遇的时间，大概，一千三百多岁了吧。 路西法没有发现，他这样想着，其实已经在心里默认了奎妮的身份。 正望着奎妮小恶魔默默出神的大魔王，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在奎妮身边落座，然后男人那双该死的眼睛就定在她身上不动了。 奎妮低着头玩儿座位上的各种按钮的时间里，旁边这个年轻男人已经完成了自我介绍，连个人兴趣、年龄、工作、此行的目的都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路西法发现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站起来，并且径直走到奎妮的座位前。 奎妮抬头，看了他一眼。 路西法也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平移，落到旁边那个男人身上。 「你好布里奇。」路西法说。男人自我介绍时奎妮没仔细听，路西法可听得很认真。 男人转头，看着他，目光疑惑。「我认识你吗？」 「马上就认识了。你瞧，」路西法盯着他的眼睛，「我想航空公司搞错了，我的座位应该在这，你的在那边。」路西法指了指前面那个空着的位置。 男人惶惑了几秒钟，又清醒过来，拒绝道：「我不这么认为。」 路西法说：「我觉得，你应该再认真思考一下。相信我，这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男人小小「哦」了一声，接着脸上浮起一副洞察了他意图的表情，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奎妮，压低了声音说：「抱歉哥们儿，今天的好运是我的。祝你下次好运。」说完还自以为心有灵犀地沖路西法眨了眨眼。 路西法气笑了，唇角勾起一抹兴味又残忍的弧度。 他俯下身，一把按住男人的肩膀，显然用力不小，男人脸上仿佛洞察一切的表情都扭曲了。 「现在，马上，从这个座位上滚开。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路西法俯着身，紧贴着男人的耳朵，嘴里说着威胁的话，语气却是让人寒毛直竖的亲密。「你见过从飞机上摔下去的人什么样子吗？我见过，还挺精彩的。」 第40页 路西法眨了一下眼，这幅精彩的画面就从他的脑海传递到了男人脑海中。男人的脸立刻惨白一片。 「真是糟糕，你大概要做几晚上噩梦了。」路西法笑盈盈。 男人已经惨白着脸从座位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听到动静的空姐走出来问道：「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路西法直起身，优雅地理了一下西装领口。「哦，没什么。这位先生迫切地恳求跟我换座位，我答应了。」 待路西法在座位上坐好，奎妮搁在椅背上的小脑袋转了一个角度，目光淡淡地看着他，说：「你不能这样随便乱用你的能力。」 说完，她淡漠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唇角漾起一朵洁白的微笑。虽然这微笑带着狡黠的取笑和得意，但路西法的心情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好起来。他带着不跟小辈计较的宽容，轻快地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仰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起眼睛。 觉得自己赢回一局的奎妮也阖眼入睡，那朵洁白的微笑还挂在唇角没落下去。 旁边传来均匀的唿吸声，路西法睁开眼，侧头。 大大的座椅，对于她蜷缩起来的小身子显得太宽广了些。毫无来由地，路西法突然很想知道，她刚刚出生是什么样子，幼时是什么样子。毋庸置疑，她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路西法想像了一下，她缩小成孩子的模样。那样的话，大概，没有人能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只可惜，她小时候，身边没有人，只有无法分辨美丑、也不在乎美丑的恶灵。 路西法深吸一口气，抬手叫来空姐，要了一条毛毯。 一双大手，小心笨拙地将柔软毛毯盖在奎妮身上。她静静闭着眼，看起来睡得很熟。 路西法收回手，重新靠进座椅里。舷窗外，雾气一般的云层在空中流动漂浮。 很奇怪，人们总以为天堂是在天上。这么理解倒也不算错，虽然天堂更像是另一重空间，不存在什么准确的方位。但他千年万年前从天堂坠入地狱时，确实是一直在下落、下落。这么看来，天堂的确像在遥不可及的最高处。 路西法重新闭上眼。世人眼中的最高神站在那里，掌控一切。 奎妮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看了看身上的毛毯。 她以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奇怪的生物，原来恶魔和神明同样复杂和奇怪吗？ 或者更加复杂和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异国混血真的不算啥，我们是神族混血。 奎妮：我只是默默看透一切不说话。 下一章就到纽约了，甥舅相见什么的，预约一下哈哈~ 评论小红包继续送送送~ 第21章 近6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奎妮一直在睡。只中间路西法用美食诱惑她，醒过来一次，吃完午餐又接着睡过去。 路西法在旁边却睡不着，一个人睁着眼很无聊。 除了旅程一开始凝视着云层深刻又忧郁的安静了一会儿，剩下的时间他就仿佛一条大肉虫子一样在座位上动来动去，企图引起某个人的注意。有点像成年人看着睡得异常香甜的小婴儿，总忍不住想动手吵醒她。 他又一次在宽大的座椅上动了动身体，正准备按钮叫空姐送杯威士忌，一抬头，就惊见一张白惨惨的脸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 竟然是一只恶灵！ 即便是地狱之王，毫无防备之下也被唬了一跳，下意识伸手一挡！ 恶灵径直穿过他，如同白雾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路西法惊魂未定地放下挡在脸前的双手，往四周看了看，一切如常，有人闭目休息，有人翻看杂志，有人小声交谈。一片岁月静好。 明白过来之后，他侧头转向某个看似沉睡的姑娘。 路西法咳了一声，亡羊补牢地理了理衣服，呵呵笑道：「做得不错。」 奎妮闭着眼睛，勾了勾唇角。 后半程终于清静了。 纽约和洛杉矶有三个小时的时差，两人到达復仇者大厦时，已经是下午6点。城市高楼，掩去最后一线落日的余晖。 奎妮仰头看了看眼前的高大建筑。 「她不在这里。」 甦醒后奎妮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奎妮知道她也离开了那片黑暗的亡者国度，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路西法目光沉沉，不知道怎么回事，后背有些冒汗。半晌，说：「她是不在这里，但有人能带我们找到她。」 奎妮点点头。好吧。 她突然问：「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路西法一怔，惊愕地转头看她。「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奎妮摇头。 你们一起生活一千多年，她也许是你的母亲，你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仿佛看出他的想法，奎妮告诉他：「她很少出现，出现的时候我们也很少交谈。」 路西法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涩，静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她叫，海拉。」 海拉。奎妮咀嚼着这个名字。 「她是阿斯加德的死亡女神。」路西法说。 阿斯加德对奎妮来说是个陌生的名字。 路西法意味不明地耸耸肩：「他们确实没有我们这一家子出名。」 奎妮不知道他口中的「我们」是指谁，包不包括她。她也没问。他语气中似有一丝讥诮，奎妮不知道他是讥诮「不太出名」的阿斯加德，还是讥诮他们这一家子。 第41页 奎妮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个叫海拉的女人的怒火。她经常发怒，只是那一次的怒火几乎烧遍整个亡者国度，近一半的亡灵被她暴虐的力量绞杀。 另一半之所以存活，是因为奎妮提醒她，如果现在杀光，那她下次发怒就没得杀了。 海拉那双被死亡和黑暗浸染的冰冷双目紧紧盯着她，如同毒舌盯着自己要吞噬的猎物。 「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她的毒牙就悬在她的脖颈上。「你会背叛我吗？」 奎妮说：「我为什么背叛你？」 海拉看着她静如湖面的碧色瞳孔，冰凉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的脸颊。 她说：「背叛者在背叛之前从来不会承认他的背叛，甚至让你以为，你们是彼此最值得信赖的战友、家人。」她勐地收回手，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凝如冰，「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那时候奎妮什么都不懂，这句话也没有在她心上划下一丝波澜。因为她的世界没有别人，不存在信任和背叛的问题。 现在，这段记忆毫无来由地跃入脑海，奎妮仿佛穿越重重时空，再次看见站在被怒火烧毁的黑暗废墟中的海拉。那时候的海拉，那时候说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的海拉，仿佛有些伤心。 高楼背后，最后一片霞光在天边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奎妮伸手抚了一下心脏的位置。 路西法看见了，问：「怎么了？」 停了两秒，奎妮放下手。「没什么。」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高楼，突然觉得有点碍眼，想让它消失。 路西法和奎妮走进復仇者大厦，一个穿着平整的西装，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 「你好，路西法.晨星先生，奎妮小姐。」看到他们走近，男人微笑着说。显然是在专程等他们。「欢迎来到復仇者大厦，我是菲尔.科尔森。两位可以称唿我菲尔。」 路西法没有奇怪这个叫菲尔的男人为什么认识他，还知道他会来，所以专门等在这里。奎妮也没有奇怪，她只是看了看菲尔虽然比格拉斯曼老院长年轻，却已经差不多跟院长一样光秃秃、亮晶晶的脑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熟悉的脑门的原因，奎妮觉得这个菲尔看起来挺亲切。最重要的是，这个叫菲尔的男人没有像其他人类男人一样，看见她愣一下，然后就盯着她发呆。而是对待她像对待路西法一样平常。奎妮觉得他很有前途。 当然，奎妮并不知道，菲尔.科尔森探长是一个见到心目中的超级偶像，都能隐藏住迷弟属性，一边随意交谈，一边看似淡定地拿出自己从小到大收集的偶像的小卡片，然后找偶像要签名的优秀特工。 「他是你要找的人吗？」奎妮问路西法。 路西法：「……不是。」 好吧。奎妮转回头。 「请跟我来。」菲尔脸上维持着让奎妮感觉无比亲切的微笑说道。 奎妮和路西法跟在菲尔身后，三人走进电梯，来到復仇者大厦顶层。 这个时刻，整座城市还处于繁忙之中。站在这座建筑的楼顶平台上，几乎可以俯视整个纽约城。 不过奎妮没有站在楼顶平台上，她站在电梯口，看着面前的人。 对面的人也在看她。 几乎所有的復仇者都在这了。 奎妮淡定地转向路西法：「你要找的人在这里吗？」 路西法：「……」 几乎所有的復仇者都在这了——除了他们正好要找的那个。 路西法默默地看着奎妮，突然有点害怕从她翡翠般漂亮的大眼睛里看出失望。 奎妮从他脸上读到了答案。 她觉得这个疑似她父亲的地狱之王有点不靠谱，也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大老远带着她跑过来，连要找的人在哪都没确定。 「路西法.晨星先生，」不等奎妮说什么，一个一只眼睛上戴着黑色眼罩的高大男人从对面那群人中间走了出来，「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地狱之王造访人间，而且看起来还一副预备在洛杉矶长期定居的架势，身为神盾局局长和復联组建者的尼克.弗瑞，当然已经与这位传说中的撒旦见过面了。 「那个使锤子的人在哪？」路西法问。 「你是说索尔？」尼克.弗瑞看着他，虽然是询问，但他的表情标明，他显然早已预料到路西法和奎妮此行的目的。「很遗憾，我想他暂时不在地球。」 路西法皱了皱眉。 奎妮虽然不认识索尔是谁，但从他们的对话知道，这个人就是她和路西法要找的人。 不在地球？ 「你能找到他吗？」奎妮看着尼克.弗瑞问道。 尼克转向奎妮，锐利的独眼审视着她。 事实上，在路西法找上奎妮之前，神盾局和復联对奎妮没有任何关注和了解。毕竟她一甦醒就在圣博纳文图尔医院和肖恩身边，除了前几天成为一桩「小」谋杀案的嫌疑人，一直都乖的不行。 即便现在，路西法和奎妮同时出现在这里，尼克和復仇者们也依然无法确切知道奎妮的身份。毕竟，神盾局和復联的监视系统再严密，能在不触怒这位地狱之王的前提下监视在他周围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大胆到连他的每个举止和对话都监听到，所以也就错过了中间这对父女初次见面时最富戏剧性的一幕。 第42页 神盾局和復仇者联盟调取了奎妮相关的资料，发现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女孩就是一个谜。在圣何塞的一家医院昏迷数天后突然醒来，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医院给出的诊断是记忆损伤。 她大部分时间都和一个叫肖恩.墨菲的外科医生在一起。从医院取得的监控视频来看，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的生活几乎称得上枯燥。那位墨菲医生工作时，她要么极其安静地坐在走廊长椅上等他，要么一个人在办公室睡觉。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她睡觉的时间明显比正常人多很多。可是她也并没有在睡眠中表现出反常之处。不光不反常，还格外恬静美好。 托尼.斯塔克翻看奎妮那些监控资料时，还曾长时间定格在她一个午睡的画面上。 白皙纤瘦的女孩，双目闭合，姿态安然地仰躺在长沙发上。长长的金色头髮压在脑后，几缕漏网之鱼跳出来，乱乱地覆在额头和脸颊，显出几分不谙世事的稚气。 温柔阳光穿窗而过，笼罩住她唇角轻轻弯起的一抹满足浅笑。 看了许久之后，钢铁侠先生由衷表示，「这个姑娘的超能力肯定是用美丽无害的外表迷惑敌人。」 娜塔莎走过来，看了看屏幕说：「这的确是一种强大而可怕的超能力。」 恰好经过的鹰眼停下来，问：「尼克什么时候把她招募进来？」 最后连美国队长都围拢过来，看着屏幕上睡得一脸无害的小女孩出声提醒：「我们是在工作，不是偷窥。」 总的来说，奎妮的外表确实极具欺骗性，很难让人心生警惕。直到两天前，圣何塞警察局突然找上这个美丽无害、很难让人心生警惕的小女孩。 復仇者们手上有比那两个警察更详尽的资料。 「是精神控制吗？」娜塔莎当时问。 托尼.斯塔克往嘴里丢了一颗蓝莓，说：「除非她也是从地狱来的恶魔。」 这倒能够解释路西法为什么找她了。可是，她实在不像。即便很少以貌取人的復仇者们也不得不承认，很难将这个天使般的女孩和恶魔联繫在一起。 路西法会带着奎妮来復联，一开始让復仇者们很意外——总不会是大恶魔预备将小恶魔交给復仇者「绳之以法」吧。意外完了，众人对于路西法和奎妮此行的目的得出两个推论。 一是，来找索尔。因为只有这位神话中的雷神才能多少跟这些恶魔、天使的扯上点关联。 二是，来找托尼.斯塔克。奎妮其实是托尼的私生女。 众人纷纷觉得，说不好第二个的可能性还更大点。 铁罐：「……」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怎么也十八九岁了，他是得多混帐，才能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四十多岁的黄金单身汉托尼.斯塔克先生回想了一下自己年轻时的风流韵事…… 好吧，他有时候的确挺混帐的。 连铁罐自己都要忍不住偷偷相信了，结果两人是来找索尔的…… 就那个只会抡锤子、拆房子的肌肉男？ 钢铁侠先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绝不承认自己心里那一丝丝诡异的感觉是遗憾。 …… 作者有话要说：斯塔克：我在想什么，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暗戳戳想给只小恶魔当爸爸。 奎妮：呵呵。 哈哈，铁罐，你变了，你看到美女居然想的是给人当爸爸…… 感谢读者悱恻扔了1个地雷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22章 托尼.斯塔克外表看起来是一个傲慢自负、以自我为中心、只要一张口就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揍死的花花公子。 但其实他才是復仇者中最温柔心软的人。 奎妮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她来到人间的时间还很短，即便她喜欢观察人类，但人类这种生物太复杂了，她对他们的认识还很浅。 可或许正是因为她对人类的了解尚浅，所以才能忽略那些复杂的因素，看到他们的内核与本质。 虽然索尔没在復仇者大厦，奎妮和路西法还是暂时留在了这里。 按照奎妮原本的想法，既然要找的人不在，她肯定是要赶紧回去的。 但是一个留着奇怪鬍子，说话也奇奇怪怪的男人突然声称，他们应该留下来，因为復仇者们明天有一个行动，索尔从来不错过打架的机会，他明天一定会出现。 奎妮问他，復仇者是什么？ 奇怪男人惊异地瞪直了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她问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你居然不知道復仇者？！」手指着自己，「那你知道托尼.斯塔克吗？钢铁侠？」 奎妮诚实地摇头。 托尼.斯塔克转头看向其他同伴：「你们就更不用问了。她连钢铁侠都不认识。」 众復仇者：「……」 可是奎妮却开口了：「我认识你。」她的目光越过斯塔克，看向双手抱胸沉稳地站在后面的高大男人。 斯塔克和其他復仇者也跟着奎妮的目光看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美国队长沐浴着众人的关注，淡定地耸耸肩。 斯塔克转回头，垂下眼睛，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表情看着奎妮说：「其实你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虽然我们的确很出名。顺便说一句，钢铁侠毫无疑问最出名。」抬起下巴，凑近几分，「你再好好看看，你确定你认识的那个不是我？」 第43页 「我认识你。」奎妮仍然看着美国队长，「医院里有一个小男孩拿过一个玩具，跟你很像。」 想了想，奎妮尽量描述地详细一些。「那个玩具穿着又蓝又红的奇怪衣服，头上还带着一个遮住一半脸颊的面具。嗯，跟你很像。」 带着面具都能认出来，看来眼前这个是美国队长的小迷妹啊。 这是此时众位復仇者们头脑中的想法。 但奎妮只是对引她好奇的东西善于观察而已。 「那是你吗？」奎妮歪了歪头，好奇问道。 史蒂夫向前走了两步，友好地说：「是的，我想是我。你可以叫我史蒂夫。」 奎妮停了一下。 史蒂夫，是肖恩弟弟的名字。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此刻站在这里的史蒂夫当然与肖恩的弟弟没有任何关系。 奎妮问：「你为什么会被做成玩具？」 「呃，这是个好问题。」史蒂夫微笑道，「有时候我也会对这个时代产生很多疑问。不过如果你留下来，我想我们会有时间搞清楚问题的答案。」 斯塔克觉得有必要指出：「钢铁侠的手办销量是美国队长的两倍。」 奎妮对于美国队长和其他復仇者们被做成玩具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她和路西法最终还是决定在纽约多留一天，等等看索尔会不会像斯塔克说的那样从阿斯加德回来。 尼克.弗瑞很热情地邀请他们住在復仇者大厦，路西法没有拒绝。奎妮无可无不可。 其实她更想先回圣何塞，明天再来，对她来说不过一眨眼的事。只是她有点担心吓到肖恩。 托尼.斯塔克用最短的时间让奎妮了解了钢铁侠有多出名、多厉害，以及多受欢迎——总之各方面都比美国队长强得多。 完了还极大方地送给奎妮一整套钢铁侠的限量周边，还指给她看：「我都签名了。」 一副你就是追星界的天花板的表情。 奎妮看了看摆满一桌子的钢铁小人儿，又看了看钢铁侠本尊。 「你平时会把自己装在这个铁匣子里？」 「这是我的战甲！战甲！」斯塔克再次纠正，垂眸看了她几秒钟，「想不想见识一下？」 斯塔克带奎妮参观了他的战甲陈列室，尽量以平平无奇，实则得意炫耀的语气介绍了他的四十多套战衣。 奎妮新奇地一一看过去。 最后，她站定，真诚地说：「你很厉害。」 如果说她以前看到更多的是人类的脆弱，斯塔克无疑向她展示了人类的另一面。 她这么突如其来的夸赞，反倒让斯塔克一愣。咳了一声，贊同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你要合影吗？」 「……」奎妮转身向外走去。 斯塔克无声地笑笑，提步跟过去。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找索尔？」 「不是找他，」奎妮边走边答，「是为了通过他找另一个人。路西法说她在阿斯加德。」 她？斯塔克挑挑眉，一个阿斯加德的女人？ 「你能跟我说说阿斯加德吗？」奎妮问。 「当然。」斯塔克说，「我从不拒绝美人儿的请求。」 两人重回到大厦顶层，斯塔克信步走至电脑操作台前，轻敲几下键盘，然后手指在一只平板上漫不经心地划了一下。 一座恢弘的古老城池骤然悬浮至半空中。 「这是我根据索尔的描述和一些传说建造的阿斯加德的模型。」 城池在半空中神奇地徐徐旋转。 奎妮走到近前，仰头静静看着。 这真的是海拉曾经生活的地方吗？她从来没说过。不过她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提过，这些不说也没什么奇怪。 斯塔克的模型做得很逼真，城池远方甚至还有半轮西斜的落日。金色残阳中，整座城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显得静谧肃穆，却又沉默孤寂。 奎妮想，海拉知不知道她会去找她呢？也许她也正在找她。这个世界很大，却也并没有那么大。如果真想找一个人，总归会找到的。 「你去过阿斯加德吗？」奎妮的眼睛仍注视着残阳下的城池，问道。 「没有。那里是北欧神话中一群无聊神族居住的地方。」瞅了瞅奎妮「求知」的小眼神，「不过，据说要经过海姆达尔守护的彩虹桥才能到达。」 「彩虹桥？」 斯塔克又低头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将彩虹桥的投影展示给她看。 奎妮仰头注视着，一动不动。 海拉憎恶背叛者。曾经背叛她的就是这座彩虹桥后面那些人吗？生活在那个恢弘的城池中的人？ 如果她把这些人都杀了，她会不会高兴一些？就像她过去杀死那些亡灵一样。 「索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奎妮问。 斯塔克完全不知道奎妮美丽的面孔下，居然转动着如此可怕的念头。 他诚恳地说：「相信我，他的锤子比他更有吸引力。」说着，两只手同时在电脑上滑动了一下，周围的全息投影界面霎时布满了復仇者们曾经并肩作战的画面。 斯塔克注视着视频上索尔飞动的披风，半是认真，半调侃地说，「虽然大部分时候他的智商明显与体型成反比，但我得承认，索尔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队友。」 奎妮很认真地仰头看着。斯塔克也沉默下来。时间真是这个世上最神奇的东西，跟人的情感一样神奇。此刻再回望过去的那些经歷，居然在心里升起一丝怀念。 第44页 看到纽约大战后他们在汉堡店吃汉堡的画面，斯塔克不禁勾起唇角，眼里也慢慢浮起笑意。 奎妮转头，斯塔克连忙收起表情，恢復自己的玩世不恭。 但奎妮并没有看他，她只是转动着视线，寻找有索尔的画面。 奎妮在评估她和索尔之间的战斗力。索尔手里那把锤子看起来很厉害，但奎妮无法准确判断他们两个谁比较厉害。 不过她不能判断的倒不是索尔，而是她自己。她没怎么打过架，满打满算醒来之后也只跟阿曼纳迪尔动过那一次手。而且也真的就是动了动手，挡了一下阿曼纳迪尔的翅膀而已。 不知道阿曼纳迪尔的翅膀和雷神的锤子哪个比较更耐打。奎妮思忖着。 离开的时候斯塔克送给奎妮一部手机。他不能相信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没有通讯工具。 奎妮拒绝了一次。她以前日日都跟肖恩在一起，除了肖恩，没有其他想联繫的人。 斯塔克提醒她，她现在就可以用手机联繫那位肖恩.墨菲医生。 奎妮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肖恩，还知道他是一个医生。她能感觉到，他以及他的朋友们都没有恶意。不然这大概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纽约和圣何塞有三个小时的时差。奎妮打电话来的时候，肖恩正坐在医院大门旁的椅子上看夕阳。 他喜欢看夕阳，因为那可以让他心里变得平静，暂时忘记很多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奎妮告诉肖恩，他们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但他也许明天会出现，所以他们要在这里多待一天。 肖恩说：「嗯。」 「枫糖浆有没有陪着你？」 肖恩转头看了一眼那只懒洋洋窝在他身边的棕色猫咪。 原来这就是它今天一天都跟在他身边，连他在医院工作它也乖乖在这里等他的原因。 「有。」肖恩说。 奎妮开心地笑了笑，决定回去以后给枫糖浆买它最爱吃的鱼罐头。 奎妮又问他，今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又用他的医术救下一条人类的生命。 停了一会儿，这次肖恩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今天遇到一个叫埃文的小男孩，他上体育课时不小心摔断了胳膊。可是肖恩为埃文做了脑部扫描后发现，他摔倒并不是因为「笨手笨脚」，而是脑部长了肿瘤。肖恩绞尽脑汁想了所有方法，希望能治疗埃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最多只剩一年的寿命。 肖恩说得很慢，语气也很平稳。他轻轻抚摸着枫糖浆的皮毛，把所有经过都细细告诉奎妮。除了，这个叫埃文的小男孩，和他死去的弟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他救不了埃文，就如同多年前救不了史蒂夫一样。 想起史蒂夫，肖恩就会想起过往那些或开心或伤心的记忆。他至今还清楚记得，史蒂夫从高处跌落，他不知所措地站在他一点点失去生机的身体前，久久不能相信他也会离开他。恐惧控制了他。 他奔跑着去找格拉斯曼医生，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勇敢。可是他长久徘徊在医生的门前，无法克服自闭症患者的障碍，甚至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从白天，到黑夜。史蒂夫的身体从温暖，到冰冷。 他在马路上一遍遍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直到格拉斯曼在路上拦下不停自言自语着「救史蒂夫、救史蒂夫」的他…… 如果他那时候能勇敢一点，如果他敲开格拉斯曼的门…… 晚风变得更加冰凉，肖恩低头，看着手里那枚小小的玩具手术刀。 有什么突然出现，挡住天边拖拽着的余晖，也挡住袭来的冷风。 肖恩抬头。 看到奎妮站在他面前。她背光而立，美丽的脸颊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但肖恩知道，她正冲着他微笑。一个无声，但是温暖的笑。 她向他伸出手。 「我们回家吧。」 半晌，肖恩才想起将还傻傻举在耳边的手机收起来。 「嗯。」 他也慢慢伸出手，牵住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奎妮：我只是肖恩一个人的天使。 地狱大魔王：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我以为我已经设置了存稿箱定时发布，结果没有……抱歉，晚了一小时。 这章继续送小红包~ 在外出差忙晕了，感谢小可爱们的留评，明天就甥舅相见了~ 这两章的红包等我明天一起发哦~ 第23章 奎妮原本担心她突然出现会吓到肖恩，可是在电话里听出他不开心，她马上把这种担忧忘掉了，只想立刻回到他身边，见到他，陪着他。 让奎妮高兴的是，肖恩并没有被吓到。他也没有问她是怎么那么快从纽约回到圣何塞的。 他们一起去最喜欢的餐厅吃了晚饭，然后一起回家。肖恩还破天荒答应和她一起睡，虽然是她睡床，他睡地板。但她多聪明啊，后半夜就偷偷摸过去和他一起睡地板了。 奎妮不知道的是，她刚摸下床，肖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戳穿她。 肖恩真好。有肖恩的这个世界真好。 第二天一早，奎妮陪肖恩坐公交车到医院，又在医院吃过早餐后才回到復仇者大厦。 正好在电梯口碰到整装待发的復仇者们。 斯塔克比路西法还着急地跳过来，问她跑哪去了。 第45页 被抢了话的大魔王站在一旁嗤笑一声，心想你们那是没见过她让阿曼纳迪尔翅膀卷刃的样子。但这样想着，还是觑着眼从头到脚将奎妮偷偷打量了一遍，确定她安然无恙。 奎妮说：「要出发了？索尔来了吗？」 斯塔克咳了一声：「还没有……但快了。」 奎妮看着他。那眼睛，比最昂贵的钻石还透亮，直看得斯塔克目光闪烁，心虚不已，差点脱口告诉她，他也不知道索尔会不会来，他们只是想藉口留住她，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以及想干什么。 还好，他用最大的毅力忍住了。 奎妮转开眼，斯塔克暗松一口气。 * 復仇者联盟的这次行动显然根本不需要奎妮和路西法的加入，他们彼此配合默契，对付敌人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不仅不需要奎妮帮什么忙，她反而成了众人抽空保护的对象。大约是她的外表看起来实在太有欺骗性，静静站在混乱，时不时来一声轰响、一阵爆炸的战场，犹如开错了地方而不自知的小花，还天真懵懂地舒展着自己柔弱美好的叶片，让人不自觉就保护欲爆棚。 每次敌人扑过来，不等奎妮动作，半路就被其他復仇者们截胡了，根本没有发挥机会。 唯一的发挥，只是出手保护了路西法一次，将精准射向他的几枚子弹挥手打飞。 她有些嫌弃地看着这个地狱之王，说：「你有点弱。」 地狱之王路西法：「……」 他不躲，是因为人类的武器根本伤不了他好么！不是躲不开好么！ 不过后来他很快认识到，他可能、大概、也许……的确是他们家最柔弱的…… 奎妮对復仇者的这场行动并不怎么上心，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只是专注地仰着头观察四周。 她不是傻瓜，当然知道斯塔克说索尔会出现只是託词。但路西法没有反对，说明他目前没有其他更好的找到索尔的途径。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碰碰运气。人类不是总喜欢碰运气吗？ 看来她的运气还不错。 奎妮望着远处天空尽头迅速向这里逼近的小黑点，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笑。 黑点渐渐迫近后，变成了红点。奎妮很快看清楚，一截张扬的红色虎虎生风地飞过来。然后从天而降，炮弹一样瞬间捣毁敌人的一个攻击据点。 那枚「炮弹」身形矫健地从断壁残垣中跳出来，脸上带着开心又过瘾的笑。 奎妮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两人相隔不足两米。 几个搞偷袭的敌人从旁边无声地斜插过来，眼看就要冲到奎妮面前。奎妮看见了，但是没动。 索尔动了。 他还不认识奎妮，掠过来一锤子抡翻一排敌人，挡在「柔柔弱弱」的奎妮前面问队友：「这是你们救出来的人质？为什么不带出攻击圈？」 穿着红色战衣的铁罐飞过来，却不是来回答索尔的提问，而是对奎妮说：「我说了他会来，怎么样？」 隔着钢铁面罩，奎妮都能看到他脸上扬眉吐气的得意。 「谁会来？」还在状况外的索尔握着锤子问道。 又一个生生不息搞偷袭的敌人打过来一梭子子弹。 这次，奎妮动了。 斯塔克正准备英雄救美，就见他想救的美人轻轻一抬手，直飞而来的子弹瞬间如同碰到了什么透明无形的结界，在距离他们咫尺的位置骤然停下。 那只纤细柔白的手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一下，悬停在半空的子弹纷纷化成齑粉，转眼被风吹散。 斯塔克：「……」 索尔：「……」 其他不幸围观且回忆起自己保护欲爆棚的復仇者们：「……」 路西法：「不愧是我……」 奎妮看向他。 大魔王：咳咳咳…… ** 战斗结束后。復仇者联盟基地。 「等等，等等！让我先捋一下。」听路西法讲完来龙去脉，斯塔克开口道，「你们来找索尔，其实是为了找他的姐姐海拉。奎妮可能是海拉的女儿，所以，你——」指着索尔，「可能是她的——」又指指奎妮，「——舅舅？！」 奎妮和索尔对视一眼。 「不可能。」索尔率先错开视线，锤子一挥，干脆利落地否定道，「我父母只有我和洛基两个孩子。」 听到那位邪神/的名字，众復仇者纷纷侧头沉默地看着他。 索尔急忙改口：「……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洛基是领养的。」顿了顿，总结道，「所以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什么海拉，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路西法说：「海拉是阿斯加德的死亡之神。」 索尔不为所动：「阿斯加德根本没有这个人。」 斯塔克建议说：「不如大家先吃饭？」 奎妮说：「你带我们去阿斯加德。」目光依旧盯着索尔。 索尔不得已转回视线，打量她半晌，哈哈笑着说：「你一点不像个阿斯加德人。」 奎妮沉默了。她身后是清淡如水的一窗蔚蓝。 须臾，她垂在脸侧的头髮突然无风自动。索尔身后的披风也飘动起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周围气流的变化。 索尔脸上大咧咧的笑凝住了，握着雷神之锤的右手慢慢举了起来。 斯塔克不贊成地摇头：「说话就说话，动手就不够绅士了啊！」停了一下，火上浇油，「你还是舅舅！」 第46页 索尔没理他。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索尔紧紧抓着锤子的手在微微颤抖，额角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他根本不是自己要举起雷神之锤的。 索尔牙关紧咬，像一只将被抢走骨头的大狗，目光兇狠地望着奎妮。 奎妮蓦然笑了。眉毛轻挑。 索尔最爱的锤子终于脱手而出，冲着奎妮直飞过去！ 「奎妮！」 「小美人儿！」 「索尔！」 数声惊叫同时响起。 雷神之锤并没有砸下来。它在离奎妮漂亮的脸颊不足1厘米的地方骤然停止。 此刻的情景跟她拦下那些子弹时一样，可是这不是子弹，这是攻击力比原子弹还强悍的雷神之锤！ 斯塔克突然想，雷神之锤总不会下一秒也碎成粉末吧。 奎妮抬眸看了索尔一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索尔突然有些紧张。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双目紧盯住她。奎妮伸手抓向锤柄。 雷神之锤犹如一只被驯服的小动物，乖乖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武器冷凝的触感近在咫尺，奎妮却忽然停下，缩回了手。 她再次看向对面的索尔，两人目光相对。 悬停的雷神之锤陡然调转方向，雷霆般向索尔飞去，然后紧擦着他的鼻头勐然停住。索尔金色的头髮和红色披风在带起的风中一阵翻飞。 奎妮轻声问：「现在像了吗？」 索尔：「……」 斯塔克点着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接口：「嗯，外甥像舅舅。」 奎妮和索尔同时转头看向斯塔克。 路西法也不高兴地转头看过去。 瞎说什么呢？！ 索尔哈哈笑了两声，看了周围的吃瓜队友一眼说：「你们知道，我在让着她。我可不会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动手。」 众人纷纷配合地严肃点头。 「是的，当然。你做得很对。」队长首先说道。顺便给了鹰眼和娜塔莎一个眼神。 「当然是这样，我们都了解你的实力。」鹰眼立刻领会，附和道。 「你一直都是个绅士。」娜塔莎说。 「显然你的锤子也很绅士。」班纳博士妇唱夫随。 索尔：「……」他要回阿斯加德，再也不来地球了！ 奎妮不管他们说什么，还是那句话：「你带我们去阿斯加德。」 索尔犹豫了。 只有被雷神之锤认可的人才能举起它。虽然奎妮最终没有碰雷神之锤，但索尔有预感，她能举起来。 虽然这也并不能证明她一定就是阿斯加德人，可是…… 索尔也不知道可是什么，他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我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不能冒险带你去阿斯加德。」索尔最后终于说，「但是我可以回去找父亲……」 奎妮没听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众人以为她生气要走。路西法也这么认为。 但奎妮没有生气，也不是要离开。她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索尔，然后去阿斯加德。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生气或者别的什么情绪没有任何帮助。她从不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情。 她在外面的草地上停下脚步，面色平静。 外面空气甜糯柔软，蓝天空远寥廓，蓝天下的草木是精心修剪过的整齐规矩。 人类总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东西。有时候这种改变是创造，有时候是破坏。有时候也许创造本身就是一种破坏，但破坏永远是破坏。 奎妮仰头望天。明亮日光全跌在她的脸上、眼睛里，流光溢彩。最后几乎让人分不清，那是太阳的光亮，还是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要经过海姆达尔守护的彩虹桥，才能到达阿斯加德。」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索尔耸耸肩。 海姆达尔是阿斯加德的守护之神，他拥有能看到一切的眼睛，听到一切的耳朵。 「我要去阿斯加德。」奎妮淡淡说。 索尔不加掩饰地大笑，直男式嘲笑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唿唤海姆达尔，他不会回应你的！」 奎妮没说话。 下一秒，一道彩虹霞光无声地从天而降，奎妮被笼罩在霞光中。 当场被打脸的索尔：「……」 作者有话要说：索尔舅舅：我不要面子的吗？！…… 铁罐：你们一个个一见到孩子都是我不是，我没有，不然孩子给我吧。 奎妮：呵呵。 感谢读者「落叶开」灌溉营养液。 暂时将更新时间调整为下午3点哈 过渡一下，之后可能得调成晚上9点，白天有时没时间更 感谢小可爱们留评，我们继续送小红包吧 第24章 周围仿佛静止了，一片落叶脱离树梢，随着风的轨迹轻轻飘动，穿过彩虹光柱，落到奎妮脚边。 阳光持续不断地从天顶漏下来，所有人静默地注视着她。但奎妮只是淡定地看向路西法。 完全被她的操作搞蒙了的地狱之王如梦初醒，低咳一声。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谢谢。谢谢。」恢復优雅的路西法，微笑而嘚瑟地越过众人。 他停在彩虹光柱旁站定，感兴趣地先伸进去一只手。大大的手掌在里面转了一圈。毫无感觉。而后长长的腿迈进去。 第47页 站到奎妮身边，路西法双手理了理西装衣襟，满意地说：「嗯，很好。我们可以出发了。」 索尔终于回过神，正预备也走过去，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一定问问海姆达尔是不是老眼昏花了，随便什么人叫都给开彩虹桥，阿斯加德现在成一日游景点了吗？ 他刚迈开脚步，彩虹光柱勐然发出一阵五光十色的光芒，彩光一闪，带着奎妮和路西法消失在原地。 刚刚经歷了打脸，又惨遭遗弃的索尔舅舅：「……」 让人眼花缭乱的流光从眼前唿啸而过，有一个瞬间奎妮却觉得，那些倏忽飘过的不是彩虹流光，而是过往千年她看惯了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只是一瞬间，黑暗尽皆消失，她的双脚真实地踏在了彩虹桥之上。 彩虹桥，桥如其名，宛如彩虹铺就的桥樑飞跨在空中，流光溢彩地笔直延伸而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五光十色的彩虹在桥上流动，静静的河水在桥下流动。 河水一眼望去是冷凝的黑色，厚重深沉的颜色。细看发现是清澈的透明，映照着点点彩虹的流光。 身穿铠甲，手持彩虹剑的海姆达尔站立在桥头。这位阿斯加德的守护人，如同洞悉一切的长者一般望着被彩虹桥带来的两位访客。 奎妮走过去，礼貌地说：「谢谢你为我打开彩虹桥。」 其实如果海姆达尔不回应，她已经想好两个备用方案。 一是抓住索尔，让路西法简单粗暴地折磨到他同意带他们去阿斯加德为止。 路西法：「？？？……」 第二个备用方案温和一点——她很乐意在强悍的雷神身上试试她的恶魔诱惑管不管用。 正在地球上恼羞成怒叫门的索尔：「……」 其实洛基才是你亲生舅舅吧。是吧。是吧。 接收到索尔的愤怒叫喊的海姆达尔对奎妮说：「抱歉，请稍等。」 奎妮点头。 海姆达尔转动手中的彩虹剑，再次开启彩虹桥。 奎妮感兴趣地看着海姆达尔的彩虹剑，目光逐渐下移，最后落至脚下绚烂的彩虹桥上。 她确定，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被彩虹光柱笼罩住的一刻起，奎妮就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涌动。踏上彩虹桥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海姆达尔看了奎妮一眼，微微颔首道：「不用道谢，这是众神之父的命令。」 索尔一出现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现在真有点相信他可能真有个姐姐叫海拉，奎妮真是他这个神秘姐姐的女儿了。不然，除了急着见外孙女，索尔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能让他父亲急切成这样。 暮霭沉沉，奎妮抬眼看向彩虹桥尽头隐隐约约的仙宫。斯塔克的模型做得极好，至少从远处这样望过去，与她在投影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连此刻悬浮在天边的半轮落日都如同復刻上去的。 「这里跟天堂像吗？」奎妮突然问了一句。 路西法一怔。天堂……他已经快遗忘伊甸园的样子了。或者说，他希望自己遗忘。 「不，不像。」半晌，他答道。 奎妮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未继续追问天堂是什么样子的。 犹豫了一瞬，路西法低头对上她的视线。「不过，或许有一天，你有兴趣跟我去看看地狱什么样子。」 奎妮动了动嘴唇，想说她知道地狱什么样子，因为她一直生活在地狱中。但最后她却将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仰着的下巴点了点：「好啊。」 路西法一笑。手指动了动，努力忍住想揉揉她头髮的冲动。 两人的交谈堪堪结束，眼前一闪，彩虹桥和仙宫在眼前消失，几人来到一处能够俯视一整片大海的悬崖边。 路西法身子晃了晃才站稳，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悬崖边背身站着一位老者。 就算路西法不认识这位众神之父，也一定认识他手中的永恆之枪。 虽然奥丁此刻一副慈祥老者的模样，但路西法可不会认为眼前这位能够安坐九大国度至高王座的主神是心慈手软之人。他太了解他们这些掌握权力的至高神明了。 路西法不由自主地看向奎妮。如果奎妮是海拉的女儿，那奥丁就是她的外公。她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奎妮也早已经看见站在崖边遥望大海的奥丁。她不认识这位众神之父，也不认识他手里的永恆之枪，但有一点奎妮知道——这里一定是这个人说了算。 远处海面上有闪烁的细碎光点，波光粼粼，分外瑰丽。却不是寻常的太阳的反光，而是异常璀璨的五彩光芒。虽是站在巍峨广阔的悬崖，周围却一丝风也没有。 奎妮很快分辨出，这不是现实世界，而是某种力量造出的虚幻空间。 「弗丽嘉一直希望我陪她看海，可惜直到最后我都没能做到。」奥丁注视着海面说道。 听到奥丁的话，一起被带过来的索尔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向平静的海面。 「弗丽嘉是谁？」奎妮问。 「我的妻子。」 「你为什么没有做到？」 「她死了……」奥丁停顿了一下，握着永恆之枪的手紧了紧，「在她活着时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哦。」奎妮淡淡应了一声。这种失去后毫无价值的惋惜、追悔，她在医院见过太多了。在这一点上，看来神和人没有什么区别。 第48页 她觉得寒暄够了，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认识海拉吗？」 似乎起风了。 奥丁转过身，永恆之枪在地面发出「叮」一声轻响。 路西法不动声色地往奎妮身边挪近了一步。 奥丁没有理会，仅剩的独目感情复杂地看着奎妮。 「我一直在等你，我的孩子。」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索尔这一刻从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苍老。这个发现让他心里蓦然涌起一阵陌生的酸涩。 奎妮什么都没听出来，倒是对奥丁的独目有几分意外和好奇。她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人其实一向没心肝到冷酷的程度。 她看着老者那只孤独的眼睛说：「我是来找海拉的。」 「海拉。是的。」奥丁重复着这个名字，「是的，我当然认识她，认识很久了。」 「父亲！」被迫旁听许久，早已按捺不住的索尔终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奥丁说。 「我真的有一个……」索尔顿住。他不太习惯「姐姐」这个词。 「是的。」奥丁慈爱地望着自己的长子，「海拉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她是你的姐姐。」 虽然已经听路西法说过一遍，此刻听到父亲亲口承认，索尔仍是惊讶不已。 「那她……」 「她在这里。」奎妮打断索尔。用的肯定句。来到阿斯加德后，她得以重新感知到海拉的气息。她一定在这里。 奥丁点头：「原本，她应该在我死后才能出来，你是个意外。」奥丁手中的永恆之枪突然指向奎妮，吓得路西法差点扑过去。 奥丁宽容地笑了笑，收起永恆之枪，继续说：「但也许你也是我们的希望，阻止诸神黄昏的希望。」 奎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在意。她是来找海拉的，她只关心这个。 「我来找你了。」奎妮扬起脸，面对空无一物的虚空。 路西法和索尔也跟着她仰起头。奥丁站着没动，轻轻摩挲手里的永恆之枪。 虚空中突然出现一阵黑雾，然后黑雾不断扩大，仿佛半空中破了一个大洞，黑色的雾气不停地从洞中溢出，如同不详的诅咒，聚拢不散。 海拉就是从这团黑雾中走出来的。黑衣，黑髮，黑眸。她就是黑暗本身。 奎妮看着她。她一点都没变，可是奎妮又觉得有点陌生。或许在那个被黑暗永久笼罩的亡者国度，她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她。 风大起来，静止的海面掀起波涛，白色巨浪翻滚着撞击崖壁，最后又跌碎进海里。 海拉低沉得仿佛也浸着浓浓黑暗的嗓音响起。 「所以，又见面了。」她没有称唿任何人，目光却是直直看着奥丁。 奥丁说：「海拉。」 两人的嗓音和神情都尚算平静，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除了奎妮。 她看着海拉，歪头问：「你找我了吗？」 她问得很平淡，仿佛纯粹出于好奇。 海拉这时候才将目光转向她，说：「你看到了，我被困在亡者国度。」 奎妮看了她一会儿，说：「你没有。」 海拉笑了。好吧，确实没有。奎妮在地球甦醒之后，她也能随时出入了。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奎妮从来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即便从血缘上来说，她是她的女儿。 奎妮看着她说：「你不开心。」即便离开那个被禁锢的囚笼，仍然不开心。 海拉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开心？那种东西她从来没有，她只在意征服和权利。 奎妮说：「杀了他你会开心吗？」 海拉漫不经心地答：「是啊。」 奎妮看着海拉被死亡和黑暗浸染的冰冷双眸。 空气中充满一种令人无比紧张的沉默。 路西法轻轻向四周瞥了一眼，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仿佛连空气都冻凝住了。 奎妮口中的那个「他」，路西法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果然，听完海拉的回答，奎妮头都没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致命的攻击法术就干脆利落地向一旁袭去。 而站在那里的人是——奥丁！ 别说索尔，连海拉都愣了好几秒钟。 然后，她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是一只社会小恶魔，人狠话不多，说动手就动手。 洛基这位小舅舅也会出场的，只是要晚几章，别着急哈。 评论区继续送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梦想是总攻20瓶；不要碰我的瓜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奎妮没有正经打过架，海拉也没教过她。但她见过海拉暴虐残杀的模样，也出手击杀过几个冲撞她的恶灵。 即便没有打架的经验，奎妮心里也清楚，奥丁与那些看似兇残实则不堪一击的恶灵不同，所以她的攻击一点都不弄虚作假，每一击都用尽全力。 奎妮突然出手，索尔虽然惊讶，但反应不慢。雷神之锤挥出，挡住奎妮的攻击。 一击落空，奎妮并不气馁。她停了一下，看着索尔手中的雷神之锤，歪头思考了一下，形容之间一派天真。 索尔以为她放弃了。谁知道她右手突然向身侧一伸，手中居然化出一把黑色短剑。剑身只有四五十厘米，全身乌黑，仿佛由黑暗凝成，只有剑锋闪烁着银色幽光。 第49页 奎妮将短剑举到眼前看了看，似乎还算满意。看完一句话没有，利剑划破空气，携着风雷之势就向着索尔去了。 她没有对敌经验，出手之间全凭感觉。索尔心里却很苦，他不想真的伤了奎妮，所以并没有使出全力，只是随着她的节奏应对。但奎妮却不管，显然一点不留情。 索尔心情很复杂。 他刚知道自己有个姐姐，一个看起来比他弟弟还疯批的姐姐。 如果奎妮真是海拉的女儿——索尔此刻对这一点丝毫不怀疑了——那眼前这个正一心一意努力杀死他的小不点儿，就真是他的……外甥女…… 老天！索尔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这一刻他无比想念洛基。 大约好战的基因是印在血液里的，一开始奎妮只是把这当成了一种任务和目标，一个让海拉开心的任务和目标。 慢慢的，她心底感到一丝陌生的快感。 朴实无华的黑剑变得愈加明亮，剑身上奇异地现出某种繁复的黑色纹路，如奎妮心底的快感一般徐徐蔓延。 但变化不止于此。 一开始索尔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马上惊异地发现，奎妮的瞳孔的确慢慢变成了红色，而且越来越红，仿佛瞳孔深处正燃烧着一簇火焰。同时她的攻击也越来越激烈，只是防守的索尔被逼得步步后退。 一个不慎，他的左臂被锋利短剑划开一道伤口。 伤口渗出的红色血液立刻顺着剑身上的黑色纹路蔓延开去，整个剑身发出一阵兴奋的红光。 索尔惊异地看到，奎妮整个瞳孔几乎变成血色。密不透风的攻击几乎让他应对不急，身上绽开了第二道、第三道伤口。 渴望饱饮更多血液的短剑发出低低鸣叫，森然可怖犹如地狱恶鬼。 突然，一阵红光乍起。 索尔不由自主闭起双目。 再睁开时，看到光芒收敛，原本的一把剑变成了无数把，齐齐悬在他头顶。 红色眼眸的奎妮看着他：「要么让开，要么死。」她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样子，跟海拉很像。 索尔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奎妮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他倒有点战意凛然了。奥丁森家的人从不惧战。 手中锤子举到身前，说：「要打便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现在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奎妮问：「你为什么要让着我？」 索尔：「……」终究是错付了…… 路西法又是无语又是心惊地闪身过来，挡在奎妮面前。他知道这场混战只有海拉才能阻止，可是海拉喜欢战争，她当然不会阻止。 路西法突然发现，他带奎妮来这里、来找海拉，也许是个错误。 「够了，奎妮！」路西法说，「他是……」 奎妮没听他说完，伸手在他身上轻轻一击。路西法瞬间后退数十步才堪堪站稳。 几乎同时，高悬的剑雨向索尔直袭而去！ 雷神之锤的蓝白电光与森然红光撞在一起，空气噼啪炸响，这片奥丁之力造出的虚幻空间随之剧烈摇颤。 「海拉！阻止她！」路西法对海拉喊道。 观战的海拉正看得兴致勃勃，遥遥望着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阻止？」这样不是很好吗？ 海拉知道，不管奎妮是不是索尔的对手，奥丁都不会坐视。他不会让他的继承人死。同样也不会伤害奎妮。可只要她不开口，奎妮就会拼死杀死他们。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路西法对海拉说：「奎妮跟你不一样，她在乎！」 女神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在乎什么？」 「生命。」路西法说，「她在乎生命，你很清楚。她现在也许还不完全懂这些，可是你想让她将来意识到杀了自己的家人而痛苦吗？」 家人？ 海拉轻蔑地嗤笑一声，嘲弄地看着他：「看来你很珍视自己的家人啊。」 路西法被戳中痛处。 作为被父亲放逐、母亲放弃的人，他的确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海拉轻哼一声，移开目光。 停了几秒种，路西法低声说：「至少奎妮很珍视你。」 海拉一动不动，仍旧面目冷凝地盯着不远处的战斗。 显然奎妮完美继承了海拉和路西法的力量，只是她现在还无法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而且没有索尔那样强大趁手的武器。 可即便这样，与索尔的对峙，奎妮也丝毫不落下风。 索尔也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白浪拍岸，断崖剧颤。 奎妮突然狡黠一笑。 索尔心里一惊，勐然想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半空中的雷神之锤。 奎妮含着狡黠笑意的红眸也看向雷神之锤。两人的手几乎同时伸出，但索尔终究慢了一步。 雷神之锤陡然撤去对抗之力，索尔心里一空，手中也一空。雷神之锤已经失控飞出，到了奎妮面前，锤身一转，瞬间倒戈至剑雨的阵列，虎视眈眈地对着他。 索尔：「……」弟弟和外甥女没一个省心的。 奎妮抬了抬下巴，漂亮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半分犹豫也没有。 雷神之锤和纷纷剑雨这次携着雷霆之势无可阻挡地砸过来。 这一下若落到实处，即便雷神也得扎成筛子。 第50页 但是下一秒索尔就发现，剑雨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他身后的奥丁！ 「父亲！」索尔大叫一声，扑过去挡在奥丁身前。 奎妮皱了皱眉，却没有停下。 索尔看到红色光影迫到眼前，皮肤已经感觉到锋刃带来的那种火焰灼烧般的刺痛。 「叮！叮！叮！……」一阵锐响。 刺痛消失了。 海拉收回手，说：「够了，该报的仇我会自己报，该死的人我会自己杀。」 刚才是海拉骤然出手，打退那几把沖在最前面的利剑。 剑雨退去，重变回初始的黑剑，飞至奎妮手中。 奎妮握着剑看看海拉，又看看与索尔站在一起的奥丁。 海拉问：「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奎妮说：「那个背叛你的人。」 海拉愉悦地一笑。「聪明的孩子。」 视线转向奥丁，笑容消失。「他是我亲爱的父亲。」 海面重归平静，五彩光芒在海面中央细碎闪动。 「当我知道你要来阿斯加德，我一直在想应该送你一件什么礼物。」奥丁看着奎妮，仿佛前一刻她企图杀死他的事没有发生一样。「我知道如果弗丽嘉在，她一定会高兴地准备礼物。」想起妻子，奥丁脸上浮起笑意，「我一向不擅长这些，但我希望你会喜欢这个。」 一个闪烁着璀璨光芒的东西徐徐送至奎妮面前。 奎妮看到，那是一顶缀满细碎宝石的银色王冠。 索尔突然激动地喊道：「父亲！」 奎妮奇怪地看看他。 奥丁制止索尔，对奎妮说：「这是弗丽嘉最喜欢的一顶王冠。我想，她会希望你拥有它。」 奎妮问：「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有时候我们能知道一些人没有说出口的话，尤其是我们爱的人。」 就像许多话肖恩不需要说出口，她就能知道。奎妮目中血色慢慢消退。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王冠。「它很漂亮。」随手带到头上，晃了晃脑袋，一侧头，问旁边的路西法：「好看吗？」她没有什么敌人送的礼物不能收之类的意识。 路西法：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但是，「很好看。」 奎妮满意地收回视线，对上奥丁。 奥丁笑着说：「非常漂亮，弗丽嘉如果看到一定很高兴。」 「你们的父慈子孝表演完了吗？」海拉冷冰冰地开口打断。 奎妮看向海拉。奥丁也侧头看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奥丁的注视似乎激怒了海拉。奎妮能够感觉到，她身上黑暗阴冷的气息在奥丁如海般宽广平静的目光中越来越浓烈。 半晌，奥丁说：「在你的事情上……你母亲一直不贊同，并且责怪我。」 奎妮分辨不清，他此刻眼中闪动的情绪是不是后悔。 海拉讽刺一笑：「你现在是准备忏悔吗？」 奥丁摇头：「我并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你让我别无选择，海拉。」 「是我一手缔造了阿斯加德的辉煌！」海拉愤怒地吼道，「是我让世界臣服于我们脚下，你才能坐拥一切，成为这九大国度的众神之父！而你做了什么，我亲爱的父亲？你将我放逐、囚禁！」 「但是你失控了！」奥丁目光严厉地盯着她，「征战是为了和平，你却想让战火无止境地燃烧下去，烧到整个宇宙！」 「为了和平？」海拉讽刺地回视，「你自己相信吗？从始至终，所有的战争，不过都是为了权利和欲望。」海拉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永恆之枪，「看来你安坐在华美王座上的时间太长，以至于都忘了，它是由累累白骨筑成的。」 奥丁没说话。他无法反驳，海拉说的是事实，甚至弗丽嘉的死也应由他来负责。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杀死你，而只是将你囚禁吗？」沉默良久，奥丁说道。 海拉翻了个白眼，一副千万不要开始老生常谈的表情。 奥丁说：「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迷途知返，重新回到阿斯加德，为了守护它而战，而不是为了征战和侵略。」 「这有什么问题吗？」开口询问的是奎妮。 奥丁、索尔和路西法同时看向她。 奎妮以为他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这有什么问题吗？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海拉低低地哼笑一声。 奥丁说：「我很遗憾你这么想，亲爱的。在这浩瀚宇宙中，没有谁是完全自由的。所有自由都有所限度，即使飞翔的鸟儿也有天空的约束。这一刻，你或许可以自由的做决定，却无法自由的选择结果。不管人类还是神明，皆是如此。」 奎妮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不明白。征战和侵略是你而起的不是吗？你征战和侵略的时候是对，海拉征战和侵略是错。以前我觉得人类很复杂而嬗变。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类信仰的神也是如此。」 奥丁并没有因为奎妮直接到近乎无理的话生气，依旧和缓地说：「有时候为了赢得和平需要藉助暴力。当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对的，我也犯了很多错，并为此付出无可挽回的惨痛代价。一个人可以看似自由地做出决定，却永远无法自由地选择结果。我想我就是这句话的最好例证。」 第51页 「显然你的代价还不够。」海拉说，「让出王位，也许我会考虑饶恕你那些子民——虽然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跟我一样，根本不在乎他们。」 奥丁正色道：「索尔会是阿斯加德未来的王。」 海拉笑着转头，看了一眼索尔。「你是在邀请我杀死他吗？」 索尔：「……」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大锤，刚走一个中二弟弟，又来一个叛逆姐姐……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锤哥？…… 明天入v，我今天还勤奋的更了近四千字，快夸我！ 入v当天按照惯例会更万字，希望小可爱们能继续支持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读者「咕哒哒哒」,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个各」,灌溉营养液+1 第26章 奎妮打了个哈欠。 不能怪她,刚才跟索尔交手是她第一次正经打架，耗费了不少体力，她已经有点犯困了。 捡了一个双方交谈的空档,奎妮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她看着奥丁说：「你快死了。」 索尔一怔，看向奎妮。「你说什么？」 奎妮淡淡重复一遍：「他快死了。」 「你！」索尔上前一步。 奥丁宽容地一笑,伸手安抚地拍了拍索尔。他慈爱地看向奎妮：「是的,我的时间快来了。」 奎妮说：「所以，等你死了,我们可以杀死索尔,把王位抢过来。」 她当然也看出来，她或者海拉都打不过奥丁。她们联手或许可以，但是，她其实不是很喜欢打架——尤其还是和一个满头银髮、快死的老头打架。 「是的,你们当然可以。」奥丁脸上仍带着笑,白鬍子轻轻抖动，「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他说你，而不是你们。 奎妮皱了皱眉，突然伸手取下头上的王冠,递到奥丁面前。 奥丁愣了一瞬,然后领悟，这是她的拒绝。 海拉勾唇一笑，几分讽刺，几分——她自己也不太懂的情绪。 奥丁怀念地抚摸着手里的王冠,轻轻笑了。他抬手，重新将王冠戴回奎妮头上。 「这是礼物，我的孩子，不需要你做任何承诺或改变。我只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清醒地找到自己,找到自己要走的路，找到想守护的东西。那时候，你才会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 说完，奥丁转向海拉，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睿智。 「她是一个好孩子，不要把她变成另一个海拉。」 海拉说：「只要没有第二个奥丁。」 奥丁静下来，脸上慢慢恢復了众神之父的傲然和肃穆。他对海拉说：「你当知道，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不能靠近阿斯加德半步！」 永恆之枪慢慢提起，看似在地上微微一顿，却如同有万顷之力。平静的海面霎时间波涛翻滚，悬于其上的五彩霞光随之星散，他们脚下的大地寸寸龟裂，然后轰然一声，地面开始迅速下陷。 路西法下意识护住奎妮，奥丁和海拉对峙不动，索尔警惕地站在奥丁身边。 海拉死死盯着奥丁说：「你以为你还能将我囚回黑暗吗？」 话音未落，海拉手中如奎妮一般化出双刃，迅疾地向奥丁击去。 实力悬殊太大，索尔根本没有阻拦的机会。奥丁的永恆之枪终于出手。 整个九大国度最强大的两个存在终于战到一起。 两人飞至空中。 奎妮看了索尔一眼，淡淡的，目光中的意思却很明显——如果你上去帮忙，我就打你。 索尔读懂了她这记眼神中的小威胁，无语半晌。 这都谁养出来的小孩啊！转向路西法，你管管行不行？ 路西法耸肩：不是我养的，管不了。 不过索尔没来得及加入战局，奎妮也没得到机会打第二架，因为海拉和奥丁转眼间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剩下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继续飞速下坠，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表情。 索尔自己倒是可以抡着锤子飞上去，但是这俩怎么办？扔下不管吗？ 半晌，奎妮无声地嘆了口气。突然觉得他们一家子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办？ 默默嘆完气，奎妮仰头说：「海姆达尔，带我们离开这。」 彩虹霞光转瞬即至。 索尔：「……」一时忘了还可以这么操作…… 这能怪他吗？谁遭遇这么大的家庭变故不得蒙个一时半刻。 彩虹霞光重新将三人传送回彩虹桥。 索尔搔搔头，感觉气氛陡然尴尬。 面前的人说是敌人吧，似乎算不上。说是家人吧……咳，还真是。而且是个小辈。 索尔本着不跟小辈一般计较的心态，大度地发出邀请：「仙宫就在前面，你们要不要参观一下？」脸上还绽开一抹诚恳的憨笑。 路西法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阿斯加德的王子是无知，还是无畏。他那个厉害老爹不在，奎妮如果这时候想在阿斯加德为个非作个歹，都没人拦得住。他倒好，还傻呵呵在这把人往里请呢。 好在奎妮没有为非作歹的想法，她拒绝了索尔的邀请。没有海拉的阿斯加德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 「我们走吧。」她对路西法说。 路西法一怔，怎么突然就走了？ 奎妮看了他一眼，猜到他为什么迟疑。 第52页 他们来阿斯加德是为了找海拉，而找海拉原本是为了确定奎妮的身份。至少路西法是这么想的。 可是见到海拉的一刻，奎妮突然明白，她唯一想确定的，只是海拉是否安全。她自己的身份，她不觉得重要，也不感兴趣。甚至觉得，这次之后，她和路西法这位地狱之王大约都没必要再见面了。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入「不重要、没必要再见面名单」的路西法：「……」 现在奎妮确定，奥丁不会杀海拉，他快死了，也没有能力重新将海拉关进亡者国度，她是安全的。如果海拉需要她帮忙杀死奥丁，即便心里有少许犹疑，奎妮想，她还是会答应。 只是可惜了她的小王冠，她还挺喜欢的。 好吧，送礼物的人她也不是很讨厌。 除了肖恩送给她的名字，这其实是她收到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礼物。 奎妮低头看了看脚下流光般璀璨的彩虹桥，有那么一瞬间，奎妮觉得这座桥中蕴藏的神秘力量如同枫糖浆一般对她充满吸引力。 但只是一瞬，还是枫糖浆的魅力更大一点。 她抬起头看了看路西法。路西法也正看着她。 「呃……」奎妮发觉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像他们楼上一个邻居家的大狗。 奎妮坚定地说：「就算你用这种眼神望着我，我也不会留下陪你等海拉的。」她还要回去见肖恩。 「是你自己有问题要问海拉。」奎妮强调。 什么叫他自己的问题！路西法提醒她：「你的问题不是也没问。」光顾着打架了！ 奎妮说：「我没有问题呀。」 路西法：「……」这是个不光暴力，且还十分健忘的小孩儿。 「你难道……不想知道……海拉是不是你……母亲了吗？」 奎妮听着他奇奇怪怪地断句，然后说：「不想。」语气干脆又平静，望向他的绿色眸子如同最波澜不惊的湖面。 路西法愣住。 奎妮看着他：「知道不知道有什么不同吗？」 有什么不同吗？这个问题路西法回答不了。 对他来说当然是不同的。可是不同在哪里，他也答不上来。他会做出改变吗？不再游戏人间？不再愤世嫉俗？不再囿于过去？…… 潜藏在头脑深处的某些记忆企图破土而出，路西法努力将它压下去。 「所以，你也不想知道，我是不是……」他竭力想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轻松随意一些，可惜并不成功。 眼前这个可能是他的血脉延续的女孩望着他的目光，剔透得如同伊甸园最澄澈的日光，这束日光只要照射得够久，迟早会照射出他灵魂深处的骯脏和罪恶。 他被逐出天堂，逐出伊甸园，被放逐至地狱，这是他永世要背负的罪与惩罚。可真正让他愤怒的，不是永世身处地狱的煎熬，而是这些耻辱的印记，是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刻在他身上的。 他站在美丽的彩虹桥上，听到无声的风从耳边吹拂而过。某个瞬间，路西法觉得这风仿佛不是拂过脸颊，而是拂过他身后的柔软翅羽。 可是他已经失去天使的翅膀很久了。他亲手砍去的。 奎妮沉默地望着他的沉默，歪了歪头。 路西法注视着这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绿色眼睛，心想，怎么能这么干净呢？心想，这世上还存在比之更干净的东西吗？没有了。 头脑中突然闪过清晰一瞬，他勐然领悟，海拉之于奎妮的意义，不是由血缘决定。如同他之于奎妮是陌生人还是家人，亦不是由血缘影响。她有她自己的衡量标准。 路西法抬起头。 奎妮奇怪地看着他抬手伸向她，快落到她头顶上时，又突然收回去。 轻咳一声，路西法说：「我们走吧。我的波本等得够久了。」 「波本是谁？」奎妮仰头看着他问。 「呃……」只是想喝酒的大魔王语塞半晌，随口胡扯，「一个老朋友。」 奎妮点点头，说：「肖恩也等我很久了。」 路西法没法不注意到，她连只是提到这个人类医生的名字，眼睛里都闪烁着火花。路西法太知道这代表什么了，但显然她自己并不知道。心里蓦然有点不是滋味的地狱之王，决定不提醒她。 「海姆达尔，」奎妮说，「送我们回地球吧。」 「如您所愿。」海姆达尔应道。 临走之前，奎妮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握着锤子的索尔。 索尔和奥丁不同，千年前是奥丁将海拉囚进亡者国度，索尔与此并无关系。可是海拉好像想要阿斯加德的王位，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要杀死眼前这个继承人才能抢到王位。 感觉到奎妮的打量，想起自己新鲜出炉的「舅舅」身份，索尔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露出一个自以为温柔和缓的微笑。 奎妮嫌弃地看着他一脸憨笑……觉得阿斯加德的王座还是传给海拉更有前途一点。 「你应该变得更厉害一点。」奎妮诚恳地给出建议，「不然很容易被打死。」 索尔：「……」你长这么大没被打死才真是奇蹟！ 作者有话要说：就真的很想知道，大锤是怎么做到那么帅，又那么萌的。 所以外甥像舅舅？奎妮也是能耍帅能卖萌，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第53页 读者「个各」,灌溉营养液+1 读者「咕哒哒哒」,灌溉营养液+3 评论区送20个红包（入v后大概更加送不完了…… 后面还有一个肥章哦~ 第27章 「所以,」斯塔克看了看奎妮头上的王冠，「你现在是阿斯加德的小公主了？」又转向索尔，「你也真当舅舅了？」 復仇者联盟基地的大圆桌前,斯塔克坐没坐相,眼底带着很明显看好戏的兴味。 他左手边是娜塔莎和队长,右手边是班纳博士,鹰眼和索尔。奎妮和路西法安坐在对面。 索尔故作镇定，在勉力支撑着他壮硕身躯的小椅子里动了动，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奎妮和她的王冠一眼。 奎妮不理他，不知道索尔为什么跟着他们回地球。 她将王冠取下来。「这是一个礼物。」她说着,手心一翻,银光闪闪的王冠消失不见。 「路西法.晨星先生,奎妮小姐，」尼克.弗瑞站在会议桌上首，开口道，「上次时间匆忙，很多事情未能详谈,希望此次能有机会与两位——」巧妙地停顿了两秒后,尼克.弗瑞吐出最后两个词,「——好好谈谈。」 斯塔克在奎妮耳朵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耳语说：「他想让你加入復仇者联盟。」 「托尼！」尼克.弗瑞语带警告。 斯塔克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又沖奎妮眨眨眼,但到底乖乖坐好了。 路西法看了看奎妮，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反正她都是自己做决定,也不会听他的…… 被剧透的尼克.弗瑞省掉了一大堆铺垫，开门见山对奎妮说：「是的，我和復仇者联盟的成员诚挚邀请你加入我们。」 围桌而坐的復仇者们都看着她,有打量，有审视，有犹豫。哦，皱着眉欲言又止那个是索尔。只有史蒂夫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奎妮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重新回到尼克.弗瑞身上。 奎妮看着他锐利的独目，突然笑了。 她说：「我想，索尔是想告诉你，我刚刚差点杀死他。」一挑眉，「你还邀请我加入你们吗？」 路西法笑出声。 收穫到众人的瞩目，路西法一摆手，歉意地说：「抱歉，我不是——」他停了一下，开心地改口，「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尼克.弗瑞看了路西法一眼，又转头看向索尔。 索尔说：「这当然不……」是真的…… 尼克.弗瑞没听到一样，转回头继续对奎妮说：「这没什么，我也曾有一千次想掐死托尼.斯塔克，可他们现在不都好好活着吗？」 一千次都没杀死。奎妮说：「那你有点失败。」她打量了斯塔克一眼，他看起来好杀的不得了。 斯塔克：「……」 尼克.弗瑞笑笑：「的确如此，也许我应该更努力一点。」 斯塔克：「？？！！…………」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奎妮歪了歪头，目光直视着他的独目：「你不是真的希望我加入，只是担心我变成你们的敌人，对吗？」 路西法赞许地微笑。聪明的女孩。 尼克.弗瑞没否认，回视着她，问道：「你会吗？」 奎妮指指索尔：「只要你们不帮他一起抢阿斯加德的王位，我就不会成为你们的敌人。」 斯塔克「哇！」了一声，一脸惊讶，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看不出来，你想当阿斯加德的王啊！」刮目相看地沖她竖了竖大拇指，「看好你！」 奎妮说：「不是我，是海拉。」 斯塔克一张俊脸瞬间失望，默默收回刚伸出去的大拇指。 索尔看着奎妮，正色道：「如果她是一位好的继承人，我可以将王位让给她。但显然她并不是，我不能将阿斯加德的子民交到她手上。」 面对索尔的正义发言，奎妮平平静静地说：「有能力的人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和东西。」迎向索尔的目光，「你可以吗？」 「啧，」斯塔克说，「看来家里有个王位要继承，的确是件麻烦事。」 尼克.弗瑞打断他们的争论。「这是你们的家事，復仇者只负责保卫地球的安全。」言下之意，抢王位什么的，你们自己抢就行了，復仇者不会插手。 索尔：「……」塑料兄弟情…… 奎妮却放心地点点头。 尼克.弗瑞看着她。点什么头啊，加入不加入倒是给句话啊。 奎妮眨眨眼，天真无邪地看着他，看样子压根忘了他前一刻邀请她加入復仇者的事。 弗瑞局长深吸一口气：「加入復仇者联盟你不用立刻答覆，可以考虑……」 奎妮说：「不用考虑，我拒绝。」 一口气卡住的弗瑞局长：「……」 奎妮奇怪地看着他：「我说了，只要你们不帮索尔一起抢阿斯加德的王位，我就不会成为你们的敌人。所以你不用勉强邀请我加入復仇者。」 弗瑞局长：我不勉强啊，谁说我勉强了？！连索尔都打不过你，这样的战斗力不拉到自己阵营，难道留着让敌人捡漏吗？ 奎妮说拒绝就是真的拒绝，但尼克.弗瑞的反应让她有点好奇。她歪了歪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我真的这么厉害吗？」 「呃……」面对一个这么直白夸自己的，弗瑞局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旁边铁罐张口就来：「特别厉害！厉害到非加入我们復仇者联盟不行！」 第54页 奎妮看起来十分严肃地沉吟了几秒钟，然后说：「好吧。」 尼克.弗瑞：「……」这样也行？！ 路西法：「……」女人，你的名字叫善变！ * 早上出门时还是「肖恩小跟班儿.奎妮」，晚上回来就变成「復仇者.奎妮」了。 不过这些对奎妮当然是没有影响的。她之所以答应加入復仇者，一方面因为斯塔克将她夸得很高兴。另一方面则是，她发现如果不答应，他们好像没那么快放她走。 虽然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大约没人拦得住，但她不讨厌那些人，她觉得他们也一定是不讨厌她才乐意邀请她加入復仇者联盟的——虽然她对这个组织压根不怎么了解。 所以她愿意以人类的礼貌对待他们。 加入復仇者联盟意味着什么，要做什么，奎妮没有深究。尼克.弗瑞和其他復仇者也没有立刻对她有所要求。 似乎就像奎妮猜测的，他们只想确保她不是敌人。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奎妮才明白，何为復仇者，何为责任。在此之前，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西法魔王尚在犹豫要不要亲自送她回圣何塞，她会不会拒绝？ 最近没啥任务有点闲的斯塔克也盘算，可以用自己的私人飞机送他们回去，然后顺理成章围观一下她那位整天挂在嘴边的小医生。 结果奎妮谁都没给机会，她礼貌地道过再见，一转身，消失在原地。 路西法：「……」 斯塔克：「……」 几秒种后，斯塔克来回看了看路西法和索尔，问：「你们家这种穿梭空间的能力是遗传吗？」 路西法没说话。 索尔摇摇头。 据復仇者联盟所知，路西法这位地狱之王也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海拉则不得而知。 「她可以穿梭的最大空间范围是多少？」斯塔克科学家的头脑上线，「能够在星际宇宙之间穿梭吗？」 「她去阿斯加德靠的彩虹桥。」索尔提醒他。 「奎妮现在……」路西法说道，又蓦然停住。 「奎妮现在对自己的能力还一知半解，发挥出的可能不过十之一二。」尼克.弗瑞帮他说完。黑亮独目在黝黑脸颊上更显锐利逼人。 索尔张了张嘴，又闭上。十之一二……那有一天她的能力全都觉醒时，该是怎样强大？ 路西法皱了皱眉。没有什么强大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相比力量觉醒，变得更加强大，他更希望她维持现在这样。 「你让奎妮加入復仇者到底有什么阴谋？」临走之前，路西法用恶魔之眼盯着尼克.弗瑞的独目问道。 「路西法.晨星先生，」尼克.弗瑞说，「我个人和整个復仇者都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奎妮不擅用她的能力作恶，復仇者联盟绝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相反，她是復仇者联盟的一员，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友——至少我真心希望有一天如此。」 要用恶魔的能力诱惑尼克.弗瑞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不容易。他是神盾局局长，復仇者联盟的缔造者，特工中的特工。也许他此刻代表着人类正义的一方，但没人比路西法更清楚，这样的人的赫赫功绩亦是由累累尸骨垒成。论狡诈兇残果决，他不比任何一个恶人差。 但是路西法相信他刚才说的话。 ** 奎妮回到圣何塞时已经是夜晚。肖恩还没有下班，奎妮直接来到医院。 站在医院大厅，奎妮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里特别的气味。一种独属于医院的气味。 奎妮没有去过别的医院，她在这家医院甦醒。也许在她睁开眼睛之前，身体就先一步熟悉了这里的气味。肖恩身上也有类似的味道，所以在此之前，她并没有特别留意。 现在她模煳觉得，这是一种让人安心的气味。让她知道，就是这里，可以停下，找到她想找的那个人。 肖恩没有发现她。 奎妮看到他，脸上立刻展开一抹不自知的明媚笑容。旁边经过的人无意中窥见这一瞬花开，看呆了。 奎妮也不叫他的名字，只管开心地往前跑。正专心沉浸在一位病人治疗方案中的肖恩直到她窜到眼前了才发现。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奎妮已经一气呵成地轻快跃起，长长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 虽然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拥抱了，肖恩依然紧张得手脚不知往哪放。 奎妮的脸紧贴着他的脸。她的皮肤带着夜晚的沁凉，他的却暖暖的。奎妮舒服地眯起眼，猫一样用自己脸来回轻蹭他的脸。 肖恩的脸更热了，几乎变得滚烫。 可是，很喜欢。 「肖恩，」奎妮抱着他说，「我有点想你。」 其实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何止不长，简直不能算分开。 以往肖恩工作特别忙的时候，奎妮也是一个人玩儿。有时候去找格拉斯曼「聊人生」，有时候围观别的有趣的病人，有时独自在分给她的那间办公室睡觉。 总之与今天消磨的时间差不多。 可是奎妮觉得今天格外漫长，她和肖恩仿佛分开了很久很久。 大约以前他们都是身处一座医院大楼，今天她却去了另一个国度，见了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还跟一个锤子神打了一场架，而且发现自己可以变出很多武器，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 第55页 并不算很糟糕的经歷，可是跟想念他比起来，就都不算什么了。 肖恩终于将手慢慢放在她背上，低声却认真地说：「我也想你。」停了一下，补充道，「想了很多次。」 他今天很忙，接收了四个重症病人，做了两场大手术。可是，在每个空下来的间隙，他都会想起她。想起她今天不在这里，不知道此刻在做什么。 奎妮松开他的脖子，亮如星辰的绿色双眸看着他，很高兴他跟她一样。 「很多次是几次？」她问。 肖恩的手恋恋不捨地从她身上移开，居然真的准确答道：「27次。」 「哇！」奎妮捧场地说：「好厉害！」 这话像是在夸他，但肖恩不知道这种事值不值得夸。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两人闻声转头，奎妮这才发现，梅伦德斯、杰瑞德和克莱尔都在。还有两个外科护士，都正打趣地看着他们。 杰瑞德一只手靠在护士台上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久别重逢，而不是早上还坐在一起面对面吃早餐。」 奎妮说：「十个小时是一段很久的时间。」 杰瑞德挑眉，信服地点点头。 克莱尔笑着说：「别理他，他纯粹是出于嫉妒。」 杰瑞德看了克莱尔一眼，没说话。 奎妮知道杰瑞德和克莱尔有时会在一起睡觉——如果愿意，她几乎可以知道这座医院发生的所有事。只是，杰瑞德和克莱尔以为没人知道他们的隐秘。但据奎妮所知，格拉斯曼也知晓这件事。 这位人类的老者仿佛具备一种超能力，就是，有时候他看一个人一眼，就能洞悉许久隐藏的秘密。虽然他并不像奎妮一样拥有读心术。 尽管知晓杰瑞德和克莱尔这个小秘密，但奎妮并不确切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把这样一桩小事当做秘密藏起来。 她和肖恩也一起住，并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她看不出来有什么好隐藏。 「好了。」梅伦德斯最后开口说，「大家可以下班了。今天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 这个晚上奎妮的确休息得很好，因为她偷偷熘到肖恩的床上，而肖恩也没有赶她下去。 「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奎妮难得很乖地躺在肖恩身边说道，「她看起来还不错。只是跟以前一样有点不开心。」 肖恩更加姿势标准地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一动也不动。 奎妮微微侧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问：「我们为了让一个人开心，可以做一些不好的事吗？」 她轻微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脖颈上，软软的，暖暖的。 肖恩交叠的双手瞬间收紧。 过了一会儿，他说：「没有『好的事』和『不好的事』，只有『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你觉得它是『不好的事』，是因为这件事你不想做。」 即便紧张地盯着天花板，肖恩说出的话依然条理清晰，逻辑明确。 是吗？奎妮陷入思考。 杀死奥丁或索尔，帮海拉夺回阿斯加德的王位，这件事她不想做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奎妮慢慢睡着了。 *** 虽然心有疑虑，奎妮依旧睡得一本满足。 可是，五百多公里之外，却有人睡得不那么好。 人类世界的黑夜，有时也能森然如地狱。尤其是没有星月的夜晚，而你又恰好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 路西法终于彻底放弃睡眠，走出卧室，来到楼下的酒吧。 他走到吧檯，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已经等待他良久的波本。 「波本是谁？」 他耳边似乎又传来那道清润悦耳的嗓音，还有注视他的略带好奇疑问的淡绿双眸。 他没有开灯，正对马路的落地窗外有一盏街灯，孤寂清冷地亮着，照进来些幽微的光，又似乎随时都会泯灭，还世界一片黑暗。 黎明前的这段时间，总是又黑又长，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一种死亡的感觉。让人无法忍受。 路西法握着酒杯，茫然地望着窗外那一小片光亮。他从纽约返回后，与母亲的那段对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不，不是浮现在脑海中，是浮现在眼前那扇大大的落地窗上。他站在窗前，如同旁观的观众，听着、看着别人的闹剧。 「你怎么能让她走了？！」夏洛特喊着，「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了？！她是你的女儿，我们的家人，应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家人？路西法讽刺地笑笑，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 「听你这么一说——」他故意停顿一下，直到夏洛特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才恶劣地说，「——她选择一走了之，还真是无比正确！」 「路西法！」夏洛特怒道，「她还是一个孩子，你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人类也许脆弱不堪，但他们阴险狡诈，这你比我更清楚。她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路西法犹豫了一秒钟。他的母亲的确是蛊惑人心的好手。 「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我的母亲。」路西法说，「她不是我的女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神情严肃认真，夏洛特却完全不以为意。 「你知道你只是自欺欺人。」夏洛特说。 第56页 路西法懒得再反驳。自欺欺人也好，事实也罢，搅进他们这个混乱的家庭都没有任何好处。 夏洛特却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人，她走到路西法身边，亲昵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当年我发现将拥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也不知所措了很久。相信我，你们只要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一定会变成亲密的家人。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可以去把她接来，为了你，我……」 路西法突然笑了，打断母亲的「真情流露」。 「路西法！」显然他的反应让夏洛特极其不悦。 「据我对你的了解，母亲。每次你扮演慈母，都表示你正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我是你的母亲，路西法。」夏洛特控诉道，「我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孩子。奎妮是你的女儿，我像爱你们一样爱她。」 路西法抬起左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表演时间结束，母亲。我们都为你精湛的演技惊嘆。」 连续受挫的夏洛特终于暴怒：「难道我是为了自己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和阿斯加德死亡之神的女儿意味着什么？她身体中有两个至高神域的力量，她也许能帮我们……」 「母亲！」路西法勐然提高声音，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自己的母亲。「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吗？！」路西法怒极反笑，「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这就是我的母亲，几千、几万年如一日。」 「路西法……」夏洛特企图安抚地抓住他的手臂，但被甩开了。 「但要让你失望了，」路西法讽刺地看着她，「奎妮不是你重回天堂的工具！」 「我知道，我没有把她当工具。」夏洛特辩驳，「她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你难道不想带她去你从小生活的伊甸园看看吗？」 …… 路西法突然扬手，用力将手中的酒杯掷向玻璃窗上的闹剧。 「哗啦！」一阵巨响。整个玻璃窗应声碎裂，闹剧消失。 回去？对他来说那只是放弃和背叛他的地方，他为什么要回去？ 虽然他警告夏洛特，如果她敢打奎妮的注意，他不介意满足父亲的愿望，将她重新锁回地狱。 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为了达到目的，她不会放弃。 眼前只剩一个残破的窗洞，窗外颓靡的夜色失去限制，剎那间朝这清寂狭小的酒吧间涌过来，将他也浸润在里面。 …… 相隔五百多公里的奎妮并不知道她被那么多人惦记着，已经迅速恢復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 这一天，奎妮和肖恩照旧一起来到医院。 肖恩医生立刻投入进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奎妮独自想了想，正预备慢慢晃悠去老院长的办公室，突然急诊大厅外一阵混乱嘈杂，一个男人的痛叫声夹杂着救护人员急促的唿叫声，将一大早清爽舒适的空气搅得躁动起来。 奎妮停住脚。急救床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过来。 奎妮看到，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中年男人姿势怪异又艰难地半坐在急救床上。男人之所以坐着，而不是躺着，是因为他左侧肩胛位置被一根细长钢管完全洞穿，血液将他胸前背后的衣服完全湿透。 奎妮注意到，他左手还断了两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只剩了小半截，血肉模煳地淌着血。 男人被两名医护人员用力按住，大声痛叫不止。 扑面的血腥气和聒噪的声波从奎妮面前疾驰而过。 画面极具冲击力，奎妮却没啥强烈的感觉。她从出生便跟一群亡灵生活在一起，更血腥、残缺不全的躯体和灵魂都见过。 她正预备侧侧身，以免血蹭到身上。 门口突然又传来一阵骚动。奎妮转头，见一个长头髮的中年女人手里牵着两个人类小孩儿，仿佛林中迷路又被野兽攻击的母鹿带着两头懵懂的小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女人虽然披头散髮，双眼红肿，脸上还挂着可疑的泪痕，但这是一个挺漂亮的女人。 奎妮感兴趣地看着女人。见她慌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什么人。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她面前经过，被她一把抓住，力气大得将医生吓了一跳。 「我的丈夫，摩根……」女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慌乱和焦急像是蒸发完了她身体里的所有水分。 「爸爸！爸爸！」 两个人类小孩儿突然指着那个刚刚经过奎妮身边，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男人叫了起来。 女人丢下被她抓在手里的医生，和两个孩子一起朝男人奔过去。 三个人很快追到男人急救床边，跟着跑起来。 原本疼得不停大叫的男人立刻奇蹟般地停下了哀嚎，满是血污的脸上努力扬起一抹笑。 「我没事，亲爱的。」男人说。 奎妮看到，男人伸出那只完好的手，似是想摸摸小孩儿的头。可他发现这只手上也满是血迹，只好作罢，只是尽可能让自己费力又勉强的笑显得有说服力。 「别担心，宝贝们。」男人不断重复，「我没事，我会没事的，别害怕。」 男人被推进手术室，护士将女人和那两个小孩儿拦在门外。 「我爱你，爸爸！」在手术室的门关上前，两个小孩儿用力大叫。 「我也爱你们！甚过我的生命！」 第57页 手术室关闭，走廊瞬间恢復一片寂静。 两个小孩儿扑进女人怀里，大声哭起来。 女人用力抱着他们，说：「爸爸会没事的，他从不食言。一切都会好的……」 奎妮收回视线，转身走到医院大门外，坐到她和肖恩经常坐的那张长椅上。 凉爽清透的早晨，初升的稀薄的阳光穿过淡淡云雾，在大地上照射出全新的、又似乎与昨天别无二致的光和影。 光影明灭中，有的人正在经歷苦痛的死亡，有的人继续若无其事地活着。 刚才的事其实对奎妮没有什么触动，她只是突然又想起几天前肖恩所说的话。 肖恩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好的事」和「不好的事」，只有「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你觉得它是「不好的事」，只是因为这件事你不想做。 严格来说，肖恩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每个人的人生经歷不同，生活的环境不同，所产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便不尽相同。肖恩所说的话相对于他自身来说并没有错，但不一定适用于所有人。 肖恩与别人的思维方式不同，而且他生性善良单纯，对他来说也许没有好或不好的事，只有他想做与不想做的事。 比如做一名外科医生就是他想做的事，其余一切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可奎妮不同。 她几乎没有人类基本的是非观。对她来说，区分「好」与「不好」，「正确」与「错误」就显得至关重要——至少对别人来说至关重要。 如果只按照肖恩说的「想」与「不想」去行事，奎妮最后也许当真会成长为一个随心所欲的小恶魔。 清晨的微光里，街边树梢上一枝枝的叶子努力伸展进金色的阳光里。 奎妮心里倒没有想这么多，在她看来，肖恩说的话自然是对的。 所以，是的，她把杀死奥丁或者索尔，帮海拉夺回阿斯加德的王位称作「不好的事」，真的是因为这件事，她并不想做。 奎妮深吸一口气。 海拉曾说，亡者国度没有任何制度，欲望和厮杀是每一个亡灵存活的方法和价值。海拉鼓励它们杀戮，甚至乐于挑起杀戮。 那个永世黑暗的冥界，几乎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海拉对待奎妮与其他亡灵没有任何区别。她放任那些亡灵攻击奎妮，直到它们自己发现，奎妮完全不是可以随意吞噬的同类。 那时候，每一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情景，奎妮渐渐厌倦，宁愿陷入沉睡。 海拉对她没有任何要求，放任她做任何事。但她沉睡时，从没有任何亡灵前来打扰。 而不管她蜷进亡者国度的哪个角落，海拉总能找到她。 那时候她不知道海拉的事情，只是模煳感觉到她的愤怒，却不知这些愤怒从何而来。海拉也从未说过。 其实即便现在，海拉也未对她说过什么，更未要求她必须做什么。 奎妮相信，如果她告诉海拉，这件事她不想做，海拉绝对不会勉强她。 不，不止不勉强，而是绝对、强硬地阻止她靠近这件事。甚至海拉就此完全消失不见奎妮都不会奇怪。 唉！ 奎妮忍住想嘆气地冲动。 怎么办？她现在心事浩渺得都如同人类了。 奎妮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挡了挡渐渐变得热烈起来的阳光。 海拉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queenie（奎妮：女王），我喜欢你现在这个名字。」 她的声音仍然浸染着黑暗国度的凉意，说着喜欢，却让人听不出什么欣赏的情绪。 奎妮抬起头。 看到海拉就笔直站在她面前，正好帮她挡住那些耀眼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岳母出没，哈哈~ 这章评论也送20个红包哦，感谢大家支持！ 第28章 「这是海拉。」 「这是肖恩。」 奎妮是这样为海拉和肖恩做介绍的。 肖恩小可爱紧张地全身僵硬。他一紧张话就会多,一口气说道，「我是肖恩.墨菲医生，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我和奎妮住在一起。」 肖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上最后一句。倏地住了嘴。 海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肖恩,一句话就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 海拉女王说：「你好,肖恩.墨菲,我是奎妮的母亲。」 奎妮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海拉第一次明确说出她们的关系,奎妮有点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奎妮觉得，她之所以这么说，而且选择在这时候说,完全是为了吓肖恩。 事实证明,女王这招很管用。肖恩显然被吓了一跳。 察觉到奎妮的目光,海拉侧头与她对视，还冲她挑衅地挑了挑眉。 奎妮：「……」 时间回到海拉刚刚出现的时候。 奎妮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海拉毫无徵兆地突然出现，站在奎妮面前。金色阳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后面，奎妮有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愣了一秒钟,奎妮从椅子上站起来。 奎妮多少有点惊讶,完全没有料到海拉会来找她。至少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两人沉默地打量彼此良久,海拉先开了口。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她说。 奎妮却问：「你是要我帮你抢王位吗？」 第58页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她如此快地来这里的原因。 海拉盯着奎妮的眼睛。里面有些东西改变了,也许并不明显，但海拉能看出来。 路西法说她在乎。在乎生命和家人。 海拉瞳孔微缩。只有软弱的生物才会在乎那些东西。 「奥丁死后阿斯加德将没有人是我的对手,王位自然是我的。」海拉移开目光,扫视着医院门口忙碌奔进奔出的人群。 穿着制服的急救人员正又一次抬着一名伤者冲进急救大厅。奎妮看到，海拉脸上的神情如同睥睨蝼蚁的神祗。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奎妮问。 她穿着人类的衣服，一身黑色的连体西装裤,利落干练，沖淡了些身上让人恐惧的阴冷气息。 海拉却没有立刻回答，突然开口说：「地球上的人类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奎妮不解地看着她。一个模子？怎么可能？他们长得全都不一样。 海拉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不屑地哼笑一声：「一模一样的骯脏、脆弱、不堪一击。」转头看着她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想过征服地球吗？」 奎妮蹙了蹙眉，没说话。 海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倨傲地说：「当年我征战九大国度，之所以从未攻击地球，就是因为它太脆弱了，激不起我丝毫征战的欲望。」 奎妮原本想辩驳，地球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人类的躯壳也许的确脆弱，但他们亦有自己的强大之处。 可转念一想，如果「脆弱」可以带来安全，让地球避过海拉的战争，也没什么不好。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贊同。」海拉不肯轻易放过她。 「你看起来也似乎并不在意我贊同不贊同。」奎妮说。 海拉笑。「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愿意留在这里，和这群蝼蚁生活在一起。」 跟海拉的武力值相比，人类在她面前确实如同蝼蚁。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跟她的武力值比，大约谁都得是蝼蚁。她们以往一起生活了千年的众多亡灵也不过蝼蚁。 奎妮在她面前从无隐藏，这样想，便这样说了。 海拉像是被取悦了，她笑意加深，饶有兴趣地向医院门口靠近两步，仔细观察起那些她口中的蝼蚁。 奎妮并没有多少担心，海拉虽然喜怒无常，疯起来还喜欢动不动乱杀无辜…… 好吧，也许她应该担点心。 肖恩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领口露出里面的蓝灰格子衬衣，整个人显得格外瘦削颀长。微微有些捲曲的深棕色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呆板又可爱。 肖恩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奎妮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肖恩只是看了一眼，便径直停在奎妮面前，对她说：「该吃午饭了。」 他不懂如何与陌生人相处，如非必要更不可能主动和陌生人打招唿。其实即便是熟人他也不懂相处。 所以除了最开始那一眼，肖恩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奎妮，没有往海拉那边偏移半分。 奎妮眼睛亮晶晶地沖肖恩点点头。 奎妮并没有发现，肖恩一出现，她整个人的气息和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海拉发现了。 她挑挑眉，打量眼前这个脆弱的人类。 这就是她愿意留在这里的那个原因？ 海拉看了良久，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将探究的目光转向奎妮。 奎妮便开口为两人做了介绍。 除了一句「这是肖恩」，奎妮一句多余的都没说。反正不管她说再多，在海拉眼里，肖恩也只是一个毫无战斗力的脆弱人类。 他的好，她自己知道就够了。 对海拉，奎妮同样没有介绍太多。这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好说。 说是阿斯加德的前战神？还是阿斯加德的死亡之神啊？ 不过海拉倒是自己给自己的身份做了註解。 奎妮其实并不执着于确定海拉是不是她的母亲。一开始去纽约和阿斯加德，更多的也只是为了找到她。对奎妮来说，血缘并不是定义亲疏远近的标准。她相信，对海拉来说也是如此。 只是苦了肖恩，一瞬间就像无意间做了错事，还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的中学生，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指。 肖恩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那样很没礼貌，会被人讨厌。 他不想让奎妮的母亲讨厌自己。 「……你、你好。」过了一会儿，肖恩强迫自己开口，「很高兴见到你，奎妮的妈妈。」 海拉还没说什么，奎妮却笑眯眯地看着他，觉得他可爱极了。 她走到肖恩一边和他站在一起，伸手过去拉住他一只手——再不把他的双手分开，奎妮都担心他快把自己的皮肤搓破了。 「我们去吃饭吧。」 * 三个人一起来到医院餐厅，一路收穫注目礼无数。奎妮本就容貌出众，海拉女王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能收敛气场。 奎妮向海拉推荐了最爱的薄煎饼和枫糖浆。 不过海拉女王看起来对人类的食物兴趣不大，尝试了一口就放下，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的建筑和人类。 奎妮不管她，开开心心地和肖恩一起享用午餐。 第59页 肖恩先将其中一份淋好枫糖浆的煎饼用餐刀熟练地切成漂亮的四等分，仿佛用尺子量过一样。然后将切好的煎饼放到奎妮面前。再拿起自己那一份，同样用餐刀切好，才胃口很好地吃起来。 这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养成的习惯。 奎妮一开始也试着学肖恩的样子切煎饼，可总是切得乱七八糟，完全不能用任何一种几何形状来形容。奎妮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形状不影响口感。殊不知，她的行为简直逼死强迫症。 坐在对面的墨菲医生终于有一天不堪「折磨」，在她又一次伸出魔爪之前，先一步抢走了餐刀，无比利落地帮她切好，再同样利落地放回她面前。动作一气呵成，显然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遍。 奎妮很捧场地「哇！」一声，说，「好漂亮！」然后就开心地把这个「好漂亮」吞进了肚子里。 从那以后，他们一起吃饭都是肖恩先帮她切好食物她再吃。 旁边海拉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哼，她可不信奎妮连刀都使不好。 小骗子。 「你打算在这个无聊的地方呆多久？」女王一边打量周围的「蝼蚁」，一边冷冷开口。 肖恩握着餐刀的手一顿，金属餐刀不小心敲击到盘子的边沿，发出轻微的脆响。 海拉勾了勾唇角。 奎妮看了她一眼，淡淡说：「我暂时没想过离开。」 「愚蠢的选择。」 奎妮没说话，知道她这样说就是不反对。 这在奎妮的意料之中。海拉从不插手她的事情，在亡者国度时便是如此。即便此刻奎妮知道了她们之间有着血缘的连接，但有一点不会改变，她们首先是独立的个体，不必把对方看做自己必须担负的某种责任。 「找你可比找路西法容易多了，看来你比他在人间受欢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奎妮转头，见居然是夏洛特。 身穿白色套裙的夏洛特姿态优雅地走到餐桌旁，在海拉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好，奎妮，我们又见面了。」 夏洛特当年刚从地狱逃出来时，为了找到路西法颇费了一番工夫。她当时没有实体，只能附身在人类身上，一个「不小心」，很害死了几条人命，最后附身在这个叫夏洛特的人类女人身体中，才机缘巧合找到路西法的行踪。 不过夏洛特说找奎妮比路西法容易，倒不是真因为奎妮在人间多受欢迎，真实原因是夏洛特从阿曼纳迪尔口中得知，奎妮在圣何塞的这家医院。 奎妮喝了一口果汁，说：「你好，夏洛特。」 她不知道夏洛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关心。从果汁杯口上方瞥了对方一眼——只要她别越界。 夏洛特回给奎妮一抹要多和善有多和善的「祖母牌」微笑，余光却是注视着坐在旁边的海拉。 海拉女王气场强大，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夏洛特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路西法的母亲，你可以叫我夏洛特。」 虽然没见过海拉，夏洛特心里有隐隐的猜测，所以话里提了路西法的名字。 海拉闻声转头，看了夏洛特一眼，又看看她伸过来的那只手。 别人不知道，奎妮却看出来，海拉是在评估对方的战斗力。 评估的结果是——女王轻蔑地哼笑一声，高冷地转开头。 路西法是谁？我应该认识吗？ 夏洛特也是做惯了女王的，脸色也瞬间冷下去。 奎妮见她一副强忍着要动手的模样，一边吃着美味煎饼，一边「善意」提醒：「你打不过她。」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这位神母附身在人类的躯壳中，力量肯定大打折扣。 夏洛特：「……」我谢谢你啊！ 夏洛特心里也明白打不过，不然照她我行我素的性子，哪可能忍气吞声。 肆意妄为是要靠实力的。 奎妮的心态很平和，对于她们是不是真会打起来一点不担心。反正海拉不会输。 她看出来肖恩有点紧张，他用力握着餐叉，吃东西都忘了。 奎妮想了想，叉起自己盘里一块煎饼，递到他嘴边。 「啊。」 肖恩看着她，和送到唇边的食物，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不喜欢拒绝奎妮，所以犹豫了一小下，还是乖乖吃了。 奎妮沖他一笑，埋首继续吃自己的。 肖恩也不禁弯了弯唇角，心里渐渐安定。 他思索了一下，低下头，也叉起一块煎饼，举到眼前看了看，又看看奎妮。然后胳膊试探着伸阿伸，送到奎妮面前。 奎妮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食物，抬起头，看了肖恩一眼，然后啊呜一声，将食物吞进嘴里。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甜滋滋地笑起来。 海拉不忍直视地移开眼。这真是我在亡者国度养大的手撕无数亡灵的小恶魔？ 夏洛特倒是看得一脸陶醉，生气都忘了，忍不住感嘆，年轻真好啊！ 就在这时候，身侧突然又响起一道声音。 「早听闻圣何塞这家医院的食物和医生们的医术一样出色，不过老妈，你忍不住『诱惑』这样一个人偷偷跑来吃，是不是过分了些？」 这个声音，奎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果然，路西法脸上挂着招牌假笑，西装革履地走过来，环视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围桌而坐的每个人，经过奎妮时顿了一下。最后，定在夏洛特身上。 第60页 夏洛特一僵，努力躲避他的视线。 路西法双手撑在餐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堆满假笑的俊脸凑到夏洛特面前。 「你说呢，我亲爱的母亲？」语气虽轻，却饱含威胁。 夏洛特什么都不想说。 路西法虽然是地狱之王，被人类描绘成黑暗可怖的撒旦，可夏洛特了解他，他其实最心软不过，渴望情感与认同，重视家人，害怕孤独。 所以她才能在当年犯下大错，任由他被放逐至地狱后，还能用亲情换得他的原谅。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触怒他，不要挑战他的底线。 夏洛特知道自己这次越界了。 她很清楚路西法的别扭性子，他越是对奎妮表现得毫不在乎，越说明他心里在意。 而他现在的行为，无疑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奎妮见路西法对夏洛特偷偷跑来「吃独食」这么生气，显然真的特别想吃他们医院的午餐。 本着人类「来者是客」的原则，奎妮难得开口道：「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啊。」 路西法一愣，转头看向她。 奎妮眨眨眼，一副「我很有钱，你随便点」的表情回视他。 午后的阳光安静地照在窗台上。大魔王一瞬间怒气全消，突然觉得胸腔某个位置暖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奎妮：只是请你吃个饭，内心戏不用太多。 大魔王父亲：…… 一家三口就要整整齐齐（千万别打起来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读者「咕哒哒哒」,灌溉营养液+3 读者「芝士小甜心」,灌溉营养液+5 读者「个各」, 灌溉营养液+1 读者「咕哒哒哒」,灌溉营养液+3 第29章 路西法和夏洛特倒是对奎妮推荐的薄煎饼很捧场。尤其是夏洛特。奎妮第一次知道,原来夸赞一样食物可以有这么多溢美之词。 奎妮吃完自己那份，从餐盘上抬起头，捧着脸看对面的路西法和夏洛特吃。 「好吃吗？」奎妮捧着脸问。 「还不错。」路西法矜持点头,其实内心咚咚跳,糖浆不小心粘到手上。他咳了一声,探手抽出张纸巾。 海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冷声问：「说吧，你们为什么来这里？」说着，她不太友善地打量了夏洛特一眼。 路西法挑眉：「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海拉说：「我来看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着路西法,就不信你敢这么说。 路西法确实不敢。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夏洛特很敢地说：「奎妮也是路西法的女儿,我是她的祖母，我们当然有权利来看她。」 海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看向路西法：「你以为奎妮是你的女儿？」 路西法还未回答，夏洛特已经大声道：「奎妮当然是路西法的孩子，即便你否认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海拉冷冷看着她：「聒噪。」说完，右手毫不犹豫地抬起。 夏洛特一惊。 路西法身体迅速前倾,一把将海拉的手重新按回餐桌上。 他深邃如地狱深谭的双目凝视着她,低声道：「我们都很清楚,奎妮是我的女儿。」他说得很慢,却无比肯定,无比平静。 奎妮抬眼看向他。 路西法却仍紧盯着海拉：「这就是你当初找上我的原因不是吗？你想要的，或者说你需要的,就是一个我和你的孩子。」 海拉千年前是被奥丁困在亡者国度,路西法不清楚她当年通过什么方法逃到地狱找他，但显然她不能长久离开。所以后来才会突然消失。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奎妮。 奎妮才是她彻底逃出亡者国度的钥匙。 从头到尾，她不止利用他，还利用奎妮。也许以后还要利用奎妮杀死自己的家人，去抢夺什么权利和王位。 一个跟他母亲一样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的女人！ 一想到这些，路西法心里就有一阵无名怒火不停上涌。他目光中的晦暗深处开始燃起红色火焰。 他说：「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你也不行！ 海拉看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不屑地冷哼一声。 奎妮突然伸过去一只手截断他们的对峙，纤细的小手在路西法眼前晃了晃，提醒道：「我就在这儿啊，你可以对我说。」 路西法的恶魔之眼褪去。 他定了定神，在奎妮亮晶晶的目光中装模作样地拿起餐桌上的枫糖浆瓶子，皱眉说：「你们医院应该把这个送去实验室检测一下，我严重怀疑里面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多了会让人胡言乱语。」 「唔。」奎妮信服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从他手中接过来，也认真打量半晌。 路西法舒了一口气。 奎妮突然把枫糖浆瓶子举到脸颊前，剔透的玻璃瓶挡住一只眼睛，仅用一只眼看着他，说：「『吃多了会让人胡言乱语』，可是你不是人类呀。」 路西法：「……」 想到他刚才说要保护她，不让别人伤害她的话，奎妮忍了忍，没忍住，凑过去，小小声说：「其实我比你厉害。」更小小声，「你连我都打不过。」 路西法：「……」 胸腔里那点暖还没揣多久，就被扎心取代，变得瓦凉瓦凉。 第61页 * 路西法和夏洛特蹭完饭离开后，海拉和奎妮站在医院楼顶的天台上。 远处，天际尽头，圆盘一样的太阳正一点一点沉落。 她们从前生活的地方没有光，所以来到这里后，奎妮一直很喜欢太阳。 海拉目视远方，说：「我是为了利用你离开亡者国度。」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懊悔，更没有请求原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奎妮却听懂了。 她说：「我知道。」 海拉侧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海拉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奎妮也没说。 事实上她很早就知道了。早到，她们还在亡者国度的时候。 路西法说枫糖浆吃多了会让人胡言乱语，显然他这句话才是胡言乱语，但海拉失控变得暴虐弒杀时，确实会失去理智说出很多本不该说的话。 奎妮有一次从她口中得知，她是她离开亡者国度的钥匙。 并不是完整的来龙去脉，却也足够奎妮知晓和猜测到一些事情。 奎妮不觉得海拉做错什么，更没有被利用的愤怒和伤心。 如果易地而处，她不认为自己能比海拉做的更好。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其实是，奎妮自己并不确切知道什么是利用。 她现在不知道，以后会知道。这个词解释起来似乎很深奥，但在奎妮看来，利用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利用的目的，以及被利用者是否有所损害。 海拉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她的力量逃出亡者国度，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诉求，若奎妮提前得知也很愿意提供帮助。 海拉为了逃离亡者国度而去找路西法，所以才有了她。然后她才能来到人类的世界，遇到肖恩，吃到许多好吃的食物…… 这么看来，不只毫无损害，还获益良多。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没有愤怒和伤心的必要。即便奎妮后来知道什么是利用之后，也依然这么认为。 茫茫黄昏，晚风拂面，烧红的地平线如同地狱业火正滚滚而来。 良久，海拉突然说：「离那个夏洛特远一点。」 奎妮笑了：「路西法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海拉低语：「或者我应该直接杀掉她。」 奎妮：「……这句他没说过。」 海拉轻哼一声。对这位前任，海拉女王的评价就一句话：「他就是个笨蛋。」 奎妮余光瞄了一眼后面的石柱，贊同地点头：「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石柱后面的人果然藏不住了，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矜持地整了整西装领，地狱之王的姿态摆出来，路西法走到奎妮另一边。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同望着远处的殷红落日。 「显然这是一个毫无根据且与事实大相迳庭的评价，」路西法隔着奎妮，对另一边的海拉说道，「但我表示理解，因为女人有时就喜欢口是心非，尤其评价的对象是……」 说到这，魔王大人突然卡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对自己定位。 说是「前任」吧，他和海拉属实算不上男女朋友，顶多是彼此一个时期的「床伴」。 说是「孩儿他爸」吧，这个如此接地气的称谓，一时半会儿，他还不能良好适应。尤其当着奎妮的面，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正认真听着的奎妮，见他突然停下，忍不住转头看他。 路西法咳了一声，无比严谨地说：「——尤其评价的对象还是一位『交情匪浅』的故人。」 呵！ 海拉女王无情地嘲笑了一声。 奎妮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路西法说：「是啊。但我只是将我母亲送走。」 奎妮看着他：「看来你不止仰慕这家医院的午餐，还预备品尝一下晚餐和早餐。」 路西法微微一笑，心情极好地沖她眨眨眼：「不错的建议。」 奎妮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对他莫名其妙留下的行为无可无不可。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城市各处开始有灯光摇曳闪烁。 三个人安静站立着注视。 他们都是被罚入地狱，与黑暗长久为伴的人。 大约见惯了黑暗的眼睛，才真正懂得光的可贵，就如被囚的人，才真正明白自由的珍贵。 人与神与恶魔都一样，越缺少什么，便越想得到什么。 夜幕降临了，天还是淡淡的蓝，出来一两颗稀疏的星，极淡的几粒光点，不慌不忙，懒洋洋地亮着。 奎妮默默站着，晚风轻轻吹着，觉得自己也懒洋洋的，眼睛慢慢闭起来。 心里突然就有很妥帖的安静。 这就是人类说的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吗？ 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也不必想、不必做。一种安静的安全。 ** 第二天，路西法又准时准点出现在奎妮和肖恩的早餐桌上时，奎妮前一天傍晚和他一起看落日吹晚风的温馨感觉，已经随着前一天的夜风吹走了，没有了。只剩下满腔的嫌弃。 奎妮瞪着他这位看起来非常不务正业的地狱之王。 你真的没事可做吗？和海拉一样去搞搞事业不好吗？ 但大魔王显然没有那么重的事业心。他来人间统共就四件事——吃、喝、玩、乐，顺便气一气自己老爹。 第62页 奎妮心里琢磨着，应该让格拉斯曼出台个制度，闲杂人等不准来医院餐厅蹭饭。 待到斯塔克和索尔也前后脚空降至他们餐桌旁时，奎妮差不多已经能做到淡定无视了。 她对一脸惊愕的肖恩说：「不用管他们，就当他们不存在。」 但要当这两位不存在显然不大容易。路西法这位还没掉马的地狱之王肖恩认不出来，但雷神和钢铁侠就算整日埋头医学的肖恩也认识。 索尔倒是挺低调，很入乡随俗地将张扬的红披风换成了人类的牛仔裤和短t恤，长长的金髮扎了个乱糟糟的马尾揪垂在脑后。 斯塔克先生是从来不知道低调是什么的，一身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不知道的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去走红毯。在室内还戴了副可疑的墨镜，生怕不引人注目似的。 果然，继第一个妹子兴奋地喊了句：「你是不是钢铁侠」之后，就像大冬天一群鸟雀发现了雪地里的两粒米，周围的人唿啦啦全围了过来。 奎妮带着肖恩换了张桌子，怀疑地问：「这些人真的是来看病的吗？」看起来都挺精神的啊。 路西法端着碗跟过去，配合地说：「追星使人快乐。」 肖恩看了看斯塔克和索尔，有点疑惑：「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看起来跟奎妮很熟的样子。 奎妮一愣。呀，把这件事忘了。 她转头看看被围在中间又是合影、又是签名的索尔和斯塔克。 「你也认识他们？」她问肖恩。 肖恩点点头。 那看来復仇者确实像斯塔克说的，挺出名。 奎妮说：「上次我去纽约，他们邀请我加入復仇者联盟。」 肖恩看着她。 「我答应了。」奎妮又说。 肖恩摸索着手里的餐叉，还是没有说话。 路西法默不作声地舀了口汤喝。 这是要吵架？ 大魔王看似不在意，实则在偷偷打量肖恩的表情。这位年轻医生那双透着天真的淡蓝眼睛，此刻闪烁着不知所措的惊讶和惶惑。 实事求是地说，路西法对肖恩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其实还不错。人类他见过很多，准确地说是太多了，贪婪、骯脏、罪恶的灵魂见得更是数不胜数。 正因如此，路西法才在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肖恩的灵魂洁白无瑕，是死后绝对会上天堂的那种。 但是—— 路西法又移动目光看了看奎妮。 但是！就算再洁白无瑕，他也不觉得这个人类的小医生跟奎妮有什么相配。 阅人、阅鬼皆无数的大魔王此刻还不知道，有这么一种心态叫，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所以眼看两个「小情侣」貌似要吵架，大魔王心里有点小期待和小雀跃。 见肖恩笨拙地不知如何开口，大魔王真诚提示：「她加入復仇者联盟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很生气？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能加入復仇者联盟吗？她是不是背着你有很多秘密？」 奎妮瞪了他一眼。 路西法耸耸肩。 半晌，肖恩说：「你、你……」 路西法满脸期待。 肖恩不看他，对奎妮说：「你，可以要到美国队长的签名吗？」 路西法：「？？？………」 奎妮想了想：「应该可以吧。」 肖恩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我弟弟史蒂夫很喜欢他。」 奎妮一看到他的笑就什么都忘了，立刻说：「我相信他一定很愿意送给史蒂夫一个签名。」 肖恩说：「嗯。」 两个小情侣相视而笑。 路西法：「……」就这！ *** 很久之后，路西法问奎妮：「为什么是他呢？」 那时候，他们又站在高处一起观赏一场落日，看着黑暗一点点降临人间，又看着城市的街道和建筑渐次亮起灯火。 奎妮微笑着平静说：「因为有他，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美好而令人留恋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小可爱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 大魔王爹：就生气！ 哈哈，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地狱之王也逃不过的老丈人魔咒…… 嗑糖最前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12-31 10:56:29 5665612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12-31 08:54:48 陌生公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12-30 20:40:49 舒克舒克我是贝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12-30 20:12:54 金桔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12-30 14:29:28 读者「郭桃儿」,灌溉营养液+32021-12-31 13:26:23 读者「咕哒哒哒」,灌溉营养液+12021-12-31 11:03:25 读者「呦呦鹿霖」,灌溉营养液+12021-12-31 00:55:37 感谢所有的小可爱，我来加更啦~ 第30章 斯塔克和路西法其实有一点像。 他们都选择在受伤之后用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对周遭蜂拥而至的所有人和事。 他们个人躲在这幅面具后面，以期获得表面而短暂的安全。 可逃避的真实迟早会追上来，这就是残酷人生的一部分,谁都不可能成功逃脱。 不管是人,神,恶魔,都不能。 这时候的奎妮尚不知道，她亦被自己人生的真实追赶着。她没有逃，只是不知道。 第63页 * 斯塔克说：「嘿，我的甜心小恶魔。」 奎妮说：「嘿,钢铁侠。」又看了看索尔,「你们不用拯救世界吗？」 斯塔克摘下墨镜,优雅地理着他的昂贵西装，说：「世界可以等一等，显然这里有更重要的事。」 奎妮等着他说。 斯塔克眨眨眼，坐到餐桌旁唯一空着的椅子上，索尔只好站在他身后。配着两人的体型,俨然煤老闆与他的私人保镖。 斯塔克抬起一只手,盖在奎妮放在餐桌的手背上,故作严肃地说：「甜心,我们已经超过200多个小时没见过彼此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肖恩看着斯塔克那只手，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衣袖,将他的手从奎妮手背上拎走。 奎妮牵起肖恩的手,对他说：「你先去忙，我把他们赶走就去找你。」 肖恩看看斯塔克，说：「我可以等你。」 奎妮笑了。「好。」 说完就拿目光看向斯塔克等人,满眼写着：你们怎么还不走？ 斯塔克、索尔：「……」我们才刚来，什么都没说呢还！ 那快说。 索尔直截了当道明来意：「你得跟我们回去参加这一届的新人培训课。」 奎妮不懂「新人培训课」是什么，但一听就很麻烦的样子，不想去。 她思考了一会儿，严肃地问：「我现在退出的话还来得及吗？」 斯塔克也严肃脸说：「女人，你以为復仇者联盟是什么？街边可以随意进出的奢侈品商店吗？」 索尔几乎和斯塔克同时开口，表达的意思却完全相反。 「当然来得及！」索尔高兴地说，「恭喜你现在就可以光荣退出復仇者联盟！」说完，一把将斯塔克从椅子上拎起来，动作快得仿佛生怕奎妮下一秒就反悔。 斯塔克挥舞着胳膊从索尔的巨掌下挣脱出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气愤地说：「你知道这套西装多贵吗？」 索尔低头瞥了一眼，显然不知道，也不觉得。 斯塔克气闷：「算了，谁能指望一个穿红披风、穷得只剩锤子的人有什么审美。」 奎妮拉起肖恩要走，她觉得眼前这两个成年人比那个叫格瑞斯的真人类幼崽还像人类幼崽。再待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想打人，可是按照人类的道德标准，打「孩子」是不对。 当然，这其实不是唯一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俩人虽然有点「傻」，但也挺有趣。不过奎妮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了。 斯塔克和索尔显然也料到没那么容易说服她，所以也不阻拦。 几个人走到医院大厅门口时，发现里面正上演一场大戏。 一个神情癫狂的中年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手/枪，站在急诊大厅中央，大声叫喊：「戴维斯！我找戴维斯！」 周围的人纷纷避让、躲闪，保安匆匆赶来，一时却也不敢靠近，怕男人激动之下开枪射击。 奎妮几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住。 肖恩说：「戴维斯医生是妇产科的主任医师。」 奎妮点点头。 要说这个歹徒也是惨。一时冲动行个凶，撞上两个復仇者，一个准復仇者，还有一个不具名地狱之王，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面对这一小打小闹的闹剧，索尔和斯塔克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杀鸡焉用牛刀」的无奈。 「嘿，伙计！」斯塔克先行开口，「你看起来有点激动，我觉得你可以放下枪我们好好聊聊。」 很快有人认出他。 「钢铁侠！是钢铁侠！」 「钢铁侠！」 「他旁边的是雷神吗？」 「真的是雷神！」 …… 周围甚至有人欢唿起来。 斯塔克一只手碰了碰墨镜，向大家致意。持枪行兇现场简直秒变粉丝见面会。 歹徒也向斯塔克这边看过来，双眼直直看着他说：「戴维斯。我找戴维斯。你们谁认识戴维斯。」 奎妮眯了眯眼，看着对方一眨不眨的双目。 「ok，朋友。我们会找到戴维斯，现在你先冷静下来。」 斯塔克一边说，一边向前靠近。 他刚迈开一步，就被奎妮一把拉住。 斯塔克疑惑回头。 路西法皱眉说：「他被恶灵附身了。」 普通人看不出，路西法和奎妮却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男人的面容上正附着一张黑气缭绕腐烂骇人的恶魔脸。 一双只剩两个黑洞的眼睛笔直望着路西法和奎妮。 斯塔克一愣：「恶灵？这倒是以前没遇到过的新物种。」 说话间，男人举着枪扑了过来。 斯塔克「哇！」了一声。这时终于看出来，男人双目无神，举止僵硬，犹如一只提线木偶。 奎妮将斯塔克一把推倒身后，与肖恩站在一起。 索尔默契地抢步而出，右手伸向半空，恶魔男扑到眼前的同时，雷神之锤也飞至他手中，一锤子将人打飞。 眼前这个毕竟是人类，索尔下意识控制了力道。所以恶魔男只是飞出去三四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他手中的枪也落到地上，噹啷一声，变成了一把匕首。 索尔拎着锤子转头对奎妮等人露齿而笑，一副邀功求表扬的表情。 「索尔！」斯塔克指着他身后。 第64页 「什么？」索尔不明所以。 话音未落，身后勐然伸过来两只手，幽灵似的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索尔吓了一跳，手上的锤子都差点扔出去。 虽然对方出其不意，但索尔双手往后一伸就够到了对方的头颅，只需轻轻一拧…… 斯塔克及时出声提醒：「别杀她。」 索尔只好改成艰难地用一只手扯着脖子上的桎梏，转着圈想把对方甩下来。谁知那两只手像长在了他身上，手的主人完全挂在他背上，跟着他转圈。 斯塔克不忍直视地捂住眼。 好不容易将人甩脱，索尔本就不咋牢固的马尾也散开了。 他这才看清，掐住他的是一个瘦高的年轻护士。对方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显然恶魔又换了一个宿主。 而且相比前一个，此时附身的恶魔已经不打算隐藏，年轻护士的脸上一片青黑之气，喉咙还不断发出压抑的低吼。 索尔举起锤子说：「等、等一下。」 可惜恶魔不想等。年轻的护士嘶嘶吼叫着袭过来。 索尔无奈。 又是一锤子。 这位阿斯加德的王子显然非常一视同仁，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年轻护士「咚！」一声重重摔到地板上，接着滑出去三四米…… 第三个是一位老人。 这次几乎完全恶魔化了。老人身手矫捷地一跃而起，如同壁虎一般四肢牢牢挂在墙壁上，转过脖子冲着众人呲牙低吼。 这下围观的人终于发现不对劲，纷纷惊叫着一闹而散。 索尔打得更放得开了。 但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又不能下杀手。神也得累死。 索尔转头叫路西法：「你不是地狱之王吗？」 不远处的恶魔头子耸耸肩，终于看够戏，走过去。 他堪堪一靠近，原本上蹿下跳异常欢脱的老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魄，晕倒在地。 索尔高举着的锤子一顿。 路西法也一怔。 显然恶魔一见到他这位地狱之王就跑了。 索尔往四周看了看，没见第四位被附身的人。 他高兴地拍拍路西法的肩膀：「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威慑力。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路西法没顾上追究他以前误会他什么了，眉头微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恶魔如果当真那么惧怕他，应该一开始看到他出现就逃走，而不是等到现在。 而且他昨天才来到这里，这个东西就跟着出现了。他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路西法一边思考着一边回头，目光刚刚触及奎妮，勐然一凛。 「奎妮！」 「奎妮！」 第一声是路西法喊的。 第二声是肖恩。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只掉在地上的匕首什么时候消失了。此时匕首正握在一个七八岁的人类小孩儿手中，悬在奎妮身后。 奎妮早已感觉到身后的异常，她侧身欲躲，面色苍白如纸的肖恩突然护在她身前，闪着寒光的匕首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身体。 奎妮一瞬间血液倒流，反应灵敏地伸手一挡，一阵冰凉划过皮肤。 奎妮没理，她将肖恩拦在身后，一只手抓住小孩儿的衣领，将孩子小小的身体整个提起来。 孩子的躯体和躲在他身体中发现无法逃脱的恶魔剧烈挣扎起来。 奎妮冷冷看着它，另一只手在孩子脸上一抓。 斯塔克和索尔看到，真的有一个浑身黑气、状如骷髅的恶灵被她从孩子身体中抓出来！ 奎妮将孩子扔给斯塔克，双目如冰盯着在她手中不停嘶吼、拼命挣扎，想挣脱出去的恶灵。 奎妮的手指看起来那么细白柔弱，只是轻描淡写地收拢着，但手上的猎物却如同被困在坚固的牢笼内，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 只见她五指不停收紧，收紧，恶灵的嘶吼愈加尖利，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惊恐。 然后叫声戛然而止。 恶灵被她生生捏碎了。 真的是生生捏！碎！了！！ 斯塔克的大眼睛不禁颤了颤。 为爱发怒的女人太可怕了。 路西法和索尔走过来。 路西法早在亡者国度的幻境中见识过奎妮手撕恶灵的威力，所以很平静。 索尔……反正她连我都差点（？）打败，捏碎个把恶灵也不算什么。 「你受伤了！」肖恩捧起她的胳膊。 奎妮脸上的冰冷一瞬间消融殆尽。她低头，看到小臂上果然有一道寸许的伤口，已经有红色血液渗出。 奎妮皱了皱眉。她身体强韧，人类世界根本没有东西能伤到她。别说人类世界，就算索尔的雷神之锤要伤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如愿。 她看向路西法。 路西法从地上捡起匕首。 乍看之下似乎与普通匕首并无区别，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匕首刀刃上嵌有浅浅的图案花纹。 这些诡异繁复的花纹路西法可太熟悉了。 「这是地狱锻造的恶魔匕首。」路西法深深拧眉。 他说：「恶魔匕首能伤所有恶魔和天使。」 **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急诊室。 奎妮坐在椅子上，肖恩双唇轻抿，一言不发地帮她处理伤口。 第65页 路西法、斯塔克和索尔一字排开，站在奎妮身后。 墨菲医生低着头，轻而细緻地为她的伤口消毒，再用纱布一圈一圈地包好。 他的脸色一直紧绷如弦。 奎妮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戳戳他的脸。 肖恩像是被她突然靠近的手吓到了，身体勐地后仰，手臂碰到旁边的托盘，一阵叮噹乱响。 斯塔克眼疾手快扶住了，避免了翻倒的危险。 诊室里蓦然一片安静。 奎妮知道他一定被吓坏了。 「肖恩……」 但她刚叫一声他的名字，肖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 奎妮看着他。 刚才令人惊惧、费解的经歷，如同烈日下的潮水，不断在肖恩头脑中翻滚、涌动。他当然有诸多疑问和困惑，可是它们在他的大脑里疯跑，让他不知道如何抓住。 然后奎妮就受了伤。他积累的情绪几乎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他不懂表达，越是情绪激越的时候越是无法将内心的想法宣之于口。 蕾拉也站了起来，朝他走近几步，伸出手拉他的手：「肖恩。」 他后退一步，高举起手躲避她的碰触。 他不看她，手指因为焦虑几乎绞到一起。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他看着雪白的墙壁不停说。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肢体动作，但说话的声音中一丝明显的颤抖将他此刻激动失控的情绪暴露无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在房间的空地上不停地走来走去。 奎妮问：「不能什么？」 肖恩的声音变得更加激动急促起来：「我现在不能跟你说话。我不能跟你说话。我不能。」 奎妮凝视了他一会儿，不解似地皱了皱清秀的眉头。片刻后又轻轻点点头，转身走出诊室。 * 肖恩会自己平静下来。 待他躲进自己认为安全无虞的阴影里。 情绪平復之后，他坐在他和奎妮那张长椅上，一个人静静看着落日。 这张医院的长椅变成了他和奎妮的长椅，落日也是他和奎妮的落日。 只是这次她没有坐在他身边。 他想起奎妮几个月前刚刚甦醒的样子。其实他经常想起她，巡查病房的时候，思考手术方案的间隙……哪怕她就跟他在同一栋医院里，他仍会想她。就像现在。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奎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阳光如金、如水，从此在他的血液里咕咕微响着流动，只有他知道，那里面封藏着他最妄想的美梦中也从未祈求过的温暖而绮丽的光。 他当然是早就察觉到奎妮的不寻常。 他去找过格拉斯曼，在格拉斯曼晒满阳光的办公室里坐着，什么都没说。 格拉斯曼却洞悉他沉默的询问。 格拉斯曼告诉他，奎妮也许和我们不一样，但她永远不会伤害他。 这个他当然知道。仍然不说话。 格拉斯曼轻轻微笑，说：「我想奎妮很喜欢这里，并没有想过离开。」 他心满意足地离开格拉斯曼的办公室。 但奎妮突然提出去纽约的时候，他仍然很害怕。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意外，人们兀自规划自己的生活，将未来勾画得美好而充满希望。 而现实只负责做一件事，那就是用这样那样的意外打破它。 肖恩对生活中的很多事懵懂未知，但他懂现实和意外。 奎妮跟他们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好了。肖恩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也跟别人不一样。真正让他害怕的，是这不一样也许会让他失去她。 刚刚发生的恶灵附身等等违反科学的事，确实超出了他的想像，但真正让他紧绷的情绪爆发的，是奎妮受伤。他想救她，反而为她增添麻烦。 当那柄匕首刺向奎妮时，肖恩脑海中闪过的是弟弟史蒂夫从他眼前失足跌落的情景。 某个瞬间史蒂夫缓慢下落的脸和奎妮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觉得奎妮马上也要在他眼前坠落了。 那一次他什么都没做。这次不行。 他恐惧得手脚麻木，但仍用尽全部的力量和勇气挡在她面前。 可惜他又错了。 他总是做错。 这世界不接受他笨拙的改正和努力。 他不知所措。愤怒、沮丧、害怕…… 自闭症让他日常无法表达出很多情绪和感情，很多时候也不能感知到很多情绪和感情。但当受到刺激，情绪到达一个临界点，他又不懂得如何控制和排遣。 「圣何塞的确是一座适宜生活的城市。」 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在孤寂的黄昏日色中迴荡。 路西法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肖恩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路西法笑了一声：「不过很可惜，我还是更习惯洛杉矶。也许我应该问问奎妮，没准她挺愿意跟我去洛杉矶看落日。」停了一下，他欣赏着肖恩的反应，幽幽道，「毕竟这里有一个人看起来挺害怕她。」 路西法知道奎妮不会跟他去洛杉矶，但他还不能过过嘴瘾么？ 然后大魔王发现，还真挺过瘾。 肖恩的神情终于看起来有点紧张了。其实路西法一出现他就很紧张，只是他无法像常人那样表露。 第66页 他紧张又认真地说：「我不怕她，我只是怕自己不能保护她。」 路西法怀疑地斜倪着他。你确定自己是自闭症？居然这么会说情话。 肖恩突然又说：「医生不是一个好职业。」 「为什么？」路西法问。 肖恩说：「医生只能在一个人受伤的时候为她提供帮助，却不能帮她抵挡伤害。」 他说「她」，路西法当然知道她是谁。 「我不能帮她任何事。」还可能是个累赘。 路西法贊同地点头：「你确实不能。」 肖恩沉默地低下头。 「但我们不是因为一个人能够帮你做什么事才跟他在一起，不是吗？当然有些人的确如此，相信我，那些居心叵测、贪婪算计、自以为聪明的人类我见过的简直不要太多。但好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让人失望透顶，总还有些单纯的傻瓜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而愿意跟一个人在一起。你属于哪一种，墨菲医生？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还是单纯的傻瓜？」 路西法看着他。 肖恩说：「我是肖恩.墨菲医生。我不是因为奎妮能够帮我做什么事才跟她在一起，奎妮也不是。」 路西法满意地点点头，又故意表现得有点不耐烦：「好了墨菲医生，我不是心灵导师，如果你需要，自己去找一个。现在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好的，晨星先生。」肖恩态度认真。 路西法的神情和语气都冷下来：「我不在乎你的自闭症，也不在乎你的什么学者症候群，但如果你再像今天这样失控，用今天这样的态度对待奎妮，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发誓我会带她走明白了吗？」 「明白，晨星先生。」肖恩说。 路西法从长椅上站起来，缓缓理了理西装。 「没有人有义务永远迁就你，自己去解决自己的问题。」 ** 路西法离开后，过了一会儿，奎妮一如往常走过来，在肖恩身边挨着他坐下。 肖恩注视着天边的暮色，眼神杳远，显得格外沉静，看起来跟平时有些不同。 「你怎么了？」奎妮问。 肖恩说：「我在想路西法.晨星先生刚才说的话。」 奎妮很没良心地说：「不管刚才路西法跟你说了什么，现在你都可以忘掉了。」 肖恩眨眨眼，说：「可我觉得晨星先生说得很对。」 奎妮有些意外：「他说什么。」 「他说，我们不是因为一个人能帮自己做什么才跟他在一起，而是因为心里想这么做。」 他还说，我应该自己去解决自己的问题，没有人有义务永远迁就我。 奎妮看着肖恩。 其实不用他说出来，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只是她现在越来越少去窥听别人内心的隐秘了。 「你认为他说的对？」奎妮歪头问他。 肖恩点头。无论哪一句，他都觉得路西法说的很对。 奎妮笑了。 肖恩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低声说：「对不起。」 奎妮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 她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吓坏了。」 肖恩抿了抿嘴，没说话。他的确吓坏了，但并不是她认为的被恶灵什么的吓坏。 奎妮漂亮的绿眼睛看着他，一点都没有怪他的意思。 从她甦醒后，第一次用这双绿色的眼睛看着他，肖恩就一直惊异于它的明亮。如同世上最璀璨的宝石，但不是宝石那种四射的光芒，而是那些光芒全都收缩再收缩，全部收进她的瞳孔中才能有的明亮。 他喜欢她的眼睛。 与她有关的一切，他都喜欢。 她用这双明亮的绿色眼睛观察这个世界，也审视这个世界，并最终喜欢上这个世界。 他有时候不喜欢这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不容纳他，将他一直排挤进夹缝中。甚至在夹缝中也不肯放他一个人好好呆着。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做。 可他每一刻都喜欢她，也就重新喜欢了这个有她的世界。 绵绵的风吹起。 「奎妮。」肖恩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柔好听，还带一点点羞怯。 他说：「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会按照路西法晨星先生说的，努力解决自己的问题，让自己变得更好，只要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奎妮没有任何犹豫：「我们当然要一直在一起啊。」 枫糖浆气味的美味晚风吹拂在两人脸上。 肖恩慢慢向她倾斜过来，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形状美好的双唇一点一点在她眼前放大。 奎妮没有动，也没有闭眼，注视着他不断靠近，靠近。 终于，微微泛着凉意的唇轻轻触落到她唇上。 奎妮知道什么是亲吻。她见过人类的亲吻。 那是最最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 所以当然也是她和肖恩可以做的事。 奎妮能感觉到肖恩的紧张，他没有抱她，双臂僵硬地垂在身侧，额前捲曲的头髮垂下来，像腼腆又脆弱的少年。 他长长的睫毛轻颤，奎妮觉得心仿佛被柔软的羽毛极轻地抚过。 她终于也慢慢阖上眼。 他们头顶上，是一小块试探着开始亮起星光的天空。 ……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为什么亲吻的时候要闭着双眼吗？ 第67页 因为他们彼此都太闪耀。 魔王爹：我以为你们要吵架，结果你俩在这撒狗粮。 哈哈~ 读者「咕哒哒哒」,灌溉营养液+12021-12-31 16:05:26 读者「魔毯被风吹走了」,灌溉营养液+102021-12-31 15:27:56 读者「个各」,灌溉营养液+12021-12-31 14:33:14 读者「郭桃儿」,灌溉营养液+32021-12-31 13:26:23 读者「咕哒哒哒」,灌溉营养液+12021-12-31 11:03:25 感谢所有小可爱们~ 双更才是对新年第一天最好的庆祝，大家都要开开心心呀~ 第31章 路西法来跟奎妮告别。 奎妮点点头,没关心他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挽留更是不可能挽留的，好歹回忆了一下人类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什么。 「那,你保重？」她说。 路西法：「……」 「你也,保重。」路西法说。 停了一会儿,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后仍是决定开口。 「你知道肖恩和别人不一样。即便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类相比，他也很——」他停顿一秒，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彙，「——很与众不同。」 他的声音几乎有点语重心长了：「和他在一起你会很累。」 奎妮说：「可是他还是先帮我包扎伤口了。」 路西法迷惑：「什么？」 奎妮又说了一遍,声音在夜风中更加低缓,几乎称得上柔和。 「可是,他还是先帮我包扎伤口了啊。」 即便恐惧、难过、困惑，甚至激越失控的情绪正在他身体中不停奔突，可是他还是压下一切，先帮我包扎伤口了。 这次，路西法听懂了。 他看着她。 所以你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路西法很想走过去,用力拥抱她一下。他这样一个跌入黑暗深渊和泥潭的人,怎么会有这么美好明亮的孩子。 多么神奇,他的女儿。一个他的孩子。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转过身,孤独地走了。 奎妮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最后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中…… * 路西法走后,斯塔克和索尔也很快离开了。 大约是地球上出现了恶灵这么一个新物种,他们急着赶回復仇者基地报告和商议对策。 奎妮安安稳稳地继续在这个世界的生活。她不怎么想起路西法，甚至不怎么想起海拉。 倒是记起过几次斯塔克，不过是被迫的。因为斯塔克离开时将过去送给她又惨遭她「抛弃」的手机留了下来,还特别强调这只手机是斯塔克工业特别出品，全球不超过20支。 斯塔克送出的手机，奎妮也基本只接到过斯塔克打来的电话。 一次正事也没有。 于是除了前两次，后面奎妮就没再接。 然后斯塔克的电话就变成了简讯。有时候是照片。据说是復仇者联盟新人培训的照片。 肖恩说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 奎妮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奎妮没有过节的感觉，也不理解人类过节的意义。但是大街小巷圣诞节的氛围她倒是领教到了，走去哪里都能看到绿色圣诞树，穿红衣服带红帽子胖脸陷在大团白鬍子里的喜气洋洋的圣诞老人。 连圣博纳文图尔医院都装扮起了这些艷丽的节日颜色。 肖恩和奎妮一起买了一棵小圣诞树和五颜六色的彩灯，装饰在他们的客厅一角。 两人还给格拉斯曼选了圣诞礼物，一顶深蓝色的毛线帽和毛线围巾。不过两个熊孩子谁也没觉得礼物必须等圣诞节才能送，买完就直接送给老院长了。 老院长拿着那顶略滑稽的帽子，沉默了好几秒，艰难地笑了笑说：「谢谢，我很喜欢。」 奎妮和肖恩排排站，诚恳地等着他戴上试试。 老院长艰难地举起双手，艰难地将帽子戴在头上，最后艰难地看向两个审美无能的熊孩子。 奎妮认真打量了几眼，点着头说：「嗯，很适合你。」 老院长：「……」我严重怀疑你在内涵我的秃头。 奎妮是在圣诞夜那天上午收到夏洛特发来的信息的。很短的一句话—— 「路西法有危险，速来！」 奎妮读完信息，平静地收起手机，又围观了一会儿被救护车急急送来的两个危重病人。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去格拉斯曼的办公室，向他交代了一下行踪，让他转告肖恩，她很快回来，不用担心。 人类不会让路西法有什么危险，能让他陷入危险的大约只能是同类。 恶魔？天使？ 他是地狱之王，恶魔之首，虽然看起来当得不怎么样，但短期内似乎也没有被推翻的危险。 那，只能是天使了。 奎妮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一脚跨进路西法在洛杉矶开的那间酒吧。 奎妮到的时候，看到一个被打得挺惨的人坐在椅子上，额头和脸颊上流着血，嘴角也破了个大口子，一副凄悽惨惨的落败者模样。 不过这个人不是路西法，而是阿曼纳迪尔。 奎妮奇怪地问：「不是说有危险的是路西法吗？」 「奎妮？」阿曼纳迪尔看到她也很惊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奎妮还未回答，路西法回来了，看到她也是一声惊叫：「奎妮！」语调比阿曼纳迪尔还要惊讶，然后问了和阿曼纳迪尔一样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这里？」 第68页 但他转瞬就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母亲！」他诅咒似的低吼了一声。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夏洛特应声出现。 她从电梯里走出来，无视路西法逼视的愤怒，径直走向奎妮。 「噢，奎妮。」夏洛特分外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母亲！」路西法吼道，「我说过——」 「路西法说过不让我告诉你。」夏洛特打断他，目光仍然柔和地看着奎妮，「但我认为你有权知道，我相信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况且——」 夏洛特这才转向路西法。她看着他，缓缓说：「况且路西法需要你的帮助。我们都需要。」最后一句中的意味深长只有夏洛特和路西法才懂。 路西法怒视她。 夏洛特说：「你看到了，连阿曼纳迪尔都失败而回。」 路西法这才终于有精力关注被胖揍的兄长。 「这不可能，」路西法看着一身伤的阿曼纳迪尔说，「乌列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们都知道他一直都惧怕你。乌列在你面前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阿曼纳迪尔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他已经失去了神力。 他到人间是来行驶父亲赋予的使命——让路西法回到地狱，并且将逃离地狱的母亲重新抓回去。可是他一样都没办到。不止没办到，还跟路西法达成合作、相处越来越融洽，放任母亲在人间为所欲为。 他辜负了上帝的信任，没有资格再拥有上帝赐予的神力。 所以现在，乌列来了。 「乌列？」奎妮从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的「苦情」对话中抓到重点，「他就是你们的『危险』？你想让我帮你杀了他吗？」 「不。」路西法拒绝得很干脆，「我什么忙都不需要你帮，更不用你杀谁。你现在就回圣何塞你那个小医生身边。马上！」 「理智一点路西法。」夏洛特说，「我了解乌列，他是你们几个之中最偏执，也是最渴望得到你们父亲肯定的。这次不达到目的，他决不会停手。」 所以，这个乌列确实是一个天使。而且看起来还是夏洛特另一个孩子，也就是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的兄弟。 奎妮得出结论。 她突然问：「之前医院里的恶魔和恶魔匕首也是他做的吗？」 路西法愕然。 她很聪明。 医院那场恶魔事件确实是乌列的手笔，路西法突然跟奎妮道别离开，也是这个原因。 他在圣何塞就跟乌列打过照面了。 乌列威胁他，奎妮的伤只是个小提醒，如果他不带着母亲赶紧滚回地狱，他不介意再用心提醒他一次。只是下一次的提醒就不只是手臂上的一个小小伤口了。 对此，路西法只想说，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离开了圣何塞，想在不牵扯奎妮的情况下尽快解决乌列这个麻烦。 但母亲还是瞒着他将奎妮扯了进来。 奎妮从路西法的表情中读到答案。 路西法也从奎妮的表情得知，她不可能走了。 他苦笑。真不知道该为他的小女孩担心，还是该为乌列默哀。 路西法觉得，从本质上来说，他的小女孩其实还是一个挺宽容大度的孩子。只要别触碰她的底线，她一般不会当真跟谁计较什么。 所以她不介意斯塔克三番五次的打扰，就连面对半是预备敌人的索尔，在彻底敌对之前也能平静以待。 但一切前提都是不要触碰她的底线。不然，乖巧大度的甜女孩，立刻化身杀伐决断黑女王。 显然，乌列这个自大又没脑子的蠢货，选择了一个最不该招惹的人招惹。 奎妮的意思是，现在就去找乌列，速战速决。 但夏洛特坚持大家应该先吃中午饭，尤其今天还是圣诞节，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定要先吃团圆饭。 奎妮没想到他们这么入乡随俗。 她思考了几秒钟，毕竟乌列也是他们的家人，万一一会儿发生什么流血事件，大概他们也就没心情过节了。于是就答应了。 路西法看了夏洛特一眼。 他知道，母亲不是入乡随俗，不过是想藉故拉近和奎妮的距离。 夏洛特雷厉风行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圣诞午餐，经过路西法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不用谢。」 路西法看了看坐在他身边，吃得很投入的小女孩。目光不自觉柔软下来。 她真是很喜欢人类的食物，每次吃东西都无比认真。 饭桌上，奎妮忍不住盯着阿曼纳迪尔被揍破相的脸看了好几眼。 阿曼纳迪尔无奈地放下杯子：「你想说什么？」 奎妮说：「你的样子特别像那些我在医院里见过的街头斗殴打输了的小混混。」她特别真诚地问，「你们天使打架跟小混混打架一样啊？」之前用金属翅膀威胁我的时候不是很神气吗？ 阿曼纳迪尔：「……」 路西法：孩子，刚夸完你宽容大度，不能这么小心眼儿啊。 不过路西法误会了，奎妮并不是小心眼地跟阿曼记仇，纯粹是出于好奇。 被补刀的大天使沉痛地看向路西法。 你家熊孩子！你管不管！ 路西法很配合地给兄长找面子：「阿曼纳迪尔只是失去了他的神力，他原来很厉害。乌列那个倒霉蛋儿光是看见他一根翅膀羽毛都得被吓得滚回天堂！」 第69页 夸张得毫无说服力。 奎妮哦了一声，说：「我相信。」 敷衍得更是毫无说服力。 阿曼纳迪尔：这饭没法吃了！ 奎妮瞥了路西法一眼，问：「你呢？」 大魔王心情不错地摇晃着水晶杯里的酒液：「什么？」 奎妮指指阿曼纳迪尔：「上帝收回了他的神力，你没有什么影响吗？」 没道理只惩罚「追捕者」，「逃犯」却毫髮无损逍遥法外。 路西法说：「离开地狱我的力量也被削弱了。」想了想，又得意说，「不过我是不死之身，乌列要伤我也没那么容易。」 奎妮点点头。 不过她有点不明白路西法在得意什么。 只剩下一个「扛揍技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吗？ 路西法：「……」 作者有话要说：路西法：吾名撒旦，乃地狱之王！不死之身！只要不碰到恶魔匕首、火焰之剑、亚兹拉尔之剑…… 奎妮：知道了，我会保护你的。 路西法：… 日常被亲女儿嫌弃，哈哈~ 双更送上，大家新年快乐！ 第32章 下午,敌我双方就愉快地碰面了。 一切都挺顺利的。 两人出门时，时间尚早，路西法这个大魔王在人类世界开的这间酒吧还没到营业时间。 奎妮跟在路西法身后走下楼梯,看到酒吧大厅的沙发里坐着三个穿着十分清凉的长腿美女。 看到他们出现,长腿美女纷纷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曳生姿地走到路西法身边。 几个人看起来颇为相熟。 奎妮眨眨眼。唔,相熟得都贴到身上了。 可怜大魔王此刻完全没有了平日左拥右抱的游刃有余，在奎妮眼巴巴地注视下,浑身僵硬地推拒着美女们在他身上乱摸的芊芊玉手。 「怎么了,路西法？昨天不是说棒极了，所以今天大家继续一起玩儿吗？」 其中一个小麦肤色的漂亮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将贴在路西法身上不肯离开的手，顺着他的小腹往下移动。 奎妮在旁边看得睁大了眼睛。 路西法吓得一身汗，一把抓住那只手扔开,几乎是一路逃出酒吧。 奎妮望着路西法奔逃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一脸失望的女孩们，想了想安慰道：「你们放心，路西法不会失约的,我们很快就回来。」 那个小麦色漂亮女孩打量奎妮：「你是谁？」语气下意识带点敌意,那种见到比自己好看的同性不自觉生出的敌意。 奎妮歪歪头：「按照血缘关系来说,我想我也许是他女儿。」 漂亮女孩们：「……」 * 和乌列的会面地点在一个废弃的小教堂。 路西法和奎妮走进去的时候，乌列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上点燃红色的蜡烛。 昏暗的烛光中,一个一人多高的破旧十字架静静倒在墙角。 原本应该庄严祥和的教堂氛围此刻荡然无存，空气中有一种沉静压抑的不祥气息。 路西法和奎妮站住。 乌列选这么一个地方,还真够讽刺。 「你好，路西法。」 乌列转过身，站在高高的祭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真是好久不见。」祭坛上的男人说。 奎妮看着眼前满脸阴鸷的男人，小声问路西法：「你确定他是个天使？」 不怪奎妮怀疑,人类书籍中都把天使描写得圣洁、善良、正直，是至善至美的化身。阿曼纳迪尔已经够让人出戏了，眼前这个简直让人幻灭。 路西法耸耸肩，了解地说：「我知道。但很遗憾，他确实是一位天使，而且是一位大天使长。」 得到肯定的回答，奎妮重新望向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天使。乌列也在看她和路西法，目光中仇视扭曲又带点即将捕获猎物的兴奋期待的眼神非常到位。虽然这种期待终将落空。 奎妮又转头看了看路西法，暗自嘆息。 「我觉得他比你更像地狱之王。」奎妮对路西法说。 说完还用一种「你赶紧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眼神看着他。 路西法：「……」 是，长得太帅不像反派是我的错！ 乌列看着他们，说：「我知道你们在计划什么？」他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我能看见未来。」 奎妮看一眼路西法。 路西法点点头。 是吗？奎妮说：「可我都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计划？」 路西法：「……」 乌列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管他们制定什么周密的计划，都能被立刻识破。所以路西法压根什么计划也没准备。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能用拳头的时候他一般不爱用脑。 奎妮挑挑眉：「那你用你的拳头去痛击面前的敌人吧。」 被戳破心思的路西法瞪大了眼看着她。 「啊。」乌列凝视着奎妮轻嘆一声：「我知道了，你居然可以读取别人内心的想法。真是一项了不起的能力。」 他对着奎妮轻轻一笑，带着浓浓挑衅。 奎妮当然一来就发现了，自己看不透这个人的内心。 不过有什么关系，她一般能用暴力的时候也不爱用脑。而且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喜欢窥视旁人的内心了。 第70页 「路西法，」乌列说，「你难道不想知道，父亲对你和阿斯加德的死亡女神孕育的这个小杂种，做了什么安排吗？」 乌列脸上的笑容的确让人很想用拳头亲吻他的脸颊。 「注意你的用词。」路西法冷冷说：「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他安排。」 「也许我们应该澄清一下现在的状况，我亲爱的弟弟。」乌列如同一只傲慢的公鸡一般在祭台上慢慢踱步，「我以为上一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还是你对你的小杂种太自信，认为我杀不了她？」 路西法简直给气笑了。他迈着大长腿走过去，站定后优雅地理了理袖口，然后勐地抬起胳膊，重重一拳击在乌列那张欠揍的脸上。 「我说，注意你的用词！」 乌列伸手摸了摸被打疼的嘴角：「看来你真的以为我杀不了她。」 乌列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 路西法瞬间变色：「亚兹拉尔之剑！」 奎妮也看到了乌列拿出的武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把白色短剑。 「很厉害吗？」她问。 路西法面色紧绷地点头，身体不自觉挡在她前面。 死亡天使的亚兹拉尔之剑，不仅能弒神，而且可以彻底摧毁神和恶魔的灵魂。是可以彻底抹杀神和恶魔的神器。 乌列看了看手中的剑，惋惜地说：「这原本是为母亲准备的。」 「你不是为了将母亲抓回地狱？！」路西法愤怒又惊惧。 乌列看了路西法一眼，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你我都很清楚，地狱根本困不住她，她总有一天会想尽办法重回天堂，让现在的和平化为乌有。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她是我们的母亲！」 「是。」乌列斜倪着他，「所以你应该了解，如果她回归，她的怒火也许会将天堂燃成另一个地狱。」 路西法看着他：「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杀死自己的母亲？你疯了！」 乌列毫不在意地挽了个剑花：「胜利者才有资格评论别人。我给过你机会了，原本你只需要交出母亲，现在却要多牺牲一个。你看，你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跟万年之前一样。」 路西法懒得再跟一个疯子浪费口舌，勐地向他扑过去。 在奎妮看来，眼前的两人就像两只争夺地盘的野兽，这座废弃的教堂此刻就是最原始的丛林，他们用最原始但还远远称不上兇勐的方式搏杀争斗。 因为乌列预知未来的能力，路西法的攻击很吃亏，往往三五拳才能成功击中目标一次，而乌列打他就像打一只吊在半空中的沙袋，拳拳到肉，每一击都不落空。 奎妮袖手旁观，十分心安理得，还在心里数着数。 她数到178时，路西法已经被打趴下两次了。 噫~~~，第三次。 待第四次被打飞出去老远，撞翻一长排长凳跌落到地上后，大魔王终于力竭地爬不起来了。 他是不死之身，除非乌列真的用亚兹拉尔之剑给他一下子，否则他死不了。 但是就算再死不了，乌列蕴含神力的拳头打在身上也是真疼啊！ 路西法转头给了奎妮一个眼神：你就这么看着？ 奎妮回过去一个眼神：那我走？ 最后无语凝噎的大魔王闭上了眼…… 但乌列那边一动，他又立刻睁开了眼。 「离她远点！乌列！」 见乌列握着亚兹拉尔之剑向奎妮走去，路西法强忍着一身疼痛，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眼含警告。 「噢。」乌列停住脚，伫立睥睨。他嘆了口气，「路西法，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多么虚伪吗？我早就告诉你，在你的小杂种和母亲之间，你只能选一个。现在你把她带来了，」乌列用剑尖指指奎妮，「说明你已经做出选择，现在却又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你还真是跟母亲一样矫揉造作，令人反胃。」 路西法没说话，因为乌列说的是事实，至少是部分事实。 他看向奎妮。 奎妮却盯着乌列，一脸不合时宜的好奇，问道：「这就是人类说的『挑拨离间』吗？」她回忆了一遍乌列刚才的话，有些不解，「真的有人会笨到因为这种蠢话被挑拨？」 乌列：「……」 路西法嗤一声笑出声来，不小心扯到嘴角的伤，一张俊脸霎时龇牙咧嘴。但心情瞬间变得很好，肌肉和骨头的酸痛也神奇消失，感觉自己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乌列很「宽容」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他问奎妮：「你来这里，把你那个脆弱的人类医生独自留下，难道不担心他又遇到什么危险？让我想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肖恩.墨……」 「啪！」一声脆响。 声音大得在空旷破旧的教堂内久久迴荡。乌列剩下的话被截断在喉咙口。 奎妮仍旧站在原地，与乌列相隔数米。 她刚才只是抬起胳膊，干净利落地挥出一巴掌。 乌列被掌掴地后退一步，脸歪在一边。 连路西法都被奎妮隔空挥出的这一巴掌震了一瞬。 这也……太他妈帅了！不愧是他女儿！ 乌列预见到了这一巴掌，但是他躲不开。 奎妮收回手，脸上的神情和声音一起沉下来：「你不配提肖恩的名字。」 这么久以来，奎妮唯二的两次愤怒都因为眼前这个人，第一次是他操纵恶灵伤了肖恩，现在他还敢拿肖恩威胁她，奎妮觉得他很优秀。 第71页 乌列维持着被打歪脸的动作低低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 奎妮皱眉。 半晌，乌列终于止住笑，转头看向她：「你以为自己能保护他？他就快死了。跟这个地球上无数的蝼蚁一样，他们的生死根本无足轻重，你只能眼睁睁看着！」 奎妮碧绿湖水一般的澄澈瞳孔燃起火焰。 她没再说话。乌列手中的亚兹拉尔之剑突然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在教堂内飞速盘旋了一圈，接着撕裂风声势不可挡地向乌列冲去，最后一秒锋利剑尖堪堪停在他咽喉处。 拥有强大的武器又怎么样？有足够的力量掌控才算数。 路西法见状知道奎妮已经动怒。他大吼：「乌列，你闭嘴！」 可惜乌列不肯闭嘴。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抵住要害的剑尖，然后抬头玩味地看着奎妮美丽冰冷的脸颊，继续道：「我已经看到他的结局了，他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灵魂也化为齑粉，你救不了他……」 昏黄烛光在紧绷如弦的空气中明灭摇晃。 奎妮的脸隐在暗影中看不真切，只有目中地狱鬼火般的红色烈焰越燃越旺。 她说：「那你看到这个了吗？」 抵在乌列咽喉的剑勐地向上飞起，在半空中划过一圈美丽的弧线，直冲乌列疾驰而去。 唿啦！一阵巨响，是乌列巨大的翅膀在半空中伸展开。 他纯白的天使之翼上下煽动，极速后退，完美避开了奎妮挥出的这一剑。 攻击落空，奎妮丝毫不见气馁，锋利剑刃追着乌列的翅膀而去。 乌列的脸色终于变了，再不见高高在上的倨傲从容。他知道奎妮要干什么，可是如同那一巴掌，这一次，他一样躲不掉。 几乎是眨眼之间，乌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侧的翅膀已经被利刃直直切断。 只余一只残翅的乌列跌落在地，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 断翅处，血流如注。 呵，神么？还不是一样会受伤，流血。 奎妮轻蔑一笑。剑势仍旧不停，再次勐地折返。然后，被力量催生出华丽白光的短剑，如同涉水而过的飞鸟一般，轻轻掠过乌列的脖颈。 乌列整个人勐地一顿，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来不及有丝毫变化。 时间仿佛停滞了，直到，他的咽喉绽开一道细细的红色血线。 路西法心里一凉，下意识向前一步，又顿住。 他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乌列倒在地上，鲜红腥热的血液从他喉咙涌出。奎妮看到，他面上仍然没什么痛苦表情，只是身体神经质的痉挛着。 他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那目光没有濒死前的恐惧，甚至还带了十足的兴奋，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他期待中的情景。 他看着她，用最后的力气艰难而缓慢地说了一句话。 ** 路西法和奎妮回到酒吧。 夏洛特看到他们立刻快步走过来：「怎么样？」 路西法没说话，沉默地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仰头，一饮而尽。 夏洛特看着路西法的表情和一身狼狈，他衬衣前还布满可疑的血迹。 「你们输了？！」她转头看看奎妮，「这不可能！」 她不相信乌列的力量会在奎妮之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无视的夏洛特提高音量质问道。 路西法握着酒杯嗤笑一声：「不，我们赢了，母亲。你现在安全了，不会被乌列扔回地狱了。」 夏洛克面露喜色：「乌列被送回天堂了？」 路西法又是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夏洛特被他的笑惹恼：「你笑什么？！」 不远处坐在沙发上一直未开口的阿曼纳迪尔仿佛猜到什么，默然闭上眼，低下了头。 路西法又倒了一杯酒，一字一顿地说：「你的乌列回不了天堂了，母亲。他死了。」 夏洛特过了足有半分钟才回过神。 她像是被吓坏了，一边怔怔笑着一边往后退：「这不可能，你不会杀乌列。我知道你不会……你只是想惩罚我，惩罚我想利用奎妮。对，一定是这样！你骗我！」 这时，旁边的奎妮说：「路西法没有杀乌列，是我杀了他。」 夏洛特慢慢转向她，仿佛不认识她、第一次见到一样惊愕地看着她。 「你……你杀了乌列……」 夏洛特知道，奎妮是有这个能力的。 「你……你杀了乌列！」 她突然失控，勐地向奎妮扑过去，双手企图掐住她的脖子。 奎妮镇定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双手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路西法扔下酒杯，一把扯住夏洛特的胳膊，将她拉得离奎妮远远的。 「她杀了乌列！」夏洛特沖路西法吼，眼泪夺眶而出，「她杀了你的哥哥！她杀了我的儿子！」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路西法的双手用力钳住她的肩膀，双目如同地狱沸腾的火焰怒视着她，「你了解奎妮的力量，你瞒着我将她扯进这些事情里，你利用她来为你消除危险！当你做这一切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会出现这个结果吗？！」 夏洛特愕然顿住，几乎连唿吸都止住了。 路西法死死盯着她：「不，你想到了。只是，一切后果都比不上你重回伊甸园报復父亲重要。为了这个目的，你可以牺牲一切。反正你已经牺牲过一个儿子了，再牺牲一个又何妨？对吗，母、亲？！」 第72页 路西法一字一顿地问。 夏洛特浑身颤抖，如果不是路西法的双手支撑了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她恐怕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哭道：「不是这样的！我爱你们每一个人，我爱你们！我以为……我以为你在……不会有事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抵消所有过错吗？ 一个轻飘飘、随时可诉诸于口的「爱」字，就可以抵消所有罪恶吗？ 路西法看着崩溃痛苦的母亲，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怜悯、不要去安慰，她应该得到教训。 待路西法反应过来，发现奎妮已经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路西法：老爹被揍成狗不心疼，男朋友就被提了一句就挥巴掌，最后还开杀戒……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打架从不拖泥带水的小恶魔女鹅拿下首杀。 感谢小可爱们的新年祝福，假期回了趟老家，没能及时回復大家的留评抱歉抱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 读者「芝士小甜心」,灌溉营养液+52022-01-02 06:47:30 读者「梦想是总攻」,灌溉营养液+502022-01-01 18:28:56 读者「范茂静」,灌溉营养液+1102022-01-01 13:40:49 读者「missi」,灌溉营养液+12022-01-01 10:07:02 第33章 奎妮直接返回了圣何塞。 她起初觉得很可笑。继而感到一种仿佛遭到背叛的愤怒。 她这时候才突然有点理解海拉了。 乌列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你一定会后悔的。 哼！后悔什么？后悔杀死他吗？ 她一点都不后悔。即便路西法和夏洛特的反应让她愤怒，她也丝毫不后悔。 是夏洛特主动发信息让她去。 乌列是夏洛特的孩子，是他们的家人。但奎妮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夏洛特是让奎妮去为他们解决麻烦,在奎妮看来,彻底解决麻烦的最好也最快的方法，就是杀死乌列。 奎妮有这个能力。夏洛特也知道她有。但夏洛特还是让她来了。 而奎妮和路西法出发前,夏洛特甚至没有叮嘱她一声，不要杀他。 事实上,在那个小破教堂里,乌列第一次将路西法打趴在地上的时候，奎妮就决定杀死他了。 不过她一开始没想用那把亚兹拉尔之剑。 乌列是天使，如果他的灵魂当真如天使般纯洁无瑕，死后大约还是能回到天堂。 当然,如果正好相反，他的灵魂不那么纯洁无瑕，死后下了地狱，那更好。 奎妮是这么想的。 可乌列偏偏要提肖恩。还说肖恩的灵魂会化为齑粉,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那她只好让他的灵魂化为齑粉,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奎妮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路西法却为乌列的死伤心。 他还将手按在乌列的脖子上,企图救他。把他自己漂亮的西装和白衬衫都弄脏了也不在意。 奎妮不在意夏洛特企图攻击她。她觉得自己也不在意路西法的伤心。 她只是讨厌这种反覆无常。敌人就是敌人。 他们为了她杀死的一个敌人伤心，就是海拉所说的背叛。 海拉说,背叛者都不值得被原谅！ 奎妮在距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接到肖恩的电话。 她想了想，这好像还是肖恩第一次主动打给她。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待在一起,需要打电话时候确实不多。 「肖恩。」奎妮接通电话，心情变得好了些。 「奎妮……」 他那边似乎有些吵。 「发生什么事了吗？」奎妮问。 停了一会儿，听筒里才传来肖恩低低的声音：「你如果回来了，可以先回家等我吗？」 奎妮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急诊室。她这时才发现,医院的情况与平日有些不同。 平时人来车往，络绎不绝的急诊大厅，此时门窗紧闭。大厅门外停了数量急救车和警车，排成一排。车后数米拉起黄色警戒线，不准人靠近。 不过奎妮看的不是这些，而是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医院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内，有两个人游魂一般四处游荡，接着，这两缕游魂径直穿过玻璃门窗和警戒线，从医院大厅走了出来。 奎妮心里一紧，隔着听筒问：「为什么？」 肖恩有些着急，只是说：「你可以先答应吗？不要来医院，在家里等我。」 静了几秒钟，奎妮点点头，说：「好。」 电话挂断，奎妮抬头看了看夜色中闪烁不止的警灯，几位身穿制服的警务人员正在四周巡视。 那两缕游魂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正对着警务人员说什么，可惜没人能看到他们，更不可能有所回应。 谁都没有注意到，距离医院门口仅数米远，一个人影突然凭空消失。 奎妮眨眼间重新出现在医院一间手术室的玻璃门外。 透过玻璃门，奎妮看到，肖恩安然无恙。 他正在里面换手术服，下巴微微抬起，目视前方，神情专注肃穆。绿色的手术服穿在他身上也格外好看。 奎妮的心瞬间静下来。 她看了一会儿，默默返身在门外的长凳上坐下。 他给病人治病时她从来不打扰。 第73页 对面的墙壁上还挂着圣诞铃铛和花环。她都忘了，今天还是圣诞节。 须臾，手术室的门打开，肖恩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乖乖坐在长凳上的奎妮，他明显怔了一下。 然后抿了抿唇，慢慢走到她面前，指控道：「你撒谎了。」 奎妮仰头笑，说：「嗯。」 头顶灯光明亮，她澄澈的双目中俱是笑意，肖恩发现自己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但他尽量避开她的笑容，对着白惨惨的墙壁说：「你不应该撒谎，撒谎是一个坏习惯。」停了一下又说，「这里很危险。」 肖恩说的危险是这里出现了高传染性的致命病毒，整个医院已经被紧急隔离封锁。 奎妮仍坐在凳子上，伸手拉住他一只手轻轻摇了摇：「对我不危险，你忘了吗？我很厉害！而且，」又拉着他手摇了摇，「你在这里，我得保护你啊。」 肖恩耳尖红红，不肯看她的眼睛。 奎妮就故意俯下身，去找他的眼睛。 两人捉迷藏似的，你追我赶了一会儿。奎妮觉得很好玩儿，高兴地笑起来。 肖恩终于投降，按住她的肩膀，说：「你不能乱跑。」 奎妮立刻举手保证：「我不乱跑，你在哪我在哪！」 * 奎妮跟着肖恩和梅伦德斯等人来到医院大厅。 今天是圣诞节，很多医生和护士休假，人手严重不足。不少病人，要么打算出院与家人团聚，要么家人来医院一起团聚，此时却突然被困，还要面对随时可能被夺去性命的病毒，激动和恐惧的情绪可想而知。 医院大厅此刻一片混乱，病人和家属聚做一团，比手画脚，大声议论，场面比奎妮前不久和斯塔克、索尔一起打恶灵那天还热闹。更糟的是，还再有人从医院各处涌来。 很快，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率先跳出来。他站在人群前面，看起来异常气愤。 男人指责医院没有权利将大家关在这里，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让大家一起等死。短短几小时已经死了两个人，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有感染病毒而丧命的风险。 男人的话极有煽动性，人群霎时间一阵骚动，甚至纷纷开始向医生这方逼近。 人实在太多了，三四个圣诞节值班的医院安保，紧张地注视着激愤的人群。 梅伦德斯和医院其他几位科室主任企图安抚人群，并说明医院已经採取措施，将感染人员安置在医院隔离室，并对所有区域进行消毒。此时的封锁是疾控中心对此类事件的常规和必要措施，避免潜在的风险进一步扩散。 奎妮往四周看了看：「格拉斯曼没在吗？」 肖恩点点头：「嗯，他去休假了。」 奎妮挑眉。前两天送老头圣诞礼物时，没听他说要休假啊。 不过即便格拉斯曼在，作用也不大。在威胁生命的危险面前，任何人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果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覆，一开始站出来煽动人群的魁梧男人勐然向梅伦德斯扑去。 旁边安保反应还算迅速，敏捷地拦下攻击。两人齐上，将男人按在地上。 可安保人员一动手，人群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更多的人向医护人员这边逼来，梅伦德斯等人几乎被包围。 奎妮拉着肖恩后退几步，余光看到克莱尔白大褂的衣角险险被一个男人抓住，梅伦德斯等人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她冷哼一声，转瞬间瞬移至克莱尔身边。她不想碰别的人，就隔空一挥，伸向克莱尔的那只手被重重打开。 那人还未从手背的剧痛中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又一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出老远，撞翻好几个人，才重重摔在地上。 奎妮担心将人打死，没用全力。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还是让失控的人群静了一瞬。 「医生……医生打人了！……」摔在地上那人指着克莱尔和奎妮的方向叫道。 奎妮有点后悔，刚才下手轻了啊，对方居然还有力气讲话。 人群的怒火瞬间升高，恐惧和莫名的兴奋让一些人甚至变得歇斯底里。 跳闹得最凶的几个人一边叫骂，一边向奎妮和克莱尔的方向冲来。 肖恩担忧地喊：「奎妮！」 他着急地想过去，可人群推挤着走不动。 奎妮向前一步挡在克莱尔面前，直等到那几个人逼到眼前，才一巴掌挥出去，几人转瞬被击飞。 她这次加重了力道，保证他们落地就扎扎实实地摔晕过去。 奎妮抬眸，面无表情向人群看过去。 众人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 性命攸关的危险面前，言语总是苍白的。 但武力不苍白。 肖恩终于努力挤开人群来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他讨厌与人碰触，可是他得来她身边。 奎妮周身的冷肃如同冰雪遇到暖阳，立刻消融褪去，仰头对他一笑，问：「我刚才厉不厉害？」 肖恩点头：「嗯。」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刚才那几个人一直冲到她面前，他以为…… 奎妮也安慰地握紧他的手，得意地笑说：「还有更厉害的。」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认出了她，指着她说：「你是那天和钢铁侠还有雷神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你也是復仇者吗？」 第74页 奎妮眨眨眼，还没答，立刻有人反驳：「怎么可能？復仇者从来不对平民动手，她刚才伤了好几个人！」 奎妮看过去，目光淡淡：「据我所知，復仇者保护的平民也不会去攻击救治他们的医生。」 人群静默一瞬，有人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半晌，一人说：「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復仇者？」 奎妮没说话，只是冷然的目光看向说话的人。随着她的目光一起射出的还有一柄黑色短剑。 短剑疾驰而出，于半空中变为数把，在惊唿的人群头顶携着飒飒风声盘旋数圈，最后如列阵的士兵般悬停在众人头上静静漂浮，仿佛只等一声令下，就会落下来将人刺穿。 奎妮轻轻一笑，歪头看着众人：「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呢？」 这样的武力面前，确实不能怎么样…… 奎妮一点也没有恃武欺人的自觉。她虽然在笑，但其实心情非常不好。 须臾，有人喏喏问：「钢铁侠会来吗？」 这一问，仿佛打开了闸门。 「还有美国队长！美国队长会来保护我们吗？」 「浩克呢？」 「……」 奎妮往她身后站成一排的医护人员看了一眼，无论面对兇险异常的病毒，还是焦急失控的人群，他们每个人都那么平静、镇定，如同一道可以防御和抵抗一切的坚固堡垒。 奎妮粲然一笑：「今天，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超级英雄。」 ** 比起言语，人们总是更容易被武力说服。 当然，神也如此。 或许应该说，这是自然界所有生物的共性。 病毒比人们想像中还要可怕，短短数小时内，已经有六个人被传染，其中四个抢救无效死亡，两个在隔离室。 奎妮对此并不特别担心。她自己不会有事，她也不会让肖恩有事。 路西法是在肖恩在抢救室里挽救第五位感染者时出现的。 他隔着医院被封锁的玻璃门叫奎妮的名字。 奎妮正坐在大厅长椅上吃三明治。这是肖恩留给她的。奎妮觉得肖恩也是个撒谎精，一边打电话说不让她来医院，一边还偷偷给她留吃的。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奎妮转头看了看，然后又淡定地转开。 路西法没有奎妮瞬间穿梭空间的能力，但是他可以诱惑警务人员为他放行。 路西法走到奎妮面前，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坐下。 大魔王默默无语。奎妮美美地吃她的三明治。 路西法一张嘴，奎妮淡淡说：「如果要道歉就不必了。」 路西法顿住。 奎妮三两口将剩下的三明治吃完，转头看着他说：「我也不会道歉。」 路西法下意识说：「你当然不用。」 奎妮清澈的眸子一动不动望着他，路西法看清楚里面的瞭然和固执。 半晌，路西法嘆了口气。他早知道她的聪明。 「我只是很愧疚。」他说，带着某种认命般的坦白，「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从未参与过你的生活。我想即便我参与了，也会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我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他苦笑一下，「也许这是我们这个家族的『传统』。」 奎妮转头，等着他说完。 「我一直是一个失败的人。」他耸耸肩，「很遗憾，除了长得英俊外一无是处。」说着，原形毕露地沖不远处从他进门就一直盯着他看的几位女士挥了挥手。 他仍是一贯的黑西装和白衬衫，从不系领带，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英俊又带点小性感。这么挥着手挑眉微笑，惹得对面一阵欣喜骚动。要不是奎妮刚才挥剑吓人的余威尚在，恐怕早围过来了。 奎妮：「……所以？」 路西法低咳一声，稍稍敛了敛浑身散发的雄性荷尔蒙。 「所以，我并没有资格怪你。相反，我为你骄傲。真的。你在海拉身边长大，既没有变态，也没有长成一个杀人狂魔，非常了不起。你对乌列也没做错什么，事实是他有错在先……」 奎妮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对自己的评价很中肯，他的确不适合做父亲，连她都听不下去了，被这么教才会长成杀人狂魔吧…… 路西法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这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奎妮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自己左手手腕内侧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奇怪的印记，形状像一小簇红色火焰，仔细看，小小火焰还仿佛有生命一般，不停跳跃燃烧。 奎妮拿手指戳了戳，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是什么？」她问。 她也刚发现这个东西的存在。 路西法的脸色很难看：「这是，堕天使的印记。」 奎妮抬头看他。堕天使的印记？ 路西法与她对视一眼，松开她的手腕，解开自己的衬衫袖口，慢慢将衣袖拉上去，把手腕伸至她面前。 奎妮的小脑袋凑过去。什么也没有啊！ 路西法另一只手在手腕上面轻轻抚过。 奎妮看到，他手腕处，果然慢慢浮现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火焰印记。 奎妮说：「这是……」 路西法接口：「这是反抗上帝的代价。」 奎妮眨眨眼：「因为我杀了乌列？」 路西法点头。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原因。 第75页 奎妮看了看他紧绷的神情，猜测道：「这个印记会让人死吗？」 路西法：「……不会。」 又猜：「会让人生不如死？」 「……不会。」想什么呢？上帝又不是虐待狂。 「会削弱我的力量？」 「应该也不会……」 奎妮无语：「那它有什么作用？」 路西法说：「它代表上帝对背叛的惩罚和裁决。堕天使，被天堂永久放逐，永失尊严与骄傲，被救赎和原谅之前，永远不得返回天堂……」 当日他反抗上帝战败，从天堂坠入地狱，整整堕落了九个晨昏。 那时起，他的手腕上就被打下了这个耻辱的印记。 路西法说得沉重，奎妮却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又不会死，不会痛，不会限制力量。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怪好看的。 至于路西法说的放逐啊、耻辱啊、不能回天堂啊，她更是没放在心上。她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天使，没想过去天堂。 而她的尊严和骄傲，更无需旁人决定。至高无上的神也不行。 路西法看出她心中所想，浅笑一声。那只烙印着堕天使印记的手不禁伸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他刚才说为她骄傲是真的。她生于黑暗，在死亡和杀戮中成长，几乎从未见过世间的温暖美好，却长成了这样明亮珍贵的模样。 他怎么能不为她骄傲呢？ 奎妮奇怪地抬头看他。 对上她探寻的目光，路西法故作冷静地收回手，重新整理好衣袖。 「现在说说这里的情况吧。也许我可以帮忙。」大魔王坐回椅子上，双腿交叠，长胳膊也伸展开搭在椅背上，一派自信从容。 谁知奎妮完全不买帐：「不用，肖恩会解决的。」 见路西法一脸不信，她愤愤补充：「肖恩很厉害！」 魔王嘆气。每次只有提起这个人类的小医生她才会显出些斤斤计较又护短的活泼天性。 路西法突然说：「我都看见了，你对那个人类女医生比对我还好。她只是被人碰个衣角，你就不答应了，马上为她出头。我当时被乌列打趴下多少回也没见你搭把手！」语气神情像委委屈屈的小朋友。 奎妮嫌弃脸：「……请问你几岁？」 好几万岁的路西法魔王：「……」 ** 肖恩在抢救室抢救的那个感染者，不幸成为第六位死者。 他从抢救室出来，在一间休息室找到奎妮。她已经歪在沙发上快睡着了。 肖恩推门而进，奎妮半闭着眼睛从沙发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满脸写着，困，不想睁眼。 奎妮站在沙发边，隔着几步就超他伸出双手。 肖恩走到近前，她立刻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亲昵又自然地靠到他身上。 肖恩身体僵直，心里却有小小的开心不停冒出来。 天生的自闭症使然，每次有人靠近他都会不自在，但奎妮的碰触他在慢慢适应。 「想我们的床了。」她拿脸在他胸口蹭了蹭，难得有些娇气地说。 作为在黑暗阴冷的亡者国度睡了一千多年的人，现在居然要躺在人类软乎乎的床垫上才能睡踏实。果然安逸令人堕落。 犹豫了几秒钟，肖恩轻轻将下巴压在她头顶上，声音也轻轻的：「那你要不要去值班宿舍睡一会儿？那里有床。」 她爱睡觉的毛病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但肖恩知道，她困的时候若被打扰，或者想睡不能睡，脾气就会变很坏。当然，那是对别人，她从来不会对他坏脾气。 奎妮立刻摇头：「不要。」 两个人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奎妮觉得圈着他脖子有点累了——肖恩比她高很多，于是就很自觉地将胳膊放下来，双手灵活地从他腋下穿过去，改成紧紧抱着他的腰。然后重新在他胸口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肖恩没说话，笔直站着让她为所欲为。休息室里安静得让人心安，仿佛一门之隔之外蔓延的死亡和正在肆虐的病毒一下都退远了。 奎妮的唿吸变得更轻了些。肖恩低头，看到她双眼轻阖，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窝处，已经彻底睡着了。 只偷看了一眼，他马上下意识抬头望向面前空白的墙壁。他僵直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担心吵醒她。 过了不一会儿又慢慢低下头。 她睡着了唇角好像还带着一抹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也不知不觉跟着微笑起来。 只是，她这样睡，会不舒服吧。 他想把她抱到沙发上，可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手在她身体上方试探了几次，都不知道在哪里下手。 纠结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肖恩终于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极其不熟练地将睡着的人从地上抱起来。 奎妮在他臂弯里动了动。肖恩立刻顿住，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害怕扰醒她。直到她重新埋在他胸口沉沉睡去，又等了一会儿，他才开始下一步动作。 还好沙发就在奎妮身后，肖恩只走了两步就弯腰将她慢慢放在沙发上。 但是问题又来了——将人放下后，他的一只胳膊被压在了她的脖颈下。 他试着往外抽了抽，没抽动。 奎妮仿似无知无觉地一转身，面对着他紧紧抱住了他那只胳膊。 第76页 肖恩只好屈膝跪在了沙发旁边。 奎妮抱着他的胳膊，睡得一脸香甜。 头顶灯光明亮。她睡着的样子特别乖，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兔子。 他不自觉地慢慢俯身，再俯身，直到她浅浅的唿吸吹拂到他脸上。 他仿佛又在空气里闻到枫糖浆的甜甜味道。 奎妮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 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一下就抓住他的偷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是那种即将要使坏的迷人。 肖恩正要往后退，她突然极快地直起身。头顶的光线被扰乱了一下，他下意识闭了一瞬眼，感到一阵柔软扫过双唇。 肖恩愣住。 奎妮看着他笑：「你刚才是不是想这样？」 肖恩的脸微微一红。 奎妮如法炮制，又窜过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吻完，又望着他开心地笑。 肖恩没动，却不自禁也跟着她笑起来。 奎妮见他喜欢，又吻了一下。 再吻一下。 …… 她再再一次想窜过去的时候，终于被他先一步按住了胳膊。 奎妮眨眨眼，困惑地望着他。她看到他浅浅的睫毛突然颤动不止，漂亮清俊的脸颊慢慢慢慢向她靠过来。 她便乖乖躺回到沙发上，等着他的唇落到她唇上。 …… 窗外星云河汉，如此遥远，又如此广阔，把整个的世界都笼罩在里面。他们也成为当中紧紧依偎，彼此照耀的两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外面病毒肆虐，你们还在这亲……亲个没完……合适吗？！ 奎妮：挺合适啊。 读者「清昶」,灌溉营养液+32022-01-03 00:53:23 读者「个各」,灌溉营养液+12022-01-02 21:07:36 感谢两位小可爱~ 第34章 奎妮很生气,因为这些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的恶鬼、恶魔，打扰了她和肖恩的甜蜜温馨时光。 这次来的这些「脏东西」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群。而且显然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奎妮赶到大厅的时候,果然看到一片混乱。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许多人聚在门口,绝望地拍打被封锁的大门。还有人举起椅子、凳子向大门砸去。可惜都不管用。 奎妮化出一柄黑剑，一剑过去,削断一只正撕咬的恶魔。恶魔的头颅轻飘飘地掉落在地,无头的身体却还伸着手摸摸索索地往前走着。 奎妮伸手彻底将残缺的恶魔捏碎。一转身看到梅伦德斯和克莱尔等人。他们虽然也又惊又惧，但还是在竭力帮助那些病人和慌成一团的家属。 「将人都带到楼上！」奎妮喊道。一边喊一边诧异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多管闲事。 算了，格拉斯曼那个老头不在，若是他回来发现自己医院的病人和医生都死光了,大概能伤心死。本来能活得时间就不多了，就当关爱老人吧。 梅伦德斯等人立刻带着人往楼梯方向走。 奎妮又化出两柄剑，飞在两侧为他们噼出一条路。 但是楼上也已经被数不清的恶魔入侵。她只好将这些东西往楼下清。 奎妮正一个人干得热火朝天，突然听到身后克莱尔惊叫一声。 奎妮回头,见是一个女护士被身旁一个手持利刃的男人刺中腹部。男人此刻还在拿着武器四处挥舞。 奎妮毫不犹豫,一拳挥出。但到底还是控制着力道,男人只是登时晕了过去。 她锐利的眼神向人群中的一张张脸扫过——这里面混杂着被恶魔附身的人类！ 她原本想先将这些脆弱的人类转去楼上，然后再将所有恶魔集中到一起绞杀。现在却有些难办。 正犹疑间,耳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你好，小甜心,想我了吗？」 奎妮转头，看到窗外正漂浮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铁罐。他旁边还勐然窜出来一道红影，眨眼在碎了一地的玻璃渣中间站定。拎着锤子，红色斗篷在身后很拉风的上下翻飞。 是斯塔克和索尔。 人群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唿。 「是钢铁侠！」 「钢铁侠来了！」 「还有雷神！」 …… 被「封印」在罐子里的斯塔克跟粉丝打了招唿,连索尔都适时向人群挥了挥手，很有身为偶像的自觉。 那日圣博纳文图尔医院惊现恶魔这一新物种，斯塔克返回后，便对这里格外关注。今天系统检测到这一区域再次出现大规模磁场波动，斯塔克知道，一定出事了。 一来，果不其然。还真是壮观。 「把这些东西都赶到一起。」奎妮也不废话，直截了当说道。 虽然人群中也有被附身的恶魔，但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把纯粹的恶魔聚拢杀光。 斯塔克和索尔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同时加入了战斗。 打了半晌奎妮才发现，復仇者联盟几乎全员出动了。史蒂夫、娜塔莎等人陷在一重重的恶魔和四散的人类中间，几乎被淹没。只有恶魔不时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一片时，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奎妮极快地往四周扫了一眼，终于在另一重恶魔中间找到了路西法。 大魔王正手握一把白色短刃，一刀一个小恶魔，杀起同类来一点都不手软。 第77页 望着挤得满地都是，连转身都困难的恶魔，奎妮终于有点生气了。无数剑光飞射而出！ 可是被削断了手脚头颅的恶魔仍在地上蠕动，令人作呕。 「奎妮！」 她回头，看到路西法突然将手中的短剑向她掷来。 奎妮看清，那是亚兹拉尔之剑。 昨日对上乌列时，奎妮是杀完人就走，还好路西法记得捡法宝。 奎妮没有接，而是直接将剑在半空中调转方向。死神之剑在恶魔的队伍中飞驰而过，一路收割无数人头。不过人头和断头的恶魔这次都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直接化作飞灰，转瞬消失殆尽。 奎妮聚在心头的浊气顺畅了些。 可恶魔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就算她这么不停地挥剑杀过去，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完。 一时半会儿杀不完，那就多杀一会儿。奎妮记得，海拉最长的一次在亡者国度直杀了一天一夜。也是那一次，亡者国度的亡灵近乎折损一半。 她现在才哪到哪啊。 奎妮无意间回头，看到没了武器的路西法略显狼狈，雪白衬衫上似乎现出点点红色血迹，十分碍眼。 这些东西并不会流血，那这血是…… 路西法是不死之身，除非这里有…… 奎妮皱眉，一个瞬移出现在路西法身后。 「这里有恶魔匕首？」奎妮一边削死他边上一只恶魔，一边开口问道。 他是不死之身，除非地狱锻造的利器，否则伤不了他。 路西法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红色，苦笑：「是我大意了。」 奎妮问：「伤在哪？」 路西法一笑，抽空将一只手臂伸到她面前。 奎妮看到，他小臂上被划开一道口子。 见伤得不重，奎妮说：「这是实力问题吧。」跟大意不大意有什么关系？ 路西法：「……」想倒戈…… 奎妮想了想问：「它们不听你的？」 路西法：「……它们，可能不大认识我……」 奎妮默了一阵。 恰在此时，身穿战衣的斯塔克很拉风地低空飞过来，对路西法说：「你这个地狱之王不在，地狱的小鬼儿是都造反了吗？」 奎妮贊同地点头。一域之王当成他这样，若是有人造反，她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奎妮抬头问斯塔克：「还有多少？」 斯塔克一眼看过去，摇头：「太多了，数不清。」 三人又默默地闷头杀了一阵。 索尔舞着锤子锤倒一排恶魔，来到他们这边，衷心表达了与斯塔克类似的感想。 其实这场战斗难得并不是恶魔多少，毕竟復联主力军都在这了，打赢是早晚的事。 真正让人困扰的是那些被恶魔附身的人类。它们隐藏在人类的皮囊之下，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史蒂夫和娜塔莎等人已经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更重要的是，只有奎妮和路西法能将恶魔从人类的身体中抓出来，其他復仇者只能被动防卫，还不能下杀手。 遇到这种情况，奎妮飞得虎虎生风的死神之剑都不得不滞涩。徒手抓恶魔抓得她都没脾气了。 索尔一锤子砸晕一个熘到奎妮身后企图搞偷袭的被附身的人类。 奎妮回身，对上索尔的视线。 「我能躲开。」她说。 索尔耸耸肩：「我知道。」锤子懒洋洋地脱手飞出，砸翻一串敌军，灵活地转个弯，又砸翻一串后，重新回到他手里。 「这样不行。」半晌后，斯塔克落到路西法身边，「真的没办法吗？」 路西法没说话，他在看奎妮。 她用亚兹拉尔之剑利落地收割一圈恶魔，剑刃飞出，即将又碰上一个敌人的脖颈时，又被她及时收了回来。那是一个被附身的人类。她只好掠到近前，将恶魔从那人身体里拎出来绞碎。 这一长串动作她做得果决漂亮。 可即便强悍如她，消耗至此，额头也浮起一层细小汗珠。 其实路西法心里是有点惊异的。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在乎这些人类的生死，而且看起来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摇摆犹豫。他原本以为，为了尽快结束战斗，她会做出全然不同的选择。 是他狭隘了。 斯塔克问他有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有。 可是他极其不愿意这么做。尤其是当着奎妮的面。那意味着，她将会看到他骯脏丑陋的真面目。 他从天堂堕落至地狱，失去的不止是她以为的空泛肤浅的尊严和骄傲。他失去的是真正的尊严和骄傲、失去的是他自己。 路西法深邃双目中渐渐燃起地狱业火，火越燃越烈，直到双目彻底变为恶魔之眼。 他不愿意这么做。 可是。 奎妮操纵着亚兹拉尔之剑杀戮正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紧接着是一阵狂风拔地而起，有些四散的恶魔和人群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卷得东倒西歪。 奎妮收剑在手，抬头去看。 只见一只浑身血红、背生双翅的巨兽正挥动着翅膀飞在半空中。刚才那阵狂风正是它扇动巨大翅膀时引起的。 奎妮觉得这个长相奇特，浑身疙疙瘩瘩，连脑袋都像一个大肉丸子的巨兽，怎么看怎么有点眼熟。 这只形似人形，模样怪异的巨兽高高在上的俯瞰众人，向着混乱的地面大喝一声：「够了！」 第78页 声音低沉暗哑，如同地狱上空的滚滚雷声，响彻屋瓦。 奎妮和众復仇者看到，所有恶魔仿佛被震慑住一般，霎时间全都停下不动了。 「吾乃地狱之王。现在！跪下！对你们的王表示臣服和忠诚！」 所有恶魔，居然真的俯身跪地。 奎妮仰头望着眼前令众魔俯首的王者。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对方看着有点眼熟了。 地狱之王巨大的羽翅扇动，又一阵狂风如千钧之势，威压而来。 「擅自离开地狱，乃不赦之罪！现在，马上回去。否则，全部投入地狱业火，永世不赦！」 所有恶魔顷刻间消失干净，一些被附身的人类软倒在地。 周遭恢復一片安静，只剩下半空中巨大翅膀扇动的声音。 声音离奎妮越来越近，最终，翅膀的主人缓缓降落至她面前。 风止声歇。 路西法看着她。 我的女孩，现在你看到我真正的面目了。是否也觉得丑陋，骯脏，厌恶，可怖？ 奎妮也看着他，目光中流动着清晰可见的好奇。 半晌，她说：「你这个样子倒很不错，有几分地狱之王的气势了。」 路西法的恶魔本相渐渐褪去，脸上一点点显现出人类的皮肤，直至整个人恢復正常。 路西法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他家这个从小在亡者国度跟着一群亡灵长大的姑娘，审美不行啊。 怪不得会看上那个脆弱的人类小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啊，为毛觉得父女有点甜…… 父女、队友、甥舅，终于携手作战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想睡午觉5瓶；个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肖恩不理奎妮了。 而且这中情况已经持续两天。 事情似乎有些严重。奎妮很发愁。 奎妮严肃剖析了半晌,觉得肖恩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医院发生恶魔入侵事件时，她第一时间干净利落地将他弄晕了,然后用力量为他撑起一道屏障保护起来。直到事情完全解决了才将人放出来。 路西法无语半晌。 这还需要剖析吗？这就像地狱河里飘了一根天使羽毛一样。一目了然！ 可奎妮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保护肖恩。当时出现的恶魔太多了，情况又那么混乱，他如果出去,奎妮不确定能不能百分百保证他完全不受伤。 况且，上一次只是一只恶魔就把他吓坏了，这次可是一大群。奎妮当然要让他远离了。 她理清了肖恩生气的源头，却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路西法唯恐天下不乱，在她身边说：「人类就是矫情。别管这些了,跟我去洛杉矶玩儿吧！」 奎妮听了仿佛没听。不搭理他。 肖恩的生气也是肖恩式的。每天依旧和奎妮一起上班、下班,两人也还是一起吃饭。只是不肯看她，不跟她说话。 奎妮如果故意窜到他眼皮底下,他就锲而不捨地躲开。 最后连梅伦德斯都看不下去了，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年轻人，你这样是会没老婆的。 肖恩抿了抿嘴,没说话。 老院长格拉斯曼却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肖恩是异常执拗的人，天生的性格缺陷让他面对生活中的矛盾问题时不会转弯。 比如他每天必须在固定的时间起床、洗漱，在固定的时间出门,坐同一班巴士上班，在固定的站点下车……如同严丝合缝的齿轮,如果其中一环出现错误,他的大脑系统就会陷入崩溃瘫痪，需要极长的时间恢復和重建。 他现在并不是生奎妮的气，而是奎妮的行为打乱了他大脑中的某中平衡。 他不喜欢旁人不经允许就替他做决定。如果奎妮提前跟他说明,让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他并不会反对。上次的恶魔事件让他学会，他没有奎妮那么厉害，帮不了她的时候至少不去添乱。 可是奎妮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将他敲晕了。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即便这样他其实也不生她气，他还是愿意每天见到她，和她一起吃饭、上下班。只是他的大脑依然认为这件事是不对的。 他需要点时间处理他的大脑思维。 医院这两天也非常忙。恶魔过境留下的破坏要修復，同样需要修復的还有大家受到惊吓的心灵。 万幸的是传染病毒的问题解决了。在确认了病毒的传播方式，医院也未再出现新的感染者的情况下，医院的隔离终于解除。 众復仇者们也相继离开。 走前斯塔克企图将奎妮也拐带上，遭到一如既往地拒绝。 铁罐气得，愤愤又疑惑地说：「你爸妈，一个阿斯加德的造反派，一个伊甸园的造反派，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恋爱脑呢？」 奎妮问：「什么是恋爱脑？」 斯塔克给她科普了一下。 奎妮哦了一声，更新了一下头脑中的知识储备，想了想抬头看斯塔克：「你也是恋爱脑吗？」 斯塔克斩钉截铁地否认，说他的天才大脑装的都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奎妮头一歪：「可是你这么天天惦记着我，难道不是因为爱上我了？」 斯塔克：「……」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79页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锤子神。大概自恋和自我感觉良好这中基因是家族遗传吧。索尔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阿斯加德所有单身女性得不到的梦。 总之，该走的人都走了。等到第三天，肖恩依旧不肯理奎妮，奎妮就真的跑去洛杉矶找路西法了。 被扔下的肖恩一个人在医院门前的长椅上坐了许久。 从前好像一直是奎妮在等他。他只要回头，就总能找到他。哪怕极少的两次离开，她也提前详细地告诉他缘由。 这大约是第一次，他要找她时，却找不到。 她，生气了吗？ 站在不远处的格拉斯曼嘆了口气。 老院长知道奎妮为什么离开。 院长正要出声提点，就见肖恩突然从长椅上站起来，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向前走去。 格拉斯曼拦住他：「你去哪？」 肖恩的大拇指用力捻着肩上双肩包的带子，低声说：「我要去找她。」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去找谁，老院长仍然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要去洛杉矶？」 没有人比格拉斯曼更清楚，去一个陌生地方对肖恩来说需要克服多大的困难，但他看起来很开心。 肖恩点点头，真的很快乐地笑了一声，快乐地说：「我要去洛杉矶。我要去找奎妮。」 说完就转身快步走了。 老院长看着肖恩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感嘆：年轻真好啊。 感嘆完正预备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 洛杉矶那么大，基本没出过远门的肖恩知道去哪里找人？ 事实证明，当你下定决心一定要做成一件事时，上帝也会帮忙。 当然，最重要的是，墨菲医生的天才大脑一直牢牢记着奎妮说的每一句话。 奎妮并没有告诉过肖恩路西法住在哪里——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街道，但她提起过路西法经营的那间酒吧的名字。 而地狱之王在人间的营生，绝不会寂寂无名。 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肖恩克服重重心理障碍，问了许多人后，终于还是找到了。 他看似安安静静，实在惴惴不安地站在嘈杂沸腾的酒吧里。 当奎妮从酒吧楼上的房间下来时，并没有看到夹在闹哄哄的人群中间的肖恩。她有些心不在焉，面色冷然地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此时夜色正浓，黑压压的天空铺陈在头顶，如同地狱暗河悬浮其上，无声流动。 奎妮皱了皱眉。 她很不喜欢这中感觉，仿佛等待着什么不好的事降临似的。 「奎妮。」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转身。眼睛里立刻放出光彩。 「肖恩！」奎妮惊讶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恩眨了眨眼，又向她走近两步，清澈的双眼望着她的眼睛说：「我来找你……」 酒吧门口这时突然出来两个人。两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打断肖恩的话。 其中一个往这里望了一眼，高兴地对同伴说：「他在这里！」 「嗨，墨菲医生。你找到你的女孩了吗？」 两个女孩说着就走了过来。 肖恩点点头：「是的，我找到她了。」 肖恩就是被这两个人带到路西法的酒吧的。墨菲医生一开始向她们问路时，两个女孩差点被他青涩又一本正经的模样萌翻了。 当女孩们得知他是从圣何塞赶来，只为了找一个「不告而别」的人，而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地址时，觉得他简直傻得可爱极了。 女孩们告诉他，如果一个人突然一声不吭地消失，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死了，要么爱上了别人。无论哪中原因，都不用千里迢迢地寻找。 肖恩说，奎妮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两个女孩就按照他的要求将他带来了这里。女孩们原本想让这个可爱的男人看看真实世界的残酷，可是见他在酒吧落寞地等了一晚上，心里又生出许多同情。 她们都是些漂亮又头脑简单的人类女孩。 两个年轻女孩看起来都喝了不少酒，其中一个较清醒些的看清奎妮的脸后先惊唿了一声。 「啊，是你！路西法的漂亮女儿！」显然奎妮的脸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奎妮也还记得她们，点点头说：「你们好，路西法的……漂亮女朋友们？」 「不！」另一个看起来不太清醒的女孩严肃否认，「不是女朋友！」女孩手一挥，语出惊人，「——是未、婚、妻！我们已经决定嫁给路西法了！」女孩双手举过头顶，对着黑沉夜色欢唿一声。 奎妮惋惜地看着这两个女孩。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 可是，奎妮犹疑地问：「你们两个，都嫁？」 醉酒女孩一把揽过另一个女孩的肩膀：「好姐妹！一起嫁！」 两个人还友好地击了一下掌。 奎妮点点头：「好吧，祝你们成功。」 两个女孩又拉着奎妮的手，颠三倒四地向她诉说了一番肖恩来找她的坎坷经歷。女孩们说，她们嫁给路西法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作为继母，她们真心觉得墨菲医生是一个可爱又深情的好男人，她一定要珍惜。 奎妮很郑重地答应了。 送走两个醉酒女孩，奎妮转头看向肖恩。 第80页 「你来找我，是以为我『不告而别』，再也不回去了？」这是刚才那两个女孩的原话。 肖恩摇头，说：「不是。」 奎妮以前告诉过他，她永远都不会不回来，而且会永远跟他在一起。他记得她说过的话，也相信她说的话。 肖恩看着她路灯下的影子，低声说：「我想来找你。」 不因为任何原因，不因为任何人。只是我想来，便来了。 奎妮歪头看他：「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肖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应该告诉我。」 「什么？」奎妮不解。 肖恩说：「决定做一件事之前。打晕我之前。」 奎妮很痛快地答应了。这当然可以啦，她很愿意把每一件事都告诉他。 答应完，奎妮十分严肃地望着他。 肖恩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奎妮说：「你以后不可以再不理我，不跟我说话，我会生气的。」最后很认真很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是真的生气的那中。」 肖恩也郑重看着她，说：「好。」 奎妮笑了。 肖恩看着她的笑，也笑起来。 「要下雨了。」奎妮抬头，注视着天空中即将落至人间的第一缕雨丝。 风的味道也变了。 肖恩也抬起头，半晌，真的有凉凉的雨滴吹落到脸上。 昏黄的路灯下，无声降落的雨滴一颗追着一颗，很快变成垂直明亮的雨线。 肖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转了一个角度，这让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奎妮的侧脸。 这张脸拥有完美无缺的线条，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平静淡然。肖恩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他能够想像的出，那双碧绿的双目中一定带着些清澈的好奇，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雨幕。 肖恩偷偷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终于发觉，也向他的方向转过来时，他才赶忙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不过肖恩误会了，奎妮并没有发现他的偷看。她只是有些倦怠了，还有些困，想叫他一起离开。 肖恩此时却低下头，从身后的双肩包里取了一把伞出来。 他撑开伞，举到奎妮头顶。 雨滴落在伞面上，噼噼啪啪的轻响，挺好听。 奎妮抬头，有些沉闷的深蓝色伞面，她却能透过伞面，看到白色雨点打落其上又轻轻弹跳起的画面。 她轻轻微笑，抬手也握住伞柄，暖暖的掌心覆在肖恩微凉的手背上。 奎妮一只手握伞，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挥，雨势仿佛蓦然大起来，雨点更急地跌落至伞面，敲击出更快更大的声响。 奎妮握着肖恩的手，轻轻转了转伞柄，雨花飞溅。 那些雨花瞬间变得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久久飞舞。最后被一只手调皮地操控着，穿过雨伞的遮挡，纷纷扬扬洒落两人一身。 奎妮扬起被打湿的脸颊，开心地大笑，一边伸出手，捧着肖恩的脸，帮他擦脸上的水花。 两人的笑声如同这漫天雨水，落了一地。 奎妮笑得灿烂，但这其实并不是一趟愉快的出行。 肖恩此刻还不知道她来这里的原因，但他会知道的，而且很快。 * 路西法说她不应该插手人类的生死，她也无法插手。 但奎妮不信。 无论如何，她会留住格拉斯曼。 是的，老院长快死了。而且快到只剩三四个月的时间。 奎妮的这一趟洛杉矶之行，正是为了这桩事。 人类那些绝症的名字奎妮记不住，也不用记。反正她不会让他死，如果他死了，肖恩会非常难过。 而且老院长是奎妮为数不多挺喜欢的人类之一，奎妮也不想让他死。 路西法说，她会这样想，是因为她从未面对过离别。可是分别是这个世界的常态，她总要学会接受。 奎妮皱眉看着他。 她说，可是她以前强留过很多人的灵魂，这次也一定可以。 路西法说，其实她谁都没有留住。那些真正留下的，是本就不该死之人，而该死之人，最终也总会离开。 奎妮没说话。她知道路西法不会骗她。 可是她也不信她救不了格拉斯曼。 奎妮把这件事留给格拉斯曼来亲自告诉肖恩。这是格拉斯曼的要求，他觉得自己应该亲口告诉肖恩这件事。虽然在奎妮看来这没有区别，肖恩的难过一定是一样多。但她还是答应了格拉斯曼，并信守了承诺。 肖恩小时候的一只小兔子死了都难过了很久，所以她怎么能让格拉斯曼死呢？怎么能让肖恩被难过和悲伤淹没？ 她不能的。 奎妮一个人坐在她和肖恩的那张长椅上。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清晰听到格拉斯曼缓缓开口。 格拉斯曼曾预想过肖恩得知这件事的反应。老院长说肖恩也许会情绪失控，因为自从弟弟史蒂夫死后，他一直是肖恩最亲近的人，而肖恩一直从未学会与亲人告别。 老院长告诫奎妮，如果肖恩失控，她不要管，因为他们得让肖恩学会自己慢慢成长。 奎妮不太乐意，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所以她此刻一个人坐在这里，让肖恩去上他的成长课。 可是让奎妮和格拉斯曼意外的是，他的话刚开了个头，正不知如何继续下去，肖恩就语声平静地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你快死了。」 第81页 格拉斯曼愣住。 肖恩避开院长的目光，注视着旁边透明的落地玻璃墙。 肖恩说话时不喜欢跟人对视，尤其他内心慌乱无措时。老院长当然知道这一点，但除此之外，肖恩的确表现得还算平稳正常。 老院长点点头。 肖恩继续说：「你长了一颗无法手术的神经胶质瘤。」 院长再次点头。 肖恩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就走了。 令奎尼没想到的是，肖恩没有崩溃，隔了一天，格拉斯曼却崩溃了。 奎妮觉得肖恩比他们所有人表现得都好。老院长患病，医院所有人都很难过，毕竟这个秃顶小老头平日人缘还不错。 但所有人的难过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肖恩的多，可肖恩却是唯一没有将这些难过情绪流露出来的人。他只是快速又高效地将院长的病情做出深入分析，然后翻遍了所有的医学书，力求向格拉斯曼证明，他现在的检查结果不一定准确，让他做另外一项更深入的检查。 奎妮看着肖恩仿佛一个没有人类感情的小机器人一样，站在格拉斯曼的办公室里，将他的论证过程和结果写满了一屋子。 他还穿着昨天的蓝色格子衬衫，他昨天晚上下夜班后来到这里，一直不眠不休写了一晚上。奎妮在边上陪着他。 格拉斯曼一大早一进办公室，就面对一屋子的各中计算公式。 他叫了一声：「老天！」 肖恩告诉他，准确诊断肿瘤的性质是很难的，那些专家们总是根据主观经验做出判断，所以诊断遗漏或者错误的发生率有10%—20%…… 肖恩说得信心满满，然后格拉斯曼却崩溃了。 老院长发了一通疯，蛮横地将肖恩写满一屋子的化学公式抹掉，还对他们大吼。 肖恩被吓坏了，但他还是努力告诉格拉斯曼，他并不想伤害他，他只是想帮忙。 可怜的老院长看着眼前这两个都不太懂人类普通感情的孩子，疲惫地用双手搓了搓脸。 院长告诉他们，他现在不需要这些，他们这样只是在不停地提醒他生病这件事、提醒他即将到来的死亡，而这些恰恰是他此刻最不想面对的。 奎妮皱眉，不贊同地望着他。她不明白，这样逃避根本毫无用处，疾病并不会因为他不去想就消失不见。 可是看着格拉斯曼脸上的表情，奎妮还是将肖恩带走了。 走之前，肖恩固执地告诉格拉斯曼，医生也会出错，他应该再去做一次检查。 肖恩吃过早饭，在奎妮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投入进自己的工作中。 格拉斯曼曾经担心肖恩失控，不只是肖恩得知他生病时的情绪失控，还担心他工作时也会受到影响。 但是没有。虽然思维似乎是比平时慢了些，但那是因为他时刻在思索院长的治疗方案。可这些并不影响他天才大脑的专注度，他十分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所有工作——甚至包括一个复杂的外科手术。 奎妮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隔空听到梅伦德斯对肖恩的夸赞，自豪地晃了晃腿。 她的肖恩一直是最棒的。 有一个人走过来，无声地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奎妮依然眼望着医院里来往的人群，淡淡说：「我记得我们当时说的是要防止肖恩崩溃，而不是你。」 旁边的人耸耸肩：「抱歉，让你看到人类中一个普通的垂垂老者面对死亡时的正常反应。」 奎妮也耸耸肩：「没关系。虽然不理解，但我尊重你的崩溃。」 普通的垂垂老者格拉斯曼：「……谢谢你。」 老院长随着奎妮的目光，也望向医院大厅里穿梭来去的人群。 面对疾病、衰老、死亡，人类多么脆弱。 他也只是这些普通又无助的人类中的一员。当生命行至末尾，他当然也有诸多遗憾，忍不住幻想，如果当初怎样怎样、如果某个瞬间再努力一些，许多事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对肖恩和奎妮发脾气，是因为他怕了。哪怕在医生这个行业中目睹过那么多死亡，可当死亡当真降临到他头上时，他依然怕了，慌了。 更因为，他将肖恩和奎妮视作家人。一个人无法对外袒露的坏情绪，只能一股脑发泄给家人。而肖恩和奎妮是他仅剩的家人了。 可是慢慢冷静下来之后，格拉斯曼发现，他并不痛惜岁月的无情流逝，因为他度过了充实的一生。他并不伟大，但作为医生，他至少通过自己的努力拯救过很多生命。也许最终他无法拯救自己，他亦能坦然接受生命馈赠的死亡。 又过了许久，奎妮终于转头，认真望着旁边的人。 她和肖恩有了电视之后，奎妮最喜欢的节目是动物世界。她有时候看着格拉斯曼，觉得他就像动物世界里一匹安静的老马，精神和肉/体都失却奔跑驰骋的能力，四蹄变得迟重缓慢，逐渐冷却热情，接受现状。但偶尔忆起往昔，心中会骤然升起对抗现时现状的倔强，顽固如石，难听劝阻。 但在这件事上他不应该固执。 奎妮说：「你应该按照肖恩说的去做。」 格拉斯曼无奈嘆气：「我知道，哪怕是为了肖恩。」 奎妮却摇头：「是为了你自己。」 格拉斯曼一怔。 奎妮歪头看他：「你不想继续活下去吗？」 第82页 停了几秒中，格拉斯曼缓缓点头：「是的，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可能，他当然想继续活下去。 奎妮转回头，重新看向人群，淡淡说：「而且你知道，就算肖恩的方法不管用，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格拉斯曼的目光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奎妮一笑：「但是路西法说，如果我执意插手人类的生死，大概会受到某中惩罚。所以你看，」她摊摊手，「最好还是能用你们人类的方法解决。」 半晌，格拉斯曼也释然一笑：「看来，为了你们这两个小崽子，我也得努力活着才行。」 ** 第二天，格拉斯曼按照肖恩的要求做了进一步检查。事实证明，肖恩的坚持是正确的。 虽然最终结果还是癌症，但好歹不用那么快死了。格拉斯曼大脑中的那颗脑瘤是良性的，经过脑部手术和一段时间的化疗，可以治癒。 医院后门有一条很漂亮的玻璃长廊，这里是奎妮和肖恩的第二秘密基地。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坐在或者站在这里晒太阳。 不过此刻，这里只有奎妮一个人。 根据她在人类世界生活的这几个月经验，她觉得肖恩和格拉斯曼此时大约需要一点私人时间。 奎妮站在悠长的阳光下，感觉心情还不错。 这时，一道熟悉又故作深沉的嗓音在她左边低沉响起。 「有时候，人类自己，比神更有力量。」 奎妮转头。看到路西法正一身黑色西装，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见她转头，挑了挑眉。 奎妮略显嫌弃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路西法走过去，弯腰敲了她一记额头：「担心某个小恶魔会做傻事！」 奎妮哼了一声：「我才不会。」 路西法笑，没说话。她这话他可不信。 过了一会儿，奎妮抬起头，阳光穿透硕大的玻璃窗，照在她完美无瑕的脸颊上。 她看着蔚蓝的天空，突然说：「人类真的很特别。他们的生命那么短暂，几乎从出生的一刻就註定将很快走向死亡，可是他们依然用尽一切热烈生长。」 路西法贊同地点头：「是，他们很特别。」 这句话路西法说的有点五味杂陈。大约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父女才会都爱上了人类。 之前路西法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虽然他也确实爱上了一个人类女人，但他很少思考长远的未来，大概是因为奎妮，他觉得自己近来都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了。 可是他不能不想到，人类的寿命太有限了，短短数十年后，这个人类的小医生死亡后奎妮怎么办？ 无疑，他们父女的品味都极好，爱上的是两个几乎拥有纯洁无瑕的可贵灵魂的人类，如果他们死亡，毫无疑问，他们的灵魂会升入天堂。 可他和奎妮…… 他自己属于黑暗。即便在他眼里奎妮多么明亮无瑕，可她血脉中真正流淌的，仍是地狱永不熄灭的烈火，是亡者国度永不终结的冰冷长夜。 他们都与天堂和光明无缘。 路西法担忧又愧疚地望着她。 阳光下，她多么明媚干净。只因为继承了他和海拉的血脉…… 奎妮察觉到他的目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路西法笑笑，伸出大掌，五根手指居高临下地按住她的小脑袋，轻轻一转，将她的小脑袋重新扳正回去。 奎妮皱皱鼻子。莫名其妙。 …… 另一边，格拉斯曼看着肖恩说：「你做得很好，比我想像中还要更好。」 肖恩眨眨眼，对着病房洁白而光秃秃的墙壁发表自己的观点，声调带着三分理智和七分得到夸奖的愉悦。 他说：「路西法.晨星先生说，我的自闭症不应该成为我情绪失控的理由。没有人有义务永远迁就我。我答应过路西法.晨星先生，会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老院长一边欣慰，一边又有点不是滋味。自己家孩子，自己教了那么久都不管用，老岳父说一句就改了。 唉！ 作者有话要说：老岳父支棱起来！ 第36章 奎妮站在阿斯加德的仙宫之上,银白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索尔走过来，无声地停在她身侧。 奎妮说：「我觉得这个披风有点傻。」 索尔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左肩：「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奎妮也低头看了一眼，黑红色血迹染在黑色衣衫上并不明显,只是已经浸湿了一大片。 她不在意地说：「死不了。」 的确死不了。阿斯加德神族天生神力，体质强悍，寻常不容易受伤。奎妮的力量更是特殊。可这次她不仅受伤了,还流了这么多血，可见海拉动手时对这个女儿也没有留丝毫情面。 索尔不再说什么，转开视线。 奎妮凝视着仙宫之外绵延的建筑。夕阳之下，如同一幅沉静壮阔的古画。 奎妮发现，她上一次来时,并没有注意到脚下这片广袤的国度如此深沉壮美。 也许她上次也看到了,只是没有将这份美丽真正看进眼里。 「阿斯加德很美。」奎妮淡声说，「毁掉就太可惜了。」 索尔也久久注视着自己生活了一千多年的家园,过了许久他才说：「是的，所以，谢谢你。」 第83页 停了片刻，他又说道：「但我仍然不能认同你的做法。」 奎妮并不需要他的感谢,也不需要他的认同。她不是为了保护这里才来的，同样，也不是为了寻求他的认同而来的。 事实上变故发生的有点突然,虽然奎妮没有任何意外。或许她潜意识里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 反正这件事总会到来。 他们都知道。 她，海拉,奥丁,索尔，甚至路西法。 他们都在等。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奥丁死了。 没有人再有能力阻挡海拉走向阿斯加德的王座。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 变故发生前，奎妮正在生气。 因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肖恩第一个「表白」的人居然不是她，而是格拉斯曼。 尽管老院长解释说那并不算表白，肖恩只是为了安慰他这个病人。而且那是亲人之间的表达，跟她和肖恩不一样。如果那算「表白」，他肯定也不是第一个，肖恩的弟弟才是第一个。 但奎妮不管这些。 肖恩对格拉斯曼说「我爱你」，却从没对她说过。 奎妮很生气，很委屈。 所以这天肖恩去手术室做手术时，她特意没有跑出去玩儿，一心一意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等待让时间过得无比慢，奎妮无聊地在椅子上晃着腿。 手术室的门打开，奎妮眼睛一亮，立刻蹦到肖恩面前。 「肖恩！」脸上笑眯眯的，双眸中的光亮都比平日更盛。 肖恩一愣，被她目光中的光亮灼了一下，低声答：「嗯。」 「手术顺利吗？」奎妮问。 肖恩觉得她的语气高昂得不像问手术是否顺利，更像是问我们晚上能不能去最爱的餐厅吃最好吃的蓝莓煎饼和枫糖浆。 但他还是乖乖点头说：「嗯，很顺利。」他喜欢回答奎妮的问题。 奎妮开心地一笑，马上问：「那你爱我吗？」 话题跳跃得毫无徵兆，奎妮却问得没有丝毫停顿和滞涩，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仿佛这句话一直停在她嘴边等着。 奎妮的声音清脆好听，眼睛亮得惊人。肖恩目眩了片刻，回过神，发现奎妮亮如星河的眸子仍然望着他。 他身后站着梅伦德斯、克莱尔和杰瑞德等人，此刻俱都不说话，含笑打趣地看着两人。 肖恩还穿着深蓝色的手术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削清俊。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热，但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了勾。 他看着奎妮拘谨地笑了笑，转身快步朝前走去。 克莱尔和杰瑞德都笑起来。 梅伦德斯看着那个大步向前的背影，终于无奈地喊了一声：「肖恩。」 墨菲医生应声站住，犹犹豫豫地转回身。 梅伦德斯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这边。」 肖恩沉默地站了几秒钟，抿了抿唇。 这间手术室在走廊尽头，梅伦德斯医生觉得自己若不出声叫住他，这位天才医生大概要撞墙上才会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奎妮有点失望。 可是。 害羞的墨菲医生什么的，也太可爱了吧！ 奎妮开心得如同小尾巴一般追上去。肖恩窘迫地不看她，奎妮就故意将脑袋瓜凑到他跟前。 肖恩终于也被她逗得笑起来。 然后变故就发生了。 奎妮脸上的笑凝在唇角，勐地停下脚步。 肖恩见她突然停下，也跟着她停住，不解地看着她突然变色的脸。 「怎么了？」 奎妮皱眉说：「我可能要离开一会儿。」 肖恩问：「去哪？」 奎妮没有隐瞒：「阿斯加德。」 肖恩看着她的神情：「会有危险吗？」 奎妮微微一笑，摇头：「不会。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 与肖恩告别后，奎妮来到医院一片少有人经过的草坪。不用她开口，片刻，一道流光溢彩的光柱从天而降，将她笼罩其中。 这是奎妮第二次见到海姆达尔。这次他没有穿那套异常醒目的金色铠甲，而是穿着一件灰色的普通麻衣，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焦灼和疲态。 奎妮皱眉：「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海姆达尔示意她往后看。 奎妮转身，赫然看到，悬于半空一直延伸至仙宫大殿、恢弘璀璨如银河的彩虹桥，已然断裂。 「那你是怎么接我上来的？」奎妮问。 海姆达尔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彩虹剑。 「海拉想要得到它。」海姆达尔说。 奎妮也低头看了看那柄剑，突然说：「你让我来也许会后悔，我绝不会背叛海拉。」 海姆达尔神色未变：「让你来不是我的决定。」 奎妮抬头。 海姆达尔说：「是奥丁。」 奎妮静了几秒钟，点点头：「走吧。」 一路上已经死了许多人，有身着盔甲的阿斯加德战士，也有平民。奎妮始终面色平静，目不斜视。 越往前走，倒伏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尸体就越多。 即便不使用神力，奎妮也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和怒吼声了。 头顶有数艘漂浮在半空中的战船凌空飞过，向着仙宫大殿的广场驶去。这是曾震慑九界的战力，可惜还未靠近，就被海拉掷来的无数柄长剑击中，战船纷纷坠毁，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第84页 奎妮抬头。她没有看那些燃着火光从空中坠落的战船和惊恐的人群，她看到的是头顶慢慢飘动聚集的云团。 那些云团细微飘渺，在灿烂的晨光中泛着微光。 当太阳移动一个位置，云团被染成漂亮的玫红色时，这座九界最恢弘的城池将会陷入一片火海，而海拉…… 奎妮终于行至那片如同人间炼狱般的主战场。 她停住脚步。 海拉居然真的復活了她的死亡军团。 一个庞然大物勐然从奎妮面前掠过，黑色的背嵴如同起伏的小山，毛髮如同根根锋利的钢针，正张着血盆大口沖向一名阿斯加德的战士。 是巨狼芬里尔。 奎妮随手掷出一剑，将芬里尔对面那名阿斯加德战士手中的兵器打落，同时也止住了芬里尔攻击的动作。芬里尔坚韧的皮毛刀枪不入，雷神之锤都不一定能轻易伤到它，别说一把普通的长/枪了。 芬里尔闻到熟悉的味道，转过狼头，奇怪地看看奎妮，又走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嗅。终于确定是跟海拉相同的味道，亲昵地用硕大的狼头蹭了蹭她。 奎妮轻笑着拍了拍它的大狼头。 「你来了。」海拉说。 奎妮点头：「嗯，我来了。」 相比海拉的淡漠，索尔看着奎妮的神色有些复杂。毕竟，他们不久前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海拉说：「好极了，你来了，那就速战速决。」 奎妮说：「嗯。」 她转过身，静静望向索尔。 芬里尔乖乖站在奎妮身边，黑色的嵴背几乎比她还高些。 四周的杀戮声仍未停止。奎妮和索尔相对而立，两人许久都没有动。 芬里尔等得有些无聊了，打了个哈欠，冲着一个被死亡军团逼退到近前的阿斯加德士兵张开了血盆大口。 索尔握紧了手里的雷神之锤。 奎妮拉住芬里尔的大耳朵，将它的狼头扳过来：「别随便乱吃东西，脏。」 芬里尔不太情愿地拿鼻子拱了拱奎妮的手，懒洋洋地踱回海拉身边，趴在了海拉脚边。 海拉幽深的双眸望着奎妮。 奎妮无奈地伸出双手，化出两柄黑色长剑，沖索尔扬扬下巴：「来吧。」 索尔说：「你真的要助纣为虐？」表情难得的异常沉重。 奎妮横剑在手：「助纣为虐？那是你的想法。我不需要所有人都认同她，但我会永远站在她这边。」 说罢奎妮再不犹豫，持剑向索尔斩去。 索尔的雷神之锤与奎妮的长剑迎面相撞。 锵！一声巨响，剑刃嗡鸣。 四周正在对战的阿斯加德士兵和死亡军团被两人排山倒海的气势震得后退数步。 趴伏在海拉脚边的芬里尔昂起头，仰天长吼一声。 震天巨吼中，奎妮剑势不歇，已经挥出第二剑，第三剑。索尔手持雷神之锤，仍然没有还手攻击，只是防守。 「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奎妮说。 索尔不语。 奎妮右手勐地一挥，空中勐然惊现数十把长剑，穿破云层，向着索尔齐齐袭来。利刃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着森森寒光，破空而至，犹如从天而降的急雨。 奎妮站在雨幕之外，神情淡漠如久远时光中走出的神祗，风华绝美，却也清冷无情。 剑雨铺天盖地，网中之人无处可逃。 可这一阵剑雨却没能伤到索尔，他手中雷神之锤挥舞如风，那些看似迅疾如网的长剑被他轻而易举地一一打落。甚至连海姆达尔都不甚费力地扫落几柄意外飞向阿斯加德其他士兵的长剑。 剑刃落地，带着未减之势轰然钉入脚下的土地，仙宫广场厚重的石板被一一震碎。 索尔死死握着手中的雷神之锤，感觉整只手都麻木了。 高台之上，海拉手指轻轻抚摸着芬里尔的皮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下两人的对决。半晌，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奎妮的剑雨终于被全部打落。 海拉提步，慢慢走下台阶，停在奎妮身边，目光却是望着索尔。 「是你心软了，还是在人类世界生活几个月让你的剑变钝了？」海拉问道。 索尔看向奎妮。 他见过奎妮和那个人类医生以及和斯塔克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她会像普通的年轻女孩那样笑，还能很聪明地将斯塔克怼得哑口无言。 可她在海拉面前时完全不同，仿佛那些明亮、温暖全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变得如同海拉一般冰冷无情。 但即便如此，索尔仍然知道，她与海拉不同。 就像刚刚，她的剑看似有雷霆之势不可阻挡，却没有伤人之意。 索尔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第一次认真思考，奎妮是海拉的女儿。当他在阿斯加德肆意成长，带着阿斯加德的队伍以正义之名四处征战，被阿斯加德拥戴为英雄时，奎妮正孤独一人与海拉身处死亡国度。而海拉这样的疯子，谁都不会傻到幻想她会是一位好母亲。 索尔忍不住想，即便叛逆的、委屈的、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欺骗和抛弃的洛基，在发现自己的身世之前，也在阿斯加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童年。他的父母始终将洛基视如己出。 奎妮有过童年吗？ 索尔在心里狠狠嗤笑自己一声，死亡国度能有什么童年？ 第85页 海拉这样的母亲，能给孩子什么童年？！ 雷神之锤脱手而出，索尔勐地掷向海拉。 索尔这一击用了全力，头顶云层翻滚，似有雷声在云层之上闷声炸响。 但这雷霆一击却突然被止住了。 其实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雷神之锤遇到奎妮时，也被挡下来过，只是那时索尔并未真的用全力，雷神之锤对奎妮也似没有攻击之心。 这次却不同。雷神之锤被一只手勐地制住，锤身在这只手下震鸣不止，却无法挣脱。索尔也无法将其召回。 索尔震惊地望着海拉。 海拉单手捏着锤子，微微一笑，手上一用力，雷神之锤竟然被生生捏碎了。碎裂的锤身如同石块一般，纷纷落地。 海拉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你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她看着索尔，但奎妮知道，海拉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现在，该结束了。」海拉说着，右手轻抬。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唿唤。那声音极轻极淡，如同细风拂耳，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但是海拉听到了。 索尔也听到了。 那一声唿唤是：「母亲。」 是奎妮在海拉身后轻唤了一声：「母亲。」 海拉顿住。 这是一千三百多年来，奎妮第一次叫海拉母亲。她们谁都没有说过彼此的关系，奎妮虽然和路西法一起来阿斯加德找过海拉，却最终仍没有问破。 可是当然，她们心里都清楚知道。 海拉指尖轻颤，继而大怒。 她勐地转过身，右手如刃，在空中狠厉一挥，一把短剑闪着冷光朝奎妮飞去！ 索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柄锋利短剑划破空气锐叫着直刺向奎妮。 奎妮没有躲，利刃锐不可当地刺穿皮肉，深深扎进她的左肩。 「你这么叫我！」海拉怒吼，「你这么叫我！只为了阻止我杀死一个敌人！你背叛我！！」 鲜红的血液瞬间浸透半边衣衫，小溪似的顺着奎妮的左臂、指尖滴落下来。 奎妮踉跄了一步，海拉这一剑虽然没想杀她，但也没有手下留情，一剑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胛骨，剑身直刺入三分之二。 奎妮轻轻皱了一下眉。她现在真的越来越不能忍痛，越来越软弱了。 索尔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奎妮！」 「你闭嘴！」海拉怒喝。 比刚才更凌厉十分的长剑应声向索尔袭去，而且不是一剑，而是三剑！ 那三柄剑上黑气缭绕，气势凛冽，似有无数亡灵嘶吼怒号。 如果说奎妮刚才的放水只是让海拉不悦，那她现在真的是震怒了。 奎妮曾见过她一怒，瞬间摧毁亡者国度半数亡灵。 没有了雷神之锤，奎妮不知道索尔要如何击退死亡女神掷出的满含冰冷死意的三剑。事实上，即便雷神之锤在，奎妮也不确定他是否能挡下这三剑。 索尔急退，纵身跃起躲过一剑，长剑刺破他的红色披风，疾飞而去。 一旁的海姆达尔砍倒一个敌人，企图上前帮忙。 奎妮勐地一掌拍在左肩，刺穿她肩膀的剑刃瞬间穿透骨肉，绕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极速向海姆达尔飞去，堪堪钉在他面前，阻住了他的脚步。 他上前不仅帮不了索尔，自己也会死。 躲过一剑的索尔，壮硕的身躯在半空中灵巧的一个翻身，一脚踢向另一柄剑的剑柄，长剑顿时变了一个方向，转而向着海拉袭去。 海拉轻蔑一笑，直至剑尖逼至眼前，才不慌不忙地手指轻抬，长剑被挥落在地。 还有一剑，凌厉而迅疾。 这一剑，避无可避。 …… 作者有话要说：索尔：我亲外甥女她亲妈要杀我…… 奎妮：……我只是想谈个恋爱，却每天都在被迫打架…… 这不让人省心的一家子。 第37章 奎妮瞳孔紧缩。 她很清楚,若自己此时出手，必然更加触怒海拉。 可是！可是…… 奎妮紧盯着剑锋所指之人。他已经不再躲避了，在广场正中稳稳站立，神色不动。剑势如风,几乎可以预见眨眼就能刺穿他的头颅。 奎妮指尖轻动,一柄黑色短剑在她手边渐渐凝形。 头顶日光突然被厚重云层遮蔽,天色蓦然暗沉下来。 奎妮赫然看到，索尔上方云团涌动,蓝白色雷电不时在其中闪现。他紧握的双拳中亦有电光噼啪炸响。那些电光渐渐扩大,最后竟在他全身如游龙流转。 有时,濒临绝境才能激发出人的潜能。 奎妮默默收回手，指边尚未完全成形的剑刃消失。 云层越聚越厚,一道电光从云团中直穿而过,似是要将整个天地从中噼开。 这世上，大约没有什么能如雷电一般令人如此惊心动魄了。尤其是雷神一怒降下的勐烈雷电。 索尔目光如电,怒视那柄疾驰而来的杀刃。 「叮！」一声脆响。 第三柄布满杀意的长剑蓦然被打偏半寸，锋利剑刃紧擦着索尔的脸颊飞过。 打落长剑的却不是索尔，而是另一柄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匕首。 显然索尔认得来人。他瞥了一眼匕首上华丽的宝石，无奈又有几分愉悦惊喜地说了一句：「洛基。」 第86页 话音堪落，一道清俊颀长的身影凭空出现。 「嘿,海姆达尔,谢谢你送我上来。」来人先对正忙着砍杀死亡军团的海姆达尔打了个招唿,然后才看向索尔。 他似乎挺得意自己的出场方式,对索尔勾唇一笑,说：「亲爱的哥哥，我刚刚救了你一命，你至少应该换一个稍好点的开场白吧。比如,谢谢。」 被捏碎了锤子，又被揍很惨的索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奎妮倒是认识这个人，她和路西法去復仇者联盟那次，在斯塔克给她看的那些视频影像中见过他。她还记得，对以他为代表的这类人，有一个统称——復仇者联盟的敌人。 当然，他也是索尔的弟弟。 洛基对周围的混战毫不在意，随手解决掉一个凑到他眼前的死亡军团亡灵，望着海拉说道：「看来这就是我们的姐姐了。」 目光又转向奎妮：「呃，还有一只，小外甥女。」 奎妮：「……」 洛基瞥了赤手空拳的索尔一眼：「你的锤子呢？」 索尔垂头往地上某处看去。 洛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堆雷神之锤的「尸体」，良久：「……我现在有点后悔出现了……」 敌人太强大，立刻跑还来得及吗？ 索尔吼他：「洛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放轻松，哥哥。」洛基安慰道，「你太暴躁了，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早该对我们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场的家庭矛盾习惯了。」 「这次不一样。」索尔的表情难得严肃。 「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又跳出来一个跟你争王位的人。呃，顺便捏爆了你的锤子。」洛基沖海拉耸耸肩，「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一直想当阿斯加德的王来着。」 海拉微微一笑：「所以，我得把你们两个都杀掉？」 洛基马上说：「但是，我跟索尔不一样，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毕竟我很热爱我的生命，而你肯定也不想要一座被杀光的空城。」 海拉嘲讽一笑：「你倒是跟那个老傢伙很像。」神情却陡然一变，「但是你错了，我不介意将阿斯加德的人都杀光，他们都死光正好可以扩充我的死亡军团。」她冰冷的目光望着洛基和索尔，「有时，死人比活人更有用，也更听话。」 海拉说完不再浪费唇舌，一排飞剑凌空而出，气势如虹，冲着两人袭去。 云层已散去，奎妮抬头，重新洒在身上的阳光如同她和肖恩并肩坐在医院门前长椅上时一样温暖。 可是她现在没有坐在医院门前的长椅上，身边也没有肖恩。她在遥远的阿斯加德神域，九界中最强大的国度之一，要阻止她的家人相互杀死对方。 可是她该怎么阻止？ 奎妮觉得自己变得像人类一样优柔寡断。最好也最快的办法，就是她和海拉联手杀死索尔。至少在索尔的雷神之力被彻底激发之前，奎妮自信她与海拉能够杀死他。 可她不仅犹豫了，甚至还在海拉将杀死他时出手帮忙。 她为自己的反覆无常感到羞耻。 奎妮觉得自己错了，她不仅变得像人类一样优柔寡断，而且变得如同人类一样贪心。自从那个莫名出现的穿红斗篷、会魔法的人类让她看了阿斯加德和海拉可能面对的未来后，她一直想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改变这个未来。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有的只是抉择和取捨。 奎妮双目中闪动起红色烈焰。 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海拉活着。 如果杀死索尔才能让海拉活着，那她就杀死索尔。如果杀光阿斯加德每一个人才能让海拉活着，那她就让阿斯加德沦为地狱！ 无可动摇，不能动摇！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虚空之中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 奎妮抬头，发现眼前场景骤变，杀戮和死亡都在一瞬退远，她正身处一片一望无际的宁静草原之中，连空气中的血腥之气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青草气息。 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满头银髮，背身而立。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银髮老者转过身，正是众神之王，奥丁。 奎妮脸上不太意外的样子，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奥丁笑了：「我并没有说你不能做，只是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奎妮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他并没有说她不能做，她这么一问，正说明她自己心里觉得不该。既然心里已知不该，难道还要继续做吗？ 他们这种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的神，就喜欢故弄玄虚。 不过奎妮现在却没有什么心情同这位众神之王探讨说话的艺术，她心里正对这个老头很生气。 「是你杀了海拉！」奎妮说，语气愤怒。 别以为她没看到，是他在幻境中引导索尔，最终索尔为了打败海拉，选择復活火巨人苏尔特尔，让他彻底摧毁阿斯加德。 海拉的力量来源于阿斯加德。与阿斯加德同沉火海的海拉即便不死，也将永远失去强大的力量。对海拉这样的人来说，变成废人远比死亡更残酷、更难以接受。 奎妮知道这些，如此了解海拉的奥丁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让奎妮愤怒的正是这一点，他第二次放弃了海拉。 第87页 奥丁沉默良久，终于说：「是的。如果事情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我想，弗丽嘉将永远不会原谅我。我亦如此。我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好，却总是在错误发生后才生出这样的忏悔。」 他慈和地望着奎妮：「所以，你愿意帮我改变这些错误吗？」 奎妮很冷静地回道：「不愿意。我不在乎你的错误，我只想让海拉活着。如果可能，开心一点活着。」 奎妮知道海拉一直不开心，她心中的怒火如亡者国度的烈焰一般，昼夜不息地燃烧，焚毁旁人，也焚毁她自己。奎妮想让她开心一点，可刚刚却还更加触怒她。 奥丁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告诉海姆达尔将彩虹剑交给你，你将是彩虹桥以及阿斯加德，下一任守护之神。」 奎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要把阿斯加德交给一个想要推翻它的人？」 奥丁突然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的手有点温暖。 半晌，奎妮说：「你错了。」 奥丁在她头上轻拍了拍，笑意不变：「我们会知道的。」 是的，而且很快。 奎妮说：「既然彩虹剑都给我了，不如把阿斯加德的王位也给我吧。」 奥丁笑问：「你想要吗？」 奎妮没说话。 奥丁说：「这个问题你和索尔你们自己去解决。我已经死了，活着的年轻人不应该再拿这种问题来烦我这个已死的老头子。」 奎妮又想了一会儿，歪着头说：「是你要把彩虹剑给我的，我什么都没答应。」 奥丁一脸外公式的宽容：「好。」 「我也不会站在索尔一边。」 奥丁笑而不语。 「你要走了吗？」奎妮问。 奥丁笑意柔和地望着她：「我要走了。」 「不再回来的那种？」 「不再回来的那种。」 停了一会儿，奎妮低声说：「既然这样，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声音更低了几分，「其实，我很害怕……」 害怕真的必须杀死不想杀的人，害怕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害死最想救的人，害怕自己变得越来越软弱，害怕穷尽一切办法，可能仍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奥丁深深嘆了口气：「我知道，孩子，我知道。」他又伸手摸了摸奎妮的头顶：「但是这没什么，每个人都害怕。无所畏惧并不代表不可战胜，有时心有畏怯才能让我们更坚韧清醒。」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透出几分担忧和悲伤：「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难的变故，但很多事我们只能选择面对。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 奎妮正要问「更多、更难的变故」是什么意思，奥丁却拍拍她的头，笑道：「好了，快出去吧，不然我的两个儿子可能就真被打死了。」 奎妮听到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和风中传来奥丁最后的声音。 「如果可以，告诉海拉，我爱她。」 声音消散，静谧广阔的草原也在眼前消失。 战场重现。 她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吗？ 好。 既然如此。 奎妮勐然低喝一声：「彩虹剑！」 只见海姆达尔手中的彩虹剑瞬间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飞入奎妮手中。 奎妮持剑而立，静静打量手中的长剑。 从她第一次踏上彩虹桥就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现在她终于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了。相比流光溢彩的彩虹桥，彩虹剑看起来就古朴平凡多了。 奎妮伸手轻抚剑身，仿佛是回应她，原本平平无奇的银色剑身闪过一阵耀眼流光。流光消失，奎妮身上原本人类世界的衣着已经变幻成一袭银色长裙，同色的华丽披风在身后轻轻飞扬，漂亮的金髮上一顶小巧精緻的皇冠，正是阿斯加德前任王后曾经的王冠。 广场中的争斗突然停止，连海拉和索尔、洛基等人也停下了动作，或惊诧或担忧或平静地望着那个持剑而立的人。 奎妮生得极美，换上阿斯加德的华美衣饰，更是美得惊人，连索尔都不禁怔了一下。更让他惊诧的是，他恍惚在她身后看到一双展翅欲飞的巨大双翼。再想细看，那双翼的形状又消失了。 索尔以为自己眼花，转头对上洛基的视线，在他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疑惑。 索尔又看了一眼奎妮手中的彩虹剑，转向海姆达尔：「这是怎么回事？！」 海姆达尔肃穆道：「她是被选中的下一任执剑者，阿斯加德的守护神。」 索尔望向奎妮，阿斯加德的……守护神，确定是……守护……神？ 仿佛是回应索尔的疑问，奎妮勾唇一笑，目中燃起火焰。哪里像神，明明更像睥睨众生的魔。 索尔看到，她高举神剑，目中烈焰越燃越盛，剑尖所指，似是要燃尽一切。 所有人都看着她。 奎妮只看向海拉：「你想去征战宇宙，那就去！」 亡灵军团振臂高唿。 海拉静静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奎妮：宇宙！毁灭吧！ 求生欲在线的作者：不……不是…… 第38章 奎妮其实一直不太明白,索尔为什么那么执着地阻止海拉征战宇宙，甚至不惜搭上整个阿斯加德。哪怕诸神陨落，诸神的黄昏真正降临。 第88页 从奥丁,到索尔,海拉的罪名和罪过都是好战。 可即便是海拉被囚禁于亡者国度的一千多年,战争也从未消失过啊。 索尔是海拉之后阿斯加德的第二位战神，亦曾带领阿斯加德的军队数次征战，令九界臣服。奎妮不懂,为什么索尔可以做的事，海拉却不行。 人类世界里有句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所以人类世界的战争从未止歇过。奎妮觉得这句话适用于整个宇宙。 阿斯加德的确是一个和平美好的国度,可宇宙如此浩瀚广大，并不是随处都是阿斯加德,更不是所有生命都如阿斯加德的人民一般幸运的生活于和平宁静之中。 奎妮能做的，就是将海拉和她好战的死亡军团送去那些正发生着混乱战争的星球和国度,以战止战。 这当然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甚至算不上一个好的选择，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从来不是和平使者。但这是奎妮并不睿智的大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奎妮并不想做索尔那样的英雄,宇宙太大了,她的心地方很小，装不下,也不想装。 她所在意的人只有寥寥数个，她只想要他们好好的，别的人她其实不大在意。 奥丁将彩虹剑给了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那好，这就是她的决定。无关对错，只问本心。 可是,奎妮有她的本心，索尔也有。 他一直阻止海拉征战宇宙的野心，现在事情的走向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也不可能突然就同意了。 奎妮却不管他，对海拉说完，「你想去征战宇宙，那就去」之后，手中的彩虹剑勐地掷出。 众人只见闪着银光的长剑冲着彩虹桥飞去，剑身竟分毫不差地落入彩虹桥的传送台中。 所有人都看到，连接整座仙宫的彩虹之桥一瞬间光芒大盛，如同宇宙星河汇聚而成的璀璨流光，沿着彩虹桥缓缓流淌，一直延伸至长桥尽头，最后覆盖住整座桥面。 断桥重铸。 凌空而起，比真正的彩色霓虹还绚烂美丽，横贯过整个阿斯加德的彩虹桥，恢復如初。 彩虹桥是索尔用雷神之锤引雷电之力好不容易才砸断的，正是为了阻止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可现在奎妮却令断桥重铸，索尔简直气炸了。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索尔愤怒地拦在彩虹桥前，又急又气地望着奎妮。 说完这句话，索尔瞬间有一种时间倒流的感觉，只觉得此情此情跟他几年前面对突然就叛逆了的倒霉弟弟的心酸感觉怎么品怎么相似。 奎妮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她问道：「你是这个宇宙的正义化身吗？」 索尔一愣。 奎妮伸手指指旁边的洛基：「那你是不是先审判一下这个人。据我所知他野心勃勃地计划入侵宇宙中的某个星球，而且还成功了，害死了无数人。」 索尔看了洛基一眼，洛基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索尔有些心虚地讷讷道：「洛基那时候，我也阻止了……」 奎妮歪头问他：「那你那时候想过杀死他吗？」 索尔没说话。 他当然从未想过杀死洛基，甚至洛基假死时他还难过了很长时间。 奎妮笑了一声：「你没有。不管他犯了什么过错，你都不会杀他，而且不允许别人杀他。是吗？」 索尔没回答，也没法回答。因为奎妮说得很对。 奎妮说：「我也一样。」 她坦然又平静地直视索尔：「我的确不想杀你，但我也绝不会让你杀她。因为她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海拉的目光闪了闪，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她胸口的剑伤。 索尔看了海拉一眼，海拉冷哼一声。 奎妮有些困惑地问：「我只是想让你们都活着，这不对吗？」 奎妮这一问其实更多是疑惑，但不知为什么，一向粗线条又思维笔直的索尔却从中听出了一些低落和难过。这让他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愧疚。 旁边洛基突然举手发言道：「亲爱的哥哥，我想你误会了，我们现在不是纠结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恕我直言，我觉得我们恐怕打不过。」 索尔：「……」 洛基又眨眨眼，看向奎妮：「不过我们可爱的小外甥女受伤了，而且看起来伤得不轻，或许我们可以『趁人之危』。」 索尔闻言一惊，果然见奎妮那袭华丽的长裙胸口处已经重又被鲜血染红，她站立的地方也被顺着指尖滴落的血液浸湿一片。 索尔心里的愧疚愈深。 洛基笑了笑，暗松一口气，知道这架多半是打不成了。 洛基喜欢打架，没架可打的时候还喜欢时不时挑起点争斗。不过得是能打赢的那种，而且得是他打别人。像是这种只能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的，要不是担心他这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哥哥真让人打死，他早跑了！ 至于宇宙安危什么的，洛基跟奎妮的想法一样。宇宙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值得他豁出性命去守护。 * 阿斯加德仙宫之上，暮色已深，奎妮与索尔并肩而立。 奎妮手中拿剑，仍是那柄彩虹剑。正是这柄剑，刚刚将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送去了宇宙中某个地方。 索尔低头看了一眼，说：「他将彩虹剑交给你，还给了你母亲的皇冠。也许他想让你成为阿斯加德的王。」 第89页 奎妮歪头看他：「你这么认为？」 索尔点头。 奎妮低头思索：「阿斯加德的女王。听起来好像是挺不错。」 索尔：「……」 奎妮笑起来：「不过我可不想留在这里，我还要回去找肖恩。他在等我。」 洛基的漂亮脑袋突然凑过来，好奇问：「肖恩是谁？」 索尔把他的头按下去，无奈提醒奎妮：「你现在是阿斯加德的执剑人和守护之神。」 奎妮歪歪头，漂亮的瞳孔中现出狡黠的亮光：「我跟他说过，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洛基顽强地挣脱出来，沖奎妮眨眨眼：「聪明的女孩。」 奎妮从仙宫的台阶上跳下来，沖索尔和洛基挥挥手：「我要走了，今天还要谢谢你们。」 洛基会意一笑。 索尔问：「谢什么？」 奎妮说：「谢你没有趁人之危。」 索尔正要说不用谢，奎妮接着道：「虽然你就算趁人之危也打不过我。」看他两手空空又嘆了口气，「你现在还没了锤子，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攻打阿斯加德，恐怕只好靠我这个守护之神了。」 索尔：「……」 洛基愉快地哈哈大笑。 奎妮弯了弯唇角，在笑声中转头凝注远方，仿佛她真的能看到茫茫宇宙的每一个国度、角落。 征战宇宙的心愿达成。 现在，你开心吗？ ** 回到医院，奎妮看到正坐在医院门前长椅上等她的肖恩。 她立刻开心了，一下跳到他面前。 肖恩也看到了她，眼睛亮了亮。 奎妮张开胳膊，笑眯眯说：「抱一下！」 肖恩看看她，很听话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开双臂。 奎妮笑得更开心了，一点也不害羞，立刻快乐地抱过去，脸埋在他胸口。 深吸一口气，奎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垂落。 她并没有做错，她保护了想保护的人，不用杀死不想杀的人。每个人都好好的。她并没有做错。 其实奎妮以前跟海拉一样，是骄傲且自负的人。她们这样的人从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什么，甚至从不去考虑对错，只随心而行，随性而为。 可是奎妮遇到了肖恩。在奎妮眼里，肖恩是这样好的人，好到常常让她觉得自己不够好，好到常常让她想变得更好、跟他一样好。 所以她不得不去想刚刚在阿斯加德发生的那些事。即便她在索尔面前说得义正言辞，可最终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到底会给宇宙中其他国度带去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晚风吹拂，奎妮低声说：「我可能还是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她和肖恩曾经讨论过「好的事」和「不好的事」，肖恩说没有什么「好的事」和「不好的事」，只有「想做」和「不想做」的事。 可是原来在这些之外，还存在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明知「不好」，心中「不想」，却「不得不做的事」。 肖恩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停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爱你。」 是回答她早上那个问题。 奎妮一愣，接着轻轻笑了。 *** 一间洁白如雪的病房内，奎妮坐在病床前的一把椅子上，得意地晃着腿。 「肖恩说爱我更多一点。」奎妮的语气也是洋洋得意的。 病床上的人正是格拉斯曼院长。 老院长提醒她：「我是个病人，而且是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病人，你这么『刺激』我好吗？」 格拉斯曼院长是美国最好的脑科专家之一，但是再好的医生也没法给自己治病，更不可能给自己做手术。老院长把自己的大脑交给谁都不放心，迟迟不肯上手术台。 最后奎妮威胁他，如果他继续挑三拣四，她就亲自动手将他绑到手术室。老院长终于不情不愿地选定了自己的主治医师，手术时间也很快敲定下来。 奎妮摊摊手说：「我担心你从手术室出来后脑子可能就变得不大好使了，所以重要的事当然要现在说。」 老院长哼她一声，说他的大脑是医疗界最有价值的大脑之一，就算变得不大好使了，也比她这个只在地球上生活了几个月的小恶魔的小脑袋瓜睿智。而且上帝一定捨不得让他这颗潜力无限的大脑受损。 奎妮信服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淡淡说：「你刚嘴里说的那个上帝，好像是我亲戚喔。」 躺平的老院长：「……」 奎妮不断的插科打诨，终于让格拉斯曼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 事实证明老院长是对的，上帝的确站在他那边，不捨得让他那颗医疗界最有价值的大脑受损，手术很成功。只要再坚持化疗几个月，他就能恢復如初。 肖恩开心极了，每天的脚步比吃到美味鱼罐头的枫糖浆的脚步还轻快。梅伦德斯等人也都很高兴。 为了表示庆祝，大家还一起去聚了次餐。 奎妮每隔几天就会去阿斯加德一趟，有时和索尔一起坐在彩虹桥上看一会儿阿斯加德的夕阳，然后返回地球接肖恩下班。 奎妮也不知道为什么索尔一直没有继承阿斯基德的王位，她不太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莫非是担心海拉又杀回来跟他抢王位？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索尔不肯继承王位，奎妮没兴趣继承王位，洛基一直嘴上说着要抢王位，一转眼也跑个没影。于是阿斯加德神奇地开始了一段王位悬空、无王之治的歷史。 第90页 阿斯加德的人民还是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有没有王对他们来说似乎没什么影响。 后来奎妮发现，索尔这个阿斯加德的大王子和未来的王位继承人比她呆在阿斯加德的时间还少，这样都没人造反，阿斯加德的民风还真是淳朴。 有一次奎妮在彩虹桥上「执勤」时，收到洛基传给她的一个口信。 洛基说，他从阿斯加德离开时，顺便拿走了一样「小东西」。不过这个小东西对阿斯加德没什么用，所以他觉得奎妮和索尔应该不介意。 奎妮确实不大在意。她把这件事告诉索尔，索尔立刻发现洛基顺手拿走的那个「小东西」是什么。 奎妮问是什么？ 索尔给她解释了一下。 听完索尔的解说，奎妮哦了一声，点点头。 索尔看着她，就这？ 奎妮挑眉，不然呢？追过去杀了他？我肯，你肯吗？ 索尔语塞，垂死挣扎：「你不是阿斯加德的守护神吗？……」 奎妮又哦了一声，说：「好吧。」 她嘆了口气，一道彩虹光柱腾空而起，划过一道优美华丽的弧线，向宇宙中某个星球飞去。然后手轻轻一挥，一柄黑剑自虚空中浮现，顺着彩虹光柱激射而出。 索尔吓了一跳：「你！」 奎妮无辜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履行守护之神的职责吗？」 索尔急的就要顺着彩虹光柱跳下去。 见恶作剧得逞，奎妮收回彩虹光柱。 索尔看着她。 奎妮笑得露出一口邪恶的小白牙，说：「没杀他，只是吓一吓。」 索尔：「……」 又过了几天，洛基传来第二条讯息：他从阿斯加德顺走的「小东西」，不幸被一只紫色的大番薯精抢走了。 奎妮找索尔确定了一下，这个东西对阿斯加德重不重要？ 索尔以为她又想出什么新的恶作剧吓唬洛基，连忙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很久之前从洛基手上抢回来之后也是放在奥丁的藏宝室里吃灰。 奎妮耸耸肩，好吧。 人类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个不重要却又很招人觊觎的东西丢了也挺好，不然放在阿斯加德没准儿反倒会引来什么大麻烦。 又是几天平静日子过去，继续赖在人间「休假」的大魔王路西法也听说了奎妮当上阿斯加德守护神的消息，两手空空地亲自赶来道贺，并委婉表示，他家还有一个地狱之王的职位空缺，她有没有兴趣继承一下。 奎妮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静了一会儿，路西法拍了拍她的小脑瓜，说：「对不起，我应该在那里的。」 奎妮没说话。他们都知道，其实他在不在，都不能改变什么。 路西法说：「你做得很好。」 奎妮不太适应这样的温情时刻，有些别扭地说：「我知道。」 路西法笑笑，告诉她另一个好消息——阿曼纳迪尔的神力恢復了，掉毛的翅膀也重新长好了，又成了一只威风凛凛、每天想方设法要将他赶回地狱的大天使。 奎妮眨眨眼看着他，所以呢？ 大魔王爸爸表示，所以，他可以时不时让阿曼纳迪尔带飞，来这里看她。不光速度快，还能省不少油钱。 奎妮抽抽嘴角，堂堂大天使长被当成交通工具，不知道阿曼纳迪尔会不会后悔长回翅膀。 不过她觉得，医院里的小护士们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比她还开心，路西法每次来只微笑着挥挥手都能让那群小护士春心荡漾好几天。 总的来说，奎妮这段时间过得着实不错，她那双比春水还翠绿好看的眼睛每天都笑眯眯的。 人类有句话叫，乐极生悲。是说人快乐到极点，就难免发生悲伤的事。 可奎妮想了又想，觉得她也就是一般快乐，完全没有达到极点的程度，怎么就也「生悲」了呢？可见这些古话都是骗人的，她不应该信。 后来奎妮无数次想，如果她和復联的所有人一起参加了那次战斗。 如果她那么多次站在彩虹桥上时，能提前看到那个后来击败整个復仇者联盟，给地球带来沉重灾难的威胁者。 如果她再去见一次那个会使用魔法、名字叫奇异博士、能看到未来的奇怪人类…… 那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曾经很多次嘲笑人类总喜欢在做错事之后才懂得后悔。后悔是一种最无用的情绪，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无论对错都无可改变。 可是后来她才懂得，正是因为无法改变，所以才会后悔。 正是因为无法改变，懊悔的情绪才会在你身体中日復一日地翻滚折磨，如一根刺，不碰的时候也扎在那里，碰的时候扎得更深。 意外的发生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像一片黑云无声无息地飘过来，遮住了整个太阳。连风也停了。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和离别的悲伤淹没。 那一天，肖恩无端从这个世界消失。 她的背后陡然生出巨大的黑色双翼。 光明不在，她只能成为堕入黑暗的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预防针，后面开始会有点小虐。 呃，可能我虐点比较高，我自己是觉得不咋虐，因为女主武力值会开始彻底觉醒，走上真正的成长之路。 第91页 以上，大家随心购买。 读者「魔毯被风吹走了」,灌溉营养液+10 感谢小可爱。 第39章 斯塔克是和索尔一起来圣何塞的。 邀请奎妮这个编外队友一起参加行动只是个藉口,斯塔克其实主要是想看看她那把彩虹剑。 他听索尔说她成了阿斯加德的守护之神，深深觉得阿斯加德这个神界至尊药丸。他希望赶在阿斯加德被奎妮和索尔他们甥舅俩毁完之前，奎妮能用彩虹剑带他去阿斯加德看看。 虽然斯塔克这次邀请得一点都不走心,但是奎妮倒是一反常态挺想参加一下。 一是作为復联的挂名队员,一次行动也没参加过，她自己终于也觉得不大说得过去了。二是,她很想找人试试刚得到的彩虹剑。 好吧，她承认, 第二个原因更多一点。 不过索尔却表示了反对，因为她之前在阿斯加德受的伤还没好。死亡女神毫不留情挥出的穿心一剑，即便奎妮也得养很久才能好全。 斯塔克马上顺水推舟,说让她先养好伤，争取参与下一次集体行动。 奎妮想了想,点头答应。 虽然行动参加不了，但斯塔克想参观阿斯加德的愿望奎妮很痛快地答应了。前提是只要他的凡人之躯不怕穿越空间时被彩虹桥的力量挤压成渣渣就成。 斯塔克说他的战衣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全部换成了纳米材质，绝对能承受住彩虹桥的巨大能力,等他们打完这次架就让她见识一下。 然后就和索尔一起心满意足的走了。 奎妮没想过他们会失败,而且败得那么惨，而且这一次战败的后果这样严重，严重到整个人类、乃至整个宇宙的生命，转眼间消亡一半。 索尔和斯塔克也许有隐约预感,所以才没同意她一起去冒险。 斯塔克和索尔离开的那天晚上,奎妮突然做了一个梦。 她经常沉睡，却很少做梦。但这天晚上她做了梦，梦见她初来到地球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睡在医院的病房里，还为未完全清醒,但她知道每天都有一个人来看她。这个人会偷看她，会在心里偷偷希望她醒过来。 这个人就是肖恩。 他心里偷偷希望她甦醒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最后甚至打扰到她的沉睡。于是她决定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她醒了过来。 他站在春日的阳光下静静望着她微笑。 阳光那么明亮耀眼。她也回望着他微笑。 奎妮没有意识到这个梦也许代表某种徵兆。 她怎么可能意识到？因为这是一个挺好的梦啊。是一个美梦。而某种事情的徵兆，通常会是些噩梦。 她没有做噩梦。哪怕是肖恩消失不见的那段长长的时光里，她也没做过噩梦。因为肖恩是他的阳光啊。想到他只有温暖、明亮和美好，可以穿过所有黑暗和迷雾，照亮她。 * 肖恩是在奎妮面前消失的。 那天奎妮照例抱着彩虹剑尽职尽责地去彩虹桥蹲了一会儿，完成她作为阿斯加德守护神的使命。 那天阿斯加德的落日跟往常一样美丽。她抱着剑坐在桥边上，剑比她还高。 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都静极了。她望着那轮古铜色的落日，心里也无限安静。 人们总是事后才醒悟，那种出奇的安静，或许代表某种不详。神或恶魔也一样。 索尔近来比她呆在地球的时间还长。奎妮突然想起这天好像正是復联队员们出门火併的日子，她本想远眺一眼战况如何。但转瞬想到，回头斯塔克肯定会来做全程转播，她还是保留一点神秘感为好。遂作罢。 很多事情都在一个转念。 她从阿斯加德返回地球的时候，肖恩正坐在医院门前的长椅上等她。如同以前无数次一样。如同以前每一次一样。 她正要笑着向他跑过去——每次见他她都是用跑的，却勐然感觉周围的气流陡然一变。 那种感觉，仿佛兜头罩下来一个透明的罩子，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然后一只巨大的手从天而降，将这个罩子捏碎了。 奎妮面色大变，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惧。 原本奎妮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可当她不知道能不能阻止阿斯加德的灾难时，当海拉毫不留情地向她刺来一剑时，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恐惧。 奎妮忍不住想，原来真正的恐惧是这样一种感觉。 肖恩仿佛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他从长椅上站起身，静静立在那里，沖她露出最后一抹微笑。那笑容，如同下雨天里照射在沙滩上的温暖阳光，静谧，微弱。 奎妮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瞬移至他身边，向他伸出手。 可是仍然来不及。 他的与笑容一样温暖的指尖擦过她的指尖，就那样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奎妮怔在原地。 四周变得混乱嘈杂，路上正在行驶的车辆突然失控横冲直撞，甚至头顶的飞机直坠而下，撞上高楼，轰然爆炸。尖利的剎车声、撞击声、爆炸声，还有人群的哭喊和惊叫声此起彼伏。 仿佛这世界的某处有一个隐藏的毁灭键，一只手在人们毫无准备、最不设防的时候，按下了这个毁灭键。 空气中满是不解、惊惧、悲痛、绝望的气味。 奎妮静静站着，纹丝不动。 第92页 良久，她抬起头，目中赫然已燃起熊熊烈焰，如同发狂的勐兽，狠狠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天光被汹涌的暗色云层笼罩，犹如黑夜降临。头顶暗雷滚滚，仿佛整个天穹都要炸裂开来。 「奎妮！」 一道声音堪堪压过雷声，在奎妮身后响起。 但她置若罔闻。 来的人是路西法。 他惊讶地看到，奎妮浑身黑气缭绕，那种冰冷的死亡气息简直比他曾在海拉身上感受到的还强烈数倍！ 他想到她近前，可她周身涌动着一股可怕的力量，根本无法靠近。 路西法只好停在能离她最近的地方，小心而安抚地说：「奎妮是我，你看看我，我在这里。没事了，相信我，冷静下来！」 但奎妮根本无法听到任何声音。 充当交通工具的阿曼纳迪尔收起翅膀，惊讶地叫了一声：「路西法！」示意他去看奎妮身后。 路西法立刻发现，奎妮背后居然隐隐显现出一双巨大翅膀的样子，而且那翅膀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她身上的黑气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浓烈。 路西法心头涌起巨大的不安。 终于，头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路西法只听到耳边「唿！」一阵风声。 那是巨翅撕裂空气，轰然展开的声音。 他和阿曼纳迪尔被随风而起的气流逼得倒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 路西法在逼人的大风中睁开眼睛，看到奎妮背生巨大双翼，静静站在不远处。 那是一双硕大而华丽的黑色双翼，如同地狱暗河最浓稠的死气染就。 路西法心中震撼又剧痛。 奎妮自始至终一点声音都没有，可他宁愿她怒吼、尖叫，能用情绪去发泄，而不是被心中无声的愤怒和悲痛激出身体中所有的黑暗力量。 「锵！」一声轻响。彩虹剑蓦然自虚空中飞出，悬在奎妮身侧，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在半空中震鸣不止。 奎妮目中杀意凌然，用力握剑在手，她身上的黑气一点点缠绕至剑身，彩虹剑兴奋的震鸣更加剧烈了。 她的黑色翅膀再次搅动起一阵大风，勐地仰头向上飞起。 路西法不确定奎妮离开之前是不是跟他对视了一眼。他几乎不认得那眼神。 他见过奎妮发怒的样子，也见过她的瞳孔跳动愤怒的火焰。但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女孩有一双比绿色泉水还清澈美丽的大眼睛，可是此刻它被疯狂淹没。那双发狂的眼睛，整个瞳孔都布满血红的纹路，恐怖如恶魔。 不，恶魔见到，恐怕都会惊惧后退。 路西法大叫：「阿曼！」 阿曼纳迪尔瞬间意会，立刻使用天使之力企图将时间停滞，可他马上发现，这对奎妮根本不管用！ 她手持彩虹剑，自己也如一柄利剑一般瞬间刺向宇宙中那只操纵这一切灾难的手。 復仇者们——确切的说是倖存下来的復仇者成员们——谁都没有发现奎妮的突然出现，甚至已然收割了半个宇宙生命的兇手也是奎妮的剑光几乎直逼眼前了才发觉。 因为她实在太快了。 人未到，剑已至，如疾驰的流星，携着地狱烈火，直取兇徒那颗硕大的头颅。 一怒，天地亦巨震。 奎妮非神非魔，身体中却又蕴藏着天神与恶魔的巨大力量。这一怒，几乎将她所有的力量激发至极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随剑刃而至的死亡之气。 终于来了一个像样的对手。 那个战胜了所有復仇者的胜利者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抬手撞上这一剑。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风静云闲。 而后，轰然炸开！ 风裂云破。 两人数米之内的树木、植被、残骸尽皆毁去。索尔带着斯塔克等人迅速后撤，才没有被波及。 奎妮接住彩虹剑，落至地上，勉强稳住身形，一动未动。浑身肃杀之气几乎凝为实形。 她只觉得整条手臂被震得疼痛欲断，却仍拒不退让，死死盯着眼前夺去肖恩的兇手。 奎妮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对上的是怎样的力量。 她只知道，这个人，是杀死肖恩的兇手。 某个瞬间，眼前之人的面容恍惚与乌列那张脸重合在一起，阴鸷而冰冷地对着她笑说，我告诉过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句话不停在她耳边迴响，逼得她几乎想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绞碎毁灭。 「你是天使？」 奎妮听到对面之人问道。但她来这里不是回答问题的。 对方也不介意，只是目中露出惊奇：「似是天使，却又有如此巨大的黑暗力量。」他沖她惋惜地笑了笑，「借用黑暗之力从来都是有代价的，它们此刻正在吞噬你的血肉。」 奎妮说：「把肖恩还回来。」 对面之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相信我，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奎妮目中烈焰沸腾，彩虹剑再次被重重黑气覆盖。 「我再说一次，把肖恩还回来！」 奎妮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怜悯，这让她聚在心头的怒火又翻腾起来。 一个杀人兇手，有什么资格面露悲悯！ 第93页 「他已经消失了，不会再回来。」 「那你也去死吧！」奎妮目中几乎射出火刃，再次举剑迎了上去。 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奎妮退了三步，对手也后退三步。 奎妮脸色苍白如纸，她尚不会控制突然甦醒的暴戾力量，体内每一次力量的暴起不止袭向敌人，她也受到同样的冲击。所以相当于她现在每攻击一次，不止要抵抗对方的力量，还要承受自身力量的反噬。 她已经能尝到嘴里的腥甜之气了，但目中仍无半点退意。 「你杀了肖恩，那你也去死吧！！」奎妮又喝了一声，背后双翼勐然伸展，无数锋利如刀的羽剑沖目标飞射而去。 面对这样裹挟着暴虐黑暗之力的源源不断的剑雨，任谁都不敢轻视。 「我不想杀任何人，这是自然的选择，是每个人的宿命。我给了他们应有的仁慈，让他们毫无痛苦的死去。」 奎妮唇角已经渗出鲜血，听完这席话身上的暴戾又怒涨几分。 应有的仁慈？ 那她也想仁慈地杀死他，他直接引颈受戮行不行？！ 奎妮勐地挥动翅膀，飞至空中，攻击的剑雨又密集了一倍。 杀了这个人！她必须杀了这个人！！ 奎妮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黑气缭绕的彩虹剑一瞬间光芒大盛，雷声震动，黑气卷着流光，一路冲破无数剑雨，疾刺而出！快得如同突破云层的闪电，剑刃转瞬已到眼前，避无可避，下一秒就要击中目标。 可她剑尖所指的目标却不闪不避，只是远远地沖奎妮一笑，突然往后一倒，消失在原地。 不行！ 「彩虹剑！」奎妮大喊一声。 彩虹剑立刻迅疾而乖顺地飞回至她手中，奎妮毫不犹豫，展翅欲追。 斯塔克等人看到天边又有什么在快速靠近，离得近了才看清，来的是路西法，而且骑……骑着一只天使？ 这只天使当然是阿曼纳迪尔。 「挡住她！」路西法说。 阿曼纳迪尔飞至奎妮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奎妮看都未看，一剑挥出。 阿曼纳迪尔连忙用双翅挡在身前，仍是被击出去老远。 路西法从他身上掉下去，狼狈地爬起来后焦急大喊：「奎妮！」 他身上只有地狱锻造的刀刃才能伤到的皮肤，居然被她周围翻滚的力量割出一道道伤口。 他尚且如此，斯塔克等人更是只有远远围观的份，别说上前帮忙，离得近点都得非死即伤。即便索尔也被突然长出翅膀、力量暴虐如神又如魔的奎妮吓到了。 这样不行，路西法低吼一声，众人只见他一点点褪去人类的面目，露出地狱之王的骇人真容。 「奎妮，你现在控制不了这些力量，冷静下来，否则你会死的！」终于强行飞到奎妮面前的路西法喊道。 以愤怒为食的烈焰在她眼睛中燃烧，仿佛随时能喷薄而出灼伤任何阻止她的人。 「奎妮！」路西法厉声叫。 奎妮勐地转头，凛冽杀意在红色双目中沸腾。路西法瞬间被冲击出数十米，拖着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翻滚了一圈，阿曼纳迪尔上前接住他，才堪堪稳住身形。 但好在奎妮终于看见他，攻击缓下来。 路西法赶紧挥翅飞过去，奎妮也终于力竭，从空中跌下去。 路西法心疼死了，连忙飞过去接住她，缓缓落地。 奎妮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和清醒，看向斯塔克：「那个，会魔法的奇异博士呢？他在哪？！」 斯塔克缓缓说：「他也消失了。」 奎妮顿在那里。 他也消失了…… 奎妮不明白，奇异博士有看到未来的能力，上次只是一个与他无甚关系的阿斯加德毁灭，他都不辞辛劳地找到她、提醒她。这一次……这一次宇宙半数生命的浩劫，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透露？ 奎妮身上的黑气再次汹涌，路西法急忙伸手按住她的胳膊。 奎妮抬头看向他，目中火焰未熄，却又明亮潮湿的仿佛要凝出水雾。 「路西法，」她低声说，「肖恩不见了……我没有保护好他……」声音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嘶哑得不可思议。 路西法心疼得不得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把她重创的身体抱进怀里：「我知道，我知道……相信我，我们会找到他的。我保证，都会好的。」 奎妮望向茫茫宇宙。 是吗？真的可以，重新找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虐吗？我觉得不虐吧，打得很燃啊。是吧…… 第40章 奎妮一直沉睡了三个月。 一开始是镇静剂。她无法自己平静下来,失控暴走的力量不停吞噬她的生机，斯塔克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后来她自己陷入沉睡。 路西法知道她不愿醒来。甚至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希望她醒来再次面对那些悲伤。 路西法将她带回洛杉矶，索尔本想带她去阿斯加德,但路西法想亲自照顾她。 海拉回来了一次。 整个宇宙瞬间消失一半生命，即便一心只想征战宇宙的海拉也不能不对这次浩劫感到惊讶。 海拉女王对什么所谓维持宇宙平衡可持续发展的宏伟愿望嗤之以鼻,同样,她对宇宙消亡半数生命也毫不在乎。可她还是回来了。 第94页 看到沉睡不醒的奎妮，女王轻哼了一声,说：「软弱！」 软弱？ 路西法气疯了，指责她没有任何资格说这样的话，在奎妮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在她身边。 海拉冷笑,说，他这个绝世好父亲倒是在身边，请问帮了什么忙？ 路西法语塞。 两人正在争吵，突然电梯叮一声轻响。 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干练的人类女人。 人类女人显然没有料到有陌生女人在路西法这里，而且两人看起来还「关系匪浅」，一时怔住。 路西法也有点傻眼，但马上镇定下来,向人类女人快步走去,介绍道：「克洛伊，这是海拉。海拉，这是克洛伊。」 一边警告地看了海拉一眼,示意她收敛。 克洛伊是洛杉矶警局的一名警察，路西法魔王闲的没事，有时会协助警局——确切地说是协助这位女警探利用超能力破破案什么的。 两人倒还不是男女朋友,只是，有那么点暧昧。 海拉女王一眼看穿两人之间的关系，「哈」了一声，双手环胸。 路西法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女王大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前名叫克洛伊的人类女人，轻蔑地看着路西法：「不过千年，你的品味居然糟糕到如此让人不敢恭维的地步。」 路西法：「……」 女王说完又转向那个被评价为「不敢恭维」的人类女人，好整以暇道：「你好，克洛伊，我是路西法女儿的母亲。」 路西法扶额，这日子没法过了！ 海拉并没有久留，当天就离开了。 路西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为他，而是为奎妮。 他知道，虽然奎妮从未表现出与海拉的亲近，心里却很重视。大概他们一家子都是这么别扭的性格。 路西法坐在床边，看着依旧沉睡不愿醒的奎妮。 事实上，海拉说得对。他哪有资格指责她，他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唉。 「你每天都要这样在我床边嘆一次气吗？」 安静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路西法惊喜地看过去，果然见奎妮已经睁开眼，正静静望着他。 「你……你醒了？！」路西法有点手足无措，不等奎妮回答，又接着一连串地问，「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我没事。」奎妮坐起身，淡声答道。 路西法想伸手扶她，奎妮已经自己赤脚走下床。 虽然脸色苍白，但情绪还算稳定，也不见什么虚弱，完全不像沉睡了三个月的样子。 她一直走到窗边，看到外面天空湛蓝，阳光灿烂，那么安宁祥和，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变故。 「过了多久了？」奎妮望着窗外，淡声问。 「你已经睡了三个月了。」路西法说。 「已经过了这么久啊。」奎妮喃喃道。 犹豫了一下，路西法告诉她：「海拉回来了，但是你正睡着，她……」 「我知道。」奎妮打断道，「我见到她了。」 正是海拉告诉她，除非她选择一直沉睡下去，否则总有一天要醒来，未解决的问题依然在那里。 是啊。没有解决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没有找到的人也依然没有找到。 得知奎妮甦醒，夏洛特马上兴高采烈地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还请来了阿曼纳迪尔，表示要一家人庆祝。 奎妮没有拒绝，安静地吃完了夏洛特夹给她的所有菜。 路西法皱眉看着她。 最后连夏洛特都感觉到了奎妮的改变和不同寻常，不禁停下动作。 奎妮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食物，放下餐具，对夏洛特说：「谢谢，很好吃。」推开椅子站起身。 路西法立刻跟着起来，拦住她：「你去哪？」 夏洛特和阿曼纳迪尔也站起来。 奎妮奇怪地看了路西法一会儿，莞尔一笑：「你以为我又要去杀那个人。」 路西法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指谁。 「难道不是？」 奎妮笑着摇头。脸上在笑，目光却冰冷慑人：「我会杀死他。但他哪有肖恩重要。」 路西法一愣，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奎妮说：「我当然是去找肖恩。」 路西法沉默了。 阿曼纳迪尔也不忍地转开眼。 路西法记起他当时对奎妮说，他们一定会重新找到肖恩。但当时那种情况，他只是想安抚住她。 整个地球消失了一半生命，怎么找？去哪找？ 奎妮已经绕过他，向门口走去。 即便他真的死了，消失了，她也要找到他的灵魂。 路西法伸手拉住她，从她的目光中读懂了她的想法。 旁边夏洛特突然说：「如果你要找他的灵魂，有一个地方一定要去。」显然夏洛特也看出了奎妮的心思。 「母亲！」路西法吼道。 夏洛特说：「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也见过那个医生，难道你不觉得他的灵魂会上天堂？」 奎妮知道夏洛特是想利用她重返天堂，更明白她藏在慈祥外表下的算计。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能找到肖恩。 路西法抓住奎妮的双肩，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尽可能轻柔地说：「奎妮，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无法接受……」 第95页 奎妮眨眨眼，说：「我能接受啊。」 路西法看着她。 奎妮歪头一笑，看起来如同以前一样单纯而不谙世事。 她说：「我知道肖恩消失了，不在了。可是我得找到他呀！不然——」她伸出一只手盖在他一只手上，眉眼带笑，「不然，我不仅要杀死兇手，可能还生气到想让这世上剩下的另一半人给他陪葬。」 她用那么平静稚纯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连夏洛特都不禁惊怔。 路西法用力抓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奎妮亦平静地回望他。 半晌，路西法终于妥协。 「好。」 夏洛特双眼一亮。 路西法警告地瞥了母亲一眼，重新看向奎妮：「不过我们不用去天堂，去地狱！」 路西法的意思很明白，如果那些消失的人真的还有灵魂遗留下来，那地狱早已经人满……呃，鬼满人患了。毕竟这随机消失的一半人不光有肖恩这样的，肯定也有死后足以下地狱的坏人。 路西法带奎妮去地狱，让她亲眼看看，哪怕她能找到一只因为这次浩劫下地狱的恶鬼，他即使捅破这天，也带她去天堂将肖恩带回来！ 夏洛特不同意，因为路西法如果返回地狱，就有可能被困住，再也出不来了，毕竟那里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就连一直希望路西法赶紧返岗的阿曼纳迪尔也一脸担忧的欲言又止。 奎妮淡淡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的。」 夏洛特和阿曼纳迪尔都没话了。奎妮的保证并不激情彭拜，甚至有点轻飘，但没人不信。 路西法说，只有灵魂才能进入地狱，他们两个可能要死一会儿。 奎妮说，不用。 开口叫了一声，彩虹剑。 奎妮抓住路西法一只手，说：「你心里想着要去的地方就可以了。」 路西法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情景已然骤变。 奎妮从未想像过地狱是什么样子，但它与她和海拉生活的死亡国度如此相像，还是让她一阵沉默。 路西法低头看她：「你看起来很失望。」 奎妮摇头：「我只是很遗憾，你以前也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路西法一愣，心里即温暖又难过：「是我很遗憾，也很抱歉，让你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奎妮说：「没关系。」 空中有雪花飘落下来。 奎妮抬头，白茫茫的雪粒落到她脸上，却感觉不到冰冷。 因为在地狱这样的地方，你会从内到外，不管心还是身体，变得比雪更冰更冷。 「我都习惯了。」她说。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在掌心，长久不会融化。 以前都习惯了，可是感受过温暖阳光之后，还能再重新回到从前的习惯之中吗？ 他们面前有一条烈焰汹涌的长河，从地狱入口，一直往前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烈焰之中有无数伸着枯枝一般的手指痛苦挣扎的亡灵。哀嚎之声如同穿过峡谷、亘古不歇的呜咽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路西法说，那是被罚坠入地狱业火受永世煎熬的恶灵。 奎妮问：「永世是多久？」 路西法说：「直到他们的灵魂被烈焰一点点溶解，化为岩浆，仍不停止。」 「那很久吧？」 「很久。」 「很痛苦？」 「很痛苦。」 「痛苦能让它们忏悔吗？」 「也许。」 「可是有什么用呢？」 路西法转头看她。 「能让它们做的恶事改变吗？」奎妮继续问。 沉默了一会儿，路西法说：「我想，并不能。」 「所以，那有什么用呢？」奎妮注视着烈焰中拥挤、挣扎、哀嚎的亡灵。 就算再痛苦，已经发生的事却不能改变。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她不能找回肖恩，就算杀死兇手，就算让他经歷比这些地狱烈火中的亡灵更甚十倍的痛苦，又有什么用呢？ 路西法说：「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奎妮笑了笑。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些。 可是，她轻声问：「如果真的是上帝在掌理着一切，他为什么不让一切变得更好些呢？」 路西法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太大了，谁都回答不了。 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他们继续朝前走，直到长河尽头出现数级石阶。 奎妮跟着路西法走上去。数十级石阶后，踏上一个平台。 奎妮站在平台上朝前望，只见，眼前又出现一截长长的石阶，跟刚才的一模一样。 两人走上去，又站在一个平台上，奎妮抬头一望，前面又是一模一样的石阶…… 她转头看路西法。 大魔王说：「我是地狱之王嘛，殿宇建的高才符合我的身份。」 奎妮默了两秒钟，然后伸手拉住路西法的胳膊，一展翅，飞到空中。 只见放眼望去，长长的石阶凌空延伸，一直没入无边黑暗，根本看不到头。 路西法开心地笑了一声，说：「只是一个小障眼法。走吧，已经到了。」 他右手轻挥，长长的石阶纷纷开始自行挪动，让出一条路，现出隐藏其后的宫殿。 奎妮带着路西法飞下去。 这座地狱之王的宫殿虽然没有阿斯加德的金碧辉煌，但矗立在黑暗的穹顶之下，亦有一种别样的宏伟壮观。 第96页 宫殿宫门紧闭，静寂无声，殿门及四周宫墙被枯败诡异的藤蔓紧紧缠绕，看起来如同淹没在时间长河中杳无人迹的古城遗址。 不过这里是地狱，杳无人迹就对了，有人迹才奇怪。 路西法径直走过去，那些缠绕着宫殿的藤蔓植物突然像活过来似的，纷纷缩手缩脚的后退。 紧闭的巨石宫门缓缓打开，轰然之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不知道是不是奎妮的错觉，她依稀听着远处恶灵的哀嚎声似乎更悽厉了。 奎妮跟在路西法身后走进去，大殿四处随着路西法的脚步依次亮起照明的火焰。火焰唿唿跳动，奎妮在后边看着，嗯，很有些王者归来的气势。 宽敞的大殿内，除了尽头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外，再空无一物。 路西法踏上丹陛，走到王座前坐下。 「怎么？」大魔王双腿交叠，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看向突然停下不动的奎妮。 奎妮摇头。只是，直到现在看到面前的人高坐王座之上才意识到，他真的是地狱之王。 路西法故意压低声音，身体前倾，用一只手掩住嘴角，做出说悄悄话的姿势：「偷偷告诉你，其实这个石头王座坐起来一点都不舒服，硬得要命！」不过他其实平时坐在这里的时候也不多。 奎妮笑了笑。 同样是统治一方冥界，同样是被亲人背弃囚于一隅，同样满心愤怒的火焰。他和海拉很像，却又很不像。 他没有征战的野心和欲望，看似因为亲人的背弃而愤怒，其实伤心多过怒火。 他身上有太多与人类相似的东西，同情，软弱，迷茫，渴望情感、认同和温暖。而这些都是海拉所唾弃的。 明明是地狱之王，却有一颗最柔软的天使之心。 很难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但从目前来看，他似乎已经因此不幸了万年之久。 奎妮突然问：「你想回天堂吗？」 她知道夏洛特一直想方设法重返天堂，怀着报復之心。报復那个将她驱逐，并关在地狱煎熬数千年的至高之神。 她没想帮夏洛特，也不确定能不能帮。但如果路西法想，她愿意试试。 「不想！」 路西法回答得断然而干脆。 「我为什么要费劲回一个不欢迎我的地方？人间不够缤纷多彩吗？」 他笑容不羁。 只有一半是真心话。但奎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路西法看了看她：「不是着急找你的小医生吗？上来吧，站在这里，你可以看清地狱的每个角落。」 奎妮静静站着没动，路西法并不催促，直到她自己迈步走过来。 她在路西法身边站定。 奎妮知道，阿斯加德那个曾经属于奥丁的王座，可以随时看到九大国度的一草一木。地狱之王的王座，如路西法所言，能够将整个地狱尽收眼底。大约这就是王权的象徵。 奎妮瞳孔燃起火焰，静静扫过地狱的每一寸暗黑土地。 仿佛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路西法伸手在空气中轻抚了一下，无数泛着红光的文字浮现在他们眼前。 奎妮很快看清楚，那都是些名字。 路西法说：「这是近三个月所有被罚入地狱的亡灵。」 名字很多，却也不够多。至少绝不会是地球近半数的恶灵。 其实谈不上失望，因为来之前心底已经隐隐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路西法无声地嘆了口气，接着又努力扬起一抹笑容，正要开口，忽听到奎妮说：「你知道，就算你在我身后，我也能看到你在干什么吧。」 路西法：「……」 奎妮说：「骗你的，看不到。」 像是在开玩笑，可语气没有任何笑意。 过了一会儿，奎妮说：「走吧。」说完率先走下王座。 路西法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种异乎寻常的宁静让人有些不安。路西法想，这么急着走，不会真要去杀死剩下的那一半人类给小医生陪葬吧。 连忙起身跟过去。 「hello，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 他们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暗诡秘。 路西法勐地转身，怔在原地。 奎妮也转过身。 居然是乌列。 虽然这里是地狱，看到死去的亡灵什么的不足为怪，可如果她没记错，乌列已经被她用那柄据说可以令身魂俱灭的亚兹拉尔之剑杀死了。眼前这个是怎么回事？ 路西法看起来比奎妮还震惊，双眼失神地望着乌列。 「弟弟，」乌列微笑着说，「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杀死我？只因为她是你的女儿，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兄弟惨死在她的剑下？」 乌列每发出一声诘问，路西法的脸色就随着苍白一分。 「对不起，乌列。」路西法惨白着脸，满含愧疚地说，「奎妮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被你激怒了，她……」 「我就是故意的啊。」旁边传来一个清脆又清冷的声音。 路西法和乌列同时看过去。 说话的当然是奎妮。 她注视着乌列：「所以，你是来报仇的吗？」 乌列笑着，一边说一边走向她：「我已经死了，被你杀死的，连灵魂都飞灰湮灭。很遗憾，一个连灵魂都不存在的人没办法为自己报仇。」 第97页 奎妮说：「你现在看起来不像飞灰湮灭的样子。」 乌列说：「你不知道吗？一个人死了，也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的梦魇和执念。」 奎妮没说话。因为乌列说得很对，一个人死了，也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的执念。 看到她的表情，乌列笑意更深：「你忘了吗？我对你说过，你的肖恩快死了，彻底消失。」 奎妮还是没吱声。 乌列缓缓笑着：「我还说过，你会后悔的。你看，我都说对了，不是吗？你註定只能永坠地狱，以黑暗为伍。你应该跟我一样，留在这里，为你的错误、你的愧疚，赎罪……」 路西法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个箭步冲到奎妮身前，焦急道：「奎妮，这是幻象！这是你内心执念生出的幻象，乌列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 奎妮很清醒。她现在只是发自肺腑地想再杀死他一次。 「叮！」一声清越剑鸣。 乌列身体一僵，慢慢低头，看到自己胸口突然多出一截黑色的剑刃。 是一柄黑剑，自他身后穿心而过。 片刻间，乌列和从身后贯穿他的黑剑一起化为灰烟，消散不见。 这样的人，都不配她动用彩虹剑。 奎妮转头，看了愣怔的路西法一眼，声音淡淡。 「我很清醒。他是你的执念和幻象，不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女主强大而清醒，从来不会被幻象什么的纠缠。 话说，奎妮小可爱只知道分析别人，却不知道分析自己，父女俩都是生在黑暗却柔软温暖的人啊。 感谢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 读者「喵了个咪」,灌溉营养液+25 读者「南吕」, 灌溉营养液+7 第41章 奎妮与路西法刚刚从地狱返回,大魔王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宝贝闺女的失望，就见奎妮突然脸色一变，转瞬即从眼前消失。 自奎妮清醒——事实上从路西法认识奎妮以来,少见她有情绪起伏如此剧烈的时候。除非是与那个人类医生有关。 可是肖恩已死，路西法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如此牵动她的情绪。 奎妮没有去别的地方，她只是回了医院，停在一间病房的门口。 在门外站了很久,奎妮才轻轻推门而入。 病房内，只有克莱尔一个人站在床边。 梅伦德斯,杰瑞德，还有那些总是向奎妮打听路西法消息的年轻护士和医生们,都跟肖恩一样,消失了。 克莱尔看到她,双目中瞬间蓄满眼泪,强忍着才没有流下来。 奎妮走到床边。 病床上的人是格拉斯曼。 克莱尔看看奎妮，又看了看格拉斯曼。 格拉斯曼轻轻点头。 克莱尔闭了闭眼，转身走出病房,关上门,留两人独处。 格拉斯曼望着奎妮笑了笑：「你来了。」 奎妮看着他。她的面容很平静，双目中却几乎有血红液体滴落下来。 奎妮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肖恩会伤心。」 格拉斯曼的癌症復发，虽然他积极配合治疗了三个月,但结果并不让人愉快。 格拉斯曼枯瘦的手握住奎妮的手：「你该明白,若肖恩看到你这样,他才会伤心。」 奎妮摇头，语气平静：「我会找到他的，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格拉斯曼悲伤地望着她。 良久，他用最后的气力,低声说：「我很抱歉，不能再陪着你了……」 奎妮说：「不行。」 格拉斯曼说：「没关系，我只是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奎妮仍是摇头：「不行！」 「我真的累了……对不起，要留下你一个人……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过一个女儿，可是……我做错了一些事，失去了她。现在，我想去找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让我去找她吧……」 格拉斯曼说得缓慢而断续，仿佛这些话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奎妮瞳孔中的红光几乎满溢出来。 格拉斯曼疲惫又祈求地看着她。 良久，奎妮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目中红光消失。 她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缓声说：「好。」 外面日光正盛。格拉斯曼唇角带笑，眼底最后一丝生机慢慢慢慢溃散…… 奎妮一个人静静站了很久，半晌，她感到脸颊一阵轻痒。 她伸手摸了一下，看到指尖一滴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 其实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在医院里见到最多的就是人类的哭泣和眼泪。只是奎妮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如人类一样流泪。 尽管只有轻飘的一滴。 肖恩离开时她没有哭，因为她相信自己能重新找到他，然后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她现在依然如此相信。所以她不能哭、不会哭，也没什么值得她哭。 奎妮拉开门走出去，克莱尔正等在门外。 看清奎妮脸上的表情，克莱尔扶着墙壁，一下跌坐在长椅上。 压抑的呜咽声传来。 奎妮没去安慰她，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天地尽头，最后一线日光仓皇地照过来。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奎妮坐在她和肖恩的那张长椅上。 肖恩消失那天，就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回来。 第98页 彩虹剑浮出，静静停在她身侧，发出悦耳的清鸣，如同低声安慰。 奎妮笑了笑，轻抚彩虹剑剑身，目光变得轻软柔和。 她低声轻喃：「你一定会带我找到他的，对吗？」 哪怕踏遍这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 奎妮以前从未有过长久难过的情绪。 但她想，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还与海拉一起在亡者国度的时候，大概已知道什么是难过了吧。因为那时候她大部分时间宁愿选择沉睡，睡着时什么情绪都会停止感知，包括难过。 现在她常常难过，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直接沉睡，因为她要继续寻找肖恩。 而且她渐渐发现，原来心特别特别难过的时候，睡觉也不管用。 这真是一个让人沮丧的发现。 害死肖恩的兇手也已经死了。 奎妮兑现承诺，亲手杀死了他。 她是和復仇者联盟的所有成员，还有路西法，一起去的。不过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动手，奎妮一个人就杀死了他。一剑穿喉。 死之前他对她说：「你并不是为了那些人，你只是为了一个人。你杀死我，只是私人恩怨，而我杀死那些人，是为了整个宇宙和宇宙中生存的所有生命，不带任何私人感情。这是一个选择，艰难的选择。我们都有自己的命运，而我的，已经完成。」 他说的很对，她的难过、愤怒、復仇，只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不像復仇者联盟的英雄那么伟大，没有拯救过世界，甚至只有寥寥数人认识他。 可他在奎妮心里无比重要。 如果在宇宙消逝的这半数生命中，没有肖恩，这次浩劫在奎妮心中当然亦会掀起波澜，但这波澜会极其细微，而且短暂，很快就会过去。她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更不会为那些不认识的生命浪费时间难过或哀悼。 奎妮不得不承认，她甚至说不定，还会有点认同他。 和復仇者们一起返回地球的途中，奎妮一直问自己，她为什么会这样？她这样错了吗？那什么才是对的？ 在找寻肖恩的许多年里，奎妮仍会时不时想起这些问题。只是，始终没有答案。 …… 奎妮是在宇宙中流浪六个多月后，被索尔捡到的。 确切地说，是被索尔找到的。 索尔愉快地跟她打招唿，眼角都带着明朗和如释重负的笑意。然后把她带到一架飞船上。 奎妮见到一个半机器人的女孩和一只会说话的浣熊。 索尔向她介绍，说这是星云和火箭浣熊。 索尔说，他是在寻找她的途中遇到两人的。 奎妮抬头看他：「你在找我？是阿斯加德有什么事吗？」 和宇宙中的其他国度一样，阿斯加德也消失了半数生命。奎妮离开前去了阿斯加德一趟，虽然整个国度都沉浸在悲伤中，但好在没有受到其他外来威胁。 虽然现在不能如从前经常去彩虹桥履行职责，但奎妮仍会时时关注阿斯加德。据她所知，九大国度都很安分，阿斯加德渐渐恢復至从前的和平安宁。 索尔支吾摇头：「没有，阿斯加德很好……大家都很好。」 奎妮明白了，都很好，那就是专程来找她的了。 她笑了笑：「我也很好。」 索尔皱眉，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很好的样子。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耸耸肩，用一种「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不会反驳，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的眼神看着她。 奎妮失笑。 飞船在宇宙中无声行驶，穿过茫茫黑暗，和黑暗中静静漂浮的发光天体。 奎妮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璀璨而夺目的太空。它们看起来就像地球上抬头即可仰望的繁星，但其实他们已经离地球很远很远了。 先是索尔凑过来，干巴巴地搭话道：「夜色不错哈。」 奎妮静了几秒，无奈回道：「你应该知道宇宙之中没有白昼和夜晚之分吧。」 索尔惊讶地探头往外看了看：「真的吗？我说我们航行了好几天怎么天一直不亮呢！」 奎妮：「……」 索尔哈哈大笑起来：「骗到你了！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 奎妮抬头无语地看着他，你确定？ 索尔重重拍了她一下肩膀：「嘿，别这样，我可是你舅舅！」 毫无防备，差点被拍个趔趄的奎妮：好想还手…… 又有一只毛茸茸的身影凑过来。 「所以，你就是索尔说的那个完美无缺、天上有地上无的天使外甥女。」火箭浣熊动作娴熟地跳到旁边一堆金属箱子上，好让自己和他们高度对等。 完美无缺？天上有地上无？ 奎妮有些意外索尔会这么说她。 火箭浣熊指了指索尔，接着道：「索尔还说你……」 奎妮看了索尔一眼，有些好奇他还会说什么。 索尔却已经跳过去，粗鲁地捂住火箭浣熊的嘴，大掌把小熊整张脸都盖住了。可怜的小熊只能倒腾着四只熊抓，发出呜呜的模煳叫声。 索尔看着奎妮，呵呵笑着说：「我说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现在果然找到了。是不是，小熊？！」 索尔掐着小熊的后脖颈，语带威胁。 火箭浣熊艰难地从索尔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呸呸地吐了两口被揉进嘴里的自己的毛，暴跳地喊：「我说过了，不要弄乱我的毛！不要弄乱我的毛！！」 第99页 索尔自知理亏，伸手帮忙顺了顺它的毛，被熊爪嫌弃地打开。 「什么『努力做一个好舅舅』！你只能成为『暴力舅舅』、『草包舅舅』、『没脑子舅舅』、『蠢蛋舅舅』……」骂骂咧咧地走了。 索尔也不生气，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头，干笑着说：「真是只……可爱的小熊……」 不料火箭浣熊勐地停住脚步，转身兇狠地盯着索尔：「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老子是个兇勐的战士，手染鲜血，杀人无数！」 奎妮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火箭浣熊故作兇狠地沖她呲呲牙。 奎妮立刻止住笑，严肃地点点头，表示知道，它不可爱，是个兇勐的战士。没错。只是眼角犹带着笑意。 索尔看到她的笑容，终于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 索尔问她要去哪。 奎妮答不上来，其实她无所谓去哪。火箭浣熊和星云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飞船在宇宙中漫无目标地航行。 所有人都睡着了，奎妮静静唤出彩虹剑。 静谧的船舱内，闪烁起淡淡的流光。 接下来，我们去哪呢？奎妮抚摸彩虹剑光滑的剑身。 「索尔说，是你杀死了那个人。」 昏暗的船舱响起一道轻而沙哑的嗓音。 奎妮回头，看到那个叫星云的半机器人女孩正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望着她。 「是。」奎妮说。 「就用这把剑？」 「嗯。它原来的主人说它叫布尔特钢，但我还是喜欢叫它彩虹剑。」 星云看了看那柄剑发出的彩虹般的流光。 「他是我的父亲。」 星云看到，她说完这句话，那柄剑上的流光似乎变亮了些。 「所以？」奎妮问。 「所以，」星云说，「我很遗憾没能亲手杀死他，为我的姐姐报仇。」 流光重新淡下去，半晌，奎妮说：「我也很遗憾。」 又过了一会儿，星云如出现时一样，重新悄无声息地隐没至黑暗中。 ** 奎妮第一次收到洛基的求助时，火箭浣熊正兴致勃勃地向奎妮展示他火力强大的武器。 见奎妮走神了一下，火箭浣熊问：「怎么了？」 奎妮说：「有一个人说他快死了，让我去救他。」 浣熊紧张问：「你跟他很熟？」 奎妮说：「不很熟。」 火箭浣熊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这种人让他死了好了，居然厚颜无耻地让女人——而且是一个跟他一点都不熟的女人去救他。」 奎妮点点头，继续观赏火箭浣熊的武器。 过了一会儿，奎妮收到第二次求助。 火箭浣熊问：「还是那个人？」 奎妮嗯了一声。 「还没死啊。」 奎妮：「……大概快了。」 小熊耸耸肩。 奎妮想了想，说：「他是索尔的弟弟。」 火箭浣熊「咔！咔！」两声装好一个重型武器，将几乎比他还高的武器抱在怀里，双眼突然闪烁起兴奋地亮光，刷一下子跳到桌上，大叫道：「索尔，你弟弟好像快死了，让我们去救他！」 奎妮想，这可真是只好战的小熊啊。 洛基说他被困在一个叫萨卡的星球。 这个名字奎妮莫名有点耳熟。 然后她想起来，在奇异博士曾给她看的另一个未来中，被海拉打跑的索尔好像就是流落到了萨卡星。他在那貌似还另有一段奇遇，而且还会重新获得一把神器。她没太仔细看，当时一心只关注海拉的命运的来着。 飞船降落在萨卡星，索尔率先冲出船舱，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 他很庆幸他们都还活着，他们的飞船在火箭浣熊丧心病狂的操作下，居然没有撞上哪块陨石或哪个倒霉的星球船毁人亡，纯属侥倖。 索尔站在船舱门口，心里怀着对生命新的敬畏。这种敬畏之心在他以往大大小小的数百场战斗中没有出现过，甚至在面对復仇者联盟的最后一战中都没有出现过。 终于缓过来之后，索尔才发现，眼前居然是一片连绵起伏望不到头的垃圾山。他们的飞船正停在一处比较大而平坦的垃圾堆上。 索尔蒙了蒙，问火箭浣熊：「你确定这是萨卡星？没有搞错坐标？」 索尔了解自己的弟弟，洛基绝不会呆在一个垃圾星球。他是即便被捕也不能搞乱髮型的人。 火箭浣熊说：「你是在质疑一位船长的专业素养吗？」 星云奇怪问：「你什么时候成为船长了？」 火箭浣熊难得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声音也低低的：「从……除我们之外的所有船员消失那天起。」 星云也低下头，无声的难过起来。 索尔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不太擅长地企图活跃气氛，哈哈笑着从飞船上跳下去，一边说：「仔细看这里还不错，也许洛基正躲在哪个垃圾堆……」 索尔的声音戛然而止，数柄黑洞洞地武器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准他以及舱门口的火箭浣熊、星云和慢慢走出来的奎妮…… 这些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带着奇怪的幽灵面具，一看就是反派角色。 火箭浣熊和星云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奎妮说：「他们应该能带我们找到洛基吧。」 第100页 火箭浣熊想了想，收起重武器：「有道理。」 星云也放下拳头。 索尔也觉得奎妮的话挺有道理，看了看舱门口的三个人，三人也看着他眨了眨眼。 好吧，看来谈判的任务只能交给他了。 「嘿，伙计们，没必要动粗，我们会跟你们走。」 索尔尽可能表现得友好，看起来效果好像还不错。 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摘下面具，露出后面死灰色的脸，问他们：「你们是角斗士，还是粮食？」 索尔等人没明白。 奎妮开口说：「我们是来找人的，如果你们能带路就最好了。」 首领哈哈笑着说：「那就是粮食啦！」 其他人也跟着首领笑起来。 索尔对奎妮耸耸肩：「看起来还是得打架。」 火箭浣熊兴奋地抱起武器：「那就燥起来！」 对方看起来也不想再费口舌，首领模样的人举枪就向索尔射去，不过射出的却不是子弹，而是一张网。 看来对方只是想抓住他们，不想杀死他们。 小熊抱着重武器，从高高的舱门口跳下去。「轰！」一声，闪着火红尾巴的炮弹将网烧穿，又飞出一段，精准地落到强盗群中。 霎时间，一半强盗被炸成了渣渣。 火箭浣熊「哇哦」了一声，又「轰！」了一声。 可惜这次剩下的一半强盗群已经叫着分散开，只轰死了两三个反应比较慢的。 小熊意犹未尽地收起武器，对星云说：「剩下的就交给你吧。」 星云没说话，奎妮只觉得一阵风起，一道利落的身影已经刮出去。 最后一个敌人倒在星云身前，战斗迅捷地结束。 火箭浣熊将武器扛到瘦小的肩膀上：「看来我们只能自己找了。」 奎妮嘆了口气，其实她知道洛基在哪，只不过如果有别人带路，她就不用做这个领路人了。 奎妮抬头看了看远处蓝白色的天空，那里正有什么迅速飞近。 四人很快看清，是一架小型的飞船。 飞船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舱门打开，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喝醉酒的女人。 索尔又上前谈判。 奎妮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索尔这次的热情明显高于刚才面对那群面具强盗时的热情。 很遗憾，对方依然没有接受他们的友好建议，并且向索尔开了一枪。 仍然不是致人死地的子弹，奎妮也不清楚那个小小的装置是什么，但绝不会是什么表示友好的小礼物。 索尔离得太近，又没有雷神之锤傍身，根本躲不开。 「叮！」一声，一柄小小的黑剑将装置打开。 奎妮望着那个女人，女人却死死盯着那柄插入地面的黑色短剑。半晌，勐地抬头看向奎妮，目光犀利如刀。 女人的目光让奎妮皱了皱眉。 此刻，只有奎妮一人还高高站在飞船的舱门口。 女人死死盯住奎妮，突然面沉如墨地举起双手，对准不远处站立不动的奎妮。 奎妮和其他人这才发现，女人手臂上的某种装置居然是跟她飞船上的攻击武器连在一起的。女人双手对准奎妮，她飞船两侧的武器也同样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奎妮。 索尔等人脸色一变。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密集的枪声已经响起。 这次是实打实的子弹，直接雨点似的扫射向奎妮。而且不同于普通的子弹，每一粒打在身上都有将人炸成破布的威力。 子弹从索尔等人头顶上空飞过，让人头皮发麻。 火箭浣熊一边抱着头躲避，一边大喊：「奎妮外甥女，你被打成筛子了吗？没有的话就吱一声！」 奎妮：「……」 奎妮没有吱一声，小熊又对索尔大喊：「糟了索尔，你外甥女被打成筛子了！」 索尔：「……」 大概只有对奎妮的战力毫不了解的人才会说这种话，索尔想告诉火箭浣熊，就算他们所有人被打成筛子，奎妮也不会被打成筛子。可是枪声实在太大了，索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奎妮确实没有被打成筛子。 只有那个拿着枪扫射的女人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子弹全都像打在一个透明的无法穿透的屏障上，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连目标的一个衣角都没碰到。 奎妮不光自己没有被打成筛子，甚至还有余力给索尔他们也加了一层保护，以免他们被乱飞的子弹误伤。 半晌，枪声终于止歇。整个世界显得诡异般的安静。 索尔和火箭浣熊都觉得有点耳鸣了。 枪声刚停，星云便几个跳跃，稳稳落至奎妮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 脚底仿佛踩到什么，星云低头，看到以奎妮为中心，四周落了满地的子弹粒。 星云再看向奎妮时，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敬佩。 索尔和火箭浣熊也看到了。 小熊吹了个口哨，说：「外甥女，干得漂亮。」 奎妮却正看着那个毫不犹豫要杀她的人。 「你认识海拉？」奎妮问。 奎妮和海拉一样，能自虚空中化出黑剑。对面的女人正是见到那柄黑色短剑后才突然变色，发作起来的。奎妮虽然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没优秀到树敌树到外星球。那最大可能就是因为海拉。 第101页 索尔闻言也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却什么都没说，收回手臂上的武器装置，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向飞船走去。 几秒钟后，直到飞船像来时一样变成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火箭浣熊才像自耳鸣中完全清醒过来似的说：「咱们是不是忘了打回去？」 奎妮说：「不要欺负弱小。」 小熊看了看她脚底下那铺了一地的子弹粒。行吧，你说啥都对。 奎妮深吸一口气。两拨人来了又去，最后还是得她领路。 呃，确切地说是彩虹剑领路。 「走吧。」奎妮说。 当透过玻璃窗看到那道越来越近的彩色流光时，洛基唇角绽开一抹邪气的微笑。 对面的男人奇怪道：「你笑什么？」 洛基说：「没什么，宗师。只是我说过会为您带来最好的角斗士，现在，他们来了。」 「你这个狡猾的傢伙。」被称作宗师的男人闻言果然很开心，斜眼笑着用指尖点了点洛基，「所以我才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洛基在脸上扯出一个真诚的假笑。 不过他在看到索尔和奎妮后，脸上的假笑慢慢变成了真实的笑容，真实到瞳孔深处似乎都亮起点点星光。 「真高兴见到你，亲爱的哥哥。」洛基说，又转头看了奎妮一眼，「还有你，我漂亮的小外甥女。」 彩虹通道直接将索尔和奎妮等人传送到了洛基面前。 火箭浣熊和星云落地，往四周看了看。 然后小熊对索尔说：「这就是你弟弟？看起来不像马上要死的样子啊。」 洛基笑容满面：「哦，谢谢夸奖。」 小熊在索尔和洛基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你确定这个自带反派气息的傢伙是你，亲弟弟？」 索尔看着不仅安然无恙，而且似乎混得还不错的洛基，面无表情说：「他是收养的。」 他来之前就应该想到，洛基能有什么危险，应该是遇到他的人比较危险。 不过奎妮却知道，洛基的处境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很明显，他对对面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极为忌惮。 奎妮打量对面穿着金色长袍的男人。 当然，宗师也在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 「well，」宗师说，「很高兴你们在这里一家人团聚。我最喜欢这么温馨的场景，真是可爱。」说着温馨、可爱，语气却轻飘又敷衍，转眼马上说，「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说说正事了吗？」 众人都静下来。宗师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 正预备往下说，火箭浣熊突然压低嗓音，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自己的同伴耳语道：「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大——反派。」特意在「大」字上拖长了声调。 星云用本就低沉沙哑的嗓音附和：「没错。」 小熊悄悄问奎妮：「你能打过他吗？」 奎妮说：「打得过——」 小熊为她的自信和干脆竖起大拇指。 奎妮接着说下去：「——打得过打不过，打完才知道。」 小熊：「……」没毛病。 宗师咳了一声，看似好脾气地说：「嗨，抱歉打扰一下。不好意思，我还在说话。我说话时不喜欢被打断，你们可以稍后再『密谋』打败我或者杀死我的事。相信我，要杀死我可不太容易，很多人都试过，我自己也尝试过很多方法。」宗师耸耸肩，「十分遗憾，都失败了。」 索尔等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宗师愉快地笑笑：「好极了。」目光转向洛基，「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他们谁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的角斗士？」 作者有话要说：被嫌弃收养的三公主：那我走？ 奎妮：不然呢？ 舅舅们都来了，一起踏平宇宙吧~~（并不是…… 第42章 洛基有点不解,情况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被赶出宗师的府邸，沦为一名角斗士——而且是最下等，最不受重视的那种。跟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臭气的蝼蚁混在一起,等着被送上角斗场，参加那个所谓的、愚蠢至极的「冠军争霸赛」！ 洛基觉得,这绝对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 所有这一切，都只因为他那个恶魔小外甥女笑得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洛基是我们九界最强大的魔法师，宗师不想见识一下他的黑暗魔法吗？ 把自己活成了老妖怪的宗师就是个疯子，他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已经活了数万亿年。 像这种活得太长久,无聊又空虚的老疯子，除了力量强大到令人髮指之外，一般都有一两个变态嗜好。宗师热衷于设计各种竞技游戏。萨卡星的「冠军争霸赛」就是这位宗师近期的得意之外。 他派人四处搜集和抓捕强者充当他的角斗士,让他们在角斗场决斗取乐。 奎妮等人一落地时遇到的那两拨人，就是以抓捕角斗士换取赏金为生的「拾荒战士」。 「你怎么不跑？」 洛基抬头,看到他家突然出现的外甥女正歪着头,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靠着墙根席地而坐的洛基笑得一脸愉悦：「我为什么要跑？我喜欢这里喜欢的不得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奎妮哦了一声,不解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那为什么向我求救？」 第102页 「所以,」洛基往四周看了看,「你就是这么救我的？」 奎妮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洛基理亏了几秒钟,然后开始了他的狡辩：「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权宜之计』。」 洛基告诉奎妮，他原本是宗师的座上宾，可是几个月前,萨卡星突然消失了一半生命，宗师「圈养」的角斗士也一下折损近半。于是这位萨卡星的统治者开始更加「丧心病狂」地抓人补缺，拾荒战士抓来的人都质量不佳。 洛基很快敏锐地感觉到，宗师打上了他的主意。 洞悉了这个老妖怪的「狼子野心」之后，他只好一边以送给宗师最好的角斗士为託词，稳住这个疯子，一边给奎妮发求救信息。 奎妮看着他：「你知道我能看穿别人的内心吧。」虽然现在不怎么用了。 洛基愤慨地指控：「你觉得我在撒谎？我可是你舅舅！」 事情经过的确没说谎，但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将奎妮送给宗师当角斗士，只有他自己知道。 奎妮现学现卖：「索尔说你是收养的。」 洛基随手就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朝她丢去。果然，石头穿过她的身体，打在后面的墙壁上。 洛基啧啧嘴，真是风水轮流转。 奎妮转身要走。 洛基突然说：「那个宗师，不好对付。他从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是一个已经活了万亿年的老怪物。」 奎妮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对付他？我们只是想看你被别人暴揍一顿。」 洛基：「……」 奎妮说「我们」，洛基就知道都是谁了。果然兄弟如衣服。 奎妮笑眯眯地走了。 不多久，奎妮和索尔果然如愿以偿看到了洛基被暴揍。 宗师对这位「九界最强魔法师」很失望。 见弟弟被揍那么惨，索尔在宗师为他们提供的vip观战席上坐立不安。 奎妮却勾唇笑了笑。她在洛基出场的一瞬间就看出，角斗场上那个「洛基」不过是他的一个分/身。真正的洛基恐怕早逃之夭夭了。 火箭浣熊和星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星云，兴奋地看着场正中的搏斗，不时伸手用力抓一下前面的护栏。 奎妮看她：「你想玩儿？」 被看穿心思的星云显得有些别扭的不好意思，半晌还是点点头，用沙哑的嗓音憨憨地「嗯」了一声。 奎妮笑笑：「那就去吧。」 星云双眼一亮。 场中敷衍地施展了几个攻击魔法，就被对手按在地上摩擦的洛基的分/身已经起不来了。打败他的人正高举双手咆哮庆祝。观众席沸腾的欢唿像是要掀翻屋顶。 星云纵身一跃，跳出护栏，身轻如燕地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场中。动作漂亮又干净。 观众席因为这突然的变故静了一瞬，然后意识到有人挑战，尖叫和欢唿又攀升了一个度。 火箭浣熊也兴奋地跳到护栏上，两只后爪抓着栏杆，身体吊在半空中挥着手为星云加油欢唿。 打败洛基分/身的是一个身披甲冑，魁梧高大，手持长矛的男人，看起来像一个威武强悍的战士。 火箭浣熊告诉奎妮，这个人是传说中的战争之神阿瑞斯，也是杀戮和暴/乱之神，嗜血成性，杀人如麻。 奎妮奇怪他怎么会知道。 火箭浣熊跳回沙发上，双腿交叠、双臂交叉，得意洋洋说，他已经把这里的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了，而且还成功策反了一批人，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可以发动一场政变。 奎妮：「……真是，太好了。」 角斗场中，星云已经干脆利落地击败了那位战争之神，赢得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唿。 星云笔直站在场中，双目慢慢扫过四周的看台。她赢了。这些人都是在为她欢唿。 宗师看起来对星云这匹「黑马」满意极了，端起一杯酒啄了一口，微微笑着依次看向奎妮、索尔和火箭浣熊，如同打量货物的精明商人。 角斗比赛结束后，奎妮和索尔遇到一个人，是之前企图抓捕他们，而且想杀死奎妮的那个女人。 索尔无意间从女人手臂上的一个印记发现她居然是阿斯加德的女武神。 「你也是阿斯加德人，而且是一名女武神！」索尔惊讶极了，他想起奎妮大概不知道女武神是什么，解释道，「女武神曾经是阿斯加德最厉害的精英队伍，她们宣誓誓死守卫阿斯加德的王位。」 索尔看着那个女人，神情有点兴奋：「我以为女武神已经消失了。」他呵呵笑着对奎妮说，「我小时候还曾梦想长大了要成为一名女武神，后来才发现女武神都是女的……」 奎妮有些无奈，打断道：「索尔，冷静，你这位女武神看着不太友好。」 索尔这才想起来，眼前之人曾对奎妮开枪，还是整整扫射了五分钟的那种。 顿了一会儿，索尔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转向那位女武神，「奎妮现在是阿斯加德的守护之神。」 「守护之神？」女武神讽刺道，「一个阿斯加德的背叛者的女儿，也可以成为阿斯加德的守护神？」 「你是指海拉？」索尔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乐观地觉得一切果然都是误会，豪爽地笑着说，「奎妮和海拉不一样，她不久之前还救了阿斯加德，是奥丁和海姆达尔亲自将彩虹剑交给她的，而且海拉也……」 第103页 「你知道女武神为什么消失了吗？」女人勐地转向索尔，质问道。 索尔摇头。 奎妮淡漠地站在一旁，等着她说完接下来的话。 女人愤怒的目光犀利如刀，直刺向奎妮：「因为她们都死了！就是这位『守护之神』的母亲，那个疯子，杀光了所有的女武神，只有我一个倖存者！」 索尔愣住。 「是吗？」奎妮没什么表情地说：「既然你那么恨她，当时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力战至死，却苟活到现在？」 阿斯加德仅存的女武神说：「如果有第二次机会，我哪怕死，也一定杀了她！」 奎妮说：「有啊，她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奎妮停了几秒钟，然后接着说，「正在库恩星，你可以随时去找她。」 奎妮剔透的绿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了一眼对面的女武神，转身离开。 杀死所有女武神的是海拉，奎妮不需要替谁感到愧疚，更没打算替母亲赎罪。同样，这个女武神如果要报仇也应该去找当事人，奎妮并不认为自己应该承受她的指责和轻慢。 奎妮的背影消失后，索尔看着他从小崇拜的女武神，半晌，说：「你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杀死女武神的是海拉，与奎妮无关。」 想到不久前她已经毫不犹豫地射杀过奎妮一次，索尔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若不是奎妮有充分的自保能力，也许早已经死在她枪下。 这位阿斯加德的女武神大概不知道，如果奎妮想，随时可以轻而易举杀死她。 停了一会儿，索尔说：「只要你能保证不再对奎妮动手，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阿斯加德，那里是你的家，有你宣誓守护的臣民，他们需要你。」 * 萨卡星除了奎妮他们降落时的那个垃圾填埋场，其他地方倒是挺漂亮。 宗师还破例动用自己的观光飞船，带着奎妮他们游览了一圈。显然对自己统治的星球挺满意。 洛基的本体不出所料逃跑失败，很快被人抓回来。 宗师失望又受伤地看着他，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将你奉为上宾，你却欺骗和伤害我的感情。」 宗师说着，接过手下递来的一柄权杖。 索尔等人不了解情况，洛基却清楚这个权杖的威力，他曾亲眼见过，宗师只是用权杖轻轻碰了一个人一下，就直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烧熔成了一滩烂泥。 「索尔，」洛基脸色铁青，「我很抱歉，亲爱的哥哥。我并不是想丢下你们，相信我，我只是提前去探探路。」 宗师的权杖已经送到眼前。 「索尔，别让他用这个东西碰我！」洛基努力往后仰着身子，可怜兮兮地喊道。 索尔终于还是挺身挡在了洛基面前。 奎妮突然侧头往旁边瞄了一眼，嘴角轻轻勾起。 谁都没有看到，有一道透明的影子脱离她的身体，向旁边走去。 「好玩吗？」 隐身在一旁看戏的洛基本体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空无一物。 洛基心里一惊。居然有人的隐身魔法比他还高明。 奎妮慢慢在他面前显出身形。 「你看起来玩得挺开心。」奎妮说。 「你的魔法看起来不错。」洛基眯了眯眼。 奎妮不置可否：「天生的。」 洛基：「……」以后论气人，他只能排第二了。 奎妮问：「你怎么老捉弄索尔？」偏偏头脑跟个性一样耿直的雷神一点教训也不长，次次都上当。 洛基斜着眼否认：「我什么时候捉弄他了？」我忙着呢好么。 奎妮懒得戳穿他比人类幼崽还幼稚的行径。 奎妮说：「既然没有捉弄，那就自己去收拾一下烂摊子吧。」 她一只手在洛基肩头拍了一下，只见不远处另一个被绳索缚着的洛基分/身骤然消失，本体随即暴露在众人面前。 「你！」洛基咬牙切齿，可是旁边哪还有那个罪魁祸首的影子。 奎妮正站在索尔等人一边，一脸无辜地和大家一起谴责地望着他。 又被弟弟欺骗的索尔，一脸果然如此的失望。 洛基讪笑着面对众人，警告地瞪了奎妮一眼。 奎妮眨眨眼，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洛基又被扔回角斗场，而且还被在胳膊上套了一个魔法手环，只要他企图用魔法逃走、哪怕是生出逃走的心思，手环就会发出金光，然后直接将人电晕。 于是奎妮和索尔就有幸看到洛基的本体被结结实实地胖揍了一顿。 「噫~」火箭浣熊眯起一只黑亮的熊熊眼，看似不忍，实则兴奋地说，「太惨了。」 奎妮看向宗师。 洛基不可能这么弱。她看得很清楚，洛基企图使用攻击魔法的时候，突然被手环电晕，所以才会被对手一拳锤在地上，地面都砸出一个大坑。 被发现小秘密的宗师沖奎妮眨眨眼，伸出一根长手指竖在唇前。 奎妮恍若未见。「你作弊。」她说。 宗师耸耸肩：「这是我的游戏，我说了算。」 奎妮说：「你不是想要一个好的角斗士吗？」 宗师嘆气，显出万分为难的样子：「当然，我当然需要，而且我喜欢洛基。我把他当成朋友，可是他却辜负了我们的友情，所以要受点惩罚。你看，我也不想，可如果我不这么做，以后大家都以为可以随意背叛我怎么办？但是我保证，只是一点小惩罚，他会没事的。他还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角斗士。」 第104页 奎妮说：「洛基不会成为角斗士，他会和我们一起走。他也不是你的朋友。朋友不会把对方关起来，更不会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宗师笑：「真是有趣可爱的言论。」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奎妮，「你觉得你们能轻松离开这里？还带着我一位——」宗师看看角斗场中的洛基，言不由衷地吐出两个字，「——朋友？」 奎妮反问：「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两人交谈的时候，索尔、火箭浣熊和星云已经聚到奎妮身旁。可是她说，「你觉得你拦得住我」，而不是「我们」，神情傲慢又狂妄。 宗师哈哈笑起来，分外开心地说：「我喜欢你的自信。」搓着手打量奎妮，「你一定会是我最好的角斗士，你擅长什么？魔法？你的魔法力量好像比洛基还高出很多，但你明显还不能熟练控制。」 奎妮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所以她和洛基刚才隐身在一旁时，他其实都知道？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宗师挺和气地说：「如果你像我一样活了这么久，也会有一两样比较拿得出手的本领。不过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奎妮问：「不错到足够打赢你吗？」是真的有点好奇。 谁知宗师嫌弃地摆摆手：「我最讨厌打打杀杀，竞技比赛不好玩吗？」 唔，好吧。他讨厌打打杀杀，却喜欢看别人打打杀杀。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譁声。声音不断逼近，越来越大，已经能够清楚听到混乱的打斗和枪声了。 奎妮这才发现，索尔和火箭浣熊不见了，只剩下星云还守在她身边。 再联想外面的声响，奎妮大概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爆炸巨响，一个毛茸茸的身影自炮灰中跳出来，小小的身躯抱着比他还高的重型武器，冲着人群喊：「这是一场革命！为自由而战！！」 四周看台上的观众愣了几秒钟，然后尖叫着四处奔散。 奎妮往火箭浣熊和索尔身后望了望。好傢伙，真是一支分外醒目的外星队伍。 火箭浣熊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宗师，说：「你的统治已经被我们推翻了。」 宗师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依然安坐在沙发上，淡淡说：「稍有些智慧的生物，每过一段时间就喜欢发动一场所谓革命，但大部分革命其实毫无意义。你们这场革命也……」 话没说完，只听「轰！」一声。 宗师坐着的地方被一颗炮弹击中。 火箭浣熊一炮开完，将武器扛到肩上，看着炮火浓烟中的一片狼藉：「废话真多。」 众人：「……」 浓烟渐散，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身影安然无恙地站着，轻轻咳了一声，皱着眉抬手挥了挥眼前还未散尽的烟雾。 这个身影自然是宗师。 所有人都静下来。 半晌，火箭浣熊骂了一句：「靠，这是什么怪物啊！」 「我早说过了，他不好对付。」是从角斗场中顽强爬起来的洛基。 奎妮转头看过去。 [你居然没跑。]奎妮在心里说。她看出来，现在在这里的是洛基的本体。 洛基挑眉：[我想看看你怎么打败这个老疯子。] 两个人用魔法心灵对话。 [你有什么好办法？]奎妮「不耻下问」。 若是毫无胜算，奎妮可不信他会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 [物理攻击对他完全没用，或许可以试试魔法攻击。]洛基说。 [但我其实真的很讨厌打打杀杀。] 冷不丁又有一个人加入他们的心灵对话。 奎妮和洛基都一惊。 宗师抱歉地耸耸肩：[我虽然不会魔法，但心灵感应能力还不错。] 「那你到底打不打？」奎妮开口问。 她和洛基心灵交流就是为了避开宗师，既然他能听到，那还费什么劲。 宗师实事求是道：「你没法在自己不受伤的情况下打败我，我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你。所以，」他双眼一亮，「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奎妮问：「赌什么？」 宗师说：「就赌你找不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奎妮一愣。 宗师笑意盈盈：「怎么样，敢不敢赌？你不是很自信，一定能找到他吗？」 一旁的火箭浣熊一头雾水地问：「他们在说什么？外甥女要找谁？」 索尔没说话。就连洛基看了奎妮一眼，也罕见地面露不忍。 奎妮冷冷说：「换一个。」 宗师奇怪：「为什么？」 奎妮说：「我不拿他打赌。」 宗师笑了：「看来他的确对你很重要。不过我们不是拿他打赌，」宗师伸出食指遥遥指了指奎妮，悠悠说，「赌注，是你。」 奎妮看着他。 宗师双手交叠，愉快地解释道：「我给你一百年的时间，如果你找不到他，就要回到萨卡星，留在这里给我当万年的角斗士。」 索尔一听，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奎妮身前，说：「不行！」 洛基默默收回自作主张挪出半步的右腿。 奎妮拉住索尔，问：「如果我找到了呢？」 宗师皱眉想了想：「虽然不可能，但是游戏要公平。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最后几个字语速缓慢郑重，带了几分宇宙元老的分量。 第105页 奎妮说：「好。」声音淡淡，却干脆利落，无半分犹豫。 宗师目光中露出几分激赏：「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可爱的小奎妮。」 奎妮说：「我不太喜欢你。」 宗师不怒反笑，极为愉悦地说：「期待我们的下次相见，亲爱的小奎妮。」 奎妮也笑了，她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要求，」她一抬手，指了指台下的角斗场，「下次我们见面，我想看你亲自站在这个场中，和你所有的角斗士们，都轮番比一场。」 宗师不笑了。 「哦，对了，」奎妮笑眯眯补充，「萨卡星的所有居民都要来观战。相信宗师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定能勇夺『最好角斗士』的头衔。」 「怎么样，还期待吗？」奎妮好整以暇。 作者有话要说：宗师：哼，说得好像你已经赢了似的。 后来，奎妮小天使真的赢了…… 宗师：……怪我没队友喽。 终于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復仇者、并和队友一起拯救世界、顺便拯救男朋友的奎妮：是呀。 宗师：…… 肖恩小可爱：原来，我是顺便救的啊。 奎妮：呃，世界是顺便救的…… 感谢读者「梦想是总攻」,灌溉营养液+20 第43章 直到他们走上飞船,准备离开萨卡星的时候，小熊还在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奎妮外甥女太他妈绝了，你们看到那个宗师的脸色了吗？你别说,我也好期待那个宗师亲自下场被轮一遍！」 虽然那些角斗士大概都不是宗师的对手,但输赢不是重点，重点是自以为掌控一切，高高在上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最后变成了被玩儿的那个。想想就过瘾。 不等小熊过完瘾,已经缓过来的宗师的巨型投影突然浮现在高耸入云的大厦上，犹如幽灵一般冲着他们挥手告别。 「一百年之后再见,亲爱的小奎妮，我在这里等你哦！」 火箭浣熊止住大笑，熊爪在操作台上一顿飞舞,飞船蹭一下窜出去，眨眼就不见了。 奎妮勾唇笑笑。 索尔却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 奎妮瞥了他一眼,说：「看来你没等到要等的人。」 刚才他一直站在飞船舱门口望着远方等了很久，跟一尊望妇石似的。 奎妮知道他在等谁。可惜,没等到。 过了一会儿奎妮想,她不会扰乱了什么剧情，让索尔因此打光棍吧。 可是。奎妮看了看索尔那张仔细看其实挺英俊帅气的脸颊,她觉得那个略偏执的女武神不大配得上她家这位雷神哇。 再一想，奎妮又有点愤愤不平。 因为她是海拉的女儿,那个女武神就恨不得杀了她。索尔也是海拉的弟弟啊，怎么没见那个女武神搞连坐。 奥丁还是海拉的父亲呢，也没见那个女武神将仇记在奥丁头上。 一点都不一视同仁。 唉，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怼她呢？真是失策。 奎妮有点懊悔。 至于用武力镇压,或者杀死她什么的，奎妮倒是没想过。不是她善良大度，而是这个人对她来说完全无关紧要，更毫无威胁，根本不值得费心思去杀一下。 听到奎妮的话，索尔也没否认，他说：「我是希望她能回阿斯加德。但这是她的选择，我有点失望，但能够理解。有时候，仇恨比任何东西都更加持久难以挣脱，它会将人拖入泥沼地狱，还是带来更强大的生命力，谁都不知道。我希望她是后者。」 索尔难得说这么深奥又有哲理的话，奎妮不禁仔细打量着他。 索尔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摆手，大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你为什么答应那个宗师的什么打赌？大不了打一场，又不是打不过。」 实在打不过，用彩虹桥逃走也行啊！后面这一句他没说。 相比索尔的激动，奎妮这个输掉赌局就要把自己赔进去当一万年角斗士的当事人倒淡定得多。 她说：「因为我一定会找到肖恩的。」 索尔于是又变回了一开始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没疯，」奎妮平静道，「也不是自欺欺人的天真幻想。我只是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只要我足够强大，哪怕要逆转时间，我也会将他带回来。」 她安静注视着飞船外的广阔星宇，点点璀璨星河，似乎给黑暗冰冷的宇宙也染上了一丝温情。 这一刻，索尔几乎也要忍不住相信了，奎妮想找的那个人一定能找到。 可是，逆转时间……可能吗？ 哥哥走了，又过来一个弟弟。 「宇宙真是神奇而广阔不是吗？」洛基站到奎妮身旁，和她一起并肩看向窗外的宇宙星河。 奎妮点点头。 「这个宇宙中强大到超出你我想像的力量比比皆是，时间旅行？」洛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这根本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尝试的人很少吗？」 显然她刚才和索尔的交谈他听得一字不差。 奎妮没说话，也不介意他偷听。 洛基也没指望她回答，他继续说：「因为时间是一种很神奇，同时也很危险的存在。过去微小到哪怕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改变，都有可能对现在和未来造成难以想像的影响，甚至让原本的世界崩溃，直接产生新的时间线。甚或，」洛基转头看向奎妮，「以为自己可以操控时间的人，永远困在时间旋涡中，无法挣脱。」 第106页 奎妮说：「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到底会不会逆转时间的法术呢？」 洛基笑了，问：「这才是你去救我的真正原因，不是吗？」 奎妮仰头眯起可爱的星星眼，望着他真诚道：「当然不是，我肯定是出于难以割捨的亲情才去救你的。」 洛基嗤笑一声。 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须臾，空空的掌心中慢慢出现一本厚如砖头的古老书籍。 洛基看着奎妮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出于『难以割捨的亲情』，我提醒你一句，这可是黑暗魔法。」 「所以呢？」奎妮从他手中接过书，毫无顾忌地低头翻看，一边说，「我想你可能忘了，我父母一个是地狱之王，一个是死亡女神。说到黑暗，没人比我更熟悉。」 洛基笑，这倒是他考虑不周了。 奎妮正低着头翻看魔法书，听到洛基突然问：「你要陪索尔去尼达维星重新打造一把武器？」 奎妮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洛基问。 奎妮说：「他本来就不太厉害，没了兵器，更……」 她还没说完，洛基已经十分贊同地哈一声笑起来。 奎妮这才抬起头，看了洛基一眼：「你用什么武器？」 洛基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我用这里。」 奎妮深吸一口气，好吧。往好处想，总算还有个用脑子的。 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抢过雷神之锤的糗事。 * 很不幸，他们到达以铸造神兵利器闻名宇宙的矮人星球时，发现整个矮人族惨遭屠戮。万年不灭的熔炉熄灭，星光蒙尘。 万幸的是，行兇者没杀完，还剩了最后一个可以锻造武器的矮人王。 只是。 奎妮和火箭浣熊抬头看着比索尔还高出半个身子的矮人王。 谁来解释一下，这样的巨人族，为什么被称为矮人？？ 奎妮和小熊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大大的疑惑。 索尔和洛基倒是很淡定，因为矮人族和阿斯加德一直是盟友，矮人族为阿斯加德铸造强大的武器，作为交换，阿斯加德世代为矮人族提供庇护。所以他们都对矮人族很熟悉。 尤其是索尔，他和矮人王艾崔是朋友，他的雷神之锤就是矮人王所铸造，曾是宇宙中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矮人族与阿斯加德交好数万年，可是阿斯加德这个本该为他们提供庇护的盟友，却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缺席了。 所有人都在矮人王艾崔愤怒的指控中沉默下来。 索尔艰难解释，那时阿斯加德正深陷「诸神黄昏」的预言中，奥丁骤然离世，海拉自亡者国度归来，阿斯加德近半数战士被屠杀。虽然最后因为奎妮的出现阿斯加德保住了，但紧随而至的宇宙劫难，阿斯加德也未能倖免，又消失了一半生命…… 奎妮看了看矮人王被毁掉的双手。 整个星球寸寸土地沦为废墟，所有族人被屠，昔日繁华一朝成焦土。与此相比，失去一双手的痛苦大约微不足道。 「无论什么原因，」奎妮说，「是我们失信。」 倘若矮人族与阿斯加德毫无关系，那他们被灭族对奎妮来说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事件，只要不影响为索尔铸造武器。 可她接过了阿斯加德的守护之剑，如果阿斯加德对矮人族有守护之责，是不是意味着她对矮人族负有守护之责？ 索尔也点点头：「没错。虽然事出有因，但是我们失信在前，如果你拒绝为我锻造武器，我能理解。」 奎妮看了索尔一眼。没说话。 洛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俩还记不记得此行的目的？ 奎妮当然记得。她其实看得出，矮人王从索尔一出现，已经从心底答应为他铸造武器。或许他在族人被灭、家园沦为焦土后，一直在等着索尔出现，如同等待一场既定的宿命，完成他最后的使命。 就算是奎妮也不得不承认，索尔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交付信任的人。他的爽直、英勇、坚毅，都是不可多得的高贵品质。 诸神黄昏和阿斯加德弹指一挥间消散的半数子民，让他爽朗俊逸的脸庞上，多了一种经歷过挫折打击后的沉稳痕迹。 虽然他没有说，但奎妮心里知道，他找到她，陪着她，不止是为了保护她，更是在心里暗暗希冀着，也许真的有办法，重新救回他那些逝去的子民。 他是雷神，并终将成为阿斯加德真正的雷霆之神。 矮人王最终为索尔铸造了更加强大的暴风战斧。唯一的小意外是，临门一脚了，矮人王才突然焦急地喊奎妮和小熊帮忙找一个斧柄。 奎妮不可思议地仰头望着这个巨人版矮人。你们锻造武器不是专业的吗？千钧一髮了你告诉我没有斧柄？！ 矮人王拖着残手四处找合适的斧柄，小熊也跳上跳下的帮忙。 奎妮看了一眼模具中已锻造成型的武器，想了想，一挥手，空中浮出一柄细长黑剑。 奎妮伸手在剑身上轻触了一下，黑剑瞬间如同活了过来，剑刃变得无比柔软，仿佛藤蔓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模具中的斧头伸去。 柔软剑刃将通红斧头缠绕捲起，剑柄缓缓拉长，拉长，最终，变成坚硬斧柄。 奎妮最后还追求完美地在斧柄上刻了一个闪电的标志。 第107页 嗯，看起来还不错。 奎妮望着和暴风战斧一起觉醒雷神之力的索尔。 蓝白电光在他周身环绕闪烁，看起来就很唬人的样子。 只是。奎妮望了望索尔握在手里的黑色斧柄。 雷神之力代表强大且纯洁、正义的力量。 可她的黑剑却是来自亡者国度的死亡之剑。 奎妮不知道，她用黑剑作为战斧的斧柄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没有隐瞒索尔，直接告诉了他斧柄的由来。 索尔听完却毫不在意，他说：「拥有雷神之力的是我，而不是这柄战斧。」他停了一会儿，目光变得悠远，继续说道，「我以前以为，自己离开雷神之锤什么都不是，但是父亲告诉我，我是雷神。我的力量来自于我自身，而不是任何武器。应该是我们操控武器，而不是让武器凌驾于我们之上。所以，」他抚摸了一下斧柄上那个闪电标志，哈哈笑着说，「我喜欢这个斧柄，它是最好的！」 奎妮也笑了。 她点点头：「我很高兴你能喜欢。」 索尔看了她一眼，突然说：「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 奎妮抬头，示意他说。 「是关于彩虹剑。」索尔说：「我以前见海姆达尔用过彩虹剑，这的确是一把好剑，但在海姆达尔手中时似乎并没有这么听话，一叫就出来。」简直跟他以前的雷神之锤和现在的暴风战斧差不多了。一想到自己被捏碎的锤子，虽然有了新武器，还是心疼得一阵窒息。 奎妮唤出彩虹剑，垂首看了看，说：「我也不知道。」顿了顿说，「可能我比较漂亮吧。」 索尔：「……」 奎妮笑笑：「你知道彩虹剑和彩虹桥的力量来自何处吗？」 索尔摇头，从他出生彩虹桥和彩虹剑就存在了，如同阿斯加德的一部分。 「它们的力量……」奎妮停住。 「什么？」索尔问。 「没什么。」奎妮说。 只不过是，它们的力量居然是强大的黑暗力量。在阿斯加德这样的仙宫居然有如此强大的黑暗力量，这让她有点意外罢了。 但就像索尔说的，武器分什么黑暗和光明呢？一切只在于掌控和使用它们的人。相信奥丁也是这样想的，才会将彩虹剑交给她。 他们带着索尔的新武器重新回到飞船，回归宇宙。 离开之前，奎妮给了矮人王一片她的黑色羽毛，告诉他如果有需要，燃掉黑羽，她会随时出现，绝不会再失信。 矮人王深深看着她，看看他们，而后沉默收下了。 可是当他们离开矮人星球时，看着孤身一人站在断壁残垣间的矮人王，奎妮知道，那片黑羽，他用不上了。 有些过错就是这样，一旦筑成，便再无法挽回。 ** 没有战争和打扰，宇宙是宁静的，成片成片连在一起的发光天体美丽得不可思议，让人忍不住惊嘆。 而在宇宙中航行又是孤独的。置身于群星之中，奎妮心底知道，她有必须全力以赴去达成的目的。 他们都有。 所以她能够忍受孤独。这是她早就习惯的事情。 没有战争和打扰的宇宙是宁静的，可它却经常被打扰，变得不再宁静。 奎妮等人越来越频繁地开始遇到陷入战争的星球。 宇宙弹指一挥间消散半数生命，倖存下来的人，有些慢慢熬过最初的悲痛，渐渐回归至正常的生活。比如地球上的人类和阿斯加德的子民。 但也有一些，未能走出这一沉重打击，陷入彻底的混乱和战争之中。 索尔天生的正义感认为他们有责任平息这些战乱，拯救那些平民。 奎妮无可无不可，反正她正好可以测试一下她近来新学的那些魔法。 星云更是没有意见，有架打她就很高兴。 洛基。哦，没有人问他的意见。 洛基：「……」 就这样，他们在一个又一个星球之间航行、跳跃，时不时降落至某个星球「惩恶扬善」，打击一下「黑恶势力」。 他们目睹了足够多的战争、黑暗、死亡。可是只要回到飞船上，每个人都默契而迅速地将那些东西丢弃在外面。 奎妮的魔法进步飞速，几乎到了让洛基心惊的地步。她说她的魔法力量是天生的并非妄言，只是以前无人指导。 她不止学得飞快，更有意在实战中一次次磨鍊自己的控制力和攻击力。短短数月，那本厚如砖头的魔法书就让她吃透嚼烂了。 洛基已经做好这位外甥女杀过来质问他的准备。 因为他给她的那本魔法书中，根本没有关于逆转时间的魔法。 意外的是，他没有等来质问。 奎妮并未找他，连提都没提。 洛基却更加不安了。 不过，他很快得到了答案。内心隐隐的不安也得到印证。 那天，他们如以前无数次一样，降落至一个被战争吞没的星球上。 自从索尔得到暴风战斧，以及奎妮的魔法大成之后，其实需要其他人动手的时候极少。洛基相信，奎妮若不是为了测试她的新法术，肯定也懒得动手。 索尔照例一斧头火花带闪电给敌人一记重创之后，火箭浣熊和星云便兴奋地扑出去活动胳膊腿儿了。 第108页 洛基和奎妮落在后面，时不时扬手丢出去一个攻击法术，收拾一些漏网之鱼。 宇宙中的星球各有不同，但陷入战火的生物却大体相似。战争中受尽磨难苦楚的永远是平民。 所以看到一个一身蓝色皮肤的外星幼童倒在血泊中，洛基并未有多大感触。 可是奎妮却掠了过去，挥手间数道被黑雾笼罩着的金色光晕将周围的敌人全都化为齑粉。 洛基清理完几个挡道的丑八怪，见奎妮还站在那个外星小孩儿尸体边没动。而且，他似乎在她掌心看到一束金色流光。 洛基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立刻用空间法术来到奎妮身边。 洛基后来想，那一刻，他心里其实并无多少意外。只是觉得，啊，果然如此。 洛基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奎妮手掌心聚起一个小小的时间旋涡，魔法所到之处，散落在地上的鲜血重新汇聚，倒退着回到那个外星幼童身体中。重创的伤口癒合，破裂的衣衫恢復如初，死亡的幼童缓缓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身…… 是啊，她不来找他质问，当然是因为她自己已经参透了控制时间的魔法。 望着那个死而復生后渐渐跑远的外星幼童，奎妮打量手中的时间旋涡，轻声说：「第一次用，不太熟练。」 洛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她目中红色火焰一闪，掌中的旋涡陡然扩大，他们脚下的砂石轻轻滚动起来，无数粉末砂砾漂浮至空中，竟然慢慢组合成四肢、身体，头颅，赫然是几分钟前被她用法术化为齑粉的那几个外星生物。 尚搞不清楚状况的外星生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转向奎妮，大叫着举起武器向她扑过去。 奎妮面无表情，如同面对一堆死物，一抬手，死而復生的生命再次化为齑粉。 洛基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奎妮的红色双目。 她的赤目是天生，来源于她的恶魔血脉。真正令洛基担心的，是他清楚看到，她瞳孔中，已经隐隐出现不易察觉的黑色纹路。 那是被黑暗力量吞噬心智的痕迹。 她太急于求成了，借用了太多的黑暗之力。 奎妮却没有看他，她轻轻将掌心中的时间旋涡捏散，喃喃说：「力量还是太小啊，没办法做到控制更大空间范围的时间呢。」 洛基：「……」 作者有话要说：洛基：外甥女要上天。 奎妮：如果按武力值计算，我一直在天上。 洛基：………… 第44章 「奎妮外甥女,时间魔法练得怎么样了？」 火箭浣熊凑到奎妮面前问道。 自从知道奎妮学会了时间魔法，并且企图通过逆转时间救回那些消失的人，火箭浣熊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关心一下奎妮的魔法进度。 奎妮大部分时候的回答都是：「还不坏。」 洛基却知道,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并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还不坏」。 岂止是不坏。 奎妮现在的力量虽然只能掌控小范围空间内的时间倒流,但她每天都在进步，洛基丝毫不怀疑，她的时间魔法也许最终真能逆转一整个星球的时间。 而她又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 彻底被黑暗力量吞噬心智？ 洛基看着索尔和浣熊这两个不明真相的「捧场王」，还为奎妮的进步欢唿雀跃,忍不住一阵脑仁疼。他觉得自己最近愁得脱髮都严重了。 出乎洛基的意料,首先看出其中危机的竟然是那个很少说话的半机器人,星云。 有一天，星云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说：「你应该阻止她。」 洛基被冷不丁响起的沙哑声音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有些兴味地说：「我以为你想救回自己的朋友。」 星云说：「是的，我想救回他们。但我也不想失去她。」 洛基沉默下来，半晌问：「你怎么发现的？」 星云说：「她杀死敌人时，变得越来越迅捷和兇狠。」 没错。奎妮现在在战场上,挥手间即可收割无数生命。有时甚至对手还未攻击，她已经面无表情地丢出杀伤力极强的魔法。双目冰冷得如同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良久，洛基沉声说：「没用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她。」 索尔和火箭浣熊也终于发现了奎妮的不对劲。 因为她那天一出手,直接杀光了他们面前数以千计的敌人。 然后她大范围的动用时间魔法,将这些人復活。 接着，又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他们第二次。 只是为了测试她的时间魔法。 硕大的时间旋涡悬在她头顶，如同怒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四周飞沙走石,像是随时要将整个世界捲入旋涡中。 萦绕着黑气的金色流光缓缓流动…… 操控时间是危险的，而用黑暗魔法操控时间的后果，无人可以想像。 * 索尔差点直接将洛基丢出飞船。 「你居然教她黑魔法！」他怒吼道。周身火花闪电噼啪四溅。 洛基无奈道：「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天赋异禀，我给她的魔法书中根本没有时间魔法。」 「你没想到！」索尔怒气更盛，「你没想到！！你做事情永远不考虑后果，从小就是这样！你的任性妄为闯的祸还不够多吗？」 洛基的火气也起来了：「你以为这个小恶魔为什么在宇宙中瞎逛？观光吗？她一直都在找逆转时间的方法！如果不是我正经教她魔法，由着她胡来，你的宝贝外甥女早从小恶魔变成误入歧途的大恶魔了！」 第109页 「可是你教她的是黑魔法！」 「黑魔法又怎么样？」洛基不屑冷哼，「你不是说这取决于掌控它们的人吗？」 索尔被噎了一下，「我那说的是武器。黑魔法本身就是危险又邪恶的，这你知道。」 洛基说：「这些我知道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她那些强大的黑暗力量是从哪来的吗？」 索尔转头去看奎妮。她正和火箭浣熊还有星云围桌而坐，吃着他们在一个星球发现的一种味道不错的野果。 火箭浣熊拿胳膊肘拐拐她：「要打起来了，你不去劝劝？」 奎妮咬一口野果，淡定说：「不用，又打不死。」 小熊闻言点点头，三人继续放心地吃果子。 索尔&洛基：「……」 洛基说：「让她被黑暗力量吞噬算了。」反正一点良心没有。 索尔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冷静一下情绪。 「她的黑暗力量到底从哪来的？」吃完一个果子的索尔问道。 洛基翻了个白眼：「当事人就在你旁边。」 别怂，有本事逼问你宝贝外甥女。 索尔摸了摸鼻子，看向奎妮，声音不自觉降了一个调：「你的力量……」 洛基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要不要双标的这么明显？ 果然，舅舅什么的，就是用来背锅的。 奎妮吃着果子轻轻一招手，彩虹剑飞至索尔面前。 「彩虹剑？」索尔惊讶了。 奎妮点点头：「就是彩虹剑。」 洛基说：「彩虹剑和彩虹桥的力量都来自神秘的黑暗之地。」 而且力量之大超乎想像，说是一个天然的宝库也不为过。 奎妮本身就有非常强大的黑暗力量，再加上彩虹剑，简直是如虎添翼。 「你不能再用黑魔法了。」索尔说得斩钉截铁，「尤其是时间魔法。」 奎妮对上索尔难得显出几分严厉的目光，过了一会儿，她笑笑，说：「或许你应该对我再有信心一些，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索尔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不行，太危险了。」 奎妮说：「对别人或许是，但我很厉害。」听起来这样倨傲自负的话，她说得却很笃定平静。 洛基在旁边插嘴：「这么说的人最后都死得很惨。」 奎妮一个果核丢过去，洛基仪态万方的轻轻抬手，果核瞬间在半空中化为粉末。 两人隔桌对峙，互不相让，没吃完的果子、吃完的果核，刷刷刷一时间全都飞起来，煞是热闹。 索尔无力扶额。家里一个熊孩子就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来一个……真是，家门不幸。 头疼归头疼，索尔还是寸步不让，坚持不让她再学黑魔法。 奎妮和洛基对视一眼，说：「好吧。」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索尔反倒一愣，狐疑地问：「真的？」 奎妮就笑了，说：「你觉得呢？」 索尔不说话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拦住她。 飞船内安静下来，连火箭浣熊和星云也不吃果子了。 过了一会儿，奎妮从桌子上捡起一颗滚落的果子。 她手里拿着果子，却没有吃，只是看着，突然轻笑了一下，说：「这个果子很甜，好想让肖恩也尝尝。」 索尔转开头。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比什么都听起来更让人心酸。 奎妮很少提起肖恩。 不，索尔此刻才发现，她真的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肖恩。有时候看着她开心地和他们说话，和火箭浣熊研究武器，和洛基斗嘴吵架，索尔忍不住想，她也许放下了吧。即便还没有完全放下，时间再长些，总能渐渐淡忘。 却原来，吃到一个好吃的果子都想让他也一起尝一尝吗？…… 索尔没有再提起过这个话题。所有人都未再提起。 奎妮却没有任何忌讳，仍是在他们面前练习和使用时间魔法，且越来越娴熟，能操控的空间也越来越大。 但索尔当然没有放弃劝阻她。 有一天，他们飞船突然接到路西法发来的视频通话。 大魔王那张稜角分明的俊脸出现在视频通话框里，一开口就笑容灿烂地唤了奎妮一声：「嗨，小甜心！」 奎妮：「……」 她转头看了索尔一眼。 偷偷打小报告的雷神心虚地转开眼。 路西法在视频框里四处找角度，一边提要求：「甜心，你往前站站，我现在只能看到你脖子，虽然你的脖子也很美貌，但我觉得我们还是面对面比较好。」 奎妮让他一口一个「甜心」叫的一身鸡皮疙瘩，无奈往前走了两步。 「你好好说话。」奎妮站在视频框里说。 路西法看着奎妮那张依然略显淡漠的小脸儿，目光中笑意加深。 「宇宙旅行还开心吗？」他问道。 奎妮点头：「还可以。」 路西法静静盯着她的眼睛，突然故作伤心地说：「亲爱的，你是不是乐不思蜀，不准备回来了？」 奎妮：「……」 路西法继续指控：「你知道你走多久了吗？」 不等奎妮回答，他自己大声说：「两年多了啊！你知道我……阿曼纳迪尔想你想的都掉毛了！」 无辜躺枪的阿曼纳迪尔：「……」 第110页 阿曼纳迪尔那张成熟稳重的脸被迫出现在视频框内。 「嗨，阿曼纳迪尔。」奎妮说。 「你好，奎妮。」阿曼纳迪尔这位大天使长在小侄女面前难得显出几分柔软，「好久不见。」 奎妮问：「你的翅膀还好吗？」 「我的翅膀很好。」阿曼纳迪尔举起双手，一脸无奈的样子，「但我想你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也好得很！」路西法遥遥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懒懒的声音从看不见的视频框外飘过来。 阿曼纳迪尔耸耸肩，向奎妮投去一个「你懂得」眼神。 奎妮看着从阿曼纳迪尔身后伸过来的酒杯，勾唇笑了笑，然后幽幽说：「既然你们都挺好，我就不着急回去了。」 大魔王看似懒散，实则迈着大长腿，一个箭步迅速挤进视频框里，继续扯着阿曼纳迪尔这面挡箭牌说：「那阿曼大概要变成天堂里第一只秃毛天使了，真是可怜。」说着还慢悠悠地酌了口酒。 阿曼纳迪尔摇摇头，退出了视频，把时间留给这对别扭的父女。 路西法将酒杯放在桌上，不太自然又几分认命地说：「好吧，我有点想你了，小女孩。或许不止一点。你什么时候回来？」 奎妮歪了歪头：「我以为你只是索尔请来的救兵，想阻止我。」 路西法明知故问：「阻止你什么？」 奎妮看着他。 路西法嘆气：「我承认，如果可能我的确想阻止你。因为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你重要。」 奎妮怔了一下，坏笑问：「包括你爱慕的那个女警探？」 「我在说认真的！」大魔王气急败坏，「你严肃一点。」 就气人呢这恶魔闺女，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点温情泡泡，瞬间全破灭了。 奎妮正色，示意他继续。 路西法深吸一口气：「知道阻止不了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回来，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让我在你身边，尽到……尽到父亲的责任——虽然你也许觉得不需要，但是……」 有点说不下去了。只是想，就算阻止不了，至少让我在你身边，以父亲的名义，给予力所能及的保护。 奎妮神情柔和下来，低声说：「好。」 路西法勐然抬眼：「……什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奎妮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好，我回去。」 路西法突然觉得眼眶一阵灼烧，连忙掩饰性地低咳一声，转开目光。 却听到奎妮接着说：「只是，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感动太早的大魔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大魔王眉头轻蹙，问道。 奎妮停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去看看她。」 路西法不说话了。 他们都知道，奎妮口中的「她」是谁。 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征战的脚步从未停止，奎妮利用彩虹剑的力量将他们送往一个又一个被战争淹没的星球。以战止战。 但最近一次的传送却因为突然遭遇的宇宙黑洞出了一点差错，他们没有被送去既定的目的地，而是阴差阳错去了一个看似和平的星球——格里坦星。 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应该没什么危险，奎妮有点担心，海拉别把这个星球的居民都杀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奎妮：你是雷神舅舅请来的救兵吗？ 路西法：………… 第45章 格里坦星是一片冰雪的世界。放眼望去,整个星球看不到一块裸露的土地，只有满目白色。 奎妮发现，自从他们的飞船出现在格里坦星球的上空,洛基就变得异常安静。 虽然可以读心,奎妮还是决定询问索尔。然后得知，洛基是冰霜巨人的后代，他的族人就曾居住在约顿海姆极寒的冰雪之地。 奎妮一直知道洛基是收养的，却不知道他是冰霜巨人的后裔，而且还是冰霜巨人王之子。而冰霜巨人与阿斯加德一直是宿敌。 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当飞船缓缓降落至一处冰层之上时，奎妮恍惚在茫茫白色中看到一双锐利如钢锥的眼睛。 舱门打开,冰天雪地的寒气扑面而来。好在他们四人一熊都不是普通体质，并不畏寒。 奎妮举目四望，整个星球都被白色覆盖，连天都是硬金属般的冷冷白色。目之所及，除了他们踏出的些许脚印,再看不到任何痕迹,也感受不到一丝生机。这里如同一颗蛮荒星球。 其他人也很快察觉到了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奇异死寂。 洛基说：「我们的死亡女神不会把这个星球都杀光了吧。」 奎妮摇头：「没有。」虽然刚才只是惊鸿一瞥,但奎妮确定，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是幻觉。 这里隐藏着一种危险的生物。 几人正欲往前走，奎妮和洛基同时机警地伸手制止。 索尔不解地看向两人。 洛基和奎妮对视一眼，洛基沖她点点头。奎妮随即一挥手，一柄黑色长剑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出，朝前急射而去，直直插进距他们不远的空白雪地中。 索尔等人本还疑惑不解，接着马上看到，那块微微隆起的雪丘动了动,一双冰蓝色的双目陡然在白雪中出现。 这个隐藏在雪中，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让人看不清全貌的生物先是看了看矗立在面前的长剑，然后冰冷清澈的眸子转向他们这群闯入者，带着三分戒备，七分好奇。 第111页 「这是个什么东西？」火箭浣熊问道。 他们都想知道这是什么。 虽然对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湛蓝双眸甚至还有几分软萌，几人仍是没有放松警惕。 双方对峙短短数秒，就见那只不明生物突然闭目，然后一头扎进雪里，分不清是不是被它的身体拱起的雪丘窸窣一阵，重新恢復寂静。 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四周的白色雪地蓦然开始闪烁起一圈圈光晕，并不刺目，只是让人眼花缭乱，目眩神摇。 远处又是一阵窸窣之声，不等众人确定声音传来的方位，又一处地方响起相同的声响，而且声音不断扩大，此起披伏，渐渐对他们形成合拢之势。 随着声音不断响起，四周的雪丘纷纷松动，接二连三从雪下露出一双双湛蓝湛蓝的眼睛。 这小兽一般的蓝眼睛单独看有几分清澈可爱，突然冒出来几十、上百双，而且还围成一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无比诡异瘆人。 索尔叫了一声：「奎妮！」 就见雪地上几十只蓝眼睛勐然一跃而起，冲着奎妮袭去。 这些东西离开地面才让人看清，居然是一些生着厚厚雪白皮毛的兽类，体型有些像雪豹，却没有那些花纹斑点，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再无一丝杂色，怪不得能与冰雪融为一体。 索尔的战斧随着他的叫声一起挥出，沖在最前的几只小兽被噼开。 奎妮一抬手，数十把黑剑亦破风而至，剩余那些袭向她的雪兽瞬间被洞穿，随着长剑一起被钉在雪地上。 动物通常对危险有天生的感知能力，奎妮自认是他们这群人中最强大的，可这些小兽却第一个袭击她。 奎妮无比肯定，她恐怕又是被海拉殃及的池鱼。 诡异的是，那些本该坠地而亡的小兽却在落地的一瞬融入冰雪，消失不见。连血迹都没有。 洛基走过去，拔起雪地上的一柄黑剑。 剑柄干干净净。 但容不得众人思考，那些围着他们的蓝眼睛，见「同伴」被杀，全都呲牙沖他们咆哮起来，然后群体跃起，伸着锋利的爪子向他们冲来。 星云半句废话没有，身手矫健地冲杀出去。 火箭浣熊和索尔紧随其后。 这些雪白小兽却源源不断，杀之不绝。 洛基皱眉对奎妮说：「是幻境。」 奎妮点头，不然也不会连尸体和血迹都没有。 洛基说：「得找到刚才那只小兽。」 恐怕只有第一只出现的小兽是真实的。 能够制造幻境的兽类，别说奎妮，洛基也是第一次遇到。 奎妮嗯了一声，彩虹剑势如长虹，一路噼开无数扑杀的雪兽，直直向着一个微微隆起的小雪堆飞去。 须臾，远处传来一声微弱惨叫。 正跳至半空，张牙舞爪的雪兽们骤然齐齐消失。 幻境被破，只余远处一个小雪堆，一只抱着爪子动弹不得的小雪兽，呲着牙，兇狠地望着他们。 奎妮说：「找到了。」 众人走过去。 奎妮并没有杀它，只是刺中了它一只爪子。 雪地上落下点点血迹。 这小兽的血居然也是蓝色的。 奎妮一招手，收回彩虹剑。 小兽疼得嚎叫了一声，转身就想遁到雪中逃走。数把黑剑凌空落下，围成剑笼，将这只能够制造幻境的小兽困在当中。 这明显还是一头幼兽，体型比刚才袭击他们的兽类小上一些，皮毛看起来更加柔软蓬松。 小幼兽拖着一只受伤的爪子，仍然毫不示弱，继续呲着堪堪长齐的锋利白牙沖他们低低咆哮。而且它呲牙咆哮的目标也比较明确——主要针对用彩虹剑伤它和用黑剑困住它的奎妮。 小东西几次试图跃出剑笼，可惜都没有成功，反而摔在地上裹了一皮毛的白雪，看起来更加滚圆可怜。 火箭浣熊往四周望了望，警惕道：「你们觉得，它父母会不会突然窜出来为它报仇？」 奎妮说：「不会。」 她觉得它父母可能已经被海拉杀了。 不然这头幼兽也不会对她和她的黑剑敌意如此之大。 原本正冲着他们龇牙咧嘴的小兽，尖尖的耳朵动了动，突然整只兽支棱起来，清澈的蓝眼睛中凶光更盛，死死望向远方，喉咙中的咆哮声也更加剧烈。 远处登时传来一声巨吼。吼声惊天动地，高处积雪都被震得滚落下来。 火箭浣熊握紧武器说：「不会这小兽的父母真找来了吧。」 奎妮却知道不是，因为这头小兽明显对这声巨吼充满敌意。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对这吼声一点都不陌生。 索尔也觉得有些耳熟。 果然，一个熟悉的庞然身影跃至雪线之上，小山一般的身躯急速向他们奔来，众人脚下一阵摇颤。 困在剑笼里的小雪兽更加不安，四只爪子来回刨动，留下一串串杂乱的爪印。 火箭浣熊低声咒骂了一声，叫道：「靠！这又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头狼，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狼？ 说着手里的武器已经发出精准一击。 向他们迅速逼近的巨狼在半空中敏捷一跃，躲过攻击。同时沖火箭浣熊兇狠地吼了一声。 还敢示威。小熊不干了，操起武器就预备好好教训一下这头嚣张的畜生。 第112页 奎妮拦住他，说：「我认识它。」 小熊迷惑不解。认识谁？这头巨狼？ 说话间巨狼已经跃至他们近前，直直冲到奎妮面前，对着她发出一声巨吼。那血盆大口，张得比她的脑袋还大，尖利獠牙闪着寒光，看起来能一口将她吞进去撕碎。 旁边火箭浣熊看得心惊胆战，要不是充分信任奎妮，他早管不住手里的武器了。 奎妮像是没看到巨狼的獠牙和血盆大口，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说：「你好，芬里尔，好久不见。」 巨狼芬里尔立刻乖顺下来，大大的狼头仰着她的手掌蹭了蹭。 火箭浣熊看得目瞪口呆，收起武器，敬佩道：「外甥女不愧是外甥女，养个宠物都这么不一般。」 奎妮挠了挠巨狼的下巴，平静更正：「它不是宠物。它是芬里尔。」 芬里尔被挠得无比舒服，仰着脖子发出惬意的唿噜声。 火箭浣熊：这到底是狼还是狗…… 奎妮轻笑，拍拍芬里尔的大狼头，低声问：「她呢？」 芬里尔如同听懂了一般，转过狼头向后看去。 奎妮抬头，跟着看过去。只见在雪天一线处，站立着一个冰冷孤寂的身影。 四周似是骤然一静。 见索尔等人皆没反应，小熊悄声问：「这位也是亲戚？」 索尔不尴不尬地嗯了一声，说：「她是我姐姐，也是……」扭头看了奎妮一眼。 火箭浣熊心领神会。哦，家族秘辛么。 * 索尔等人都有些惊奇，这个一开始让人以为是蛮荒的星球之上，居然有一座巨大宏伟如同水晶一般的冰雪城堡。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此时自然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海拉高坐在冰雕筑成的王座之上，奎妮和索尔等人站在下面。女王望着他们，一脸睥睨。 火箭浣熊看看王座上的海拉，又转头看了看奎妮和索尔、洛基。 这家庭关系，看起来挺紧张啊。连个基本的招唿都没有。 奎妮先开口，说：「抱歉，彩虹桥出了一点差错。」 高高在上的女王抚了抚冰冷的王座，宽容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只是，征服这里毫无挑战性。」 奎妮、索尔：「……」 原本被奎妮用魔法球困在半空中一起带过来的小雪兽，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对着城堡大殿左侧一扇紧闭的厚重冰门，悽厉嘶吼起来。 奎妮等人一齐看向小雪兽吼叫的方向。那里传来似有若有的微弱吼声，如同回应。 海拉玩味地敲了敲王座扶手。 奎妮一挥手，解开了禁锢着小雪兽的魔法球。 小东西落地时趔趄了一下，接着便撒开蹄子，急吼吼地向着冰门奔去，连一只爪上的伤都顾不上了。 奎妮看了海拉一眼。后者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奎妮和索尔等人迈步跟上小雪兽。 小雪兽正小小一团，趴在冰门前，一边嚎叫，一边伸着爪子用力挠。可惜冰门厚如坚石，除了留下几道混着血色的爪痕，纹丝不动。 奎妮上前，将小雪兽拎开。不等索尔挥斧子，急脾气的火箭浣熊已经一炮轰出，冰门瞬间碎裂成冰渣。 小雪兽挣脱奎妮的手，闪电一般窜出去。 门后是一道一直向下延伸的狭长楼梯，同样是坚冰凿成。 破开冰门，那些若有如无的吼声更加清晰了。 穿过楼梯，又走了一段，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冰地牢。地牢关押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数以万计的雪兽族群。 一排排的冰笼子一眼望不到头，每只笼子里都挤满了皮毛雪白的雪兽。 即便是嫉恶如仇的索尔，乍然见到这壮观的场景，也失语了片刻。 小雪兽早已一马当先到达地牢，此刻正扒在最前面的一座冰笼前，与一头成年雪兽头碰头隔着笼子依偎在一起。 被困在笼子里的成年雪兽突然抬头，龇着獠牙，双目怒瞪向奎妮等人身后，喉咙发出威胁的低吼。 奎妮回头，看到海拉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她身后是一列列整齐排列的死亡军团。 「这是要灭族啊！」火箭浣熊说。 索尔握紧手中战斧，看向海拉。 海拉斜倪他一眼，自然不放在心里。 奎妮却知道，海拉要的是征服，不是屠杀。当然，如果有反抗，她不介意屠杀，但如果敌人投降，她更享受的是征服的快感，而不是麻烦的杀戮。 遗憾的是，她这次要征服的不是智慧种族，而是一个兽类族群。虽然这些雪兽看起来比普通动物聪明，甚至会某种魔法，能够制造幻境。但它们从根本上来说仍是野兽特质明显的物种。凡兽类，天生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 面对海拉和死亡军团的入侵，反抗是它们的必然本能。 而海拉，又绝不是一个可以谈判和妥协的对手。 即便如此，奎妮仍知道，海拉将这些雪兽关在这里不是为了屠杀。如果只是想杀戮，没必要多此一举地抓捕。很明显，海拉女王想驯服这些雪兽，成为自己的战力。 当然，如果她耐心耗尽，这些雪兽依然没有屈服，等着它们的只有一个下场。 但是。 「这不是全部的雪兽。」奎妮说。 海拉一笑：「当然不是。」 第113页 奎妮看向她，明白了。 洛基也醒悟过来：「你想用它们引出其他的雪兽。」 海拉笑意更深。她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女王斜倪了一眼刚明白过来的索尔。真不明白奥丁那个老头怎么放心将阿斯加德交给这么一个笨蛋？ 正在此时，和小雪兽温存依偎的成年雪兽突然昂起头颅，发出一声长吼。如同某种信号，地牢中数以万计的雪兽，齐齐引颈长吼，场面极为壮观。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小雪兽也头颅高昂，随着自己的族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 海拉玩味一笑：「来了。」 她走过来，一俯身，去抓那头小幼兽。 几乎同一时间，一阵寒光急闪而出，正好截断她伸出的手。 海拉唇角微勾，收回手，也极快地挥出一剑。金属碰撞之声在深幽的地牢内声声迴响，震动耳膜。 没有丝毫停顿，奎妮的第二柄剑业已飞出。这一次，生生将海拉逼退数步。 「你要跟我动手？」海拉站定，幽深双目望着她。 奎妮将抢过来的小幼兽扔到索尔等人脚边，淡声说：「我说过了，彩虹桥出了一点差错。现在，你们该走了。」 海拉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奎妮抬起头，一个瞬移，站至海拉刚才站立的高台之上，傲然道：「因为我现在比你强大。」 话音未落，她身后黑沉如墨的硕大翅膀轰然展开，微一振翅，海拉身侧的死亡军团被拔地而起的强风吹得踉跄后退数步。 奎妮始终面无表情站在高台之上，睥睨脚下的亡灵如同望着可随手斩杀的蝼蚁。 坠入地狱的天使，比恶魔更可怖。 她右手一挥，勐地掷出彩虹剑。杀气凛然的神剑携着唿唿风声，瞬间削断近一半亡灵军团的头颅，在剩余死亡军团的头顶威慑地转了一圈，而后轰然插进奎妮脚边的坚冰之中，整座地牢和宫殿都随之摇颤了一下。 奎妮远远看了海拉一眼，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脚下的亡灵大军。 她嘴唇轻启，淡淡说：「跪下。」 一如海拉当年。 不，比她当年气势更盛。 所以脚下的亡灵大军几乎没有丝毫反抗，纷纷屈身跪地。 海拉嗤笑一声，望着高台之上。 「长大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闺女长大了，翅膀硬了…… 第46章 奎妮在亡者国度生存了一千三百多年。 弱肉强食是那里的生存法则。 后来她在地球甦醒。或许她在人类的世界生活得太过舒适了,舒适到甚至忘了烙印在血液里的本能。 好在，她现在知道了，弱肉强食不仅是亡者国度的法则,更是整个宇宙的法则。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让人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留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及人。 海拉带着她的死亡军团离开之前对她说：「你现在比我强大。最好保证永远比我强大。」 奎妮说：「我会的。」 她挥剑斩碎所有冰笼，放出这个星球真正的主人。 索尔将小雪兽还给那头成年母兽。无疑，这头母兽是这里的兽王。 他们离开时，母兽和小雪兽远远站在雪丘之上，目送他们登上飞船。 飞至半空,奎妮看到，茫茫雪原之上，无数雪兽迎风而立，跟随它们的兽王仰天长吼。吼声在这个冰雪覆盖的星球上空久久迴荡…… 奎妮转身走开，留下索尔等人站在舷窗口,默默注视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 洛基看了索尔一眼。 索尔明白洛基这一眼的意思。 他一直反对奎妮修习黑魔法,担心她被黑暗力量影响、吞噬,甚至丧失本心。但事实上，她的心志比他们任何人都坚定。就像她说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即便如此，并不表示索尔就此认同她企图利用黑魔法逆转时间的做法。这其中仍然存在太多不可预知的危险，不止对她，更是对别人，对存在于此时此刻的所有生命。 火箭浣熊走过来，拉开奎妮身旁的一把椅子，跳上去，说道：「外甥女,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奎妮问：「什么？」 小熊说：「你的翅膀！」表情激动。 奎妮说：「哦。」 哦？火箭浣熊看了她一眼，这么淡定。她是不知道在冰雪地牢里，她黑色双翼轰然展开时多拉风。 不过小熊也没再追问，转而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索尔和洛基，还有星云，同时看向她。 她说过，解决完海拉的问题，就回地球。 奎妮就笑了，慢慢说：「我们回地球吧。」 …… 奎妮只说回地球，没说回地球哪里。最后飞船降落在一片碧绿的草坪上。 其时正值初春傍晚，霞光万顷，映照在刚刚抽芽的嫩绿草叶上，一种别样的静谧温馨。 不过这些奎妮都没有在意，因为她一走下飞船，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斯塔克和路西法。 这两个同样傲娇自负孩子气彼此看不顺眼的人会凑在一起，奎妮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在通风报信。 奎妮都忍不住想嘆气了。 她没说话，索尔却做贼心虚地偷瞄了她好几眼。 近三年未见，斯塔克居然结了婚，还有了一个小女孩儿，让奎妮有些惊讶。 第114页 路西法倒没有任何变化。这很正常，作为地狱之王，别说三年，三千、三万年不见，他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见奎妮走近，大魔王的神情显而易见的有些激动，想过去亲近又故作矜持的别扭模样。 斯塔克看出来，故意一步跨出去，给了奎妮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来。」虽然是为了气路西法，但斯塔克的欢迎和拥抱是真诚的。 他轻轻拍了拍奎妮的肩膀，松开她，打趣地说：「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不要抱太久了，某个人的眼睛都快喷火了，而且还是地狱烈火。」走开去跟索尔等人打招唿。 奎妮站到路西法面前。 路西法无奈道：「看来我们这一家人都不太会应付久别重逢。」 奎妮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路西法一笑，终于伸手抱了抱她：「我也很高兴，高兴你回来了。」 奎妮站着没动，让他抱了一会儿。 犹豫了一下，路西法问：「海拉还好吗？」 奎妮有点惊讶他会问起海拉，也有点高兴，说：「她很好。」 停了一下，她轻声问：「你呢？」 这是奎妮第一次主动关心他，路西法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心里却暖意融融。他说：「我也很好。」 斯塔克跟索尔等人也差不多寒暄完了，看到洛基，钢铁侠先生眯了眯眼，说：「希望你这次是为了和平而来。」 洛基耸耸肩。 晚餐准备得丰盛而可口。 奎妮在饭桌上见到了小辣椒佩珀.波茨和摩根.斯塔克。摩根就是斯塔克的女儿，一只小小的人类幼崽，白嫩嫩，有一双大而清澈的漂亮眼睛，很像斯塔克。 这只小幼崽才还不到三岁，吃饭时自己乖乖坐在椅子上，安静又乖巧。 摩根显然对奎妮有无限好奇，从奎妮出现就一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吃饭的时候也不停从碗口抬起眼偷瞄。 佩珀也发现了，说了一句，摩根，好好吃饭。 小傢伙乖乖答应。可惜乖不到片刻，眼睛又挂在奎妮身上。 奎妮当然发觉了，一边喝着自己碗里的汤，一边头也不抬地淡淡说：「再看，你的眼睛就没了。」 居然冷冰冰地威胁一个孩子，即便路西法也干过这种事，此时也有点没眼看。 摩根勐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奎妮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却见小女孩两手各分开一条指缝，躲在后面愉快地偷看她。 见偷看被发现，摩根兴奋地尖叫一声，咯咯笑起来。 以为奎妮跟她玩儿呢！ 奎妮：「……」 终于小傢伙忍不住了，望着奎妮软软糯糯地说：「你真漂亮。」 早被夸习惯了，奎妮淡定地说：「谢谢。」打量了一下摩根的小脸蛋，实事求是道，「你也不错。」 旁边的钢铁侠奶爸立刻不答应了：「只是『不错』？你见过比摩根更聪明可爱漂亮的小孩儿吗？宝贝，告诉他们，你姓什么？」 小摩根对答如流地说：「斯塔克。」 「托尼。」小辣椒好笑地打断斯塔克时不时就要开启的炫娃模式，抱歉地对奎妮笑了笑。 还好吃完饭，小女孩的注意力被火箭浣熊吸引走了，好奇地问：「你是一只浣熊吗？」 终于不再被看成兔子的小熊无比开心：「你很有眼光。是的，我是一只浣熊。」 「为什么你会说话？」摩根歪着头一脸不解。 小熊说：「因为我是一只聪明的浣熊。」 摩根倒不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还自己找到了论证，说：「爸爸说我也聪明，所以我也会说话。」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很聪明。」 在场其他全都会说话的生物们：「……」很好，按照这个逻辑，大家的确都很聪明。 每个人都笑起来。气氛如同这栋远离尘嚣的林间小屋一般，宁静，温馨。 谁都没有提及奎妮回来的原因，没有提及她的时间魔法和可能带来的危险，宁愿把所有麻烦事抛到身后，享受这片刻的悠闲欢悦。 夜晚所有人都散去后，奎妮独自一人飞至屋顶。 虽已入春，夜晚的风仍然带着未散尽的冬日凉意。奎妮漠然抬头，漫天白亮的星辰散于头顶。 索尔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见到那位地狱的大魔王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一会儿满脸担忧地抬头望天，一会儿又眉头紧蹙地低头沉思，神情变幻不定。 索尔走过去，站到路西法旁边，顺着他抬头的方向望过去。 然后雷神殿下明白了，原来这位地狱之王是发愁自个儿上不去啊。当然，除非他露出恶魔本相，忽闪着恶魔大翅膀飞上去。 索尔幸灾乐祸地一笑，召唤出战斧，舞得虎虎生风，嗖一下，飞到屋顶上，在奎妮身边站定。还不忘冲下面望眼欲穿的大魔王挑了挑眉。 路西法：「……」 哼！幼稚！他要不是一时意气把天使羽翼剪去了，轮得到他在这耍帅？！ 屋顶上，索尔正想问奎妮介不介意他坐下，却听见她说：「你相信人死后会变作星星吗？」 索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愿意相信。至少你会觉得，只要抬头，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他说着抬起头，亦看到满幕星斗。 第115页 过了半晌，奎妮才轻声说：「是吗？」 她知道，在人类的世界有个说法，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照耀和看顾着世上那些被留下的人。 奎妮不相信也不喜欢这个说法。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真的，她也不希望肖恩变成星星。她要他活生生、实实在在的在她身边。 可是。 「相信的人比较幸福吗？」她楠楠说。 「什么？」没听清的索尔问道。 奎妮摇摇头：「没什么。」 索尔看了看她，矮身在她边上坐下。 「好久没有这样看星星了。」索尔说。 仰望星空似乎总容易让人感到沉静，无尽苍穹之下，此刻也许有无数人正如他们这般抬头定定欣赏夜空。即便如索尔这般的粗野汉子，在这样的时刻，也难得生出了点诗情画意。 奎妮说：「在飞船上我们天天看星星。」 索尔：「……」 「那不一样。」他坚持道。 在飞船上看到的宇宙星空当然极美，有时他们甚至离那些发光天体近在咫尺。但与此刻的心情却截然不同。那时候，就仿佛他们整个人都是漂浮在太空中——当然，他们也确实是一直飘在太空中。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没有此刻这种脚踏实地、让人安心的感觉吧。 索尔说不清，奎妮也没有追问哪里不一样。 「我一直想告诉你，」索尔突然说，「在格里坦星球时，你做得很好。」 奎妮侧过脸，在一片微光中看着他问：「什么做得好？」 索尔以为她是故意想听夸奖，大方笑着说：「你知道，你阻止了海拉，还救了那些雪兽。我得说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奎妮没觉得这有什么。在她看来，他们去那个星球找海拉，原本就是为了去纠正错误，所做的一切自然也都是以此为目的。 不过索尔说他意外和高兴？ 奎妮看了他一会儿，转开头，淡淡说：「你觉得意外和高兴，是因为你潜意识里认为我是一个冷血、残忍、漠视生命的人。因为期望低，自然容易得到意外和惊喜。若换做史蒂夫、斯塔克，或是復联里的任何人去做这件事，你大概都不会意外吧。因为在你心里，这是他们本就会做的事。我却不同。」 奎妮刚开口时，索尔想反驳，可随着她说下去，他渐渐沉默。直到奎妮说完，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这一刻索尔才意识到，原来在他心里，对奎妮一直有着如此不公的评判。这个发现，让他愧疚不已。 奎妮却笑了，说：「你不必如此。你并没有错，我的确冷血、残忍、漠视生命。」 不要对我有太高的期望，这很好。我不想让你、让你们失望。 但索尔知道，这不是真的。 奎妮抬头看看漫天银河，又低头看了看脚底下一脸踌躇担忧的路西法。 她轻轻笑了笑，对索尔说了一声晚安，从屋顶一跃而下。 「为什么把翅膀剪掉？」站到路西法身边后，奎妮问道。 路西法一眯眼：「你又偷窥。」别人是用眼偷窥，你倒好，偷窥别人内心的想法。 奎妮耸耸肩。只是偶尔对他，她很久不用这项技能了。 路西法无奈地嘆口气：「只怪当初年轻气盛。」 被罚入地狱后，他曾很长时间被满腔怒火淹没。事实上，在奎妮出现之前仍是如此。然后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女孩出现了，倒是分走他不少精力。 奎妮故意戳他痛处：「后悔了吧。」 冲动是魔鬼，魔鬼的冲动酿下的「苦果」也得自己吞。 路西法瞪她，真是亲闺女。 奎妮笑了笑。 美丽星月之下，她白皙的脸颊和金色的头髮比星月更加耀眼。 路西法等了一晚上，终于把想说的话告诉她。 他走近几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霸气说：「小女孩，你知道你的后台有多硬吗？你父亲是地狱之王，母亲是阿斯加德的死亡女神。当然，如果你想承认，还有两位至高神明的爷爷和奶奶。哦，还有好几个本事不错的叔伯舅舅。」 奎妮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爷爷、奶奶，还有那些叔伯什么的，是站在你这一边吗？ 路西法眼一横，敲了她一记头顶，见她幽幽地望着他，不禁又笑起来。 他说：「如果这么硬的后台还不能让你为所欲为，谁还能为所欲为？」 奎妮笑。是哇，原来她比自己想得还厉害这么多。 路西法揉揉她的头髮：「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让自己为难，懂吗？」 因为，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 奎妮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轻轻点头：「好。」 那些你说出口的，和未说出口的，我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奎妮：原来我有这么多后台吗？ 后来奎妮知道了，什么后台，其实都是坑。尤其是她老父亲这边的…… 感谢读者「快更新」,灌溉营养液+102022-01-16 08:44:29 第47章 人类幼崽这种生物,奎妮一直不大懂。而她遇到的几个为数不多的人类幼崽都莫名其妙的喜欢缠着她，更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有一个随手救下的格瑞斯，康復出院之后还总时不时地跑回来找她玩儿。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摩根.斯塔克,她走到哪,小人儿跟到哪，恨不得像只小尾巴一样长在她身上。 第116页 房屋前面比一整个足球场还广阔的草地上，摩根小朋友坐在奎妮身边，小短腿伸展在草叶上，眼巴巴望着她问：「爸爸说你有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翅膀，为什么我没有看到？」 奎妮说：「因为拖着一双大翅膀在人类的世界很奇怪。」 摩根问：「为什么？」 奎妮说：「因为大部分人类都不长翅膀。」 摩根立刻双眼亮晶晶地说：「我知道,天使才会长翅膀！」 奎妮没有反驳：「也许吧。」 「那你是天使吗？」 奎妮在小女孩清澈如雪泉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爸爸是怎么说的？」奎妮漫不经心地问。 「爸爸说我想知道应该自己问你。」小摩根说着狡黠地眨眨眼睛，「但是他偷偷告诉我，你是他见过第二漂亮和第二善良的天使。」 奎妮哑然失笑：「那第一是谁？」 摩根挺了挺小肩膀，响亮回答：「我！」 好吧。 小傢伙又偷偷看了看奎妮后背，小声说：「我可以看看你的翅膀吗？」 奎妮转头瞥了一眼身侧的矮墩墩。 小女孩的大眼睛里盛满水汪汪的渴望,伸出一根肉乎乎的手指打商量：「我就看一眼,我保证。」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轻柔如细纱的阳光是青草味的，连微风都被晒得带着舒适的暖意。 奎妮凉薄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可以。」只要你别被吓到。 声音刚落，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在她身后「唿！」地一声展开，一根根光滑如丝缎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华丽的光芒。 摩根「哇」了一声，惊喜地叫着从草地上站起来，围着她的翅膀转来转去。 「我能摸摸吗？」一双星星眼望着她。 奎妮看了她几秒钟，确定她的眼中只有欢喜，没有半分害怕畏惧。 她点了点头。 摩根的小胖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翅膀尖。然后抬眼看着她，肯定地说：「我相信，你一定是天堂里最最最漂亮的天使！」 奎妮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摩根眨巴着大眼睛，可可爱爱地问：「天使的翅膀会不会掉毛呀？」 奎妮一脸黑线：「……你想干什么？」 摩根对手指：「我想要一根你的羽毛。」可是揪一根羽毛肯定很疼，她只想要一根她掉下来的羽毛就行。 奎妮一翅膀将她的小手轻轻打开，冷漠脸道：「不好意思，不掉毛。」 可怜兮兮抚摸着被打手背的小摩根退而求其次：「那可以飞一圈吗？」 奎妮再次无情拒绝：「不行。」 几分钟后，屋子里表面闲聊天，实则透过窗户偷窥的斯塔克等人就看到，奎妮振动翅膀，围着草地飞了一圈。 又几分钟后，斯塔克等人突然听到一声孩童的「悽厉」尖叫。所有人一怔，慌忙跑出去。 只见头顶上方，摩根小朋友窝在奎妮怀里，兴奋地踢腾着小短腿，冲下面的斯塔克和佩珀打招唿：「爸爸！妈妈！我在飞！」 斯塔克一脸慈父笑地沖天空招了招手。 洛基在旁边对钢铁侠说：「你要不要去把战甲穿上？」 不是他杞人忧天，实在是奎妮的表情嫌弃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怀里闹腾的小傢伙扔下来。 斯塔克淡定而自信地说：「不用。」 停了一会儿，动了动胳膊，说：「机械臂就在我身上，能接住。」 众人：「……」 * 第二天，奎妮终于成功将又缠过来的摩根丢给了索尔和洛基等人。几个人带着她见识风暴战斧和神奇魔法去了。 客厅窗前，佩珀走过来，递给奎妮一杯热咖啡。小辣椒看着屋外跳到索尔肩膀上的摩根，笑着说：「摩根这两天很开心。」 奎妮接过咖啡没有喝，只是双手捧着暖手。 她嗜甜，所以不喜欢咖啡的苦味。以前肖恩都给她喝香醇的牛奶。还有涂满枫糖浆的煎饼。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些食物了。 「把我珍藏的咖啡餵给这个人简直是暴殄天物。」斯塔克边说边走过来，手里也端着一杯咖啡。 佩珀勾起唇角，伸手握了握丈夫的手，两人目中皆是相濡以沫的默契。 佩珀说了一句「你们聊」，转身走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终于要开始你的说服了吗？」奎妮视线转向窗外。 草地上，摩根正垫着脚努力向她招手。 奎妮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回应摩根的招手。 她转开目光，冷冷说：「恕我直言，你的策略很拙劣。」 斯塔克啄了一口咖啡，说：「我没有什么策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没有放弃，我也有想要找回的人。给我一年时间，」他认真看着她，「只需要一年，我的研究会告诉我们答案。如果我失败了，我绝不会再阻拦你。」 奎妮看了斯塔克一眼，他的目光真诚坦然。 可是，奎妮说：「我为什么听你的？你比我厉害吗？」 斯塔克说：「如果我打得过，你会跟我打一场？」 奎妮挑眉：你确定？ 斯塔克连连摆手：「开玩笑。」他敛了敛神情，正色道，「这是我作为朋友的请求，而且，是一个自私的请求。我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停了一下，斯塔克继续说，「我知道你也在犹豫。」不然她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你心里知道逆转时间的危险，这不仅关系到你的安危，更重要的是，扰乱时间线，现在的世界很可能就此崩溃消失。」 第117页 窗外，小摩根跑到花丛中采了四朵小花，然后蹦跳着跑回来，笑眯眯地送给索尔、洛基、火箭浣熊和星云一人一朵。 索尔伸出大手接过来，还将小花凑到鼻子下面，勐虎嗅蔷薇地闻了闻。 给洛基和火箭浣熊一顿嫌弃。 星云则小心翼翼地将小花捏在手里。 奎妮说：「回答我一个问题。」 斯塔克示意她继续。 「如果没有摩根和佩珀，你还会阻止我吗？」 斯塔克说：「会。」他耸耸肩，「虽然我喜欢冒险，但这一次，太超过了，即便是对我来说。」 「你认为你的方法比我的更安全？」 斯塔克摇头：「并不。我的研究即便成功，我们真正使用时也同样存在危险。但对你，」斯塔克看着她，「不用大范围使用时间魔法，至少你更安全一些。」 他的目光平静真诚：「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也许你觉得我现在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说服你，但你的安全与这个世界、与我的家人，同等重要。」 奎妮将手里已有些冷掉的咖啡放在桌上，淡声说：「你只有一年时间。」 说完，转身离开。 她走出客厅，走下楼梯，穿过草地，一瞬间穿越城市的喧闹街道，来到一栋公寓的大门前。 这是她和肖恩的公寓。 斑驳老旧的铁门面朝偏僻的柏油马路。每次他们都要从公交站点步行十几分钟才能回到这栋公寓。 仰起头，能够看到他们的阳台和窗户。看起来与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自从肖恩离开，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三年的时间其实算不得多长，从前她随随便便睡一觉，数十、甚至数百年转瞬就过去了。 三年，真的不算长。 可是，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记不清肖恩的脸了。就像现在，她很努力地想回忆起肖恩的脸颊、肖恩的眼睛，可就是记不起来，仿佛他正在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失。 在这样的时刻，奎妮才会真正意识到，她可能会失去他。如果她不快一点，会真的失去他。 「喵……」 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 奎妮侧头，看到一只棕色的小脏猫停在脚边，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是枫糖浆。 奎妮在公寓门前的石台阶上坐下。 枫糖浆走近两步，在她脚边卧下。 奎妮伸手摸了摸它嵴背上的猫毛。 「你还在这啊。」她轻声说，「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枫糖浆倒没再像从前一样因为害怕跑开。它俯下身，小小的猫脑袋搭在前爪上，整只猫摊开任她抚摸。 过了一会儿，奎妮幽幽说：「我是恶魔啊，又不是天使，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死活呢？你说对不对？」 可是，他会怪我吧。 肖恩喜欢当医生，因为医生可以救人，帮助人们远离死亡。如果他知道，她为了找到他，害死了很多很多人，一定会怪她吧。 「格拉斯曼已经不在了，」奎妮轻轻抚摸枫糖浆瘦弱的嵴背，「肖恩回来后，一定会很伤心。怎么办呢？」 …… 夜晚再次降临时，奎妮抱起枫糖浆，回到斯塔克的林中小屋。 片刻，又从小屋无声无息地走出，只是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一抬头，在门口遇到专程等着堵人的路西法。 「又想不告而别？」大魔王故作不高兴地问。 奎妮说：「没有，只是很久没有睡觉了，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路西法看着她，嘆了口气。他跟她说别为难自己，可是这个表面强硬冷漠，实则心软得不得了的孩子，还是只捨得委屈自己。 「跟我回洛杉矶吧。」 路西法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奎妮跟他走，没想到他才开口，奎妮立时点头，说：「好。」 路西法又欣慰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髮，然后便跟谁置气似地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还说：「走，回家睡觉，想睡多久都行。」 没有想睡多久，一年而已。 不过奎妮笑笑，没有争辩，说：「好。」 ** 清晨。远离尘嚣的林中小屋。 小摩根从香甜的美梦中一觉醒来，突然听到「喵」一声细细弱弱的叫声。 摩根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小脑袋探出床头，立刻对上一双金色的猫瞳。 一人一猫同时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对方。 确定不是做梦，而是真的有一只猫闯进了她的房间。摩根眼睛一亮，欣喜地跳下床，将棕色的小猫咪抱进怀里。 「你是迷路了吗？」小摩根一边温柔的抚摸小猫，一边轻声问道。 小猫咪在她怀里又轻轻叫了一声，猫脑袋努力朝着床头的方向探来探去。奈何这个人类幼崽无法领会它的意思，以为它是在陌生的环境中害怕，更加轻柔的摸了摸它的皮毛，低声安抚。 枫糖浆无奈，只好后退勐地一蹬，纵身一跃，从摩根怀里跳到了床上，然后又身手敏捷地从床跳到旁边的床头柜上。 一只猫爪踩在柜子上拍了拍。 小摩根立刻瞪大了一双眼睛。 只见，她床边小柜子上，静静安放着一根羽毛。一根很大很大的黑色羽毛。 黑色的翎羽在透窗而过的晨曦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如同天使头上的光环。 第118页 ……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来哄女儿睡觉的斯塔克先生看到宝贝闺女怀里抱着一根大羽毛。 摩根：这是奎妮送给我的天使羽毛。 斯塔克，瞥一眼：嗯。 摩根：这是我和奎妮的契约羽毛。 斯塔克：…… 摩根：这说明奎妮答应做我的守护天使了。她一定是最漂亮的守护天使。 有点吃味的斯塔克先生：闺女，我觉得你想多了…… 果然小孩子最能分辨善意。 感谢读者「彼岸」,灌溉营养液 第48章 沉睡一年,对于几乎拥有无尽寿命的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路西法却表现得格外重视，不仅单独给奎妮辟出一个房间,还亲自动手重新装饰了一番，最后还拉着她跑去洛杉矶最大的家居卖场，重金定做了一张大床。 被迫跟去选家具的奎妮：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跟他回洛杉矶了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睡在她和肖恩的小屋里不香吗？ 就后悔。 值得庆幸的是，大魔王审美在线，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为女孩子布置房间的事,最后的成果还挺不错。至少不是满屋子粉粉嫩嫩。 奎妮很知足。 大魔王忙得热火朝天,但其实如果让奎妮自己选，她更愿意去他的老巢——地狱，度过这一年。 犹豫再三，奎妮终于没忍心说实话打击他的积极性。 终于躺到那张大魔王千挑万选的大床上,奎妮依旧没能睡个安稳觉——她梦里头闯进来一个闪闪发光的老头,天天跑过来找她聊天。 老头有点厉害，即便是在她的梦里，奎妮也依然打不赢,赶不走。 一开始她看到的这个老头有一张与格拉斯曼一样的脸。 老头说相逐心生。她内心所想即是他所呈现出的样子。 奎妮坚持让他换张脸,于是他就变成了另一张平平无奇的老头脸。 自从这个老头出现，她的梦境就变成了一整片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剔透湖面。湖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且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广阔不见尽头。 老头每日都要向她讲些大道理,比如邪不胜正啊，黑暗终将被光明打败啊,要想力量强大，且行得稳、行得远，就需脚踏实地,不能走些旁门左道的捷径啊什么的。 今日老头说到：「自负的人往往容易被自己蒙蔽双眼，做出错误的选择和决定。」 奎妮收回无法伤老头分毫的彩虹剑，歪了歪头，回应道：「这句话很对，我也很贊同。可是——」她看看那个闪闪放光芒的老头，直白说道，「你不觉得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更贴切吗？」 老头并不因为奎妮的无礼生气。 他说：「你似乎在为某个人抱不平。」 奎妮明知故问：「某个人是哪个人？」 老头笑笑，继续说：「你认为我被自己的自负蒙蔽双眼，所以对他的处罚有失公允？」 这话听得奎妮只想嘆气。 她就想好好睡个觉。真的。父子矛盾，家庭纠纷什么的，她以前不了解，现在、以及以后也没打算去插手，更不想给予置评。 天天打完架就把话题绕到这上头，奎妮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对面自带发光的老头。 我没有觉得你被自己的自负蒙蔽双眼，所以对某人的处罚有失公允。 但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不停提起，如鲠在喉。很明显，你这个处罚的人和被罚的人一样放不下。 奎妮说：「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当时我在——」 老头很感兴趣地问：「你在会如何？」 奎妮轻轻哼了一声，说：「如果我在，一定跟他一起打你。」 静立湖心的老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仰头哈哈大笑。原本平静的湖面盪起阵阵涟漪，以老人为圆心，一圈一圈向四周层层扩散。 奎妮无语地看着这个突然豪迈大笑的老头，注意一下你至高神明的身份啊。 半晌，老头止住笑，又恢復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情，挺慈祥地看着她，连身上的光芒似乎都更加柔和了。 老头说：「是啊，如果你当时在就好了。」 奎妮耸耸肩。她只是随口一说。 「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就算我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老头说：「谁知道呢。」 奎妮说：「你也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老头笑笑：「我记得我好像告诉过你，神也并非万能的。」 奎妮哦了一声，说：「是吗？但很多人类好像都喜欢把你看作万能的。」 老人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奎妮说：「斯塔克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你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时候会变得更糟吗？』」 她并没有介绍斯塔克是谁，反正老头肯定知道。 「什么时候？」老人问。 奎妮看着远处倒映在湖面上的蓝天白云，神情淡淡：「斯塔克说，当有人觉得自己可以代替上帝，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时候。」 老人沉默，良久，沉声说：「你在怪我。」 奎妮奇怪抬头：「怪你什么？」 继而明白过来，他是指宇宙的这次灾难。 她缓缓摇头：「心有期待，而后期待落空变成失望，才会责怪。我从没想过从你这得到任何帮助，也不需要，自然不会有失望，更谈不上责怪。」停了停，她幽幽说，「比如路西法。他数万年不能释怀的，不是从天堂跌入地狱，而是那个让他从天堂跌入地狱的人。因为他对你心有期待。」最后她说了一句，「我为他感到遗憾。」 第119页 为他感到遗憾？ 默默发光的老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轻声说：「或许你可以换位思考，我那么做，也是因为对他心有期待。」 奎妮问：「那你告诉过他吗？」 老头说：「没有。」察觉到奎妮的眼神，老头申辩道，「他也从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我。」 奎妮思考几秒，一脸平静，淡淡开口说：「那他可能是随你。」 老头：「……」 愣过两秒，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笑点这么低，可见他以前的生活多么贫瘠枯燥。 奎妮突然有点同情老头了，老婆和最喜欢的俩儿子都跑去人间，就剩他一个留守，这不就是人类常说的「空巢老人」么。 怪不得天天来找她「打架」。 本着关爱孤寡老人的意思，奎妮唤出彩虹剑。长剑出鞘，贴着平静湖面飞了一圈，在湖面上划开一道优美的碧波，继而悬停在她面前。 「再来一场？」她问。 老头淡淡一笑：「看来你今天想多输一次。」 奎妮说：「自负蒙蔽双眼啊。」是他刚才说过的话。 老头又笑眯了一双眼。 打架奎妮从来不废话，彩虹剑随着她一挥手立时冲着老头唿啸而去，剑锋凛冽，势不可挡。 老人站在湖心微微一笑，身体一动不动，只是周身光芒涨了一分，彩虹剑锋芒堪堪逼至老人近前半米便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剑身微颤，发出阵阵嗡鸣，似无法再进分毫。 老头说，只要破了他身前的屏障，逼得他出手，就算她赢。 可惜数月来她一直没做到。 奎妮面无表情，平静提步，微微踏前几步。 湖面步步涟漪，彩虹剑剑身一瞬间黑气瀰漫。 似无法再进分毫，但到底又逼近几分。 老人看着剑身上肆意张扬的黑色，蹙了蹙眉心。 奎妮的确进步飞快，两人前几次交锋，她的彩虹剑根本无法与他对上，堪堪近身便会被轰然弹开。 而现在，她已能步步逼近了。 只是。 老人望着她渐渐现出的红眸。 这浓烈暴涨的黑暗力量，到底是福是祸呢？ 还有这柄本身就蕴含强大黑暗力量的长剑。 老人依旧岿然不动，身上光芒再涨两分，好不容易得近寸许的彩虹剑，又生生被逼退回两倍距离。剑身颤动更盛，嗡鸣声不止。 奎妮冷哼一声，目中红光暴涨，身后黑色双翼轰然展开。 似黑云遮日，这一方被神力噼出的虚拟空间以她为中心，光线寸寸暗淡，就连原本剔透的湖面都从她脚下开始，一点点变得黑沉如墨。倒映其上的蓝天白云全都消失不见。 黑翼扇动，湖面翻滚如潮，奎妮同样黑气缭绕的身形骤然向前，纤细五指用力握住彩虹剑剑柄，感受到无穷力量的长剑兴奋震鸣。 奎妮手握长剑，往前轻轻一送。 一声极轻微的龟裂之声。 老人瞳孔勐然收缩。 两人身侧被黑气浸染的湖水一瞬间掀起千层巨浪，无声翻滚。 奎妮微微一笑。 破了。 拔地而起的巨浪在半空顷刻化雨，奎妮的彩虹剑裹挟着漫天的雨点去势不减，一剑划破雨幕，继续冲着老人的额心直逼而去。 始终纹丝不动的老人微微苦笑。 这孩子对他这个祖父倒真是一点不留情。 老人无奈抬手，在逼至眼前的长剑剑身上屈指一弹。 轻轻叮一声。 彩虹剑一阵震颤。 倾盆雨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悬停在半空之中。 奎妮不再强攻，扇动翅膀顺着被弹开的力道飞回湖面。 老人正要收回手。 只见奎妮悬立湖上，一臂在空中拂过半圆，周围雨点被她尽数敛去，而后单手勐然推出。 半空之中竟然现出一柄由雨水凝成的长剑！ 玲珑剔透，水光徐徐流动。 雨剑被奎妮的力量催动，竟发出清冽剑鸣，震动耳膜。 奎妮歪了歪头，平淡道：「再接一剑吧。」 话音刚落，雨剑骤然向对面如同脚下生根，始终纹丝未动的老人扑杀而去，岿然气势丝毫不输彩虹剑。 老人只得再次抬手，同样化雨凝剑，两柄雨剑撞在一起。 虽然是柔静雨水凝成的长剑，撞击之下却轰然作响，如同海沸山裂。 奎妮那一柄竟未退分毫。 尽管老人未尽全力，但两人打到现在，他也已经使出了七八分力，奎妮不仅破了他的屏障，且始终不落下风，甚至还有逼他再退的余力，老人不禁目露赞赏。 更让老人满意的是，奎妮始终神情平淡，不急不躁，哪怕是破了他的屏障时也没有自得自满。 如此沉稳冷静的性子，又是这样出众的相貌，比他所有的儿子加在一起还有神明的气度。 老人只觉满意得不得了。 奎妮却不管老头心里想什么，她数月来几乎天天跟老头闲来无事就「打架」，体内力量虽不如她当初借用黑暗之力那样日增千里，却也一日日稳步提升。 此时，她并没有发现，自己以雨水凝成的长剑，周身正隐隐闪烁着点点金色光芒。 奎妮指尖轻转，与老人针锋相对的雨剑突然以一化三。 第120页 不止如此，三条雨剑瞬间冻凝，雨剑化冰剑，一剑继续挡住老人那一柄雨剑，另外两剑携着刺骨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人」直刺过去。 变故只在一瞬，即便强大如眼前老人，也不得不急退半步才来得及挥臂挡开骤然逼至的两线冷凝冰剑。 老人收回手。 奎妮也轻捻指尖。 哗啦一声。 冰重化雨，雨剑散开。 漫天雨点瞬间落地，砸入湖水之中。 涟漪阵阵，却是不过片刻，就已止息。 虽然赢了，奎妮脸上倒没有什么得意或高兴的神色，还是平平静静的一张漂亮小脸儿。 彩虹剑却像通人性，知道主人赢了，兴奋地飞至她身边。 奎妮爱惜地抚了抚剑身，松开手，彩虹剑自行浮于她身前。 她周身黑气渐渐消弭，只是一双红眸还未消退。 虽是一双恶魔之瞳，却依旧纯澈剔透，一望见底。 奎妮说：「有一天我定能打败你。」 老头笑道：「你刚才已经赢了。」 奎妮摇头：「不算。」 在她看来那确实算不得赢。刚才两剑已经是她迄今为止力量最强的一剑，虽然破开了老头的魔法屏障，也逼得他后退半步，但她用尽全力的两剑，最终还是被老头轻飘飘的挡开了。 凭心而论，若老头挥出用尽全力的一击，奎妮没有把握可以挡下。 奎妮并不觉得拿自己和这位宇宙中的至高神明相提并论、还扬言有一天会打败他有什么狂妄。 再狂妄的言语，只要真的做到，就不是妄言了。 奎妮自信能够做到。 老头看起来也挺相信。 奎妮看了看打完两场还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老头。 「你们天堂里这么闲吗？」 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老头亿万年的宽容都用奎妮身上了，依旧笑得一脸温和，可惜做的事一点都不温和。 他站在奎妮对面，冲着彩虹剑一伸手。这柄蕴藏着无限黑暗力量的神剑颤动着反抗了一瞬，最终不敌，被迫飞至老人手中。 「这柄剑我先帮你保管。」老人说道。 「不行。」奎妮拒绝得很干脆，「这是我们阿斯加德的守护之剑。」 你们天堂？ 我们阿斯加德？ 老人心里微微有点冒酸，到他这就是「你们」了。 看来她对阿斯加德那位众神之父，比对他这位祖父亲近得多，不然也不会下意识将自己划到阿斯加德那一边。 老人一边吃味一边正色道：「这柄剑上的黑暗力量太过强大，看似对你有所裨益，事实上它会让你太过依赖，阻碍了你自身力量的增长。我暂时保管，合适的时候再归还于你。」 奎妮依旧说：「不行，我需要它。」 准确的说是海拉需要。即便奎妮可以不借用彩虹剑的力量，仍需要用它启动彩虹桥。 老人手中金色光芒一闪，彩虹剑自他手中消失。 奎妮眉头微蹙。无论她怎么召唤彩虹剑，都没有得到回应。 她终于有点生气了。 「你还想再打一架？」 老人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声音却依旧温和：「你自己无需藉助任何外力即可自由穿梭时空，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吗？」 奎妮不语，心里却明白了几分老头的意思。 她确实天生即有穿梭空间的能力，从前在亡者国度时，因为奥丁的力量禁锢，她仅能在亡者国度有限的空间内穿梭。 后来她骤然出现在人类的世界，固然是因为奥丁的神力减弱，但最根本的仍然是因为她本身就具有这种能力。 可是此刻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老头刚才说的是「穿梭时空」，而不是「穿梭空间」。 时空，不止是空间。而是时间和空间。 所以老头的意思是，她不仅有穿梭于任意空间的能力，更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 所以，她才会那么快掌握时间魔法吗？ 奎妮一时心中思虑万千。 思虑着，思虑着，突然想起来，这跟他抢自己彩虹剑有什么关系？ 奎妮眯了眯眼。老头的意思是，她不止可以自己穿梭空间，还可以送旁人穿梭空间，不需要彩虹剑？ 同样能看透人心的老人慈和一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个头啊！奎妮看着老头，即便她真的可以做到不需彩虹剑，自身就可以创造彩虹桥，也得是她以后力量强大到那种程度才行。 在此之前，如果没有彩虹剑，海拉和她的死亡军团怎么办？ 老头唔了一声，学着她之前的样子耸耸肩，说：「那你得努力点了。」 奎妮：「……」 「我父亲就是这样跟你反目成仇的吧？」奎妮诚心实意地发问。 宇宙中的至高神明.被孙女无情挤兑的「孤寡」老头：「……」 远在另一个空间，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被宝贝女儿称唿了一声父亲的大魔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谁想我？ …… 作者有话要说：路西法：感觉错过了一个亿……哈哈~ 感谢读者「个各」,灌溉营养液 第49章 顺走奎妮的彩虹剑后,老头一连数月没再露面。 奎妮不禁在心里偷偷怀疑了一小下，这个身为至高神明的吝啬老头，怕不是就冲着她的宝贝彩虹剑来的吧。 第121页 奎妮一个人静静悬躺在半空之中,双目微阖，身下依旧是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明镜般的湖面。 老头走后，奎妮有时间想明白另一种可能。 如果她能够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甚至可以随意送旁人穿梭时空，那将意味着,她无需再等待斯塔克的时间机器。 她自己就是一部时间机器。 想到这些,与她相隔数米的平静湖面突然出现阵阵涟漪，涟漪越来越剧烈，水波震动跳跃不止，如同湖中潜藏的凶兽一朝甦醒,意图将这片镜湖搅得天翻地覆。 「你太心急了。」 虚空之中蓦然响起一位老者的声音。 奎妮闭着眼没动,湖面却渐渐平息下来。 老头只闻声音，不见身形。 「你知道地球的这场浩劫发生时我为什么没有插手吗？」老人问道。 奎妮没说话。 老人并不在意，继续说：「因为人类比我们想像中更加强大。那的确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可是我相信他们能自己解决。他们无需向神明祈祷,他们就是自己的神明。」 奎妮睁开眼。 「你知道，」老人声音含笑，「自身强大,与接受别人的帮助并不冲突。你曾说过他们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是。 他们是她的朋友,甚至家人。 只是，她想快一点。 她已经让肖恩等得够久了。她也等得够久了。 她不喜欢像人类一样伤春悲秋,可是有时候看着这个已经没有肖恩存在的世界，依然如往常一般四季更迭，日升日落,皓月和星空依旧在头顶闪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让她生出无限愤怒。 她曾对路西法说，如果找不回肖恩，她可能会生气到想让这世上剩余的另一半人给他陪葬。 这是一句气话，却也并非完全是气话。 没有人知道，多少次，当她想起肖恩，想起她眼睁睁看着他在眼前消失，在她冷淡平静的外表下，愤怒崩溃到想毁灭整个世界。 有时候奎妮想，可怕的不是她产生如此可怕的念头。 真正可怕的是，她也许真的有这个能力。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奎妮问，「你会杀死我吗？」 或者像对待路西法一样，将她罚入无间地狱。 奎妮没有解释「那一天」是哪一天，反正他能看透她的内心。 老人淡笑了一声，是那种对待小辈无伤大雅的任性和无理取闹的宽容笑意。 「我想送给你一句话，」老人说，「你也可以把它当做一种祝福。」 「什么？」 「一切都会好的。」老人语带微笑地缓缓说道。 几乎同时，奎妮感到，一只温暖苍老的大掌拂过头顶。 她躁动暴虐的心瞬间奇异地安定下来。 奎妮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陪她打了几个月架的老头真的是宇宙中的至高神明，同样也是与她血缘相通的祖父。 她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包容、关心和宽恕。 一切都会好的。 * 奎妮比原定的一年时间提前两个月甦醒。 倒不是因为她的时空穿梭法术已经纯熟，如果是这样她可以更早醒来。 连老头都惊讶于她力量的增长之快。 可惜狡猾的老头还是不肯将彩虹剑还给她，还说什么她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时空穿梭术，可以自己开彩虹桥了，用不着彩虹剑。 还推说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归还。 哼，果然他们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老头，就喜欢故弄玄虚。 不过奎妮提前甦醒，跟这些糟心事都没关系。单纯只因为她突然收到一只人类幼崽传来的讯息，这只人类幼崽说她要过四岁生日了，邀请奎妮参加她的生日趴体。 奎妮一开始压根没理。 可是这只人类幼崽太能烦人了，她不答应就一天天锲而不捨地在她耳边聒噪。 就知道留下那根羽毛是个错误。 摩根小朋友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开始小摩根只是想试试。 她的四岁生日就要到了，她希望自己的天使朋友也能参加。可是爸爸说他现在联繫不到奎妮天使，摩根小朋友失望极了。 失望着失望着，小摩根突然想起那根她天天抱着睡觉的黑色羽毛。 那是奎妮送给她的，是见证她们友谊的天使羽毛。 于是摩根小朋友就开始每天对着羽毛髮出生日邀请。 一天，两天…… 她邀请到第七天的时候，被当做通讯器的羽毛终于传来一道冷冰冰，但小摩根听来却犹如天籁的声音。 「知道了。」 小摩根欢唿一声，立刻将这个好消息报告给爸爸妈妈。 一只红蓝相间的彩色飞鸟，发出一声清越鸣叫，划破长空。 佩珀走到窗前，从身后温柔抚摸斯塔克的肩膀。 「你脸上的担忧明显得连摩根都快能看出来了。」佩珀提醒道。 斯塔克一只手盖住妻子放在肩膀的手背上，目视窗外道：「我不是为奎妮回来而担忧。我希望她回来。她从来不是威胁，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地球。虽然她一直将自己视为与黑暗为伍的恶魔，有时候还故意表现出「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个坏人、我要做坏事了」的样子，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从来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 第122页 佩珀笑了笑，说：「我知道。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我能看出，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 就跟你一样。佩珀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你们都是嘴上强横，看似不肯退让半步，实则内心柔软而温暖的人。 斯塔克故作费解地斜看向佩珀：「你确定？善良暂且不提，温柔？真应该让你看看她砍杀恶魔和暴揍对手时的样子。」 佩珀拍拍他的肩膀，说：「女孩才更了解女孩。」 「好吧，如果你坚持。」 斯塔克转回头，两人一起看着窗外阳光下的草地，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的研究已经成功了。」半晌，斯塔克低声说。 佩珀心里明白他的顾虑。温暖的掌心轻抚他的肩背，等着他说下去。 「研究证明，量子领域的时间旅行是可行的。」斯塔克继续说道，「这个方法的确比奎妮的时间魔法相对安全。但也只是相对安全而已。」他顿了顿，「不可预知的危险依然存在。」 哪怕只是一丁点微小的失误，他都有可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佩珀微微一笑，柔声说：「做你想做并认为正确的事。」她目光温柔又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别忘了，你可是钢铁侠。」 …… 摩根一见到奎妮，就跟颗小炮弹似的迈着小短腿冲着她跑过来，还张开双臂企图给她一个大拥抱。可惜被奎妮一根手指抵住脑门，冷冰冰地推开。 奎妮抬头，发现索尔和洛基，还有火箭浣熊和星云都在。 小摩根丝毫不介意地摸了摸被奎妮一指头戳开的额头，然后仰着头一脸迷妹表情地说：「奎妮天使，你来了！」 「嗯。」 斯塔克和佩珀给摩根准备的是一个草地生日趴，谈不上隆重，但很温馨。 大家一起在初冬稀疏而温暖的阳光下唱了生日歌，戴着尖尖生日帽的摩根小朋友开心地许愿、吹蜡烛，接着每个人一一送出准备好的礼物。 索尔送的是一把精緻华丽的匕首。 思维基本在一条线上的火箭浣熊准备的是一把杀伤力极强的镭射手/枪。 小熊还激动地现场演示了一下，斯塔克阻拦不及，只听一声巨响，修剪平整的草地瞬间被轰出一个大坑。 斯塔克&佩珀：「……」 总算是还有人准备了一件「正常」的礼物。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件正常的礼物居然是星云准备的。 她送给摩根一只毛茸茸泰迪熊。 星云最近在人类的世界见到许多从前从未见过也不会关注的东西，其中之一便是这种毛绒玩具。她发现这种动物模样却又不是真的动物的东西，抱在怀里会让人莫名觉得很温暖，晦暗的心情会慢慢变好。 她很喜欢。所以就偷偷买了两只，送给自己想送的人。 奎妮站在旁边淡然看着。 连洛基都送了一个能变换不同颜色的神奇魔法球。 呃，好吧，她忘了，人类生日是要送礼物的…… 洛基的俊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奎妮冷冷瞥了他一眼。 洛基耸耸肩。 摩根小寿星乖巧懂事地说：「没关系，你已经送过我羽毛啦，我很喜欢。」又奶声奶气地说，「我每年生日爸爸都会为我种一棵树，一会儿你跟我一起种下我四岁的小树苗好吗？」 奎妮想了想，说：「等一下。」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她已经从眼前凭空消失。 洛基盯着眼前的空空荡荡，莫名觉得这情景有点熟悉。只是，以前他才是自由自在动不动就用魔法玩儿消失的那一个。 柔柔的大太阳底下，众人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奎妮的身影重新出现。 洛基立刻说：「恭喜你，你刚才打破了我的一项纪录。」 奎妮终于没保持住高冷，瞪了他一眼：「那你也太没有耐心了。」等人五分钟就能打破纪录。 洛基不在意地笑了笑。现在看起来总算有点人气儿了，刚才那冷冰冰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从冰里起出来的。 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洛基问：「礼物呢？」别说他宝贵的五分钟白白浪费了。 奎妮摊开右手。 洛基看到，她掌心放着一截平平无奇的树根，还是看起来马上要枯死的那种。 「这是……」 奎妮说：「碰到一条毒龙，所以费了点时间。」 洛基反应过来——毒龙尼德霍格！ 毒龙尼德霍格会出现的地方只会是—— 「这是世界之树的树根？！」他惊叫道。 奎妮点点头。 洛基由衷地沖奎妮竖了个大拇指。 包括阿斯加德在内的九大国度可是都衍生于世界之树上，她居然敢砍断一截世界之树的树根。 洛基一瞬间觉得，跟这个外甥女相比，他以前那些「恶作剧」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奎妮说：「我只砍了一小段，而且那条恶龙和它的龙子蛇孙们一直在啃食世界之树的树根，跟它们吃掉的那些比起来，我拿的这点根本微不足道。」 洛基盯着她问：「那恶龙和它的龙子蛇孙们怎么样了？」 奎妮笑笑：「它们挺好啊，只是亡者国度可能没有树根给它们啃了。」 洛基：「……」他就多余问。 第123页 奎妮将树根交给摩根，让她自己选一个地方种下去。 小摩根一点也不觉得奎妮天使让她种一截枯枝有什么奇怪，很认真地挑选了一块空地，然后撅着小屁股刨开一个坑，将树枝种下去。 小摩根正要去旁边拿水桶给她的「生日小树苗」浇点水，就见那截刚刚栽下去的树枝转瞬之间就抽出嫩芽，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拔高、拔高。 「哇！」 看着眼前迅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小树苗」，小摩根仰着脖子发出一声惊嘆。 这是天使的魔法吗？ 小姑娘一转身扑到奎妮身上，胖乎乎的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腿。 她就知道，奎妮一定是她的守护天使。 奎妮：「……」 众人一起坐在新鲜出炉的大树底下开始用餐时，斯塔克对奎妮说：「我的研究完成了。」 奎妮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握着餐叉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吞咽。 她仰起头，双目微阖，让心底涌动翻滚的情绪一点点平息。 初冬碎金般的阳光铺满她整张脸，华美耀眼如神祗。 半晌，她重新张开眼，眼底平静无波。 直接问：「你想在哪里开始？」 斯塔克说：「去復仇者基地吧。」 显然彼此都已考虑过无数遍。 奎妮点头。 头顶暖阳一点点移动。只有小摩根像无忧无虑的精灵，在参天大树下奔跑嬉戏。她那么简单质朴的喜爱这个世界，喜爱目之所及的一草一木。 注视着摩根的笑脸，奎妮想起肖恩。 肖恩没有摩根这么幸运。他没有爱他的父母，没有完整的家庭。从童年时起，面对的就只有打骂、排挤和抛弃。 可是他依然那么认真的生活，在自己遭受伤痛和失去后，唯一想到的只是希望旁人不用经歷与他一样的遭遇。 他始终如孩童一般热爱这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从未真正容纳他。 夕阳渐渐沉落在高耸的树林之后，漫长的白昼，徐徐走向星月交辉的寒夜。 星云无声无息地走到奎妮身边。 奎妮转头：「怎么了？」 星云面无表情地顿了几秒，然后将一个东西强硬地塞到奎妮手里。 「送给你。」 奎妮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只跟摩根的一模一样的毛绒玩具。 「我不过生日。」 星云继续面无表情，说：「……买多了。」 奎妮：「……」好吧。 停了停，星云说：「我们会跟你一起。」 奎妮笑了，抬起头，看着漫天繁星：「有人说，阳光普照的白昼和星月皎洁的晴朗夜晚，是上帝对人类的祝福。」 「星云，」她轻声问，「你相信上帝的祝福吗？」 星云说：「我相信我自己。」 奎妮收回视线：「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肖恩回归倒计时…… 第50章 如果要得到一样东西,需以最爱之人献祭。 你会愿意吗？ 路西法的第一反应是，狗屎！ 这是什么狗屁搞笑又中二的要求。 但是奎妮没有笑。 迟到的恐惧开始在路西法心口升起。 * 奎妮和路西法是于一个小时之前站在沃弥尔星球的土地上的。 斯塔克带着他研究完成的时间机器回到復仇者联盟基地，所有倖存的復仇者集结,开启这场拯救之旅。 沃弥尔星是一颗漂亮的星球。却也是没有任何生命的死亡之地。 奎妮和路西法并肩站在一处荒芜的山峰上，仰头注视天际尽头如火焰般燃烧的巨大天体。 这里是宇宙中心，站在高处可以看到无数形态各异的星云天体。 但也有可能一切不过是暗藏在这里的强大力量投射出的幻境。 路西法转头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奎妮。 他们已经这样沉默观看了近一小时。 路西法有点疑惑，他家女孩怎么突然又不着急了？ 要知道，斯塔克表示他的研究完成之后,众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復仇者基地,只为了能够尽快行动。 得到消息的路西法也立刻赶了过去。 当大家围坐在一起分配任务时，窝在椅子上的奎妮一直未出声。直到黑寡妇和鹰眼说他们可以去沃弥尔星球。 奎妮说，她去。 简单直接的肯定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黑寡妇和鹰眼一开始并不同意。 因为据他们所知,已经有人为此付出过生命,众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疑那里充满兇险。 奎妮淡然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奎妮是他们当中的最强者。只是在黑寡妇、鹰眼和美国队长这些前辈復仇者眼里,一直把奎妮当做和小蜘蛛一样的孩子。 尽管她其实已经一千多岁了。 路西法当时也没有多想。 无论是他的地狱还是海拉的亡者国度，他们一家子最熟悉的就是亡灵。路西法以为奎妮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做出选择。 他万万没有想到…… 他和奎妮在这趟旅程中的角色，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敲定下来。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第124页 那时候苍穹一片血红,如同即将被黑洞吞噬的沃弥尔星,在遥远天际留下一线弦月般的刺目光亮。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在发生了如此多变故，他从天堂跌入地狱万年,却忘了，命运总是喜欢开一些残忍的玩笑。没人能笑得出的玩笑。 一定要如此吗？ 路西法目光直视她，发出无声的询问。 奎妮亦无声回答：是。 路西法并不是问一定要搞那个什么狗屁献祭吗？他是问奎妮,一定要继续吗？一定要救吗？ 奎妮说是。 路西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坚毅。 奎妮笑了。 他以为，她带他来，是让他献祭吗？ 奎妮歪了歪头，神情带着几分顽皮：「很遗憾，你不是我最爱的人。」 说完，脸色平淡的转身向悬崖走去。 「站住！」 路西法怒吼，恶魔本相瞬间露出，挥动翅膀拦截过去。 奎妮毫不留情地一击将他击落。 她停了停，问：「我是你最爱的人吗？」 「不是！」路西法斩钉截铁地否认，「当然不是！我不爱任何人！」 话未落，从地上爬起，再次向她冲去。 奎妮再次挥出一击，他轰然落地的撞击让崖边巨石都纷纷滚落。 「你打不过我。」奎妮说。 路西法想再次起身，奎妮淡声说：「你就站在那里。」 路西法看到，她单薄身形，转瞬间已移至崖边。 他整颗心都凉了。 他不敢再动，沖她伸出手，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说：「奎妮，别胡闹，你先过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奎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说：「我不懂如何做一个女儿，也没有认真学。」 她说：「其实，你是一个挺不错的父亲。」 路西法心中剧痛。 「不要道歉。我们回去！你不是还有时间魔法吗？我们就用时间魔法！你过来！！」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 她的时间魔法能控制时间，当然不止过去的时间。所以她早就知道这趟旅程会面临什么。 他真是混帐，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奎妮轻声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说完，整个人勐地向后倒去。没有任何迟疑。 她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路西法大喊一声，心神俱裂。 他用尽全力向她奔去，可是仍是不够，他来不及抓住她…… 一切发生得太快，如同浑然梦境。路西法的恶魔本相渐渐褪去，他俯视被白茫茫雾气萦绕的高耸悬崖，大脑也只余白茫茫一片。 他不相信奎妮就这样死了。 他一直反对母亲企图利用奎妮重返天堂，但他不得不承认，母亲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奎妮身体中有两大至高神域的力量，只要她不愿意，这个世界、乃至宇宙中，几乎无人可以杀死她。 可是，如果她自愿赴死呢？ 路西法神情恍惚，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浅水中…… 抬起头，路西法这时才发现，天际尽头那一副宏伟壮阔的宇宙画卷，有一种哀伤。寂静的哀伤。 这一片荒芜死地，无风，无雨，无晴，空气中瀰漫的粘稠哀伤如浪潮翻滚，堵住口鼻，让人无法唿吸，几近窒息。 ** 奎妮睁开眼，看到的又是那片倒映着蓝天白云的熟悉湖面。 刚刚经歷的一切如同一场梦，而现在不过大梦初醒。 但奎妮知道不是梦。 她面色苍白地对着空荡荡的平静湖面说：「不用你插手我也死不了。」 路西法是关心则乱，她费半天劲只为了让肖恩重新回来，怎么可能捨得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死了。 沃弥尔星上，坠崖的是她，坠崖而亡的那个只是她强行分离出的一个分/身。 只不过为了确保矇混过关，那个分/身更加独立真实，而且承载了她近三分之二的灵魂和力量。 如果一定要细究，也许现在仅余三分之一灵魂和力量的她，才是一个分/身。 「你看起来不太好。」虚空中传来老头的声音。 奎妮淡漠道：「如果你没有截走我的灵魂和力量，我现在好得很。」 她又不傻，会真的捨弃三分之二的魂魄和力量。 原本只要分/身跳崖一死，她分割出的魂魄和力量就会自行飞回。 现在却出了岔子。 她在那三分之二魂魄和力量上附着了强大的攻击魔法，这个世界上有能力将其截走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除了这个臭老头，还有谁。 如同恶作剧被发现一般，老头笑呵呵说：「你发现啦。」 她倒不想发现，那你这个嫌疑人倒是稍微遮掩一下啊。 「你想怎么样？」奎妮问。 老头没说话。 奎妮看到，一道气息极熟悉的金光向她飞来。她站着没动。 金光没入她体内。 魂魄补全。但力量，却只回来了一小半。 奎妮睁开眼：「原来上帝也会威胁人吗？」 第125页 老头说：「你强行将魂体和力量一分为二时，就应该想到，魂魄离体，即便准备得再万全，仍然存在风险。」 「比如被一个臭老头抢走。」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恶意。」 奎妮说：「我知道啊，你只是想跟我做一笔交易。」 交易？ 老头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 半晌，奎妮说：「你知道你这样抢走别人的东西拿来做交易，在人类的世界被叫做什么吗？」 「什么？」老头挺感兴趣的问。 奎妮说：「坏蛋。反派。」反正不可能是人们心目中的上帝。 老头宽容地轻笑：「一切都应回归正轨。不需多久你就会知道，这是最好、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随着老头的话音消失，虚空中出现一面水波晃动的巨大圆镜。 须臾，肖恩出现在圆镜之上。确切地说，是四年多前的肖恩。 他的公寓。他工作的医院。他每天乘坐的公交车。还有，他的猫。 可是，没有她。 奎妮看到肖恩与一个叫莱拉的人类女孩在一起。 奎妮记得这个莱拉，她曾是她和肖恩的邻居，但是奎妮和肖恩与她交集并不多，只碰过几次面，偶有问候。后来这个莱拉就搬走了，再没回来。 原来，如果她不出现，肖恩会与莱拉在一起。 这个开朗的人类女孩对生活充满热情。莱拉与奎妮不同，她可以教会肖恩许多东西。可是不谙世事的奎妮自己都需要别人来教。 奎妮伸手重重一挥，眼前碍眼的影像消失。 这就是老头口中的「一切回归正轨」？ 「你要我在肖恩的生活中消失？」 「你的出现本就是意外。」 「如果我不答应呢？」 短暂的停顿，而后老头平静道：「你很清楚，我本不需要你答应。」 奎妮没有说话，压抑的沉默开始蔓延。有那么一会儿，连平时那种淡然和平静都从她脸上消失了，她整个人变得冷凝黑暗。 所以，截走她一半力量不是什么交易，只是为了确保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 虽然即便拥有全部力量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半晌，奎妮突然讽刺一笑。 「上次也是这样吗？」 「什么？」老人问。 他默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无法再看透她的心声了。 「你最喜欢的儿子，曾经的大天使长。我父亲。」奎妮说，「他就是这样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吗？因为反抗你的专/制。」 老头不语。 「我差点就相信了。」奎妮唇角的讽刺更甚。 上帝的祝福。 虽然她嘴上说更相信自己，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其实软弱可耻的差点相信了。 因为她以为，那不是什么上帝的祝福，而是一位祖父的祝福。 四周寂静无声。奎妮说：「那一半力量你留着吧，我要另一样东西。」 「说说看。」 「格拉斯曼。」 老头有些意外：「那个人类的老者？」 奎妮点头。 「看来你并不像自己说的，对肖恩以外的人毫不在乎。」 奎妮并不理会，他们现在可不是能轻松聊天的关系了。只是问：「行不行？」 老头沉吟道：「他与那些突然消失的人类不同。他的生命已走至尽头，衰亡而死。生老病死是人类世界的自然法则。」 奎妮淡淡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就像你有办法让我从肖恩以及所有人头脑中消失一样。」 他之后会做的事，对奎妮来说已经没有丝毫悬念了。 「这是你的条件？」 「你可以这么认为。」 「好，我答应。」 得到想要的回答，奎妮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犹豫。 *** 格拉斯曼曾说：「有时候，人们会本着看似正确的藉口，做出实则错误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人类、或神明、或恶魔，没有什么不同。」 那时，奎妮问：「正确和错误的标准由谁界定？」 阳光灿烂的午后，格拉斯曼安坐在他办公桌后面的大椅子上，笑容和蔼地说：「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心灵鸡汤，但我想，这应由每个人的内心来界定。」 他含笑看着她，如同看着初涉世事的孩童。 他说：「当你做出一个决定，如果内心有所犹豫，不要冲动，你应该停下来问问自己，那一丝犹疑是什么？不论善恶对错的标准是什么，如何界定，我们都不能自欺欺人不是吗？」 一直以来，格拉斯曼如同她在人类世界的老师。 也如同，她心目中的祖父。 这一次，她没有冲动。可以用一半力量，换回院长老头的生命。 奎妮觉得很值。 作者有话要说：奎妮：说好的强横后台呢？都是坑……大坑…… 感谢读者「莹」,灌溉营养液+102022-01-19 14:06:10 读者「个各」,灌溉营养液+12022-01-19 13:27:03 第51章 所有逝去的英雄们藉由奇异博士的传送门一个一个星罗密布的出现时,是壮观而又激盪人心的。 可是这壮观与激动中，又夹杂着一种无言的悲壮。 因为每个人都清楚，这一战将是苦战。流血和牺牲无可避免。 第126页 双方列阵于復仇者联盟基地的废墟之上。空气中瀰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尽管所有復仇者回归,还有瓦坎达军队和奇异博士带来的众多法师助阵，但与铺天盖地般的外星军队相比，仍是力量悬殊。 对每个人来说，这都将是一场殊死之战。 原本就晦暗的天幕忽然变得更加暗沉几分。 一阵利剑破空之声唿啸而来。 众人抬头，只见无数柄黑色长剑自虚空中飞来。 斯塔克、索尔、洛基、星云等人见到熟悉的黑剑先是一愣,继而惊喜寻找。 铺天盖地的黑剑之上,果然见到一双慢慢扇动的黑色翅膀，异常醒目。 黑剑黑羽骤然而至，神奇而诡异地悬于半空。奎妮展翅负手立于剑群之上，神情漠然。 洛基嗤笑了一声：「谱摆得倒很大。」比他还会。 言语虽轻佻,面上却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个小丫头没那么容易死。 众人还没从奎妮的高调出场中回过神,就见不远处突然又从天而降下三道流光溢彩的彩虹霞光。 这霞光索尔和洛基可太熟悉了，復仇者联盟的其他成员也不陌生，因为从前索尔隔三差五就通过这一「交通工具」来往于阿斯加德和地球之间。 彩虹桥。 三道彩虹霞光消失,看清被传送来的三支「友军」,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復仇者们也有点瞠目结舌。 这三支被彩虹桥送来的「友军」，一支是地狱大魔王路西法率领的恶灵军团。 一支是海拉女王带领的死亡军团。 剩下一支是只有索尔、洛基、火箭浣熊和星云认识的来自格里坦星的雪兽们。 立于海拉女王身侧一人多高的巨狼芬里尔仰天发出一声巨吼。恶灵军团、死亡军团和毛茸茸又杀气腾腾的雪兽们亦同时吼叫相和，霎时间吼声震天。 火箭浣熊和星云瞬间热血沸腾了,其他人也俱是心神震盪。 奎妮缓缓落地,站在路西法和海拉身前。 火箭浣熊星星眼地看着奎妮华丽的巨大双翼，说出了和洛基同样的感想：「外甥女,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嗯，」奎妮说，「没那么容易死。」 说完,却是看向斯塔克。 斯塔克知道她的意思，轻轻点头：「放心，都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啊。奎妮脸上表情未变，只是轻轻抿了抿唇，不再多问。 大魔王还在旁边独自生气呢。 他是真以为这宝贝大闺女死了，后来突然收到她的消息时，吓了一跳。又是惊喜，又是惊吓，大魔王直到现在还没跟宝贝闺女说上句话。 等半天也不见奎妮理他，忍不住愤怒质问：「你为什么说那些话？」 正是她在沃弥尔星那些如同临终之言似的话，让他以为她抱定了必死之心。 奎妮说：「我告诉你一切都会好的，是你不相信我。」 路西法气结。那种情况，谁能信？啊，谁能信！肯定认为她只是安慰一下嘛。还安慰得那么草率。 另一边海拉皱眉，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回事？」 奎妮没吱声。 海拉眉头蹙得更紧：「为什么力量削弱了这么多？」 路西法等人一怔，同时看向奎妮。 奎妮说：「没什么，被一个臭老头偷走一些力量。」 这世上能从奎妮身上掠走力量的人，海拉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父亲奥丁，但奥丁已死，剩下的还有…… 女王缓缓转头，目光不善地看向路西法。 显然路西法也想到了，面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为什么……」 奎妮打断他：「你们确定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只剩一半力量，你确定能打败对面那只紫薯？」海拉凉凉问道。 那数千柄悬在半空萦绕着浓烈黑气严阵以待的长剑，忽然齐齐震鸣不止，剑尖一瞬间直指前方持巨刀而立的敌人还有他的外星军队。 天地随之黯然失色。 奎妮黑羽如墨，语气森然如冰道：「我没想打败他，我要杀了他。」 这一日，是奎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復仇者联盟的队友一起并肩作战。 这一日，海拉的死亡军团，还有路西法的恶灵和那些毛茸茸的雪兽，死伤近半数。 奎妮的数千柄黑剑折断碎裂八/九，却仍有一剑自敌人脖颈贯穿而过，干脆利落将他斩于剑下。即便她仅剩一半力量。 这一日，奎妮从斯塔克手上抢走那只丑丑的铁手套，笑对他说：「我比你厉害那么多，当然是我来。」 奎妮一直觉得，这么宇宙无敌超级厉害的武器，使用方法居然是打响指，就很搞笑。 但当她打完响指眼前又出现那片熟悉的静湖时，奎妮笑不出来了。 她很无语。 「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半晌才传来老头的声音：「你这么做很冒险。」 奎妮懒得回答。截走她一半力量的是这个臭老头，现在倒有脸跟她说什么冒险不冒险。 老头问：「你已经杀死想杀的人，为什么还要冒险？」 要知道她本身就只剩一半力量，又同时凝剑、御剑数千柄，即便她表面不显，也极其消耗力量。这时候强行动用手套，其中兇险不言而喻。看看她纸一样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第127页 奎妮还是没回答。 一方面不想答，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没力气了。她仅剩的一半力量早已耗尽，此刻胸腔间和整条手臂犹如地狱业火灼烧，疼痛难忍。 她从没伤得这么重过。 老头说的没错，她是杀死了想杀的人。但是他带来的外星军队还活着，而且疯狂厮杀。 确实，就算她不动用手套的力量，也可以慢慢杀光它们。可是时间多拖一秒，就会多一分牺牲。海拉的死亡军团和路西法的恶灵先不说，瓦坎达的战士还有那些雪兽都快死光了。 她只是选了一个最快减少伤亡的办法。 「你让我很意外。」老头继续说。 一道金色光芒急速飞来，没入她体内。 剩余的一半力量回归，奎妮瞬间感觉舒服多了。 「我的彩虹剑。」奎妮说。 奎妮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但出乎她的意料，臭老头居然难得的好说话，一声清脆剑鸣响起，竟真的将彩虹剑还给了她。 物归原主，奎妮一秒都不多呆，转身就走。 在奎妮的认知里从来没有事后讲和这种事。老头既然给她使了绊子，那他们就各自好好呆在敌对的位置上。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在她这儿可行不通。 ** 敌人全部消散的战场上，风止云歇，安静异常。 所有存活下来的人、亡灵、恶灵、雪兽，静立原地。 奎妮再次在原地消失，虽然有前车之鑑，众人也心知她没那么容易死。但仍然忍不住担心。 尤其路西法。 第二次眼睁睁看着不省心的闺女涉险，又惊、又气、又惧。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须臾，路西法等人感到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白光，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目遮挡。 待亮光渐渐隐去，众人睁眼，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挥动着巨大羽翅自亮光中徐徐飞出，纯美如同天使降临。 奎妮赤脚轻轻点地，落在路西法面前。 「你……你的翅膀。」路西法神情惊异而复杂。 奎妮这才注意到，她的翅膀不知什么时候从黑色，变为了白色。 看着纯白无瑕的羽翅，奎妮讽刺一笑。 她的长臂在空中一挥，身后白色的羽毛一点点被黑色吞噬，最后重新变得浓黑如墨。 她不需要任何人来评判她是天使还是恶魔。 那个臭老头也不行。 这天最后的时候，索尔对奎妮说：「我们成功了，奎妮。」 奎妮想是吧，他们的确成功了。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把肖恩找回来，现在她的确做到了。虽然他也许已经不再记得她。 斯塔克决定重建被摧毁的復仇者联盟基地。他说这是他以復仇者的身份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就光荣退休。 鹰眼也同样选择退休，专心陪伴家人。 史蒂夫和娜塔莎担负起训练第二代復仇者的重任，事实上这些也一直都是他们在做。 路西法希望奎妮跟他回洛杉矶，索尔和洛基想让她一起回阿斯加德。火箭浣熊和星云则建议她继续跟他们一起遨游宇宙，惩恶扬善。小熊还隐晦暗示，如果她愿意加入，他们可以考虑推翻旧队长，推荐她为新一任队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找到了她。 奎妮有点意外。 是史蒂夫。 美国队长看着这个与数年前第一次出现在復仇者大厦时并无变化，只是更加沉静的女孩，轻柔微笑说：「我是来借人的。你知道復仇者联盟现在只有我和娜塔莎在，人手严重不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伸出援手？」 奎妮一视同仁，全都答应了。 她先陪路西法去洛杉矶呆了一段时间。 大魔王作为洛杉矶警局的免费外协，奎妮跟着参与了几个案件，发现还挺有趣。虽然案件普遍毫无难度，但至少能聊以打发时间。 她和路西法都拥有「恶魔诱惑」的能力，奎妮甚至还能读心。父女两个经常一唱一和，不费吹灰之力就引诱罪犯自己一五一十交代了犯罪事实。 洛杉矶警局的破案率继路西法加入后，因为奎妮的出现，再次直线上升。 只是可怜了洛杉矶的犯罪分子，深感生活不易，只能终日嘆气。 奎妮在洛杉矶呆了两个月，玩儿得挺开心。有「小棉袄」时刻陪伴左右，路西法当然也非常开心。 唯一让大魔王感到担忧的是，奎妮突然反常地与他母亲夏洛特走得有些近。 面对路西法的怀疑和质问，夏洛特深感被冒犯，愤怒表示，她是奎妮的祖母，她们走得近是血脉天性使然。 对此路西法嗤之以鼻，他可不相信这两位女士之间突然迸发了什么祖孙之情。 事实上，奎妮和夏洛特之所以变得稍显亲密——确切地说是夏洛特单方面对奎妮更加亲密——是因为奎妮答应，送夏洛特回天堂。 夏洛特一开始并不相信。虽然嘴上说着血脉天性，但她跟路西法一样，同样不认为奎妮会仅仅出于突如其来的祖孙之情答应帮她。 奎妮说当然不是。她之所以答应，只是纯粹想让夏洛特回去给天堂里那个臭老头添添乱。 乌列曾说，如果夏洛特重返天堂，她的怒火也许会将天堂燃成另一个地狱。 奎妮很期待。 这下对于奎妮突然倒戈，夏洛特不奇怪了。 第128页 奎妮只有一个要求：她和老头在天堂爱怎么打怎么打，爱怎么斗怎么斗，但是如果她敢将战争引到地球，她会亲手杀了她。 夏洛特虽然不满奎妮的威胁，但只要能返回天堂，这些她都可以不在意。 剩下的问题是，奎妮如何送她返回天堂？ 奎妮既然做出承诺，当然已经打算好一切。 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夏洛特看到，一柄白色短剑出现在她手中。 「亚兹拉尔之剑。」看到这柄可以弒神的死亡之剑，夏洛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奎妮淡声说：「这柄死亡天使的亚兹拉尔之剑，同样也是你一直在寻找的火焰之剑。」 夏洛特双眼一亮。 火焰之剑是守卫伊甸园的武器，它能噼开一切空间。也是宇宙中唯一能噼开天堂之门的武器。 奎妮可以在任意空间穿梭，但没有这柄剑，她同样无法穿过天堂的大门。 奎妮因为本身就拥有穿梭空间的能力，所以她第一次握住亚兹拉尔之剑的时候，就从它身上感觉到了某种隐藏的空间力量。只是她当时没有深思。 而夏洛特之所以没有发现亚兹拉尔之剑就是火焰之剑，是因为这柄剑现在尚不完整，剑身还缺少三枚碎片，找到碎片，火焰之剑的力量才能被真正激发。 「你找到碎片了？」夏洛特问。 「当然。」 她这两个月留在洛杉矶就是为了解开火焰之剑的秘密。 而且她发现，她那个看似整天游戏人间的大魔王父亲，其实早就知晓亚兹拉尔之剑和火焰之剑的秘密，只是他从来没想过重回天堂，更不想母亲回天堂引战，所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夏洛特的激动可想而知。她原本以为奎妮即便答应帮忙，也需要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快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确定是真的可以回去后，夏洛特希望路西法和阿曼纳迪尔能跟她一起返回天堂。 奎妮轻笑。 她真的不知道这位圣母是精明还是愚蠢。 路西法先不说，她真的认为阿曼纳迪尔这位上帝的长子，对父亲简直崇拜敬重到唯命是从程度的大天使长，回到天堂后会帮她这个判出天堂的罪人对抗上帝？ 夏洛特大声道：「阿曼纳迪尔也是我的儿子！」 奎妮但笑不语。 夏洛特底气不足地继续反驳：「阿曼与我在人间生活的这段时间，已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我是他的母亲。他爱我。」 也许在人类世界的这段经歷，确实让阿曼纳迪尔与从前有所不同。但奎妮并不认为这点微末改变，足以彻底颠覆阿曼纳迪尔的信仰。 尤其，他们回到天堂，上帝的光辉重新照耀到他身上的时候。 按照奎妮不太丰富的经验来看，这种家庭纠纷，很容易因为子女的一掺和，一煽情，好好的一场夫妻之间你死我活的对战，没准因为一方的感情冲动，就无疾而终，偃旗息鼓了。 这当然不是奎妮希望看到的结果。 所以还是让积怨深如海坚如石、又同样固执不听劝、还控制欲超强的夫妻二人，自己去解决吧。 奎妮突然再次没来由的想起老头曾给她的祝福。 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奎妮用力握紧短剑，剑身骤然燃起金色火焰。她双瞳中也同样燃起地狱业火般的红色烈焰。 是，一切都会好的。 因为所有想要的，她都会靠自己得到。 跳动着火焰的剑身在半空中勐然划过一道弧线。 虚空之中真的被噼开一道狭长裂口。 如同苍穹被骤然划开了一道豁口，刺目白光自缝隙中倾泻而出。 感受到熟悉的天堂气息，夏洛特激动得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奎妮轻轻勾起唇角，恶魔之瞳中，红色火焰明灭跳动…… …… 让奎妮意外的是，路西法并没有因为夏洛特的事跟她翻脸，甚至连问都没问。 送走夏洛特后，奎妮也没有多待。离开洛杉矶时，路西法问她：「那个人做了什么？」 奎妮不是胡作非为的性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奎妮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指谁。 奎妮说：「他做什么都不重要。」 路西法简直想嘆气，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没人比他更了解他这位父亲。 「他让你伤心了？」路西法又问。 奎妮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怎么会产生这么可笑的想法。 但路西法却知道，她只会在真正在意的人身上花费时间和心思。虽然她不承认，但她现在这样做，一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没关系。」路西法摸摸她的小脑袋，「想做什么都行，我都站在你这边。」 奎妮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对不起。」 路西法被她道歉得一脸懵：「什么？」 奎妮说：「我偷听了你的心声，所以才那么快找到火焰之剑的碎片。」 路西法笑：「我知道。」他早发现这个大宝贝在偷偷寻找火焰之剑的线索，伸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故作严肃道：「下不为例！」 ** 离开洛杉矶后，奎妮跟索尔和洛基回了一趟阿斯加德。 除了她与肖恩的公寓，还有医院门前那把长椅，阿斯加德是奎妮第三喜欢的地方。 第129页 这里让她觉得心情平静。 索尔一回来就混去阿斯加德的军队，找昔日战友摔跤打架去了。 仙宫大殿内，奎妮安坐在象徵阿斯加德王权的王座之上。 她低头注视空空的掌心，上面布满错综复杂的掌纹。 人类相信这些纹路中暗藏着一个人既定的命运。她从来不相信这些，她更相信，一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个人影慢悠悠走进大殿。 「你这是终于想明白，要跟索尔争夺王位了吗？」 敢这么说的人，当然是洛基。 奎妮挑眉：「如果是，你支持谁？」 洛基毫不犹豫说：「当然是我亲爱的外甥女，她可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宇宙最强魔法师。」 奎妮：我就静静听你胡说八道。 洛基轻笑一声，往前再走几步，踏上王座，在她身边坐下。 「你知道，这个王座代表的不止是阿斯加德的王，更是这九大国度的至高王者，你真的不动心？」 奎妮斜眼看他：「听起来你倒是很动心。」 洛基挑了挑一边眉毛，毫不避讳地表示：「但凡我打得过索尔或是你，还有你们什么事儿啊。」 奎妮也毫不避讳地表示：「你太能惹事了，不适合。」 但凡他能安分点，索尔根本不会跟他争。 洛基挑眉默认。 「出去走走？」 奎妮点头同意。 两人从大殿出来后，一起去了彩虹桥。 「阿斯加德真是漂亮，不是吗？」站在桥上，俯瞰整个阿斯加德，洛基故作感慨道，「看着它，感觉内心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奎妮懒得理他。 「我去看了你那位小医生，」洛基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他好像把你忘了。」 一个响指，宇宙消失的半数生命重新回来后，奎妮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跑去见她的小情郎，而是心甘情愿地跟路西法去了一趟洛杉矶，现在又不慌不忙地回到阿斯加德。 这不止是反常，简直是太反常了。 据洛基所知，不光他偷偷去见了那位叫肖恩.墨菲的医生，路西法和斯塔克都去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医生似乎失忆了，而且非常精准的只失去了有关奎妮的那部分记忆。 更有趣的是，不止肖恩.墨菲不记得奎妮，那座医院、甚至那座城市与奎妮发生过交集的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 「他会想起来的。」奎妮说。 洛基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这位诡计之神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低声问：「你说阿斯加德如果跟天堂开战，谁会赢？」 奎妮看了他一眼，平静道：「阿斯加德不会与天堂开战。」 洛基敏锐地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阿斯加德不会，但你没准儿会？」 奎妮没说会，也没说不会。 「不是吧，你还真想过！」洛基没忍住，抬手就想往她脑瓜子上来一下拍醒她，被奎妮警告地斜了一眼，又悻悻然放下手。 「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洛基舅舅退而求其次地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她脑门。 故作正经地教训完，自己先笑了，又与有荣焉地说，「不愧是我外甥女。」 奎妮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说：「放心吧，我要是跟谁打架，一定拉上你！」 洛基往旁边跨出一步，与她拉开距离：「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 奎妮说：「你不是我舅舅吗？」 洛基坏笑：「那你叫一声。」 奎妮：「……」 见她吃瘪，洛基笑得更开怀了。 半晌，语气难得正经地说：「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当真动手，索尔不会坐视不理。而如果我们的王加入，阿斯加德的臣民不会让他们的王孤军奋战。」 他称索尔为「我们的王」，其实心里早已认同索尔的身份。 「阿斯加德那些废物军队我倒不在乎，只可惜就算把他们都填进去，恐怕也不顶用，所以到时候估计还得劳动我出手。」 奎妮：……说得好像你多厉害似的。 奎妮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告诉她，如果她想做什么，他和索尔、甚至整个阿斯加德，会与她共进退。 见他都已经为她想得那么长远了，奎妮心里终于还是有点感动。 但他真的想多了啊。 「我没想过跟那个老头开战。」奎妮无奈道，「他有时候是挺气人，我顶多以牙还牙，气回去。」 洛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很感兴趣地凑过去：「来来来，详细说说你是怎么气回去的？咱们研究一下力道够不够。气人这方面是我的专长啊，传授你点经验。」 奎妮：「……」 多亏阿斯加德没有落在他手上，不然早晚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失忆梗，虽迟但到。 放心，小恶魔女主聪明着呢，没那么容易被拿捏。 虽然有坑，但也总有坚强后盾。 果然还是女王妈这边的亲戚靠谱，是不是有点被洛基舅舅感动到？ 内个，你们感受到完结的气息了吗？ 第52章 奎妮至今还记得格拉斯曼曾在死前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人就是这样，生活就是这样，生命就是这样。 他说,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总不是只有快乐和幸福,经歷过苦痛的生命才是完整的,经歷过苦痛而又能战胜它的生命,则是完整而又坚韧的。 第130页 他说他相信她就是这样的。 可奎妮觉得自己有点辜负格拉斯曼的信任。 因为,奎妮不认为自己经歷过什么苦痛。 即便踏遍宇宙寻找方法救回肖恩的那几年,奎妮也不觉得有什么苦。这是她甘愿做的事。 从阿斯加德返回地球后，奎妮真的老老实实跟着史蒂夫和娜塔莎出了两次任务，还定时定点地参加了一个月的「新学员培训」，乖巧听话得让史蒂夫和娜塔莎都一脸担忧。 被约谈的奎妮很无奈，为什么她这么难，太听话也要被「留堂」教育。 娜塔莎和史蒂夫对视一眼,娜塔莎率先开口道：「我想,我欠你一声谢谢。」 「不用谢。」奎妮说,「我知道自己不会死才去的。」 娜塔莎轻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真正的感激记在心里就是。 史蒂夫说：「你……」 奎妮说：「我明天就回圣何塞了。」 娜塔莎和史蒂夫都一愣。 半晌，队长问：「你想好了？」 奎妮点头，笑眯眯地：「肖恩都等我好久了。」 两人没有说话。 奎妮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只身离开，去了圣何塞。 医院门外仍是人来车往的熟悉模样,一条长椅安静停留在门口。 其实哪怕不回来，不管身在何处，奎妮随时都能看到肖恩在做什么。 就像此刻，她知道他正在手术室。 所以奎妮径直穿过医院大厅,走进电梯，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外。 奎妮看了一眼门板上「院长办公室」几个字。 她屈指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奎妮推门而入。 一切似乎都没变。 奎妮没说话，默默走到靠墙的沙发旁，在自己从前的老位置上坐好。 老院长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手头的工作上。 一老一少都没有立刻开口，却自有一种默契。如同从前一样。 直到安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院长忙完自己的工作，合上文件，抬起头。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有一个人类作家说，没有人会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妻子无法完全了解丈夫，父母无法完全了解孩子。也许这就是上帝存在的缘由——它能了解一切。 可是上帝真的了解一切吗？ 他对她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她是可以妥协的人。 他错了。更何况是以肖恩为代价的妥协。 她之所以接受他的交易，只是为了格拉斯曼。如果肖恩回来发现格拉斯曼死了，他一定会伤心。她捨不得他伤心。 从一开始，奎妮就没想过真的让格拉斯曼死掉。 她一早就在老院长的灵魂上加了保护魔法，就算没有跟臭老头的交易，她也会想办法救回格拉斯曼。不过既然她家老头愿意「帮忙」，她当然不会拒绝。 这也是为什么格拉斯曼并没有失去对她的记忆。 至于肖恩。她从未想过退出他的生活。 她花费四年时间，踏遍宇宙，只是为了重新找回他。怎么可能在最后一刻放弃？ 她要找回的是她的肖恩。那个与她一起生活，会与她一起坐在医院门前的长椅上看夕阳，跟她一起吃枫糖浆煎饼，心里特别特别喜欢她的肖恩。 如果回来的不是这个肖恩，她会宁愿杀死他，也不会让他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 在最后一战后，她的翅膀由黑变白。 这是老头的另一个错误。 他以为她是天使。 但是他错了，她从来都是一个恶魔。 不懂妥协，不懂成全，不懂宽恕，更不懂自我牺牲。 「我以为你会更早一点出现。」格拉斯曼看着她开口道。 奎妮说：「还有一些事要做。」 老院长没问什么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奎妮纳闷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办？我来这里当然是找肖恩啊。」 老院长略显迟疑，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说：「去吧。」 奎妮临出门之际，老院长突然又在身后叫住她。 奎妮回头。 老院长眼眶湿润，面上却有笑意。 老人唇角颤抖，尽力控制着情绪，试了几次才成功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他说：「我见到她了……我的女儿。」 奎妮静静听着。 「我想，应该是她。她，原谅了我。她说她知道我爱他，她也爱我。那件事只是意外，并不是我的错……」 老院长泪流满面。 奎妮说：「你需不需要我……」也许有点难，但她愿意试一试。 老人却摇头：「谢谢。但她想让我放她走，她已经获得宁静。」 奎妮想起，格拉斯曼上次临死前也祈求她放他走，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将他重新带了回来。 「对不起，亚伦。」奎妮轻声说，「我应该提前问问你，你愿意回来吗？」 老院长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个总是一意孤行的小恶魔会突然道歉。 小恶魔也懂得替别人考虑，尊重他人的意愿了。 老院长笑意慈祥：「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在这里，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呢？」 第131页 奎妮放下心，转身欲走。 身后又幽幽传来老院长的声音：「不过这种事，下次记得提前问。」 万一我不愿意，你还能把我重新送走咋地？ * 肖恩这几个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消失了四年，与地球上同时消失的一半人一样。 对留下的人来说是四年，但对于消失的人来说，像只是一瞬间。 重新回来那天是一个傍晚，他蓦然出现在医院门口的长椅前。 周围一片嘈杂混乱，肖恩看看前面，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指尖，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 他一转头，看到最后一抹夕晖晚照，静静铺陈在天际尽头。 肖恩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在医院门前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 他询问同样消失过的梅伦德斯医生，有没有一种仿佛丢失了什么的感觉。 梅伦德斯医生说他们丢了四年的时间，一开始略显不适应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肖恩觉得，过了一段时间，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更强烈了。甚至每次他吃早餐时，拎起装满枫糖浆的瓶子时都会愣很久。 有时候他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会莫名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不是这样，又应该是什么样呢？ 他不知道。 他同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原来的旧公寓搬离，一个人却租了有两个房间的大房子。 头脑中有时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唿之欲出，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不止如此，除了这些，他还会碰上一些奇怪的事。 有一次他不小心将弟弟史蒂夫送给他的玩具手术刀弄丢了，他找了所有地方，仍是没有找到。 正当他焦躁不安时，一回头，看到那把对自己无比重要的手术刀正安然又显眼地停放在办公桌上。 肖恩很确定，他早已经将办公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 还有一次，他下班时一时走神，在公交车上坐过站。 正当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公交亭，一只棕色的胖猫突然跳到他面前，沖他叫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前走去。 他站着没动。 见他没有跟上来，胖猫又站住回头叫了一声。反覆三次之后，肖恩终于确定，这只猫是要给他领路。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那只猫走了。 而那只棕色的胖猫居然真的把他带回了家。 肖恩每天下班后都会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坐很久。他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有足够的耐心。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却不知道这个很重要的人是谁，又为什么等。 两个月后他公寓对面来了一个邻居，是一个叫莱拉的女人。肖恩对她还有印象，她曾经是他旧公寓时的邻居。 显然莱拉也记得他，惊喜地说他们好有缘。 肖恩没说什么。 一周后，莱拉说她发现他的房子里进进出出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还有空房间，他们可以合租，这样可以省一部分房租。 肖恩拒绝了。 莱拉耸耸肩，说好吧。 肖恩是在拒绝莱拉合租建议的两天后见到奎妮的。 那天是一个下雨天。 他没有带伞，从公交站点走到医院的短短一段路，额前的头髮渐渐被沥沥雨点打湿，沉甸甸地坠在额角，让他白皙的脸颊显得更多了几分清俊。 湿润的空气闻起来像浓甜的枫糖浆。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踏进医院大厅的前一刻，停下脚步。 就那么转过身，站在医院门前的细雨中。 心里有一种，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奇怪预感。 先是救护车的尖锐叫声划破空气，接着一辆白色的救护车撞破雨幕，一路急冲过来。 急救人员忙而不乱地从车上抬下一位昏迷不醒的病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眼前的情景在肖恩眼中变成如同电影画面般的慢动作，他看到急救人员的嘴唇在动，他知道他们在说话或者大叫，但是他听不到。他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落下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被急救人员推着经过他身边的女孩。 如同雨雾中的梦境，他恍惚看到平躺在担架上的女孩慢慢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美丽的绿色眼眸。美丽又熟悉。 他们的目光隔着重重雨幕在半空中相遇。 肖恩想，这一定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颜色，如同初春枝头第一抹被风吹醒的新绿。 有一个人轻轻撞了他一下，放慢的画面消失，雨声被嘈杂人声遮住，一切恢復正常，急救人员推着病人从他身边快速通过，走进大厅…… 理智告诉肖恩，有时我们觉得眼前的人和事似曾相识，仿佛过去某个时间已经经歷过，这种生理现象只是人体大脑偶发性的存储失误或信息处理不对称。 但他脑海中仍然不停浮现那双熟悉的绿色眼眸。 他强烈的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些什么。 那双绿色的眼睛是谁？ 他觉得缺少和丢失的东西是什么？ …… 焦灼的情绪开始随着更密了一层的雨线一起漫上来。 如同陷入死胡同的小兽，肖恩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踱了几步，他知道自己正在失控的边缘。他抬起手，自我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髮。 第132页 以前史蒂夫总是这样安慰他，可是除了史蒂夫，好像还有一双温暖的手，也能在这样的时刻带给他安慰。 可是他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他记忆力很好，过目不忘，所有发生的事，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凉凉的雨点打在脸上身上，他越来越慌乱，整个身体几乎都因为压抑着什么情绪而明显颤抖起来。 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 抚摸头髮的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变成用力的敲打。 为什么想不起来？他要想起来，很重要，很重要…… 「肖恩。」 随着身侧突然响起的声音，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熟练而理所当然地拉住他的手。 肖恩剎那间安静下来。 肖恩不确定，那一个瞬间，天空中的雨滴是不是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他回头。 是那双他一直寻找的淡绿色眼眸。 雨幕散开，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那些焦灼、恍惚、不解都不见了，缺失得到填补。 这个散发着枫糖浆气味的雨天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转回四年前那个同样的下雨天，可又与四年前的那个雨天不同，因为他们不是往回走，而是继续往前。 肖恩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过了很久他才惊奇地发现，他们两人站着的这一小块地方如同撑开了一把不存在的雨伞，雨滴落下，在他们头顶自动消失。 但是他的惊讶并没有自己想像中强烈，似乎这是很正常的事。 肖恩低声问：「我是在找你吗？」 「你希望是我吗？」奎妮反问，眼睛直直望着他。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此刻如同雨水落湖心。 肖恩看到，她脚边还跟着一只棕色的胖猫。是那只给他领过路的猫。 猫咪严肃地仰头望着他，仿佛刚才问出问题的是它。 没有等他回答，奎妮歪了歪头，坏笑着说：「也许你抱抱我就知道了。」 她的漂亮眼睛闪闪发亮。 肖恩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耳垂都红了，因为紧张，也因为别的什么他不懂的情绪。 奎妮笑得更开心了，真的一下扑过去，双臂牢牢抱住他。 这是她的肖恩。她认得出。 肖恩吓了一跳，身体僵直地一动不敢动，长长的胳膊微微抬起，不知道往哪放。 他刚才一直站在雨里，外套冰凉潮湿，但是奎妮一点也不介意。她的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整个人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肖恩，」她轻轻说，「我很想你。」 肖恩松弛下来，手臂也慢慢收紧，抱住她。 我也很想你。 在我不知道你是谁，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时，我的心就在一刻不停地偷偷想念你。 …… 奎妮愉快地晃了晃脚。她又像以前一样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等肖恩下班了。 一阵劲风拂面，时间如寒冬被冰冻的河流，停滞不动。 奎妮抬头，果然见路西法和张着两只大翅膀的阿曼纳迪尔站在面前。 「你想好了？」路西法看着她。 其实路西法私心里并不希望奎妮和肖恩在一起，但如果这是她的选择，他尊重。 奎妮奇怪地看看他：「想什么？」 你们一只天使，一只恶魔，大老远跑来就是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路西法哑然。大概在她看来，她和肖恩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不用特意去想，更不存在选择。 「如果老头来找你……」 奎妮不在意地一笑，打断他：「我等着他来。」 奎妮并没指望夏洛特能绊住老头多长时间，所以，她在肖恩和格拉斯曼身上都加了保护魔法，而且是直接与她性命相连的保护魔法。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除非她死，否则也不能伤害他们分毫。 路西法说：「乐观点，我对母亲折腾人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奎妮：「……」 阿曼纳迪尔：「……」 路西法透过手术室的玻璃门望了望里面静止不动的肖恩。 「他想起你了吗？」 奎妮笑了笑，说：「想不想起都没关系啊，我们会有新的回忆。」 上次洛基告诉她肖恩不记得她时，她说，他会想起来的。 这次她说，没关系。 大约她不是不会妥协，只是只对一个人妥协。 过去那些记忆，他能想起来当然很好，如果想不起来，他们就创造新的回忆。反正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大魔王终于是有点吃醋了。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更惨的是，他家这桶水没泼出去之前，也没在他这待过。 ** 三个月后，还没等到奎妮归队的火箭浣熊从宇宙深处打来视频电话。 透过屏幕，小熊双手环胸站在椅子上，小动物一样浑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深深的谴责与失望。 奎妮说肖恩的年假老院长批准了，她要先陪肖恩过完假期。 小熊马上说：「你可以带着你家属一起来呀。正好我们可以去萨卡星，人证都有了。」 奎妮眨眨眼：「还可以带家属啊？」 火箭浣熊挠头：「可以……吧。」 第133页 好像没有规定不能带家属。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好像什么规定也没有啊。 奎妮想了想，以她现在的能力，保护肖恩肯定没问题，去外太空度假，听起来挺不错，便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好哒，那一周后见，你放心，我到时候会保护好肖恩和你们大家的。」 小熊：「……」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不管了，得知奎妮要携家属「到岗」，火箭浣熊立刻化身小喇叭，将这一好消息广播给了所有人。 于是，一周后，奎妮带着肖恩登上熟悉的飞船时，发现索尔和洛基已经哥俩好地在船舱里坐好了。 奎妮：「你们很闲？」 索尔&洛基：「我们也决定休个年假。」 火箭浣熊兴奋欢唿：「我们先去萨卡星怎么样？我们打赌赢了，我都等不及想看看那个宗师老变态下场角斗的场面了！」大笑着指指肖恩，「人证都带齐了！你们不知道，上次我们去多威风……」然后巴拉巴拉巴拉，开始讲述他们上次的冒险经歷。 奎妮不理这些幼稚的老男人，拉着肖恩走到飞船窗边，一起看窗外的宇宙星河。 「萨卡星的人只会打架，一点都不好玩，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不去。」 肖恩牵着她的手，在她瞳孔中看到比宇宙星河更明亮瑰丽的浩瀚。 他说：「我想去。」 那些你经歷过的事情，我想试着了解。 「好。」奎妮怎么可能拒绝他，笑眯眯地，「然后我带你去赛托星，那里有一种野果，很甜很好吃，我带你去吃果子。」 「好。」 「然后再去矮人星看艾崔。他是一个像巨人一样高的矮人，很会铸造兵器，索尔的斧头就是他铸造的。」 「好。」 「接着，我再带你去看我的雪兽朋友，它们的皮毛像雪一样白，还会制造幻境。」 「好。」 奎妮笑着挠了挠他的掌心：「你怎么只会说好？」 肖恩觉得掌心有些痒，但还是忍着没有缩回手，乖乖张着让她挠。 奎妮还仰着头等他回答。 肖恩认真说：「跟你一起，去哪都很好。」 奎妮就撑不住了，拉着他的手，轻轻往上一跳，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整个宇宙的星光都在他们身侧。 肖恩抿了抿唇，脸红了。他其实现在对这些已经不怎么惊讶了，因为奎妮总喜欢这样。 嗯，他也喜欢。 不远处看似毫不注意，其实眼角余光全在这边的索尔、洛基等人：咦~~~~~没眼看…… …… 萨卡星。 统御着一整个星球，正喜气洋洋看角斗比赛的宗师，突然打了个喷嚏。 天凉了，那个赢他赌约的小丫头不会来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