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乖,叫相公》 第1页 《重生之乖,叫相公!!》作者:九秋黄叶【完结】 文案: 日天怼地,稀里煳涂作了大死的云王世子重生了。重生回来的叶生觉得自己这一世一定要好好报答上一世为自己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却落得个悽惨下场的容谦。于是他怀着赤诚的心扑向了容谦。结果这个心可能太过热切,一不小心,把十八代单传的容家世子烫弯喽。 容谦:「既然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乖,叫相公。 单纯智障受死皮赖脸结果被腹黑攻吃拆入腹,连块肉都不剩了的苦逼故事。 内容标籤: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生,容谦 ┃ 配角: ┃ 其它:甜宠。 第1章 重生 云王家世子重生了,重生的颇为突然。突然的感觉还以为自己被杀还是在昨天。 元光二十四年,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忘忧宫里早已一片狼藉。当时的云世子也如现在这般侧卧在贵妃榻上,却在下一刻被人悄无声息地一剑刺下。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冷兵器进入身体里的声音都几近可闻。疼,很疼。疼得他连一句话都顾不得说出来。 恍惚间,有人好似在耳边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呢?对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他。」 害了谁?他当个窝囊世子作为傀儡一辈子,临死都不知道到底谁被谁害得更惨。 可他能怎么办?他是苏贵妃的亲儿子,是傀儡,是草包,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不知道到底谁杀了自己的煳涂虫。人人都说云世子投了个好胎,一出生便享尽荣华富贵。可有谁知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云世子从小被人扔在山里有娘生,没娘养?又有谁知道他连这辈子唯一的身份,「云世子」都是假的? 他本是苏贵妃生的皇子,听说那年苏贵妃刚生下自己时就被提着剑入储秀宫的皇上吓得慌了神,再不敢将他在宫里养着。苏贵妃使尽浑身解数将他送出去,又怕他出去了再回不来,只得退而求其次,把他放在云王名下,安个云世子的名头。 这名头一安就是一辈子。那一辈子里,他求不得,放不下。被人追着赶着临死前还被他那亲皇兄囚在了忘忧宫里。直到最后一刻还陷在绝望里。 绝望的叶生仿若又听到了皇兄的呢喃。「下辈子可莫再投生在这腌臜的皇族里了。」 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元光十二年,端午将至,合欢树花开了一树。太虚山上的夏蝉叫的格外聒噪一些,一点也不像是深山老林里高人的隐居之地。太虚山地处西北,高峰林立,虽还是暑热难当,却也比山下好得多了。可惜,叶生完全欣赏不来。 叶生百无聊赖地侧卧在青溪旁的大石头上,看着虽然不雅,却也怡然。天知道这怡然的身体里的小人到底有多惶恐。 自己这是重生了?世人口中得嘉德太后宠爱,受当朝最为受宠的苏贵妃青睐的云王世子重生了? 叶生在昨日以洗澡为由,脱了裤子光了腚青天白日之下跳到溪水里看到自己左屁股上的红色蝴蝶胎记后就已经确定了。 确定之后是死而復生的狂喜与庆幸。他对不起容谦。他前世活得煳煳涂涂到死也没搞清楚到底谁想害他。可这也掩盖不了自己对不起容谦的事实。 自小天不怕地不怕骄纵霸道,混帐名声传遍京城的叶生觉得自己做的最过分的事就是自己无意间玩坏了容谦的双腿。 那年自己从苏贵妃的寝宫偷来生莲玉给容谦,却耽搁了时间。那日大雨瓢泼,他听闻容谦在屋里用了生莲玉后那声痛彻心扉的叫声。那时候他就觉得隐隐觉得不对。哪知,这一错,就是一辈子,容谦自那时起,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毁了容谦,也毁了自己。容谦自那时起便与他愈行愈远,直至磨掉了最后一丝情分,他与他分道扬镳。 他还记得容谦落魄离开京城时的萧索背影。「叶生,但愿我们永别。」那人说的刻薄,说的干脆。唯有自己知道,这是自己活该。那人对他掏心掏肺,千方百计的对他好。唯自己,对他怀了龌蹉心思不说,还不管不顾地想方设法地招他嫌,坏了他的事,还一次又一次地伤了他的心。 他知道错了,知错时却是自己被皇兄软禁在忘忧宫之后。苏贵妃失踪,容世子离京。平日里只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叶生变成任人宰割的小白羊,只会绵绵叫的那种。 皇兄把他囚禁在忘忧宫里,心情好了给点饭吃,心情不好,连口水都没有。记得最清的却是皇兄把饭扔在地上踢给他时的狞笑。「怪就怪你自己作。生在哪里不好,生在皇家这腌臜地方。投错了胎,连狗都不如。」 呵,可不是吗?果真连狗都不如。狗最起码还有自己的位置。而自己却是哪里都容不下。 叶生撇撇嘴,想到了伤心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了来。哭的好不可怜。 「怎么了这是?还疼?」一双大手温柔地覆了上来。轻轻为他擦了擦眼泪。 「哇,师兄。」叶生见是自己亲亲师兄赵长清安慰他,哭得更为激烈。一双小小肥肥白白嫩嫩的手顺势抱住了人家的腰。 自己的命不错。小时师兄师父护着,回京太后与苏贵妃再怎么掐唯对他真心宠爱。及至太后殁了,苏贵妃自顾不暇,他对容谦那般的恶劣,容谦也为他安排得妥妥帖帖。 第2页 可他还不死心,想要谋求更多。偏还蠢得要命,作茧自缚,直至容谦对他如避蛇蝎般离去。 果然,自己不作,不会死呀。作死了还能再来。 「莫哭了,莫哭了。昨日里不是为你报了仇?还给你免去了那么久的课业。乖,屁股痛我再给你吹吹。」温声的那人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看叶生揪着自己的衣服,自己的心也揪起来了。 事情发生在昨日,昨日里叶生不知怎么了,脱了裤子就往水里跳。扑通一声,捂着自己屁股看了半晌就像今日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赵长清急忙跑过去就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水蛇,和叶生流血的屁股。 赵长清吓了一跳,急忙把蛇捞起来砸死,跳下去就把叶生捞了起来。又是解毒又是包扎,又是宽慰了一番。叶生仍是哭得痛彻心扉,止不住泪来。 六岁的叶生身量未足,稚气未脱,本就像个瓷娃娃般,如今哭得桃花眼水汪汪红了一片更是让人心疼。何况看在眼里的还是自小养他的赵长清?赵长清赵师兄看不得师弟梨花带雨的样子,磨刀霍霍地剁了已死的水蛇给叶生煲了蛇汤。 果然,食物的魅力是无穷的。兴是觉得边哭边吃,吃饱了还打着哭嗝的样子着实不雅,叶生终是止了泪改为小声地啜泣,巴巴地拽着赵长清的衣服不放手。 从小就宠着叶生的赵长清自是心里温柔得一塌煳涂,不仅柔声安慰不说,还小手一挥免去了他这些天的课业。反正师父不在,师弟这些天屁股痛,屁股痛就写不好字,写不好字怎么做好课业?做不好还不如不做。恩,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些天的叶生活得颇为顺遂,不用做课业不说,随便哭一哭,自家亲亲师兄就恨不得给自己摘星星摘月亮的样子温柔似水地伺候他。宠得他都快要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毕竟,现在才是元光十二年。叶生掐着指头算了又算。自己今年六岁,前世的自己记得自己曾经在山上被师父师兄抚养;记得一些零星的散事,唯独这两日师兄给自己这倾心的爱护却是一点也不记得。甚至几年后赵长清到了京城自己还欺负过他。 那时候皇上驾崩,苏贵妃风头正盛正想方设法把皇位安在他头上去。可惜,他安的是个云王世子的身份。前头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皇兄,不管苏贵妃怎么倒腾这皇位也轮不到他。苏贵妃因此视叶辰为眼中钉肉中刺,把他贬到外边去连京都不让他回。朝中自是沸反盈天,反对声此起彼伏。 连带着自己也被骂的狗血喷头。自己的傻师兄更是拦在自己轿子前骂自己不知好歹,小人得志。骂自己和妖妃同流合污祸乱朝纲。 那时的自己虽然没有当皇帝的想法却是被苏贵妃宠成了十足的小霸王。想想就心疼师兄,自己竟然让人把自己师兄打残了扔在了护城河里。也不知后来救出来了没。 叶生想到这里包子脸揪成了一团,小叶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在树荫底下下棋的师兄,悠悠嘆了口气。师兄今年也才十四岁,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小葱似的,可叶生知道,他手上的茧子却不少。全是为了自己,听说自己刚出生没多久便来了这儿,那时师兄多大?八岁,师父是个老不正经的,抢了人家孩子也不养,全凭一个八岁的小孩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这其中吃了多少苦,怕是只有师兄自己知道了。 想想自己也是个狼心狗肺的,被接回京城后便被繁华迷了眼,师兄辛辛苦苦养了六年的孩子,竟然是个白眼狼?不认他不说,还把他打成那个样子,往日养恩忘得一干二净倒比那无端害人的小鬼还要可恶三分。 叶生想想自己所作所为都要哭了好不好?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地扭着生疼的屁股跑到了赵长清面前去烦他。「师兄。」刚叫着一句,眼泪就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 「还疼?我瞅着伤口都快好了啊?怕是余毒没请干净伤了脑子?你上次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也没这几天般哭闹啊。」正在和自己下棋赵长清看着他蹬蹬地跑过来来,心里一慌,扔下棋子一把把他搂在怀里,似是安慰又似在低语。愁眉不展的样子让叶生心里更是愧疚。 「昂~~~师兄。」叶生勐地扎在了赵长清怀里,拱了拱身子。 赵长清被他撞得直往后咧仍是紧紧抱住了他。「你慢点,师兄又不跑。」说着又是嘆了口气。「你这几日怎么那么粘人?是伤口痛还是太热了?」 赵长清有些忧心。太虚山虽然山高清入骨,可这山里的夏蝉也是聒噪嘶鸣,炎炎夏日里听了更让人烦躁。自己这几年修身养性倒是尚能忍耐,可生儿这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地耐寒耐热。冬天尚好,每年冬天前师父都能收集好些鸟的秋毫给他做衣服倒也冻不了,可这到了夏天办法便有限了。 怀里的小人巴巴地抱着自己,小脸藏在自己怀里捂着通红也不放手。只是哭哭唧唧腻着自己喊师兄,问他什么也不答,如得了癔症般。赵长清被他抱得也热得慌,不由动了动自己坐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担忧地看着刚才叶生午睡的地方。那是一块大青石,被洗涮的干干净净地放在溪水旁的阴凉地里。溪水引自深山里的甘泉,从山间隐秘的小道里蜿蜒而来,自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虽然还是很热,却是颇为消解内里的燥动,再加上这山里本就比别地凉爽,入夏时赵长清也就没有再额外准备什么消暑的东西。如今看来倒是得早做些打算了。 第3页 赵长清如是想着,耐着性子把哭哭唧唧的叶生从自己怀里□□。叶生的脸生的精緻,虽是个男儿,然柳眉新,桃腮嫩,酥凝琼腻。哭起来眼角通红有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惹人疼惜。赵长清被他哭得心里更是忧心万分,拿出帕子把他鼻涕眼泪一把擦了。轻轻抱起带他坐到了溪边的青石上。 「生儿到底怎么了?说给师兄听听。」赵长清敛着眉一脸严肃地望着叶生。 叶生哪里有什么事无非是这几日刚重生回来感嘆多了,想到了自己猪狗不如的样子,看着自己师兄如此溺爱自己更是愧疚罢了。 如今哼哼唧唧叫了半天师兄也不敢说出真相来的叶生看着把师兄吓了一跳那还敢再哭?听了赵长清的话忙不迭地收了声想给他个笑脸。这一笑不要紧,他鼻涕还粘在脸上,笑了一下出了口气尚且留在鼻子里的鼻涕鼓了个泡泡挂在了脸上。 赵长清看着时哭时笑还吹着鼻涕泡的叶生心里咯噔一声,表情更是严肃了。细细地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好好排查了一番,又是查书又是找药,好好地倒腾了一通后还是不知道自家师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得耐心地安抚住叶生,哄他睡下。自己急忙把在外的师父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补给你们的番外,这里是连结。专门另外开的。 第2章 往事 几日后,叶生的师父倒是没回来,上来的是专门候在山下的陈公公。 「现已入夏了,山中虽比不得宫里炎炎,却也是暑热难当。去年工部都水司在灵泉寺旁设了一处冰窖,若是从那处儿运冰过来,倒也不远。……」陈三公公听了后甚是郑重地回了句。 惹得叶生在心里咯噔一声,想骂娘。 「怪不得老子最后死的那么惨。」叶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灵泉寺虽也在西边,可太虚山已然在了西北了,中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几百里也是有的。当年他年少轻狂,用最好的马从灵泉寺到了这西北的雨凉镇都花了大半日,莫说运冰过来了。这陈公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前世的他不知所谓,不知有多少人在炎炎夏日为他运冰中暑而死。死前人人说他任性跋扈,却也不是不在理。 这等害死人的荒唐事,原来自己这时候就已然干过了。 叶生心里戚戚,想自己那日死时的可怖感觉,才觉自己往日原来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死一次还真特么不知道性命有多重。 叶生气得鼻子都歪了,躲在赵长清背后拉拉他的衣服。生怕疼自己的赵长清一个心软就答应了。这不是为他好,这可是害他啊喂。到时候他犯下的孽不还是要自己还? 然而他多虑了,赵长清听完微皱着眉倒是未多说。 想是觉得此举劳民伤财,可这个主也不是自己能做的了的。只是紧抿着嘴不说话。 师兄就是师兄,虽然掏心掏肺地对他好,那也是有原则哒。 叶生把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颇为讨好地拿脸蹭了蹭赵长清的腰。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灵泉寺在哪?」 赵长清眼眸微亮,扭个身子将叶生轻轻搂着,把他的小脸从怀里抬起来。「灵泉寺在长梁北边,离这儿约莫有六百里。生儿,六百里,就是还记不记得下山的路?我们上下山一天方能走二十里。你学了算筹,可知道六百里你要走几天?」 叶生瞬间笑得眼成了月牙,兴奋地说。「师兄我知道。三十天。刚好一个月的时间。」 「陈公公。」叶生转眼声音拔了个调。小孩子声音本就尖细,那声陈公公更是尖利非常。中间夹杂着赤﹉裸裸的鄙夷。「你家的冰能放一个月?」 陈公公一个抖擞,「这,自是,自是放不了一个月的。」陈公公有些心虚。 灵泉寺离这里确实不近,若是真要每天向太虚山供应冰块,怕真不知要累死多少人。谁又怎真的愿意去做这差事? 可上面发了话来,他一个小小奴才又怎敢反驳? 问一下只不过是个流程。这山上的可是世子,身份在那里放着,今日他拒绝了就好,否则,便是真要运来也定是能办到。多个几十条人命罢了。这世道,人命在他们眼里又有多重 不过这位云王世子可能不同呢?云王世子从小被养在这儿深山旮旯里倒不知是福是祸。没在那波谲诡异的环境里走一遭,哪能知道京城的可怖之处?云王世子肯定会回去的,那时是不是真的纯良还是如今真的年少无知再说吧。 居高位者若是没有底线怕是不会明白沉沦在那万事唾手可得的权利里是多么恐怖的事。随口一句就是万千人送命的事太平常了,怕就是他消受不了。 想到这里陈公公就更加同情了这位世子爷。 云王府的世子本应是十足的富贵命,却因为与宫里那位命格犯沖,被强自放到了这深山里。 可鸡窝里怎能培养出金凤凰?便是个凤凰蛋,在这穷乡僻壤,缺衣少食的地方也被养成了鹌鹑不是? 虽说上面派遣他来伺候着,可这山头是国师的地盘,他来这儿两年除了一个月上来一趟帮忙採买生活用品。剩下时间根本不允许他们踏足。 如今这位世子爷从小没被锦衣玉食地养着,若是往后突然间富贵,权势纷至沓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得住的。 第4页 都说富贵迷人眼,权势动人心。这小世子将来怕是这一关都过不了。 陈三儿嘆了口气,这人比人啊,确实会气死人。同为世子,容王家的那位可比这位运气好了太多。自小眼界不同,便是相似的起点,那以后的境遇呦,也不会相同了。况且十岁就能名动京城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怪就只怪云王妃喽,惹上了苏贵妃连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 可话说回来,这些事关他一个奴才什么事?只管伺候主子便罢了。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明天能不能买到不兑水的酒。 思及此,陈三儿公公也不好多说,讷讷地将这次需要採买的东西记下来待会儿下山採买。顺带多给世子爷偷偷记下糖葫芦。 没看到世子爷挤眉弄眼在那又是唇语又是比划的? 赵长清倒是看到了,看到了他也当没看到。本不该让他吃的,生儿还小又嗜甜,每日给他吃的糖都是定量的,小孩子吃糖牙疼还容易长虫。可这几天生儿又是哭闹又是粘他,恩,偶尔吃一次,他也就不追究了。 可他也太贪心了吧。赵长清皱着眉看着叶生冲着陈三儿比划了个二,再想一想,换成了三,然后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换成了四。这会儿还有换成五的意思。 「够了。只许吃一根。」赵长清佯瞪了他一眼。 叶生听到了声儿,勐地收回手,一本正经地站好。听到师兄说了什么又是一愁,耸拉着脑袋极为不情愿地又伸出一只手指向着陈三儿摇一摇。 赵长清这才回过头与陈三儿说话。「端午将至,各种蛇虫鼠蚁都出来了。这里又是山中,劳烦公公多准备些除虫避蛇的药才好。过节那天家师也要回来的,镇子上周家酒铺的花雕也烦请带上一壶。」 陈三儿自是一一应诺。 叶生听完却是有些恍惚。 原来要过端午了。叶生掐着日子数了数。端午过后 ,苏贵妃的生辰便不远了。 如今是元光十二年,夏天。他记得,今年苏贵妃生日宴过后他怕是要回去了。 一切都源于一齣戏。 元光六年,晋国第一宠妃苏贵妃莫名晕倒,皇上下令彻查。本以为又是一出宫闱内院的丑事,查来查去却竟然查到了刚刚诞下了世子的云王妃身上了。 说什么她命里带煞专克贵人,生出来的他尤其与苏贵妃命格相冲。非让皇上把她给送走。 后来,据说十年未出山的幽冥子刚巧从皇宫路过,掐指一算,哎?这孩子与他颇为有缘,就抱回去养了。 …… 以前傻不拉几的自己不知道,如今又怎不会知道?苏贵妃这一晕就是为了将自己送走。而用了云王妃命里带煞这么个烂理由是针对云王妃的娘家赵家。 镇北将军赵木有从龙之功,虽说跟着皇上以前是个杀猪的。却是个极有眼力的杀猪的。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当年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的皇上跟到了天荒地老,颇有海枯石烂的意味。 如果不说他女儿命中带煞的话,这位老将军倒也能是少数的掌权的一位。 六年前宴会上苏贵妃没由来地晕倒,钦天监正直接把矛头锁向了云王妃赵敏玉,或者说是云王妃的老爹。 赵木原本不叫赵木,叫赵杀猪。后来跟着当今皇帝才换了个名字。据说皇帝当年游荡江湖时是位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哎?老兄命中缺木啊。直接给他换了个名,简单又粗暴。 主子都是个神棍,这也奠定了赵木迷信的基础。都说贵人赐名震鬼邪。换了名的赵杀猪跟着皇帝,不仅官有了,钱有了,连老婆都有了。还附带着个闺女。 赵木高兴啊,赵木开心啊。皇帝赐名如一把钥匙一样为他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从此,镇北将军府东堂供佛祖,西堂拜天帝。不管道家佛家。反是能拜的,全然请进家门,好好地供着。 所以知道钦天监正说自己闺女命中带煞,赵木拿着自家的祖传菜刀追了钦天监正十八条街。 然后默默回家砍了自己的右手臂。直言再不杀猪,再不砍人。 世人都知镇北将军信神,宠女。 拿个胳膊换女儿安好,倒也值了。 可胳膊换得了女儿,却换不了名义上的外孙。 叶生还是被抱走了。幸好抱走他的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顺便还给他讨了个封号,直接加封了世子。 不加也不行啊,听说云王妃八年前流过一次胎,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怀上的,可能就是唯一子嗣了。就是放到太虚山也是迟早要回来承袭爵位的不是?早加晚加那不都是加?那还不如早早加上。 到这儿为止,这齣戏的目的就已然达到了。 幽冥子带着他离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顺便能捞个云世子的身份简直是意外之喜,对他来说。 叶生估摸这是皇上的意思。苏贵妃生下他,他那个便宜皇上爹却想杀了他。苏贵妃没办法,只能把他放到京城外长大。放在京城皇上爹还不放心,早早封了世子,就是要让他日后回来了也只能认得祖,归不了宗。 简直就是杜绝了一切叶生能抢上皇位的途经。 叶生到现在想到他那便宜父皇前世临死前的样子,就不觉冷汗涔涔。 「你杀了他,杀了他,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他那便宜爹躺在病榻上,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时候。还不忘拿着剑指着自己让苏贵妃送自己去死。 第5页 ……………… 叶生一点都不怀疑他那个便宜爹是真的想让他死的。然而是原因,他到现在死了一次了也还不知道。为什么,苏贵妃那么受宠,生下的儿子就天理不容了? 可好歹自己活了下来。还能捡个云王世子的身份已经不错了。至少,依然尊贵,吃喝不愁。 此一齣戏,苏贵妃与皇上博弈的结果各有输赢。他是被送走了,却是以云世子的身份。 曲终人散,到头来最吃亏的只有赵木。 毕竟云王妃赵敏玉是赵木的独女。经此一事后他自己上交了军权不说还辞了官隐居在了京城不知哪个旮旯巷子里。 叶生有些心累,觉得他活着还真是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修文了。 第3章 决定 叶生立在阴凉地里,看清明见底的的小溪流水淙淙。溪底的鱼悠然浮动,被从树叶漏下的阳光一照,仿佛折射出道道白光,闪得叶生有些看不清。 果然啊,还是当鱼容易。叶生喟嘆一声。毫不介意地翘着二郎腿叼着青草躺在青石板上像条咸鱼。 自己就快走了,苏贵妃把自己放在这里只是缓兵之计。他已经六岁了,太子十六。再不回去,他那皇兄就成了大气候就真的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可他真的不想去京城。叶生撇撇嘴苦笑一声。莫说自己对那位置不感兴趣,便是感兴趣,他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前世苏贵妃为他殚精竭虑,铺好了路。她一失踪自己不还是变回了烂泥巴?扶不上墙不说,还溅得跟他有关系的人一身的污泥。臭烘烘一身骚,何苦呢? 叶生有些烦躁,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粗鲁地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将早上赵长清为他梳的头髮搞得乱七八糟。他不敢去京城还有一个原因更是难以启齿。 他对人家容谦有企图。叶生认命地想了想自己曾经做的龌蹉事。自己喜欢男色这件事前世自己是谁都没告诉的,连苏贵妃都不知。可别人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啊。他为了吸引容谦的注意力坏过容谦多少事? 初遇时容谦对他多好?自己也没那么偏执,满心想着自己可以跟着容谦一直在一起。后来苏贵妃对容谦步步相逼,自己也不由走到了他的对立面。可就算是那时自己也对容谦有着变态的依恋。后来容谦订了亲,陈国的长公主,自己哭着闹着求苏贵妃求取那公主。大概就是那时开始,容谦对他开始厌恶。 叶生想到这里脸色一白。或许是容谦那时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了呢?对,容谦那么聪明,连苏贵妃在这件事后就有意无意地为他找些好看的奴才放在身边,更何况是容谦? 叶生心里一痛,鼻子一酸。满腹的委屈不知该如何排去。也不能怪容谦啊,容谦对自己已然仁至义尽了,怪只怪自己一番春心错付,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叶生吸了吸有些软塌的鼻子,咬着水润润的红唇。满腹委屈地觉得容谦不喜欢自己真的是因为自己太蠢。 得了这个结论的叶生更是觉得回京是一件充满绝望的事情。 可若是不回京,容谦的腿怎么办?叶生又犯起了愁。 容谦小时候遭人暗算中了毒,为了活命把毒全部压在了双腿上,从此有了腿疾。若要治好那双腿,非要生莲玉不可。 元光十六年,圣上大寿,陈国出使晋国献上的宝贝正是生莲玉。那生莲玉晶莹剔透通体泛着乳白光,摸起来温润舒服,乃是肉白骨的良药。那时候陛下把生莲玉赐给了苏贵妃,摆进了储秀宫。苏贵妃那里的宝贝何其多?自己趁着他们一不留神顺一件两件的何其平常?自然是自己把他们偷了出来,送给了容谦。 叶生苦着脸有些难受,泪水啪嗒一声掉在肉嘟嘟的手背上。自己顽劣,容谦未告诉自己生莲玉是用来治腿的,偷来了宝贝还慢悠悠地拿着在宫里晃,也不知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得放了毒害得容谦一辈子站不起来。 叶生咬牙想着,痛苦万分地抱着头闷声哭。所幸赵长清和陈三儿一起进了屋子清点东西,不然怕是又要被师兄怀疑自己得了癔症。 他前世害得容谦好苦,这一世,自己不闹不吵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边可能好好保护他?容谦也不好过呀,当今太后出自容家,容家又是晋国唯一的异姓王爷。这份荣宠就足以让容谦煎熬了,后来太后与苏贵妃斗得两败俱伤,忽然殁了。容谦的日子更是不好过。说来苏贵妃之所以与太后相争不还是为了自己? 若是自己早点醒悟就好了。太后对自己不错,对自己更是比对他那个皇兄还要好得多。若不是她与苏贵妃斗法,她也不会那么早上了西天。那可是容谦唯二的亲人了啊。 对,自己一定要去京城,容谦需要他。就算是他不喜欢自己,可自己这一世不闹,不拖累他,不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容谦,容谦一定会活得很好的。 重生一回,他要好好珍惜,不想让自己再让那份执念害了自己伤了容谦。若说情是错,那便惩罚自己吧。容谦上辈子受了他那么多累,这一次他再也不愿他那么窘迫了。 太虚山上青蝉鸣叫不止,阳光曝晒,树上的叶子怏怏地耷拉在树上,显得有气无力。树下的小小少年,水润的脸被树叶漏下的斑驳阳光照的隐隐绰绰。逆光的脸上是庆幸,是懊悔?谁说的清呢? 长梁太虚山上烈日炎炎,京城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势头不止的大雨伴着爆烈的雷声兇勐地沖刷着看似繁花锦绣的地方。 第6页 一炷凝神香的烟气缓缓上升,一本闲散时看的小札被人随意地放在桌上,一位闲倚窗边的少年正看急骤的下雨打落院子里开得正艷的娇花。 少年独坐在椅子上,虽是夏日却盖上了厚厚的毛毡。 「陈国在南边,他们不从西南来反而辗转到西北去倒是让人疑惑。无非是分散注意力罢了。」少年一手托腮,摸了摸自己精緻细腻的下巴。 「陈国这几年不老实,这次放出生莲玉的消息应是冲着我来的。可那次我被伏击可不止一个人的手笔,这几年我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生莲玉只治藤心毒,他们连我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就拿着生莲玉上赶着过来,容凌,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少年星眸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窗外被打得只剩下绿叶的枝条。 「关心则乱,他们只是稍微试探我们就自乱了阵脚,那我们往后死多少次都不知道。」 「是属下疏忽了。」容凌听完鹰隼眼里惊愕一闪,微皱眉头,有些惭愧。 他跟着容王几十载,容王故去他跟在世子身边却还不如世子心思缜密那世子要他又有何用? 「不怪你,父王的死、我的毒都和他们逃不出关系,若不是正巧师父离得不远让我捡了条命,我容王府也就气数尽了。你视他们为仇自是容易掉入陷阱。」容谦嘆了口气道。 「先去查清楚他们此番分了几波人吧。我怀疑试探我只是顺便。此行必有其他目的。」容谦想了想,随后又开口道。「若是查不到,就去长梁守株待兔,从西北走好,从西南也罢,左不过绕不出长梁。」 窗外的雨仍旧在下,落花被狂风吹过又被雨水打得破碎不堪,和着泥水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 容谦收回眼神沉沉道。「那孩子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识大体?」 「事实上属下所知的第一手消息并不是出自公子。」容凌有些犹豫。 容王府自来就是圣上的一枚暗棋。可有些东西,知道的多了,也不是好事。世子年轻,还没完全理解这其中的复杂,他不怎么愿意让世子参合在这皇家的腌臜事里。 「竟是如此。」容谦呢喃。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那便,让他回来吧。苏贵妃为这个宝贝儿子可是忍辱负重了六年。我倒要看看,这个六岁的孩童能有什么本事。」容谦轻笑一声,眼眸一如寒冬三月的瀑布,晶莹却凛冽着刺骨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前三章。o(n_n)o晚安。么么哒。 第4章 回京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太阳越来越毒辣,日头出现的越来越早。连赵长清都不得不每天早早地把叶生叫起来把早课做了。不然太阳出来了他又得哭闹着偷懒。 叶生也从趴在青石上变成了时不时地起来擦把汗再换个地趴着。白皙的小脸贴在凉沁沁的石板上都咯得通红。 这块青石大的惊人,叶生看着他和赵长清两个人躺在上边都阔绰。可惜赵长清从来都不躺。他只每天日中的时候打上一桶凉凉的泉水浇在上边,把青石细细用手抚一遍一个时辰后再让叶生躺。 青石透心凉,这可能是唯一降温的地方了,赵长清还是让给了他,自己窝在树下或下棋或写字或看书。偶尔还要过来摸一摸自己热不热。他皮肤嫩,赵长清生怕他起了痱子,生了疹子。 叶生趴在青石上将头放在胳膊上偷偷看着赵长清。赵长清今年只有十四岁,身子还没抽条,脸上虽然长开了却稍显稚嫩,不过那张脸是真的好看。肤白,唇粉,一双眉目宛然精緻。不用说话,就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清雅的感觉。 叶生细细地看着师兄,认认真真地欣赏这男子美如画。小脚丫子也不清闲,在后边蹬来蹬去地敲击青石,玩得正自在。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便是山下的王二狗也没像你一样豪放不羁。」赵长清一脸的无奈,还是放下书走到她面前把他弄乱的衣摆细细掸了掸。 倒是这冷不丁的说话声把叶生吓得一抖,待到反应过来后师兄已然走了过来。 叶生咯咯一笑,白嫩的胖脚丫子开始肆无忌惮地踢着,让赵长清不敢近身来。 赵长清看了他调皮的样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脚并在一起牢牢按在石头上,颇为忧桑地嘆了口气。「你从记事起我便告诉你。站要有礼,坐要有仪。怎么越大越是顽劣不堪???……」 叶生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地松了力道乖乖躺好一副咸鱼状躺在石头上装尸体。 然而来不及了。貌似沉静清淡俊雅的俏公子,开始化身成为唠叨老娘们。并开启了无限不循环模式。 「刚给你梳的头,你怎么就不珍惜?你又不是山下光屁股打架的小孩子,你是云王府最尊贵的世子。在我这里无赖样子就算了,在别人面前可不能如此无礼放浪形骸。还有,我昨日刚给你换的云锻怎么穿在你身上跟个抹布一样?。。。。。。」眉目清润的翩翩公子挽起衣袖。边为他整理穿的不伦不类的衣服,边皱着眉用清伶如珠玉在盘的声音絮絮叨叨地教训他,活像个含辛茹苦拉扯孩子的娘亲。 叶生被他唠叨的烦不胜烦,又自知理亏。忙不迭地挣扎地坐起来伸出两只胖胖的白玉手臂抱在赵长清腰上,又是蹭,又是哼唧。 「省得了,省得了。师兄我省得了,你就别再念叨我了。」叶生撒娇地点点头,比初生的海棠花还要娇嫩的脸上挂着单纯无辜的笑容,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狡黠。 第7页 赵长清最受不了这招,每每自己一撒娇就拿着自己没辙。谁让他最疼他呢?打又捨不得,说又被他插科打诨。这孩子他真的是管不了了。 赵长清闭嘴了。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很不爽。 赵长清暗嘆一口气,山中只三人,师父又不靠谱,叶生是他从小养着的。他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个还未满月的孩子被扔在山上,没有他勉勉强强地拉扯着怕是早夭折了。 可自己日日看着的孩子,如今一天天地长大,却是越来越不省心。曾经的生儿多可爱听话啊。乖巧听话,惹人怜爱。。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学会了爬树,掏鸟窝,学会了偷偷摸鱼摘瓜?学会了蔫坏蔫坏地把自家师父的腰带扔在不知那个树上,让自家师父光着腚使着轻功在林子里找? 赵长清捂了捂脸。这些肯定不是不是自己教的。 可到底这些个玩意儿他从哪里学的? 太虚山自晋建朝来便被奉为禁地只因为太虚山的玄清观里住着当朝皇帝的师父幽冥子。说是一个道观,只是几间茅草房。毕竟整个山里真正常驻的只有三人。 所以,赵长清有时候真的只能佩服这个自己盯着就静若处子,自己走开就动如脱兔的孩子的天赋异禀。 看着生儿蔫坏蔫坏的笑他就郁闷。!!! 赵长清觉得自己有些失败,失败之后又有点小欣慰。云王世子从生下来便意味着他要永远活在权力和阴谋的中心。长袖善舞也好,为人所驱策也罢,离开了这里,他便只能慢慢学会怎么带着一副面具在青天白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个孩子,可能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日子就是在这里的了。 云王世子迟早要回去,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这也是他不忍心苛责他的原因。这个孩子,也是可怜的,毕竟自己一手把他带大,又怎么忍心他连最悠闲最幸福的时光里都有苦恼的事情? 所以自己的心一软再软,让他活得真诚却不懂得如何防备别人的阴谋算计。 赵长清无奈地看了眼还赖在自己身上撒娇的小叶生。小孩的笑还挂在脸上,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生儿啊,你往后,可莫要怪师兄就好。」赵长清嘆了口气,他也才十四岁,慈母尚且不够格,更不要说担起严父的角色了。叶生被他溺爱成了这样,如今再想教他攻心计为他架上登云梯已然来不及了。 叶生听了这话愣了愣,有些赧然。到底是谁怪谁还不好说。眼前的少年只十四,却为了他被迫当了老妈子日日被他磋磨。他被苏贵妃牵连至此,却也难为了这少年。 可惜他前世如现在般只六岁离开,随着自己年岁渐长整日浑浑噩噩在京城度日,还真是忘了他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叶生想到这里就心虚。施之以恩报之以怨,这还真不是人干的事,畜生都做不出来。自己以前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禽兽不如的事了呢? 想到这里,叶生忙不迭地软着音忏悔。「师兄日夜照顾我,又怎么会怪师兄。倒是生儿,生儿以后长大了,发达了一定好好照拂师兄。生儿要快些长大,不能让别人欺负师兄。」说着说着又是一汪眼泪悠悠在眼里打着转。 「呵,师兄省得了,不是要长大了照拂师兄?怎么又哭了?爱哭的人可长不大。」赵长清轻声安慰他。无奈地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心想这小孩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最近怎么老爱哭。 该来的还是会来,叶生每日里躺在青石上看着麻雀飞来飞去,看着水里游鱼闪闪发光,看着后屋的枫树叶子红了一个尖尖。 他终于看到了顶着鸡窝头的幽冥子带着谄媚的陈三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阔别不知多少年未见幽冥子,果然师父还是他师父。叶生心里腹诽着,一个激动地冲过去。 「师父。」叶生一个熊抱过去,把幽冥子弄得措手不及。 「你怎么转了性了?」幽冥子有些纳闷。 平日里不是对着他做鬼脸就是骂他老东西,今日怎么如此热情? 这也不怪幽冥子大惊小怪,幽冥子常年不在,在了也是要罚他的,怨不得小叶生不懂事总看他不顺眼。可如今叶生重活一次,哪会分不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差?幽冥子是唯一一个打他的人,狠得下心来打他也是知道他日后会有多兇险,打他骂他是让他以后少吃苦。 师父是和苏贵妃一起丢的,前世见到他就唉声嘆气,好似从自己打了师兄开始,他便再也没见过他。心冷了吧,应该。叶生想着这个整天穿着破道袍还衣冠不整,头髮像个鸡窝,出去百分之百被认为是江湖神棍的师父,这一世他不欺负师兄,师父就应该不会对他失望,直至心灰意冷。 「呸,老东西,这么久了都不回来。师兄给你留的花雕都快没了。」叶生勉强压住泪,像往常那般没大没小的说话。他可不能再吓坏了师父,师父和师兄不同。师兄关心则乱,看不出他的差别来,师父那双眼睛可毒着呢。 「没了?你们都不喝酒,我的花雕怎么没得?」果然,一听花雕幽冥子火爆脾气就上来了。 「小兔崽子,是不是你?小小年纪就喝酒?毛都没齐呢,你,你。。。。。」 「师父莫急莫急,生儿那闹着玩儿的。」幽冥子你字还没说完就被赵长清让了出来。叶生藏在他身后咯咯地笑,冲着幽冥子吐舌头做鬼脸。 第8页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能厚个脸皮求个收,求个评什么的嘛?o(n_n)o喜欢就收了吧。么么哒。每天晚上九点自动更。 第5章 送行 「你啊你。你就护着他吧。毛病。」幽冥子对着赵长清恨铁不成钢道,气鼓鼓地挠挠头转身进屋。 走了五步又回过头来,语气闷闷。「清儿你也进来。」 赵长清点点头,嘱咐叶生去榆树下下棋别乱跑,自己也进了屋里。留下叶生对着从头到尾就被忽略的陈三儿陈公公翻白眼。 叶生于是让陈三儿陪着他下棋。说是下棋,叶生虎着脸不知让陈三儿让了他多少个子,陈三儿哪敢不从,他也不会下棋,由着叶生瞎胡闹,乱七八糟地看着叶生下一通。反正叶生让他下哪儿他就下哪儿,输了也就输了,世子开心就好。 足足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幽冥子和赵长清才走了出来。幽冥子无甚异色,倒是赵长清红了眼眶。叶生小手紧紧捏着个棋子,已然猜到了□□分。 叶生想了这么久,早早知道这个结果的他倒是没有太伤心。他当然不想去那吃肉连骨头都不吐的地儿,可容谦呢?前世固然他累他多次,可这真要眼睁睁看着容谦再遭次难?叶生又不忍心,或许,自己重生了一次,可以帮他呢?叶生想,总之,说得好像他不想去京城就可以不去一样。叶生汗了一把,默默把自己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扔了,他还得演场戏呢。 幽冥子这次难得地没有对着他吹鬍子瞪眼而是皱着那张橘子皮似的脸哄着她,还慢慢上前来,颇为「爱怜」地理了理他刚被赵长清梳好的头髮。 「生儿啊,想不想去山下吃冰糖葫芦啊?」幽冥子罕见地泛起脸上的褶子沖他笑。 「你想干嘛?」叶生颇为警惕地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这个为老不尊的货。 「额。这个,这个。」幽冥子挠挠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师兄,怎么了?」叶生恶寒地瞥了幽冥子一眼,转而奶声奶气地问赵长清。 「生儿,你。」赵长清一愣,也凑近了一步过来轻柔地顺了顺他的头髮。「生儿还记不记得山下王二狗的娘?」 「平日里给他缝开裆裤追着他满山跑,整日骂他王二狗子老娘日你仙人板板的那个?」叶生眼睛忽闪,目光炯炯地望着赵长清。 「记得啊,怎么了?王二狗上次让他娘给他缝了装弹弓的花布包,跑来打我的鸟,被我一拳打得留了鼻血他娘还上山找你评理呢。」 「你竟然还记得。」赵长清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嘴边那句「你也来个娘吧」的话梗在嗓子里根本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当然记得,那老娘们,哦不,老夫人还想给你说媒让她表姐家的外甥的老丈人的二女儿嫁给你。被我骂回去了。」叶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 他当然不记得,这特么都是陈三儿刚刚絮絮叨叨告诉他的。这时候不拿来显摆显摆还真不是他性格。 「咳,生儿,休要胡言乱语。」赵长清忙掩了他的嘴,有些苦恼。生儿还小,调皮成这样以后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不惹事都难。 「哼,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跟我卖关子,我已经不小了。」叶生嘟着嘴拍掉了头上的手。 「你,你要回去了。」赵长清垂下温柔如水的眸,终是狠下心来。 「什么时候走?」叶生抿着嘴,连表情都没变。 「明天一早。」赵长清平日唠叨的嘴轻抿着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生尽量不盯着他们,只低下头掩盖自己眼里的复杂,还要努力装出一无所知来。 「我能问一下,我为何非要走吗?」小叶生倔强地仰起脸来,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赵长清。 平时那么好哭,如今却是坚强地让人心疼。 「你要回家」赵长清嘴动了动,似乎把剩下的一句话生生地吞了下去。 「哦。」叶生闷闷低下头来,把玩着散下来的一缕头髮。「我以为这里就是我家。」 「生儿。」长清急喊一声,手里紧攥着叶生玩头髮的小手就是没有了下文。 「我知道。」叶生被他无意识地捏得生疼,无奈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他。 「我是云王府里最最尊贵的小世子,不是在这山里只知道玩乐的小孩子。我得回京城去,京城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叶生有些自暴自弃。苦着脸转而安慰他。 眼前的少年芝兰玉树,眉眼间已然有了如玉君子的影子。纵使在这偏山远水的地方也挡不住他湛然若水的气韵。可他偏偏对自己太好太好,好得叶生不忍心装作赌气的小孩子空惹他伤心。 殊不知,这样懂事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你能这样想也好。记得,无论何时恪谨守礼,小事便让别人一分,别那么鲁莽冲动,也别整日里无端生事。」赵长清梗着嗓子温声教导他。 「若是别人惹你,你也要够聪明地还回去才是。」好似想到了什么,赵长清加了句。 「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折冲樽俎才是正理。」末了,又唠叨了一句。 「说什么战术?还嫌他不够皮?生儿,记住,一般没人敢欺负你,若是哪个瞎了眼,怎么怼过来的怎么给我怼回去。你是云王世子你怕谁?」幽冥子呸了大徒弟一口,自个上阵授徒,就是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有些丢人。 第9页 幽冥子面色不豫,想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却在这孩子面前露了怯。再看看长清,不禁气馁。这是个闷的,心里那么在意,嘴上也不说,连个安慰都不会。自己崽子走了,连哄都不会哄弄。还得自己这张老脸替他说。 「你当年生出来有不足之症,为师与你母亲有旧,不忍你夭折,便亲自抱来在这太虚山上抚养。日日教你强身健体,打坐吐纳调息让你日日在这明净处温养。如今你身体好转了,又有什么理由呆在这里?你父王,你母妃还健在,你小时候不认他们不怪你,可如今你也知事了,若再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培养感情,你往后可怎么过?。」幽冥子也有些难为情,仍旧耐着性子地解释。 叶生不说话,只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又不是真的不懂事,他自是理解得了他们在说啥。 知子莫若父,只叶生莫若赵长清。 长清无奈只得道「你回家里,我往后有时间去看你可好?」。 「你说话算话。」小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虽说他使了些小把戏,可带着的怯弱与伤心,直击长清胸膛。 到底是个孩子啊,赵长清嘆气。「还有什么要求,说吧。」 「那你送我回去。」叶生眨着眼,脸色瞬间阴转了晴。 「送,送,送。」赵长清哑然失笑,把他搂在怀里。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崽子像是占了大便宜般笑得没眼没牙。 第6章 遇变 元光十二年,夏日的空气柔软而又香甜,蓝天高又明澈。参天高的大树嶙峋而立,蓊蓊郁郁的枝叶附成一片片绿色花盖直冲天际。 长梁这里山路多,纵是官道也免不了有些深入到那茂林深山里,实乃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 护送叶生的车队已然行了好几日了。过了今日,再翻过山便过了长梁的地界,那路就好走了。长梁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比不上江南青州的雅致,可在这疆域中部里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富庶地方。盖因过了长梁往北走是京城,往东南是江南,再过西便是边关。无论商贸还是跑马行走,若是走陆路出远门总绕不过长梁去。 这地方重要,牛鬼蛇神也就多。长梁表面看似平静,可内里却是连官府都不能完全掌控的地方。尤其是长梁向北的门户,鸦栖岭。常年杀伐不端,这里的乌鸦都比别处兇狠三分。不过这不关叶生什么事,他一个小屁孩,还是个闲散王爷家的小世子,回个家也没有那么多么蛾子。前世自己都有惊无险地过了去,今世还有赵长清陪着,必是会安全无虞。 叶生倒是心安理得,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倒是赵长清沉稳惯了,把他拘在马车里日日里陪他看书。叶生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小孩子精力本就好 ,叶生又是个惯会闹腾的。一会儿要吃东西,一会儿闹着晕车要下去,一会儿又说马车不舒服非要赖在赵长清怀里。直把随行的人弄得人仰马翻。随行伺候的人少,只有一位嬷嬷,三个粗使丫鬟,剩下的便是护送他们,打扮成押镖队的侍卫。随行的嬷嬷想是云王府里的管事嬷嬷,连赵长清都被叶生闹腾得烦不胜烦,一天呵斥他好几次。那位张姓嬷嬷眉头都没皱一下,每日里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耐心伺候叶生吃穿玩乐。 不得不说张嬷嬷确实有些手段,单是能从马车里变出各种花样的吃食和玩意儿给叶生解闷就足可见他的不一般。不光赵长清看得出来,连与他们一起的陈三儿都把嬷嬷的姓给省了,没看陈三儿一天到晚都亲热地嬷嬷长嬷嬷短的。 这也怨不得陈三儿,叶生闹腾,赵长清他捨不得惹,欺负得最狠的定然不是别人就是他陈三儿啊。几日里张嬷嬷时不时地替他解围,那还不是他的再生父母? 陈三儿跟着他还是让叶生惊讶了一会儿的。前世自己回去可是独自一人,莫说陈三儿,李四他都没见过一个。后来赵长清去了京城倒是好像见到他身边有个搔首弄姿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陈三儿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显然陈三儿在太虚山伺候几年不是为了自己的,至少定然不是苏贵妃派去的人。比起陈三儿他倒是更好奇师兄的身份,陈三儿不是为了他那就是为了师兄。前世师兄拜在了当朝许太傅的门下,上了仕途,这一世,他提早地让师兄来一趟京城也好呀。或许能发现些端倪呢?知己知彼,才能护他周全啊,便是看不出什么也没事,毕竟少了他这个祸害精,最起码不会被活活扔进护城河里。 暮色渐起,慢慢擦了黑。不消一会儿,天映月,月照水。满天的星子铺洒开来,倒让凡间失了一抹亮色。 叶生他们还未走出鸦栖岭,只能在这山间找了地方凑合一住。叶生也不嫌弃,事实上,他重生之后年岁小,这心性也变得好玩起来。正觉得在这儿露宿好奇有趣的紧,又怎会嫌弃? 夜色凉凉,赵长清搂着叶生在马车里哄叶生睡觉。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叶生近来都有些太过活泼了。往日里虽有些调皮,却也没有如此有恃无恐。如今好似与他故意玩一般,故意撒娇惹事不让人省心。 赵长清幽幽探口气,手臂一捞就把似毛毛虫蠕动着往边边去的叶生捞了回来。「别动,乖乖睡觉。」 「师,师兄。」叶生吭哧着,小身子越发地扭个不停。 「怎么了?」赵长清语气不虞,以为他又是耍小性子把他按在怀里。 第10页 「我,我肚肚痛。」叶生哼唧道,胡乱地拽开赵长清用来禁锢他的手。 「哪里痛?是不是今日酸枣糕吃多了?」赵长清听到慌忙爬起身来,抹黑抚上他的小肚子。 「这里?还是这里?」赵长清一寸一寸地摸着。带有茧子的手伸进衣服里走到哪里就是一阵痒。 「师兄,哈哈,师兄你别摸。哈哈。」叶生带着哭腔笑着不停地试图躲开他的手。 「别动。让师兄看看。」赵长清低叱他一声。摸着鼓鼓的小肚腩轻轻按了一下。 「师兄,别。」叶生慌张叫了一声,软软的鼻音显得尤其委屈。「我想尿尿。」 赵长清:「。。。。。。」怎么不早说? 片刻后,黑了一张脸在黑夜下看不见的赵长清把叶生抱下了马车。 「呦,公子怎么了?」在马车旁边打地铺的陈三儿率先惊醒。麻利地点着了随身带的火摺子。 「无事,生儿想小解,我带他去。」赵长清认命地回了一句。连陈三儿的手都不假,抱着几十斤的叶生步步生风。。 留着陈三儿在那里凌乱。「马车里不是有恭桶?」 赵长清理都没理他,更不会跟他解释不在马车小解是因为叶生说他在马车里尿不出来。。。 「便在这里吧。」赵长清摸着黑走到了不远处的草丛边上。放下他,也不走远,就站在他旁边。 「师兄,我还想大解。你站远些。」饶是叶生也有些不好意思,脱了裤子站在那里蹲下不是不蹲也不是。 赵长清点点头,也不管他看没看到,站在了五步开外的地方。继续盯着他。 叶生:「。。。。。。」 「不用害羞,看不见的。」赵长清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促狭在夜色里也尤其发亮。 忽然,不远处数十道旗花似金蛇闪电在夜空乱窜。叶生只觉得屁股一凉,扭头一看,赵长清已然距他几十步远。 「保护世子。」赵长清一声低喝,自己却翩然飘远。 叶生有些呆怔地看了眼赵长清离去的方向,默默地直起身子。喃喃道。「我师兄会轻功?」 那自己养的饭桶们能把他扔到护城河里岂不是一个笑话? 叶生有些迷茫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觉得自己周围没那么简单。没看那些侍卫一个个稳如泰山在树上连下都没下来? 「世子?世子?」耳边是陈三儿聒噪的声音。叶生这才回过神来,嫌弃地看着他。 还是有像陈三儿这么简单的人的。 「怎么了?」叶生轻车熟路地穿上了裤子。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若是他猜得不错,前世的惊怕是会在今夜出现。若不然他也不会磨磨蹭蹭地把车队刚好拖到了现在宿在鸦栖岭。前世有没有旗花他不知道,只不过自己被人顺手下了毒昏昏沉沉病了个把月倒是记得清楚。 虽然是无伤大雅的毒,那人应该只是借道,可莫名其妙地被下了毒谁会开心?反正他不来就好,他若是来了,那就别怪自己报仇了。 叶生觉得自己重来一回,这心眼是愈加的小了。 「世子?世子?您别发呆啊。」陈三儿索性蹲下来看着他。 「有话说。」叶生被他叫得不耐烦。 「您,擦屁股了吗?」陈三儿一脸认真地问。 「你怎么不早说?」叶生一手解开裤子一手捂脸。有些不想看到陈三儿。 「因,因为,奴才也没手纸。」陈三儿小心翼翼地答。 「蠢东西还不快去拿?」叶生恨不得把这个蠢东西踹得远远的。 「是,是。」陈三儿咧的老远跑开了去。 叶生气急败坏地光着小屁屁等着他,一脸便秘的样子,耳朵羞得发烫。幸好夜半三更天够黑。不然叶生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都怪那个该死的奴才!!!!!! 天愈加黑了,叶生擦了屁股也没了睡意,索性把另外马车上的嬷嬷和丫鬟也叫了下来。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什么都能变出来的张嬷嬷。「嬷嬷可有又粗又长的绳子?」 「绳子?」张嬷嬷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奴婢,便是不知叶生用意也竭尽全力地为主子排忧解难。「不知主子有何用?」 「哦,就是,绑在路口绊马的。」叶生摸摸鼻子,一脸的大言不惭,也不知会不会吓坏别人。 「世子,绳子没有,侍卫们倒是带了几根精铁制的绊马索。想来用得着。」张嬷嬷一种和白日里给他准备点心一般的随意语气让陈三儿目瞪口呆。 「绊马索?能绊住马车吗?要求不高,不断就行。」叶生打破砂锅问到底。 「马车自然也是可以的。」张嬷嬷耐心解释。 「好,那就在,额,我们马车前面一点绑上。」叶生捋起袖子一板一眼地指挥。 「世子,世子。」陈三儿咽了口唾沫拦住叶生露出来的小手。「这绊马索若是绊住了,那马非瘸了不可啊。马瘸了咱们怎么回去?」 「谁说我要绊咱们的马了?」叶生皱眉。 「这,这大晚上的,荒郊野外,绊别人的也不好啊。况且,哪里有别的马来?」陈三儿嘀咕道 。 「呵呵,你管我。」叶生白了他一眼。 陈三儿知道世子不愿意搭理自己不得不讷讷地闭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11页 第7章 惊讶 不远处树林涌动,乌鸦呕哑嘶叫个不停,不知惊醒了多少眠鸟。赵长清已出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回来。叶生心里忐忑极了,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也不知为何师兄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原以为他只是看看,却不知为何那么久了还不回来。 叶生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刚才的细节。有人放出了旗花,然后师兄连安顿他都来不及就赶了过去。这说明师兄认识那旗花,而且事出突然。 师兄,到底是什么身份?叶生有些好奇,更好奇的是,那放旗花打的与他要拦下报仇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叶生忽然觉得,重生一世他需要想明白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远处又是一阵林鸟被惊飞的乱叫,叶生屏住唿吸小脸微沉有些凝重。不由得抓住了与他在同一棵树上的陈三儿。小手因为紧张出了一手的汗,粘腻地沾在陈三儿与他接触的皮肤上。 「世子别怕。指不定来呢。」陈三儿开导他。 「不,已经来了。」叶生就着陈三儿的手擦了把手里的汗。看着马车的方向皱了皱眉。 若他猜的没错的话,那伙人意不在他。前世给自己下毒一来是因为自己的马车挡了他们要逃走的路,二来只是怕自己的人追上去。 所以他这次故意将马车横在了路中间,提前下车只是为了莫再中那毒。可若是那人还是把毒撒在车上呢? 叶生甩开陈三儿的手,有些羞耻地捂住自己的脸。叶生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得无可救药了。 「世子,来了来了。」陈三儿拽了拽他的衣角。 叶生暂且忘掉这么羞耻的瞬间,凝神细听。果然有散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声音。 片刻后,依稀还能听到混杂在马蹄声里车轮倾轧地面的声音。 叶生只觉眨眼间,拐角就出现了两匹马夹着马车飞了出来,快速地像自己马车的方向驰去。 叶生凝神细看,果然靠近自己马车的那匹马上的人向着马车一个甩手。 呵,叶生冷笑,刚要看清楚却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随后只听到马的嘶鸣声,人的惊唿声,然后是马重重跌下的厚实感。 「哎呀,你别拦我。」叶生急忙推开陈三儿的手,就只见马匹横陈,躺着的马匹嘶鸣不止,随后被一同摔下的主人一剑刺下。许是马车慢了些,马车夫反应灵敏地拉着缰绳狠拽着前沖不止的马,这也只能暂时减缓马的速度。看着马车即将撞上绊马索,提前摔下的两人一剑削下车盖。 「主子,走。」有一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拽了下去。另一人瞬间默契十足地提着剑朝着叶生方向过来。 叶生看着他气势汹汹地过来就有些身颤,那人身形如鬼魅般快速,手里寒光闪闪的长剑在月夜下是如此的凛冽残忍,仿若修罗。看得叶生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我害怕。」细弱蚊蝇的声音,叶生抖着手拼命按在陈三儿的臂膀上随后发现陈三儿比他抖得更厉害。 「全留活口。」发声的是张嬷嬷。中气十足地声音让在她旁边的叶生有些振聋发聩。 「一,退。」比夜间黄莺鸣叫还要好听的声音,四平八稳的语气似与这艰险之地的气氛格格不入。 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那扑过来的一人听到电光火石间竟生生地改变了身形轨迹,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向着女声的方向飘去。 来不及了,又一抹寒光破空而来,有人一袭白衣行在月夜上空,仿若皎洁的月亮,在电光火石间将那正扭曲的人打落在地。 一声闷哼传来,那人身子就着下落的颓势一滚便拉开了距离,随即施展轻功飞遁而逃 。 叶生眨了眨眼,刚刚还如临大敌般毛骨悚然,如今局势颠倒倒有些让他反应不过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生儿。」温柔如水的嗓音,话音未落,叶生已然到了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那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哑着嗓子虎着脸说教他。「怎么什么时候都那么皮?刚才若不是张嬷嬷临阵不惧,我连救你都来不及。让你平日地收敛收敛,如今怎么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不快去谢过嬷嬷?」 「哦哦。」叶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乖巧地从赵长清身上下来蹬蹬地跑到张嬷嬷身边。一本正经地对着张嬷嬷行了份大礼。 「嬷嬷救命之恩,叶生没齿难忘。他日嬷嬷若是有难,叶生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叶生人小鬼大,奶声奶气地装做大人的样子来说不出的滑稽。 张嬷嬷噗嗤一声被他逗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扶正他为他掸了掸衣服的灰。「世子折煞老奴了,护着世子周全本就是老奴的本分。」 「哪里哪里,是叶生考虑不周,若不是嬷嬷喊了一声诈敌逃走,后果如何还未可知。是叶生调皮了。」叶生也笑嘻嘻地回道。 却不想张嬷嬷听了却是神色复杂。 「原来那绊马索是云世子放的。」淡若如云的声音,如一片羽毛在人心上拂过,听在叶生耳朵里却不啻千斤重。 他前世魂牵梦萦的声音,他日日想念却又害怕听到的声音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突然的形式出现在自己耳边。 「叶生,但愿我们永别。」那人最后的声音如烙铁般烙在他的心头,每每一回想就是心口干灼的痛。却又抑制不住地在心里细细描摹,描摹这人的眉眼,细细想着这人的曾经予他的温柔,想着时光白驹过隙,岁月悠悠,原来他们之间只剩下了厌恶与逃离。再无了半分情意。 第12页 还未回头,心里就已经淌下了泪,叶生真想把那颗心呕出来再与他回头风轻云淡地重新相识。重新道句:「容谦,你好呀。」 可惜叶生说不出来,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得佯装受惊忍着泪跑着躲到赵长清身后。 掩盖着弱弱哽咽一句「师兄,生儿知错了。」 赵长清自是以为叶生吓坏了。眼神复杂地看了那人一眼忙不迭地哄着叶生。「生儿乖,生儿聪明,连师兄和容世子都抓不住的人让生儿差点抓住了。生儿没大错,要说错也是师兄的错。明知道你们没什么自保能力还跑了出去。」 温温细语如潺潺溪流般滋润心田,慢慢抚平叶生心里的惶恐与不安。重来一世,唯有以平常态度对待容谦才有可能守护在他身边。叶生咬着唇告诉自己。 「真的?」叶生又将脸埋在赵长清的衣服里闷闷回答。 赵长清心里五味杂陈觉得这小孩太过敏感,别人只说了一句他就能品出别人的语气好坏来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容谦刚才的语气确实不太好,赵长清也能理解他。他在此埋伏好几日却被人逃了不说,看似放长线钓大鱼也被叶生破坏掉了。依他的性子,如今还愿意与叶生说话便是抬举他了。不过,生儿又不是故意的,何至于与个孩子较真? 「自然是真的啊,您说是不是啊容世子?」赵长清轻柔叶生的发顶问的却是容谦。 「容世子?」叶生疑惑一声,似好奇般终是露出了头来。一双眼睛似葡萄般剔透,正巴巴地朝着容谦望去。 月夜里少年一身黑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迎着夜风,森寒凛冽的眼睛若有无意般地盯着他,仿若一匹狼。 叶生一阵恍惚,容谦何时用过这样的少年盯住他?他见过温柔如一汪初春泉水的容谦,见过暴怒如仲春时节一席瀑布飞流直下狂啸着奔腾夹带着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势的容谦,见过如静水流深般隐忍不发却内里波涛汹涌的容谦。他从来没有见过化身为暗夜修罗,带着睥睨一切气势的容谦。 叶生沉下脸,一片苦涩。容谦啊容谦,你到底还有多少面我未曾看过? 「长得可真俊。」叶生大咧咧地说了句,末了还不怕死地加了一句。「师兄,容世子长得比你还俊。」 「呵。」容谦一笑,如一朵绽放在暗夜的曼陀罗花,带着妖艷蛊惑的残忍和夜晚的寒凉。 事实上,叶生觉得,某一个瞬间,容谦是想杀掉自己的。 「师兄。」像一只嗅到了危险的幼兽,叶生再次汲汲地躲到赵长清身后。 「乖,咱们去睡觉吧。」再耽搁下去,天要亮了。赵长清笑着摸摸他的头,笑意却到不了眼底。 「在此偶遇容世子实是偶然,若是无事,我们便去休息了。今日我们夜宿鸦栖岭什么都未出现。更未遇到容世子,烦请容世子放心。」赵长清目光淡淡,抱起又惊又俱的叶生就往马车旁边走去。 「师兄,别。马车有毒。」叶生连忙出声阻止他。「我刚刚看到了。那个人,往马车撒了东西。」叶生指了指空地的那摊血。 「看到的?」赵长清有些惊讶,还是先放下他走到马车旁用帕子摸了摸车最外边的车架,把帕子放在鼻尖轻嗅。 「热腐散。」赵长清大骇。他本以为叶生是在说着玩,却没想到这马车真的被人投了毒。那这孩子,赵长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叶生,观察力如此强? 「真的有?奴才还以为世子在说着玩不想睡觉。」陈三儿也是张大了嘴。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么么哒。^3^ 第8章 放过 马车离他们藏身的树下几十步的距离,加上天黑,刚刚那人骑马速度极快,瞬间出手的动作便是有月光想要看清楚也是极不容易的。 莫说清清楚楚地看到撒了药,便是看清楚身形都难。赵长清定定地看了他,脸色有些讳莫难辨。 叶生自是察觉到了赵长清探寻的眼神,没由来的有些心虚。他却是看到了,可那也是他特意留意的结果。若非特意留意,那是万万不可能发现的。 「这种毒无伤大雅。多吃蔬菜,多喝水。」赵长清笑了笑,将他放回马车里。 「乖,睡吧。今日太晚,明日里到了城镇给你买串糖葫芦。」 「我要两串。」 「好。」 「那,三串可以吗?」叶生最会的便是得寸进尺。 「那还是一串吧。」赵长清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逗他。 「昂,别啊,两串就两串。」叶生有些急,忙不迭地反悔,小手紧紧拽着赵长清的衣袖撒娇。 「睡觉,我数到三,睡不着一串也不给。」赵长清笑道。 「昂,我睡,我马上睡。」叶生听完,马上躺了下来,闭着眼不敢动。小脸贴在赵长清大腿上,一双小手紧紧抱住他小腿生怕他跑了。 赵长清抿嘴一笑,小心地把他扶正,放好在怀里。看着叶生眼睫毛轻轻颤动却始终不敢睁开。 「乖,不害怕,师兄不走。」赵长清吻了吻他长长的眼睫毛,如哄小孩入睡的母亲般轻轻拍着他。 叶生果然乖乖听话,放松地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不一会儿便唿吸绵长起来。 赵长清的心里软的一塌煳涂。这个小孩,害怕如斯却唯独相信自己,独独相信自己能够庇护他,给他莫大的安全感。独独在他的身侧才敢安心睡下。这是对他多大的信任和真心? 第13页 可自己又能不能回报他同样的信任与真心?赵长清握了握拳,湛然若水的眼眸里是解不开的轻愁。 果然活在这世界上,谁都不能独然其身啊。 天阶月色暗沉,天上星子逐渐寥落,月光下的树林也笼上了一层似烟非烟的寒沙。树林里不时的鸟鸣啾啾声凸显得这片萧索冷寂的地方更加的森冷无一丝暖意。 , 「那绊马索真是那小儿放的?」容王府里烟气缭绕,氤氲着特有药香的屋子里容谦有些不耐。 「是。」容凌立于屏风外,有些担忧地望着那扇屏风。 「你怎么看?」 「天黑,陈国的死侍身手极快,他能看到说明他观察力够强,眼睛还好。我们捉拿陈国奸细,他能提前预知奸细逃跑方向布下陷阱着实太过聪明机警。还有,赵公子只稍微提点他一下,他就能看出张嬷嬷叫一声的用意。实在是聪慧。」容凌抬起头来,仔细回想那一夜的情形。 「还有,他小小年便会察言观色。」容谦皱眉。 「我对他起杀心的那一刻,他竟会躲在长清的身后。」容谦唇角微勾,却在下一刻轻咳一声。他还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 「世子,这位云世子的天资着实不可多得,若是多加□□,他变成您的帮手也未可知?您又何必?」容凌欲言又止。 「又何必因为这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想杀了他?」容谦挑挑眉,倾身打开香炉将里边的药块拨了一拨,药块勐然点着把他呛得面颊通红,比涂了胭脂还要艷三分。 「陈国奸细一事,他虽然破坏了我们放长线钓大鱼的机会,可至少我们知道了马车里是个姑娘不是吗?姑娘的用处无非就那几种,到底是哪一种,我们迟早会知道。」容谦好不容易平缓了气息,慢条斯理地说。 「那您为何想杀了他?」 「为何?你没看到长清对他的样子?」容谦冷笑。「他花了六年,为自己养了个最大的软肋。且不说这个软肋会不会反手替别人卖命。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谁知道呢?他可是苏贵妃的儿子。他若是愚笨一点我反会护着他,可他偏偏又那么聪明。」 「长清公子不是也。。。。」容凌皱了皱眉。 「够了,容凌。我说过,长清的身世,事关我父亲,不容我们置喙。那个人想让我们觉得是什么,那我们只能认为是什么。」容谦语气忽然一厉。 「是。」容凌跪下,干脆地应诺。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能猜测的。他们只能为主子出谋划策,却不能窥探自己不能窥探的。 「可长清公子让您庇佑他,您若是杀了他,如何向公子交代?」容凌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叶生求情,那个小孩聪明,敏锐机警。像极了几年前的世子。若是世子能够□□他,不失为一种双赢的方法。 「你就如此觉得,他能成为我的助力,而不是拖累?」容谦放下手里拨香炉的镊子,有些疲累。那个孩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真像极了他的母亲。一如梅花落雪般清新,又像那高山上的雪莲,给人隔世的疏离感。若是也像他母亲般凉薄无情可该怎么办? 「罢了。」容谦微微嘆口气,看着药块燃起蓝色的一簇火苗。到底不愿驳了长清的意思。「看在长清的面子上我便给他个机会。」 叶生翌日醒来后容谦已然走了。那人来的突然走的无声,仿若一阵风,一个梦。风吹过留下一地馨香。梦醒后,唯余惊梦人的庆幸。叶生呆怔地看着自己的小手。虽说常年在山里,可赵长清却没让他吃过半点苦头。他白白嫩嫩的,比那年画里的送子娃娃还要生动三分。 阳光透过车帘钻了进来,细碎的阳光照在赵长清的睡颜上让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更是显出暖意。初晨的阳光和煦而不灼人,撒在他的脸上叶生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细的一层绒毛。 叶生稚嫩的小手轻轻划过那人眼睑处的青色,入手的是直达心底的温暖。 「又调皮了。」赵长清轻笑,闭着眼睛,小心地攥着这只自己刚刚捉住的小小拳头。将他放在自己的胸口不愿睁眼。 胸膛处的温度比手心还要灼热几分。叶生的小手放在那散放着热意的地方,睁大了两只葡萄般的眸子有些惊异。叶生张开小手闭上眼睛。胸膛跳动的声音好似通过手心传到了耳朵里,用别样的方式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重生回来多日,他最怕的却是老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玩笑,让他本以为有了改过自新的机会后再让他如入梦般醒来。醒来后再回到那个凄凉冷寂的忘忧宫,再重新看到那张狞笑着踢翻他唯一食物的脸,再每日活在自己的忏悔和迷茫里惶惶不可终日。 前日的容谦突然出现更是让他觉得这些太不真实。容谦是他最大的执念,执念藏于骨,刻于心,化为他的骨血,成为他最渴望又最害怕的水中花。渴望他的出现,却又害怕他的不真实。害怕那触手可及的幸福在触碰后碎成泡沫下一刻便湮没不见。只有拿起过的人才会捨不得。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若是真是场一夜梦迴,真是他被折磨到极致后的幻想,那他还不如直接醒来,直接面对那暗无天日的现实。至少现实里没有这样的奢望,能让他苟延残喘的日子里少一些渴望的折磨。 可这一切不是梦,亦不是他的痴心妄想。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对他卑微似草芥生命的最大怜悯。 第14页 「真好。」叶生呢喃。乌糟糟的头搁在赵长清胸膛上附耳倾听。听那虽不太强劲却有力的声音一声一声直达心底,在那虽不宽阔却坚实的胸膛上感受只有他能感受到的重来一次的侥倖。 还有什么奢求呢?叶生想。再没有了,纵使他日容谦一如以往地不欢喜他,他也会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一切。这一世不为姻缘,不强求,只是尽他所能不再步入那贪嗔痴的泥淖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害了别人,也丢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昂。o>_ 第9章 回府 叶生行了二十几日才到了云王府。入目的便是红瓦青砖的屋嵴连绵不绝,门楣上匾额招牌大气精緻,丹漆的大门上铸了一对金钉铜环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被打磨得光可鑑人的大块汉白玉石,阳光铺洒下来映射出银晃晃的光晕。门前的石狮恢弘霸气地矗立在澄澈明净的天空下,在远处巍峨肃静的钟声里让人不由自主地折服于那浩浩然的皇权之威。 不远处侧府门旁倒是站了不少人,个个衣团锦簇,那流光溢彩的珠玉更是在阳光下与之相得益彰在这皇城里无声宣告着低调的奢华与相与之其匹配的尊贵。 「我不能送你了。」马车里,赵长清一如既往地执着叶生的小手,一双桃花眼望着这车外的繁花似锦有些迷离。这皇城,终究不该是自己呆的地方。便是来了,怕这偌大皇城也找不出能让自己安身的位置。 赵长清惨然一笑,觉得自己答应送他回来便是一个错。这个孩子何其有幸,便是皇城容不下他也有一个为了自己拼尽所有的娘。而自己?赵长清握紧了拳,看那远处的嬉闹的人群都有些模煳不清。罢罢罢,都是命啊。 不知不觉,一滴泪悄然掉到手心。 「师兄你别伤心。等我混好了,一定接你来。不在那山旮旯缝里伺候老东西了。」叶生正被赵长清捏得手疼,刚准备说却看到师兄满面泫然,心里不由一紧。师兄平日都是一副清雅淡然的样子又何曾伤心至此?叶生一阵后悔,看着师兄神情怕是这京城和他身世有些关系。这些事迟早会来,自己又何必上赶着骗师兄来空惹师兄伤心? 叶生手上吃痛,心里更是如被抓挠了般心疼得紧,忙不迭地边吸着气边哄着赵长清安慰他。 「师兄无妨。」赵长清这才回过神来,忙掩了面擦干眼泪,松开握着的小手。心想自己怕是吓着他了。「师兄不伤心,生儿在京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自己不是还有生儿?这个孩子,或许以后才会知道,自己给予他的,是自己的一切。 「师兄我会的,生儿一定不吵不闹,不惹事。好好的以后接师兄来,让别人欺负不了师兄。」叶生握了握小拳头,嘟着嘴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好。师兄等着。」赵长清展颜一笑,白皙的脖颈因为方才的激动泛起一点酥红来,比那阳春三月枝头的桃花还要娇艷。 赵长清小心从怀里拿出块羊脂白玉来,将那繫着络子放长,小心地挂在他脖子上,还细緻地将那玉佩放进了衣服里贴着肉。「师兄的玉佩赠与你,也算是实至名归了。」赵长清嘆了口气。忽又想到了什么,蹙眉叮嘱他。「这块玉对师兄意义非凡,平日里可莫要拿出来被别人看到了。若是惹了麻烦解决不了方可拿着玉佩找容王世子,他见了玉佩自会照拂你。替你收拾烂摊子。」 叶生勐地点头,心里确实有些酸涩。这个师兄对自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极好的。今时他才知道原来前世他那么混帐还能入了容谦的眼,定是师兄也如现在般交代了容谦。否则,他这只会挑事混人一个又怎会处处得容谦擦屁股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叶生长吁了口气,摇头晃脑地感嘆世事无常。 「好了,刚说乖乖听话现在就没了样子。我怎么说来着。...」 「我是云王世子,自该站有仪坐有仪,行事要有章法,不能一言不合就干他娘的。。。。。」叶生接过赵长清的话说的利索。哈哈笑着躲着赵长清突然袭击的手。 「一点正形都没有,这么粗俗的话都能说出来。让我怎么放心?」赵长青捉住他躲闪不及的耳朵,轻轻一拧,就是一寸红。疼得叶生哎呦哎呦地叫。 赵长清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没有一丝波动,可叶生就是能在那近乎平淡的语气里感觉得近乎凝成实质的温情。 「让陈三儿跟着你吧。」赵长清留恋不舍地抚着他的头。 「好。」叶生静静坐着由着他摸。 「莫让人欺负了。」 「好。」 「你保证。」 「我保证。」 「那我走了。」 「好。」叶生郑重点点头。 话总有说完的时候,阳光总会将黑暗褪尽,连块暗影都不留。叶生撩起窗帘眯着眼看着赵长清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向远方。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今日一别,再见之时又不知还要多久。 叶生看赵长清一步步走远,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 师兄明显与京城有关系。定还是不好的关系。否则。他可从未见过师兄哭过。叶生想想师兄眼泪欲落不落最终潸然落下的样子就心疼。 自己惹那如玉的美人落了泪,想知道的事情却仍旧一头雾水。叶生苦着脸,咬了咬粉嫩嫩的唇。这辈子他汲汲营营,想竭尽全力让自己让身边的人活得好一些,唯恐重蹈覆辙,让那么多真心待自己的人流泪伤心难过送命。 第15页 可偏偏有那么多的人不让自己好过。自己只是个没什么志向的草包。作甚要被他们上赶着欺负作践? 叶生觉得如果他能选,他定不会再从苏贵妃的肚子里出来。虽然那个女人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可自己让她失望,让她伤心。让她强势了一辈子却要在后来通敌叛国,为了能让自己苟安。 可有什么用呢?等他没了她的庇护,等他没了容谦。那些早就觊觎他一切的人还是会过来,毫不留情地夺走他的一切。 他其实不恨他们,真的。饶是皇兄,把他囚禁在忘忧宫里摧残他也不恨。恨什么呢?恨自己命比别人好?还是恨别人手段用尽,穷尽心思地把自己的东西抢了过去? 他只是投了个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的胎而已。 应该还是好的。叶生想,最起码,如今从头开始。他可以变得有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 叶生眯了眯眼,迎着阳光看向站在侧门的那群人精緻的小脸上浮了丝冷意。 公公,过来。」叶生叫了声。 方才师兄在这儿,他不忍心让师兄担心,连瞥都不敢往那处儿瞥。如今师兄走了,他却没了应付的心思。 侧门站的是云王妃赵敏玉,叶生名义上的母亲。可惜,叶生从小她就看他不对盘。对这个抢了她儿子爵位,地位的孩子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还处处给他使绊子。 叶生前世回府自是对她欢喜异常的。然而换来的却是不屑一顾的讽刺和白眼相加。 久而久之,叶生连见都不想连她。上一世他路上被人下了毒,匆匆回府,一直昏迷了近一个月才好,倒是不知她还这一出。 明明知道自己是从山上回府,偏偏连颜面都不顾也要拉一大帮子人来看自己这不懂礼数的「野小子」。 看自己初来乍到,在这富贵如云,团花锦簇的京城里露出不合时宜的丑态很过瘾? 「呵呵,好呀好。」叶生森然一笑,稚嫩的脸上显出不合时宜的诡异笑容。 「世子,怎么了?」一直在马车旁候着看天上飞鸟流云发呆的陈三儿回过头看到了叶生的样子一个惊悚,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本世子回府怎等了那么久还不开门?给我开去。」叶生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本正经地交代叶生。 「可,这。」陈三儿有些为难。旁边的侧门不是开的好好的? 陈三儿也不是不知道云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可偏偏知道了才反而觉得这位王妃娘娘有些太过愚蠢了。 不管她喜不喜这位世子。这在外人面前让云王府未来的主子丢人到头来丢的还不是云王府的人? 可就算是他在心里腹诽,他也是不敢说出来的。尤其是眼前的人小鬼大的世子爷。世子爷再聪慧也是个孩子,云王妃再煳涂也是云王府的女主人。与其让世子爷知道世态炎凉徒劳无力,还不如让他眼巴巴地单纯对云王妃恭敬点。 「世子,要不,咱们从侧门进去吧?一样的。」陈三儿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哄他。「我瞅着侧门天气更好一些,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一片碧蓝。……」 叶生打了个哈欠,眼皮散散颓下,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陈三儿弓着的腰,阻止了继续他胡扯。「你去把嬷嬷叫过来,学着点。」 陈三儿摸摸鼻子,又被叶生嫌弃了也不怎么在意,想着嬷嬷比自己老奸巨猾说的话世子应该会听。于是听着叶生交待完,麻利地去给后边马车的张嬷嬷传话去了。 第10章 明白 嬷嬷正盯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皱眉。世子回府,必是要走正门的,他们不扫地洒水以待,反而开了侧门围了一圈的人是几个意思?正要去提醒世子一句,却不想陈三儿走了过来。 「公公煳涂了。世子七窍玲珑心,哪里是能被忽悠的样子?心都搁在那呢?公公对世子好,王妃作践世子。世子都是一桿明秤。这不必装,不必装。」张嬷嬷摇着头笑道。 这话要是叶生听到了怕得羞上一羞。他哪里在意过这些弯弯绕绕?左不过上一世走过一遭,知道云王妃嫌怨自己,陈三儿是师兄的人。嬷嬷还不确定是谁的人,可细想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是故,他对他们也是态度立现。陈三再呆笨他也不生气,还没进门他都敢给云王妃不留一点情面。 可张嬷嬷这话漂亮得让陈三儿咋舌。心里腹诽着,比他多吃了那么几十年的饭就是不一样。忙不迭打起精神来殷勤地扶张嬷嬷下来。「奴才这就去,世子初回王府,还得劳烦嬷嬷照顾着,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想必更是游刃有余。」 张嬷嬷倒是受了,下了马车,略微整理下身上服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扶了扶头上的髮髻。示意陈三儿请世子。 陈三儿撩开车帘,好嘞,刚还张牙舞爪的娃娃如今躺在马车里,眼睛微阖,长长的眼睫毛像精緻的小梳子,一熘地排在眼睑上,粉扑扑的脸嫩嫩地睡意正酣。 陈三儿低笑一声,心想看来这一圈就只有自己是个呆愣的。世子也不是那么的不留情面。 世子睡着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不懂规矩的奴才敲了门可比世子故意打王妃脸说起来要好得多。 陈三儿坏笑着轻手轻脚地把娃娃抱起,还不忘低着头靠近娃娃耳边奉承一句。「世子醒着的样子真像睡着。」 第16页 回復他的是自己腰侧的一顿拧巴。 陈三儿急忙收声,龇牙咧嘴地抱着叶生稳稳地跟在张嬷嬷身后。 张嬷嬷上前一步,拿起金钉铜环。噹噹当三声敲下去声音显得古朴而又绵长。 丹漆的大门被人打开,如一只刚刚从沉睡中甦醒的巨兽,发出低沉的轰鸣。 张嬷嬷一愣,倒是没想到里边开门如此迅速。 「世子回来了吧?」门边一位六旬左右的老汉弓着身,长须长眉,看似和善敦厚,眼里却是清明一片。 「原是李管家开门。」张嬷嬷看清了人脸色稍霁,略一还礼,便让了过来。 「王爷收了信一早便让老奴过来候着。世子舟车劳顿,人小精神不济,耽搁不得。礼数什么的先不管,还请先去歇息再说不迟。」管家说着,人已然让了出来,和和乐乐的样子,半分勉强都没有。 这是什么?陈三儿抱着叶生的手僵了僵,有些发愣。王妃唱白脸,王爷□□脸?这对自己的儿子,没必要吧。 张嬷嬷倒是没甚惊异,暗中给了陈三儿一个眼色,示意他把张开的嘴闭上。 「既如此,还要烦请管家带路,先让世子休息才是正事。」张嬷嬷与他应一句,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是自然,自然。」李管家乐呵呵地应着。瞅了瞅熟睡的叶生,那笑容更是大了几分。「嬷嬷且随我来,王爷早早地让人收拾了竹香院,就等着世子回来呢。」 「啊?那就谢过管家了。」张嬷嬷喜笑颜开,倒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轻松。 佯睡在陈三儿怀里的叶生却是心中一震。竹香院,竟然是竹香院,不是怡墨院? 叶生毕竟在云王府住了好些年,小时候熘达这些地方也不是没去过。竹香院可是云王府最好的院子了。那里建制通风好,光照足,随处可见的竹子微风一炀就是阵阵竹香。 可比那旮旯缝里偏僻又潮湿的怡墨院好多了。前世自己受云王妃冷落不说,凡是让云王妃有机可乘,自己必然要被苛待一番。 真不知道,云王妃到底哪里对他那么深的恨意。难道真是如她所说自己抢了她孩子的爵位? 叶生心里苦笑不迭,且不说她肚里的孩子还没出生,便是出来了也是个姑娘。如此穷凶极恶地针对他,倒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李管家带着张嬷嬷和抱着叶生的陈三儿沿着青石铺就的夹道前行。弯弯绕绕,不一会儿便来了竹香院。屋如其名,整个院子坐落在一片青竹林里,院子里遍植着桃树,如今已然结了青果,着实让偷偷睁开眼睛的叶生馋了又馋。院里的白石小径蜿蜒曲折,沿着台矶下去还有一池湖水,不大不小,里边的水极浅,似是被人填了些许。如今正是夏日,满池的荷叶伴着荷花在风中摇曳,清风徐来,满池的荷香。 叶生极为满意这住处,连带着,连未见着面的云王也有了好感。 前世他与云王不太熟,没见过几次面,印象里就只有那神色和煦,眉目宛然的大致印象。事实上,他与整个云王府都不熟,苏贵妃视他为心头肉,他自然与苏贵妃亲。云王妃与苏贵妃不对盘,躲她都来不及。她除了给自己找点麻烦,倒是不敢掀起什么风浪。 倒是云王,云王闲散,他深居简出,是也见得不多,也没什么情分。 叶生被陈三儿抱进了竹香院主屋的卧室里。屋里的陈设布置虽然简单却也是讲究到了极致。单那挡风的云母落地屏风都让人咋舌。 张嬷嬷和李管家候在外间,不知谈论什么。陈三儿把叶生放下便退了出去。退出去还不忘絮絮叨叨。「世子,您干脆睡会儿吧。奴才刚见着荷花池里有好些莲子,都老了。奴才去摘来给您吃。」说完,忙不迭地关门跑了。 「行了行了。滚吧。」叶生挥挥手。开始好好打量起自己这小窝。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敢仔细看,如今倒要好好地四处瞧瞧。 走过屏风,屏风外是偌大的一间敞厅,光可见人的木地板,东墙两扇月洞窗,嵌着玻璃,吊着湘妃竹帘。屏风外的南墙边上置了博古架,上设一应古董摆件盆花。那最边处的青花掐丝珐瑯梅瓶里还被人插上了新鲜的蔷薇花。离床不远的地方还有张贵妃榻,看着像是紫檀的。贵妃榻上放着金线蟒的垫子。 出了敞厅外是隔开的隔间。隔间里有一套桌椅,一张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字摆开,端溪石,澄心纸。单是叶生认识的东西都是平日里别人用来珍藏的珍品。如今就这么大咧咧地摆在桌面上。 叶生多看了那套桌椅一眼。瞅着像是梨花木的,质地结实,雕琢精细。让叶生多看两眼的是那桌椅的边角。被缠了一层厚厚的棉布。特意选了桌椅一样的颜色,看着有些丑,却是花了心思的。 叶生有些纳闷,着实猜不透为何这一世有那么多地方与他的记忆有出入。容谦知道他的身份还对他的冷意,云王对他极尽细緻的照拂。还有多出来的陈三儿和突然冒出来的张嬷嬷。 他不觉得自己与前一世多做了什么啊?怎地出了那么多的变化。这变化着实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相比之下,云王妃对他的态度反而让她安心。看她对他穷凶极恶的样子,都透着几分安定呢。 叶生想着,趴在那月洞窗上有些惬意。却隐隐地听到了李管家的声音。「嬷嬷拿好这个。王爷吩咐,您就不用回那下院了,直接在这竹香院当个管事嬷嬷就好。世子年幼,离不开人。可得劳您多照看照看。」 第17页 「王爷有心老朽记住了。奴婢定当不负所托,好好照顾主子。」张嬷嬷听起来有些激动,听着语气里有些欢喜。 「那几个奴婢您也带着就是。竹香院还未选奴婢来。您看着选,明日给我个名单,我自拨给您。」李管家乐呵呵地笑着,算是给了张嬷嬷个顺水人情。 叶生听到了有些恹恹,给嬷嬷的也不知是什么好处。能让嬷嬷那么高兴。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点改变让云王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这事情本身就透着蹊跷,从李管家候在门外给他看门开始。 若是那时自己如前世般看到了侧门的一堆人走了侧门呢?叶生想。那就遇不上李管家了。就被云王妃捉弄,难堪一顿,然后带到怡墨院去。 叶生忽然一怔,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第11章 院落 云王府里,管家从一字排开海棠树的夹道走过。用不了多长时间,浓密的海棠道到了尽头,一道潺潺的流水自深处流泻而来。不远处建了座八角亭,隐在一片迎风摇曳的翠绿竹林后,竹枝里鸟雀成群,莺莺好听。 走过那八角亭,去往那云深不知处,方看到一座小院。小小的,静静地被藏在深府里,无人敢扰。 「王爷,那抵押文书已然给了张嬷嬷,老奴也交代她以后便是竹香院的管事嬷嬷了。」管家轻车熟路地走到那院里,恭敬地向着正在逗弄百灵鸟的云王回命。 对面的那男子,面如冠玉,眉如漆墨,一双桃花妖灼灼似朝霞,颀长瘦削的身姿无松之苍劲却有竹之韵节,便只是随意站着,也有种美人如画的感觉。 「有劳管家了。」云王笑了笑,眼梢的那丝笑意如染上了凡尘的烟火。 「王妃那边。」似是见惯了如此的姿容,李管家脸色未改,仍是皱着眉,有些不解。 「玉儿也该管管了。」美人看似无奈的一声悠长的嘆息。 「你可觉得我对那孩子太过残忍。」美人得不到回復,不得不把眼睛从百灵鸟上移开。放在苦着脸深思的管家身上。 「这,老奴不敢言。」管家连忙摆摆手。 「那孩子自己选的不是吗?」云王看了李管家不由轻轻一笑。 「若是他走了侧门,连这点都不敢反抗,自是由玉儿安排好。到时候如我那皇兄所想,做个出于妇人之手的纨绔子弟。一辈子浑浑噩噩也就过了。只要他不肖想那位置,云王府自可保他一辈子无虞。」 「可他敢走正门,那玉儿的那点磋磨他又怎会放在眼里?他的心不在这深府的一尺地,我又何必拘着他?是雄鹰,自有高飞的一天,便是想把他拘在这里,也无用。」云王目光深远,美目里有些迷茫。 「走正门,好啊。」 「怕是真到那时,便是他走了侧门,也有人放不下他。」云王喃喃自语,盯着百灵鸟的眼睛渐渐失神。 管家自是知道王爷在想什么,忙不迭地应声。「王爷放心,世子聪明着。老奴刚来的时候,看那跟着世子的公公正在府里瞎转悠。专找那僻静地方走。怕是知道了我们的两手准备。」 「哦?」云王听了那轻皱的眉头都渐渐舒缓了。「他竟生得如此聪明?聪明的出乎意料。」 「我还没见过那孩子,他长得。」云王有些犹豫。「长得想谁?」 「那孩子长得漂亮,那双桃花眼,随爹。」管家乐得王爷换了话题,笑呵呵地回答。 云王拨笼子的鸟一顿,「如此。」收了眸里的神色,又变成了那高高在云端谪仙。 微风轻扬,不远处青翠的竹林随着摇曳,惹来一阵喧闹的鸟鸣声。那夹杂在鸟鸣里的声音太过细小,细小得微风吹过就没有了。 「如此就好。」那人说。 ……………………………… 日薄西山,澄明的暖阳登堂入室,最后照着那精緻的小院留下一道道斑驳的暗影。 叶生舒舒服服地醒来,睁眼间,一阵恍惚。自己回来了,却不知身在何方。多久没做噩梦了?他想,想那一片幽暗的忘忧宫,想那充满压抑和恐惧的地方。 那会是他永久的梦魇,不论多么远,多么近。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时刻提醒着他,那段日子的不堪与痛苦。是梦?非梦?谁知道呢?他只知道,他再也,再也,不想沦落到那个境地。 叶生苦笑一声,白嫩嫩的小手啪地打在了同样白皙细嫩的脸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于是,当陈三儿兴奋地直冲进竹香院后看到的就是顶着个通红巴掌印子一个劲儿勐吃他刚采来的新鲜莲蓬的叶生。 「世子,世子。」陈三儿兴奋地进来,巴巴地往坐在贵妃榻上的叶生面前凑。 「世子你脸怎么了?」陈三儿诧异地看着叶生脸上红通通的一片。 「哦,被蚊子咬了。」叶生漫不经心地回着,小手麻利地撕开肥肥大大的莲蓬。 「怎么还有个巴掌印子?」陈三有些惊恐地怪叫一声。「世子,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王妃娘娘过来了?」陈三儿炸地站起来,有些瑟缩道。 「。。。。。。」叶生顿了顿。为陈三儿的智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 「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我脸上的巴掌印子像谁的?」叶生怒了,操起桌上的莲蓬乱砸一通。 「哦,哦。哎,世子别砸。」陈三儿恍然大悟,一手一个灵敏地接住扔过来的莲蓬。 第18页 然后,裤子一撩,随意地坐在地板上殷勤地给叶生剥莲蓬。 叶生看着他傻乎乎还涎着脸赖上人的样子就脑壳疼。一脸便秘地接过陈三儿剥好的莲子塞进了嘴里。 事实上食物可以治好一切的创伤,包括脑壳疼。叶生装模作样地吃了一个莲蓬后眯着眼小手开始摊着找陈三儿要。 没办法,陈三儿剥的没他吃的快。 被当做苦力的陈三儿暗暗叫苦,只能死命地帮他剥。剥着嘴里还不忘聊上两句。「世子,您今天让我围着云王府转转,奴才转完了。」 「哦。」叶生心里一动,却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接过莲子,填进去,说。「然后呢?」 「也不怎么样。」陈三儿撇嘴。「挺大的,奴才走的脚疼。」 「还有呢?」叶生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这货靠不住,除了傻点再没了优点!!!! 「哦,您让我找的院子,这王府倒是有个院子蛮合适。那地方偏僻,倒是挺干净。我偷偷混进去望了眼,里边没什么东西。只有些丫鬟婆子,不过好像没主子。奴才进去的时候,还看到一群丫鬟婆子在树底下打牌嗑瓜子。」陈三儿絮絮叨叨无所谓地说道。 中午他采完莲蓬回来,叶生便让他去在这云王府里找个偏僻院子。最好是没主子,偏僻还干净的。以后自己惹了事躲在那里也自在。 恩,就是这么个毫无技术含量的烂藉口,也亏得陈三儿傻,匆忙伺候叶生吃了饭就去找。竹香院里的下人张嬷嬷还没布置完毕,陈三儿这一自己带回来的免费劳动力弥足珍贵。亏得张嬷嬷知道叶生虽然调皮却不捣乱,由着陈三儿不帮忙却在这府里满地跑。 他们刚来竹香院,听那管家的意思是,叶生虽然住在内院,这吃穿用度可以从内院里隔开来。管家只管拨月例,剩下的事情就一任张嬷嬷做主。便是连这竹香院的下人也是张嬷嬷亲自选。看似新回来的世子不受宠,叶生却是知道这是云王继他施以援手后的再度帮助。 他已经确信了张嬷嬷是苏贵妃的人,把竹香院交给张嬷嬷无异于把这个地方留给叶生自己管。虽然看似凉薄,却透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对还没有正式和苏贵妃搭上线的叶生来说,这块地儿着实弥足珍贵。 不过眼前叶生对苏贵妃还不太感兴趣,她处在深宫,便是皇上待她与众不同,可瞒天过海与他悄无声息地搭上线还是有难度的。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便是他着急也没用。该来的,迟早会来。 他现在想知道的是那件事是否如他想的那般,在他跨进门的那一刻,别人对他的态度已然决定了。 「那个院子叫什么?」叶生颤了颤,紧张得连陈三儿手里的莲子都忘了拿。 「唔。」陈三儿索性自己塞进了嘴里。「没看呀。便是看了也没用。奴才又不识字。」陈三儿一脸随意。 「你,在逗我?」叶生脸色瞬间阴沉。 「没,没啊。」陈三儿这次感到了那浓浓的低气压,哆哆嗦嗦道。 算了,估计真的傻。叶生闭上了眼睛,有些绝望。「那以前在山上,师兄托你买东西你怎么记得?」叶生尤不死心。 「嘿嘿,那个啊。世子,不瞒您说,奴才脑瓜好使啊,便是只说一遍的东西,奴才也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记些那么个小东西有甚困难的?」陈三儿洋洋得意。 叶生这次是真的绝望了。勐地爬起来小手捏着陈三儿的娃娃脸狠命地搓了搓。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就那么蠢?那么蠢?」 「那你进了院里可看到了那院子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叶生只能旁敲侧击。那怡墨院里的院角落里有一棵好大的杨树,杨树很普通,可成年人才能合抱起来的杨树还种在院子里倒是很少见。是以,陈三儿若是能确定有杨树也就可以了。否则他方才说的那些,也极有可能是哪个不受宠的贱妾呆的地方呢?不过,他倒没听说过云王的侍妾之类的,但也不能确定没有啊。叶生想。 「杨树,杨树什么的奴才,也,也没看清啊。」陈三儿被他揉得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叶生人还小,手劲不大,疼倒是不疼就是捏得难受得慌。 「哦。」彻底放弃了这只蠢东西叶生反而冷静了下来,收了手。跟个斗败的公鸡一般,萎靡不振地坐在贵妃榻上光着小脚丫。 「不过。」陈三儿抚了抚自己的脸慢慢道。「那座院子坐南朝北倒是有些不同。」 「恩?坐南朝北?」叶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奴才过了那花园饶了夹道走得有将近一圈才找到院门。也不知云王府怎么会有这么一间怪屋子。」陈三儿兀自说着,将剩下的莲蓬剥了,莲子放在一处,莲心放在一处。 他摘得多,叶生怕是吃够了,他正好剥好了拿去孝敬张嬷嬷。嬷嬷劳苦功高,他看着世子倒是悠闲,可嬷嬷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喝。 是故,他也没注意到叶生那瞬间惨白的脸。 第12章 利用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那屋子潮湿又不通风,回去得绕好大一圈怎么不是坐南朝北?叶生有些伤感地想。 原来,前世的自己在入局伊始就註定无法置身事外。原来,前世的自己初来乍到不是没人庇护,只是自己没有让他们庇护的筹码。叶生凄凉一笑,对这残酷残忍的地方感到悲哀。 第19页 他不傻,他反而很清醒。陈公公,张嬷嬷,云王,甚至是容谦对他不同的态度,无非是自己与前世迥然不同的反应。自己与前世想比无非是多了对自己所处局势的察觉和小心应对。前世自己是孩子,如今自己只是像个孩子。这不是孩子能玩的游戏,所以,当前世的自己怯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无情地抛弃了他。当他站在权利的漩涡中心,他被吞噬地一干二净,连块骨头都不留。 可他有什么错?叶生咬紧了嘴唇,粉嫩的嘴唇被他咬得直渗出丝丝殷红的血来却丝毫不觉疼。他只有六岁,六岁以前的自己无忧无虑,六岁以后却是要待在这不见血的修罗场。他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变成他们斗争的牺牲品。可他不想啊。他只想好好活着,好好地对容谦,好好地过好这辈子。 叶生看着陈三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剥莲子,利索干净地把莲子和心分开。不要的莲蓬壳随意地扔在地上,不带一丝留恋。 是啊,没有用的东西,又有谁会珍惜呢?叶生想。看着陈三儿他忽然有似丝残忍的冲动。 「陈三儿,滚出去。」叶生垂下眼眸说,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什么?世子」陈三儿还未反应过来。仍然头也不抬地认真剥莲子。 「我说你滚出去,听到没有?」叶生语气一厉,尖锐的童声撕扯着人的耳朵,仿佛张牙舞爪的幼兽。 「世子。」陈三一愣,停下手来,有些瑟缩地看着他,搞不清楚平日里脾气好好的叶生会变成这样。 「给我滚。」叶生一脚踢飞他身前剥好的莲子,莲子散落一地混杂在一堆莲蓬壳里。 「奴才这就出去,世子您消消气。」陈三儿被吓着了,有些犹豫地往门口挪,担心地看着他。 「滚。」叶生站起来,脸上泪欲落不落,脸色憋得通红,随手扔去一个大迎枕拼命砸去。 陈三儿忙不迭地逃出了门,关了房门。 「都是假的,假的。」叶生喃喃。「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虎狼,都不是真心对我我。」叶生委屈地撇撇嘴才无声地哭了起来。 叶生忽然觉得有些无助,这些人,那些人,都不是对他好。都是无利不起早,不见猎物不撒鹰。都是,畜生啊。 叶生抹抹泪,委屈巴巴地趴在贵妃榻上哭得天昏地暗。孱弱的身子瑟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活像只被人抛弃的京巴狗。 有些悲,有些凉,有些无法言说的不甘与屈辱。 「你哭什么?」清冷入骨的声音,不带有一丝的烟火气,如松如竹地站在那里,看这个孩子如蛋白般细腻的脸上遍是红痕,泪水满布。 「你管我。」叶生抽抽噎噎地回答,试图止住这哭声。 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他明明连陈三儿都赶出去了。在外人面前丢脸太难为情了。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父亲,我自然是要管你的。」那人皱着眉,语气淡淡。 看着叶生鼻涕含着泪水粘腻地粘在脸上还有一块即将掉进嘴里,颇有些嫌弃地从怀里掏出了块帕子来。「擦擦,鼻涕要掉嘴里了。」 叶生有些呆愣,还在消化前一句「我是你父亲。」一方雪白的帕子已然递了过来。 云王看他不动,微微嘆口气,自己给他擦了擦,否则那鼻涕已然掉在了嘴里。 云锻做的雪白帕子,不知用什么香料熏过,特别的好闻,却也不是寻常女孩子用的那种半米远都能闻到的浓香。淡淡的味道,淡的只有那人拿着轻轻擦他鼻尖的时候才闻得到。 叶生好不容易止了哭声,看那人温柔地给自己擦鼻子,带着泪水的桃花眼半隐着上挑的红痕,真如春日盛开的桃花一般,闪着晶亮的眸子,漂亮极了。 「你是我父亲?」叶生小声问道。 他又怎认不出这人就是云王?那桃花灼灼的脸,清冷如谪仙的气质,纵使叶生与他见面不多也忘不了他。 昔日直觉他是清凌凌的闲散王爷,不问世事。谁又曾想?这人只是不屑于与自己为伍。 叶生想到这里,心里又不舒服了。这人只是觉得自己有利用价值罢了,那么温柔的样子都是装的,装的! 「唔,哇~~~~」这次叶生倒也不管丢不丢人了。嘴一撇,又是雷雨俱下,顺势还带着鼻孔里喷薄欲出的两管洪水。 「你怎么又哭了?」云王有些气馁,平淡的声音里好歹有了些起伏。 云王被吵得有些头疼,看着叶生嘴张得大大的,两只小小的鼻翼一张一翕,一双眼睛扑簌扑簌地掉着眼泪。忽然,捡起贵妃榻上散落的两粒没挑去心的莲子米,双管齐下,塞进了叶生的两个鼻孔里。 「唔。」哭声戛然而止,叶生看着惊愕地云王的动作,连哭都忘了,小小的鼻孔里被莲子米塞住更是忘记了唿吸。 那人笑了笑。又把方才那方手帕递给了他。轻柔说道。「再哭,我便把你的嘴巴耳朵全堵上。」 叶生彻底止了声,不敢哭了。委屈巴巴地结果帕子狠狠出口气把莲米弄下来,顺便把鼻涕眼泪胡乱地揩一揩。一双大眼睛惊慌地看着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为什么哭?」那人像个哄骗大灰狼般笑得叶生心慌慌。 「我,我想师兄。」叶生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啜泣。 「想有何用?你师兄不在这里。」那人泠然一笑。 第20页 「师兄对我好。」叶生有些不服气。嘟起粉嫩的小嘴讷讷道。 「呵,难道这世间就只有师兄会对你好?」 「自然不是。」叶生回嘴。 「那你又为何只想着师兄?」那人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叶生的额头。「往日里你只与师兄在一起,自是只知道师兄的好,可,你又怎知,别人对你不好?恩?」 当然不好啊,自己又不是未经歷过。叶生腹诽,却是不敢说出来。 「你们,你们都是有目的的,坏。」叶生更是委屈了,想想那些种种,真是伤心伤到了肝肠胃肺去。 「目的?」云王双眸一眯,透着丝精光颇为玩味地顶着叶生了半晌。 「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叶生缩了缩脖子,觉得这个人真是难以揣摩。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最好。 「六岁。生儿,你可知道什么叫生不由己,活不由己,罪,不由己?」云王的声音很好听,仿若寂寥无人的幽谷奏起的洞箫,不见得多美妙,却淸泠入骨。 「人生而有命,你打从谁的肚皮里出来难道可以选择?既生不由己,有人生来便是世子譬如你,有人生而为乞丐,譬如各个小巷子里遍地可数的孤儿,难道他们能活得像你一般锦衣玉食?再者,露宿街头的乞丐能为了争一口饭食丢掉性命,你难道说,他们如此就该死?既如此,没有那口饭会被饿死,有了那口饭便该死,或者他们为了那口饭中途已然丢掉了性命。你说,他们横竖都是死,活着便是有罪?」 「丢掉你那生而尊贵的想法,乞丐活着不容易,你就容易了?若有一日你被逼至绝境,若是连活着的目的都没有,你怕是连乞丐都不如。」云王眼里泛着笑,那笑意里却寒光闪烁。 「六岁了,能看透那么多,不简单。既为你父,我便教与你。生儿,我不知你自下山后看清了多少,唯有一点要记住,自你下山起,再没有人把你当做孩子。包括,你那师兄。」 云王说的柔软,轻声细语地娓娓动听。可在叶生耳中却不啻惊雷。 他不知从前自己有没有听过这番话,若是听过也定然没有听懂。否则,否则自己也不会真如他所说般,混混沌沌度日,到头来不如一个争食的乞丐。 「别人对你有目的,说明你还尚有价值。若是你失去了价值。」那人垂下了眼眸。 撞上了叶生惊惧的眼神。叶生已然面如土色,缩着身子抽搐着。 「抱歉,我太直白了。」云王看他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心里蓦地一软。 那双眼睛太像了,他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再说什么了。 好在他足够聪明。 那人嘆口气,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髮。看他身子勐然一僵,又讪讪地收回了手。 「父王先回去了。」那人说着,缓缓而去。 待走到了门口,驻了足。夜已擦黑,那人身上的白袍上的金丝边闪着冷光,那人回首看着贵妃榻的小人,轻启朱口,似呢喃自语,又似对叶生说。「人都是有心的啊,局里局外,谁又能说捨弃就捨弃呢?,活得难,何尝不是难得活?」 叶生茫然地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失神。人都是有心的,不会说捨弃便捨弃,那为何?自己上一世众叛亲离?自己被关在忘忧宫里那么久,没人来救自己?自己在绝望里独自苟活,无一丝希望。 其实是怨恨的吧,叶生想。自己被当做一枚弃子。恨他们对自己那么好却说抛掉就抛掉。所以自己重生后那么惧怕那些自以为虚假的善意,唯有对早早被自己害惨了的师兄报以绝对的真心。 叶生空洞的眼睛流着泪,呆呆地跪坐在贵妃榻上。 可这些能怪谁呢?自己煳煳涂涂变成了扶不起的阿斗。母妃穷尽心力也将他扶不到那个位置去。容谦被自己害得永远站不起来。若说有负于人,那也是自己负了别人。若说怨言,那也只能怨自己。 冥冥之中,上天让他重活一生竟是让他赎罪来的。 叶生咬紧牙,狠狠地用袖子抹了把泪。既是赎罪,又何妨别人怀了什么样的目的来? 反是欠别人的,还了就是了。 屋外竹叶萧萧,归憩的鸟儿安静下来,倒显得那清脆的童音在空寂的黑夜里寥寥落落。 「公公,掌灯。」叶生哭够了,方想起来自己方才对着陈三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来。他就算只是奴才,却是一心一意为着他,自己这么喜怒无常,苦得却是像他这样的身边人。 门嘎吱一声开了来。叶生忙不迭地去看,举着烛台进来的却是张嬷嬷。 「公公今日不知怎地惹了世子,现在不敢见您,世子且担待一些,原谅他则个。」张嬷嬷举着烛台,有条不紊地把各个角落的蜡烛点亮。却在这屏风里放了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烛有烟,熏眼睛。世子用这个。」嬷嬷恭敬站在他身旁,贴着他耳朵与他说话。 烛光闪闪,叶生只觉得嬷嬷身上温暖极了。 「嬷嬷。」叶生撇撇嘴。伸手一抱,便抱住了嬷嬷。头颇为亲昵地靠着嬷嬷的腰蹭了蹭。 「嬷嬷替我陪个不是吧。生儿不是故意的。」叶生闷闷道,闻着嬷嬷身上的皂荚味觉得特别安心。 不知怎么回事,他重生后便喜欢抱着别人,还要蹭蹭才觉安心。师兄是,师父是,如今嬷嬷也是。 第21页 张嬷嬷看着叶生像个求奶吃的小崽子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公公怎会生世子的气?做奴才的,便是遇上那些刁蛮的主子都得受着,何况世子敦厚善良?公公只怕他惹了世子不开心,莫哭花了脸。哭花了,这漂亮的脸就不好看了。」 叶生听了脸一阵红。知是嬷嬷哄他也不多言,只腼腆地笑笑,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月辉疏淡,竹香院被满院的橙黄色烛火填满,颇有些灯火辉映的样子。那头,叶生累坏了睡得香甜。这头,有人看着那澄明的暖光咬牙切齿。 第13章 王妃 含桃院里的下人都知道王妃主子心情不好。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便是如此,也能听到内室里时不时传出的尖叫。 「他真的去了竹香院?你没骗我?」内室里有人扭曲着一张脸,姣好的翠羽眉如今挤成一团成了两个丑陋的毛毛虫。 那人一身织金罗红底琵琶裙。身姿婀娜高挑,头挽灵蛇髻,配上金凤展翅赤金簪。白皙的瓜子脸上,柳叶眉配上樱桃口,标准的美人脸。可惜脸上的戾气沖天,生生破坏了美人的美感。本是横波目的眼睛里怒火中烧,深深的怨怼极近凝成实质。 「世子回府,王爷若是不露面也说不过去啊。王妃您还是莫多想了。气大伤身啊。」一旁的刘嬷嬷担心坏了,一个劲地给赵敏玉顺气。 「莫多想,你让我莫多想?他明明知道我在侧门给那野种下马威,平白地让李正那老东西去开正门。这让我怎么不多想?」赵敏玉手里狠狠地撕扯着手帕。她就是气不过,那个野种,明明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偏偏不得不养回来,可养归养。那可是他们孩儿的爵位啊,凭甚要给他? 「我嫁与他十五年,可你数数,他与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有多长?我们自己的孩子他心冷着死活不放回来,可那个狐媚子生的,他倒是眼巴巴地去看了。他就是还惦记着那个狐媚子。嬷嬷啊,你说,我这日子该怎么过啊。」赵敏玉嘤嘤地哭了起来,粉妆哭花了脸,活像个疯婆子。 她嫁与他十五载,他便没有用正眼瞧过她,她知道自己夺不过那人,只求好好在王府里好好做个女主人,有一天他累了,好歹有个家。可当年他们逼着自己隐瞒这个孩子的身世就算了,这些年那孩子不在自己边上,眼不见心不烦,她也习惯了。凭什么他要回来?回来了还抢着云王世子的身份。那是她留给远在天边被他狠心藏起来的孩子的啊。 柳嬷嬷是王妃的陪嫁嬷嬷,打小就伺候着她,自是知道她想的啥。可十五年,十五年都捂不化的心,王妃还是如此执求,苦得不是自己?「玉姐儿,奴婢本不该多说,可实在是看不得您伤心的样子啊。王爷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若说他对那,那位的孩子好一些,也有可能。可,玉姐儿真得觉得这爵位就是好东西?皇上盯着咱们,那个也关注我们,咱们的世子要真的回来了,可能好好过?要我说,王爷把我们世子放在外边才是真正对他好。」 说到底,自己家的那位爷,除了王妃倒是其他方面都是处理的妥妥帖帖,一旦涉及到这颗心啊,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喽。 柳嬷嬷就算把这些看在眼里也不敢提点王妃。不死心也好,省得往后死了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赵敏玉哭了好一会儿也是累了,渐渐收了声,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你说,那个狐媚子害得他还不够吗?他当年,是何等夺人眼的风华?如今待在云王府里,门都不出。嬷嬷,我都快不认识他了。他每月只来我房里一次,我这好不容易怀上了第二个,我该怎么办啊嬷嬷?」赵敏玉耸着肩,帕子捂在脸上不停地啜泣着。 「什么?玉姐儿?你又?」柳嬷嬷一阵心惊,随即瞭然。试探问道,「怕是有两三个月了?怨不得你这俩个月免了请安脉。」想了想,又赶忙替她拭了泪。「玉姐儿,安胎要紧,可莫要动气伤了身子。听奴婢的,咱们先养好身子,先把胎稳了。啊。」 「嬷嬷啊,这个孩子,可不能再告诉了王爷。您帮着我,帮着我。」赵敏玉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嘴张了张再无了声音。她何尝不记得十四年前?自己怀胎十月的种,辛辛苦苦生下来后,那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给她判了死刑。 「玉儿往后还是莫再要孩子了,便是生出来也无甚好期待的。」 是啊,因为母亲不是她,不是他日思夜想寤寐思服的人。不是她的孩子他不屑一顾,是她的孩子,就算不是自己的骨肉他也视若珍宝,这世界上,怎会有这么冷心肠的人啊。 赵敏玉只觉得身子阵阵发凉,那个人把所有的心都给了那个女人,便是连他的枕边人他也不愿意施捨哪怕一分一毫。 「玉姐儿,奴才懂。您且放着心吧,往后的食膳,咱们悄悄地在含桃院做,咱们瞒住王爷,到时候肚子真正显怀了他也没辙。」柳嬷嬷一阵心痛,抱着她主子也抹了抹泪来。 王爷绝情如斯,偏偏要为王妃负责,可这没有一点情谊的负责,对一个依仗他的女人来说有什么用?王妃这几年人前看着光鲜,云王府的侍妾十几年前是几个,如今也是几个,她们跟守了活寡一样,除了过年再也见不到王爷。别人都说王妃独得宠爱,可事实呢?连个孩子,王爷都不给王妃。王爷每月出来那多看的王妃几面也是王妃的父亲赵老将军求来的。王妃,和那如花的年龄抬进来后守了十几年活寡的侍妾们又有何不同? 第22页 女人啊,都是命。嫁入这冷血无情的帝王家,本身就是残忍。 「骗我为了肚里的孩子还不能弄死那小野种。」赵敏玉恶毒地想着。若不是自己这时候不能吸引王爷的注意力,那个小野种被放到这云王府里,她不磋磨他一番,她有怎么甘心? 怕是您也没那个能耐,柳嬷嬷嘆了口气,却是不敢拆穿主子。那位厉害如斯,从没对自家王妃下手是不屑与她抢什么,看她能有恃无恐地把自己亲儿子放在这王府,那也必能保他安全无虞。况且,王爷的手段怕是王妃还没见识过,若是真正见到了,只怕王妃连这些心思想都不敢想。 无论如何,王妃除了得不到那人的心,却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明知不可得儿强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痴男怨女的那些事啊,谁又能说得尽? 一夜无梦,叶生睡得沉极了,待到醒来才发觉太阳早就晒了屁股。叶生看着日头老高了,索性就直接赖在了床上不动弹。阳光穿过纱窗,穿过竹帘,投下斑驳的暗影在那北面的墙壁上。叶生的眼睛跟着那小小的暗影晃啊晃,不经意间看到了博古架上的梅瓶里插的鲜艷欲滴的糖葫芦。 叶生眼睛一亮,鞋都顾不得穿,蹬蹬瞪地跑过去准备拿。奈何插得太高,叶生小小的身子蹦了又蹦就是够不着。无奈,抽了抽鼻子,大喊道。「陈三儿,给本世子出来。」 「世子,您叫我?」陈三儿从门后出来,挠着头腼腆地笑。看着这还没他一半高的小孩子虎着脸嘟着嘴掐着腰地一脸傲娇样笑得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奴才,自记事起便是奴才,从没人告诉他奴才应该有什么样子,可奴才们都知道,能有什么样子?奴样呗!主子想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主子说一句,学狗叫,他就不能学猫叫。可到底有没有主子意识到,他们不是猫,不是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该是没有的,陈三儿想。陈三还记得自己被卖到宫里的第二个年头,他应该与世子现在的年龄一般大吧。每天早晨,主子们陆续起床后,下人把一个个恭桶送来给他们刷。 那个是陈贵人的,这个是李婕妤的。那个是赵美人的。赵美人脾气不好,一定要刷的干干净净刷完还要用干净的水泡几遍直到没有异味为止。 陈三儿年龄小小,嘴巴甜,总管陈公公还因为他长得漂亮收了他当干儿子。因此,陈三儿从没被派去洗赵美人的马桶。可他见过。那个孩子看着比他大了两岁,到底几岁没人知道。他前几天和他一样还叫着陈公干爹,却在一夜之间惹了祸端。当他的头被塞进满是污物的恭桶里时,自己被陈公公掐着腰捏着脸,要他认真的看。 「赵美人说了,恭桶上全是水,噁心死了。你们好好给他洗洗脑子,让他长点教训。」他干爹嫌弃着捂着鼻子站在旁边,说些诛心的话。 他是知道为什么的,他前日里给陈公公倒洗脚水,看着那个孩子赤,裸裸地跪在陈公公的面前,不住地求饶。随后是陈公公意兴阑珊的声音。「不愿意便下去吧,平白地浪费别人时间。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看来啊,是我太娇惯你们了。」 他斜倚在门外,看着那孩子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慌忙地跑了出来。看到他还唾了他一口。「呸,贱货。」 那时他便知道了,干儿子是什么意思了。 可知道有什么用呢?要么像他一样,被憋在恭桶里,要么不像他一样,好好当陈公公的干儿子。 两者有什么区别呢?没有区别,在这里从没人把他们当人看待过。 那个孩子死了,寒冬腊月天,他受不了身上那臭味投了井,下去后再也没上来过。 元光六年,他在宫里待了六个年头。随后听了诏令去往那太虚山当个管事公公。别的公公都在唏嘘,陈公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去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可惜了? 可能怎么办呢?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地方,他要走,即便前程未卜,可至少那里,没人会觊觎他的一切。 陈三儿仍旧姓陈,他待在宫里几年早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只记得还在家那时候,他冷得受不住,阿娘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叫他「三儿乖,不怕啊,娘儿抱着你。」 现在,他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或许相同,又或许不同。眼前的这个娃娃,会与他纠结地想吃几个糖葫芦,会用他的小手往他脸上捏,会在骂了他之后与他赔不是。 他知道,还有与他一样的奴才,在不知哪个角落里被践踏,被磋磨。他应该感到幸运不是吗?兜兜转转,这个主子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 陈三儿还杵在那里不好意思,叶生觉得三公公这人真怪,明明糖葫芦都买好了,反而不敢直说,真矫情。于是,想了想。蹬蹬地跑了过去。勾了勾手,一脸神秘道。「公公你过来。」 「哎。」陈三儿低下腰去,把脸靠近叶生。 叶生也笑眯眯地凑过来,忽然,小手勾上了陈三儿的脖子,一个头过去,狠狠地撞上。咚的一声脆响。 「啊哎呦。」陈三儿叫一声,捂着头一屁股摔在油亮的地板上。 叶生更惨,他本来个头就小得多,本想和陈三儿玩玩的,刚才一撞那是使出了吃奶的气劲的。撞得他自己眼冒金星,弹在地板上连翻了几个跟头。 陈三儿看到了,顾不得自己,连忙挪过去扶着他,大声喊着嬷嬷。 第23页 "哎呦,我的小世子啊,这又是怎么了?」张嬷嬷闻声赶来,看着两个人趴在地上闹不清状况。 「没,就是头有点晕。」叶生坐在地上呵呵傻笑,翻着白眼,小手抱着头,使劲地拍了两下。 张嬷嬷心疼地把他抱起来,又是拍灰又是检查,末了把他放回床上出去唤人传太医来。 张嬷嬷嘱咐陈三儿好好看着这小祖宗,自己出去安排人请太医。 叶生继续躺在床上,小腿蹬啊蹬地,眯着个小眼一脸嘚瑟地跟陈三儿说。「好了,咱俩扯平了。」 陈三儿倒也摸清楚了这小孩的心思,知道是给自己台阶。也不忸怩,涎着脸问叶生。「世子,咱俩扯平了,那糖葫芦。」陈三儿指了指还在梅瓶里插的三大串鲜红饱满的糖葫芦。 「我的,都是我的。我的。」早已经缓过劲来的叶生勐地跳起来。巴在站在床边的陈三儿身上,嚷着要去拿。 见惯了大风大浪,专为贵人们把请安脉的刘医正有幸成为了第一个见到了世子的太医。饶是如此令人荣幸,刘医正也苦不堪言。那个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拽着自己鬍子,就是不让自己把脉的孩子就是云王世子? 可拉倒吧。哪个贵人家的孩子不是骄矜又自持?这是从哪里来的皮猴子?刘医正想着,抖着鬍子,憋着疼给他把脉。 草草地把了脉,才得以解救自己那飘飘的美髯。 「世子脉象平和,无甚毛病。」刘医正站起身来转向旁边的张嬷嬷。身边的太监也不是个正经的,以为他看不见他帮着世子擦擦他拽了自己美髯的右手? 岂有此理,老夫的美髯可是一日两次梳洗,无限次打理的。 刘医正气得眼冒金星,简直不想看到这两个讨人厌的主僕。 「太医,我有毛病,我牙疼,鼻子痒,右脚上的第三根脚趾的指甲盖,疼。」倒霉孩子叶生唯恐天下不乱歪在床上添乱嚷道。 直气得刘医正眼里冒火。 「既然无甚毛病,那谢过刘医正了。奴婢这就带着刘医正出去。」到底是张嬷嬷,知道叶生调皮,擦了把汗,把迫不及待要夺门而逃的刘医正请出去。 叶生回头望了望陈三儿,看着他腆着脸笑得一个劲儿的,肉嘟嘟的娃娃脸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应该一笑泯恩仇了吧,叶生想。挠了挠头,把手里的冰糖葫芦放到了陈三儿嘴边。「喏。」 陈三儿躲闪不及,到底吃了颗。腮帮子鼓着咬。 「吃了我的糖葫芦,三公公你就是我的人了。嘿嘿。」叶生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一派地天真。 「好,世子的人。」陈三笑得梨涡更深。 第14章 软禁 迅速时光,俄然过了。叶生在这竹香院已然一月有余,这是他写给赵长清的第二封信。感谢叶生前世的纨绔范儿,正经的东西不好好学,乱七八糟的东西学了个遍,其中这模仿字迹的手艺还学了个十成十。模仿自己小时候的狗啃字更是不在话下。洋洋洒洒几百字,愣是让叶生写出了大家一蹴而就的感觉,顺手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站在一旁的陈三儿没多言插一句就更完美了。陈三儿说。「世子,您老的墨宝,若是拿出去,说不定能换串糖葫芦。这纸金贵,说不定卖糖葫芦的老伯就拿去作手纸了。」 叶生每每在陈三儿最贱的时候抬头望天,深思,如果自己前世碰到这位贱嘴猴子自己还会不会堕落如斯。答案是肯定的,若是自己还是上一世的叶生,怕是还要多一个残暴欺奴的恶名也说不定呢?谁让陈三儿长了那么个让人想一逞凶欲的包子脸还有着那样的贱嘴? 叶生不知多少次跳上椅子恶狠狠地把他那白白的包子脸揉得通红。可惜,狗改不了吃屎,陈三儿改不了补刀。他觉得就算是把生包子揉成熟的,陈三儿还是陈三儿。 不改就不改吧,叶生有时候绝望地想,真真的是天道有轮迴,苍天饶了谁? 陈三儿绝对是来克他的。!!!! 克归克,叶生还是小心地把刚写的信晾干,再细心地封好递给陈三儿,陈三儿虽说贫嘴了些,做事确实是牢靠得力。殷殷地看着陈三儿利索地把信收好,信誓旦旦地说回来肯定偷偷给他带串糖葫芦,叶生才放了他离开。只准离开小半会儿。 叶生被软禁了,别人没说,他却知道。从他在这竹香院里呆了一月有余儿无人问津开始。张嬷嬷早在他们来这儿的几天后就已然帮他打理好了竹香院的内外庶务。可唯独张嬷嬷为他请老师授课这件事,迟迟没有消息。 不仅没有消息,竹香院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有人专门负责,张嬷嬷甚至出不了这个院子。叶生还好,叶生只是出不了云王府门。其实就算出去了,叶生初来乍到也无地可去的。叶生没什么担心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往外寄信麻烦了点。得经过层层检查,还不知被人看了多少遍。张嬷嬷却是有些食不知味,叶生好几次都看到坐在他旁边做针线活的嬷嬷一个走神刺得自己鲜血淋漓,叶生看着都疼。 叶生敏锐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软禁应是冲着苏贵妃来的。六岁自己还小,前世能记得的东西零零散散的不多,只有重要些的事情叶生才会有些许印象。那时自己回来中毒,怕是就算是软禁自己也没记住。 可前世自己身边没有张嬷嬷那是确定无疑的。叶生隐隐觉得这段日子自己被软禁该是与张嬷嬷的出现有关。前世护送自己回来的也是个嬷嬷,可那位嬷嬷在他醒来后已然离开了怡墨院后来的那个嬷嬷是云王妃的人,磋磨了他好几年被苏贵妃不知扔到了哪里。今世自己住进了竹香院,上次听闻管家与嬷嬷谈话,听陈三儿说嬷嬷拿到的是自己的抵押文书,嬷嬷以前是个下等嬷嬷,是云王妃想藉机羞辱自己,从马棚里胡乱指的一个。 第24页 但是嬷嬷显然是苏贵妃的人。所以,叶生现在笃定,云王妃中了苏贵妃的计,赶着趟地把她的人往自己的身边送了。不不,依苏贵妃的能耐,怕是云王妃从哪里找人来,她都能想着法儿地把人往自己身边放。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叶生想不明白。咬着毛笔笔头在小几上歪着脑袋趴着。他想了那么久,就是想不通前世与今生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自己受的待遇就不一样了呢? 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惹来了那么多的注意?容谦第一眼就想杀了自己,那个便宜爹还过来恐吓自己一番,现在可好?连足都给禁了。他干什么了他?叶生觉得自己真委屈。 委屈的叶生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张嬷嬷看着如此作为的小世子心里宽了宽。到底是个孩子啊,便是再聪明也单纯若白纸,也为写不好字烦恼着。 「世子若是写不下去,出去玩儿吧。等陈公公回来给您解闷。」小孩子哪里能拘着?只要不乱跑,张嬷嬷是不会阻止他出去玩的。不过这主动让他去玩倒是第一次。 「真的?」叶生觉得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提醒张嬷「嬷嬷,今日的临帖还没写完。」 「真的真的。世子玩一会儿了再回来写是一样的。」张嬷嬷觉得在自己平日地是不是太严苛了?怎地小世子竟然不相信她了 「那,嬷嬷您继续忙着,我出去玩了。」叶生乐呵呵地听完准备撒欢跑出去,生怕嬷嬷反悔。 他不是想出来玩,而是觉得嬷嬷拘着他练字实在是太煎熬了,再练下去估计他的字只能更差,不会变好。 「世子,先别跑。」嬷嬷忙不迭地叫住他,连忙起身把他小小的身子按在椅子上先。 「嬷嬷,您别人的反悔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生苦着脸,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扑腾着身子想要往外跑。 「瞧老奴这记性。世子出门玩,可得系些香包。」张嬷嬷看他赖皮的样子忍不住笑着,从做的针线堆里掏出了个金丝绣的小老虎香包,弯腰系在叶生腰间。 「世子你看,这是什么?」张嬷嬷提着那小老虎香包给叶生看。 「嬷嬷这香包真好看。」叶生有些兴奋地看着这个老虎香包,黄黄的,鼓鼓的,系在腰间跟着他动,自是喜欢极了。 「好看便好,世子可莫要把它弄丢了。」嬷嬷笑呵呵地,拍了拍叶生身上的灰,直起身来看叶生特意抬着腿看小老虎动。 叶生得意洋洋地出了竹香院,自然没看到身后张嬷嬷的若有所思。 叶生七拐八拐地摆脱了后边跟着的尾巴,朝着怡墨院的后花园而去。 怡墨院在云王府的西北边,毫不夸张地说那已经是在云王府里内院的最里边了。那旮旯缝里,再往后就是一片树林,常年落叶满布,人迹罕至。 那小树林没人会来,遮天盖地的绿云笼罩,地上厚厚的落叶积了一大堆,轻轻踢一下就能看到长年累月所积攒的黑黑的腐殖物。还有些黑黢黢的不容易让人发觉的小黑虫。 叶生前世就很讨厌这些小黑虫,如今依靠腐物活着的小黑虫更是容易让他想起同样黑暗的忘忧宫。那里同样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他就像那一只只永不能见天日的小黑虫,在那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苟延残喘。 叶生怎么说也在那里住了些时日,以前他没人管的时候也自己一个人满地儿跑,这里来过,却次数不多。云王妃不怎么管他,他身边的嬷嬷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云王妃不喜欢他,他自然落不到好。明着暗着,不知道吃了多少亏。直到他进了宫,入了皇太后的眼,他才被接进宫去,再后来苏贵妃终于能明目张胆地护着他了,他才有了好日子。 说起来,自己在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吃过苦。初入京城,没人护着,围在他身边的人又都不安好心思,除了容谦。说到容谦,若不是容谦处处指点他,指不定他还活不到苏贵妃接他入宫的时候。这深府宅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可言说的龌蹉玩意儿。悄无声息地弄死个人还不跟玩儿一样? 也是他命大,活着有人暗里护着,不然,说不定早死早托生呢。 叶生心里想着,小脚丫子却是一直马不停蹄地跑。心不在焉的,还没穿过花园,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就歪了。下一刻,小手擦在粗糙的石板上瞬间见了血。 叶生疼得吸气,倒是也没哭。虽说这副身体小,可里边确确实实是个大人了。现在身边又没人,他又不用装,他哭给谁看? 叶生低头看了看,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满不在乎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 他刚刚想到了一种可能。 前世里苏贵妃出现,是元光十五年。元光十五年中秋宴上,他随着云王妃去宫里才算是遇上了苏贵妃。那时的苏贵妃小心翼翼才得以见那么一小会儿面。苏贵妃被专宠十几年,皇上对她自不必说,可即便如此,在与自己相认这件事上也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怕的就是太过肆无忌惮引起了皇上的戒心。 叶生不知道他那个便宜皇上爹知道多少自己的事情。可料想也不会少。不然苏贵妃也不会如履薄冰准备充足才敢与他相见。不过日后对他的宠爱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后话了,怕是连皇上都不相信自己有帝王之才对自己放了心,唯有苏贵妃硬要信心满满地把自己宠上天。 第25页 那么问题来了,缘何如今苏贵妃堂而皇之如此,早早地招来了皇上的注意? 叶生皱着弯弯眉,一脸的困惑。他个头小,如今初秋时节,夏日的繁花大多凋敝,秋日的艷色还未来临。满园只有些疯长过后的绿叶看起来也颇为郁郁葱葱。叶生身量本就不足,坐在花园的草丛下没人会注意得到。 叶生觉得,重回一世真的什么都不对劲了,苏贵妃敢把他放在门面上,无非有两种解释。要么她的实力已然足以保护自己,护得自己周全还能野心勃勃地抢那位置。然而这是皇上驾崩后叶生才能有的待遇,皇上现在还是中年鼎盛,苏贵妃要想横着走那是痴心妄想。 叶生其实更倾向第二个解释。苏贵妃把对他的保护放在明面上是一种震慑。说明她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人想在皇上注意前把自己除之而后快。所以前世张嬷嬷应该存在,只是自己不知道,也没必要让自己知道。而这一世,苏贵妃想把自己藏起来都没有机会,躲无可躲那便无需再躲,就是被皇上忌惮,她也要博一把。 叶生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这里局势扑朔迷离,人人把他当一块砧板上的肉,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活那么久的? 越想越觉得京城危险,如今自己被软禁在云王府里倒是比外边安全。叶生四处看了看,决定还是不瞎跑了。穿过树林,云王府的墙根处有一个不起眼的狗洞。此刻叶生准备出去看看的心情都没了,也就不去费那么大劲儿找了。索性在这园子里走走跑跑就算了。门外危险,保不齐有人在外边等着自己,伸头就是一刀。 叶生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看着这偌大的园子空无一人更是不敢久待。这里离怡墨院近些,还不如去怡墨院玩。 作者有话要说: 额。按错了。其实每天是晚上九点发的。o_o这是今天的更。 第15章 抉择 秋日舒朗,初秋的风掠过轻烟,吹过大地,留下了一片又一片浓烈艷丽的色彩,日光下照得人有些看不清。容王府里,墨染院里的桂花树开得正好。 「世子,那位小世子方才在花园里绕圈子,如今好像去了怡墨院。」院子里,容凌斟酌着向容谦汇报。 「怡墨院?那个院子?」少年一身白衣,玉颜微动。坐于桂花树下,星星点点的淡黄桂花落在那人衣襟上显得格外柔和昳丽。 「对。」容凌点点头。那院子本是云王妃特意收拾出来给云世子住的。他们本没有在意,倒是跟在云世子身边的那位公公探了探才知道这里非同一般。至于到底怎么了,容凌皱了皱眉,想着这件事怕是云王妃被人当了枪使。 那院子里遍布毒虫蛇蚁,莫说毫无防备的小孩,就是大人也不一定吃得消。若不是探子跟着那位公公找到了那院子,又亲眼看着在院内的几个僕妇死的死伤的伤,谁都不会想到有人会在那小小的院子里布下杀人陷阱。 「那院子可收拾干净了?蛇鼠多。」容谦听了,将那手里的书放在腿上,抬起头来。清风和缓吹过,玉人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这小傢伙不是已然被禁了足?怎地仍然能到处跑? 那日他回府,看似风平浪静,那侧门却丝毫不太平。云王妃找了好些人来迎接他回府,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他丢脸。或许云王妃真的是蠢得只是为了让他丢脸,别人却不这么想,那在院子里放的东西可以直接让他丢掉命。 是故,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上奏了皇上。随后而来的软禁容谦也是能够料想得到的。那位本就在意苏贵妃,即便对这个孩子的态度需要两说,可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否则叶生也活不到现在。可显然,他也不想让叶生好过,软禁叶生,默认云王妃所做的一切就是他对苏贵妃最好的提醒。提醒她,爪子别伸得太长了。若是伸过了底线,那就...........。容谦有时候也挺同情那个女人的,看似尊贵无比,仍旧还是只被人困在笼子里的知更鸟。 「收拾干净了,只是。」容凌有些欲言又止。 容谦自是知道他什么意思。那放蛇鼠的人,看似狠毒,可处处透着股漫不经心。否则,那日随意一打听就能知道云王府的管家正在正门门后,要是真想杀他,能悄无声息在云王府放东西的人会注意不到这?容谦敢肯定,这个事情定是有人在云王妃临时起意的时候插的一脚。可就是这漫不经心的临空一脚吓得宫里的那位冷汗连连。让皇上名为软禁实为给自己争取时间重新安排调度,这几日她频频与云王府的探子接触,真当别人是傻子?不过她是狗急跳墙了这也难说。容谦心里有些不屑,面上却是不显。 「他乱跑太过危险,你把他带过来吧。」容谦细思后沉吟一句。 容凌闻言眼睛一亮,行了礼转身就去找叶生。 容谦看容凌行走的步子都轻快了些许,不由一哂。指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拂掉衣服上掉落的朵朵花瓣。 容凌还是怕他对着这个孩子下手啊!可知道,皇上听从苏贵妃的建议,对他的态度反倒成了他最为重要的保命牌。皇上不让他死,甚至让他下令彻查,那背后作祟之人即便是一时兴起也少不了苦头吃。如此一记警钟敲得人猝不及防又恰到好处。 皇上想留着他,便没人敢随意动他;皇上若是想除了他,任凭苏贵妃枉费心机也护不得他周全。那个女人,在一些事情上执念太重,反倒不如他看得清。 第26页 至于自己?容谦眯了眯眼,周身的温柔气质瞬息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漫天风雪飞舞冻得人要结了冰。 皇上都愿意给他个机会,那自己试一试又何妨?只是,他可等得到那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呵,谁知道呢?且,这又与他何干?他只是个旁观者。少年轻笑,那蔌蔌的桂花雨里映衬着最缱绻的温柔与和最无情的残忍,两相交融,是颠倒众生的美丽。 这世间,到底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一念起,一念灭,一念之间,这好好坏坏仿若那天上游动的浮云谁又能说得清? 容谦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某些神秘力量的。比如眼前的这位仁兄。青天白日下,一身黑衣蒙着黑布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拦住自己的去路着实有些太过亮眼。叶生呆了一呆,有点想不透这位在干嘛。 「你,有事?」叶生无力地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的词语有些匮乏。谁能告诉他,面对突如其来敌友莫辨的黑衣人该说什么? 「额,应该,有吧。」黑衣人有些惊异地仔细观察叶生,倒是自己反应慢了半拍。 黑衣人反应不快,动作倒是挺快。叶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到灵台清明时已然到了别人的肩头。身边的景物快速倒退,叶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人扛着他翻墙上树,身轻如燕地穿过云王府的密林。 等等,越过围墙。这是出府!!!!叶生这才有些急,怕不是谁想杀他趁他落单要把他劫走了?出了府那还不是死生由命? 「大侠,饶命啊,我还小。」叶生可怜巴巴地说,一双桃花眼眨巴出泪来,一手抹着眼泪 ,一手还牢牢抓住那人的衣服。 那黑衣人觉得好笑,这是刚反应过来?方才与他对视那么久现在才知道了害怕。 「你人小,命值钱。」黑衣人速度不减,沉沉地说了一句。 昂,真是冲着他命来的。叶生更觉得心痛了,回头一看,云王府已然没了踪影。 「大侠要是真要我的命。劳烦给个全尸吧。谢谢。」 「。。。。。。。」黑衣人有些无语了,感情真是吓到了? 「我死了不要紧,大侠你跟我师兄说,我对不起他。罩不了他了。」叶生撇撇嘴,一个劲的抹眼泪,还拿小脚丫子乱七八糟地一通乱踢,直踢得黑衣人把他从肩上扛下来夹在怀里。 「还有,我中意容王家的公子很久了。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偷偷埋在他院子里吧。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你别让他知道了。」叶生倒是不在意换了个姿势,自顾自地囔个着鼻子交代后事般说个不停。 黑衣人听到那句「我中意容王家的公子很久了」的时候就虎躯一震,险些没把叶生给摔出去。不得不停在一棵大树上,目如鹰隼,与这口若悬河的小孩对视。 「你中意容王家的公子很久了?多久?」黑衣人挑眉。提着他的小身子将他重重地放在粗壮的枝干上。 「你管我?」叶生自顾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眼皮抬都懒得抬。吸着小小的鼻子有气无力地说。 「你不说,我就把你推下去。」黑衣人更是眼皮不眨,作势要把他紧扶着树干的手拉开。 「唔,坏蛋。」叶生抱着树干不撒手,惊叫道。看着愈来愈近的手吓得哇哇大哭。 「就不能一见钟情啊。唔哇。」叶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说出来也不怕他了,狠狠地甩了把鼻涕,顺势将鼻涕煳在过来的手上。 「。。。。。。」黑衣人表示,他真的想把这个小兔崽子捏死算了。 回头一看,方才还裊裊沄沄的大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眼里还藏着一抹促狭的笑意。 他在耍人?黑衣人仰头望天,觉得自己被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耍了还真是,人生惨澹。 黑衣人抿了嘴,一把提起他,重新把他夹在腰间。想着自己紫青的后背,噁心巴拉粘在手上的黏性物体,便是黑布也掩盖不了他脸上的铁青色。 云世子是吧?咱们走着瞧! 容王府起于江南,故去的容王妃更是出自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方家。整个容王府水巷小桥,粉墙黛瓦,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和京城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被藏在这容王府的高墙大院里。 叶生被放下来的一瞬间就知道这里是容王府。他太熟悉了,这亭台楼阁,这馆轩庭院。甚至那九曲迴廊,那年年月月日日不变的桂花树。那棵桂花树自开花尹始,便是凛冽风雪时也要争一回香。 容谦腿脚不好,每每回府坐于树下,一坐便是一整日,或读书,或下棋,或在冬日时在旁边的小屋里点上暖炉,温酒赏雪看片片雪花为这凡尘点染出最洁净的一片天地。 容谦身上有一股冷桂香,没有新鲜桂花的郁馥,似被冬日雪冻住后的淡淡清雅。那时的叶生无限跳脱,唯有在容谦旁边会安静下来。他不愿惊了这下凡的谪仙,不愿扰了这人的幽静安宁的生活。 可还是惊扰了,这人为他收拾摊子,为他出谋划策。为了他的愚蠢赔上了双腿,甚至一条命。 叶生低眉,跟着那黑衣人七拐八拐转圈圈。再转他也知道,这九曲迴廊的尽头,是谁。 不是没想过远离他,他清幽淡雅似是远山上的雪莲,渊渟岳峙,矫矫庄庄,本就不该沾染哪怕一丝俗世风尘。 前世愚钝,以为无作为便没人会害他。殊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是云王世子,他还是集万千尊宠于一身的苏贵妃的亲子。自他重生而来,每次无心的举动背后都有人运筹帷幄。他感觉得到,有人正把他推到那风口浪尖上。 第27页 如此情势之下,已然活过一回的自己可赌得起?敢不敢赌一把这人能没了自己后在这趟浑水里会应付自如?敢不敢与他泾渭分明,纵使他日后如前世般身陷囹圄,自己也佯装不知让他听天由命? 云王说的对,活得难,何尝不是难得活?重生一回尚且艰难,既不能与他毫不往来,既捨不得他再深陷险境,何不趁着势,好好活?生不由己,他不怨;活不由己,他知道;可自己犯下的罪,他不能饶恕自己。这一世,他赌不起,他只会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容谦。不为情,只为偿还他前世的罪孽。 叶生有些沧桑地笑了笑,不是即将再遇容谦的释然,而是经过那些大是大非想过后的苦涩与悲哀。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与容谦到底相识几何。那无法启齿的爱恋,从来都没被容许过。 容谦啊容谦,我该怎么对你?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作者有话要说: 昂~文章慢热。t^t叶子也很忧桑,写到现在了,男主和男主才第二次见面。 先苦后甜,相信叶子。生生会幸福哒。╭(╯e╰)(厚脸皮求个收。喜欢就带走吧。么么哒。) 还有,炒鸡感谢送营养液的小天使,还有收了的小天使。o(n_n)o(叶子找了好久,不知道在哪看到底是哪位小天使送了营养液。伐开森。t^t) 第16章 真巧 走过了几个弯后,那黑衣人有如来时那般突然不见了。 叶生心里哼笑一声,挠挠头,一脸诧异的样子往前走。如孩童般,一路走走停停,所到之处,辣手摧花毫不留情。 尤其是墨染院门前的橘树,差点没让他给摘秃。 北方的橘树,大多是景观树,结的果实纍纍也不能吃。也不知这课橘树容王府怎么看护的,个个硕大饱满的橘子,虽然还未金黄,却也知道是少有的品种。叶生前世偷偷摘得吃过,可甜了!!! 若是往日,叶生也就看看罢了,前世看了那么多次,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叶生如今就是个熊孩子的年龄,熊孩子能干吗?叶生觉得不搞点事情,都对不起自己。 于是,院外的人欢快地摘橘子,丝毫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 叶生在门外摘得欢快,院子里的容谦倒是无甚反应。仍然坐在那桂花树下,偶尔清风吹落桂花纷纷而下,时不时地素手一挥,将那恼人的花瓣拂落。 「世子,您也不管管?」站在一旁的容凌有些看不下去。那棵橘树是当年容王在世的时候从两广地带千里迢迢运来的。养活尚且不易,更莫说年年果实纍纍。被这位小世子这么糟蹋,世子就不心疼吗? 「孩子小,且由着他去吧。」容谦看也不看,淡淡地说。 容凌敛着眉,觉得这位云王世子太过跳脱欢腾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来伏在容谦耳边说了些什么。 容谦听完愣了愣,随即抿了嘴不知想些什么。半晌,回过神来,轻笑着说。「他果真说中意我好久了?」 容凌一噎,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家世子没搞清重点。云王家的那个孩子鬼着呢,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了,这个真假那么重要吗?小孩子就那么一说,一见钟情,他懂得个屁的一见钟情! 咦,重点不应该是他胆子太大了吗?容凌暗自后悔,自己怎么也被世子带偏了?世子什么时候也这么自恋了?容凌腹诽着,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一声掩饰下尴尬。「这个,大概,也许吧。」 「。。。。。。」 叶生终于走进院子是一炷香后,橘子树已经被摘秃了,他也没有理由再不进去了。他知道容谦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却不知道为甚要把他大费周章地虏来。今生与前世不同,叶生说不介怀容谦对他的杀意那是假的。「容谦怎么能想杀了他呢?」叶生想。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干。 是也,叶生如今还真的有些害怕再见到容谦。有些害怕他对他捉摸不定的态度。倒不怕他再想杀了他。他知道容谦不会杀他,可就是有些惶恐。他不知道面对容谦该是用平日里刻意的伪装还是直接剖开心给他看。 叶生无措地站在门口,挠挠头,一脸地苦闷。明明来之前打定了主意,却还是有无法言说的别扭。 「怎么不进来?」院里想起熟悉的声音,有如珠玉般的圆润,淸泠作响。 「我,我害怕。」叶生的眼睛晶亮如一汪泉水,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小心翼翼。悄悄地向前蹭了蹭,蹭在一棵树下,远远地望着树下一坐一立的两人。 看到的是一双沉静如深潭,温润如暖雨的眼睛。坐着的少年眉如墨漆,眼若星辰,粉唇俏鼻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文静又和谐。身姿若兰,气韵如水。便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也是一幅写意的山水画。 「你怕我?」容谦轻蹙眉头,如春风润雨般的嗓音夹着似水的温柔。温柔得让叶生不知身在何方。 「你怕我?」元光十四年自己的生辰宴上,容谦也是这么问得他。 当然怕啊,那时的容谦坐于自己身侧,谈笑间斩杀了一个给自己端茶的婢女。少女脖颈里滚烫的血喷在容谦白润如玉的脸上时,他也这么风轻云淡地转头问他。「你怕我?」 当然怕啊,叶生想。那时云王妃刚死,饶是如此,自己也被那个女人明里暗里不知折磨了多少次。初进云王府,自己对那个女人有多温情的期待,两年后他对母亲这个词就有多憎恶。那时的自己,懦弱,敏感,不相信任何人。 第28页 唯有容谦,以这种方式直白地走进了他的世界,那个充满了恨意,自卑和残忍和黑暗的扭曲世界。 有什么怕的呢?扭曲的世界里培育不出健康的人格,叶生觉得自己前世荒诞不羁凉薄愚蠢的性格就是源于幼时自己被残忍对待后的懦弱和不甘。 不然他为什么能如此清晰地记得这一幕?他冷静地推开那个死透的婢女,扬起脸对着容谦笑着说。「麻烦把这个也杀了。」 他指的是他的嬷嬷,那位唯云王妃马首是瞻,帮着她欺负自己的嬷嬷。 前世的自己从来不是个宽容的人。叶生想。 叶生忘记了容谦到底杀了没,只记得容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巴微不可见地挑起,眼里的疏离被极好地隐藏。看似和煦,实则淡漠。 叶生有些想笑,前世的自己视容谦为自己的救赎,那时自己孤苦无依容谦就是他亟求保护时的救命稻草。原来那时的容谦就是这么看着他的?没有一丝同情,只有隐晦的打探。 那现在呢?如今他们时过境迁,他们提前相遇,他也没了前世的戾气,他这如出一辙的表情可探寻到了什么? 叶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那一双明眸沁出了泪来。叶生低头胡乱擦了泪,再转头看他已经没有了半分小心。他们尚且不识,便是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对他疏离的容谦也不会有半分松懈。 重头来过,他再也不是那个残忍懦弱抖着腿肚子还要强自站起来让容谦帮他杀人的人了。多好呀,这一世。他能从头再来,他能一笑而泯,与他变成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生得漂亮,我自然是不怕的。」叶生言笑晏晏,再看容谦时又是一派清明神色,稚嫩的脸上多了似好奇,多了派天真。 「呵。你不怕我?」容谦又是一笑,脸颊上泛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小小梨涡。 「你长得好看。肯定心也善。」叶生郑重地摇了摇头,尝试性地又往前了两步。看着容谦脸上的笑出了神。 「我能,摸摸你吗?」叶生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相同位置。容谦那里有一个正凹进去的梨涡。 「咳。」容凌勐然咳嗽了一声。想提醒自家主子小心。只有他知道眼前这个跟邪恶沾不上边的嫩生生的小孩子是个十足的恶魔?容凌觉得自己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 「来呀。」容谦还是笑着,唇角微勾,笑容越来越大,冲着他招手。 事实证明,狗改不了吃屎的不仅是陈三儿,还有叶生。 叶生看着美人笑语盈盈,怎么不开心?尤其还是自己特别喜欢的美人,还未等容谦笑出第二次来就得意忘形地跑了过去。 本来白皙娇嫩的手因为方才摘橘子,弄得黑一块青一块。脏得不像样子就想往那美人的脸上摸。 「摘了我家的橘子?恩?」容谦罕见地仍旧笑眯眯道。眼睛锐利,漂亮的眼角上挑着说不出的魅艷。 「没,没。」叶生忽然被容谦擒住了手才反应过来容谦为何要对自己笑。心里暗暗叫苦,手上倒是挺利索。兜衣服的左手一放,任凭一兜青橘散落一地,小脚随意一踢,把橘子踢得更远一些,然后谄媚着沖容谦也笑了笑。 「我可什么都没干,你看。」说着把手往衣服上一抹,摊了摊给容谦看。 「咦,容世子,你家的橘子怎么都掉了?难不成熟了?」叶生装傻。 「咦,容世子,我怎么会在容王府?那不成我被哪个黑衣人光天化日之下给劫了?」叶生装腔作势地装傻。 他出来那么久,虽不知道谁下令软禁了他,可定然不会任由他丢了。况且,陈三儿也应该回来了吧,就算别人不知自己丢了,陈三儿找不着自己也会想办法。叶生可不怕容谦。他长了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最不怕的就是惹事了。 想到这里,叶生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嘿嘿一笑,扭了扭自己被抓住的手,试图挣扎出来。「容世子,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你放心,我回去了,谁问我,我就说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不给你添麻烦。」叶生拍拍胸脯,觉得自己颇有些豪气。 口若悬河大言不惭的他当然没有看到一旁容凌向他投来的同情眼神。 「这倒不用云世子费神了。」容谦从头到尾看着他无赖的样子,笑得那双美目水光潋滟,灿若桃李的脸如今更是明媚几分。「当然是我派人把云世子接来的,我家的橘子熟了,我来请云世子吃橘子。」 叶生瞬间变了脸。 瞅了瞅地上看起来就酸得掉牙的青橘就觉得嘴里泛水。 容谦可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叫了一声「容凌」顺势把他另一只手也捉住了。 「世子,请吧。」鹰隼目如今满是笑意,捡起一个最大最青的橘子剥开给他。 叶生看了看容凌手里冒着一股子的酸味橘子,又看了看他幸灾乐祸的脸,觉得刚才不应该把鼻涕煳他手上。「我错了。」叶生扯着哭腔,抖着音看着容谦。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想吃酸橘子。 「错哪了?」容谦挑挑眉,啧啧舌。觉得叶生真的是很有眼色见啊。 「我刚才踢他应该轻一点,摘花应该留一点。摘你家橘子应该背着你点。哥,我叫你哥行吗?你放了我吧。」叶生急得跳脚地诚恳认错,哭丧个脸,哼唧两声然后偷偷看看容谦脸色。 然而容谦脸色淡淡,敛了笑,云淡风轻。冲着容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29页 「还有呢?」 于是容凌细细地把橘子掰开,剥出一个橘瓣,甚至为他温柔细緻地除去了橘瓣上的白色纹落丝。如果眼不冒寒光就更显得和蔼可亲了。 「还有,还有,不该装傻,不该不净手就想摸你,不该觉得你好看就得意忘形。」叶生吞了口口水,看着就在嘴边的橘子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恩,很深刻。」容谦点点头,就势松开了他的手。 叶生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叶生?」容谦笑着叫他。 「啊?」叶生看着容谦又笑了,还未反应过来。 下一刻,一枚橘子瓣落进了他的嘴里,容凌「啪」的一声把他下巴拍了上去。微张的嘴闭上,铺天盖地的酸劲儿差点没把他牙给酸掉。可怜容谦还不嫌脏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听说,你中意我很久了?」挣扎间,容谦在他耳边呢喃。 瞬息,剎那。叶生大脑一片空白。只闻得见容谦身上若有似无的冷艷桂花香。 「真巧,我也是。」 下一句,容谦说。 第17章 隐瞒 叶生怎么被人带出去的又被人怎么带了回来。容凌这回倒是没黑衣蒙面,利索的一身短打,拽住叶生,轻轻一跃就飞过了云王府的墙头,护送他回竹香院。 待到叶生看到惬意在竹香院喝桂花酒的陈三儿的时候,身侧已经空无一人。看着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如此几次已然习惯了,叶生轻哼一声就气势汹汹地朝陈三儿走去。 「呦,世子回来了?」陈三儿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主子。腆着脸,放下酒罈冲着叶生笑。 这是陈三儿摸索出来的规律。自家世子脾气不好,容易冲动;还调皮捣蛋喜欢折腾人。但是还是有一个优点的。叶生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对着他笑,他顶多踢你两脚,你若是不笑,他至少踢你两脚。陈三儿觉得自己真是机智,看到世子心情不好都知道笑三分。 果然,叶生看了看陈三儿硬挤出的褶子脸,想了想,还是下不去手和脚。只得讪讪地坐在陈三儿早早给他搬出来的椅子上抬头望天道。 「知道我去哪了吗?」叶生闷闷问他。 「知道您出府了。」陈三儿知道危机已过,重新坐在台阶上,往怀里摸了摸,递上一包桑葚糕。乡野玩意儿,不好找,但味道不错。 「特意等我回来的?」叶生接过纸包,扒出一块来,直接扔进嘴里。 「恩。」细弱蚊蝇的声音,却足以让叶生听到。 「没什么想说的?」叶生咀嚼着软糯的糕点,平静极了。桑葚特有的鲜味在嘴里逸开,虽不太甜,但也不腻,很好吃。 「额。」陈三儿倒是没想到叶生这么干脆,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时间他陪在他身边,自是知道些他的禀性的。自家世子自有六七岁小孩的一面,喜欢玩儿,喜欢闹,喜欢抱着亲近的人撒娇耍滑偷懒。可抛开这些,世子洞若观火,自入京来的种种表现让他咋舌。 他相信咋舌意外的不止他,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云王府。京城看似一片平静,实则静水流深。他回来得太过惊艷,这些没有刻意防备,稍微注意他的人不会不知道。别人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可知道?可知道自己让这本就不太平的地界又重新波涛汹涌起来了? 「从哪里说起?」陈三儿摸摸鼻子,觉得自家世子直白得让人汗颜。说话不应该是旁敲侧击,委婉虚与委蛇一番?陈三儿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从,为什么嬷嬷出不了竹香院开始吧。」叶生个子矮,坐在凳子上两腿悬空,晃啊晃的,看似不正经极了。 陈三儿却知道此刻世子没有更正经了,小小的脸没有刻意肃着,可那气场也是让他害怕。 「世子回来那天让我找的怡墨院可有什么意思?」陈三儿不答反问。 「没意思啊,云王妃找那么多人在侧门看我笑话,一副后娘样,我不信他能让我住这么好的院子。」叶生继续晃荡着腿。小块小块地掐着桑葚糕。 「。。。。。。」不得不说,自家世子真的是睿智敏感得厉害。 「世子回来那天,奴才到了怡墨院,那里死了几个人。」陈三儿笑了笑,提起刚放下的桂花酒,浅浅喝了一口无奈道。「瞅着院子里被人放了些毒物。」 叶生一怔,倒是没有料到是这般。可前世他住的没问题啊,而且,为何是怡墨院不是竹香院?若真有人想杀他,扔在竹香院不是更好? 不对,凭什么想杀他啊,他是云王世子,回个府碍着谁了?这么早让他死?不科学啊。 「知道是谁吗?」叶生有些纳闷。 「大概,是云王妃的一个远方亲戚?」陈三儿尴尬笑了一声,挠挠头,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这个答案。世子又不是傻子。 「哦。」叶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远房亲戚要杀自己?八成被利用的吧。「表了三千里的那种?」叶生问。 「。。。。。。」 「不会,就在侧门那儿站着的吧?」叶生低头问陈三儿。 「。。。。。。」他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叶生点点头,有些想清楚了。站在侧门的人,不知道管家在正门候着,以为云王妃要刁难自己,估计也知道云王妃恨自己恨得要死,干脆想帮着云王妃出口恶气。 第30页 不过这也太狠了吧,死了几个人啊。叶生仰头望天翻了个恶狠狠的白眼。 叶生第一感觉是嫁祸,那个表了三千里的亲戚知道自己是云王妃的儿子,虽说云王妃不喜欢自己怕也是想捉弄自己,未曾想被人利用了。 可利用她的人是谁?叶生还真不知道。敌在暗我在明,他哪里知道现在谁想杀他? 「所以为什么嬷嬷出不了竹香院?」叶生决定先把上一个问题放一放,这个问题他此刻更需要答案。 「哎?世子不知道?我以为容世子跟你说。。。。」陈三儿想到了什么,讷讷闭嘴,然而来不及了。 「你果然知道把我弄出去的是容世子是不是?」叶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叶生想到了刚才,觉得这一切都是陈三儿的错。蠢奴才,什么事情都知道就不告诉他,害得他在容谦面前丢脸。 「世子啊,不是我不告诉您,您虚怀若谷,大智若愚,平日里怀着揣着,奴才怎么知道您知道多少啊?这多说多错不是?」陈三儿连忙顺毛道。世子刚回来时,那杀气他老远都感觉到了,也不知那位黑心世子跟自己主子说了啥。要不是他机智,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做奴才难啊,做贴心的奴才更难啊,做个不挨骂的贴心奴才更是难上加难! 叶生此刻当然听不到陈三儿心中的腹诽。他现在还沉浸在方才的羞恼中。方才桂花落雨,他只闻到一阵冷桂香,容谦低头伏在他耳边跟自己说。「听说你中意我很久了?」 妈的,玄幻了有木有?嘴上没门,什么都敢说的叶生早都把自己的胡言乱语忘得一干二净。乍一听这句话差点没有惊飞出去。 自己那时怎么反应的他都忘了,甚至连容谦说「真巧,我也是!」他都没回过神来。脑子里不断想着「容谦是不是也重生了?他是不是想杀了我?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的?。。。。。。。」 叶生跟断片一样,脑里一片乱七八糟的想法,听着容谦问他「把你软禁是皇上的意思,要不要我帮你啊?」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容谦看他久久不回他,刚松开他的嘴,就被自己的嚎啕大哭吓着了。 「哇,容谦,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别杀我啊。我一定对你好。千分好,万分好。 好的不能再好。。。。。」 容谦被自己哭得一愣一愣地,一双美眸里全是错愕和不解。 要不是容谦一句,「我没想杀你啊,我还救了你,陈三儿没跟你说?」自己估计还要准备跪下来给他负荆请罪!!! 叶生哭得嗝一声,听到容凌哄他说,「云世子,您刚不是说中意我家世子好久了?我家世子也中意您,不杀您呢。」 哭声戛然而止。。。。。。。。。。。。 叶生觉得这个乌龙完全归结于陈三儿!因为容谦觉得这个乌龙是因为陈三儿没有告诉自己该知道的导致的。! 恩,所以叶生为什么气势汹汹地回来,一目了然。强行挽尊的叶生觉得这个时候就是体现主僕情深的时候。 至于一本正经和陈三儿讨论的问题,那根本就是机智的顺便,顺便。 不过听到陈三儿当真瞒了自己许多事情,叶生也是很生气的。生气的叶生瞪大双眼,小脚差点踢飞了陈三儿的酒。一点都不相信陈三儿的说辞。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说!」叶生桃花眼一眯,凌厉的气势毕露无疑。 「这,这。世子啊,您当真想知道?」陈三儿倒是卖起关子来了。心道那容世子果然是黑心的,他不告诉世子的事情,偏偏要自己说。自己知道那么多事情,万一告诉他多了,那不是自找麻烦? 「您先说,您想知道啥吧。」陈三儿把自己刚沽的酒放好,慢条斯理地安抚叶生。这位世子人小鬼大,自己得好生应付,不然一不留神,自己就被他耍了。 「先说为什么容谦要把我软禁起来。」叶生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觉得跟这个奴才说话真的好累。 「没软禁啊,您不是出去了吗。」陈三儿小声嘟囔,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移到叶生踢不到的地方。 「没软禁您,只不过是这云王府不安全,容世子怕您再危险。不是我说啊,世子。我今日回来听闻你跑出去了,可是吓得我啊。要不是容世子留人告诉我,您说,嬷嬷不急死了?您就在这儿玩便罢了,把跟着您的奴婢甩掉干嘛啊?」陈三儿心里一松,借着酒劲开始跟叶生絮叨。 「甩掉也没啥。要我说啊,那些奴婢也是麻烦。世子平时有我在旁边,哪里需要那些蠢奴婢了?。。。。。。」陈三儿抵着酒罈子,深深吸了一口,郁馥的桂花酒香钻入鼻子惹得他打了个喷嚏。秋初的夕阳晕晕晃晃,沿着壁影登堂入室进入这幽静的小院。树影斑驳,叶生闻着陈三儿酒罈的阵阵香气,想起了那让他晕晕乎乎的人儿。 今天真窘,叶生想。推了推越趴越低的陈三儿,有些百无聊赖。「你的酒真香,今天容谦让我吃了个橘子,可酸了。我把我的卧室取名叫桂香居好不好呀。」 小小人儿撒过气了,也不嫌弃陈三儿敷衍自己,自顾自地说道。 陈三儿不说,没关系,反正他什么都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啊,谁又稀罕知道呢?反正他知道容谦对他好,嘿嘿。漫不经心地瞥了已经摊成一滩泥的陈三儿,叶生默默也算了一个他。 第31页 陈三儿对他也挺好。 第18章 中秋 知道了自己不是被软禁,叶生自然放心。吃好喝好睡好,还时不时地反过来安慰张嬷嬷。张嬷嬷那个暖啊,直恨不得日日把他捧在手心里当自己的心肝宝贝。 若是有时候嬷嬷不对着他泪眼婆娑直说自己害了世子就好了。 叶生那日与陈三儿聊天,以为陈三儿喝得上了头胡诌了几句,却不曾想第二日自己的卧房就换了牌匾。「鬼相聚」恩,没毛病。这太陈三儿了,叶生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接受了这个名字。看着陈三儿笑嘻嘻殷勤备至的娃娃脸,叶生觉得自己的脾气又好上了一层楼。 当然,嬷嬷气得跺脚让陈三儿换一个的时候,叶生如果没有多踹一脚的话,陈三儿觉得更好。 那个牌匾还是挂上了,至少叶生觉得这个比「桂香居」好。这个阴气森森的名字最起码若是容谦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啊。而且,他是人是鬼,连自己都还分不清,这些个避讳,在他面前都不是个事。 叶生想得很开呀,至于怎么劝嬷嬷也答应。叶生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陈三儿。反正是他惹出来的,他不收拾,谁收拾? 也不知陈三儿怎么劝的嬷嬷,陈三儿和嬷嬷聊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嬷嬷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看嬷嬷栖栖遑遑,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让叶生有些发毛。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叶生院里的桃子熟了果,吐了核,开始枯了叶子。(核是叶生吐的。) 叶生一天到晚被困在这竹香院里逮鱼捉虾上树摸鸟着实闷得慌。可没办法啊,容谦上次与他说,自己太过惹人眼了,初来乍到,若是不收敛些,怕他们还没做好准备,自己已经被弄死了。 「他们」是谁,容谦没说,可护着他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叶生连猜都懒得猜。 叶生每日里绕着院子玩一圈,穷极无聊的时候就在自己卧室的小小书房里写字看书。 师兄来信说自己的字越来越丑了,不远万里地给自己写了几本字帖来,让自己先描。规规整整的馆阁体,一沓又一沓,叶生看得眼都绿了,无奈还是得练。他前世学过些歪门邪道。知道怎么仿照别人的字依葫芦画瓢。外行人一看,倒是能骗个七八分。可他自己知道,不是所有人的字他都能仿得了。 他本以为师兄的字方方正正,规范可摹。却在师兄给他的家书上看到了另一种字迹。恩,写得很好呀,有时候字如其人说的还是不差的。叶生觉得师兄的字和他人一样,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其实有骨有节有气势。反正就是不像自己的,狗爬不说,软趴趴的,没什么精神。 下了决心写好字的叶生可谓是一日千里。整日里练字,屁股都坐得疼。按陈三儿的话来说,「世子这屁股功力可比寺庙里的小和尚强多了。改明儿的去寺庙里烧香拜佛,非要跟他们比个输赢不可。」 气得叶生牙痒痒。 叶生觉得陈三儿活得太舒服了点。每日里小酒喝着,小曲儿唱着,整日里做些给自己端个茶递个水的清闲工作,无聊了还能出去浪一趟,顺便给自己带些糕点回来。 娘亲的,自己都没他那么安逸。 嫉妒得眼热的叶生何曾没想过给陈三儿找点麻烦?最好的麻烦就是使唤他使唤得让他觉得奴生无望。 奈何悠悠岁月,日復一日。刚开始叶生还能折腾得起来,到了后来,陈三儿的皮紧实了,他的兴趣也没有了。 再说了,刁难陈三儿就是为难自己。陈三儿往日里清闲了就喝酒,没酒了就去沽,沽酒就得出去,出去就会给叶生带点零嘴。自己把他使得团团转他就没工夫去喝酒,酒喝不完,他自然不会出去,不出去,他也就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稀奇好玩的玩意儿了。 可见,身为奴才,努力与主子达成双赢局面是多么的重要? 陈三儿觉得,自己都能写本《奴才发达史》去流芳百世了。 叶生放任陈三儿的另一个理由是陈三儿嘴碎。 怕是上次的前车之鑑,陈三儿吸取了教训后开始有意无意地跟他说些家长里短。从最开始的,什么「叶家有多少人啊,皇上有多少兄弟姐妹啊,兄弟姐妹们有多少儿子女儿啊。」诸如此类,到「京城谁家的二儿子在街上打架,打得裤子都掉了,被人看光了蛋。谁谁谁放荡不羁爱自由在青楼门前题诗一首,被自己的老师看到,抄了诗,提着耳朵带回了书院。。。。。。」 叶生有时候觉得,陈三儿这样的能人放在他这里实在是太浪费了。能把那么多事条缕清晰讲给他还能不动声色给他灌输些个人思想的公公不去拉皮条,不去当龟公实在是太可惜了。 若不是前世自己认识那帮人,叶生说不定还真被他忽悠进去了。 陈三儿说容世子的时候是这样的。「呸,人模狗样的,长得跟花儿一样,结果黑心黑肺黑肠子。世子啊,不是我说,这样的人啊,你以后见到他,你可一定要巴结好。人和人在一起是会变哒,争取您变得更漂亮,他变得更蠢些,您俩都不用出去祸害人。。。。」 事实证明,叶生没把他一巴掌拍到哇爪国去真的是陈三儿祖上积德。 不过尽管陈三儿该埋汰的地方毫不手软,却也没乱七八糟地绕。毕竟,太子之流他说的倒也中规中矩。那位身份使然,势必不会和他走到一起去。陈三儿现在就开始未雨绸缪让他看清楚些形势也不是错。 第32页 于是叶生自然而然地从陈三儿的叙述里把人分了个三六九等。哪些人陈三儿说得正式那就肯定不能碰,如太子;哪些人被他挖苦又讥讽却只能拐着弯的贬低的,那就是会帮自己的。如容谦;哪些人他嘲笑得肆无忌惮,末了还敢拍着大腿说人家傻了吧唧的,那肯定就是自己没事可以时不时撩一撩,他们还不敢顶嘴的。比如那谁家的二儿子。 这些人他还未见着,若是哪日见着了,真正把陈三儿的话套进去,叶生觉得他有点小激动。 不过也快了吧,叶生想。容谦与他说过,最晚不过中秋节,他是一定会出去的。那可不咋地?自己回来那么久,他还没见过外人呢!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自己再怎么躲着藏着,那宫里的中秋宴,叶生是不能缺席的。 唉,到时候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估计都要出来了,叶生想想都头疼。 他想看那前世总总如过眼云烟,奈何,那些不堪的记忆像种子般深埋心底。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他与常人无异。可但凡有了些风吹草动,恐惧,害怕便开始蔓延,直达心底。 他终究不是孩童了啊,活了一遭,便是告诉自己今世不同前生,可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还是让他每走一步都要胆战心惊。 如此也好,叶生想。记得他才会痛,才会走得更稳一点,他才不会像前世那般煳煳涂涂,他才不会害得容谦远走他乡。 容谦,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不要再恨我。 叶生在这边悲春伤秋,陈三儿却没有闲着。中秋将到,那处处的桂花酒都清甜几分。陈三儿这几天起得早回来得晚,日日回来都是喝得红光满面还提上了半坛桂花酒。 叶生觉得云王府发给他的月钱是不是多了点。今日碧云斋的糕点,明日映水楼的酒壶。糕点是给他的,那酒却是给他自己的。糕点不重样,酒也不重样。 张嬷嬷都说自己吃那么多杂食胖了一圈了。昂~~~ 要不是陈三儿八月十三亲自带回来一封书信,叶生真要以为他是不是另投他主各奔前程了。 信是容谦给他的,陈三儿一脸神秘的样子把信当包糕点的纸搞得信纸油迹斑斑。 不过容谦的字还是那么好看。叶生兴奋地把纸展开,放在书桌上看。摆过来摆过去,纸上只有一句话。 「八月中秋节有宫宴。」 「所以你那么神秘兮兮地递给我是脑子喝断片了吗?」叶生气得翻白眼,翻得眼睛都疼。 「哎,世子啊。您,您都不激动?不开心?不,不兴奋?」陈三儿身上一股桂花酒香,已然喝得微醺,有些踉跄地立在桌旁。左手要扶着书案,右手还提着桂花酒。桂花酒虽不烈,却也不能喝太多。看陈三儿的娃娃脸跟个猴屁股一样就知道这傻子是当水喝的。 「有什么激动的?你不是去找了容谦?都准备好了?能保我安全无虞了?理由找好了?一切就绪了 ?」叶生阴阳怪气道。 「哎?您,您怎么。」陈三儿听了叶生的话一个激灵,一时反应不过来,结巴道。 「容谦身上的味儿,是你能用一两银子的破酒味儿盖得住的?」叶生阴森森道,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可气。 月上中天,一轮皎月挂在天上将那天上人间染上了一片清辉。 八月十五,他怎么会忘记,容谦的病呢? 第19章 打算 叶生懒得理会在那里装傻充楞表忠心的陈三儿,一巴掌推开他撑着书案的手发狠让他走。 这些事情他以前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相反,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陈三儿瞒着他的时候他宁愿装作毫无所觉。可这次他真的是生气了。到底他是有多容易煳弄才会让陈三儿和容谦找那么个蹩脚的理由搪塞自己? 唉,左不过是因为自己蠢,绕不开容谦根本就不信任自己。 叶生有些委屈,对着陈三儿瘪了瘪嘴然后恶狠狠地朝他吼。「你不是听容谦的?你瞒着我啊,你继续。你出去,你别在我这儿。」 说着要把陈三儿推出去。 陈三儿本就醉了,叶生虽然人小,可吃奶的劲儿也大啊。狠狠一推,直把陈三儿推到了门口,门槛太高,陈三儿磕得生疼,一个踉跄就歪在了门边上。 便是歪着也没忘了自己的酒。「哎呦,我的小世子啊。」陈三儿怪叫一声,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酒放好,一手反搂着叶生。 「世子忘了?陈三儿吃了您的糖葫芦就是您的人了啊。」陈三儿傻呵呵地直笑,将他扶好站着,可叶生一个劲儿的拧巴,小脚不住地踹他,他直接将叶生按在了自己腿上。 陈三儿身上一股酒味,浓郁的桂花香把叶生熏得直打他。陈三儿也不还手,仍旧牢牢地抱住他,主僕两人瘫坐在地板上。 「世子啊,您还小。慧极必伤,就不能装装傻?」陈三儿咕哝着,头仰在 门框上似是在斟酌。 「容世子都安排好了,明日里啊,您跟着云王妃便不会出岔子。」陈三儿拍拍他的头,看他一汪如碧水般清澈的眸子,那双眼睛爱憎分明,对着他从来都不掩饰半分。这么的直白,又这么的让人心软。陈三儿嘆了口气。 「世子啊,您怎么就不快点长大呢?」陈三儿揉了揉他柔滑如绸缎的发顶,揉了一下,觉得舒服极了,又使劲揉了揉。他醉了,换做平时可是连摸都不敢摸的。 第33页 「长大了,就不瞒着我了?」叶生被他揉着头也不阻止,小手狠狠地捏了把他的娃娃脸,泄愤问他 。 「那是,自然。」陈三儿嘟囔一声,随即叶生头顶一轻,大手垂了下来。 「呸。刁奴。」叶生站起身来踢他一脚。小脸憋屈极了。 这孙子一不想说就装醉。 八月十五,中秋宴。叶生一直都觉得容谦中的毒很邪性。中的毒叫藤心毒,却要用生莲玉来解。一种草,一种似玉不像玉的玩意儿,不知怎么会连在一起。这个毒更愁人的却是畏阴气。阴天下雨还好一点,保暖就好,最怕的的却是晚上出门。 叶生曾经摸过容谦晚上的腿,冰块一样,摸过一次再也不会想体验下一次。叶生不知道容谦晚上是什么滋味,却也知道不好过。上次,他在鸦栖岭遇到容谦不可谓不震惊。震惊过后却是有丝疑惑。那批人志不在他,那就是容谦。容谦宁愿亲自夜里伏击也要拦住他们,为何他们能逃掉?又为何,容谦会在那一瞬间想杀了他? 叶生隐隐觉得这是个圈套?自己是坏了容谦的好事?。 昂~,这是一个令人忧桑的推测。叶生捂脸并不想承认。 这一世,想杀他的人,更多了。容谦说因为自己太聪明了。呵呵,他只是破天荒地用了脑子好吗?不得不说,脑子是个好东西,真幸运他刚好有。 叶生乱七八糟地想了好久,直到张嬷嬷来敲门才反应过来夜已经很深了。撇撇嘴,真是,什么东西都没想出来。 叶生依依不捨地上了床睡了觉。夜沉如水,云王府有一处却是长灯不灭。 一方小院,烛火不眠。妖艷的美人在影影绰绰里更显得魅惑温柔。美人执一颗白玉子,却久久不落下,一颦一蹙里,似一汪流水漫过心田,熨帖且温柔。 「 苏儿从来都是雷霆性格,太子这时候惹了她,怎会有好果子吃?边关不稳,赵木六年前自斩了手臂,他这镇北将军的名号就越来越压不住人了。陈国这几年被周年管着,作风越来越剽悍。那边关的土匪可不是那么好剿的。且让他蹉跎着吧。苏儿这几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若是还在京城,保不齐与他不死不休。」美人苦笑一声,眼底的轻愁却是划也划不开。 苏儿这般破釜沉舟,可摸清了皇兄的心思?六年前她以死相逼方保得孩子平安在外长大。如今刚回来她就与太子大动干戈。不仅千方百计派了太子出去剿匪,还压了皇后一头。在他看来,却是有些不值。如此行事,只会惹来皇兄注意,他那皇兄,六年前能狠心赐死他的亲生子,六年后,仍旧能。苏儿莫不是被逼急了? 美人苦笑一声,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竹香院那小东西可知道,自己刚一回来就有人为了他大斩四方?他也何曾想过,孩子竟是她的逆鳞?若是如此,那当时。。。。。 罢,美人倏然闭上了眼睛,上号的寒白玉棋子,沾指冰凉,被紧紧捏在手心里瞬间化为齑粉。 事已至此,又何必恼她?退一步干坤大,权且,让她一招。 恍惚里,又是那年春日清晨。髻拥春云松王钗,眉淡秋山羞镜台。那人刚睡起,散着髮髻,眉英疏淡,眸光如水,轻轻一笑,素手回招。佳人光着玉脚躲在门后。她羞赧地绕着锦帕,剪瞳秋水总像一汪碧水,门外春日万千风光都抵不上她清甜一笑。「海棠开未开?粉郎来未来?」她打趣他。 苏儿,海棠开了又谢,傅粉何郎年华将逝,可你呢?心早已不在了这里。 「你说,我该不该嫉妒那孩子?」最起码,他能得到她肆无忌惮的爱。而他,却连望她一眼都不能。 「中秋日宴请,让玉儿带他去。皇兄不乐意我与她见面。」云王沉声开口,那十几年的梦境,他梦了十几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明明知道,那人与他只隔了一道宫墙。却仿若隔了千山万水,天涯海角。 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海棠斜映。海棠笑人休弄影,月沉时,一般孤另。 作者有话要说: 昂~今天两章。二更九点发。o(n_n)o么么哒。 ps.中间有一段,借了徐再思的元曲。原文《凭阑人》(髻拥春云松王钗,眉淡秋山羞镜台。海棠开未开,粉郎来未来?) 昂~还有一首是马致远的。《阳曲》(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沉时一般孤另。) 这章太短了,又不想和下一篇合在一起。所以今天两更。。九点还有一更哒。 改了个字。 第20章 入宫 叶生一大早都被张嬷嬷给捞了起来。中秋宴是宫宴,若是没有差错是要所有人都要参加的。何况叶生刚回京城。还记得前世,自己被送入皇宫,嘉德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自己长得好,那老叶家的桃花眼长得多俊俏? 叶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样子确实像他们老叶家多一点。桃花眼是招牌,上挑的妖娆眼线是特色。虽说看起来会有些硬气不足,可确实都一个个地美成了娇花一样。不说别人,就看云王美成那个样子就知道其他人也不会差。 叶生的桃花眼长得尤其好,水光潋滟的眼睛大大的,水润润的如同两颗水灵灵的葡萄,又如天上璀璨夺目的星子。眼睛咕噜噜一转,仿若一池碧水涌动,看起来活泼又单纯。 叶生一直觉得,嘉德太后对他那么好,完全是因为自己长得比太子好。 第34页 昂,他也就这张脸比太子强了。叶生在心里暗暗揣度。前世太子处处被苏贵妃打压都没放弃,还让他日后死灰復燃把自己囚在忘忧宫里慢慢折磨。跟太子比,自己还真是什么都拿不出手。 他重生一世,要说不恨太子那是不可能的。忘忧宫里暗无天日,叶辰逮不到苏贵妃,因此把他对苏贵妃的恨意完全地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最后的日子里的慢慢扎挣和熬煎,叶生现在稍稍一想都心有余悸。 可,这些都是叶辰造成的吗?也不尽然,叶辰恨他是必然的,自己抢了他的所有,除了那个便宜爹的信任。要是他和叶辰的身份互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样对待那样的自己。 忘忧宫里,临死前的那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忘掉。「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他。」害了谁,叶生不知道。叶生却知道什么叫报应不爽。不然,上天为什么要让他重来一世?他无仇可报,他只想好好待那些待他好的人,让因为他变得不幸的人这辈子能幸福,能开心,能够不再命途多舛。自己不想再做害人精了。 叶生定下了心神,知道没什么好怕的便由着张嬷嬷拾掇。 今日的早餐尤其丰盛,叶生知道去宫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自是敞开了吃。 如此这般,进了一块八宝蒸糕,一个桃花烧麦,一碗燕窝盏,一笼水晶虾饼,叶生才堪堪停住嘴。示意陈三儿给自己擦干净嘴,然后把桌上未动的一笼蟹黄小包子给陈三儿加餐。 他陪着自己进宫,自己晚上还有宴食,他可就只能苦巴巴地站着伺候了。叶生前世何曾体恤过奴僕?也不知道他们平日是怎么挨过去的。他尝过挨饿的滋味,不好受。 想到这里,叶生示意陈三儿俯下身子道。「待会儿嬷嬷给我做的桂花糕你偷偷揣着,饿的时候吃两口。」 「好嘞,世子放心。那御赐的桂花酒您给奴才捎回来,奴才一天管饱。」陈三儿贼兮兮地冲着叶生笑。 「。。。。。。。」叶生不想理他。喝喝喝,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的太监不是个好奴才! 叶生吃饱喝足出门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稍等了片刻不知哪里来的丫鬟和嬷嬷说了句话。默默点点头,示意叶生可以出门了。 穿过长长的廊庑,叶生被陈三儿拉着往前赶。世子的品服青衣红裳,白玉带看起来端穆极了。可惜还未加冠,叶生觉得他的包子头有些不太和谐。 正门口,赵敏玉早已站在正门口。今日需按品大妆,一袭紫色宫妆,头髮一丝不苟,簪着金凤赤羽步摇,遥山羞黛,纤影飘飘。叶生看得啧啧两声,心想这女人若是不板着脸还真是有几分姿色。 姿色归姿色,前世她那么对待自己,叶生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没找她事情也是因为她命不久矣可怜她。 前世他没人管,落在赵敏玉手上那不是自认倒霉?可如今,他与赵敏玉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会跟着一个将死之人死磕。 说起来,为什么这辈子赵敏玉不找自己茬,他就不知道了。不找了他安逸,找了,他现在也不怕。欠别人的,总有换回来的时候。这句话现在对叶生来说不啻是真理。赵敏玉不是自己惹的,她自己怎么作死都找不到自己头上。 叶生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看着赵敏玉。赵敏玉应该在等人,那个人肯定不是自己。自己站在门口那么久,她连眼神都没给一个。额,厌恶不算。趋利避害的叶生完全忽略了赵敏玉时不时抛来的白眼。 所以他在等谁?云王?恩,应该是。中秋宴是宫宴也是家宴,云王不会不到。可,这都等了这么久了还不来,那不是摆明了不愿意和他们一块走? 不是说云王和云王妃关系不错?琴瑟和鸣? 不是说,云王宠云王妃宠得不要不要不要的?莫说侧妃,这几年连个侍妾都没添?有的几个,还都是十几年前的,现在都人老珠黄看不了了? 额,叶生看了看身边的陈三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哪里不对劲儿。只得恹恹地站在那里。时不时踮起脚,时不时揉揉屁股。不雅极了。 赵敏玉也不阻止他,看着他拽着衣服上的小扣冷哼一声,继续板着脸。 叶生从那声「哼」里脑补出了一串不屑与嘲笑,还夹杂着深深的厌恶和恨意。叶生撇撇嘴,也不耐烦地送给赵敏玉一个白眼,「哼」一声,音节上挑,然后再不理会赵敏玉,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日头渐长,叶生看着眼前的女人又望穿秋水变成了哀鸿遍野。心里默默嘆口气,又是个傻了吧唧的蠢女人啊。 君不怜伊,若是连自己都不怜爱自己,那一腔春情东付水,谁能为自己蹉跎的岁月负责?落花残红后,伊人泪尽,是何须的凄凉。 叶生觉得赵敏玉也是个可怜人。看云王那张薄情寡义的相貌,就不是个能对她从一而终的好鸟。 指不定,那老鸟心里还藏着其他女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恩,完美。妥妥的话本子狗血故事。 「王妃怎么还未出发?」门口一声惊叫把叶生打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生回头一看,见是当日给他开门的那位管家。知是云王的人,叶生心里呵呵一声,已然猜到了八,九分了。 果然,那位老管家哎呦一声,「王爷今日一早就去了宫里请安了,让奴才与王妃说一声,您与世子两人收拾妥当就去了。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今日给王妃安排了马车就去了留棠院,也没个人能与奴才说一声。王爷,这时辰不早了,您看?」 第35页 叶生看着这位老管家恭恭敬敬的,却是一点歉意都无。再看看云王妃那铁青的脸,那么浓的大妆都掩盖不了这人扭曲的脸。啧啧,一定有内。,幕。 「管家事多人忙,本宫权且饶了你,下次可莫要再犯这等错了。办不好王爷的差事,要了你还有何用?」虽然不堪,可这台阶还是要下的。云王妃又不傻,虽然气得够呛,这铁青的脸还没摆完就被旁边的嬷嬷扶了一把。当即顺着这位管家的话顺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赵敏玉跟身前的嬷嬷说一句,仍旧看也不看叶生一眼,乘车而去。 啧啧,气到了。哇,气得不轻。叶生在旁边嘚瑟腹诽,自己把自己当一回事。 「世子也请吧。王爷留了话,世子进了宫若是无处玩,请公公带去长乐宫即可。」那位管家送走了赵敏玉开始送自己。 啧啧,果然有猫腻。叶生看着这管家的态度,觉得这管家也是个妙人。最起码,认错态度一流还能一脸的理所应当。脸皮不厚的人,根本就做不来。 「恩,叶生记住了。谢过管家。」叶生冲着他笑得眼睛弯弯,狡黠地看着这位气死人不偿命的管家,开森地上了马车。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叶生虽说不惹赵敏玉,看着她吃瘪生气,那也是开心的。 不是有句话吗?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检查完了。o(n_n)o么么哒。 第21章 表哥 叶生在马车上一路晃荡,好歹是到了。他不与云王妃一辆车,觉得天都蓝了几分。一路上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小脸时不时偷偷伸出窗外,看着这号称最最繁盛的京城。一双如水眼眸紧盯着过往的小摊小贩,时不时留着口水,舔舔粉嫩的唇。看得陈三儿一阵好笑。 平日里,他都看着像个孩子。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个孩子。陈三儿倒也不管他,由着他慢慢看,反正不会给他买。这京城,自己也没看过几次,如今瞧着倒是比长梁镇上的集市热闹得多。 不消一会儿,那宫城便映入了眼帘。叶生却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元光二十年,陈国长公主来和亲。看不上他英俊敦儒的皇兄,也没看上长得像朵花,比她还漂亮的自己。却在望江楼上一瞥,一眼钟情于断了双腿的容谦。 那时皇上突然驾崩,苏贵妃把持朝政,有意和陈国联姻。至于谁娶,只要不是太子,其他人她并不在意。可她不在意,他在意啊。 他小时被云王妃磋磨,待到知道苏贵妃是自己的亲母时已然少了对母亲的渴望,苏贵妃对他再好也没能抹掉那藏在自己最深处的恐惧与对母亲的绝望。他早已经失去了再奢求母爱的兴趣。因为,在自己最无助,最迷惘的时候,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是容谦。 是容谦啊。那是容谦啊。是纵千万人都抛弃他,唯有他愿意救赎自己的容谦啊。 他第一次在储秀宫和苏贵妃大吵一架,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在未雨绸缪的女人惊得花容失色,看着自己,嘴唇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女人那么聪明呢,自己那么折腾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呢?可他不管,那女人教他,成大事者要忍常人不能忍,要时时刻刻冷静,永远不能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去他的,他一条都没做到。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容谦娶亲,不能让他的身边除了他还有更亲密的人。容谦怎么能娶亲呢?他娶亲了,他该怎么办? 他不管不顾地找到了容谦,可笑那个女人竟让容谦自己在宫外等着他。那个女人,雷厉风行得让人可怕。他做不到的事,容谦永远能做得最好。宫城外的容谦果然如那个女人说得一样。冷静自持,永远的淡雅仿若什么事情都不能扰乱他的心神。 他还记得那一刻,昏黄的日头照着他,宫城的一切仿若一个雾影般模煳,唯有容谦清晰得甚至能看到他随风扬动的髮丝。自己狼狈地站在那里,头上的汗水和眼里的泪混杂在一起,流到了下巴,再轻轻滴落在了反着冷光的汉白玉石板上。滴答一声,那么清晰,如同自己的心掉落时那么清晰。 容谦就坐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说,仅仅看着他,就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怎么能这么狼狈呢?他想,他试图笑一下,可心底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只能咧咧嘴,他不想那样的。他知道一定很丑,他不想让容谦看着做自己这么丑陋又懦弱的样子。他憎恶这样的自己,就像憎恶那个抖着腿肚子却让容谦杀人时的那个自己一样。他们同样的懦弱,同样的虚伪,同样的装腔作势,不敢承认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这一刻自己和容谦,中间夹了让他觉得无法逾越的鸿沟,在那个鸿沟里,他的心缓缓垂下,啪嗒一声破碎成碎片再也合不拢。 他不敢看容谦,他只得狠狠地擦了把泪扭头看着那宫墙。 说来也怪,那宫墙,他看了不知多少眼,唯有那一次,那红墙金瓦是那么的残破和萧索。 「为什么要答应呢?」他苦声问他,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句话说得多可怜。 「我也曾糜太仓粟,夜间邪许泪滂沱。」容谦说得冷静,叶生只觉得云影无光。 「生儿,容王也是拿俸禄的。我也曾耗费过国库里的粮食,夜间听到运粮船的号子声也会泪如雨下。万千黎民,岂是儿戏?」 第36页 哈哈,看,多正经?多奇怪?又多残酷? 叶生永远记得容谦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听得懂,却搞不懂。容王爵位世袭,世代享禄,他又为何要为了那万千黎民去痛哭? 「这宫城看得,真是有些破啊。」那么多年,永远一个样。叶生凉凉道。 「可不是吗?几百年了,还是这鸟样。」旁边马车上忽然一声,中气十足。 「额,哥们好见解。」叶生愣了愣,看着离他不远处的马车上跳下来个小胖子。正热切地冲着他两眼亮晶晶。 薛止!!!! 叶生有些慌,觉得这一世真的是匪夷所思极了。为什么他表哥薛止会在京城? 叶生看到这个肉唿唿的小胖子惊讶那是有理由的。 是人都知道,当今圣上的胞姐寿宁长公主嫁给了一个山贼。 世人都以为有什么隐情,可据叶生所知,莫说隐情,连个屁点的故事都没有。荒山野地,寿宁长公主误上了梁山,瞅着自给自足的山贼颇为老实,就嫁了。 郎有情,妾有意。和和美美,从此守着个山头继续过日子。佳不佳话叶生不知道,但是雷人是一定的,笑柄是大把的。 叶生自然也以此为笑柄笑过这个如今还是小胖子往后势必变成大胖子的薛止。年少无知啊,意气害人啊。不然为什么叶生有些慌?那源自元光十六年他仗势欺人嘲笑薛止被人家一个熊抱扔进井里差点淹死后的恐惧。 元光十六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御花园的迎春花开得肆无忌惮,十岁的叶生也到了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年龄。那日他去长乐宫给嘉德太后请安,看到往日里宠着自己的嘉德太后笑呵呵地让薛止进去却让自己候在一旁时吃味是必然的。十岁的年龄,受不得撩拨,在御花园里闷闷不乐的叶生看到同样来御花园玩耍的薛止时,不知被哪个太监说一声他爹是山贼,叶生便开始了作死之路。 叶生被扔进了井里,听说那口井里冤魂无数不差他一个。要不是这胖子有良心,去找了人来救他,可能,还真不好说。 胖子被罚在长乐宫跪了一个月,把他来京城的美好一个月的幻想破坏殆尽。听说胖子再也没来过京城。听说胖子走时撂下了话,「那个叫叶生的,我薛止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昂,叶生好方。 「哎,好可爱的小娃娃。娘亲,娘亲。快来,我看到金童了。」小胖子薛止突然间像是看到了稀罕玩意儿,忙着招手让他母亲下来看。 「止儿,莫要调皮。」薛止方才下来的马车上下来了个妇人。 那妇人一身的粉色宫妆,倒也是落落大方。挽着的飞天髻,一颗好大的东珠簪在头上明净不失俏丽。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美目桃花眼亮眼极了。 妇人虽在呵斥薛止,却没有一丁点的责备意思。一双美目倒是含着笑意看着叶生。 「咦,果然是个俊俏的玉娃娃。可是姓叶?」妇人缓缓走近,看着他的脸,疑惑一声,笑嘻嘻地颳了下他的鼻子。 「奴才见过寿宁公主。」叶生倒是没甚反应,一旁的陈三儿倒是行了礼。「公主好眼力,我家主子是云王家的。」 「哦?果真是王弟的?」寿宁公主听完稍一颔首,更加细緻地打量起了他来。 他姑姑?叶生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个长公主看起来这么小?这位长公主看起来那么温婉俏丽,为什么生的儿子就那么,额,壮硕? 叶生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这位表哥。 叶生长得好看,年岁也小。可被这么认真的欣赏倒是第一次。小孩子最是直接,你对他好,他便不怕你。叶生乐得长公主看他,还破天荒地伸出手笑眯眯的看着她,示意让她抱抱。 「啊,叫姑姑。」寿宁长公主可没料到叶生会让他抱,看着这个粉粉的小糰子沖他笑,心都要化了,作势要抱。 「娘亲,娘亲。别抱他,抱我,抱我。」一旁的薛止不干了,拽着他的袖子嚎着不让她靠近叶生。 「止儿,止儿乖。这是弟弟,弟弟。」寿宁公主看着自家儿子吃干醋,噗嗤一笑,拉着他的手往叶生跟前凑。「来,摸一摸,香香的,软软的,止儿想要的弟弟。」 「哼,」叶生一咧。躲在陈三儿的身后边。「就不给你摸。」叶生朝着薛止扮了个鬼脸。小屁孩,就不让你摸。 「娘亲,娘亲。」薛止反应过来,躲在他娘怀里撒娇。「他不让我摸。」 「你不让你娘亲抱我,我也不让你摸。」叶生孩子气说道。 小胖子的脸憋得通红,看着寿宁长公主,再看看叶生。 香香的弟弟,软软的娘亲。他一时还真的犯了难。 「只准,只准抱一下下。我也只摸你一下。」小胖子哼哧哼哧道,终是让了步。不舍地松开了他娘的衣袖。 原来娘亲的抱是这样的。暖暖的,像阳光。被寿宁长公主抱在怀里的叶生想。 可惜,他现在才享受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昂,╭(╯e╰)╮死皮赖脸求个收啊小天使们。喜欢的就带走吧。么么哒。o(n_n)o 第22章 太后 叶生被寿宁长公主带着进了长乐宫。本该是云王妃带着的。可云王妃连睬都不睬他。下了马车,径直离开。 寿宁长公主自是看得出来他们母子两人的生分。客套了些话,便提议带着叶生去长乐宫见皇太后。 第37页 赵敏玉求之不得。她恨叶生抢了她孩子的爵位,可云王对叶生看得紧,为了她肚里的孩子,她不想这时候吸引王爷注意这才忍了口气。 忍归忍,任谁都不想多看这小杂种一眼。有人带着他远远的,她哪里会不答应? 「太后想您可想得紧,长公主先行一步即可,弟妹这几日气色不好,也就不拂了太后娘娘的兴致了。烦请长公主带着生儿先行一步。弟妹随后便来。」 赵敏玉硬撑着脸上的笑打起精神与寿宁客套。 这位长公主不比常人,他是圣上唯一的胞姐。虽说嫁得有些,上不得台面。可皇上对这位胞姐的看重可是世人皆知的。就冲着爱屋及乌给那位山贼驸马裂土封侯,由着他在庆阳霸占个山头当山大王就可见一斑。 寿宁长公主体弱,不能经常出远门。常年不回来一次的如今回来了也不知是所为何事。 赵敏玉哼笑一声,看着穿粉色宫妆的寿宁长公主一手一个孩子去往长乐宫。 她回来,那京城的贵族圈子里怕又是要热闹一番了。寿宁长公主再受宠,也免不了被人在身后指点星愿。人啊,也就那点爱好了。捧高踩低,幸灾乐祸谁不会? 叶生的小手被寿宁长公主握着,带着他往长乐宫去。今日里进宫的可不止宗亲。一些宗妇更是早早地来请安。相比别处,嘉德太后那里肯定要清净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云王让叶生去往长乐宫。云王妃不管他,宫里别处人多,危险也多。他一个人,光靠着早几年就离宫的陈三儿着实让人忧心。 可这可是他第一次嘉德太后呢。云王世子回府,本该进宫请安,可太后夏日里去往山庄避暑,根本不在宫里。待到回来了,叶生早已经被软禁在了云王府,请安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应该是叶生「第一次」进宫。所以叶生从进了宫门伊始就左顾右盼。遇上了什么新奇的事还有惊嘆一番,问问陈三儿,问问寿宁长公主。这路得花两炷香的时间,叶生人小,走得慢,寿宁便故意放满了脚步,陪着他看,顺便教也没进来几次的薛止认认路。 寿宁公主驸马在青阳,离京城太远。寿宁公主身体不好,嫁出去后也没回过几次宫。是也,薛止虽然八岁了也没怎么来着京城几次,更遑论这皇宫了。 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指着这个又说着那个。内宫只能徒步,着实让寿宁长公主累个够呛,这还没走多久,一张巴掌小的脸,方才还水润正常,如今已然失了些血色。 叶生看得分明,抿着嘴不再多说话,还偷偷拽了拽薛止的衣角让他闭嘴。 于是善解人意的陈三儿,吩咐了带他们的小公公先去长乐宫传话,自己带着他们慢点走。他也认识路,错不了。寿宁长公主带着的贴身侍女怕是习惯了,玲珑娇小的一个拉过他和薛止,另一个看得魁梧些的侍女轻车熟路地搀着她,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公主身子弱作甚勉强?看这脸色,回去了驸马又要说道奴婢们。」扶着他的侍女心疼说道,一边还用手给他扇风。 听到驸马,寿宁长公主脸上一红,潋滟的眼里含着娇羞。倒是回了些血气,柔声细语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缓缓便好了,你们不说,他怎么知道?可莫要告诉他了,那药太苦了,我可不愿吃。」 「娘亲吃药怕苦,羞羞,我都不怕。」薛止听着他娘说药苦,忙不迭地大声嚷嚷,惹得他娘娇笑连连。 休息了会儿,寿宁长公主总算是缓了过来。这回叶生可不敢问东问西了,跟着陈三儿闷头走,看也不看其他东西一眼。薛止,薛止更乖,他亲娘,他不疼谁疼?小孩子隐隐约约知道是自己太闹腾了,被他娘方才的样子吓着了,更是乖地像个鹌鹑,抿着嘴装作小大人的样子。时不时地还看他娘两眼。 叶生一愣,倒是从来都不知道薛止这胖子还能这么乖巧。看他一身肥肉,走起路来虎虎生威,那张脸确是像了寿宁长公主几分。 也是个英俊的小胖子啊。 走了没一会儿,那方才离开的小公公就回来了。还带上了一长串的太监和太后的车辇。 「长公主回来了怎就不提前说一声呢?太后娘娘吩咐了,您身子弱,那神武门到长乐宫可不近,让您坐车辇自去便是了。」说话的是个干干瘦瘦的老太监,一脸褶子,看着倒是精神。 叶生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嘀咕。看来他这姑姑还真是受宠,太后赐作车辇不说,还能让在太后旁边伺候的刘公公亲自来接。 那刘公公伺候太后几十年,何曾离开过身旁? 叶生啧啧舌,倒是多看了长公主几眼。 刚巧,寿宁长公主也在看他。笑了笑,打趣刘公公道。「这女儿,孙儿一起来。还不知母后先看哪个呢?」 刘公公这才看到身旁的叶生。 「这,该不会是,云世子?」刘公公惊讶道。 「怎么?我出发前便听说云世子回府,这还没让母后看到?」寿宁长公主也是讶然。 嘉德太后是出了名的疼爱小辈,便是皇上的太子私下里嘉德太后也当孙子般宠着。这个孩子长得漂亮又可爱,怎会不讨他老人家欢心? 「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公主。奴才路上跟您慢慢说。」说着搀着寿宁长公主上了车辇。 「快,快回去禀,云世子也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刘公公抹把眼睛,看似激动极了。亲自拉了叶生的手跟着车辇。 第38页 「公主有所不知。太后娘娘凤驾今年去了避暑山庄。听闻世子回来,忙着赶着奔了回来。刚回来便听说世子抱恙。如是一直都没看着。」刘公公说着,看了叶生一眼,看他小腿有些赶不上车辇,索性将他抱了起来。 一旁的陈三儿想说什么,看到自家世子腆着脸装乖孩子,对刘公公无甚反应才放了心。 再没见过比自家世子更识时务的孩子了。 果然,刘公公抱着叶生,看叶生一点怕生的样子都没,更是开心,眉开眼笑地夸他道。「世子和云王小时候真像。一会儿太后见着了,必然是开心的。」 「哼?」叶生哼哼,咯咯笑了一声,抬起下巴,朝着薛止看了一眼。看那小胖子还在苦哈哈地追着车辇。 寿宁长公主的那个壮实丫鬟倒是想也把他抱上,可他觉得难为情,跑着躲着不让人家抱。可太后的凤辇快啊,常人还好,刘公公看着老,却是老当益壮。抱着叶生稳稳噹噹地脚下还能虎虎生风。就他,人小腿短,还要躲着那丫鬟,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也只是堪堪地跟上。 叶生看着他的怂样笑得一抽一抽的,觉得太过丢人。于是冲着陈三儿使了个眼色。 陈三儿于是等两步,一转身便帮着那丫鬟堵了他。「小公子识礼数,不让姑娘抱定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莫要强求公子了。这力气活还是让奴才来。」 他一个小孩子哪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啊,纯属觉得自己男子汉被人抱着太过丢人。 薛止本就累得脸蛋通红,看着人高马大娃娃脸的陈三儿,躲又躲不过,正在急着呢,叶生那头还跟他扮鬼脸。一个泄气,不躲了,索性让陈三儿背着他走。反正已经不远了,娘亲说了,进了宫要举止得宜。若是一会儿喘着气进去,娘亲该丢脸了。 小胖子趴在陈三儿背上不好意思,闷着声,羞着脸跟陈三儿道谢。「劳烦公公」 惹得陈三儿一阵感慨,原来不是所有孩子的脸都跟自家世子那么厚的。看着自家世子在宫里刘公公怀里还不知收敛的样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位公公是如今宫里最炽手可热的一位?连大内总管小刘公公都是他徒弟! 叶生当然知道,不然随便哪个奴才都能抱主子?虽然不知道这位刘公公的本事,可上一世,他可是见着了这位刘公公的威风。 见了妃嫔不必行礼,苏贵妃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公公,叶生不刷点好感度,那还真是浪费自己重活一世的经验了。 车辇不慢,没一会儿就到了长乐宫。刘公公带着,无须通禀,就进去了。 刘公公把他放下来,亲自搀了寿宁长公主下车辇。示意他们跟着他。 内宫里,一如既往地燃着静神香,一成不变的布置里,叶生只见那张熟悉的脸望着他们,欣喜又期盼。 「谦儿,你掐掐哀家。哀家的女儿和乖孙们真的一起回来了?」 「碰。」容谦把自己手里的叶子牌甩在桌上。唇角一勾,抚了抚嘉德太后的手,转头看着他们。「回皇姑奶奶,是真的回来了。」 昂,皇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 昂,昨天写文忘记说了。叶生重生了,但是他不可能一下子就长大,然后明白太多的道理。所以註定了这篇文需要叶生慢慢的长大,慢慢地理解,他前世为什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一些思想,是需要这一世的一些引子才能反思出来的。虽然是甜宠文,t^t但是叶子会尽可能宠生生宠得合情合理。只有思想变了,叶生才会从小冤鬼变成真正被我们老攻爱上的人。爱的感觉可以不明不白,但是爱的产生也是要需要理由的。昂,不知道叶子解释清楚了没。我亲儿子生生註定要在追忆中长大。忆苦才能思甜。么么哒,爱你们,小天使。 第23章 丹桂 嘉德太后还是叶生心里的那个老人家。她抱着搂着他们,一个个地仔细瞧。「我儿瘦了,气色倒是好?止儿养得真好,随爹,虎头虎脑有福气;乖孙长得俊,像你皇兄,看那双眼睛,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夸得薛止直在他娘怀里打滚,夸得叶生喜笑颜开,冲着太后呵呵直笑。 看得出来老人家高兴极了,拉着寿宁长公主的手,一个劲地说就没停下来过。长公主只含笑听着,时不时地递上杯茶让她润润嗓子。让她把这些时日,这些年的期盼和想念都说完。宫里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不容易。 嘉德太后忙着和寿宁长公主拉家常,叶生和薛止便在这儿等着。薛止眼观鼻,口观心。一本正经地坐在他娘怀里。叶生倒是扫了扫还在牌桌上坐着的容谦。 嘉德太后喜欢打叶子牌。后宫人少,嘉德太后就是找人玩叶子牌也轻易凑不来一桌。容谦便时常来看看他,陪她玩儿,帮她打发打发时间。 嘉德太后不年轻了,他的兄长老容王与她相差无几,早已经做了古。相比之下,这皇宫里的她日子虽然寂寂却很长。庭院深深深几许,这皇宫应也算是个大庭院了吧。只是困住的人更多,那院子,也更深,深到再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点,容谦或许知道,前世里,来长乐宫最多的就是他。自己被迫与太子死磕的时候,唯有他还惦记着这深宫里的亲人。 这一点他还是要感谢容谦的,嘉德太后也是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未尽孝道,容谦却是帮他做了。那一年,若不是苏贵妃与她大吵一架,她也不会就突然去了。还是怪他啊,太煳涂。这辈子,他愿意和容谦一起好好陪着她,让她能开心得久一点。 第39页 叶生看了看容谦,觉得世间没有比少年更好的人了,至少对他来说。可惜他不知道,昂,不知道才好,自己不喜欢女人,容谦却未必。前世他执拗于容谦娶妻,今世却希望他能觅得良人。上天给他重生的机会是为救赎。他不愿容谦再落得那样孤孤单单下场,即便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他,可是他会开心,会因为容谦的幸福而幸福,这就够了。 他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他不能抢别人的,不能太贪心。 叶生如是想着,望着容谦的方向发着呆,容谦以为他是望着自己,嘴角一提,起了身来。 「长公主刚回来,皇姑奶奶自是偏心。谦儿立马变成没人宠的了。」说着,儒雅俊俏的少年公子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浅。 太后停了嘴边的话,和着容谦打趣道。「呸,什么话。这么大了。若是让外人知道,堂堂容世子在哀家这里争宠吃醋还不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反是丢人的又不止谦儿一个。」容谦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撇了撇叶生。 「您与长公主有说不完的体己话,我们这些个不受宠的还不如出去玩儿。听说,御花园的一株丹桂开得最好?」 太后自是会意。颇为赞许地看了眼容谦。「哀家倒是疏忽了。生儿和止儿刚回来,你啊,带他们好好瞧瞧。」 她确实有些体己话要对着女儿说。一别多年,下次见着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这好不容易见着面,一时就忘了别的。 「既如此,生儿先告退了。待得皇祖母得了空闲,生儿再来。」叶生也请了安,乖乖巧巧地行了礼,规矩极了。惹得太后心肝颤,想要疼到心坎里去。 「少玩一会儿,待会儿还来哀家这儿,和哀家好好说道说道。」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便放了他们走。小孩子憋在凳子上陪着她们那么久,也是难为他们了。得亏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 叶生被容谦带着去御花园玩。倒是小胖子有些不情愿。 「丹桂树有什么好看的?我娘喜欢梅花,我爹给我娘栽了一山,腊梅,红梅,白梅。满满的山头,可漂亮了。」他娘不让他乱跑,他不想去看那劳什子丹桂树。方才跟他们出来只是为了让他娘好好和他娘的娘说话。他来之前爹爹嘱咐过了,娘亲的娘亲不是普通人。自己跟着要有礼,要听话,不能给娘亲丢脸。 「御花园里有好东西。小公子不愿意看丹桂树,梅花园就在旁边,穿过梅花园,旁边就是寿宁长公主的寝宫」容谦颔首,手指着一个方向,温和耐心地回他。 果然,薛止一听到了自家娘亲的寝宫,眼睛一亮。看着容谦指着的方向望眼欲穿。 叶生撇撇嘴,感情这位也有恋娘情结。 「可我想看丹桂树。」叶生眨了眨眼睛。 「我想看梅花。」小胖子两手一摊,看着容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陈公公可知道梅熹园在哪?」容谦问陈三儿。 「奴才,奴才自是知道的。」陈三儿会意,从善如流道。 「薛小公子,云世子的这位公公可是打小住在宫里的。可能让他带着您去梅园?」容谦问薛止。 这是,他的人吧。叶生嘴角抽了抽,看容谦连问都不问就想把他的人支走。 「这,自是极好。」薛止高兴地点点头。 末了想到这是叶生的奴才,转头又问叶生。 「额,叶家表弟。你把你的公公借我好不好?我,我知恩图报。」薛止吭哧吭哧憋出句话来。 「哦,你怎么知恩图报啊?」小叶生装作思忖的样子。笑了笑,露出那口小白牙。 「我,娘亲借你抱?」薛止想了想。 「抱过了。」叶生不屑。 「娘亲借你睡?」薛止有些不捨得。 「没兴趣。」叶生抖了抖。跟他娘睡,驸马不打死他也得给他剥层皮。 「那,那你要我怎么报?」这回可苦了薛止,抓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叶生要干嘛。小脸上的肉一抽一抽,苦恼极了。 感情还真是个恋母癖,叶生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显。继续露着那口小白牙,诱骗道。「来,叫声哥。」 「我比你大。」 「你不是要知恩图报?」 「哥。」 「乖,去吧。」叶生满意地拍拍薛止的肩。「三公公,记得带我小弟去长公主的寝宫转转。」叶生嘱咐陈三儿。 「。。。。。。。」陈三儿不想理他家厚脸皮世子。 薛止还是带着三分郁闷七分迷茫地走了。他有点扯不清,为什么叶生比他小要让他叫哥。不过,父亲说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知恩图报,他还是叫着吧。 叶生耍完了薛止,这才转向一直站在他身旁,默默注视他的容谦。 现在日头正好,明晰的光线让这周围的宫殿看得有些庄严有些肃穆。阳光有些刺眼,背着阳光的容谦让他有些看不清。他还是望向他,水淋淋的大眼眸狡黠地看着他,等着容谦说话。 煞费苦心地带他出来,再支走别人。这么明显的意图,只能骗骗薛止。 「想去看丹桂树吗?」容谦走近他两步,嘴角的笑意犹在。那时种刚好的弧度,浅浅的梨涡在嘴角,跟他的笑一般若有似无。再浅一分,就是容谦平日带人的疏离脸色。 所以他现在在容谦眼里,要比陌生人多一分熟悉吗? 第40页 这个猜测让叶生挺开心。他回了容谦一个大大的笑。「你想让我去哪?」 「那我们去看丹桂树。」与他认为的聪明人说话,容谦向来不愿意多费口舌。 太后说的丹桂树就在长乐宫旁边,容谦喜欢桂花树,这棵丹桂,额,叶生着实不知道和平日里看到的桂花树有什么迥异之处。 如今正是桂花飘香时节,红红的桂花缀在树上宛如别致的珠花。叶生一闻,倒是有些清新雅致的香气。 很像容谦身边的冷香味道,却不是。 叶生睁开眼睛,着实不知道,一棵桂花树有什么好看的。抬眼间,桂花落雨,丹桂蔌蔌地往他身上落。 叶生才看到,容谦已经爬上了树。晃着他头顶的树枝,把花瓣弄他身上。 树影摇摇,叶生看着容谦也跟着晃啊晃,晃啊晃。 「可好玩?」容谦问他。 「。。。。。」叶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还行。」 「。。。。。。」容谦飞身下来。温柔如水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似有些凌厉。青竹似的身姿莹然立着显得有些单薄。 「你一直都这么聪明?」 「一般一般。」叶生打哈哈。这样的容谦,太不内敛,太不含蓄。他有些不太习惯,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容谦终是不在看他,嘆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闹得叶生摸不着头脑。 风吹尘香,这桂花树开得着实太好。叶生打了个喷嚏,撇撇嘴,沿着这小路蜿蜒而去。 小道曲曲折折,没走几步便是一座亭。再往前走,就有些僻静了,净是些假山,怪石。嶙峋地立在那里,看似人迹稀少。 叶生倒是没真等容谦,只站着有些累。索性坐在了这落云亭里。 刚坐下,便看到了一位宫女从那假山里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不过会比较晚。么么哒。明天看吧。 第24章 相见 [vip] 出来的宫女看到人一点都不怕,反倒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云王世子。」宫女走过来, 没有问, 直接说道。 「你怎么知道?」叶生问他。 「叶家男人女人都长了一双桃花眼。反倒是太子的眼睛随了母亲才奇怪。」那宫女咯咯笑着。像被风吹动的一串悦耳铃铛声。 「那也不能确定我是云世子啊。寿宁长公主也回宫了,她家的小公子也是桃花眼。」叶生狡辩道。 其实不是, 薛止长了像他爹九成九,身高,心宽, 体胖,相貌,相貌不说也罢。反正他胖,再俊的胖子都没有前途。 叶生猜着这个小宫女没有见过薛止。他现在坐着无聊,好不容易遇上个人, 聊会天也是可以的。 「寿宁家的小公子长得像他爹,虎头虎脑虎眼睛。不是桃花眼。」小宫女与他争辩。有些蜡黄的脸虽然不怎么夺目,可那双眼眸倒是亮得惊人。 「你又没看到过他,怎么知道他虎头虎脑虎眼睛?」叶生还不死心。 「谁说我没见过?寿宁六年前回宫, 抱着个小糰子,还没长开呢,脑袋眼睛鼻子, 都比别人大了一圈。你看,有这么大。」宫女睁大眼睛,格外认真地用手比划了一下。 「行行行, 你看过行了吧。说得跟真的一样。」叶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鼻子。觉得这宫女真喜欢较真。 抬头看一眼,却发现这宫女正含笑望着他。原来也没当真。 「你在云王府过得好吗?」宫女低着头, 看着他把的鼻子揉得通红。像一颗熟透了的小草莓。 「还成吧。」叶生仍旧低着头,带理不理她。 宫女倒也不气馁,索性与他一起坐在亭里的石凳上。「我听说云王妃可凶了,还不喜欢小孩子。」 「那可不?刚回来就欺负我。要不是我聪明,就得被她摆一道了。」说到这里,叶生有些兴奋。小手拍着桌子,身子往前倾着与小宫女说话。 「她在侧门招人堵我,想让我丢人。我多聪明,我根本就不从侧门走。她能奈我何?」叶生神采飞扬,下巴一抬,得意道。 「她是云王府的当家主母,她不喜欢你。就算暂时不找你麻烦,以后也会找你麻烦的。随随便便,短了你的银子,你都拿她没办法。」小宫女笑了笑,摊开一双白皙秀气的手,善意提醒他。 叶生听到她提起这个,这才想起来张嬷嬷为他找先生的事情都还没有着落。小脸一苦,就垮了下来。这个事情,云王妃有没有插手还未可知。 「怎么了?」 「她真坏,没有银子,我连先生都请不到。。」叶生哼哼,有些泄气。 「云王妃不给你请先生?」小宫女一愣,没想到云王妃那么大胆。 「反是没人教我读书。」叶生撇嘴道。收起他的下巴,垂着头有些伤心。 「嗯,我给你支个招?」小宫女思忖良久,开了口。 「你?你能给我支什么招?」叶生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宫女大言不惭。 「寿宁长公主带着小公子来京城了。小孩子六岁要开蒙。他如今已经八岁了。寿宁带他来,怕是要让他长留京城。到时候怎么读书便要商议了。你想读书,借个风,不是方便得多?」小宫女说道。 「你怎就知道他要留京城?」叶生疑道。心里却在嘀咕。前世薛止可没有这么早来京城,更因为自己的关系没有久留。 第41页 他还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叶生抬头,看了看小姑娘眼睛含情带水,晶亮得如同阳光下的一汪碧水。真诚极了。 应该,是真的吧。叶生讷讷。「可我怎么行个方便?」 「这个,就得你自个儿想办法了。」小宫女大着胆子小心捏了捏他的脸蛋。 他的脸白里透红,像只刚成熟的水蜜桃。只轻轻一捏,就是个红印子。 叶生唰的一下,脸色变红。连小小的耳垂都要燃起来了。 小宫女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可爱。更是笑着变本加厉地捏了几把? 「别闹了。男女授受不亲。」叶生恼怒道。唰地转了头,不看她。 小宫女笑够了。越发觉得他可爱。「你才几岁呀,还男女授受不亲。」 叶生不理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搅自己的衣角。 小宫女也不恼,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恋恋不捨道。「我要走了。你自个儿玩吧。」 「哦。」叶生恹恹道。嘟个嘴,偷偷地看她。 「我以后还能见着你吗?」叶生问。 「你想见我吗?」小宫女惊喜问他。 「你,你眼睛真好看。人也好。」叶生说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剩下了哼哼。 「往后。你想见自是能见到的。」小宫女莞尔。「今日我得走了。」 叶生看着她匆匆又向着那假山石而去,人影纤长,快速地躲到那怪事后边不见了踪影。 这个人,还真是不放心他呀。叶生看着她方才坐的位置。觉得心里被撑得满满当当的。 苏贵妃从始至终都是疼他的。 前世的他真傻,因为云王妃,竟不敢彻底接受她。也不知她背地里伤了多少心。 叶生嘆了口气。 从她来第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她说叶家的桃花眼好认。殊不知,她那双碧波明眸更是灵动万分?易了容眼睛也不会变。何况他是她亲儿子呢? 叶生笑了笑,一束阳光照在身上,也仿佛照进了心田。 容谦怕是一会儿就过来了。叶生也不想走,便静静地坐在亭子里。闻着不知名的花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有些短。昂。t^t太困了熬不住了。么么哒。晚安。 第25章 交易 [vip] 顺着假山往里走,有一条隐秘的小道。小道弯弯曲曲, 峰迴百转间, 不知通向何处。 那小宫女有条不紊地往前,纤影如柳。待到了尽头, 款款站立在乱石里,哂然失笑。 「都说容世子少年老成。如今本宫算是领教了。容王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后继有人, 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声音如在幽然的山谷里想起铃铛,清凌作响,悦耳极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倒是容谦求娘娘的事,有劳了。」容谦颔首, 自那假山上下来,走了两步,到了不远不近的位置缓缓站定。 这里不比别处。皇宫里的事情,往往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复杂。这个女人虽然易了容, 他却是还放不下心来。他不想留下口实。 苏贵妃倒是不在意他这个举动。「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事情,也算是本宫的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本宫帮一把也是应该的。」苏贵妃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意了。她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容谦此次算是帮了把手。她自会记着。 「如此, 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吧。太后娘娘嘱咐云世子玩一会儿再回去陪她说话。」容谦,面色不改, 倒是言语上提醒苏贵妃。告诉他太后娘娘挺喜欢叶生。 果然,苏贵妃听了,神色一松。再不多说,迤逦而去。今日中秋宴会,内眷部分,皇上要她与皇后一起主持。她不能失踪太长时间,大家眼睛都看着呢。 要不是太子之前的那回事,她担心他,她根本不会冒那么大的险来看他。她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 她为了把太子弄出京城,弄得元气大伤不说,皇上也开始了注意他。 苏贵妃的心缓缓地沉了下来。有几分失落又失神。她现在护不住他,否则也不会答应容谦这样的小事了。她在宫里,有些事做起来比常人容易,有些事却是难如登天。 容谦应该也是知道如此,才打着求她帮忙的旗号上门来试探。她应承了下来,容谦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缺个帮手,叶生在云王府,连个教书的先生都请不到,那必是有人有意而为之。她不知道是谁,却也不能坐视不管。 她没有办法,在她元气恢復之前,她的手伸不到也不能伸到云王府。皇上还是忌惮那个人,她不能和他有一丝的瓜葛。否则她就完了。 若是容谦能帮她,那就太好了。 她以前并未注意到容谦,只觉容王死的早,这位容世子身负重担,稍微有能力一些是应该的。 待到她注意到他时,却发现这个少年做事情真的是滴水不漏。从偷偷告诉她太子起了心思,到说服皇上软禁叶生,给她争取时间。再到如今帮她这些看似简单,却是她最需要的小事。他很明白跟她谈条件需要什么样的价码。事实上,容谦真的是做到她心坎里去了。 少年心性如此,再过几年,必然又是一位在这京城如鱼得水的人物。 而她,就是他的一块踏板。以前她定然不屑于给别人铺路。可如今,她不仅需要,她还很乐意。 第42页 容谦如果承了她的情,势必要好好照拂叶生。容谦的路走好了,叶生以后的路,不管他想去哪都不艰难。 苏贵妃回储秀宫的路上想了一路,她到底是决定帮容谦。大家都不容易,她不容易,容谦也不容易。如果互相扶持能走得更远,她又为何不呢? 阳光西斜,暖黄的阳光下苏贵妃的清冷身影渐渐湮没在漫漫的宫道上。 容谦等着苏贵妃走远才松了口气。事实上是有些忐忑的,他从不觉得那个孩子对着苏贵妃有多重要,亲子又如何?云王把他亲子放得远远的,从未见过他。皇上是叶生亲父,当年却是第一个下狠手要杀了他的人。这群人凉薄至此,他不信苏贵妃有多重情。 可他却还是试了。容凌说得对,那个孩子聪明。不过是给自己个可能,顺便给他个机会罢了。 太子十六,自己却十四。信不信任他难说。他身边能臣多得是,便是容王府靠过去他也给不了自己想要的。 所以他剑走偏锋。 苏贵妃答应了还好,这条路对他来说是目前最好的。倘若她不答应,别的办法他也有,可往后若是没了别人帮衬,他做的事情就有限得多了。 容谦醒过神来,出了假山,远远地看着叶生还坐在亭上的石凳上。不觉莞尔,梨涡浅浅,勾起一丝笑意来。 这个孩子,跟他还是有些缘分的。那么多人,都让他护着他。 说起来他求苏贵妃的事也与他有关。叶生回京,太子动了些心思,那日在怡墨院的事情被发现后,苏贵妃自是不会放过他。 太子刚十六,羽翼未丰,什么事情还要依仗皇后的娘家。罗家也是这京城有名的权贵簪缨之家。罗阁老在朝堂上长袖善舞,罗家子弟也有不少为官。 这些人以后无疑会成为太子的助力。 容谦知道苏贵妃若是想打击太子必向罗家动手,却不曾想过,那女人的手段如此了得。 勛贵之家,罗家看似为一体,内里矛盾却是不少。皇后出自罗家大房。那罗家三房却有好几个能力卓绝的人。三房长子罗桐尤为出色。 不说他袭不了爵后走了科举路。能在大房打压下悄无声息地走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就不能小觑。 可惜罗桐与罗家大房有隙,与太子更是不亲近。 他与太子不亲近,太子却想亲近他。三番两次献殷勤,罗桐都不为所动。 苏贵妃动不了太子,却让人参了罗桐。 前几年学风盛行,皇上兴科举,好破格选拔人才。是以令很多地方都办了书院,往日书院里乡绅百姓农民贵族,分得清清楚楚。书院划等,那拨的款项自然也不相同。 其中拨的最多的却是云衍书院。 科举虽盛行,贵族子弟在朝里的却仍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想也是,那些时代勛贵里,尤其是诗礼之家,大把的钱财供出举人来不是容易得多? 皇上为兴办学院,元光七年下了政令。凡时代沿袭的爵位继承者,必入国学,入国学者享俸至弱冠。 这国学便是云衍书院。勛贵之家承爵者的孩子大多在此学习。 也有把家里孩子都送进去的。云衍书院每年考试。凡不达要求者,不看长嫡,皆不准承爵。是也,有些家里索性全部送了进去。 国学院设立,毁誉参半,利弊都有。虽每年都有庶子压过嫡子的情况。可出息儿子不止一个,谁家不愿?这云衍书院倒是也办得如火如荼。 罗桐是礼部侍郎,分管这云衍书院的事宜。 这是个肥缺,也是个苦差。贵族子弟不好管,可若是做好了,这满朝一半的勛贵承你的情,日后青云直上自不必说。 皇上将云衍书院给了罗桐,罗桐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不然为何太子都要苦苦巴结? 苏贵妃让人参了罗桐,正是因为云衍书院。云衍书院不是勛贵二世祖的聚集地?不是要跟他们打好关系?好呀,就参他个结党营私。 这条罪名很好用啊,不用联名上书,不用陈几十条罪状。只用捕风捉影,含蓄地写上一笔。 云衍书院到底是朝堂人不能碰的禁地,皇上最怕他们上下勾结,自是让人彻查,绝不姑息。 罗桐倒是没自乱阵脚,慌得是太子。太子对罗桐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便是看着他的几番薄面,对他在云衍院里勾三搭四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顶天了。 怪只怪太子,手伸的太长,被人一刀下去,翻皮入骨。 这事儿出来,太子被打发出去自不必说。被苏贵妃搅得天翻地覆的朝堂也不宁静。纸包不住火,这背后的谁是主使,谁猜不出? 皇上倒是没明面上说,只是以诬陷忠臣为名,讲那些人贬得贬,放的放。剩下背后的几个,敲山震虎,倒是没下死手。 太子与苏贵妃两败俱伤,自不必说。可到底是谁更心痛一说,还未可知。容谦可隐约知道,那批人里未掺涉此事还含冤被贬的人不少。 他们斗得天翻地覆也罢了,皇上处置人也罢了。可把别人搅得不得安枕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为别的,那罗桐为了避嫌,自己上书和青阳书院院长调了个位置。去给青阳书院添砖加瓦去了。 然而青阳人并不想让他去。 罗桐号称罗铁板。铁板无私公正到令人髮指。公正到刑部尚书一度想挖人来着。 第43页 青阳书院不比云衍书院。青阳书院起于私塾,乃是江南青阳最有名的诗礼之家方家开的。 方家家学渊源,好为人师。无论是文坛泰斗,还是风流名仕。但凡与「文」字沾边的,必有方家人的影子。 方家现任家主的父亲,方世。更是天子之师。 方家时代居于青阳,那青阳书院便是方家开设,造福青阳人的。京城有句话,十进士,青阳二。小小的青阳。读书考上功名的,着实不在少数。 是也,有些无世袭的世家,无不把孩子养在青阳。沾上青阳书院的一角,考上功名的可能也大一些。 可青阳书院再厉害,也是方家人的。青阳书院教书的先生都是方家的子弟或门生。试问,这样的书院,又怎么会愿意让一个京城来的外人管着? 所以,方家找了容谦。还联名上了书。被容谦压下来了。 这么直白且容易触霉头的事情,只有那些清高傲骨的文人会做。容谦定然不会做。 方家人文人多,真正入朝为官的少。不然又是一股中坚力量。 皇上本就不忌惮方家,不会刻意刁难。一句话的事情。又何必要用这种让皇上下不来台面的方式? 在容谦看来,让苏贵妃去说,自是事半功倍。 所以这一切水到渠成。他与苏贵妃做了交易,他拿出诚意,苏贵妃给他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昂,看了小天使的留评。觉得是不是有些小天使误解了? 容谦从前世到目前都没有喜欢过叶生。不然叶子也不会铺陈那么久让叶生调整心态。t^t这前期是个受死皮赖脸以为对不起攻然后也不追攻的故事。 我先说一说攻的属性,攻是那种看似温文尔雅其实骨子里凉薄,冷静到极致的人。这是个冰山凉薄腹黑美攻啊hhhhhhhhh。 而且生生也知道容谦不喜欢他啊。我记得我好像在第二章 就说过?(他对人家容谦有企图,但是容谦没有。) 前世一直是他一厢情愿喜欢容谦。他却反倒给容谦带来了伤害。 他道歉是因为。昂,觉得对容谦的爱,伤害了容谦,又毁了自己。 至于为什么说伤害了容谦。昂,打死都不剧透。 之所以前期生生感情戏超级多(后边没有多少了,因为剧情来了。hhhhhhhh)因为生生需要慢慢转变思想啊,他要确定对容谦的态度才能默默爱他到润物无声的地步。 至于容谦为什么前世对叶生那么好。昂,事关剧情,我也不能剧透。(小天使们都是福尔摩斯,我怕我只说一点你们就能猜到大结局了。)所以小天使们说的没错。叶生到现在为止还就是一厢情愿还不奢求被知道回应的状态。 毕竟,日久见人心。凉薄攻是不会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哒。叶生只能慢慢地用心把攻的冰块心暖化。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会追容谦,这是个圣母受,一心一意地对容谦好,不求回报,只希望容谦这辈子好过。 昂,谢谢小天使们。不管是留评的还是不留评的。因为你们,我们家叶生才这么有活力。昂,么么哒,爱你们。 另外,不吹不黑,不坑。 第26章 生气 [vip] 容谦出了假山,款款向叶生走去。他今日穿了容王世子的朝服, 青衣红裳。修长精瘦的身形在这样宽大厚重的朝服里有些单薄, 少年五官慢慢长开,白皙的皮肤在尚且温柔的阳光下显得如玉晶莹。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 此刻他眯着眼,眉毛微蹙,慢悠悠地走过来。步子徐徐却稳当无比。 容谦走了过去才发觉叶生在百无聊赖地玩手。小小的孩子, 穿着与他相似的世子朝服,眉新腮嫩仿似春日里刚出的新芽。 「你回来了?」叶生好似察觉有人来,小身子一端抬眸探寻。看到是容谦后,背嵴才放松了下来,如方才一样, 继续低头玩得不亦乐乎。 这里是皇宫,苏贵妃很早便教给他,这地方看似花团锦簇,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地。容谦让他等在这里, 却也不敢担保有什么别的有心人。他一个人,定不会松懈。 方才苏贵妃来找他,怕就是容谦的意思。现在容谦回来了, 他也就不用端着了。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彼此牵上了线。 叶生心不在焉地想着,他可不知道前世容谦和苏贵妃是否也如现在这般这么早就通力合作了。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起折腾, 指不定要闹出些事情来。 他看了眼容谦,觉得今日的容谦比上次看到的更清瘦了一些。上次在墨染院, 他至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今天八月十五,阴气更重一些,他倒来宫里帮苏贵妃。 叶生看容谦面色如玉,彷佛涂了胭脂般莹润有光泽。倒是唇色有些淡,被肌肤一衬,更是有些寡淡。 这个人惯常会装,单看样子,他还真看不出来容谦到底怎样。 叶生嘆了口气,索性不看了。他又不是火眼金睛? 叶生敛了眉,仍旧乖乖地坐着等容谦。 容谦看着他一会儿打量自己一会儿又垂头丧气,沉思敛眉。倒是有些好笑。这个孩子,太过聪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问他,问便罢了,还怀着揣着? 容谦觉得他应该是有问题要问的。让他方才不明不白地见个宫女,他连问都不问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他为什么等了半晌,这孩子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容谦皱了皱眉,着实摸不到这个孩子的脾气。 第44页 「你不问我?」容谦沉吟一会儿,终是缓缓沉沉的,开了口。 「问你什么?」叶生有些讶异。 「既没问的,那便回长乐宫吧。」容谦眉头都没动一下,转身便走。 叶生觉得容谦有些莫名其妙,他想让他问他什么?问刚才那个宫女是谁?可自己还是个孩子啊,别人见他可爱,和他说几句话又有何怪处? 叶生觉得问了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为什么他感觉容谦不高兴了?叶生有些无力了。觉得装个小孩子真是难。 容谦都走了,叶生自然不会久待,跳下石凳子,拔腿就去赶容谦。 容谦平日里走路就不疾不徐,虽然有些生气,却还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叶生很容易就追了上去。 「你为什么生我气?」叶生感着脚步问他。 「我何曾生你气了?」容谦脚步停了停,让他歇口气。 「你没生气?」叶生有些疑惑了,瞪着大大的眸子怀疑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察言观色的本领让人咋舌。 容谦方才却是有些生气的。叶生太聪明了。叶生能看出他带他出来有意图。定然也能看出方才的宫女有问题。 有问题却不说。便是他问他,他还装傻不开口。 容谦嘆了口气,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孩子气了?这个孩子对他有戒心是自然的。他徐徐图之便罢了,方才抬脚就走,着实不太像他的风格。 可若是现在承认了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不曾生气。」容谦仍然是平淡的口气,倒是走得更慢些了。 「那你方才怎么走那么快?」叶生穷追不捨。直白得让人想打他。 「时辰不早了,太后还在等着你。」容谦手捂着嘴清咳了一声,面颊粉色淡淡,倒是比方才明艷一些。 「哦。」叶生听到这个回答也不再多问,随着容谦回了长乐宫。 方才苏贵妃让他找寿宁长公主借风,这事他还得好好地思量思量。也不知道为何苏贵妃就能确信薛止不回去了。 叶生和容谦出去得久。一起出去的薛止已经回到长乐宫里好一会儿了。想来也是,那梅熹园,满满当当的梅树。如今又不是梅花开放的时候,一树的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寿宁长公主正在和太后逗薛止玩。他方才晃了一圈寿宁长公主的寝宫,拿了好些寿宁长公主用过的东西。此刻一件一件摆开来看,让他娘亲给他说故事。 容谦将叶生放到了长乐宫便走了。这里毕竟是后宫,他不便多待。请了安便告辞了。 见到他回来了,太后一喜,忙不迭地把叶生叫到跟前来,好好地看看他。 方才太过激动,乍一看这个小孙子还以为看到了小时的儿子。如今好好地细緻看看,倒是觉得这个所以五官虽像极了儿子,却没有儿子的那股散漫样子。 云王从小聪明,偏偏没个正形,一天到晚,除了正事,什么事都做遍了。又是最小的皇子,皇上宠着他,反倒宠得他肆无忌惮得没了边。 这个小孙子就长得端正多了。太后看着叶生。觉得自己的乖孙,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哪哪都好看。越看越喜欢。 「方才你弟妹来了也忘了夸夸她。给哀家生了个这么听话漂亮的小孙子。」太后亲昵地捏了捏叶生肥肥的小脸,满心满眼笑着跟寿宁长公主说话。 「生儿生得确实好。」寿宁长公主也笑着应和。温和地看着叶生,想了想方才进宫时云王妃的态度,有些迟疑。 「可,」寿宁长公主张了张嘴,腼腆笑了笑。 她不是个惯常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的人。如此在别人身后说道可是头一遭。 「可是什么?」太后停了停,抚着叶生的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寿宁长公主。 知女莫若母,如今这般欲言又止,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这,」寿宁硬着头皮,看着叶生乖巧地站着沖他眯眼笑。笑得眉眼弯弯,彷如一轮明月。 「生儿虽是亲子,可弟妹未曾养过。如今半大不小地回来,又不知事。若是生母不与他亲近。……」 「哦?会有这事?」太后挑了挑眉,狭长的凤眸收了笑后有些凌厉。 在她看来,叶生怎么样也是从云王妃肚子里出来的。即便小时被抱走养在别处。可还是自己亲骨肉不是?为母亲的,又怎会与自己孩子不亲近? 可寿宁从不说假话。既这样说,必是有缘由的。 太后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周遭,忙遣了其他人下去只留下寿宁长公主。 太后亲自将叶生抱在了腿上。打量了叶生好几遍,方才笑着开口。「生儿乖,祖母问你个事情,莫要告诉别人可好?」 叶生知是太后怕他转口回去告诉云王妃。引得儿媳妇嫌怨她离间他们母子。自是答应下来。软软的小手轻轻扶着太后的衣袖晃荡。「皇祖母您说便是,生儿保证只听不出。」 叶生眨眨眼睛,露出个透着傻气的憨笑来。 「好,好,生儿乖。」太后含着笑意,小心地问他。「你回去,你母妃,对你如何?」 「母妃?皇祖母说的是云王妃娘娘嘛?」叶生乐得装纯真。 「云王妃娘娘?你这么叫她?」太后的笑僵在脸上,心里一紧。 「对啊,嬷嬷都是这般叫的。嬷嬷说云王妃娘娘是我母妃。皇祖母,母妃是干什么用的?我只今天见了她一次,与她不熟。」叶生甜甜问他,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天真。 第45页 「母妃,母妃。」太后彻底笑不出来了。抱着叶生的手都有些抖颤。 「当年我儿选她我就觉不妥。赵将军虽战功赫赫,可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家里无甚规矩。可皇上却是要给赵将军一个交代。我儿那时心灰意冷,又是个娶谁都行的态度。我这才松了口。」太后彻底收了笑。紧紧地抱着叶生,凤眸瞪得圆圆的,冷意四溅,沉着声说道。 「可你看啊,她这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连气都是小的。我孙儿可是皇孙。她赵敏玉在哀家眼皮底下也敢这么苛待我孙儿?她是反了天了。」太后厉声道,挥手就拂掉了小几上的杯盘。霎时间,茶水四溅。 叶生抖了抖,鼻子一酸,就想挤出些泪来。他知道太后是气急了,不然平日里那么和善的人又怎么如此?她是心疼他,心疼他没人疼他。 「母后息怒。」寿宁长公主一个慌神,赶忙起身,站近太后给她顺气。「不管她如何秉性,这嫁到了皇家来已然是了皇家儿媳。教些她是非曲直才是要紧的事。孩子还小呢。」寿宁长公主软着声宽慰她。 她嫁的也是泥腿子,曾经还是个土匪。却不觉得泥腿子有什么不好。可她这个弟妹,却是做的太过火了。不说她凉薄无情,这皇孙尊贵,哪个不是捧在她手心里养着的?偏她冷着连管都不管。 太后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眼寿宁,顿觉凄凉。说着落下了泪来。「都是皇上,他欠的债,平白让你和我儿来偿。可怜我的儿子和女儿,何等的尊贵显赫,误了一辈子。」 云王和寿宁长公主的婚事,一直是他心底的疙瘩。如今赵敏玉如此做派,更是让她心痛。 「母后莫怪自己。虽说王弟委屈,可儿臣是满意的。驸马虽面上粗俗,可对儿臣却是极好。总比对着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强。」寿宁长公主看不得她母后哭,拿了帕子给她擦泪,自己也是心酸。 她怎不知,纵她说夫君多好,在旁人眼里也是强颜欢笑。可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她过的好不好,难道非得让别人知道?她在青阳,好好得护着自己的小家,可不知比京城那些在深宅大院里独守空房的女人们强上多少。 「不哭不哭。」叶生心也软,小手伸在太后脸上给她擦泪。「姑姑也不哭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叶生安慰寿宁长公主。 「不哭,哀家不哭。我孙儿孝顺。」太后擦干眼泪,轻轻抚着叶生的头。看着他水润明亮的眸子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赵敏玉不管,哀家自己管。我孙儿天纵之姿,可不能让她这个小妇养的给耽误了。」太后仍然愤愤不平。 第27章 入学 [vip] 「这。」寿宁长公主欲言又止。太后管不是不可以?可那必然就要养在这深宫了。他生母好端端的,那赵敏玉虽然有些不知分寸, 可若真是这么做, 堂堂云王妃的脸,云王府的颜面又要往哪搁? 「母后您把这孩子放在身边教养未尝不可, 可这理由,可得好好思量一下了。」寿宁长公主斟酌说道。 「理由什么的,日后再说。」太后罢罢手, 扶着生疼的头示意寿宁长公主莫再说了。「哀家想到那赵敏玉如此苛待我孙儿就恨不得没她这样的儿媳。你让哀家如何咽下这口气?」 「那,便如此吧。」寿宁长公主抚了抚太后怀里的叶生。眼里星星点点,泪还未拭去,仿若刚开的娇花染了朝露纯粹又娇弱。小小的一团,因为方才太后的发怒, 洞中仙惶恐得更是拽紧了太后的衣袖,却是关切地看着太后狰狞后的疲态。明明怕得厉害却还故作坚强。 这个孩子,这也是个纯善的,太后既想养, 那总会找个好理由既能保全云王妃的面子又能保全他。他还小,总需要个人为他打算,要成为他的避风港。 寿宁长公主好生安慰了太后一番才回了自己未出阁时住的寝宫。她未出阁时住在福熹宫一来伴着太后, 算是个解闷的。二来她身子不好,出门建府太后也不放心。反倒成亲之后皇上为她建的公主府倒是没怎么住过。 此次回来,那公主府倒是派上了用场。驸马薛仁非京城人士。钦点驸马前在京城也无什么府邸产业。她今日进宫之前一家三口一直在公主府里落脚。今日中秋宴, 她进了宫,少不了要在福熹宫里住些时日。倒苦了驸马要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公主府。 寿宁长公主想到了驸马脸色微醺。他们成亲十几载, 驸马如今还是喜欢粘着她。今早上她临走时还要殷殷嘱咐,生怕自己少了根汗毛。 驸马对他是极好的。她在青阳又是一等一的尊贵,没人敢给她脸色看。若不是止儿年岁越来越大了,她还真捨不得离开他们的安乐窝回到这儿来。 那罗铁板真真的难缠。若不是他,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奔波到这儿来。寿宁长公主嘆了口气,觉得罗桐闹得她头疼。 事情要从罗桐请调去了青阳书院开始。罗桐外号罗铁板可不是白叫的。云衍书院的二世祖们都闻风丧胆的人物,去了那民风淳朴的地界自然是要大刀阔斧地整改一番。 青阳书院起于方家。方家清流涛涛,代代出名仕文豪。青阳书院受此影响,学风必然是清正的。不然也不会吸引那么多人闻风而来。 若都是这样,罗铁板也是没什么错处可以寻的。可惜,青阳书院却是有些与寻常书院的不同之处。 第46页 自古书院多是培养入仕学子,进科考的路子。青阳书院也不然,方家时代文豪辈出,可为官的却屈指可数。这数百年巨大的成功告诉了方家人,做官需读书,读书却不为了做官。 是也,青阳书院在平日里的授课方面也是极为宽松。不想科举做官?可以啊,做个上怼天下怼地的清流派,一天到晚针砭时弊,保准有人尊敬。不想那么拉仇恨?那也可以啊,认真潜心读书,日后在这青阳书院里授课,桃李满天下,同样受人尊敬。不想栽桃种李造福他人?那也可以啊,着书立传,他日名垂青史,同样今人艷羡。 是矣,基于读书有百用的思想。青阳书院对不同的学生开设了不同的课程。因材施教。孔老先生的名言可谓在青阳书院里发挥到了极致了。 可就有一个小问题了。因材施教不可谓不好,可皇上广开书院却是为了培养选拔人才。更准确点,培养做官的。 罗桐大人不爽啊,青阳书院每年被拨了那么多银子却用来培养了那么些个对朝廷无用之人?这绝对没道理啊。于是罗桐大人决定让青阳书院所有的学生都只学制艺,只懂八股,只会做骈文。 …… 这一举措冲击是不小的,波及范围是巨大的。这不,从来未想过让自家儿子做官的寿宁长公主与驸马一合计,索性让薛止从青阳退了学。 驸马更是火爆脾气。他不是不愿浪费朝廷银子?他偏浪费。云衍书院不是说有袭爵的学生可享俸?那好嘛,就去那儿了。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驸马严肃认为,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这是对他罗铁板□□裸的鄙视与嘲讽。 是也,驸马扔下自己的山头就往京城赶。好巧不巧,中秋宴会到了。 …… 皇上若是知道自己曾经用尽办法都不能让驸马放弃占山为王如今被罗桐误打误撞迎刃而解,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也,这事寿宁公主离开长乐宫前倒是说了出来。「说着,有一事也得让母后为寿宁做个主。」 「何事?说便是了。母后这里还需绕弯?」太后笑得和善。 「还请母后为止儿说情让他在云衍书院里读书。」寿宁长公主幽幽道。慢条斯理地把罗桐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太后。 「这罗大人铁面无私,刻板迂腐是出了名的。我儿不必理会他。这事,我与你皇弟说便是了。」太后回答的干脆。 云衍书院因承爵的世子多。为了避嫌,却是不准皇族人去的。可薛止姓薛,何况罗桐不在。把他安排进去倒是应该也不费劲。 太后答应了寿宁长公主,这才让她回福熹宫。 躺在床上假寐的叶生听了这话倒是起了心思。苏贵妃让他借着薛止的风,莫不是说这个? 可他姓叶啊,薛止倒还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叶生却是有些棘手。 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昂,今天很忙。强撑着眼皮更得。t^t么么哒。 第28章 驸马 [vip] 叶生傍晚的时候才看到云王姗姗来迟。还是那么妖娆漂亮的云王,顶着邪魅的桃花眼满身酒气来长乐宫给太后请安。 「生儿来得那么早?」说着皱眉, 左手抚在额头上, 有些踉跄。 「老李那个怂包。怎地越活胆子越小?让他挡两个时辰,他还敢少了一炷香。」云王嘲讽笑笑。 若不是猜到云王是避着云王妃, 叶生还真以为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叶生撇撇嘴,赖在太后怀里撒娇道。「皇祖母。父王是不是,是不是?」叶生嗫嚅, 眼里氤氲着水汽,水汽里,亮晶晶的眼睛更是清澈无比。 「生儿乖,你父王未曾说你。」太后眼皮都不看一眼儿子,倒是低头朝着叶生和蔼笑了笑, 颳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前些日子,你还能给她几分面子,装成夫妻和睦的样子。现在怎么闹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再怎么看不惯他, 太后也没真把他晾在一边。 「累了。」云王无所谓,回了他个颠倒众生的笑来。笑着笑着,收了戏嚯, 目沉如墨,倒是觉出几分真心来。 看来云王是真的不喜欢云王妃。 「唉,怪我。当初心软, 皇上苦苦劝我,你又放浪形骸成那样。我为了让你收收心, 虽觉得她有些不妥,到底还是让她麻雀跳上枝头当了凤凰。可,谁知她如此不通情理?」太后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赵敏玉对叶生的所作所为。她也不喜欢这个儿媳,以前只是因为她不是儿子合意的,现在更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 「罢了。」云王仍然笑着。「儿子从未怪过您。木已成舟,母后还是好好护着您孙儿吧。」云王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儿臣走了。」 「今年连生儿都回来了,你还是不去?你皇姐今日也住在福熹宫,你,也不去看看她?」太后正在黯然神伤,见了自己儿子往外走更是心急。 云王从不待在宫里超过一个时辰。便是来看看她也是来去匆匆。如今日这般,说不上两句话就想走。 「您以为儿臣这酒与谁喝的?」云王扭头看着她们老小。眉毛微垂,唇角勾起,皮肤因为醉了酒的缘故有些泛红。头歪在一旁,侧着。如此这般倒是看着失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人气。 「嘘,可别告诉皇姐儿臣又把驸马喝趴了。」云王的唇角越勾越大,那笑意漾开,绽放在脸上只映得侧脸灿若红霞。 第47页 叶生看着就心旌摇曳。 云王是叶生看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比容谦还要好看些。容谦想是一株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劲竹,看似柔弱,却有骨有节。周身的气势虽和缓却让人不敢忽略。云王却像那长在枝头的一株桃花。灿烂得一塌煳涂,美丽得不可方物。关键是,这美人没毒。只可惜,这美人现在也没心。 也不知,如厮美人,心里的那个姑娘到底美成了什么样子。 叶生恶趣味地想了想。若是那个美人没这个美人好看。嘿嘿。那多难为情啊。 叶生觉得他可能找到了云王「爱而不得搔首踟蹰」的原因了。长得太美,连人家姑娘都嫉妒了。 大美人云王自然不知道叶生正滴熘着大眼睛在心里腹诽他。他醉了,眼睛惺忪,连走路都有些踉跄。他看了看太后怀里眼睛活泛泛的叶生,怔然开口。 「晚宴热闹。小孩子可别乱跑。也不知谁说硃砂桂辟邪,那桂雨亭芳里的丹桂花枝都被人都折秃了。可见,这儿有鬼。」 哎?叶生愣了愣。看着云王指着自己的心口处,打了个激灵,往太后怀里靠了靠。 「去去去。多大了,自己儿子都吓唬。」太后率先反应过来,笑骂他。 「母后歇着吧。儿臣继续去公主府陪驸马喝酒。」云王笑笑。挺若如竹的背影融在有些暗淡的暮色里有些萧索。 ………… 月上中天,干清宫外的广场上备好了宴食。今日的宴会与往年比倒是别出心裁了许多。单看每个宴桌上摆的一枝芳香浓郁的桂枝就比往日多了丝秋节的氛围来。 叶生趴在偌大的桌上,看着与他神情自若,目淡神明的云王。觉得人啊,真是善变。 方才还他母后那儿卖苦说悲的人,此刻坐在这儿和驸马两个人咬耳朵。那眉眼笑得,比人家望穿秋水的驸马都要喜庆三分。 ………… 所以顶着那个苦样去找他母后是为了干嘛? 叶生看得云王的脸快要看出个花儿来了。刺骨的眼神,让驸马都要起了鸡皮疙瘩。 五大三粗的驸马爷,虽没有别人五个大,腰没有让人三个腰那么粗。那身材也是魁梧健壮如牛的。饶是粗犷豪放的驸马爷看着人家的父子俩如此亲昵肉麻也是受不了的。 「贤弟,这是你儿子?」薛强一双虎瞳望着叶生。想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十。 「许姐夫携子回京,不许内弟生了个虎虎生威的漂亮儿子?」云王转过身,理了理叶生坐皱的世子服,斜睨着眼看着驸马。 「劳什子的,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子生得儿子像老子魁梧,你生的儿子漂亮得跟宁儿一样。」驸马咽了口口水,看着叶生脆生生白嫩嫩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家媳妇。 都说侄子像姑姑,宁儿小时候一定和他一样漂亮,不,一定比他更漂亮。 驸马看着如玉娃般的孩子,心里开心极了。 「切,宁儿也漂亮。我儿子随娘,迟早越来越漂亮。」驸马嘿嘿地笑。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止儿我远远看了一眼,那眉眼,确实挺像皇姐。」云王点点头,看着他多了些敬重。 「没想着再生个软软香香的闺女?」 「别别别。」驸马连忙摆手。「儿女算啥,都是来讨债的。娘子是老子的,儿女是别人的。凭什他们要来磋磨我娘子?」驸马怒瞪着眼,恨不得拍案而起。 生薛止那次,寿宁九死一生他吓得魂归九天。再来一次,可拉倒吧。 「嗯。」云王点点头,颇为贊同。「到头来,如今还是皇姐得了自在。」 「嘉礼兄。安吧。」云王勾唇,遥遥一敬,洒在光滑的汉白玉石上。 圆月空轮,水般的月华洒在这肃穆的皇城里。有人汲汲营营追寻半生,到头来空寂冷,这月光透过骨头沁着森森的寒凉和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不好意思,这几天临时有事。比较急。t^t叶子昨天抱着手机码字睡着了。早上起来惊呆了。 今天先更一章。明天两大章。把昨天和今天的份补回来。么么哒。 第29章 不见 [vip] 「嘉礼兄是谁?」驸马是个直性子,丝毫不为云王的悲春伤秋所动。 「一位故人。」云王淡淡说道。眼神朝着容王的空桌上一瞥。第二杯酒, 倒给了自己。 叶生这才想起来这嘉礼兄, 说的是已逝的容王。 说起来,容谦呢?叶生撇撇眉。容谦下午便在宫里, 晚宴虽未开始,可他也犯不着再出宫。可人呢?连云王都无事早早地到了,比云王更早的容谦没了影子。 叶生扭头看了眼云王。云王却垂眸不看他, 继续与驸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日中秋夜,他自然知道容谦会有所准备。可若真是有恃无恐,他也不需要那么想要生莲玉。 叶生有些坐不住了。他忽然想到了今日云王与他说的,今日里桂雨亭芳的丹桂树枝都被人折秃了。 他不知为什么云王这么忽然没头没脑那么一句话。叶生却觉得这句话有深意极了。可到底有什么关联呢。叶生如坐针毡,小屁股扭着, 一直不安分地坐在那里。 「这桂花酒不行,劲儿太小。你若是想慰那地下的,还如来点浓谷醇。人家好不容易喝一杯,还不得让人家一醉方休?」 「…………」叶生觉得他这姑父也是个不正经的。 第48页 「这御赐桂花酒, 本就是佳酿。入口清淡,回味无穷。哪有你这般牛饮的?」云王不理他。 「喝着跟如同果酒差不多。」驸马耸耸肩,不以为然。 「倒是让你牛嚼牡丹了。」云王笑笑。「闻着浓郁, 像是天香台阁的花,还加了些许蜂蜜?」 「这都喝得出来?」驸马听着咂咂嘴。他不惯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这等游手好闲的本事, 着实是学不来的。 「嗯。这花浓郁不输丹桂。花大,还清甜。说来丹桂酿酒最好。可惜, 它有些毒,若是酿酒,更繁复些。。。。。」云王许是听出了驸马话里的艷羡。眯着眼,微抬下巴,倒是说得更多些。 「父王。我尿急。」叶生小脸隐在暗淡的夜色下,苦着声,打断云王的话。 「你。」被打断了显摆的机会有些不悦,云王回过神来发现是叶生。倒也没说什么。「让三公公陪你去吧。」 末了还加了一句,「下次,说得风雅些。莫这么直白。」 叶生一听云王的话,麻利地从位置上起了来。胡乱地点点头。道一句「儿子告退。」就带着陈三儿跑。 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容谦。云王平日里都那么多话?还一直提那桂花。他可知道容谦身上一股子冷桂香?叶生猜该是知道的,否则叶生真的猜不出云王今晚放弃谪仙般高冷的气质到底是为哪般。 不管云王在暗示他什么,他却是要往那桂雨亭香走一遭的。 那宴会,戌时才开始。现在酉时刚过半,桂雨亭香离这里不远,他还能跑个来回。而且,他还带着陈三儿呢。 「主子,您去哪?」陈三儿一阵纳闷。倒不知主子为何尿急跑成这样? 「你带我去桂雨亭香。」 「哎?桂雨亭香?世子,干清宫就有恭桶,您不必非要去香喷喷的地儿解决。」陈三儿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怕容谦出事了。」叶生喃喃,脚步倒未慢半分。 「世子随我来。」说到容谦陈三儿便不说话了。随即掉了个头就往偏处跑。他知道哪里往桂雨亭香近。 桂雨亭香门口一片寂然。一轮圆月早早地坠在天上。昏暗的光线里只看到门口两个宫女,里边倒是鸦片无声,没有一丝动静来。 叶生趴在那隔壁的一处廊庑处不禁犯了难。他看不出里边的动静,又不知道容谦是否在那儿。一定是要去看看的,可若是有去无回呢? 「世子?奴才进去帮您看看。若是回不来。您记得路吗?」陈三儿沉声道。 「不认识。你进去了,咱俩都得折在这。」叶生倔着脸瞪着他。 「我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不回来。你就去说我掉进井里了。明白了吗?」 「桂雨亭香里有井吧?」应该有,这里那么香。肯定有些喜欢附庸风雅的贵人们来这儿烹茶煮水。 「就这么着了。我一会儿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你就去找人来。」 叶生说着往外走去。 「咦?这里是哪儿?」叶生走出去。冲着那两个守在门外的宫女趾高气扬。 「回,这位,世子话。」这里名桂雨亭香。乃是御花园里种桂树的地方。 「哦?」叶生似模似样地抽着鼻子深吸口气。「果然好香啊。跟干清宫前仪桌上的丹桂也香极了。」 「世子说得是。今日宴请,桌上的丹桂确实出自此处。」右边的宫女福了身回话道。 「哦?那我要进去看看了。」叶生笑嘻嘻道。提步就要进去。 「世子。戌时圣上便要摆驾干清宫,您这时候游园若是误了时辰岂不糟了?奴婢斗胆引着世子,帮您记着时辰,世子您看怎么样?」那宫女句句透着殷勤,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不怎么样。本世子方才刚甩了该死的奴才跑到这儿,你这奴才作甚要跟狗一样跟着本世子?」叶生翻了个白眼,态度骄矜,精緻的小下巴一抬,完全不容别人再商量的语气。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时候放他进去合适吗?」左边的宫女看着叶生进去的背影有些迟疑。 「你没听他说,他甩了随从。便是进去看到了什么咱们不让他进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里边。况且,这个年龄的世子只有那位刚回来的云世子了。云王的态度似是而非。咱们顺便把他解决了。那位说不得还得谢我们。」 宫女不再多言。这位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左不过是个棋子,命不值钱。 叶生跑到了那些宫女看不见的地方便开始肆无忌惮地跑。那个宫女方才与他说了这么多反而露馅了。 进来之前猜容谦在这儿有八分。如今已然十全十地确定了。 干清宫桌前的丹桂,皇上戌时摆驾干清宫。叶生着急了,怕是到了戌时,容谦已然回去陪他爹了。 四周的桂树大多枝叶茂盛,清风袭来,香气扑鼻。叶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心里发急,却是不敢叫容谦。 他们想让容谦丢了命,那定有后手,周围的人他不知道在哪里。他怕他一喊,身首异处的定是自己。 容谦,容谦。叶生在心里呢喃。仿若那抹冷桂香眨眼间便会湮没在这世间,以后再也找不到。 容谦,你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二更。应该会很晚。昂。二更你们明天看吧还是。么么哒。 第30章 时间 [vip] 第49页 叶生想着此刻容谦危在旦夕就觉得耳盲眼花脑里轰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他瘫软在地上,倒是出了一身汗。 别紧张, 别紧张。叶生告诉自己, 紧捂着抽痛的心口没有丝毫气力。 他嘱咐了陈三儿,自己若是不回去, 他便去说自己落井了。即便他找不到,陈三儿带着人势必会找到的。只要,只要熬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叶生索性闭着眼睛, 慢慢思索。 桌上的丹桂,门口的宫女,如今寂静的桂雨亭芳。显然这是有人苦心布置要杀了容谦。 叶生皱眉,为何要特意在皇宫杀人?宫里安排人手本就困难。更何况。看样子还是伏击。 那必然是因为,宫里他们才会有机可乘! 叶生想到了他的毒。若是在宫里毒发。。。。 叶生眼睛一亮, 急匆匆爬起来找硃砂桂树。 既是来皇宫,容谦定会准备万全,可若是还发了病,那只能是因为有人特意把引子放到了他跟前。 引子是什么不难猜出。他下午带他看丹桂。干清宫仪桌上别出心裁的丹桂枝。前一个就算是凑巧, 后一个却绝对是有备无患。 至于为什么要往这儿跑?叶生想起了容谦身上的冷桂香。那香莫不是他平日里压制毒性服药染上的? 万物相生相剋,那丹桂是他发病的引子,那暂时缓解他毒性的东西, 也可能在那丹桂树的旁边。 可怎么在那么多种桂树里找到丹桂树? 叶生微垂眸。看着无数遍植的桂花树发怔。 云王提醒他,丹桂花枝被人要折秃了。天晚,他便是看不见花色, 可,那花枝稀疏却是能看到的。 这园子不算太大, 他若是这么去找自然好找得多。 叶生努力深吸口气,抑制住打颤的牙齿。尽量装着闲庭信步的步子找。他也很危险,这园子的人在暗处,他在明处。若是窥见了什么端倪,他也活不了。 圆月笼天边,暮色渐渐苍茫,稀疏的几颗星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爬上了天空。 叶生抬头,看那月光下树影婆娑,桂花雨下了一地,他却没了欣赏的心思。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脸庞,叶生顾不得擦,索性爬上了身旁一棵最高的树。 叶生颤颤悠悠地站在树顶,探着头,向四周望去。 桂树不高,好歹能看出个大概。叶生看到他的北边一条廊庑下火光煜煜差点没哭出来。 「世子?您挺着。容卫马上便来。」容凌扶着容谦靠在听雨阁的墙角。 「容卫进不来。你出去。」容谦此时仰躺在墙边,乌青的脸上唇色煞白。 藤心草的毒太过强烈,他刚烧了淬了毒的桂枝,更是让毒气涌进了七筋八脉里。说话尚且不易,更别说走。容凌一人出去还有可能,若是带上他,他们只会被外边守株待兔的人斩杀。 「世子您现在没能力自保,属下不能走。」容凌不听他的。警惕地守在他身边。 世子身边只有他一人。若是让他去接应容卫,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世子不能自保便是个死字。 「他们不知园里的情况,没在戌时之前不敢轻举妄动。你快去快回。」容谦有些无力。 如今酉时三刻,顶多再有一刻钟。皇上摆驾干清宫,势必会发现世子丢了。干清宫离这儿不近,便是找到这儿来更要一刻钟的时间。 要让他们花上两刻钟甚至更久在这里,还不如让容凌出去。他怕他熬不过去了。 「至少让属下先帮你藏起来。」容凌有一丝挣扎。院内不知有凡几高手,他们迟迟不下手只是因为自己还有顾忌这里是皇宫重地。可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若是知道那涂在丹桂树上的毒没能杀了世子,定会不顾一切地进来补一刀。 世子在赌,赌,在自己赶回来之前他没被那些人杀掉。 「把我扔在井里,从正门沖。」容谦没有力气多说话了,他连勉强唿吸的力气几乎都要没了。浑身血肉像是被千百只蚂蚁咬,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疼痛。 「井水?世子?」容凌吃惊,井水寒凉,只会让他毒发地更严重。 容谦垂头不语。面上的乌青色更为深重了些。 「世子您一定要等容凌回来。」容凌将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到水井处。 井水幽寒,还未离近,他便瑟缩地抖了抖。他怕阴气,越是这样寒凉的东西,他越不能碰。 那群杀手必然也知道,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先用丹桂引出他的毒,更细心地将那些树一个个地涂上□□。 井里是他们最不会搜查的地方。这个地方,不用他们动手,就能要了他的命。 容谦闭了眼,命在险中求。他不清楚是谁一步步的引他入套。若今日真是殒身在此,他也无话可说。 ………… 暮色低垂,夜色正一步步侵占天空,闪烁的漫天星星开始渲染出璀璨的星河。 夜色下一个黑影似鬼魅般飘过,还未到达门口,□□齐发,一张张网从各个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噗嗤」一声,□□入骨,那鬼魅闷哼一声,挥手告别斩网,片刻间斩出条路来逃出生天。 「别追。」一声清亮的女生喝令暗处的人。 「他憋不住了。进去一寸寸地搜。务必在他回来之前让容世子去见容王。」站在门口的宫女侧着身进来,秀眸一扫,冷笑道。 第50页 她猜那位俊秀聪颖的容世子怕是只剩下半口气了。不然,那侍卫不会硬挡着箭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他们煞费苦心筹谋了这么久,势在必得要把他的命留下,他又怎逃的过? ………… 一炷香的时间早过了。叶生好容易到了那廊庑上时只有一堆静静燃烧的枝叶。 叶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来,脏兮兮的小脸上泪水顺着面颊成串地滴落在这土地上。 「容谦。」叶生喃喃。看着这越来越弱的火苗惶恐极了。 他好怕容谦已经没了。 「这里有火,快搜。」沉肃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从远处的路上传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叶生心惊胆颤。 叶生勐地爬起来就往屋里跑。 跑了一半,撤了回来。想着屋后走去。 这里是御花园。不同的地方。馆轩楼阁的布置却是差不多的。梅熹园的水井在屋后,这桂雨亭香的水井八成也在。 他告诉陈三儿他落水了。到时候他们最先来的就是这水井处。 这里危险,他找不到容谦,也不能让自己落入险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了一半放弃了。这是前天说好的昨天要写的第二更。么么哒。今天的九点准时更。(看我真挚脸)。 第31章 醒来 [vip] 容谦觉得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冷,冷得他直打颤, 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娘抱着他, 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不远处,他爹倒在血泊里□□。太冷, 他爹缩成一团定定地看着他。 他好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记忆里,他娘撕心裂肺地哭。「谦儿, 我的好孩子,你怎么这么凉?你的身体怎么那么凉?」 是啊,怎么这么凉?怎么他觉得这么冷?怎么他娘抱着他,他还这么冷? 他中了毒。父王为了他,被人立斩于马下。他们本是要去长梁探望师父的。父王前一刻还逗弄他, 告诉他长梁的山好,水好,人好。 师父小时候是在长梁长大的。 下一刻,他便觉得冷。他好睏, 纵使母亲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母妃,就只睡一会儿,真的, 谦儿只眯一会儿。」容谦没有力气张嘴,索性在心里跟母亲说。 「容谦。你怎么那么凉?」 母妃变小了。声音奶奶的。容谦笑。「真的只睡一会儿,母妃。」 「容谦, 容谦,你别吓我。」奶奶的声音带了哭腔。 「我才刚找到你。你怎么能死呢?别死, 容谦,求你。」叶生喃喃。 「不死啊。只是睡一会儿。」容谦想。怎么捨得死呢?父王还在看着他,他怎么捨得死? ………… 晨雾缭绕,周围瀰漫的药香味浓得让容谦有些喘不过气来。容谦揉了揉眼睛,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狐疑。 「容凌。」容谦叫了一声,声音却沙哑得不轻。 「世子?您,您醒了?」饶是声小,紧盯着动静的容凌也是听得见。 「嗯。」叶生咳嗽一声。皱着眉头,抿着嘴角看着容凌。 「那一日,属下突围出去,没走两步便遇到了三公公。世子,就是,云世子身边的那位陈三儿陈公公。他说他家世子落水了,喊着人去帮忙。闹闹嚷嚷地叫了一大群的人桂雨亭芳。动静大的连圣上都惊动了。」容凌看了容谦一眼,如倒豆般把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家世子。 「属下听到三公公说云世子掉进了桂雨亭芳的井里。索性又折了回来。」容凌面有喜色,脸色动容说道。 「那批人果然听到了动静便跑了。待到属下去井边,便看到云世子抱着您还牢牢地在井里挂着。」 「世子恕罪。」容凌说着跪了下来。「云世子为我们找了理由,属下索性将你们一起放入了井里。」 「你何罪之有?」容凌哑着嗓子回答。心里满心满眼的却是那个小傢伙。 原来是那个小傢伙救了他啊。他想到了那个奶奶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才刚找到你。你怎么能死呢?别死,容谦,求你。」 那么软,那么害怕的声音,却在软着声地唿唤自己,让自己别死。 他怎么能死呢?元光六年,他的父王无故遇刺身亡,他的母亲,抱着他,唤着他,留着泪走到了太虚山求师父救他。他的父王,尸身在路边无人管,待母亲回去敛尸,连个衣冠冢都没能立起来。 他永远记得父王临死前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让他给他报仇。 他怎么能死呢?他父王大仇未报,他中了藤心草的毒还未解,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做,他怎么能死? 他捨不得死。 容谦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是那抱着他的小小身子和奶里奶七的声音。「别死,容谦,求你。」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团,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便是无意间帮了他,他也要谢谢他。 「他,怎回来桂雨亭香?」容谦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问容凌。 「属下不知。」容凌皱眉。「世子酉时过半从干清宫出来,拉着三公公就奔往桂雨亭芳,期间三公公还带着他抄了捷径。酉时三刻到了桂雨亭芳外。云世子又嘱咐三公公,若是他一炷香的时间不出来便回去叫人说他落水了。」 「他知道我在桂雨亭芳落了难?」容谦怔然,原来那小傢伙是特意去救他的?还是进了园子才知道那里危机四伏? 第51页 「应是,知道的。」容凌有些迟疑,看了眼还不能动弹的容谦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着,懒洋洋得,却透着股暖意。 「陈三儿说,守在园子里的两个宫女破绽太明显。事实上他等云世子进去了后就掉头来叫了人。世子,云世子虽然人小,可陈三儿能看出的事情,他定是看得出。明知艰险,却固执前往。这份对您好的赤纯,您,该好好珍惜才是。」容凌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 他还记得见到井里的他们时的样子。云世子抖着嘴唇,紧紧地抱着自家世子,想把他僵硬的四肢捂暖。 世子中了藤心草,发病时,四肢百骸都冷得透骨,冰块一样的身子,连他都受不住。云世子却不放手。 他哭着叫他。「容谦。你别死。」小小的身体在井里摇摇欲坠。只怕他下一刻真的会掉进去淹死。 所幸,世子福大命大,回了容王府,那克制藤心草的药熏得片刻,世子才渐渐回了温。云世子这才放手休息。 云世子救了世子一条命,无论自家世子往后怎么对他,他容凌却是记得了。 「他在哪?」容谦缓了半晌,却不接容凌的话。 「云世子哭闹,吵着要看着您。属下擅自做主,把他带了回来。」容凌听着容谦的话,心里一喜。他就怕自家世子觉得这一切都是圈套。毕竟云世子无头无脑帮着他的行为,着实让人找不着理由。可世子既问了他在哪,那该是没有深思这个问题。 「属下推说您路过救了世子,却心急呛了水。太后娘娘借着此事将那云王妃娘娘好一顿骂。还说以后世子便养在长乐宫了。」容凌笑了笑,觉得这是个好事,太后娘娘偏宠孩子,云世子养在太后那里肯定比在云王妃那里好。 「告诉他我醒了。」容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说我又睡着了。其他的事,让他睡一觉再说。」 容谦偏过头来,不再看容凌,有些惨白的脸在氤氲了烟气的屋子里看不出神色来。 容凌知他刚醒还疲劳。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仍然紧盯着里边的动静。 容谦听到了关门声才睁开双眸。星光流转间,却有些似笑非笑的淡然。 就在方才,听到太后说把他养在长乐宫的时候,他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养在自己身边,比在深宫里不是更好? 应该吧。 第32章 线索 [vip] 夜色寂寂,叶生醒来顾不得穿鞋, 就蹬蹬地跑下床。脚刚落地却被人一把抱住。 「去哪?」叶生还没反应过来, 一股冷桂香飘来,让他心里一窒。 「嘶。」叶生疼得咧嘴, 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腿上全是伤。 「别动。」容谦慌忙把他重新放在了床上,让他安分。 凤眸一扫,快速地检查一番。「哪里疼?」 「容谦。」发现是容谦, 叶生乐得蹦起来。动一下,疼得流眼泪。 「哪里疼?」容谦看着他乐得流眼泪的脸色,板着脸问他。 「昂。哪里都疼。」叶生哼唧,一汪泪巴巴地在眼里打转。 「既是哪里都疼,就好好睡在这里。莫再乱动了。」容谦嘆了口气。清泠的声音虽然平淡, 却又一丝无言的轻柔。 「你醒了?好了吗?」叶生倒是没有挣扎,由着他把自己放在床上,亮着眼兴奋回答。 「好了。」容谦点点头,摸摸他的发顶, 笑了笑。「多亏了你。」 「不是我。」叶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倒是郑重地摇摇头。 「不是你救了我?」容谦挑了挑眉,心里一凝。 「不是我。」叶生摊摊手, 有些不好意思。「那日下午,父王在长乐宫告诉我桂雨亭芳的丹桂枝被人折光了。」 「你就猜到了我在桂雨亭芳出了事?」容谦皱眉。 「不是。」叶生想到这里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傍晚,在干清宫。父王与驸马说话。父王有意无意总提桂花, 我才想到你。」 「为何想到我?我身上的香味?」容谦有些会意。藤心毒发作的时候需烧桂枝用烟燻压制毒。他时常熏,身上自然而来有了些桂花香气。他与叶生近距离接近只有两次。没想到, 他竟然能记住。 叶生张了张嘴。想说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桂花。他本就担心他,略一提醒,自然会如惊弓之鸟般想着去看一看。他也是不确定的,却还是不敢侥倖地绕过去。 「是。他说桂花,我自然就想着他说的桂雨亭香。我便去了。」叶生定然不会告诉容谦自己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去了又为何断定我在里边?」容谦沉思。不是他怀疑叶生,这件事有太多疑点,他想把叶生留在身边,这些事情势必要弄清楚。 「那宫女。她想跟我一起进去。说得太多,一个在小花园里伺候的宫女,又如何会知道圣上什么时候摆驾干清宫?」叶生笑嘻嘻地回答,得意道。有些昏暗的烛光下煞为亮眼。 「以此,你便断定这园子有问题?知道有危险也要混进去?」容谦嘆口气,摸摸他的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份情,沉甸甸地落在心头。软软的,甜甜的,还有些酸涩,有些厚重。 「他们想杀你,他们不会杀我。」叶生顶嘴,眼里却是星星点点,小脸泛着可疑的红。伸手拽着容谦的手不放。 第52页 他那时候知道容谦可能会死,怕都怕死了,想着进去找他,哪里还想得到自己可能也会葬送了小命?容谦是他的天,是他的执念,他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 「可能吧。」容谦嘆口气。伸出白皙的手摸摸他执拗的小脸上的伤痕。那是在井里蹭的。 容谦手指很凉。伸手碰在叶生有些发红的小脸上像是寒玉一般,有些痒,有些凉。 叶生怔怔,看着他如玉的脸上明艷极了。眉宇的一丝愁容挂在他仙容似雪的脸上,有些异样的温柔。 他不知道云王为何要帮容谦,看云王意思还帮自己做个好人,可他却还是要把这些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容谦。前世煳涂,这世可也不能自作聪明了。说实话对容谦才最有利。 可看容谦平平淡淡的样子,好像又没放在心上,叶生发呆,小脸纠结极了。 「太后想把你养在长乐宫你可知道?」容谦话锋一转,摸摸他的发顶,淡笑道。 「嗯。」叶生讷讷。上一世也是如这样,他被养在长乐宫,才得以逃脱了云王妃的磋磨。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只不过,这一世,他受了苏贵妃的提点。得以早点被太后注意到。 「你,想去吗?」容谦斟酌问他。养在深宫。好也不好。长于深宫的孩子,自是会被娇宠,日子比云王妃过得容易得多,可,妇人手里出来的孩子,也没有那份远见卓识。叶生聪明,可若是不加以好好教导,往后会走向那条路还不知道。他不想叶生最后可能落得个庸庸碌碌甚至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天资极好,本就不该如此荒废。可养在长乐宫却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最好的。云王妃不喜他,他势必不能再住在云王府。皇上因为苏贵妃的出身忌惮他,巴不得把他养废了,住在长乐宫,荣宠集于一身,他又是小孩子,被有心人稍微引导一下他,那也离废了不远了。 容谦深吸口气。既然答应了苏贵妃好好照拂他,自是要处处为他想好。这个孩子活得不易,以后势必更会艰难。这才刚开始,以后纵使危机四伏,四面楚歌时,他也要走下去。 这一切,只要叶生愿意,他势必会全力以赴。 「我。」叶生咬咬嘴唇,不知道怎么回他。前世他也养在长乐宫,浑浑噩噩多少年,没多少长进。自己被养成那般,怪自己。可别人呢?那些蓄意把他引到歪门邪道上的人层出不穷,挡都挡不住。待到太后与苏贵妃掐的时候,更是没人会管他。 不管如何,今世他却不想如此了。他定然不会继续留在云王府,可也不想住在那深宫里。太后待他好,正是因为太后对他太好了,他才不想让她为了以后混帐的自己操碎了心。 「我想离开云王府,云王妃对我不好。但我不想住在宫里。」叶生决定还是告诉容谦。 他心里有个路子,却不敢对容谦讲。苏贵妃想让他与薛止一起去云衍书院。那里才是叶生想去的地方,他这辈子不想那么蠢,他想多读些书。不过这就不能难为容谦了,他在寿宁长公主那里想办法,自己就能解决。 「好。」容谦轻回一句,目光里含着山,隐着谁。更是多看了叶生一眼。 「你好好睡一觉,暂且先住在我这里。到底以后在哪里,还需从长计议。」容谦安抚他。问也问过了,他得让他好好休息。 叶生点点头,乖巧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一副「我睡着了你出去吧。」的样子,惹得容谦啼笑皆非。 容谦勾了唇角,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缓步地走了出去。 走出了房门,容谦才收起笑意。目光一沉,进了书房。 书房里,容凌还在等他。方才容凌与他说他醒了他才出来。旁敲侧击问了些话,心里想着怎么把那小傢伙安顿好。 「这件事,倒是与云王脱不了干系。」容谦进了书房,接过容凌递来的药茶喝了一口才道。 「那,却是有些难办。」容凌撇撇眉,倒是没想到是云王。 云王歷来都是一块铁板。从他那里套话却是不容易。这位王爷看着是闲云野鹤一只,手段却是了得。从自家世子与他往日的交道中没占过便宜就可见一斑。 「何止是难办?既到了他这里,那线索算是断了。这伙人你只能查出是陈国人,根本就转不到他身上来。」容谦嘆口气。 「那群人既然确认我中了藤心毒,这往后,可就更得小心了。」 他的毒未清,虽说压制了些,却是他的一个软肋。他们既然知道了他的软肋,至少在他拿到生莲玉前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了。 「我安置好了小傢伙,就回云衍书院。剩下的事,还得靠你。」容谦目光沉沉,还未大好的脸色有些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码新文的时候发现书院名搞混了。已经改了。么么哒。 第33章 捏脸 [vip] 叶生次日一大早就嚷嚷着进宫去。按照他的想法,这事情总是要求太后的, 还不如趁热打铁, 自己脸上的伤口还没好全。这时候央着太后为自己说话,那是最容易的。 容谦没事, 云王妃倒是因为照顾自己不周受了惩罚,叶生心里美滋滋。巴不得云王妃倒了霉才好。 可不是叶生刻薄,前世那么对自己。这一世, 自己怕因果报应,连碰都没碰她,只在心里默默偷着乐。 第53页 叶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容王府的马车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陈三儿亮了亮牌子,带着叶生直接奔去长乐宫。 长乐宫里太后早就泪眼婆娑地等着他了。那日的事情。她虽没见着,可听着却是胆战心惊。自家孙儿那么小, 落了井可不是好玩的。若不是容谦经过,指不定他连等着那些奴才救他都来不及呢? 为此,当日盛怒的太后不仅把云王妃好一番骂。连跟在叶生身边的陈三儿都要一同处理了。 若不是寿宁长公主求情,说那太监跟着叶生多少年, 如此打杀了,这个孩子身边往后更是没了贴心人了。 如此这才没有让装昏的叶生再跳起来演一回诈尸。 那日容谦的状况比叶生差得多。容凌把容谦送回府医治后索性把叶生也带回去了。太后自那时起,还没有见过叶生。听说她今日进宫, 那自然是满心满眼地都是他孙儿地等着。 叶生刚进了长乐宫就被太后抱在了怀里。左瞧瞧,右看看。恨不得从上到下摸个遍。 「哀家的宝贝儿呦。可受苦了。」太后把他抱在怀里抹着眼泪。 「皇祖母不哭,叶生没受苦。」叶生软着音拿着寿宁长公主递来的帕子给太后擦眼泪。 「生儿听话。往后可千万别去那井边了。」寿宁长公主也在旁边柔声道。拿起桌上的豌豆黄递给叶生。 「往后, 往后哀家好好看着,可不能只让他有一个太监跟着。这可是哀家的宝贝孙子。」太后肃着脸, 颇为不满地望着旁边的陈三儿。 旁边的陈三儿一个哆嗦,心里委屈,面上还不敢显。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待在旁边当木头柱子。 「皇祖母。」叶生撒娇叫到,反手抱着太后蹭了蹭。「不怪三公公。他还救了孙儿的命呢。」 「好,好,好。我孙儿要留下你的命。往后你的命就是他的。」太后眼角微皱,眼神淡了下来,颇有些舒缓和温柔。 「生儿以后陪皇祖母住可好?」太后笑着问他,把他放在怀里不撒手。 「皇祖母愿意照看孙儿,孙儿自是乐意的。」叶生甜甜笑着,一脸的单纯。「这样就能和止表哥一起玩儿吗?」 太后脸上一凝。这才想起了这深宫寂寂来。「生儿想和止表哥玩?」 叶生挠挠头,但是有些不好意思来。趴在太后怀里点点头。心里想着,把小胖子拿来当靶子也不知好不好用。 「如此。生儿先住哀家这里。往后再从长计议。」太后僵笑一声,轻拍了拍叶生的背。 「生儿喜欢我家止儿,倒是让他去御花园里寻他玩儿吧。这次可别乱跑了。」寿宁笑了笑,将叶生从太后怀里抱下来,示意他出去玩。 叶生自是会意,领着陈三儿就往外跑,笑嘻嘻地拉着他说去御花园找薛止。没心没肺地把问题留给太后。 薛止只是藉口。他只是想让太后意识到把自己养在长乐宫不合适。再者,长公主都有意把薛止送去青阳书院,他不信太后会没什么想法。 他还小,有太多的事情没办法掌握,可便是比前世好一点,也是让人高兴的。总之,他不能只是长于深宫的纨绔。 ………… 秋日舒朗,远处迎风摇曳的竹林间传来飒飒风声,叶生绕着嶙峋山石而过,老远地就看到薛止那小胖子在林子边上逗鸟。怕是叶生出事是个教训,旁边的小太监牢牢盯着他,生怕他出事。 叶生嗤笑一声,一把跳过去,抱了薛止个满怀。 「哎?叶,叶生?」薛止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倒是挺惊喜。上次中秋宴,他听说叶生落了井,太后娘娘把那桂雨亭芳的好些奴婢太监都发配了,还整天念叨他。 如今已经过了四五日了,他娘带着他日日来长乐宫请安,哄太后娘娘开心。如今可算是见着他了。 「怎么?不认识了?」叶生笑嘻嘻道,手一伸,就捏住了薛止脸上的肥肉。 薛止也不恼,想着娘亲说叶生小,要让着他。反正又不疼,索性由着他捏。 「表弟。你好了就太好了。太后娘娘这几日念叨你,整日里都不开心。」小胖子说着也想回捏他的脸,倒是被他躲了过去。 「我这不是没事了?」叶生看着这憨厚的小胖子,觉得他的小胖脸虽然圆,倒也生动。尤其是对着他笑的时候,彷如一轮柔和清明的月亮,明洁而又澄明。 「无事就好。娘亲这几日也有些担心你。」薛止笑笑,看着他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像个灵动的小狐狸。 他爹以前打猎,给他捉过一只小白狐。小白狐看着张牙舞爪,可娘亲告诉他只要每天摸摸他,陪他玩,他便不咬人。薛止爱极了那只小狐狸,便是被他挠出血印子也每天耐心地餵他。 不久,便是他把小狐狸放出来小狐狸也不跑了。许是那只小狐狸整日里眼睛汪汪的,骨碌骨碌转。一天到晚出去给他猎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偶尔还去娘亲的小厨房里给他偷鸡。 他和小狐狸玩的日子很开心,若不是小狐狸有一天突然死了。他还会把小狐狸带到京城来。 他第一眼看到叶生就喜欢叶生。叶生眼睛好看,像春日的一汪碧水,澄明灵动极了。像他的小狐狸,骨碌骨碌转的时候还不住地冒着坏水。 薛止想对他的小狐狸好,也想对叶生好。娘亲说了,喜欢他,就对他好。时间久了,他知道了,也会对止儿好。 第54页 薛止开心地看着咧着嘴捏自己脸的叶生。笑着让他捏让他的脸有点酸。也不知让他捏多久他才能喜欢自己。 此刻叶生也很开心。「这个小胖子脾气真好。自己这样对他他都不生气。傻的吧。」叶生想。 叶生决定以后要多关爱关爱冒着傻气的薛止。好歹叫过他一声哥。 第34章 初遇 [vip] 长乐宫里一片静谧,刘公公自叶生走后便屏退了众人。富丽堂皇的正殿里, 太后紧敛着眉, 目光沉沉。 寿宁长公主也未说话,捻了一块刚做好的桂花糕, 轻轻放在口里慢慢咀嚼。看着她的母后双手紧紧拽着手里的锦帕也不由得嘆了口气。 有些事情,是要母后自己提前想好的。便是作为女儿她也不好说破。这深宫不是个好地方,叶生也不是皇子。她那两个皇弟多年阋墙, 她这几年虽不在京城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说忘就忘的。皇上本就与云王有罅隙,这几年苏贵妃专宠后宫,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诞下,这后宫里的皇子总共也没几个。这时候母后把他养在深宫,皇上大度便罢了, 皇上若是想起那陈年旧事,莫说这个孩子,连云王都不得善终。 「这个孩子,哀家不能自养在长乐宫里。」太后缓缓开口。「深宫寂寂, 哀家不能让哀家小儿子的唯一子嗣陪着哀家挨。」 方才叶生一句话,她才想起,这里是深宫。真要住在这里,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哪是个孩子能受得了的。 「母后。您便是这么想的?」寿宁长公主一阵失望,只能硬着头皮提醒太后。 「怎?我儿有什么想法?」太后还在怅惘, 听了寿宁长公主的话,有些不解。 「母后, 莫不是忘记了,元光这个年号怎么来的?」寿宁长公主暗自摇了摇头,自己的母后在这长乐宫里习惯了皇上给他粉饰的太平却忘了那多年前的腥风血雨,忘却了兄弟相争的惨烈模样。 「我儿,你莫说了。」果然,太后听了元光二字脸色一变,紧紧握着的手也无力地放下。 元光怎么来的?自是争来的。先皇在世的时候,皇上还只是靖王,她还是小小的德妃,太子是皇后亲子。太子势大,靖王自小便出去歷练,倒是云王与太子走得极近。 德武三十五年,先皇驾崩。太子受教唆,先手入宫,逼了宫,连诏书都准备好了。那时候靖王还在京外,五城兵马司尽皆在太子手里。 在外平乱的靖王要不是得到消息,联合容王以太子谋逆为名,奇袭皇城,那皇位根本没他什么事。 可攻下了皇宫之后呢?养心殿外边,云王早已经拿了太子,只差昭告天下自己是新主。 后来一直在栖霞宫里伺候皇后的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手段高超。 不说靖王与容王千里迢迢秘密回京抢那皇位,便是他一任宠爱的小儿子都不简单。 太子煳涂去逼宫,教唆他的人就是云王。御林军在云王手里,太子信任他,待得太子逼了宫,反手斩了太子那不是轻而易举?若不是靖王提前回来了,那天下到底是谁的,还真的不一定。 那日他们兄弟俩在养心殿外对峙,剑拔弩张,下一刻就准备以命搏命。若不是容王亲自去栖霞宫请了自己去,那元光年号下势必要埋她其中一个儿子的尸骨。 终究是她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们。她当日以命相胁,逼得小儿子缴械,逼得大儿子让步。她心里苦,他们心里更苦。那时王朝风雨飘摇,他的大儿子拼了命在外守了一方疆土才有那争夺皇位的筹码,他的小儿子隐忍筹谋只盼得夺了大位。她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唯剩的联繫。 现在,云王还是云王,皇上变成了皇上。她差点要忘了,他们兄弟俩曾经还有刀剑相向的死仇。 这样安稳的局面,是她保了云王后,云王不理朝务,退居在云王府做那闲云野鹤才换来的。这几年过去了,他被尊为太后,住在这长乐宫里反倒是煳涂了。 帝王猜忌,歷来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以前有,现在不一定没有。叶生不是皇子,她若真的把孩子养在这长乐宫好好培养,说不得,明日他儿子就得旧帐重提。 太后慌了神,手扶着寿宁长公主只觉得脑仁疼。这宫殿里富丽奢华,玻璃刻丝福寿延绵宫灯把这空洞漆黑的地方染上极致富贵的堂皇。 皇上孝顺,她在这宫里养尊处优。 倒忘记了他除了是儿子,更是君王。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皇上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我们也无需太过忌惮。大不了,任他处置便是了。生儿怎么说也是他侄儿。」 太后认命闭上眼,嘴上虽这么说,可对皇上对他的态度却实在是难以揣摩。 「母后看透了便是。」寿宁点点头,她本不该出言,如今点醒了母后,日后做了什么决定,也不会太过轻易。 她的两个皇弟,这几年看似和和气气,可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怎么知道呢?她的母后老了,也再没了那年一人站在万军前破釜沉舟的魄力。她唯有让她看清了局势,才不会做些失了分寸的事。 太后正为叶生的事情发愁,想的头痛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日上中天,寿宁长公主陪她坐了半日,不得不派人把叶生和薛止找回来,索性在长乐宫用膳。 叶生与薛止嬉闹了半日,正饿得慌。宫女来找他们,自是欢唿着往长乐宫跑。 第55页 到了长乐宫门口,却看到那皇上的御撵停了下来。 叶生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逆着光那阳光颇为刺眼。炫目的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他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呆立在那里,看着叶坤宸下了御撵正慢唔唔唔悠悠地朝他们望来。 那双与他相似的桃花眼里晦明莫测,那人凉凉的眼神看着他,不带有一丝的情感。 叶生咽了口口水,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便是凉凉的看着自己,仿若看一个死人。 「杀了他。杀了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个人躺在空床上,明明那么虚弱了,明明活不长了,却还心狠如斯,让苏贵妃亲手杀了自己。 为什么?他从来没肖想过那个位置,却没有一个人信他。他要死了,还怕他有一天登了皇位乱了他叶家的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昂。周四修文。o>_ 第35章 相遇 [vip] 叶生深吸口气,踌躇无措地站在原地。他现在吓得牙齿发抖, 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挪动哪怕一寸地方。 他知道这个人想杀了他, 因为苏贵妃。 那年皇上病榻上,濒临死去。他随苏贵妃在他的床前, 不仅听到了他的狠毒,更听到了那狠毒背后埋藏的更加残酷的真相。 那个男人,是君王, 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用整个陈国换了苏贵妃的荒唐人。 德武三十三年,靖王的铁骑踏破陈国的都城,却又生生地退了回来。陈国国主陈楚自刎于宫城前,自此陈国俯首称臣, 再不敢进犯晋国一分一毫。那个时候。靖王叶坤宸还是晋国的大英雄,是故事话本里将军洒血守疆土的主角,是京城,万千少女心中的梦。 可没人知道, 那灰暗的战争硝烟后,那冷冷清清简简单单只记载了几笔的史书里还藏着一段缱绻旖旎却不温柔的故事。 前世的苏贵妃从未敢在皇上面前提过他。便是告诉了他身世也从没有让他去亲近皇上哪怕一分一毫。苏贵妃是对的,那个人, 用所有的温柔和爱睏住了苏贵妃,剩下能给他的,只有作为帝王的残酷和无情。当他临死前扬剑一指的时候, 叶生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希望自己从没出现过。 那年,靖王气势汹汹攻破陈国都城, 却为了当年那不可方思的一抹亮色驻了足。或者说,那年金戈铁马会弃偌大疆土不顾转而奔向那一隅,只是为了曾经有人在天山雪落时的倾城一舞?那舞,美得惊人,动得了人心,也乱得了天下。惹得有人宁愿拼了所有也要亲手把她关在自己的金笼子里占为己有。 陈国公主陈苏,曾经的红颜祸水,祸国佳人。如今却被人折了翅膀,金屋藏娇,藏于这深宫里,让她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世人眼前。 这些当然只是自己捕风捉影得到的。从未有人与他正正经经地谈论过这段歷史,仿佛凭空冒出来的苏贵妃天经地义,仿佛皇上对她的宠爱有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唯有他,深深切切地感受到叶坤宸对他的忌惮才会尖锐地领略到,那个人从未将往事遗忘,也从未对她放下戒心。 爱与信任,叶坤宸便如此把他们强烈而又扭曲地摆在苏贵妃面前。前者过于强烈,后者过于扭曲。他爱她,他却从不信任她。 不信任到,宁愿亲手杀了他的亲子也不要让苏贵妃有机可乘。他怕他往后登上皇位,怕他养在深宫折掉翅膀的金丝雀有朝一日借着她的儿子扶摇直上,凤舞九天。 「你杀了他,杀了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这话的时候,皇上阴鸷的眼睛紧盯着他,往昔灿若桃花的脸上扭曲惊恐到了极致。 这个人连死都不怕,却怕苏贵妃不再属于他。怕他这个今朝姓叶,明朝就可能姓陈的儿子登上了大宝也不认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若不是这个人想杀的是自己,他真的要可怜可怜他了。可惜,最该可怜的人却是自己。爹不敢亲,娘不敢认,一个不注意就被自己翻脸无情的亲爹给送上西天。 「快跪下。」早已经跪在一旁的薛止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叶生,忙不迭地把他拉了下来,小声提醒他。 叶生自然知道跪下啊,可他的身子根本不听使唤。这个人和容谦不一样,容谦与他没深仇大恨,容谦不会说杀就杀他,这位不一样,前世叶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都绕着他走,今世撞上了,那就是在玩儿他的小命。 叶生抖抖嗖嗖地跪着,那张小脸要多害怕有多害怕。恨不得钻个地缝里去逃之夭夭。可他不能,他现在根本就不认识这位。越逃跑,反而会让他误会他知道什么。 「朕是豺狼虎豹不成?」那人凉凉问道。寒霜似剑,差点削掉叶生一层皮。 「薛止拜见皇上。」倒是薛止先回了声,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中秋宴上他是见过这个皇叔的。他进宫之前娘亲自是教导过他礼节,如今做起来倒也是似模似样。 相比之下,叶生的反应却是突兀了。叶生仍在那儿发抖,饶是薛止扯了扯他,仍是有些战战兢兢。 「叶生,拜见皇上。」叶生跪在原地。腰间的翡翠随着有些抖动的身体微微晃荡,小小的身子都有些瑟缩。 「免礼。你便是皇弟家的世子?」叶坤宸挑了挑眉,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那凉凉的目光始终不离开他。 第56页 「是。」叶生垂眸,背嵴伸得直直的,勉强集中精力,认真答话。 「中秋宴上,听闻你落了井。可好些了?」叶坤宸似乎觉得离得太远,看不清他,说着便往前向着叶生走了几步。 「回,皇上。叶生已经好了。」叶生看他越离越近,只差瘫坐在了那里。头顶上冒着汗,只觉得头皮发麻得要昏了过去。 「看着。还是有些病恹恹的。」叶坤宸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倒像是失了兴趣般,袖子一扫,拐了方向,朝着那长乐宫大殿走去。 「你们也跟上吧。今日朕在长乐宫用膳。」叶坤宸走了几步,这才想起他们来,启了口,再不看他们一眼。 那边薛止慌忙站起来去扶叶生。也不嫌脏地拿了袖子给他擦了擦脑门的汗。「你是云王世子,他的亲侄子。上次我在中秋宴上看了他,虽威严十足,看着也并不是凶神恶煞的人呀。你怎么怕成这样?」 薛止到底是比叶生长了两岁,看出叶生有些害怕这位,只当他胆子小,反而柔声安慰他。 叶生心道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自是害怕。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由着薛止把自己扶起来。嘴里还狡辩道。「只是饿得腿软罢了,谁还能怕他不成?他又不吃人?」 「得,见到人家,抖得像只小老鼠,你该好意思说不怕?」薛止嗤笑一声,倒也没有推开他,便这样抱着他带他回了长乐宫。 长乐宫里,太后已然等着他们。看着叶生这个样子倒是慌了神,差点扶不住手里的紫檀椅子扶手。「怎么了这是?」 叶生觉得丢了脸,一双眼睛滴熘熘地转想撒娇来,看着旁边的叶坤宸,杵在那里,一句话都憋不出来。薛止也不说话,笑得眯着眼睛跑到寿宁长公主的怀里咬耳朵。 「我当是什么事,原是你见了人家连个笑脸也不给?」寿宁长公主笑嗔了那坐于高座上的叶坤宸一句,笑意盈盈地抚着叶生捏捏他的小脸。 「朕是什么样子,皇姐还不知道?」皇上似笑非笑,接过身边宫女递与他的茶来。 「还是母后这里的茶香。不光那茶好,那泡茶宫女的手艺倒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皇上倒是折煞哀家了,谁不知道得了皇上盛宠的苏贵妃烹茶的手艺了得。几时,哀家这里随便一个泡茶的宫女也能入了皇上的眼?」太后笑了笑,这一番话说得不痛不痒,倒是膈应人。 她对那苏贵妃没甚感觉。那女人受宠了那么久,能够宠而不骄,安然自若地活得自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对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那么久了,她那肚皮没什么动静也有些愁人,她也是敲打敲打皇上罢了。 「难道是臣妾的手艺退步了?倒让圣上专程来母后这儿找茶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音,如空谷里悠然笛声,听着就让人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想修一下文,^o^大家有什么想吐槽的吗?欢迎来呦,最好在明天之前。我还可以听一下建议。有些地方确实我也不太满意。昂,目测改得不多,不过也说不定呦。么么哒,爱你们。 第36章 交锋 [vip] 叶生还未反应过来,已然看了一袭青莲色宫装的女子款款走来。 含娇含笑, 身姿窈窕。鬓如蝉, 眼若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那人环着玉佩金钿随步近, 云罗雾彀逐风清。只一笑,比那海棠还娇,比那梨花还要嫩。落落大方地开放让人看那笑容似雪, 看那千般裊娜,万般旖旎。 「臣妾给太后娘娘,给皇上请安。」那人盈盈一拜。解舞腰肢娇又软,似垂柳晚风前。声音恰似呖呖莺声花外啭,却少了分矫揉, 多了落落大方的自然。 叶生望着这样的苏贵妃愣了神。这人妆浅眉薄,有如杏花寒露团香雪。一双杏眼清凌凌,仿若一汪碧水般泛着灵气。 叶生嘆了口气,这个女人, 无论什么时候看他,最吸引人的,永远是那有如二八年华的少女般青春娇嫩的气息。仿若一只迎着朝露的海棠。 都说女人是善于伪装的。可她这份娇嫩, 却是百年如一日,比那裊裊婷婷的青葱少女还要多一分。 这边叶生还在呆愣,那一边, 早已经登台唱起了大戏。 这苏贵妃怕是自己来的。太后微微诧异地盯着苏贵妃好半晌,都未让苏贵妃起身。皇上倒是从善如流地走到这绒毯上亲自扶起他。转而眯着眼睛, 笑了笑。「爱妃不是方才与皇后讨论那《女诫》?怎想起来这儿给母后请安来了?」 这话说得是有依据的。太后自元光六年因为皇上维护苏贵妃,执意把尚在襁褓的云世子送走伤了心,便不再管这后宫之事了。不仅不管,干脆还免了一应的晨昏定省,省得看到谁谁谁膈应得慌。反正天塌了,也不是她顶上。宫里有了个苏贵妃,凭她轻轻松松把她孙儿扔在太虚山的手段。谁还能翻不出个什么大浪来不成?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不喜欢苏贵妃。苏贵妃如此识时务的人又怎么会上赶着来这儿找不痛快?这事情,皇上连都知道。是也,苏贵妃今日特意来这长乐宫倒是稀罕极了。 「瞧皇上说得,臣妾又哪里有胆子与姐姐讨论?左不过与姐姐说了两句觉得受益颇深。索性过来让母后指点指点了。。」苏贵妃笑着,倒是不紧不慢地回了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错处来。一双眼睛,只盈盈盯着皇上,倒是连看都没看叶生一眼。 第57页 「那女子是齐家之本,治国之源。依朕看,安于宅内是一方面,巾帼不让鬚眉的女英雄安于外不也行?莫管那《女诫》还是《女论语》,都只内训了女人,倒束缚了女人的血性。爱妃还是少看些的好。」皇上笑得意味深长,亲手执着苏贵妃的手,带她到侧位上坐着。 「巾帼不让鬚眉的也是少数,那么多的女人,若是没了纲常修身,那乱了宅院闹得家宅不宁,可得了?」太后看着自己儿子对她的迷恋样子都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女儿孙子都在,那个女人趾高气扬地来这里连看都不看一眼,更是生气。「平常人家的宅院不宁都是大祸,更何况皇上九五之尊?这后宫里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若是有人恃宠而骄,那歷来但凡宫闱起了乱子的,前朝又能多长久?」太后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连皇上听着都变了脸色。 「母后多虑了,歷来那宫闱起了乱子的,哪个又不是前朝先不稳?说乱起宫闱的尽是些吴牛喘月的。如今天下河清海晏,便是想乱,也没人有那个胆子。」苏贵妃倒是脸色不变。娇娇一笑,接过宫女给他奉上的茶。 「母后这儿泡的茶,还真是清香可口。怨不得,那么多人闻着味来看母后这里讨茶喝。」苏贵妃品了一口,说得怡然。惹得皇上看着他的脸色都变了三分。 「皇上,中秋宴上,臣妾有些痛风没与您去。这两个孩子,倒是眼生。」苏贵妃放下了茶杯,像是刚看到他们来,颇有兴趣地看了他们一眼。 「苏贵妃倒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冲撞了你的,如今便是一点反应都没了?」太后哼笑了一声,铁青着脸看着那笑得风轻云淡的女人。 他的大儿子,从来都是虚怀若谷。不曾想,却让这女人拿捏住了。当年苏贵妃一句话,皇上便直把他的孙儿扔去了太虚山。不声不响六年,如今回来,她这幅心安理得的样子实在可气。 「哦?这位便是云王世子?」苏贵妃这才打量起了叶生。「六年前,幽冥子国师为臣妾算了一卦。说臣妾命中有死劫,死劫套着生气,生生死死,非得度了劫方能活。倒是我连累了云王世子了。」 「幽冥子大师说云王世子生来克我,我也克他,唯有我们互不影响改了命,方有生路。。相生相剋,相剋相生。曾经相剋,如今相生。倒也是缘分。」苏贵妃幽幽道。倒是没再看叶生。 「若不是这个说法。哀家怎么容忍你们那么胡闹?」太后眉目一凛,锐利如鹰隼地看着苏贵妃。「如今我孙儿回来,你可莫再出了什么么蛾子了。省得皇上为了你还要与我这把老骨头闹腾。」 「母后放心。世子与我的劫既然已经化解,臣妾与他再无瓜葛。」苏贵妃仍旧笑眯眯的,倒是含羞带怯地看了眼皇上。 「时候不早了。皇上可记得昨日答应了臣妾去储秀宫吃臣妾亲手做的桂花酿圆子?」 「原来贵妃娘娘与我们在这里班荆道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弟,我看母后这儿可留不得您了。」寿宁长公主闻到了剑拔弩张的意味,忙着和稀泥。 「那,朕。先去储秀宫。」 在别人面前,皇上从来不吝惜表现出对苏贵妃的宠爱。不管在这长乐宫里脸色变了几变还是跟着苏贵妃会跟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昂。叶子又又又又又又又上榜了。t^t编编跟我说,在榜不能改文。昂。不好意思。只能等到下次没榜的时候才能修了。o(n_n)o么么哒。真的不好意思。 第37章 让步 [vip] 长乐宫外,叶坤宸扶着温香软玉坐上了御撵。重重帷帐里, 微风一吹, 隐约可见裊挪的身影覆在榻上,那旖旎的风情, 在那层层叠叠的薄纱里,吹不透,看不全。反而更添韵致。 叶坤宸坐在榻上, 斜睨着看着她。一只手牢牢地箍住她的半个身子,让她趴在自己腿上。弓下背,贴下脸来。在离她咫尺的地方堪堪停住,勾唇一笑,小声呢喃。「今日这动作, 着实快了点。」 「也不及皇上。下了朝回了宫。连一眼都不曾看看臣妾,心急火燎地来了这长乐宫。」腿上那人说得悠哉,似乎见惯了这架势,知道挣脱不开, 反倒收了力气,这回是真趴在了他的腿上。 那莹白如玉的脸贴在他腿上,随着御撵摆动慢慢摩擦在厚重的衣服上渐渐染了一层粉色。玉人有些吃力, 红唇微启,倒是唿吸都浓重了几分。叶坤宸眸色一暗,扶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 薄唇紧紧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 如调情般透着股漫不经心。「别人不知朕为何去,爱妃也不知吗?好歹是朕的种,爱妃为他下了多少心力?也要让朕去看看,这个孩子,到底何以得爱妃如此青眼。」 看似温柔到了极致的缱绻,却让苏贵妃瞬间变了脸色。 「皇上,难道不信臣妾方才说的?皇上治理有方,如今河清海晏,便是谁想乱了天下也没有那个本事。」变脸也只是一瞬,苏贵妃扭了扭被箍住的手腕,下一刻,一双翦水秋瞳便蓄了泪。 「就是信了,朕才提醒爱妃。手,别伸得太长。」叶坤宸看不惯她那嗔怪的样子,收了手,将她扶起来。 通红的印子在白润的手腕上更显得狰狞,皇上索性重新捉住,小心地揉了揉。「你想要什么,拿去便是,无论是那朝堂还是后宫。唯有他,你若是再如此,朕怕哪日一个不小心连那老虎都不如。」 第58页 虎毒不食子,他却偏不想让他活。 「皇上。臣妾说得是真的。」苏贵妃收了脸色。目沉如水,定定地看着这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她不懂,为何他能百般迁就她,却独独不肯放过叶生。 自古帝王哪个不嫌后宫干政?唯有他,放任自己,不管在宫里还是那庙堂之上,无论她玩弄心机权术还是长袖善舞。他总是予取予求,给自己最大的空间。 要不然无甚背景的苏贵妃怎能将外有罗家的支持,内有太子护持的皇后死死地拿捏住?世人都说她独得盛宠,可又有谁知道,他们之间,可不是一个「宠」字说得完的。 可这些,到底是谁想要的?苏贵妃有些迷茫。迷茫似往昔,她辛苦寻觅的答案,却被人不屑一顾地扔掉。 「朕也说得是真的。」皇上低头,将那通红的地方吹了吹。凉凉的,有些痒,她却不敢动。 「齐家,治国,平天下。巾帼从来不让鬚眉。朕从未轻视过你们女人。」 那人眉眼依旧,清凌凌的目光看这明明娇柔似朵花却能铁骨铮铮,敢于怒视一切的女人。她柔弱得像水,可当水结冰,也能冰封千里。他知道她的秉性,所以他从不强求。但,他也有底线。 「储秀宫到了,下去吧。」叶坤宸替她把衣服上的褶子一一抚平,眉眼里少了那丝耐人寻味的寒意,多了分似水的柔情。 「皇上不在这儿用膳?」回过神来的苏贵妃敛去那丝迷茫。又找回了那份淡然无波的雍容。 「爱妃宫里难不成真的有那桂花酿圆子?」皇上似笑非笑,斜睨的桃花眼,仿若看透了一切。「回宫。」 长长的御撵不做停留,过了储秀宫,向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苏贵妃站在门口,久久驻足。末了苦笑着进了屋子。 皇上不喜甜食她又怎会准备那物事?桂花酿圆子和那本该与皇后讨论的《女诫》同样不存在。她知道,皇上也知道。可皇上还是随着她来了,是打算放过他了吗? 苏贵妃深吸口气,如今才觉得自己那么多年是枉做了无用功。六年前。她拼死护叶生一命,答应自剪了羽翼,赔上了赵木将军的一条胳膊。好不容易她趁着叶生离开这六年养精蓄锐,恢復元气。她还没部署好一切就被他要回京的消息弄得方寸大乱。她损兵折将,将盯上她的太子送出京城。到头来却觉得这一切都是个笑话。那人次次都纵容她,却在每一次都毫不留情地将她辛苦造就的局面一一摧毁,毫不含煳。即便自己一次次地东山再起,也都是在他这绝对的皇权威严之下的一次次纵容。 到了现在,她仿佛一只受惊的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张牙舞爪,殊不知,那人逗她逗得正欢。 「落茶,做份桂花酿圆子给皇上送过去。帮本宫带句话。皇上便是不喜,既然做了,扔了还是吃了,悉听尊便。」苏贵妃吟吟浅笑,秋日的风吹过,却吹不散那弯眉,吹不走那笑里的苦意。她在赌,赌他捨不得。 那边的御撵回了干清宫,皇上却脚步一拐,去了南书房。南书房里,容谦正敛着眉坐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地喝着茶水。 「太后日日在长乐宫养心静气,大多时候无聊也没人陪。倒是多亏了你还能想着多去看看他。」皇上径直走了进去,看了还倚着喝茶的容谦倒是和善很多。 「皇姑奶奶年岁大了,身为小辈让她能颐养天年那是应该。」容谦也不怯,行了礼后便仍然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神神在在。 「皇上既然回来了,那容谦退下了。兴许这会儿去长乐宫还能蹭口饭吃。」他上午去长乐宫请安,估摸着皇上刚好下朝,又来这干清宫给皇上请安。被皇上扣到了现在,连个饭没没吃上。 「朕这干清宫的饭你吃不得?」皇上笑笑,看这俊雅的少年渐渐长出稜角。那俊秀儒雅的脸庞越来越像他父亲。「嘉礼还在的时候,吃朕的饭还吃的少?太后亲手给朕做的吃食,都让让他给抢去,一块都不给朕留。」 「皇上仁厚,父王能吃皇上的饭,也是荣宠。」容谦得体笑笑,白皙的手握着手里的瓷杯更显得秀气。 「小刘子,传膳吧。」皇上坐下,吩咐在眼前的小刘子。 小刘子领了命出去,不一会儿却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精緻的食盒。 「皇上,储秀宫的宫女送来的。」 「哦?是什么?打开看看。」叶坤宸挑挑眉,他前脚刚到,他这爱妃后脚都能给他送来东西,着实能耐。 「回皇上,您看。」这个时候,若是其他的妃嫔送东西,那是万万进不来的,可这是苏贵妃的东西,这份殊荣仅此一份。 小刘公公殷勤地打开了食盒,一股清甜的桂花酒香扑面而来。淡黄的汤水里晶莹的白圆子也显得润泽。 「嗯。还真做出了来?」叶坤宸哑然失笑,撇着眉看着这碗桂花酿圆子,他不爱吃甜食。 「皇上,贵妃娘娘还让带了句话来。」人精样的小刘公公看了皇上神色,将那食盒放在一边,笑容不减。 「娘娘说,这圆子做出来了。皇上便是不喜,吃了扔了,悉听尊便。」 「她这么说?」叶坤宸笑笑,看着那食盒,沉思半晌。 末了,还是端了起来。皱着眉,浅浅喝了口汤。「知朕不喜欢,却又偏偏端来膈应朕。她那性子啊,真是。」皇上苦笑,却不多言语。那猫已经恼羞成怒了,再逗下去,可就要挠人了。 第59页 「你如今可在云衍书院?」叶坤宸忽然扭头问了句。 「回皇上,容谦仍在云衍书院。」容谦回话。他还未承爵,便是通过了考试,也要在云衍书院挂名的。 「那,小刘子。让储秀宫的宫女回去吧。顺便去禀了太后,莫再伤脑筋了,云王世子年幼,住在宫里多有不便,倒不如给容王世子安排。」他再不喜欢,她却已然放在了他面前。吃了虽然膈应的慌,也比不吃了鱼死网破的强。皇上颇有些恶狠狠地吞了口甜倒牙的圆子。 「奴才这就去回话。」小刘公公退下去。 「小刘子啊,这干清宫近来有些不清静。」皇上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一旁坐着的容谦,抿着嘴看不出什么脸色来。 小刘子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的。知道今日这事全是拍在了马腿上了,忙不迭地跪下请罪。「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去吧。」皇上挥挥手,有些精神不济。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书院名弄混了。昂t^t改了。小天使们可以帮我看看,还有木有没改的。o>_ 第38章 敲打 [vip] 容谦出来时已然到了午后。略有些热辣的太阳照在脸上有些微微刺痛的感觉。容谦转头看那一层层汉白玉石铺成的石阶,在那明晃晃的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 日后那个小傢伙就归他安排了, 容谦缓行在长长的宫道上, 清清冷冷面无表情地沉默。他料想得到皇上会把他送到云衍书院去,他倒是没想到皇上会做的如此随意决绝。竟然就这么扔给他了。 皇上不会把叶生放在皇宫。深宫里不比别处, 苏贵妃在这深宫里那么多年,对这地方的掌控怕是连皇上都想像不到。皇上既然不想让苏贵妃与叶生过多接触,那皇宫肯定不能让他多待。 可叶生能去哪?他一个半大的孩子, 还是名义上的云世子。 容谦深深吸口气,白净的脸上因为这有些热辣的太阳挂着串串细小的汗珠。心底却是镇定极了。 云衍书院才是苏贵妃完全摸不到的地方。罗桐太过清正,太子与他沾亲带故想把手伸进云衍书院都能让他给坑了。何况与他结了仇的苏贵妃了。 苏贵妃之前为了压制太子,让人参了罗桐一本。前些日子受他所託,又为了方家请求, 皇上答应了方悬壶回去重掌青阳书院,那主动请缨去了青阳书院的罗桐不得再灰熘熘地折回来?这么一去一来的闹腾,若是再被人煽个风点个火,指不定罗桐怎么看苏贵妃。 如今叶生是真的要靠他了。容谦眯了眯狭长的眼睛, 紧绷的背嵴走过了宫门才放松了下来。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皇上对叶生的想法倒是不难猜,难猜的却是对他的态度。皇上只让他安排叶生,却好像笃定了自己会揣摩出他的意思? 他今日确实冒了险。既然答应了与苏贵妃合作。自然是要动手的。苏贵妃对叶生太过关心, 当局者迷,她入局太深反而看不清楚皇上真正对叶生的态度。 她看不清,他便让她看清。 既然知道太后打算让叶生住长乐宫, 这局设起来就简单多了。让叶生先行去长乐宫,待到自己, 看似去给太后请安却是为了给苏贵妃安插在长乐宫里的探子递消息。告诉苏贵妃皇上要去长乐宫。 随后再去干清宫门外「偶遇」皇上就顺理成章了。容王府是皇上的暗棋,容王身死,他还未成年,皇上多年不用他们却不代表不想看到他们重见天日为他效力的一天。他只要稍微透露下那晚自己救了叶生,太后心念孙儿安全想把他养在长乐宫,不愁皇上不动。 皇上不会想看到叶生住在宫里,他又是仁孝。若等着太后下了懿旨,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待到皇上急急忙忙地去了长乐宫。苏贵妃自然就可以尾随而至了。 苏贵妃以为皇上是去找叶生麻烦,却不知那位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至少,他感觉得出,那位既然容叶生回来,只要苏贵妃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叶生就是安全的。 至于这齣格的底线在哪里,就得问皇上自己了。 苏贵妃匆匆忙忙去救人,殊不知,只是满足了某人的恶趣味罢了。 说起来,他还真怕她陷得太深,看不明白。不过看那碗桂花酿圆子的意思,该是想得透了。 只苦了自己,坐在南书房里喝了一肚子茶水,还要如坐针毡地陪天子臭着个脸用膳。皇上看起来被苏贵妃气得不轻,也不知该怎么处置那些干清宫的宫女太监们。 容谦冷冷一笑,他特意让苏贵妃等皇上走了再行,不就是把那泄露了消息的嫌疑推给那干清宫的耳目们?至于到底是谁倒了霉,就不干他的事了。 干小刘公公的事。 今日虽然冒险,却好歹把那小崽子给留在了身边。以后,还真的是来日方长了。容谦笑笑,清凌凌的眼里有了一丝暖色。他出了宫,坐在宫外的马车上,静静等着那小孩子。迎接他在他以后的日子里出现。 容谦等到日头落下,云影无光时,方等到那恋恋不捨,一步三回头的小小人。 回过头来看到了下了马车的容谦,倒是更为兴奋了。忙着打发准备送他回容王府的丫鬟回去。 那丫鬟知道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正是容世子,自是乐得方便。将叶生伴着陈三儿送到他面前便匆匆走了。 她是寿宁长公主的那个壮实的贴身婢女。驸马爷专门派她盯着长公主,可不能离开久了。 第60页 暮色温柔,叶生两眼亮晶晶地站在容谦面前。仰着头,顶着笑脸。像一朵娇嫩的花儿,不染一丝的尘埃。 「可是有什么喜事?」容谦伸手拍了拍他明媚的小脸。那小脸上的喜气连这昏茫的夜色都掩不住。 「有。」叶生笑眯眯地,声音都高了几分。忽又觉得在这儿说不合适,忙不迭地拽着容谦的手要上马车。 容谦一阵好笑,倒也不拆穿他。抱着他上了马车。 日落西山,街道上行人稀少,马车疾驰,倒是比平日里快了些许。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容谦不怕他摔伤,由着他在马车里打滚。时不时地趴在地上咯咯笑两声。 「可高兴?」容谦坐在马车里,典雅又恬静。 「高兴。容谦,皇上今日去长乐宫颁旨,你猜他怎么说?」叶生乐也乐过了,闹腾得有些累,索性坐在地上,手扶着容谦的膝盖与他说话。 「小刘公公说,我留在宫里不便。让我日后去云衍书院。」叶生笑呵呵道。眨巴着眼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容谦。 他本就想去云衍书院的。却没想到,他那便宜爹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今日见他还紧张兮兮的,怕他杀了自己。可他一走,就让人给他送来这么个好消息。 叶生简直要乐坏了,偏偏知道太后想让自己住在长乐宫陪着她,连笑都不敢笑出来。如今见着了容谦,总是能肆无忌惮地笑了。 「小孩子六岁开蒙,人人都有的。缘何那么大惊小怪?」容谦倒是淡淡,僵笑一声,耐人寻味地认真看了叶生一眼。 「哎?可以和薛止一起去上学了啊。」叶生愣愣,总觉得自己说完后容谦反而没那么高兴了。他自然不能告诉容谦自己是因为心想事成高兴的。 「能和薛止一起上学便如此高兴?」容谦笑了笑。抿了嘴,他决定不告诉叶生自己也在云衍书院。 更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了让他去云衍书院不惜揣摩圣上心思穷尽了手段。 他总算知道了哪里出了问题。容谦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若论揣摩圣上心思,那位小刘公公才是一绝。 皇上明明只说让他安排叶生,到了小刘公公这儿,便是直接让叶生进云衍书院。 皇上只说半分,他便能猜出十分来。 那,那句「干清宫最近不清静。」到底是跟谁说?又到底为什么说? 容谦勐地闭上眼睛,瞬间悟了。 他这是在敲打自己。 第39章 放过 [vip] 月上枝头,宫里各处点了灯, 亮了烛。 南书房里, 火光煜煜,叶坤宸正与平时一样批阅奏摺。 小刘公公匆匆进了干清宫。抹了把头上的汗径直推门进去了南书房。「皇上, 查出来了。报信的是长乐宫里一个小宫女,容世子今日去了长乐宫,请安之前已然通过那个小宫女和苏贵妃通了气。」 小刘公公伏在地上有些抬不起头来。他以为苏贵妃得知皇上的动向后跟随而去。岂料这只是那个少年世子的障眼法。人家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探子出在干清宫才能免除怀疑。 「后生可畏, 只是嫩了点。」火光下,那人头也不抬,仍然专注利索地忙着手中的物十。 虽说嫩了点,以后说不定前途无量。 「那皇上的意思是?」 「这次,便算了吧。」叶坤宸停下手中的笔, 望着那有些昏暗的烛火沉思。 知趣的小刘公公慌忙起身,拿了金箔子,挑断了长长的灯芯。 昏暗的光瞬时亮了起来,那刀削斧刻的脸庞在明灭可见的烛火里有一丝的和暖。 容世子知道些什么他并不意外。曾经的曾经, 那位如明月皎皎的容王,是他最锋利的一柄利剑。他与他不知共同支持过了多少了春秋。可惜,时光悠悠, 等他做了古。岁月里,那张他曾经以为自己死也不会忘记的脸如今已然封了尘,与如今那张虽然稚嫩却稳重的脸相重合。 容王不在, 容卫辛辛苦苦护持着他们的世子,必然不会养成绵羊, 那定然会是一只野心勃勃的狼。 他其实并不介意这个未来的容王是只居心不良的狼,只要能为他所用。 叶坤宸低下头去,在那奏摺上稳稳画上一笔。 …………………… 叶生到了容王府就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叫个不停。一会儿跑东,一会儿跑西。好奇巴巴地看自己的新屋子。 新屋子在墨染院里,不太大,叶生却非常喜欢。因为趴在叶生房间的月洞窗口可以直直地看到容谦的房间。「醉生梦死」四个大字的鎏金匾额着实吸引人眼球。字为狂草,看得确实乱如杂草,贵在一蹴而就写得狂放不羁。四字一笔,还能收放自如,字字分明,一看就不是凡品。事实上,他也就瞧得出这些了。 叶生一本正经地凝视那匾额,时不时地点点头。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块「鬼相聚」来。抬头望着容谦,眉眼弯弯如天上的弦月。「我在云王府的嬷嬷是用惯了的。」 「容王府里不兴太多奴僕。我母妃的院子里也才七个。」容谦低头看他,儒雅精緻的俊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不多不多。只要张嬷嬷。额,再加上小花小草。」叶生掰着指头数。 「张嬷嬷一个人在云王府无聊,我可以陪她解闷。小花小草虽然是女孩子,可以帮着三公公做事。」叶生认真解释。好歹这里是容谦家,他也不好提再多的要求了。 第61页 「我门上的牌匾也想带来。」叶生巴巴地望着他。 月光如水,容谦在叆叇的天色里也温柔得如同沁了水,温柔得一塌煳涂。 「无论怎么想,今日里先去休息。」叶生笑笑。拿起他的小手,紧紧握着,示意陈三儿去伺候他歇息。 「你就不能先答应我?」叶生恋恋不捨,想巴着容谦答应。 「乖,先去睡。」容谦拉着他,进了屋子,唇角一勾,沉静秀雅地站着,就是不松口。 叶生只得撇着小嘴进了屋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陈三儿走了。 容谦如今与他还不熟,他只怕容谦烦了他就不管他了。只能苦着个脸,耸拉着脑袋乖乖地进去。 容谦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好笑极了。活像个没讨到主人欢心的哈巴狗,可怜兮兮的样子叫人心疼。 容谦只能走过去,拉住他,淡淡道。「你今日如果好好睡,我保准你明日里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们。」 「真的?」叶生高兴地拍了拍手,眼睛一亮,宛如璀璨的星光。 「再磨蹭,就是假的了。」容谦逗他。 下一刻还悲春伤秋的叶生,立马蹬蹬地带着陈三儿进了内室洗漱去了。 惹得陈三儿啧啧舌。不住地让他慢点。「世子哇,奴才跟您说。您今晚上跑得再快,也得慢慢地熬过一夜不是?张嬷嬷还得在云王府呆一夜,可怜她白髮苍苍,还要对着寒窗伴着伶仃,望着孤月,倒叫人心里苦也得,涩也得,百般滋味在心头。。。。」不正经的陈三儿,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 惹得叶生停下步子来打他。这个死不正经的。竟拿《鸳鸯录》话本子里的词来打趣他。张嬷嬷都老成什么样了?自己才几岁?真当他年纪小听不懂?「你再多说半句废话。本世子明日里就给你找个翠红楼的姑娘嫁给你。连彩礼都给你准备好。」叶生恶狠狠道,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 「哎呦,我的世子啊。谁教你的?」陈三儿赶忙掩住他的嘴,有些尴尬。 六岁的孩子,连个翠红楼都知道?这要是被嬷嬷听到,不敢剥叶生的皮,还不敢剥他的皮? 可惜,张嬷嬷是听不到了,听到的是还未走远的容谦。 「翠红楼?」容谦扭头,挑着眉看着叶生。 「你知道翠红楼是干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啊。」叶生拉掉陈三儿的手,拍拍胸脯,透着股自豪劲儿。「翠红楼。。。」还未说完,被陈三儿狠狠地拽了下衣服。 「不是三公公平日里为我买糕点的铺子?」叶生瞬间变脸,换上单纯无辜的眼睛,向着容谦眨巴? 「还要找个翠红楼的姑娘?」容谦笑得危险,一只手扶着下巴,显然不信他的解释。 「哇,卖糕点的不是个姑娘?」叶生顿时瞪大了眼睛。 京城里有一家买糕点的铺子还真是个姑娘。碧云斋的老闆娘,不仅亲自卖糕点,还是个寡妇。 「这,自然是个寡妇。」陈三儿讪笑。推着叶生进内室。 他为什么觉得,这位容世子比张嬷嬷还要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不好意思。么么哒^3^ 第40章 离去 [vip] 经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陈三儿公公心里暗暗记下,往后再也不能让自家世子面前再随意说什么了。六岁的孩子说大也小, 稍不注意他就得给自家世子背锅。 让个太监去翠红楼找人家姑娘买一个月的点心?这位容世子也真是好样的。陈三儿嘆口气, 为自家世子的未来掬一把同情泪。有这样思路清新脱俗的人管着,不怕自己家世子日后舒坦!!!! 可惜正在为住在容王府开心又好奇的叶生根本就没注意他那怜悯的眼神。洗漱完毕后正躺在金丝楠木做的大床上打滚。边打滚边咯咯笑着, 比捡到了二两银子都开心。 死心了的陈三儿公公闭上眼,觉得自家的世子但凡遇上了容世子,那以往的睿智和聪敏荡然无存。 「世子啊, 您可长点心吧。」陈三儿索性不再想这么糟心的事情。给叶生铺好床盖好被子,气鼓鼓地走到了离门口近的隔间,躺了下去。 躺着的陈三儿盯着在那儿欢快地踢被子仍然傻乐着没空理他的叶生,觉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不是和谐极了? 觉得和谐极了的陈三儿, 松了口气。悠悠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日,晨光熹微。桔金的晨光穿过拂晓的薄雾照进一座座雕樑画栋里。 晨光四起,叶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捏住了小小的鼻子。 他还小,鼻子小巧还未挺直, 捏起来软软的。容谦含着笑,眼含烟,浮起一丝清润。捏着他的鼻子不放手。 「昂。」叶生哼唧。伸出小手想去拍掉讨厌的东西。却被人顺手一捉, 捏在了手里。 「快醒醒。」容谦笑,声音饱含着清晨时的慵懒和惬意,稚嫩里, 多了丝醇厚。 叶生睡眼迷朦,听到是容谦的声音, 倒是怔了怔。待到灵台清明,忽然又把快要睁开的眼睛闭上了。 「我起来了。」叶生匆忙说。扔掉他的手,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上,留给他个小屁屁。 「三公公。」容谦笑了笑。让早已经侯着的陈三儿过来,自己走出了门外,站在院子里等着。 陈三儿端着水,进来。伺候叶生洗漱。倒是叶生,仍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动一动,就是不睁开。 第62页 「世子啊。咱们要起来了呀。今天要去云衍书院的。」陈三儿以为他还犯困,拿着热毛巾敷在他白嫩脸上,还蹭了两下。 「昂。你走开。」叶生推了推他。脸上因为氤氲着的热气泛了丝粉红。 「嬷嬷呢?」叶生眯缝着眼睛,小心翼翼看着陈三儿背后,却只看着穿了一袭月白云纹长袍的容谦,矫矫庄庄,绝世而独立。 「啊。世子您先洗漱。」陈三儿倒是卖起了关子。 「三公公。」叶生叫了一声,拖拉着长音。「你也学坏了。」 「喏。」陈三儿悄悄把自己的袖子往叶生脸上蹭了蹭,狡黠一笑。 「闻到了吗?刚出炉的绿豆糕,新鲜的。」陈三儿一脸沉醉的样子,甚至吸了吸气。 「呸。」叶生撇撇嘴。知道张嬷嬷已然来了。 那鲜香的绿豆糕味是张嬷嬷的拿手戏,陈三儿最爱吃。 好歹,磨磨蹭蹭,陈三儿才将叶生收拾好。穿着崭新的衣服,好好地扎个丸子头。眉眼灵动,稚嫩清新,比那天边点染的朝霞都要灿烂三分。 「我睁开眼睛了。」叶生出来,摊着手,歪着脑袋,那促狭之意溢于言表。 「睁开眼睛了,便走吧。」容谦笑笑。 「你。」叶生看他还是那个耍他的样子都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张嬷嬷来了,自然知道容谦是在欺负他。嘟着嘴,有些不情愿。 「乖,先吃饭。」容谦仍旧不疾不徐。「做事情,一步一步来。像这般急躁,可怎么得了?」容谦颳了刮他的小鼻子。回想起方才捏的时候的手感,下意识地又戳了戳。 「哦。」叶生有些有气无力道。觉得容谦怎么就那么坏?偏偏还装得有板有眼的。 叶生想着,却是不敢反驳。吃饭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多吃了两大碗虾仁粥。 云衍书院在京郊,依山傍水,倒是个好地方。离着京城也不甚太远。 叶生吃了饭回到自己的屋子与张嬷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走。张嬷嬷按住他,为他量了好一阵尺寸。这段时间他不在云王府,张嬷嬷发现他高了两指笑得合不拢嘴。 「云衍书院是个好地方。世子在那儿奴婢就放心了。有什么事,只消派他来与奴婢说。」张嬷嬷笑得出了眼泪。胡乱地擦了擦,为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嬷嬷放心。生儿晓得了。」容谦说云衍书院规矩多,不能带那么多人。只陈三儿一个,不能再多了。他自然不能将嬷嬷带去。她们只能留在容王府。 倒是容谦答应了他,送他们在容王府里住。他也可以安心了。他不喜欢云王府,虽说竹香院不归云王妃管。可主子不在家的奴婢们,被人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叶生护短,他才不想让张嬷嬷还要在云王府里受气。 他现在跟着容谦去了云衍书院,到时候混好了,一定还要回来自己护着他想护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昂^3^。本文周三入v。入v时还有一部分倒v,到时候连更三章。o(n_n)o,么么哒^3^。不用我划重点了吧。大家前面没看的,昂。 第41章 云衍 [vip] 入秋凉,草添黄。带着行装, 到了那灞桥别柳的垂柳亭, 沿着官道过了河梁。便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舍。穿过了房舍之间留出的上山的路,那才是云衍书院的地界儿。 名为云衍, 却是坐落在半山腰上。从校舍开始,依次往上是学堂,食府, 藏书阁,最上一层,是先生们的院子。云衍书院本就是依山而建,从校舍到学堂,脚程快的, 也需一炷香的时间。书院里不准行车马,故此,那些被强制来的公子哥们,便是未学到什么本事, 那体魄也确实有所加强。呆在这儿爬几年山路,总不比那日日在京城里纵情声色犬马,夜夜饮酒笙歌的好?最起码, 身板好了,吃嘛嘛香,没被掏空了身子。 云衍书院入学宽松, 本质上只是为了提升一些那些个吃皇粮,天生富贵的公子哥们的整体精神素质。教他们读些必要的书, 讲点道理,培养些高雅的生活追求为国家做贡献比只会斗鸡遛狗不学无术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是也,书院规定凡可袭爵位的人家子弟皆要入学,要求最短在这里呆三年。三年后唯有要承爵位的学子通过考试后放可承袭家里的爵位。剩下的那些根本就没办法袭爵,自掏腰包塞进来,家里就为了教育教育约束约束他们的纨绔子弟们倒是没什么要求。反正考试一起考,过了的要么袭爵,要么不袭爵。不过的,要袭爵的接着考,没爵位可袭的,去留随意。 得宜于体制上的宽松,这云衍书院便是再严格也没有哀嚎遍野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呀,这里边个个都是小祖宗,你敢嚎个试试,说不得触了哪个贵人的霉头,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叶生看那巍峨伫立在这苍茫得见不到尽头的大山里的学府。看马车上山时绕过的一圈又一圈的盘山迴廊,忽然峰迴路转,倒是径直上了山,到了最上面。 兜兜转转,叶生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堂而皇之地顺着一条登山马路,越过一排排看似恢宏大气的房屋,穿过密密的树海,直奔着那直冲云霄的更高处去。直到越来越高,他俯瞰的那一群群月白色的学子们越来越小,叶生才回过神来。 「我们去哪?」软软绵绵的声音,再没了出门时的好奇与兴奋。 第63页 「一会儿你自然会知道。」马车摇摇晃晃,容谦却是手不释卷,拿着本书坐在叶生旁边。听到叶生问他,方才抬起头来,笑了笑,接着看书。 「我们已经越过云衍书院了哇。」叶生惊叫,头伸在车外,若不是容谦一只手拦着他,他恨不得能从这小小的窗口跳出去。 「你可知,皇上下旨是让我安排你的?」容谦幽幽道。山路崎岖,只会越来越颠簸,他索性将书放在了车里的书格里。 「我自然知道。」叶生看着他,小脸一肃。忽然觉得背嵴有种无风自凉的诡异感。 「云衍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勛贵世家,只收八岁以上的孩子。」容谦忽然就亮了一口白牙,眉漆黑如墨,狭长的眸子在有些幽闭昏暗的马车里亮得惊人。 「我不是世家子。」叶生歪着脑袋大言不惭道。 「可你姓叶。皇家族人,不允许进云衍书院。」容谦眉头都不眨,清冷的声音如同说得是一个路人的事。 「可,这是皇伯父授意的。」叶生扁了下嘴。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不甘心。 「那是罗桐没回来,不在京城。你认识罗桐吗?云衍书院的院长,最讨厌的就是把这云衍书院当成贵族託儿书院,不管几岁都往这儿塞的人。」容谦看着他略显得生动的小脸,笑得更是怡然。 叶生当然认识罗桐,前世里这位罗大人手段了得。在那你生我死的朝堂里宛如一股清流。皇上在的时候,他比御史大夫都还猖獗。苏贵妃得势的时候,倒是安分了些,可仍然我行我素。苏贵妃拉拢几次,无果,竟也不处置他。到了太子掌权,他被囚禁前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罗桐被罗家除了族。好像还是人家不要的罗家。 这样的人物,叶生自认前世惹不起,今世更惹不起。 听到容谦说的,叶生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在吓唬他,瞬间苦着一张脸,小手别扭地扭在一处,不知如何是好。 容谦也不说话了,虽然仍是优雅泠然,倒是眼里多了丝揶揄,含着笑,就这么看着他。 「那你说怎么办?」叶生小声嘟囔。小手一摊,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知道,容谦肯定有办法,他就是在耍他。可他就算是气得牙痒痒也没办法啊。脑袋长在容谦头上,他自己不想说,他就算是把他头拿下来也没有。 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不知道容谦这么的坏?叶生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有些略悽惨。 「你可知,云衍书院为何起名「云衍」?」容谦还是不说,反而卖起了关子,岔开了话题。 「不知道。」叶生揪着短短的眉毛,乖乖地坐在容谦旁边,连外边也不观望了。外边再漂亮,他若是不能呆也没用。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天道可测却不可控。事事无绝对,谁有能猜到,那山穷水復处有没有转机?」容谦笑笑,伸出手指,轻轻为他抹平那已经皱在一块了的眉毛。 「听不懂。」叶生迷茫着,不知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容谦为什么跟他说。他前世不学无术,好多书都是稍微涉猎,发现难了后直接就团吧团吧扔了,那肚子里的墨水,是真的少。 「云衍,不就是从云里长出来的意思?」叶生着实不知道这叽里咕噜的一通到底有什么用。索性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无知。反正现在自己还小,又不是和容谦一样是神童? 听陈三儿说容谦八岁就能自己作诗了。还做得相当不错!! 这天赋,他没得比。只能摸摸鼻子认怂。 「你说的,但也不能算错。」容谦怔了怔,但是觉得他直白单纯的可爱。一时却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你看那里。像不像是从云里长出来的?」容谦亲子撩开窗帘子,指着侧面的一个高处问叶生。 目之所及,层层的林海掩映在那缥缈的云里。一间屋子,在那层林遮盖里露出了一角,云蒸霞蔚的样子,倒真的是从云里出来的一样。 没想到,那云衍山那么高。叶生想。 「或许,这云衍书院的由来,真的因于此呢?」容谦颔首。摸了摸叶生的发顶。那嘴角的宠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第42章 收拾 [vip] 叶生真正上了山才发觉这云衍山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高。之所以给人云雾缭绕的感觉,那只是因为山远淡失巅。走近一看, 在浓密的树海中, 一座座木屋耸立。纯木质的结构,恬静美好地仿若世外桃源。 穿过一小片的密林。还能看到零星的几畦田地, 种的东西,额,颇为驳杂。 叶生细看这些分明在一起, 却是这块种得乱象横生,那块种得井然有序的田地。就知道这田地该不是一个人种的。自那盘山的车道上下来,经过田地,才能看到那些掩映在青山绿水里的一座座迥异的木屋和院子。木屋大体相似,带着院子自成一体。 「这是哪儿?」叶生瞪大了双眼, 看着这些根本不像校舍的院子有些踌躇。看着容凌带着陈三儿把他的东西搬上就走更是忐忑。 「这是云衍书院之所以叫云衍的原因。」容谦勾唇笑。拉着叶生的手,缓步行在那田地的田埂间,慢悠悠的,活像着逛自己家的院子。 「呦, 艮坤回来了?」叶生这才发觉田里有人。那人一身灰色短打,头髮花白,顶着个绿油油的草帽, 一躬身在那齐人高的杂草里,怪不得他没看到。看到他们往这边来,这才直起来和容谦打了个招唿。 第64页 「谷老。」容谦倒是挺客气, 听到喊声,停下脚步, 如松如竹的身子站在田埂间也生生地被他站成了朝仪时的肃然。 「这才没几天,儿子都那么大了?」那老翁笑笑,一张褶子脸笑得揶揄,仿若一朵盛开的菊花。 呸,不正经的。亏他还以为这位是个世外高人。 「谷老笑话了。艮坤尚未成亲,何来有子?」容谦倒是一本正经,规规整整地回答,那清冷的面上倒是柔和了三分。看得出来,对这老者,虽熟稔,却尊敬。 「这小娃娃长得倒是漂亮。」老者本就是随意一问,看出容谦不想作答这孩子是谁,倒也不再穷追。乐乐呵呵地看着金童般的叶生被容谦拉着就脆生生地站在那儿像朵娇滴滴的新芽。 「谷老谬赞了。就是个倒水添茶的小童。」容谦说得自然,却让一旁听他们说话的叶生大惊失色。 「原来你真的没想过要让我入学。」叶生扁扁嘴,苦巴巴着个脸,仰头看着容谦。 「我还这么小,你让我呆在这里,还是给人添茶倒水的小童?容谦,若是别人欺负我怎么办?」说着眼里泪光闪闪,那眼泪就要下来。合着他现在就像是一只鸡啊,羊啊的,被容谦说送人就送人。 「我给的人。没人敢欺负。」容谦倒是不在意叶生打断了他与那位老先生的客套,点点头,示意自己离开。 那位老者復又重新地下身子隐藏在那齐人高的杂草里。 「那我能挑嘛?你不能随随便便把我送给别的人。」叶生撅着嘴,委屈极了。他也知道这是权宜之计,若是如容谦说的那般,他年龄未到,不能在这里读书,他便是贵为云世子也只能隐姓埋名偷偷摸摸藏在这书院里。 「哦。你还想挑谁?」容谦本带着他往前走,听他说话,立时停了脚步,面色一沉,眉毛上挑着看着他。倒不知他还有如此活络的心思? 叶生忽然觉得容谦这句话有些异样,然而他说得四平八稳,叶生还以为他听错了。「那入学的学生一个人能带几位家僕?」叶生问他,决定自食其力。 「两个。」容谦片刻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拉着他接着往前走。 「哦。」叶生放下心来,决定让他大表哥薛止帮帮他,大不了让他家三儿公公伺候他们两个。反正自家三公公能者多劳。 「你想去给薛止当家僕?」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一间木屋前,容谦站定,看着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孩子。 院里秋叶有几分散乱,那枯黄的叶子零落在不远处的石桌石凳上。在这苍古青翠的地方倒是有一丝寂寥和秋意。 叶生确定,容谦又生气了,他却不知,容谦为何生气。 「你不想我去?」叶生试探问他。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丝惶恐。 「不想。」容谦绷着脸。 「为何?」叶生一副果真如此的样子。尤不死心地问他。心里却惴惴不安,认命地想着如若容谦真的不答应他应该怎么办。 「我也缺个家僕。你为何不当我的?」容谦的眼睛深邃而又明亮,慢悠悠说着的时候,那嘴角漾出的笑意如冰封了三月后剎然甦醒的泉眼,洋溢着清润如水的温柔。 「你说什么?」叶生尚未反应过来,盯着容谦那淡粉的唇,像朵娇花一般,迎着朝阳,一张一翕。 「你不愿意?」那朵娇花又张开了,容谦微皱着眉看着他,笑意淡淡。 「哇,愿意。愿意的呀。」叶生哇的一声,扑向容谦。抱住容谦的大腿,亲昵地蹭了蹭。 能在云衍书院呆着,还能与容谦在一起。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呀。他又怎么会不答应? 容谦莞尔,只觉得这带着秋意的长风都温柔和暖。 连在屋里收拾东西的容凌都在门口驻足。世子从未让人近过身,又何曾被人抱得那么近过? 然而在这温馨画面里,唯一看破了真相的陈三儿却急得跳脚。 哇,自家世子的聪明劲儿呢?为什么被这脸白心黑的世子耍了一次又一次还不长记性?陈三儿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出那个玉面狐狸在从始至终地耍自家世子。温情什么的,别开玩笑了。 护主的陈三儿公公恨不得亲自跑过去,对着自家世子耳提面命一番。 却在容世子犀利的眼神悠悠一扫下败下阵来,连个屁都不敢放。 苍天呀,大地呀,主子哇。您原谅奴才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哇。 陈三儿在心里默哀,以后自己家缺心眼的世子还要受这位黑心狐狸照拂,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只能书空咄咄在心里怨尤。 世子哇,不是陈三儿不帮,是您啊,被那狐狸迷了眼,惑了心,认不清那青天高,黄地厚。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唉! ……………… 待到叶生抱也抱了,蹭也蹭了,感动得一塌煳涂。看到了垂头丧气挤眉弄眼的陈三儿叶生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又被他耍了?叶生愤愤想,容谦定是故意不告诉他自己在云衍书院的。看他那月白色的一袭直裾,跟他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些学生的衣服一模一样的。 陈三儿灰心丧气地跟着容凌将那小屋子好好地收拾了一番。看样子有好些日子不在了,那正屋摆放的松木桌子上积下的薄薄一层灰倒可以窥见一二。 好在这屋子小,陈设简单。三进的院子。中间的屋子摆放了一张松木旧桌子,两张椅子,墙壁中央挂着一副《五色鹦鹉图》,那图中一只五色鹦鹉栖息在白色杏花枝头,淡浓得宜的点簇,深浅颜色的唿应,生动华贵又典雅。 第65页 隔壁屋子是卧室。一张看不出木色的床,床边放着张博古架。博古架上一只珐瑯掐丝青花梅瓶里被陈三儿兴致勃勃地插了只顺手摘来的不知名花朵。看着就心情好三分。 「这花。看着颇为眼熟。」容谦一惊,眯着眼,看那通红的花瓣连着碧绿的花枝在青花瓷瓶里妖艷如火。 「世子,那不是。」容凌慌了神,搁下东西就靠近那朵花。 「嘘。」容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然哼着歌,忙活着擦桌子的陈三儿。伸手,将那花枝揉碎,交给容凌。 容凌的鹰隼目瞪成了鹌鹑蛋,不可思议地看着世子的举动。愣了愣,接过来,藏在袖里,默默退出去。 那方叶生还全然不知,正愁眉苦脸地将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边。 那都是张嬷嬷为他准备的,此刻被他翻得乱七八糟也没有什么头绪。容谦让他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可谁能告诉他,那么多东西怎么收? 小孩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的地位瞬间天翻地覆,从世子变成家僕,那差得可不是一个档次。 「三公公。」叶生小声叫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忙活得热火朝天的陈三儿。 「怎么了?世子?」陈三儿看着他,朝他对着口型。 「我。」叶生憋屈着,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身边被他扔了一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惆怅极了。 善解人意的陈三儿自然理会。暗搓搓地放下了抹布,净了手,来帮他叠。 「我可让你帮他?」容谦在旁边幽幽道,吓得陈三儿一个哆嗦。 「容,容世子。这奴才帮世子示范一下,示范,示范。」回过头来的陈三儿笑得谄媚。将一瞬间蹦到自己身后的叶生往里拽了拽。 「既是示范,叠一个便行了。剩下的,由他自己来。容凌,监督他。」容谦丝毫不为所动。冷着脸,让勤奋工作在一线的容凌过来。 「世子。您自求多福吧。」陈三儿作个揖,皮笑肉不笑地灰熘熘走了。 剩下的叶生欲哭无泪。看着似笑非笑的容凌觉得一阵凄凉。他到底还记不记得那年自己抹了他一手的鼻涕? 希望别吧。 第43章 同窗 [vip] 「云世子?」大咧咧坐在旁边木凳上的容凌看着手忙脚乱的叶生心里惬意极了。 如今新愁旧怨一起来,连容凌都觉得自家世子让叶生当家僕这件事真是明智又解气。 「干嘛?」被容谦治得服服帖帖的叶生没好气地给他甩脸子。他怕容谦, 难道还怕容凌? 「云世子可知道, 云衍书院没有奉召,不准叶姓人进来?」 「本世子这不是奉召来的?」叶生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可叶姓人不能长待在书院里。」容凌耸耸肩。 「哦。」 「世子都不想着我家世子?」容凌继续说, 丝毫不在意叶生对他的态度。 「想什么?想你家世子为何要欺侮我?」他不是没想过,可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容谦坑别人,哪有别人坑他的? 天地可鑑, 自己哪一回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这,世子严重了。」容凌在那声反问里听出了无限的惆怅和愤懑。明白毛要顺着捋,忙不迭地换个方式。 「世子收您为家僕。您便不能是云世子。您自然也不能容谦容谦地叫着。」 「那我叫什么?」叶生嗤笑一声,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衣服放在为他准备的衣柜里。 ……………… 容谦刚才出门了一趟。邀了他隔壁的同窗好友来他这里做客。谁知他的那位同窗刚巧出去了,千叮咛万嘱咐, 让他留在家里看门的小厮转告他,可千万要来自己这高山小筑里来。 容谦风尘僕僕刚坐定,还没与容凌说倒杯茶来,就只见还没他腰高的小糰子, 垫着脚,站在了椅子上来给他递茶。 「主子,喝茶。」软软糯糯的声音, 带着几分谨小慎微,白嫩的小圆脸像只刚剥壳的鸡蛋。 「你叫我什么?」容谦眼睛细眯,闪着无法明辨的凌厉。接茶的手一顿, 转而抚上了他白皙的小脸。 「主子。」叶生甜甜一笑。天不怕地不怕地又叫了一遍。 容谦半晌不说话,看着叶生,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浅笑,露出个浅浅梨涡让叶生浮想联翩。最后,容谦颇有深意地深深望着他,诡异极了。 「乖,真好听。」容谦捏了捏他的脸,觉得不够,还顺手轻轻掐了两下,确认掐不出水来才放手,施施然又走了出去。 留下了呆怔在原地里卧了个大槽的叶生。 为什么,容谦不觉得恐怖震惊?为什么,不觉得自己堂堂世子与他平辈之交叫他主子肯难为情?自己重生一世,是否连带着看容谦都重生了?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容谦那么的不正经? 「主子便不用了。」容谦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莫告诉别人你姓叶。在这里你叫容生。叫我哥就好。」容谦谦虚一笑。好似在说,哎,主子不敢当,不敢当。 唯有叶生对着这样厚脸皮的容谦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是活该。 「哦。」叶生仍旧沉浸在那句「真好听」里深深不可自拔。胡乱地点点头,捂着脸去了卧房。 叶姓是云衍书院的禁区。容谦虽有能力护他周全,却不想多事。尤其这个还真是身份特殊。 第66页 容谦这高山小筑三进的院子不太大,往日里只有容谦和容凌在这里住,倒是绰绰有余。如今多了他们主僕,这院子就有些狭小了。好在,叶生人小,也不用另外分屋子,与容谦住倒是没问题。至于陈三儿,他就只能与容凌挤挤了。 这是是云衍书院的最高处。住在这儿的多是些罗桐从不知名的地方请来的特殊先生,大多腿脚不便,罗桐索性就让他们都在这山顶处定居。 至于容谦为何能在这儿分得一处院子。云衍书院有一套试题,每年开学时唯有人申请答题方会拿出来。考过者到底有什么用别人也不知道。凡是这么些年来,唯有容谦过了。 不,有一人也堪堪及了格。就住在他隔壁,与他是同窗。 不是没人跃跃欲试的。可答一次题,试卷金,一百两黄金。在这儿读书的,没几个人缺钱。可这百两黄金拿出来了,答过了还好,若是答错了,总有人嘲讽你自不量力。更令人忧桑的是那些嘲讽你的人你大多还认识。更令人绝望的是,你们以后大多低头不见抬头见。京城就这么大,勛贵就这么多,谁家的谁谁谁哪天出了个丑,不用刻意宣传,那些不愁吃喝的富贵闲人们能记住一辈子。 早些年,罗桐还拿着这玄而又玄的试题捞了好大一笔。到了现在,请试卷者寥寥,罗桐把这试题金讲到了一百两黄金都乏人问津。 考过这试题的容谦和他同窗方清流变成了这云衍书院里最特别的学生。 这也是为何皇上会让容谦安排叶生。在云衍书院,最有话语权的,除了罗桐,便只剩下这曾经一考名动京城的容家世子容谦了。 到底是吃皇粮的书院,除了容谦自己的原因。也是皇上看上可他无官无职却尤其在这书院吃得开的缘故。 云衍书院太特殊,只有容谦知道皇上在这块地方费的精力不少。罗桐有意栽培他,他自然不会推辞。 容谦沉了沉目光,想到了将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的叶生有些玩味。皇上对这小傢伙的态度还真的是难以捉摸。 正坐在凳子上两眼放空,院外便传开了声音。 「听闻你刚回来就急匆匆地找我?艮坤贤弟良心发现了?恕在下直言,我是不相信的。」那边的院门口已然来了清朗俊秀的少年。 少年有些瘦,穿着月白色的直裾有些显得空荡荡的。手里拿了瓶还没开封的女儿红。倒是精神不错,像一颗小白杨,正在欣欣向荣努力蓬勃。 这人该是比容谦大上一些的。脸上看着细嫩却是有些黑。变声期的嗓音有些沙哑浊重得不伦不类。听着有些刺耳,却不会让人受不了。理解嘛,都有这个令人尴尬的时候。 容谦看到他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脸皮都没抬一下。手指散乱地拍着桌子。「不相信还来?」清凌无波,听不出一丝喜气。 「艮坤贤弟不想在下,就不能让在下思念思念您?你不在的时间。我倒实在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那少年摇头晃脑的,一点正经模样都没有。偏偏还要扯着个嗓门,咿咿呀呀。还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容谦终是眼皮子抬了抬,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来那位传闻出了名好脾气的新院长远近不如闻名?」 容谦还没说完。那位少年蓦然将那刚喝的水喷了出来。喷得满桌都是水淋淋的,惹得容谦皱眉。 饶是再皱眉也没把他给轰了出去,只是拿出帕子把自己面前的水渍一点点地揩拭干净。 「好脾气?他好脾气?他若是好脾气我方家其他人给的都是弥勒佛。」那少年涩着脸,一脸嫌弃道。 「好歹是你二叔。莫要太过分。」容谦安慰他。 「我过分?我过分?」那少年桌子一拍,声音高了一调,声音破得像只鸭子叫。 「他来这儿第一天,便顺走了谷老辛辛苦苦培育的兰花。还让我带他赔罪。你知不知道,我在谷老那一亩三分地里差点丢掉小命?」 「那株墨兰?」容谦抖了抖眉,这位院长的胆子挺大。 「可不是那株谷老稀罕的墨兰?」少年嘟囔。「还好谷老先分了苗,不然,我怕真要在他那块地里了此残生。」少年一脸的郁卒。 看得容谦脑仁直疼。他没在的这几月,到底发生了多少糟心的事? 「让你替他施个肥浇个花你就要了此残生?平日里可没少拿他的好处。」容谦顶着心累安慰他。 谷老平日里也就喜欢培育些稀奇的花花草草,养好了的也会分他们些。他去年送给太后的那盆十八学士就是从谷老那儿拿的。这样的花他有不少,随便分一分给别人,他还是捨得的。 「莫说好处。他那棵引蛇花要开了,怕被蛇给糟蹋了,日日夜夜让我守在那儿。这几日天气火辣辣,小爷差点没被那株花折腾死。」少年说的随意,有苦难言。 他这几天浑身都是雄黄味,在那太阳底下晒得昏昏沉沉,连脸上的俊颜都被晒得乌七八糟。 说者随意,听者却有心。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容世子今日破天荒地给了他个赤裸裸的怜悯眼神。 「现在什么时候了?」容谦懒洋洋地问他。 「我从藏书阁出来时辰时,现在有三刻了。」少年不知所以,觉得今日的容谦有些神神道道的。 「你今日怎么不去看花?」容谦挑挑眉。 第67页 「今日乏了,让青书帮我看一天。」少年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回答。 「辰时三刻了,我该用膳了。」容谦开始下了逐客令。 「不留我?」 「留你,你也要有命吃啊。」容谦笑笑,端了杯凉茶喝了一口送客。 第44章 赵木 [vip] 「方清流,你个小混帐。你监守自盗。」门外谷老中气十足的声音, 比那太阳还要辣三分。 方清流下意识一抖, 大惊失色,连个回见都没顾得上说, 赶紧向外跑。 容谦仍旧不抬眼皮,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白皙的指节稍微欢快地敲着手里的茶杯。 容凌把那引蛇花藏了气味扔在方清流小院后面是真是好。 叶生第一次见到方清流是在他到云衍书院的第一天。傍晚时分, 容凌给他拿回来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 洗干净,切好,分他一块。带着他拿上小板凳去院子外看戏。 院子外左拐,有块山上少有的平地,被周围的人围了个圆圈。圆圈里二胡声声震天响。叶生看不见, 索性不看,只在后边兀自坐在板凳上。听着圆圈的那人边拉边唱。「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 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二胡拉得凄悽惨惨颇有些悲怆,那人却是唱得风风火火, 旁边的人应和着,倒是颇具有些个喜感。 叶生噗嗤笑笑,嘴里啃着那西瓜, 将那一出看了个完。 那人唱完了,人群才松散了些, 叶生方才发觉,那圆圈里可不止一个人。 叶生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的方清流。 高高瘦瘦的,俊不俊也看不出来。他被人打得看不见脸样,只看到鼻青脸肿外加站立不住,不过应该不是太严重。叶生眼尖,看到那瘦得跟猴儿一样的人眼睛都看不清楚了还咧着一口大白牙在那儿笑。 叶生还要细看,他的眼下一刻被一双白皙的手捂住。手不宽,却是热的,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盖在他的眼睑上,让他有些痒,更多的是热。 叶生顾不得手上的西瓜皮和流得满手都是的西瓜汁,红着脸,慌忙去拽他。笑话,还没看完呢。 「乖,别看。」容谦不动。另一只手拿出帕子来给他擦干净了手。丝毫不在乎他脸上残留的西瓜汁液。 「倒是苦了他了。」容谦幽幽嘆口气,声音小得叶生差点听不见。 「啥?」叶生问。 「可看见那个人的惨样了?」容谦倒是反问他。 「看到了。」叶生看拽不开手,索性不拽了。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听着二胡声。 这次拉的比较喜庆。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已经结束了。 「今天一位老先生丢了一朵漂亮的大红花。这个人被当成了偷花贼才挨打。」叶生听到第一句就心里一凉。 回想起他让陈三儿顺手摘的那多贼漂亮的花。额,好像,是红色的。叶生心虚,瞪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眼睫毛刷着容谦的手心有点痒。 「不是我。」叶生说,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声音都弱弱的。 「没说是生儿啊。」叶生没看到的是,容谦笑着,那唇角旁多年不出现的梨涡正静静地摆在脸上。显示出主人心情好极了。 「这里的先生们脾气都不好。生儿以后可要乖。」容谦哄他,倒是把他吓得像只鹌鹑。 花是他让陈三儿摘的。离容谦的院子不远,他看容谦房里博古架上的梅瓶漂亮极了。打开窗户,随手一指,便是一个血光之灾哇。 叶生惊慌失措,觉得这地方真不是人来得。 容谦这边教育完了,那边也打完了,遂放了手,随着叶生看了。 人群明显没有方才多了。叶生好奇地打量那剩下的人。倒都是文质彬彬的。有些甚至头髮挽成了书生髻,带着一块青色方巾。做了教书先生的打扮。 啧啧,什么时候他们大晋国的书生们也那么剽悍了? 叶生心里腹诽。眼睛却不自觉地向着旁边石头上蹲着的那位喵。 那位壮汉虎背熊腰,有些胖。一脸的络腮鬍,也看不清脸。蹲在石头上沉默寡言,眼睛转也不转的样子活像块石头。 让叶生多看一眼是因为他空空的右袖子。这里大多人都是直裾,他却是一身武夫的褐色短打,利利索索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仅用左手都能力能扛鼎。 看他方才打方清流的样子事实上叶生觉得没准真的可以。 叶生打了个寒战,正准备转移视线,却看那威武的独臂汉子朝着他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来,虎虎生威。吓得叶生一愣一愣的,就是不敢跑。 不一会儿,那汉子便走了过来。 脸上的横肉一动,冷眼一扫,便开了口。「回来了?」 叶生这才醒过神来,原来人家是问的容谦。 「今日刚回。」站在他背后的容谦淡然开口。倒是放松极了。 那汉子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脸上的横肉动了动,咧开嘴,笑了笑。 「这是谁?」汉子单手指着叶生问。 叶生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扭头看了看容谦。 「容生。容家偏支的弟弟。」容谦说得面不改色。 叶生立马把头扭回去。看着那汉子脸上的横肉又动了动。这次却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哼哧哼哧地走了。 第68页 叶生觉得哇,容谦为他编的身份真的是太不走心了。谁不知容家几代单传?他们家哪里来的偏支?要说偏支,也不是没有。容家是大家,起于容谷。若是追根溯源,说自己是容谷的堂弟也不是不可以,可若要按那容谷算,人家才是嫡系呀好不好?又哪里来偏支一说? 只不过容谷这几年不太喜欢出门,待在谷里闭门造车去了。 叶生对于容谦的家史可谓是门清,当年不仅调查了个底朝天,还倒背如流。 不过,他知道,却不代表别人也跟他一样知道的呀。这身份,随便搪塞一下外人还是可以的。 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刚才那汉子最后的表情是想笑,却又干干地笑不出来。那汉子也知道容家是单传? 叶生好奇心陡然升起,连那汉子魁梧凶煞的体型都不能阻碍他打听消息。 「那人是谁?」向来有事说事的叶生从来不把容谦当外人,一句话,开门见山,从不拖泥带水。 「怎么?」容谦低下头来,给了他个探寻的目光。对上的却是黑白分明,清澈无比的眼,精緻细腻的跟玉雕一般。看得容谦一阵心软。 「说来和你有缘,镇北将军赵木。」 「啊。」叶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有些呆呆地望着远处那个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的壮汉。 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赵木,赵将军。赵敏玉的父亲也是他名义上的外公。 可让叶生即使未见其人也知道他的却不是因为赵敏玉,是苏贵妃。 寻常人知道赵木将军为了自己的独女将自己的右胳膊砍下,直言不再杀人,也不杀猪。 叶生却知道那是一个选择。选择权在苏贵妃的手里。 元光六年,苏贵妃生下了他。皇上却赐了自己一死。那一年,镇北将军镇守边疆回朝正是春风得意时。那一年朝堂上任苏贵妃在背后指点江山,暗地里姓苏的人不在少数。 可苏贵妃这大好局势,却在生下了他之后开始莫名反转。 过往的一切湮没在岁月里,那些诡谲莫测的情势叶生再也体会不到了。他不知道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赵木将军到底是不是苏党。 只知道他被夺了军权仍不够还被去了胳膊。 苏贵妃选择保住自己的孩子。纵使失掉她汲汲营营筹谋到的一切。她的身后是维繫她万万千千的人,她却为了他对不起他们。 至少是对不起赵木将军的。他知道,所以纵使赵敏玉前世多么残忍对他,他也未曾动过向她报仇的心思。 有些事,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定数呢。欠了别人的,总会还上。元光二十二年,苏贵妃亲自带着他出宫去扫了一位先人的墓。 那墓有些简陋,在不知名的山坡上,没有墓碑,没有香火。 那日春光明媚,山坡上的迎春花开的灿烂。苏贵妃一身杏白绣了红海棠的裙衫在那山坡上极为显眼。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没穿宫装,只留下举手投足间的柔嫩和婉约。 苏贵妃亲自按着他对着无名墓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女人过了最美好的时候,却依然肤若凝脂。皎美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有如清水出芙蓉。唯有看着墓的时候,他看她,她看它。看那眼里仿佛碧水失源,没了生机。 「善恶若无报,干坤必有失。」她说。 他却不知道她到底后不后悔。她这一生,本该活得顺风顺水,却为了他费尽了心里。他后悔了,后悔没好好对她,后悔把他们所有人引上了无涯之路。 可她呢?他欠她,她又欠谁? 若是能还,他愿意替她也还上。否则黄泉路上,走得也不安吧。 第45章 起因 [vip] 方清流觉得这几日是他这风风雨雨十几年来最倒霉的日子,没有之一。 方清流今年十六, 大好的年龄, 美妙的人生。能生在青阳方家,再加上天资聪颖, 从小到大被人灌输那些七经八义,每日书读个八分饱。方清流就算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羁,有那么一丝丝的叛逆。也是别人口中妥妥的天纵之才。 天纵之才前十四年过得很美满, 活得很舒服,整日里读完书去爬树捉鸟,下河逮鱼,乐哉乐哉地足以让人钦羡。 如果不是十四岁那年意气风发,毅然来这云衍书院踢馆子就好了。时隔两年, 方清流终于尝到了些后悔的滋味。 十四岁那年,方清流做了他觉得第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受了祖父的劝导,下了乡试,中了举, 还是解元。 十四岁的解元,便是方家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哪里去。他的祖父更是高兴地处处拿着他的臭长臭长的文章跟人讨教。 讨教不是目的,目的是炫耀。「看, 我老方家人才辈出,一浪比一浪高。」 事实上祖父不炫耀,别人对他的溢美之词也差不多。无外乎说他的文章班香宋艷, 说他家芝兰玉树,说他这个人他日必是前程似锦。 所以方清流根本不理解, 祖父到底在炫耀个什么劲儿? 无聊! 可觉得无聊的方清流,没想到,他祖父真的招来了个比他还要觉得无聊的臭道士。 元光十年,初冬的青阳下了场薄薄的雪。霎时,那清幽婉约的江南也多了丝冰洁的冷艷。 那批墨客骚人们自然不甘寂寞,纷纷穿着皮裘捧着火炉去郊外赏雪。 第69页 那时候的方清流风头正盛,自然在那被邀请之列。 他方下秋闱,彼时热度还未散去。那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围着他临波站着,那还挺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还真是有些让人发醒。 发人深省! 站着了就要作诗了哇。 可方清流看那碧波之上的一层薄冰,那不远处树上的点点白色连下方的黑色树枝都掩不住,真的是一点兴致都没。 哇,做个屁的诗哇,这么点的雪!一群土包子们。那年他去京城陪父亲过年,那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下了两日两夜,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都静谧了几分。 江南少雪,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没见过大雪,他忍了。可那么昧心地说这雪,「大雪满青阳」?他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方清流,骄矜地哼了一声。文质彬彬地和他们拽文。「说到写雪,方某无意中看的一首,才是真的妙,也不知那写诗之人是谁。那位,方某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方解元都如此说了,大家不听听,那肯定是不妥的。 「既是写得妙,如今雪染四方。方弟何不拿出来也让大家品品?既是应了景又是应了时。」那位写了「大雪满青阳」的「才子」随声附和道。 方清流头上青筋直跳,深吸口气,暂且忽略掉「血染四方」这样的血腥成语。装得深沉内敛的样子,悠悠开口。 「六出九天雪飘飘。」 「妙啊,寥寥几笔点了时候,还写了景。」那位血染四方哥,忙不迭地开了口,生怕别人比他奉承得早了。 众人:「…………」 「恰似玉女下琼瑶。」 「妙啊,妙。这比喻,用得真是出神入化。」那位哥,笑得和善又妥帖。 众人:「…………」 「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那位哥笑意戛然而止。抓耳挠腮半天也搜罗不到些好词来夸这句。街头扫地的都能做出来的东西,到底哪点入了方解元的眼啊喂。 其他人自然也摸不着头脑。 「这雪也快成水了。风倒是冷得紧。方某体力不支,各位仁兄继续,继续。」方清流笑得得体,却是带着自家小厮大步流星而走。 跟着这群只知附庸风雅,啃死书的人。真是气煞了我们的方小公子。 气煞了的方小公子索性回家换了身衣服去那青阳城墙的某处内墙上赋诗一首。「江山一笼统,井口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那年他父亲任京官,他第一次看到那漂亮的雪,洋洋洒洒,比那成群成团的柳絮因风而起还要壮观。第二日,他兴致勃勃地在出门,只看那被冰雪覆盖的白色,只有那吃水的井,一览无余。就连院子里的两只看门狗都生生地胖了一圈。 一蹴而就的方清流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极了。写实的景比那些干巴巴的为赋新词强说愁要好得多。 那在他上边提了诗的人倒是真性情。 「小毛孩子,仿得不错啊。就是字丑了些则个。」 有人在背后说话。方清流回过头来,看个穿了件破旧道袍,头髮像鸡窝的老道士摩挲个脸,看着他的诗直皱眉。 方清流一怒,哇,自己的字虽说狂了点,可也是有筋有骨,哪里丑了? 接着便是一喜。也不怪方清流。方清流家里人多,路子野的人也不少。莫说经文典籍方清流看得多,那什么乱七八糟仗义走天涯的武侠小说,方清流看得也不少。 十四岁,虽说方清流圣贤书读的不错,也还是个中二期的少年郎。越看越觉得这邋里邋遢能识字会写这等写实诗的是个世外高人。而自己身姿俊透,长得英俊潇洒。实在是像那武侠小说里以笔为刃,不战便能屈人之兵的未来大侠。俗称,男主角。 觉得自己日后会成为武林界的文曲星,读书人中的大侠者的方清流,怀着诡秘的兴奋,十分谦虚且恭敬地向那老道士稽了首。 「敢问先生有何高见?」 不出半晌的功夫,青阳城里传了个遍。「方家十四岁中了解元的方清流看破红尘要出家当道士了哇。不仅要当道士还要离开青阳去京城哇。」 正在和别的官太太们吃茶绣花唠嗑的方清流的亲娘差点没晕倒在他妯娌的怀里。 醒来之后还忙着赶着跑回家,截住说走就走的熊孩子方清流。 那厮正在和祖父告别。「孙儿已然中了解元,青阳虽大,这十四年孙儿也算是看遍了该看的。还不如往那别的地方去,好为祖父争争光,知道我方家芳帜高悬。」简单直接地告诉他祖父这青阳他打遍天下无敌手,还不如去别的地挑衅挑衅,给他祖父争争脸!!! 这话说得,说得他祖父眉开眼笑,挥着手送他。还塞了他一沓银票,告诉他走远点儿。这青阳周围方家的名声已经传遍了。。。。。 老爷子一辈子,做了帝师,位极人臣。如今致了仕,人虽老,想做天下师的梦想却不老。巴不得他孙子出去好好宣传他这青阳书院,多骗点,呸,多让些个读书人慕名来求学。他孙子就是活招牌哇,十四岁的解元,谁见谁羡慕。 自家公公这态度,饶是方清流他娘徐氏哭爹喊娘,唿天抢地也没什么卵用。 那熊孩子自小不听话,别的方家人都是端着个矫矫庄庄,渊渟岳峙的样子。哪个不是高山仰止?便是有这个活泼点的也是庄重谐趣,退进有度的。哪像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打,他敢爬到你脑袋上蹦蹦哒哒。 第70页 方家人那如渊水深沉,如高山耸立的气质与风格从来就没有感染到过他一分! 方清流的亲娘绝望了,绝望中带着忧桑,忧桑里还怀着一丝深沉。深沉里的徐氏两眼一翻,这回真晕倒在了妯娌的怀里。 亲娘晕了方清流也不怕。悠悠哉哉地过去抱着他娘。靠着他娘咬耳朵。「娘,我去京城,帮您看我爹有没有娶小老婆。」 耳朵咬完,徐氏缓了过来,头不晕了,也不闹了。亲自给他儿子收拾收拾东西打包带走。 打蛇打七寸,方清流从小就深谙此道。乐乐呵呵,开开心心地去跟着那老道士上路了。 那老道士也没说啥。「京城里有个小子答出了云衍书院的试题,老子很不爽哇。你要是能去踢踢馆子,那就太好了。」 觉得是个隐藏任务的方清流,一听这,那可是意气风发,横无际涯。早就听说云衍书院那套试题,无人能过。自己的学识自己从来没怀疑过,那不去考考还真是亏了自己天才的名声了。 方清流屁颠屁颠地起了程就往京城赶,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当了枪使。 待到去了云衍书院,登了山,破了题,这才傻了眼。 哇,那老道士呢?人呢?为什么自己破了题他就跑了? 哇,为什么他觉得旁边站着的那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孩子笑得那么奸诈? 哇,为什么他要住在云衍山的山头? 山头有他祖父的老对头,可以天天怼他?山头里藏龙卧虎,还能吃皇粮?山头里横天横地,做什么都行?只要待上三年去留随意? 被坑了的方清流忽然觉得这里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哇,作者胸无点墨。表怀疑,凡是装逼写诗做赋的地方。自己搜。都是有的。叶子顶多改两个字。么么哒^3^先说了,就不标明出处了。 修了修错字。么么哒, 第46章 挨打 [vip] 答应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三年是方清流犯的第二个错误。不管那岁月静不静好,他却是看透了一切。 他就是被那黑心的臭道士骗来的。什么让他来踢馆子?说什么那云衍书院的试题没人能解, 半路上就给他泄题什么的不就是让他答对? 方清流在看到那冷冷清清, 笑得仿若天外之人的容谦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引他来破题在先,诱他来待在云衍在后。剩下的他没看清楚, 也足以让他不虞。 他方清流自诩聪明,却不料被人在千里之外惦记上,还被人骗得团团转。这人在京城守株待兔, 设了局,摸清了他的路子请他入瓮。 那年天气清寒,他在那云衍山上穿着皮裘,裹着一团看这山上特有的云蒸霞蔚的盛景。深冬的太阳,灿似浮金, 却没有一丝温度。漫洒下来,在那厚厚的云层里折射出星星点点的斑斓的光影。 目之所及,往下,是层层叠叠, 隐在云层下的房屋校舍。那里穿着月白色衣袍的学生们在这高山之上看去仅成了没多大的亮影。 人的眼睛是很奇怪的。他明明现在高山之上,明明看那远处的一切还不如他手里的一颗粟米。他可以随手扔掉手里的粟米,却忽略不了, 那淡淡的眨眼便不知道在哪的一抹亮色。他知道,那些亮影是一个个的人。人在跳跃,亮影便在浮动。 他看得眼晕, 索性抬起头来。剎那间,刺眼的光芒扫尽云雾, 那头顶的青青葱葱蔚为壮观的华盖一览无余。他在山顶,他却不在山顶,那青云直上的树干直插云霄,比他更高,比他要壮阔得多。 再往下看,雾霭散开,方才他看到的淡淡亮影,早已变成了一个个的人。清晰而又明媚,生动而又让人无法生生抹去。 何谓小,何谓大?他想像自己站在九天之巅,那数不清的星辰是那么明亮又不能忽略。若将这些藏于胸,那便是大。可他能一寸再一寸地感受那每个星辰里的一切? 他说不清楚,只觉得有些虚怀若谷的激怆,再具体些,却又没了什么。 容谦就是在这时候走来。一派清幽素雅的院子里,院里梅英疏淡。破开云层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让方清流觉得轻暖极了。然而身体的轻暖并不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气。 「哇,白瞎了你这一身皮相。」方清流看着他就一身的不爽。这个黑心黑肝黑肠的人,他有如此遭遇都是因为他。虽然眼前的唇红齿白还未长开都已经漂亮极了的少年根本没有一丝的愧疚。 「你可知何为衍?」小小少年,一身月白棉袍,站在那青天白日之下,长身玉立,挺拔秀雅。 「水循河道流汇于海。天上也是,白日里,风云变动,黑夜里星辰周转。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可测却不可控,可这一变,却有着无限生机。。。。。。」容谦立在方清流面前,幼嫩的手指着那青云之上正在聚拢的云彩。 片刻间,方才浮金洒下的地方白云再次聚合,那璀璨的天日又被紧密合上,仿佛从未被破开过。 方清流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举目望去,仍然是昏暗的天际。长风夹着一阵清寒让他打了个哆嗦。 打蛇会打七寸的人不仅仅是方清流。还有容谦。 从他十四岁中了解元,一篇文章传到了京城开始。容谦为他所下的气力又何止把他骗到这儿来。 「这云衍书院,是唯一能够有机会堪破天道之所。」容谦笑,笑得凛冽,仿佛正在摧残他的那清寒的风。唯有那嘴角的浅浅梨涡为他添了分柔和。雅若流云的公子在少年时就初显了风华。 第71页 于是,方清流再次犯下了他的第三个错误。 他答应了,死心塌地待在这儿。就为了容谦忽悠他的这些说辞和那天边的特有盛景。 天生好奇无畏,骨骼惊奇的方清流公子,再一次败在了他强大的好奇心驱使的诡秘兴奋上。 方清流悔啊,方清流恨啊。他如果知道这山上住的老头子们有多难缠,定然不会答应容谦答应得那么干脆。 时光悠悠,他在这山上已然住了两年。期间他当牛做马收了磋磨自不必说,他不明白的是,同为云衍书院的学生,同样堪破了云衍书院号称镇院之宝的试题,同住在这云衍山顶上,为何,容谦能说失踪就失踪,而自己就得时时刻刻留守在这山里,比那看门狗阿黄还要尽责。 云衍书院的院宝阿黄还能一个月有几天下去山下找找母狗,谈谈心,交流交流感情,如此几年。那山下的孩子也不少了。他却只能看着天,看着地,看着别人根本就不知道的孤本在那儿啃啊啃,啃个天荒地老。 方清流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败在这个姓容名谦的黑心人的手里了。却不曾想,在他苦熬两年后迎来了新的转机。 事情要从这云衍山顶的住户开始说起。纵然容谦那小混蛋骗得他好苦,却唯独有一件事情没有骗他。 这云衍山顶住的老爷子们,个顶个的人物。住在他家隔壁,日日倒腾花草还种了一亩三分地的老头子,姓谷。住在他隔壁的隔壁,喜欢拉个二胡能从那「大江东去」唱到「回首恨依依」的老头子据说还是他祖家,姓方。住在他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小院里,日日磨刀霍霍去后山给他们打猎的独臂大侠据说姓赵。吃过他送来的老虎肉的方清流敢确定这位活像卖猪肉的屠夫的独臂大侠就是声名赫赫的镇北将军,赵木。 其他的,方清流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摸了个底。忽然就为自己爷爷想为天下师的梦想掬了把同情泪。 这天下行行业业,箇中翘楚都被罗桐那王八蛋给骗到这山上来了。仅这一条,青阳学院永远只能屈居第二无缘第一。 那几年前算命摸骨,号称仙师的老头都在这云衍书院旮旯缝里整日里晃晃悠悠说这个印堂发黑,那个命里有灾。被人揍了一顿,刚好颐养天年呢。 将这云衍书院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摸清楚了的方清流有些心累。 这些不管那个拎出来他都对付不了的老头们,放在一起,真的是,让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就说他隔壁的谷老头。哇,无论春夏秋冬,种的瓜果蔬菜都很好哇。给他吃也很好哇。谷老头喜欢吃西瓜,除了冬天,方清流吃的西瓜永远都那么甜。可,能种出甜瓜的老爷子为什么要时不时地逼着他去欣赏各种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 欣赏就算了,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抓去当了尝药的? 自小被人宠着,也有大爷脾气的方清流表示,他为什么要听别人的? 于是,他被暴脾气上来,从来就不讲理的老顽固们打得脱了形。 打完了还要被灌下药去。「吃了老头的药,越打皮越厚,越厚命越长。以后敲敲打打,越是筋骨壮呦。。。。。。」 从此方清流过上了唯谷老马首是瞻的日子。否则,不屑于和他动手的谷老头,手一挥,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赵屠夫就过来把他往死里打。他爷爷辈的祖家还要拉着二胡来给他配音,咿咿呀呀地唱着腔。娱乐别人也快活自己。 可这次,方清流挨打挨得着实有些太亏了。 方清流觉得这几日是他这风风雨雨十几年来最倒霉的日子,没有之一。 谷老种了棵引蛇花。花开得越盛,引得蛇越多。他日日苦守,闻着那刺鼻的雄黄味终于盼得他开了花给谷老个交代。 可明明他就出去了一会儿,为何那株花就被那些游手好闲的老东西们摘了? 摘了便罢了,还扔在了他的院后。惹来大批蛇,让他连推脱都推脱不了。 不消说,便是一顿打。 打他便罢了,谷老从来都是把他拽到赵将军的屋子里打,他也不担心丢人。可今日里,那黑心的容谦却过来在窗边看戏。 「谷老这儿宝贝多,若想杜绝这些个贼,还是得杀鸡儆猴才行。」那人在窗边吟吟道,笑得清冷,他却闻到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果然,谷老一听,忙不迭叫了他爷爷辈的祖家,要开场轰轰烈烈的杀鸡儆猴戏。 二胡拉开,咿咿呀呀地一顿唱。他被拽到了院外,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那日,暮色淡淡,他却看那黑心的容谦腿边坐着个小人。小人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被打,还啃了块艷红的西瓜。 y。u。x。i。 方清流笑了,他忽然就知道了,他是鸡,谁是猴。 容谦,咱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昂。晚了几分钟。不好意思。么么哒^3^ 第47章 回忆 [vip] 清晨,山雨迷濛, 萧萧细雨在纷繁的落叶里一点点浸润紧实的泥土, 把秋日里特有的舒朗天也点染出绵密的清芬。 叶生今日里早早地出了门,推开小院的门, 沿着细心铺设的青石板,一路到了其中一个小院门口。 山顶的院子是统一修建的,除了内里的不同, 外观别无二致。三进的院子,起初院里种着花花草草,简单又雅致。 第72页 不过大多住户在进来的时候已然做了些改变。赵木的院子里就什么也没有,一眼望过去,干干净净, 连根杂草都没。 干净的院子里只有露天的一张大大石台。石台上还有没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墙上的一张张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 叶生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走到近前,才发现没锁的院门里空空如也,主人还没回来。 叶生有些意外, 他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赵木出去过,事实上这山顶的人没人出去过。山高且艰, 这些人均过了花甲的老先生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叶生呆了呆,还是决定先待在这儿。细密的雨滴答滴答,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在那深深浅浅的小坑里,蓄成小小的水窝。 叶生一踩, 水花四溅。 秋日的细雨,来得少见。至少叶生没怎么看过。京城的秋日,要么不下雨,要么下的大刀阔斧。不用看都能感受到那清冷壮阔的寒意。 这雨,更有着春日的温柔。 隔壁的二胡声凄悽惨惨,今日的词倒是有些苦情。「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老头,受啥刺激了?一大早上哭哭啼啼?」隔壁的隔壁,谷老中气十足的声音破空而来,倒是为这酸涩苦楚的景里添了分粗狂的底气。 方老头不理他,仍旧唱。「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谷老倒也不再说什么,推着门出来,准备去他那一亩三分地里晃晃。 倒是扫了一眼蹲在赵木门前的叶生。「小友可是找那木头?」谷老沖他笑笑,声气宏如钟。和善的脸上,褶子像朵盛开的菊花。 叶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来这山顶,容谦是带过他登门拜访过这些老者。可两面之遇,相交泛泛,叶生对这突如其来的和善倒是有些不适应。直愣在那里,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看着谷老头。 「再等一炷香,等这雨停了,就该回来了。」许是看出了叶生的无措,笑意倒是又深了几分,那菊花更加深刻,向着迎风招展的璀璨太阳。 叶生脸蛋红了一大片,这老者都肯下脸与他说话,自己这样倒是失礼了。 叶生只得胡乱点点头,然后将头深埋在自己蹲着的腿上。 小雨仍旧下着,隔壁的二胡仍然凄切,那经过他身边时他能听到的沉稳脚步声是那么的清晰明朗,让他心安。 这里的人好,没有人处处惦记着他,想让他早死。 叶生微微抬起头来,偷偷用手捂住。留着两条缝,噗嗤噗嗤地笑着。在「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菸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里看谷老摇着头晃着脑,悠哉悠哉往前走去。 一炷香方过,雨霁天晴。叶生眯着眼看头顶上散发着无比强大存在感的太阳,还未醒过神来,就看到一身黑的赵木哼哧哼哧地爬上来,肩上扛着的大老虎倒是惹眼极了。 「。。。。。。」 叶生擦擦眼,看着赵木一身泥泞,一脚踩在青石板上把那可以照着人影的水窝踩得水花喷溅。 「怎站在我门前?」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赵木已然注意到了他。 叶生抬眼望着他,看他络腮鬍子上还沾着黄色的泥水,笑得粗犷斑驳。一身短打也是看不出底色来,还有几个大大的口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破的就扛着大老虎站在他面前。那狰狞的模样,活像从地底里逃出来的恶鬼。 叶生忽然就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他。 赵木看这孩子只呆呆地站着,也不理他。皱了皱眉,只得先侧过身子走进院子里。 他这院子从来不锁门。在家时门更是大开。只有自己出去时,才会把门掩上。若是有人拜访,看到虚掩的门也会知道主人不在家。 其实也没什么人来,除了旁边分瓜果的谷老,偶尔酿好酒的张天师也会过来分他几杯。他们知道自己定期出去夜猎,倒是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他。便是有些特殊状况,也是放了东西就走。这里的人都不错,他适应了也算是活得滋润。 倒是真不知道这个漂亮孩子来干嘛?他记得这个孩子好像是刚不久随着容艮坤上来的。 赵木将老虎往那石台上一放,转身看着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冥思苦想的人儿。 二胡声音不知何时停了。方老一身儒衫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石台上的老虎。蹙眉,问道。「便是夜里吵吵闹闹的那只?」 「我一只只找的,是它,错不了。」赵木点点头,侧了侧身子,脸上横肉一动,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一夜没睡,今早上下了雨,他在泥里扛着死老虎到底有些疲累。现在虽然看着精神,倒是也想收拾收拾一番。 倒是这个孩子莫名其妙地站在这里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生听了方老的话才回过神来。刚压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又被方老吓了一跳。 这山顶上住的都是神人不是?一个个的都有绝活。 刚才那个能掐会算,眼前这个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瞠目结舌。这打老虎还是指名道姓的打?一个个找的? 叶生觉得,这山头莫不是神仙待过? 这方叶生还在那站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方老打了个哈欠。「老喽,有点声音就睡不着了。小赵啊,老头子谢谢你呦。」 第73页 赵木脸上又动了几下。冲着他摆摆手。「小事。方老你知道这孩子找我干嘛吗?」 那方老眼皮子耷拉着,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知道啊,早早地来了。等你可不有大半个时辰了?」 得,这儿还有一个透视眼。明明自己刚刚出来就知道别人在外边大半个时辰了。 「没,我没事。」叶生有些羞赧。他今天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他,现在干巴巴地站在别人的院子门前一动不动倒是给人添了烦恼。 「我,我有空了再来。」叶生结结巴巴道。撒腿就跑,跑到了远远的地方才回过头来。 赵木已然进了院子,那老虎就这么放在石台上一动不动。阳光下,斑驳的影,明亮的光线,还有雨后太阳照射后的泥土清新的气味一起向叶生涌来。叶生这才想起赵木到底是谁。 元光十三年,春末夏初,各个地方都是一派繁盛的景象,云王府的人却是心惊胆战。那一天,云王妃难产,在产房里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府里人心惶惶,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连带着看管他的嬷嬷都心神不宁。他们都说云王妃出气多进气少了。他便大着胆子去了含桃院。 他偷偷摸摸进去,藏在了耳房里。没一会儿便听到了产房里一声悽厉的尖叫。接着就是下人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偷偷往外看,所有的丫鬟小厮通通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云王妃是真的死了,难产。保住了小的,没保住老的。 他那时候呆呆地站在那儿,也忘记了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死了,死得那么突然,那么窝囊。 叶生记得当时含桃院里人越来越多。他不敢出去,只能躲在那里,混混沌沌间听到了一声大吼。 抬眼透着门缝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赵木。 赵木低着头,重重地给他面前的人磕头三个响头。 再抬起头来,眼里通红,目眦尽裂的样子,叶生印象深刻极了,狰狞的脸上明明被络腮鬍子盖满了,叶生却觉得那个人在悲伤。 随后,他便站了起来,径直进了产房里,抱着浑身是血的云王妃不知去哪里。 他面前的人是云王。云王自然不让他抱走云王妃。两个人争执,叶生看到那张美得不像人的脸上笑得那么恣意张狂。他在自己刚死去的妻子面前笑。 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背着他的赵木颓然地回过头,放回了云王妃转而带走了尚在襁褓里的孩子。 叶生等到暮色暗了才走,回到他的墨怡院,心里还惶惶。连着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 叶生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见过这赵木。 第48章 写信 [vip] 赵敏玉是难产死的。那日他与赵敏玉一起赴中秋宴他就知道赵敏玉还是如上一世般有了身孕。 若是,那她想必也命不久矣了。 叶生他跑出院外, 索性坐在那打磨得光滑的石凳上。嘆了口气, 心里仿佛坠了千斤重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赵敏玉要死了,他却不怎么开心。上一世, 赵敏玉见到他就是一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的样子。可把他给磋磨得不像样子。这一世,他聪明,远远离开了那是非地, 倒是把她给气得牙痒痒。 可是,她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叶生小手拖着下巴,呆呆地坐着。皱着眉头,心里彷徨极了。 重生一世,他惜命得不得了。不然又怎么会日思夜想, 冥思苦想,东想西想地一味地摆脱云王府,不去皇宫,而逃到这儿来? 他珍惜自己的性命, 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别人的性命呢?他要不要救?更遑论是他前世仇人的命。 这一世, 他得以重生,知道天道轮迴,庆幸的同时, 亦惶恐。上天连他也能救上一救,给他个机会, 让他能再走一次自己的路,那对别人呢? 叶生不知道。自古穷通皆有命,生有命,死无常。冥冥之中,他有些举棋不定,那举棋不定的背后,是对他自己未来的惶恐。 ………… 叶生回到高山小筑的时候,陈三儿正在帮着容凌烧火。这事情他不常做,弄得乌烟瘴气的还要被一旁皱眉的容凌数落。 看到叶生回来,那简直像看到了救星。沾上了黑灰的脸生动极了。只想让他吩咐点什么好脱离这苦海。这做饭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熬了。 可惜,叶生连看都没看他,径直钻进了屋子准备给他师兄写信。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能做的不多,委婉提醒一下赵木,传说中宠女儿的爹,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不是他这等凡人可以想得到的了。可关键是,他为何要提醒?云王妃不无辜。前世便是她早死,他也被她留下的刁奴们日夜刁难。半大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那满腔的恨意留在心里,要不然,当年怎么会借容谦的手,杀了他们? 可他怕,他怕自己再一不小心变成那个枉顾他人性命,任性跋扈,无法无天的叶生。 那个叶生,会被困在忘忧宫里暗无天日,会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错事,得了报应。 现在的他,并不想再呆在那个地方。再被太子踩在脚下当狗,说他自己作。 叶生心里乱极了,捉了笔就开写。写他心里苦闷,写他不知该忘却仇恨,还是当做毫不知情。写着写着,才恍然,自己这是在干嘛? 这样的书信,若是传给了师兄,师兄还不得千方百计地赶过来刨根问底?还不得问他小小少年怎会有如此心思,能有什么仇恨会与别人的性命攸关?那到时候该怎么说? 第74页 叶生心里暗骂自己愚钝,忙不迭把还没干透的信纸放在容谦专门放废纸的地方。这些纸到了一定的日子会专门有人收,收在一起,到了供奉文曲星的庙里,烧给文曲星。 可这纸是不能给人看的。这里是容谦的书房,他还真怕容谦知道了什么。 叶生想了想,索性用墨把整张纸涂满,涂得满满的墨,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了笔。 「哎呦喂,世子啊。您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出去,回来了还有兴致玩墨?」进一回厨房,彷如要了他半条命的陈三儿垂头丧气地来求安慰,看到了玩得不亦乐乎的叶生,颇为幽怨。 感情世子急匆匆地回来就是玩墨的?倒让他哭巴巴地给那黑心主子□□出来的黑心奴才烧火。那黑心奴才长着鹰隼目,一天到晚抿着嘴装深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心里腹诽的陈三儿越腹诽越生气,越生气,越伤心,越伤心,越绝望。世子还小,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在这鸟不拉屎,连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动手的地方,他们靠着个黑心世子,真的是让人绝望。 心如死灰,不知长路到底多漫漫的陈三儿看着自家单纯无邪只会玩墨的世子,忽然就觉得任重而道远。 「玩儿什么墨呀。」叶生没好气地瞪了陈三儿一眼。他心里堵的慌,又不能和别人说,看着陈三儿都觉得这世界总给他招嫌。 「不玩墨,您也该吃饭呀。世子临走前说了,吃完饭,需练字。他午时抽时间检查。」陈三儿打起精神来,贱兮兮地哄着自家世子。 明明在心里腹诽,还得帮着那黑心世子好好看着自家主子。 相看两相厌的人说话,最讨厌了。 叶生还没开始重新写,就得乖乖先把早膳用了。待会儿到了午时,容谦回来要检查。 他再怎么特殊也是云衍的学生,早晨天还没亮就得下山,到了学堂读书,午时用了膳再回来。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去学骑射。剩下的时间,只要不离开山头,去哪都没人管。 云衍这种松弛有度的时间安排,直接只能让叶生随着容谦动而动。容谦去学堂他不能偷懒,容谦回来了还得检查。容凌那黑心奴才,紧紧盯着叶生。若不是叶生早上破天荒地起得早,跑得快。他连门都出不了。 如是,叶生乖乖用了碗小米粥,吃了笼容凌一大早从食府里买来的小笼包。乖乖去书房练字去了。 顺便把给师兄的信写了。 开头是万年如一日的问候,后边的,叶生倒是斟酌了好一会儿。这件事非比寻常,他一旦说给了师兄听,势必要牵连到前世的事情。师兄何等聪明,只怕他露了马脚,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叶生想了想,索性编了个故事,提了笔。 隔壁有只狗,狗经常与他吵架,见到他就咬,他恨死了那狗。可有一天狗要去吃一只掺了毒的鸡。他知道那鸡有毒,可到底该不该告诉狗? 叶生恶意满满地把云王妃当成了狗。写得正痛快,又觉得不妥当。还在后边写了一句。「狗欺人,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管人怎么会跟狗槓上。又是洋洋洒洒,写得专注又认真。 写完信,给了陈三儿。 陈三儿接了厚厚的信却是苦了脸。本来就像包子的脸,此刻像个馅料满满的包子。「世子呀,不是我说。这地方,奴才也不熟哇。您带信还不如去找容世子。咱们现在可是什么都仰着他呢。」 「要是什么都能仰着他。我倒不怕了。」叶生愁眉苦脸道。拿着信不知道该不该给容谦。 他觉得自己的信写得还是直白了一些。万一被容谦看到了怎么办? 可容谦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看他信? 叶生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万一不小心看了呢?叶生有些惴惴不安。 「世子要送信?」一旁的容凌善意出声,人畜无害的样子。叶生觉得他直勾勾的鹰隼目都没那么可怕了。 「你能帮我?」叶生皱皱眉。如果通过容凌,不让容谦知道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要看云世子往哪送,江南,江北。容王府都有往来,那自是可以的。」 「哦?」叶生眼睛一亮。去江南,那走陆路必然会经过长梁的。 「那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送信一般都是加急,陆路比水路快的多。叶生这只是试探试探。若是不想送,他是个孩子,容凌要是想忽悠他,直接说走水路,他肯定不知。 「送信,定然是走陆路的。」容凌一本正经回答。 「那你帮我送吧。」叶生放了心,把手里的信给了容凌。「送到长梁太虚山。」 「长梁太虚山?」容凌点点头。「倒是算是顺路。」收了信妥帖地放在了怀里。 「世子放心,信一定早早带到。」容凌严肃的脸上让叶生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可靠感。 「嗯。」叶生满意点点头。「若是能现在去就更好了。」 这山上肯定没有信使。容凌要送信,必然会下山。只要在容谦回来之前把信送走,叶生就不怕容谦知道了。 叶生打得好算盘,看着容凌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云世子既然急,容凌自然马上就去送。」容凌收了信,识相的样子让叶生心花怒放。 不禁感慨,他是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才会摊上了陈三儿的。别人家的奴才都是好的。 第75页 基于容凌的态度,信送出去的叶生整个一天都乖巧极了。直到容谦回来也没吵没闹没跑。 夜色四沉,叶生早早地歇息去了,待到容谦回来只看到了睡得香甜的人儿。 不甚明亮的烛光,笼着屋子。澄明色的光晕散开来,小孩睡着的样子柔和又恬静。他的心就忽然软了软。这还真的只是个孩子。不管在哪里,都孱弱得让人心疼。 容谦帮他盖好了被子,走了出去。 他今日刚回书院,罗桐之前又不在,很多事情都要经他的手。如此才忙到这个时候。 书房里仍旧整洁,他坐在书案旁准备处理些公务。拿起笔来倒是一顿。四下一扫,便看到有些凌乱的废纸沓。 容谦皱了皱眉,清冷的脸上有了些迟疑。站起身来,将那最后一张纸拿了起来。 被人涂得漆黑的信纸,容谦摸在手里,放在烛火旁看了看。 「容凌。你进来。」容谦思忖道。 第49章 用膳 [vip] 烛光摇曳,彷如一朵明黄色的小花, 静静地在寂寞无声的屋子里绽放。小花旁边, 容谦清冷的比月光还皎洁的脸上没一丝表情。 容凌一进去便看到自家的世子是这个样子。清冷月光寒,世子的脸色却比那月光更寒, 仿若寒玉般,透着凛冽的森然。 「信呢?」容谦皱眉问他。 容凌这才看到世子手上那涂成了一团漆黑的信纸。心里为云世子的愚蠢感到无语凝噎。=_=蠢成这样的,也是没谁了。 涂成这样, 还不销毁。是想激发别人的好奇心吗? 「云世子送的急,今日早晨便随着下江南的八百里急件一同送出去了。」容凌小声回道。 容王府明着的产业不少,暗地里容王亲理的那批,更是不可估摸。容王当年身死,世子还小, 这部分一直都是容凌苦苦支撑。 如今便是世子能够独揽大权了,他也是从旁辅助,平日里这些小事容谦还真是管也不管的。 「那便去追回来。」容谦轻笑道。白皙的手放在桌面上来回摩挲那被涂得没有一丝空白的纸。 容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他。 加急的信, 又岂是好追的?世子从来没提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属下以为,云世子既然已经被世子带到了这里。世子不该如此防着他。」 他不理解,世子千方百计地将那孩子留在身边, 还带来了这里。那就是信任他,真心想要养着他,待到以后, 不管云世子有多大作为,那定是与自家的世子分不开的。那又为何, 连着一封信都要自己看过? 世子并没有给那个孩子应得的信任。 「我也以为,你能知道,他也永远是苏贵妃最重要的棋子。我能给他信任,可你能保证他日后还能给我相同的信任?」容谦的声音平稳极了,甚至还特意放轻了。可那话里的极致冷静甚至已经到了冷漠的程度。 容谦从来没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孩子会跟着他一辈子。他现在无依无靠,自己愿意照拂他,他自然也是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因为自己这里,是他最好的选择。可以后呢?他是苏贵妃的亲子,苏贵妃为了他所失去的,只会比他能想到的更多。 如今皇上尚且只是忌惮他,怕苏贵妃借了他翻盘。可孩子越来越大,他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到时候他的选择,苏贵妃的选择,甚至皇上对此的态度,都是他不能决定的。而这些因素只会让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目前最好的做法只能是他未雨绸缪。自己带他来这里不假,自己与苏贵妃交易亦不假,他如今能为了自己不惜陷入险境更是令他动容。可,人心是会变的。他只有尽可能地掌控好他,未来这盘大棋局他才不会失了先手。 容谦冷冷地看着容凌,灯光摇曳,外边风一吹,颤颤巍巍,忽闪忽灭。 自己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能撑起容王府的只剩下自己了。那个孩子,他必须牢牢地抓在手里,最起码在他们分道扬镳之前。 「是送往长梁太虚山的。」容凌嘆了口气,终是让了步。苦笑着将仍在怀里信拿了出来。 说到底,自己不也是没有完全信任他?要不然,又怎么会留到现在?容凌想着那个聪明又淘气,整日里自会惹事的孩子。觉得那个孩子,倒是可怜的。 容谦看了看他,未多说话,平静地接过那尚留有体温的信。 容谦小心地把信的开口打开。信厚厚的,塞进信封之前已经完全干透了,字迹清晰极了。 不管是那平日里千篇一律的开头,还是后边那只咬人的狗。 容谦一声不响地看完,再小心地拿出空白信封收进去。仿着叶生的笔迹写好了信封,重新交给了容凌。 「以后他送往太虚山的信,便用我们给长清送信的专线吧。」容谦仍旧淡淡说道,对信里的东西绝口不提。 容凌点点头,默不作声地退下去了。云世子一个月两封信,封封开头都是。「师兄亲启,叶生在京城安好。师兄可好?师父可好?山下狗子可好?…………」 从人问候到狗,容凌看都看烦了。若不是今日看到云世子把写废了的纸非要毁了才罢休,他还真就送出去了。 容凌一脸淡然地出去了,唯余下容谦坐在原地。 他低头,将方才用的笔放回笔山上。小心地把砚台旁边留下的一小块墨迹轻轻擦掉。想必是那个孩子今日里毛里毛躁自己研墨的时候沾上的。 第76页 容谦嘆了口气,烛光里灯花长长,明灭的灯光照的容谦的脸色也明灭不可见。窗外明月被乌云笼罩,惨澹的月光为这周围笼了层冷寂。容谦站起身来,看云衍山顶的乌云,盖住那轮月亮,显得乌云也清冷起来。 ………… 叶生翌日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慢条斯理坐在桌前用膳的容谦。 容谦昨日里回来得晚,叶生用了膳,没等他就早早地睡下了。这几天容谦起得早,回来得也晚。是也,能在用早膳的时候看到他悠悠然地坐在桌前那真的是新鲜极了。 「容凌一早上买的碧云斋的灌汤包子。」听到了动静,容谦看了看他,指了指还没动过的一笼。 叶生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坐下开吃了。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碧云斋离这里可不近。 「容凌昨晚上出去了?」叶生挑眉。 碧云斋在京城里,这里是京郊。一大早的新鲜包子,除非他四更天出去现在才回得来。 可容谦根本就不是一个挑食的人。更不会让容凌去特意四更天出去买包子了。只能是容凌昨天出去了,今天一大早顺便买回来的。 叶生勐地咬了满满一口包子,满满当当的,像是饿了十几年的饿鬼。 容谦看了好笑,将他面前一份没动过的虾仁粥也推给了他。 叶生一愣,颇为戒备地看着这份粥,眼里的嫌弃差点要凝成实质。 他现在除了容凌做的粥,看到任何的粥都没有碰的欲望。刚来第一天他就被云衍书院食府里的粥给惊到了。那做粥的师父天赋异禀,连着白米粥都难以下咽。喝着一股子泔水味的白米粥实在是让叶生不能恭维。 容谦没办法,只能让容凌亲自给他做。君子远庖厨,容凌这个做菜的手艺倒是让叶生刮目相看。 可吃了容凌的粥,他就更不愿意看到云衍书院的粥了。更是对容谦能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地吃粥青眼相加。 容世子定然是个不挑食的,光这份风轻云淡吃粥的气度就让人折服。 「碧云斋的。」容谦看着叶生的样子轻笑道。点了点他的鼻子,看着他狼吞虎咽,清凉的眼睛里泛着光。 「唉,早说哇。」叶生脸上阴转晴笑嘻嘻道。忙不迭地拿了勺子就去喝粥,美滋滋地喝了一大碗才作罢。 「你今日不去学堂?」叶生挑挑眉,吃饱喝足小身子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容谦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他,只继续喝着容凌刚给他递来的白米粥。执着勺子,连丁点的声音都没发。 叶生看着他只觉得容谦长得好,怎么样都是好看的。便是不言苟笑,素手执着毫无特色的青瓷勺子都有一种端庄优雅的感觉。 叶生看得舒服,索性推开自己刚用的碗碟,两手撑着看容谦吃饭。 「怎么?还没吃饱?」容谦莞尔,挖了一勺白米粥递了过来。 叶生被他的动作惊到了。还没反应过来,那勺粥就到了他嘴边。 蓦然,叶生脸上一红。这勺子是容谦刚用过的。用了吧,怪怪的。若是不用,饭到嘴边难道还能吐出去不成? 然而容谦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勺子伸到他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嘴边,连停都没停,餵到了他嘴里。 「吃饱了。」叶生的脸红极了。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坐在那里忸忸怩怩,生怕容谦再来给他一勺。 叶生现在连容凌做的粥都想敬而远之了。 容谦倒是没再逗他,眼里闪着揶揄,继续把早膳用完。看着叶生红着的俏生生的脸心情好极了。 「你以后莫再餵我吃了。」叶生低下头来,搅着自己的衣袖玩。 「我都已经六岁了,多难为情啊。」叶生欲盖弥彰。脸红到了耳根,那小小的耳垂像一颗红色的珍珠。圆润小巧又漂亮。 「呵呵。」容谦轻笑一声,倒是继续用膳不再跟他说话。看着他的反应真的是有趣极了。 叶生这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乖乖地坐在那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乖极了。 坐在椅子上的叶生无情地鄙视了自己一回。人家半点心思都没有,倒是自己,遐思满天飞,还告诉了容谦难为情。 叶生真的是想要哭了。方才定是自己太过激动了,才这么的蠢。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告诉容谦难为情。如此作态,反而更不好意思。 叶生坐在桌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直到容谦把早膳用完都还没从羞愤的心情里出来。连在旁边的容凌都乐出了声来。 第50章 观山 [vip] 「吃个饭,看你磨蹭劲儿。」门外有人高喊。那格外与众不同的声音在清晨的的朝气里显得格外粗壮。 叶生抬头一看, 果然方清流的黑黑瘦瘦鼻青脸肿的脸出现在高山小筑的篱笆外, 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叶生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这个人笑里藏刀, 没安好心。 「容生?」方清流自顾自地进来,顺手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甩,比主人家还要威武三分。 「方清流。」容谦已然擦了嘴。示意容凌把碗碟收下去。「我的同窗, 以后我不在,你就去找他。」容谦不理方清流,反而摸摸他的头,和缓说道。 「也莫要与他学坏了。」说完容谦还不放心,还补了一句。 「啊?」叶生还沉迷在方清流叫的那句容生里不可自拔。他就这么跟着容谦姓了?就这么简单两个字, 却让叶生觉得那份在骨子里的亲近感。 第77页 「哎,说什么呢。你家这堂弟,若是学了我才好。放在你这里,总有一天变成黑心肠。」方清流听了就不乐意, 忙着坐在叶生旁边顶了回来。 一旁的陈三儿由衷地认同这位方公子的话。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容世子更黑心的了。 「不过,你家这孩子看着挺傻的。怕是跟你学也学不出来什么。」方清流低头看了看还在呆滞状态的叶生可惜道。 ………… 陈三儿很想收回方才对这位方公子的认同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容世子混在一起的,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学不学得会就不劳你费心了。反正是自己家的崽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让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得认命。」容谦风轻云淡地怼回去。脸上一派柔和, 嘴上句句扎心。 「啧啧,看着都疼。」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叶生自然不甘示弱。盯着方清流的脸,毫不留情。 方清流:「…………」神特么两个姓容的,一样的恶毒。 方清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讪讪地闭了嘴。一个他都对付不了,这还顺带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说了不成? 容谦倒是认真的看了叶生一眼。又长又密的眼睫毛下,一双眼睛,含着山,隐着水,看似深沉。叶生却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叶生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容谦这是在对他笑?因为他刚才的话? 这个人真是太坏了。叶生忙转过头来,在心里腹诽。 好歹是用了膳,容谦看了看方清流带来的东西,理都不理他,拉着叶生就出去了。 倒是容凌撇了撇嘴。「方公子怎地又拿着别人送您的东西过来了?我们公子不是说了?如此不好。您空手过来这高山小筑也不会短了您的,何必如此呢?」 方清流听了就气。袖子一拂,起身就跟着他们。放他愿意?赵老头给他剔了一大包的老虎骨头让他熬汤喝。他那院子里莫说会做饭的,连厨房都没有,这么些骨头让他生吃?还不如过来打秋风,反正容凌会做。 可看他们主损仆刁的样子。他就不应该来这高山小筑,一个个地找他的不痛快。 叶生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方清流的拿过来的一包东西倒是眼熟极了。这才想起,昨日里傍晚,赵木也送过来一包。同样干荷叶包着的,倒是没这个大。 赵木前天猎了头老虎。挨家挨户地送了包分好的肉。看着应该是惯例了。容凌接着的时候一点手软都没,乐乐呵呵地谢过人家。转身就说明日里给他煲汤喝。赵木也没说啥,怂着横肉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 不过,看方清流那比容谦这儿要大上一圈的肉包。叶生觉得冲着赵木前天打昨天就送那么一包肉的形式看。方清流那厮可比容谦受宠多了。 叶生瞅瞅美得一塌煳涂,不管走哪里都优雅持重的容谦,再看看后边鼻青脸肿,黑不熘秋走个路还要怒气沖沖的方清流。 果然,这山头上的都不是一般人,连审美都又偏差。 叶生人小,容谦拉着叶生走得不疾不徐,倒像是闲庭信步一般。院外的小路上铺上了青石板。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 容谦牵着他的手,从院子后边慢悠悠地走过石梯,直到那曲径通幽处。 望云台在那石梯的尽头,从这山里延伸出去,像是一处断崖。台边四周放着好几块断石拦着,怕是有人摔下去。中间置放的石桌石椅光滑异常,远处的参天大树成了天然的华盖,挡住了日光。 正对面,巍巍峨峨的群山隐在云层里,雾云蔼蔼,云天里,苍翠的绿色远远近近随着不断变换的云彩呈现不同的样子来。 云变山亦变,云走山不留。 「小容生。」方清流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可知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叶生听那一声小容生还是有些恍惚。心不在焉地回他。这地方容谦可没带他来过。 「水循河道流汇于海。天上也是,白日里,风云变动,黑夜里星辰周转。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可测却不可控,可这一变,却有着无限生机。」方清流平视前方,眼里仿若予熙万星流转,显示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雍然气度。那是在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后的淡然与坦率。 「而这里,是唯一可以窥破天机的地方。」方清流低头看他,指着那云彩千变万化的地方,让他凝目。 那一处,云遮着山,山依着云。云朵千变万化,却也没有离开那一方地方。像是内里干坤小,只能容那云朵在内翻腾,却从不越矩。 「你可看出什么来?」方清流笑笑,那表情与早日看到叶生时脸上的如出一辙,他的脸上放着光。 「那块云,刚才像鸡腿,现在像棵歪脖子树。」叶生讷讷道。专注地看着那一块,想看那云后边到底是什么。 方清流脸上一僵,瞬间挂不住笑来。这个孩子不是和他一样被容谦骗上来的?怎么看不出半点天赋来? 「东施效颦。」容谦就坐在那石椅上,从头至尾看着方清流忽悠叶生。末了,还送上一个讽刺的笑来。 他怎么不记得?方清流说的话,与当年自己骗他留在这里时说的如出一辙。倒是难为他记下来了。 「这便是我说的,莫跟着他学坏了。歪道理一箩筐,却没有半分用处。」容谦对着叶生说话温柔极了。与说方清流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第78页 「生儿可知,我为何名谦?」容谦拉着他坐在凳上,怕他凉,还铺了一方手帕。 「不知。」叶生摊了摊手。「名字能有什么含义?」 「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下艮上坤相叠,艮为山,坤为地。地面有山,地卑(低)而山高,是为内高外低,就是谦。六十四卦中唯独「谦」卦的六爻的爻辞都是吉。我出生之时,我父王当日在这云衍山顶兴起之时卜了一卦,六爻皆吉,我便叫了容谦。便是表字也是艮坤。…………」容谦细细地跟他解释。 叶生听得云里雾里,却仍然耐心地听着。秋日里,这云衍山顶便是不下雨都是湿润润的,周围的树叶纷繁交错,容谦坐在这里仿佛透着那股特有清润。叶生坐的离他极近,一恍眼,那淡淡的眉眼,粉粉的唇就停在了他的眼睛里。容谦的眸子有些狭长,稍微一眯眼就会显得有些凌厉清冷。如今气定神闲地坐在这儿,于是他没有眯眼的缘故,叶生觉得他温和极了,眼睛比这周围还要多几分款款的温柔。 叶生想着想着便分了心走了神。 不知道何时方清流也坐在了石凳上,哼笑一声,抬起下巴挑衅看着容谦。他现在更是确定了,这孩子半丝天赋都无。 他的下巴还有些乌青,这样抬起来那地方活像只没有尾巴的乌龟。那误会还随着他说话的时候抖动,好玩极了。 于是叶生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刚碰到,方清流就吃痛般勐地咧了出去。 叶生坐在那里咯吱咯吱地笑。 容谦索性不讲了,伸出手把陈三儿给他梳的头慢慢拨乱,嘆口气道。「生儿你那么聪明,怎就不好好听呢?」 叶生撇撇嘴,扭着头。看到容谦看着他,只得乖乖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反驳。「你说的那些,我每个字都听得懂。可凑到一起,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看吧,你也有眼挫的时候?带回来个孩子看着机灵,哪有爷当年的半分风采?」方清流仍旧以为叶生同他一样是被容谦骗回来的,看到叶生一窍不通的样子神气极了。他就喜欢看到容谦吃瘪。 「听不懂便不学了。不学这天衍之术,我便教你从认字开始。日后还能让你出去装神棍坑蒙拐骗不成?」容谦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仍旧好声好气地把他乱糟糟的头髮再拨回来。样子淡然极了,一点都没有不开心。 雍然自若的样子让方清流气得牙痒痒。 当年骗自己的时候就是天道之变。如今到了小破孩这里就成了坑蒙拐骗的不入流了? 这差别对待的,真是让方清流差点要以为面前坐着的不是那个黑心肝的容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喝了杯冰箱里的酸梅汤。t^t成功地生了病。昂。今天二更,把昨天的补了。十二点之前到。么么哒^3^。爱你们。 (有个可耐的小天使提醒叶子,叶子才发现,文评确实少了好多啊。23333333昂。厚着脸求评么么哒。) 第51章 院子 [vip] 叶生不学,他们却是要的。两个人坐在那里一上午, 推推算算, 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了一桌子。 叶生反正无聊,索性去了旁边的院子里玩。 这望云台就是个山崖, 吹着的风都是冷的。周围倒是空旷。两遍的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周围的空地却只有一座院子。 院子里梅花叶子飘零,落了一地, 积了厚厚的一层。剩下零零落落的几片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这院子该是没有人的。叶生无聊,索性走了进去。 院门提了两句诗作联。「今夕梅魂共谁语任他疏影蘸寒流。」字迹清晰,看着方正。叶生却觉得有些绵绵情意在里边。 门没锁,院内的枯黄的梅花叶子随着风,打着旋儿飘到了叶生脚下。叶生一滞, 看那几棵树的位置倒是有些怪怪的。 看不明白,索性走了进去。 「生儿,莫动。」刚跨进院里,便被叫住了。 容谦已然走了过来, 月白色衣袍微微摆动,步子虽然稳,移得快速。 「那老东西, 不在家怎么连门都不锁?」方清流依然坐在石桌旁,一眼便看到了那院子门没落锁。 眨眼间,容谦便到了他身旁, 大手一捞,叶生已然到了他怀里。容谦瞬时蹲下来搂着他嘆了口气。「看来这杀鸡儆猴的效果不好。该让你知道谨言慎行才行。」 叶生再迟钝也知道了自己差点闯了祸, 看看院子,看看容谦,心里一阵迟疑。不就是个普通的院子? 容谦莞尔,笑着将他抱起来,退回五步远,随手捡了颗石子,随便一抛。 霎时,梅根处箭箭齐发,形成了剑雨,射程止步于院门。有些剑甚至从门上反弹出来射到了容谦脚下。 容谦抱着他,用袖子轻轻把他的脸盖住,留下眼睛。不远不近地站着,直到一只剑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叶生仿佛还听得到冷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容谦身上的冷桂香若有似无,却随着这破空的声音一点点炸开,变得原来越浓,越来越让人忽略不得。 忽然,叶生闭上了眼睛。等着那支箭再「噗嗤」一声穿入到他的身体,仿佛当日忘忧宫里冷兵器刺穿他时的疼,冷。 又要死了。叶生想。仿佛万籁俱寂,时间静止。叶生屏着唿吸,连睫毛都颤抖着,迎接第二次的死亡。 第79页 电光火石间,脑子里最清晰的脸竟然还是容谦。 「可害怕?」耳边是容谦的呓语。声音足够小,没有了平日的云淡风轻,听在耳朵里的沙哑有一种魅惑的温柔。 容谦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那支方才迎面而来的箭。问得简单,只三个字,却盪起叶生心底的涟漪。 自然是怕的。那一刻,心里一窒,脑里空白得只能容下容谦那张脸。那张脸那么清晰,明明面无表情,叶生却觉得生动极了。仿佛能从他迷离的眼里看到清冷,能从他如墨的眉里,微勾的嘴角边看到欢喜,能从他的一颦一簇里看出他最细微缜密的情绪。 大脑里的那张脸慢慢与面前的缓慢重叠。叶生抬起头来,直视容谦,一寸寸地看着他,看他们的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容谦如今挺立的鼻樑上和饱满的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怕。」叶生呆愣着点点头,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目光流转,里边是深深的眷恋。 容谦觉得自己看错了,皱了皱眉,再凝神看时眼睛却被小孩长长的衣袖遮住了。叶生胳膊贴在容谦的额头上细细地用袖子将那细密的点点汗珠一点点擦干净。一点一点,擦得慢擦得细緻。擦着擦着,叶生眼里滚下泪来,一滴滴地浸在容谦月白色衣袍的胸襟处。 叶生知道,容谦也是怕的。他方才喝住自己,急着走过来。他抱着他,站在箭前。稍有不慎,他与他一起死。 或许不会死,他敢站,他便能保证那箭抢不到他分毫。可他依然怕,怕他哪一日再如今日这般。自己一不留神,他一脚下去就是个死字。 所以他抱着他,站在门前,毫不犹豫地发动了院里的机关。当那只箭过来时他也没躲。 近在咫尺的危险才会让人印象深刻,才会在心里留下永久的印记。才能让他知道这里不是世外桃源,这里同样是充满危险的人间。 「既然怕,以后在这里就不要随意乱动。」容谦觉出胸襟上的湿意,知道他被吓到了,到底是软了声。柔柔的,轻轻的,没了责备的意思,多了份温存的体贴。 叶生哭得更凶了。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他用性命教会自己珍惜,珍惜性命。他却不知,自己已然失去过一次,方才差点失去第二次。 「省得了。」叶生用着鼻音哼着。小手擦干了汗却仍旧不放手。他不想让容谦看到自己涕泗横流的样子。 容谦被蒙住了眼睛。索性扔掉了手里的箭。兀自在袖子里找出锦帕来。摸索到叶生的脸给他擦。 「我自己来。」饶是叶生也不好意思了。匆忙松了蒙上容谦眼睛的手,夺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惊魂甫定,他们也没了心情在这里多待。容谦抱着叶生再沿着那曲曲折折的青石小路走去。 临走时,着重叮嘱了方清流把那院子给锁上。 容谦想把树给砍了的。若不是念着那几棵梅树是罗桐的命根子。那树下的机关是自己亲手布置的话。 回到了高山小筑已然快午时了,陈三儿接过鼻子眼睛一通红的叶生纳闷极了。 莫不是世子出去玩还被欺负了? 由此更是觉得这位容世子太过于黑心了。 自家的世子才多大?怎就下得去狠手? 气极了的陈三儿,中午多吃了三碗饭。想着对付不了那黑心世子,吃穷他也是可以的哇。 后来,努力了很久很久的陈三儿,忧桑的发现,除了自己身上多出来的几斤肥肉之外,容家世子根本一点影响就没有。 _ 作者有话要说: 昂。^3^二更送到。晚安。么么哒。 第52章 练字 [vip] 方清流那厮用了午膳后就气气派派地走了。容谦下午也没有下山。坐在书房里,叶生练字, 他看书, 优哉游哉。叶生更是恨不得一头扎在那薄薄的字帖里,专心极了。 只有陈三儿时不时地进来添茶水, 就怕容谦再把自家的小世子惹哭了。 秋日阳光曦曦,日光穿堂入室,在那矮矮的墙角留下长长的剪影。微风轻吹, 自有一分祥和静好。 容谦坐在窗边看叶生一笔笔地描摹,写着写着,那笔尖的墨,就溅到了他的脸上。小手从善如流地一擦,继续写。 容谦莞尔, 索性放了书,起了身来,按住他的笔。 「嗯?」叶生这才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里有些无辜的望着突然走过来的容谦。 「别动。」容谦笑笑。白皙的手指背在身后,快速在砚台上一点, 蘸着墨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像风一般,将墨留在他脸上, 还顺便抹了一抹。 「你在干嘛?」叶生俏脸一红,闻着突如其来的冷桂香,看着他如松如竹的身姿站在自己身旁。容谦个头很高, 至少在叶生看来。逆着光,叶生连他脸上那个小小梨涡都能看到。 容谦漾着笑, 把叶生脸上的墨点抹开,寥寥几下,就是一个连着鬍鬚都有的,栩栩如生的小花猫。小花猫脸颊上还有一块神色的斑点,此刻正脆生生地望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般。怎么看怎么娇俏可爱。 「无事。」容谦笑弯了眉,看着小猫忽闪着眼睛,星星点点的碎光从眼里流溢出来。 「无聊。」叶生白了他一眼,继续练字来。 「那院子是罗桐的,里边布了天地三才阵。对着那望云台,罗桐日日里观星卜卦比那老神棍还神棍。院子里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让我给安了机关,莫说你想进去,便是往前一步也要被扎成筛子。…………」容谦笑笑,似在辩解,可语气不像。 第80页 容谦如春风吹过,温柔拂面。这个孩子让他总狠不下心来,明明他今日里看到叶生莽莽撞撞往院子里进的时候气极了。便是救了他也要让他亲眼目睹那近在咫尺的危险。他还小,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让他从现在开始就小心翼翼地活着确实残忍极了。即便理智上知道,这是他需要的。可今日却也有些赌气的成分在的。 道理他都懂,可每次看着叶生,他都觉得这个孩子娇嫩又纯真,只适合被宠在怀里呵护,给他最纯净的一片天。 这要生在别人家,指不定就是个被宠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么儿,只需要整日天天笑着就有人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叶生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他不知容谦竟然会跟着他说这些。便是不说,他也知道的啊。容谦总是为他好的。 「是生儿的错。」猫崽子的脸蛋挤着,有些忸怩。白嫩嫩的脸上因为黑色的墨迹,更是看起来仿佛能掐出水来。 容谦一窒,匆匆地别过了眼睛去。方才,他是真的想去掐一掐的,看看到底有没有水。 「你总是对我好的。我省得。」叶生并没有看到容谦的情状。只放下了笔,两只手在衣袖下扭啊扭,扭成乱七八糟的姿势。看起来别扭极了。 「你便是这么想的?」容谦手在背后握了握,垂下眼来认真看着他。 这个孩子,竟然无条件地给了他那么大的信任。像是最赤诚的一颗心,对着他坦荡荡,没由来地就是愿意相信他,便是不理解也愿意认同他所做的一切。 「你总是对我好的。」容谦便站在那里,反覆在心里重复那一句话。便是这几个字从这小人儿嘴里说出来。恰如暖雨微澜,仿佛融化了所有的冰封,在心里洋溢着一股暖流。 这个孩子真的是招人疼的。 叶生下意识地点点头。总觉得容谦哪里怪怪的。好像,眼睛有团火,炽热得让他有些踯躅。 热火下的叶生觉得自己就要被容谦烫熟了,只得埋下已然通红的小脸,小声呢喃。「便是别人害我,你也不会的。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人。」 「比你那师兄还要好?」容谦看着猫儿软糯极了,忽然就想到了那封写得颇为含蓄的信来,总有些堵得慌。 待到反应过来,话已经出了口。 「都好。你们都从来不知道,你们对我到底有多好。」叶生也不管红着脸,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自己何其有幸?遇上了那么好的他们。他们不知道他们对自己多好,只有经歷过的自己才懂得那情意到底有多重。 重来一世,他要将自己曾经弃若敝履的珍宝好好捡起来,从开始便加倍珍惜。 「都好,怎不见你也给我写信?」容谦幽幽一嘆。话酸熘熘地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自己都意外。 「你。我这不是在你身边,日日跟着你?」叶生又气又恼,怎么说着说着就容谦就开始逗他了? 整日里把他当个小孩子,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好,好。日日陪着我。」容谦看着他一张猫脸,心里笑着,脸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着实辛苦。 「陪着我便要听我的,有什么事可要先告诉我。等着你千里之遥的师兄知道,便是用我那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黄花菜也凉了。」容谦忍不住了,终是捏了捏他的脸。手感一如既往的好,让容谦有些爱不释手来。 叶生自然知道他在说自己让容凌送信的事。心想容凌就是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藏不住? 他下意识地想编个慌来,心想容谦又不只自己写了什么。终究只是哼哼道。「也不是什么关紧的事。下次有事定然先跟你说。」 容谦眼里的笑意淡了淡,放了他的脸,拍了拍他的头,意味深长得说。「那这次便算了。」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算了。是写信?还是今日闯的祸? 叶生丈二摸不着头脑,想这两件事他都不愿意提,只能打了马虎眼。 算了便算了。他乐不得算了。 叶生只好拿起笔继续练字。他的字太丑了。容谦看不过去,给他拿了厚厚的字帖让他练。他现在做的最多的就是练字。每日里容谦走了容凌便教他念书。容谦若是有空容谦便教。尽是些《三字经》,《百家姓》那样的开蒙书。 叶生背得烦。只能装成学得快的样子,希望容凌跳过这段。 奈何容凌耐心极了,教完了,让他背,还得边背边抄写。待到抄得漂亮了,背得熟了,容凌满意了才能过。 叶生读得头昏脑涨的,还要硬撑着。就怕容凌趁着容谦回来的时候数落他的不是。 若是叶生知道以后他得日日对着容凌,他们当日初见时,他肯定对容凌客客气气的,真的。 如今落在了他的手里,整日连吃个饭都得靠人家。叶生恨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奈何人家容凌虽看着嫌弃他,该做的事却是一样不少的。每日里妥妥帖帖地把他打理好,做的比陈三儿还要尽心。陈三儿从来不会给他做粥喝。也不会问他饭咸了还是淡了。只会扶着他的肩膀说。「世子啊,不是我说。……」 他对他家陈三儿的真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鑑。便是陈三儿每日毒舌变着方儿的损他,他也没有丝毫嫌弃他的意思。可跟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容凌比。昂,叶生真的不想承认,别人家的奴才都是好的。 第81页 不过自家的奴才差是差了点,对自己还是最为贴心的。 昧着良心装乖巧听话的叶生自是顶着个猫脸一下午。待到陈三儿进门再添茶,他抬起头来时,陈三儿惊鸿一瞥。下一刻,茶水四溅。洒在了容谦今日换上的第二件月白色衣袍上。 容谦皱着眉看着嘴巴张得老大的陈三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认命地去内间换了衣服。 留下陈三儿看着叶生的脸泪眼婆娑。「我的公子哇,你这脸怎么这么寒碜人?」无法欣赏叶生的俊俏可爱美丽的猫脸。陈三儿唰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世子哇,不是我说。咱们好好的世子不做,呆在这儿跟着他的姓,还得受他委屈。咱们这是何苦啊?」陈三儿巴着叶生,哭得入戏三分。让叶生觉得自己比那沉冤不得雪的人都悽苦委屈三分。 陈三儿还是对今日叶生红着眼睛回来的事情耿耿于怀。 额,这份贴心,叶生有点消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来了。昂。二更可能会晚点惹。但是今天一定会更的。么么哒^3^(友情提示,夏天宝宝们还是少吃点凉的好了惹。t^t热天生病还不让你吹空调真的很难受。) 第53章 重阳 [vip] 时间过得飞快。九月初,云衍后山的红枫像火一般红了一片。叶生日夜翘首以盼的信终于到了他手上。 赵长清却一改往日的唠叨作风回了他最简短的一封信。「尽人事, 知天命。」六个字, 不能再多。 叶生凌乱了与山。看着这信说不出话来,这惜字如金的态度根本就不像他师兄。 嗯, 他可能是收到了封假信吧。 收到了假信的叶生开始认真思考他该怎么尽人事。 叶生见到薛止是在九月九吃重阳糕的时候。谷老头不知从哪儿的山旮旯里给他们送了一篮子沾着露珠的菊花。个顶个的比碗口还大。红的,黄的,绿的, 不乏叶生看着都觉得少有的。 陈三儿今日里兴致好极了。将茱萸插在叶生左鬓上,特意还选了朵翠绿色的菊花。 嗯,红配绿,没毛病。 叶生在陈三儿邪气满满的「重阳节都是这么过的。」的言论里别别扭扭地再次印证了这种经典配色。 抬头一看容谦,鼻子是鼻子, 眼睛是眼睛。头上更是干干净净,没有菊花也没有茱萸。 「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叶生扁扁嘴,他是不是对陈三儿太好了?让他敢肆无忌惮地在主子头上动土? 「喏。」容谦指了指自己的腰间。金线蓝底云纹刻丝的香囊,明晃晃的在他腰间晃啊晃, 惹眼极了,与他那朴素的月白色院袍极不相称。 叶生嘆了口气,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跟容谦比就是个土包子, 土到掉渣。 「世子哇,不是我说,容世子那香囊太俗气了。您就不用羡慕了。」陈三儿偏还贱兮兮地过来凑热闹。 「有总比没有强啊。」叶生气馁地扔掉自己头上艷俗的花。 「容谦, 我们回去见你母妃吧。」叶生蹬蹬地跑去抱着容谦的腿。 必要时候去见见家长,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省得逢年过节东西也只有一份, 「见,我母妃?」饶是矜持优雅正在凳子上喝茶的容谦差点没一口喷出来。耐人寻味地看了眼这个鬼灵精怪的孩子。 「对呀。」叶生笑眯眯点点头。「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我还长得这么漂亮。」 「可您不是媳妇儿哇世子。」陈三儿在那儿忍着笑,提点自家犯二世子。 「哦。」叶生也就那么一说。他也有娘,可苏贵妃是万万不会做这么些个小事情的,她估计也不会做。 「不是媳妇儿也有香囊带。」容谦笑笑。从袖口里取出个同样的香囊来。绿色的底子,面上绣了只貔貅,同样云纹金线刻丝样式的,比容谦的还要小巧玲珑。 容谦蹲下来,将那香囊系在叶生腰间。 「好看吗?」容谦看着叶生。 「好看,好看。」叶生笑眯眯地,满心的欢喜。 「我母妃做的,自然好看。」容谦笑笑,嘴角勾勾,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叶生的眼睛一晃,觉得那张脸像朵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迎春花。 手比脑快,叶生下意识地就摸向了容谦的脸去。 容谦一怔,这次倒是没捉住他的手。只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总想捏捏我的脸?」 「好看。」 「…………」 容谦今日休息。云衍书院上半月休息一日,待到逢年过节更是假期多多,还允许请假。只要考核能过,书院管你是怎么在书院里过的。 是也有些学生,请假理由层出不穷,只要看着过得去,先生就批假。 今日,容谦就准备带着叶生插插茱萸,吃吃重阳糕,喝喝菊花酒。登高便罢了,这山里稀奇玩意儿太多了。谷老把他那一亩三分地藏在林子里,容谦怕叶生进去了再遇到什么,就太煞风景了。 容谦不出门,却有人来找他。叶生正在郁闷,重阳节还要练字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从他们院子门前经过的薛止。 还有他爹,薛强。由着个着月白袍的少年带着,上了山顶来。 他爹带上好些东西,左手拉薛止右手滴熘东西。壮硕魁梧的身子占了整条青石小路。 「我在山腰上找了你十几天,却没想到你在这儿。」薛强看到了叶生,有些惊喜。 第82页 薛止来入学,他顺带听自家媳妇儿的来看看侄子。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云王世子。 他刚来京城也没人提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知道这云衍书院的臭规矩。当年罗桐领命办这云衍书院,第一件事就是请旨,不准叶家人进云衍书院。 乖乖的,敢请这样的旨的也不是一般人。罗桐也是个汉子。 好吧,那叶生进不去,他找六岁的孩子总可以吧。 便是当今圣上见到也要让三分的驸马爷在这云衍书院吃了第二次瘪。罗桐说了,云衍书院不是开蒙所,最小的入学年龄是八岁。 薛止没辙了。寿宁长公主只偷偷告诉他叶生在云衍书院,可没告诉他,到底在哪。如是,在这儿晃晃悠悠十几天过去了,驸马仍旧没找到叶生。 若不是今日上山见见友人,他怕是还要在这儿留到日久天长。 谁能想到容家世子能够手眼通天地让叶生住在这云衍山顶来? 果真是胆大至极。 「叶。」薛止也很欢喜,忙不迭地就想过来。被他爹一把捂住了嘴。耳语了一番。 这驸马看着粗犷,心却是细腻。 「这位弟弟,我是薛止,我看着你就喜欢,你叫什么名字?」薛止隔着院子高声问院子里的叶生。 「我,叫容生。是容世子容谦的远方堂弟。」叶生眨眨眼,两人心里都是心知肚明。 「今日重阳节,遇到就是缘分。不知你家大人可在?倒是想请他喝杯酒。」薛强当着那学生的面倒是没有点出来。 「不知驸马爷要去寻哪位友人?容谦自去叨扰。」窗内的容谦颔首笑笑,对这闻名不如一见的驸马挺有几分好感。 「哦。去找那赵杀猪。」薛强点点头,憨笑一声。 「…………」多久没听过的名字了。 叶生觉得甚为淳朴。取名当如赵杀猪。 ………… 容谦待到薛家父子走远了才回过头来。看着叶生。挑了挑眉。「你和薛止很熟?」 「他和我熟。」叶生摊摊手。好像无奈的样子。 「我和他娘亲熟。」 「…………」容谦觉得还是问陈三儿的好。 「驸马爷与赵将军是忘年交。当年靖王也就是当今皇上,征南伐北的时候,他们可是两员勐将。后来,皇上派了驸马爷去守在青阳,赵木将军来了这儿。」 后边的容谦便没有说了,叶生也懂。都是过命的交情了,驸马如今还专程来这云衍山顶看望他。 可这和叶生有什么关系? 叶生皱皱眉。总觉得容谦在暗示他什么。 「走吧。薛止也在,你可以和他玩儿。」容谦一哂,叶生还是太小了。 那些厉害关系,叶生不明白,他帮他揣着便是了。 容谦拉着叶生去了赵木的晴雨小筑,还带了一食盒的重阳糕。容王府的人上午送来的。 叶生吃腻了,容谦不喜欢吃。就是个应景的东西。过了今日也没人吃了。容谦索性都拿了过去。 到了晴雨小筑,才看到驸马和赵木在喝酒吃肉。 肉是驸马带上来的。酒是赵木私藏的。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吃食,他们坐在院子里肆意畅饮。 赵木甚至敞开了胸膛,肥嘟嘟的肉露在外边,看着壮硕不羁。 第54章 拜访 [vip] 小院空然,驸马和赵木跨坐在院内的石台边, 石台上各种吃食随意地放着。他们也没吃几口, 尽喝酒了。 叶生还没进去就看到蹲在院子外边翘首看着他们的薛止,胖嘟嘟的一团, 像个汤圆。。额,看着略悽惨。 叶生怀着极大的同情心甚至走上前去摸了摸他头,被薛止红着脸躲过去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变成了猴屁股。 「爹说容家哥哥可以进去, 我带着叶,容家弟弟在门外玩。」薛止虽说有些害羞,他爹交代他的事到是没忘记。 「为什么不让我进?」叶生撅起嘴来,说着就要进去。 「杀猪,你怎生得这么胖了?」院里的两位壮士没理会院外。驸马爷柔肠百转, 喝了坛酒,才憋出那么一句。 「这山上伙食好,野味多。」赵木说话闷闷的,脸上横肉一抽一抽, 颇豪放地又灌了一气酒,比喝白水还要飒爽。 「节制点呀。」驸马爷幽幽一望,眼里浓情蜜意婉转哀愁, 语气波盪起伏,活像个怀着闺怨的弃妇。 叶生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我还是不进去了。」 省得刨出驸马和镇北将军不能说的二三事他吃不了兜着走。 容谦点点头, 放了他的手还不忘叮嘱他一句。「可莫乱跑。」 「去吧去吧。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叶生罢罢手,摆出一副大人语气。 容谦:「。。。。。。」五六岁的小孩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骄傲? 容谦抚了抚额头。「三公公看着他们别乱跑。带他们回高山小筑吃糕点。」 容谦决定还是先不信任这无端自信的调皮鬼。留下一脸懵逼的薛止。 叶生尤不死心, 站在院外门口看着容谦闲适从容地进去,再轻车熟路地拿起桌上的酒就和他们共酌。没人往门外看一眼被抛弃了的他们。 「止表哥,你是不是不是亲生的?」叶生咬牙切齿。不是说驸马对妻儿多好多好吗?拉着酒友喝酒抛媚眼把自己亲儿子扔在外边真的是宠儿子的父亲干的事情? 第83页 「当然是真的。」薛止瞪着他,虎头虎脑的,抿着嘴,嗔怪地看着。忽然就让叶生想起了方才驸马爷眼波流转对着赵木的样子。 「走吧。回高山小筑。」叶生嘆气,不是亲生的哪里能够如此浑然天成地做出这样的神情。 叶生还是带着薛止回了容谦的高山小筑,两个人小眼对小眼地坐着。 「你这儿比校舍好多了。」薛止喝了口容凌专门给他泡的开胃茶,吃着他们拿去晴雨小筑晃一圈又拿回来的糕点。 「哪里好呀。」叶生白了他一眼。看薛止吃得香也拿了一块尝尝,寥寥吃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哪里都好。」薛止左右看看,喝口茶拿起叶生吃过的重阳糕继续啃。他不挑食,他爹告诉他,生在富贵人家是幸运,那些他看不到的地方,因为没饭吃饿死的人不计可数。粮食种出来不易,他不能浪费。 「没吃的,没喝的,没玩的。」叶生嘆了口气,两手撑着自己的脸看薛止一口一口吃掉一食盒的糕点。 「男子汉当以学业为重,怎能玩物丧志?方知以后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我们的责任。何况你还是嫡长子?」 薛止人不大,知道的倒是挺多。想想也对,寿宁长公主就这一个儿子,可不得望他成器?当年苏贵妃不也,算了不提了,提了闹心。 「唉,鸿鹄焉知燕雀之志?」叶生无奈回他。 「额」薛止倒是还不知有这个句子,眨巴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叶生。 「听不懂算了,下次你别来找我。想和我玩了就去问问容谦。让他把我带下去找你玩。」这山上危险,叶生胆子大却不蠢。知道哪里能玩儿,哪里不能玩儿。 「可我爹还让我时常托你的福,去看看赵叔叔。」薛止一脸的正经。他还以为叶生不想和他玩。 「看你赵叔叔上来便是啊,托我的福干嘛?」叶生心不在焉地找话聊。手里玩着容谦早上给他系上的香囊。香囊里是茱萸,弄开来看,红红的一颗颗倒是应景。 「你不知道?这云衍山顶可是禁地。我爹能来一次还是请了太后的懿旨。罗桐你知道吧?他和我爹不对盘,要不是他还没回来,我爹上来更难。我爹说了,罗桐就是个伪君子。把云衍书院当成自己的,还上赶着给皇上表忠心,说自己宵衣旰食,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摆明了就是打着官腔吃皇粮。说得好听,拿得也不少。这云衍书院都成了他家后院了。」薛止撇撇嘴,又喝了口茶。兀自从袖口里拿了帕子出来擦手擦嘴。还站起来把自己身上落的糕点渣滓抖一抖。 又是罗桐。看来是个真的厉害的。容谦说,薛止也说。叶生思忖,也不知他们口中的罗桐到底是个怎样的,莫非长了个三头六臂? 「可我和罗桐也不熟啊,我连见都没见过他。」叶生摊手。他都在寄人篱下了,还能帮别人不成? 「可容谦世子跟罗桐熟啊。他是罗桐的得意门生。我爹说,日后说不准,等罗桐干不动了,这云衍书院就是容世子的了。」薛止腼腆笑笑,看着叶生跟个香饽饽一样。 他爹还说,以后在云衍书院事情了找叶生肯定比找他强。他爹在云衍书院打听了那么久,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姓容的天纵少年。十岁都能名满京城不是吹的。罗桐这几年有意栽培他,前途似锦不必说,怕是以后不得了哦。不过有些他听不懂便是了,他就没跟叶生说。总之,他知道这位容家世子很厉害就是了。 「感情是要托容谦的福啊。」叶生嘟囔。不是麻烦自己,那就放心了。 「那你就想看你赵叔叔就让容谦带你上来,想和我玩就让容谦送我下去。」叶生和颜悦色,哄着他。 薛止点点头,又觉得叶生对赵木的称唿太别扭了。。「他不是你外公?你为何那么生疏「你赵叔叔」地叫着?」 叶生眨眨眼。 他还真没想过要叫赵木外公,当年的事他定是清楚的。若是真叫他外公,倒是,尴尬。 「这山上不准叶家人来,他还不知我是谁。」叶生脑子转的飞快,先不管叫不叫,把这小胖子搪塞过去吧。 「哦。」薛止恍然大悟。「那你偷偷告诉他便是了。我爹说,他如今住在这云衍山顶,甚是孤独寂寞。只嘆他有了媳妇儿不能来陪他。…………」 感情还真的是有猫腻。 「我知道了。」叶生擦了擦头上的汗。觉得这件事自己还是别太有好奇心了。两个糙汉子若是真的有点什么。那也辣眼睛。 …………………… 暮色四沉,云衍山顶红光四射,红色的彩霞带着最后的余温慢慢被夜色吞没。 隔壁方老爷子的二胡声准时响起,下午一直待在书房练字的叶生出书房一看才知已然到了平日里容谦到家的时间。 「夜深沉,秋潇洒。风筛槛竹,雾锁窗纱。。。。。。」方老爷子今日里挺温柔。 声音挺干瘪的曲子伴着悠远绵长的二胡声从不远处的小院飘出来,让人觉得这夜色都幽静起来。 容谦便是随着这悠远的曲子声回了高山小筑。 仍旧是一袭月白长袍。云衍书院的所有学生都是月白长袍。容谦却穿出了华服的气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规矩整齐不带一丝褶皱的。被细心压过的襟边永远都有一条规整的线。和他的人一般,看着就干净,若兰般娴雅,如竹般有骨有节,又像一株苍松,铮铮立着,就让人忽略不了。 第84页 今天的容谦却有些特别。许是喝多了。往日白净如玉的脸上染上了天边的烟霞色,比那枝头的海棠还要娇,红艷艷的,别有一番媚色。 「驸马爷还在院外等小公子。听驸马说,小公子还要回城过节。那容谦便不留您了。」容谦弓着身子,与薛止行了一礼。 「是薛止叨扰多时了,如此后会有期。」薛止自是反应过来,与他回了礼。 行完礼看到了院外站的他爹,笑眯眯的,连掩盖都不掩盖,向背后的叶生道了别,迫不及待地就要走。 他都待一下午了,若不是他爹还没走,他自己都想下去了。这儿连玩的地方都没。亏得叶生待得下去。 叶生表示他也待不下去,_都是被逼的。 「下次我带你去云衍书院里边玩儿。那儿比这儿有趣多了。」薛止临走前小声告诉叶生。 鑑于薛止那小胖子脸上的兴奋劲太惹人嫌。叶生终是狠狠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我知道了。」叶生咬牙切齿。 薛止在这云衍书院也有几日了。跟着叶生说了一下午。吃的,玩的。把叶生羡慕坏了。 现在跑得还那么欢快,怨不得叶生妒忌。 第55章 料想 [vip] 「莫看了。」容谦笑笑。弯下腰来抱起他。 冷冷的桂香扑面而来,不馥郁, 不浓重, 若有似无,却有种绵长似水的感觉。叶生无论在容谦身边多久仍能在容谦离近他的那一刻闻出来。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淡淡的菊花香,浸在容谦的体香里,倒是多了丝清凉。 许是喝多了, 容谦抱着叶生身子一晃,踉跄一下,吓得叶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不迭地抽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呵呵。」容谦站稳了,低下头来,一股热气喷在叶生的脖子上, 痒痒的,还伴着淡淡的菊花清香。 「别闹。」叶生才知他在耍他,松开容谦的脖子,推开他的头,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要下来。 「别动。真醉了。」容谦吃吃笑着,把他抱得越发紧, 搂着他就站在那夜色浸染的小院里。 夜色微凉,清风带着丝丝秋日的芬芳,昏沉的月色为这周围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烟沙。 叶生犹豫了一下, 小小的手抚上了容谦枕在他脖子上的脸庞。 脸凉凉的,软软的, 柔柔的。叶生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在手里描摹。想像着容谦平日里的样子。这个人惯常地假装着一张不属于他的脸,明明脸很精緻,明明笑起来的时候梨涡很好看。明明自己想看出来他的喜怒哀乐。 都说容世子如玉温润谦雅,自己却觉得,他脾气臭得可以。见面第一次就想杀了自己。第二次,皇宫里,自己什么都没干,他就忽然生了气。便是到了这里,那次在望云台边,自己闯了祸,他二话不说就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剑雨射在他面前。。。。。。 叶生心里数落他一箩筐的坏脾气,想着想着就忽然有些心疼他。他今年十四,谁家的孩子十四岁能有什么作为?可容谦十四岁已经是了实打实的容世子了。容王去了,他已然是容王府真正的主人。自己能够靠着他,他能靠谁呢?容王府的一切都是他的,可那比天大的责任也在等着他。等着小小年纪,也许比十四岁还要小的时候就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 怪不得他要装出那么个和善面具,容王府如今是个烂摊子,他还小,若是脾气再坏了,指不定别人都要来找他的麻烦。 叶生嘆了口气。他活着不容易,容谦又何曾容易过?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你来我往地更是不容易。 叶生心里堵堵的,小心翼翼地抱着容谦,珍惜极了。「我以后,定不让别人欺负你。」叶生抽了抽鼻子,对着他耳边喃喃。 前世不可追,后世不可忆。只想现在好好待他,让他不再因为自己身陷囹圄,还给他一个最好的结局。 「好。我等着。」 秋风微冷,站在院里好一会儿该是醒了酒,容谦才怔然自己做了什么。 却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这么赤诚。竟想要保护自己? 呵呵,容王府这几年风雨飘摇,他风风雨雨这么些年,连母妃都没说过定要护得不让别人欺负自己。却只有这个孩子抱着他,心疼他,珍惜他。 容谦只觉得清风和暖,心田里有一丝别样的温暖。沉甸甸的,却温柔。 「好,我等着。」容谦笑了笑。这个孩子对他是用心的。便是以后他会与自己分道扬镳,自己也贪恋这短暂的温暖,那种被放在心上的温柔。哪怕一会儿。 容谦把他放了下来。低下头来,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比那夜空上寥寥的星子还要灼人。 他的眼睛和苏贵妃真的像极了。 容谦心里一动,拉着他进了屋里,下意识便开了口。「你可知,赵木将军是你外公?」 叶生脚下一顿,「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容谦狭长的眸子微眯,心里闪过片刻的犹疑。 该是知道的,他来的第一日,指着赵木问自己「这人是谁」的时候。自己回的是「说来与你有缘,镇北将军赵木。」他只「啊」了一声。 如今看来,他只是惊异于这个便是赵木罢了。 「额。」叶生看着容谦,不走了。「自然是三公公。」 叶生有些心虚。这一世确实是三公公,可前世,是谁告诉他的?他真的想不起来了。有些事情他知道,如今装作不知道,可知道真相后他潜移默化的举措却容易出纰漏,可问题是,叶生连纰漏出在了哪里都不知道。 第85页 「三公公?」 「嗯。」叶生重重点头。不管了。一口咬定三公公,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除了他,别人也不可能告诉他。 「生儿。」容谦紧紧看着他。盯着他的那双眼睛。 陈三儿根本不会告诉他。叶生来京城,自己受长清所託要照拂他,从一开始自己就叮嘱了陈三儿,云王妃不会厚待叶生,叶生无需与云王妃培养感情。 赵木将军自元光六年退隐后,便一直待在云衍山,从未离开。世人大多以为他已然去了。这样的人,陈三儿定然不会特意告诉叶生。 今日喝酒。赵木与他说这孩子曾经来找过他。便是那一日,叶生写了封长信给长清。那信里写得含含煳煳,他看得却不甚明白。 到底有谁?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有谁?如今身陷囹圄?又是谁?能让他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却知道,叶生定是知道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容谦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却又有点不太确定。他怕苏贵妃已然告诉了叶生自己的身世。可苏贵妃果然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告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叶生再聪明也只是个聪明的孩子。苏贵妃该清楚,这么早告诉一个孩子,这段辛秘哪一天若是暴露在青天白日下,那就是不知多少人的头。 「你还知道什么!」容谦深深地看了叶生一眼。不是问他背后是谁告诉可他那么多事情。只是问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叶生心里一慌,看着容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随我来。」容谦声音一沉,脚下拐了个弯,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一片漆黑,容凌今日里没有点灯。容谦打开了窗子,借着昏暗的月影,坐在椅子上等着叶生开口。 看了半晌,那小傢伙却风雨不动安如山,颇有股死鸭子嘴硬的姿态。看得容谦觉得头有些疼。 「长清前几日给我写了信。信里附上了你写给他的信。」容谦幽幽嘆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脑门。 他今天喝得不少,那两位更是牛饮。若不是喝的是清淡的菊花酒,指不定还能不能如此清明地与叶生说话。 「啊?」叶生听了第一句就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卡。晚了一点。t^t昂。么么哒。晚安。 第56章 摊牌 [vip] 「到底哪只狗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容谦声音淡淡,冷静极了。 「大概, 大概是云王府的那只吧。」事已至此, 叶生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不说,便没人知道前世他做了什么。这一世, 他心怀畏惧,他愿意坦白真诚地对他,他愿意变得良善, 愿意洗心革面甚至为他做的所有赔罪。但绝对不会告诉他那丑陋不堪的过往。 那些隐藏在美丽景致下的所有污秽,那些在平静祥和下掩藏着的无言哀戚。都不是该重见天日的。 叶生忽然就知道了该怎么做。无论谁是谁非,他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己。不因自己贪痴嗔恶乱了自己,坏了人心。这一世他要好好活, 做个好人。 「那天晚上惊了梦,梦里神仙託梦给我。说云王妃娘娘恐活不过来年夏日了。」叶生看着容谦。夜色又重了几分,他只看得到那隐约的影子,身姿长立, 在窗边朦胧模煳,却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一直想要的就是容谦。前世他为了这一执念裹着悲凉,自吞苦果。恨过, 泪过,也悔过。如今更是活过。知道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不可得, 索性退一步,都说悲欢无情, 最无情的却是那悠然而来,倏忽而至的缘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知不可得,那就,算了吧。只要他在就好,能留几时看命吧。天佑我叶生,失去一次,还能有再得到的命运。 他既然从未奢望得到过。那又何必要苦苦隐瞒? 「神仙託梦?」容谦不动声色,背后颤了颤的手指却出卖了他。他越发确定了背后有人泄了密。 「嗯。」叶生认真点点头。便不是真的也要说成是真的。这是他唯一觉得合理的解释了。 「既是神仙託梦。神仙有没有告诉你,你不是云王妃亲子?又有没有告诉你,你的亲生母亲是宫里集万千盛宠的苏贵妃?你本是皇子?」容谦脸色一变。 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把自己的语气放得和缓。 那个女人都不怕告诉得叶生彻彻底底,他怕什么?索性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知道?」叶生咬着唇。不动声色地看容谦的脸色。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惊了神,慌了心。 上一世,是他自己告诉的容谦。却没想到,容谦原来早就知道了? 叶生皱眉,眼里黯了黯。心里如被什么蛰了一下。酸,麻,痒。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味。 那年自己知道了真相后无措地从御花园里跑了出来。天大地大,空明几净的天地仿佛容不下他。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苏贵妃的孩子,乍一听,心里茫然失措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没有办法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找了容谦。 他也只能找容谦。是容谦曾经将他从云王府里救出来,帮他打开了新的天地,像阳光一样,扫尽了他心底的阴霾,给他一个不太美好却足够芬芳的世界。 那天容王府里寂静得仿若连落叶委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第86页 他静静地听他说完。执着他的手,笑得淡淡,温柔浅浅。 容谦问他,「前方有路,我愿陪着你。你可会勇往直前?」 当然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这条路既然是容谦帮他选的,他为什么不走? 可他走了,走得太过被动。走着走着,他才发现这个方向从来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只想要和容谦在一起,却不是要看着容谦一步步得与他越来越远。直至江湖再见,只成别离。 也是条不归路。这条路上,他湮灭了自己的真心。因为嫉妒,无知,虚伪,一步步地逼着容谦,也逼得自己发了狂。 那是一段让叶生每每想来就逼仄地想让自己落在尘埃里的罪恶。 如今他忽然意识到,那亲自送他上这条路的却是他一直信任的容谦? 叶生瞬间白了脸,乌云遮住窗外本就朦胧的月光。屋内漆黑一片得让叶生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容谦的脑门隐隐作痛。这么大的事,若是他提早告诉他,可能他们就是另一份光景了。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叶生闪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黑夜里他秀雅的轮廓到了现在都还是安稳端坐在他面前。没有起身,没有激动,甚至没有一丝的质问和怒意。 「以前不该。」容谦慢吞吞地开了口。「从今往后,在我面前就知道了。」 自己知道了,便再也不会把他当孩子看。玲珑剔透的小人,怕是要长大了。 容谦心里暗自嘆了口气,为他惋惜却又有些快意。未雨绸缪总比静待他长大慢慢培养的好。未来终要一搏,那是他的命。与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他安然长大,不如扮猪吃老虎,早早地做打算。太子终有一天会知道他的身份,不管如何,虎口夺食,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叶生鼻子一酸。「容谦,我不想走这条路。」 前路艰难,原来从没有人给过他选择的机会。那些他以为可以选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岁月无情,他怕,他会重蹈覆辙。 容谦闭眼细听。那黑暗里的呢喃如蚊蝇一般,却很能动人心。 可自己仍然坚若磐石。「我也不想。」容谦说得淡淡,口气却凌厉极了。 若是能选,谁又会选这一步不慎就满盘皆输的路?这条路,太过艰难了。他却不能不走。那血仇不能忘,那背后的人,他不能让他笑得太过猖狂。 「元光六年,苏贵妃生下了你。皇上提剑入了储秀宫。你这条命,是苏贵妃以死相胁,赔上了那日储秀宫里一百四八条太监宫女的人命换来的。那些宫人被立斩于储秀宫里,流下的血听说洗都洗不尽,苏贵妃在满宫的血泊里里将你託付给了赵木将军。」容谦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他揭开那曾经的故事。 「赵木将军曾与皇上出生入死。交与他本以为你会躲过一劫。可那时候苏党横行,皇上恨红了眼,以为赵木将军也是苏党。连赵木将军都被牵连。苏贵妃被逼得没办法,急中生智,亲手将那些她苦苦经营的势力剪去。才堪堪平息了皇上的怒火。你的命,还要加上赵木将军的一只胳膊,还有苏党那不可估量的损失。可知朝堂里因为你换了次血。」 「救了你还不行。你可知,苏贵妃身中奇毒?那毒还会从她身上转到胎儿上。你的身上可有一只蝴蝶胎记?」容谦连看也不看他。 「是。」叶生咬了咬唇,心里一颤。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他屁股上的蝴蝶胎记,他一直以为那仅仅只是胎记。 「蝶血。名字可好听?那毒,唯有太虚山上的幽冥散人会解。所以你在性命无虞之前,只能待在山上。你的命,还要加上苏贵妃为了你给皇上的妥协。你以为苏贵妃愿意你当这个云王世子?云王妃恨她入骨,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生生得喝了她的血。你以为她愿意让一个仇人帮她养亲子?叶生,你可觉得你这句不想还心安理得?」容谦轻笑一声。那份雍容的淡然在夜色里闪着光,显出极致的美艷来。 「你可知云王妃为何活不了夏天?」月光出了云层,洒了一地的清辉。容谦借着那淡如水的月光瞄了一眼呆怔在原地的小小人儿。根本不想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第57章 旧事 [vip] 「德武三十三年,云王妃难产, 九死一生还生下个死胎。自此伤了根基, 她如今只要想要那个孩子,她就得拿命换。我知道, 她又怀孕了。这件事她瞒得小心翼翼,可那个蠢女人,她以为她瞒得过云王?连容王府的探子都能轻易查到的事情, 与她共在一府的云王又怎不会知?」容谦眼光淡淡,微勾的嘴角却透着一丝残忍。 「云王正等着她去死。」容谦笑得越发从容。他要让叶生知道,这里从来不是安乐窝,那些虎豹豺狼,正在背地里昧着良心, 不择手段。 「为什么?」叶生哆嗦着嘴,脸色青白,往日里明若的脸上布满了惶恐。尖着声音打断他。 「为什么要告诉你?」容谦状似无奈地嗟嘆一句。眼里流光浅浅,比那窗外惨澹的月光要璀璨得多。 「你是皇子, 这是你的命。你母亲让我护着你,我能护住你的命,却不能掌握你的心。你够聪明, 我若是不把这些摊开来说。日后必遭反噬。」容谦微微抬起头来,扬起了眉。 「你有两个选择,站着听我继续说完。要么, 出了门去洗洗睡吧。答应了她的事,容谦不会食言。我保你到弱冠之年, 其后,你生死与我无关。」容谦轻声,没有一丝的波动。 第87页 <·)))><< 只那黑暗掩盖下的脸上有一丝的可惜。 他若是晚点知道多好?到了那时,他得了他的悉心教诲,他与他度过些流年。水到渠成,他那时于情于理也不会拒绝他。 可如今,他们感情不深,他还太小。看不清楚未来的险恶,理不清那厉害关系。他怕他对他的这几日的相处嗤之以鼻,若他今日里真的走了,那自己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鸡飞蛋打,一切从头开始。 容谦收了声,静静等着叶生的回答。没了容谦清冷的声音,周围显得静谧,悄无声息的仿若没了一丝生气。 叶生还没从这雷霆一击里回过神来。如此风轻云淡地坐在这儿跟他谈判的人是容谦。 那个护过他一世后来转身离去的容谦原来竟然还有这么一丝隐情。 到头来竟然有一丝释然。 叶生痛快地吁了口气。转而盯住容谦,灼灼地望着他。「我尽力去走,只这一次,你莫要再离开。」 他还是走上了同一条路。不一样的是,上一世他走得不情愿,走得煳涂,走到了穷途末路。这一世,容谦问过他,并不打算再瞒着他,愿意和他交心。 纵知前路艰难,知明日结局。他也愿意再次踏上这不归路,只要这一次他能与他交心,能不再弃他而去。 「我何曾离开过?若你好好走,我定不负你。」容谦神色自若,永远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却莫名地让叶生觉得,这句话不啻千斤重。 「那你继续说吧。」叶生笑了笑。脸上的凝重一收。在黑暗里轻轻擦了擦手心里沁出的汗来。前途莫测,容谦说的话就如同水月镜花。他却是从未有过的期待。 前世的他带着满身心的希望,却瓢泼着无穷尽的心伤。到头来他眼睁睁地明白自己在无止尽的折磨里慢慢腐烂,分解,生不如死。直至有人一下让他送了命。 这一世,他决意放手,却还是要了容谦的许诺。倘若有一天,到了最后一刻,他希望自己不再是容谦随意丢弃的棋子。他会努力,会替容谦实现愿望,会学习如何在政治场上蹒跚前行,直至大步流星,安闲自在。 容谦说的对,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前世他从未相争,反而被那万千浮华迷了眼。到头来,亲者痛,仇者快。他输掉了一切,连带容谦。 这一世,最起码从现在开始。他知道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只要与容谦相伴,无关风月,不需结果。天长地久有时尽,那路,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不弃,只愿与他相依。 「云王的髮妻不叫赵敏玉,叫陈苏。那年赵敏玉帮着陈苏使了金蝉脱壳计,顺便取而代之。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用那龌蹉办法取了云王妃的位置却得不到云王的心。美人如花隔云端,云王的心便一直在那云上。善恶有报,生儿。云王妃那个女人做了亏心事。待到发现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早已经害得别□□离子散。」容谦起了身来,喝了口茶几上的凉茶。开始慢悠悠地与他说道。 「 陈苏是谁?」叶生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他总觉得,容谦说的不是别人。 「你说呢?云王妃恨透了苏贵妃是为何?云王又恨透了她是为何?她恨苏贵妃既然走了平白还要回来,惹得她永远得不到云王那份痴情。还让苏贵妃变成了云王的白月光。云王恨云王妃棒打鸳鸯,让他的皇兄有机可乘抢了女人。」容谦讽刺一笑,说得轻松极了。 那些掩埋在时间里的故事太过荒诞。若不是容王府的只记实,不写虚。他真的要以为这段歷史就是个话本子。故事里,有人千里使骑,大兵临城,只为有个一亲芳泽的机会。又有人怒髮冲冠为红颜,苦心积虑,不惜手刃自己的皇兄,只为了从自己亲兄弟的虎口里夺得皇位,夺回自己的髮妻。 兄弟相争闹得无宁日。到头来,那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红颜祸水,所言非虚。那女人辗转到了后宫里,也要闹得这晋国江山因为她变了颜色。 陈国如今还能安然无恙地晋国边疆外一隅,说美色不误国,容谦都不信。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雄才大略,府中有丘壑。当年云王,绝代风华,惊才绝艷连先皇都要称赞他是天纵之姿。可惜了,一个美人,让他们一个个地失去了理智,差点失了山河。 「苏,苏贵妃是。」叶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昂。今天还有第二更。么么哒^3^ 第58章 红袍 [vip] 「有没有受宠若惊?有了个手段了得的亲娘。」容谦笑笑,说得有些阴阳怪气。 叶生听出容谦话里的嘲弄。侧过脸来, 白了他一眼。心里不惊讶那是假的。前世云王妃死得早, 他可不知,原来云王妃与他渊源颇深。怪不得, 前世日日见不得他好,一天到晚想着方儿地整自己。 「若真是手段了得,我还用躲躲藏藏?」叶生话里难掩凄楚, 那语气仿若被人丢弃了的小猫。 容谦听得心头一软。他放下杯子,身子往前一倾,伸出手来往前一触。入手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湿凉。 「哭了?」容谦将他抱在怀里,掏出帕子递与他,下巴蹭在他的额头上小声问他。 「没呢。」叶生吸吸鼻子。「有点冷, 流的鼻涕。」 容谦:「…………」神特么鼻涕。 第88页 「你藏着也好。那年皇上发兵,陈苏的胞兄陈国国主,算是你的舅舅。没等回陈苏与敌军谈判,无奈自尽在那城楼之上。你的舅母, 临死前託孤,也随他去了。待到陈苏千里迢迢赶了回去,面对的是举国哀丧, 城下还有虎视眈眈,亟不可待想要攻城的晋军。据说那日陈苏以天地为证,血海深仇, 不死不休。」容谦抚着他的背,娓娓道来。仿佛昔日的一切他都看过一样。 「你现在知道为何圣上能宽容苏贵妃至此, 却不能容忍你的出生?那个誓言,终究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你是两国血脉,还是苏贵妃能为他兄长復仇的捷径。」 「可她仍旧还是高高在上的苏贵妃。」叶生心酸道。「依我看,她也不是太想报仇。否则,皇上又怎能乐乐呵呵地活到了现在?」叶生撇撇嘴,不屑极了。 「莫要小看了她。当年当机立断,与圣上说和。以自己作为筹码,,悄无声息地让圣上退了兵。临走时不仅保住了她的国,甚至还钦准了位摄政王。陈国那小皇帝,今年一十六岁,当年若不是有外戚扶持,晋兵不灭陈国,它也要亡。」这些事,就连他也是从父王的手书的只言片语里猜测的。 天之欲颓,能够面不改色还能在危机里找到转机的人,不该被低估。往深了想,她能随机应变,保不齐还能够隐忍多年,只待那一天破空而出。当今圣上也着实是有气魄,敢把个有心机,有胆识,心里还对他有仇怨的女人放在自己身边。可能安睡? 只有圣上自己知道了。 …………………… 叶生在夜半时分被容谦催促歇息后还是有些愤懑。他从不质疑苏贵妃的手段,只是,为何付出代价的要是自己? 若不是苏贵妃那个誓言,他可能真的就成了最受宠的皇子了。皇上那么宠爱她,他又是她的孩子呀,那不得被宠到天上去?哪是现在这般?见到了他还得胆战心惊。 叶生想着上次见到皇上的画面,自己就噗嗤一声就笑了,名副其实的苦笑,苦得心里不停地冒苦水。鑑于笑的声音太过魔性,连在隔间休息的陈三儿都噩梦连连。惊醒过来,发现自家世子还在搂着被子咕喽咕喽,不知是哭还是笑。 可怕,往日里都没如此过啊。 陈三儿背笑得没了睡意。忙不迭地到了叶生跟前出。 发现叶生一双眼睛晶晶亮,如同沁了水般,说不出的灵动,比平时白天里还要精神抖擞。 「世子哇,不是我说。莫说人了,连狗都睡了。」陈三儿看到叶生无事,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嘴里含煳说着。却是结结实实地把容世子在心里骂了个遍。 那黑心世子今日里抽了筋了吧,非要拉着自家世子把茶言欢。看,兴奋了吧,哄都哄不住。 认命的陈三儿老不容易把叶生哄得重新进了梦乡,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叶生早起睁了眼。首先想起的就是昨夜的一系列。容谦把该告诉的不该告诉得全部告诉了他。还贴心地为他出谋划策提供了好些个建议。 无外乎卯着劲地往前沖吧。首先第一步就得闻鸡起舞。 …………叶生有时候觉得这第一步蛮俗套的。 晨光四起,隔壁的方老头二胡声轻快。叶生在院子里对着棵树背书。 「寻春要趁花开早,看花莫待花枝老。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很好,起承转合都有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声音,背得屋里的容谦青筋冒起。果然是「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只有陈三儿不明觉厉,站在窗边跟着自家世子摇头晃脑,觉得世子知道的东西真多。 ………… 「这位小友不知师承何处?能接出这样的诗来?」院子外,有人探了个脑袋进来,看着叶生的方向挑眉,含笑看着他。 那人长得邪魅,一笑起来,眉线上挑,斜飞出去,如画出的眼线般,惹人眼极了。更惹人眼的是那人顶着个秃瓢。 叶生想,他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见到过那么风骚的和尚。一身大红衣袍,从头到脚,一片万里山河红。连着腰带都是透着鲜亮的红,红得骚气十足。 叶生愣愣地看着他,那红色慢悠悠地走进高山小筑的时候,他才知道到底什么叫辣眼睛。 他不愿意望人家,人家却愿意望他。一言不发地打量了他一眼,那红袍子露出了明晃晃的牙,活像只大灰狼。「问君能有几多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是谁教与你的?」 「额?他,都是他。」叶生呆了呆,摇摇一指屋里的容谦。眼睛却从未离开,直视红袍子,还是分不清楚,到底是袍子惹眼还是那秃瓢惹眼。 「怎穿成这样?」窗户边,容谦已经见着了来人。挑了挑眉,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 嗯,叶生觉得容谦在憋笑。 「喜庆。」红袍子面不改色。 「头髮呢?」容谦挑了挑眉。嘴角扬了扬,又快速地放了下去。 「与人打赌,输了。」红袍子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想笑就笑吧。莫要憋着。」 「咳,还好,还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肆无忌惮的笑声。独特的老鸭声线笑得叶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89页 红袍男子听了笑声,目光一凝。扭头便扫了个飞刀,眼神凌厉。「我让艮坤笑,可让你笑了?」 笑声戛然而止。 叶生远远地看到方清流那脸生生憋成了酱紫色。 作者有话要说: t^t码到一半睡着了惹。233333然而莫名其妙又醒了哈哈。晚安。 早上自己发现了个bug.修了一下。么么哒。^3^ 第59章 罗桐 [vip] 「圣旨方下不足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容谦轻轻一笑, 一句话将他们岔开了去。 「青阳不错, 姑娘也好看。」红袍子低头笑笑,摸了摸自己的大秃瓢。 「可金窝银窝, 哪里比得上我的茅草窝?是吧,方老?」红袍子忽然提高了声音。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二胡声音抖变, 换了个婉约的江南小调。 红袍子听了讪讪一笑,笑得眼角挑得更高。眉头一扫,扫过了方清流,扫到了叶生身上。 「我观这位小友小友骨骼清奇,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罗桐?」叶生瞪大了眼睛。虽是问句, 却已然有了七分肯定。 「小友认识我?」红袍子秃瓢愣了愣,声线一提,往前一步,就要进来这院子。 「以前不认识, 现在,领教到了。。」叶生抽了抽嘴角。 没想到传说中公正如铁板一块的风流名士罗桐,竟然是这么个骚气十足的德行。 不服气不行啊。这位挑着眉的样子, 真的是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嘿嘿,没想到罗某人如此低调,也能声明远播啊。小友这是折煞罗某人了。」罗桐不知从哪里变出把摺扇来, 还煞有介事地扇了扇。 「哪里哪里,不折煞不折煞。」叶生涎着张小脸, 冲着罗桐甜甜一笑。 市侩,谁不会啊。比赛不要脸谁怕谁啊?这老东西恬不知耻,他害怕了他? 「好,好,好。」罗桐哈哈大笑,顺畅无比地摸自己的秃头。「多久没遇到这么识趣的小友了?艮坤啊,你真该与他学学,一天到晚假正经端着脸,哪里有小友活得自在?」 「再学他。某人该飘到天上去了。」方清流黑了脸,看着罗桐,眼里满满的嫌弃。 几日不见,这位自恋的境界又高了一层,即将登峰造极,羽化成仙。 「家师若是听闻你如此夸我这位师弟,该是高兴极了的。」容谦仍旧不愠不火地现在窗前,侧了侧脸,看着叶生,平和极了。 罗桐脸上的笑一僵,连动都忘记动了。 「又是你师弟?」罗桐尖声道,与方才叫方老的那声还不同。这次像只炸毛了的公鸡。 「如你所见。」容谦勾了勾唇,颔首笑道。「生儿自幼得家师教导,比我怕是还要学得师父真谛。」 「谁允许他上来的?」罗桐这回是真的炸了。 天不怕地不怕,活得潇潇洒洒,连当今皇上都要让三分的罗桐,最特么讨厌的是一个臭道士,没有之一。 罗桐曾经在望云台顶着冷风,与那臭道士舌辩了三日。从最初的引经据典变成最后的破口大骂。 仍然改变不了这位俗不可耐的破烂道士的想法。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这是多么精深的道法?又怎是那种只知插科打诨,只会坑蒙拐骗的神棍能理解的? 只知坑蒙拐骗就算了,为何这种一抓一大把,晋国遍地都是的神棍还能混成国师?混成国师就算了,他眼不见心不烦。为何那货要来他这云衍山上吹风? 吹风便罢了,说什么「道可道,非常道?与其研究这还不如去在这儿喝点小酒,吹着小风,来点肉,若是再来个唱曲儿的姑娘就好了。。。。。。。」 以天下为己任,三观端正的罗桐,罗院长。觉得世人可以愚昧,若是连一国之师都愚不可及岂不是太令人绝望了? 痛心疾首的罗桐罗大人当日特意打扮一番,紫色对襟长袍上绣着日月星辰在风中被吹得飒飒作响。头戴莲冠,脚踩云履,还偷了谷老给他孙女亲手做的香粉,力求营造出香雾缭绕的氛围来。与那缩成一团,穿着一身破烂,蹲在石凳上的要饭道士成了一个鲜明对比。 三日后,华服皱了,莲冠歪了,云履被因为气愤填膺时跺脚扬起的灰尘染脏了,一身的香粉,也变成了脸上的一块块臭泥。对面的要饭道士,仍是那个猥猥琐琐,缩在一团吹风的神棍道士。 从小到大天赋异禀,损人害不到自己的罗桐第一次被别人气得吐了血。吐了血的罗桐仍旧不甘心,觉得那道士又臭又硬,朽木不可雕也。派人把他团巴团巴打包带走了。 那道士人走了,可对冰清玉洁的罗院长造成了不可挽救的侮辱和折磨。乃至于到了谈道士色变的地步。 天不怕地不怕,活得潇潇洒洒,连当今皇上都要让三分的罗桐,最特么讨厌的是一个臭道士,没有之一!!!!! 以至于每回道士上山吹风罗院长就要病一场。关键是这病还是心病,药石无医,只能是解铃还须繫铃人。 可那系铃人巴不得罗桐早死早投胎。帮他解铃,听他讲道?还要装作一副信服的样子?拉倒吧! 所以罗桐听到叶生是那老不死的徒弟的时候炸的合情合理。连听了缘由的叶生都觉得心服口服。自家的师父,自己相处了六年多,自然知道是什么德行。莫说只气得罗桐将他扔出云衍书院,就算是气死人叶生都不惊讶。 第90页 「可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能那么高兴地望着我还给我抛两个媚眼?」叶生歪着头问一脸正经坐在书桌前写字的容谦。 方才罗桐确实是炸了,炸了的罗桐却被容谦耳语一番后开开心心地走了。毫不做作,毫不矫情。走时还附送了个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眼神。吓得叶生一个激灵。 「我说,他治不了老的,治不了大的,还治不了小的?你是幽冥散人的关门弟子。自今日起,你由他处置,我不管一分一毫。他当然开心。」容谦笑看着叶生。 合着这是打算以毒攻毒了。 叶生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到时候罗桐不气得登仙极乐都难。 「那你师父呢?也是那老头?」叶生点点头,抿着嘴,对容谦的做法不做评价。 「嗯。你被送上山的那年,我就在山上。」容谦声音轻轻,有些缥缈。仿佛在想什么事情。 「罗桐是皇上的人。皇上的态度是悬在你头上的一把剑。他现在可能不会杀你,可往后,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反悔了,你就不妙了。」容谦停了笔,定定看着他。 叶生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揉捻着笔桿,笔尖的墨汁一点一点地晕染在白纸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墨点。 「他无非是怕你得了皇位。」容谦嘴角一勾,讽刺笑笑。 「那你便让罗桐看看,你无心皇位,也没有那个本事得到皇位。生儿你可懂?」 第60章 交谈 [vip] 「懂懂懂,我怎么不懂?」叶生撇撇嘴。看着容谦手里的墨笔翻滚, 溅出的一串串墨汁在白如雪的宣纸上散乱着, 平白地污了一张好纸。 叶生夺过他的笔,拿出最上边的那张纸。白嫩的手随意在纸上把那一个个墨点涂开。一点一点, 一寸寸,白纸上现出了幅写意的水墨画,虽粗糙, 却已然见了些怡然风骨。 「比如这样的本事就莫要让他知道了。」容谦一怔,倒是不知道这小孩子有这等本事。「他,看着有些,不羁,脾气也不好的样子。却最是耐心。你若是得了他的青眼, 往后无论皇上待你如何,你的路会好走得多。」容谦淡淡说道,那眉眼看着叶生说不出的和缓。 「人家是傻的不成?我敷衍对人家,人家还会对我好?」叶生闷闷, 将被墨染得乌黑的手往容谦脸上凑。 容谦蹙眉,一把擒住他,让他的手在离他鼻尖两寸处再前进不得。「谁让你敷衍了?你怎么老喜欢碰我的脸?」 叶生在心里挣扎这两个问题哪个重要一些。 天人交战后妥妥地选择了后者。 「因为你好看哇。」叶生眨眨眼, 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乌黑的大眼睛就这么滴熘熘地看着他。粉粉的唇水润极了。活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狗。 容谦一怔,倒是没看过那么生动的脸。仿若阳春三月里灼然开放的阳春花。手上下意识的卸了力道,下一刻, 那不安分的小手就触到了他的脸。 灵动活泼的脸瞬间不见,叶生呲着牙咧着嘴。兇勐地笑着, 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 被他触到的那块皮肤瞬间升了温,仿佛被烧了般,有一丝难耐的焦灼。 「你怎么如此顽皮。」容谦眉头紧皱,平日里天青云淡波澜不惊的脸上挂着懊恼。 「藏着掖着,让他觉得我又傻又蠢,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不是敷衍他?」叶生无视他的恼怒,小下巴翘得高高的,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你以为如何?」容谦深吸口气,心里告诉自己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还小,还小,小。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上去那个位置?」叶生笑嘻嘻地,看着容谦绷着个脸。 不是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而是告诉别人他正不爽的愠怒。 叶生惹事的功力是毋庸置疑的。明明生得那么好看,做的事情却用让人气得牙痒痒。 「我不确信。」容谦敛了眉,侧过了头,只露出已然有了稜角的侧脸来。 「太子根基不是一日可以撼动的。我们如今是白手起家。不,我们如今只是试图先保住了你的命。没人会知道你以后会如何。可知尽人事方能知天命。若是真如你所说,在罗桐那里荒废了去,无为而治。待到太子真的知道了什么,谁也救不了你。」 容谦没说的是,他刚回来,苏贵妃动作频繁。太子已然有了疑心。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这些年虽被苏贵妃压得死死的,到底也不是个煳涂人。太子生性多疑,传出点风声就纸包不住火了。退一万步讲,叶生总有一天要直面太子。他若是如此态度,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罗桐是皇上的人,却也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儿。你自己有了分寸才是。」容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开口。 终究是小了些。现在让他拿捏住分寸,倒是难为他了。 「嗯。」叶生听着容谦为他权衡利弊,难得的沉稳点了头。 容谦知道他算是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看了眼他脏兮兮的手,没好气地看了看他。把他拉去净手。 「罗桐待我不薄,便是我见了他也是要敬重的。你可莫要在他身边太过顽皮。」容谦便给他洗手,边告诫他。 「省得了。」叶生小嘴一嘟,颇有些不服气。「我是与你亲近才耍你的。你怎能如此说我?」 「呵。你便是如此与人亲近的?」容谦笑笑,不置可否。 第91页 「那是,我怎么就没耍过容凌?我跟容凌就不熟。」叶生仍旧强词夺理。 「小世子。我还记得您那一手的鼻涕。」隔壁传来容凌幽幽的声音。 。。。。。。扎心了。 ………… 秋意送爽,叶生用了午膳被容凌送到梅花小筑的时候还有些惴惴不安。 对,就是那个差点要了叶生命的那间破院子。 几日不见,那院里的叶子已然落了个精光,罗桐正在院子里仔细修剪枝丫。看到叶生,扭头沖他招了招手。大秃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索性没有再穿那身从头红到尾的行头了。 叶生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饶是如此,现在门口还是堪堪停了脚步。 「我当这院子里怎么少了几支箭,原是吓到了你?艮坤怎么没叮嘱你?这云衍山顶危机四伏。」 叶生听到了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么些东西上次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怎么就说得那么风轻云淡?连声道歉都没? 「这院子里布了天地三才阵法。与那望云台相唿应。你进来,我教你破解的法子。下次我这儿就不用担心了。」罗桐笑笑,眼皮子虽然仍旧耷拉着,脸上却是荡漾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算了,今日心情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不与他计较了。 叶生试探地伸出一只脚,停了许久不见院子里的动静,心里吁了口气,才欢腾地跑过去。 「你教我那法子,不怕我去害人?」叶生站在罗桐面前,笑得天真无邪。 罗桐其实长得不错,若是忽略那个闪闪发亮的秃头的话。一张脸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刀削斧刻,立体又鲜明。一身青衫穿在他身上,有种端正儒雅的气质。 叶生眨眨眼,又眨眨眼。着实看不透,昨日见着的那个挑着眉,邪魅一笑的大灰狼是眼前这个长身玉立,干净俊秀的读书先生? 「那你告诉我,你会害人吗?」罗桐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笑了笑。 叶生腼腆笑笑,扭过了头,轻轻摇了摇。这一世,他已然告诫自己不会再主动祸害人。 罗桐摸了摸自己的秃头顶。饶有深意地看着叶生。「你这双眼睛,有如寒玉簪秋水,青烟笼碧纱。倒是好看极了。」 「啊?」叶生愣了愣,怎么又说到他眼睛了? 「你叫什么?」 「容生。」 「容生?可是青阳人?」罗桐挑了挑眉,对这个答案倒是有些诧异。 第61章 回府 [vip] 「不是。」叶生回他。「不曾去过青阳。」 「哦。」罗桐转过身来继续修剪枝丫。「可开蒙了?」 「开了。」叶生乖乖站着回他。 「是,我怎忘记了?连诗都会改了。」罗桐轻笑一声。「既如此, 云青, 带这位小友去我书房。」 小院正屋里出来个不高的童子,只比叶生高个头。看起来年岁也小。青衫绿袖, 斯斯文文地冲着叶生稽首。 「小公子请随我来。」绿衣小童说道。 叶生一脸茫然地跟着小童去了。 罗桐的书房比容谦的大上很多。也是进了罗桐的院子才发现,罗桐的院子后还有大干坤。三进的院子,后面还有个小门。门外连着另一个院子。那里倒是不知装了什么。 叶生只在小门旁边的书房边上止了步。 书房里陈设简单, 书不少。推门进去,先是一间门厅,设着红木的茶座。茶座右边是一扇落地木屏风,屏风上一幅红梅映雪图,为这屋子里添了些亮色。 绕过屏风才看到那黑漆的大书案, 书案放在窗边,窗口正对着后院子里最边的那株红梅。大书案前还放着瓶插着玉簪花的汝窑梅瓶。北面是整整两面的酸枣枝的书架,书架上看来已经被打理过了。连层灰都没。看着簇然一新的样子。书架旁边又是一套桌椅,茶几上摆着白瓷的茶盅。 云青带着叶生进了书房, 站在了那两面书架边上。「我家大人说,小公子既然被容公子託付给了他,那他就不客气了。从头开始, 上午这面墙,下午那面墙。且读着吧。云青自看着小公子,若是偷懒了, 我家大人说,偷懒了往后就不是读了, 笔墨纸砚已经替您准备好了,抄书可累多了。。。。。」 「我能回去吗?」叶生讷讷地看着从左到右满满当当的书有些绝望。 「回小公子。我家大人说了,您若是但凡说个不字,那就请回吧。云衍书院还是在他做主之前,您永远不可再上云衍山。」 若不是云青说得有礼斯文极了,叶生真的想上去挠他两下。 刚还觉得那秃头生得和善漂亮。呸。感情是秋后算帐?师债徒还? 叶生站在那咬牙切齿。云青却是帮他搬了个椅子,临着窗,还贴心地为他沏了壶香茶,端来了两盘糕点。 「小公子快请开始吧。我家大人还说您要与容公子一样,早上辰时到这里,每晚酉时过半方能回高山小筑。回去前允小公子问十个问题,我家大人亲自解答。解答后我家大人自会考校一番。希望公子到时候且问且珍惜。」云青笑笑,笑得意味深长让叶生有些心惊胆战。 没法子,磨吧。叶生嘆了口气。随手扫了眼右墙上的书。 「这《品花宝鑑》,《玉房经》也是你家大人让我看的?」叶生挑挑眉,眼睛一瞄,就看到了两本□□。。。。。。 第92页 「小公子,《品花宝鑑》旁边可放着《侠义录》,《玉房经》旁边是《天衍术》我家大人说,这么两面墙,您看不完。选着看即可,至于看什么。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您喜欢什么看什么。我们家大人最讨厌的就是逼别人读书了。」 「行吧行吧。你们家大人做什么都对。」叶生知道与这个动不动就「我们家大人说」的讲不通。懒洋洋地踮起脚随意抽了本。 ………… 高山小筑里,容谦褪去了月白色衣袍,换了身绣着暗纹的青莲色云锻锦袍的常服,腰上围了墨带,长发被简单拢起,把平日的木簪换成了白玉簪,眨眼间就多了份雍雅。 「世子是要下山?」进门的容凌看了眼容谦的打扮有些惊讶。 离月阴日十五不过五日了,世子的毒往往这个时候最是兇勐,怠慢不得的。 「我进宫一趟,去去就回。」容谦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没有一丝的波澜。 「世子有何事不能过几日再去?皇宫里容卫进不去,更是危险。」容凌蹙眉。 「他们上次在皇宫里碰了壁,如今不敢再动手。罗桐此次回来的稀奇。我不放心。」圣旨八月十五方下,青阳离京城不近。传旨的公公最快也要九月初才能到青阳。圣旨便是到了罗桐手里,他再快马加鞭赶回来也要到了九月半。如今却提前了好几日。这不能不叫容谦起疑。 「那也要送属下与您一起去,您怎可自己单独去?」容凌不由分说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就要回去换衣服。 「你不能去。」容谦忙阻了他,「生儿还在云衍山,虽说罗桐替我看着,可他太调皮。我还是不放心。你帮着照看他。」 「小世子身边有陈三公公,哪里用得着属下?」容凌眼里暗淡,面上有些着急。 「用不着也得呆在这儿,帮我盯着罗桐。」容谦不容他多说,收拾妥当就出了门准备下山。 陈三儿再机灵在这儿也不如稳重有武功的容凌。况且这里生儿主僕还不熟,他不能把他们孤零零地放在这儿。 容谦的马车一路疾驰,过了河梁,到了灞桥垂柳的垂柳亭。官道上,人迹罕至。容谦掀帘,远远的还能看到山上火红一片。那是云衍山后的一块红枫林。 夕阳欲落,那山山色色迷迷濛蒙似烟垂。远处一抹白影在那裊裊婷婷山色里倒显得格外的醒目。 「年年柳色,灞桥伤别。倒不知云王还有如此雅致看这长路萧萧。」容谦停了马车,看云王站在暮色下的垂柳亭里。白衣绣服,雾薄云轻,仙容似雪。便是随意一站,也生生地将这景色衬得失了颜色。有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处足以让人沉醉的风景。 「长路漫浩浩,又有甚好看?容世子怎不觉得本王专在此折枝柳?」云王笑笑,有如环佩丁零作响,那眉眼微微一弯,倒真的是长波妒盼遥山羞黛。 「能让云王亲自送别,那人也不知风华几何。既送了人,云王还是早些回去。天色不早了,城门快关了。」容谦颔首轻笑,放下了车帘,示意车夫离开。 渺渺尘烟飞在空旷的官道上,马车最终化为一个黑点。那垂柳亭归于寂静,对着摇摇欲坠的红日多了分凄清的寂寥。 容谦回到容王府时天已然擦了黑。依影院里,已然点了烛火。隔得老远,灯火通明。 容谦下了马车,好生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确定没什么不妥才进了依影院。 院里景色如旧,窗边的枣树上红枣接的密密麻麻,像一个个小小火红灯笼,看着就甜。 容谦踏进了内室,果然看到他母妃坐在窗边对着烛火做女工。还没走近,容王妃已然抬起了头来,看到容谦温婉一笑。 「我儿,回来了。」容王妃惊喜唤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容谦好久。 「儿子不孝,昨日重阳佳节留着母妃一人在府里。」容谦索性伸开手,原地慢慢转了一圈,让容王妃好好看。 「无妨,无妨。我儿有心就好。我儿辛苦,哪里能日日陪着母妃?」容王妃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欣慰笑了笑。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揪了心。「看着比上次更白了些。怎地这个时候下山来了?谷老不在你身边,我儿不是又要受苦?」 「有些急事,明日便回山上去。」容谦耐心回话。坐在绣凳上看他母妃正在绣的帕子。 「如此,办完了事就快回山上去。」容王妃这才放下心来。一双素手抚着容谦的手。轻拍了拍。不再年轻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精气神。「也莫要担心母妃,母妃日日在府里活得舒坦着呢。我儿顾好自己。」 容谦点点头。任着容王妃拉起他的手,被容王妃头上的斑斑白髮灼了眼。「母妃放心。待到儿子重振容王府,以后必然日日侍在膝下。让母妃不再为儿子担心。」 元光六年,母妃就白了头。那年死的何止容王?死的还有那个曾经如花似玉,含羞下秀帏容王妃。方家女儿,哪个不是气质芳华,蕙质兰心?哪个不是满身才气,本该日日与夫君举案齐眉,被夫君宠在手心里,逗得面上飞霞才是? 他的母亲是方家那一代唯一的嫡女,便是早年在青阳,才气都能传到京城,随意写的一方红笺都能被人争相传颂。这样的母亲,是骄傲的,有如天上皎月。高高地挂在天边,让人可望不可即。 云雨飞何处,山川是旧时,佳人难再得。那一年,她嫁作人妇,骄傲如斯也开始相夫教子。变的是生活,不变的是别人的艷羡。 第93页 容王龙章凤姿。人人都说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飞之乐自不必说。 怨不得,母妃常说,人呀,不能太顺。早早地把福气用完了,那后边的路可该怎么走? 元光六年,他们一家去长梁,那年天降大雪。他中了藤心毒在地上蜷缩,亲眼看着父王的血落在莹白的雪上,散落成点点红梅。 母亲哭着抱着他逃难,看着自己的丈夫落在冰天雪地里连尸体都顾不得抱一抱。 那一天父王长眠在雪地里,陪着他一起的,是那个含娇含笑,只愿与他温柔的母亲。 母亲一夜斑白了头髮,再没了桃花灼灼其华的芳魂。 岁月能够淡化心中的记忆,却终究不会哪怕让人放下心底的一丝的痛。 容谦出了依影院,看里边灯火摇曳,灯光辉映处,一抹倩影投在窗上,晃晃斜斜。依影,依影,这院子名字真是不错。 灯火阑珊处,便真的只有影子不离不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t^t轻拍,轻拍。最起码,今天比昨天长。明天会比今天更长的。么么哒^3^o_o 第62章 商议 [vip] 清晨秋意浓浓,昨日京都下了场大雨, 满目的残枝枯叶飘落让人一出门就感受到了那渺渺寒意。 太后不愿出门, 一大早寿宁长公主就去长乐宫和陪太后玩叶子牌。途中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又刚巧遇上了亲自督促宫人摘菊花苞的苏贵妃。寿宁长公主索性拉着苏贵妃去凑了牌局。 三个人带上长乐宫的嬷嬷还没打完一轮就有宫人通禀容世子来了。 「可真是赶了巧了,平日里哀家这里冷冷清清, 怎么今日里说来都来了?」太后说着碰了苏贵妃打出的牌。 寿宁长公主抬头一看,容世子正在与她们行礼。 「昨日看母妃院子里的大枣长得漂亮。选了些给皇姑奶奶尝尝鲜。」容谦笑笑,行了礼坐在边上喝茶星愿。 「母后说这话可寒了儿臣的心了。哪一次来不是您把儿臣轰走的?就怕儿臣多待会儿耽误了您听曲儿耍乐子。」寿宁长公主捂嘴笑笑, 与太后开玩笑。 「你还说,哪次不是一听曲子就犯困?你不听便算了,还哀家心情,别人还以为哀家有多不好伺候。」太后嗔怪道。 「是臣妾的不是,平日里, 倒是来得少了。」苏贵妃殷勤地笑笑,出了张牌。 「吃。苏贵妃忙,哪里敢让苏贵妃日日里来给我请安?」太后毫不手软,膈应, 吃牌两不误。 「母后这是折煞我了。臣妾每日与母后晨昏定省不是分内的?只是母后爱清静,姐姐不来,我们一众做妹妹的哪里赶越了过去?」苏贵妃自然知道太后不会给她好脸色, 却也不恼,仍然是笑语盈盈,笑得又体贴。 「得, 还是别来。那哀家还不得夭寿?」太后皮笑肉不笑。倒也没多说什么。 总要留几分面子的,谁让皇上喜欢她呢。 「左右是个乐子, 皇姑奶奶严重了。谦儿既然来了,也来陪皇姑奶奶玩一圈?」容谦端坐在椅子上,眼看着太后这把赢了。不失时宜地说。 「哎呦,看看。你们谁比得上我谦儿有孝心?」太后乐得抚掌,那嬷嬷忙起来给容谦让位置。 四个人玩了一上午,直到了快过晌午时候寿宁长公主的丫鬟进来。 「看吧,我说,哪次不是玩着玩着,驸马一请你就回去了?」太后白了一眼寿宁长公主,扔下了手里的叶子牌。让刘公公上来给她捏肩膀。 「长公主夫妻俩和和美美不是好事?要臣妾说啊,这驸马若是不来找母后才要担心。」苏贵妃看了眼太后,也放下了牌。还不忘调侃下已经脸红了的寿宁长公主。 「莫要打趣我了。今早上出门前已然说好了的,中午回去用膳。倒是我忘了。」寿宁长公主低下了头,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样子。 「这就到中午了?」苏贵妃惊讶。「倒是在母后这里乐不思蜀了。母后,臣妾告退了,皇上该还在储秀宫等着臣妾呢。」苏贵妃倒是大大方方地拜拜,告辞了。 「走吧,都走。走了哀家好进膳。」太后笑笑,打了个哈欠。坐了一个上午,也是有些疲累。 「她们走了,谦儿在啊。皇姑奶奶连口饭也不赏?」容谦起身来,扶着太后起来躺到了贵妃榻上,给她递碗香茶。 「赏,怎么不赏?我谦儿最是孝顺。一来就把皇姑奶奶哄得开开心心的。」太后喜上眉梢。说着就要传膳。 ………… 待到容谦用了膳,陪太后喝了杯香茶。从长乐宫里出来时已然快到了寅时。 容谦望了望日头,皱了皱眉,还是离开了皇宫。 京都一家偏僻的小客栈里,容谦径直上了二楼,找到了约好的那间,推门而入。 屋里人虽是平凡打扮。却是美目含烟,眉头高挑,白净的手正捧着杯茶悠哉悠哉地喝着。 「到底是有何事?你要大费周章地约了我来宫外说?」苏贵妃嘤嘤恰似娇语。听到了开门声转头望向容谦。 「长话短说,娘娘可知罗桐回来了?」容谦不与他废话。知她出宫不易,慌忙坐下,连口茶都没喝。 「原是这事。他前日便回来了。听说回了京直奔干清宫,待到了夜半时分。」苏贵妃一听到了罗桐就放了手里的茶碗,正色说道。罗桐回来得太早了,她便稍微注意了一下。 第94页 「可知他为何如此匆忙回来?」容谦听到罗桐前日便回来了,稍微蹙了眉。回来得如此匆忙,竟已然去面了圣? 「知道一点,本宫却以为。你不能管。」苏贵妃嘆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容谦。 「你今年十四了吧。十五束髮,若是皇上有意栽培你,明年你便可以袭了容王的爵位。无需等到弱冠以后。」 「这事情,容谦想过。十五袭爵的不多,却是有例可循。只在皇上一念之间。」容谦定定看着她,知道兹事体大,如今倒是不急了。 「据本宫所知,皇上对你的印象不错。」苏贵妃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你明年过了生辰就是容王。」 「可意外已然出了?」容谦不为所动,语气还是那般平静无波。 「也不算是吧。」苏贵妃声音自带着细雨般的和软,让人如浴春风。「上次方家为了把罗桐送回京城大费周折。闹的动静有些大了。皇上也见识到了方家的本事。如今,不想放之任之了。」 「方家世代读书,好为人师。培养的门生是不少,可没有方家人牵头,他们也只是一盘散沙。」容谦一怔,着实有些猜不透圣上的意思了。方家做事向来低调,只是文人要风骨,方正了些。却没想过要耍什么威风的。 「散沙如何?方家门生遍天下。便是只算上那些入朝为官,考上进士的。你可知十进士,青阳二?」苏贵妃一双桃花眼清凌凌,有些冷淡。「方家若是听话还好,可天高皇帝远。方家人太方正了些,怕是连皇上都觉得不好控制。」 「方家长房,便就在京城。」容谦思忖良久,慢慢说道。方家人生性淡薄,不慕名利才会远远地世代在青阳定居,不轻易来京城。饶是如此,不还是每一代都留着一个在京城?就是为皇上留下一个把柄。难道这还不够? 「在京城如何?一个翰林学士,连内阁都不入,能成什么气候?」苏贵妃抿了口茶,神神在在的样子。眼睛却始终似有若无地盯着容谦看。 容谦看着她,细细琢磨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忽而转头问苏贵妃。「皇上是想用方家?」 「不错。」苏贵妃笑笑,错开了眼睛。方家引了皇上的注意是不错。可也入了皇上的眼。若是能由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带着忠于皇上,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读书人多多少少有些傲骨,皇上是怕御不了这柄剑还会被伤了手。」容谦冷笑一声,喃喃道。「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我母亲曾经是方家最受宠的嫡女。只要方老爷子认我这个外孙,方翰林认我这个外甥。我就能凭这层关系站稳朝堂。」 「可若是如此,你便是到了弱冠之年也不一定能袭爵。」苏贵妃散漫地又把茶杯放下。眼眸里一汪碧水流转,漠然冷淡。 容王是什么角色,容世子比他清楚。他若是真的姓了方,只怕容王府就走到头了。 容谦怔怔,手里慢慢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平静如水的脸上没起一丝波澜。 「方翰林还有一子,十四岁的解元。」容谦徐徐开口。 苏贵妃立刻会意。「他的身份,可比你的还要适合一些。」 「只等着后年的春闱。」容谦点点头。「我要做的就是与方家再无一丝瓜葛。」 「恐怕还不止。」苏贵妃有些百无聊赖。顺手扣了扣自己的指甲。她从不涂丹蔻,她也不需涂。淡粉如贝的指甲盖在阳光下反着莹润的光泽。「方家大部分还是在青阳。长公主都来了这京都,还有什么不必我说了吧。」 「您是说。」容谦忽然站起了身来。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苏贵妃嘆了口气。该提点的他已经提点了,剩下的容谦该怎么做,能做到什么程度,那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娘娘也该看着办才是。」容谦深吸口气方觉失礼。慢慢坐了下来,又重新气定神闲起来。 「哦?你什么意思?」苏贵妃挑了挑眉。 「方家家门鼎盛娘娘不是不知。可帝师之上,还有一位方家的祖宗。娘娘可还记得?」 「你什么意思?」 「那位祖宗如今还在云衍山顶。不得下山,不得回青阳。」容谦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赵木将军跟着圣上南征北伐,与圣上的情意自不必说。为何那年竟连这情分都枉顾?」 「那又如何?方家的老祖宗和本宫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苏贵妃脸上一冷,一扫容谦,再没了方才的软雨微融的舒缓。 「您与方家的祖宗有无关系容谦不知,可皇上觉得有,那您一定就脱不了干系。」 苏贵妃嘆了口气,脸上有些灰败。双手不自觉地搅着手里的锦帕。搅啊搅,直搅得手里的锦帕皱皱巴巴。 是呀,皇上认为她有关系,她又怎能逃出干系? 那年她进退维谷,被皇上逼得走投无路。将孩子给赵木将军还能有一线生机。方家与她本毫无纠葛,方家那位老祖宗却为她说情。 却不想更是让皇上发怒,连着赵木也怪罪。她这才恍然察觉,皇上最芥蒂的竟是她苦心经营的势力。 于是,她只能让自己元气大伤,让自己安分,让皇上知道自己无害。 倒是不知道,那位老祖宗被皇上送到了云衍山顶。倒也是个好去处,最起码僻静清静与世无争。 第95页 可如今对她来说倒是有些难办了。皇上若是忆起了此事,就怕他膈应得慌。她如今如履薄冰,已经够辛苦了。 「那依你所见,我该怎么办?」苏贵妃抬起下巴,真正开始正视眼前的少年。 第63章 承诺 [vip] 「圣上当年雷霆大怒可不止是因为您权倾朝野。」容谦淡淡道,眸色一暗。「最重要的, 怕是因为方家的老祖宗是云王请来的。」 皇上对苏贵妃的执念不可谓不深。知情的人都以为皇上容不下那个流着两国血的孩子。可是呢?叶生如今还是活得好好的。还被默许养在云衍山。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废掉他的方式有很多种。皇上又凭什么该选择最直接却最无情的一种? 皇上下旨让叶生住在云衍山的时候,容谦思忖了好久。后来联想到了一同住在云衍山顶的赵木和方家祖宗才豁然开朗。 这位也是个妒夫, 他能容许苏贵妃一步步鲸吞蚕食慢慢走在政治的舞台上,却丁点不能忍受她与云王藕断丝连。 方家的老祖宗只是不小心沦为了那雷霆震怒的由头。从此,被皇上安放在这旮旯缝里连拉的二胡都是萧索的。 苏贵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谦, 面上灰败一片,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被人看穿了一切的羞耻。 她以为那段秘闻往事,那段往事里狼狈的她都被悠然而过的时间湮没。再不復存在,甚至连自己都要忘记自己当年是如何的委曲求全,是多么的无助又迷茫。 皇上给了她一片自由的天, 在她以为自己从此已然挣脱了命运的枷锁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让她明白自己只是被扣在了更小的天地里。那些自以为的随心所欲只是他默默的隐忍和包容。 她没有感到束缚,只是因为他养她的笼子还没有到头。 可是笼子总有摸到冰冷的笼壁的那天。那天她在那忽然逼仄的笼子里哭得肝肠寸断,可悲的觉得自己只是别人的玩物。 不是吗?无论她手段多么高超, 无论她能翻起多大的波浪,玩物就是玩物。 苏贵妃颤了颤,坐在了椅子上没有了丝毫的雍容自在, 只剩下无助后的颓然。再怎么挖空心思也没用的。她也只是和后宫那些承恩宠,狐假虎威的妃子们是一样的。 「他说过,他会忘了的。」苏贵妃喃喃, 那绝美的容颜上颤动着一丝恐慌,那美目盼兮的眼睛里比往日多了分烟雨迷濛的朦胧感。 美人, 连伤心欲绝的时候也还是美人。 容谦嘆了口气。是人都会脆弱。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苏贵妃,在那不堪一击的真实前也硬不起骨头来。 「忘没忘,娘娘管他作甚?如今您身正不怕影子斜,谁还敢翻旧帐不是?」若是真敢翻,那也早就翻了。苏贵妃哪里还能安稳到现在?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甚用?皇上若是信,当年也不会要了赵木将军的一只胳膊去。赵木跟了他多少年?竟被我连累成了那个样子。本宫一辈子都对不起他。」她欠了赵木的,这个债她还不起。那个殷殷为着她答应帮助她的人,真的为了她豁出过命来。 「如今有件事你倒是可以对得起他。」容谦淡淡扫了苏贵妃一眼,顿了顿。竟有些同情她。 「云王妃有孕了。这事情,赵木还不知。」容谦说着起身来为苏贵妃的杯子里添了茶。 「苏贵妃念旧情,托容谦给赵木将军带个信去,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容谦自不会推辞。」 「她有孕了?」苏贵妃回过神来。有些不相信。「她不是?」苏贵妃欲言又止。 十四年前,她便怀了一胎,差点一尸两命。云王说了保大人,才堪堪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如今她还敢生? 「娘娘不知,云王妃的母亲,李氏便是因为难产才去了。该是有祖传的病症,每每分娩时便是一道鬼门关,艰险得很。这一胎,她若是想要保住,那必是要拿命去换的。」容谦轻轻说道。早已经抚平了方才的激动。方才苏贵妃把那么大的消息给他,如今投桃报李,也该给她排忧解难才是。 「竟是,如此。」苏贵妃有些失神。当年那个皓齿明眸,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娇憨姑娘会落得这个下场。 「云王也知道吧,他却佯装不知。」苏贵妃笑了笑,转过头来,冷清清的眼睛不知道在望在哪里。 「当年云王妃九死一生,那妮子却以为是我害的。云王不准她再生,她更是以为那个人对我旧情难忘,因此恨极了我。可她也不想想,那些,本该是她得的吗?她鸠占鹊巢,反而倒打一耙。可惜了,她所託实非良人。我猜,云王之所以视而不见,甚至帮他把这消息瞒得紧紧的,是巴不得她去死?」苏贵妃苦笑一声。那个人这么久了,果然还是如此绝情,只一心为了自己。他再不喜云王妃,云王妃也陪了他一十五载。就真的一点情面不留? 「这信,还真的非要本宫捎出去不可了。本宫不想让云王妃死,就是拂了云王的意。皇上知道本宫视往事归尘如烟,怕是连本宫擅专,窥探云王府的罪过都不会在意。没了云王的情,那方家与本宫的关系那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瞬间,苏贵妃笑语盈盈。娇俏地侧头看他。「容世子能有如此心智,本宫佩服。如此一箭三雕,能还了赵木将军的情还自此与云王一刀两断。何乐不为?」 「娘娘想得清楚自然是好。」容谦点点头。 第96页 「自是清楚了,容世子一番话,让本宫醍醐灌顶。」苏贵妃站起来嵴背立直。一时间又变成了睥睨一切,清艷尊贵的苏贵妃。 「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苏贵妃笑了笑。今日上午她与他在长乐宫里呆了一上午。将那些暗地里的注意力赚够了才出了宫。 堂堂贵妃说出宫就出宫的这份能耐和胆识,就只有苏贵妃有了。 「保重。」容谦没起身。仍旧散漫地坐在原地喝了茶水。 已然快黄昏了。门外一片秋景。这客栈院子里的一棵红枫通红的叶子落在黄白紫绿的菊花盏里,有一种华美的凄凉。 容谦起身,看着苏贵妃带上宽大的黑斗篷,坐上了客栈旁边的角落处不起眼马车才吁了一口气。 苏贵妃以为这是一箭三雕,殊不知,还有一点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叶生那日与他坦白,言里言外都是要告诉赵木的意思。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着急。如今借着罗桐的事让苏贵妃处理,也是间接地保护了这个小崽子。 容谦想到了叶生,一愣,嘴角咧了咧。那梨涡仿若长在嘴角一朵婀娜摇曳的小花。这个时候,那小崽子定是被罗桐调,教得叫苦不堪了。 自己出来得够久了,现在刚好回去。看看他的窘样子。 把事情一应处理完,容谦回了容王府拜别了容王妃才上了山。云衍山上,同样的景色在悠悠的白云里静静伫立着。容谦仰头望望,那片红枫红的似火。在疏朗的晴日里,云衍山顶里被白云遮掩,那郁郁葱葱的青色云盖里是一片静谧安宁,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叶生今日从早上开始都有些精神不济。罗桐有两面书架。本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想法,罗院长自然而然地把四书五经这种精髓放在了上午让叶生读。如此才不负好韶光! 可这看得也太困了吧。叶生有些欲哭无泪。涩着眼睛看了眼站与他不足五步,闪着铜铃盯着他的云青。 「只容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叶生与他打商量。他实在是太困了。昨日里容谦没回高山小筑,容凌还时不时给他翻白眼。吓得叶生半夜里都不敢睡,生怕容谦回来他听不见。 然而苦苦熬了一夜他也没等回来容谦。早上与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容凌对视一眼,噼里啪啦,火光四射。 。。。。。。这个容凌,实在是太小气了。 叶生嘟着嘴,连早膳都没用就去了罗桐屋里。 到了这里才是后悔不及。四书五经,七经八义这些玩意儿,他哪里会喜欢读?何况这还是罗桐的珍藏本。那密密麻麻的批註让叶生差点没气得背过去。 被云青那句「我家大人说,小公子歇息打岔磨洋工多久,午饭就推迟多久。」给拉了回来。 我家大人说,我家大人说。叶生这两日听得最多,最头疼欲裂的就是这句。现在云青「我」字一开头他就想哭。 如今好不容易灰心丧气地开始读了吧。他才想起被自己忽略的眼皮。那两个眼皮如被粘住了般,无论怎么努力,他都睁不开。 「真的只睡一会儿。」木天蓼叶生委屈巴巴地问着仍旧岿然不动的云青。 「小公子请自便。耽误了多少功夫,午膳之前补回来便是了。」 下一刻,他看到的是趴在桌上睡得忘乎所以的叶生。 容谦进梅花小筑的时候,天光还好。梅花小筑院角落的几盆兰花焉哒哒地叶子垂地,梅花树枯黄的叶子掉了一地,透着股没由来的凄清。 罗桐最是宝贝这些梅树,说那梅叶长于树上,便是落了也是梅的魂,落叶不是无情物,来年沤成了泥土,滋养的不还是梅树?若是扫走了,魂归何兮? 因此罗桐的院子永远都有积年的落叶,永远都给人一种颓坯之感。经年的岁月让这院子越来越沧桑,容谦每每踏进这里都有种物是人非的悽惶和感伤。 如今倒是被屋里的人添了几分生气。 「小公子还需再读上半个时辰方能用午膳。」那是万年如一日的云青刻板的声音。 「你这是苛待我,都快要用晚膳了。」叶生趴在书桌上有气无力道。 他上午睡过了头,云青果真不给他吃东西。还不让他回高山小筑。他读书读得头昏眼花肚子还咕噜咕噜叫,却还得熬半个时辰。 「睡之前云青便提醒过小公子。耽误的时候要在午膳前找补回来。」云青仍旧不让步。 「可你也没有叫我起来啊。秋光那么好,本该是惜时的时候,你怎么能教我睡到了午后呢?」叶生撇撇嘴,不满意道。 「我家大人只让我来督促小公子学习,可没让我叫小公子起床。小公子又怎么能怪我?」云青也不生气,只是耐心的与他解释。 「就怪你,若不是你,我怎会睡得那么沉?明明只是想小憩一会儿的。」叶生继续耍赖,将手里的书重重一放,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就要落下泪来。 「我家大人说,没补完睡觉浪费的时辰不准用膳。」云青声音软了些,可说的仍旧让叶生怄火。 「可我说了,我这个童子午后这个时候要回高山小筑去给我研墨,怎么还没动静?」容谦平日里端着个温柔儒雅的样子,连着说话都是轻轻慢慢让人如浴春风的。可方才的话却彷如绵密的细雨里带了针尖,刺得人发疼。 「我,容公子何时说过?云青怎么事先不知?」云青听到了容谦的声音,忙抬头来看。果然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就那么伫立在枯干的梅花树下。便是那么萧索的地方容谦也站得身姿如松。 第97页 「哦?你没告诉他?」容谦挑了挑眉,径直望向了愁眉苦脸的叶生。 「啊。」叶生惊叫一声。脸上由阴转晴,从善如流地转过头去看着云青,脸不红,气不喘道。「我忘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叶生的眼神太过真挚,直看得云青满脸通红。 「这半个时辰先欠着,明日里我亲自送他来与你家大人说可好?」容谦对着云青莞尔一笑,梨涡浅浅配上一双温沉如水的凤眸显得谦雅极了。 云青点点头,收拾了叶生看的书。还颇为感激地看了眼容谦。 谁都知道他家的大人最看重的就是容公子,明日里容公子亲自送这位小公子来,他家大人定不会责怪他。 「这便是,可以走了?」叶生呆了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埋着头羞得脸色通红的云青。在扭头看了看端庄自持的容谦。 方才那个一点都不通融的云青哪去了?哪去了? 容谦正冲着他勾手示意他走。。。。 叶生勐地扑起来,慌忙道了声告辞就跑出了院子。 那里,阳光正好,容谦含着笑意在沉静无风的院子里等他。等着他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你何时回来的?」叶生一脚踩一个散落在青石小路的叶子,蹦蹦跳跳着,低着头在那蜿蜒的小路上跳脱。 他有些生气的,容谦昨天一声不吭就走了。连说都不与他说。快到十五了,他又担心他身上的毒,生怕他与上次一样,在别的地方陷入险境,这次连容凌都不在身边了。想到这里,叶生就又气又恼。 「方才。」容谦口气淡淡,只紧紧拉住他的小手,随他在路上没个正形。 「专程来找我的?」叶生嘆了口气,也不跳了,闷闷问他。希望他说「是」。哪怕骗骗他也好哇。 「陈三儿说你没回去用午膳,我想这罗桐不是愿意留人吃饭的人,怕你饿坏了。」容谦笑笑,不紧不慢地与他就这么往前走。 瞧瞧,多会哄人?叶生抬头怒看他,赌气地狠狠剜了他一眼。「怎么就不怕我担心坏了?走便罢了,为何连容凌都不带?若是,若是。」 叶生越说越气,气得都忘记该说什么了。索性一把推开他,自己闷着头往前走。 「生儿。」容谦一把拽住他衣袖,拦住他。一双眼色微沉,蹲下身来与他平视。「生儿你担心我?」 「谁担心你呀。」叶生把目光挪开,梗着脖子嘴硬。「下次把容凌也带走。一晚上不知道对着爷翻了多少次白眼,也忒烦了。哼。」 「好,好,好。生儿不关心我,是我自作多情。」容谦边说边笑,长臂一捞,将紧紧搂着。将头靠在叶生的肩膀上。 他还是第二次闻到叶生身上的味道。有一种奶乳的清香,这清香慢慢浸入自己的心田。仿佛要在那处儿窄小的地方留下印记。 这么快,已然一个月了。容谦抬起头来看着好像长高了那么一丁点的叶生。眼神浅浅淡淡,心里却被这个玉瓷般的娃娃占满。 这个孩子关心他,担心他,全身心地信任他,甚至将自己的命运也交由给他。这样的他,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单纯,那么的,让他欢喜。 「本来就是。」叶生望着他清清冷冷的眼睛,没由来地就觉得委屈,反抱住他蹭了蹭,手里紧紧拽住他肩膀上的衣服,嘴里喃喃。「你下次莫要再一声不吭就走了。」他担心他。 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看容谦脸色,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忙不迭地补充。「至少,要带上容凌。」 「好。」容谦脸上绽出笑意,比秋日里的艷菊还要漂亮。 「你答应了?」叶生抽了抽鼻子。「那就不要反悔。」 「好。」容谦站起身来,仍旧拉着他在那蜿蜒绵亘的青石上,走得稳稳噹噹。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是一更。二更让我告诉你们,它九点钟出不来。←_←么么哒^3^十二点之前会有的。╭(╯e╰)╮ 第64章 下棋 [vip] 容谦带着叶生回了高山小筑,用了膳, 叶生便吵着要去睡觉。直说自己一夜没睡。 「得了吧世子, 昨晚上咬牙切齿说容凌是刁奴,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是谁?」陈三儿在那凉凉揭底。 「那是爷醒着说的。」叶生恶狠狠盯着容谦辩白道。 「哦, 那砸巴着嘴说来一笼虾仁灌汤包子也是世子您醒着说的吧?」陈三儿面无愧色,殷殷地提醒叶生。 「…………」叶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并不想再与陈三儿说一句话。 「你想吃虾仁灌汤包子?」一直坐在叶生身旁默不作声的容谦幽幽开口。 「想吃让容凌去买就是了。怎连做梦都在想?」容谦笑笑, 轻轻地拿锦帕为他擦了嘴。 「那多麻烦呀。」叶生阴森森地看着容凌,笑得猥琐。 「不麻烦,不麻烦。」容凌咽了口口水。方才这小傢伙告状自己被世子好生地教训了一顿。如今他小人得志,再出什么么蛾子,那真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我其实, 还想吃碧云斋的金丝枣糕,玫瑰香饼,七巧点心。聚食坊的糖蒸酥酪,水晶冬瓜饺, 还有吉祥阁的翡翠花乳鸽汤,还有庙街上紫苏炒蚕豆。。。最重要的,我要支冰糖葫芦。。。。」 叶生侧着头, 边说边掰手指,滴熘熘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容谦。 第98页 「我平时是苛待你了吗?怎跟个八天没吃过饭似的?真要让他买回来了,你可吃得消?」容谦没好气地揉揉他的脑袋。 「吃不消也还有陈三儿呢。容凌, 我想吃,你买吗?」叶生笑眯眯地转头看容凌, 看得容凌毛骨悚然嵴背发凉。 「当然要买啊。世子放心,定然让你睡醒之前吃到。」容凌苦笑一声,自然知道叶生在刁难自己。这位云世子可真是记仇的。以后还是莫要招惹他的好。 容凌颇为幽怨地看了眼正伺候别人家世子吃饭的容谦。自家的奴才自己不疼,偏要去疼别人家的主子。唉,人心不古啊。 叶生用完了饭就气气派派地去补觉。临睡之前还抓着容谦的胳膊做贼心虚。「如此这般,你要帮我顶着啊。莫让罗桐再罚我了。」 「省得了,生儿且睡,天塌下来也是我顶着。」容谦笑笑。将他耐心细緻地压好了被角。 容谦只等着叶生睡着才出了门。 天已经擦黑了。容谦思索了片刻便向着望云台而去。 望云台上,蹭亮蹭亮的光头脑袋在微醺的黄昏下显眼极了。那秃头正迎着微风在石台上下棋。 「你下午亲自将那孩子接回去了?」迎着风的秃头看都未看走近的容谦一眼,听着细碎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他才六岁,太过严苛了。」容谦讪笑一声。快走了几步,径直坐在了罗桐对面来。 「怎么,想与我下?」罗桐不再多说,挑着眉,眯了眯眼睛。 「你整日里自诩棋艺天下第一,难不成还不让别人挑战你?」容谦笑笑,不由分说,开始捡棋子。「您是长辈,让我一步。」 夜色愈暗,望云台上只剩下了风声猎猎,和玉石与棋盘上相碰的清脆声。 天边,最后一抹日色逃也似的落了下去。棋桌上的两人却已经久久不动子了。 「我输了。」罗桐良久开了口。苦笑一声,将手里的棋子放进了棋盒里。 「输赢未定,怎那么快就丢子?」容谦端坐着,也缓缓将手里的棋子放回去。 「这时候认输。至少还是输得好看一点。」罗桐摸了把自己的光头。输得大气,直接。 「你明知,那个孩子与平常小孩不同。」罗桐看着容谦,收了平素里邪魅的不正经。一脸肃然。 「我知。」容谦点点头。「再不一样,也是耍赖,撒娇要冰糖葫芦的年龄。」容谦也看着 他,神色肃穆。 「慈母多败儿。」 「我有原则。」容谦皱皱眉。为何他觉得罗桐与叶生交集不深,对他的意见倒是颇有些深? 「但愿你的原则不是再从我梅花小筑里拉人。」罗桐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着那四方小院里走去。 容谦紧了紧拳,仍然端坐在望云台的石桌旁。傍晚的山风吹的急,让他周身觉出一股凉意来。容谦一动不动,过了良久,终是深沉地喟嘆一声。 他对这个孩子,终究是太心软了。 可,每每看到那孩子湿漉漉的眼睛单纯无辜地看着自己,容谦就硬不下心来。 容谦苦笑,这个孩子,莫不是克他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昂。我的g还是倒了哇。太困了。我还是洗洗睡吧。么么哒。我明天也加油更。爱你们。 第65章 休休 [vip] 自己从不良善,师父教导他兼济天下, 可天下间, 比他活得好,父母双全, 承欢膝下的人何其多?这天下重任又凭什么要落在他的身上?容谦冷笑一声。他自顾尚且不暇,那芸芸众生,谁想救谁去救。 可那孩子, 不一样。他是真心待他的,会担心他,会捏着自己的脸,毫不愧怍地说与自己亲近,会无意识地蹭蹭自己, 像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狗。倘有一日,他真的对自己有威胁,那再说吧。如今,他只是贪恋一下这难得的温暖。 望云台上清风阵阵, 直吹得容谦灵台清明,容谦一怔,看着那白子已经显出颓势的棋盘, 闭上了眼睛。 良久才一颗一颗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他知道罗桐说一不二。自己今日里拂了他的意,以后便别想再把生儿託付给他了。 他本意是来向罗桐说和说和的,叶生还小, 无需如此教他。到了这里,确实没想到与罗桐在棋盘上剑拔弩张。罗桐被他杀得认了输, 以后定然不会再拉下脸来教导叶生。 容谦有些可惜。 这盘棋他杀得多好?若是单纯得赢了棋,他会更兴奋。 容谦在望云台上坐了呆坐着,夜色四起,唯有天上的星河散着明灭可见的亮光。亮光里,衬得风清月明。 风更清,月更明,有些冷。 容谦起身,望着那天边即将越来越圆的月亮微不可见地嘆了口气。又要来了。他得先把事情处理好了,孩子也得先送走。在云衍山顶过十五的过程太过艰辛,容谦下意识地不想让叶生看。 ……………… 叶生醒来后已经日上三竿了。看了看那日头,叶生有些心灰意冷。看这快要悬到日中了的太阳,定是已经过了辰时了。 叶生想了想一会儿去梅花小筑的情景就觉得无助。云青那小破孩啰嗦还不知变通。又要拘着他让他读那让人头昏脑涨的圣贤书。 想到这里,叶生慌忙跳了起来。连忙唿着陈三儿来伺候他梳洗。 「哎呦,世子哇,怎么猴急猴急的?」千唿万唤始出来的陈三儿反倒埋怨起了他。 第99页 「我又迟到了,你怎地就不叫我呢?真是的。」叶生嘆了口气,颇为幽怨地看了眼不紧不慢的陈三儿,随后坐在床榻边上,一双脚丫子一甩一甩,无聊得等陈三儿给他穿衣穿鞋。 「公子哇,不是我说,反正已经迟到了,咱们今天不去了吧。梅花小筑的书童们一个个都跟着老学究的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一天到晚板着脸,我家大人长我家大人短的。实不相瞒,小的一点都不想和他们玩儿。」陈三儿慢吞吞地给叶生穿着衣服,边穿边嘟囔。全然不见往日的利索。 「说得好似我愿意同他们玩儿一样。」叶生站着,唉声嘆气。乖乖地任由陈三儿摆弄。 「公子您不愿意跟他们玩儿,那我们今日别去了呗。」陈三儿眼看有门儿,继续不遗余力地哄着叶生。 「我不愿意跟他们玩儿,可我要去学啊。」叶生苦着脸,狠狠地揉了揉陈三儿的娃娃脸。 这久违的触感,叶生才恍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过的太过充实已经好久没有一揉为快了。 「唔。唔。」陈三儿被叶生揉得脸变了形。只得停下动作任他揉搓。 「公子哇。学那些劳什子的玩意儿有啥用?」叶生终是玩儿的累了,堪堪地放了手。 「你想知道,你自己读读看呀。」叶生歪着脑袋,眨眨眼。读书到底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也没人跟他说呀。先前他觉得读书是用来考取功名,可云衍书院绝大多数人,他们靠着祖先的荫蔽仍然能过得好好的,他们却还要每日里读那「子曰,曾子曰,孟子曰。。。。」平日里也没人动不动说话就曰来曰去的呀。 可不读吧,要说读书无用?那为什么容谦比他聪明那么多? 读书,他也还真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不读书,你怎么知道「是非」怎么写?不读书,你又怎么知道别人有多聪明?」容谦刚进屋,就看到叶生撑着脸在那若有所思,不禁走过去刮刮他的脸。 「容凌读了书为什么没有陈三儿聪明?」叶生听了容谦的解释更加迷惑了。 「。。。。。。」 「你从哪里看出,陈三儿公公比容凌聪明的?」容谦问着叶生,却看一旁站着的陈三儿有些哭笑不得。 「哪里都啊。陈三儿能整日里偷奸耍滑,什么事都让容凌干,自己去那头的谷老家蹭酒喝,他现在都已经是谷老的酒友了。」叶生说的言之凿凿,让陈三儿在那儿扭来扭去,不好意思。 自家世子就是个直心眼的,瞎说什么大实话,真是的。 「他老是扔下你出去喝酒?」容谦凤眼斜睨过去,扫了眼陈三儿。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大却让陈三儿抖了一抖。 「额,还好吧。」叶生声音慢慢地弱了下去。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他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吗? 「既是喜欢喝酒,容凌,把谷老年前送来的蛇酒拿出来赏给陈公公,让他一次性给我喝个够。」容谦淡淡说道,再不看陈三儿。 得了命令探头进来的容凌倒是意味深长地盯了盯陈三儿。里边写满了同情和怜悯。 谷老制了两坛蛇酒,一坛给了赵木,一坛给了他们家世子。给了赵木将军的那坛,端午节的时候下了肚,赵木将军喝完,疼得打了三天的滚,最后被罗桐一拳打了下去,才晕过去,灌了醒酒汤才好。 蛇酒是谷老专门捉了眼镜蛇王用秘法泡出来,初次尝试。尝试。。 看世子这样子,他还是先别给陈三儿准备醒酒汤了。 明知道世子看重他们家世子,他怎么还敢玩忽职守?还喝酒喝到谷老那儿去。 呸,活该。 陈三儿看了看容凌一扫而过带着三分同情怜悯七分幸灾乐祸的眼神。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世子哇。你今日已经迟到了哇。」陈三儿向着叶生眨眨眼求助。 「今日里不去梅花小筑,去问雅小筑玩儿可好?」容谦低下头来,问着叶生。 「你说的,那自然都是好的。」叶生从善如流,乖巧地说。 开玩笑,容谦一看就是又生气了,虽然莫名其妙,反正不是针对他,叶生也是知道能避就避的。否则一会儿,城门失火殃及了他这条小小的池鱼,他打那儿说去? 「那好,容凌你看着三公公喝酒,我们去听曲子。」容谦笑着摸了摸叶生的头。 叶生装作看不到陈三儿可怜兮兮的眼神。 今日里春日明媚,叶生到了正厅才看到那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子的吃食。那看着就软糯糯的金丝枣糕散着热气,玫瑰香饼,香酥脆,乖乖地躺在白瓷盘里,旁边的七巧点心垒得高高的。他喜欢的糖蒸酥酪和水晶冬瓜饺,放在了一起,周身氤氲翡翠花乳鸽汤特有的清甜。最边边的盘子里还有三串糖葫芦,红艷艷地,看得人垂涎欲滴。。。。。 叶生走不动路了,眼巴巴地看那满桌子的吃食。「容谦,我还没吃早饭呢。」 「想吃?」 「想。」叶生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想便吃吧。吃完再去。」 「好。」叶生笑眯眯,施施然走过去,敞开了吃。 叶生人小,这么些眼花缭乱的吃食。还是他钦点的,他吃得食指大动,开心极了。可不消一会儿,叶生就吃不动了。揉着小肚子,在那儿苦着脸。 第100页 「不吃了?」早在一旁喝茶水的容谦笑笑。 「不吃了。」叶生点点头。由着容谦给他擦嘴。 「那便走吧。」容谦今日耐心极了,随着他吃,随着他喝,再耐心等着他吃不完在这儿叫苦不迭。 「哦。」叶生不疑有假,乖乖地随着他一起去。 容谦的手不大,看着白白细细的。可拉着叶生的时候,叶生才会发觉到他手心手指的薄茧。有些扎手,却跟陈三儿手上茧的位置不一样。 容谦拉着他的时候,手里的薄茧总是扎得他心痒痒。 他们总喜欢拉着他,却只有容谦拉着他的时候握得紧紧的,生怕他逃了。 之所以今日叶生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容谦今日拉得格外的紧。紧得他的手都被勒出了红痕。 「容谦你今日怎么了?」叶生皱着眉,有些疑惑。今日里的容谦真的是太怪了。 进门时明明笑靥如花,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他就绷了脸,还对着陈三儿阴阳怪气一番。平日里自己吃饭他都限制些,方才却由着自己吃。 唉,叶生觉得容谦是真的不好伺候的。这个人的心就是那山路,非得九曲十八弯不可。 「不怎么。以前是我错了。」容谦规行矩步,看着叶生蹦蹦跳跳没个正形也没说什么。 这个孩子本该得到最盛的宠爱。若是在他这里还被拘着同自己一样。那他所做的那些,岂不是白费了? 他记得他小时候,父王严却从不苛责,爱却从不溺爱。父王喜欢抱着他坐在书案旁。由着他翻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为什么要读书?」他当初问父王。 「因为你喜欢。」这个问题,他父王答得似是而非。 他却知道,他父亲在告诉他,永远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如今他选择了自己的路,他也不该干涉叶生的路。堵不如疏,有什么事情,自有他兜着。 情深深,语殷殷,话言话语有不同,年年吹暖风。 作者有话要说: 昂,晚了半个小时。么么哒。^3^。 第66章 伤别 [vip] 九月十五,云衍山上下了瓢泼大雨。方老今日的二胡声声慢, 在那漫无边际的大雨形成重重的帷幕下显得飘忽又萧索。 叶生咬着嘴唇坐在文雅小筑的窗台边上看那寒天外, 两三棵烟树隐没在疏风骤雨里,略廖茫。 他被容谦放在这里整整三日了。叶生眼睛飘忽, 看了看正蹲在方老旁边悉心听着曲子的陈三儿,再看了看一门心思在那唱曲拉二胡的方老头子。眼睛一撇,看着掩了门窗, 毫无动静的隔壁。 容谦前几日与他说云王妃的事情交与他,自己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天容谦进了晴雨小筑,随后赵木急匆匆地出了门。待到再看到他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他刚来梅花小筑,红着眼睛, 风尘僕僕地上了山来。却一句话也不与别人说,只在关上门的那一瞬,扫了眼在问雅小筑院子里呆立的叶生。 便是敏感的叶生也没领会到赵木眼里的意思,那壮实的汉子看了他一会儿, 一闪便进了屋子,直到现在,再没出来过。 「哎呦喂, 我的小公子?你这几日是怎么了?」陈三儿许是蹲得脚麻了,夸张的走到叶生身旁嘘寒问暖来了。 「无事。」叶生有些恹恹,扫了眼涎着脸眉开眼笑的陈三儿, 又转头向着了窗外。 他总不能告诉陈三儿容谦现在正在遭罪,而自己被他放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到。 他现在乖乖的, 安心的在这儿等着容谦才是不给他添麻烦。 他怎不知呢?他知道,所以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焦灼地在这里,相信容谦,连去看都不能看。 叶生幽怨地看了眼喝了杯茶后继续没脸没皮蹲在一旁听方老拉二胡的陈三儿。 有些哀怨地想,一无所知才是最幸福的啊。 外边凉风潜已起,雨稍微小了点,潇潇雨漫洒天边,一番洗清秋。叶生望着高山小筑的方向无限愁起。伴着萧索凄清寂寞的二胡声。 暮暮秋雨帘,处处红衰翠减。罗桐刚从书院回来,顶着瑟瑟的秋凉,匆匆地进了梅花小筑里。 云青早已经备好了热水。将罗桐的湿衣外服脱下,换上干净的衣衫。 「艮坤如何了?」罗桐揉了揉额头,没去接云青手里的衣服倒是先坐了下来。 方才雨重,他的衣袍水迹斑斑,浓碧色的外衫黏在身上,下边衣摆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接成一串,落在木质的榉木地板上。 「谷老一早就去了,如今,还未出来。」云青一板一眼回答,将干净的衣服放下就去泡茶。 刚转身就发现罗桐大步走了出去,连伞都没打。 云青嘆口气,也不倒热茶了,将干净衣服收好,好脆去了厨房煮风寒药。 自家大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前两天还在生容公子的气,如今,却又要巴巴地贴上去。容公子每月十五发病他都习以为常了,大人每次却要亲去看着。 那么大的雨,连伞都不拿。唉。 罗桐急匆匆地到了高山小筑,却发现院门开着。容凌正站在院里屋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紧合密闭的门。 罗桐快步走了过去,周围一扫,皱眉问道。「那个孩子呢?」 容凌看了他一眼,仍旧紧抿着嘴盯着门,摇摇一指,再不管他。 第101页 「你家主子还真的煞费苦心了。」罗桐自是会意,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秋雨漫漫,叶生听烦了方老头的二胡声,正在一笔一笔坐着桌旁练字。 刚没写完几笔就见那光亮亮的秃瓢在门外闪着光。 罗桐破门而入,「哐当」一声,撞门时发出的尖锐声音生生扰了方老头的靡靡之音。 「作甚这么鲁莽?」方老停了二胡,有些不悦。看着罗桐湿哒哒地站着,一脸凝重地看着叶生终是也没说什么。 「你随我来。」罗桐不理方老,拉着叶生就往那雨里走去。 「站住,你作甚?」方老喝一声,放下二胡就要起身。 「去让艮坤看看到底值不值。」罗桐顿了下,哼笑一声,眉头皱着,眼线上挑,看着邪魅又怪异。 叶生直觉他这是在生气,只得任由他拉着,一句话不敢说。 「值不值的,你管人家?」方老起了身子,打了个哈欠,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幽幽道。「要看也不急于现在啊,容小子嘱咐我照看他几天。你别弄得我不好交代。」 「哼。我就带他走一圈,无需你不好交代。」罗桐看不惯方老万事不操心的样子,一点都不客气,不在与他多说第二句。拉上叶生就往进了那绵绵秋雨里。 「唉,罗小子做事有手段,人也好看。就是啊,太护着那容小子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管他什么事啊。小友,您说是不是啊?」方老见人走了,也不拦,摇摇头,又重新拿起了他的宝贝二胡。 「走便走吧,偏也不拿把伞,我家公子若是得了风寒,不还是我受累?」陈三儿追到门口张望着,嘟囔着。 转过头来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和善脸。「方老,麻烦,借您这儿厨房一用?这天寒的,我还是煮点御寒的药为好。」 方老:「。。。。。。」得,就只有自己不急。 「用吧用吧。老头子我也体弱。」 「好嘞,方老您拉着。就刚才那清调十八摸的十二摸是吧。您继续拉,我在厨房听得到。」陈三儿笑笑。 方老听得满意极了,摇头晃脑开始,二胡声声响比方才还欢快。还真是第十二摸。 不得不说,陈三儿这短短时间能让谷老叫他酒友,方老叫他歌友,比叶生还混得开那也是有原因哒。 门外雨已然小了点,却还是落雨声声,在门外的屋檐下滴滴答答,伴着越来越黯淡的暮色,在那烟雨濛濛里,叶生被罗桐拽得小跑,连雨水说着脸颊流他都顾不得擦。 他也是想去的吧。叶生有些兴奋的想。容谦不让自己回来,可这是罗桐硬拉着他来的,怨不得自己。如此,叶生走得欢快,好几次因为脚滑差点摔跤也捨不得停下。 到了高山小筑,容凌仍然站在院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仍然紧闭的屋门,如同一座雕像。 「你,可知容谦在里边干嘛?」罗桐拉着他站在容凌旁边,声音凌厉,穿破雨声传来将叶生吓得一个哆嗦。 「你把他带来作甚?」方才容凌还未在意,以为罗桐去而復返。一眼扫到了衣服淋透了的叶生才大骸。 「不知。」叶生看那没动静的屋门便知道容谦还未被救回来,心里惴惴地站着,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扭在一起拧巴着,理都不想理罗桐。 「大人,您,烦请带着容生离开。」容凌皱着眉,鹰隼目微眯,盯着罗桐脸上写满了不悦。 他家世子还在危急关头,罗桐如今这个时候捣乱不是要他家世子的命? 「我且告诉你,艮坤中了毒,今日便是过了这个坎腿也要废了,若是过不了,那他这个人也就没了。你若是将主意打在了他的身上便错了。云衍书院从不允叶姓进,如今容谦自身难保了,我也不必给他面子。你今日便下山去,我当做不知道。」罗桐一甩衣袖,在雨里凛冽着森然寒意。 秋雨不停,雨滴连成一条线顺着房檐留下,迸溅出一朵朵雨花发出串串滴滴答答的声音。罗桐声音不大,隐隐约约伴着这滴答的声音传过来让叶生一愣。 片刻后眼泪便唰地流了下来。他转头望向容凌。颤着的音儿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吞没,「容谦真的。。。」 后边的话他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明明上一世,明明,他未听说过容谦会如此危险。 难道,又是他害得? 想到这儿的叶生更是睁大了眼睛不放过容凌。奈何他仰着头,那雨水便直直落在他眼睛里,打得他眼睛生疼,任凭怎么睁也睁不开。 「云,小公子别太过。」容凌此刻也说不出来,默默低着头却不看叶生,只看着那门口方向,脸上晦暗不明。 叶生踉跄了一步,哪里还能不懂容凌的意思?胡乱得擦了把脸上的水,咬着唇便直勾勾地随着容凌看着屋门。 难道这便是命?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被关在容王府墨染院的屋外,眼睁睁地看着容谦没了腿。如今,再来一次,他仍旧是愚不可及拖累了容谦的叶生。 叶生悽惨笑笑,转头扑通一声便跪向了罗桐。「是叶生的不是,坏了云衍书院的规矩。只求院长让我看到容谦了再走。」 既是要被赶走,也要先看到容谦。经此一别,自己怕是再也没脸站在容谦他面前了。好歹,看上最后一面,也算是个念想。 叶生失魂落魄,便直直地跪在那雨地里。「嘭」的一声,将头磕在罗桐脚下的青石板上。叶生疼得嘴一咧,却是哭得更凶了。 第102页 「叶生只看一眼,待容谦出来了,不消院长说叶生自己下去。您让我就在门外陪着他。」叶生抖了抖,想着门里的容谦生死不明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罗某可当不得云世子的跪,既然把话挑明了,您便好自为之。」罗桐让了身子,不受叶生的礼。 叶生闭上了眼睛。心里的惶恐无限放大,竟叫他不敢再睁开。明知前方不可为,他却终于还是走了这一步。这到底是为何? 可容谦何其无辜?要为他赔上所有? 若是再来一次,他一定再不与容谦有丁点瓜葛。 「我知罗院长的意思。」叶生魂不守舍道。「我只待这个门打开便走。定不会再赖着容谦。不会再害他如此。」叶生早已经泣不成声,也不管他们听没听见。又重重磕下了头,这次是对着屋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小天使。昨天一天在忙,等到晚上写文的时候发现卡了。o_o我就闭着眼睛想啊想,想啊想。想把剧情线理顺一点。t^t然后就,,,,,,睡着了。…… 然后我想今天干脆给你们个惊喜今天日万吧。结果还是好卡。t^t。o_o 我就只写了三千。 昂。我保证,明天补更。真哒。么么哒,爱你们。 第67章 秋夜 [vip] 长雨秋纷纷,一片漆黑里, 叶生只听得见外边凉风萧萧。他头痛欲裂,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恍恍惚惚间看到容谦辗转坐在马车上,马车颠簸在官道上离他越来越远。 「叶生, 但愿我们永别。」 梦里的容谦仍然那么冷静自持,平淡无波地看着他。明明自己离他近在咫尺,他却仿佛与他相隔十万八千里, 一个眼神都捨不得给自己。 走吧,走吧。他们最后一点情谊也被他消磨殆尽,从此他们泾渭分明,山高水阔,成了彼此的过客。 可, 为什么自己会站立不住,蓦然跪在那灞桥别柳的长亭里?为什么容谦走了,他的心,也冷了? 叶生的手向前探去, 试图抓住那哒哒在官道上的马车。可怎么能抓得住呢?便是那马车越来越小,他也抓不住容谦,再拼不回破碎成渣滓被容谦毫不留情扔掉的心。爱慕容谦的心死在了那年灞桥边垂柳亭上, 若还有什么,那便只剩下了恨吧。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忘不了的恨。 …………………… 叶生醒了, 被自己的噩梦生生吓醒的。醒来后,第一眼便看到那屋里的长灯明亮, 长长的灯苗哔啵一声,炸开一朵明黄的灯花,灼了叶生的眼。 「醒了?」旁边一声吭气声,声线很低,嗡里嗡气的有一丝沉闷的沙哑。 叶生稍微转动下干涩的眼睛,四周看了看才苦笑一声。这才想起这现实与那梦里也没差多少。梦里容谦再也不会回来,如今容谦生死不明。哪里与他来说又有什么差别? 还是有的吧,至少,醒了还有一丝念想。还能教他问一句「容谦如何了?」 「容谦如何了?」他嗓子干的难受,没有了平时的圆润清脆,多了丝沙哑的低沉。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淋了雨得了风寒。 「谷老傍晚出来了,艮坤还没醒。」赵木就坐在叶生睡着的床边,闷闷道。 叶生听了心里稍定,这才打量起赵木的屋子来。 卧室里东西不甚多。比起容谦来说实在是简洁到简陋的地步了。 一张硬硬的床,便是他身下的这张。床上藏青色粗葛闱帐挂在两边。床侧放了个该是装衣服的大衣柜。剩下的空无一物,连个摆设都没有。看着卧室,确实只能用作睡觉了。 叶生盯着看完了四周才开始发起呆来。他要离开这儿了。离得远远的,再不见容谦。他终还是捨不得,捨不得容谦因为他失去那么多,捨不得容谦再冷冰冰地与他说「但愿我们永别。」。捨不得容谦日后因为厌恶他,连想都不愿想这段与他一起的光阴。 他与他这一世开了个好头,却走不到结束。这条路太长,若是註定与前世一样的结局,他宁愿现在就改弦易辙。 山有之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段情,从来没有开始的可能。怎么能开始呢?他还记得垂柳亭边那撕心裂肺的痛。 「有劳了,我,我还是叫你一声外公吧。」叶生苦笑一声,一双碧水春波也失了色彩,有些涣散。「外公可知,我那跟着的三公公在何处?」 「我听说高山小筑的事了。」赵木脸上横肉一耸,看着叶生。「罗桐说的话你无需在意,待艮坤醒了,他给你做主。」 叶生只清浅笑笑,并不回他。不想与他说这问题。 「你愿意叫我外公?」赵木忽然问他。片刻后却自言自语了起来。「外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我闺女,更对不起,吾皇。」末了,却是越说声音越低。 「我不怪你。」叶生打断他。「若是你愿意,你永远是我外公。」 「我。」赵木下句话却哽在喉头说不出来。「敏玉她,」 「我知你想说什么。」叶生勉强起身,扶过他的手。「她恨我,我也不见待见她,我俩没什么瓜葛。」 叶生闭上了眼睛,示意他无需再说。若论可怜,谁又不可怜?赵木他从始至终都没做过什么。前世他有情有义,帮了苏贵妃,今世他也相信若是同样处境他仍会出手。 第103页 他让容谦告诉赵木云王妃不久便离世,只是不想让这最无辜的人黑髮送白髮。 「你不愿意听,我便不说。」赵木看了看他憔悴的脸,半晌才憋了这句话。犹豫地将那厚厚的大掌放在叶生的发顶上,小孩子的头髮软软的,滑滑的,赵木摸了摸,又怕自己手脏,忙不迭地抽回手。 叶生对着他笑笑,光影明灭间,那双浅浅淡淡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和善的笑意。对着赵木,像一现昙花,只须臾却熨帖。 赵木看着他的笑发了呆,那双眼睛。「你的眼睛,很像你娘。」赵木脸上耸了耸,末了微不可见地嘆了口气。 「罗桐如此对你,你也莫怪他。」赵木有些无措,将手在黑底的短打上擦了擦。 「以后无论如何,可千万莫要想那皇位。你娘保住你不容易。」 叶生愣了愣,方知他说的「你娘」说得是苏贵妃。 「她曾与我说,她的孩儿无需会文韬武略,无需无上心计。她只想自己的孩子活得简单,活得是自己。你,要努力去活,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赵木呆呆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透过他,能看到那盛世悠游的光阴时节。 记忆里,那姑娘永远笑得像花儿一样。花儿一样的姑娘与他在蓝天白日里骑马纵驰,叫他去河底摸虾逮鱼,然后再做出一通乱七八糟的汤水让他主子喝下。主子是姑娘最崇拜的盖世英雄,她言主子是最累的,军中吃食少,需要她日日为他熬汤进补。 他主子也是好脾气的,从来都是笑着喝下,无论那鱼汤有多腥,不管喝完又要拉肚子。他总说,「苏儿的一片心意,我自然要心领。」 那段岁月多好?主子不说他也知道,他与他相识十载,唯有那时候主子永远都是温柔的。 那是给她的,他所有的温情。 可惜,她不要。花儿一样的姑娘看中了比她还要像花儿一样的人。她成亲那日,主子独醉在栖凤台,遥遥地看着他们隐居的地方,说不出的落寞。 落寞过后,他又变成了那杀伐决断,冷血无情的靖王。那日他决定挥兵南下时,他便知道不好。南方是她曾经苦苦求他放过的地方,因为那寸土地是她的故乡。 她那时安恬地与她那心上人花前月下,却不知,那曾经为了她收了野心的男人又变回了别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不,比昔日的战神更残酷,因为如今的他没有了心。 心只有一个,给了别人,又怎会再有? 没了心的他,视一切为无物,又怎还会记得那南方一隅是她最珍视的地方。 若是那日自己不偷偷送信就好了。若不是自己偷偷告诉她,自己的傻闺女也不会做那等泯灭良心的事,她也会与她喜欢的人住在自己的小家里,诞下麟儿,和和美美地变成一个宜室宜家的普通妇人。 他告诉了她,她千里迢迢回家,从此变成了笼子里的鸟。活得不遂愿也不顺遂。 他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叫的一声木哥。也毁了她最喜爱的那个家。 「她曾与我说,她的孩子要会放风筝,会捏泥人,会耍赖撒娇,会哭鼻子,会做她小时候一切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赵木挠挠头,说着说着慢慢咧开了嘴,做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他那傻闺女前日抚着肚子跪在她面前告诉他,她要个孩子。要个有他夫君和她的骨血还会健健康康长大的孩子。 那个孩子会叫他外公,会撒着娇让他抱,会软软糯糯地坐在地上哭鼻子的孩子。 可她要了她的孩子,他的孩子怎么办?她也是珍儿怀胎十月赔上了一条性命才生出的女儿啊。如今却甘愿为了孩子再送了命。 赵木看了眼叶生,却是哽得说不出话来。儿女都是债哇。 前日女儿以死相逼,拼着一尸两命也要将她肚里的孩子生出来。 却不知十四年前幽冥散人已然为他珍儿诊了脉。 他苦苦求了云王莫让她怀孕,却终是逃不了这一劫。 怕是上天就是要让他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下场。 「你要好好活,好好活。也为了你娘。」赵木对叶生说。「可千万,别坐那皇位。」 深夜雨萧萧,那雨像无根的烦恼丝,密密麻麻地铺天盖地,将那一小片天地笼罩。 这红尘里,沉沉浮浮,尽是些未了却的伤心事。万事总也两全不得的。 第68章 执意 [vip] 叶生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昨夜里他与赵木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只记得最后那句「你要好好活,好好活, 也为了你娘。」 好好活, 这一世,他一定好好活, 好好活,好好活着不拖累别人。 叶生眨巴眨巴眼,拼命抑制住眼泪, 不让他落在赵木藏青色的被子上。 「罗大人请回吧。容谦心意已决。不消再多说。」门外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叶生却呆怔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容谦的声音。 片刻后,屋门已然被打开了。 仍旧是月白的衣袍,仍旧是一张清冷的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仍然一头的青丝被木簪挽起来,仍然装得风轻云淡,站得端庄秀雅义正言辞地将他面前的人拒之千里之外。容谦好好地站在晴雨小筑的院子里,秋日的阳光在背后照着他留下长长的剪影。 拒人千里的容谦转过身来, 片刻间如同积雪融化,千里冰封化为和暖的春日。「生儿。」容谦喊了一声。那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第104页 叶生笑了,思绪一转, 哪里还不知罗桐的心思? 怨不得容谦的毒那么要紧,怨不得罗桐要在那时候挑明了自己的身份,怨不得, 他要在那么关紧的时候还能替容谦清理门户? 「生儿,你可还发热?」容谦不知何时已然进了门, 一手抚着他的额头,蹙着眉头。 「不热了。」叶生低了头,含煳一句。却是一把拿过他的手,再放开。 「你好了?」叶生问容谦。 「好了。」容谦点点头。直觉自家的崽子在生自己气。 「生儿乖,无需担心我。」容谦深吸口气,重新伸出手来,想要抚着叶生的脸,手一伸,却是被那滚烫的眼泪灼了手。 「你哭了?」容谦低声问,细长的骨节一寸一寸地摸过去,发现泪已经决堤。 那滚烫的眼泪划过白润的小脸,一道道,最终变得冰凉,落在了容谦的心上,冰得他一个哆嗦。 「我无事。我身上有毒,每月十五就需熏桂枝压制。桂枝压制还不够,我这双腿,每月沉积的毒,还需要靠谷老清出来。这过程谷老轻车熟路,我昨日里,没有危险。」容谦定了定神,将他的脸抬起来,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这事情够隐秘,除了这云衍山上与我交好的几位长辈,还知道的便只剩我母妃。如今还有一个你。」 知道这件事,便是知道了容谦的软肋。这是把他的命放在了他的手上。 容谦说得干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睛无神颓丧的叶生。那双眼睛,平时里那么生动,如今为什么。连转都不愿意转?只会静默无声地流泪。 「你身份不同。苏贵妃司马昭之心,总有一天你需变成挥手间决定别人生死的人上人。我身份也不同,罗桐决意把云衍书院交给我。我便不能变成你的棋子。生儿你可懂?你是唯一一个进来云衍书院的叶姓人,然皇上不会愿意你将这书院收入囊中。」容谦嘆了口气。边用手擦他流不尽的眼泪边向他解释。 「所以罗桐就告诉我你命之将颓,我若是但凡表现出一点对你目的不纯的样子,怕是早已经不在这云衍书院了。」叶生轻声呢喃。「他拿你的命跟我赌,赌我到底是对你真心实意,还是同苏贵妃一样狼子野心。」 「容谦,这里痛。」叶生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发颤。原来至始至终,他都不该待在他身边。离得太近,便是灾难。他不能阻了容谦的路。 「关系厉害我省得,容谦,你送我去长乐宫吧。」叶生笑笑,别过脸去再不看他。「待在别处,只要不在你身边。就好。」 「生儿,生儿。你听我说。」容谦沉下声音。「我既然将你带来这里,便没想过让你再走。你也别想走。不管什么路,自有容谦陪着你。」 你走了,谁还敢捏自己的脸?谁还敢赖在容世子怀里发呆?谁还会蹭蹭自己央求自己别离开?谁又会再给他一颗赤诚的心?谁又会与他相偎相依,约好一起走,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 怎么现在当走出一步,你就不愿走了呢? 叶生的眼泪擦不完,容谦便搂着他,将他带在自己怀里,由着他把眼泪鼻涕蹭在自己身上。嘴里呢喃。「你走了,我该怎么办?生儿,我已然与你道歉了啊,罗桐以后再不会如此骗你,你会被我护得好好的,只要你与我一起。」容谦闭上眼睛,掩盖住眼里的恐慌。 他想过他们以后会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助得他荣登大宝。他也想过叶生会不愿意走这条路,他会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与他一起寒来暑往。可他从没想过叶生会在现在这么快,这么干脆地要离开自己。叶生离开了,他要怎么办? 「你还没长大啊,生儿,你回了长乐宫,那我该如何?」容谦再也抑制不住齿间的那丝害怕。 「容谦,我捨不得你。」叶生呆呆地任由他抱着。「可你,不能离开,这里是你容王府的希望。你被罗桐赏识,便是被圣上赏识,不过几年后,你必是位极人臣。而我必须离开,我是他的孩子,我註定了以后做个闲散王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又何必牵扯在一起?」叶生此刻已经没了力气,眼泪湿黏黏地挂在脸上,脸蹭着那粗糙的月白色袍子硌得他生疼。 「你方才那么大声与罗桐说你心意已决。是要决定你与我一起下山是吗?」叶生趴在容谦怀里哼笑起来。笑得肩膀抖动,容谦却看不到他的脸苦得紧。 「你料定罗桐不会放你走是不是。于是他会妥协,我就会顺其自然地继续留在这儿。可你万万没料到,我会那么决然地纵是听了你解释也不愿留下。」叶生吸了吸鼻子,慢慢说道。 「你让我走吧。咱们两个路归路桥归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那么聪明不是?」 「你当真要走?生儿。」容谦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温润容颜。说话间,脸已经到了扭曲狰狞的程度。 「好,你走。」容谦笑一声,语气深深。「你走了,我便将这笔帐归在罗桐身上,从此容谦只是容谦。罗桐更不会用与他有二心的人。无论我多么合适,我就是个弃子。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雕琢下一位继承人。这,你可满意?」 容谦扶好他,将他稳稳噹噹放在床上。起身便走,走得决绝。午后的光影将他的背影拉得长长,片刻间,就连他的衣角都再也看不到。 第105页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二更十点多左右。(要么往后,不会提前。),我争取多写点。么么哒。 第69章 生病 [vip] 初晴的阳光格外的明亮勐烈,透过那远处的厚厚云层, 折射出七彩的璀璨光芒。 望云台上, 容谦负手而立,稍有些凌乱的月白色袍子仍然掩不住他如松如竹的挺拔身姿。 罗桐讪然地慢慢踱过去, 一步步,摸着他那圆滑蹭亮的大脑壳。走到了容谦跟前,将手靠近嘴, 假意「咳」一声。 「您倒是还有脸过来。」容谦看也不看他,酸着嘴刻薄他。 若不是他自作主张,生儿也不会如此伤心。吵着闹着要离开。他小小的孩子能去哪里呢?云王妃将死,他若要安生只会去长乐宫。 到头来,他的心血差点功亏一篑。 「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你不是已然把他哄好了?」罗桐讪讪。知道容谦这时候还能损他,那便是不生气了。 这几年与他相处,他们亦师亦友,这些默契还是要有的。 「是呀。我把他哄好了。」容谦喃喃, 嘆了口气。眼里的郁色却不加掩盖,甚至还有些迷茫。 「方才我在院外观你苦肉计不奏效,随机应变换成激将法。差点要抚掌贊上你一贊。如今怎么, 一点也不高兴?」罗桐皱皱眉,狭长的眸子半眯着,脸上多了丝戏嚯, 眼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承认他昨日里临时起意的计划有些不地道。可他是个只讲究结果并不在意过程的人。昨日他吓唬叶生,只是为了看上一看。看这出身不凡的小崽子有没有那圣上最为忌讳的狼子野心。 虽然过程不太舒坦, 结果却挺美满。 罗桐还是挺满意的。那个孩子聪明有,机警不足。有那份胆识,却没那份野心。这样的人,当个吃喝玩乐的纨绔王爷实在是太完美了。 至于后来的那些小情绪,容谦又不让他哄,关他何事? 可如今,看容谦的反应,倒是有些许的微妙。 「老师。」容谦叫他。那平日里沉稳的声音里有了些迷茫。「我那激将法也只是,仗着他对我好罢了。」只是仗着那个孩子对容谦比对自己好罢了。 他走得决然,是因为他笃定,叶生会为了自己留下来。 可,容谦更迷茫了。他到底要什么呢? ……………… 晴雨小筑里,叶生的泪还未干,如今正面色惨澹地坐在床上,手足无措。 「世子?」陈三儿在门外探进头来,颇为殷勤地递来个帕子。 「赵木将军不会洗被子。您别弄脏了。弄脏了他又得换新的了。」陈三儿涎着脸皮,轻车熟路地凑在叶生面前,笑嘻嘻道。 「世子,我知道您捨不得容世子,又何必难为自己?」陈三儿难得的靠近他,将他抱起来,为他穿好鞋。 昨日里他受风寒晕了过去。陈三儿便给他换了干净衣服,睡在这晴雨小筑,赵木懒得给他脱衣服,他直接和衣睡的。如今起来倒是方便极了。 叶生抬眼盯了陈三儿半晌,嘆了口气。「连你也觉得,我是在撒娇闹脾气无病呻吟了吧。」 陈三儿给他穿鞋的手一顿,直起腰来,却是收了笑。「没呢。」 「我们世子聪明,那关系厉害,啧啧,分析得精确又到位。」下一句陈三儿又嬉皮笑脸起来。 「可世子,您在害怕什么。人心是肉长的,您如何对的容世子,容世子又怎会就这么放弃您?陈三儿是您的人,难不成您对陈三儿也是想扔就扔的?世子您心好,别人的心也不差啊。」陈三儿嘴里嘟囔着,眼睛却是一刻不停地看着呆愣着的叶生。 「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叶生自顾自地穿好鞋,嘆了口气,幽幽地向陈三儿说话。 昨日里风寒来得极,他只觉得有些乏力,下了地方才稳当了一点。也不管陈三儿蹦哒了,径直向前走。 出了院门,明亮的阳光在云层里散射出七彩的光芒,叶生眯着眼,周身洋溢在和暖的阳光下,明明心累如旧,却觉得脱胎换骨了一般。 或许是他想多了呢?前世他煳涂,不争,不知道自己到底活着干嘛。这一世,他有容谦,知道自己要让他安好。 除此之外,别无二心。 叶生啊叶生,不做亏心事,又何要怕鬼敲门?今世里他管好自己的心,容谦不躲他,他又怎会一味地煳涂下去? 清者自清,这一世,可是容谦不放他走。 「走吧。小爷还病着呢。咱们回高山小筑养伤。」叶生终于露出了今日里第一个灿烂的微笑。 对着那明净无暇的蓝天。 . ……………… 高山小筑里,容谦正在挥毫。一封书信急匆匆写完便交与了容凌。刚抬头便看到自家的孩子脸色白惨惨地站在门外。 「不走了?」容谦抑制住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风轻云淡地问叶生,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叶生,不放过丝毫的动静。 「不走了。」叶生也看着他,坦然自若。仿佛方才哭闹着要下山的孩子不是他。 容谦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他近前。弯下腰,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沉静如水的嗓音便到了他耳边。「脸色真差,怎不去歇着?」 说着将自己光洁的额头与叶生的额头抵在一起,试了试。下一刻,便急匆匆地进了卧房。 第106页 「陈三儿,去把谷老叫来。」容谦变了脸,喝着一旁正吃吃笑着的陈三儿。 陈三儿一抖机灵,拔腿便跑。 待到容谦放把他衣服脱了,盖上两层被子的时候,已然见到了气喘吁吁的谷老头。 谷老头衣衫凌乱,白色的中衣连个外套都没套。看了下房里的情形就会意了。只得认命地坐在床边为叶生诊脉。 「老头子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连补个觉都不得好好补?」谷老抱怨着,眼光一扫,看容谦的眼睛黑得吓人得盯着他。讪讪地闭了嘴。 「脉象沉积,急火攻心了,又风寒入体。这有啥好看的。小孩子,多吃吃睡睡,吃两副药便好。」谷老撇撇嘴。将叶生手放好就去写药方。 「杀鸡用牛刀。真是气煞老夫也。」谷老一嘆,手上仍然不停笔。 片刻,才将那单子给了容谦。「多哄哄,六岁吧,好好养。刚来的时候多白白净净哇,净给你养成这歪瓜裂枣样了。」谷老头有些痛心疾首道。 惹得容谦直到谷老大摇大摆地走了还在认真端详叶生的脸到底哪里像了歪瓜裂枣。 作者有话要说: 伪双更。轻喷。^o^昂。剩下的,我明天发。糖还是留着明天吃吧。么么哒^3^。 第70章 教导 [vip] 谷老走时,容谦特意准了陈三儿一天的偷闲。「生儿生病, 我看着他。今日允你出去休息。」容谦边拿着小修刀剪指甲边有些漫不经心地跟陈三儿嘱咐。 「好嘞。容公子放心。不到月下三更, 不,不到明日, 陈三儿我就是醉死也不回来。」陈三儿欢快极了,作了揖。一熘烟拉着谷老知趣跑了。可怜谷老一身老骨头差点没被他拉得散了架。 「饿了吗?」人走了,周围倒显得太过静谧。容谦歪在床上, 懒懒得将被子盖在身上。虽是问他,却一点要起身的样子都没有。 「不饿。」叶生浅笑一声。从容恬静的面容比平日里苍白几分倒真像个没生气的瓷娃娃。 容谦点点头。将叶生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个位置来,直直躺下。顺手拉过半幅被子。 笑容可掬道。「那便睡会儿。」 「你。就不能放过我?」叶生幽幽嘆一声,对着如此耍赖的容谦倒真是有些不习惯。 容谦正一手抱着他, 一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高山小筑的被子都是前几日新换的。被子面都是别人用来做衣服的云锻。摸起来又软又滑,还保暖。 叶生本身就生病了没力气,被容谦这么箍着,着实出了一身的汗。 只觉得热气扑面, 势必要将他惨白的脸捂得通红。 容谦听了笑笑。越发地将他往自己怀里挤,直把他的脸贴在他胸口上。低着头,凑在他耳边呓语。「还想跑吗?」 叶生听他胸口处的铿锵有力的心跳声。那股热气, 上了头,上了脸,直把自己烧成了小红虾。鼻子一通, 那氤氲在周围的冷桂香便扑鼻而来。不馥郁,清清冷冷淡淡的, 却让人忽视不了。仿佛自然烙在了内心深处,时不时冒出来,惹得他的心里酸,麻,痒,痛。痛完,哭完却又是满满的畅快和充实。 叶生闭上眼睛,由着容谦抱着他,不想说话。他这是吃定了他了。 「还想跑?」容谦笑笑。放在他额头上的手细细摩挲。片刻后,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 容谦的脸自然是俊的。精緻的五官,稍显稚嫩却足够出尘。眉毛如漆如墨,唇粉粉的,最漂亮的还是那双眼睛,淡然深邃,却往往因为平时里垂着的眉角,让人觉得他,清润俊秀,眉目宛然。 只有当他认真盯着你的时候,比如现在。你才会发现平日里那个挺拔秀雅,目光清亮如水,温润沉静的少年是如此的盛气凌人。他的唇是那么的薄,抿着嘴唇的时候,眼里的凌厉尽显。像一只盯上了猎物,静待时机只雷霆一击的豹子。 而现在,叶生就是他的猎物。 可怜的猎物却看着他那漆黑冰凉的眼眸看得痴了。那是双蛊惑人心魄的眼睛。那双眼眸静若深渊,深渊里是逼仄到人打颤的森凉寒意。 「生儿。」容谦的眼眸闪着流光,逸散着足以冰封千里的凛冽寒气。说出来的话却让叶生感受到那寒意后的熊熊烈火。 「若是你再想走,我便,我便,杀了你。」 最后的话说得又轻又软,像情人间的呓语,又想母亲在幼儿耳边的呢喃。如一片羽毛落在而上,轻轻,软软,说得却最是最残酷无情。 「你且试试。」容谦微微一嘆,面容一缓,那小小的梨涡像极了春日里摇曳的小花。「左不过与你生死不休。」 容谦垂头,将头埋在叶生的脖间,再无了动静。唇冰冷,口伤人。这个骸得心弦萦绕的人却安稳地睡了过去。 他很累了。昨日那蚀骨的痛,让他睡不着。今日里昏昏沉沉,还未睁开眼睛便听到了罗桐做的好事。 他匆忙梳洗,换了衣服便去拦他。与他斗智斗勇,摸中了他的心思才松了口气。 直到方才,将那孩子抱在怀里他才觉心安。 这个孩子太傻,傻傻得为了他煞费苦心,为他打算得不惜自己葬送自己的前程,可为什么就看不出呢? 他之于自己,早已经变成了最不能失去的人。 自己一生所求不多,若是连这个都没了。那往后,自己又该怎么活? 第107页 空抱着一轮孤月,活得空寂冷漠,然后遥想当年吗? 是遥想当年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温暖,舒适。遥想当年自己被需要着,有一颗小小的心永远包裹自己孤寂的灵魂。还是回味着,被小傢伙捏脸后的感觉。告诉自己,曾经,也有人喜欢自己,付出一片真心,让自己心里冰封千里的积雪融化,从此沐浴在春日的温暖里,至此沉沦? 不,这本来就是给他的,凭什么这些他珍视的东西要化为乌有?凭什么自己要活该活在那森冷可怖没有一丝乐趣和欢乐的黑暗里? 他从没告诉过别人他怕冷。父王死去的那年雪地,他中了藤心毒后整宿整宿的寒冷刺骨,他回了容王府后,那明里暗里的轻视白眼。都留在他的记忆里,形成了让他刻骨铭心的梦魇。 梦魇里,他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体透凉的容谦。他娘带他回去,解不了他的毒,更留不住父王唯一留给他们的容王府。无数的寒夜里,他穿上最厚实珍贵的皮裘也抵御不了由内而外的寒意。 那森森的寒意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坚强,要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要在别人怜悯冷漠恶毒的眼光里重振容王府,为父王报仇。 于是他越来越坚强,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当年父王乱世里征战杀伐的无上风华。他的心,也越来越冷。冷得让他忘记了当年父王抱着他,教他习文练舞时的温柔敦雅。 他披着一副纯良无害的皮,在那夹缝里游弋取捨,直至变成了人人都要贊一声的容王世子,让所有人承认,容世子与昔日容王一样,他日必是前程似锦,容王府后继有人。 可唯有自己知道,他与父王有最不同的区别。他的父王永远是个高山仰止的谦谦君子。而他的儿子,只有一颗冰冷的心,仅那唯一一颗心还是黑的。 他的父王当年能够拱手让佳人,让自己最爱的女人寻找自己的归宿。自己留下苦楚强颜欢笑。而自己,却穷尽手段心计也要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只为留下心底最后一丝自己渴望眷念的温暖。 他该庆幸怀里这孩子心肠还是不够硬,否则,否则,鱼死网破。便是死,也要让他埋在自己家山头。 「左不过与你不死不休。」生儿,我认真的。 容谦睡了,睡得沉稳,睡梦里,在叶生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嘴角。在那嘴角处,又绽放了一朵轻轻摇曳的小花。 「怕是,死了也不休。」叶生喃喃。反手抚了抚他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微微抖颤,眼里氤氲的水汽,盖住了那碧波春水,变得迷离又朦胧。 那含烟目最终闭上了,闻着让他无处躲藏的冷桂清香彻底死了心。 容谦啊容谦,这一世,可莫要怪我赖上了你。 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真要闹得个上穷碧落下黄泉才好。 只希望,这次,别再是恨了。 ……………… 叶生这几天过得忒不舒心。 他知道罗桐现在心虚躲自己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去梅花小筑读书了,他当然乐得自在。 可眼前这只是在干嘛?他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还游手好闲粘着自己不放?叶生怒了。怒了的叶生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他。「你为什么不下去上课?」 叶生第三十二次拍桌子质问在一旁喝茶的容谦。 「我不是与你说了。我已然过了考核,无需上课。」容谦哭笑不得,看着叶生怒着脸又写歪了一笔。 「那你往常怎么去得那么勤?如今说不去就不去了?骗我玩儿呢。」叶生看着写毁的字帖,笔一摔,瞪了容谦一眼。水灵灵的大眼睛活泛泛地诉说着主人的委屈。 「我不是与你说了?往常罗桐不在,我要管着那偌大的书院。如今罗桐回来了,他还没甩手不干了,我自然就清闲了?刚好回来陪你,你不愿意?」容谦也不恼,仍旧温温吞吞地回他,最后那句你不愿意,还特意高了一声,颇有一番,「你敢说不愿意就试试。」的架势。 叶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自然是不敢说的。于是,遇怂则嘚瑟,遇强则怂的叶生,憋了半天只得红了个脸,极小声地回了句。「愿意。」 「既然愿意,那便继续练字啊。」容谦颇满意叶生的识趣,老神神在在地在那里喝了口茶,淡然说道。 「可你也不能,不能这么游手好闲啊。」叶生委屈。 他真的没有事情吗?为什么他病好后就觉得容谦不是容谦了? 罗桐虽不教他了,却让云青给他搬了两书箱的书来。罗院长珍藏版的那种。密密麻麻的馆阁体批註,叶生看着都眼晕。 送过来的云青还振振有词。「我家大人说。他与您有缘无分,教不了您,可这些书您却是需要读的。」 叶生听得直撇嘴。教都不教了,还闲得要来管这闲事。彼此相忘于江湖不好吗? 「我家大人说了,让您别撇嘴。您虽说是少有的聪明,却不安分。若是不读些纲常,明白些道理。怕您以后跑偏了。这书是借给您看的,过两个月,云青自来换一次。我家大人说,容公子定然知道该怎么教你读书。」云青看叶生的不情不愿的样子,仍旧斯斯文文,无论何时都是正正经经的。 正经得让陈三儿心痒痒。 「云青,你姓什么?」陈三儿在旁边忽然插了一嘴,没头没脑地问云青。 第108页 「云青是罗家的家生子,随了我家大人的姓,自然姓罗了。」说着云青还稍微抬了抬下巴,八九岁的小身板非要装成大人模样,站姿里都透着身为罗家人的骄矜。 「姓罗啊。」陈三儿笑笑,对他的骄矜视若不见,低着头,弯着腰和善里带着揶揄问云青。「那到底,你是你家大人家的,还是你家大人是你家的?」 「自然,自然。我是我家大人家的。」云青一紧张便红了脸。到底还是个孩子,被陈三儿说着说着就绕了头。 「既然你是你家大人的。那你家大人又怎会是你家的?你又怎能说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的?」陈三儿憋着笑,看这八九岁的孩子在那儿抓耳挠腮。 罗桐这个书童着实不聪明。眼见着叶生已经笑得肚子疼了,他还没明白过来。 「他家大人是谁的关你什么事?莫不是你也想变他家的?」一旁端坐的容谦慢悠悠地起来抱着叶生给他揉揉肚子,淡淡地看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陈三儿。 该认怂时绝对不逞强的陈三儿立马收了声。对着容谦献殷勤。「哎呦,哪能呢。容公子,您又不是不知我家公子多喜欢我。谁变他家的我也不能变啊,是不是啊公子?」 陈三儿对着叶生拼命眨眼。见证主僕情深的时候到了。 「你喜欢他?」叶生还未发声,耳边就是幽幽的声音。 「额,不,哪能呢。他又没你俊。」叶生讪笑一声,面不改色地拍马屁。 开玩笑,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容谦哇。同样怂包的叶生对着该配合的陈三儿视而不见。 「嗯。」容谦点点头,揉了肚子,将叶生放回椅子上,再慢悠悠踱回去喝茶。 他是很满意这个答案的。 满意的容谦坐了下来,看了眼站在那儿挤眉弄眼一脸苦大深仇盯着叶生的陈三儿,再看看焦头烂额,还没弄明白弯弯绕绕的云青。 一挥手,想让他们俩都滚蛋。 「云青你出来多久了?」容谦喝了口茶。 片刻间,云青一愣,忙不迭地行礼告辞。「多谢公子提醒,云青这就回去。」他家大人有交代,出去一炷香的时间是需要报备的。如今一炷香可马上要过了。 「公子,我去送送云青。」陈三儿又不是云青那种榆木疙瘩,不用察言观色他就知道容世子这是要放他一马。自然熘得快。 呵呵,叶生这马屁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这国是救了,书却还是留在了高山小筑里。叶生倒也看的坦然,知道这书是一定要读的,也不扭捏,蹲在地上就与他们大眼对小眼。 「你这样看它们,它们就会让你记住?」容谦看了叶生蹲在那书旁边的样子,差点没忍住一口水喷出来。 「想什么呢。」叶生白了他一眼。「我看看都有些什么书,从哪本开始呀。」 「那你看了,知道你左手边,对你拿的这本写什么的?」容谦笑笑,抚了抚额。觉得养孩子还真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知。」叶生挠了挠头。小手一勾,将梳好的头髮勾散出了几根髮丝来。 容谦看着眸色一暗。他真的是太喜欢叶生这样生动又调皮的小动作了。 「不知,你觉得谁知道呢?」容谦笑笑,仍旧端着个架子在那儿悠哉游哉喝茶。 「你呀。」叶生不假思索。歪着脑袋,他总觉得容谦现在在窃喜? 「好,你虽愚钝,我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容谦点点头,将手里的茶杯一放就走来帮着叶生挑拣书。 「你接受什么了?」叶生一愣,大眼睛忽闪着,下意识地就按住容谦的手。 他不傻的好吗?他只是在容谦面前脑袋容易不灵光。 「教你读书呀。」容谦将那按在他手背的小手反握住,放在唇边。两瓣凉凉的嘴唇贴在他手背上,吹一口热气。 「快别闹了。」叶生手上一痒,忙不迭地就要收回来,却被容谦紧紧抓在手里。 「谁闹了。我教你不还是绰绰有余?」容谦一手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快速翻检查看罗桐送来的书。 「这些书让你两个月看完倒是难为你了。仅那本《易》你就得看上两个月。」容谦看得直皱眉。 「啊?那怎么办?」叶生被这句话瞬间转移了注意力,苦着脸看着容谦。 「能怎么办?多少东西,你想学,我自教你是了。」容谦放下书,伸出手将他皱着的眉头慢慢抚平,说得心平气和,风轻云淡。 「我慢慢教,你慢慢学。那么多的时候,急什么。」 ………… 叶生觉得从那时起,容谦好像就开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门。 他白日起来练字,容谦就坐在一旁看书。写完了就要拿与他看。 「这个撇,太丑了。」容谦看着叶生刚临摹的字直皱眉。他的字体太丑了。容谦说他运笔方式不对,握着他的手亲手教他。 有时候,叶生写字不注意,将墨滴淋得到处都是,那小手漆黑的容谦也不嫌弃。 只拿帕子帮他擦干,练完了字与他一同去净手。 叶生练字练累了开始看书时,容谦才开始在书案让写字。一丝不苟,待到他写完了就开始抽查。 一点懒都不得让他偷。时不时的还要让他坐正,免得坐姿不对影响形体。 总之,叶生这几天别扭极了。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何容谦如今会变得,这么,这么温柔,耐心。 第109页 耐心到让他不忍苟同的地步。 「容谦哇。你就没有什么正事做?」叶生第三十三次拍了桌子。 「谁说我没有正事的?」容谦抽了他手里的笔,第不知多少次耐心细緻地将他脸上的黑墨擦干净。 「那你去做哇。」老盯着自己做什么。叶生都要被他折磨疯了。 「我的正事,不就是好好教导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昂。这碗狗粮甜不甜?t^t七夕快乐。emmmmm我猜今天沙发的是单身狗。hhhhhh乞巧节快乐。么么哒^3^爱你们。 第71章 送别 [vip] 叶生被容谦气的没话说。只得慢慢与他磨。磨得写字再也不敢将水墨溅得到处都是,磨得坐姿端正, 再也不敢歪七八扭, 随意一个动作就能定着看到天长地久。 字虽然依然丑的厉害,容谦却是不急。知道这不是一朝写得好的, 便替他写了好些字帖让他描摹。是也叶生这日子过得真是充实极了。 眨眼间一场秋雨一场寒,叶生在这山上刚穿上月白色的大棉袍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隔壁隔壁的方清流提前考了试, 过了考核。 要说这也不算大事,毕竟容谦不知什么时候早过了。方清流还比他长了几年呢。现在过了也是理所应当。 可那日方清流提着酒来高山小筑的时候却不甚太过高兴。 「我要启程了。」几个月好好读书没被谷老磋磨,方清流也长出了白皮,那嗓音被谷老前几日蜂蜜勐灌一通,好歹也能听出几分儿郎的硬朗来。虽比不上容谦的清伶作响似环佩叮噹, 却比刚来时那如鸭嗓子似断不断的沙哑浊重好的太多了。 叶生看着这清朗俊秀的少年,不觉哼声笑笑。也算是他俩没什么缘分。自己遇到他的时候,估计是他最黑最难为情的时候了。 「你笑什么?」方清流瞪他。 「啊,笑你, 如今长得白白的,风流俊逸,怕不知要迷倒多少江南小姑娘。」叶生笑眯眯的, 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仰头看他。 「启程好呀,再不走就要下雪了。」容谦坐在桌旁, 头也不抬,将叶生的小身子扳正。下个棋也不老实。 「艮坤, 你就,不想我?」方清流盯着容谦,手一甩把带来的酒扔到刚进来的容谦怀里。 「想你作甚?你多大了?在这里混时间还不如回去。」容谦平静地看着桌上的棋面。又抬头看了眼叶生。「确定了?不改了?」 方才刚下了手棋的叶生一个哆嗦,吓得忙擦擦眼睛再看了看棋面。什么名堂也看不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不改了。」 反正他也没赢过。 「因小失大,早就告诉了你,看棋局,看棋局。眼睛盯着这一小块地方又怎会赢?」容谦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一手下去,那棋盘立马形式立现。 叶生怔怔地看了看棋面,果然又输了。容谦的这双手总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看来也不是想我的样子。」一旁的方清流看容谦不理他,平时张牙舞爪的气势都弱了下去,神情委顿,幽幽地嘆了口气。 「什么时候启程?」容谦淡淡道。仍旧不看他,只耐心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准备重新摆盘。 生儿这几日书读得有些倦,这教他下棋虽说是心血来潮,可技多不压身。看他入门甚快,好好调,教以后应该也不会差了去。 「明日吧。」方清流有些恹恹,一屁股坐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甚是粗鲁。 陈三儿见机地给方清流上了杯热茶。 容谦倒是多看了陈三儿一眼。他发现,这位越发的伶俐了。 「唔。」方清流接过热茶嘆了一声,感觉这才是属于他的待遇。 「你怎么想起来喝麦茶了?」方清流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皱了皱眉,有些嫌弃这茶。 方家是底蕴深厚的诗礼大家,那品茶的功夫都是耳濡目染的。他虽然不拘一格,不怎么嘴挑,来这山上粗茶淡饭惯了,可麦茶能算茶吗? 他可以包容,但底线不能丢。 「哦。这几日生儿有些积食。」容谦一提叶生就含着笑,示意叶生落子。 「麦茶怎么了?谷老特意送来给我家三儿公公的。」叶生嘴一撅,嘚瑟一声。 陈三儿最近越发的能耐了,整日里有事没事就跑出去。去谷老那里蹭吃蹭喝,吃完喝完还能一熘烟去方老那儿听曲子。傍晚回来的时候顺道去赵木家「拜访」一趟。时不时地带回来点儿野味给叶生加餐。 叶生有时候也跟着他去,然而谷老压根不给他面子。与陈三儿小友小友地叫着,看到他却只有一句。「你家艮坤呢?」神特么你家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叶生再也不去凑热闹了。那些老头子们在这山上待久了,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他伺候不起。也就陈三儿小小年纪口味独特,与人家臭味相投。 「谷老送来的怎么了?那也是我炒的。」方清流白了叶生一眼。 走了也好呀,最起码,那老头子就和他别过了。他方家解元的名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识得。 「明日我去送你。」容谦这才撇了方清流一眼。眼里淡淡,叶生却觉得这一眼意味深长,真挚极了。 「好。」方清流立刻就喜笑颜开了。露出了一口白牙,拿起杯子豪饮了一气。 「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你明日记得来。小傢伙也能带上。」方清流说完就跑了。 第110页 。。。。。。。叶生想感情与到这儿说这么多,就只是捨不得容谦? 方清流这性子倒也是挺可爱的。 叶生不觉笑出了声来。盯着棋盘半天不落子在那儿傻笑。 「笑什么?他心里委屈着呢。」容谦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头。 「他十四岁中了解元那年正巧我师父云游。连骗带拐才让他来这儿。好不容易在这儿安定下来了,我却又要让他回去。你说,他委屈不委屈?」容谦笑笑,看叶生迟迟不落子索性把手里的子扔在了棋盒里。 白色的玉石棋子碰撞间「叮」地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委屈。」叶生笑眯眯,坐不住了,小脸贴在棋盘上言笑晏晏看着他。「他那么委屈为什么还要回去?」 「因为,他想帮我。」容谦苦笑。笑着笑着微眯了眼睛。偏过头来透着窗外看院子。 秋风瑟瑟,好多叶子已经黄了。那墙角的霜菊却生机勃勃,昨日里叶生看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小花苞了。容谦说,待得第一场霜下来,这花就能开了。 叶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他在看那天边。天边大雁人字排开,在那明净天蓝的苍穹下显得渺小却倔强。 叶生不喜欢看大雁。看着他们扑通翅膀就很累的样子。「很累很累了,为什么还要飞呢?」叶生喃喃。 「不飞,等死吗?冬天要到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容谦笑笑,眉头却是深锁着的。 那日苏贵妃指点他,他回来与方清流促膝长谈。直到前几日他看到罗桐交与他的文章才知道清流答应了。 圣上想用的并不是青阳的方家,他想用的是在他眼皮底下光明磊落的方家。方家势必要来这京城。方清流是方翰林的嫡长子,还是十四岁的解元。若是后年的春闱他能高中,那就是十七岁的进士。方清流还在云衍书院这几年,罗桐看在眼里,他家底清白,完全就是圣上要找的人。 容谦几乎可以预见未来,这是一条登天路。若是他有配得上这条路的野心,那清流他日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他知道,方清流没这个野心。可他知道方清流知道他有。所以,方清流这是在替他走。 「天寒了,你想在哪儿过冬?」天边大雁已然变成了串串黑点。容谦收回了遥远的目光,霍然问他。 「啊?」叶生愣了愣,怎么又扯到怎么过冬了? 「有故人来,你想在哪儿过冬我好安排。」容谦眼神深深,莞尔一笑。 「若是不想回那云王府,也不想到我那容王府,我们可以待到过年再回去。冬日下雪的时候,那连天的雪顶蔚为壮观,你怕是还没见过。」 「可以留在这儿到过年?」叶生眼睛一亮。容王府太空,云王府容不下他。他确实不想回去。这里虽然偏僻,可是人多哇。还自在。 「猜得你不想回去。我已然让那故人直接来这山上了。」容谦宠溺对着他笑笑。「来吧,下棋。我让着你,今日赢我一局放准你吃饭。」 「我哪里能赢过你?」叶生撇了嘴。哭闹着耍赖。 第二日一早,叶生起床就看到院里雾漫漫,窗边墙角的青竹叶子上打了一层白霜。像那翠绿的叶子上开了白蕊,冷艷处透了股清新。 叶生雀跃不已,忙不迭地跑到院子里看霜菊。果然,那碗口大的白色菊花,清芬酝藉。雪清玉瘦的模样,配着周围的浓烟暗雨,倒是独立疏篱清冷灼月光。像个愁凝泪洒的娇弱美人,让人无限依依。 「这花儿真好看。」陈三儿左看看,右看看,赞嘆了一句。「公子,摘一朵给方公子送行怎么样?」 「嗯,可以啊。比一会儿给他折那老不几几的柳枝可有心意多了。他们文人不就喜欢这调调?」叶生拍手同意。 待到容谦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叶生正一手拿着刚摘的新菊在院子里踱步。 秋日正好,那冷霜浓雾里透着股冷冽的清醒。院子里的小娃眉翠新,桃腮嫩。一双眼睛里泛着秋水,正歪着头在墙角看那霜打过的青竹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是个适合盖着被子睡觉的好天气哇。o_o一觉睡到下午六点半。 第72章 赏雪 [vip] 容谦走下长了些许青苔的青石板台阶。抚了抚他的头,莞尔一笑。「我父王以前问我想过什么日子的时候。我想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你想过的日子里有我?」叶生拿着一枝白菊花, 听了容谦的话笑得比那白菊花还要灿烂。 「嗯。有的。」容谦勾了勾嘴角, 细细摸着他头上的光滑如锦缎的头髮。 「可那时候你根本就不认识我呀。」容谦爹是容王,容王他记得是元光六年就遇刺了。那年他刚好出生。 叶生收了收笑, 恍觉容谦是在逗他玩儿。抬着下巴不满地看着容谦。 「有的。我告诉我父王我要寻一处僻静地方,种两三亩地,院子里养寥寥四五棵绿树。养那么七八只小鸡小鸭。」容谦颔首, 捏了捏他抬得高高的鼻子。 「我是鸡还是鸭?」叶生笑嘻嘻地,知道容谦在逗他,也乐得与他闹,被捏住了鼻子也要瓮声瓮气地说 「唔,到时候, 我家的院子就很窄了。我儿子就像你这般。玩着玩着就在院里发呆。我便在门口看着他,看他无忧无虑。」容谦憋着笑,忽然心血来潮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脸。 第111页 「我不想当你儿子。」叶生忽然一本正经看着容谦。闷闷道。 「我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容谦一怔,也定定地看着他。 「那哪里与我相像了?」叶生撇撇嘴。他一点都不喜欢容谦嚮往的日子。 那最平凡不过日子里, 没有他,只有属于他的妻子和孩子,和他的幸福。他的幸福里没有自己, 也不需要有自己。 「以后总会生出来的。你必然想娶的是端庄娴淑,能在家相夫教子的姑娘。」叶生嘆了口气,喃喃道。 如此安定闲适的日子在容谦身上或许不会来, 可那姑娘是势必会有的。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相比之下, 他们现在相扶相依的日子太过美好了。 「谁知道呢?」容谦笑笑。那笑里是无处话的凄凉。 「走吧。我们去送清流。」容谦拍了拍他的头,拉着头往外走。 「容谦命薄,怕是没那个福分将来与人举案齐眉,更别说琴瑟和鸣,生死相随。」容谦笑笑,紧紧牵着他的手,边走边说。 「可若没有这样的人。那有没有妻子,什么样的妻子,又有何区别?」容谦弯着腰,与他轻轻说。 「儿子是要有的,我容家不能在我这儿不能绝了后。可像我这样的,呵呵,叶生,我倒是挺想就这么和你一辈子。你如果是我儿子的话。」容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师父曾经为我算了一卦,说我天性凉薄。以后怕是个孤鸾命,我是不信的。左不过娶个顺眼的妻子这香火就传下来了。可心里就只有这么点,叶生。现在装着你,以后再换给别人,也不知换不换得过。若换不过,叶生,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就折在你这儿了?我那么凉薄,把所有的情都给了你,你是不是该负责?嗯?」容谦看着他似笑非笑,眼里是平日里不一样的神采。顾盼神飞,笑靥如花间,叫叶生看花了眼。 「你以后若是,真是孤鸾命,我就负责。陪着你,跟着你,定不叫你一个人。你别不要我就好。」叶生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陪着你,只要别让我给你当儿子。」 「你想当我儿子,也得看你娘答不答应啊。」容谦忽然一笑。笑意里多了丝掩盖很好不可明了的感动。 「我不怕一个人,叶生。」容谦喃喃,拉着他在那仿佛无尽的青石道上走下去。「我只怕,习惯了与你一起,哪一日,你走了后,我品出了寂寞。」 他们终究殊途,哪怕不是现在。当今天的日子化为昨天的盐,回过头来,别怨自己就好。「真希望这青石路没有头。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叶生。」 我也想和你一起,天长地久。 叶生不敢说话了,只将容谦的手牢牢抓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描摹容谦的手。容谦的手长长的,暖暖的,骨节分明。他的小手在他的手里握得紧紧的。 ……………… 待到下了山坐了马车到了垂柳亭,方清流已然等了他们好些时候了。 今日他终于褪去了月白衣袍,着一袭白衣,玉带挽发,剑眉星目,在那孤寥的垂柳亭里灼灼其华,展现出勃勃生机。 方清流仿似永远都是这般的志气高扬,那是一种纵大风倾也不动一分的气势。 「送个人也要磨磨蹭蹭的,真讨厌。」方清流白了他们一眼,幽怨极了。 得,方才白夸了。 叶生仰头看他,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白菊花给了他。「喏,新鲜的。刚开的。为了等他开花,我在院子里等了好久,这才迟了。」叶生信口胡诌,眼睛也不眨地说假话。 「这又不是昙花!你逗我呢。」刚开的能有这么大?方清流一哽,懒得理这小毛孩子。 「路上保重。」容谦微哂。该说的已然都说过了,离别之绪,不适合他们。 「你知道我为何回去。」方清流倒是咧嘴一笑。「那老头骗了我那么多,却有一处没骗我。我不知道大道何为?但我确定大道从不在那山上。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等着你为天下为己任,救人救己的那天。」 今日霜浓雾重,这时候的太阳却划破了层层浓雾,天光正好,秋日的阳光折着耀眼的金光洒在他白衣上,有一种别样的华美。 自这里行陆路,快一点,不到三九日,他就能回到青阳。 方时,方家会不止只在青阳立足。 而这少年,甘身为卒,未曾怯懦半分。 容谦那日站在垂柳亭边看了好久,只看得那人,马,车变成了点点黑影。有如雁向南飞,他也往南去了。 亭外黄叶飘飘,那云衍山顶仍然岿然不动,伫立在那一寸地上,孤独地在隐匿在那云雾缭绕的天边。 大道何为?是一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还是亲入世,除百姓疾苦,解众生烦忧?抑或,身若浮尘,只自己一粟,翻不起那千层浪,驶不了那万人舟? 从不觉得自己伟大的容谦,忽然觉得自己甚至有那么一些,寡德,猥琐。 把天下交予他,怕是交错了人吧。他连自己都度不了,怎救得了天下人家? 他只想救自己。 ……………… 秋霜一日日重了起来,那太阳像是没了碳火般,一日比一日的疲软。门外北风唿号,在收到方清流的平安信的那一天下起了小雪。 几个月里,叶生的身量长高了不少。多亏了裁衣前容谦把新尺寸给了张嬷嬷,叶生的衣服穿得舒服又保暖。可惜那月白色外衫是不能脱的,否则叶生还真的想去跟别人嘚瑟嘚瑟张嬷嬷给他做的新棉袍。 第112页 下小雪的那天,罗桐的一株早梅开了花。请他们去梅花小筑赏花。 天寒地冻的,叶生本以为容谦会嗤之以鼻,却没想到容谦不仅打算去还正正经经地让容凌准备了好些下酒菜。 「罗桐的梅树都是宝贝,让别人赏花那是极不容易的。花开时段不同,他却只办一场。如今若是不去,那今年就别想好好看他那花儿了。」容谦边安排陈三儿去谷老的院子里挖几瓶酒来边像叶生解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入了冬这山上奇寒。躲在屋子里看小火舔着瓷具,闻着满室的清冽的酒香,那实在是惬意极了。 罗桐喝了一口酒,转头来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脑袋。看着容谦的脸色都不同了。「百米香,谷老这酒都捨得给你?」 这酒不容易做。曾经可是谷老最得意的作品。百米香不是百粒米酿的酒。却是代表着这酒制出来时需要按着米粒数来放。多一颗,少一颗都不行。 为何不行,谷老却未与人说。反正喝过这酒的人少,行不行,只有大家心里知道了。 「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容谦笑笑,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对面忙着给他家主子沏茶的陈三儿。端起那青瓷杯轻轻抿了口。入口醇香,入喉回味时又变成了甘冽,这酒,确实不错。 「不管是谁,今日能喝到这酒也是罗某荣幸。小友,敬一杯。」罗桐爽朗笑笑,拿了酒杯温酒给陈三儿满上。 窗外的雪不大,风吹起,寥寥的几朵雪花吹落在那婷婷玉立,冰清雪骨的梅花上。 都说红梅映雪,所言不假。 容谦回来时,小雪白了土地,片片晶莹粘在红颜剔透的梅花上,有种斑斓的清灵。白雪更白了,红梅更红了。 叶生拉着容谦回高山小筑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白日苍茫,薄薄的积雪在地上透着股凛冽的短暂寒意。在那白色接近虚无的世界里。院子里的一片青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北风吹过,叶生被那料峭的寒冷清明了灵台。揉眼再看,那青影言笑晏晏,对着他启了口。 「生儿,你可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昂。今天晚了。嗷呜,叶子明天要去上学了。不出意外,可能,明天更不了了。嗯,后天补更。还有惹。想把时间改到十一点更。嗯,因为学校里的话,白天码不了字哇。九点更我怕码不完。么么哒^3^爱你们。 第73章 吃醋 [vip] 叶生却未答话。紧紧盯着那抹身影。 北风吹来,青影飘飘。赵长清清雅的身姿立在雪里, 身后青竹伴着雪, 被风一吹,那雪花簌簌而下, 为他一袭碧水衣缀上点点晶莹。 「可看够了?」赵长清仍然眉目宛然。眼看着叶生看着看着就要哭出声来,忙出言逗他。 「不够的,怎么也不会够。」叶生哽咽着, 擦了擦还在眼里的泪。这才想起要笑来。眉目一弯,给了个赵长清哭一样的笑。 「还是那么爱哭。」赵长清含着笑喃喃,有些无可奈何。 「生儿麻烦你了。」这句却是对容谦说的。 叶生这才想起他还拉着容谦。 容谦在罗桐那儿喝了不少的酒。叶生便让他依着自己慢慢走回来。容谦哪儿能真压着他?只不过觉得好笑,装模作样地靠着他,不敢真压着他。 他哪里醉了?谷老的米酒, 他就是就着坛喝都不会醉。 如今他站了半晌,这北风一吹,更是清醒了。两眼一凝,甚是自然抚过身旁拉着他的叶生, 颳了刮叶生鼻子。笑了笑。「容谦自然是乐得麻烦的。」 「我以为你最起码也要等到快过年才来。」容谦悠悠道。 「事情没你想像的那么多。」赵长清笑笑,下一刻目光便又转回了叶生身上。 左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孩子就长高了一截, 仍旧胖胖的,赵长清一眼便看出来这孩子哪里瘦了,高了多少。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那也来得太早了点。」容谦幽幽道。拉着叶生进了门。 说什么事情少?不是日夜兼程, 亟不可待的要过来,怎会提前这么多天? 容谦嘆口气, 低头扫了眼边向里走着还要眼巴巴看着自家师兄的叶生就气不打一处来。右手靠上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摸了几把。 都是这孩子惹的。让自己日日牵挂就算了,这还要让远在长梁的人魂牵梦萦。如今飞也似的赶过来。。。。 容谦不管在心里如何腹诽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吃味了。 这孩子,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师兄刚来,便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容谦抿着嘴,面不改色地将赵长清请进了屋子。 赵长清刚坐在椅子上叶生便扑了过去。眼里仍然蒙着水汽,可怜巴巴地往赵长清怀里腻。 赵长清脸上透着无奈。小心呵斥他。「生儿,多大了?」还这么腻歪。 「六岁。」叶生斩钉截铁,仍然执拗地往他怀里蹭。 赵长清哑然失笑,愣了好一会儿,才将他搂在怀里。「六岁了,我们生儿还小。」 还小,还要在自己怀里撒娇,还需要自己为他撑起一片天。 「过了年便七岁了,不小了。」容谦在旁边凉嗖嗖道。倒了杯桌上已然放凉的茶。啧啧,凉得冰牙又透骨。 被隔夜的茶冰个透心凉的容谦看着他们,耐着心等着他们腻歪。心里暗骂陈三儿偷懒。伸出手来敲了敲桌子。「三儿公公,贵客来了,还不上茶?」那个贵客两字咬得格外重。 第113页 千唿万唤始出来的三公公这才端茶上来。这天儿冷,容公子带着自家公子出去了,陈三儿便在茶炉旁取暖。谁知道来了贵客呢? 「见谅,见谅。」陈三儿弓着腰进了门。将刚泡好的大红袍放在贵客旁的茶几上。 「多谢。」赵长清颔首,对着陈三儿清润一笑。 「赵,赵,」陈三儿听了声音霍然抬头,看清了来人,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如今连话都说不全了。 「三儿公公胖了,想来这日子过得不错。」赵长清看着他,抱着叶生悠悠道。温柔正经的眼里罕见的有一丝戏嚯。 「哪里哪里,奴才跟着世子沾了福气。世子过得舒心,奴才就胖了。」陈三儿快速反应过来,殷勤地看了眼容谦,转头就笑得谄媚。这话接的漂亮极了。 「哦?竟是如此。」赵长清笑笑。抚了抚叶生的头,同样看了眼坐在一旁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本正经状似无意的容谦。 「咳。不敢不敢。生儿过得怎么样,该亲自问他才对。是不是啊生儿。」容谦咳了一声,说得谦虚,眼睛却含笑看着赵长清怀里的叶生。 三公公越来越伶俐了,容谦满意想。少不了能是个独当一面的好公公。 「生儿自然是过得很好的。」叶生艰难咽口口水。这才想起来容谦在旁边。下意识就想从赵长清怀里出来。他为什么觉得现在言笑晏晏的容谦现在是在生气? 「过得好,师兄就放心了。」赵长清不着痕迹拦住他,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尖。醇厚的声音如清风和暖般抚平了他的不安。 大概是错觉吧,叶生想。看了看仍旧款款大方,风轻云淡坐着喝茶的容谦。叶生觉得怕是自己想多了哦。 仍旧心安理得赖在赵长清怀里的叶生根本就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 「师父好吗?」陈三儿退了出去容谦才开始与赵长清寒暄。 「云游四海,客作他乡,神龙见首不见尾,挺好。」赵长清短起茶杯抿口茶。看着这氤氲着茶香的雾气缓缓往上,心里仿佛也被这暖香的茶浸得五脏六腑都熨帖舒服。 「如此,」容谦瞭然笑笑。抚过茶杯,也浅饮口茶。「走时可与他说了?」这只是客套问问,长清做事稳妥,他自然是不介意那老东西知道自己这次连他最得意的徒弟也拐跑了的。告诉一声才好,不然徒弟丢了,他还得满天下地找。能想到他这里便罢了,想不到的话少不了要闹腾一番。 容谦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师父一点好形象都无。 「不曾。」长清轻轻挑着眉,和煦的眼睛看着叶生。眼里和暖流泻,看得叶生心里一动。忙不迭头埋进赵长清怀里更深。 师兄定然是为了早些见到自己连师傅都没联繫就过来了。就为了看看他。 「嗯。」容谦一怔。还是点点头。不经意看了赵长清一眼忽然就不想再谈下去。 「累了吧。」容谦嘆口气。「师父新收的徒弟刚走。正好空出来,你便搬进去。今日先到这儿吧。」容谦抿着嘴,慢慢喝茶,连头也不想抬。 那种如鲠在喉的膈应到底是什么回事?容谦忽然就有些烦躁,尽量不去看赵长清,只喝茶。不多一会儿那茶已然见了底。 「也好。」赵长清点点头。忽然就语气轻轻一转。「我好久没看到生儿了。如今既然来了,这几日可能让他跟我睡?」 「你刚来,还未好好收拾一下,他去了不是给你添麻烦?」容谦下意识地看了口。尽量压下心底的那丝烦躁。 「不过,我知你们师兄弟情深,若是不嫌麻烦,让容凌和三公公先去帮你收拾一番也是可以的。」容谦斟酌开口。看着他轻蹙了蹙眉头。 「是我考虑不周了。」赵长清这才笑笑,端然起身。「这几日天寒,生儿去我那儿太不稳妥了,便让他继续待在这儿吧。辛苦你了。」如玉君子向着容谦一拱手,有些歉然道。 「无事。自家师兄弟便不必客气了。我让容凌带着你先去安顿好。」容谦神情不变,也站了起来道。 「那我先去了。」赵长清颔首,转而低头与叶生说话。「乖乖的,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我去送你。」叶生笑眯眯的,靠着赵长清,手上捏着他的袖口就是不松手。 「外边天寒。又出去干嘛?」赵长清安抚他。 他刚进门便注意到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院子不大,竟也是用了精巧的方法能让这屋里冬暖夏凉的。叶生如今出去来来回回一冷一热,保不齐会生病。 「无事的。我身子骨好。隔壁神医都说我长得好。」叶生歪着头,眼睛眨也不眨,拉着他的袖口就往外走。 是谁不久前刚大病一场的?!!!! 赵长清拗不住他,只得被他牵着走。转身看看容谦却发现容谦连看都没看他们。 「好了好了,无需再送了。」赵长清嘆了口气。心里苦笑一声,却对着自家的小崽子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说,你怎能生得那么讨人喜欢?让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容世子都吃他的醋? 「你呀。」赵长清无奈笑笑。拉住还要往前走的小身子。将他拘在房檐下,不让他走进院子里的雪地里。 方才停的雪不知如何又下了起来,且还有下大的趋势。 那雪白纷繁的雪花纷纷扬扬,簌簌的落雪杨花将那天地都染成了一色。北风唿唿一吹叶生便打了个喷嚏。于是随意揉了揉了自己的鼻子。 第114页 「乖,回去吧。」赵长清将他拉回去,塞进门里。无奈看着他神采飞扬,不断跳脱想挣脱他的手与他一起走。 容谦必然是极宠他的。离开太虚山前他聪明,机灵,却怯弱害怕。看似底气足足却不免让他担心。担心他没了分寸,担心他孤苦无依。 如今短短几个月,虽看着他有恃无恐与往常一样调皮的样子,那眉间的谦雅稳重却是看的出来的。容谦果然不负他所託,将他教的极好。 赵长清会心一笑,那笑意里却藏了丝落寞。看着叶生仍然不断跳脱忍不住开了口。「你若是与我一起去了,容谦该生气了。」 「啊?容谦怎会生气?」叶生讶异一声,虽然还是看着赵长清却不卯着劲儿往外挤了。 「乖,明日我再看你。」赵长清颔首笑笑,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隐了深思。 他不急,往后的日子,还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补更怕是,泡汤了。t^t今天刚回学校,好睏。太晚了,我也码不完了。我还是明天再补更吧。么么哒。小天使们也别修仙。伤肾。 第74章 相谈 [vip] 叶生直看到那青衫拐过弯去连个衣角都不留才回过身来,咧嘴一笑。 这一世, 没了自己捣乱, 师兄必然过得比上一世好。虽不知他前世有没有来这云衍山,可这一世再也没了要把他扔在护城河里的那个云世子了。 叶生从没在再次见到赵长清后通体舒泰过。仿佛压在他胸口的石头往上挪了挪, 他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前世因为他坎坷的人能安好就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身后青竹映雪,叶生洒脱拂过身上沾的点点碎雪。再见,那前世梦魇, 那冰冷入骨的过去,那曾经让他追悔莫及的自己。 叶生悄咪咪腆着脸一蹭一蹭到容谦跟前时,容谦正在喝他坐在椅子上的第三杯茶。 叶生还没进屋呢,门外的陈三儿一把拉住他,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世子, 你今日,怕是要不行了。容世子已经第三杯茶了。」 「呸。」叶生嗔怪地看了陈三儿一眼,一点都不领情。「给他喝那么多茶干嘛?方才在罗桐那儿喝的酒就不少。」 「那奴才去煮醒酒汤?」陈三儿一脸古怪地看着叶生就这么准备大咧咧地进门。 这主子莫不是傻的吧。容世子的脸已经那样了,他还看不出来? 一头雾水的陈三儿还是莫名地选择了相信自家世子。施施然滚去煮醒酒汤。 「去吧去吧。」叶生一脸不耐烦。进了屋, 把方才他出来时大开的们合拢上,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容谦那儿挪。 「还回来干嘛?」容谦有条不紊地喝着茶。轻笑一声,那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扣着茶杯, 低着头看都不看他。 「这不是,说好了。这几天还住在这儿的嘛。」叶生讪笑一声。也不挪了,蹦蹦跳跳过去。走到容谦面前, 笑嘻嘻地,就想扑到容谦怀里。 「你的意思是, 过几日长清收拾好了,你还当真要住进去?」容谦冷笑一声,将他拦住不让他蹭过来。 「这不是。」你说的嘛。正努力往前蹭的叶生勐然抬头。话还未说完就对上容谦一双灼灼的眼睛。那眼睛里无雨无晴,却平白地让叶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叶生收了笑,也不往前蹭了。歪着头呆怔地看着这样的容谦。着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了。 「这不是什么?」容谦轻启薄唇,唇角一勾,笑盈盈问他。 「这不是,你方才,说的嘛。」叶生弱弱回答。收回要抱住他的手,呆立在那儿,有些无措。 「是我方才说的?」容谦深吸口气。笑得越发明艷了。那双狭长凤眼眼角上挑着,看得叶生越加的心惊胆战。 叶生呆愣着轻点了头。难道他方才听错了? 「竟是这样。」容谦深吸口气。末了那笑意还挂在脸上,眼里却是冷的。 「清流的屋子,我自他走便打扫过了。你若是想过去住,今夜里长清那里就有空。你大可现在就过去,一会儿我让三儿公公把你这些东西就给你送过去。」容谦站起来,绷着脸,将他扶好,大步流星地推开门向外走去。 「世子哇,不是我说。你这次真是有点过分了。」正准备将醒酒汤端进来的陈三儿站在门口,看着容谦出了门啧了啧舌。靠在门框上,懒洋洋道。 第一次看这位容世子吃瘪,哪能不好好欣赏? 叶生却不理他,只呆呆地看着容谦离去的方向,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 冬日的第一场雪便来势汹汹。方才只是小雪势头,如今却越来越大。鹅毛般的雪花飘飘荡荡,铺天盖地的清寒,让人连门都不愿出。 望云台上,往天边望去,之间天云一色,白惨惨的一片空白唯一亮眼的只有一片片飘落到眼前的雪花。 石台上落了不厚的积雪。容谦坐在一只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天边。看似专心实则缥缈。 「莫看了,卦不算尽,今日便歇歇吧。」赵长清笑笑,望着这冰天雪地里岿然不动的容谦。 「你怎来了?」容谦扭头看了他一眼。 云衍书院一律着月白色,赵长清便也换了月白色的棉袍。他的脸本就柔和,月白色穿在身上,一如阳春三月的和风,便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让人不觉冰凉。 第115页 这样的赵长清让他生不出气来。 「再不来,那小崽子就得哭晕过去了。」赵长清苦笑一声。将手里的灰毛鼠披风递给他。 方才叶生发觉雪下大了便去找他,遍寻不得,只得哭着去找他求助。 也亏得那孩子知道找自己,容谦畏寒,若是真的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也不好受。 容谦听了是叶生叫他来的,倒是脸色和暖稍许。却不去接那披风,仍旧坐在这石凳上,清凌凌一笑。「亏我还对他那么好,原也是个白眼狼。」 「若真是白眼狼,那还会知道管你?」赵长清淡笑一声。随手抚落凳子上的积雪。施施然坐上,为他抱着那披风。 「艮坤,我毕竟,养了他六年啊。」赵长清嘆了口气。就这么淡然地看着容谦,说毕也不再言语。 他养了叶生六年,那六年的情分若是真能被这不满六个月的日子湮没,那叶生才真的是只白眼狼。 他相信容谦容谦会想通这点。赵长清看着赌气在这雪地里绷着脸的容谦倒真的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叶生见着他如此亲昵他不奇怪,奇怪的却是这位自幼成熟稳重玲珑剔透的师弟。 赵长清还记得见到容谦的那年。那年师父出门去,想为尚在襁褓的叶生找个奶娘。没几日却带回来抱着个孩子的夫人。 孩子不大,夫人哭得撕心裂肺,求师父快救她孩子。 赵长清才发现这孩子脸色乌青连一丝生气都无。连师父见着他的脸色都大骸。直骂是谁歹毒,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孩子中了藤心草的毒,非要千年可遇不可求的生莲玉方可解。否则,那毒日日蚀骨,到了阴日还生寒。 师父没有生莲玉,只能将他的毒压住,救命要紧。 那日赵长清就在跟前。亲眼看着那八岁的孩子一动不动,像是不知道疼般被师父放了半身的血。 那时赵长清就知道这孩子怕不是池中之物。 果然,师父交代自己照顾他三天,他两天便挪着去了师父面前。头一磕,便不再抬起来。「我要变强。」容谦那日沉沉说道。 师父收了他为徒,他在太虚山上呆了一年半,一年半的时间便看完了师父的珍藏。 再下山时,他自然有了日后名动京城的风采。十岁那年,他听闻圣上亲自讲学,脱颖而出的却是伴读的容世子,他便知道,这孩子即将凤舞九天了。 就像他昔日沉着眼睛攥着拳头长跪在师父面前时所说的。「我要变强。」 他成功了。他成了名动京城,风华无俩的容世子容谦。 再见到他时,仍旧是在太虚山上,他一身白色衣袍站在一棵老榆树下。白色华服低调奢华,如同他这个人,看似稚嫩,实则成熟稳重,虚怀若谷。 他是来求师父为他找出路的。那日他站在一旁。嘴里噙着笑,看他搂着咿咿呀呀哭哭囔囔的叶生。笑语盈盈,一个反手就赢了自己。 师父答应他,若是他赢了,就替他谋一条让他满意的路。 他的棋艺很好。师父说,「你们不在一个心境上,下的棋便不同。他下棋是为赢,你下棋却只是因为这山中无聊。心境不同,这结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管师父怎么说,他终是赢了棋。赢了棋,师父便让他下山去找罗桐。他于是心想事成地下了山,从此,他们只有信件来往。再没见过真人。 如今重新见来,那白云苍狗。时光改变的又何止区区? 那年的容谦纵是他心想事成下山的时候也没见他喜形于色,他总是沉着,端着,一脸的冷淡让人看不出怒意来。 如今却为了那小崽子气得寒冬腊月天坐在这冰天雪地里。 赵长清抚了抚额,不知该说这位心机颇深的容世子越活越回去了,还是该说他自个养的小崽子调皮捣蛋,乱了别人的心。 眼前的人不蠢,恰恰相反,他睿智聪明,审时度势。不然,也不会长信一封寄去太虚山。 他方才去那据说是新师弟空出来的院子里走了一趟。里边打扫的纤尘不染,分明就是等君入住的架势。 可见,他的这位容师弟是笃定他会来的。 是啊,怎么不会来呢?他给的筹码太过诱人,完完全全地抓住了自己的心。自己又怎么会不欣然前来? 可见。他的师弟仍然还是他那个师弟。 赵长清欲哭无泪,只能承认,能让容世子这么反常的原因,只有那个自己养了多年的倒霉孩子了。 「看来,生儿给你添的麻烦还不小。」赵长清幽幽道。忽然就想捂住脸,觉得有些羞耻。 自己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嫌弃。可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清风朗月的容世子为他这样?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不善言辞的赵长清是真的找不着词来形容这个时候的容世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一更来了。二更可能会有些晚。你们明天看吧。叶子一个人修仙就可以了。么么哒。 嗷呜。缘分不易。叶子打开后台发现开这本文已经挺长时间了。emmmmm谢谢小天使们,真的是非常感谢。有你们在,我才发现原来叶子笔下的人可以这么活。么么哒^3^。超级谢谢你们。不断给叶子鼓励,给叶子加油,跟叶子互动。写文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因为有你们。叶子真的幸福感爆棚。(才不会告诉你们,叶子一天无限次地刷后台。)么么哒,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写。虽然粗长是不会经常的。(原谅叶子大概肾虚。)emmmmm,我会努力哒。!!!!! 第116页 第75章 回劝 [vip] 正在北风中凌乱试图镇定下来的容世子被赵长清的一句话说得没了生气的立场,心里起了波澜, 那波澜层层卷卷而来, 在心里堆了千层浪,最后, 勐地下来,将容谦的心浇个透心凉。 饶是他再倔强也不得不承认赵长清说的是对的。那个他养了六年的孩子,如果真的对赵长清不理不睬的话, 他反而会更心凉。 自己与他相处不过半年,能得他真心对待已然十分不易了,又怎能要求更多?总得,慢慢来吧。 容谦忽然就想到中秋节时带着叶生去找苏贵妃的时候。那孩子明明与苏贵妃谈得甚欢,待到自己问他时, 却连一句话都不曾吐露。甚至自己问他时,他却还要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 那张生动的小脸还歷歷在目,那时的自己就能够耐着脾气细细筹划,如今却不能? 容谦自那雪地里缓缓走过。青石板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脚踩上去有轻微的响声,吱吱呀呀的叫了一路,直到那青石板到了尽头。容谦披着灰毛鼠的披风, 袖口里藏着已然冻僵了的双手,站定在高山小筑的院子里。 屋檐下,叶生扭着手, 无措地站着翘首以盼。见到他回来了,方欣喜起来。片刻却又收敛了表情, 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偷瞄着他。 容谦瞬间就软了心,把莫名的烦躁化为乌有。 「怎么不进屋?」容谦假意咳嗽一声,向前几步走到叶生跟前。刚想像平常一样去拍拍他的头,却又蓦然停住了。 叶生看着他的动作更是敛了眉,片刻又仰起头来沖他笑笑。「外边冷,进来再说。」说着就拉着他的披风。将他拉回屋子。 容谦便由着他,直让他把自己按在椅子上。 「叶生,我可以等。」容谦眼睛深深看着他,仿要把眼前这个孩子记在脑海里,刻记忆里。 「等什么?」叶生抬头。皱着的眉仍旧不散。 等着你的心里变成只有我。等着我变成你最重要的人。等着他日能不被你师兄比下去。 那么多等着,容谦缺一个都不敢说出来。「没什么。」容谦心里发苦。「你去给我倒杯热茶来,咱们一笑泯恩仇来怎么样?」 「我们只有恩,没有仇。」叶生笑。 「嗯。没有仇。」容谦点点头。 「你还醒着吗?」叶生讷讷问他,有些缺少底气。「陈三儿给你煮的醒酒汤还热着。」 「不喝汤,来杯热茶来就好。」容谦面不改色,看着叶生越发的「和蔼」。 「好嘞。」叶生笑眯眯应着,随即转身就去端茶。 谁知跑的太急,绊住了桌子的一角。踉跄几步就要摔到地板上。 「小心。」容谦快速反应过来,话还没说完一双手就过来将他搂住,不让他摔在地板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容谦笑他。把他扶好,让他站稳。 叶生却无甚反应,只牢牢地抓住方才他伸过来的手。 「怎么这么凉?」叶生抱着容谦的手。碰着的时候才发觉冰凉刺骨。怪不得容谦方才在门外不碰他。 「外边下雪。」容谦漫不经心笑笑,下意识就要缩回手来。 「那你还,你是不是傻?」叶生再也忍不住了,落下泪来。两只小手捧着容谦的大手,恨不得揣进衣服里。 容谦畏寒,这要是把他气得多恨才会让他大冷天地出去,还冻得手脚冰凉才回来? 「是呀。我傻。」容谦嘆了口气。这孩子实在是太敏感了。 「我傻。你不也傻吗?你可知我今日为何生气?」容谦也不嫌手冰着他了,将左手抽出来轻轻颳了他一下鼻尖。帮他擦了擦泪。 「知道。」叶生呢喃。胡乱地点点头。一抽一抽地小声啜泣。「师兄方才我说了。」 「叶生」容谦嘆了口气。若是师兄不告诉你,你可知?可知你自己有多重要? 「算了,去给我端茶吧。让我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容谦的手狠狠揉了一把叶生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冷得他一哆嗦才放过他。 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起来呵手封题处。 。。。。。。他莫不是魔怔了吧。 …………………… 大雪下了好几日。经此一闹,叶生乖巧的不得了。就是睡觉的地方。其他两人都不知退让,叶生只能单日住高山小筑,双日住赵长清的寒琴小筑。轮的顺遂又自然。 中间又间断下了零星几场雪,便就要过年了。 叶生腊月二十八才去寒琴小筑跟赵长清告别。寒琴弹奏的悠游韵长,叶生不忍心打扰他,就听赵长清将他弹完。 这曲子名《长清》,是师兄弹的最多的曲子。 后来容谦告诉他。书中说。长清,取兴于雪,言其情节而无尘滓之志,厌世途,超空明之趣。志在高古,其趣深远,若寒潭之澄深,意高在沖漠之表,游览千古,有紫虚大罗之想,恍若生羽翰飞谒王京者。 这么高雅洁趣的名字定然不是他师父气的。太虚山下的狗子名字才是他起的。起的时候还忽悠狗子娘说,这名字好养活,保准以后健健康康福从百泰来。 狗子娘笑得合不拢嘴。直说他有文化。 叶生猜师兄的名字是师兄的亲人起的。师兄大概知道什么,却不告诉他。师父肯定知道什么,也不告诉他。 叶生自觉帮不到什么忙,只得去找容谦。 第117页 容谦便让容凌去查了。可查来查去,却发现,那些大家贵族底下做的腌臜事不计可数。丢个孩子,扔个儿子什么的。查起来简直心累。如此,便不了了之了。 叶生看着赵长清弹琴復长啸,自己坐在旁边嘆着气。屋里的火炉暖烘烘的,不一会儿叶生便趴在火炉旁的茶几上睡了过去。 迷濛间只觉得有人将他抱进了屋里。那被子暖和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晚安。 第76章 怅惘 [vip] 冬日寒冷阴沉的酿雪天。万籁俱寂,灰濛濛的天空压得极低, 让人哪怕吸上一口气都觉得冷冽透过那口气侵入四肢百骸。木叶萧萧, 风吹动周围的常青树,裊裊依依, 为这空寂冷的单调天地里添了丝明媚的柔和。 寒琴小筑里的琴声阵阵。静雅的声音,不燥不闹,清透的琴音有如空谷里的幽兰, 在那屋子里慢慢盘旋。余音长绵不绝,不愣不硬,如春雨,润无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声一声轻叩,不疾不徐, 单调却不寂寞,伴着那苍朴的古琴声,丝丝扣扣入耳让人忽略不了。 赵长清清凉一笑,微微抬起的眼眸里波光流转, 如凉凉烟波中的细雨,温软,清润。 琴声戛然而止, 倒是显得那敲门声有了丝急促。 赵长清起了身来为他开门。门外山高天远,容谦倚在门口,玉面清朗, 微微一笑,让那门外的天地都失了颜色。 「你来了。」赵长清颔首。轻笑一声, 将他让进屋里。 「天寒,再不走,今日便走不了了。」容谦进了屋。将披风脱下,四下一扫这屋子便尽收眼底。 屋子不大,却看得空旷极了。正厅里,一套梨花木的桌椅放在正中。靠窗边一张琴桌,琴桌上混沌琴静静地躺着,那琴台上焚的烟一缕一缕,打着旋儿缓缓上升。让那一室里都瀰漫着细碎的玉兰香。似有若无,沁人心脾。 「睡了。我将他放在了卧房。你若是急着走,我自去叫他起来。」赵长清关了门,特意压低了声音道。 「那不必了。」容谦已然坐了下去。一甩袖子安坐在了椅子上。「左不过没什么事。晚回去一天也无妨。今日也算是我第一次拜访。」 「自家师兄弟,又说什么拜不拜访?」赵长清待他坐下,亲手去了隔室端了茶具来。 他好烹茶,便把那屋子辟出来当了茶室。将那一应的茶具都放了进去。待客的时候也方便。 一杯清茶,热气裊裊,容谦品一口才细细打量自己的师兄。 与初时相见还是有些差别的。记忆里的只是个乖顺,懂事文静的孩子。眼前的长清,若寒潭澄深,看似清清冷冷,实则暖意无边。像一杯清茶,你本只想浅尝,品一口却发现,他并非看着的那么寡淡,只待深饮后才知道他的情韵悠长。 岁月总是悠游,却总是给人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如赵长清,一如容谦,一如将来的叶生。 「生儿前几日托我将京城里姓赵的人家都排查了一番。你可是与他说了什么?」容谦忽然问他。 「不曾。」赵长清顿了顿为他倒茶的手。「你可与他说了?」 「不曾。」事关赵长清,主人既然不愿让他知道,自己一个外人又怎会告诉他?「我与他说京城姓赵的大户没人听说过哪家有孩子与你这般年纪失踪了的。」 「如此,麻烦了。」赵长清和善笑笑。继续倒茶。他该知道容谦做事无需他过问的。再没人能做的比他还滴水不漏了。 那孩子细心,有疑惑他并不奇怪。也亏得他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他怕是察觉出你自己心里有数,便也识趣地没有继续往下问。」容谦淡笑一声,欲言又止。 「艮坤想说什么?」倒好了茶,赵长清方抬起头来,眸深深,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容谦。 「你便真的不打算认回」 「长清自幼便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何曾谈认回?」赵长清打断他的话。 「容世子无需试探,长清既然已经来了这儿自然已经深思熟虑过。」赵长清顿了又顿,深吸口气,还是选择与他摊开了说。「这云衍书院。世子掌不得,那长清便替你掌。到了以后,你一日帮生儿,这云衍书院便一日是你的。」赵长清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明了,仍然温文尔雅,却让容谦听出了那话里的琼琼重音。 这是赵长清与他的诺言。叶生大概不会知道,他这空明淡雅,致在山水,生性淡泊的师兄,会为了他甘愿落在这凡尘俗世来。 「如此,那生儿那里,我便瞒着他。」容谦嘆了口气。知道若是论为生儿牺牲,怕是再没人比得过眼前这位不愠不火的师兄了。 可明明来此之前已然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为何如今真正落了实锤还是有些不甘? 「师兄不觉得,你,对他太过好了?」容谦定定望着他,喃喃道。 他宁愿用最大化的恶意猜测赵长清是有什么企图,也不想承认,他真的甘愿为了生儿做到如此地步来。 「世子可还记得当年长清以一子之差下棋输给了你?」赵长清对他笑笑,不以为然。 「自然是记得的。」容谦面沉如水,对着这样的人,心里有丝怅惘,却丝毫髮不出脾气来。 「那可还记得师父如何说的?您下棋是为了赢,长清下棋只是为了打发些无聊日子。长清是为了过日子,世子心里却怀了天下。这便是世子与长清的不同。」赵长清那如朗花照月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心里的释然。 第118页 「世子喝茶,长清也喝茶。世子喝茶是为了与长清应酬。长清喝茶却是心悦这寡然无味的清茶后回味出的甘苦。说什么对生儿太过好?棋输了是长清的日子,品着清茶也是长清的日子,掏心掏肺只愿我养的那个小崽子一世安好,也是长清的日子。世子又何必嫉妒?」赵长清笑语盈盈,清清润润的嗓音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却掩不住脸上的那丝落寞。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与他好,又何尝不是他对我的恩赐? 」赵长清忽然喃喃,似是触动了什么。「我愿意过这与世无争的日子,能忍受这世味门常掩的寂寞,却不能拘可他。」 那孩子终究会离他而去,终究会,有他自己的天地。自己如今能做的,只有为他铺了路,让他能好好走,走得好。他不能陪着他,却希望有人能陪着他,陪着他走过未来的腥风血雨,诡谲莫测。 「我有时,又何尝不羡慕你们?」赵长清小声含煳呓语。「你们最起码有个家。而长清只有个名字。」 便是,为了这名字活,也够了。剩下的,他不想要,也觉得要不起。 ……………… 叶生醒来的时候那雪仍旧没下下来,天倒是暗了几分。他才想起自己是来告别的。忙不迭起来踏上蹭亮的榉木地板,地板不太凉,云衍山顶的屋子都小,却是罗桐下了血本的。冬暖夏凉不说,还挖了地龙。就怕那些上了年龄的老头子们冬日里御寒能力不行。 还没走到正厅便被刚好转身的容谦看到了。「可睡饱了?我可在这儿和师兄喝了两壶茶了。」 正对他的赵长清倒是没说话,刚看到他就急急站了起来。大步没几步就走到了他面前。一把抱住他就往卧室走。「连鞋也不穿?」 「又不冷。」叶生咧着嘴笑笑。任由赵长清抱着他再进了内室,将他的脚擦干净,再穿好鞋。 「不冷便不穿鞋了?」赵长清佯装发怒,瞪了他一眼。 「我错了。」叶生抱着他,嘴上道歉,面上却笑嘻嘻的,分明就是个无赖样子。 「下次可还敢?」赵长清嘆口气,却拿他没辙。 这孩子,在他面前永远没个正形,偏巧,自己还吃他这套。若是真养在自己这里,保不齐往后就是个无赖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哪儿还敢呀。」叶生撒娇道。那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碧水流转。水汪汪的妙目让在门口看着的容谦都一呆。 这随了母亲的多情夺魄目,怎能生得那么好看呢?。。。。。 容谦忽然扭了头,不再想,转过身去,侯在正厅,等着他们出来。 「如今回去还来得及吧。」赵长清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那愁云惨澹的天色。 「明日二十九了,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去祈福。」二十九皇室宗族是要进宫祈福做祈福糕的。叶生今年刚回来,明日自然不能迟到。 容谦的意思是再晚也要走。 「那便走吧。我观这天象,短时间内不会下雪。今日若是不走,明日怕就费力了。」赵长清摸了摸叶生的头,有些捨不得。 「我想师兄。」叶生站在赵长清的身侧,轻轻拽着他的衣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乖,你便是回去也是回云王府去,难不成还让我跟你去云王府?」说到云王府赵长清忽然眼眸一暗,下一刻却又对着叶生微微一笑。耐着心安抚他。 「可,」叶生撇着嘴,已然有了哭腔。「这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这年你可怎么过啊?」 「要不?」容谦看着叶生那时不时飘过来眼神,实在是不好意思装作再没看到了。「去我容王府做客?」 「哎?这样好吗?」叶生忙不迭瞪大眼睛看着容谦,煞有介事地问他。 「你说好吗?」容谦幽幽道,嘴角抽了抽。 予熙 「好。那就谢过容世子了。你那容王府太大了,刚巧师兄过去给你添添人气,加加喜气。」叶生窃喜,连忙说道,一句话顺熘说下来,又急又快。生怕容谦中途反悔了。 「好,好。容谦自然乐意请师兄去给我容王府添些喜气的。」容谦颳了刮他鼻子。宠溺笑笑。 「师兄。」叶生松了口气,立马志得意满咧嘴看着赵长清。师兄那么疼他,肯定会答应的。 「师兄四处为家,去容王府自然是可以的。荣幸之至。」赵长清笑笑,由着叶生拽着他的手晃荡。 「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mm大概九点前写的完????写不完再说哈。o(n_n)o么么哒。 第77章 依恋 [vip] 叶生走时泪眼婆娑。被容谦抱上马车时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不能陪他们一起回去的赵长清。 「明日里就让人来接你,你可别忘了哇。」 「定不会忘。」赵长清看着他上了车, 点点头叫他安心。 「就这么放不下他?」马车行过垂柳亭后, 容谦才把叶生从窗口扒下来。笑着问他,心里却发苦。 被容谦抱在怀里的叶生一愣, 继而乖巧点点头。「师兄刚来京城,我照应他也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容谦笑笑, 胡乱揉了揉叶生的发顶。 叶生头髮软软的,滑滑的。被他揉的一团糟,却仍然一动不动由着他揉。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望。 「生儿。」容谦低下头来,狭长的眸子里闪过戏嚯。 第119页 「嗯?」叶生冲着他甜甜一笑。显得安分极了? 那是种有分寸的乖巧。这孩子敏感得让人窝心。什么时候,叶生也有了「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的觉悟和醒识? 「你该谢谢你师兄。」容谦嘆口气,抱着将他身子转正。定定地凝神看他。「养恩重于山,日后,可一定别忘记了。」他为了你付出了太多太多。 「我当然知道。」叶生亮晶晶的眸子忽然一亮, 比那天上最亮的星辰还要璀璨。 「我知道的。自然是知道的。」叶生喃喃。忽然就反手抱紧容谦,蹭了蹭容谦的胸膛。将整只小脸都闷在容谦厚实的皮裘里。软着音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怕容谦不喜欢,所以只能不动声色的讨好他, 生怕容谦不管不顾自己的师兄。 「他来了让你高兴,我又怎会不喜欢他?」容谦嘆一声。只是,不介怀是一回事, 嫉妒,却是不能控制的。 容谦深深看了埋在自己身上的小崽子一眼, 只得深吸口气自觉地把嘴边的话压下去。孩子太小,若是真吓着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高兴,我高兴,我高兴啊容谦。」叶生抬起脸。浓密的长长睫毛因为兴奋而微微抖动着。「容谦,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为师兄,为我。」也为你。 他无时无刻不在决心不重蹈覆辙,唯有看到长清出现在云衍山的那刻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尽人事,知天命。天命既然能改,那以后,以后,以后,容谦也必能安好无恙。 「我知道,我知道。」容谦笑看他。嘴边的浅浅梨涡盛满了独属于叶生的温柔。 岁月寂寂,深情唯有温柔相待才能结出最甜美的果实。叶生秉性如此,他又何必强求?他相信,总有一天,叶生也会想对长清那般对待他。 容谦抱着他,一遍一遍的看,看这小崽子高兴的手舞足蹈,激动得脸蛋通红,得眉眼弯弯,比最漂亮的花儿都要斑斓惊艷。 容谦看痴了,连眼睛都不眨。良久才将他的脸再贴近自己怀里。 他怕是永远都不知道长清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他的那个师兄,将他最珍贵的所有都双手奉上,只为了让他安好,只为了他能,在这风雨欲来的天地里过得更安稳。 叶生很聪明,赵长清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的身世无关,除了那个名字。叶生能知道让容谦去查赵姓,确实是找对了方向。与他当年的想法一样。 他当初确实排查了京城所有的赵姓。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惊奇又匪夷所思,是故从不敢让他知道。 京城的王公,世家,还是那些有底蕴的人家哪个没有些辛秘?容凌查了好久,腌臜事查了不少,还真没几个是与赵长清情形符合的。德武三十三那年在京城出生的赵姓,还真是让他好找。 容王府的秘卫找了一圈也没有丝毫线索。无奈他只得换个方向,暗中调查赵长清是怎么上的云衍山。 幽冥子那个道士从来不好说话。那年他上山若不是磕长头在他面前,加上昔日容王的面子,幽冥子也不会收自己。 可赵长清是怎么来的?长梁太虚山是晋朝圣地。不是谁都能上的。若是託孤,还能托在太虚山,那就得好好琢磨了。 德武三十三年的孩子,据他所知,那年的云王妃好像流产了。 猜都猜到了,剩下的就好求证了。云王府并非不透风的墙。待到一圈问下来,一分的猜测已然变成了八分的笃定。 有这八分笃定就够了。他需要赵长清。 那年幽冥子让他上这云衍山来告诫过他。容王府曾经是圣上的一把利刃,若让容王府翻身,重回荣光。另闢蹊径只是下策,宝剑开刃才是为上上策。 是也,容王世子,只能是容王世子,只能当未来的容王培养。无为而治才有能让圣上彻底接纳新的容王。 容王府若是圣上的利刃,那云衍山便是圣上的藏书阁,智囊袋。罗桐看似不羁,却能亲自创立云衍书院,被圣上委以重任。那背后是圣上对他偌大的信任。 而这份信任着实是容谦需要的。 他需要云衍书院,却不能将他收入囊中。他需要一个人,这个人能深得罗桐信任,还要为他所用。 以前这个人是方清流,现在这个人是赵长清。 他当年设局,一步步将方清流带上云衍山,一步步助他逐渐接替罗桐,方清流却在最后关头,有了更重要的作用。 他只能选赵长清了。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罗桐的底线。那云衍山上的望云台是罗桐唯一的执念。也是罗桐甘愿为圣上掌管这云衍书院的原因。 天衍之道。方家百家之地养了个有慧根的方清流。太虚山上幽冥子亲手教了一个赵长清。唯有这两人,有资格在这禁地里被罗桐接纳。 以前是幽冥子为了赵长清选了方清流,如今,他却只能将幽冥子这位最宝贝最得意的徒弟拿出来镇在这云衍山头。 让赵长清出山简单极了。那个人与世无争,淡泊静雅,唯有对自己身边的这位用心至极。 否则,他又怎么会为了叶生宁愿割捨出自己的一切?云王世子的身份,将来云王的爵位?还有自己血浓于水的双亲。 他写信告知赵长清他的身世,却只换来了赵长清的告诫。告诫他莫要对叶生泄露真相。 那时候,他便知道,这位师兄,是真的对叶生爱之深的。 第120页 他的第二封信,怎么写就显而易见了。 叶生是皇子,更是苏贵妃的儿子。苏贵妃既然煞费苦心护他回京,又怎会没有野心? 可这野心只会让叶生一步步堕入权利的罪恶深渊。 太子被立多年,根基稳固。那个位置,苏贵妃若是想让叶生得到,那叶生只会越走越艰难。 而此时有能力帮助他,扶持他的不是太虚山上的赵长清,而是容世子容谦。 君子欺之以方,对赵长清,他唯有提出这样的预设,才会让他心牵之,自己下来那与世无争的净土,走进这权利的祭祀台。 他为了叶生,放弃了身份,放弃了身世,如今,也要放弃他的后半辈子。 叶生註定欠他的。 可明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机关算尽才有这大好局面。为何看到叶生对赵长清的过分亲昵,看到叶生对赵长清的深深眷恋,看到赵长清对叶生无微不至的关心会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件错事? 容谦闭上眼睛,感受叶生唿吸声在自己的胸膛出一声声,一声声。连绵不断,气息绵长。感受这张小脸贴在自己胸膛处随着自己的心跳而颤动,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他步步筹谋,处处算计。却唯独没算过如今对这孩子的深深依恋。这依恋如同一粒种子,如今生了根,发了芽,越长越大。他却不想就这样把它掐死在摇篮里,甚至日日看着它,给它浇水,细心呵护,静待它开花。。。。 容谦眼睛一凝,抚着叶生的背,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这份依恋到头来会变成什么?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师父说,他像这流水,水流过,带走枯枝败叶,也带走了飘落在水里的那朵朵落花。流水无情,带走那朵朵绮思,他才能落得清明。唯有清明,他才能在那纷繁人世里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再步步筹谋。可如今这段遐思却让他不愿弃,不舍扔。 扔了,就不会有第二个叶生再掏出心来给他看,再不会有人会心心念着他,给他那空寂孤独的心里燃上一寸火,那火,温暖,美好,颤颤巍巍,却能在未来成了那燎原之势,得到他渴望的幸福与温暖。 只看他愿不愿意。 他愿意吗?他自然是愿意的。可他的仇,他的未来,他身上的担子又有谁替他担? 容世子自小便与别人不同,他选择了一条登天路,又怎能留恋那路边轻轻摇曳的一朵小花? 可那朵小花太过娇弱,让他怜惜。他知道哪怕他再走到路的尽头再不会有如此让他心存恻隐之心的一朵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昂。忽然想到。让容谦这么早喜欢个小孩子会不会显得叶子太禽兽。嗷~ 第78章 相逢 [vip] 腊月二十九,青阳地界风声凛凛。 方家大夫人一大早风风火火地从绛红院出来难得没有直接拐去她妯娌那儿去嗑瓜子。 「少爷还未起床?」红红火火进了调香院的方家大夫人看了看一院子懒洋洋的奴僕颇为意外地挑挑眉。 难得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堵他!!浪费感情。 方大夫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伸了个懒腰。那扶风弱柳的细腰, 裊裊挪挪,摇摇摆摆, 透着股风流韵致,连雪白的兔围脖都在风里轻轻摆动。 「回夫人,大少爷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临走前说您昨日里才二更就从二婶那儿回来定是想早早起来找他的。让您别白费气力了。您儿子没疯没病, 只是奋发图强了。」旁边伶俐的大丫鬟看到方大夫人进来忙从屋里迎了出来。难为她说了一熘还不换气。 「………………」方大夫人听完果然顿了脚步。「既然走了,那便算了吧。下次他再如此,就早点说。真是的。」还约了惠儿看戏呢。 方大夫人忙不迭又扭着腰赶回了后院。她就说自己儿子从小就聪明,如今转了性定然是懂事了。惠儿非得让她跑一趟。得,白跑一趟吧。 方大夫人急得紧, 走得虎虎生风,一点都不见平日里裊娜娉婷的气质。 青阳城外,护城河蜿蜒绵亘,将那一座城包围在里边, 碧水渐渐,无声无息地流动。像一条碧绿的缎带。 护城河边的石台上,遍布苍青白赭的乱石杂草。 两岸的乌桕树上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 —丛一丛,有些落在草灰色的地皮上,像那落梅纷乱又似北方风吹时的乱雪。 江南连冬天都是含蓄的。 青天碧落之下, 山野尽皆苍青色。稀落的云雀在赭色的土地里刨食,树枝一晃, 便四散飞走了。 这是方清流回来时发现的地方。那年他走得声势浩大,还不曾看过这里的寂静。 他已然回来几天了。拿着容谦给的一个个信物,拜会了形形色色的人。正在一步步,让人意识到,方家十四岁的解元回来了。 方清流浅笑一声。拿起壶酒,在那石台上独酌。醇香的酒勐然一嗅,还有丝淡淡的梅花香。这是谷老酿的。 云衍山上那孩子带的公公是个能人,喝酒喝的好。谷老在山上那么久,能够喝一口就连酿的时间估摸出来的人还没遇到过。 他由此成了苦力,帮着谷老酿了好些新酒。此次回来,那在山头树下埋下的旧酒被他带回来了好些。 酒,今夕少愉乐,起坐开清尊。如今喝的刚刚好。 「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寸相思一皱眉。公子莫不是有了什么愁绪,将那上好的梅花醉如此牛饮可不是暴殄天物了?」背后声音如黄莺嘤嘤,一句话,单单薄薄,却尤为顺耳。 第121页 「我暴殄天物便罢了,姑娘又怎知道我是为了相思。」方清流连身都不转,倒是挑了挑眉,右侧卧在石台上趁着微醺的醉意歇了歇眼睛。狗鼻子不成?闻一闻就知道是梅花醉? 「不是相思,又怎会坐卧在这忘生台上?」那姑娘娇笑一声。「该不会是公子哪位心上人嫁了别人?」 「嗯。听着没毛病。」方清流呢喃一声,提着酒壶的手垂垂落下,清俊的脸上多了丝调笑意味。「长相思,相思长,有美人兮在扶桑。在下不缺相思只缺个美人。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清流痞痞一笑,霍然坐起,盯着那对面的姑娘。 却在那抬头的一刻瞪大了眼。血气上涌,直觉脸上一热,倒是自己红了脸。 含娇含笑,轻红窈窕。鬓如蝉。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那眸眼一转,有如江南的薄雾轻云,无论哪处都透着似垂柳晚风前的裊娜韵致。 方清流觉得这冬日里忽然就天地回暖,有了春熙日照,照得他只想搔首踟蹰。 「你怎么不说话?」仍然娇媚如丝丝竹乐的声音多了丝轻快。 方清流慌忙地躺了回去,嘴里喃喃。「方才唐突了,但是不知你长得这么漂亮。」 末了又请皱眉头,那低沉喑哑的声音里一丝恍惚。「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哦。」姑娘尾音一拖,倒是显得旖旎悠长。 「长相思,长如许。千种消愁愁不已, 乱丝零落多头绪。但将泪寄东流波,为我流入扶桑去。公子可莫带着泪来找我。」美人笑笑,衣袂飘飘,转身而去。 那旖旎的风情,清媚潋滟,扰了一地的飞鸟。 腊月二十九,风吹,天冷。月不圆,人也不愿。 青阳的天,灰暗极了。 方清流便是在这么灰暗的天里做了个明媚的春梦。 …………………… 叶生二十九一早到了长乐宫门口的时候便听到了里边太后大笑声。忙不迭就快走了进去。 他昨日里耍赖去了容王府,如今径直来了长乐宫倒是不太晚。 果然,还未走进那暖阁,就被个大糰子牢牢抱住。 「你怎么这么慢?」薛止像个八爪鱼般让他动弹不得。边抱着还嘟囔一声。 「不慢哇,这不一大早就来了?」叶生笑笑,拍了拍他,把他扯到一边,小短腿一抬,就要进去。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来了。」叶生眉眼弯弯,人未到,声先来,欢快极了。 欢快的叶生刚进去才有些傻眼。感情还真是有些迟了?那在长乐宫的人还真不少。 这暖阁不大。铺着深红色漳绒地毯。五福献寿的宫灯点亮了四个墙角,看起来就暖和。紫檀椅上一方主位上坐着太后,正在喝刘公公为她端的茶。一边,苏贵妃和寿宁长公主正笑意盈盈看着他。另一边的人,倒是让叶生有些惊讶。 不是不认识,却不知为何她会在这儿。 凤袍穿在身上又有谁不认识? 当今皇后,方家嫡女。正白着一张脸,也望着他。 「这孩子果然不枉母后辛苦疼一场。这刚进门就知道与他皇祖母请安了。」方皇后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只手虚扶住自己的面颊聊聊道。那丹红豆蔻艷丽极了,衬着那抹多了胭脂的脸更是煞白。 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前世里,苏贵妃作威作福她都没出来一次,如今却是让叶生碰个刚好了? 叶生面上端起个少不更事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呕得慌。 皇后那番话分明是在说叶生没了礼数,只给太后请安,却不把她们其他长辈放在眼里? 是这个意思吧? 叶生愣了一下,倒是真的不知为何这皇后今世会对他那么大的敌意? 愣着也只能是那么一瞬的。下一刻,叶生就软熘熘地跪了下去。 「叶生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苏贵妃请安,给长公主姑姑请安。」叶生不消早已跪在一旁的陈三儿提醒,那跪的顺熘极了。 「方才是没见到皇后娘娘。才没了礼数,求皇后娘娘莫要怪罪。」叶生笑得单纯,湿漉漉的桃花眼都能挤出水来,乐乐呵呵的跪在那里看的太后心一揪就想抱过来。 「皇后说的是,哀家疼孙儿,自然是要先给哀家见礼的。这礼,哀家还受不得?。」太后喝了茶,立马对着叶生笑了起来。面颊皱了皱,斜着眼看了眼皇后。 她也良久没看过皇后了,这位身子不好,常年在栖霞宫里养着。若不是今日宗室内眷做祈福糕,需得她主持,怕是她也不会出来。 出来便算了,作甚刚出来就非要给人点脸色瞧瞧? 太后抿着嘴,对着这儿媳妇不满意极了。 苏贵妃也盛宠十几年了,还不是她不作为?当初自怨自艾,干脆把自己关在宫里不问世事连儿子都不怎么管。现在儿子出事了,才满肚子的火出来挑刺?挑刺便罢了,别人惹了他什么事?摆谱摆到她面前,不是打她的脸? 太后越看越觉得这整天唱白脸的皇后怕是真的有点傻。该在给她摆谱的人面前唯唯诺诺,如今拿了别人的短处就不饶人,跟个疯狗咬人似的,着实太没分寸了。 「姐姐说笑了。母后整日里念叨着云世子,云世子不也是想着母后?这迫不及待连门都没进就请安倒显得云世子有心了。」苏贵妃噗嗤一笑,拿着锦帕揉了揉,朗朗说道。 第122页 一句话就将叶生的行为说成了无心之失。 她也是不怕事多的。 「是是是,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皇后阴阳怪气一声,低着头垂下眼睑。面上不动,心里却还不知道怎么糟践苏贵妃。 她知道苏贵妃的性子,这样的人何其骄傲,你不惹她,她便不屑于抢你的东西。是也,这些年她忍气吞声,不争宠,不献媚。老老实实待在那栖霞宫里,就是为了保住这后位,给她儿子的未来大业添砖加瓦。 抢有什么用呢?没在深宫里的女人,又怎知道皇上对苏贵妃的良苦用心?正因为她看在眼里,才早早歇了争宠的心思,安安分分当自己不存在。只要苏贵妃不生儿子,她便越不过自己去。 想到儿子,皇后那心里才稍霁。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如何?苏贵妃如今风头再盛,怕是这辈子也生不出孩子了。到时候,皇上去了,还不是得任她揉搓? 现在且看她嘚瑟吧。皇后心里恨恨,脸上却是端庄一笑。「妹妹也是可心的,连着母后的心思都能猜,那真是玲珑剔透不枉皇上疼你一场。」 说完还殷殷地看了眼喝茶的太后,却不料太后正直直望着她脸上似笑非笑。 就知道她是个怂的。太后玩味看着皇后。狭长的眼眸里泠然微冷。 四周烽烟四起,叶生嘆了口气。看着这几个斗智斗勇的女人们就头皮发麻。只得讷讷地跪着神游天外。 「生儿,站着干嘛?来哀家这儿。」太后看了皇后半晌却什么也没说,反而转过眼来朝着叶生和蔼笑笑。 好嘞。叶生就等着这句话了。麻利地站起来向着沖他招手的太后身旁走去。转头轻轻一撇,就看到已经在寿宁长公主身旁站定的薛止冲着他歉意一笑。 叶生仍旧笑眯眯的,只冲着他耸了耸肩。 那小胖子怕是也看出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了。 那皇后说话绵里藏针,还句句冲着叶生来,若不是苏贵妃出声压了她一头,怕是还要在太后面前闹一会儿。薛止内疚极了,只是碍于礼数,不敢说什么。难怪母亲次次来宫与山里都要细细叮嘱他一番。这一会儿时间,她们你来我往地不亦乐乎。再看不出,薛止也白瞎了跟在寿宁长公主身边那么久了。可越看的出来就越是愧疚。 方才叶生没来的时候那皇后娘娘也挺和蔼的呀,自己便放肆了些。怎么刚闻到叶生来了,那娘娘便换了副模样? 明明生儿长得那么讨人喜欢。 「好久没见皇祖母,皇祖母有没有想生儿?」叶生呵呵笑着,搂着太后的衣袖撒娇。 「哀家的孙儿,哀家当然想。」太后捏捏他的小肉脸。搂着跑过来的叶生,还给他擦了擦汗。「皇后你常年不出门,怕是生儿不识得你,小孩子认生不是难免的?」 这亲疏立现,皇后那张脸瞬时更白了。太后明摆着偏着了叶生,落了皇后的面子,还揭了她的短。 暖阁里瞬间静寂,静得连身后刘公公悠悠给太后拨杯子里的浮叶时发出的细碎响动都听得到。 三个女人一台戏。本着不闹事不挑事原则的叶生识相地站在一旁耳观鼻口观心,乖巧极了。 倒是薛止站在他娘旁边拉了拉他娘的衣袖。 「我看着生儿长高了?」寿宁长公主笑笑,抚了抚儿子的手。和婉地细细打量叶生。轻轻巧巧转了话题,让皇后不至于被晾着。 叶生霍然站直了身子,由着寿宁长公主打量。长高是一件让他期待又高兴的事。他一直都乐意被别人夸长高的。 「真的?快,让哀家看看。」太后听完,眉头一挑。连着场子也不找了,就将叶生转过身来细细看。 「嗯,长高了这么点。」太后手比划一下。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手在叶生身上摸来摸去,想透过厚厚的棉衣丈量下他小身子。 「怎么瘦了?」太后心疼道。手放在叶生背上摩挲。 「哪能呢。脸都胖那么多了。」叶生讪笑一声,还颇认真地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肥肉。 「胖什么胖?就脸上吃胖了。那小身子,骨头都出来了。」太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也捏捏他肥嘟嘟的小脸。 「看来皇祖母还真的是只疼堂弟的,连堂弟身上几两肉也知晓?」暖阁帘外声音幽幽,少年人的声音迴响在门外立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叶生听到这声音就想嘆气。今日一定是不宜出门的。否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出来了! 刚闻其声便见其人,那厚厚的帘外被拉开,便现出个人来。 叶辰其实生得不丑。长相虽说随了方皇后,不怎么硬朗,清俊还是有的。倒是多了丝阴柔。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着,在女人身上是柔婉,在男人身上就有些太过于阴鸷了。 叶辰似乎也是知道这个缺点的,从来与叶生说话都是抬着头的。下巴对着别人的时候比较有气势。 就是看得太过桀骜。 叶生记得上一世的御史台,盯着风头不知道参了太子多少本。都是说他为人不谦和,丝毫没有昔日圣上礼贤下士的态度。 这个真的是误会叶辰了。 当年叶生被囚禁在忘忧宫的时候,那御林军尽皆变成了他的人,不可谓不是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叶生看着徐徐进来的叶辰噗嗤一笑。许是刚才想得太过深入,连害怕都不知了。 第123页 有些人,没遇上的时候觉得他如狼似虎,怕的不行。如今真正遇上了才发现,那曾经给了自己最深刻报应的人也不过是长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比他多什么出来,更没比他更好看。 叶生仰头看看叶辰,看着他请安。再规规矩矩地站在皇后身旁,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忽然就觉得,心里的梦魇,真正遇上了,才是真的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了。还改的蛮多的。emmmm果然昨天卡文写的超级不满意。(弱弱提一句,emm,这章多了一千来字哇,你们先看着。今天的更怕是要往后挪了。我估计十二点前会放出来的。么么哒。) 第79章 试探 [vip] 什么叫做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就是。 叶生仰起小脸,一脸纯真的望着叶辰的时候, 才觉得天地之大, 也是可以容得下他的。 然而叶辰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 「当年你也小的时候哀家不也是一摸就知道你胖瘦了?都是哀家惦记的孙儿,怎么会厚此薄彼?」太后对着叶辰和煦笑笑。果真不动声色打量起他来。 看得出来, 太后是真的疼孙子的。 然而叶生此刻并没注意这祖孙和乐的场面。倒是心有戚戚地望着苏贵妃。 容谦告诉他,叶辰被贬出去平乱全是苏贵妃做的手脚。如今仇人冷不丁地看到了。叶生还真是未苏贵妃捏了把汗。 那巧,一直悠哉悠哉喝茶的苏贵妃碰巧抬起头来看到了他。倒是一愣, 那水光潋滟的眸子一弯,然后俏皮地向着他眨了眨眼。 叶生抽了抽嘴角,快速地低下头来,扯了个大大的笑容。 「皇祖母心念儿臣,儿臣知晓的。」叶辰得体笑笑。转而一扫就见到了悠悠喝茶的苏贵妃。 倒是叶生多心了, 没有分外眼红,没有剑拔弩张,连个脸都没变。 叶辰悠悠地看了眼苏贵妃,规规矩矩请了安。苏贵妃更是连眼皮都没抬, 全程娇笑着与长公主讨论今日该做什么糕点。 ……………… 合着自己是吃萝蔔的。 下午,天气阴沉。叶生呵着一口冷气带着陈三儿穿过御花园准备出宫。心心念着怕是师兄已经到了容王府。 远远地看着那明晃晃的黄袍子在冷冽的寒风下威风凛凛。 可能真的今日里不宜出门吧。叶生哀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在这儿?」叶坤宸挑挑眉, 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 「御花园这条路出宫近儿点。」叶生笑笑。站在那看着和乐却还是绷紧了后背。 「哦。我听闻,云王妃又怀子了?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叶坤宸点点头。转身淡淡问他一句。 惹得叶生歪着头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 这话却是不好接。 云王妃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容谦都知道,眼前这位肯定也知道。却这么不动声色地问他, 是为了何? 叶生心里打鼓,挠了挠头, 面有些难色。这到底该怎么答? 「怎么?」叶坤宸挑挑眉。看着这挠头皱眉的孩子面色沉沉。 「是什么,叶生都是喜欢的。」叶生讷讷道。有些紧张地看着叶坤宸。 容谦与他说过太多东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还真不知到底该是谁欠了谁。 当日他只想着今世只让自己不做亏心事。便告诉了容谦。 告诉了容谦也只是想让赵木拦上一拦。 如今回来,发现云王妃仍旧好端端的养着胎,他便知道赵木没有拦住。 可那又如何?他自觉已然仁至义尽了。 可今日皇上冷不丁地问他时他却发觉,他有些怜悯赵敏玉了。 那怜悯来得莫名其妙,却让他无法坦然。「你要弟弟还是妹妹?」 不管要哪个都是赵敏玉的一条命。这个问题无异于问他,你想不想要赵敏玉死? 他不想的。前世赵敏玉让他挣扎,惶恐,日日害怕。可真正能报仇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颗心没那么硬。 不管出于什么怜悯赵敏玉,他都不愿意看到赵敏玉就这么白白死去。可那是她愿意的不是吗?为了肚里的孩子,宁愿去死。 叶生有些恹恹,连着叶坤宸也不怕了。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兀自嘟囔道。「她不喜欢我,我知道。可如果为了个孩子怎么样,那就太可惜了。可孩子也是无辜的哇。」 叶生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件事,又哪是自己能决定了的? 「是弟弟还是妹妹。又哪是叶生说的算的?」叶生手一摊,嘆了口气。 「是呀。孩子是无辜的。却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叶坤宸笑笑,手一拂便放了他。 叶生松了口气,这才带着陈三儿熘了。 冬日的御花园没了奼紫嫣红的点缀,这常青树的一片绿意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那层层绿意的掩映里露出了个只长着黑茬的头。「如何?皇上亲自试了,可觉得微臣说的有错?」罗桐嘿嘿一笑,从草丛里冒出来。 「朕可从没见过你替谁求情的。」叶坤宸悠悠道。 「唉,这不是,欠了他个人情?皇上,罗桐看人什么时候错过?您让他到云衍山顶,他也去了。该试探的,罗桐可是帮您探了的。」罗桐摸了摸鼻子。这话说的理不直气不壮。 第124页 「朕心里有数。」叶坤宸沉吟,眼里黛色一览无余。 若是方才,那个孩子但凡选哪个他都能推拒罗桐说叶生戾气太重。明明知道云王妃怀胎九死一生却无动于衷。不是仁者所为。 如今,却是,让他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朕,老了。」叶坤宸嘆了口气。那额角有几分暗淡。「朕比云王大了整整一轮,他这是想拖死朕啊。」 「微臣元光六年便劝过皇上。攻心为上。有这点时间,贵妃娘娘便是石头心也被你捂化了,您却日日夜夜防着她。如今她没了脾气,圣上,您可满意?」罗桐下意识摸摸自己满头的发茬。微眯着眼,笑呵呵。 「你不了解她,罗桐。」叶坤宸不理会罗桐冷嘲热讽,坐在亭子里听那冷风吹吹,吹进心底,吹的冷嗖嗖。「她不承认的东西,朕便是放在她面前,她也视若无睹。」 「退下吧。你只要帮我看着他,朕都依你。」叶坤宸有些头疼。闭着眼睛朝着罗桐挥了挥手。 这么些年。知道他的心思的,还能让他用的,就只有罗桐了。 罗桐既然说那孩子没争这位置的心思。那他就且放手看看。 攻心为上,她的心从来不在他这里。又该怎么攻心? 恨悠悠,思悠悠。那年天山上她的心就已然碎了。如今,换做他困兽犹斗,与她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o_o友情提示。上一章。也就是七十八章。修文了哇。多了将近两千字。么么哒。爱你们。 第80章 戳破 [vip] 叶生前脚去了容王府,后脚就来了云王府的下人。「过年时节, 事情忙, 王妃有恙,王爷怕照顾不来世子。若是容世子愿意, 这个年便是在容王府过也无妨。」 叶生自然乐得不回去。听完笑眯眯的点点头。转身就雀跃地拽了拽容谦的衣角。 容谦却是皱皱眉。只觉得云王也太过随意一些了。还未说话就察觉到有人拽他衣服。低头一看,叶生正头仰得高高的,眼巴巴看着他。 那拒绝的话就这么被他给吞下去了。容谦心软了软, 难得大过年的,暂且就让叶生高兴一回。 「云王妃有恙?」云王府的下人刚走,所幸还没被欢喜沖昏头脑的叶生就问容谦。 「她这胎兇险。我听闻云王府的太医都没离开过。恨不得时时守着她。」容谦嘆了口气,安慰似的抚了抚叶生的脑袋。带着他往墨染院走。 「真这么兇险?」叶生咬咬唇,埋着头跟着他。 「可不是, 没见到赵木自从下山了就憔悴了好几分?左不过是云王妃自己选的。」容谦平静说道。「为了这事,赵木还与云王大吵了一架。云王之前煞费苦心瞒着云王妃,未告诉她怀孕是要命的事情,只不准让她再生。云王妃还一直以为云王不愿要她的孩子。如今饶是赵木苦口婆心云王妃也听不下去。只铁了心要生下来。恨急了的赵木只得大骂云王。既然心里没她, 为何当年还瞒着她?如今生死攸关了,偏然云王妃犯浑。。。」 「真的,就没了回寰的余地?」叶生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一报还一报, 她若是强求,那也算是个了断。」容谦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叶生抬头, 这才发现已然到了容谦的墨染院。墨染院门前他师兄正眉眼温柔含笑看着他们。 「师兄。」叶生眼睛一亮,噔噔地就跑过去抱住赵长清的大腿。 「怎不去屋里等?这天寒地冻的。」容谦也笑笑看着就这么孤零零站在院门前的赵长清。 「无妨。」赵长清眼神闪动。轻轻拍拍叶生, 让他放手。 墨染院的客房早就已经备好了。叶生的房间也在这院内。如今赵长清来了倒是方便。 大年三十,京城下了一整天的雪。叶生晚上便在这墨染院里守岁。 寒夜寂寂,容谦却忽然叫容凌捧了几个火盆进来。 「你端火盆干甚?这地龙烧的还不暖?」叶生喝着菊花茶便问他。 容王府的地龙怕是烧过头,惹得他上火上的眼睛疼。师兄便让他喝菊花茶。 「守岁哪里能缺了火盆?」容谦笑笑,把火盆放在中间三个人坐着取暖。 「过了年你便七岁了。」容谦忽然灼灼看着他。 「嗯。」叶生笑眯眯的,正看着那火盆,里的银丝碳被烧得通红。 他已经好久没用过火盆了,如今看到还真是稀奇。 「罗桐前几日与我说,问你愿不愿意去云衍书院。」容谦一顿,映着火光的脸上一派温柔。 「嗯?罗桐不是最恨别人把云衍书院当养儿所?」叶生怔了怔,倒不知这次罗桐到底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咳。这是我的意思。」容谦微咳,似笑非笑的看着赵长清。「你不小了。也该如学了。到了云衍书院,长清日后也会照应着。」 叶生一听,哪还会不明白?这该是赵长清和叶生一起商量过的。让他进去肯定还花了不少气力。毕竟要去的还是云衍书院。皇上那关就够他们费神好久。 可要是去了,那就只能走那条登天路了,叶生嘆了口气。他到现在还没下决心来。他从来都对那位置无意,前世苏贵妃逼着他走,如今容谦已然为他未雨绸缪了。 可他还是不愿意。 「就没有别的路了吗?」叶生嘆了口气,沉沉看着他。眼里是说不出来的辛酸。 第125页 到头来,他还是怕皇上再拿着剑指着自己。再让恶狠狠让苏贵妃杀了自己。 他还是怕自己走不好落得那身首异处,辜负了其他人的地步。 「你不是与说好了的?怎就?」容谦却不回他,只脸色微沉,呆坐在椅子上默然看着叶生。 云衍山上他与他权衡利弊,与他分析局势,与他陈说每一个决定背后的牺牲。却不曾想到,这才短短几日,他又变了卦。 「那时,觉得前方渺渺,无一出路。如今,如今。」叶生挠挠头,倒不知该怎么与他说。那时他还能记得那忘忧宫里的苍凉。只觉前途昏暗只有孤注一掷才能逃出那命运。 可今世师兄来了云衍山,赵敏玉仍然会死。零零总总,他才发觉,那命却是在自己手里。 因果报应,种什么因才有什么果。短短半年,他结了善缘,师兄才得以来此,且日后不会受他所害。赵敏玉当年欠了别人的,便是他提前告诉了赵木,也挡不住她最后的殒命下场。 前尘如梦,那梦里的结局却原来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今再来一次,他换了心,学着去应付,却不信他还会落得那悽苦下场? 这些,他在看到叶辰的时候便想到了。 他以为他再看到叶辰会害怕,会无助,会沉浸在昔日的痛楚里不敢面对他。可冷不丁地看见了,却发现心里早已经装了铁甲。 这一世他有容谦,他有师兄,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不愿意再让他们为自己受累的心。 前世的偏执没了,他才发现原来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可理喻。由爱生恨,由恨生怖,一切源于他对容谦的那诡秘的心思。如今,心思仍然不可说,可那份心却坦坦荡荡。 今生,他只愿与容谦君子之交,寒来暑往,秋夏春冬,只要容谦安好,便是他最大的夙愿。 人该知足,现在,他很知足。 那条路,若是真要走,他定当会为了容谦走得坚定不移。可如今却是容谦为了他步步心机。 如此,就太不值得了。 「如今,却不知走的有何用处了。」叶生喃喃。也不管容谦听不听得懂他的意思。 「你与我说我的命不易,日后怕我兇险。可若是我现在就如此汲汲营营,可不会是更让别人猜忌?」叶生歉然说道。大大方方把话说透,日后方不会出了茬子。 「你便是如此想的?」容谦冷笑一声。却只看了看他,眼里讳莫如深。 「说到底,还是不想罢了。」赵长清幽幽道。耐人寻味地看了眼容谦。过罢随手拨了拨叶生的头髮。 「世子?」赵长清叫一声,那眼里却是泛起了丝疏离。「他既不愿意,你也莫要强求。明日还未可知,如今早早下了定论,可谓得不偿失。」 「是,容谦心急了。」容谦霍然醒悟,看了看赵长清忽地眼神躲闪。「你既然不愿去,那边算了。左不过跟着我,也是不差的。」 「额?」叶生瞬间喜笑颜开。「你你你,真的答应我了?」 「你不愿意,我还能耐你何?」容谦敛了眉,轻轻吁了口气。终是对着他和缓一笑。 蓦地,叶生觉得春暖花开。 ……………… 夜深了,叶生困得不行。终是没有守到时候。他人小,容谦本也没指望他守到最后。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样子便笑着去让陈三儿带他回去歇息。 院里的桂树,花还未落,一点一点的黄,被那白雪覆盖住,只有淡淡冷香在那院子里慢慢散开。叶生抬眼望去,一片的白,白莹莹的天地里,宽广寥廓,干坤浩然。 墨染院正厅里,碳火还没烧完。赵长清熟练得将那碳拨到中间,被引燃,发出明灭的红色光亮。 外边静谧,屋里宁静。二人都不说话,只留下一室的寂然。 「师兄该是失望极了吧。」容谦幽幽一嘆,惨澹开口。 那日他请赵长清出来便是以叶生往后行路艰难为由。却不想,叶生今晚却无情将他的谎言在赵长清面前戳破了。 叶生不想走这条路。一直将他往这条路带的,只有自己。如今赵长清知道了,又怎么会帮他? 「生儿便是日后不与太子斗,也是兇险的。容世子只要答应护着他,长清又怎会失望?」赵长清坦然笑笑。 「若说心里不舒服。那是自然的。你今日唤我一声师兄,却连我也算计在内。艮坤,你可知,慧极必伤。」赵长清笑笑,幽暗光影里,是容谦看不见的隐忧。 他不怨他心计深深,不怨他机关算尽。可如此心思,将别人的感情也算计到如此,却不免让人没了安全感。 何况,那小崽子还那么的真心对他。若是他日真的浮生一场梦,叶生又该当如何自处? 怕就怕他是连自己的感情都要算计进去。看似有情,却会转眼无情。 「无论如何,你且答应我。」赵长清心里一紧,灼灼地看着容谦。那张灿若桃李的脸上收了嘴边噙着的泠然笑意,一脸肃然。 「若有朝一日,你敢算计生儿,我定要你后悔。」 第81章 兵来 [vip] 储秀宫里红烛烧了过半。满室的淡淡梨香,甜腻悠长。层层朦朦胧胧沙影下, 是一室化不开的旖旎, 是那欲说还休的微哝软语。 帷顶的白玉夜明珠发着莹润的白光。锦幄还热,被里的玉人青丝纷乱, 裸露在外的白玉臂比那外边飘然而下的雪花还要细腻。 第126页 兽烟不断,玉人累了,闭上那水光漫漫的沁水眸, 朱唇轻启仿若在唱那靡靡余音的丽曲。 「太子都回来了,皇上还日日宿在我这储秀宫不是让他抓住臣妾的把柄?」苏贵妃脸色微醺,慵懒地倚在那人胸膛上,轻轻一笑,尾音轻轻一颤, 像只羽毛只勾的人心里痒。 「朕只要你。」叶坤宸喑哑嘆一声,嘴唇就这么贴在她精緻小巧的耳边。那淡淡嘶哑的声音伴着热气就这么吹进她的耳朵里。惹来苏贵妃的一声嘤咛。 「看来臣妾是坐实了这祸水妖妃的名头了。」苏贵妃娇娇一笑。反手,十指柔荑抱住叶坤宸光裸的背,微微转身。 天水之蓝的漳绒锦稍微滑落, 那白如凝脂的皮肤上点点红仿似淡淡红花开到了极致,透着糜丽的艷色。花开正艷,浓香几何?「爷, 您就等着那奏摺雪花似的飞吧。」 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盈盈目一睁开,浓浓天青碧水流转, 却比不上那一张一翕的樱唇动人。 「你忘了?苏儿,爷不是答应过你, 爷疼你。」叶坤宸终是被那声柔肠百转的「爷」一烫,被那落花旖旎的风情灼了眼。凑身便噙住了那瓣唇。将那剩下的话揉成了细细的□□。 红烛还未断。外边落雪如梨花白漫天。那屋里的光景又让人如何说得? 他是多久没听到苏儿唤他一声爷了? 那年桃花灼灼,他在马上,她跟在马后。「爷,您就让苏儿跟着您。」她跟着他的马,脸上绯红满天。 他只是途经长梁,又怎会料得被个姑娘痴痴缠住? 可明明能够一挥长鞭就扬长而去的自己,却为何让她跟了那么久? 她与赵木一样,唤他爷。就那么软软一声,一汪碧水眸巴巴看着他便能引得他浮起万般遐思。 「苏儿的汤只给爷喝。」那姑娘娇笑一声,捂着汤罐跑进他的帷帐。 帷帐外的赵木急得脸色发红却挡不住那姑娘的灵活身段。只得哼哧哼哧地在门外向着自己拱手道歉。 那满罐带腥味的汤就这么又到了自己桌前。 「这种事情,不劳你做。」自己闷哼一声,嘴里说着模稜两可的话,还是仰脖喝了干净。到底,还是不忍心拒绝的。 她不会做吃食,却偏要做。他明明让赵木拦着她,却总对着她那句不加藻饰的一句「苏儿的汤只给爷喝。」败下阵来。 江南的语调软软糯糯,像母后亲手给他做的白米糕。看着莹润,吃着清甜。这小姑娘牵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他想,他怕是鬼迷心窍了,明知道她来路不正,却愿意将她留在帐前,手把手教她。她想学调兵遣将,他便与她秉烛手谈。她想□□筹帷幄,他便与她在营帐里两相对峙,你来我往。他带着她北平乱,南剿匪,在战场上告诉她该怎么指点江山。 她学得认真,自己教的用心。不知什么时候,她从那个单纯秀气的小丫头,变成了能浅笑间沉稳果断,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间;百尺之沖,折之衽席之上的另一个自己。 后来她留下封信便离去,他才发觉心里已然因为她,一块空落落的。 那日他折将在天山上,他满身是血还以为会殒命于此。却偶遇到了她。她抱着他,哭着说。「爷,苏儿家里宠妻灭妾,兄长懦弱,能支应门庭的只剩下了苏儿。从没人疼过苏儿,从没有人。」 那泪水是咸的,滴在他的脸上,让他恨不得将她好好的护在怀里。是呀,他的苏儿从不是在内院里的深宅女子,他教她读策论,念兵法。教她男人的权术谋略不就是她往后安然,让她仍然能笑靥如花。 可纵使连自己都要嘆一句苏儿有林下之风,她也只是那个娇弱连连让他心疼的苏儿。 「苏儿,爷疼你。」他闭着眼,费力抬起手将他的苏儿护在怀里。 战神靖王,那一年驰骋沙场除了为年龄尚小的胞弟,为了那隐忍求全的母妃,从此还有心里的那一朵自己亲手呵护,娇憨惹人怜的落花。 可这朵他以为的落花却是朵富贵宫廷牡丹花。 那年她裊裊婷婷含羞下罗帷,便是遮回轻扇,他也一眼认出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 他疼她,是认真的。却被人当做了玩笑。 当日的寒冷歷歷在目,他的疯狂足以让她的一切毁灭。 他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国,毁了她的一切,甚至了却了她所有的牵挂,用最横徵暴敛的方式。 可他还是疼她。 如今她长久的待在自己身边。他不悲,不恨,不悔。 世事无常,他的一生太过枯寂,且得一寸,是一寸。他从不贪婪,他只是太过固执。 固执到如今却是让他有些累。 是鸟就该飞,可得了自由的鸟儿还会不会留下来看一眼养了他那么多年的主子? 怕是不会吧。 ………………………… 叶生在过了元宵节才回了云衍山顶。 一上山,他便与陈三儿分头行动。他带着一衣兜的桂花糖,玫瑰酥,青萝饼去了寒琴小筑。陈三儿拿着节礼一一去访人串门。 寒琴小筑里古琴声音仍旧透润静雅,声韵悠长。赵长清坐在屋里,那院子里的点点寒梅让叶生一愣。 「这梅树是何时栽的?」他记得,方清流那院子里只有一熘的青草。 「年后回来时便看到了。」赵长清笑笑,停了琴。将他撑得满满衣兜的东西掏出来,让他不至于辛苦弯腰兜着。 第127页 「容谦说,他已经让罗桐当做不知道我了。」叶生乖乖地被他按在椅子上。兴奋地告诉赵长清。 「艮坤可是容世子,一言九鼎,上次答应不逼你,你还怕他骗你不成?」赵长清笑一声,纤长白皙的手细细在他身上摸,直到将他袖子里藏的半块云片糕也找出来才罢休。 「哎,这是我吃过的。不是给你的。」叶生急促喊一声,就想去将他手上的云片糕拿过来。 「知道是你吃的才收。你都掉了颗牙了,怎还吃那么甜的东西?」赵长清长臂一收,就将那云片糕拿了起来,直起身来叶生如何也拿不到了。 「哎,别呀。」叶生苦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才懊悔怎么自己撞上门来了。 事情出在大年初三时叶生的大门牙上。 他正奋战冰糖肘子呢,结果吃着吃着,怕是被骨头咯了牙。 叶生对着那直漏风的缺口都要漏风了好不好。容谦还皱了眉去问了御医。 回来后就收了他所有的糖,连那些甜的吃食都不放过。 「换牙的时候不能吃那么多糖。吃多了以后牙烂了疼的是你。」容谦板着脸教训他。让陈三儿把他藏的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 从那时候起,叶生就格外想念云衍山顶的高山小筑。 还说趁着容谦没回来讲这些吃食转移过来藏师兄这儿,却不曾想,师兄胳膊肘往外拐。 叶生愤愤地看着没收了自己所有家当的师兄,第一次觉得容谦可恨。 怎么就这么坏呢?让师兄守株待兔,只等着他乖乖地把东西拿出来。 「你若是与我好好说,我便把这半块云片糕给你。」赵长清现在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就头疼。好歹狠下心来转过头去,当做看不到他的央求。 「说什么?」叶生踌躇了一会儿,摊摊手。望着那堆吃食妥了协。 「莫望那些,要给你的是这个。」赵长清绷着脸,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 「容谦这几天在干嘛?怎还不回来这高山小筑。」赵长清确定他安分了,便坐在他旁边,一挥手打了一下叶生偷偷摸摸拿桂花糖的小手。 「啊。」叶生吃痛一声,慌忙抽回手,欲盖弥彰。「太子回来了。听说参了苏贵妃一本。说今年匪乱四起都是因为苏贵妃是妖妃转世。」 「这么直白的摺子?」赵长清皱皱眉,听了叶生的话抬起头来。星眸明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不止哇,列了好多事迹。多是上天示警。闹得沸沸扬扬的。偏皇上还不管。」叶生挠挠头,仔细回想这几日在容王府书房里他听到的只言片语。 「容谦说,太子上回吃了闷亏,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回来了,他说的这些事,若现在都有了,那太子怕是后边来势汹汹。」 「嗯。」赵长清点点头。自然明白容谦的意思。「说苏贵妃祸国妖妃,实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证据,谁也说服不了,也就戳戳苏贵妃的嵴梁骨罢了。处置的不好还会惹来一身腥。」 「可若是说天下四处有了徵兆,那太子这手可是下了血本了。」赵长清目光渐敛,凝神细思。「这一池浑水怕也不是他一人能搅得的。」 「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第82章 还寒 [vip] 容谦到了阳春三月才回来。从年后开始,叶生日日住在寒琴小筑里, 伸长了脖子都没见到他。来的多的人反而是罗桐。 叶生自打第一次看到院里寒姿夺月光的梅花就觉得怪异。 如今看到了罗桐一日三遍地来也就不奇怪了。 感情是罗桐的宝贝。拿来讨好师兄的。 据罗桐说, 他的头髮正在长,如今是尴尬的时候, 贸然下了山就保不住他那高山仰止的师长形象了。容谦又不在,只得处处劳烦着师兄出面。 师兄如今有时天未亮就得出门,到了晚上再顶着一身的寒气回来, 可让叶生心疼的厉害。 好在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多,三日里只有一日是这样的罢了。剩下的两日就待在那寒琴小筑里,多数时候陪叶生,少数的时候,叶生出去耍了就和罗桐下棋。 罗桐下棋下的好, 师兄与他下棋的时候下着下着就笑了。有时候赢,有时候输。输了也不恼,只干干脆脆地起身坐在琴桌旁给罗桐奏一曲。 这样一来二去,罗桐就喜欢往这儿跑了。他的头髮一天天长长, 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叶生读书,他就躺在书案后边的贵妃榻上,偶尔叶生一两个字念错了他就摇着头敲敲身下的小叶紫檀的榻木纠正他。然后嘚瑟地看着坐在叶生旁边的师兄。 师兄不怎么搭理他, 只扫他一眼,便继续安安静静地看书了。 久而久之,教叶生读书的反又成了罗桐的活儿。叶生倒是无所谓。罗桐知道的多, 每每他读到哪里,罗桐兴致来了就摸摸头上长得参差不齐的头髮, 然后,将桌子一拍,就给他说故事。 他念到「子贡问曰」他就给他说子贡赎人的故事。他念到「君子不欺之以方」,罗桐就给他讲郑子产被骗的故事。他念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他便给他讲戴圣着书的故事。。。。。 叶生日日撑着下巴听他讲故事。不知不觉,原本觉得挺难的东西,没一会儿就记住了。这才明白为何当初容谦非要让罗桐教自己。他若是认真教,教的多好呀。没看到师兄都从以前不搭理他,变成时不时给他倒杯茶? 第128页 罗桐似乎很喜欢师兄的茶。每次师兄烹茶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快点给他说完,然后去搬个凳子看师兄洗杯,点茶。 后来师兄发现罗桐教自己越来越敷衍了就罚他只能看,不能喝。急得罗桐侧歪在小叶紫檀上抓耳挠腮笑得尴尬。 罗桐没了辙,只得日日给他说书讲故事。讲完了,才殷勤地看着师兄,让师兄给他烹茶喝。 师兄烹茶的时候很好看,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做下来,茶烹的也香。 罗桐喝完了茶就与师兄下棋。不一会儿那寒琴小筑就传出了和雅的琴声。没了那种曲高和寡的孤寂。师兄给罗桐弹的曲子都是小曲子。意境很好,也不难。像《良宵引》,像《双鹤听泉》。 这样的叶生也会弹的小曲子。可罗桐就是听的很开心。罗桐开心的时候就弹《酒狂》那琴弦拨的快而狂,弹的时候他整个人不动,那张脸却笑得邪魅,彷佛真的喝醉了般。 师兄说「琴显人心,你心里浮,你可别糟蹋了我的好琴。」 罗桐说「你一天到晚病歪歪地弹那些显心境的曲子怎么不给我弹一首《越人歌》?」 然后师兄就不说话了,师兄开始喝茶,喝完了茶如果罗桐还看着他。他就坐在茶几旁边,捡棋子去了。 罗桐有时候也输,罗桐输了的时候师兄就很开心。因为罗桐说他若是输了就任凭师兄处置。 罗桐一输,师兄就让他去云衍山下转一圈。让云衍书院的学子们看看罗桐院长的窘样。 罗桐二话不说,摸摸头上的黑茬子就下去了。 罗桐走了寒琴小院就清净了。师兄就带着自己去各处串门。 隔壁的方老爷子很喜欢师兄。看到师兄去还非要骄矜一番,将门关上先打扮好自己,梳理梳理长髯,掸掸衣服再开门。 方老爷子说,「老夫最喜欢的就是像老夫一样俊美的清润少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你师兄是极品。」 叶生每回听了都怪怪的。 倒是师兄喜欢去问雅小筑去,方老爷子,的二胡拉得确实好。 每每师兄去他还要跟个花孔雀一般显摆显摆自己的新曲子。好多曲子都是他的自度曲,词也是他自己做的。他每次摇头晃脑自拉自唱的时候连陈三儿都要摆摆头,听的入神。 额,好吧。叶生承认自己确实对「乐」这个字,没什么天赋。 方老爷子老说他一声放荡不羁爱美人。曾经为了美人一笑差点连命都丢了。可还是觉得博得美人一笑,做鬼也风流。方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师兄。 吓得师兄没拿住喝茶的青瓷碗。连忙说告辞,说罗桐怕是回来了。 结果回头一看,罗桐果然站在问雅小筑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个纸煳的花蝴蝶风筝。带笑不笑的看着方老爷子。看得方老爷子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连忙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只喜欢年龄小的美人,你太老了。」 他敢保证,罗桐那时候的脸色是乌青的。 乌青脸的罗桐气势汹汹地走了。 走了两步听到叶生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又回过头来,幽幽道。「生儿,一位薛姓小友上了山说要与你一起去放风筝。」 他还特意晃了晃手里的花蝴蝶。 叶生一点都不喜欢罗桐手里红红绿绿的花蝴蝶,太俗气了。 可他想放风筝。 于是叶生的手就拽着赵长清的衣角跟着罗桐的频率摇啊摇,摇啊摇。 直摇得赵长清连忙告辞,拉着他去跟着罗桐见薛止然后去放风筝。 离着高山小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好大的宽阔平地。就是叶生第一场上山吃西瓜看方清流挨打的地方。那平地都是用大块大块青石板铺上的。小胖子薛止就这么站在那儿一脸兴奋地拿着个黑煳煳墨一样的一团纸。 叶生忽然觉得自己手里这个花红柳绿有轮廓有色彩的蝴蝶风筝实在是太好看了。 「这风筝哪里来的?」叶生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薛止手里的东西,实在是不明白这么个东西有谁会出来卖。 倒是赵长清看一眼就明白了。云淡风轻地转过身来看了眼罗桐,浅笑一声。「还会做风筝?」 罗桐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区区风筝,又不难。」 「那风筝的样子倒是挺别致。」赵长清哼笑一声,挑了挑眉。 「这不是时间不够了吗。」罗桐轻轻嘟囔一句,沉着脸,仍然一脸不爽地走到叶生旁边教他放风筝。 待到风筝上了天,叶生才有空问薛止。「你今日怎么有空陪我上来放风筝?」 他可从来没放过风筝。也就前世里看过别人放过。 「谁想陪你放风筝啊。」薛止一手拽着线,空出一只手来挠挠头,小脸涨得通红。 「我与山下的管事说要上山找你,就被待到了院长那儿,他让我在这儿等着。叶生,我爹是让我来陪陪赵伯伯的。」薛止肃着脸,一本正经的回答。耿直得恨不得让叶生捏捏他的肥脸。 哪里有把别人当枪使说的那么直接的。 可耿直也比那位悄无声息利用自己的强吧。 叶生恶狠狠地朝着罗桐看了一眼。一把将风筝塞给罗桐,自己愤愤地带着薛止去找赵木。 「你玩儿过吗?」被塞了风筝线的罗桐一愣,忽然转身问一句赵长清。 第129页 叶生到了晴雨小筑的时候,还看到那一花一黑的风筝在天上飞。 赵木正在屋里收拾新鲜的猎物。昨日里他刚进了趟林子。方才起来,将那些东西都剥了皮,吃不完的肉就放在庭院里。要么变成肉干要么被他送了人。 看到他们来了,倒是没说什么,擦了擦手让进了屋。给他们倒了杯麦茶,往桌上放了些花生,桂圆,一类的吃食。都是干的。看着像是放了好久的。 叶生沉着脸,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开始吃。看着门外的赵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那些野味。 毛皮都被完整地剥下来堆作了一堆。将石台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剔下来。剔得鲜血淋漓,场面一度血腥。 薛止也不说话。倒是有些担忧地望着赵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劳烦你看着他吧。我爹老不放心他,自己又上不来。」薛止嘆了口气。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叶生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待到花生桂圆成了壳薛止就走了。叶生只得陪着。走到门口,才听着赵木吭哧一句。「让你爹莫挂念我。我心里有数。」 这话是对薛止说的。薛止愣了愣,乖巧点点头,终是下了山。 待到叶生送薛止回来的时候天上已经没了辣人眼的风筝。 叶生噔噔地跑回寒琴小筑。只听得师兄的琴声缭乱,与往日多了份放纵。 自此,岁月静好。罗桐仍然一如既往地来教他念书。叶生仍然沉着脸看罗桐那个老狐狸把自己当枪使。 知道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叶生闹着换上了薄一点的小棉袍容谦才又上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炒鸡喜欢古琴曲《酒狂》。强烈安利李祥霆版本的。那弹的,emmmm。不好描述。又快又稳2333333 第83章 重回 [vip] 「这些日子你就只做了这?」容谦面不改色地听完叶生倒豆子般的陈述,笑了笑, 给他添了杯茶。 「罗桐那个老东西怕是在这山上待久了, 寂寞了。」容谦挑挑眉。眼里微光闪烁。 「春寂寞,东风恶。」叶生幽幽开口。惹得容谦一声轻笑。 「罗桐惹你了?」 那可不?叶生心里腹诽, 这些日子日日把自己当枪使,难不成自己还是个傻子? 想归想,叶生却不敢跟容谦说。毕竟罗桐虽然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却是实打实地教他读书了。 若是不老是用自己为难师兄就好了。罗桐现在被惯出了毛病。每日里教叶生读书都要让师兄给他递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忙呢。一天到晚躺在贵妃榻上,跟个大爷一样。什么事情,都是师兄干的。 「你这几个月都在干嘛?谷老都说了,再不回来他就要下去找你了。」叶生气鼓鼓的, 嘟着个嘴问容谦。 「总是有事情的。」容谦笑笑,拨了拨他柔软的发,安抚他。 「什么事情?那么忙?」叶生小嘴越撅越高,眼里透着幽怨来。他都两个多月没上来看他一眼了。 「苏贵妃被太子参了。」容谦平淡说道。「苏贵妃当年入宫用的是今阳苏家庶女的身份。苏家当年虽说底蕴深厚却只有个七品的芝麻小官。如今趁着苏贵妃的东风已然出了两个四品, 一个从四品,一个三品。苏家长房的嫡子更是元光九年的探花郎。」 「那又如何?用别人的名分,让别人得些好处不是应该的?」叶生摊摊手。 「嗯, 苏家也是这么想的。可如今苏家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你说该谁担着?」容谦悠悠喝了口茶,略抬起眼皮看着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皇上连我都防着, 苏家怕是没有位极人臣的一天。」叶生讪笑一声,歪着头, 聊聊道。 苏家飞黄腾达可以,毕竟是苏贵妃母族的名头。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凭着苏贵妃爬上来也要知道这梯子不通天堑,只在半山腰。 皇上不可能让苏家有多大成就。他连自己都防,若是苏家日后起来了,日后再收拾可不是像那些其他势力一样了。母家只有一个,发力过勐不行,会影响到苏贵妃。睁只眼闭只眼更不行,会让他们更猖獗。到时候若是真的跟苏贵妃扯上了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苏家当年的家主已经仙去了。现在掌家的是他儿子。」容谦点点头,一点一点与他剖开说。 「哎?」叶生一愣,倒是坐正了。「莫非,莫非。」难不成那位家主死时没告诫一下子孙? 「这事情本就隐秘,那位苏家主死的又蹊跷。如今苏家可谓是野心勃勃。」容谦轻笑一声。端来自己的杯子发现没了水,从善如流地把叶生的杯子端起来喝一口。 <·)))><< 「年后的礼部尚书入了阁,入阁前推荐了苏家那位三品的礼部侍郎。那位侍郎行事又不怎么低调。本以为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却在重要关头被人抓住了把柄。」 「年前剿匪,朝廷拨了好些官银,那批银子刚制出来,还没流通。本是剿匪用的,却在长梁被土匪截了。」容谦低声笑一声,像是说了什么笑话。 「太子曾经赶过去,倒是剿了匪,那批银子却没了踪影。直到过年时苏家那位礼部侍郎家的管家那些那样的银子置办东西。那管家直接被抓进了大理寺。」 「你说包庇土匪的罪名重呢,还是贪墨银子的罪名重,还是受贿的罪名重?亦或是那位礼部侍郎能交代清楚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容谦打了个哈欠,那凌厉的眼眸多了些渺渺的水汽,看着温柔多了。 第130页 太子这次下的是重锤,打得那位侍郎措手不及。 「我猜那位礼部侍郎是蠢的。」叶生皱皱眉,小声喃喃。 「是呀,能不蠢?不蠢又怎会让参苏贵妃摺子满天飞?」容谦嘆了口气。闹成那个样子,收拾摊子的却成了他。 「那位在牢里受了些磋磨,被大理寺卿录了口供,说那银子是别人用来给孝敬苏贵妃的。。」 「。。。。。。。」 「怎么解决的?」叶生扁扁嘴,有点不忍直视。 「这莫须有的罪名,圣上又不是瞎子。查了那银子的源头,反而治了太子一个御下不严,倒是那位礼部侍郎被革了职,也算是和苏贵妃撕破了脸皮。」容谦顿了顿,斟酌地说了句。 事实上这件事处理的并没有这么顺遂。太子剿匪找回了银子却好似在今阳城那儿调查到了些蛛丝马迹。长梁,今阳。一个在晋国与陈国交界的边境,一个是苏贵妃当年遇到皇上的地方。 若是真的找到了些什么,那偏巧这两个地方出现的那些风言风语,就不稀奇了。 与那些风言风语相比,参了礼部侍郎,最终查出贪墨案来倒是显得有些平淡了。何况太子也没落到好处,银子是从太子那儿流出来的,有人捅了出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容谦心里千迴百转,终是揉了揉额角。这千丝万缕的联繫到后来的真相,全是他慢慢调查后的猜想。 事实上,太子如今还在苏家头上动土就说明他还没将苏贵妃的底细全查出来。 可必然也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何以在叶生一出现就卯足了劲试探?如今苏贵妃如此果决地放弃了苏家,他该是更质疑苏贵妃的身份了。 无论如何,太子如今回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且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容谦思及此哼笑一声。坐在椅子上有些精神不济。撑着脑袋看了眼叶生才发现小小人正也撑着脑袋细细打量他。 「容谦你怎瘦了?」叶生颇有些心疼地伸出小肥手来,将容谦眼下的淡淡青黑勾勒出来,摸了摸他有些扎手的鬍子这才发觉容谦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是呀。瘦了。」容谦笑笑,闭着眼睛由着他摸。待到他手伸到嘴边时霍地一动,方才还乱摸的手就被容谦噙到了嘴里。 还没反应过来,容谦就握了他的手,顺势将脸覆在他的小手上。 叶生的小手又白又软,摸起来又滑又暖。容谦闭着眼睛感受他肥肥的手指摸他脸的触感,忽然觉得这才是他要的。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他在暗地里步步筹谋。只在那一间自己拥有的僻静屋子里,自己累的时候能够有这么个又软又暖的人儿陪着,他能啰啰嗦嗦掰着手指与自己扯东扯西,能陪他吃茶,能分享他的愁苦快乐。 他忽然就想去他们的以后看看,他们会不会一直这样在一起。忽然就想和他分享他最大的快乐。 「生儿,我要当容王了。」容谦霍然开口。眯着眼,看似清凌凌,一派云淡风轻,可唇角却是上弯的,那嘴边的梨涡无声昭彰这主人的高兴。 「啊?」叶生一愣,被容谦喷出的气弄的手心一热,这才听清容谦说了什么。 「你,你你,」叶生眨眨眼,转而愕然。「你,你,你要袭爵了?」叶生结结巴巴道,忽然就抽出手高兴得扑了个容谦满怀。 容谦稳稳抱住他,将下巴上的些许青茬在他白嫩的脸上蹭,直蹭得他痒得嫌弃地把那张俊脸推开。 「什么时候?」叶生笑眯眯问道,在容谦怀里转了个身,坐在他腿上。兴奋地将一双小脚丫子踢得欢快。 「我的生辰。」容谦声音里和着清风淡月。看着怀里的孩子果然闪着亮晶晶的星眸就觉得大概,这个结果他很满意的吧。 ……………… 叶生与容谦说够了立马拉着容谦去了寒琴小筑。容谦生辰在夏天,意味着,他们要在夏天回容王府去。他既然答应陪着容谦去容王府已然就不能陪着师兄了。如今提前告个别也好。 寒琴小筑里,老远便听到了那悠长静雅的曲子,琴曲音渺渺,在那院外的高天白云青山里静静游荡,没了冷清的孤寂,唯剩精远的悠长深意。 叶生与容谦站在院外直听那一曲终了,不敢唐突了弹琴人。这怕是他听过师兄弹过的最好的《长清》,也在这一刻,他才略微认同了罗桐的无赖行径。 「一个人,倒是比两个人好呀。」容谦嘆一声,听音识意,容谦比叶生不知高明多少。 「生儿在这寒琴小筑里等了你不知多少日。日日吃喝住宿都在我这儿,我这院子可不热闹极了?」赵长清笑笑。起了身就去给容谦倒茶。 「师兄明明知道我言不在此。」容谦幽幽道。倒也不多说,只撇了眼卧侧在贵妃榻上闭着眼听曲儿的罗桐。 「可处理完了?」罗桐八风不动,连个姿势都没换,神神在在的。闭着眼问他。 「完了。」容谦颔首。看那样子还真是。「此中有真意」了。 「那什么时候下山去呀?」罗桐眨眼间坐了起来,摸了摸头上已经长到及肩的头髮。觉得有些不顺手,索性又躺了回去。 「这么急切地想让我走?」容谦挑挑眉。找了个椅子坐下,接过赵长清的茶悠悠喝了口。 茶水氤氲,容谦状若无意地撇了眼罗桐才发现那人正望着自己。眼里神色再没有比这更认真过。 第131页 「要我说,你明日就走吧。」把那烦人的小傢伙也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我要往后编剧情了。t^t云王和皇上和苏贵妃的结局目前为止还是开放的。你们还是站队吧。反正我是拒绝3p的。 第84章 偶遇 [vip] 阳春三月,春风吹十里, 吹绿了整个江南。青阳碧水东流, 雕船画舫盪在春潮生的湖面上,轻风过, 晃晃悠悠,在那一池的绿波里飘飘摇摇。 方清流约了青阳黄家的小公子喝酒。 河外的雕樑画栋伫立,河上的柳如烟, 桥如画。河里的轻舫被轻风吹开珠帘翠幕,那黄粉青蓝的衣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珠罗玉翠,那一个个比花娇的玉人就这么被窥见了真颜。 方清流的画舫走的偏。信马由缰地飘在河边上。船里的人就坐在里边喝酒吃茶。 黄公子的祖父就是那位年前入阁的礼部尚书。他明年入春闱,这些走动是必须的。回来的这些天他也陆陆续续结交了好些人了。 容谦与他说, 过不了多久就是他方家鸡犬升天的日子。那也要他先得了道。 听闻黄公子爱前朝字画,他便带了好些字画来。 「这一幅浅绛山水素雅青淡,明快透澈。轻重之墨略施淡彩,看似清峻又不失变化。着实是上品。」 这位黄公子是懂行的。捧着一幅方清流借来的前朝东青居士的山水画爱不释手。 外边羌管悠悠, 少女的妙音夹杂着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着实有些过于喧闹了,黄公子却坐在桌边那着那展开的画卷不撒手。 上品难得,是真迹的上品更难得, 前朝的真迹上品更难得。 方清流不紧不慢地喝口茶,抬眼看着黄公子如饥似渴的样子不由一哂。「知己难得,黄兄若是喜欢这字画。」 黄公子惊讶地看着他, 真是不知这位方家的小少爷可以如此大方?这画可不是千金能买的。有底蕴大家珍藏的东西都是不能用钱估量的。这样的东西,也就是那些诗礼之家积了几辈子才会有。可彰显底蕴的东西, 自然时不时要拿出来交流一番的,但是看归看,交流归交流,可也没有一言不合就送人的。 「若是喜欢,就多看一会儿。方某不急。」方清流冲着他揶揄笑笑。 「哎,我还当是。」黄公子愣了愣,快人快语说了一道这才发现方清流在与他开玩笑。 「云尊在青阳长了十八年倒不知还有方贤弟这样的妙人。」黄公子非但没有生气,还哈哈大笑了起来。虚与委蛇的人多了。能这么耿直又圆滑的却不多见。大多数人那么说无外乎会将这画送给他,纵然忍着心里的肉疼。像方清流这么直白不愿给他还说得那么义正言辞的着实合他的口味。 「黄公子也是性情中人,清流也是在您面前敢这样了。」方清流敦厚笑笑,状似无意般抚了抚黄公子的手。玩笑开一下是性情,若是收不回来就是没眼色了。 「哎,黄公子太生分了。唤我云尊便是。」黄公子也拍拍他手,喜形于色,倒是个耿直豁达的人。 外边丝竹声中醉玉人,方清流重坐回画舫的绣凳上喝茶。倒是觉得那丝竹飘飘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那船外的黄莺入耳声舒心又有些熟悉。 「啊,小姐。~~」一丝尖叫破空而出,伴着扑通一声,打破了那一汪碧水,突兀迴荡在碧瑶湖上。 船身一歪,坐着的方清流手里的茶一歪就泼了半杯。站着看画的黄公子更是没站稳一个趔趄,双手胡乱凌空想抓住什么。只听刺啦一声,那手里东青居士的浅绛山水画就这么一分为二,成了废纸。 「这。」黄公子吓得白了脸。看着方清流就这么呆愣在了原地。 「方某先出去看看。」方清流挑挑眉,伸出手来,示意他稍安勿躁。大步流星倒是先出了船。 船外已然乱作一团,方清流出来才发现水里漂了个粉色丽影。对面小画舫里似乎都是女流,看那丽影落在水里也没一人去救,竟都尖叫着看那丽影在水里挣扎。 「晦气。」方清流沉着脸,下一刻又是扑通一声,下去救人。 ……………… 夜幕星河灿烂,白日里晴日好,晚上虽有些冷却更觉得爽快。 黄公子今日喝的高兴,结识了个性情中人自然是令人兴奋的。却因为那幅被他毁了的画有些落寞,临走时不免多说了几句。「云尊今日毁的画是真的可惜,虽说清流你不与我计较,那也是为兄的不是,待云尊回去备上厚礼亲上门赔罪。」 「云尊兄如此就见外了。那画固然珍贵,可清流能结识云尊兄是缘分,说那些俗气的东西作甚?」方清流摆摆手,亲自送他上了岸,只送他上了黄府的轿子才松了手。 「结识清流弟是云尊三生有幸。」黄云尊拱拱手,将昏昏沉沉的头靠在轿壁上才作罢。 方清流就这么站在岸上看着那轿子慢慢落出视野外,隐在杳杳夜色里。 凉风吹过,方清流也摇了摇自己有些发昏的头,脚步虚浮,回了自己的船。 今日的事进行的很顺利。 黄云尊爱画,好酒,为人耿直。在这青阳地界里吃的开,在那京城里也是有名的。 不然他也不会苦心孤诣让他与自己交好。 只泛泛不交还不够,还得交情过硬。 这一出连环戏倒是一扣一扣缜密极了。 第132页 难为容谦大老远地为他出谋划策了。 黄公子喜欢画,一手浅绛山水画日臻佳境,在青阳地界是出了名的。他邀黄公子来喝酒自然会投其所好。画带的多,只要略微显出自己最爱的一幅,黄公子自会看到。 知己难求,同路人的好感自然会多一些的。可那也只是好感。他们这样的大家子弟从小被人捧着,被人讨好着。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相交的。 若要再深一步,就得出奇招了。 一幅画换了黄云尊一个人情,还有往后的机会。这也太值了。方清流呵呵一笑,想着远在京城还能给他出损招的那个黑心世子,摸摸下巴忽然收了笑意,眼神一凝,匆匆上了岸,直奔青阳最大的艺伎坊。 掬月楼从来就不少达官贵人的照拂。就冲着那楼上阁的两大头牌也能让掬月楼在那烟花柳巷之地站稳脚跟。 若有姑娘真的能比天边皎月还亮,比那三月的迎春花还要娇嫩。 方清流实在想不到除了掬月楼楼上阁的江蓠外这整个青阳还有谁。 「烦嬷嬷禀一声江蓠姑娘,救命恩人来讨债了。」方清流站在那灯影幢幢里,看那绿烟萝包裹着的灯被外边的夜风一吹,随风皱,若青影,似飞仙。 饶是罗桐再想让叶生走开,叶生也晃晃悠悠到了五月底。 夏蝉长鸣,饶是绿叶森森也被那炎炎烈日晒得耷拉。 幸好罗桐早早就开了云衍书院的冰窖。屋子也通风,四周草木繁盛,高大的绿树荫蔽,屋里甚是清凉。 当叶生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吃冰。「饮之莹骨兮何所思。」似模似样地摇头晃脑,头一转,眨巴着眼睛看着赵长清的时候。赵木又下了山。 容凌进来禀告容谦的时候赵长清正在和容谦下棋。一熘的墨玉白玉交错在棋盘上叮叮得清伶作响。 「不下去看看?」容谦抿着嘴,低头只看棋盘。 「一念往生。一念死。当年的选择可不是长清选的。世子怎么会觉得长清是圣人。」赵长清笑笑。深吸口气,继续落下一子。 「嗯。」容谦便不说话了。 叶生还在背书,看了看他们便识相地闭了嘴。师兄生气的时候会叫容谦世子。再生气的时候会吸口气。 他们在打哑谜,但不妨碍叶生敏锐地感觉到这个时候自己不该插嘴。 罗桐踱着步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沉闷的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只是小改了一下。 第85章 进宫 [vip] 「今日里不说故事。你出去逛一圈可好?」罗桐蹲下身来眉线一挑,对着他魅惑笑笑。 「好。」叶生将手心里的汗在腿上擦了擦。小心合好了书, 径直走到容谦旁边拽了拽他的衣角。 「你昨日跟我说带我下去跟薛止玩的。」 罗桐就喜欢这个小孩的知事聪明。 「走吧。」容谦嘆口气。将手里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盒里。 「你怎就知道的这么多呢?」出了门, 容谦低着头斜他一眼。 「我也不想啊。」叶生摊摊手,「罗桐让我走的。」罗桐虽然没说, 叶生却直觉得出。罗桐不仅想让自己走,还想让容谦走。 「你以后对他好些。」容谦拍拍他的头,苦着心说道。「是我想岔了。」 院里的梅树又长了一树的绿叶。那绿叶虽然长得繁茂却不凌乱。罗桐每隔几日就来给它修剪枝丫。知道赵长清爱干净, 不喜欢院子里有残枝败叶,还每天让云青将那落了的梅叶扫了抱回梅花小筑。 如今这碗口粗的梅树长得好极了,斑驳的光影正好覆在窗边赵长清的脸上,仍然清润,仍然平静。 「长清, 我陪你。」罗桐站在他身旁,声音静寂没了平日流里流气的意味,像一片温软的云。 他说他陪他。 「我自幼是罗家大房养的。大伯父家的孩子多。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官居高位,一个个衣冠楚楚。小时候玩泥巴却丝毫没让过我。」罗桐嘆了口气, 坐在赵长清对面,看他清凌凌地看着棋面,就那么怔着。 「更何况, 我还比他们聪明。现在国丈爷的长子十二岁了还让下人给我的吃食里放沙放土,放泛苦的盐巴。我日日吃饭的时候哭闹,罗大夫人就将此事告诉罗大老爷。日久天长, 罗大老爷也对我不耐烦。我长得一直比其他的孩子小一些。」罗桐挠挠头,却发现头髮已然被束了起来, 只得作罢。 「我就这么在罗家大房里长到了十四岁。十四岁那年我外公找到我时根本不敢认我。你见过这么高的十四岁孩子吗?」罗桐比了个只比书桌高些许的高度。 赵长清只抬了抬眼皮,轻轻道。「不曾。」 「我小时候莫说娘,连爹都没有。」罗桐说得平静极了,只像是说别人的事。「我爹暴病而亡,我娘就抛下我改了嫁。嫁给了当年未出阁时她家的帐房先生。这是罗家的笑柄,也是他们要遮掩住的丑事。他们在外说我娘跟着我爹去了,我这个没人要的孩子只得被罗家大房养着。可我聪明啊,罗家的老祖宗每次考校学问,我次次都能拔得头筹。我抢了罗家嫡长子的风头,罗大夫人恨得牙痒痒,她们就想着方儿的磋磨我。」 「为何不走?」赵长清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走?我为什么要走?罗家这么对我,我五岁,罗林将我的头往墙上撞,想把我撞傻。我六岁在园子里看梅花,寒冬腊月被罗杼推进了池塘里。若不是我命大,根本就醒不来。我十四岁那年入秋闱,下了考场,当今国丈让我默写了文章,事后就诬我舞弊,差点让我身败名裂。他们只怕我抢了罗家,抢了他们的地位。你说这一笔笔帐,我该怎么跟他们算?」罗桐眼角泛着红,嘴角却泛着诡异的笑。「当年我被他们逼的求路无门时候他们可知道今日我会青云直上?他们以为我会被废在罗家高墙里,而今我仍然飞了出来。」 第133页 「痛吗?」赵长清嘆了口气,却含着深深的未尽之意。 「痛。」罗桐咧嘴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十四岁那年我想出头想疯了,我外公为我占了卦,说我守得云开见月明。长清,你看那望云台上的云,什么时候才会开?我一生孤苦无依,却连个咸卦都卜不出来,上天是不是太过苛待我了?」 「所以你便守在这云衍山上,为皇上窥得天机,为自己求那机缘?」赵长清只觉得自己喉头哽哽。 他之前的路坎坷,之后的路选择了冷寂。只因将自己的命赌在那一卦上,将自己未来的日子寄托在渺渺的云里。何其悲哀?又何其可怜? 「你又为何与我说?」赵长清堵住心中酸涩,终是别过了脸来,不忍看那人红透了的眼角。那魅惑眼睛卸下伪装,只剩了缥缈迷茫让人看了心疼。为什么,那么痛,还要拿出来与他说? 我们自以为自己坚强,自以为时光可以带走一切,于是我们风轻云淡笑看沧海桑田,可留在心里等着时间慢慢抚平的前尘往事,唯有在拿出来的时候才会发现那些伤口仍然狰狞可怖,那处仍然皮肉翻飞,只一触便痛彻心扉。 「长清。」罗桐呢喃,将头缓缓靠近。长长睫毛下的那一双眼睛绯红至极,像一双暗月孤轮,沁着血,盛着苍凉孤寂。 赵长清呆怔,手心握着衣衫再放下,放下,再握起。终于看了眼近在迟尺放大的脸,嘆了口气。他还是不能狠下心来将那脸给拍走。 「我比你痛,你可还会难受?」 有人将心剖出来给他看,让他看着别人那更淋漓的鲜血,只为了他别为自己难受。 赵长清震了震,抬起头来,那目光如墨如漆深沉如深渊。看着那脸靠得极近,最终滚烫的唇覆在了那冰凉的唇上。 烫得赵长清心弦一颤,下一刻,那气血翻涌,搅了一池的春水。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在那一刻,是谁乱了谁的心?是谁在乱雨迷濛里被那颗灼热的心吓得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人道有情须有梦,无梦岂无情?夜夜相思直到明,有梦怎生成? 那双眼睛最终闭了上,与主人一同沉默。由着那放肆的人抚着他的后背,由着他攻城略地,由着他情深深,给他一个梦,让他,过得踏实些。 他说陪着他,他说将心给他看,为了让他开心些。他说,「我比你痛?你可会难受?」 会的,心心念念惜惜,将心比心又怎么不会心疼?那情来得勐烈,来得猝不及防,自己只远远触之也能感受那爱恨情浓?他爱的太露骨,自己却不敢接,悲喜痴念一瞬间落在别人身上,岂不是累赘? 「你真傻。」赵长清说的沧桑沉重。 屋里一片寂静,良久,却只听到一声喃喃嘆息。「下次,可莫要这么哄人了。心意,长清领了。」情,却不敢接。 …………………………………… 叶生还是匆忙随着容谦下了山,云王妃难产了一天还是去了,生了个女儿。云王却连面都没露一面。 赵木闯了进去要带孩子走被太后拦了下来。如今被太后拘在云王府里,让容谦去领人。 待到叶生回了云王府,已然到了日暮。那含桃院被太后带来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王府一会儿便被白练覆盖。赵木就跪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夕阳将他本来壮实的身影投在地上只剩了单薄的剪影。 容谦带着他进去,却是站在门口停了步。 「想帮他吗?」 「想。」叶生重重点下头,一脸的诚恳。 前世的女儿被太后去养了。可太后不久便殁了。皇上将他寄养在了刘淑妃那里,刘淑妃后来被送去清修,那小丫头后来到底怎样自己却不知道。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赵木养着。 「进宫去。」容谦拉着叶生疾走出府。 「听着,让陈三儿送你去宫门口,等一刻钟就会看到寿宁长公主。让寿宁长公主带着你去储秀宫,告诉苏贵妃,你什么都知道了,只管问她,欠了别人的一条命,该什么时候还?」容谦小声嘱咐他,自己却留在原地,让陈三儿与他一起。 「好。」叶生凝重应下,舒开了眉头,答应的利索。 「容凌,你让人去公主府,让长公主拿着令牌去帮叶生开宫门。」容谦嘆了一声,上了另一辆马车。叶生要主动摊牌,他也该去截住皇上才是。希望罗桐之前为他铺垫的足够多。 这是步险招。帮的却不是赵木,而是叶生。 赵木的事情好解决,太后耳根子软,如今与赵木僵持,便是寿宁长公主都能将她劝回去。 可叶生就放弃了最好的全身而退的机会。为了赵木就将一切坦白,他要求苏贵妃越堂而皇之,皇上就越信他没有野心。 那事情说的越早,皇上越相信,他以后才会过得越好。 如今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宫找苏贵妃,不为谋权,不为获利,只是为了救个孩子。 容谦不信,加上罗桐对着他的侧边鼓,皇上还会想杀了叶生。 可若是真的要杀了,那,也只能仰仗着自己和寿宁长公主了。 伴君如伴虎,君王猜忌是一把悬在他们所有人头上的剑。叶生以后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今日一举了。 第86章 相认 [vip] 叶生到了宫门前不消片刻就等来的寿宁长公主。 第134页 「容世子说赵木有难,让我助你进宫。你可久等了?」 叶生这才发现寿宁长公主穿着常服连衣服都没换。 「不曾。」叶生有些慌乱。事情比他想像的怕是更严重。 「好孩子。」寿宁长公主抚了抚他的头, 温润的脸上硬扯出了丝笑意来。「你随我来, 跟在我身后。」 夜色蔓延开来。寿宁长公主带着他沿着那长长的宫墙走。不一会儿便进了内宫里。 「长公主?这么晚了,是去哪?」四面幽暗, 小刘公公的声音冷不丁地出来倒是让叶生吓了一跳。 转过身去,才看到那墙根暗影里站着小刘公公。 寿宁长公主被吓得哆嗦一下。便是平日里温和端庄此刻也有些失态。 「我当是谁,小刘公公这么晚了, 不去伺候皇上,躲在那墙根里可是来专门吓唬我的?」寿宁长公主笑一声,瞬间就收了神色。和小刘公公半开玩笑道。 「长公主可是冤枉奴才了。这儿离储秀宫不远。做奴才的不天天在这儿候着?黑灯瞎火的,奴才也不知道长公主晚上会来啊。」小刘公公行了礼,仍然弓着腰, 显得殷勤。 叶生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听小刘公公的意思,皇上此时就在储秀宫了。这也是,够倒霉的。 「哎。小刘公公辛苦。」寿宁长公主给了个她懂得的眼神。捂着嘴轻笑一声。「寿宁就知道这时候来储秀宫才找得到皇弟。还请劳烦小刘公公禀一声,寿宁有要事求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得亏是寿宁长公主反应灵活了。 「既然是有要事,还请长公主移步干清宫吧。奴才这就去帮您通禀。」小刘公公谄媚一笑。微微抬起头来就看着寿宁长公主。「小青子,还不快些给长公主和云世子掌灯?这更深露重, 走夜路可得当心些。」 「小刘公公可莫让本宫久等。」寿宁长公主笑笑,暗骂这小刘子滴水不漏。拉着叶生就往干清宫的方向而去。 「生儿,还记得方才去储秀宫的路吗?一会儿从那御花园右边小路抄过去, 再走一遍方才的路就是储秀宫。」寿宁长公主拉着叶生故意慢行几步,弯下腰来, 将袖子抬在唇边,时不时地娇笑一声。压着声音给叶生指路。不走在五步之内,还以为他们姑侄俩在说闲话。 「姑姑放心,三儿公公认识路。」叶生顺势捏捏她抓住自己的手心,示意她放心。 寿宁长公主将皇上引开。待会儿皇上也从这条路回干清宫,他包抄过去,穿过御花园,那是从外宫门通往储秀宫的路。 这条路是最安全,最不会避开皇上的地方了。叶生咋舌,寿宁长公主怕是从方才急智说要求见皇上开始就想到这一步了。好一出调虎离山计。 御花园里平静寂静。偶有几声清蝉时不时地叫几声随即引来书上的鸟鸣。 小青子走得不快不慢,时不时地还要看一眼身后的他们。生怕他们看不到路。 寿宁长公主皱皱眉,拉着叶生倒是慢走了几步。叫了一声走在他们身后的贴身婢女,示意她走在前面。 「翠儿,这路倒是有点黑,让人怕的慌。你与小青子公公说会儿话吧。」寿宁长公主声音本就和婉,如今急走了几步,方才又被一吓。如今说起话来气若游丝,却是让人觉得她怕的慌。 「敢问小青子公公家住哪里?」翠儿本就伶俐,听了主子的话,娇咯咯地笑一声就与小青子攀谈起来,一点都不忸怩。 「回姑娘,家在苏杭一片。至于具体在哪。倒是有些不记得了。」小青子闷着头小心翼翼回答她。 「不记得了?公公何时进的宫?」翠儿眨眨眼,忙不迭又快走了几步,追着小青子问。 「元光三年。」 ………… 翠儿还在与小青子说着闲话。寿宁长公主轻轻拂了袖子指向右边的小路。 叶生得了提醒,拉上陈三儿的袖子,撒着欢儿地跑。借着夜色,往御花园另一头跑去。 「哎。」小青子抬起头来,还未反应过来。只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快速略去。 「哎呦。」寿宁长公主叫一声。噗通一声就这么摔在了地上。「快来扶本宫一把。」 小青子又慌忙去扶寿宁长公主,再顾不得叶生。 ……………… 待到叶生再跑回储秀宫的时候,只看着宫门大开,门里一片夜明珠光璀璨,一点没有晚上的静寂样子。 「烦扰通传声,云世子叶生拜见娘娘。」叶生挺胸抬头,平了平气向着门口的宫女说着。 「哦?云世子?」那姑娘眼里欢欣一闪而过。「娘娘说了。今日里无论谁来一律请进去。」 「哦?哦。」叶生干笑一声。这也太顺利了些。抬步就往里边走。 回过头来再想想,自己速度不快,皇上又刚从这儿出去,苏贵妃怕是已经得了风声了。 叶生今生还是第一次踏进这储秀宫,略微扫了一眼与前世别无二致的富丽堂皇,就没了太多的兴趣。苏贵妃受宠十几年,这宫里有多富贵豪奢叶生都不奇怪。 虽说不奇怪,可进去了还是被东西南北墙角搁的拳头大的白玉夜明珠亮闪了眼。那拳头还不是叶生的拳头,该是赵木的。 想到赵木,叶生又立马慌了神,痛心疾首了起来。 「怎么了?云世子是不想看到我?怎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苏贵妃坐在主位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身青莲色的宫装妥帖地穿在身上,怕是等得有些时候了。 第135页 叶生却是抿了嘴,左右看了看,不说话。 「你们先退下吧。把门也带上。」苏贵妃抚了抚自己的衣袖,看也不看别人,只殷殷地盯着叶生。那双眼睛会笑一般,沁着水润就这么柔柔地看着他。 「贵妃娘娘。」叶生等着门被带上后却是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无须行礼,容谦让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若是叶生这时候抬起头来,还能看到苏贵妃欢欣惊喜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担忧。 让叶生就这么与自己说话是自己日日夜夜做梦也想的。可这个时候堂而皇之敲了她储秀宫的大门却难免让她忧心。见是见了,若他日因为如此唐突招来了祸端可如何是好? 苏贵妃苦着心,脸上却不敢表露半点。只温柔着看着叶生。看着他似乎比过年时又高了些。胖倒是没胖,穿着的月白细葛,衣袖磨得有些旧了,倒是干净。从袖口往里看,内里的料子倒是用上好的青萝锻做的。。。。。 为母亲的,心再冷,对着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样的殷殷盼着他好。 也许是苏贵妃的眼神没了克制太过热烈。叶生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坐上的是他的母亲。如此为了别人要挟她,却是太过混帐了。 可,那不是别人,是赵木。 叶生咬了咬牙。却是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透着坚定,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苏贵妃。「母亲。」 他叫她,叫得笃定,却不从容。那声母亲颤着音儿,还微微带着哭腔。却清晰无比,清晰地砸在苏贵妃的心上,让她脑袋一懵。 「你叫我什么?」苏贵妃一愣,却落下泪来。 她做梦就想听的声音,就这样脆生生的出现在她耳边。清晰得让她却觉得这是梦。 「母亲。」叶生觉得鼻子一酸,忙不迭吸吸鼻子,哽着嗓子软着音儿软软糯糯地叫了声。 这一声,没有第一声的清亮,却软软糯糯,夹着鼻音,多了分欲诉的委屈。 「生儿。」苏贵妃抖颤着心儿,这才想起把他抱在怀里疼一疼。 「娘的孩儿。」苏贵妃瘫坐下来,紧紧搂着叶生,终是落下了泪来。 这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隐忍挣扎才得以保全的孩子。是她拼尽一切才得以保全,才得以看着他好好活着,看着他慢慢长高的孩子。 如今他还能叫她一声母亲,还能乖顺着由着她抱在怀里,还能囔着鼻子在她怀里委屈。 苏贵妃觉得这些年她活得如履薄冰也值得了。 即便这个孩子前途惨澹,即便他们如今重圆不易,即便往后道阻且长,行路更难。 可最起码有了盼头。 「母亲。」叶生在怀里喃喃。安静地闻着苏贵妃抱着他时萦绕在鼻尖的幽香。 这是他开天闢地被苏贵妃抱。说不出的感觉。如同那围绕在他周身说不清什么味道,他却觉得好闻极了。闻着觉得暖暖的,香香的,甜甜的,让她安心。 寿宁长公主身上也有香香的味道,是腊梅的清香,还夹杂着一丝温柔的暖意。每次从她身边过就觉得她是一位邻家的姐姐,她会对着自己极和善极温柔地笑着。 可现在叶生忽然就知道了为什么薛止那么喜欢粘着他娘。 苏贵妃平日里没有寿宁长公主温柔,没有寿宁长公主和善,没有寿宁长公主善解人意。她甚至还有些冷情,有些凛冽的高高在上,便是笑着也是笑里藏刀。 可娘就是娘。 薛止从没告诉他,娘最珍贵的地方原来不是对着他笑,而是能够抱着自己,心疼的为自己哭。 第87章 过渡 [vip] 干清宫里一片寂静。寿宁长公主攥着手里的帕子屏着息坐在干清宫的椅子上。 一瞬间百感交集却战战兢兢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发觉,面前的这个人不仅是他寿宁长公主的皇弟, 还是握着生杀大权的圣上。 尤其是当他用肆无忌惮地用那静若深渊的眼睛看着你, 那冷峻的脸上看不清悲喜的时候。上位者的沉重内敛,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个位置厚重又冰凉, 没有对错,却有把人逼仄到无情地步的寒凉。 「时间变了,朕都老了, 皇姐还是那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叶坤宸嘆了口气,却还是那么沉重地看着寿宁长公主。 当年皇姐执意嫁给薛强他是认可的。虽然若是放在现在,定是不可能。 薛强是个土匪头子,虽然真心投诚。 叶坤宸皱皱眉, 他以为他的心亘古,他的意不变。可连当年为何能让皇姐嫁给薛强都忘了。 可,看着,皇姐过得却是比他好的多了。 「皇上说笑了。」寿宁长公主拘谨笑笑。「怎么也比不上那些豆蔻芳华的小姑娘了。」 「看着, 皇姐该是比朕舒心多了。」 「皇上日理万机,那江山社稷都在您一人身上。劳苦功高如此,又怎能和我一在家相夫教子的妇人相比?」 「是呀。」叶坤宸嘆了口气。这辈子, 他劳苦功高。为了母后,为了苏儿,为了云王, 也为了自己。 如今青丝白了,他, 却不堪回首。 干清宫桌案的灯台哔啵一声,炸开了朵灯花。那灯昏暗下来,影影绰绰的烛火照得叶坤宸脸色幽暗一片。 「皇上,苏贵妃带着云王世子求见。」小刘公公小心翼翼弓着身子进来。 第136页 「嗯?」叶坤宸一愣,似乎听错了般,偏过头来。 「苏贵妃带着云王世子求见。」小刘公公擦了擦头上的汗。 着实想不到今晚上怎么就那么多反常的事? 叶坤宸听到叶生的那一剎那眼睛一凝。偏过头来扫了一眼寿宁长公主。凌厉的光似乎要将她穿透。「你带进来的?」 「皇上。」寿宁长公主经不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皇上赎罪。云王妃下午没了,母后在云王府与赵木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你退下吧。」叶坤宸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冷笑一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一晚上,倒是给他的意外真不少。 「小刘子,宣。」叶坤宸的手按在黑漆的书案上。沉着脸,看着门口。 「皇上。」一袭青莲色宫装的苏贵妃刚进来就跪了下来。金钗摇,耳珰晃。一双水眸雾蒙蒙,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 「怎么,千方百计重逢了,怎么就这么来自投罗网?这可不像爱妃你的风格啊。」叶坤宸冷笑一声。玩味看了眼底下的女人。 这女人,苍天却是没亏待她。岁月静好,愕然回首间,她还是那个她。倔强,任性,不管不顾,他却拿她没办法。 「皇上,苏儿对不起您。」苏贵妃的头重重磕了下去。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谢罪。 第一次,天山上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苍天却让他再看到了她。 她抱着自己,不断说着对不起。「苏儿家里宠妻灭妾,嫡子懦弱,爷的心苏儿要不起,也不敢要。」 她总是有理由的。每次她总是有理由的。 他便总是惯着她。 直到她就这样与别人洞房花烛,作了他□□。可怜他还要喝杯她敬的茶。 叶坤宸忽然心累极了。 他已经不是那年的自己了。那年的自己可以怒髮冲冠,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地将她缚在身边这么多年。 他现在除了这江山外,已经什么都没了。 ……………… 月上中天,一片银辉洒下,落在庭院里。 庭院里,赵木仍然固执地站在那儿。 屋里,婴孩断断续续啼了一下午。如今怕是累了。 赵木就是这么听着那细小的哭声坚持到了现在。 这是他女儿唯一的遗愿了。 「赵木将军,哀家念你一辈子随着皇上立了汗马功劳才送你在此放肆。可这是我皇家的血脉,又哪里有让外人养的道理?一个个都以为哀家好欺负?」太后沉着脸,眼角上挑,斜着看了眼岿然不动的赵木。 赵敏玉尸骨未寒,他们就在她院子里这般准时不该。她虽不喜这儿媳妇,可人去也去了,她再不喜也不愿意在这儿和赵木闹。 可孩子,也不能任由他带走。这是云王的脸面。 七年前云世子被送走她已然后悔莫及。那冰雕玉琢的娃娃,吃了六年苦才回来。如今这个被抱走了,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赵木就算是跪到天荒地老也休想。 「求太后娘娘。」赵木定定说道。 「放肆。」太后气得头疼。一下午了,赵木就只有这五个字。却不依不饶地跪在这儿。让她进不得也退不得。 若不是知道他是皇上肱股之臣,她早就将他绑了。 说来说去,她还是没有底气。 但凡云王对这个孩子,对赵敏玉上点心,也不用她不要这张老脸在这儿挣孩子了。 「求太后娘娘。」赵木又一个头磕下去,仍然还是那句话。 月光隐在云层里。周围变得惨澹一片。赵木久久地磕下去,身影踉跄一下有些抬不起身子来。 「来啊,去请云王。」太后扶了扶额,由着刘公公搀着。 「母后,且慢。」寿宁长公主匆匆进来。拦住了准备出门的小太监。 「母后,且听儿臣一言。」寿宁长公主风尘僕僕进来,也是扶着翠儿,站在院子里紧张地看着太后。 「你来的正好。快,帮着哀家劝劝赵木将军。」太后看到是寿宁长公主,不由得喜上眉梢。她闺女,自然是帮着她说话的。 「母后,我们进屋说。待会儿圣旨就到了。」寿宁长公主定了神,总算能说出利索话了才走进一步去扶着太后。 「皇上也知道了?」太后愣了愣。转而又甩了甩袖子,绷着脸。「不行,皇上知道也不好使。赵木是个木头疙瘩。」何况他那儿子也不是个好种。指不定会出什么主意。 「母后,赵木是个木头疙瘩,赵木还敢不要命了?不要命了他抱走了孩子也没用啊。」寿宁长公主不动声色扫了眼赵木。柔着声给太后顺了顺气。 「你去找的你皇弟?」太后这才脸色稍霁,满意点点头。 「是呀,是呀。找皇上的还不少。都是为了你们。」寿宁长公主笑笑,亲自扶着太后去偏间休息。 「圣旨到。」话还未落音。门外一声高喊。小刘公公嘹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咳。今天班上同学生日。叫我去玩。ktv环境不太好。这章过渡,昂。我明天给你们双更搞事情。么么哒^3^。 第88章 决然 [vip] 太后慌不迭地转过身来,抓着寿宁长公主的手喜笑颜开。「好, 皇上总算做了件让哀家舒心的事。」 第137页 寿宁长公主强笑一声, 只紧紧抓住太后的手,默不作声。心说, 这皇上到底向着谁,还不一定呢。 圣意难测,可连着苏贵妃都向着赵木。那也只能委屈母后了。说来, 母后处处为他们操着心,这操着操着也老了。 寿宁长公主哽着眼泪,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却不曾想刚低下头来就看赵木星眸如剑,只缄默地看着她们母女。 寿宁长公主心里一颤,下意识便绷直了身子。拽着她母后的手, 自己微不可见地向前挪一步,挡住赵木的目光。 「皇上听闻太后娘娘一下午都没回宫,怕是身体吃不消,您还是先行回宫, 死者为大,待到云王妃娘娘入了殡,陛下自有发落。这嘉阳郡主到底姓叶。」小刘子这话算是说到太后心坎里去了。 「好, 好一个云阳郡主。」太后抚掌,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皇上都已经将封号都给了孩子。 「死者为大,哀家就暂且放一放。寿宁, 云王府没了女主人,你皇弟又, 你且帮衬着点。」太后嘆口气,那脸色也有些憔悴。看了眼还讷讷跪在原地的赵木好歹收了话。 云王妃平日里虽说有些任性。好歹是夫妻一场,云王这个作态,终究让人寒了心。 「母后放心,寿宁自帮着就是了。您且回宫。」寿宁长公主拍拍她背,哄着她送她往门外走。 这一顿颠簸,回去后得是半夜的事情了。 太后有些颓疲,扶着刘公公的手微微颤抖,倒是还有精神,如今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也不曾说什么就回宫了。 剩下的烂摊子,还是得有人打理。寿宁长公主嘆口气。 「将军起来吧。」寿宁长公主让翠儿扶赵木起来。 「求公主成全。」赵木不为所动,转而跪向寿宁长公主。 「将军又是何苦?」寿宁长公主一闪,犹豫了一瞬,还是踌躇开口。 「不瞒将军。今日寿宁是受了容世子的请託,带着云世子径直去了储秀宫的。方唔唔唔才我离宫时,苏贵妃正带着云世子面圣。圣旨都已经来了,您还怕苏贵妃全不了你的心愿?」寿宁长公主面色韵沉,对着赵木微微皱眉。 苏贵妃的身份来歷,她听薛止的只言片语里也是能猜出一二。却不知道为何苏贵妃会与云世子有关系。 更不知道为何苏贵妃会如此帮赵木。 可既然容世子请她帮了忙。这个忙不管棘手不棘手,她也是要帮的。何况,也是他们叶家对不起赵木。 母后如今只想着不让那孩子步了生儿的后尘。却不想,那孩子住在深宫,寂寂寥寥,待在那吃人的地方,一如当年的她。吃尽苦头不说,便是活到了二八的好年龄,也是千挑万选个看着才貌人品都不错却压根不认识的,嫁了人,还要与夫君举案齐眉,夫君一家供着,奉着,就是没人疼着。 看着和和美美,乐乐呵呵。可这又哪里是过日子?当年的她,若是不出宫,遇不到薛强,她也是这样一般的过活。 先皇曾经夸她人比花娇,她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可再受宠也逃不了那禁锢在深宫里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让本可以不用过的人再过。 沉吟思索的长公主并没有看到对面的赵木听到云世子与苏贵妃面圣时那绝望痛苦的脸色。 「赵木,谢过公主。」赵木垂着脸,黑浓的宽眉耸成了两座小山。 他勉力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有些踉跄,却不让翠儿去扶。 若不是为了那孩子,他一刻都不愿待在这云王府。 「给孩子取个名吧。」寿宁长公主察觉他要走忽然开口道。柔柔弱弱的声音迴荡在空寂的院子里显得让人心安。 「皇上赐了封号,合着该你做外公的取个名字。 门外夜色四起,那白绫在微茫的黑暗里显得尤为扎眼。赵木转过身,抬起头来,最后看这周围一眼。 墙角还摆着他上次来送给敏玉的小盆栀子花。隐没在清冷月光下,只剩下浓碧的叶子还隐约可见。 这地方,他来一次,就多一丝绝望。 等他把孩子要回来,他就再不来了。 「叶黎。」赵木嘴唇动了动。仍然瓮声瓮气,却是连头也不回了。 ……………… 「将军。」赵木刚走出云王府大门,就看见容王府的马车。「上来。」有人从车门里伸出一只手来。 赵木慢慢歪过头,还是上了车。 车里,叶生正坐在容谦旁边,拽着他的衣袖。看到他上来,下意识地凑过来,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一双含波目潋滟着些微的水汽。 「今日,多谢了。」赵木肩头耸了耸。看了看容谦,又看了看叶生。别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无事。我听闻皇上已然封了郡主?」容谦让他坐下,正着脸色问他。 「嗯。」微不可闻吱一声,赵木又耸了耸肩膀。忽然抬头,目不转睛望着容谦。 「他都知道了?」赵木没指着叶生,叶生却知道那个他是自己。 「我心里有数。」容谦点点头,面色不改,让赵木安心,不必担心叶生。 「这次,更是算不清了。」赵木脸上两颊的肉动了动。眉毛一翘,又垂了眼。 叶生这才发觉赵木似乎清减了些许。 「说什么算不算的清?你又何曾欠过谁的?若说欠,你当年的无妄之灾又该谁还?」容谦沉着脸说得郑重。 第138页 那陈年旧帐,无论如何算,也算不到赵木头上去。 说完轻飘飘地看了眼叶生,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马车是去往云衍山顶的。话从这儿却断了音。赵木闭了眼,不再理会容谦。直到回了云衍山。 「当年的无妄之灾,是我还爷的。没有爷,就没有赵木。我用条胳膊,换了他日后的不后悔。」赵木声音很低,粗重的声音吭哧吭哧,侧着身子定定看着已然长到容谦腰间的叶生。 「他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他只是,有过的东西太少。」赵木无措地看着他,明显从没想过会和叶生说这话。 「你,你别恨他。」赵木敛眉。黑灯瞎火的,只有容谦手里的灯笼透着暗光。看不见赵木的脸色。 「等着他到了我这个年龄,他可能还是体会不了。」赵木哼哧一声,嘆口气。「我当初不仅是为了帮苏儿。我怕爷后悔。那样一个人,不该活得那么凄凉。」 叶生从没有想过赵木会与他说这些。 也从未想过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会是赵木口中所说晚景凄凉的人。那个人日日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以为他会其乐无穷。 叶生想问问赵木。他会后悔?会后悔什么?会后悔当年相杀了亲子,还是后悔当年心慈手软没杀了自己? 叶生从没想过,那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圣意到底该怎么揣测。 他想问赵木,却看到赵木一步一步,踉踉跄跄进了晴雨小筑。那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来。 赵木这时候肯定比他难受。 赵敏玉是他唯一的女儿,如今外孙女能不能留给他还说不准。 叶生嘆了口气,觉得今日里的事情让他难受极了。 今天皇上与苏贵妃说。「朕可以放了他,可以让你们母子团聚。朕还能让他过继给你当儿子。你只要把他养废了。」 苏贵妃却摇了摇头。「爷,苏儿不愿意骗您。当娘的,只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又怎么会废了他?您若是不放心他,您权且废了苏儿吧。」 皇上听了这话摔了他面前的杯子。 后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苏贵妃起来。 还答应苏贵妃将那孩子给了赵木。 只是他阴鸷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叶生差点要以为他又要砍了自己了。 「苏儿,你这是逼朕。」皇上深深吸口气,将眼睛挪到苏贵妃身上。 「不是苏儿逼爷,是爷逼苏儿。生儿愿意亲自与我来面圣,不就是为了告诉您,他对那位置从没有非分之想?您若是如此还不放心生儿,那苏儿就只能一头撞死也不愿意看着爷您狠心杀子。」 皇上又看着叶生。末了嘆了口气,才让他们退下。 退下的时候,叶生腿肚子都是软的。身上一身的汗,差点站不稳。 苏贵妃半搂着他才堪堪走稳。 出了干清宫,才发现寿宁长公主已然出了宫。 宫人告诉苏贵妃,容世子还在。 苏贵妃便亲自送他到了宫门口。陪着他等着容谦。 苏贵妃屏退了宫人,就寻了个没光的地方抱着他哭。 这宫闱里的月亮都惨澹些。叶生被苏贵妃抱着,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感觉的到苏贵妃的眼泪先是一滴滴,后来一串串,滚烫地落在他脸上,再从他脸上滑到他脖子里。 落在脸上的眼泪是热的,等滑到脖子上的时候就成了凉的。 凉嗖嗖的,让他觉得痒,觉得心里疼。 「生儿,你要好好活,好好活。」苏贵妃抱着他在他耳边说。 「娘为了你伤透了他的心。」苏贵妃说的是娘。 「娘也不想,可娘要你活着。」 终究是对不起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二更说它还在路上。十一点如果码不完。十一点半也就来了。么么哒。o(n_n)o 嗷,对。准备开本新文。《这是臣用腰换来的江山》依然是古耽,依然是重生文。依然甜宠。求一波预收。么么哒。贴一下新文文案。 么么哒,比你们。╭(╯e╰)╮ 沈潘一辈子为了凤连抛头颅洒热血。却对着明琼付出了那颗惨了吧唧,寒碜几几的心。 可当他驱兵临城下的时候才发觉错付了春心的何止是他? 今阳城下,明琼飞身而下,凤连吐了大碗的血。 他只得佩剑一抹。全了自己的情义昭彰。 死了的沈潘很后悔。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他为什么要扔了两者去追求什么节操? 于是后悔了的沈潘重生后,头也不想抛了,血也不想流了。 只对着凤连躬身一拜毅然跑去了敌国组织。「能靠着脸吃饭,为什么偏要靠才华?皇上,等着臣吃完软饭把江山给您色,诱回来。」 额,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男人重生一次猥琐发育牺牲节操为主子打江山还老牛吃嫩草的故事。 第89章 番外(一) [vip] 傍晚,黑云压城, 天边的乌云伴着闷雷滚滚而来, 却挡不住宫殿里传出的箫鼓声。那靡靡之音随着歌姬起舞的鼓点一阵阵,一声声, 打在陈苏的心上,比那天边的乌云压顶更让人沉闷,绝望。 她与母后跪在这水兰殿前已然一日了。却仍旧等不来她父皇。她跪得腿都没了知觉, 想站起来直闯进去,却想起母后今日清晨的告诫。「纵是心急如焚,面上也不能显。否则,你皇叔就真的被你害死了。」 第139页 昨日里,自己拿着史册在御书房偶遇了他皇叔。「奉尊母之名, 兄终弟及。皇叔,我父皇登基时下了诏书,你与我父皇年龄相差甚大,有朝一日登基也不无不可, 为何父皇早早地立了大皇子为太子?」她从不叫大皇子为皇兄。大皇子是兰贵人生的,她却是正经的嫡公主。纵算她父皇越过她二皇兄,立长不立嫡, 那他也是庶出的命。 谁知她皇叔听完惊惧不已,捂了她的嘴就瘫软在了地上。「往后这样的话苏儿别再说了,莫要害了皇叔。」 皇叔声音很低, 她却听得出她皇叔在发抖。她讷讷点点头,收了书册就回了宫。 她知道, 皇叔怕太子,她也怕。听闻太子骁勇善战,月前与旁边的小国一战,坑杀了近万的俘虏。 近万的俘虏有多少陈苏不知道。陈苏只知道那日他凯旋而归时,他亲卫枪前悬挂的那几百个血淋淋的人头。 人头泛着腥臭味,随着他的亲卫走动还喷溅出红的白的泛黑的浆水。 她母后吓得盖住了她的眼睛。可她还是永远记住了那散发恶臭的一幕。及至以后,她想到那个场景似乎还能闻到那时的恶臭味。 那些头颅,属于那小国宗室的所有人。太子将他宗室上下屠了个干干净净。连婴孩都没留。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怕太子。 母后与她说,「太子是长子,你皇兄是嫡子。自古要么立嫡要么立长。太子没登上皇位一日,我们就是他的眼中钉。」 她知道,可她不甘心。 她是嫡公主,为何要比兰贵人生下的五公主还要矮一头?为何次次那些父皇搜罗来的好东西都要先送往水兰殿? 她不甘心,她却无计可施。她有皇兄,可她皇兄却无心那个位置。或者说他不敢对那个位置有任何的觊觎。 她的皇兄醉心山水,金石,字画,音乐。独独缺了睥睨天下的野心。 「莫再跪了。」她皇兄从水兰殿里匆匆出来,小声地与她们说话。 「方才勤王已然饮了鸩酒,殁了。」她皇兄面色微酡,抚着头有些醉意。 「殁了?」母后大惊。身体越发颤抖,抱着自己,越发的瑟缩。 「是啊,殁了。」皇兄苦笑一声。「太子什么秉性,你们不知道?苏儿一句话,便要了人家的命了。」 是呀,威胁了到了人家的以后皇位,那位又怎会善罢甘休。 「皇妹往后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要不然,下一个是谁还未可知。」不知什么时候太子已然站在了她们跟前。 「啊,女孩子家家,已然需要谨言慎行了。。」皇兄干笑两声,上去抚着太子的背。 「是啊,该端庄些了。宁伯侯的长子一表人才。皇妹今年不小了。可不如将你许给他?」太子阴鸷的脸上现出抹兴味来。 「宁伯侯的长子是个瘸子,苏儿怎么能嫁给他?」皇后敛着眉与太子争辩。 「你说苏儿不小了,那五公主不也未出阁?我看将她配给宁伯侯的长子才是。」皇后袖子一拂。拉着陈苏站了起来。 「太子莫不是狂的没边了?可知道水满则溢,过犹不及的道理?本宫好歹掌管着后宫。」 「是啊,那凤印还在皇后娘娘的手里。」太子笑看他。 「过几日,就不是了。」 陈苏被她母后拽着离开了。离得远,还远远听得到太子的最后一句话。 「过几日,就不是了。」 「苏儿,你快走。你走。」回到宫里,母后却是慌忙为他收拾东西。「你走的远远的,永远别回来。」皇后狰狞着脸,哭着说。「母后保不住你,你若是该如此口无遮拦,那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皇兄了。母后只有这一双儿女。一个都不能闪失。」 ……………… 陈苏永远记得那一日,她被母后亲手送走。等她醒来,她已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小丫头。你在这儿作甚?这山上可是有狼的?」她抬头望天,却只看到一位褴褛老道士蹲在树上望着他。 跟着幽冥子去晋国是陈苏做的最明智的决定没有之一。 那幽冥山与世隔绝,没人知道她是陈国公主,没人会让她嫁给一个靠家里荫蔽过活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瘸子。也没人会日日让她谨言慎行。她有疼她的师兄和师父。 虽然那师兄嘴巴毒,日日欺负她。 「这小丫头长得俊俏,你这老头子是从哪里顺来的?」她还记得第一次来太虚山时时候见到的师兄。 那个人明明长得比她还好看。却眨着桃花眼,笑得一脸的戏嚯。 那张脸若朝花,若秋月。比陈国冰山的百年盛开一次的雪莲花还要璀璨夺目。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今天先这到这儿吧。剩下的,之前想好了,现在想想,还是得稍微理一下。么么哒。哎,我明天继续多更。 第90章 番外(2) [vip] 玉笛暗飞,素琴沉吟。那美好的东西最是不能抵挡住为冰冷的残酷。 陈苏在太虚山上过上了她最梦寐以求的日子。比梦里的更真切, 更美好。 这里没有雕栏玉砌, 没有井然深深的围墙冰冷寒凉地耸立在眼前。她能日日在林子里看鸟飞,在高高的树上看第一抹朝霞染了天边, 能等着那最后一抹夕阳慢慢低落在远方留下一片黑。 世味门常掩,时光簟已便。这样的日子只需须臾就能牢牢捉住她的心,让她用余生怀念。 第140页 她觉得师兄与他是一种人, 不,师兄比她更眷恋这悠长宁静的日子。 「醒时醒,困时睡。看门外落叶纷繁,看田里硕果纍纍,看瓜田李下。看时光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你怎么就那么能呢?」师父老是看师兄骀荡懒惰的样子气得跳脚。 「认了吧。你找回来了两个懒徒弟。」师兄轻笑着看也不看师父,扔给她一个熟透了的野果子。 是挺懒的,落叶飘飘,他们不扫。天里麦子压弯了腰, 他们不顾。后山菜园子里的菜他们永远只摘最新鲜的。 「师兄我活的就是舒心,作甚要考虑那么多?这样的日子,偷欢一日就是赚了一日。。。。。」 若不是那书房里奇门遁甲, 经史子集,天道卦象汗牛充栋,陈苏真的以为这只是个桃花源。 陈苏真的很喜欢这里, 真的。 可这桃花源太过美好,美好得不经意碰一下就碎成了渣滓, 当它随风而逝的时候,她才知道,那阻隔理想与现实的不仅是那一座森然冷寂的皇宫,还有她自出身起便躲不掉的命运。不管她走到哪里。身份,是不会变的。她永远都还是陈国的嫡公主。 陈苏听到噩耗是晋国的德武二十八年。她母后临死前让人挖了自己的双眼。「陛下昏庸,太子无道,我死了也要看着你们的天之将颓。」 那最恶毒的诅咒是她的母后最后的遗言。可为什么,她既然立下最恶毒的誓言还要派人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千里迢迢的自己? 一剎那,陈苏又回到了那灰暗斑驳的天地里。那里的气息都散发这令人慾呕的陈腐血腥。 她以为自己是上天眷顾才能来到这儿,殊不知,打破了最后一丝妄想,她狼狈得不知所措。 她开始拼命读书,拼命将那藏书阁里所有的东西塞进她的脑里心里,塞的自己泪流满面。 这才是她被母后送来太虚山的目的。 「太虚山的幽冥子只教辅国之才。云雨虽亡日月新。日后你皇兄登了大宝,也是性子柔的,唯有你能为他扫平一切。」那随眼睛送来的绝笔书里,一笔一划写尽了她最后的一丝幻想。到了最后一刻,她那看似端庄和婉的母后还在昭彰她的野心,将她送上一条绝路。 她的未来,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做主过。 那个追云逐月静看花开落的陈苏从来都不应该出现的。 所以那个她死了。湮没成了记忆长河里一朵不经意的浪花。 「你这样怎能行?」幽冥子夺过他的书。吹着鬍子,瞪着眼。「你母后煳涂,你也煳涂?老子从来只是顺天而为,从未见过你这种赶鸭子上架的。」 他修的是逍遥道。是顺乎天,随其意,是大道有道,大道无为。不是为了人间痴妄将自己逼至绝境的贪嗔痴。 「你下山去吧。我教不了你。」幽冥子皱着眉要将她赶下山。 「你莫哭,哭了他也不会收你。那老头心胸大过天,能容天下事,唯独容不得有人违了他的道义。」师兄皱着眉看着跪在门前的陈苏,那眉头,漾起一丝不可见的怜惜。 「你这样。。。。。。。。」 陈苏永远还记得那时候的师兄。青衫微冷,冰雪为骨,一双桃花眼微眯时,似朝霞,仿落花。玉般的面容清清伶伶,微微一皱就让人揪了心。恨不得为了他去皱眉。 师兄说,「你想学的东西,我所知唯有一个人能教。可你若是学了,可还能与我一起闲看花开落?」 「我知道你是喜欢与我一起的。」 ………………………… 师兄说的对,她想学的是攻心计,想踩那登云梯。怕是真的只有那令人闻风丧胆,声名在外的战神靖王可以教了。 那天桃花灼灼,她随着路过太虚山上的靖王下了山。 「你是姑娘家。」靖王长着和师兄一样的桃花眼。只是紧绷着脸,一脸冷峻地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她。 「苏儿知道。苏儿愿意当个奴婢。」陈苏咬着唇,眼里潋滟着迷濛的水汽。手里下意识地搅着自己的衣角。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带她上马,带着她进了营地,手把手地教她。 她叫他爷,她仰望着这南征北伐,四处平乱给百姓安定的大英雄,她想着哪一日自己也能如他一般,杀宵小,除贪官,护着自己最心爱的一处柔软。 爷说她聪明。说她就是天生的上位者。说她有野心,又坚忍。说她沉稳果断有大将之风。 爷说的怕是对的,因为爷口中的自己和那个在陈国里杀伐果决亲自将自己皇兄扶上皇位的谨礼公主陈苏如出一辙。 她走了,走的果决。不带一丝的后悔。 陈国乱了。 皇兄一封加急的书信将她急召了回去。父皇驾崩,太子暴亡。陈国群龙无首,又波涛汹涌只等着她遵着母后的遗愿将她那个软弱的皇兄推上皇位。她又怎能不走? 她匆匆回去帮着皇兄收拾烂摊子。到头来才知道她的母后早在四年前预见了结果。 四年后,她不再是因为一句话就惹得别人丢了命,躲在母后身后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她不再是为了自己嫡公主的身份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故作骄矜的傻丫头。 四年后,她变成了运筹帷幄的又一个靖王。她谈笑间解了冰刃,她翻云覆雨,她用那无上心计为她皇兄夺了天下,遂了她母后的遗愿。 第141页 唯独,忘了那个曾经笑靥如花闲看花开谢,漫随云卷书的小姑娘。 不,她没忘。 她诛杀兰贵人族人的那一年,陈国罕见地下了场大雪。 雪花飘飘。那御花园的梅花却开得各位灿烂。 「寒夜初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这雪,这月,这梅花,真真的好景致。」她那扶不起来的皇兄便是当了皇帝也不正经。正搓着手歪着头。忙着在御花园梅树旁边的廊芜下喝茶。 它这才想起,那玉山的雪来。 玉山的雪洋洋洒洒,却非鹅毛般。「玉山天冷,连雪都飞不起来的。」那个冬天,靖王在玉山上剿匪。那里山势陡峭,便是平日里也不容易上去,下了雪更是棘手。 爷将营子扎在山脚下,却带着去了那天山顶上。只因为她的一句。「我还未看过那么铺天盖地的一场雪。」 「天山顶上看才是铺天盖地,这儿只算是天地茫茫。」爷笑了笑,径直带着她上了那玉山最高处。 果然,铺天盖地的雪滚滚而下,她望着那万里山河都裹上了银装,感受着那天边的冰凉晶莹的雪花就这么飘洒在她身上。 她望着爷白了眉,噗嗤一笑。爷却将她身上的披风裹了裹,将她在外挥舞的手捉住塞在怀里瞪了她一眼。 白着眉板着脸的爷很好看。 他本就好看。只是平日里太过冷冽肃然。 她眯眼一笑,像雪一样白的素手抚过爷的眉眼,抚过他惯常绷着的脸颊,抚过他如今微微勾着的嘴脸。 「爷,你真好看。」她说。 「爷,苏儿为你跳支舞。」她抚落爷眉头上的雪。为他跳了只霓裳舞。 陈国善舞,她长得好。她掩映在那纷纷洒洒的大雪里,一舞霓裳。 没人告诉过她,她的一舞倾城。因为她只为爷舞过。 眨眼间,一年又过去了。她沧桑笑笑,手里捂着皇兄给她倒的茶,将那苦茶一饮而尽。 往事随风,那人,那物,那时光,都追不回来了。 「哎,你如此牛饮作甚?可别浪费了我的好茶。」她皇兄叫一声。颇为心疼。 她笑笑,放下杯子,起了身,又变回了那个风华绝代的谨礼公主。 「皇兄说的对,晋国势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提前过去交好比等着他找麻烦的强。」她一弯膝盖,殷殷为她皇兄行了最后一个礼。「送我去和亲吧。」 皇兄软弱,比先皇还不如。 先皇尚且防备着晋国,他却只想着上供交好。 以为如此晋国便不会鲸吞蚕食? 确实不会,却不是因为他的上供,而是因为那晋国有一位风华满天下的守护神。「国分国,民却不分民。又为何要民不聊生?本王只守疆,不拓土。」爷当年语重心长与她说。 她信他,一如既往。 和亲只是一句应付,一句笑话。 她想念那年的大雪,想念当初在太虚山的光景。 如今国已平,她只想过那平静淡然的日子。 只愿在东篱下把酒採菊看朝霞,赏落花。 她从来没想到,她会一语成谶,她的一句玩笑话会成真。当她的国土覆灭,当她皇兄自刎在城楼上她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有多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上次站队云王人多耶。t^t算了,反正两个结局我都想过了。云王就云王吧。说好了呦。昂。 第91章 番外(3) [vip] 第二次踏上晋国时,陈苏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命如今是自己的了。 她用自己厌恶的勾心斗角将自己的自由夺了回来。 如今她华韶还在, 岁月不负她, 她也没负了岁月。 她先去了一趟太虚山。太虚山上,师兄还在逗鸟, 师父仍旧不知云游在何处。曾经他栽的海棠花开的正艷。那纷繁的花儿斜映着师兄灿若桃李的脸。 师兄微微阖上眼眸,嘴角一勾,沖她浅笑一声。「你回来了?」 师兄没问她去了哪里, 没问她干了什么。一句「你回来了」就让她回到了那秾里人家。 「我的海棠花开的真美。」她仰头娇笑。又变回了不知今夕何夕,在这太虚山上悠游度日的师妹。 「海棠美,你更美。」师兄清凌凌笑一声,那一刻,惊艷了岁月, 剎那间,醉了芳华。 「苏儿,我娶你可好?在这太虚山上陪我看云卷,看花开, 像从前那样。。。。。」师兄说的深沉,说的认真。那潋滟的桃花眼,比那春日里的万千风光都要美丽。 她看得痴了, 心里已然醉的一塌煳涂。 她恍然记起当年离开太虚山时的师兄与她说的。 师兄背对着她,却为她指了条明路。 「我知道你是喜欢与我一起的。」 那时候他说的笃定,说的云淡风轻。时隔四年, 再次回想才知道那一刻他是有多忐忑与心酸。 那是他对她的祈盼,是对自己的安慰。 他放走了她, 却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离开是不得已。 他等着她,等着她卸去了身份的包袱,等着她逃脱宿命,等着她重新站在她面前笑靥如花。 他等到了,他等了四年,四年后,她仍然回到了这里,仰着头看那春花纷飞,她说。「我的海棠花开得真美。」 第142页 他想说,海棠花开的再美,也不抵你的清甜一笑。 可他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一切就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她成了他的妻,他成了她的夫。 她过上了她最期待的日子。 若不是容嘉礼上山了就好了。 容王嘉礼,靖王殿下麾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竟然师出太虚山。 容王上山求药,却撞见了他们。撞进了他们和乐甜美的小日子里。 平日里温良恭俭的容王竟然也按捺不住,冷着脸色对他们破口大骂起来。 他骂她冷心肠,骂她忘恩负义,骂她蛇蝎妇人。 再多的,容王也骂不出来了。他一辈子都没骂过人。 她还是下了太虚山,赶去了玉山。 靖王九死一生还以身犯险,正在玉山上等着人去劝。 她上了玉山就发现爷一人躺在白雪皑皑里。玉山上冷得紧,靖王没挑好时候,那窝剿匪拖到了冬日里突如其来的第一场雪将靖王围困在山里。 她看到靖王时,他已然满身的血躺在雪地里。 「我是做梦吗?还是快死了?」那人在北风唿啸里呢喃。一张被血染的模煳不清的脸上唯有那双桃花眼亮的惊人。 「爷,您没做梦。您也不会死。」陈苏捂着嘴,哽着眼泪将靖王拖进了遮蔽风雪的破庙里。 「你怎么就走了呢?」那人意识不清,却牢牢抓住她的手,一遍一遍地问她。 梦成过往,情已成殇,他的爷却还留在原地,给了她一颗心。那心里是醇醇的情,醇得让她心里发苦。 她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爷,苏儿家里宠妻灭妾,兄长懦弱,能支应门庭的只剩下了苏儿。从没人疼过苏儿,从没有人。」她眼泪滚烫,落在他脸上让他想抱她却抱不住。 她只能骗他,骗着他,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她对他殷殷哭着,让他重新想活着,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苏儿,爷疼你。」他身上伤口血还在流,动一下便痛楚万分。他却将她抱在怀里。 像他往常的梦里一样。 或许,这真的是个梦。能醒来,他还在那破庙里。他沉疴痊癒,新伤殷然。 他笑了。 战神靖王,那一年驰骋沙场除了为年龄尚小的胞弟,为了那隐忍求全的母妃,从此还有心里的那一朵自己亲手呵护,娇憨惹人怜的落花。 他被容王救了回去。这一次他老老实实躺到了他的身体大好,再不像往日般只知拼命。 玉山的匪无非是占了地利,两年前,苏儿走了,他无心与他们再战,两月前,他一时疏忽差点在这儿殒命。 同样的运气,他们不会第三次再有了。 那一年,靖王仍然还是往日里被人歌颂的靖王。多的只有街头巷尾说书人口中传奇的一笔。 ………… 秋风落叶飘飘,她随着陈国的大使直踏入那比陈国围墙还要高的宫闱。 巍峨肃穆的宫廷里宴乐阵阵。她颔首低头,穿过那重重的帷幕,宫人用玉钩褰翠幕,她的妆浅淡,旧眉薄。 她以陈国公主的身份来,与云王和亲。 那是他们在太虚山上说好的。她要被他带回去给他母妃看看。 云王向他父皇请了旨。她也早已经成了他的妻,这一次云王回京,只是为了个名分。 可待着她含羞下罗帷,遮回轻扇,她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坐在一旁的爷,却发现爷惊愕之后是难掩的怒火。 她不曾想,常年征战四方的靖王竟然回了京,还正正地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他的胞弟请旨。 谎言撕裂后总是比实话更为伤人。 听闻靖王那晚久久未归家,在最高处的城楼上喝酒。 听闻他几日后进了宫领了命,再次马不停蹄地离了京去为着他的天子征战杀伐。 这一次,她却不知靖王领的却是攻城令。 靖王正领着昔日守疆的战士南下拓土,去实现了天子的野心,也全了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一片痴心。 她当然不知道,她正与她的夫君温柔缱绻。 待到收了赵木将军的密信,大军已然长驱了一个月。 她惊骇,她心急如焚。她从云王府逃了出来,日赶月赶,却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已然身怀六甲。 她不知她走后那一出闹剧,她也不知她的绝笔信让她的夫君肝肠俱损,目眦尽裂。 她怀着身子到了宁国,只差着看到了昔日她崇敬,她视若神明的爷屠了她的国。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从没有逃脱过命运的桎梏,从来没有。 权利让她昏了眼,让她心安理得的时候也让她忘记了她设想的一切自由,皆是建立在那人亲手教给她的权衡计谋。 一切都晚了。 曾经的那个自己,亲手铸就了那血流成河的场面。 她的皇兄,抱着他的琴,自刎在城楼上只愿靖王能放过他的妻儿。 靖王当然会放啊。 陈苏笑了。笑着泪着走向那耸立在城门口中央的营帐。 他要的从来不多,一切的苦都是因她而起,如今让她偿,她还有什么理由不还? 德武三十一年,靖王破了陈国的城,陈国皇帝身死。陈国自降国号改为国主,自此,年年上供。 史书上写的永远是靖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 第143页 他们却不知道那看似平淡,普通的一笔可能记下的是无数的悽惨与酸辛。 史书里写不下风流,写不下爱恨情仇。写不下求不得,爱不够。 冬去春来,又过一年。陈苏诞下了个男孩。 「孩子笑的很像你。」容王抱着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狼狈却倔强的女人。 「该给谁,就去给谁吧。」女人连看也不看孩子一眼。只低着头,细细将自己的头髮丝丝缕缕捋顺。 「我知道了。」容王嘆口气。抱着孩子没了踪影。 她也挺可怜的。 她让他偷带着出来此生产,就是为了护着这孩子的命。 如今从此,却只能让这孩子听天由命。 容王带着这刚生下的孩子去了云王府。 云王的长子,该由云王抚养。 他却不知,云王府里正沸反盈天。 作者有话要说: 苏贵妃的番外我就写完了。emmmm。后边可能会改改,那也是小修。我仔细顺了顺,应该也没什么bug的。有木有好奇叶子为什么突然写了苏贵妃的番外?t^t别说话,吻我。。为了大家都有好结局,叶子几天几夜没睡好,就为了编剧情。昂,就这样。爱你们么么哒。(请忽略这本耽美文里混了个言情。) 第92章 叶黎 [vip] 长烛暖光透。高山小筑里重新有了光。 叶生下午还在的梅花小筑已经漆黑一片,没了声息。师兄从来都是按时作息的。 只离开了一下午的时间, 叶生却觉得有很久那样长。 云王妃是真的去了, 像上辈子一样。 他不喜欢云王妃,可他知道她也是个好母亲。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宁愿用自己的命换。 那样的人叶生恨不起来。 叶生傻傻地呆愣着被陈三儿抱去睡觉的时候才有些回过神来。 「云王妃的长子如果还活着的话, 她一定也会好好待他的。」 陈三儿刚给叶生洗的白白净净,正在给叶生点安神香。抬头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差点碰到桌子角。 「可他死了。」陈三儿凝神看着他。将香放在兽烟炉里起身来拍拍他的头。顺势一手的灰擦都不擦往他脸上抹。「世子还小, 这些事不是你操心的。」 「不小了,我已然七岁了。」叶生一拍他的手,倔强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漆黑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屋子里闪着光。 叶生忽然就起了身。光着脚往隔壁跑。 「容谦, 我想跟你睡。」叶生忽地一声将门撞开。却只听到了屏风后依稀的撩水声。 「容谦,我今天跟你睡。」叶生想也不想地就继续往屏风里闯。 「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进来了?」屏风里果然传来了容谦清越的声音。 叶生还没跑过去,只听唿啦一声,那屏风上挂着的衣衫就被里边的人一扯, 没了踪影。 「半夜三更的,怎不睡觉?」容谦衣服都没穿好,细软的内衫沾了水, 贴在身上,显出容谦修长优美的身形来。 「我,我。」叶生长了长嘴, 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容谦,那桃花眼水光潋滟迷迷濛蒙。 「嗯?」容谦微眯着眼睛。稍微抬起头来, 就看到那如玉般光泽白皙的脖颈,那精緻的锁骨,那隐隐约约从濡湿的月白色衣衫内露出来的结实胸膛。。。。。。。。 「啊。」叶生这才回过神来。勐地转过头去,这才想起抽自己两嘴巴子。 「怎么了?」容谦颔首,走近两步,声音沉沉,就这么离得越来越近。 「额,啊。」叶生抚着自己的头有些害羞。 「你怎么又变傻了?」容谦低沉一笑。熟悉的冷桂香,就这么突如其来,萦绕在他鼻尖。 「啊。」叶生慌忙回神。尽量忽略那火一般烧的耳垂。面不改色胡诌道。「容谦,你最近吃胖了呀。」 「…………」 「看了半天,就只看出我胖了?」容谦笑笑。捏着他鼻子,将他抱了起来。 「昂。」叶生脸上通红。哼唧一声。别扭的挣了挣,小手胡乱摆着,想让容谦将他放下来。 感谢天黑屋暗。容谦只摸得到怀里的人儿身上热,看不到那人从耳朵红到了脸。 「怎么那么热?」容谦一手抱着他,一手摸了摸他的脸。由着他将自己本就薄薄的内衫拉扯的不成样子。 方才容谦出来的仓促,内衫本就没系住。还没到床边就被叶生扯的散的大开。 那光洁的皮肤落在叶生的眼里,那手之所及,入手生凉,细腻紧緻的皮肤还是桂花味的。 叶生却被自己手心烫的一哆嗦。慌忙撒了手,就那么无措地被容谦抱的摇摇晃晃还不敢去碰他。 头顶传来吃吃一笑的声音。容谦就那么戏嚯地看着他。鼻尖对着他,凝神望着他通红的脸蛋。 由着馥郁的冷桂香气往他鼻子里钻。 「你这也,太。」叶生懊恼一声。 「太什么?」 「太,太不检点了。」叶生哼哧一声,绝望地闭了眼。 「哦。」容谦拉长声音幽幽回了一句。 「怎么了?怎么一定要与我睡?」容谦笑笑,不再逗弄他。 「没。」叶生呆呆回一声,这才想起,他本是来央着人家一起睡的。 「那睡吧。」容谦摸摸他头,让他往里睡。再不睡就天亮了。 第144页 深夜寂寂,本就忙活了一天的容谦沉沉睡去。那床里的小崽子却辗转反侧。 门外时不时传来寂寥的鸟鸣声。那幽幽一嘆在清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怎么就那么混帐呢。」叶生眨着眼睛,独自呢喃。 呢喃成一句殇。 ……………… 没过几天,容谦便抱回来了个小女娃。 小女娃好小,小小的鼻子一抽一抽,小小的眼睛闭着,红红的皮肤有些皱。看着就可怜。 叶生眼巴巴地看着容谦怀里抱着的小小一团。容谦走到哪儿,一双眸子就跟到哪儿。偏偏一句话也不说。 「你来抱抱。」容谦笑笑。将娃娃递给他,让他来抱。 吓得叶生退了好几步,退到陈三儿身后,只露出脸来。 ………… 「不抱她,摸摸总可以吧。」容谦一怔,看着叶生的反应觉得好笑,也不拆穿他。蹲着身子将娃娃抱在他面前。 娃娃很乖,还没睁开眼睛,时不时动动耳朵,抽抽鼻子。一哼一哼的,像只小奶猫。 叶生还是不敢摸。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一抹就坏了。将手心里的汗在身上擦了又擦,就是不说话。 容谦也不勉强他,抱着小女娃,坐在椅子上等着赵木来。 赵木来的慌张。衣服上还繫着剖解猎物时的布兜。直到看到容谦怀里抱着的一团才屏住气,慢慢的靠过来。 「你就这么来的?」正低头看小女娃的容谦正巧抬起头来。看到了踽踽行行的赵木皱了皱眉。 「嗯。」赵木耸了耸肩头。歪着头,努力斜着眼睛看容谦怀里的孩子。就是不再靠近。 「这么大的膻腥味,莫要熏坏了孩子,」容谦摇摇头。有些无力道。 「孩子娇嫩。你好歹也收拾一下自己和窝吧。」 ……………… 叶生第一次见赵木红了脸。 红了脸的赵木被容凌带着回了晴雨小筑收拾地方。附带了一沓照顾孩子的注意事项。 都是容谦找了奶娘亲自询问的。 他知道赵木不会养孩子。还是这么小的。 若不是这云衍山顶诸多禁忌,容谦还真想请个奶娘上来。 如今大家都是新娘子上花轿头一回。倒是新鲜又折磨。 叶生这几日也总往晴雨小筑跑。 赵木笨手笨脚的,时不时出状况。孩子哭了,闹了,拉了,他都手忙脚乱。 没办法,容谦便让容凌和陈三儿轮流给他帮忙。 一回生二回熟,叶生也就见怪不怪了。 现在莫说抱抱那小崽子,叶生还敢抱着他跑的飞快。 叶生懂事,抱着小崽子的时候小心翼翼极了。也没人怕他摔着孩子,有时候还能搭把手,容谦也就随他去了。 那日中午。容凌正在给小崽子做米汤。赵木半夜里被那小崽子折磨得眼皮闭不上。饶是铁打的将军如今也不行了,正酣然入睡。 没人会想到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叶生会抱着叶黎就跑。 小脚丫子飞快地跑在青石路上,生怕被人追上。 寒琴小筑里,罗桐一如既往地赖在赵长清的贵妃榻上喝茶。抬眼看到叶生小脸红扑扑地抱着个棉布糰子差点没把茶吐在对面的赵长清脸上。 若是吐了,怕是再也进不来这门了。所以识相的罗桐大人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你抱着个什么东西?」罗桐咽了茶,呆滞地看了眼一本正经跑进来的叶生。 「上次我帮了你,这次是不是该还回来了?」叶生不回答他,只定定地看着他,一脸严肃。 「你帮我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罗桐笑笑,抬眼一扫就看出叶生抱了个孩子。全云衍山顶就只有一个孩子。 「帮你把容谦支出去。」叶生和他大眼对小眼。大有你不承认我们就恩断义绝的架势。 「哎。」罗桐摸摸鼻子。心道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那我去遛遛鸟?」罗桐笑笑,起了身,拍拍屁股走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孩子是长清的心肝宝贝。他也只能巴着。 「你抱着她来干嘛?」罗桐走了,赵长清才出声。 将手帕递给他,将他怀里被抱的不舒服已然嘤咛的小娃娃轻车熟路地接了过来。 「那么小,容谦也不怕你摔着?」赵长清搂着叶黎,哄哄她。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叶黎就不叫了,还呶呶地张着嘴。 「不会摔。我练了好多次。」叶生看着他接过了孩子,嘴里说着不会摔,却是长吁了一口气。 「你练了好多次来抱着他找我?」赵长清哑然失笑。敛着眉细细看怀里孩子。 「嗯。」叶生认真点点头。明明酝酿了好些天的话,真正对着了,却说不出来。 「师兄。」叶生喃喃。还未说话已然潸然泪下。 「师兄,我抢了你的东西。」 赵长清一怔,抬起头来正视这个他养了好些年的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嗷呜。非常非常晚。超级超级晚。抱歉抱歉。我谴责。我忏悔。我下次一定早早码完。么么哒。 第93章 忏悔 [vip] 小崽子曾经也如这般被他抱在怀里。 师父将他抱回来时候直嘆气。说这也是个倒霉孩子。爹不亲,娘想爱也爱不起来。偏偏刚出生就中了毒, 只能搁这儿养着。 第145页 那时候的自己也不知事, 看着那小小糯糯的一团也没办法。硬着头皮,帮着师父将他慢慢养大。 稍微大一些了, 便日日看着他。其中辛苦,现在想想,却已然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 这个孩子出现,最起码让他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一样的对着这冷风孤月,一样的没爹没娘,以后的日子一样的孤独落寞。 不,这孩子比他幸运一点。这孩子自打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自己。自己会陪着他长大。从一开始, 自己就选择了接纳他,接纳这个势必要与他相依为命的孩子。 再后来,会看着他摔跤了坐在地上哭闹,看着他蹒跚学步, 走到自己面前扑在自己怀里露着没牙的嘴笑,看着他吃米糕冷不丁地塞在自己嘴里。再后来,自己会看着他屁股上的红色蝴蝶胎记发呆。 那蝴蝶太精緻, 栩栩如生的样子与他后肩头的如出一辙。 未尝没有彷徨踌躇过。那蝴蝶胎记让人发人深省。 可岁月静好,孩子一天天长大,那悠悠岁月里, 这孩子渐渐分走他的全部心神,霍然回首, 真相也不重要了。 如今这孩子还没长大,却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要为他揭开真相。 「师兄,我抢了你的东西。」说的那么直白。满怀着亏欠而来,没有侥倖,只有隐隐知道真相后的懊悔和心疼。 心里不是没有委屈没有怨恨,为什么,他们初时同样的命运,却被迫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 可委屈是对着自己,怨恨却从来没对过他。 师父与他说,「你们都是命有坎坷之人。我这太虚山能断凡尘,能却痴怨。只要心如止水,在我这山上定会一世无虞。」 他怨他们,却也感激他们。他们至少没干脆他让他生死由天。他们给了他名字,给了他生活的意义。 他却下了山。为了这个抢他东西的人。 可这小崽子却不知道,他失去的东西,已然被另一种别样的温暖盈满。 「你没抢师兄东西。」赵长清低下头来,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点叶黎的粉嫩鼻尖。 「师兄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那怎么能算抢呢?」赵长清喃喃。 「可是。」叶生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落在光亮可鑑的地板上,滴答一声,落在心上,让人心疼。 师兄本来该是云王世子,本该是日后的云王。本该有一个极疼他的娘,会拼了命护着他,会叮嘱他好好穿衣,叮嘱他好好吃饭,会给他娶亲,会让他觉得幸福。 这一切,却都因为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像一个小偷,偷走了师兄的幸福。像个强盗,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 他该早点知道的。师兄那年对着云王府的匾额落了泪,师兄姓赵,师兄的那双与他一样的桃花眼。苏贵妃说,姓叶的,都有一双桃花眼。那桃花眼都那么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师兄的眼里装了清远,让人第一眼惊艷的不是他的眉眼,而是他清韵如竹,清润平和的气质。容谦告诉他,让他好好待师兄,让他一定要好好待师兄。。。。 慢慢回想,竟然有如此多的细节,他却一如既往的蠢笨。 知道云王妃死了,容谦问师兄是否下去的时候,叶生才恍然明白,师兄早已经把自己的一切拱手让给了自己。 「那些,师兄不愿要。师兄过惯了平静的日子。那世子的身份能让生儿的路好走些,师兄就在这山上看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赵长清为他拭了泪,仍旧是如水的温柔。 那些他曾经的渴望,他曾经的念想,他曾经的彷徨就如同一个个被戳破的泡沫,随风葬送在了时光里。可能,我们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时的痴怨罢了。当你驻足,当你回首才会发现并没有那么重要。待到你对着它清风自在,倚门回首。上天早已经把最好的东西摆在了你的眼前。只等着你自己掀开那层蒙住你眼睛名谓痴妄的纱。 ………… 容谦被罗桐引去寒琴小筑的时候,叶生已然止了眼泪坐在赵长清身旁的凳上抽抽搭搭。 叶黎睡的正熟,被赵长清抱的安稳极了。 赵长清身上永远有一种恬淡宜人的气质。那气质若明月之光,银辉淡淡,不灼热,照在身上只会让你舒服地想眯眼。 容谦嘆了口气。怕是自己一辈子也抢不过那小崽子心里他那姣然如月的地位。 「他前几日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那心结可解开了?」容谦走近叶生,锦帕递过去给他擦了擦垂着的鼻涕。 「如你所见。」赵长清笑笑。轻轻拍着怀里的叶黎,不管站着的两个人。「茶水自取,寒舍就不留你们吃个便饭了。」 「…………」容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变成讨人嫌的了? 「咳。水就不用了。高山小筑里还有事情。」容谦尴尬笑一声,拉起还泪眼朦胧的叶生就准备走。 「慢着。」赵长清喊住他们。 「孩子也抱回去吧。她饿了。」赵长清站起身来。将叶黎给容谦。 「…………」什么时候好脾气的师兄都那么小气了? 「那。我们走了。」容谦抽抽嘴角,怀里抱着叶黎,右手牵着叶生灰熘熘走了。 饶是从来都脸皮比城墙厚的容谦回去时都有些踉跄。 「你今日怎么那么不待见容谦?」罗桐懒洋洋地站在一旁,挑了挑眉,有些不可置信道。 第146页 「与你何干?」赵长清撇了他一眼。起了身自去给自己泡茶去了。 罗桐摸了摸鼻子,想了想,今天没惹他吧?容谦那城门失火,就这么殃及了自己这条鱼? 哎,罗桐嘆口气。 这人,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了。 「师兄今日怎么那么不待见你?」叶生被容谦牵着,走了好远方才觉得今日师兄情绪不对。 「你说呢?」容谦顿了下,吸口气,想着这孩子虽然小,要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一下。这孩子,被他娇纵了。 「师兄对着你生气了,定是你惹了他。」叶生糯糯道,一脸的坏笑。 「哎。就这么埋汰我?」容谦敲敲他的头。哭笑着问他。 「那到底怎么了?」叶生下意识摸着头就要躲。 「他这是在怪我,由着你去找他。」容谦嘆口气。「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乖觉?」 「你们都瞒着我。还要嫌我乖觉?」叶生撇撇嘴。也不躲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容谦。 「我若是想瞒着你,你又怎会知道?」容谦喟嘆一声,看着叶生的眼睫毛齐刷刷地一上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让手心对着那双眼睛。 眼睫毛轻轻触在手心里,叶生微微一颤,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容谦说的对,若是不想让他知道,他早做的天衣无缝,哪儿会让他察觉。 「这些都是你欠他的,他瞒着你,无非是不想让你多想。我又为何要瞒着你?」欠债就得还,他巴不得叶生早早知道,还的干干净净。 容谦幽幽说道。放在他眼睛上的手顺势扭了扭他的脸颊。「他怪我,是怪我让你察觉,还不拦着你,由着你多想。我向着你,你这样向着他,你可对得起我?」 「对不起。」叶生低着头来,出奇地没说什么,由着他扭。 「唉。」不曾想容谦又嘆了口气。「你与我说什么对不起?惯着你是我的事,我愿意,我甘之如饴。做那么多,只是让你知道欠你师兄多少日后好还你可知道?」 容谦松了手,被他一气,也不理他了。兀自抱着叶黎往前走。这孩子机灵的时候能察言能观色,不机灵的时候就是个榆木脑袋。 「我知道。我以后一定还给他。」叶生追上前去。拉着容谦的手摆啊摆。 「这就对了。师兄是别人家的。你欠他那么多,可要记得还。」容谦笑笑。方才被赶出来的狼狈一扫而空,心里得意极了。 「容谦你对我那么好。我也会好好还你的。」叶生信誓旦旦。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一瞬间,容谦的心情又从晴日朗朗变成了乌云密布。 「愚不可及。」容谦恨恨地挥挥袖子。将那双小手甩的远远的,再不等他,沿着青石板走得飞快。 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容世子边走边嘀咕。「谁让你还了?」 第94章 回宫 [vip] 云王府送到晴雨小院的东西堆了满院子。 之所以只能堆满院子只是因为赵木根本不让他们进门。 「都是好东西呀。好东西。」罗桐拿着把扇子在院子里左戳戳,右戳戳。 赵木不理他。将他的杀猪刀收拾起来。 他就是日日让叶黎喝米煳煳也不想用云王府的东西。 罗桐撇撇嘴。破例把寿宁长公主请了上来。然后屁颠屁颠去寒琴小筑邀功去了。 赵木再犟, 寿宁长公主的话倒是听进去了。好歹怀里那小糰子享的也是郡主的俸禄。 六月底, 叶黎满月了。看着长肥了不少。整日里眯着个小眼睛笑。赵木现在上了手,餵饭, 打扫,清洗,得心应手。 容谦这才放了心。带着叶生下了山。去长乐宫请罪。 长乐宫里的香浓了几分。刚进门就闻到那屋子里药味。看着那红色厚重的漳绒毯子还在地板上就心里一紧。 果然, 内室里,一声低咳。叶生紧着走进去,看太后就那么躺在塌上。那保养的得宜的脸上尽显枯黄的颓意来。 「来了?」太后扫了他们一眼,凉凉两个字。没了往日的热情。 「都是谦儿的主张。皇姑奶奶莫气坏了身子。」容谦一撩衣摆,翩然跪下。 太后却不看他。疲累地被刘公公扶起来, 腰上垫了几个大迎枕。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头仰在迎枕上。「哀家老了,哀家的儿女们糟心就算了。如今想要个孙女陪着哀家,你们也要为难哀家?」 儿女们都不顺着她的意, 看着孙子孙女们一个个都养不在自己身边,怪不得太后娘娘会郁结于心。 叶生见着太后娘娘的样子就心疼坏了。前世太后娘娘也是为了她们操碎了心。后来苏贵妃一力地打压太子,太子还没垮, 太后娘娘却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今世若是还这样,那也太对不起太后娘娘了。 「皇祖母莫忧心。生儿陪着您。」叶生眨着眼睛, 拉着太后有些干枯的手糯糯道。 「你陪着哀家?你不也被皇上给使到了那云衍山去?」太后咳嗽一声,无力摆摆手。这孩子只知道逗他。 「不去了不去了。」叶生慌忙打断他。湿漉漉的眼睛殷殷看着太后撒娇。「圣旨让容谦安排, 容谦都要回来了,我自然也不去了。」 「如,如此?」太后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下去。「怕是又哄着哀家。」 「皇姑奶奶信不过云世子,好歹也要信一下谦儿啊。谦儿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容谦对着太后若有所思笑笑,那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看着就让太后生不起气来。 第147页 「那,他那妹妹。哀家,哀家还没看过几眼呢。」太后仍然有些不平。月前皇上下旨以今阳郡主先天不足为由,养在云衍山上的时候太后就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 别人摆了还好说,可这里边还有她那九五之尊的亲儿子。纵使知道这里边是谁的手笔,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如今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个把月,总算是有了些成效了。 「寿宁长公主亲去看了的,那孩子好不好,您何不让长公主说说?」容谦眯眼笑笑。垂手淡淡说道。 「看就不必了。」太后嘆了口气,捂着胸口幽幽道。「可是你们说的,生儿得养在我长乐宫?」 坐地起价什么的,太后也会。 「长乐宫可不行。皇上让谦儿看着他。」容谦轻皱了眉头。还真的敢跟太后娘娘讨价还价。 「那你方才说的是假的?」太后眼睛一眯,病也不装了。锐利的凤眼刀甩过去连刘公公提醒她都来不及。 「倒也不是假的。」容谦看着马上精神大好的太后一乐。「住得住在容王府。谦儿日日送他来长乐宫可好?」 「好。甚好,甚好。」太后收了脸色笑得合不拢嘴。搂着叶生笑眯眯。 太后娘娘从来都是这么的好伺候,只要顺着她。 容谦离开长乐宫时被叶生拉到了一旁。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卖我?」叶生有些郁闷道。 「我卖你?这不是你自己卖自己?」容谦挑挑眉?「方才是谁说要陪着太后娘娘的?还说日后不去云衍山了?还假传圣旨?嗯?」容谦笑笑,对着他倒打一耙的举止毫不留情的揭露。 「额。」方才好像,确实是自己自作主张,可容谦这么干脆的做顺手人情真的好吗?叶生还是有种心有戚戚的感觉。 「你哄哄她,我们给她惹了那么多糟心的事。可不得让她乐乐呵呵?」容谦难得的柔了声音。「当我谢谢你。」 「谢我作甚?这是将我放在心尖上疼的皇祖母。」叶生啐他一口,还是放了他。 转身回了长乐宫就看到脸色红润,头髮梳的一丝不苟的太后乐乐呵呵对着他笑。 这会儿叶生确定,自己是真的被卖了。 待到几天后,容谦穿着亲王服来接他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容世子已然变了容王。 叶生抬头,看那张稍有些稚气却清冷的脸。那张脸上唇粉粉的,脸色有些白,漆黑如墨的眉毛有些上挑着,狭长的眼眸有时凌厉,有时和婉,有时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他担了一切。 「你看我作甚!」容谦无奈地看他站在长乐宫门口,傻傻呆呆的盯着自己乐。 「好看!」夕阳欲落,那亲王服上的金线在日暮里闪着光。叶生怔怔,上前拉了他的手,拉着他和他回家。 「好看你看一辈子可好?」容谦笑笑,捏捏他的脸,与他一起向宫外走去。 「好呀。」叶生郑重点点头。 回容王府的路是容谦最喜欢走的路。 小孩子嘴不得闲,总喜欢与容谦说些闲话。容谦也就耐心听着。 「苏贵妃前几日送来了岭南的荔枝,被来请安的皇后娘娘见到了。皇后娘娘酸熘熘地说,这新鲜荔枝可不好得。太后娘娘听了说她没规矩。你贵为后宫之主,想吃什么吃不到?到这里来卖惨?」叶生坐在马车上吃着容谦递给他的酸枣糕,边吃边说。 「今日里苏贵妃就来太后娘娘那儿谢罪。」叶生摊手,想不懂就一个荔枝,怎会弄的鸡犬不宁的。 「太子上次参了苏贵妃,到现在还在岭南。苏贵妃是南方人,吃着荔枝不无不妥,可送到长乐宫给你吃,放在皇后这里就是打她的脸了。特意在长乐宫说,就是为了提醒太后娘娘别有失偏颇。」容谦笑笑,把他手里的点心渣子拍掉。 「那太后娘娘答应了?」叶生瞪大眼睛,仔细一想,倒是有些明白了味儿来。 「自然是答应了。苏贵妃自打你去了长乐宫,日日去请安磕头。勤勉得别人还以为她失了宠。不知谁说的云王有意将你过继给苏贵妃当儿子。刚巧你又在宫里。皇后怕了,怕真的如传闻中一般,苏贵妃色衰爱弛,要抢个儿子。苏贵妃她现在扳不动,也只能旁敲侧击,提醒太后了。就算膈应不了苏贵妃也要让太后想到他还有一个孙儿在岭南呢。昨日里长乐宫里一闹,怕是太后就得操心。看着吧,太子年前不回来,年后也会回来。」容谦语气淡淡道。好似在与他谈论天气一样。 「哦。」叶生点点头。他对太子回不回来没什么兴趣。这一世他不仅早早与皇上摊开了,连苏贵妃都摊开了,他只要好好活着,不引火烧身,剩下的事情,自有容谦帮他担着。 「你就哦一声?」容谦忽然幽幽望着他。「就不问问我,为何笃定太子最迟年后回来?」 「为,为什么?」叶生看着容谦,艰难咽了口口水。他为什么非要知道? 「你呀。怎么教都不开窍。」容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今年秋闱一过,来年就是春闱。太子如今被苏贵妃压的喘不过气来。其他皇子虽然成不了气候,也会蹦哒蹦哒的。何况今年还有将你过继给苏贵妃的传闻。年年春闱都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他自然要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容谦望着他,耐心说着。 第148页 一抬头,看他一双大眼睛闪烁个不停就知道他没认真听。 ………… 「哎。我与你说什么。」容谦嘆了口气。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都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孩子就想着他日日把鱼放到他面前餵着他吃。 「这几日你遇到苏贵妃尽量对她多笑笑。珍惜时间,珍惜机会。」容谦恶狠狠地揉了揉叶生的小脑袋。 过段日子,太子回来,那戏才要开场。 太子上次雷声那么大,雨点却零星。还又把自己送到了岭南去,着实让他有些不安。 他没查到什么还好,若是查到什么,又会是什么反应还真不好说。 皇上那边也是蹊跷,自上边苏贵妃和生儿去了干清宫,就再也没了动静。 对着苏贵妃也是比往日更加纵容。 容谦没对着叶生说,那过继之事不是风言风语,是干清宫流出来的。被他一力压了下来,却没想到还是传了出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偏这小东西一无所觉,吃的好睡的好,长的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说一句,emmmm,中午好呀。 第95章 计策 [vip] 不知不觉间,夏去秋来, 秋去冬来。 叶生冬至的时候回了云衍山顶吃了顿饺子。 师兄说的, 冬至吃饺子不冻耳朵。叶生乖乖地在寒琴小筑里吃了两大碗。热热唿唿的饺子下了肚,却仍旧不见容谦出来。 这些日子, 容谦上山越发的勤快了。别人不说,叶生也隐隐知道他那毒在身上迟早要完。 容凌说,容谦去年上山本就打算常住的, 却不想,那么些事一茬接着一茬,到底不能在这儿好好养养。 时间过得飞快,叶黎在山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长,自己也瞅着越长越高。唯独容谦, 日日见着不觉得,可那越来越透粉的唇,那越来越深陷的眼窝有时候冷不丁和他睡一起,摸着一次比一次要嶙峋的骨头, 叶生有时候想骗自己都骗不了。 「别看了。不到傍晚出不来。」吃完饺子还不走的罗桐悠哉哉地敲了敲他头。 「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么还不走?」叶生不耐烦地向他翻了个白眼。 他近前上山才知道这位厚脸皮的早早地占了自己在寒琴小筑的落塌的地方。想想就气人, 罗桐实在是太厚脸皮了。 「你怎么不走?这山头都是我的,你让我去哪?」罗桐丝毫不为所动。嗤笑一声,揉了揉自己吃到有些胀的肚子, 连看也不看叶生。 得早点让这小东西走,往日里, 自己早躺着贵妃榻上品味人生去了。 就因为这小东西在这儿,长清对着他的脸色都比平日里黑了三分。 那边的两个人互相嫌弃着,这边的赵长清听得满头黑线。 不久后,两个被同时赶出来的一大一小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都怪你。」叶生吸吸鼻子,瞪了眼同样不知所措的罗桐。 「怪我什么啊。若不是你不请自来我不知多快活。」罗桐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兀自去方老屋子里听曲子去了。 叶生嘆了口气,看了看屋里忙碌的师兄,还是一个人回了梅花小筑。 梅花小筑里的门果然还没开。他索性站在门外边等着。 天还没转冷,院子里落叶萧索转着,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寂寥。 直到日色偏西,谷老才从那从那屋里出来,满脸的疲惫。那花白的鬍鬚都因为汗水打湿变成了一缕。 「呦。你怎就在这儿等着了?」谷老抬头看到叶生,笑呵呵一声。 「他如何?」叶生却不答他,忙不迭地走上前去。 「尚好,尚好。」谷老干笑一声。 「如此。」叶生才松了一口气。「生儿谢过谷老。」叶生吸吸鼻子,让了让身子让谷老先行离去。 奔了进去,只见容谦已经睡熟了。 这是第一次叶生在他熟睡的时候进来。容谦侧卧在床上,睡的不甚安稳,那漆黑的眉毛轻轻皱着,嘴唇不再是平日的透粉,而是与脸一般的煞白色。 那精緻凌厉的眼睛闭起来后是那么的柔和,昳丽的脸上没了生气,多了无依的单薄。 叶生嘆了口气,凑过去,伸出手来抚那煞白的唇,唇凉凉的,软软的,薄薄的,没了血色的衬托,多了些虚弱。那精緻的鼻翼一翕一合,被他一碰就下意识地让了让。沉沉的眼皮动了动,却终究是没再睁开。 他太累了。他是最小的亲王,是容王府的希望,也是日后他的依託。那重重的担子,拘着他,让他勉力撑着还要笑得妥帖。 ……………… 容谦在云衍山上只呆了一个日夜。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匆匆地奔了回去。 清晨寒风凛冽,叶生还在熟睡就被容谦抱了出来。那冰冷的凉意让容谦还来不及将他藏在怀里就让叶生打了个喷嚏。 醒来的叶生抬眼看了看四周。那黑乎乎的夜里只看得到马车前的灯笼在风里摇曳。 「再睡会儿,到了叫你。」容谦用毛毡披风盖着他的脸,轻声说道。 「嗯。」叶生涩着眼睛,乖乖上了马车,搂着容谦脖子就势躺了下去。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毛毯。容谦将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将马车周围的缝隙堵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抱着他躺下。 「怎么这么急?」方才被勐地一冻倒是睡不着了。叶生揉了揉眼睛,小身子一个劲儿地蹭到容谦怀里,将身上的灰鼠披风往他身上蹭。直把容谦身子捂得像他一样热。 第149页 容谦笑笑,大手在披风里将叶生牢牢抱住,喷一口热气在他的小脸上。「过了年就是春闱,清流打算到京城里活动活动。算算日子,今天该来了。」 「唔。」叶生被他热气惊了下,下意识哼唧一声。被他紧紧抱着不动弹。听到方清流要回来一怔,「他又来了?」 「嗯。」容谦闭上眼睛,点点头。「春闱在即。圣上又不是迂腐的主儿,年年的春闱试题都是出人意料,却从未让人觉得合情合理。虽说圣意不太容易捉摸,在京城里,总有零零散散几个能跟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猜测出一两分。这等揣摩圣意的通透人素来都是圣上喜欢的。」 「哦。」说到这儿,叶生就明白了。 左不过京城里离着天子近些,猜题容易猜些。 叶生撇撇嘴,觉得方清流也是太就势而驱了。便是猜不到题又何妨?十四岁的解元,待在云衍山顶被罗桐和容谦调教着,还能差了去? 再不济,让罗桐在皇上跟前说说,平地拔擢也不是不可能。谁让皇上那么宠着罗桐呢。 自打容谦告诫他少往山下跑,自打他知道那山下都是些未来的勛贵们,叶生就越加地恨罗桐恨得牙痒痒。 那老东西独得皇上恩宠,日后,日后欺负师兄怎么办! 默默不闻为自家师兄以后打算的叶生就这么咬着牙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 今日阳光明媚,乍一现就褪去了漫天地的寒凉。 容谦将叶生送进了长乐宫,径直就去了樟木胡同。 途中还遇到了方下朝的李尚书,寒暄了几句,又打了个弯,到了那樟木胡同不起眼的一间,敲开了门。 「什么事情,你要让我来这儿才说?」容谦进门看到方清流就急匆匆说道。 方清流这宅子买的好,左边李尚书,右边陈侍郎,进来串个门都不方便。 「这儿偏僻呀。」方清流愣愣神,看着容谦皱了皱眉。 「你,怎清减了这么多?」方清流围着容谦转了一圈。 「你倒是高了些,俊了些。」容谦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示意他有话快说。 「有那么赶?你何不如找个空闲时间来?」方清流嘟囔一声,养白回来好些的脸上有些无可奈何。 容谦就这么一句话将他带回熟稔的说话方式他还不太适应。 他在家里这段日子应酬惯了,乍一这么直接倒真的让他有些失神。 「你随我来,这事不太好说。」饶是如此,反应过来的方清流还是带着他往宅子里引。 容谦敛着眉,跟着方清流向着宅子走。 三进的宅子,一个后院,没走多久就到了尽头。 「如今方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走到了后院里,方清流忽然看着容谦,停了步。 「嗯。我知道。今年春闱,只待你金榜题名。」容谦点点头,一张脸肃然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这个。」方清流看着他,顿了顿。眉头皱的紧紧的。 「我方家到底在京城根基薄弱,与那些世家还是比不了的。若没些非常手段,恐怕站稳脚跟都难。」方清流垂着头,有些底气不足。 「所以呢?得有些非常手段?那除了依附在哪个勛贵门下,就只剩下自己造一个勛贵了。清流,你想要选哪个?」容谦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前者不适合你们,方家一身的清正傲骨。做不来那媚上的事情。皇上也不会让你们做。后者,后者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在后宫做手脚更快捷的方法。清流,你是想在后宫下手吗?」容谦轻笑一声。 「你也这么想?」方清流听着他的话,眼睛一亮。「种棵遮风避雨的树,总比为别人培土强吧。」 「你莫不是傻了?」容谦哼笑一声,忽然觉得这人怎么一年不见就蠢了这么多? 苏贵妃被专宠了那么多年,难道真的是以色侍人?圣上是个难得的痴情种,情能惑人,那陈年旧事里,有多少执念,没人数的清。 方清流是有多大的脸,才会觉得,他能在后宫里找个女人能分得恩宠?若是那么轻易,皇后早就得逞了,还能让苏贵妃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容谦懒得与他解释,转了身,拔腿就走。 方家若是真的用了这个蠢办法,只怕也走不远。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第96章 女色 [vip] 「大人就连见都不见江蓠就如此评判?」冷不丁的声音想起,极和婉。 容谦正待转身, 却听到了一句娇柔的女声。 下意识望去, 却只见不知何时,那后院中央的石凳上坐了位姑娘。 一颗红痣, 因着如雪的白,化为了那峨眉螓首间的一朵花儿。那花儿揉着如水的清媚就那么在似雪如莲般清丽的脸上摇曳着江南特有的清润婉约。 「她。」容谦怔怔。 「我帮不了你。」容谦终是回过神来,快步走去, 方走了半步又停了下来,扶了扶额头。 「她,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容谦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渺渺依依沁着水的秋水眼眸。 那双眼睛,太像了。 「真的就没了机会?」方清流沉着脸,垂下眼。若是容谦都说没机会了, 那就定然是没机会的。 他也是姑且一试,这是条捷径,走好了就是一条直通云顶的天梯。 第150页 「我不知道。」容谦直看着那姑娘愣神。 「若是,你不妨去找那个人。他若是帮你, 说不准,可以。」容谦嘆了口气。他没有完全的把握确定那人会和他一同打这荒唐的主意。 可,看似荒唐, 却泛着一线生机。 那姑娘的眉眼□□,确实太像她了,却又让人清晰地感觉出那不是她。那是有别于她的气质, 却同样令人着迷,让人沉醉的令人心神嚮往的妩媚。 都是江南的水造出的人儿。 容谦从后院出来转而就同方清流去了书房。过了年就是春闱, 他帮着方清流整理了京城里多多少少的人情往来。 至于那科举题目如何猜题,容谦倒是沉吟了许久。「那匪患,到底是养肥了好些的人。皇上素来不喜地方拥兵自重,他们便借着剿匪的名头养私兵,尤其是天灾年。殊不知,那所谓的匪乱,大多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 「你让我从这儿下手猜题?据我所知,匪乱只在边境。且太子这两年的亲去剿的匪不少。我如此,不是画蛇添足?」方清流皱皱眉,细思后有些赧然。 「是不是画蛇添足还未可知。」容谦笑笑。「德武年间,匪乱四起,那是因为四周国与国争,乱民遍地。先帝仁德,对那些逃过来的流民也是能安抚的安抚,不能安抚的遣返回国。至于那些眼红晋国,想借着晋国李代桃僵,占山为王的,才下手诛之。当年还是靖王的圣上为此可没少下气力。我们称之为匪,殊不知在别人眼里,那都是些身在曹营身在汉的英雄?」 「那又如何?」方清流眼底略过一丝困惑。「当年的匪乱都是周边四国不太平。后来,五国里,被靖王平了四国。还有一个还被降了国号。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匪?便是有匪,也不是这么来的。还是晋国的百姓多些吧,他们靠着天吃饭。若是有些地方官,」 「所以,你觉得太子这两年在忙什么?」容谦冷眼一凝,打断了他。讥诮地抬头望了眼天。「太子从北向南,打到了岭南却是不动了。」 「岭南不是不同?那岭南离得陈国极近,有些祸乱也是。无可厚非的。」方清流耸耸肩,那地方,穷山恶水的,离着陈国也近。 「清流。」容谦忽然就喊他一声。 「啊!」方清流看了他一眼,讷讷应道。 「我记得,你有位族叔写了本《地物志》?他老人家可好?」 「啊。那个啊,不小心摔断了腿,还。」方清流说了一半。张了张嘴,有些愕然。 「你且,你且让我自己去看一看。莫再说了。」方清流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明白容谦是什么意思。 「既如此,我便先走了。」容谦点点头。 「那姑娘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容谦话锋一转。对着方清流挑了挑眉。 「青阳最大的青楼。掬月楼。」方清流讪笑一声。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容谦一怔。本要离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这路子挺野。」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方清流心更虚了。 「也罢也罢,英雄不问出处。那人若是答应帮你,那姑娘的身世编一个又有何难?」容谦对他笑笑。再不耽搁,往外走去。 「我等着你出师大捷。」容谦清朗的声音迴荡在院子里,脚步渐行渐远渐无声。 留着方清流坐在原地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消息量太大,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坐了半晌才起身来找那本岭南的《地物志》。刚翻来扉页,却又有些凝不下神来。只好放下,喊了门外的小厮。 「小只,把江蓠姑娘请来。」 容谦让他去找云王。 云王,云王。八百年不出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王。 …………………… 从方清流的宅子里出来已然不早了。容谦上了马,回了容王府就进了书房。书房里,博古架上翡翠原石被擦的分外亮丽。 容谦上去摆弄一阵,过了许久只听得咔嚓一声。隔间的内壁移了位,多了条荫蔽的地道。 容谦闪身进去,打开了地道墙壁让装着夜明珠的盒子。 那一排排陈年的卷宗里,被牛皮封存,以蜡封口,籍着夜明珠的烛光,叶生抽出其中一个翻开来看。 ………… 「容凌,你得亲自去一趟青阳。」坐在书案旁的容谦目沉如水。手里捻着沾上的陈年积灰。侧头一望窗外,竟然月以上了柳梢头。 「属下这就去。」容凌肃然稽首,转身而去。 「主子,您今日忘记去长乐宫了。」容凌走到门口,歪了歪头。闷笑一声,撒腿跑了。 …………糟糕。 容谦青着脸,扶了扶额。 忘记把那小祖宗接回来了。 长乐宫里,灯火通明。平日里注重养生的太后今日里也破天荒的几近二更还没困意。 「谦儿相必今日里有事情,你且在哀家这儿睡一晚。」太后说得和蔼忧桑,那眼里的狡黠却是一闪而过。 从日落开始就站在门外的叶生这才回过身来。方才宫人报了二更的时,宫门怕是都锁了。容谦今日肯定不会来了。 「生儿听皇祖母的。」叶生对着太后笑眯眯道。认命地由着刘公公带着他去了偏殿。 长乐宫里火龙烧的足。叶生日日都得喝菊花茶去火。金丝软枕里,叶生抠着手想着今日里容谦为什么不来接他。 第151页 「世子安心。」给叶生守夜的陈三儿打着哈欠,挣扎着眼皮。「容王爷许是和方家公子喝酒去了呢?」 「那碧云斋旁边的小巷子里。周记酒坊的米酒,尝着绵软,喝了齿颊留香。那李家酒楼的前杯酿,喝的甘冽,入口清甜,就是后劲儿太大。实不相瞒,奴才还是喜欢明月楼的女儿红。李家姑姑有一种浮华的软香。。。。。。」 「你是不是馋了。」叶生嘆了口气。听着陈三儿喋喋不休他连认真抠手都不能。 「是。」陈三儿一屁股坐在秋香色的暗沉漳绒毛毯上,寥寥回道。 「哎。也是苦了你了。」叶生撇他一眼,看着叶生苦哈哈的坐在地上强打着精神。「赶明,我请你去容谦的酒窖里,让你喝个够。」 「那还是算了。」陈三儿对着叶生翻了个白眼,仍旧有气无力道。 「你不信我?」叶生瞪他一眼。 「奴才信啊。」陈三儿瞅一眼心里没点数的自家主子。「奴才信您带着奴才去了,倒霉的只有奴才。」你还会在旁边看笑话!!!! 陈三儿幽怨地看着他。 「……………………」额。主僕情深的叶生自然知道陈三儿那一眼里饱含的幽怨和哀凄。 「你家主子也是护犊子的。」叶生还想狡辩一下。 「我家主子更护着容王。」陈三儿毫不留情地打断自家主子的虚伪说辞。 这是个忧桑的话题。 叶生不愿与他争辩。!!!打着呵欠翻了个身,将屁股对着陈三儿,沉沉睡去。 烛火明灭。沉静到凝固的偌大殿里不久传来了叶生的酣睡声。 「世子哇。您可长点心吧。」陈三儿沉沉一嘆。容王爷的心,深着呢。 可惜那一声缥缈的嘆息迴荡在空寂寥的宫殿里并无他人倾听。 ……………… 冬日里洋洋洒洒的大雪天。叶生回了云王府。 白练未除,沧桑未改。那一草一木都透着无言的萧瑟。 然,敲开门的那刻,叶生就知道自己错了。 云王府的荣华锦簇,不是一位融不进去的女主人可以改变的。 叶生咋舌看着那寒冬腊月里被裹上棉被的一熘海棠树,看着那被修理得极为细緻的枝丫。 就觉得他今日里来估计也无济于事。 那个人,没心一样。 「约我在花月楼喝酒?」小院里,云王看着叶生。一双眼睛,尾梢微微上勾着,将那万千风月的艷色都带了起来。他泠泠站在院子里,拿着小剪刀亲手剪去海棠树上多余的小枝。 「你告诉容王。既然让你来请,我自然会去的。」云王清冷笑笑。看着叶生莫名其妙冷哼了一声。 「你养在他那里长得真好。越来越好看了。」 「…………」不明觉厉的叶生睁着眼睛,倒不知道该怎么接。 「看着倒是比以前傻了些。」 ……………… 「傻点挺好的,生儿。」 今日里的云王大概是有点不对劲。 第97章 一舞 [vip] 花月楼里挂满了红绸。那繁复的,那拥挤的红, 在进门的瞬间就迫不及待地闯进眼里。 宴乐靡靡, 那轻快的舞乐里,那沉闷的鼓点一步步, 一声声地跳跃在人的心上。 云王一袭白衣,那清冷的艷色在逼仄厚重的更显得灼灼生华。 今日花月楼不做生意。 今日花月楼只做他一人的生意。 云王蹑足而上,脚下那螺旋木梯便打着璇儿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红绸乱舞, 梁木间,那桌椅间,飘飘悠悠的红绸彷如有了生命。 给了它们生命的是那个女子。 漫天捲地的最为热烈的红色才最能衬托出那抹冰肌如雪的白。腥红色的地毯上,那双白莹的玉足泛着光,踏在鼓点上, 踩碎了那一地的暗红。 红色纱衣随着玉人的旋转漫步飞扬,以前那飞鸾戏凤的戏码里定然没有透明的红纱。一览无余清尘出艷色的飞鸾比那庄艷厚重遮盖的美丽里,那赤裸裸的妩媚显然更能夺人心魄。 透明的红纱里茜红色的抹胸在那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挣了一抹春。少女红绡遮面,对着桌上那红透俏丽的红梅, 轻轻一偎,狠狠一嗅。却亮了胸前的那抹白。 鼓点越来越急,方时闲庭信步的少女玩乐, 随着那逐渐急促的鼓声变为了不可明见却夺人身心的喘息。眉间的痣透着艷光在少女的额头上点缀了最让人心旌摇曳的一抹绛红。 在最繁复的红色里,唯那抹绛红透着最明动的清丽。 最能衬托出媚里张扬的,也是那铺天盖地的红。 鼓声慢慢由急切转为悠长。那少女香汗淋漓, 裊裊依依,随着那越来越轻柔的鼓点仿佛一只飞累了的花蝴蝶。没了那份初时的惊艷, 没了恣意的张扬,多了份如水的娇柔。 那花蝴蝶就这么停在他的脚边,颔首低眉,故意的般,将那白皙莹润的脖颈裸露在灼热的空气里。似生长在火里的一朵白色的雪莲花。 越晶莹,越纯洁,越明丽。就越令人想要将他燃烧毁灭。 「这便是,容王送我的贺礼?」云王眼眸一暗,却在鼓点停了的那刻不知想到什么般吃吃笑了起来。 「虽是贺礼,却不是给云王您的。」容谦自那红色帷帐掩盖着的内门里出来,遥遥对着云王拱手。同样的一身白衣,云王穿着清艷,他却穿的端庄那看似和雅的脸上肃然着,像最正经的如玉公子。 第152页 「云王可觉得容谦这份贺礼如何?」他们虽同为亲王,云王却毕竟是长辈,这份尊敬,容谦还是要有的。 「不如何。」云王笑笑,玩味地瞥了眼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悠悠转过头来,对着容谦。「可有本王好看?」 「王爷何郎傅粉,又怎么是庸脂俗粉可能比的?」容谦嘴角噙着笑。从容对着云王,半分不憷。 「那还浪费本王时间干什么?」云王忽然凌厉一撇,厉声道。白色衣袂一飘,就要下楼去。 「师兄。」一声和婉的声音,却抖颤着懵懂的纯真和期待。就那么炸开在这寂静的楼里。 云王下意识一抬头,只看着那红绡掉落,一张明若桃李的脸花了他的眼。那一汪剪水秋瞳里有如碧水渐渐流动。唯有那红痣红的亮眼。 「她也只是像罢了。」云王呆了好一晌,才抬起头来。「容王也只是故弄玄虚让我松懈了心神罢了。如此想要鱼目混珠不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了?」 「是不是故弄玄虚,云王心里不知?」容谦仍旧是谦谨有礼的佳公子。「那双眼睛,真的是一模一样刻出来的。」 「那又如何?他喜欢的从来不是那张脸。」云王嘆息,轻吟一句。「你想我干嘛?」 「依云予熙王所想。」容谦轻笑一声,站在楼上遥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明年这个时候,你且看效果。」云王转身,破开周身的红,缓步慢行,走得寂寥。 ……………… 年关将近,容谦更是忙了。太后也忙,往往那命妇们给她请安都是摩肩接踵。 叶生索性整日里待在容王府里,翘首盼着师兄下来与他过年。 他不出门还有一个原因。太子果真如容谦说的赶在年关时回来了。 且日日去长乐宫去的格外的勤。然而叶生不愿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索性告与了太后,太后知道自己顾不上他,自然也就放了人。 容王府的墨染院里,叶生被拘着日日练字。就快要练字读书到发狂的时候,方清流来容王府了。 他是来找容谦的,急匆匆的样子,好像天要塌了。 「容凌没告诉你,容谦不在?夜半时分的时候估计会回来。」叶生摊摊手,对这种不请自来,还冒冒失失的傢伙随意极了。 「夜半时分?」方清流吃惊道。随后反而坐了下来。「哦。那我便等着。」比叶生更随意。 「哎?」叶生瞪了瞪他,没好气道。「我看你好些时日不见,脸白了,怎么也厚了那么多?」 「你好意思说我?」方清流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抖着手指着他。「你日日赖在容谦这里,真当自己是是容王府的了?啊?云世子?」 「我是什么世子与你何干?我吃你家粮食了?」叶生说不过他,脸上憋的通红,恼羞成怒道。 「没吃,没吃。」方清流揶揄道。「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当我没说。」说着不再看他,坐在那儿悠哉悠哉地喝茶。 「你方才不是很急?怎么又不急了?」叶生看着他,觉得这人也是怪。 「急有什么用?容王日理万机,我急着他就能回来?」方清流喝口茶,嘴里轻嘆一声,在叶生面前惬意极了。 「哦,那你找他有什么事啊。既然不急何不等着他回来了再来?」叶生觉得他说的有理,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喝了口茶,瘫在椅子上。 「哎,他日前让我查了那岭南那地界,那边的地势陡峻,连绵起伏的大山,一半插入晋国,一半插在陈国。那地界,怪不得不乱。。。。。」方清流听到叶生问他,放下茶开始就跟他唠叨。 「那又如何?」叶生眨眨眼睛,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 「不如何。」方清流回过神来。清咳了一句,收了声。「说了你也不懂。」 「哦。」叶生撇他一眼。讷讷闭嘴。 今日里,容谦倒是回来的挺早,日色还没全落就进了院子。看到了悠哉悠哉和叶生躺在一起数桂花方清流挑了挑眉,将他拎进了书房。 只把叶生留在了院子里。 叶生抬着头,裹着厚厚的披风,看在冬日里还开着的桂花树。 那黄色的一朵朵,就那么挂在树上看着孱弱极了,却又倔强富有生机。 岭南,那是太子呆的地方。太子在哪儿呆的有好些年了吧。该是被容谦发现了着什么。 太子做了什么?前世里皇上暴毙,太子被苏贵妃打压。后来,却是不知道为何,苏贵妃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容谦也南下了,留下了自己一个人。 叶生眼睛眨啊眨,他着实想不出来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冬日里有些太冷了。叶生看了一会儿就冻得瑟缩,索性回了屋子。 书房里灯影摇曳,那靠近书房的隔间里倒是昏暗一片。他方才就是在这儿与方清流聊天。如今茶还没被撤走,火盆还冒着火星。 叶生下意识地走进去,看那隔壁的火光,猫着腰就蹲在了靠着书房的一侧。不需刻意听,那声音就传了过来。 「那大山里还不知藏了多少东西。太子前几年还动作频繁,如今却是低调极了。源源不断的粮饷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匪乱有多紧张。」方清流坐在椅子上,有些气急败坏。他向来在容谦面前是藏不住事的。 「是吧。」容谦沉吟一声,皱了皱眉。「这几年局势愈发的平和。他也挑不出什么事来。倒是可以放一放。」 第153页 「哎?你什么意思?前些日子不是还让我旁敲侧击一番?」方清流听了容谦的话怔了怔,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这事情牵连甚多,太子如今敛尽锋芒,你率先出招只会暴露自己。那题,我们不猜也罢。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你若是真为了拔得头筹做了那冒进的事情。只会让他日后盯上你。」 「那你的意思是?」 「中规中矩。」容谦平静说道。 「我送的姑娘呢?」方清流忽然转了话题。那静寂的氛围又一次被打破。 屋外的叶生却听了却愣神。 方清流送了姑娘? 叶生心里一紧,继续猫着腰慢慢靠近,将耳朵贴在隔间的墙边上。 「安顿好了。」容谦哼笑一声,显得心情颇为愉悦。 「那就好。」方清流摸摸鼻子。总觉得容谦看着自己这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如此我便走了。」方清流呆了半晌,憋出那么句话来。 「慢走,不送。」杯盖轻轻扣了下杯子。容谦喝了口茶,慢悠悠道。 第98章 谜团 [vip] 脚步声响起来,叶生只听得门吱呀一声, 应是方清流走了出去。 叶生嘆了口气, 直起身来,也轻轻走了出去。 「我走了啊。」方清流看到他出来, 说了声,撇头看他一眼。 「嗯。」叶生愣了愣,乖巧点点头。紧紧拽着身上的披风看着方清流大步往外走。 「看什么呢?」容谦出来摸着他的头, 嘴角泛着笑。 「没。」叶生回过神来。放了拽披风的手,冲着容谦笑笑。「外边冷,进去吧。」 「他给你送了个姑娘?」叶生看着容谦关了门,拉他进了隔间,隔间里更暖和。 「嗯。」容谦点点头, 似笑非笑一声。 拉过他的手来,才发觉指尖冰凉。 「怎么这么凉?」容谦皱皱眉。一双大手捂着他,将小手放进自己怀里。 「哎。有点冷。」叶生眨眨眼,小手在容谦怀里胡乱抓着, 挠他痒痒。 「冷就别动。」容谦一只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还不忘还捏捏他被冻红了的鼻尖。 「要是合心意,就收了。」叶生吃吃笑着, 由着他箍着自己,将自己鼻子搓啊搓,没一会儿就红彤彤了。 「收什么?」容谦一怔,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放了捏他鼻子的手,一起身, 单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 「没啊。」叶生打哈哈。吸了吸好不容易通畅的鼻子。「不早了,你今日不忙?」 「忙。」容谦点点头,紧紧盯着他,将他一双手拿了出来。 怀里很暖,手已经暖了。没了冷意,小手舒展开来,却小的可怜。 叶生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啼笑皆非,举着他们就去摸容谦的脸。「还不快去?不然忙到半夜里又冷得紧。」 手太小了,抚着那清润的俊脸也遮不了多少。容谦的眼睛亮的吓人,由着他拍着自己的脸,看着他乐呵呵地让自己去忙。 「好。」容谦点点头,终是别开了眼。站起来匆匆向门外走去。 有些事不可说,有些事不能现在说。 有些事尘封在岁月里,有些事终将成为定局。 他需要时间,他却捨不得让时间走得太快。 就那么静静随着时光流淌,看那岁月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最好。最起码,该有的一切都会有。 ………………… 春日闲寂寥,山花烂漫的时节,开了春闱。 容谦更是忙了。整日里扑在公务上,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连饭也顾不得吃。 叶生有时候被他放在长乐宫里,一放就是十几天。 后来,该是苏贵妃求了皇上,皇上破天荒地让叶生给四皇子当伴读。 四皇子今年方四岁。。。。。 叶生看着豆包一样只到他膝盖的四皇子哭笑不得。硬着头皮一天到晚在南书房听他咿咿呀呀与先生二重唱。 四皇子母妃是月嫔,叶生看过几次,话少人美,是个识趣的静美人。整日里就只围着四皇子转,等着四皇子下学回宫吃点心。 厚着脸皮的叶生偶尔也去串个门,有时候偶遇上走动的苏贵妃那也是家常便饭。 叶生嘴甜还长得好,那些宫妃们见到了倒是没人难为他。 就是传言苏贵妃要将他过继在名下的风声越来越大了。倒是太子近来低调,没找他的麻烦。太子过得不错,皇后就整日里待在栖霞宫不出门。 叶生在这宫里混的那是一个风生水起。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他依然被养在这宫里,整日里无所事事。 倒是皇上对他也不知道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有时候去找苏贵妃玩儿,遇上了还会对着他笑笑。 叶生感觉,自己这一世混的还是比上一世好多了。皇上没动不动喊打喊杀,苏贵妃能动不动给他送些吃食,太后整日里被他逗得乐呵呵的。就连太子遇上了自己都懒得冷嘲热讽,神色匆匆,忙碌极了。 太子仍然被外放到了岭南去剿匪。那地方偏僻,太子呆了几年怕是正焦头烂额。 不知不觉,春闱开了。叶生知道消息的时候,方清流那傢伙已然一跃而起,作了殿试探花。 呵呵,十七岁的探花。 叶生板着脸等着谁能与他说的时候,方清流已然进了翰林。 第154页 等叶生暗搓搓自个儿生闷气的时候,容谦说方清流拜了黄阁老为师,入了礼部。做了个礼部的员外郎。 再不谙世事叶生也知道方清流这拔擢的太快了些。 快些就快些吧,偏巧周围没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就有些蹊跷了。叶生想问问容谦,容谦却悄无声息地离了京。 元光十四年,秋日。两湖大旱,大片的良田颗粒无收。奈何雪花银从国库里源源不断地运出去也没见平了动盪。 元光十四年初冬的时候,暴出了两湖最大的贪污案。 待到容谦将湖广布政使押解回京,皇上当堂拍手抚掌,夸容王小小年纪风姿卓然的时候。叶生才觉出眼前的少年什么时候早已经与往日不同了。 方清流亦是,容谦亦是,他们都早早地进了官场,早已经捲入了政治的漩涡。 悠悠时光,俄然过了。 叶生和师兄在容王府过了第三个年。 该是容谦今年不怎么看到叶生,雪里赏梅的时候他发现叶生已然到了他腰间。 「你高了。」容谦垂着眼,淡淡看着他说道。 「我自然高了。苏贵妃说两个月前开始给我做的棉袍,待到做好了已然穿不上了。」叶生噘着嘴,有些嘚瑟的看着容谦,一双滴熘熘的眼睛里写满了兴奋。 他已然好久没有遇到师兄和容谦一起了。 「既然高了,就不要压岁钱了吧。」容谦笑笑。颳了刮他抬起来的鼻子。 「哎?这怎么行?」叶生急道。小身子贴过来,紧紧抱着容谦大腿,眼睛转了转。「你不也长高了?你看,我还是到你腰。」 「我也长高了,可那跟你压岁钱有何关系?」容谦笑笑。任着他无赖般抱着自己。 雪花纷纷繁繁,簌簌落在叶生肩头,被容谦轻轻拂去。那孩子清浅着眉眼,在似雪的天地里笑得自在。 他的生儿,就该如此,悠游自在。 「我以后年年都陪你看雪可好?」容谦眼眸深深,看着叶生,盯住他雪里最纯粹的笑颜。 「好,陪你看雪。」叶生笑笑。转过身来,站在他身旁,靠着他。 容谦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陪着他站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 叶生喜欢雪,容谦却不知道他喜欢雪只是因为他觉得那雪像容谦一样。高冷,美好,却可及不可触。 雪在手心里会融化,容谦待在他身边只会耗尽心神。他有自己的日子。待到,待到他真的拿到了生莲玉,他就放了他。让他像雪一般飞舞在自己的天地里。在那里他才不会融化。 他太累了。 容谦不喜欢雪,因为下雪的时候很冷。可叶生喜欢。所以他愿意顶着寒风陪着他站在雪里。 冬雪会消融,冬天却不会。他们以后还有太多的冬天。 一起看雪。 冬雪融化,容谦又奔波四方。 贪污一案兹事体大,草草了结也是为了安民心。那乌七八糟的事情团在一起,还不知道有多让人头疼。 容谦去找了方清流。 「那赃款没找到你们就敢定案?」方府密室里,方清流敛着眉,端坐在椅子上听容谦与他说话。 「两湖的灾民受了三个月的灾,都已经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偏那苏坪拦住了赃款,还意图鼓动灾民往南移。我没当场杀了他已然够慈悲了。」容谦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袖子。 「那你可抄了家?」方清流嘆了口气。皱着眉问他。仍然还有些不死心。 那银子是巨款,怎么可能就不翼而飞了?白花花的银子,说没就没了,怎么可能? 「我当然抄了家。莫说抄家,我连着帐本都拿到了。帐册清清楚楚,偏银子一个子都没有。」容谦抚了抚额,上百万两的银子,不是小数目,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 「事已至此,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方清流喃喃。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容谦。 容谦比他初来京城时更瘦了,脸上没了肉,皮肤白的不似真人。清清冷冷的,别人都说他孤高自赏,殊不知,这人生了病,那精神都是强打起来的。 「帮我查查苏坪离京前的底细。」罗桐端茶来,啜了一口。「罗桐说,他去年春日的时候就奏了摺子,说两湖方向不对劲,怕是有灾。可那奏摺却在宫里丢了。直到秋天,灾情爆发,罗桐才知道皇上根本没见过那摺子。户部倒是反应迅速,匆匆拨了银子。可那银子进了湖北就像石沉了大海。再到我亲自进了两湖,抄了苏坪的府,将他带回京,一分钱都没找到。你不觉得,那一环环的,就像个摆好的套?只等着请君入瓮。」 「那他们是为了人还是为了银子?」方清流喝了口茶,勉强压住心里的惊骇。 「那就要看看苏坪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二品的布政使,我就不信,他做这瞒天过海的事情没人帮他。」容谦掂着茶杯,眼里闪过一丝凌厉。 这件事情最大的变数就是自己提前去了两湖。 罗桐告诉他奏摺丢了的时候,他就领了旨。饶是如此,加上消息递上来,他快马加鞭去两湖,也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他不去,估摸着,那□□也要等到初冬的时候。然后,朝廷出兵镇压,皇上派人彻查。 也许他们那时候已然就找好了替罪羊,也许苏坪就是他们的弃子。容谦更倾向于后者。他们连帐本都做好了,若是会保苏坪,那帐本自己根本拿不到。 第155页 可苏坪,他是为了什么?二品的布政使,熬几年资歷,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甘愿做一颗弃子? 第99章 苏家 [vip] 容谦离开了方府后拐弯去了云王府。这时间过得太快。他可记得,去年这个时候, 云王可是让他看效果的。 云王府里丝竹声阵阵。冬日的暖阳照在青翠的常青树上, 折射出晃眼的光,那盎然生机差点让人忘记了这还是冬日。 云王府最僻静的小院永远是云王的居所。容谦从夹道走过, 过了那八角亭,只觉得那丝竹声离得不远了。 「去年的约,不知道云王可还记得?」容谦进了门, 眼皮一扫,只看到云王正悠哉悠哉喝酒。 「这有什么不记得的。本王又不是老了。」云王眸里含着笑,素手一伸,请他入座。 「拭目以待。」容谦和煦回他一笑。慢悠悠坐在火炉旁的椅子上。 琴声闲闲寥寥,却绕着这屋子久久不散去, 那又轻又润的拨弦声似乎能让容谦想像出素手抚琴的那双柔夷,带着超脱声韵之外的妩媚。 只是那妩媚也太过矫揉造作了些。容谦听那快要漾着春情的琴曲,顺手拿了婢女举着的托盘上的清茶。 「云王用了一年就只教会了她用媚邀宠?」容谦哼笑了一声,啜了口手里的清茶。 「本王这茶可好喝?」云王却不回答他, 低着头,扫了一眼他那粗瓷茶杯的手,似笑非笑。 「闻之清芬, 入口甘冽。好茶。」容谦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这举茶的姑娘可贴心?」云王手一抬,靡靡的琴声立时停了。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尤为清晰。 容谦这才皱眉转过头去。 「容王殿下,一年未见, 可好?」那奉茶的姑娘笑语盈盈,一身淡青色的婢女服, 带着柔情似水的服帖,春潮的眼睛一弯,额头上的红痣显得越发的灵动。 起先的她低着头,任谁都想不到那美得耀眼的人温婉起来会温婉得这么不引人注意。 容谦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转而望着云王,那清冷似寒冰的嘴角才弯了弯。 「王爷好手段。」 「再好的手段,也要有人欣赏才行啊。」云王嘆了口气,轻摇着头,唏嘘一声。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既然没人欣赏,王爷又何必当初答应容谦?」容谦笑笑。将茶杯轻放在身旁的茶几上。 「容王年纪虽小,却是个清明的人。本王是何用意,你难道不知?」云王垂着头,看也不看容谦。「便是徒费心力,也是心里安慰罢了。」 「心里安慰,王爷也做的漂亮极了。」容谦淡淡说道。 「那容王又是为了什么?」云王抬眼看他,那潋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质疑。他们都是聪明人,还都是知内情的聪明人。自己是另有隐情,可容谦如此作为,倒不像是他平日的风格。 「我为了什么,我以为云王殿下知道。」容谦似笑非笑看着他。「为人子,为人臣。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呵。」云王眼里的凛冽一闪而过。「既然如此,那本王也没什么可与你说了。请吧。」云王端起茶来。这是要送客了。 「云王殿下便如此坦荡?便是些许都不想与容谦透露些?」容谦也不忸怩,笑着起身,看着明显有些愠怒的云王。 「古人已逝,我若是知道些什么也是在元光六年的时候交代了的。怎么,容王殿下不信?不信我便罢了,连带着也不信皇上?」云王笑了声,却笑得凉薄。 「容谦信不信,云王殿下又不在意,又何必要问?」容谦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既如此,容谦告辞了。」 元光六年,他父王死在去长梁的路上。他中了藤心草的毒半死不活,拖着个病残的身子,靠着容谷的神医苟延残喘。 元光六年,他容王府一朝颓圮。他拜在幽冥子的门下,誓要为他父王报仇。 他追查了那么多年。那些线索时断时续,明着指了陈国,暗里却错综杂乱。 父王的死,容卫一夜之间隐去大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将那真相变得扑朔迷离。 …………………… 元光十五年的春日来的特别早。春日和暖,早早换上的春衫将容谦的身形衬得空荡荡的。 「你怎瘦的那么厉害?」方清流再见他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皱着眉细细打量着他。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的。月月要将那腿上的毒排出来,活络筋骨,铁打的人也要耗尽了。 「无妨。长话短说。」容谦目色沉沉,自打方清流进来就没分过心。 苏坪的案子不能拖了。他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让我查苏坪的底细。我倒是查到了些眉目。」方清流凝了心神,轻皱着眉头。不等着容谦问他就继续开了口。「苏坪姓苏却是青阳的苏家人。青阳的苏家,比今阳的苏家还不如。今阳的苏家好歹辉煌过,青阳的苏家却是几代没落。不过,他家的人倒是进过我方家族学。我爷爷喜欢钓鱼,听说某日寻了个小河滩,偶遇了个钓友。一拍即合,就变成了好友。后来,青阳书院开了,他家不少人进了学,爷爷知道此事大手一挥,让他们家跟着我们家进了族学。」说到这里方清流挠挠头。笑喃一声。 「那时候的事情我自然是不记得的。我回去查了所有入我族学的苏家人,几十年里,却没有苏坪这个人。后来,元光二年,苏坪参加了春闱,二甲的庶吉士,再后来,倒是得了苏贵妃的提拔。升得不错。不然也不会还未到天命之年就能当上布政使这样的肥差。」方清流敛着眉,仔细回想,时不时还要看眼容谦。 第156页 「未到天命就能当上布政使?这哪里是升得不错,这是升得太好了。」容谦皱眉。「苏坪那么年轻?」 「年轻?」方清流眨眨眼,看着他。「要说年轻,也确实是年轻了些。」 「可我抓的苏坪看起来可不止还未到知天命的年岁。」容谦幽幽道。「那人看得老得很,怕是要到花甲了。」 「花甲?你开甚玩笑?苏家的族谱上,苏坪生于德武五年。今年方四十五。」方清流咋咋唿唿道。丝毫不敢相信容谦的话。瞪着眼睛望着容谦。 容谦平静地回看他,抿着嘴,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看着他。 「莫不是,他为了升官殚精竭虑?所以显得老些?」方清流咽了口口水,讷讷地看着没有一丝波动情绪的容谦。 「可能。」容谦终于回了他一句。「可一个元光二年的进士,我想不出来,他未考春闱前为何会销声匿迹,一点线索都无。」 「莫说你,便是容凌也没查出来他的底细。苏家老点的人都说有这么个少爷,少爷体弱,养在了别处。可容凌去了那好些个「别处」,也找不到个和苏坪吻合的人来。清流,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容谦笑了一声,泠泠道。 「要说吻合苏坪这个人的,今阳苏家倒是有一个。他叫苏恆,是去世的上任苏家家主的嫡长子,却在德武三十四年暴病死了。死的时候已然年过四十。」 「你是说。」方清流一震,有些不可思议。「他们用了一招偷天换日?可是为何?今阳苏家嫡长子不做,偏要去名不见经传的青阳苏家去当个旁支的子嗣?」 「因为,升得快呀。」容谦冷笑一声。「我让你查他离京前的底细,你可查到什么与今阳苏家人相关的?」 「有。」方清流眼睛一亮。「元光四年,苏坪还是大理正,升大理寺少卿的时候,众人都以为今阳苏家的苏姓同僚资歷更老,胜算更大些。却在就任前夕回家丁忧了。死的却是那人的姨娘,那位苏姓同僚还写了封陈情表,说生恩不能忘。当时还被圣上夸赞。」 「元光十年,他从大理寺卿做到布政使的时候又遇上了那位苏姓同僚。那位同僚爬上了礼部侍郎。这次更离谱,那位礼部侍郎摔断了腿。生生被拖在了那个位置上拖到了元光十三年。」方清流吞吞吐吐,看了一眼容谦。 「那位礼部侍郎还真是倒霉啊。」容谦没看他,兀自抚了抚自己的下巴。「莫不是那年被革了职的那位?」容谦挑挑眉。 「是。」方清流点点头。「听说元光十年他摔断了腿,在家休养的时候,大骂苏坪。说他家老祖宗老煳涂了。还说,苏家就是被祸害的,害得他一腔才华付水东流。」 「你是怀疑苏贵妃帮苏坪?」容谦忽然扭头看着他。 「不是怀疑,就是。」方清流笃定道。「宁愿损了自家的仕途,也要帮着外人。原来这外人根本就是自家人。」 「是啊。自家人。」却不是苏贵妃的自家人。 容谦点点头,这样一来,那一切就说的通了。他原本只是好奇为何查不到苏坪的身世。如今得了方清流的证实,那苏坪出自今阳苏家而不是青阳苏家就错不了了。 苏贵妃当年借了人家的名头,自然要补偿一番的。苏家的老祖宗看得通透,需要借着他家名头的定是身世要保密的。那日后苏家为了保密,定然不会出头。 可连出头都不能,苏家的这买卖可一点都不值。得了别人家的贵女,反而阻了自家的仕途。 所以今阳苏家老祖宗就玩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着苏贵妃受宠他们苏家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实则真正升天的却是这位青阳的苏坪。 连姓都一样可真是煞费苦心。到时候,供的祖宗排位都不用改姓。 今阳苏家的嫡长子死了。青阳苏家怕是暴病的一位就活了。如此李代桃僵,最大的败笔可能就是两家的孩子年龄差的有点大。不过不打紧,说自己家的少爷被养在别处,谁又看得到? 而这位苏坪真真正正地受了苏贵妃的照拂,自然青云直上。 倒是那自以为受了裙带关系的苏家人可悲了。他们只是掩人耳目的棋子,到了该为别人铺路的时候,只能当了别人升迁的垫脚石。 怪不得元光十三年的苏贵妃对当年那位礼部侍郎那么薄情。 他以为苏贵妃明哲保身,实则,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容谦笑笑,片刻后又轻皱了眉头。 苏坪既然受了苏贵妃恩惠,被今阳苏家千辛万苦捧起来,那,又为何自寻死路? 还死的那么毅然决然。 第100章 撞见 [vip] 容谦再见到江蓠的时候是在皇宫深墙里。 春花灿烂,容谦刚从干清宫出来就被等着的叶生拉着吵着去看他养的一株芍药花。说是他养的, 只不过是他去年秋天把那花从苏贵妃的储秀宫移到了御花园里。平日里劳着苏贵妃多看两眼罢了。 「你怎么想起来养它了?」容谦抽了抽嘴角, 面不改色地看叶生指着的那株寒碜的芍药。 御花园里群花争艷,唯有这株芍药花, 叶片蜷缩着,尖处泛黄,唯一一个叶生一拳大小的花骨朵也是怏怏的, 毫无存在感地被掩在红红黄黄白□□粉的花儿里,倒是难为了叶生还找得到自己的是哪一棵。 「那回四皇子给我看他母妃让他养的十八学士,我想着他都能养活,我估计也能养。」叶生笑眯眯道,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花儿。 第157页 「十八学士可不好养, 四皇子莫是逗你的吧。」容谦笑笑。陪着他蹲了下来看那朵一看就缺水的花儿。花儿真丑。 「哎,他小,你与他计较什么。月嫔娘娘是个养花儿的高手。她又疼四皇子,当然要哄着他。」叶生看容谦蹲了下来, 自己也微微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 「我寻思着我还没养过东西,索性养朵花吧。」叶生笑嘻嘻道。认真看那花儿,小脸上写满了兴奋。「可我时常忘记浇水, 就让苏贵妃帮着我养。她昨日告诉我开花了。」 「瞅着,她也是时常忘记浇水的。」容谦咕哝一声,声音极小。 「你说什么?」声音再小, 叶生也还是听到了。撇过脸笑着问他说什么。 他们本就离得极近,叶生一转头, 只觉得眼睛一晃,容谦放大的脸就在他嘴边,眼前。近的连他白皙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到。 容谦倒是不在意,看着他言笑晏晏的转过来,还轻轻对着他吹了口气。「没什么。」容谦笑笑,唇角一弯。恶作剧一般。 叶生的笑僵在了脸上,还氤氲在那股热气里,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退。 倒是腿比心更虚,一个趔趄,差点摔坐在地上。 「云世子小心。」一双柔夷,看着就软软的,滑滑的,比容谦还快,横穿过叶生的腋窝就让叶生倒在了她怀里。 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清且媚,像一朵馥郁在夜里的昙花香气,清芬又让人沉醉。 叶生呆了片刻,那红云就那么可疑的爬上了脸。 容谦这回倒是反应快了。立奔过去就给叶生拉了起来。将他身上拍了拍灰,仔细看了看才抬起头来眼睛一扫那宫女。 「没事吧。」容谦撇了一眼那宫女,转而又望着叶生。 「没事。咳。」叶生低咳一声。丢了那么大的脸,他羞得脸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偏容谦还那么一本正经地问他。 「花儿也看了。便回去吧。」容谦点点头,捏着他的手就要走。 「哎。」叶生慌忙拉了他。小声提醒他。「还没谢人家呢?」 叶生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方才抱着他的宫人。这看了第一眼就有些发怔。 那宫人就是一副普通宫女打扮。可那白如雪的皮肤硬生生就让她多了些清丽。那双翦水秋瞳里盈盈流转,眉间的一粒红痣仿若一朵摇曳的妖艷的花儿。 「不知你是哪里的宫人啊?帮了本世子该好好赏你才是。」叶生愣了愣,皱着眉,好一会儿才尴尬地响起来要说话。 「奴婢是交泰殿的宫人。」江蓠行了礼,怯弱地站着,连头都不敢抬。 宫女说话时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带着点江南的口音,像黄莺鸣渐渐,和暖又柔情。 「哦。」叶生点点头。一扯容谦的身子让他俯下身来,凑在他耳边说话。 「你好好谢谢她,我先走了。」叶生冲着容谦眨眨眼。极轻快地对着江蓠一笑,笑完就一熘烟跑了。 春日的阳光带着点点的热意,漫撒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有些燥。 容谦眯着眼睛含着笑,看叶生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奼紫嫣红里。转过头里,已然是森然的冷意。 「云王殿下果然是好手段。」容谦讽刺笑笑,冷眼打量着出现在他眼前的江蓠。那身宫装倒是服帖极了。 「怎也抵不过容王殿下可以随意在这后宫里行走自如。」江蓠不憷他,转着弯的讽他。 「是。若是本王,你可就不只是在交泰殿了。我知你的底细,你可知道我的底细?」容谦看着她,将手放在唇边,玩味一笑。 「莫说底细不底细,江蓠只是一介普通宫女,攀不上容王殿下的情。」江蓠袖子一摆,就想转身而去。 「你便如此觉得云王能助你达到目的?莫以为你真的要以色侍人的,也太自大了些。」容谦变了脸色,皱了皱眉,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以色侍人如何?容王殿下是觉得江蓠不够格?」江蓠淡淡看他一眼,还是顿了顿。 「够不够格,本王可说了不算。可你若是觉得进了交泰宫就有机会了,那就是你的愚蠢无知了。」容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幽幽说道。 「容王殿下未免太自视甚高了点。」江蓠捂着嘴,娇娇一声笑,笑得花枝乱颤。 「本王是不是自视甚高,你有没有机会,你转过头来便知。」容谦也不恼,静静地看着这个生了一副好相貌的女子。 江蓠转了身,却看到方才走了的云世子扯了一位娘娘的手,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们离得不近,是也江蓠还看不清楚,只觉得那穿着青莲色宫装顶头的女人连走着路都透着一股贵气。饶是被云世子拉着走得飞快也没失仪。 「哎呀,你慢点,都已经到了,还那么急?」那女人被叶生拉着急走,面上已经染了朵红霞,却忙着用帕子轻轻擦叶生头上的汗。 「不急,不急。」叶生看到他们还在吁了口气,刚停下来,还没高兴,却发现苏贵妃忙着给他擦汗,连看都没看对面的宫人一眼,忙不迭地扯了扯苏贵妃的衣袖。 「你倒是看看她呀。」叶生抬着头沖她眨眨眼,一脸的诡秘,神秘兮兮的。 「好,好,我看。」苏贵妃笑笑,把帕子塞给他,让他自己擦。抬起头来看看那叶生说长得与她像的宫人。 第158页 却在下一刻,盯着那宫人的脸,失了神。 江蓠自能细看到苏贵妃的时候就低下了头,拼命抑制住满心的惊涛,咬着唇才不至于发抖。 听到苏贵妃说话更是脸色煞白。只盼着苏贵妃能别看着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初时对自己这张脸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惶恐。 她来这京城一年,竟然都没被人告知那本该早早死的人竟然活在晋国的宫闱里,还春风得意。 江蓠恨恨地闭上眼睛,一朝心血化为乌有,还未行动就胎死腹中。可真是可悲。 「长得还真是,像极了。」苏贵妃望着她喃喃,甚至走近一步,用白皙的素手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春日和暖,淡金色的阳光洒在江蓠脸上将眉间的一抹红痣照得明晰万分。那红痣鲜红妖艷,长在仙容似雪的脸上,更有一种婀娜的媚气。 「你是哪个宫的?」苏贵妃嘆了口气,抚着她眉间的红痣,一圈一圈,用圆润如贝的指甲壳在它周围幽幽绕着。 「交泰殿的。」叶生扯扯她的衣袖,轻声回她,提醒她莫要失态了。 「交泰殿的?」苏贵妃眉头皱得更深了,将手放下了,重新拉着叶生的手,指尖泛凉。 「交泰殿旁边有处梅林,你去那梅花园伺候着,本宫什么时候去赏梅也是一件乐事。」苏贵妃哼笑一声,一句话说出口就定了这人的结局。 交泰殿的梅林太偏了,永乐宫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处梅园,大家赏梅也是去那儿,根本没人会去交泰殿赏梅,苏贵妃这是在发落她。 叶生心里震了震!心里倒说不出不知什么滋味来。 他本是觉得好玩,却怎么没想过,苏贵妃也是女人。 这宫女不管是从哪里来的,长得像苏贵妃本身就是一个错了。如今他还带着苏贵妃来看她。 可那也是她居心不良。明明长了那么一张脸,还到处招摇过市,生怕见不到圣上。 说起来,见到了又能如何?圣上难不成是因为苏贵妃那张脸喜欢她的? 叶生挠了挠头,再看这宫女就觉得她可怜极了。 苏贵妃倒是没让他可怜太久,转身就拉着他走了。走得时候脚步有些凌乱,连旁边的容谦都没顾得上打声招唿。 叶生紧紧握着她的手,发觉她指尖泛凉,忙不迭地给她捂捂。心里又重重地嘆了口气。 他这个热闹凑的,惹得苏贵妃都不高兴。 苏贵妃来了又走了,轻飘飘一句话,就定了江蓠以后的去处。 那边的江蓠却还没从那巨大打击里回过神来。 她哪里知道,德武三十三年就该死的人,为何会好好的活着? 她若是活着,那,她那么多年的苦心筹谋,又该当如何? 「江蓠,听着就让人怜惜的名字。可惜啊,世人都喜欢花儿,却不珍惜拼命想做花儿的草。」一旁的容谦悠悠道,方才那出戏可有意思极了。 「江蓠不识好歹是江蓠的错。容王殿下可莫要再说风凉话了。落井下石可不是君子所为。」江蓠脸色变了变,微微转过身子来,看着容谦,眼里再没了初时的自信。 「所以,这个时候,你可还一如既往地相信云王?他连方才那位还活着都没告诉你吧?嗯?」容谦狭长的眼睛一眯,饱含着深意地寒凉一笑。 「本王还好奇一件事,你说,他让你进宫来的时候,又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呢?长公主?」 容谦的声音不大,从那单薄的嘴唇里的话却字字诛心。 第101章 交换 [vip] 只看着那对面的玉人瞬间失了脸上的淡雅神色。一双明眸里惊恐一闪而过。 看到苏贵妃时她只是惊骇,惊骇为何她母后告诉她德武三十三年已然死了的人会那么如此自然地站在她面前。 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她。她认识她那张脸。 因为她最清楚不过的就是自己那张肖似自己姑姑的脸。 母后在多少个夜里揭开她的面纱, 用冰凉的手指认真抚过她的脸。 「你的这幅容貌, 是上天给你最大的恩赐。」她的母后总是细细摩挲着她的脸,眼里透着兴奋到疯狂的光。 她知道, 母后兴奋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这张脸。 母后说,当年靖王为着这张脸逼死了她父皇。母后说, 那个人该死,若是她早回来几日。父皇不会自缢来保全他们母子。 母后说,他们都该为父皇陪葬。 她被母后藏了十四年,只为了这张脸重见天日的时候能乱了世人的眼。 像当年的她一样。 可那个人没死,德武三十三年, 从靖王营帐里送出来的尸体竟然是假的。 那个人刚出现她就知道是她。 那年陈国罕见地被银装素裹。红梅映雪,天地间只留下了白。她披着白狐夜里偷偷跑出来去折梅枝。 梅园里,那个人站在廊芜下闪着笑,笑得温婉。她一袭宫装站在父皇面前, 那色若春华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可那自信里却藏着最为动人心魄的柔情似水。 她笑笑,弯下了膝盖。与父皇说。「送我去和亲吧。」 她说的温柔,也说的干脆。她的身上有一种夹着柔情的铁血。一颦一蹙里, 既纯真如孩童,又清润如春日里三月的和风。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姑姑,谨礼公主。 第159页 母后说她长了一张狐媚脸。红颜祸水, 乱了苍生,动了太平盛世。 她觉得也是。 多少次她低头望水, 那水里的脸都让她失神。这张脸,真美。 可如今看到了真人,才发觉,自己这张脸又怎及得上她的魅惑天成? 她有一双最干净的眼,一张最妩媚的脸。那张脸浑然天成,不矫揉,不造作。纯的像初生的新绿,媚得像那婉转柔肠的峨眉。偏生那纯,那媚,都不是装的。 她惊骇,自己永远也不是她。 可她再惊骇,也没有眼前这位容世子带给她的绝望多。 母后藏了她十四年,只待着她能有一天用她这张脸为父皇报仇。 如今出师未捷,她却身陷囹圄。本以为那人没死就是噩耗,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别人眼底,连着自己的来歷都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容王殿下洞若观火,倒不知江蓠哪里露了马脚?」江蓠终是收了脸上的神色,强笑一声,朝着容王拜了拜。 如今万事皆休,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你没露马脚。」容谦笑笑。颔首看着她,那嘴角的笑意泠然。 「是长公主健忘了。元光十二年夏天,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容谦笑得残酷,丝毫不将对面女人的凌厉放在眼里。 「竟然是你。那天竟然是你。」江蓠勐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目里寒光尽显,毫不吝啬地瞪着面前比他还小的人。 「是本王,又如何?」容谦将手背在后边,手握成拳,面不改色看着眼前被她惹怒了的江蓠。「当年本王埋伏在鸦栖岭可有将你打得措手不及?」他很喜欢江蓠现在愤怒的样子,愤怒会让人没了脑子。 当然措手不及,当年她伪装成来朝的队伍,苦心防备,却不曾想,被人一抓一个准。 她后来露了声音,狼狈逃了。隐匿在江南许久才等来这媚上的机会。 不曾想,原来这个计划在元光十二年就胎死腹中。 「你想如何?」江蓠深吸口气,尽量平復自己的心情。 如今她已然到了绝处,不能逢生就只能死。 江蓠没让容谦轻松太久,「你想如何」一说出口,容谦就知道这女人能屈能伸。 「不如何。」容谦笑笑,轻轻张口,嘴里吐露出来的却是深深的寒意。「陈国狼子野心,元光六年的那场伏杀,精彩绝伦,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元光六年?」江蓠轻轻皱眉,深深看了眼容谦,片刻后瞭然一笑。 「元光六年的伏杀。」江蓠幽幽道。「容王殿下怕是已经查到了陈国吧。」 「你说呢?」容谦抿着嘴,忽然就不笑了,拳头紧握,看着忽然眼睛闪烁的江蓠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是,是陈国干的。」江蓠忽然正色道,语气里却一扫颓唐,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容谦。 「容王殿下是要杀了江蓠为老容王报仇吗?」那淡粉的唇微微勾起,那带着春潮的眼睛看着容谦,眨眼间,笑靥如花。 「杀了你?你那陈国万千人我可能杀得完?」容谦平淡说道。嘆了口气。 「本王帮你,你说点本王不知道的东西。」 「果真?」江蓠笑了,果然,这位容王怕是从见到自己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当然。」容谦定定看着他,没有一丝的迟疑。 ……………… 苏坪的案子彻底结了。苏坪畏罪自杀,死在狱中的消息震惊朝野。 那案子太大了,百万两的银子,说没就没了,便是不能非议也有人要唏嘘两声。 那么多银子,扔进河里也还有浪花呢。 叶生听着容谦说的时候倒是没太大反应。只「哦」了一声,就继续拿着笔画画。 苏贵妃前日里说秋衫要开始做了,心血来潮还非让他自己画样子。 他哪里会画样子?他连作画都不会。 「不会学呀。万事开头难,你什么时候画出来了,我什么时候做。」苏贵妃干脆回他。 她也不怎么会做衣服,做的极慢,就是图个乐子。不然也不会春光正好的时候吵着做秋装。 苏贵妃说的轻巧,自己却要一笔一划的学。如今正看着那画册临摹。 那百万两银子,还不如他今日画的一团黑煳煳的荷叶子。 「你可知那百万两的银子是多少?」坐在他身旁椅子上的容谦看着他抚了抚额。他怕是连银子是什么都不知。 「多少?」叶生抬起头来,一脸茫然。他不用银子,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是容谦管着,若是容谦不在,也有陈三儿料理。前世里更是挥金如土,与别人出去耍那也是有人关门给他支帐。 百万两银子,他只知道多,他哪里知道有好多?便是再多,那钱又不是他的,何况他也不用钱。 容谦看着他那双迷濛里透露着无知的眼睛有些欲言又止。看了半晌终是开了口。「-你也曾糜太仓粟,夜间邪许泪滂沱。你的俸禄,一应吃穿都是百姓劳作而来,如此不知深浅,可会不安?」 「我的俸禄,一应吃穿都是我生而来的身份给的。与那百姓劳作有何关系?」叶生喃喃。眼里的迷茫只更深,没更浅。 前世里,容谦也说过这句话。「我也曾糜太仓粟,夜间邪许泪滂沱。」 我也吃过太仓的谷子,夜里听那搬粮的号子声难免潸然泪下。 第160页 前世里,他与他说这句,因为他要娶了那陈国的长公主。 他说他拿着俸禄,该为着百姓。可那俸禄是亲王俸,与百姓有什么关系?那街头巷尾整日里忙忙碌碌的百姓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懂。 如今他还是说了这句。他仍然不懂。 时光淡漠了那经年的痛,可惜却没有让叶生更聪明。叶生还是当年那个叶生,唯一不同的,怕是不再执迷,如今会正色地问容谦,而不是像曾经那样不可理喻的干嚎。 一本正经问问题的叶生得到的对待是被容谦送回了云衍山顶。 罗桐歪七扭八地躺在贵妃榻上没个正形,听了容谦的交代挑了个眉,一脸的嫌弃。「让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是餵了狗吗?」 赵长清倒是说不出来罗桐那么粗鲁的话。却仍然与容谦一般紧皱着眉头,破天荒地没瞪罗桐,只看着叶生紧紧抿着嘴,脸上哪怕平日里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都挂不住。 被他们盯得发毛的叶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才觉得自己怕是犯了什么大错。 叶生懵着脑袋,忽然觉得一抹酸意泛在心头,撇着嘴,两只手抓着搅啊搅,扭啊扭。低眉顺眼由着他们看。 「是长清的错。」师兄终是看不得自己养的崽子委屈成这样,再也铁不下心来,长长喟嘆一声。 「我说让你好好教教他,你却只与他说书讲故事。」赵长清面色无奈地瞪了罗桐一眼。 罗桐摸摸鼻子,干咳一声。 「我说你公务忙,让你把他放在山上,你偏要带在身边,带着你也不教他,他连道理都不懂,日后怎么不走偏?」瞪完了罗桐,赵长清又开始瞪容谦。 容谦被瞪得低了头,生平头一次被训得服服帖帖。 叶生也低着头,看得像是乖乖的,却偷偷抬着眼角看他俩的窘态。 今天才知道到底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102章 初秋 [vip] 「你也莫看了。」赵长清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将他唤到身旁来,捏了捏他的脸。 「你不知道这件事却要怪我。我以为你从小与我住在太虚山上, 看着我身体力行, 这样的事情不用便通,而今看,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倒是我托大了。」赵长清近前一步,蹲下来, 小心地将他搂在怀里。 「生儿,你生而尊贵,你小小年纪便领了亲王俸禄,所以你不知人间疾苦,你不知你的一切是怎么来的。」赵长清看着他, 那眼睛里平静如一汪湖,却泛着一抹和煦的柔。 「这些不怪你,我们也不能怪你。但你要知道,这天下, 生而尊贵,投了个好胎的人何其少?大多人他们生而劳碌,他们整日里汲汲营营却只能勉强温饱度日。你的俸从国库而来, 国库里的银子,却是他们用自己的血汗交的税,一厘一厘而来。」赵长清醇醇教导他, 那和软的声线没有一丝愠怒。 「你若问我,为何夜间邪许泪滂沱, 因为我们拿着他们的血汗,拿着他们的命。上位者合该为民而忧。你可懂?你脚下踩着无数百姓的命。」赵长清沉下脸来,迟疑地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容谦和贵妃榻上的罗桐。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却同样似有若无地盯着他们。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个答案不偏颇,也不怎么实在。却适合傻不拉几,赤赤纯纯的叶生。 「可若是让他们回答这个问题。」赵长清还是指了指他们。「你得到的或许就不是师兄这番话。」赵长清嘆口气,忽然就苦笑一声。 「你不妨问问。」 「这有何好问的?」贵妃榻上的罗桐意外看了眼赵长清。 「你还想着他集百家之长?因材施教,这答案配得上他。」说着转过了身去打了个哈欠,聊聊道。「带着走吧,他也就是个庸人,知道的太多也是徒添了烦恼。」 罗桐也是生在富贵人家,却从小不顺遂。他的道理,都是从圣贤书而来。可他的圣贤书却不是读来省身的,他读的是天下策,是御民,防民,说到底,百姓在他们这类人眼里,就是富贵日子的工具。他就不会「夜间邪许泪滂沱」。百姓是水,他们是船,他们为民福利,只是因为水涨船高。 这是他的答案,却肯定不会是长清想让叶生知道的答案。 罗桐知道,所以他不说。 叶生知道罗桐在说自己。却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只得挠挠头,无措地看着容谦。 「走吧。」容谦听完罗桐的话笑笑,拍了拍叶生的头。「庸人如何?慧极必伤,他看不透才好。一辈子迷迷煳煳也有我担着。」 叶生听不出来,容谦却听得出来。知道罗桐是故意说这番话来膈应叶生。可再怎么说,孩子也是自家的。 赵长清这才起了身来。郑重地给容谦行了个礼。「容世子此话当真?」 「你说呢?」容谦眯着眼睛看他,他眼睛本就有些狭长清冷,如今这般更显得有些森然。 「是长清唐突了。」赵长清倒不含煳,容谦如此反应反而让他多了丝安心。 那孩子到底还是被溺爱的多一些,只有些小聪明罢了,小时候看他通透聪明,怕是这些年太多的依赖容谦了,实质上什么都不知道。 惹得别人替他操心。 赵长清静静看着叶生还不自知,紧紧拽着容谦衣袖,委屈巴巴撒娇的样子,那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里全是容谦。 第161页 还是嘆了口气。 这孩子终究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自己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日子怕是快到了头。 ……………… 对影人未眠。 容谦带着叶生连夜回了容王府。他明日还有好些事情做。苏坪的案子牵连了太多人,他现在亦步亦趋,只觉得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那一切都绕在了一起。 月影斜斜,叶生睡不着,索性坐在书房里陪着他。 容谦的眼睑低垂,伏着身子在书案上这东西。那长长的睫毛在灯影下一起一合,一张清俊的侧脸在斑驳的暗影下显得尤为瘦削。 容谦更加瘦了。饶是日日叮嘱容凌给他进补也阻止不了容谦这么瘦下去。 再不找到生莲玉,耗也要耗死他了。 叶生心里发急,这一世比前世离他更近,可越近就让他越心酸。 叶生抖着嘴唇抓耳挠腮,心里的苦楚无声地浮在脸上,绝望又伤心。 「今日里罗桐的话,莫要在意。他只是欲盖弥彰。」不知何时,容谦已然站在了他面前。 方才拿着毛笔的手摸着他的脸。熟悉的冰凉触感让他的心一颤。容谦的手总是那么凉。 「嗯。」叶生慌忙低下头去,不敢让容谦看到他脸上的绝望。容谦心思细腻,他怕他多想。 「本想不与你说的。」容谦低头嘆了口气,喃喃道。「却捨不得你胡思乱想。」 「生儿,你师兄的话是没有说尽的。」容谦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这两年叶生特别显长,如今再与以前那样习惯抱他反而束手束脚。 叶生不好意思,坐在他怀里挣了挣,却被容谦牢牢箍住。 「别动。」容谦头正靠在他脖子上,察觉他在晃动,蹙了蹙眉头。 「我都不小了。你这样抱着我憋的慌。」叶生小声辩解,小小的身子不仅没停还不停晃着。 「让我抱抱。」容谦不管他,将头靠在他脖子里。那块肉软软的,容谦笑笑,还直对着那儿吹气。 热气唿唿地吹在叶生脖子里,绕半圈溢出去又变成了凉,叶生又麻又痒,想拂开他又不忍心,不一会儿就憋得通红。 容谦看着他的窘样子吃吃一笑,却丝毫不动。看着他缩着脖子在他怀里又是扭又是哼。 「生儿,人生在世能几时,你可知,我并不想你过得太累。」容谦定定看着他,眼眸深邃,那眉眼深深深几许,叶生只觉得容谦那里边是星辰,是大海,浩瀚无边,飘渺无际。 「还是不能与你说。」容谦眉眼一弯,柔和地向他笑,幽幽说道。「前几日想让你明些东西。如今想来,你若是不知道才好。」 容谦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便是把你废了,也要是我亲自废的。」 「我若是再废了,你能原谅我,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叶生也笑笑,伸出指头戳他嘴角的梨涡。对着那个地方一点一点的。 前世经年的岁月,是苦是殇,是他心里难掩的痛,再来一次,便是容谦让他放纵,他也不敢。那苦楚痛彻心扉,再受一次,他怕自己经受不住。 「怕什么。便是下地狱我也陪你一起。」容谦吃吃一笑,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轻轻在他耳边呢喃。 到底还是不敢与他说,说那权利尽头到底有多难捱。 「青书万卷,也左不过在说那为民争利,生儿,待到你真正心里装着山河的时候,才会知道,为何泪滂沱。河山故土,皆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你手掌了山河,才会知道身上有多重。」 叶生迷迷煳煳听着容谦的答案,心道,果然如此。心里愁绪万千,在那双幽暗的眼睛面前只剩了一句话。「容谦,累吗?」 「累呀。」容谦定定看他。「所以你一定要让我靠靠。」容谦苦笑。 「好。」叶生抓了抓他手心。「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边。」 容谦一怔,听着他说话,眼神又变了变 。 良久才说话。可惜声音太小,几若蚊蝇。 「你可知,我盼着你快些长大。」 ………… 初秋寒跫稀稀拉拉地在枯黄的树叶里鸣那最后的坚持。 草木开始泛了枯黄的颜色。 平地的一声惊雷让叶生慌了神。 那一日容谦正陪着他在墨染院里读书。容凌匆匆便闯了过来。 容凌近来老被容谦派出去,叶生好久没有见到他,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倒是意外抬头看了一眼。 「又走神。」容谦手敲了敲他的头,皱了皱眉。 都说严师出高徒,为何他如今教导叶生,越是严格他就越是耍赖呢? 叶生「哎呦」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不管容谦,仍旧一脸意外地看着容凌。 「你,要给他娶媳妇了?他怎么那么激动?」叶生对着容凌咽了口口水,看着那鹰隼目如今又红又大,活像一双兔眼睛就觉得有些发憷。 「还是得了红眼病?」叶生闷笑一声,仰着脸揶揄容谦。 「王爷。」容凌这才回了身。叫了声容谦,又扫了眼叶生。 叶生哪能不明白? 玩笑归玩笑,人还是知趣。 「我饿了,去茶房吃口点心。」叶生站起身来,拍拍手,小腿一伸,就往外走。 秋日舒朗,墨染院外的两棵橘子树果实纍纍,一个个橘子跟小婴孩的拳头般,一个个或黄或青或青黄地挂在树上。 第162页 张嬷嬷在桂香居外的廊芜下给叶生缝鞋垫。她年纪大了,从远光十二年开始,日日守着这墨染院,倒是比叶生多了一份从容和淡然。 「世子,想吃橘子,就自己摘,莫老看着,口水都流了一地了。」蹲在张嬷嬷旁边给她分线的陈三儿正扯着嗓子不怕死地笑话叶生。脸上猥琐的笑意生生地将他那娃娃脸的无辜毁灭殆尽。 「吃什么吃,酸死了。」叶生白了他一眼,一脚胡乱地踢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墨染院除了路外,院子里都栽了草坪。因着有次叶生跑的太急,在坚实的土上磕掉了颗牙。 如今草软软的,被叶生一踢,草屑翻飞。 叶生随意地躺在草坪里,抬头望着天。 又是大雁南归的时节,不知不觉,他已然跟着容谦三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还是觉得文要慢慢写的才好。emmmmt^t我开了新文。哇。厚脸皮求收求点(没错,两个文都求。)么么哒。╭(╯e╰)╮喜欢的就收一波吧。靴靴。 哼唧哼唧,建了个群。催更,催文,讨论剧情,什么的可以进。群号码:657911523。。 第103章 请求 [vip] 容凌出去的时候,叶生正在与陈三儿一起摘橘子。那黄橙橙的橘子上边落了好大一层灰。星愿陈三儿拿起一个冲着容凌谄媚地笑。 「哎呦, 容凌, 你不是要被外放出府了吧。」说着那落了灰的橘子上在容凌雪白的衣衫上一抹就是一条灰印子。 只有丫鬟才会因为嫁人被外放出府。叶生方才与陈三儿说容凌脸色不好,跟要娶媳妇儿一样激动。 没想到陈三儿嘴这么损。 。, 容凌却罕见地没理他,只痴痴盯着将那橘子枝压弯掂着脚够橘子的叶生。「云世子是个好的。王爷遇到您是他的福分。」 叶生愣了愣停了掰橘子枝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容凌他今天怕是真的吃错药了。「这么客气的话,就莫与我说了。」 「也是。」容凌讪笑一声。「王爷与世子感情好。说这话倒是生分了。」 秋日的天空澄澈明净, 淡蓝色的天空上白云悠悠,深吸口气还有一股泠然的桂香。 桂花又开了,金黄的小花掩在浓密的层层枝叶里散发着馥郁的芳香。 叶生在陈三儿袖子上擦了擦手,兜着一兜的橘子进了院子。 容谦开了窗,站在窗口闻了闻, 对着叶生笑笑。「想吃桂花糕吗?」 「想。」叶生眼里冒光,冲着他傻笑。「碧云斋的桂花糕软软的,糯糯的。你想吃?让陈三儿沽酒的时候去买就是了。」 容谦不吃甜食,偶尔吃口糕也是叶生塞他嘴里的。 「嬷嬷就会做, 作甚要吃买的?」容谦将手撑在窗口,细细打量着院里的那棵桂花树。 「我小的时候,桂花时节, 父王将树干一拍,那桂花簌簌地往我身上落。我和母妃就在树下捡。捡的桂花,母妃总能做成桂花糕吃。偶尔给我父王酿坛桂花酒。」容谦平静地看着那棵一人抱不住的桂花树, 轻轻开口。 「倒是多少年没有吃过了。」 ………… 八月十五,又是一年中秋宴。叶生早早地进了宫, 一个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薛止今年又胖了不少,在长乐宫里抱着他的时候还嚷嚷着以后要少吃点。 叶生却没听进去,他坐在那空位上乖乖喝茶。只搅着手看着被层层珠帘挡着的门口。 这个时候,苏贵妃或者容谦来一个也行啊。叶生在那里如坐针毡,有些魂不守舍。 过了正午,直到太皇太后要小憩了,他才被寿宁长公主带了出去。御花园里一棵桂花树开得芬芳,薛止站在树下摇啊摇,任凭花儿落在寿宁长公主的身上,惹得他娘咯咯笑。 不过这小胖子力气不够,没几下就累了。薛止就想拉着他一起去桂雨亭芳里玩儿。那儿的桂花树都不大,随便一晃,就能落得满身都是。 叶生兴致索然,摆摆手说不去。那儿太过偏僻,容谦还差点在那儿送了命。他对那地方还有牴触,自然是不想去的。 寿宁长公主没办法,只能让薛止换一个地方。薛止却不想换,嘟着嘴,站在一边生闷气。 叶生心想着小胖子也不容易,只对着他们挥挥手。让寿宁长公主带着薛止去赏桂花。他就坐在那儿等他们回来。 寿宁长公主本来是不同意的。无奈薛止犯浑,扯着嗓子在那儿乱吼,抱着她不撒手。抬眼看看叶生,一如既往的安静,一如既往的听话,还俏皮地对着她眨眨眼。 寿宁长公主还是忧心忡忡地陪着薛止去了。 倒是把她那个叫翠儿的壮实丫鬟留下了。 他们呆的地方离长乐宫不远。有个偏僻的亭子,叶生就坐在那偏僻的亭子里托着腮,看着那叫翠儿的丫鬟,心里默默地夸了夸薛止。够义气。 叶生过了没多久,在长乐宫留守的陈三儿就跑了来。喘着气对着那姑娘说话。 「哎呀,这位姐姐。方才奴才在长乐宫伺候的时候捡了根珠钗。想请姐姐看看是不是寿宁长公主的。」陈三儿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顺熘。从袖口里拿出个木钗来。 木头倒是难得的沉香木。倒是样式简单,做的有些粗糙了。 倒是翠儿看了大吃一惊。「这不是夫人的还能是谁的?今早上给她梳头让她别带着,却不想还是偷偷带了出来。好了吧,差点丢了。」翠儿一摊手,急红了脸在那儿絮絮叨叨。 第163页 「既然贵重,还是快些交与寿宁长公主吧。若是她发觉丢了,那还不得急得团团转?」陈三儿干笑一声。挠挠头,不得不出言提醒这个光说不动的丫头。 「哎。公公说的对。我得去还给她。」翠儿一拍大腿,激动道。 谁知,刚走出去两步就又退了回来。捏着珠钗看了眼叶生。 「姐姐放心,奴才的主子,奴才自会看着。」陈三儿机灵道。 「好嘞。谢谢公公了。」翠儿冲着陈三儿抱了抱拳,一熘烟儿就跑了。 「嘿。傻丫头。」陈三儿望着他疾如风的身姿嘿嘿一笑。 「世子哇。您要干嘛就赶紧的。奴才给您守着出口。」陈三儿看了眼叶生,不多说,乖乖地站在路口那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去了。 叶生又在心里默默夸了夸陈三儿,真机智。 没过多久,那亭子旁边的假山里就现出了一抹倩影。 那人穿了一身宫女装扮。站在假山石里探头探脑,直到确认叶生身边没了别人才走了出来。 「你怎么就不换张皮的吗?」叶生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苏贵妃皱皱眉。 苏贵妃一愣,「你还记得我这张脸?」 叶生心说,当然记得,那张脸黄不拉几的,什么特色都没有才是最大的特色。 「嗯。还是有点印象的。」叶生不忍说破,尴尬笑笑,想着对面是他娘也就不怎么拘束了。 「你今日抽空来见我,不会有什么事吧?」叶生皱皱眉,仰着脸问她。 「早点回去没什么事。今日中秋宴人多手杂,没人会关心这儿。」苏贵妃柔声安慰他。 「你冒险找我来是为了何事?」苏贵妃倒是对叶生的事情更为关心。 他今日用他自己身边的陈公公给她长乐宫的人传话,却没用容谦的人。倒是奇了怪哉。 「咳。我,我想让您帮个忙。」叶生听苏贵妃问他,心里一紧,咳了一声。 「有话直说便是,我不帮你帮谁?」苏贵妃笑笑,就站在原地听他说话。 「我听容谦说陈国的使臣今日里要面圣?」叶生眼神无波,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事实上心里却远没有表现的那么淡定。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心急这个时候把苏贵妃叫出来。 自打容谦告诉他陈国使臣入京还带着生莲玉开始,叶生就开始患得患失,这几日更是整宿整宿地翻来覆去睡不好觉了。 本来该在元光十八年才出现的生莲玉就这么提前了三年。 不惊喜是假的,惊喜以后却是无法言说的惊惶。毕竟只有他一人知道那生莲玉有问题。 却连他也不知道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前世他拿着生莲玉的经过已然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玉被他带着兜了好几个圈子。 如今,他只想以防万一。 前日里他佯装肚子疼睡不好,请了太虚山的谷老。今日里千辛万苦将苏贵妃叫出来也只是想求她,只希望能快些拿到那生莲玉。 「是。陈国使臣今日在金銮殿上朝贡,皇上赐他国宴,今晚上留在干清宫门口赏月。你问这作甚?」苏贵妃清蹙眉头,走近一步。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 「娘,娘。我求你件事呗?」叶生灼灼地看着她,压住心里的激动,对着苏贵妃说道。 第104章 作赌 [vip] 「你说便是。」苏贵妃怔了怔,坐在他对面, 想摸摸他的小脸又生生地停在了半空里。 叶生好久没叫她娘了, 忽然一声,却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您把那生莲玉求来给我呗?」叶生对着苏贵妃笑笑, 有些不好意思。 「生莲玉是陈国宝贝,看着白润如玉,却是一剂药。你要那干嘛?」苏贵妃低头看看他, 嘴角噙了抹笑。那暗黄的脸上倒因着那笑光彩了几分。 叶生听了苏贵妃问他却是不回她。咬了咬下唇,踌躇看着苏贵妃。 「不愿告诉我?」苏贵妃眉一敛,下一刻就瞭然一笑。 「可是容谦要用?」苏贵妃压低了声音。「生莲玉是药但只能解藤心草的毒,他若是用,要在晚上月正圆的时候, 先将那藤心草的毒引出来。再将生莲玉放在腰间放血。」 苏贵妃神色淡淡叮嘱他。末了还宽慰他,让他安心。「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凡它入了储秀宫你就过来,藏着就走了。」 说罢倩影一摆就进了那假山石里。 叶生看着她进了那隐秘的山石里直到看不见踪影才松了口气。两手一抹, 将汗抹在朱青的世子朝服上。 神色松了,那感官才回来。听得后面脚步轻轻就翻了个白眼。 「让你去守着出口你怎么就过来了?」叶生没好气地教训陈三儿。「待会儿宴上的桂花酒你是不想喝了吧。」 叶生坐在石凳上,脚上的皂靴散漫地蹬着地, 心情颇高地转过了身子。 刚看到那一抹明黄色衣角就吓瘫在了地上。 那石凳子不甚高,可石凳下边铺着的却是实打实的青砖,从凳子上摔下来, 膝盖磕得生疼。 叶生「咝」地抽了口气,顾不得揉一揉, 调整了姿势,跪在了地上,喊一声「皇上」头就要重重往地上一磕。 却意外地撞上了一片柔软。 叶坤宸蹲下身子,将要磕到地上的头托在了手里。 大掌很暖,掌心有几个茧子,虽然被修过,扎在他手上有了力道倒是有点疼。 第164页 叶生愣了愣,眨眨眼看着唔唔唔不苟言笑的这位,着实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 「摔疼了吗?」叶坤宸倒也没让他摸。放了托他额头的手,将他扶了起来,还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灰。 叶生打了个激灵,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到苏贵妃与自己说的话,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疼。不疼。」叶生笑笑,由着他扶着自己重新坐回凳子上。魁梧高大的身躯弯的低低的扶好他。 「不疼便好。」叶坤宸知道这个孩子怕他,抿着嘴,看不出喜怒来。 叶坤宸松了手,退后一步。叶生屁股一动。转了个身子小心翼翼看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说吧。」叶坤宸低下头,饶有兴趣地看他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上微微发抖,像两把柔软的小扇子。 忽然心里某处就生出一种想逗弄他的感觉。 「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叶生方才与小宫女谈的甚欢,倒是没看到。」叶生抽抽鼻子,有些可怜巴巴说道。 反应过来的叶生在心里暗骂陈三儿不靠谱。他连皇上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弄的现在他进退两难。招吧,怕多说多错,不招吧,哎,不招是个好主意。 叶生喜滋滋想,定了定神。决定来个死鸭子嘴硬。 「朕跟着她来的。」叶坤宸看了眼叶生。淡淡开口。 「不用瞒了,朕都听到了。」怕是觉得叶生还会不死心。叶坤宸连着最后一丝的希望都没给他留。 话说的透亮就没意思了。 叶生撇撇嘴,摊了摊手,决定放弃挣扎。 「不知皇上做何想?」叶生收了脸上的慎重,仰着头看叶坤宸。 「物件罢了,我能做何想?」叶坤宸不动声色看那小东西脸色变来变去倒是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是父子,他们也是君臣。 那些个心思他能理解。如今却有些遗憾。 若是当年不那么害怕失去,如今可能得到的会更多。 当年若是捨得,他成也好,败也罢,得了个结局,也不至于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的心。 「既然是物件,还请皇上成全。」叶生心里一紧,这话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从皇上手里拿出来,定然比从苏贵妃宫里要坦然安全的多。 叶生说完放觉有些不妥,忙讪笑一声,摸摸鼻子。 说是一个物件,那东西却是陈国进贡的,皇上若是转手就给了人倒显得太随意了。 叶生觉得自己的提议傻透了。 却不曾想叶坤宸眼睛一转,嘴角一弯就答应了他。「好呀。朕准你。」 「啊?」叶生讶异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忙不迭地拍了拍,拍完了才想起来皇上金口玉言,说过了的话就不会说了。 这才想起来谢恩。还没下凳子就被叶坤宸按住。 「一会儿的中秋宴你不用去了。听苏儿说的还挺关紧。你径直去储秀宫等着。朕赐给苏贵妃就让他们给你送过去。」叶坤宸笑笑。看那孩子变脸实在是好玩极了。 叶坤宸也没待多久,他是跟着苏贵妃来的。如今留够了苏贵妃回去销声匿迹的时间他也该回去了。 叶坤宸吸了口气,踏上了苏贵妃方才走回去的路。 他们是最亲近的陌生人。 那么多年了,她与他虚与委蛇,他在她面前演一出出情深不寿的戏。 这么多年了,他累了,倦了。他也知道在苏贵妃带着叶生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也是决定放手一搏。 可他还是想知道那么多年的苦心维持里,到底有没有藏着一颗真心。 他想试试,他捂了那么多年的石头,有没有哪怕一丝松动。 叶坤宸皱皱眉头,寂静无声地穿过乱石,回到大道上。踌躇间想理清心里乱作一团的思绪。 这一次,他是拿着整个天下来与她赌。 若是再一败涂地,他这辈子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友友们中秋快乐。2333忽然发现文里边也在过中秋。 哼唧哼唧,今天吃我姥姥煮的实心饺子吃撑了,一睡就是一下午。字数有点少。我明天双更吧。么么哒^3^。文文快完结了,我写的也是有些慢。唉。我还是慢慢写吧。么么哒。 中秋节快乐么么么么。!!! 第105章 就绪 [vip] 叶生一等寿宁长公主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储秀宫。 苏贵妃已然去了栖霞宫。叶生敲开宫门,只见苏贵妃身旁的大宫女对着他笑。 来的已经不是一趟两趟了, 叶生自顾自地进了门, 就等着喝茶。 那宴会铁打的戌时开始,现在还没到酉时。叶生让储秀宫里一个叫青碧的大宫女去交代了苏贵妃一声, 让她不用再费劲儿想怎么从皇上手里讨那生莲玉。 青碧连声应诺,听到叶生要在储秀宫里多待一会儿还贴心地让人特意去小厨房给他做了几样他爱吃的点心。 叶生乐得眯了眼,挥挥手让青碧去忙活, 一个人围着个桌子两只腿在凳子上晃荡。 戌时,储秀宫里的宫女将装夜明珠的盒打开。没消多长时间,整个储秀宫里都被白玉夜明珠莹润的光照得富丽堂皇。 叶生蒸瞪大了眼睛看那含烟似水的白芒从头顶的镂空灯座上遍洒下来,只觉得这恍如白昼的光让他有些不真实感。 第165页 他就这么容易地即将再拿到生莲玉了。今夕何夕,再一次到了这儿。 叶生心里一紧。忽然下了凳子, 将吃的满是糕点屑的衣襟抖了抖。抖完了除了等又实在是没什么要做的,只得又坐下,手里揉着自己的衣角,神经兮兮地对着外边空寂寥的院子望眼欲穿。 戌时三刻,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宴乐声。 叶生再也坐不下去,下了凳子奔出了门。 「世子怕是等得焦灼,要不青碧带世子去宫里周围看看?也不会无聊。」青碧看到他要走, 反倒是不动声色地拦着他。 想是苏贵妃叮嘱了她什么,让她看着叶生免得忙乱的时候出了岔子。 「不用不用。」叶生匆忙罢罢手。隔着青碧的身子往外望。 可惜只看得到越来越暗沉的夜色瀰漫在看不着边际的院子里。 亥时的柝声想起,叶生不知不觉间已然吃了三盘子糕点。却不知道那三盘子到底是哪三种糕点。 青碧倒是不敢给他上了, 只怕他现在给多少吃多少一会儿积了食。只给他续着茶水祈盼自家的主子赶快回来。 这位小主子可娇贵着呢。自家的娘娘平日里尚且供着,自己也只能战战兢兢应付着, 不出错就是万事大吉了。 青碧这厮还在心里默默祈祷,下一刻,那小刘公公的破鸭嗓就来拯救了他。 比他更激动的是叶生。小刘公公还没站稳就看到云世子风一样的跑了出来。 「云世子?圣上交代,让奴才抱着这盒子与您即刻出宫,容王爷在宫门口等着您呢。」小刘公公笑笑,一甩拂尘,从身旁小太监的手里接过个盒子给他看。 叶生直到看到那与前世一样的盒子才定了神。方才的急迫一扫而空,将手背在后边从容极了。 「既如此,劳烦公公带叶生走一趟了。」叶生颔首,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毕竟他是护送这宝贝出宫的。 「那云世子可要看一眼这宝贝?这齣了宫,可就是世子负责了。」小刘公公低眉顺眼,说得和煦,说着就要打开那盒子。 「别。」叶生慌忙出声,慌忙上前一步压住了小刘公公又细又白的「玉手」。 「这有什么好看的,公公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莫让容王爷等得极了。」叶生讪笑一声,拍了拍小刘公公的手背,委婉与他商量。 这盒子上未开之前有封泥,盒子一开就碎了。现在开不要紧,要紧的是叶生怕一旦开了,谁做了手脚就容易了。 饶是那短短的一条宫道叶生也不放心。 「既如此,云世子随着奴才便是了。」小刘公公识趣地收了手,仍旧弓着身子,率先往前走。 从储秀宫到宫门前,叶生连着大气都不敢出,只看着那盒子看似是天黑被陈三儿扶着,却是被陈三儿拉着走。 天色有些暗,那四角的宫灯因为走动而微微晃动。叶生屏息留意那拿盒子的小公公。 直到他眼前一亮,宫门的侍卫举了火把。叶生眼睛一晃,就看到穿着亲王服的容谦现在宫门对着他笑。 「容谦。」叶生喊一生,却没有扑过去,仍旧盯着那盒子,指了指。 「我在。」容谦看着他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就不禁笑出了声。 那浅淡的眉眼一弯,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上车吧。你拿到了。」容谦上了前去。叶生没有抱他,他却抱了叶生。抱着他,将嘴放在他耳边呢喃。 这孩子比他还要紧张。 紧张的忘记了习惯。 叶生一路上都没说话。只直愣愣地看着那漆雕的盒子。 便是容谦抱着他上了马车,再抱着他下了马车。那盒子在容谦怀里的时候叶生就盯着容谦的怀里,容谦要抱着他把盒子给容凌的时候,叶生就盯着容凌。 「他怎么了?」容谦方进了墨染院就看到了皱着眉看叶生的赵长清。 「你怎么来了?」容谦倒是一愣。抱着叶生却不耽搁,进了屋。 「我听说生儿肚子疼,以前倒是没这个毛病。谷老又迟迟不回。」赵长清跟着进了屋,待到在烛光里看清楚叶生的傻样子更是担心。 「他是得了癔症?」赵长清眉头越皱越深,靠近一步想去摸摸叶生。 倒是叶生下意识一歪头,避开了去。眼里仍然直勾勾地看着赵长清背后的容凌,手里的盒子。 「帮我看着东西呢。」容谦一怔,看了看叶生才知道赵长清在说什么。噗嗤一笑,心情舒畅地对着叶生的粉脸啄一口。 将手在叶生面前晃了晃。「哎,回魂了。到家了。」 「啊。别闹。」叶生打了他的手。嗔怪道。 「我不闹,我不闹你倒是回魂啊。连着师兄都没看到?」 叶生这才看到一旁皱着眉抿着嘴,脸上写着「我不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我非常不开心」的赵长清。 赵长清一身青衣,清凌凌地站在那儿就让叶生感受到了一股子怨气。 「啊,师兄?」叶生又讶异一声,「您怎么来了?」再三确定了那盒子完好,叶生才恋恋不捨把眼睛拔出来,分了一些注意给他平日里最稀罕的师兄。 「咳。肚子可还疼?」赵长清假咳一声。显得有些不自在,低声问他一句。 「啊?」叶生歪着头。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赵长清。他肚子怎么了?什么时候疼过? 第166页 叶生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为了请谷老下山,特意编了个肚子疼。。。。。 却没想到师兄为了这句话亲自下了山。 叶生窘地想捂脸。红着脸含煳回一句。「不疼了。」 「嗯。」赵长清点点头。这才循着叶生的目光看到了容凌的怀里。 「这是?」赵长清看看容谦。 「生莲玉。」容谦笑看他。向前走,接过盒子。 手一掰,那封泥应声而碎,容谦打开了盒扣,那盒子里莲花一样的白玉散着温润的暖光。 「生莲玉?」赵长清刚松下去的眉又皱了起来。学着叶生,盯着那生莲玉。 「请谷老吧。」容谦点点头,冲着容凌说道。 你可知怎么用?赵长清盯着那玉微微出神。轻启了口,问容谦。 「可有什么讲究?」容谦一怔,转头来正视他,还微挑了眉头。 「生莲玉色白莹润内里微黄,似玉非玉,似药非药,自然与其他的药用的方法不同。你若是用,要在今天晚上子时月上高天的时候,将那藤心草的毒引出来。将他逼往督脉,在督脉处放血,将生莲玉放在那儿,待到血行了一圈,算是帮你洗了血。」 「剩下的还是请谷老吧。」赵长清,望着那生莲玉出神,想了想没甚可说了。该是都交代完了。 「容凌已经去了。」容谦点点头,倒是对着赵长清眨了眨眼。「不曾想到,师兄渊博至此。」 「唔。」赵长清轻轻哼了一声,却没回他。只看着那白润的生莲玉皱皱眉。 容谦知道他在想事情,倒是没再继续寒暄下去,只默默看着方才一动不动,如今坐立不安的叶生。 「你怕什么?」容谦颳了刮他的鼻子,对着他笑笑。 今日里那生莲玉被放到他手心的那刻,他看似平静,内里却是没那么淡定。 这是他的命。 他带着那毒苟延残喘九年,只知道阻且长,长路漫浩浩。如今他总算是,熬过了头。 再待到他看到有人比他还紧张时更是没了心头那灰暗的窒息感。 苍天不负他,没让他皓首,没让他白头。他还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的岁月能过他想过的日子。 心里的石头仿佛在那一刻湮灭成了一块灰,「噗」的一声,被人一吹,成了虚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现在,只等着他的生儿长大了。 「我不怕。」容谦一身的舒畅叶生却还紧绷着身上的弦。听到容谦问他,喃喃一声却拽着容谦的衣角不撒手。 「莫怕。有我。」容谦嘴上嘆了口气。心里却满是欢喜。温柔捏了捏叶生掌心,安慰他,透着一股淡淡的狎呢。 「这屋子有些暗了。」赵长清揉了揉眼角,忽然一句话,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暗了?陈三儿,多掌几盏灯来。」容谦皱眉。还是让门外候着的陈三儿来点灯。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早点发。么么哒。 第106章 蹊跷 [vip] 陈三儿还未来,叶生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谷老就打着灯进了来。 他们在墨染院的正堂里, 离着客房倒是不远。 谷老方进来, 不消说,就直奔了生莲玉。 「这, 这就是那生莲玉?」谷老抖着下巴的白鬍鬚,眼里闪着比生莲玉还要晶亮的光。 「嗯。」容谦应一声,和煦站在一旁等着谷老看完。 谷老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顺手接过刚进门陈三儿手里的烛台,一手隔着帕子拿起那生莲玉。 足足辗转抚摸了半炷香的时间。叶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谷老将那块东西摸了个够,只差放在嘴边亲一口了。 「恭喜。」谷老鬍子一颤,连眉毛都在抖。喃喃道。「逃出生天。」 「生儿是我的福星。」容谦笑笑,倒是殷殷地看着叶生。 「嗯。」沉浸在生莲玉里的谷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且随着老夫来。」 「好。」容谦淡然道。倒是离着他近的叶生察觉到他的大手在近乎痉挛地发抖。 「慢着。」叶生狠狠捏了自己一把, 还是闭着眼睛喊道。「谷老不再检查一下?」 叶生心里也是打鼓的,前世那毒被放的神不知鬼不觉,现在总该留个心呀。他也不保准有没有,没有当然就是最好的。 「检查什么?」谷老一愣。「生莲玉似药非药, 不管遇了什么其他东西,便是手摸都会留下印记。」 谷老难得的心情颇好,还乐悠悠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这块生莲玉通体洁白润滑, 一看就是无暇的,又怎会有毒?」 「既如此,既如此。那就快去吧。」叶生汗, 往前推了推容谦有些不好意思。 「好。」容谦笑笑,抓了抓他手心, 示意他别紧张。 「慢着。」又是一声。这次却不是叶生。 赵长清已然站在一旁皱眉看那生莲玉好久了,听到谷老要走,清凌凌的一声倒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玉有问题。」赵长清擦了把额头的汗,声音不大,却直接凝固的一切。 叶生心一紧,忽然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心道,果然如此。 「不知谷老从哪里知道生莲玉色白莹润的?」赵长清不卖关子,皱了皱眉问一旁同样紧皱眉头的谷老。 第167页 「老夫这几年遍览全书,权且得了些许资料。如今还真不知道是哪一本了。」谷老小心翼翼将生莲玉当回盒子里,想了一阵迟疑道。 「生莲玉色白莹润?」赵长清问他。 「怎?小友觉得这句有问题?」谷老心里一紧,有些紧张。 医者严谨,一个疏忽就是人命。遇到不和之处,唯有互相探讨方能解决问题。 「有。」赵长清笃定道。说着,抬头凝望容谦,深吸口气。「我当年在书上看到的生莲玉描述,色白莹润内里微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白色。」 那清脆的声音迴荡在正厅里,落在心里,掷地有声。 「生莲玉是陈国宝贝。更是陈国皇室的传家宝。因着只有他们有。这东西少见,也没什么用。是也书里所述不多。可那本书,是师父从陈国皇宫里拿来的,不会有错。」赵长清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完。 「谷老看的书,从何而来?怎会写生莲玉通体白洁?」 「那,那这。」谷老沉默了良久,才看着赵长清。「除了颜色,其他部分的描述倒也没错。这若是假的,也太过逼真了些。」 「玉是真的。处心积虑想要废了容谦的人,也是真的。」赵长清搓搓手。沉吟了好一会儿。转而幽幽看了眼叶生,执起了他的手。 「陈家的宝贝,邪性的厉害。这生莲玉还没熟。」说着,寒光一闪。 赵长清手里不知何时现出一把匕首来对着叶生的手划拉一下。 血一下弥散出来。 叶生来不及唿痛,就被赵长清按着抚在了那白洁无暇的玉上。 殷红的血滴落在生莲玉上,本该慢慢滑落,却不知为何缓慢地沁了进去。 一丝一丝,一寸一寸,仿佛一条条血虫,一点点渗进去。 待到那莲心泛红,赵长清才放开小孩的手。用帕子一擦,将那残留的血迹抹掉。只留下莲心的一抹诡异的黄。 「去吧。」赵长清嘆了口气。将生莲玉递给谷老。「方法大抵是没有错的。你只消让它给你换血。」 「多谢。」容谦亦是一脸凝重。今日的欣喜烟消云散,被眼里波涛汹涌的暗光替代。 他随着谷老出去,步履不停,直抿着嘴走到了尽头。 不管如何,毒还是要解的。 叶生被划的伤口不大,那么一会儿已然止血了。那微小的刺痛感却在心里被无限的放大,直到赵长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 「使这条毒计的人大抵是不知道陈国的密卷会被人看了的。」赵长清勉强笑笑,柔声宽慰他。 叶生想学着他一样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这连环计,实在是太毒了。根本就不打算给容谦活路。 藤心草的毒,生莲玉的用法,一环套着一环。哪怕出一点差池,容谦就没救了。 他还以为,容谦前世是因为自己被人下了毒。殊不知,那生莲玉本身就是毒。 九死一生,何其有幸?阴差阳错,赵长清救了容谦。 「我怕。」叶生终是抵不过心里的阵阵寒意。 一出声就是破碎的哽咽。 「别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赵长清安慰他。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护着。 「遇上你是他的福气啊。」赵长清嘆口气。 用生莲玉的药引子,本身就是他们陈家人的血。 刚巧。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命中注定。 若没有叶生,容谦势必度不过这个劫难。 ………… 叶生没有等到容谦出来。 前半夜里他为着生莲玉心力交瘁,后半夜里,被赵长清柔声劝得去睡了。 若不是赵长清保证容谦会没事,说不准叶生就抱着桌子腿就那么到了天明。 然而天明了,待到叶生睁开眼睛来都没有看到容谦。 作者有话要说: 哼唧哼唧。叶子每天都有日万的心。昂。t^t每天都败给了明天。t^t 欠了的一更另2000字,容我慢慢还,慢慢还。么么哒,晚安。 第107章 往昔 [vip] 秋日清晨的风带着令人激灵的凉意,透过窗, 吹来了一片枯落的叶。 叶生恍然惊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没一个人。起了身来,才发现昨日里穿着的礼服还着在身上。身上的配饰倒是被人一一地取了下来。怕是怕他谁的时候被硌着。 这才想起, 昨日里自己半睡半醒间央着师兄别脱他衣服,只等着容谦。 叶生揉了揉眼睛,有些恍惚。光着的脚踏在床下的榉木地板上, 有些凉。 叶生的屋子本就与容谦的相对。 一开门,那对面的凛冽就没了掩饰,原形毕露。 院子里早已经跪了一片,淋着朝起的寒露染在众人的眉梢,肩头。 叶生怔在原地, 看那大开的门里,一抹明黄色在屋里隐约一闪。 门前一片狼藉,杯壶瓷器碎了一地,更有一个太监满手的血跪在一旁不住的磕头。 所以, 时也,命也?该来的还是来了,来的让他猝不及防, 来的让他无力接住。 叶生一个趔趄,一屁股瘫在了屋前的地板上。他疼得想叫,却什么也叫不出来。那撕心裂肺的苦楚不是来自腿上, 而是心里。 他在最有希望接近黎明的时候,再次掉进了永恆的深渊。那深渊透骨的寒, 逼仄得好像有人拧着他的喉咙,压着他的头,让他不能活。 第168页 为什么,他便是拼尽全力,也救不回呢?为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容谦再受一次那厢绝望? 叶生想哭,却发现那泪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流了满脸,煳了他的眼睛,啪嗒啪嗒敲在台阶上,在心里也蜿蜒成一条悲清的河。 那是被命运再一次抓住的绝望。 容谦的屋前一阵喧嚣。 叶生慌忙坐起来,胡乱地擦了把眼。 出来的是一副颓丧表情的谷老。谷老摇着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自顾自地往外走。 又是一阵哄乱,那明黄色的袍子急步走了出来,一脚踢开了跪在中间的人群。 仪仗鱼贯而出,紧跟着的是脸色煞白的苏贵妃。 苏贵妃走得踉跄,抚着额头,那平日里灿若娇花的脸上冷着,不如以前的明媚透着股绝艷的凄清。 苏贵妃没有看到他,被身旁的宫女扶着走得飞快。她低着头,只身靠在那宫女身上,由着她拽着自己跟上前面的皇上。 叶生仍然呆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的气力。他以为容谦会出来的,他以为容谦会像每日里那般,稳稳地走出来,拍拍他的头,摸摸他的脸,和他一同用膳。 没有,什么都没有。 容谦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像前世一样。 他知道墨染院里有轮椅,他也看过容谦坐过。 他们今世第二次见,容谦在桂花树下坐的,就是轮椅。 容谦与他说,待到有时候不能及时回云衍书院,腿上凝了寒气,他便只能坐在轮椅上。 所以叶生每月里,便是容谦再忙也要他陪着自己去云衍书院看一次师兄。 容谦总是淡着眼神,刮刮他的鼻子笑着说好。 容谦这几年里再也没坐过轮椅。 他知道,容谦自己也不喜欢坐轮椅,像个废人一般。 想到这些的叶生更是止不住泪来。 他还没见到容谦,他不知看到容谦后该怎么安慰他。似乎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都抵不住容谦心里的苦楚和悲伤。 他等了那么久,却仍旧是这个结局。 容谦,对容谦。他要去见容谦,他不能让容谦一个人忍受那噬心入骨的绝望。 叶生勐然爬起来,光着脚进了院子就往屋里跑。 院子里的人已然起来了,最后一排青衣的师兄无意般撇了他一眼。 却只是抿着嘴不说话,师兄打量他一眼,冲着他点了点头,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罗桐也不知道什么来了,方才就与赵长清跪在一起。他皱着眉看着叶生,倒是拉了赵长清一把,将他往自己身后拉。 赵长清便移开了眼睛,再也不看叶生。 叶生此刻也顾不得看赵长清,他一熘烟地进了正厅,到了内室,推开了容谦的房门。 屋子里熏了浓浓的药草。裊裊的蓝烟从药炉里升起再四散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容谦醒着,他靠在床上,那双凌厉寒霜的眼睛在叶生开门的一剎那就扫了过来。待到发现是叶生却不由得一怔?片刻间,凌厉尽收,那寒霜被他生生隐去,只留下满眼的无奈和柔情。 「你来啦。」容谦对他笑笑,蓝烟里,寂静的脸上无喜无怒。 「你们又骗我对不对?」叶生抽着鼻子,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袖子上绣了繁复的花纹,擦在眼上,磨得他生疼。他却低着头对着容谦露了个苦笑。 仿佛一个做错事刚回家受罚的孩子,忍着泪,还要撒娇。 容谦心里一紧,那心里的苦意泛到了嗓子眼,被那孩子一哭就变成了疼。 「莫哭了。」容谦柔声道。轻唤着,让他走近。 叶生便紧紧地咬住自己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泪眼汪汪的,那双本就清透的眸子上多了层朦胧的纱。那粉唇被他生生地咬得透着殷殷的红。 容谦心里一痛,立时就把白皙的手塞进他嘴里,为他换下那惨遭折磨的唇。 叶生哭的更凶了,却不再狠命地咬自己了。只站在那儿无声地让眼泪大串大串地滴下,滴在容谦被子的缎面上,晕出一片的濡湿。 容谦又抚上了他的眼。手掌摊开,轻轻盖在他的眼睑上,缓缓揉着,试图把那不一会儿就氤氲开了的热泪堵住。 「莫哭了,你哭了,我多心疼。」容谦喃喃,有些吃力地勾着身子向前倾,直把叶生抱在怀里。「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还能抱着你,还能给你擦眼泪。上天眷顾容谦,容谦该知足才是。」 容谦的身上很凉,那冷桂香的味道直咧咧地沖在叶生鼻尖,沖得叶生眼里酸胀,嘴里的苦,心里的痛都恨不得随着眼泪冲出来。 叶生想与他说,「上天根本就不眷顾你,他让你尝尽艰辛,让你吃尽苦头。那等苦厄困苦,上天怎会那么残忍让你一个人全受了?」 叶生想说,叶生却说不出来。那嘴里一张就是悽苦绝望的悲声。 叶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谦,看着他唇角那抹清冷孤寂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人家拿肾肝出来的。哇,边哭边写的。小天使们你们先看着。乖。摸摸头哇。 第108章 前夕 [vip]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五的晚上叶坤宸还与苏贵妃在床笫时柔着眉眼说,明日里去赏月。 这些年叶生被容谦管教得合他心意极了。连带着脾气都收敛了不少。他是真想与苏贵妃过日子的。 第169页 苏贵妃恬着笑意应了。 可惜, 一早的喧嚣让他们没了心思赏月。 小刘公公说了什么苏贵妃还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 惊得皇上连句话都没与他留就回了干清宫。 可惜没过多久,小刘公公又折了回来。 待到她随着皇上的圣驾的时候, 才知道这十五月正圆的晚上皇上跟前的红人容王就被害了。 皇上走得急促,放进门时还踉跄着撞上了端着托盘的太监。 那太监吓得慌忙跪下皇上都没看一眼。 门外唿啦啦已经跪了一大片。 御医刚跪着禀告完,那一刻, 她看着皇上立刻望着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皇上让她也来所谓何意。 容谦昨晚上在干什么,他们心知肚明。苏贵妃对那位容王的事也不是没有耳闻。生儿要了生莲玉,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他。 苏贵妃想像力有限,除了生莲玉的问题, 还真的想不到还有哪里是没在容谦掌控在手里的。他等了那么多年。 而那生莲玉却是她陈家的。 不是陈国的,是陈家的,他们陈家的传家宝。 苏贵妃立时煞白了脸。 不管是谁一手谋划了这一切,不得不说, 那人对皇上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这一次,可是她被迫碰了皇上的逆鳞。 「皇上,臣妾不知。」苏贵妃识趣跪下, 只那收了笑的脸上寒霜满布。 「好一个不知。」叶坤宸凉凉一笑,坐在首位上,弯身抬起他的下巴来。「那爱妃觉得, 容王何以还没出来?」 那双眼睛阴鸷,没了昨日里柔情似水的缱绻, 只有隐藏着即将爆发的愠怒。 苏贵妃苦笑一声,只觉得这一次自己怕是栽了。这个时候连辩解都是苍白的。 容王的毒是最好的证明。失传的藤心草的毒,他们陈家的生莲玉,她亲生儿子来找她帮忙,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告诉他那生莲玉的用法。 就这么一层一层,那背后的人就这么将那所有的矛头指向了自己。 若不是自己真的没有蓄意为之,连着自己都要相信是自己了。 这晋国再没第二个陈家人知道的那么详细,知道生莲玉只解藤心草的毒,知道生莲玉怎么用。怕是还知道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地在生莲玉上动手脚。 在叶生问她要生莲玉的那刻,自己连诧异都没有地猜到容谦中了藤心草的毒时她就「暴露」了自己。 「皇上,臣妾不知。」苏贵妃脸色没了血色,却仍然看着叶坤宸。那双碧波秋水的眸子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盯着他的眼睛。 「放肆。」叶坤宸再也控制不住那戾气,拂袖间,将那旁边的瓷器茶盏落下一地。 「唿啦」一声,茶水四溅,那瓷片翻飞在苏贵妃周围。 皇上到底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自己腿前,挡住那翻飞的碎瓷。 「朕,也是有底线的。」叶坤宸深吸口气。那双眼睛眼里的愠怒久久收不回去,过了良久,才咬着牙说道。 那平静自持的声音让苏贵妃真正的胆寒。静水流深。他若是现在暴怒,她反倒是就不怕了。只怕是,这个自己甩不掉的黑锅,给自己惹得麻烦大了。 「皇上,臣妾。不知。」苏贵妃身子抖了抖,终还是咬着唇,只这一句。 叶坤宸却是再也没了耐性听她说话。因为内室里,那位如雷贯耳的神医走了出来。 「救不了喽,救不了喽。」谷老摆摆手,一脸颓丧,摇摇晃晃着兀自走了出去。 「倒是朕小看了你。」叶坤宸冷眼看她,如风般带着暴戾而走。 苏贵妃只得踉跄跟上。 却不想今日里叶坤宸连朝都没上就直奔储秀宫等着她。 「苏儿,你跟着朕几年了?」储秀宫里没有宫灯,那宫殿里隔五尺便放着一个夜明珠照亮。只因着她说了一句,烛火有烟。 如今,天色不甚明。她这储秀宫里昏暗一片,连那刻着金丝的明黄色衣服都有些暗淡。 「回皇上。掐头去尾,一十七载了。」苏贵妃嘆了口气。回了宫仍旧跪着。这次跪在她殿里的赭色地毯上,倒是没那么疼了。 「一十七载。竟然一十七载了。」叶坤宸一怔,却不想,已然过了那么久。一十七载,这人却心如磐石,无论他怎么捂,却还是那么绝情冷性。 「你不该动他。」叶坤宸喃喃道。背对着苏贵妃,站在那殿中央,扫过这堂皇富丽的储秀宫。恍然觉得这里那么多物件都上了年头。 墙角摆的平头案是从当年的靖王府搬来的,没什么奇特,只是苏儿当年在这平头案上为他沏了第一杯夫妻茶。东侧放的蜀锦织的屏风是苏儿自己一针一针做出来的,那点点墨梅,是自己的手笔。因着她忽有一阵心血来潮要学女红。 储秀宫里的东西都是独一份的。世人都以为这儿该是一座金屋藏着娇美人。 这儿却是他过日子的地方。这儿是他想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地方。 「皇上。您,为何就不信臣妾呢?」苏贵妃跪坐在地毯上。那明媚的脸上无雨无晴。 「朕如何相信你苏儿。」叶坤宸闭上了眼睛。「朕以为那么多年你的心没死也该死心了。若不曾想,你把朕的心抛在一边,为了那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逼朕退步。」 「朕且退是因为朕信你是个母亲。你若是真对他好,便不会争那个位置。」叶坤宸苦笑一声。「这位置他坐不得,也不会该他坐。储君之位事关国祚,朕还不是昏君。」 第170页 「臣妾知晓。」苏贵妃喃喃。将头磕在地上。「皇上一片苦心,臣妾知晓。」 「你当然知晓。你不仅知晓。」叶坤宸冷笑一声。勐地转过身来,厉声道。「你还以退为进,朕用容谦看住叶生,你便将计就计,让朕大意。朕以为你左不过另闢蹊径,只是把他扶上位罢了。可你呢?陈苏。废了容谦,废了容王府,你安了什么心?废了容谦,叶生没了束缚,往后他在你手上,你又是什么心?」 「皇上。」苏贵妃白了张脸,愕然抬头。「臣妾从未想要废了容王。」 「你事无巨细交代了叶生生莲玉的用法,又为何不告诉他,这生莲玉要用你陈家血脉为引?」叶坤宸睥睨着她。那薄唇里吐出的话比蛇还毒。「陈苏,你其心可诛。」 叶坤宸冷冷道,忽然就想到了什么,眯了眼,眼里带着凛冽的森然。「你是不是还恨着嘉礼?那年,你将你儿子给他,那孩子却没能活。」 苏贵妃只觉得两眼一花,那椎心泣血的感觉,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苏。朕再不会给你机会了。」 良久才反应过来的苏贵妃终是留下滴眼泪。 他爱她,他却从没信任过她。 ……………… 叶生病了。一场秋雨,将初冬的寒意带了下来。 秋雨拍打唯剩的枯黄落叶,将那只剩灰色的枝干濡湿成狰狞的黑色。 「嘎吱」一声,内室的门被打开时发出一声轻响。 赵长清推开门来,望着那坐在床上的叶生嘆了口气。 「可好些了?」赵长清忧心地看着叶生肉眼可见消瘦下来的小脸,将手里的白米粥往前一递。 「嗯。」叶生点点头,那眼睛却暗淡无神。仿似一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瘦了。」赵长清喃喃。还是摸了摸他的脸。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却又有些踌躇。「莫要担心容谦。万事莫强求。这也是命。」 「命。」叶生苦笑一声。嘴里品着这个字,倒品出一份苦涩来。 「快好起来吧。生儿。容谦他需要你。」赵长清别过头去。还是提了容谦。 他们之中又有谁想过,容谦对叶生的影响那么深? 心病还需心药医。 赵长清替叶生梳洗好,擦过眼里的眼泪。「若是不解毒,耗也要耗死他了。如今,虽然,却是保了命。」 「若是没有我。」叶生恍然未觉赵长清的话,掉下泪来,悽苦极了。 「若是没有你,他迟早会死。生儿。你不该这样。你若是真的心疼他,就好好的,莫让他担心。你好,他才会好。」赵长清低着头,轻轻为他擦了泪。 「我好,他才好?」叶生眼里一闪,终是咬了咬嘴唇。 秋雨没过几天便停了。那一日秋日的骄阳终于露了脸。将那清冷的天染上一层淡雅的黄。 叶生站在门前久久不动。 秋蝉叫得凄清。那火红,橘黄的叶子一片片被风颳在门上发出极轻的响声。 叶生伸手,终于拉开了门。 桂花未落,秋菊似锦,红叶如火。 在黄红蓝紫里,那人一袭白衣坐在他门前。 那嘴角的梨涡,像一朵摇曳在寒风里娇弱的花。孱弱却和暖温柔。 「生儿。」那人喊一句。伸开了手臂,等着他。 叶生进了一步,怔怔地看着容谦如往昔的脸,终是慢慢靠近,抱着他,抱着他的容谦。 「莫叫我担心。」容谦手臂拢在一起将他紧紧抱住。嘴唇落在他耳边,轻轻厮磨。「也莫为我心疼。你疼的时候,我也疼。叶生。对我好点。」 作者有话要说: 祈盼生生长大的小天使们,信不信我下章一句话就长大了。哈哈哈。恭喜你们终于媳妇儿熬成婆了。哇哈哈。 第109章 江蓠 [vip] 叶生到底是走了出来。那么长的路,大步流星也好, 踽踽独行也罢, 他总是要走的。人生在世,那么多的苦, 他既然挡不住容谦的祸,还不如和他一起担着。 真正到了这儿的时候,他才发觉, 自己没自己想的那么脆弱。 叶生吸了口气,走出窗外,给容谦摘了朵黄菊花。 「为何不摘那朵紫的?」容谦在屋里笑看着他,清清冷冷的声音里多了份宁静。 「你怎么那么闷骚?」叶生皱皱眉,看了眼那开得妖娆的紫色菊花。拍了拍, 还是嫌弃地摘了。 「没黄的好看。」叶生笑嘻嘻道。一熘烟跑回来,将那碗大的紫色菊花递给他。 「黄的太媚俗了。」容谦拍拍他的头,温尔一笑。 「紫的太闷了。」叶生扶着他手,摇了摇, 撒娇道。 「好,黄色就黄色吧。」容谦低着头,由着他把那黄色的菊花簪在他头上。 重阳节了。 「容凌, 这朵赏你了。」叶生将那紫色菊花往容凌手里一塞。转而继续围着容谦转。「一会儿重阳糕蒸好了我要先吃。」叶生拽着容谦的衣角不撒手。 「好。让张嬷嬷第一块先给你。」容谦由着他拽。坐在轮椅上,由着容凌推着他,带着他出门去走走。 「要沾着糖吃。」叶生得寸进尺。 「牙掉完了?」容谦笑他。亲昵蹭蹭他鼻尖。 「只吃一点嘛。」叶生不依不饶。故意赖在他身上, 将头上的花儿往他脸上蹭,蹭的容谦脸阵阵痒。 第171页 「别闹。」容谦拍开他的头, 拉过他的手。「下午去带你去赏枫。」 容谦又清闲了下来。 整日里容王府陪着叶生,叶生也陪着他。 偶尔带皇宫里磕个头,去云衍山顶串个门。这日子也算过来了。 赵长清有时候也下来看看他们。下来的时候必然是有罗桐陪着的。「这日子一天天过,也不知是你陪着他长大,还是他陪着发闲。」赵长清对这两个发闲的人嘆了口气。 「乐在其中,哪里是陪?」容谦笑笑,紧紧搂着在他怀里腻歪的小孩儿。 小孩儿不理他们,仍旧摆弄手里的孔明锁。 罗桐给的新玩意儿。叶生摆弄了好久,合不上,打不开,气得小脸通红偏还不让别人帮忙。 但是没人再说他不正经读书了。 苏贵妃被禁了足,待在储秀宫里没人能进去,她也出不来。 叶生到底是央着容谦带他进去了一次。 容谦去求了皇上,也不知说了什么,还是让叶生看了一眼。 苏贵妃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说她失宠了吧,看她面色也还行,身边小太监正给他唱戏听。说她过得好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人人都说,往昔里威风八面,独得盛宠的苏贵妃终是色衰爱弛了。 叶生在容谦与他说如今宫里的好东西还是紧着储秀宫的时候摇了摇头。 不是没问过容谦,苏贵妃与皇上那破档子事。 容谦倒是与他说了,却不让他管。「由着他们瞎闹,你一个小孩子管什么管?」 叶生心说,他便是想管他也管不了啊。十几年的歷史遗留问题了。解铃还须繫铃人。 如今苏贵妃被禁足,叶生却是替她求了情。 他不信苏贵妃会害了容谦。苏贵妃哪里又是那种被利慾薰心的人? 都说情会乱人眼,色会扰人心。 皇上将她放在身边那么多年,却是没有看透这女人。 抓的太牢,反而会没了安全感。越是不安,就越想抓牢。 到头来,没了情义,一拍两散得让人心疼。 叶生有时候想,是不是正是自己这一世没了觊觎容谦的心思,才能换来容谦对他真心以待。 日子久了,容谦整日里陪着他逗鸟弄花倒是安逸幸福的让人觉得是假的。 也是有烦恼的时候。有时候容谦会听着他的傻花狠狠地揉他脑袋。咬牙切齿道。「我巴不得你觊觎我。你怎么就长那么慢?」 怂得叶生蒙着眼就跑。跑不了的时候就装傻充楞,次次把容谦恨得咬牙切齿,眼里红的滴血。 叶生知道,容谦怕他跑了。 他又怎么会跑呢?他巴不得日日陪在他身边,和他休戚与共。陪他闲看落花,吟赏烟霞。 他喜欢容谦哇。 可他却不能跟容谦说。 他怕容谦只是想让自己陪着他。 前世里,他执意要娶那位长公主,终是和他诀别。 这一世,他连烦恼都不愿他生。他不提,他们便这么煳煳涂涂地过日子。 有时候想想,也是悲哀。 太子又回来了,这一世还比上一世更春风得意。 苏贵妃失了宠,容谦没了权。他可不是就等着登基了? 待到他登基了,想也知道自己没好果子吃。 嗯,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叶生有时候乐观想想,若是真到了那一刻,他就与容谦跑,跑得远远的。天下那么大,生命那么长,用有能收容他们的地方。 一直待到容谦让他走的那天。 …………………… 十一月,京城终于下了鹅毛大雪,叶坤宸一人在跑到了梅林里。 前几日碰到了容谦与叶生在梅园赏梅。时候还早,梅花虽未开,只有些花骨朵,准备顶着这场严寒开放。 叶生爬在树上将那花骨朵摘下塞进容谦的衣襟里玩。 见到他来了,两个人倒是不惧。 「这儿被修的一板一眼,哪里又有赏花的野趣?皇上若是有雅致,倒不如去交泰殿旁的梅林看看。」容谦笑笑,坐在轮椅上不卑不亢与叶坤宸说。 叶坤宸觉得自己还是得去看看的。 纷纷扬扬的雪花漫无目的地飘飞。他似闻到了空气中氤氲的醉清冽梅香。 叶坤宸深深吸口气,凉意带着梅花的清香就融入了四肢百骸。他刚转头,就看到,有个宫人掂着脚在树旁。 宫人该是生得极好的,叶坤宸看她身姿曼妙地站在那里就觉得好看。 「你在作甚?」叶坤宸忽然出声。许是声音太大了,吓了他一跳。 「啊……皇上。」那宫女打了个哆嗦,仓皇抬起头来,认清了来人便又迅速慌乱地跪了下去。 叶坤宸却在那恍眼之间失了神。 「回皇上,奴婢正采梅树上边的积雪酿酒。」宫女泠泠的声音响起,叶坤宸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脚边确实放了个青瓷罈子。 「为何偏要用这里梅树上的积雪?」叶坤宸扭了头,把脸转过去,并不去看她。 「这儿的梅花开得早,遭受的是最勐的严寒,那梅的香气更冽。」对面的宫女浅笑一声,那双眼睛里有如春水涌动。到底是让叶坤宸移不开眼去。 「你会酿酒?」叶坤宸闭上了眼睛,似要闻一闻那更冷冽的梅香。「可还会别的?」 第172页 「回皇上,奴婢最会的是温酒。」宫女垂下头,有些娇羞,又夹杂着一丝压抑着的喜意。 又是一个日日盼君恩的傻丫头呀。 雪逐渐下得大了。叶坤宸看不大清楚对面人的脸,只听那清粼粼的声音却让他更觉得这是幻觉。 可他知道,这不是。叶坤宸想到了一个人。他已然有好久没去看她了。只因为,看一眼就觉得痛。 他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她。他恨她心冷,那么多年了,在他身边却图谋不轨。恨他像自己一般,心机深深。 可他知道,她的心机,她的城府,不都是自己教的? 只要一想到这儿,他的那些恨,那些恼,那些痛苦。都化成了深深的苦涩和后悔。 大雪弥散飞舞。叶坤宸握了握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残忍。 「如此,去隔壁暖阁给朕温一壶吧。」叶坤宸冷笑一声。睁开眼睛,斜了一眼跪着的宫女,转身而去。 「奴婢遵命。」那宫女跪了许久。如今已然平静下来。那清冷不含一丝怯弱的声音就这么迴荡在叶坤宸耳朵里。 交泰殿的暖阁离这里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许是外边太冷了,叶坤宸初进去,觉得暖阁里漾着一丝阳光般的香暖,让人想睡觉。叶坤宸懒懒地靠在塌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沉思什么。 那宫女跟着他进来。倒是识趣地点了宫人刚拿来的炉子,作势温酒。 「冷了。」一壶酒温罢,叶坤宸接过玉手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 那手可真是漂亮啊。白皙洁净,可能方才摸了雪,手心里透着股粉色,好看极了。 「皇上稍等,奴婢再烫一壶。」声音仍旧不疾不徐。丝毫没有将酒没烫好后的窘迫与惧怕。 那宫女甚至还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接过第二壶酒,沉着开始。素手执着瓷碗,这优雅的动作让叶镇坤感到一丝宁静。 「烫了。」叶坤宸又只抿了一口。 那宫女不多说,开始了温第三壶。红泥火炉里的银霜炭燃着,他双手轻扶着天青釉的薄瓷酒壶,那双碧波流动的眼沉静且安稳地看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皇上,请。」宫女擎了酒杯,将那酒递过去。 「如此,甚好。」叶坤宸接过,终于一饮而尽。侧卧在塌上,说不出的惬意。 「抬起头来。」酒喝毕,叶坤宸忽然出声,冰冷的眼睛看着她。 「是。」对面的人抬起了头。眼神不卑不亢。面若桃花,眉如墨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一汪春水,美丽,灵动。 「不是北方人吧。」叶坤宸又喝了口酒。这酒不冷不热,入口似有若无的梅花清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奴婢南方人。」 「北方养不出这么灵动的眼睛,这么娇柔的美人。」叶坤宸歪在塌上,漫不经心地说着。 跪着的美人一抖。 「小刘子,留着她,让她专给朕温酒。。」叶坤宸阖上眼睛,看着下边的女子,仿佛她周身氤氲着水汽,晕染着令他沉醉的气息。 他体热,冬日喝的酒也就比平常人要凉一些,不然喝了燥。却又不能太凉。这姑娘温酒这事,倒是做的精緻。 「姑娘叫什么名啊。」早在一旁候着的小刘公公笑了笑。 「奴婢,江蓠。」 屋外大雪纷纷,轻如鸿毛的雪,漫天飞舞。埋了这偌大的京城,让那一切的算计隐在深处,不可见,不可知。 「原来,今年的雪是这个样子。」一声清嘆,一句清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如果剧情伤害了你,不要忧桑,不要心急。 悲伤的日子总会过去, 打脸的时候就会来临。 如果结局让你哭泣。 emmmm,就哭吧。233333333 (最后一句话,不,两句,我大概是开玩笑的。压个韵脚。晚安。么么哒。)强行加戏的我熘了。 第110章 迟暮 [vip] 时间一晃就过了。叶生听说宫里有位美人成了新宠。 都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方清流倒是压根不在意。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过来找容谦。 几日不见, 这位方大人倒是官运亨通。二十岁的户部侍郎, 叶生怎么看怎么玄乎。 几年前还被容谦气的跳脚的孩子,如今已然成了政场上炙手可热的新秀。 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该着是方清流的好时候。苏贵妃慢慢倒了,那朝堂上可不就空了一大片? 容谦说,方清流八面玲珑, 跟对了门,找好了人。与宫里那位相辅相成,再怎么升都不奇怪。 叶生不知道宫里那位是谁,却也知道怕是顶厉害的。 悠悠岁月,俄然过了。不知不觉间, 叶生在容王府里又呆了三年。 元光十八年,皇上得了第六子,升了六皇子的母亲丽嫔的妃位。叶生去喝满月酒的时候,看到丽嫔那张脸大吃一惊。 「这, 这不是?这不是?」叶生舌头打转。怔怔地看着皇上下首那位新娘娘。这位娘娘这几年风头正盛,看那架势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苏贵妃。如今看了这脸,想想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你记性真好。」容谦笑笑, 眼里平静极了。倒是默认了叶生的想法。 元光十五年的春日时,那宫女眉间的红痣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不想记得都不行。 第173页 叶生惊讶完了,抓起容谦的酒杯, 稍稍抿了口酒。入口的辣,又带着些许的清芬。还是挺郁闷的, 他从未想过,那丽妃娘娘,竟然是她。 待到容谦看到,夺过他的杯子时,那一浅杯已经叫他抿完了。 「哼。」容谦狠狠放下杯子,撇了他一眼。再不理他。 「哎。你怎么那么小气?不就喝你一口酒?」叶生笑嘻嘻,因着那口薄酒,脸上泛着些红润来,想春天里开得正艷的桃花。 他是一喝酒就上头的那种,可惜,某人就是不自知。 「你才多大。你就学陈三儿?再这么下去,我就把陈三儿扔去农庄种红薯,眼不见心不烦。」容谦狠狠捏捏他的脸。气得牙痒痒。 「十二了。」叶生头有些晕,呵呵一笑,就势趴在容谦身上,烧的红红的小脸蹭着他胸前衣服,像一只狗崽子。「不对啊,容谦,你要眼不见心不烦,怎么不把我扔去农庄种红薯?你扔他有什么用?」叶生吃吃一笑。蹭着容谦的衣服往上,越蹭越高,便两手抱着他的脖子,仰着头看着他。 这几年叶生个头显高。脸上少了些肉,下巴没了以前肉嘟嘟的圆润,略微尖尖的,透着些娇弱。倒是仍旧那么白。细腻的脸上因为喝了酒生出粉嫩的红来,潋滟的眼睛透着迷离,仿佛下一刻就要睡下去,偏偏那口唇透着水润的光,薄薄的两片,一翕一合。 容谦看得痴了,忽然急促地深吸两口气,死死盯着那沁了酒水的粉唇。 叶生脸上还带着笑意,眼眸微睁不睁,实际上是不睁的。他搂着容谦的脖子,等了半晌,没听到答覆,只仿似两阵风吹过,不得不情愿地睁开眼来。 「捨不得。」容谦咬着牙,勐地将他搂在怀里,贴在身上。两个人抱着,他便看不到他的表情。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容谦垂着头,眸眼深深。 「还是太小了。」容谦咕哝一声。声音极小,说过,飘过,随着风没了踪影。 「你在说什么?」叶生傻乎乎地乐。坏心地在容谦脖子根上吐气。他头晕乎乎的,倒是没听清楚。 「容王和云世子倒是情深日笃。」不知什么时候太子站到了他们身侧来。 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太过熟悉而又陌生,叶生抖了个激灵,微风一吹,醒了酒。 「养了那么多年,好歹舐犊情深。」容谦唇角一勾,漾了一抹冷笑。「太子多年不回京,可莫让人捷足先登了。」 「这就不劳容王殿下挂心了。时间还长,不是吗?」叶辰阴鸷地看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叶生看着他的身影嘆了口气。 叶辰一日不登上皇位,他就不得心安。前几年怕自己,这几年自己没了威胁,转眼间又出来个六皇子。 叶辰生怕那位丽嫔又是第二个苏贵妃。 得,慢慢熬吧。看得皇上死的早,还是六皇子长得快。 叶生嘆了口气,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憋闷。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你去哪?」容谦看了他一眼,抬头来问他。这几年,叶生也长高了,抽条一样,转眼一变就成了大孩子。 「透透气。头晕。」叶生笑眯眯道一声。头一歪,就看着容谦。 容谦便低下了头去,不再管他了。「早点回来。」 「嗯。」叶生笑笑。转了个身,慢慢走。 「容凌,回去候着,别跟着我。」叶生头也不回,交代欲跟着他的容凌。 容凌脚步一顿,抽了抽嘴角,看了眼容谦。 容谦在桌上喝酒,轻轻吸一口那酒香,发现还是自家小孩身上的酒味好闻一些。 「陈三儿你也别来。」 ………… 「王爷,您看?这可怨不得奴才。」方走出两步的陈三儿讪笑一声,对着容谦哈着腰。 「要你们有何用?」容谦似笑非笑。抬眼扫了扫两个人,凌厉的眼神看得那两个心里发虚。 「刁奴。」容谦骂了一句。 又是一年春好日,叶生扶着头,沐浴在洋溢着花香的御花园里。 倒是不知怎的?以前自己的酒量也是没那么差的。今世里容谦总拘着他,他真真变成了一杯倒。这还没一杯呢! 叶生嘆口气,在御花园的一角里,寻到了自己种的那株芍药。 长得倒是越发的大了。今年的芍药看着倒是不缺水了。那碗口发的花舒展开来,层层叠叠,那绿油油的叶子托着极大的花托,看着就舒心。 叶生想苏贵妃了。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他娘,就那么在储秀宫里春来秋去,呆了三年。 三年了,却不是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喏。长大了吧。╭(╯e╰)╮昂。emmmm。(然而还是不能啪啪啪。) emmmm,我得请个假。明天可能就不更。么么哒。后天接着。么么哒。爱你们。 第111章 巧合 [vip] 储秀宫周围芳草萋萋。那齐人高的草将那原本精緻堂皇的殿宇变成了幽密无人的冷宫,连着走出去的路都没有, 春草昭阳路断, 原来从未是假的。 被厌弃的宫妃对着那往后无穷无尽的孤窗冷雨,又怎一个凄凉可说得? 叶生已经很久没来这儿了。反是来了也进不去。容谦便日日跟着他打马虎眼。进了宫也想方设法地让他别往这儿来。 第175页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动作忽然就停了。 直待着他几月前听闻那两广的调令才如梦初醒。 父皇是嫌着自己办事不利了。准备换把快刀斩乱麻了。 那两广兵力可不归他管。这些年,他为了让父皇觉得他安分守己,连着日常的往来都少。他把所有身家都赌在岭南,却不曾想,父皇这是要给他雷霆一击了。 这是逼着他鱼死网破了。 不管是谁出的招,如今到了这一步,他若是想将这盘棋盘活,那就只剩下了釜底抽薪。 不是他心狠。是他那父皇,这几年不让他安心。 他战战兢兢地盯了苏贵妃十几年,方安下心来,就有了苏贵妃有意将云世子过继到她名下的风声。他放觉得,那皇位也不一定是他的。 他被扔到岭南,与年震虚与委蛇,顺藤摸瓜,竟然查出了苏贵妃的出身。 他那时心里多欢欣?旁敲侧击,做了多少手脚?方才确定那苏贵妃果然出自陈国? 可那诡秘的欣喜,却被父皇的维护变成了那涛涛恨意。 那一切的一切,他英明睿智的父皇竟然都知道?不仅知道,还为了那女人,苦苦遮瞒。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甚至不惜违逆他母后的忠告去扳倒苏家试探她。 果不其然,那苏家只是替苏贵妃摆的门面。苏家倒了,苏贵妃仍然活得好好的。 叶辰心死了。他父皇用情至深,他不受青睐。保不齐会为了那贱人的孩子废了自己。 叶辰开始在岭南扎根。岭南天高皇帝远,他养了一支兵,一支足以搅得晋国天翻地覆的兵。 可如今那支兵即将随着那纸调遣,暴露在青天白日里。到那时,他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就算如今宫里苏贵妃已然成了暗自抹泪的旧人。这宫里瞬息万变。与其等着父皇还记得他这个太子,不如让自己一步登天。 更何况,如今他不仅有天时,地利还有人和。 叶辰绞尽脑汁也没想过把苏贵妃摁在地上自己上位的丽妃娘娘会是陈国的奸细。 如今他连着逼宫都不需要,只等着父皇暴毙,朝代更迭。 丽妃娘娘不会答应? 自他想到这条捷径的时候,他就没想过丽妃不会答应。 两广军队开拔,第一个灭了的,就是她陈国。他自然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 孩子都有了。 做着母凭子贵,一步登天梦的,又怎么止她一人? 可惜,她没机会了。 叶辰冷笑一声,耐心等着丽妃给他答覆。 果然,听了叶辰的话,饶是方才怎么得意的女人,如今也变了脸。 两广的调令,调到哪里去不问自明。 「便只有这个法子?」江蓠咬了咬嘴唇,颤着声音。「这太冒险了,我若是失败了,连着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自然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叶辰笑了笑。「却只有这一个法子最好。至于逃脱不了干系?娘娘莫要忘了,本宫常年在岭南,您可是靠着自己进来的,又怎么会与本宫扯上联繫?扯上联繫的该是那常年不出门的云王吧?」 叶辰得意笑笑。看着那可怜的女人,只觉得快意。 这女人倒是聪明的,那背景身世做的无可挑剔,如今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倒是让人惊喜。 聪明也有聪明的好处,如今,不是让他省心极了? 「那药无色无味,且不会马上致死。你且细心一些,谋害个身边人不是易如反掌?」叶辰走时还是安慰下她,若是太过怕事该不好了。 第112章 显情 [vip] 以上,是春日里在树上犯困的叶生偶然听到的。 真的是偶然, 叶生苦笑一声, 两手抱住树倒是不敢动了。 他哪里知道,太子殿下和那位丽妃娘娘会找个那么好的位置?刚好就站在他身旁? 倒也不是旁边, 站的还是挺远。奈何叶生耳朵尖。迷迷煳煳里被声音吵醒,待到清醒过来,已然骑树难下了。 期间随着他们谈话的深入, 还要抑制住心里震惊,意外。还有那让他腿软手麻的胆战心惊。 叶生心里苦呀。更苦的是还要顶着心里的焦灼死死抱住这大树一动不动。只待着他们走远。 这一晃就到了下午。同是御花园里。那低调出来的丽妃娘娘,沿着假山弯弯绕绕,反而到了另一个僻静处。 那里,容王殿下怕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江蓠看着容王笑了笑。勉强收了脸上的慌乱神色, 好生理了理头上的鬓髮,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这才雍容地走了出去。 「王爷怕是等得久了吧。」江蓠颤了一声,强笑一声。 「无妨。」容谦转过头来,撇着眉, 清冷的脸上没一丝表情。他腿上有疾,见一面不易,若不是他执着于答案, 也不会等那么久。 「当年本王帮你,如今这场面你可满意?」容谦嘴角勾一抹笑,虽然坐在轮椅上, 倒是平静恬静。 「满意,如何不满意?王爷长袖善舞。说让江蓠邀盛宠, 江蓠就能入了皇上的眼。江蓠如今有次造化,可不是託了王爷的福。」江蓠对着容谦盈盈一拜,俯首帖耳的识趣极了。 「那,当年说好的,你可有些本王不知道跟本王说说?」容谦挑挑眉,对着江蓠的态度有些意外。 第176页 「自然有的。」江蓠抬起头来,那眉间的红痣妖娆又亮丽。 元光六年的真相,怕是容王心里永远的结。得亏他忍了那么多年,等着她到了那最高处,再来威胁她。可不是?得到过的人才最怕失去。容王给了她最渴望的,如今收些回报自然是应该的。 「王爷怕是该查的都查过了。定是知道老容王之死是有人与陈国里应外合。」江蓠嘆了口气,转过头来幽幽看他。「那王爷可查出来,为何,老容王殿下会被人痛下杀手? 「为何?」容谦泠然看她。可那微微抖动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他何曾没想过他爹死的原因?无奈结仇太多,从这一处,却是无甚头绪的。 「因为老容王手里捏的一样东西,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老容王死了后,王爷可知您容王府上少了什么东西?」江蓠歪着头,无辜看着他。 「什么东西?」容谦垂头一怔。那一年他爹死了,容王府一朝颓唐,若说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还真是不得知。 「兵符。」江蓠的声音有些软,那两个字却坚定无比。仿若毒蛇般,咬在容谦的心里,让容谦讨不得,只能看着自己挣扎。 竟然是兵符。容谦一呆。一瞬间却说不出话来。 「德武三十五年,那支帮着皇上力挽狂澜的亲军有多厉害,王爷可估摸过?那支亲军真的就那么纪律井然,只听皇上一人的?」江蓠冷笑一声,嘴角的一抹笑讽刺极了。 「若真的只听皇上一人号令,那老容王又是怎么靠着他们驻在陈国边关城外三十里,日日盯着陈国的?元光六年,王爷可知,一封密信差点灭了陈国?陈国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陈国盼着老容王早死。」 「陈国到底和谁一起做的?」容谦拳头握紧,唿吸急促。看着江蓠,眼里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多了怒火。 「和谁一起做的?」江蓠轻笑一声,淡淡看了眼容谦。喃喃道。「谁做的?那捏着兵符的人,能掠地,能安内。元光六年皇上到底要干什么?哪个要倒霉,王爷心里难道没数吗?」 他当然有数! 元光六年,叶生出生的那一年。苏贵妃当年拼死护他,闹得赵木丢了胳膊,方家一位老祖宗受了牵连断了仕途。更是让云王再没了出头之日。 那位云王殿下当年韬光养晦,是差点夺了皇位的人,却收敛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原来,早在元光六年,就已经犯了圣颜。 容谦垂下了头,沉下了脸,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可那丝挣扎却在疾风骤雨下,湮没不见,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沉默的容谦细细思量。连着丽妃娘娘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待到清醒回来时,远山巍巍,那璀璨的霞光在一片青山黛绿里现出别样的红。仿若冰与火的交织漫延。 ……………… 叶生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才从树下滑了下来。不是下不来,只是烦心那太子,那丽妃娘娘若是还派着人守在这儿,自己下去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若不是尿急了,大抵是要憋到天黑的。 可惜,刚下了地,叶生却忘了尿急一般,风一般地跑了回去。 他今天离开了一下午,容谦该要担心了。 谁知叶生还没跑出御花园就碰到了容谦。 容谦看到了叶生一怔,随机反应了过来后骂了一声陈三儿。「我明明嘱咐他看好你,你怎么又一个人跑了出来?」 这话叫叶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挠了挠头,闪着眼神左顾右盼,就是不好意思说,他从上午到现在根本就没回去过。 得,还是不说了吧。说了又得挨骂。 还好,容谦也只是说说,待到找到了醉得摊成泥的陈三儿,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心里有事的叶生便是坐在马车上也是抿着嘴,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容谦。 可惜看着心里不知有事没事的容谦心不在焉,在马车里捧着本书看了一路,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家的孩子有话要说。 叶生的嘴启了闭再闭了启,来来回回折磨了自己不知多少回。 都没能引起容谦的注意。 叶生愁得直跺脚。 好在回了院子,叶生便没了忌惮了。急匆匆将容谦拖进书房,将一天的惊天经歷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完后却是漫无边际的沉默。 叶生看着容谦,神情严峻,揣测着容谦到底有没有理解自己说的全部。因为容谦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担忧。 直到好一会儿,容谦才反应过来。那双狭长的眼眸又深又黑,隐着叶生看不清楚的思绪。容谦面色复杂地看了叶生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又放下。再犹豫地抬起,然后停在半空中。 叶生直觉,容谦是想摸摸他的头。 虽然他如今十二岁了,虽然他现在站起来比坐着的容谦高了不少。叶生还是低下头,乖顺地自己把头贴上去,放在容谦手里。 容谦哑然失笑,倒是郑重地不负叶生所託摸了把。 「生儿。」容谦沙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顺势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嘆了口气。 那嘆息的声音太过沉重,那口气全喷在了叶生脸上,让叶生觉得脸上发痒,心里一紧。 「我要进宫一趟。」容谦抵着他,说了句。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第177页 老实说,叶生长大了。是真的长大的那种。这几年叶生的个头窜了起来,最为明显的地方就是,他再被容谦抱在怀里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诡异感。 容谦的胸膛单薄却厚实。那看着细腻的皮肤摸起来却是坚硬无比。叶生不止一次地摸着容谦的胸膛发呆,那手感,让他想到了衣服里的光景,那联想出来的事物又总会「轰」地一声,在他脑里炸开花来,伴随着那充血似的脸蛋。 叶生知道这不对劲儿,不冷静,也不正确。所以叶生往往会在自己脸红之前推开他。 可这一次,叶生再怎么推,也推不开容谦的胳膊。那双胳膊像是铁铸一般,任凭自己怎么摇晃都坚定不移。 被容谦夹在腿上的叶生难为情极了。晃荡着落在地上的两个腿就想下来。嘴里却在回着容谦的话。「你进宫就快去啊。一会儿落了锁。」 「生儿。」容谦喃喃一句,深深看了怀里的叶生。 小孩整日里待在他身边,他便亲眼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看着那张脸慢慢长开。那双桃花眼眼角慢慢上挑,眉目含情,看着他的唇由粉变红,像成熟了的水蜜桃,在无声地暗示他,「任君採撷」。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小孩不知道,他毫无巨细对他说的那些消息有多么重要。更不知道,因为这些话,这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容谦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它霸道,它汹涌,它澎湃。像是被压了多年的勐兽,因着小孩对他的心意一朝解开束缚,化为了胸中的冲动,化为脑中的无所畏惧。那是他心里,不知什么时候破土,发芽,再潜藏压抑着的欲望。 小孩的唇很凉,容谦觉得应该自己的唇更凉。因为他在贴上去的时候,感受到了小孩的瑟缩。 容谦却没让他逃。嘴里对着那唇轻轻撕咬,舌头伸开,试探性地委蛇而入。小孩定然是还没反应过来,那贝齿微微张着,连着舌头都是妥帖乖巧地贴在下颚一动不动。容谦若是此时放开他,那表情一定是一张呆滞脸。 那双眼睛,近在咫尺。那么纯情,那么无辜,那么惊慌,却透着最天然最撩人慾望的媚。容谦怔怔地望着那双眼睛,下一刻,将大手覆在上边。心里沉重地嘆了口气。 莫再撩拨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了。t^t明天再写。么么哒。emmmmm。我猜,明天会完结。 第113章 迷惘 [vip] 容谦直到出去了好久,叶生也还没回过神来。 脸上像被火烧云一般, 头蒙蒙的, 连带着舌尖唇角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只觉得麻,痒, 还有无可名状的陌生感。 容谦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叶生眨了眨眼睛,却觉得眨得太快了,再眨了眨。那双水眸便起了泪意, 那像小刷子似的齐刷刷的睫毛就上下翻飞,像两只欢快的蝴蝶。 叶生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心里的激动,终于站起了瘫软的身子。 「陈三儿。」叶生软着音儿叫一声,自己的声音还没回来, 透着股软腻的沙哑。 叶生吓了一跳,忙收了声,急匆匆地奔了出去,躲在了自己房里不再出来。连着陈三儿追问的怎么了都没搭理。 夜色暗了下去, 容谦还没回来。叶生拒绝了进来点烛的陈三儿。一个人在那漆黑的屋子里,用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容谦的脸就在心里慢慢放大,那噙着笑意的嘴角带着独属于他的温柔, 漾在他心底,流成一股暖意。 黑暗里,小孩儿好不容易将憋得通红的脸放了出来。静寂无声的屋子, 因着沉闷的唿吸声显得有些逼仄。 容谦总是,能出其不意地将他死死拿捏住。那突如其来的吻, 扰了他的思绪,乱了他的心。如同一颗石子,乍地投进湖里,让他本该安分的心起了不该有的涟漪。 不该是这样的。叶生嘆了口气,将那心底的五味杂陈紧紧压下。倏然闭眼,那心里的暖意打翻开来,渗进心底的各处,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可再温暖,却总有一处地方仍然冰凉。仿佛那昏暗无边际的寒冷又重回梦中。 那是他以为他早已经遗忘了的那段过往。流年散尽,他以为他的心足够坚强,足够妥帖,足够容纳下他的容谦。足够待在容谦的身边看着岁月静好。 可那如梦魇般的真实,却让他一再却步。自己从来都是个懦弱的人,叶生心里想。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 他不怕叶辰,不怕皇上,不怕苏贵妃失了宠他孤苦无依。 他却怕那虚妄无知的命运将他和容谦相连,最终让他们走向毁灭。 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越走近,就让叶生觉出容谦身上那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气质。那气质让叶生有时觉得,自己每日里恋着,眷着,深情望着的那个人,跟那个温文尔雅,那个对自己温柔的笑那个对着自己,倾诉衷肠的人是容谦,却不是全部的容谦。 心早已经沦落,唯有理智,在他溟濛的大脑里开了扇窗。 如今他透着那扇窗子看到了不一样的容谦。那个容谦,那个容谦。那个容谦像他元光十二年时在鸦栖岭里遇到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果断,冷漠,眼里带着能够冻化一切的寒凉,却在辗转间迸射出好像能够窥探一切的寒光。 他知道容谦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从一开始,自己恋着的就是那个活在前世,与他若即若离,永远对他温柔,永远让人安心的容谦。 第178页 所以他守着他,护着他,一厢情愿,依偎着他,像依偎在能驱走他心底寒冷的火旁,汲取着他渴求的温暖也小心翼翼守护着他心里最诚挚的喜欢。 可这份喜欢给的却是他喜欢的容谦。 像是那串让他垂涎欲滴的糖葫芦。他仰望了,渴求了那么久。一朝给他,却发觉,这糖葫芦原来却不是他心里心心念念的味道。 勐地放在嘴里,他却不知到底喜不喜欢这在他预料之外的酸。 他是心悦容谦的吧。 叶生闭上眼睛。眼睑缓缓抖颤。 当然。 可他却不知,这份心悦,到底是对着谁的。 深夜寂寂,夜深人静处,春雨绵绵。那夹杂着冷意的春风袭来,忽然吹落了一树杨花,吹散了朦胧的缱绻。 「我明日里要去云衍山上住几天。」叶生咕哝道。那眼角泛出一滴泪来,在秋棠色的被上一沾,化为乌有。 叶生顶着黑眼圈出了门。急匆匆地,让陈三儿预备马车。 「他要去云衍山?」容谦笑笑,坐在正堂里吃早饭。小孩喜欢的虾仁粥静静放在他身旁,那氤氲的热气让他一夜未阖上的眼睛舒服了些。 「让他去吧。散散心也好。」 怕是昨晚上吓到他了。 容谦点点头,嘱咐容凌先去把叶生送过去。 刚好。这几天。他也没什么空闲去照顾小孩儿了。 春日里,春花似锦,白云悠悠。云衍山顶一如往日般静寂,仿似时间在这里留不下任何痕迹。 还是有痕迹的。 叶生抱着趴在他身上叫唤的叶黎,不理会她的嗷嗷叫,把右手的冰糖葫芦举得老高。 这可不怪叶生,是师兄不让她拿的。 叶生撇撇嘴,看着围着自己转,仰着小脸的小胖妞。 小孩子什么的。真的烦。 还好,没烦多久。赵木就匆匆来把孩子带了回去。 士别两年。当刮目相看。如今赵木左手夹着娃,右手提熘着他家外孙女的一应用品简直不要太和谐,太顺手。 没了孩子的寒琴小筑到底是静了下来。 叶生歪着头,坐在凳上啃冰糖葫芦。这是他一早上来时顺手买的。红红的糖葫芦带着黏黏的糖,叶生卷着一个,吃得索然无味。 「罗桐呢?」叶生眼睛转了一圈,却没看到那老男人的身影,正觉得奇怪。 「咳。」赵长清咳嗽一声。那耳垂倒先泛起了可疑的红。「下山去了吧。该是去找容谦了。」 「哦。」叶生一怔,却是看着师兄那羞赧的脸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似有所觉的赵长清抬头看他一眼,搁下手里的书册,那清冷的眼里泛着一丝关心。 「没。」叶生赶忙摇摇头。话刚启处,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说容谦与他意乱情迷?还是说他与容谦过了经年的往日,留了一地的念想? 叶生嘆了口气,却越嘆越怅惘。 「和容谦吵架了?」赵长清起了身来,用帕子把他嘴上的糖渍擦干净。 「还是。你惹他生气了,让我帮你哄?」赵长清笑一声,垂眸看自家已经快成大人了的孩子。 这些年他与容谦相濡以沫,磕磕绊绊,这个样子却是多久都没见到了。 「不曾。」叶生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那红唇被紧紧咬住,显得怔忡。 忽然,叶生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鼓着勇气问赵长清。「师兄,真的很喜欢罗桐?」 叶生眼神清亮,透着股执着,那不带着恶意的窥探,最为单纯的发问却是最让人不能搪塞。 赵长清倒是不忸怩,呆滞一瞬。轻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嗯。」叶生重重点点头洞中仙。他并不歧视扭曲的爱情。实际上,最扭曲的人却是自己。他对着容谦的心思,连着容谦都能知道,更何况那些心如明镜,又旁观者清的人? 可叶生却是不知道,师兄到底为何选了罗桐。 莫说日久生情。他连着情到底是什么都不知晓。 本以为自己的心愿是和容谦常笑到白头。可笑的是,他的容谦却不是容谦。 叶生从未感受到比此时还要迷惘的迷茫感。 他不知为何,明明心里眼里满满装着的是容谦,明明盼望着的是容谦,明明豁出了命也要保护的是容谦。自己却在容谦投桃报李后龟缩成一团,产生了那么多的不确定感。 终是心里不安罢了。 更可怕的是那心里的不安一寸一寸地漫延出来,正在剥离出那潜藏已久的黑暗记忆。那黑暗的压抑的记忆慢慢吞噬着他的一切,让他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到了现在,他连着那份情都产生了质疑。 「无所谓选。」赵长清声音很清。那空谷似幽兰的冷清绕在他周围,却带着缱绻的温柔。「人生如逆旅,你看不见头,回不了首,不管走哪一步,由着自己开心就好。」 他从来没选过罗桐。是罗桐缠上了他。 他们在日子里磕磕绊绊,待到发觉时,那寂寥长漫漫的路上,已然少不了他了。 无论怎么过,那日子一天天,都是自己的。过一天少一天。既然能开心点,又为何要拒绝? 赵长清不知叶生在纠结什么。却知道,他不开心。 自家的孩子,自己在心里堵了一堵墙,兜兜转转里,失了快乐,没了最初的欢颜。 第179页 这样不好。 「你若是不开心,便在这里住些日子便是了。」赵长清微微蹙起了眉,将叶生的惆怅看在眼里。 「嗯。」叶生低喃,神情恍惚。 师兄是为了开心,可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一瞬间那以前义无反顾的坚持,没了依靠,片刻间崩摧离析,没了原本的模样。 为什么是这样呢?叶生想。 明明,那是自己心慕的容谦。 作者有话要说: 嗷。我觉得这时候才是最虐的。小攻吐露了心声,小受却慌然失措,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不是容谦。 最根本的质疑才为恐怖。吼吼。今天完结不了了。emmmm。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t^t最后的地方才最难写。 第114章 突然 [vip] 叶生在寒琴小筑住下了。最根本的影响就是罗桐回来后炸了锅。 「你怎么就想着来这儿?」愤愤不平的罗桐看着睡自己床,卧自己榻, 坐自己椅子, 喝自己茶的叶生,油然生出一种「一山不容二虎」的愤慨来。 可惜, 这股愤慨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赵长清将他赶回梅花小筑打断了。 任凭罗桐求饶后悔都没用。赵长清冷着一张脸,让他自己出去。 后知后觉的罗桐这才想起,该是有人借题发挥了。 这是在怪他今天早上急匆匆就走了? 回梅花小筑的罗桐摸了摸鼻子, 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太冤。 昨晚上那人肩头醒目的蝴蝶胎记,着实是太过让人意外了。 那红色的印记,与他曾经见过的,太过相似。 ……………… 叶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山上待上那么久。 春去夏来,夏走秋来。叶生觉得自己数了日子, 却发现,那真实的日子过得比他数得快得多。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事实上,发呆的时候却是比自己思量的时候多得多。 多得让叶生有些恍惚。 容谦一直没来找他, 像是没了这个人般。像是他做了一个清冷的梦。 山中静太古,这儿变成了被世间遗落的桃花源。 叶生每天里跟着赵长清,跟着他起床, 跟着他下山,跟着他读书,跟着他弹琴烹茶。像个小尾巴。 赵长清也不劝他。他们师兄弟就在这高山上与世隔绝。 罗桐早下山了。偶尔上来后脸色凝重, 呆不了多久就又下了山。听闻京城里有些反常。 叶生却恍然未觉。除了呆呆傻傻地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 没人知道, 他什么时候下了山,也没人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云王府。 起风了。木叶萧萧。 京城里如往年一般入了秋。 叶生在马车里看了眼大门紧阖的容王府,高大的朱红色府门上那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陈三儿,去云王府。」叶生咬了咬唇,放下手里的车帘。深吸了口气,试图平息心里的慌张。 他已然顺着官道从宫门前到容王府走了一圈。 宫门已经戒严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进不去了。 除非,那个人带上他。 云王府门前,云王青衣蓝裳,久违地穿上了面圣的亲王礼服。 庄重的衣服遮不住那张色若春华的脸。可惜,那张脸上沁了寒冰,此刻凛冽着那双本该柔情似水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云王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云王刚要上马车就看到不远处的叶生正翘首盼着他。 「带我进宫。」叶生直愣愣盯着他。手里牢牢抓住自己的衣角。直走到离他三步远才停下。 「容谦会让你这个时候进宫?」云王挑挑眉。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不是该把他送的越远越好? 皇宫里还不知是什么情形。那些如云王这般聪明的,早早地闭门阖府,静静等着狂风颳过。 可惜,这次想躲都躲不过去。 「带我进宫。」叶生沉沉看着他,不回答他的话。 「偷跑出来的?」云王皱皱眉。片刻却莞尔。「你回去吧。你想做甚与本王无关,你这条命,本王却要顾及别人保下你的小命。」 「带我进宫。」叶生仍然倔强地站在原地与他僵持,眼里泪水倏地落下。「带我进去。我娘在里边。」 他不知容谦在做什么。前世的元光十八年,同样的这一天,容谦带着他进了宫,提着那染血的剑,大杀四方。 他被拽到皇上床前,苏贵妃伏在他床边哭。 皇上却在看到他后,念着要杀了自己。 前世的皇宫乱成了一锅粥,今世里,只会更乱。 可苏贵妃已然失宠了。 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他不能扔着苏贵妃不管。 「你知道什么?」云王眼神一扫,透着股耐人寻味来。「上来。」 马车疾驶,扬起层层灰。马车里的人稳坐安然。云王正在看小心翼翼缩在马车角的叶生。 那孩子倒是长得快。直挑挑的身子窝在马车角与小时候一点也不同。那张脸出落地更像他娘了。红红的唇,挺翘的鼻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加上那双远山愁黛的弯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初见他时,他还是个刚到人膝弯的孩子。人生如棋局,白驹过隙间,连着他一眨眼都被困于棋中。只是,他可能走出那困顿? 第180页 云王忽然勾了唇,笑得恣意。兜兜转转里,他想知道还有谁能将这厢情缠看得清楚。「你既然知道苏贵妃是你娘,必然也知道往昔的那些破落事。」 安静的马车里,云王忽然发了声。那潋滟的眼里望向叶生,不知在探寻什么。 「你可知,外边正在干什么?」云王轻轻扒开那车窗帘。 那疏冷凉意立时就灌了进来,叶生打了个寒噤。往窗外一撇,却看马车走着的官道上一队队禁卫军相对着与他们匆忙而过。 「皇上病危。太医院的御医从今日早晨到现在都还在干清宫候着。这个时候,戒严了皇宫你可知什么意思?」 叶生勐地回过头来,心里沉沉,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 皇上忽然病危,为什么这一世他告诉了容谦皇上还是会病危? 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宫里戒严了,要么是防人乱了,要么是已经乱了。 还有最重要的。皇上要去了。 ……………… 干清宫外,天气倒是清朗。那日光却没什么力道。容谦被容凌推出门外,俯眼看阳光散散洒在那百层石阶上。 有人裊裊迤逦而来,那生莲步子不疾不徐,在冰冷威严的石阶上开出朵温柔的花儿。 「几年不见。苏贵妃过得可好?」容谦抬眼看那那女人仿佛永远被停了岁月的剥夺,永远灿若一朵明媚的海棠花。 那仿佛永远都不会失仪的女人,正蹙着眉看他。「生儿如何?」 她看惯了富贵烟云,连着那皇恩圣宠都能不屑一顾。可孩子,她却只有一个。 她被冷落了三年,三年里,最心痛的却是他的生儿不能被自己看着长大。 第115章 惊变 [vip] 「我如何,娘娘怎么不自己看?问他作甚?」叶生嘆了口气, 一熘烟跑过去, 红着眼睛看着苏贵妃。 真是有,好些个时候没见了。 「娘娘瘦了。」叶生细细看她, 看她那瘦出下巴尖的巴掌脸上杏眼盈盈,平白地现出娇弱来。「该多吃些才是。」 「你,你怎么来了?谁带你进来的?」这合该团圆唏嘘的时候却被一声询问打断。 叶生这才转过身来望着容谦。 容谦白着脸, 薄薄的唇紧抿着,狭长的眼睛透着股平静的冷。 这是他生气的样子。 若是往日,叶生该小心翼翼地想办法撒娇耍赖变着方儿的插科打诨了。 而今却只望着他那张脸叶生就提不起精神来。「我为何不能来?」叶生深吸口气,也静静回看他。 容谦目光一沉,那无波的眼里闪过狐疑, 却在片刻间收了神色。大局为重。容谦握紧拳头,轻皱着眉头,看了眼叶生,对着身旁的容凌使了个眼色。 「王爷莫担心, 不是还有奴才?您就别再使唤容凌了。」一旁的陈三儿看了容凌那张瞬间铁青的脸,笑嘻嘻出了声。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陈三儿还笑得出来了。 「进来吧。皇上宣娘娘多时了。」容谦还是将眼神从叶生身上移开了。微阖眼眸, 淡淡说道。说罢,率先被容凌推着进了内殿。 叶生便拽着苏贵妃的手,径直随着他进去。 干清宫里人倒是不少。里里外外候着的宫女太监太医们在旁边的禁卫军注目下连着大气都不敢出。 叶生咬了咬唇, 紧紧拉着苏贵妃的手。冷笑一声,稳住被气得发抖的身子, 激动的不能自已。果然是如此吗? 「皇上病危,容谦却率先调了禁卫军进宫,说是保护,实际上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已然坐不住了,今日里,过了正午那外城的兵马就要强攻进去。」云王笑看着马车角落的叶生,仿佛是在与他开玩笑般。 「你日日跟着容谦可知道他狼子野心?本王还以为他会扶你上位,如今这手段,连帮你争皇位的劲儿都省了。」云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这容谦这招出奇制胜,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我不妨与你说。皇上的毒与我逃不了干系,太子的兵马也是我暗中相助的。却不曾想,让他截了胡。你说我亏不亏?」云王不管不顾已然抖若筛糠的叶生,眼里透着森冷的寒意。「你却在这时候找上了我。生儿啊生儿。你陪着他那么些年,你说那人胸中丘壑万千,会不会哪怕顾念一丝你?」 「我猜不会。」云王嗤笑一声,眼里灼灼望向叶生。「可我还是想看一看嘉礼到底生出来个什么样的儿子。」 「生儿,我送你进宫,你不妨一会儿去看看如何?」 「看他会不会带你进了干清宫,看他会不会在你面前露了凶意。」云王幽幽吐出最后一句话来,讳莫如深地看他最后一眼。 眨眼间,那疾驰的马车里只剩下了自己。叶生在空阔宽大的马车里喘着气,将头抵在马车壁上,只觉得那本就沉沉的心口锥心地疼。 云王口中那个包藏祸心的人怎么能是他的容谦呢? 可心里却在问,为什么不是呢? 他从未瞒过自己,是自己在心里筑起一道墙,那墙隔住了容谦心里所有的计较,只愿意看他心中的如玉谦谦公子。 这些他心里门儿清,却在容谦回应他那份隐秘又扭曲的喜欢时,无处可逃。 ………… 叶生这一世从没来过养心殿。却在进来的那一刻,一眼望尽,生出发自心底的战慄。那床边架的长剑,那长剑下站着的小刘公公。那一切的一切都与前世别无二致。 第181页 为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那唿之欲出的结局。 手掌被人紧紧一握,叶生重重咬了嘴边的唇,煞白着脸被苏贵妃紧紧拉着走进去。 入眼的就是叶坤宸那双死死盯着他们娘俩的眼睛。 「你来了。」床上的叶坤宸明显没有平日里那么中气十足,脸上憔悴不堪,平日里紧抿的嘴唇竟然透着淡淡的紫色来。 叶坤宸微微张了张嘴,被一旁的小刘公公垫了个枕头扶起来。唯有那双眼睛从未离开过苏贵妃。 「臣妾给皇上请安。」苏贵妃笑笑,那笑里却透着酸涩。「皇上召了臣妾,臣妾又怎么会不来?」 「苏儿。」叶坤宸喃喃。呆呆地望着苏贵妃微微失神。 这就是他夙兴夜寐,还要记挂的人儿。如今韶华在她身上没留下一点痕迹,自己却老了。 老得力不从心,老得没了当年摧枯拉朽的气魄。 可他还是不死心。不死心他一片痴心换来的是这人的冷心冷情。春花秋月已尽,若是那痴心不改,反倒成了妄想,成了彼此的折磨。 所以他还是做了赌,用他的一切。 「苏儿,你可还恨我?」叶坤宸敛了心神,都抖颤的唇却出卖了他的紧张。他专注地看向苏贵妃,哪怕一丝的神情都不愿意错过。 「皇上想说哪件事恨您?」苏贵妃泠泠然一笑。「事情太多,苏儿记性不好。」 「那便是不恨了。」叶坤宸听着他回答,却是笑笑。「苏儿。我要死了。你可心疼?」 他在问她心不心疼。问她,自己十几载可做了些无用功? 「死了?」苏贵妃仍然眉眼带笑。那笑里却是淡淡的冷意。「皇上,这话也是随意开玩笑的?您便是死了,也要说驾崩吧。」 「贵妃娘娘,父皇未和您开玩笑。他被人下了毒,可不是要死了?」不阴不阳的语调在屋子炸开,让那一屋子的人齐齐回头。 「你如何在这儿?」苏贵妃和容谦同时发问。 苏贵妃是错愕,容谦却是惊惶。 「儿臣来这儿自然是领旨的。」叶辰抬脚进了养心殿,咬牙切齿道。「难不成还要等着父皇把这皇位传给了这孽子再来逼宫?」 若不是云王给他报信说皇上传旨召了那孽子,他怕是还静静等着他的父皇亲手将皇位传到自己手里。 可惜了,什么父子情?没曾想人家把父子情都给了那位云世子。 「呵,藏的够深啊。」叶辰冷眼扫过苏贵妃,再看看卧榻在床还迷恋那位,连看都不看自己的叶坤宸。 光那心里的怒,就让他不可遏制地想杀人。 「千辛万苦,还让别人养着个孽种,可不就是等着这一刻?」叶辰冷笑道。将眼神转到叶生身上。 「是不是还要谢我一谢?若不是我让父皇早点归西,那圣旨如何能现在就领?」叶辰微低着头,那话说得轻声细语,可眼里的寒芒吓得叶生打哆嗦。 他很想说,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你爹为了不让我得那皇位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自己进来真的只是个误会。 叶生同情地看了叶辰一眼。忽然觉得这人上一世那么恨自己也怨不得他。 任谁是他,觉得自己抢了本该是他的皇位都会发狂的吧。 可上一世叶辰知道见好就收,这一世的叶辰却怒气沖冲突然进了殿。 苏贵妃如今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那就说明容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叶辰如今能活着回去,那容谦就不是容谦了。 叶生嘆了口气,只得苍白无力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从进来就没再看容谦一眼。却知道这一波波都和容谦逃不了干系。 心里还疼着,疼得麻痹了心,就不敢去想了。他如今只想看着苏贵妃好端端地陪他出去。 想到苏贵妃,叶生倒是回了神。尽量忽略掉叶辰吃人的眼光,叶生一抬头,却看到苏贵妃那本来就面色不佳的脸上失了血丝,白得比那最白的宣纸还要白。 叶生心里一紧,赶忙伸手回攥着她。只看得她一个踉跄,差点要倒了下去。 「你给他投了毒?」苏贵妃转身,脸色由悽苦变成狰狞,突然厉声道。眼神温柔不再,如利剑般刮在叶辰身上。 「那太子这是要来逼宫?」苏贵妃怒了。收了那悽苦的脸,还深吸口气。剎那间,又变成了那喜怒不显于色的苏贵妃。这样的苏贵妃才是最危险的。 苏贵妃嘆了口气,不着声色地看了眼容谦,皱皱眉。忽然温婉笑笑。「所以那门外的是?」 「这还用说?当然是本宫带进来的禁卫军?」叶辰嗤笑一声。静静看完苏贵妃变脸,心里勉强淡了怒火,多了丝得意。 「若不是容王殿下率先带了禁卫军进来,本宫还真是得费些脑子。如今,倒是谢过了。容王不知吧。禁卫军统领早就被我收买了。容王与本宫心有灵犀,倒是让本宫惊喜。」叶辰说着当真是对着角落里垂眸不语的容谦稽了首。 这事情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禁卫军本是他的暗子,若是皇上崩了,他没得那皇位倒是尚且还能靠着禁卫军一搏。 却不曾想,容谦竟然起了对禁卫军的心思。皇上还没崩呢,他已然让禁卫军提前入了宫。 倒是白白让他当了回黄雀。 这厢叶辰还在得意着,苏贵妃却是将叶生拉在背后,不着痕迹地朝着床边推了一步。 第182页 「禁卫军统领可还姓罗?」苏贵妃忽然幽幽问一句。看一眼床榻上面无表情的叶坤宸,歪着头。 「是。」伴着叶坤宸的点头,角落里的容谦抬了眼来。那唇角勾着一抹笑,笑得诡异宁静。「太子殿下的母族旁支,年纪轻轻就前程无忧。太子殿下,容谦说得可对?」 「那,就好。」苏贵妃也笑笑,轻轻呢喃。「哧啦」一声,寒光出鞘,下一刻,那红色的血溅在同样鲜红的漳绒毯上。 「罗家母族的旁支,太子也敢用?」苏贵妃笑得贝齿微露。丝毫不介意那粉色宫服上溅上的滚烫的深红色血。 那一剑又快又稳,当着太子带进来的侍卫面前,一剑戳进了叶辰的喉咙。 「不知道有个叫罗桐的,日日盼着你们罗家嫡支倒霉?」苏贵妃笑意没到眼底,看着太子死前还不可置信的眼睛,伸手一拽,将长剑又拽了出来。 那四个侍卫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叶辰缓缓倒下。连动也不动。 第116章 结局 [vip] 「容王好能耐。」苏贵妃抽了剑,随意一扔。对着容谦一笑。 「客气。」容谦吐出一声来, 挥手让那四个人退出去。仍然隐在角落里, 继续默不作声。 「那毒呢?」苏贵妃仍然看她,等着他说, 那毒也是假的。只为了诈太子,逼他逼宫。 「如你所见。」容谦平静道。那隐在阴影里的面色显出丝残忍。 屋里瞬间静谧了。像是被人抽干了声音一般,只留下无声的哀伤缓缓漫延。 「爷。」苏贵妃低下头来。红艷的唇被狠狠咬住。一声鼻音, 透着浓浓的悲伤。 仿佛方才快意恩仇的一剑封喉不是她一样。苏贵妃终于呢喃一声,眼眸氤氲着无措和彷徨。腿一弯,仿佛站不住般,瘫在了叶坤宸床旁。 苏贵妃跪坐着,细细看眼静静与他对视的叶坤宸。颤抖的白玉指终是覆在他唇上, 点点摩挲。「爷。」 苏贵妃又叫了声。氤氲的雾气终于凝成泪,倏地从精緻的脸庞上成串留下。 「这一回爷没办法了苏儿。」叶坤宸强笑一声。眼里却闪着亮光。幽深的眼里,仿若星辰万里,璀璨得令人夺目。 他的苏儿心里有他, 原来自己这些年并非是徒劳。原来那长久的陪伴已然开了花,结了果。只是自己沉溺在自己的嫉妒与偏执里,选择了视而不见。 「到头来, 还是爷最傻。」叶坤宸苦笑一声。费劲儿抬起手来,将苏贵妃下巴尖上的泪水抹掉。「爷打算用一切和苏儿再赌一次,看看苏儿到底心里是装着天下还是装着这个孩子。」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 爷却捨不得了。」叶坤宸的手无力垂下。喘了口粗气道,那深深的眼眸全是苏贵妃。「管它是你的我的?苏儿想要拿去便是。你想给谁就给谁。」 y。u。x。i。 「只要苏儿心里有我。」叶坤宸呢喃一句。「我一生机关算尽, 最期待的就是苏儿这颗心。却没想,这颗心从来都是有我的。我却看不到。」 蓦然的,那往昔所有的倔强都变成了蜷在心头的后悔。他太贪心,一声汲汲营营为了那点愁,殊不知,那愁只是自己无谓的执拗。 「我悔啊,苏儿。」叶坤宸透着淡紫的唇微抖。「悔自己没好好珍惜你。」 「苏儿,你往后,随你去了。」叶坤宸艰难笑笑,一滴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 这一生金戈铁马,铁血柔情的汉子,却在临死前将那一生的悔恨痛楚化为一滴泪。 哭过,悔过,那辗转的流年一寸寸一点点的铺展开来,竟然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他们走过那经年的痛,道是无情还有情,终是徘徊在那无情的痛楚里,尝到了最后释然后的甜。 「爷。苏儿心里怎么会没您呢?」苏贵妃埋下头来。那滚烫的泪点点濡湿了金色的锦被。 「以我心,换你心,始知相忆深 。苏儿与爷相守二十载,苏儿以为爷知道苏儿点点寸心蒲柳情。」苏贵妃泣不成声。那峨眉婉转,变成了妩媚的柔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一生的厮磨,又怎会被时光的流水说流过就湮灭不见? 「好歹,现在知道的不晚。」叶坤宸静静看他。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来。 「苏儿,下辈子,下辈子你等着我。」 年华已逝,他酿的酒,是苦是甜都是他自己饮得。今世他可惜,却不遗憾。好歹死得安心。 还好,他爱得郑重,二十年柔肠寸断,悲哀婉转未成仇雠。 …………………… 叶生红了眼,却仍旧沉默以对。抵住唇,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看他娘伏在那鎏金的锦被上,一寸寸一点点,绽放出最美的笑颜。 他爹说,想在闭眼前看他最美的苏儿。 对,是他爹。 叶生看着叶坤宸临死前最后的殷殷一眼,终是喊了一声爹。 那个男人执着了二十年,人之将死才瞭然顿悟。 也是可怜的。 丧钟响了。叶生早已经匆匆赶去了长乐宫。不知太后如何了。 苏贵妃脸上泪痕未干,娇颜绽放在白云青天下,显出一丝悽美的柔和。 秋日天气渐寒,苏贵妃望着那天边的孤雁,看着单薄的光遍洒在四方周围却经不起一丝的暖。 她有些冷。 「害容王一事,皇上倒是没冤枉我。」苏贵妃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暖黄色的绣鞋旁的一颗石子。 第183页 一踢,那咕咕碌碌活动的石子就被踢在了容谦脚下。 「生莲玉是需要陈家人的血做引子的。」苏贵妃缓缓抬头,那眼里闪过一抹苦笑。 「算了。」容谦笑笑,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又坚强的女人。「一报还一报,你想害我,我将计就计反而让皇上心灰意冷囚你三年。这笔帐,我们已然结了。」 那一年长清救了他,他彻底解了毒,自然就想到了苏贵妃身上。那密卷就在太虚山上,赵长清能看到,曾经在山上博览群书的苏贵妃不可能没看到。生儿让她帮忙时她却只口不提。 苏贵妃泠然看看他。绕过他看不远处重重叠叠的宫闱,深不可见。而她就置身在这宫闱里。 「想着你若是真的废了,就能和生儿好好过了。」苏贵妃笑笑。 「他心悦你。可你野心太大了。」 「这是容谦的事。」容谦静静看着她。「你该说说自己的事。」 「你不是猜到了?」苏贵妃忽然转过身去,留给容谦一个孤独的背影。 「那丽妃娘娘该叫我一声姑姑才是。」苏贵妃怔然。 「我当年生了个孩子,给了容嘉礼。那孩子却没了。生儿出生的时候,皇上又想把他给容嘉礼。」苏贵妃低下头来,落寞极了。「陈国不安分,皇上起了灭它的心思。容嘉礼的那支军就在旁边。」 「所以你就杀了他?」容谦垂下眼睛,深吸口气。「杀了他,解了你的近忧,消了你的远虑。你的儿子去了太虚山,陈国苟延残喘到今日。」 「我的孩子,这么小。」苏贵妃慢慢开了口。「给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会死了呢?」 「因为你中了蝶血。那毒会传给亲子。」容谦冷笑道。「幽冥子能化了你身上的毒却解不了。所以你没事,你生的儿子个个身上都有蝴蝶胎记。」 「你仔细想想?那毒是谁下的?」容谦拼命压下胸中的愤怒,厉声道。他费尽心思,却不想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那毒。」苏贵妃却有一丝恍惚。 「不记得?你若是不记得何不想想你当年是如何进的太虚山?」 那一年,她幽幽转醒就被幽冥子捡了回去。又怎会? 苏贵妃踉跄退一步,有些不可置信。 却仿佛只有这一个答案了。 她的母后。 她的母后为了她能上太虚山,便给她下了毒。扔在出游的幽冥子面前,自然水到渠成。 幽冥子把她带回太虚山不是为了教她,而是为了救她。怨不得,当年要赶着自己走。 师父本慈悲,救了她的命,也落入了母后的步步算计里。 「你杀了我吧。」苏贵妃嘆了口气,低垂着娇颜如花的脸。「合该欠你一条命。」 「杀了你?哪那么容易?」容谦冷眼看着苏贵妃。看着方才一剑稳稳杀人的苏贵妃如今没了一丝生气。 「那孩子还活着吗?」苏贵妃苦涩笑笑。显得可怜又无措。 容谦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早死了。那孩子辗转到了云王手里,没人发现他中了毒,自然就死了。」 「你杀了我吧。」陈苏煞白一张脸。眼睑闭上,留下凄清的泪来。 她是想死的。 「我不杀你。」容谦嘴角挂上一丝残忍。「这笔帐,我已经讨了回来。」 我让你一辈子都不知亲子还活在世间。 「你好好活。活得孤苦伶仃,活在自己的愧疚里。」容谦走近他,那语气里带着森然的恶意。 「忘了告诉你。皇上本不必死。他想与你赌一场,却觉得没有赢的希望。自己换上了真毒药。陈苏,这都是你害的。他得不到你的心,所以他选择去死。」 容谦轻轻走过她身边,看那灿然的阳光洒在白玉石阶上,有些晃眼。 这一步步,终是他笑到了最后。 「去。把那个丽妃杀了。」容谦行在去长乐宫的宫道上,幽幽道。 那女人看着碍眼。 皇上驾崩了,太子被伏杀。朝廷即将洗牌,这国要乱了。 容谦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将京城外等着叛乱的兵马收了,亦或去前殿趁热打铁,稳住朝纲。 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挪向了长乐宫。忍不住地想先将他的小崽子接回家。 「哎呦。」陈三儿迎面急匆匆而来。撞了正好从拐角出来的容谦满怀。 「王爷腿好了?」陈三儿愣了愣,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生儿呢?」容谦不回他,反而轻蹙了眉头。 「王爷没看到?方才向着干清宫折回去了。」陈三儿瞪大了眼睛,抬头惊异道。 倏然。容谦觉得,像是什么东西熘走了。 ……………… 长乐宫里,明黄的菊花开得正好。那深宫处的哭泣声,却一阵阵,一声声。盘旋在皇宫上空,徒抹上一层悲凉。 「这一出出,容王殿下倒是好心机。」云王长身玉立,站在长乐宫门前等着容谦。 「及不上云王殿下不变应万变。坐收渔翁之利。」容谦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彼此彼此。」云王笑笑。「笑到最后的不还是容王?」 脚步声徐徐。一步一步,走进长乐宫。云王一歪头,笑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可知道,心是不能算的?」 第184页 那一日,容谦找遍了整个皇宫。 叶生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开了新文哇。小天使们,收一波呗。么么哒。 求求你萌。救救孩子吧。重生文。又甜又苏。男主猥琐发育和叶子一样求亲亲抱抱举高高。昂。么么哒。 第117章 番外容谦1 [vip] 莫依偎我,我习于冷, 志成于冰, 莫依偎我。别走近我,我正升焰, 万木俱焚,别走近我。…………(木心) 容谦从没想过有人会与他相守偎依。便是有,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叶生。 自己这一生註定没有坦途, 当他磕长头跪在幽冥子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只为了担负起自己的命运,为自己,为容王府,为与容王府背后千丝万缕的联繫着的生命。 元光十二年, 那天,月光很亮,很凉。 他亲自埋伏在鸦栖岭只为了等得生莲玉。 却又是一场空。 那一晚他那些年第一次裸露在月光下,却发现陈国又是虚晃一招。 不是不愤怒的。他为了求生已然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然而生活一次次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第一次见到叶生时,他就对他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杀意。没有那么多的理由, 因着他聪明,睿智,还敏锐得识时务。 容谦在看到这孩子下意识躲在长清背后就知道, 这孩子若是真被苏贵妃教养大了,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命运就是这样, 有人便是怀着诚挚,庄严地活着,仍旧活得委屈。而有的人,生而就有人为他筹谋了一切。 这样的人,以后莫要与他为敌就好。 可是敌是友,谁又能说得清? 京城是个静水流深的地方,那一切平静的假象后面都是波涛汹涌的暗中相持。 他本不愿淌那浑水,却在那孩子回来后有了些许改变。 那位神神在在在宫里安稳那么多年的苏贵妃娘娘竟然为了这孩子失了分寸。云王府里那位看着闲散的王爷竟然也会为着一个孩子设了个局?就连歷来摸不透心思的皇上的反应都让人觉得诧异。 这孩子,乍一回来就搅混了一池春水。 容谦觉得他们的反应有趣。更有趣的却是那个孩子本身。容谦是怀着看戏的态度,将叶生请到容王府的。 不得不说,那孩子长得真漂亮。尤其是他泛着潋滟的桃花眼,无辜地望着自己,却在下一刻扬起自鸣得意的坏笑时。 容谦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鲜活的脸孔了。仿佛快要腐烂发臭的一汪死水,因着他会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生动得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那孩子很怪,明明怕着他,却又想着撩拨他。偷偷在背后说着喜欢自己,却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羞赧的姿态来。 容谦觉得不欺负欺负他,真的就对不起自己了。 初秋的青橘子很酸,容谦闻着味儿就知道。那孩子摘了他满兜的青橘子,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潋滟的眼睛发着光,那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狡黠。 容谦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便是身在轮椅,人也是会自动地追逐快乐的。 容谦想。 容谦一把制住他,餵了他吃下那酸掉牙的青橘。看着他酸得苦了脸,自己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一刻他是真的艷羡这么鲜活生动的人生的。像一朵明媚的太阳花,迎着骄阳,过得峥峥荣荣。 「听说你中意我很久了?」容谦伏在他耳边呢喃,「刚巧,我也是。」 只是一句当不得真的戏言。容谦却知道,那一刻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敏感灿烂的小孩。 容谦决定帮他一把。 苏贵妃的亲子,势必是个不能被外人道的身份。容谦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孩子以后定然是不会顺遂的。 因着那不能启齿却能激发出强大野心的身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谁时候在这儿做文章,等待着这孩子的都是灾祸。 发现问题不对是在太子被苏贵妃发落出去后。 容谦没想过苏贵妃给叶生的这份母爱会有多大。却还是震撼于,这雷霆手段的女人也是会柔肠百转地为着自己的儿子出谋划策。 无论如何,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好歹找到了同一个追求点,他们终究是殊途同归了。 帮叶生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容谦不止一次地跟自己说。用他本身去和他的母亲换来权势,换来机会,换来他苦苦寻求来的真相。 容谦一遍遍告诉自己,却还是在自己被小孩抱着醒来的时候失了神。 容谦不诧异有人会苦心积虑为了将自己灭口。鸦栖岭那晚,他还是冒进了,被人知道了弱点,可不是要专门寻仇呢? 那晚生死之间,他以为他就要殒命于此,躺在皇宫不为人知的井里,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和不甘。 可恍惚间的那份暖,那声声急切的哀求,就那么跌跌撞撞地闯进心里,开了一束温柔的花儿。 小孩说。「容谦,别死,求你。」 他听到了,他怎么会听不到呢?听到了所以才会更加留恋。留恋那晚他被人珍视的温暖。 他决定,把那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一寸光阴也好,让他贪恋那周身洋溢着温暖的感觉,片刻,也好。 为着他,自己甚至想过,忘掉那背后不堪入目的污脏。甚至不愿去想,为何,那一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云王竟然会好心好意地提醒小孩去救自己。 第185页 太虚山上的日子是容谦最轻松的时候,没有之一。唯有在那里,听着别人叫他艮坤,日日里出门串户,容谦才会体味出日子的幸福。 容谦似乎想也没想就将小孩带了上去。 无论以后多艰辛,至少如今他们的日子,可以得过且过,可以悠游度日,可以彼此相依偎,在一起,活得平淡快乐。 他把自己最珍视的幸福给了小孩分享,他宠他,护他,只希望小孩能够无忧无虑,哪怕多这样一天,不碰那山下的刀光剑影。 可惜,他精心守护着的,不过是一片虚影。 看到小孩给长清信的那刻,容谦才恍然明白。什么叫避无可避。他沉溺于生活的爱憎得失里,享受着和小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看着他慢慢给自己打开心防。 却不曾想,那来自骨血的命运,不会随着自己的躲闪消失不见。它们只会潜藏在未知里,只等着给你当头棒喝,让你昏了头。 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容谦含着笑,将叶生拉到了自己的路上。长路漫漫,一起,倒也好。 小孩哭着对自己说。「容谦,我不想走这条路。」时自己未尝没心软过。 可自己哪里能回头呢?四时交替,岁月绵长,唯有萦绕在他身边的担负从未消失过。让他喘着气,拼命挣扎。 他汲汲营营,费尽心机踏着阴谋上位,只不过是想看那一览众山小,想看一眼,曾经的真相。 说白了,还是野心。 唯有野心,才会让他有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安全感。 何况如今,他还有他的生儿。 因着野心,他请回了赵长清。 却因着私心,泛起了一种名为嫉妒的苦涩来。 岁月太过静好,美好得让他想当然地觉得生儿是自己的。 然而长清的来,却让自己心里的感觉变了种味道。 容谦尚且朦胧不知,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只为了自家的崽子不是和自己最亲而苦恼。只因为那个名为师兄,实则当爹做娘的人,为了自家的小孩,放弃了太多太多而心酸。 有时候会惶恐,叶生若是知道,他的师兄为了他,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亲生爹娘的时候,会不会更对着长清亲热一点。 一想到这儿,容谦就更是不舒服。 待到发现,那执拗的想望被时光酿成一杯隐秘的苦果时,已然来不及了。 容谦心里嘆息,带着苦笑。 这一世,容我和你偎依,不离不弃,无论什么身份都好。 只要是你,许我和你偎一偎脸颊。 长清与他说他们那长长岁月里瀰漫着的亲情时,容谦的心里以着诡秘的心态产生了狂喜。 六年时光,赵长清生生给身边的小孩一份厚重的亲情。 让他无语嗟嘆之时,更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心里对着这份感情嗤之以鼻。再没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危机感。 容谦觉得自己莫不是魔怔了。不然,为何,自己想的却是要讲小孩一辈子放在自己身边? 不是同一个六年。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容谦不知道。毕竟,自己身上的毒为自己遥远又飘忽的未来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可容谦就是想那么自私地,为了自己,将叶生锁在身边。 纵使自己註定了不是良人。 可小孩太暖了。暖得让他一经习惯就再也不想戒掉。 自己果真是魔怔了吧。容谦想。不然,又怎么会那么地贪恋如此畸形的一段连爱都不能称之为感情? 他的生儿还太小了。 不过,他有时间慢慢地,慢慢,等他长大,等他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t^t我今天把洗手池捅破了。忙活了一晚上。昂。对不起宝宝们。这么晚才更。t^t 第118章 容谦番外(2) [vip] 发现太子包藏祸心时不是太过讶异。 太子发现了苏贵妃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找到叶生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该教他, 教他那些阴谋腔调, 教他如何在诡谲多变的京城里站稳脚跟,教他怎么利用自己, 利用一切,站在命运所能达到的最高点上,品尝着穷极手段后得到的一切。这是他的命。 可时光老了, 他带着生儿看那萧萧暮雨,看院子里的花儿,开开谢谢,他也没认真地教过他。教他怎么看清楚周围人的险恶用心,教他, 为何他享着亲王俸禄却要为天下百姓奔波。 终究是捨不得。有时候静下来想想。若是他什么都学会了,终有一天,他还会依着自己,靠着自己?还会乖乖巧巧的就在自己身边, 容谦长,容谦短?只想着和自己一起?无论干什么都好。 容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来不是赵长清,不会由着叶生长大, 再苦心孤诣地送他离开,活在能远远看见叶生的地方,为了他, 连着自己最后仅存的自由都甘愿割捨。 他一生孤寂冷漠,回首向来萧瑟, 如今这一份独属于他的和暖,这一份因他而存在的温情,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叶生是在他冷寂的心里开的一朵花儿,那花儿芬芳馥郁,便是知道自己心里无土可依,那心里坚如磐石,它的根插不深,再美丽花儿也终将会凋谢,容谦也不愿意放开。 说什么天长地久?多一天,就是一天的欢喜。便是往后里,叶生恨他,也是自己的宿命。 第186页 这一生太过辛苦,他心上压着仇,压着痛,压着冷眼看所有人的凉薄,唯有叶生,便是知道以后他们会形同陌路,甚至势如水火。他也只想与他得过且过。 有时候满不了唏嘘一场。他若不是苏贵妃的儿子。多好? 可惜,他所歆享的快乐註定建立在那即将崩塌的信任之上。像黑暗里浮动的水花,缥缈而又易碎。 容谦看着叶辰那几乎步步都是向着苏贵妃的路数皱紧了眉头。 扳倒今阳苏家是试探,那青阳苏坪才是真正的復仇刃。 那年自己查了苏坪,私牢里苏坪咬牙切齿道苏贵妃忘恩负义,将他苏家灭口的时候,容谦就知道,这里边又怎么只会有一个人的手笔? 叶辰在岭南养兵,他知道。叶辰还勾结了陈国,他也知道。甚至,叶辰暗中挑拨苏坪贪墨了那么一大笔灾银,他都瞭若指掌。 他不知道的是。为何皇上也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他送苏坪归了西,算是安抚了某人的心。 因着这一齣戏,让皇上对苏贵妃起了疑心。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容谦就笑看着苏贵妃和皇上两个人,以一个奇妙的方式绑在一起。 爱与信任一样吗?一点都不一样。皇上给了苏贵妃所有的爱,却连着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有。 他们彼此过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两个人看破不说破,只为了维护那彼此没有安全感的称之为爱的东西。 可那份爱,像迷雾一般,将他所要寻求的真相,潜藏起来。他迷迷惘惘里兜兜转转,仍旧不知,当年伏杀他父亲的真兇到底是谁? 遇上江蓠是一个惊喜。容谦在元光十二年开始就在等一个女人。他不知道陈国郑重其事将一个女人送来晋国有什么用,他却拭目以待。 那女人果然不负所望。当他看到江蓠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个女人该怎么用。 他从不敢小看皇上,因着那人沉稳睿智,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一切,从没有失了分寸。 他的弱点只有苏贵妃。那个他觉得自己爱而不得的女人。就像他的弱点唯有叶生一人。得不到的,才永远是自己最惦记的。之于自己,明知那是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他还是要费尽心机地利用。 八月十五,生莲玉甫一出现,他就势在必得。可得知小孩殷殷去求了苏贵妃的时候,他终究选择按兵不动。 矛盾又迷惘。自己一遍一遍在心里说。容谦,你可对得起他?他付出了一片心,那心里只有你。你却毫不手软地狠狠将他的心践踏。将他最诚挚的心里染上陈年的恩怨。 可他能如何呢?容谦从始至终就是容谦。再过留恋那不属于他的风景,他也不能沉沦。他没有资格。 他的父亲尸骨未寒,他的容王府需要权势滔天。叶生註定会变成他坎坷路上最让人留恋的过去? 连着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又怎么会奢求小孩原谅他? 小孩聪明,小孩慢慢在长大,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到底在他懵懵懂懂时做了什么。 那时候,他又怎么会毫无芥蒂地接受如此恶意,阴险的自己? 可不是没有长大?容谦便是如此麻醉自己。一步步,一次次,将叶生的心意,玩弄在鼓掌之中。 只期待他慢点,慢点洞察那骯脏的尘世。慢点觉晓他身边这个冷血的人。 腿差点断了,却又没断。赵长清用小孩的血,为引子,又救了自己一命。 而自己,却在毒解后,生了最恶毒的心思。 明知道那人是小孩的生母,容谦却还是做了。因着他需要皇上和苏贵妃之间出现罅隙。 当年的事,他们隐瞒的太好,他只有出此下策,挑拨离间的同时,将那颗陈国的钉子钉在他们中间。 事情进展得顺利极了,可第二日,对着小孩那双满是绝望凄凉的眼睛。 为什么,自己也会痛彻心扉?看着叶生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也是心疼的。 可心疼有何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子怕是自然在做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不,是自己已然做好收网的准备了。 陈国的那位钉子果不其然地成了皇上和苏贵妃之间的鱼刺。 说鱼刺太过夸奖她了。容谦发觉,皇上竟然只是为了想倾天下,和苏贵妃做一个赌。 爱之深,情之切。容谦发觉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江蓠生下了六皇子。方清流这几年借着丽妃娘娘的东风逐渐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容谦几乎不费吹灰力之力就让叶辰乱了方寸。 岭南的那块地方,始终是他隐藏起来的一块疤。他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只要让两广的军队打着守疆巡土的旗号走一圈,他就会慌得狗急跳墙。 容谦却没想到他竟然那么的疯狂。 叶生告诉他叶辰和丽妃勾结的时候,容谦就知道这一切终于要完了。 他终于可以,以后将自己那颗心,给了自己最珍视的那人。所幸,那人还留在他身边,那人还会巴着自己,给了自己所有。 不假思索间,他已经吻了上去。他渴望了多少年?如今看到了曙光的那一刻,却觉得内心的汹涌再不是自己能压抑的。 水到渠成。小孩被他吻得迷迷濛蒙,没了分寸的样子,迷离看着他。 第187页 他笑了,也走了。他要进宫,部署一切,做最后的了断。 皇上要试探苏贵妃,便是知道太子要反也只是轻笑一声。笑得云淡风轻。 「这天下,随着他们倒腾吧。朕累了。」 他是真累了,不知不觉,苏贵妃容颜依旧,他却被流年染白了髮丝。 他说,「朕拿天下做保,只要她心里有朕,朕这一世便不后悔。」 容谦这才明白为何,他能容着自己把江蓠一步步送到他身边去。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已然站在了远远的地方看着像他这样的庸人自扰之。 自己想要他宠幸江蓠,他便宠幸。因着,最后的时候,能帮他完成那豪赌的唯有自己。 容谦自然是不遗余力的。那戏,他陪着他演,只要他能够,给他机会,让他一飞沖天的机会。 皇上一日日虚弱,他便守株待兔。 太子终于按捺不住了,逼宫的时候,苏贵妃连想都没想,就一剑封喉。 到底是看清了。那个女人,不是个心冷的。 容谦不禁冷眼看着他们,嗤之以鼻。 二十年的辛苦,二十年的磋磨,他们互相折磨,互相隐忍,将那本该白头偕老的日子过成了暗淡收场。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他们就这么互相芥蒂,互相提防地散了。 容谦终究还是没有杀了苏贵妃。 看着苏贵妃失魂落魄地时候,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叶生。 那个孩子与她有相似的眉眼。绝望的时候,眉毛下沉得让人心疼。 容谦不是放了苏贵妃。而是放了自己。 那孩子还是比他想像中的更聪明。天知道,那日自己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惶恐。 可惜,迟了。 他缓步走在宫道上,只觉得那路极静,极长。他以为万事皆休后的心安并没有到来。 因为,他真的丢了,自己的心。 晋国的天乱了。容谦的心也乱了。 六皇子生母死了,被他扔给了苏贵妃。方清流在朝堂上顶着,他的余威尤在,倒是没乱太久。岭南的那支军,不消容谦多说,就被去守疆巡土的两广军给灭了。那支军是当年跟着皇上的亲卫。 天下好像没有乱多久。唯有容谦,开始日日做梦。 他梦见一条又黑又长的路。他在那路上踽踽独行。走啊走,走啊走,走到白了头。他又孤又寒又冷,心里仿佛缺了一块,那凛冽的风就那么唿唿地刮,刮过他的心口狠狠一划拉,痛啊。 路上大雪纷飞,是枯,是藁,是无言的寂寞。是极静,极冷,是令人窒息的孤独。漫漫路上,他尝尽六苦,歷经八难。他满怀欢欣地将一切抛去,他忍受孤独只等明日的光明。 他垂垂老矣,他愕然惊惶。 光明里,等着他的却是一抔黄土。 他躺在黄土里,发现记忆里那抹花真香。 他还没来得及弯下腰来闻闻就匆匆而过了。 他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准备放在最后一章说的。发现最后一章写了好多哇。就这儿说吧。罗桐的番外,我新开了本书。放在了《春日已来矣》。还没写完。就不放这本了。(因为打了完结标籤,再加新文有点麻烦。昂。)谢谢大家。么么哒。爱你们。emmmm。开了新文,喜欢的看看吧。么么。 第119章 尾声 [vip] 叶生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何要跑。他明明只央着赵长清让自己入宫。 可从入宫起,那一切的一切再也不是他想像中的样子。 云王说那禁卫军都是容谦的, 可带着禁卫军去干清宫的却是太子。 他以为苏贵妃如今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他的保护。可一个眨眼间, 他娘就将叶辰斩在了剑下。 丧钟想起的那刻,叶生才发觉他根本就不必如此。 云王的话大抵只有一句是真的。他说皇上要去了。 不, 还有一句。「容谦会不会在你面前现了凶意?」 当然会。 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叶生听着丧钟鸣起的时候,还是逃了出去。他要去长乐宫,干清宫里并不需要他。 可他还是半路折了回去。 到底是想看看真正的容谦是什么样的。 果然是不一样的, 干清宫门前的容谦站起了身,对着苏贵妃笑得残忍。 还有什么都不明白的呢?叶生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原来,一厢情愿的只有自己。 他的容谦,胸中果然丘壑万千,那等的心思, 又怎么会稀罕自己?容谦从来都不是他的。 他就那么呆怔在角落里,看着他娘失魂落魄,看着容谦面色不改,看着他变成最后的胜者, 笑得恣意。 「世子,跑吧。」一旁的陈三儿终究看不过去,捂了他的眼。 陈三儿说。「世子, 你跑吧。那个人不是良人,你又傻不拉几的。你跑吧,我帮你顶一会儿。」 叶生跑了。 其实也没跑多远。他哪有那个本事跑到天涯海角呢?他只是不愿意再待在那儿, 等着那人像对待苏贵妃一般羞辱自己。 原来,苏贵妃竟然是杀了他爹的兇手。 原来,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局。那人下得一手好棋,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叶生脚步凌乱,脑子比脚步更乱。只知道沿着那宫道,顺着来时的路,悄悄熘出宫。 第188页 没多远,就看到了等着的赵长清。 「看完了?」赵长清抿着嘴,那原本和煦的脸上没了温柔,冰封一片。 叶生讷讷地轻点点头。只看着师兄,那泪就再也经不住地流了下来。 「莫哭了。」到底是自己的崽子。赵长清走上前去,将他搂在怀里。「他心机深,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 是呀,他又怎么会是现在才知道。 只不过,现在才再也骗不了自己。 叶生走得时候才发觉,自己纠结伤神的哪里又是自己喜不喜欢容谦呢? 他只是害怕,没了掩饰的容谦,会让自己心寒。 叶生真的走了,走得有条不紊。不知道赵长清带着他换了几个马车,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叶生拉着赵长清的手,只听着沿途的消息不断。 皇上驾崩了,容王雷霆之势,扶了刚满月的六皇子继位。苏贵妃奉旨听政,成了太后。 京城的形式大好,怕是容谦根本连想都没想到过自己。 想不到好呀,若是想到了再来逗弄自己一番。 算了,莫要糟蹋自己的心了。 赵长清将他留在了一个镇子上,那镇子里还没有容王的消息,还不知道天下易了主,还不知道,现在的皇上是个刚满月的小娃娃。 这里足够的僻静,足够的安宁。足够他蜷缩着,在岁月静好里默默舔着伤疤,慢慢忘掉那个叫容谦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这一世他仍旧活得乱七八糟的,却至少,没害了别人。只伤了自己。 ……………… 小镇的水,极清,极美。那门前的尾尾游鱼在斑斓的日光下泛着磷光。 白水镇的黄叶楼上,脸白唇粉的少年眯着眼笑嘻嘻地算帐收钱。少年长了一张好面孔,一双潋滟的大眼睛亮晶晶,见人三分笑,看着就讨喜。 「呦。今日里心情好?」那笑太过亮眼。惹得买酒的男女老少都侧眼多看一眼。 「那可不?心花儿怒放的,一早上算错两遍钱。」旁边的男人撇撇嘴,无奈道,一边利索地给来往的樵夫渔民打上酒。 这家酒楼不大,那酒却是好。味道醇,不掺水,还便宜。日日里哥俩开门都能迎来一串的回头客。 「三儿啊,该给弟弟找个媳妇儿了吧。」日日来买酒的张媒婆越看少年越是喜笑颜开。 「隔了两条街的李小姐,隔壁镇的张小姐。还有县门里的周小姐。那可都是个顶个的漂亮。明日里,你家生儿也要过十六生辰了吧。刚好,定下个亲事,不操心不是?」 「哎呦。张婆婆,您可莫要操心了。」陈三儿一把拉过张媒婆。将她往角落里拉。 「我家生儿长得好,早早地定了亲,那隔壁十里八乡的姑娘们不得伤心死?」陈三儿一如既往地贫。 张媒婆也不恼,许是知道了这位什么德行。「不定就不定,若是定了,可一定要让张婆婆来呀,星愿好歹日日照顾你们生意不是?」张媒婆将那肥硕的胸脯拍得阵阵响,扭着粗臀,一摆一摆走了。 「一定,一定。」陈三儿眉毛都要飞起来,笑意盈盈,将张媒婆送走,吁了口气。 台前的少年倒是不太爱说话。只抿着嘴,嘴里漾着笑。置若罔闻,收完了钱看那门前的流水渐渐。 「哎,我说。真的不说亲?」陈三儿悄然挪过去。看着明显乖巧过分的陈生心里不是滋味。 「说什么亲?你都不结亲,你让我结?」少年翘起嘴,挑挑眉,对着陈三儿翻了个白眼。 「我,我怎么结?」陈三儿气得将手里的酒勺敲得邦邦响。 「你不能结,我就能结?」少年撇撇嘴,笑一声,仿佛在说什么笑话。 你怎么不能结? 陈三儿想回一句,那句话终究是卡在了嗓子里,没说出来。 他家世子少有的两个优点。倔强,诚实。 两个极好的品格,组在一起,却让人气得牙痒痒。 那倔强的诚实让人汗颜,那诚实的倔强让人心疼。 叶生从来不否认自己忘不掉容谦。却从没想过再去找那个如今权倾天下的容王。 仿佛他一心想着的那位不是容王。 陈三儿心疼之余只能骂那个黑心黑肝黑肺的容王。 骂也只能在心里骂,生怕被人提了旧事,惹得人心里伤心。 「你便想这么过一辈子?」陈三儿有些泄气。世子与他在这小镇里相依为命四年了。 四年里,他就这么看着他抽条,拔高,长成了大人。那稚气的脸越来越英挺,那身量越来越显出些清新的气势来。 自家世子还年轻,又怎么能同他一样混着过?过着活?绑在一棵树上吊死什么的,也太不值得了。 「我和你一起过。你还不乐意?」少年瞪他一眼,觉得今日的陈三儿怎么那么话多? 「乐意啊。怎么敢不乐意?」陈三儿强笑一声,将酒勺放在桶里,兀自坐在了闲置的板凳上。 清晨的生意已经过去了,这时候正是没人的时候,陈三儿乐的偷闲。 「世子啊。咱们回去吧。」陈三儿笑笑。一点不显老的娃娃脸撑在桌上,像个孩子。 「回哪?」叶生嘴上嗤笑一声。手上却没了动作。「那地界儿,容不下你那么傻的主子。」嗤笑变成了苦笑,低下头去,那双大眼睛睁得老大,蒙蒙地沁了些泪珠。 第189页 「谁让你放不下他呢?」陈三儿忽然喃喃道。「他若是心里有你,你这么憋屈自己,可多让人操心。」 「那也不能上赶着让人去糟蹋。」叶生偷偷抹了把泪。觉得今日的陈三儿真讨厌。哪里不开提哪壶。 「他也不容易啊。」陈三儿嘆了口气。「那么大个子,瘦成了皮包骨。穿的衣服再好看,也空荡荡的。」 「………………」 「跟个鬼似的。」 「……………………」 「走路还没声。」 「说得那么清楚。你看到了?」叶生抬起头来,狠狠教训陈三儿。天天说话没个谱,让人想打他。 「看到了啊。」陈三儿耸耸肩。摇着头,嘆着气。识趣地关了门。 叶生已然不动了。只呆呆看着门口的人。 四年不见,那人个子更高了。却像陈三儿说得般,惊心的瘦。狭长的眼睛里多了睥睨天下的锐利,也多了丝让人看不破的沧桑。 那人就那么杵着,站在门里,白皙的脸,精緻的眉眼,缺了血色的唇。那么熟悉,有那么陌生,熟悉到模煳,陌生到震惊。 叶生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用袖子擦了擦模煳的泪。 「陈三儿,我没看花眼吧。」叶生喃喃。 「没有。」陈三儿嘆口气,不紧不慢地过去,把窗户也关了。 「那还不赶快关门?」 「世子,关了。」陈三儿回他。 「你把他关进来干嘛?」 「………………」 「师兄呢?」叶生再三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也再赶他不出去。低着头,闷闷道。 「在京城。」 时隔四年,那人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清,冷清里多了丝压抑着的沙哑。 「他答应我今日到的。」叶生瘪了嘴。 「所以我来了。」容谦痴痴看着眼前的少年。四年了,原来他的生儿变成了这副模样,比他梦里的不知鲜活了多少倍。 长高了,也瘦了。像是抽条了般。脸上鼓鼓的婴儿肥也没了。更显得那脸精緻,那眉细腻。那眼睛仍旧潋滟。 容谦舌头一哽,朝堂上对着文臣武将都不憷的容王。对着这朝思暮想的人儿却说不出来什么话。 「…………」 「你来干嘛?」叶生低着头,吸着鼻子,拼命眨眼睛,让那泪不至于直直落在脸上,太明显了。 「我来接你呀。生儿。」容谦走进两步,将叶生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那玄色的鎏金衣袍,随着他的走动像飘动般,空荡荡的。 「容王说笑了。」叶生别过脸去,紧咬住唇,免得哭出来。 「没。」容谦愣愣。「你走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以为,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意。」容谦有些语无伦次。敛着眉,急切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师兄说,你是对我失望了。可,我没杀苏贵妃。也没杀皇上。」容谦越说越小声,默默低着头。 「他说我不懂爱,说我不该算计你。可,生儿,我不知道什么算爱,我把心给你可好?」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可我愿意,把心剖出来给你。 只要你愿意,陪着我,原谅我,一起白头偕老。 ……………… 红叶萧萧的时节,叶生去天山看了眼红叶。 山脚下,一排精緻的茅屋在漫天飞舞的红叶里显得静谧又亮丽。 「青砖红瓦的多好?为何要来个茅屋?」叶生撇撇嘴。坐在马车里躺在容谦身上。懒散地连着车帘都让容谦拉着。 「财不外露,粮不外显。」容谦笑笑,一手将垫起叶生的头,一手为他撩起车帘。该是这个姿势有些吃力,容谦的手,轻轻晃了晃。 「跟你说多吃点吧。腿上都硌得慌。」叶生索性坐了起来,对着容谦嗔怪道。 「好,多吃点。」容谦乖巧点点头,身子往前倾,长手一捞,就把叶生捞在了怀里。 冷桂香尤在,倒是没那么寒了。叶生由他抱着,仰着脸,嘟起嘴,有些愤懑地看着容谦。看着还不够,不安分的手从容谦胳膊下边钻出来,揉着容谦的脸。「日日都说好。怎么还这么瘦呢?整日里压着我,可疼了。」 「乖,今晚上让你压着我。」 「生儿。」 「嗯?」 「叫我一声相公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补给你们的番外,这里是连结。专门另外开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