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 第1页 [现代情感] 《下次》作者:禾灼【完结】 文案1 陈诀孑然一身恣意浪荡,平时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兇。 姜如棠喝醉酒认错了人,摸完他的腰皱着眉摇头,「爸,你瘦了」。 2 他对待任何事情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包括她。 江州阴雨绵绵,她红着眼说了这辈子唯一一句狠话,「陈诀,我们到此为止」。 闻言,他眼中依旧不起波澜。 3 多年后在那个破败的小城,姜如棠从报纸上看见关于他的消息:昔日射击冠军因伤退役,落下神坛。 旁边还附着他夺冠时的照片。 对此众说纷纭,却没人知道他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聚会上有同学问他,「你甘心吗?」 陈诀目光始终都落在她身上,哑声道,「我不甘心。」 4 姜如棠拿出手机在里面打字,刚打出半句「我们已经分……」 下一秒,手机就被陈某人拿了去,「分房子分家产都行,床不能分,手也不能分。」 ——下次太久了,我们,就现在吧。—— 小太阳x野蛮生长 前校园后都市/双c双初恋/1v1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破镜重圆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诀姜如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太阳x野蛮生长 立意:相爱的人终能重逢 第1章 .楔子「是人甩的我」 「11月13日以来,东江省多地出现暴雪,大风天气,有群众反应,小区里道路结冰无人管,摔坏了老人小孩谁负责……」 老旧电视机里播放着地方台的晚间新闻,宋记胡辣汤店里零散坐着几个人,姜如棠就算其中一个。 姜如棠吃着碗热豆腐脑,偶尔点两下手机给孟悠然回消息。 门口的红色棉帘掀动了一下,老闆娘骂骂咧咧地拽着小推车往里拉货,「天天下,天天下,送牛肉的这会儿才来,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后面还有人附和着说了几句,「谁说不是呢,一会儿回家车都不好打。」 这样平凡的对话每天都在上演,姜如棠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快速吃完最后两口。 对话框里又多了条消息出来。 塑料花:【棠棠,明天能不能替我个班,我家老刘过生日,你懂的。】 还外加一个满屏爱心的约会表情包。 姜如棠看见「棠棠」这俩字都一阵肉麻,没犹豫地回了一句:【好。】 明天她本来是调休的,但闲着也是闲着,本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原则,这个班,她替了。 姜如棠起身扫了墙上的收款码付钱,然后拿上座位上的包从店里出去。 在掀开棉帘儿的那一刻,风裹着雪噼头盖脸地砸过来,让人也顾不上风度了,只想把每一颗扣子都给老老实实系好。 好在她就住在这附近,走路也没多远。 这一片儿属于老城区,电线绕来绕去直打圈儿,居民楼外走几步就能看见支出来的牌子,个子高的还得躲着走以免碰到头。 简易黄色gg牌印几个硕大的红字,写着「足疗按摩,专业修脚」,「刮痧推背,美容丰胸」云云。 市井烟火气,是这个小城最不缺的东西。 路两旁是一些卖鸡蛋灌饼和臭豆腐的小推车,隔着灯红酒绿和喧闹人群,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从前面巷口穿过。 他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个药店的袋子。 风雪在他发梢上落了几点零星,不过几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弯处。 姜如棠几乎是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脚步就僵在了原地,是他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从前就非常厌恶甚至痛恨聊城这个地方,恨不得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姜如棠也没再多想,觉得刚才没吃饱又买了个鸡蛋灌饼带回去。 她到家三两下把东西吃完,又去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氤氲的水汽让人犯懒,一个澡硬是拖拖拉拉洗了快一个小时才算完。 姜如棠拿了块布擦掉镜子上的水气,在瞧见里面那张脸的时候,她还忍不住自恋地多看了两眼。 镜子里的人眉眼张扬又带点儿媚,因为刚洗完澡脸上还泛着红,湿了的黑髮贴在脸侧,实在算不上纯良无害那一挂的,甚至还隐约带有攻击性。 就像是宫斗剧里的心机反派。 但她这个人其实…… 丢在宫斗剧里活不过三集,俗话说就是神经大条。 姜如棠快速把镜子擦了,然后去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洗个澡洗了大半天,微信里毫不意外多了几个红点,是「塑料花」发来的几条消息。 塑料花:【明天不在班上,是出个採访,我昨天採访的差不多,你就是去收个尾,东西设备都在我工位上,你明天拿上去就行。】 塑料花:【对方是个大帅比,要不是我有我家老刘了,我是捨不得把这个绝美机会让给你的!】 塑料花:【一会儿我把他地址发给你,就住你家那一片儿,挺近的。】 塑料花:【说真的,要不你借着工作加个微信发展发展,他那模样可不比明星差。】 第2页 「……」 怎么说,她这「塑料花」姐妹可是为了她的另一半操碎了心。 姜如棠回了句:【行,那明天我看看,不帅我就唯你是问。】 …… 第二天一早,姜如棠准时起床洗漱,在化妆还是不化妆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她毕竟不是真的去相亲的。 昨天微信上她就是瞎说的,对方帅与不帅,她其实也没那么感兴趣。 姜如棠住的这儿离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她在手机上叫了车去电视台,下车前还跟司机说等她一下,三分钟就下来。 说完就一头扎进了聊城电视台的大楼,快速去把那些採访要用的东西拿上,又匆匆下了楼。 姜如棠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坐进车,把手里那个大包放在旁边座位上,报了个地址,「师傅,去六矿西区。」 昨天微信上也没说清楚,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採访,但是採访的话来来去去就那么两句,再不济就「谈谈你的理想」,姜如棠从那包东西里翻出一个本子,是孟悠然之前採访做的记录。 她打算路上翻翻看临时抱佛脚,一会儿见了人也知道该说什么,至少不要把问过的问题再问一遍。 孟悠然功课做的很足,本子里还夹着几张报纸和资料,都是关于这个採访对象的。 姜如棠展开其中一张报纸看,上面那个名字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强硬地吸引住她的目光。 陈诀:昔日射击冠军因伤退役,落下神坛。 报纸上写他是几个月前在休假期间意外受伤,但具体是什么意外,他本人不愿意透露。 她像是在求证什么似的,翻开本子上的笔记和其余的资料,上面重复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他的名字,陈诀。 姜如棠大脑一片空白,接下来的内容她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正想把孟悠然从她家老刘身边揪过来,说这个班她替不了。 计程车就稳稳地停在了路边,司机师傅往后瞧了眼,说,「到了。」 她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那大包里,付了钱下车。 计程车从她跟前离去,她盯着地上雪化成的那滩泥水出神。 兜里的手机冷不丁响起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塑料花:【到了没,谢谢棠,下次我也替你。】 然后就是一大堆「拜託拜託」的小表情。 姜如棠握着手机,深深地唿出一口气。 不就是前男友吗,见见就见见,反正她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 姜如棠拎着大包的东西,按照地址去了陈诀所住的地方。 虽然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但这楼看着明显比她的要好一些,起码是高层带电梯。 而且电梯里还非常整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开锁通下水道的小gg。 楼下单元门她是跟着别人就进来了,此刻从电梯出来站在他门前,看着门上「1602」的牌子,犹豫着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应。 现在是早上八点四十五,还不到九点。 该不会人还没起吧。 姜如棠伸手又准备敲,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门锁「咔哒」一声,门便开了。 屋里的灯光倾泻而出,门里的男人身姿颀长,黑色圆领卫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下面是条灰色带白槓的运动裤,休闲又随意。 脸上神情倦懒,看着也刚醒没多久。 姜如棠站在门口,掂着硕大的黑包,上面还印着一行白字:聊城电视台。 她目光和他对上的那一刻,他表情淡淡的,没有惊讶,没有波澜,什么也没有。 他身后又传来一阵趿拉着拖鞋走路的声音,那人说话还带着点被惊了觉的不耐烦,「谁啊,大早上的不让人睡觉。」 说话的也是个男人,看着和陈诀差不多大。 姜如棠站在门口,抱歉地点了下头,「抱歉打扰了,电视台的,做採访。」 陈诀目光往下落在那印着聊城电视台的包上,往后侧了侧身,声音带着些初醒时的哑意,说,「进来吧。」 后面那「烦躁哥」像是忽然才想起有这么回事,觉得她眼熟,但一时说不上来在哪见过,「哦,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沖你。」 这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是颠三倒四。 沉默几秒后「烦躁哥」自己又接了句,「你们忙,我先清醒清醒。」 姜如棠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敢盯着陈诀正脸瞧,公事公办地把包里的设备架起来,调整了个差不多高的位置,然后拿着孟悠然的本子,坐在他对面。 陈诀坐在沙发上,入镜的茶几显然也没为了这个採访提前收拾,上面放着个药店的袋子,拆开包装的药盒随意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下面,甚至还压着孟悠然的名片。 孟悠然前天来做的採访,说明这茶几起码两天没收拾了。 姜如棠这样想着,捧着本子和笔,省去了开头那一大段寒暄,直接进入主题,「陈先生您好,请问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他说话时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她。 姜如棠本来就有点紧张,被他这一句没打算回的直接找不到话茬了。 空气瞬间安静,不过五秒,陈诀又开了口,「等恢復好了再说。」 姜如棠一边回应一边速往前翻了两页孟悠然的笔记,接着把上面那些问题照着问完,陈诀全程也很配合,没有刁难也没有冷场。 第3页 甚至还会主动接上两句不让她尴尬。 这段採访结束的很快,本来也就是个收尾工作,前面的重头戏孟悠然已经完成的很好了。 她全程没掺杂任何的个人情感在里面,完事就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准备拎包走人。 陈诀也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伸了出去,问的是句与工作无关的,「姜记者,给张名片?」 姜如棠瞧了眼他半伸出的手,又低下头掂起东西道,「下次吧。」 其实有没有这个下次,他们两个都很清楚。 姜如棠迅速撤离,关门前她隐约听见那位「烦躁哥」问了陈诀一句,「什么情况?不一般啊。」 陈诀看着那扇门被她随手带上,也没吭声。 烦躁哥现在清醒了,但还是想记不起那人是谁,「是以前甩了的某个前女友?」 陈诀的目光从那门上收回来,勾着唇笑了,「看不出来吗,是人甩的我。」 「……」 窗外的雪还在下,姜如棠掂着沉重的包,整个人却一点儿都淡定不起来。 她与他的重逢是在这个寒潮来临的深冬。 与他的相遇,是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盛夏。 第2章 .钱呢「给你脸了是吧」 ,6月9日晚。 完了。 回不去了。 这就是姜如棠现在脑子里疯狂刷过的一句话。 她站在拐角处看着前头,手里捏着的二百块钱都微微发烫。 小巷子里乱七八糟的电线缠在一起,墙上挂着的是没了盖子的电錶箱。 边儿上的灯忽明忽暗,几只凑热闹的飞虫围着起闹,这场面,像极了电影里随时会发生兇杀案的犯罪现场。 而她就是那个一旦被发现就会领盒饭的炮灰。 前面五六米的地方,一十七八岁的男生叼着根烟站在那,菸头上的火星差点都要戳到另一人脸上,他懒懒掀了下眼皮,语气懒散又吊儿郎当,「钱呢。」 「……」 被他逼地贴在墙角那人为了躲烟侧了侧脸,顶着快30度的天,身上还穿了件掉皮的破旧皮夹克。 男生等了有半分钟那「皮夹克」都没开口,他极轻地皱了下眉,脸上已然有了几分不耐,「说话。」 「……」 然而那皮夹克只是侧着脸,没说话,也没准备跑路,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 又或者他知道现在跑更没好果子吃,干脆认命。 巷子里的灯明明灭灭,毫无节奏,在明暗交替中,勾勒出男生冷冽的眉峰和流畅的下颌。 他大概嫌咬着烟说话不利索,抬手把烟拿下来,一口白雾缓缓吐出,夹烟的手挑衅地在皮夹克的脸拍了拍,不轻不重,却危险十足,「给你脸了是吧。」 菸灰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皮夹克的肩头。 沉默,依然是沉默。 这次的沉默比上次更久,看的姜如棠都一阵着急。 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把钱给他再去该报警报警呀。 哦对,报警。 姜如棠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把二百块钱塞回书包里,掏出手机摁下「110」三个数字。 她白皙的手指悬在「拨出」摁键上久久落不下去。 这电话打还是不打。 主要还是怕待会儿警车声刺激到他,再对那「皮夹克」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姜如棠抓着手机,大概是因为太紧张,都没发现那边的动静已经结束了。 前头光线骤暗,却久久没能亮起。 姜如棠回了下神,才察觉眼前多了道颀长的身影,在她看见那人手里拿着一摞红色钞票的时候,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跟前的人用拿钱的那只手点了下她正显示着「110」的手机屏幕,声音从她头顶悠悠传来,「我帮你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才要钱那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她说话都磕磕巴巴,「不,不用。」 姜如棠微低着头,没敢去跟他对视。 他像是轻笑了一声,很快便抬脚往前走了,走了两米那脚步声又停下,转过身道,「喂,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收保护费的吧。」 姜如棠怔了几秒,咬了下唇,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反正觉得这人不是好人,这地儿也是个是非之地。 跑的越远越好。 姜如棠一口气跑回大伯家,进了门才放松下来微微喘着气。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坐下时目光看见桌子上多了一些钱和一张字条。 是大伯留下的。 上面意思是大伯临时出差了,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让她拿着这些钱好好吃饭,有事给他打电话。 姜如棠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微信上也收到了和字条内容相同的消息,她给大伯回了话,才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嵌进了沙发里。 周围这片儿弯弯绕绕,都是六层封顶的那种老楼,楼和楼都长一个样子,中间穿街走巷跟迷宫似的。 姜如棠反正是不想下去吃饭了,等着待会儿点个外卖。 这里的隔音也不好,她躺在沙发上能听见楼道里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和咳嗽声。 比如现在,听声音应该是对面住着的陈阿姨回来了。 「……」 陈彩萍拎着菜进屋,就看见陈诀大喇喇敞着腿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沓钱。 第4页 陈诀听见声儿抬眸扫过一眼,语调慵懒漫不经心,「你倒是大方,他要你就给。」 陈彩萍把袋子放上桌,弯下腰把那沓钱收好,「我怕不给他就砸东西。」 他垂头刷着手机,语气不善,「他以后要是敢来,你让他找我。」 陈彩萍张了张嘴有话想说,但看见他头都没抬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沉默着掂上菜去了厨房。 没几分钟接了个电话又匆匆摘了围裙出来,朝沙发上的人说,「你表弟骑车把胳膊摔骨折了,我去医院看一下,你随便吃点儿或者下去买,我很晚回来。」 陈诀支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直到听见关门声他才懒懒掀了下眼皮,又坐了一会儿后去冰箱前转了两圈,里头空空如也。 唯一剩下一盒能吃的也过期好几天了。 陈诀瞧着那日期,顺手就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 姜如棠刚才那么一通跑出了一身汗,又是夏天,黏腻腻的感觉浑身不舒服。 她对着浴室那两个钮操作了好半天,都没能把热水弄出来。 姜如棠不清楚这里热水用的太阳能还是什么,时好时坏,说没热水就没热水。 丝毫不带商量的。 姜如棠把胳膊伸到冷水下面,试了下还是忍不住往回缩。 算了,还是先去问问隔壁。 如果隔壁家有热水她再回来鼓捣鼓捣,没准儿热水就出来了。 要是隔壁也没热水,那就是今天没热水,任凭她怎么鼓捣都没用。 这话是几个月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大伯原封不动教给她的。 姜如棠拿毛巾把手擦干出去,敲了敲隔壁402的门。 没人应。 她不死心地又敲了好半天,里面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刷的一下子打开,开门的不是陈阿姨,而是一个男生。 他头髮全是湿的,耳朵下面还有没冲掉的泡沫,垂下的乱发有些遮眼,手里拿着条毛巾,身上随便穿了件衣服裤子,从眉眼到下巴都是满满的不耐烦。 「……」 这是被她硬生生从浴室给敲出来了。 姜如棠站在门口,问的有些心虚,「抱歉,请问有热水吗。」 「不知道。」他恹恹撂下这么一句,抬手就要关门。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你……」 他关门的动作顿了下,「我习惯用冷水洗。」 「……」 空气中安静两秒,那扇门便在她眼前关上了。 姜如棠站在门口,觉得这人瞧着有点眼熟。 觉得眼熟但又偏偏想不起在哪见过,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抓心挠肝。 她还没来得及回去,跟前这扇门就又开了,里面的人像是专门回去试了一下才出来说,「有热水。」 姜如棠微抬眼看他,这会儿他耳朵下的泡沫已经没了,头髮也被他随手履了一把露出清冽的眉眼。 是保护费! 姜如棠震惊一瞬,恨不得连着鞠上三个躬,「谢谢谢谢,打扰了。」 她忙不迭转身回了屋,看他那样子像是没认出自己来,可能那小巷子灯光昏暗他没看清。 万幸万幸。 姜如棠又在浴室试了几次,才总算是出了热水。 她洗完澡想着点外卖,却一不小心忘了时间,这附近的外卖打烊都特别早,晚上八点半以后就点不到外卖了。 姜如棠抱着手机纠结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出去吃。 防止意外,走时还是多装了几百块钱,万一被打劫报警都是后话,当时利索把钱掏出来才是识时务的好办法。 姜如棠在楼下不远的地方找了家面馆儿,店里人不多,她点了一碗面找位置坐下。 坐下不到五分钟,门口又进来两个人。 是「保护费」和一个瘦杆儿似的男生。 二人进来时看了她眼,没带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单纯扫过这里不经意扫到她了而已。 姜如棠低着头,听见他二人点了两碗面,然后坐到了她身后的这一桌。 这一顿饭她都吃的胆战心惊,直到吃完准备走的时候,后面那人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那个……」他顿了顿,像是非常费解地找出一个较为准确的称唿,「110?你大伯说让你去我家。」 「……」 姜如棠站着没动,他竟然认得自己。 她侧过身沖他匆匆点了头,又和上一次一样忙不迭逃开了。 陈诀睨着她背影,回过头笑了声,也不知道那姑娘看见他就跟见鬼似的在怕什么。 是陈彩萍打电话让他吃完快回去,叫隔壁姑娘过来,说对门儿家里大人不在,让个姑娘来他家住几天。 不,那也不能说是他家,他只是暂住在那里。 他没有家。 「……」 姜如棠刚出面馆儿没走几步,紧接着就接到了大伯的电话。 她接起来凑近耳边,「喂,大伯。」 大伯像是在赶路,说话的声音透着些急,「如棠,你还是去隔壁住几天,刚刚社区群里有人举报最近有入室抢劫的,我害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我跟陈阿姨二十年老邻居知根知底熟得很,打过招唿了,你放心去就行。」 姜如棠犹豫着开口,像是抱着侥倖的试探,「陈阿姨家还有别人吗。」 第5页 「还有她侄子,叫陈诀,今年来这儿上了两三个月学,这都高考完了,天天住门对门的,你们还是一个学校,到现在还没见过?」 「……」 姜如棠脑子又是嗡的一下,原来,他就是陈诀。 第3章 .抢我「生人勿近的冷脸是真的」 从几个月前她就不停的听到这个名字,只是阴差阳错,从没见过。 她高三下学期去了学校没几天,就听说隔壁班转来一个体育特长生叫陈诀,是从外地来的。 传言他本来能进省射击队,却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来了这儿依然高高在上谁也不爱搭理,见谁都是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 那些传闻到底是真的假的她不知道,反正最后一条那「生人勿近」的冷脸是真的,她今天见识过了。 她举着手机半天没说话,大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棠?」 姜如棠回过神连着应了几声,「我在。」 大伯还是重复着那句话,「去陈阿姨家吧,家里有人也壮个胆儿。」 她记不得电话里自己是怎么跟大伯「极限拉扯」的了,反正最后结果是扛不住,答应了。 姜如棠回到大伯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上来敲门。 她打开门看见陈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的手机显示通话中。 他微凛着眉,下巴朝身后敞开的门点了下,直截了当地问,「来不来。」 姜如棠点头,「来。」 他又举起手机对电话里的人说,「人说来。」 姜如棠估摸着他是在和陈阿姨打电话,又说了不到半分钟这电话就结束了。 他把手机随手揣进兜里,目光无意跟她对上。 姜如棠下意识的闪躲让他觉得好笑,好像下一秒他就会闯进她家把里面洗劫一空似的。 陈诀唇边勾起一抹笑,还隐约透着些无奈,「我真不是收保护费的。」 这笑容浅浅的,算得上温柔二字。 但是出现在他脸上就十分违和。 姜如棠又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陈阿姨的侄子。」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瘦长的手指把着门,把门开得更大一些。 「……」 姜如棠在他的目光下进去他家,陈阿姨人没在,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 是在面馆儿里遇见的那个瘦杆儿似的男生和另外一个寸头,看着流里流气不像好人。 陈诀往里走着,随口道,「胖子,让让。」 姜如棠不胖,但是一走神只反应了后面两个字,让让。 她往边上挪了挪,然后说话的人和沙发上那俩人都愣住了。 眼睛齐刷刷往她身上看。 那眼神仿佛再说,这姑娘脑子不好使吧。 陈诀看她让这两步,侧着头笑了声,「不是,我没说你。」 然后姜如棠就看见沙发上那个瘦杆儿一样的男生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 他…… 叫胖子? 这名字起的确实是严重图文不符。 那个叫「胖子」的看她一脸震惊,好心给解释了下,「我以前胖,大家都这么叫,长大了反而跟营养不良一样,也不知道咋回事儿。」 陈诀让胖子让让本来是想挪个位置给她坐的。 但是突然发现她是个女生,跟他们这些糙的不太一样,也聊不到一起。 他的社交范围基本不包含女的,这倒是涉及到他的知识盲点了。 陈诀站在原地想了几秒,「要不,你换个地方坐也行。」 姜如棠点头,「好。」 旁边有一间屋子门开着,她就近走了进去。 在进去那一瞬就后悔了。 看见桌上那几本还没扔的五三,猜得出这大概是陈诀的房间。 他到是什么也没说,丝毫不在意别人观看他住的地方。 桌上那些五三看着都很新,像是买来就没翻过。 姜如棠在椅子上坐着翻了翻手机,隔着堵墙看不见外面,但是听得到。 外面那两个人调天侃地,陈诀只是偶尔插两句话。 可能时间不早了,没半个小时外面的说话声就停了,又随着关门声彻底安静下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陈诀抬腿迈了进来,「陈彩萍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旁边那屋是空的。」 姜如棠拿着手机站起来,对他说了声,「谢谢。」 她和陈诀的手机同时响了一下,是社区微信群的消息。 说是刚刚有人听见窗台有响动,让大家关好门窗。 也许只是野猫也说不定,这话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人心惶惶。 想起大伯说的那句话,家里有人也好壮个胆儿。 姜如棠下意识抬头看着他,说的也是,谁敢上来抢他,他那恶霸一样的架势没把别人抢了就算不错了。 他这个角度是侧着的,她才注意到他下巴上有一道小小的疤。 正面看不见,就这个半侧的角度才能瞧见,应该有些年头了,也不太明显。 她晚上去了旁边那间屋子睡觉,床上铺着红色的大牡丹花床单,爸妈那个岁数的人好像对这种样式的床单情有独钟。 夜里睡得半梦半醒,他隐约听见外面屋子里有响动。 贼。 她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却依然躺着不敢动。 那声音也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恢復于平静。 第6页 但姜如棠没敢再睡,就这么睁着眼等到天亮,顶着俩黑眼圈出了房间。 她本以为会看见客厅一片狼藉,但是没有。 这里面一切都和昨天晚上睡前是一个样子,连抽屉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姜如棠站在客厅打量着周围,另一边间房里走出个人。 陈诀已经穿好了衣服,黑色的半袖干净利落,看着像是要出去。 她不放心地问了句,「昨天晚上,你听见声音了吗,大半夜的客厅有人走路。」 他伸手从冰箱里拿了样东西,回过头瞧她,「应该是我,起来喝水。」 他认的这么快,倒是姜如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顿了片刻才说,「我以为是入室抢劫的。」 陈诀喝了口水,手撑在冰箱门上,「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来抢我。」 她睡眠不足整个人还犯困,看上去有点呆。 他开着冰箱门,让开了两步,「吃什么自己拿,你要是出去把门关上。」 姜如棠本能想问一句他去哪,但想想也没熟到那个地步,于是作罢。 陈诀走了以后,她站在冰箱前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东西,饮料也被人码的整整齐齐,像是刚买回来放着的。 她在冰箱里拿了两样东西吃,吃着吃着发现她这人倒是丝毫不认地儿。 也可能是刚睡醒反应迟钝,这么在他家吃他的东西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半上午的时候陈阿姨回来了,她原来不知道陈阿姨全名叫什么,但是昨天听陈诀直接叫她大名陈彩萍。 陈彩萍洗了盘水果端出来,说话和和气气的,「如棠,考完了就安心在这儿住着,不用客气,阿姨去准备午饭。」 陈阿姨去厨房还没个转身的功夫就有人敲门,姜如棠离门口近,起身就去开了。 这里治安不好,房子都安两道门,开了里面的外面还有一扇防盗门。 透过铁门上的纱网她看见外面那个人穿着一件皮夹克。 是昨天小巷里那个。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楼道里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陈诀拎了个超市袋子上来,皱着眉瞥向他,「几个意思?」 那皮夹克在门口站了站,又默不作声的往下走了。 陈诀侧头瞧了眼他的背影,又转过来道,「开门。」 「哦。」她回过神,快速把门打开。 「以后看见他,别给他开门。」陈诀把掂着的东西放在矮柜上,不咸不淡地补了句,「报警抓他也行,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彩萍听见说话声戴着围裙出来看了眼,看见是他后又继续回厨房洗菜了。 陈诀买的那些东西大部分是吃的,最上面还有两包烟。 她恰好认识那个牌子。 炫赫门。 因为楼下芳芳理髮店老是放《抽菸只抽炫赫门》这首歌,她就非常无聊的去搜了一下这烟长什么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彩萍摆了好几个菜出来,姜如棠坐在凳子上吃,发现陈诀和他姑姑陈彩萍全程无交流。 看着像不怎么熟一样。 而且陈诀叫他姑姑直接叫大名陈彩萍。 一点儿都不带委婉的。 说不上来哪里怪,就是觉得哪里都很奇怪。 姜如棠也没敢吭声,扒着碗里的饭。 忽略掉这略微尴尬的气氛,不得不说,这饭做的还挺好吃的。 早上吃他东西吃的眼睛都不眨,现在可能是彻底清醒了,自然不好意思再吃第二碗。 陈彩萍跟她推辞一阵,她坚持说吃不下了。 吃完饭陈彩萍一刻没停的把碗洗了,又匆匆换上衣服往外走,路过沙发这边的时候目光朝他二人看过来,「如棠。」 她视线落在陈诀身上时像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唿,半晌后又接着道,「今天上下午班,回来就十一二点了,你们晚上在外面买着吃吧,平时没人来,谁叫都别开。」 姜如棠侧着头回应了声,「好,阿姨。」 说话的人是他亲姑姑,他确是全程头都没抬一下。 似乎完全不在意陈彩萍走了或是没走。 随着那关门声屋里又陷入了让人尴尬的沉默,电视机里播放着地方台的新闻。 没多一会儿,陈诀从沙发上站起身,摸上手机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拿钥匙的动作忽然停了一瞬,像是这会儿才勐地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他想了想,把钥匙又放下了,侧过头来看她。 第4章 .壮胆「一种散漫恣意的笑」 「下午你要是出去记得拿上钥匙,我回来晚。」 陈诀把剩下这句话说完就换上鞋出去了。 姜如棠盯着门口看了会儿,又歪歪斜斜地靠回在沙发上。 不论是空荡荡的屋子还是电视机里的新闻,都充斥着两个字。 无聊。 电视机旁还放了几袋子猫粮,有一包是拆开口的,但是她在这儿别说猫窝猫爬架,连根猫毛都没看着。 她看着那些猫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翻着手机给朋友发消息,【约饭?】 微信名为「夹心小饼干」的某人很快回復,【我这才刚吃完……】 棠:【约晚饭,下午顺便出去转转。】 夹心小饼干:【约!】 姜如棠看见这条消息,感觉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高考完就是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顾及放肆的玩一玩。 第7页 她拿着陈诀留下的那串钥匙出门,又去对门大伯家换了身衣服。 想想这年头在家还能有入室抢劫的,真是哪都不安全。 「……」 姜如棠到地方的时候还早,想着唐年出门磨磨蹭蹭,说在路上了那就是才出门,起码还得二十分钟才能看见人。 上面日头正盛,从计程车下来就感觉一阵热浪袭来。 姜如棠就近走进一家奶茶店,点好东西后一个抬眼,就看见他也在。 陈阿姨的侄子,陈诀。 他坐在店内一个圆桌后面,跟前放着一杯奶茶。 他侧头看向窗外,外面阳光透过玻璃进来已经不那么刺眼,将他发梢都染上几抹暖色。 本该是一个岁月静好的画面,但加上他下巴上那道疤,就瞬间变了味儿。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盯着看的缘故,陈诀缓缓转了下头,目光从玻璃窗外移回来,直直的跟她撞上。 姜如棠在「上去打招唿」和「假装没看见」的电光火石之间选择沖他笑了一下,然后飞快转回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门口又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带着一阵热气伸手就往她肩上招唿,「如棠,怎么样,我快吧?」 「快快快。」姜如棠从店员手中接过两杯奶茶,顺手塞了一杯给她,「快走。」 唐年一边说着话一边被她推着往外走。 出了门唐年才把那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说完,「哎,里面靠窗那个,陈诀,他怎么也在。」 姜如棠把吸管插进去,摇了摇头,「不知道。」 要是让唐年知道她昨天晚上在陈诀他家睡觉,包里还装着他家的钥匙,指不定要臆想成什么样。 但事实就仅仅是最近不太平。 有个人在,壮个胆儿。 聊城挺小的,尤其是西区这一块,随便走走就能碰上个脸熟的。 就比如傍晚天凉一些,她们随便找了家烧烤摊儿进去,就再次好巧不巧地遇上了陈诀。 准确说是陈诀和他身后那一伙人。 晚上六七点钟,天色已经暗了不少,陈诀坐在烧烤店特有的白色塑料椅上,指间夹了根烟,旁边的人或站或坐,高矮胖瘦每个人都极具辨识度。 打眼扫过去他竟然是里面最正常的那一个。 他身后瘦杆儿似的人物叫胖子,她昨天见过,那个流里流气的寸头今天也在。 其余的人有染一头黄毛的,有穿的像下一秒就要站起来摇花手的,还有个脸上带条疤一看就很不好惹的。 简单概括就是,乌合之众。 姜如棠没敢往那边多看,本想绕去顶头找个远的角落,结果被唐年拉着在他前面的这一桌坐下了。 她的位置背对着那乌泱泱一众人,唐年倒是毫不避讳地往那边儿看。 或许是跟其中某个人视线对上了,唐年终于讪讪地把目光收回来,「如棠,你不觉得这群人里陈诀最帅吗,一眼就看得着。」 姜如棠低头看着菜单,「也就他看着比较正常。」 或许是老妈赵女士从小给她灌输的「明哲保身」式教育根深蒂固,让她平常看见这些人就忍不住走得远远的。 倒不是瞧不起他们或者是类似的牴触情绪。 单纯是老妈念叨得多了形成的条件反射。 「我听说他原来就是咱们这儿的人,中间有几年去了外省,直到今年高考才又回来了。」唐年伏下身子,压低声音跟她八卦,「他也不爱搭理咱们学校的,这些应该是他从前就认识的朋友。」 姜如棠听着关于他的传闻,对此到不是很感兴趣。 她把单子往前一递,「还加什么吗。」 唐年在纸上扫过一眼,拿笔又添了样,「加个茄子,这个好吃。」 她随便选的一家店结果生意出奇的火爆,把点好的单递出去后就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身后那桌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尽管她没有特意去听,但时不时就会有几句声音大的传进她耳朵里。 有个人像是串儿还没上就喝高了,说话都有点大舌头,「诀哥,这次,次回来还走吗?」 紧接着就听见谁拍了他一巴掌,「说什么屁话,当然走,诀哥可是要上大学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也是,难怪都说诀哥出息,他可是咱们这伙人里唯二上大学的,上一个争哥报了个南方那么远的,走了都见不着。」他顿了顿,又说,「诀哥什么大学,远不远啊?」 陈诀还没开口,就有人替他接了话,「江大,你这脑子知道什么是江大吗。」 「……」 姜如棠听着身后那伙人说话,陈诀还是和昨天一样,只偶尔插上几句。 「咱们这刚考完都不知道考了多少分,人家已经高枕无忧等着上学了。」唐年托着下巴,听见那群人说话,忽然感嘆了声,「那可是江大。」 姜如棠再次听见「江大」这两个字,才反应过来那个叫陈诀的着实有两下子。 江大的新闻专业很出名,她也一度把江大列为自己的目标,可是分数很高,她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上。 她盯着光秃秃的桌子,问了声,「体育单招录取这么快吗?」 唐年点了点头,「体育单招的话好像是不参加高考的,需要提前准备一个考试,有点保送那意思,我也不太懂,听别人说的。」 第8页 前面老闆娘拿着小本儿,从屋里探出头来喊,「六桌,你这前面两行写的什么,字我看不清。」 姜如棠赶忙站了起来,和唐年说,「我去看一下。」 她习惯了写字连笔,有时候草起来连自己看着都费劲。 姜如棠过去把那两行字重写了一下,老闆娘接过后笑着点头,「马上就到你们的了,不好意思,今天人多。」 她也连连点着头回应,转过身往回走的时候,视线又一次落在前头那人堆儿里。 陈诀坐没坐相地靠在塑料椅背上,脸上带着一种散漫恣意的笑。 从她昨天第一眼见到陈诀再到今天出门前,都感觉他这个人游离在两种极端状态中。 一种是「别惹我别惹我我下一秒就要炸了」,另一种是「随便吧随便吧这世上一切与我无关」。 但像现在这种轻松惬意的状态很是少见,他好像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热闹。 尽管他没说几句话,就这么看着这群「精神小伙」也是脸上带笑的。 显然区别于前两种,是属于夹杂在前两种之间的第三种状态,姑且称之为「活着好像也还凑合」。 姜如棠顺便在冰柜拿了两瓶汽水回去,几步路的距离,瓶身上已经冒了水珠。 唐年看着她坐下来,指了指她头上,「如棠,这一下午我都没细看,你头髮上绑这蝴蝶结丝带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她递了瓶汽水过去,「在超市买的,当时还剩两个我就都买了,你要是喜欢我下次把另一个给你带上。」 话音未落,后面那桌忽然「哐当」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各种声音的譁然。 姜如棠下意识回头往后看,好像是谁搬了一件儿啤酒没走稳撞桌子上了。 因为离的近,她视线好死不死的又跟陈诀对上了。 顶多一瞬,她就匆忙别开转过头,正巧她们点的东西也上了。 后面那桌有人推搡着喊,「别火急火燎的,跟被屁蹦了似的。」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陈诀目光落在某只墨绿色的蝴蝶结丝带上,在桌子下踢了那人一脚,「说话文明点儿。」 随后又是一阵大大咧咧的笑,「要上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文明点儿,文明点儿,我以后注意。」 「……」 姜如棠和唐年吃完离开的时候,看见他们那桌人还在那儿,不过桌上的东西吃的七七八八,酒瓶倒是东倒西歪,越堆越多。 她们又去看了个电影,等电影散场,姜如棠回小区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姜如棠其实半路就后悔今天看这么晚的电影。 这老小区也不那么太平,她自认为不算太胆小,但是想到那错综复杂像兇杀案现场的巷子和路,就让人忍不住胆寒。 她下了车就飞快往里走,在经过一个巷口时听见拐角外有细碎的声响。 声音很轻,像是金属碰在地上的声音。 姜如棠抓着背包带子,大气都不敢喘,紧接着又听到了几声细细软软的猫叫。 她这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还好,是猫。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经过拐角,看见灯光下有个人蹲在地上,手边是一只在吃罐头的小野猫。 刚才的金属落地声应该是罐头的盖子。 他心血来潮伸手在猫后背摸了摸, 猫却突然叫着发脾气,在他手背抓出两道血痕。 他看着跟前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在它头顶轻拍了下,骂了声,「小没良心的。」 陈诀站起身,盯着地上多出那道人影看了两秒。 他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在同一天内第三次相遇,姜如棠没话找话地说了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他把身子转过来,闷笑了声,「我倒是想回。」 第5章 .对视「没怕」 姜如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稍稍抬手,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钥匙。」 「哦。」她瞬间想起自己还拿着他家钥匙,低下头在帆布包里一阵翻,「我就忘了,在烧烤摊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说。」 陈诀身子往后,若有似无地靠着墙,「我也没想到有人比我回来还迟。」 姜如棠从包的最底下把那串钥匙拎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递上前,「抱歉,你等了很久吗。」 陈诀把钥匙从她掌心拿走,瞧了眼地上吃罐头的小野猫,「没多久,正好喂喂猫。」 说完他便朝前走了,姜如棠自觉跟上,「电视机旁那几包猫粮也是你买的吗。」 他点了下头,「嗯。」 可能是两个人走路不说点什么容易尴尬,姜如棠一时话多了起来,回头瞧了眼巷子里小小一团的猫,「那你为什么不把这只小猫带回家养。」 陈诀迈着步子,漫不经心地来了句,「不想养,麻烦。」 「……」 他们两个到家的时候陈彩萍还没在,陈诀像是累了,也没跟她说话,回房间拿了件儿衣服便进去洗澡,顶多十来分钟就完事儿出来了。 陈诀的衣服很宽,显得整个人都很清瘦,走过她跟前躬身去拿杯子时,隔着夏季单薄的衣料能隐约显出肩胛的轮廓。 黑髮半干不干地垂下来,愈发多了几分落拓不羁。 他拿上杯子走去另一边倒水,往嘴里灌了两口才跟她说,「今天没热水。」 第9页 姜如棠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洗澡没热水,「那我今天先不洗了。」 她不论冬天还是夏天,从来都没有洗冷水澡的习惯。 而且洗冷水洗澡风一吹也容易感冒。 陈诀瞧了她眼,像是回应了声,「嗯。」 但是声音太含煳,她都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应的。 他喝完那杯水就关上门回房间了,姜如棠也很快地回了旁边那间空屋子。 这里没有空调,每个屋都有一个风扇能凑合吹。 但风扇开起来声音不小,姜如棠觉浅,听着这声儿就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最后去把房间的窗户开了一半,借点外面的天然凉风。 这一晚上也没听见什么不该有的动静,睡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她是听着外面隐约的对话声醒来的,听声音是陈彩萍在跟谁说话,然后没说几句便传来了关门声。 可能是去上班了。 她稍稍赖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爬下床出去。 陈诀坐在沙发靠边的位置,手肘支在腿上,正托着头盯着某处发呆。 面上除了轻微的睏倦再没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模样看着既像是「下一秒就要炸了」,也像是「一切与我无关」。 姜如棠现在住在别人家里,自觉的就会小心谨慎些。 尤其是遇上陈阿姨这侄子,感觉周围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沙发上的人听见她的走动声,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视线本能的闪躲。 他慢悠悠问了声,「你怕什么。」 他只是有大半年都没喝过酒了,昨天跟他们一通喝现在醒了有点头疼。 姜如棠听见这话,才直愣愣的跟他视线交缠上,说,「没怕。」 说完还十分自然地伸手在冰箱里挑了两样东西吃。 外面楼道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还没敲就先听见有人往里喊,「诀哥,诀哥。」 叫完两遍才响起笃笃的敲起门。 陈诀起来去开了门,那个「胖子」和寸头掂着些早餐进来。 寸头看见她也在屋里,伸手招唿着,「正好买的多,来一起吃吧,一起吃。」 陈诀和胖子都扭头看向她,似是在等她给一个回应。 姜如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面包,又瞧了眼他们手中热气腾腾的早餐,对比之下很快点头,「那谢谢了。」 她找了个板凳坐下,围着茶几,对面的寸头大方地分给她其中两份,「别客气,我叫乔斌。」 乔斌顿了顿,又用手肘碰了一下身边人,「他叫段一凡,一个干干巴巴的胖子。」 跟前儿段一凡嚼着东西补了句,「你才干干巴巴。」 她顿了一瞬,也接着道,「我叫姜如棠,随便怎么称唿都行。」 乔斌笑了笑说,「我也没读过几天书,就不给你瞎起外号了,叫你名字得了。」 姜如棠脸上扬起一抹笑,通过声音隐约辨认出他就是昨天在烧烤摊说话声很大的那个。 吃到一半,段一凡忽然又起了个头,「我这分估计够上个大专,到时候报志愿我就挑着江州的报,跟诀哥报近点儿。」 乔斌说,「你这还有大专上,我都没书可读,去年开始就在理髮店上班儿了。」 段一凡嚼完东西,嘆了口气,「说起这个,我那养父母对我真的挺好的,整天大鱼大肉的给我补,可我就是不长肉,而且大专学费可不低,有时候我都觉得对不起他们。」 她喝着豆浆,这话里她只留意到了那句,养父母。 「我就不说了,我那养父母没多少钱,而且我又不是读书那块料,也张不开嘴让他们花钱送我去混个文凭。」乔斌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扯到了陈诀身上,「还是诀哥命好,有亲爸在……」 姜如棠听着这些话,只觉得闻所未闻。 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说的是养父母,那亲生父母呢? 什么叫有亲爸在,就称得上是命好。 陈诀听见着他们说话,没吃几口就停下了,把筷子放在了餐盒边。 乔斌话说一半,发现他脸色不好也就噤了声,停了一瞬才问,「怎么了诀哥。」 他半真半假随口扯了个谎,「昨天喝多了,头疼。」 段一凡也没再接着吃了,「你这儿有蜂蜜吗,蜂蜜水多少管点儿用。」 他摇了下头,「不碍事,你们吃,我坐会儿。」 「……」 乔斌和段一凡也没再延续刚才的话题,姜如棠安安静静地吃着,听乔斌说他在理髮店遇到了哪些奇葩客人,又听段一凡说他养父母家最近养了一只萨摩耶。 吃完早餐乔斌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去理髮店上班儿了,段一凡也没在这儿留,利索收拾了桌上的包装袋顺便带走出去扔。 等那俩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活宝走了,屋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陈诀依然是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可能是因为他说的,喝多了头疼。 但昨天晚上她在小巷子里看见他的时候,他话说的清楚,路也走的稳,看着丝毫不像是喝大了。 姜如棠去洗了个脸出来,屋里就已经看不见人了。 在门口的鞋柜上,还留着昨天那串钥匙。 「……」 第10页 姜如棠吃饱了饭,早上刚起没多久这会儿在沙发上靠着靠着就犯困。 最后还是凭着那点儿坚强的意志力走去卧室关上门睡觉。 她只觉得自己两个眼睛刚一闭上,外面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姜如棠嘆了口气,得,起来给人开门。 她出去把门开了,陈诀进来时手里还拿着一袋子猫粮。 看着像是刚刚餵猫去了。 这人也是奇怪,餵猫餵的这么勤,但就是不乐意放家里养。 姜如棠看着他把那猫粮重新放到电视机旁,就又关上门回房间了。 她在客厅转了两圈,觉得无聊也去卧室接着睡。 快到中午陈彩萍下班回来的时候,刚进来鸦雀无声还以为家里没人。 看见两个屋关着门才想着可能是俩人还没起,收拾了两下桌子就去厨房准备午饭。 姜如棠高考完就像是这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大白天的也能一觉睡到中午醒。 准确说是闻到了饭香给馋醒的。 姜如棠没出息的从被窝里探了个头,然后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从房间出去。 陈彩萍听见声音侧着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如棠,先坐着等会儿,阿姨马上就做好了。」 饭菜的香气钻入鼻息,她笑了笑说,「谢谢阿姨。」 菜下了油锅呲呲的响,抽油烟机声音也是闹哄哄的。 陈彩萍翻了两下菜,朝外面扫了几眼,「他起来没,也叫他准备吃饭。」 她站在外面点头,「好。」 姜如棠走到他房间外,抬手正准备敲,门就在她面前打开了。 陈诀手搭在门扶手上,看见她直直杵在门口。 她尴尬的把手收回,「阿姨叫你吃饭。」 他往厨房的方向瞧了眼,难得客气跟她说了句,「谢谢。」 陈彩萍很快把饭菜端出来,看见陈诀坐过来的时候,没忍住开口问了声,「楼下有人说看见他了,他今天又来家里了?」 陈彩萍是说他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叔,那人天天在这片儿转悠,偶尔会上来要钱,状态时好时坏,疯疯癫癫的,这两天又不知道去哪捡了件破烂皮夹克穿在身上。 陈诀早上出去餵了餵猫,回来进房间就没再出来过。 他看了眼姜如棠,见她表情没什么异常才说回答说,「应该没来。」 陈彩萍摘了围裙坐下,若有似无地嘆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夹了一筷子菜,语气淡淡带着点儿懒散,「你这么好心怎么不把他接回来伺候。」 陈彩萍听了这句,拿筷子的手明显一僵,也默不作声的没再说话了。 姜如棠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别人家事她不该掺和,但脑子里忽就然想到了昨天敲门的那个皮夹克。 第6章 .不坏「迎着他的目光」 那个人长什么样她记不太清,就只记得他身上那件皮夹克了。 毕竟这六月的天,穿成那样还是挺特殊的。 陈彩萍吃着饭,又说了句,「下午跟不跟我去医院看看你表弟。」 陈诀想都没想就撂下俩字,「不去。」 陈彩萍看他这样子,坚持说,「去看看吧,医院也不远,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他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似是觉得好笑,「那你问我去不去干什么。」 陈彩萍又被他这一句给怼的没话说了。 陈诀倒也没想让她下不来台,沉默几秒后继续拨着碗里的饭,不耐烦地开口,「几点。」 陈彩萍看着他,像是很希望他去,「一点多两点。」 他含煳道,「行。」 「……」 当陈诀站在医院骨科住院部某间病房里时,视线看着床上半坐着的表弟。 两个人的目光都是陌生和茫然,来这一趟也属实没有必要。 他和这些七七八八的亲戚都不太熟,除了爸以外见过最多的就是陈彩萍。 其余表弟什么的,都是只见过两三次。 还有很多压根儿就没见过。 如此单薄的亲情,陈彩萍却尽力想让他维繫住,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那个表弟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只跟着进去和陈彩萍转了一圈,听她说了些嘘寒问暖的场面话便出来了。 从病房出去之后,走到电梯旁还得稍等一会儿,陈彩萍酝酿了一路的话终于找到了契机,她瞧着跟前比她高大半个头的侄子,说话时的情绪也很复杂,「以后,这些亲戚都是要相互走动的,万一遇上什么事,也相互有个帮衬。」 陈诀稍显讽刺地笑了一声,「帮衬,当初也没见有人帮我。」 这句话里当然也包含陈彩萍。 陈彩萍脸上一阵愧疚,想尽量为曾经找补几句,「当初大家也都不容易,那不是……」 电梯门正巧打开,他凛着眉抬腿迈了进去,显然不想听她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 姜如棠回大伯家洗了澡,湿着头髮就给老妈赵女士回了个电话。 电话一拨通,赵女士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来,「如棠,在大伯家住的怎么样,我跟你爸在这儿忙的再有个十天八天也回不去,听说你大伯出差了,现在你也放假,要不妈抽个空把你接过来。」 姜如棠听得见那边噪音很大,应该是还在厂里,「我住在大伯对门的陈阿姨家,妈,你要是太忙的话可以不用管我,等过些天大伯就回来了。」 第11页 赵女士沉吟片刻,「住在别人家总归不是个事儿,妈看看时间,尽快把你接过来。」 她点了点头,「好,妈。」 赵女士电话打到一半就被人叫走,通话也匆匆结束。 爸妈从年初开始,用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在沿海城市南川开了家布料加工厂,规模不大,但厂子里大大小小说要他们确认的事情就一点儿都耽误不得。 厂子刚起步,得他们两个人去南川亲力亲为,姜如棠又正好只剩下高三最后这半年,父母担心她转去南川上学适应不了,再加上本省高考难度本来就比南川的要低。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也就没大动干戈的给她迁户口办转学。 这半年她住在大伯家忙着复习,父母偶尔抽空回来看看。 但这次明显间隔时间有些长,她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爸妈了。 姜如棠盯着通话结束的手机有些走神,发梢的水滴在屏幕上,她才伸手给抹掉了。 她找了吹风机把头髮吹干,又去了隔壁陈阿姨家。 她进去的时候陈彩萍和陈诀都在,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但位置分别是沙发两端最远的距离。 姜如棠不知道她进来之前他们聊的什么话题,但看这架势。 八成是谈崩了。 陈彩萍坐了起来,像往常一样叮嘱道,「少去喝酒,在家待着。」 陈诀没吭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陈彩萍其实也就是顺嘴说这句话,压根没期待着能得到回应。 她说的话陈诀向来不爱听。 但她该说的还是要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姜如棠看着陈彩萍回屋拿了几样东西放进包里,又跟她打了招唿出门了。 陈诀还是那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样子。 他和陈彩萍之间的冷淡和疏离,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姜如棠想去冰箱里找瓶水喝,忽然发现冰箱里还有一罐蜂蜜。 这个牌子是之前老妈喜欢的,说天然又正宗。 她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又忽然想起早上段一凡说蜂蜜水可以解酒后头疼。 她侧着头瞧了眼客厅的陈诀,这一上午都过去了,他应该也早好了吧。 姜如棠这样想着,还是顺手给他泡了杯一样的。 不管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对她从始至终都是客客气气的,挑不出毛病甚至还有那么点儿关照。 她端着两杯水过去,把其中一杯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说,「帮你倒的。」 陈诀瞧着放杯子那只手在视野中一晃又收走,他懒懒抬眼,「不怕我了?」 她握着杯子,讪讪道,「我本来也没怕。」 除了最开始在巷子里撞见他跟那皮夹克要钱,脑子里有的没的犯罪场面脑补了一大堆。 后来看见他这人还一次两次去餵猫,想着应该也坏不到哪去。 他目光看向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在烧烤摊看见我跟那一群人在一起,也不害怕?」 与其说害怕,到不如说是鄙夷或者看不起。 很多人看到那一群从外貌到举止都是标准该熘子的人物,都会投去或多或少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是唯恐避之不及,还夹杂着几分轻重不一的瞧不起。 那样的眼神他很熟悉,所以一眼就辨认得出。 但是她昨天看见他们的时候,表面也是平静的,没有看得上,也没有瞧不起。 就像是看待平常人那样,云淡风轻的。 唯独只跟他视线对上时,她会下意识躲开。 姜如棠这回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也不躲,「不怕,他不是还分我早餐吃吗。」 陈诀知道他说的乔斌,那伙人里除了脸上带疤的那个,看着最不像好人的就是乔斌。 乔斌那张脸配上寸头,谁瞧着都觉得起码是二进宫。 他像是很少遇上她这种天真的,短促地笑了声,「你倒是好骗,一个早餐就让你觉得他是好人了。」 她喝了口水,蜂蜜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起码不坏。」 姜如棠指了指他手边那杯水,「这里面我放蜂蜜了,你不是喝多了头疼吗,不知道还有用没。」 陈诀刚也没注意,这才盯着那杯水瞧了眼。 依稀是记得早上胖子说了那么一句蜂蜜水,他没当回事儿早都给忘了。 「早没事儿了。」他顿了顿说,「还是谢了。」 「……」 陈诀喝完这杯水没待多一会儿就走了,可能是和他那一伙人出去了,也可能又去喝酒了。 晚上,姜如棠正准备出去吃饭,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像是恨不得把那扇门捶烂似的。 姜如棠几乎是本能就把这声音归结于陈诀,因为陈阿姨就算是没带钥匙也不会这么敲门。 她刚开了里面那一扇,结果看见防盗门外面站着的是那位「皮夹克」。 姜如棠愣了一下,脑子上一刻在纠结晚上吃什么饭,现在空白了一瞬,同时又飞快地闪过陈诀的话,说看见他不要开门。 还说报警也行,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大夏天这人依然穿着那件皮夹克,该不会是脑子不太正常。 脑子,不正常。 这么一想她就后背一阵发凉。 电影里的精神病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可真没个准儿。 第12页 姜如棠想都没想就立即把门关上了,手忙脚乱在里面快速反锁。 她这样的举动像是激怒了他,那人抬手「砰砰」地敲着门。 姜如棠拿上手机点开通讯录,一时间慌慌张张也不知道该打给谁。 在列表刷了两下,最后点了110。 这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听见外面有人骂了一句操,紧接就是「轰」的一声响,那扇铁门都跟着颤了下。 混乱中有人喊了句,「还没完了?」 每个字都透着火气,这是陈诀的声音。 他该不会是在外面跟那「皮夹克」打起来了吧。 姜如棠担心出事,又把里面第一道门开了,看见陈诀揪着那人的领子把他摁在墙上。 那皮夹克全程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眼神是一种弱势的,怯懦的,小心翼翼的。 和他的强硬和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 陈诀错开他那样的眼神,微低了下头,像是在抑制自己的情绪,缓缓唿出了一口气,再抬眼时把手松了,「别再让我看见你,滚吧。」 那人就像是听不懂,没走也没动,依然是用那样弱势群体的眼神望着他。 陈诀就那么沉默的跟他对视着。 姜如棠站在门里,让她觉得空气里硝烟瀰漫,两个人随时都会打起来。 不,准确说是那人单方面挨打。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地沉寂,约莫过了半分钟,那人总算是动了动眼皮,像个傀儡似的朝下走了。 陈诀看都没往下看一眼,径直往这边儿走了两步,她伸手麻利的帮他开了门。 姜如棠不知道那人跟他们家是什么关系,但是看他这火气上头一点就着的状态,也不好多问。 他关上门时看见她站在原地发愣,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下,「吓到你了?」 第7章 .别碰「喜欢和不喜欢是两个极端」…… 姜如棠回过神看他,「那人是谁啊。」 「我三叔。」陈诀往里走了两步,随意道,「他自称是我远房三叔,但陈彩萍说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说的真的还是假的,他就是你看见那样儿,疯疯癫癫的,平时跟火车站那些流浪汉睡在一起,也没人管。」 姜如棠站在他后面听着,虽然听起来是个可怜人,但刚才那破门的举动还是让人不寒而慄。 陈诀见她没吭声又转过身来问,「你在这儿住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或者等我妈来接我的话,就没这么久。」她听陈诀这话,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扫地出门。 陈诀点了下头,「行,我最近少出门,或者我出门你跟上我。」 她睁着双大眼看他,没太明白。 他难得耐心道,「你大伯跟陈彩萍什么交情我不知道,但让你住在这儿就是信得过她,刚才那情况你一个人在家不怕吗,那疯子就是欺软怕硬,平时专挑着陈彩萍欺负了,可别入室抢劫的还没来,你倒是被那疯子给怎么着了。」 姜如棠似懂非懂的点头。 「或者你想出去,叫我跟上也行。」他说完就感觉哪里不太对,怎么感觉自己跟个免费保镖似的。 还是个24小时同吃同住的贴身保护。 这句她倒是应得快,笑着说,「谢谢。」 一句谢谢落下,他刚才那话就是想收回也不好意思张口了。 他侧过头说,「没事。」 姜如棠被这意外情况一闹,都忘了原本是要去吃饭的。 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才觉得饿,又拿上手机站起来。 陈诀余光看见跟前的人站起来了,他也顺着抬了下头,看向她的眼神略带着询问。 她直言道,「我想去吃饭。」 接着,他也起了身,「我也没吃,一起吧。」 姜如棠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出门往外走。 她很少跟这么个大男生出去吃饭,感觉气氛还有些微妙。 平时没太注意,这会儿并排挨着走,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大半个头。 陈诀身高腿长,虽然这个年纪的男生感觉身子都比较薄,但他不像段一凡那样瘦的离谱,这会儿穿着件黑色半袖,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在校队训练多的缘故。 大概是被她盯着看太久,陈诀被这目光灼地侧过头来。 姜如棠匆忙找了个话茬,「我听说你当初能进省队的,最后怎么没去。」 他也毫不遮掩,似乎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段时间发挥不稳定,成绩不好。」 他只简单说了结果,实际原因也很扯淡,发挥不稳定是因为跟人打架肩膀受了伤,练射击的连枪都端不稳还谈个屁的成绩。 都说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他也是头一次觉得「打」这个字眼用在这句话里尤为贴切。 姜如棠虽然没从他脸上看到一星半点儿的失落,却还是安慰了句,「能走体育上大学也挺好的。」 陈诀点了点头也没再吭声。 他们走出了弯弯绕绕的小巷,前面有一排营业的小店,兰州拉面,围炉锅盔,如意面馆儿等等。 姜如棠站在路口瞬间犯了选择困难症,「你想吃什么。」 他对吃的东西不挑,随口说,「都行。」 她只好顺手指了一家,「吃这个吧。」 他瞧了眼招牌,宋记胡辣汤。 第13页 这个点儿人不太多,里面撑着七八张简单的木桌,老闆娘的儿子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老闆娘看见他,熟络道,「呦,陈诀和同学来啦,快坐吧。」 陈诀也笑了一下,「刘姨好。」 姜如棠看这场面,两个人明显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错。 陈诀在家直唿他亲姑姑大名陈彩萍,说话夹枪带棒也没个好脸色。 在这儿却叫胡辣汤店老闆刘姨,样子和和气气还会笑。 他面对喜欢和不喜欢的人,还真是两个极端。 陈诀坐下时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拿了桌上的菜单给她,「我和刘姨认识很久了,她对我挺好的,拿我当亲儿子看。」 姜如棠接过那张菜单,其实就是一张塑料薄膜里压着张纸,上面写着这店里食物的种类。 她目光看在上面,点了两个,「这个牛肉胡辣汤和葱油饼吧。」 陈诀懒得看,要了跟她一样的。 等东西上来没多久,陈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接了电话。 可能是电话那边的人说话太大声,连姜如棠都一字不差的听见了。 「诀哥,在哪儿呢,今天来不来。」 陈诀瞧了她眼,像是有些犹豫,对电话里的人说,「晚点我去坐会儿,就不喝了。」 「啊,那行那行,就不等你了。」 「……」 一通电话不足二十秒就结束了。 姜如棠也没多问,默默的吃。 吃完后陈诀带上她一起去了昨天那个烧烤店。 隔着老远就看见乔斌站在其中一桌后面,手里举着一个酒瓶,大声招唿着跟人说话。 陈诀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学的,好像喝上点儿酒就都失了智,一桌不喝死一个就不算完。 他昨天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还有这种喝法,代价就是今早醒了头疼一上午。 姜如棠和他是从后面绕过去的,背对他们的乔斌全然不知,大醉地拍着桌子,吐沫星子乱飞,「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咱们……」 陈诀在后面抬脚就踢了下他凳子,「你他妈说话文明点儿。」 他没用多大力气,不然乔斌那歪歪扭扭站不稳的样子容易摔倒。 乔斌听见这声音扭过头来,笑着说,「哎,诀哥来了,坐坐坐。」 这一桌人给他挪出来两个位置来,好像都很认他这个人。 姜如棠怔了下,哦,这还是个讲文明,树新风的「诀哥」。 她跟着陈诀坐下,乔斌说完那句也没再开口,表情有些奇怪。 过了有半分钟像是实在憋不住了,乔斌才看向他,一本正经道,「诀哥,我不说脏话好像就不会说话了。」 「……」 陈诀无奈道,「随便你怎么说吧。」 乔斌笑的大大咧咧,看向他旁边的姜如棠,「诀哥,你怎么把人家也带来了。」 陈诀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一系列的前因后果,就只说了俩字,「顺路。」 姜如棠看着乔斌,估摸着他也就是下班了才敢这么喝。 要不然喝成这样去理髮店舞着剪刀给别人剪头髮,换谁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旁边那群人也没管她,该吃吃该喝喝,还有那么两个话多的问她要不要喝点儿,都被陈诀一句「不喝」替她挡回去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这场面结束后,乔斌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好了。 陈诀伸手扶了他一把,段一凡和乔斌住得近,让段一凡把他送回去。 一大桌子人乌泱泱站起来,东倒西歪的场面在烧烤店外似乎并不罕见。 但这次姜如棠不是旁观者,而是成了这画面里的人。 感觉非常的,奇妙。 等着那群人走了以后,她和陈诀才往回走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他俩也都是滴酒没沾十分清醒的。 晚间的清风拂过耳畔,听见陈诀忽然说了句,「下次还是不带你来这种地方了。」 他们这群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尤其是喝了酒吹牛皮的时候各种污言秽语张嘴就往外乱飞。 陈诀倒是觉得没什么,带上她就总感觉多了点儿罪恶感,好像在引人误入歧途。 姜如棠看着地上的人影说,「挺热闹的。」 她平时对这些也都看得开,没人要求这世上所有人都得板板正正是一个样子。 只不过是万千世界里有这样的一群人,有这样一种另外的生活。 一种平凡的,小人物的,鸡毛蒜皮又肆无忌惮张嘴骂娘的生活。 陈诀对她这话倒是挺意外的,「坐在那儿真没觉得别扭?」 她摇了摇头,「可能我在任何地方都适应,还真没觉得别扭。」 姜如棠走在他略前面一点,陈诀能看见她头髮上绑着的墨绿色丝带,良久,他偏了下视线说,「那也还是少来这种场面,别等你大伯回来,怪我几天就把你带坏了。」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熘。 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尽管他从没觉得那些人坏,但在大多数人的角度,那样的人是上不了台面的。 他们走到小区外面的时候陈诀进一家超市买了个宠物吃的肉罐头和打火机,姜如棠跟他走在巷口,看他利落的把那罐头开了。 铁皮罐头打开的声音像是某种召唤神兽的暗号,一只小猫很快的从暗处跳出来。 第14页 他把罐头放地上就没再管了。 姜如棠盯着那只猫看,是只橘猫,现在还是小小一团,被他这么三餐不落地餵上两三个月,到时候应该就是很大一只了。 毕竟橘猫的基因不可小觑。 陈诀靠着电线桿,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咬在嘴里,微侧着头拢火点上了。 白雾模煳了他的视线,也模煳了这小巷里破败不堪的一切。 姜如棠看着地上吃饭很香的猫,问了句,「它有名字吗。」 他叼着烟,声音有些含煳,「流浪猫哪来的名字。」 她蹲下身瞧它,「这附近有好几只流浪猫,你好像只餵这个。」 陈诀把烟拿下来,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它小,去垃圾桶上捡垃圾都抢不过别的猫,过去就是挨打的份儿。」 这理由真实到有点搞笑,姜如棠伸手想摸摸它背上的绒毛。 「别碰。」他制止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两条血印子笑了声,「它打不过别的猫但是敢挠人,没良心的窝里横。」 第8章 .冒雨「你该不会是专程去找我的吧?」…… 姜如棠只好把手收回来,盯着地上那团猫看。 陈诀抽完了手上这根烟便直起身,沖她说,「走吧。」 她站起来道,「哦。」 …… 接下来几天姜如棠就在他家吃了睡睡了吃,陈阿姨上午下午倒班,趁上了就在家里做饭,趁不上就让他们在外面买现成的吃。 陈诀像是很有档期,这几天都没怎么出过门,顶多下去喂喂猫买包烟就回来了。 每当陈彩萍不在的时候,她就免不了跟他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要是聊什么吧,俩人确实也不太熟,不知道从何聊起,但俩大活人干坐着不说话又十分尴尬。 随着两分钟前陈彩萍去上班把门关上,姜如棠捧着杯水坐在沙发上,那样的沉默时刻又再次上演。 她看着坐在对面玩儿手机的陈诀,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手机屏幕。 游戏界面是贪吃蛇。 「……」 姜如棠一阵无言,这游戏她上小学的侄子都不屑玩儿了,现在小孩整天拿着手机就是王者吃鸡。 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这种游戏都是她小时候拿着爸妈的非智能机玩的。 陈诀停了一下手,屏幕上失控的小蛇很快就被别人给吞了。 他冷不丁地抬头,目光跟她对上,「看你盯了半天,借你来两把?」 她尴尬地摇头,「不用,我就看看。」 他这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吗,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姜如棠喝着水,打算喝完了就从客厅撤退。 陈诀没再点开新的一局,像是看穿她撤退意图似的,「今天出门吗。」 她摇了摇头,「应该不出。」 她那闺蜜唐年跟家里人出去旅游了,朋友圈整天吃吃喝喝九张图。 除了唐年,她也没别的愿意叫出去玩的朋友。 「我出去一趟,是跟乔斌他们,你还是别去为好。」陈诀嗓音淡淡,看着她说,「有人敲门你就装死别开,万一有事就给我……」 最后「打电话」三个字他在张口前及时闭嘴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加任何的联繫方式。 他停顿片刻,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划了记下,退出贪吃蛇界面点开微信,递上前道,「加个好友。」 姜如棠也拿出手机加了他好友,他这头像跟她爸有的一拼。 年纪轻轻竟然找了一颗树当头像。 微信名是一个字母,大写的「c」,他的姓氏。 陈诀听见那「叮」的一声后就把手机收了回去,「手机和微信同号,想加加一下。」 姜如棠点着头,头还没点完他就回房间换了件儿衣服出去了。 「……」 她原本真没打算出门的,但是闲了想吃个东西,结果发现冰箱里的食物只剩下两瓶水了。 念着这些天她也没少吃他的东西,正好趁着有空出去买上填进去。 姜如棠一边这么计划着,一边就出了门。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她忽然意识到,今天陈诀出门把钥匙给带走了。 而大伯家门的钥匙,她也忘了拿出来。 姜如棠看着左右两扇紧闭的门发呆,得,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 晚上八/九点钟忽然就下了雨,起初是毛毛细雨,随着几声闷雷雨又更大了些。 陈诀站在理髮店门口,从乔斌手里接过把伞,抬头望着这阴沉沉的天。 这雨下的总让人心烦意乱,干什么都没个好心情。 晚上一堆人吃吃喝喝的计划也就次作罢。 陈诀撑着伞回到小区,进去没几步就看见了他那三叔,这回没穿那件皮夹克,而是换了件更离谱的羽绒服。 羽绒服胸前那块料子破了,里面不知道是鸭绒还是什么绒的往外乱飞。 路灯的光照下来,看见那人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但手里握着把款式靓丽的红色雨伞。 这回他这「三叔」没上来找麻烦,也没追在他屁股后面认亲戚。 俩人只是脸对着脸擦肩而过,再无其它。 这人一天一个样儿,陈诀早就习惯了。 他往小区里走着,前面两辆警车后跟着一辆救护车,尖锐的警笛声划破雨夜。 第15页 白色的车身顶上闪着红蓝的光。 周围有人掂着面条儿打着伞,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上去像是谁家又被劫了。 陈诀路过的时候也听了一耳朵,说是之前那个入室抢劫的罪犯被抓住了。 并且是在十分钟前的行兇过程中当场抓获。 陈诀对这些事情不那么关心,收了伞走进单元楼,路上雨下的挺大,这会儿收起来沥沥拉拉往下滴着水。 他把伞随手支在门口,拿钥匙开了门。 陈诀往里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不对劲,这屋里出奇的安静。 她之前睡觉那房间门也是开着的,这九十平的房子总共也就这么大,左右一看便一览无余。 他随口叫了一声,「有人没。」 无人应。 陈诀往里走着,声音提高了些,「姜如棠?」 随着这句话他已经把里外几个屋走遍了,没看见人。 刚才那辆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再加上掂着面条那大爷凑在一起说的那些话。 还有他出门前…… 她说的不出去。 陈诀下一秒就转身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依然是敲了半天没人应。 她应该没在。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微信上先发了几句问她在哪儿,问完也没等她回復就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一通电话等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 陈诀不耐地皱了下眉,回屋里走了两圈然后甩上门匆匆下楼。 走出单元门就被风扑了一脸的雨水,他才想起伞刚放门口忘了拿。 陈诀也没返回去,冒着雨往回来的那条路走,想去问问刚才那几个聊天的大爷怎么回事。 结果他一路走到头,那几个大爷早没了影儿,就剩那家卖面条的铺子还开着。 店家看他浑身湿着走进来,还有点惊讶。 他在店家张嘴之前开了口,「麻烦问一下,小区那个入室抢劫的抓着了?」 「抓到了,可让他吃牢饭去吧。」店老闆拢着面,语气忿忿不平。 陈诀跟着问了句,「刚才我看见那个救护车是……」 「有个姑娘受伤了,没多大呢还,就是被那抢劫的盯上了,你说这人干点啥不好,天天挣那杀千刀的钱……」 「谢了。」陈诀匆匆点了点头,眉心不自觉皱得更紧。 他抬腿一迈隐入了雨中,店老闆还说了些什么也都被雨声淹没了,他没听清。 陈诀一边绕着这附近走一边想再给她打个电话,雨水打在屏幕上,他点了半天像是失了灵,连个通讯录都点不开。 这么一来一回,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雨声渐大,让人隐隐觉着心慌。 就在他绕了两圈仍一无所获打算告诉一下陈彩萍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 「陈诀。」 那声音穿过雨声,旁边要是正巧过辆车他就听不见了。 他抬头看过去,看见路对面那家超市门口,她一个人站在那儿。 「……」 姜如棠下午出来买东西,结果买完发现下雨了,天气预报说这雨下不长,等等估计也就停了。 而且她也没钥匙,回去也进不了屋。 她眼看着这雨越下越大,天也渐渐黑了。 再然后,街上的人都打起了伞,人也越来越少。 她漫无目的地盯着马路对面,行人匆匆车来车往,直到看见有个「失恋青年」淋着雨一路走。 最后还靠在巷口那路灯下面掏手机。 姜如棠就连他接下来会叫几个人出来买醉的剧情都想好了。 结果看着看着觉得那人身型有点像陈诀,同时也觉得不像,因为陈诀那种人就算是失恋了也不会在大街上淋雨走。 人好像一旦接受了某个设定,就越看越像。 隔着距离和雨幕,她也不太确定。 最后还是叫了声他的名字,「陈诀。」 对面那人没反应,应该是没听见。 姜如棠看这周围也没人,站起来放肆的用最大声音又叫了一遍,「陈诀。」 这次对面的人抬了头。 「……」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那「失恋青年」竟然就是陈诀。 姜如棠看着他直起身,穿过车流往这边走。 最后走到了她的跟前。 这超市规模开的挺大,门口上面有大片的雨棚遮挡,所以她现在整个人连头髮丝都是干的。 而陈诀却…… 从上到下湿了个遍。 陈诀站在雨檐下,见她完好无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如棠看他头髮都湿着,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大雨也不打把伞。」 他随口说,「出门没带伞。」 姜如棠指了下身后的超市入口,「我刚才想买把伞的,但是这个超市没有了。」 陈诀往旁边的便利店扫了眼,抬脚就往外迈,「我去买吧。」 「哎,你……」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微低下头,视线在自己湿透的衣服上掠过,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反正都这样儿了,再走一段也一样。」 姜如棠看着他再次走进雨里,三五分钟后撑着把伞回来了。 「……」 姜如棠和他一起回去,在看见家门口那把印着理髮店的伞时,她怔了两秒看向他。 第16页 他这是打着伞回来过,又没打伞出去了? 陈诀拿钥匙开着门,没理会她这个目光。 他进门就回房间换衣服了,姜如棠也没闲着,三两下把买的那些东西放进冰箱。 整理完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靠着桌子。 当看见他换了身干爽衣服出来时,姜如棠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不怎么成熟的想法,「你该不会,刚才是专程去找我的吧? 第9章 .没睡「娇弱勐男」 陈诀手上还拿着湿了的衣服,正想着怎么反驳显得不那么欲盖弥彰。 他停顿这两秒姜如棠足够看明白了,水杯举到嘴边都忘了喝,有些惊讶道,「真是去找我的?」 她刚才那么说也就是想起来了随口一说,因为陈诀找到她也没干别的就回来了。 总不能他是淋着雨遛弯儿跟她偶遇上了吧。 既然被拆穿陈诀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你要是在这儿有个好歹就是陈彩萍的锅。」 当初是姜如棠的大伯託付陈彩萍收留她几天。 陈彩萍满口答应说行行行。 她要是在这儿出个什么事,到时候陈彩萍就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姜如棠怔了下,想到这一层关系就又刷新了一次对他的认知。 他表面像个刺儿头似的,和陈彩萍说话不怼上几句不痛快,但在这种细枝末节里,却还挺护着陈彩萍的。 …… 第二天早上,姜如棠起来洗漱的时候就听见有阵阵咳嗽声从陈诀的房间里传出来。 她下意识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这人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他每天哗哗洗冷水澡眼睛都不眨,洗完了头髮也不擦直接头对着风扇吹都屁事没有。 这种惊人到变态的体质竟然淋点儿雨就感冒了? 姜如棠刷牙的动作一顿,脑子里剩下一个贴切的词语。 娇弱勐男。 不管怎么说,他是去找自己才淋雨的,这听见了怎么着也得问候一下。 姜如棠这样想着,迅速洗漱完走到他房间外,抬手敲门。 房门没一会儿便打开,陈诀站在门里,瞧着除了有点困倒也看不出其它。 她还没张口,陈诀就侧过头去用手抵着咳了几声。 虽然已经很明显了,但她还是问了声,「你感冒了?」 他一脸满不在意的表情,「好像是吧。」 姜如棠的问候三连还在继续,「吃药了吗。」 陈诀摆了下手,「找不着,就算了,不管它也能好。」 这话听着就是抗一抗就算完事儿了。 姜如棠从小就是被爸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平时有个伤风感冒的爸妈恨不得请了假回来照顾她,这会儿自然不太懂他这种心态。 好像就跟病在别人身上似的。 她也没继续说,点了点头,不管他昨天是为了陈彩萍不背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在某种程度上讲,她脱不了干系。 姜如棠拿上手机就去门口换鞋,陈诀倚在门上看她,那入室抢劫的罪犯已经被抓了,他原本也不想问的。 但是想起他那神神叨叨的三叔,上次还跟她打过照面。 他还是多嘴问了声,「去哪儿,我跟你去。」 姜如棠实话说,「帮你买药。」 陈诀像是怔了一瞬,笑了笑说,「别麻烦了,这附近都没有药店。」 被他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确实是。 姜如棠正想着哪还有药店,陈诀就走去电视机旁拿了那袋猫粮过来,也收拾着准备往外走。 出于那份小小的愧疚,她指了下他手里的猫粮,「你去餵猫吗,今天我帮你餵吧。」 他弯腰繫着鞋带,声音懒懒的,「必须得我喂,你去它不见得敢出来。」 闻言,她认真点了下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陈诀起身就看见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勾着唇笑了声,「至于吗,我是能晕过去还是怎么的。」 姜如棠一时接不上话,他就上手把门开了,「那走吧。」 「……」 陈诀拿着猫粮下去,还是前几次的那条巷子,旁边有些没人管的花丛。 他站在花丛旁拍了拍手,这样简单的号召,就把那只橘猫给招唿出来了。 姜如棠脑子里叫猫的方式还是「咪咪咪咪」一通狂叫,对他这新手法还是挺好奇的,说,「拍拍手就能把猫叫出来吗。」 陈诀从旁边某个红砖上拿了个碗下来,往里倒着猫粮,「你也试试。」 姜如棠也跟着拍了拍手,结果那猫理都不理她。 这真的让人很没面子。 姜如棠起床的时间就不太早,餵完猫回去的时候陈彩萍已经到家了。 门里放着几袋子她刚买回来的菜,陈诀还是和平时一样,完全把陈彩萍当空气,去电视机旁把猫粮放了。 他进门的时候就有些咳嗽,想喝杯水压一压,结果被水呛了一口咳得更厉害了。 陈彩萍只当他是被水呛了也没在意。 直到吃饭的时候陈诀坐下来,还是时不时咳嗽两声。 陈彩萍这才发现他不对劲,关心道,「感冒了?吃药没?」 陈诀拨了两下饭,头都不抬地张嘴胡诌,「吃了。」 姜如棠忽然明白他早上说没找着药,八成是根本就没去找,也懒得吃。 第17页 陈彩萍看他这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把筷子放下说,「家里的药都过期了你吃的什么。」 「……」 陈诀的动作也停住了。 这说句话怎么还带给人下套的。 陈彩萍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下,陈诀还拧着眉极不情愿地躲开了。 陈彩萍饭也不吃了,一脸严肃地站起身,「烧起来了,我去给你买药。」 他瞧了她眼像是有话要说,但最后也懒得说了。 随她便吧。 陈彩萍拿上车钥匙匆匆忙忙地走了。 陈诀拨了两口饭不想吃了起身去倒了杯水。 这饭桌上转眼就只剩下姜如棠一个人。 经过这些天她也大概知道陈诀平时吃多少,男生饭量大,尤其是他不想和陈彩萍说话的时候。 在饭桌上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 现在吃两口就走了,听陈彩萍那意思他还发着烧。 可能是真的难受吧。 这么一想她那点儿小小的愧疚就在无形之中扩大了。 昨天自己坐在超市门口,一开始没认出他来,就那么看着他在对面一路淋雨绕来绕去好几圈。 姜如棠探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你难受吗。」 陈诀接了杯水侧过身,不咸不淡地吐出仨字,「你说呢。」 他也挺纳闷儿的,他从小学开始就上的体校,是传说中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类人,体质各方面也都很强。 一年四季不管是春夏还是寒冬腊月天,他通通都是冷水澡,冬天穿的再少也不会感冒。 唯独淋不得雨。 挺无语的。 让他一度觉得下在他身上的雨和别人身上的不一样。 下雨在他这儿跟下毒没什么区别。 他也记不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娇弱」属性。 让他觉着烦。 陈彩萍骑车去的,很快就买上药回来了。 她在药盒上标了明显的服用量,才把那几盒东西递到他面前。 陈诀就着水把药吃了,喝完就关上门回了房间。 …… 半下午的时候有人敲门,是陈彩萍去开的门。 进来的人是乔斌和段一凡,这时间不上不下,让人觉得他俩好像每天都游手好闲的。 陈诀可能是睡醒了,也可能是被他俩说话给吵醒的。 没多久就从房间出来了。 乔斌朝他招了下手,「哎,诀哥,晚上吃火锅吗。」 「随便。」他淡淡撂下这两个字。 陈诀睡了一觉感觉整个人都很轻松,应该是烧退了。 段一凡看着桌上那些药,又抬头看看他,「你这是感冒了?」 陈诀瞥他一眼,「话怎么那么多。」 「怎么好好的能感冒了?」乔斌琢磨着一拍脑袋,「也不对啊,昨天我不是给你伞了吗。」 他彻底没脾气了,「我娇弱,行了吗。」 姜如棠心底又飘过那四个字。 娇弱勐男。 「……」 乔斌和段一凡进门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拎着大包小包煮火锅那些东西。 陈彩萍又去医院看陈诀他表弟了,没了大人在,乔斌说话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晚上饭点儿往桌子上架起那口锅,火锅底料在咕嘟咕嘟的声音中散发着阵阵香气。 乔斌开了几罐啤酒,段一凡没要,想着陈诀病了,乔斌也没开口让他喝。 陈诀往锅里下了盒牛肉卷,用余光扫他眼,「你这么喝不到三十就得肝硬化。」 乔斌酒量不咋地倒是挺喜欢喝,吃什么都得配上点酒。 活脱脱一个酒鬼。 乔斌埋怨说,「能想我点儿好吗,我才十八。」 陈诀下完顺手就把那空盒子扔了,「哪天喝酒都少不了你,我这是未雨绸缪。」 乔斌彻底不说话了,看着那两罐啤酒仿佛感觉自己的肝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 这顿饭还是挺热闹的,电视里播着一个下饭综艺,但是没人看,就当一个背景音。 吃完饭他们把桌子收拾了,段一凡和乔斌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像是两只吃饱饭的猫。 等人走了以后,陈彩萍也还没回来。 姜如棠收到了老妈的消息,说明天一早回来接她。 她拿着手机从房间出去,看见陈诀背对着她,面朝窗坐在把椅子上。 他靠着椅背头微微后仰,像是睡着了。 姜如棠也把脚步放轻,走近了看见窗外的月亮很圆,挂在天上,周边还围着几颗星星。 合着他这是吃饱喝足赏月呢。 但好像没耐心,赏着赏着睡着了。 姜如棠也没吵他,坐在沙发边安静地看着外面的月亮,隐约感觉到有风在往里吹,吹的胳膊一阵发凉才反应过来那窗户是开着的。 她侧头瞧了眼陈诀,他还是那个姿势闭着眼,微仰头的动作显得下颌线清晰又凌厉。 这人感冒还没好就专门坐在这儿对着风口吹。 姜如棠好心上去把窗户关上,可这窗户旧了,关窗连带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响。 她小心地回头看他,陈诀依然没反应。 姜如棠也放下心来,手放在窗台上,视线落向外头,看着月亮轻声说,「明天,我要走了。」 她这话是对着月亮说的。 第18页 空气中安静几秒后,她听见身后有人懒懒地应了声,「嗯。」 姜如棠转过身,就看见他胳膊枕在脑后,眸光淡淡地看着他。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是被我吵醒的吗?」 他笑了下说,「我根本就没睡。」 …… 南川的天气很热,姜如棠从下飞机的第一秒起,单凭那阵热浪就意味着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还不如那个穷一点的聊城。 高考成绩很快的出来,姜如棠的分数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报志愿的时候她挑了几个差不多的学校,每个学校都只填和新闻相关的专业。 第一志愿是江州大学,简称江大,如果上不了江大的新闻系,她宁可选择差一点的学校,也一定要上新闻类专业。 姜如棠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她点着滑鼠,看着报考页面里江州大学那一栏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某个瞬间,是那天傍晚,陈诀敞着腿坐在烧烤摊的椅子上,看着那伙人懒散地笑。 那画面一闪而过,然后便鬼使神差的,在江大新闻专业后面多点了几个别的专业。 并且勾选了。lj 服从调剂。 第10章 .军训「嗯,我的」 九月初,江州天气还是热得不行。 这会儿军训最后一天,姜如棠正顶着太阳端着枪打靶。 实践项目是25米手/枪射击。 随着那一声枪响落下,姜如棠紧接着就听见旁边两个教官被逗得直乐。 「……」 毫不意外,她这一枪打出去连靶子都没碰着。 她讪讪退回到队伍里,后一排的同学接着顶上。 这项目她们这群人都半斤八两,能打在靶上全靠走了大运。 唐年趁着教官不注意,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哎,打中了没。」 她没敢大动,眼睛看着前头,「没。」 「这教官儿看咱们打枪都给看笑了。」唐年说着也忍不住想笑。 但在她笑出声前教官转回了身,唐年硬是把那点儿「不严肃」给憋了回去。 教官等着最后一排轮完,吹了下哨子,提高声音道,「新传三排注意了啊,最后一天了,休息二十分钟,去看看那边儿体院的人家怎么打的。」 随着那声期待已久的「解散」,姜如棠瞬间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先靠回树荫底下拿水喝。 这帽子戴在头上随时会被风掀跑,没掀跑的时候就压出一层汗。 她随手把帽子摘了,正好有风吹过来,这真是「军训人」最大的福音。 她和唐年都考上了江大新闻系,正式入学前能在学校小程序上自选宿舍,她俩就非常「人为」的凑在了一起。 队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同学都已经挤去另一头凑热闹了,没多会儿就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嘆声。 嘆得也没多高的技术含量。 就是一个字,「哇——」。 偶尔还夹杂着那么几声国粹。 唐年喝了几口水,那凑热闹的心又被挑起来了,「走,去看看。」 姜如棠没喝够,直接拧上盖子拿着走。 沾着唐年跟谁都自来熟的光,找了个相对靠前的位置,整个视野很好。 这一片区域是步/枪100米射击,一排站了五个人,体育学院的男生个子都高,这会儿端着枪瞄靶子,配上那一身军绿色的衣服看着很酷。 随着几声枪响,最边儿那个男生明显要厉害些,姿势标准,身材挺拔,枪枪全是十环,就没打偏了的。 他们排的教官也投去些许赞赏的目光。 「那人好像是……」唐年忽然指着前头,把话说完,「陈诀。」 姜如棠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就是刚才那个全十环明显突出的。 因为离得不怎么近,这些人全都是小绿人还戴帽子。 被唐年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像,但又不那么确定。 她还没端详出那人到底是不是陈诀,就看见有个妹子上去给人家递水了。 姜如棠没再看,转过身拍了下唐年,「这儿也没棵树,我回去了。」 唐年跟着从人堆儿里退出来,「我也不看了,回去坐着。」 前面看热闹的同学陆续回来一些,姜如棠和唐年坐在新传院集合地的树荫下闲聊。 唐年还纠结着刚才那个问题,「你说那人是陈诀吗,他也在江大。」 她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而且刚才那人打那么准,陈诀又正好是练射击的。 这么些巧合凑在一起,足够说明问题了。 唐年没再说关于他的事情,而是故作虚弱地靠在她肩上,「晚上迎新能逃了不,我实在不想去,我太累了……」 姜如棠这人也好说话,「那晚上你在宿舍待着,我去的时候顺便给你签个到得了。」 「真的?」唐年一下子就坐正了,「谢谢棠。」 姜如棠不客气地伸手,「请贿赂我。」 唐年往她手上一拍,「一杯奶茶。」 …… 下午军训结束姜如棠回宿舍洗了澡,又赶着群里的通知匆匆忙忙跑去学校「办大事专用报告厅」参加迎新。 挤在门口签到的人很多,她趁乱在自己和唐年名字后面都打了勾,又在混乱中被人推着坐到了一排位置上。 接下来长达三个小时的迎新晚会很漫长,精彩是精彩,但她白天军训完实在是没什么心思看表演,坐着都觉得昏昏欲睡。 第19页 终于熬完着三个小时姜如棠又迅速签退,出了报告厅才想起自己今天吃晚饭的时间用来洗澡了。 结果到现在还没吃上饭。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 食堂应该没剩下什么了,姜如棠就顺着东门出去,绕去学校外面的小吃街。 江州的夜生活比聊城丰富一些,大学城里这一条小吃街营业到晚上十二点才打烊。 和附近高校的门禁时间基本持平。 姜如棠想着来都来了,就在微信上问唐年需不需要带什么。 那头半天没回復,可能是已经倒头睡了。 姜如棠就近一家点了份米线,刚付过钱,耳朵里就听到了一声。 「诀哥。」 「……」 她对这两个字实在是有点敏感,忍不住侧头去看。 旁边烧烤摊上坐着五六个人,没当初在聊城那乌泱泱的阵仗。 她也很容易的,一眼就看见了段一凡。 段一凡的目光跟她对上,他又很快朝着其中一人抬了抬下巴。 接收他这个信息的男生动了动身,胳膊往椅背上一搭,上半身顺势侧了过来。 陈诀侧着头看她,晚间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姜如棠跟他对视着,脑子里唯一一句类似于「这么巧,你也在这儿」的场面话被他先给说了。 他没站起来,就那么看着她,「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她点了点头,「嗯。」 姜如棠看见他那一桌残局,明显已经是吃完甚至酒过三巡了。 明摆着就是根本没去迎新晚会,晚上饭点儿就来这儿快活了。 随着这一个「嗯」字,陈诀也没再说话。 那桌人凑热闹般地纷纷转头看她。 喧闹夜市里,二人之间逐渐瀰漫起一丝微妙。 身后过桥米线的老闆及时解救了她,「同学,打包好了。」 姜如棠转身拿上,「谢谢。」 她回过身的时候那一桌六个人的眼睛依然落在她身上。 「那我先走了。」她沖陈诀点了下头,念在假期里那点儿交情还补了句,「再见。」 他也说了声,「再见。」 「……」 姜如棠没管兜里一个劲儿震动的手机,埋着头从他们这桌绕过去,原路返回。 她没想到在这儿能直接碰上陈诀,更没想到还是段一凡先认出她的。 她记得当时段一凡说估摸着分数出了能上个大专,就挑着江州的学校报。 结果也真的这么做了。 陈诀盯着她背影瞧,直到被一家铺子挡住看不见了才懒懒收回视线。 旁边一心看热闹却没看明白的某人问,「这谁啊?」 他拢火点了根烟,又靠回在椅背上,慢悠悠道,「老家的邻居。」 「……」 姜如棠回到宿舍就听见唐年在床上一阵忿忿不平的埋怨,「别人大学丰富多彩,江大五个早八也就算了,还得听辅导员的话起来晨跑,这还是大学吗?」 早晨八点上课,姜如棠倒不是很介意,就是这个晨跑…… 戳到她痛点上了。 姜如棠坐下拆着袋子问,「晨跑?」 唐年拿着手机把手垂下来,「刚群里发的,每周一三五让大一的七点起来晨跑。」 姜如棠在屏幕上扫了眼,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绝望。 …… 周一清晨。 虽然她们每个人嘴上都说着埋怨,但还是老老实实早起去操场集合。 等到了操场才知道,这根本不是学校的硬性规定,而是辅导员给她们两个班单独加的这么一条。 知道了这一点,心里就更不平衡了。 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一队体院的学生在跑步,他们的目光也时不时往这边儿看。 仿佛是想看看哪个苦逼的学院来跟他们作伴儿了。 看了半天发现,哦,是新传院。 几个人跑过去的时候跟同伴开玩笑说,「以后搞记者啊,传媒啊这些的也得练体力吗?」 「不知道,记者还得抗着设备跑吗?」 「抗设备的是摄影吧……」 「……」 一堆人嘻嘻哈哈地过去,姜如棠只觉得他们这些话在新传院苦逼的同学身上狠狠插了几刀。 跑道上体院的学生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和运动裤,黑色的半袖,胸前左侧绣着一行白色小字:江州大学体育学院。 因为早晨操场人不多,几乎所有穿着这衣服的都在跑,那么剩下那个穿着同款衣服却站着没动的,就显得尤为显眼。 隔着十几米距离,她盯着那人看了几眼,他手里拿着一摞东西,倏地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是陈诀。 他好像也注意到她了,抬脚朝这边走过来。 姜如棠这次先说了句客套话,指了下操场上跑步的,「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 他抖了抖手里的东西,「我今天是来收表的。」 「哦。」姜如棠顺手拿起看台上的瓶装水,拧了一下没拧开,又用力拧了一下才开了。 在喝进去的瞬间,她隐约回忆起自己买的水不是这么个瓶子。 姜如棠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她放下手看着这瓶水,又低头瞧了眼手边的看台。 她买的水此时正乖巧地立在上头。 第20页 因为两瓶水都是刚买来未拆封的状态,所以她刚刚拧盖子的时候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那此刻手里拿的是…… 姜如棠一脸茫然地看向他,陈诀的表情也有点复杂。 他点了下头,「嗯,我的。」 「……」 救命。 让她现在中个暑什么的当场晕过去吧。 可惜她这体质足够好,军训那么多天都没能成功,现在也只能想想。 她连忙把手里这瓶水放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陈诀看着手边这两瓶水。 虽然都是矿泉水,但是牌子不一样,瓶子也不一样。 姜如棠顺着他的目光,再次清晰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瓶子不一样都能认错,说不是故意的多少有点假。 但她刚才真的是走神了,一不小心拿错了。 她有些尴尬道,「我再帮你买一瓶。」 他像是笑了声,「暑假也没见你这么客气。」 姜如棠知道他指的是住在他家的那段时间,她可没少吃他买的东西。 她正想反驳说「我最后不是都帮你买好放冰箱里了吗」,但转念一想她去超市买东西的代价是陈诀冒着雨出来找她,连带着第二天的感冒发烧。 姜如棠这话只好又咽了下去,干笑了两声,重复说,「抱歉。」 …… 姜如棠不如那些体育生,人家边说边笑瞧着十分轻巧,自己跑上两圈跟要命似的。 晨跑结束她和唐年去吃早饭,食堂正人多,排到她估计得上课了。 姜如棠没跟人挤,去旁边超市买了面包和一瓶甜牛奶。 到教室的时候她的面包已经吃完了,前两节思修大课,来上课的专业都是混着来的。 她出于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坐在后排的心态,把目光看向了倒数第二排。 那一长排只有一个男生坐在靠墙的位置补觉,其余位置都是空的。 姜如棠去了后面又本着「越靠里就越不容易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心态,逐渐逐渐地往里走。 然后跟那男生隔了一个位置坐下,把手里的甜牛奶「噔」的一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算是给唐年占个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一声动静太大,惊醒了里头那位补觉人。 他头从臂弯里抬起,微皱着眉一脸烦躁地看过来。 姜如棠在短短一个小时里,这是第二次见到陈诀。 而且气氛一次比一次尴尬,他看上去也逐渐变得不耐烦。 就在她以为陈诀下一秒就要发火的时候,他脸上那点儿不耐已经完全散去了。 她和陈诀的座位之间隔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上放着一瓶甜牛奶。 周围没人,也鸦雀无声。 结合早上的事情和她刚才的举动,陈诀视线在她和牛奶之间掠过一眼,问,「给我的? 第11章 .两句「有点儿甜」 姜如棠脑子里飞速运转,心说不是,这是我给自己买的。 我就是专门拿给你……看看? 但这句话她一下子说不出口,姜如棠迎着他目光,硬着头皮点头,「嗯,给你买的。」 陈诀倒也不客气,拿上那瓶甜牛奶打开盖子,上面还有一层锡箔纸膜需要戳开。 他伸手过来,「吸管儿。」 姜如棠又低头从布包里翻出吸管给他。 她看着陈诀抽出吸管戳进去,然后也没喝就放在一边了。 当个纯用来欣赏的战利品? 姜如棠来不及想,唐年就进来了,刚才用来给她占位置的甜牛奶也已经在陈诀桌子上了。 唐年没往里走,在她左边的空位坐下。 而他在唐年走过来之前就恢復到原来那个补觉姿势,面朝着墙。 几分钟后来讲思修课的张老师大致往下扫了一眼,手上拿着个点名表。 张老师一只手撑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看着人还挺多,我点一下名,先从新闻班的同学开始点。」 姜如棠还没认全班里的人,这些名字叫着也都很陌生。 直到老师点道,「姜如棠。」 她举了下手,「到。」 张老师扶了下眼镜,忽然说,「你这名字是从山海经里面起的吗?」 她点头,「是。」 「有木焉,其状如棠而赤草,其名芒草。」老师笑着开了个玩笑,「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 当时爸妈给她取名如棠,就想着女孩子无忧无虑漂漂亮亮就好了,如海棠花那样优雅美丽。 随着老师的话不少人回过头看她,姜如棠不着痕迹地低下头。 她余光看见右边那位补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坐正了,目光似乎也正往她这边看。 她的耳朵尖儿就在陈诀的视线中,一点一点的红了。 这一堂课结束,大家都匆匆收拾了东西准备转场去下一节课的教室。 那瓶甜牛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喝完了,这会儿拿着空瓶子从她身旁经过。 陈诀说话时像是稍微低了下头,左手掂着书,不紧不慢地给出个评价,「有点儿甜。」 …… 姜如棠一三五的被迫晨跑有时候能遇上陈诀,有时候遇不上。 他们体院具体是怎么个安排她也不清楚。 但是他这人课还是来上的,有时候掂着本儿思修书来,有时候两手空空就来了。 第21页 因此,她们每周也都能见上那么一两次。 九月下旬天气就凉了,柜子里的长袖卫衣也都派上了用场。 姜如棠坐在教室里,盘算着上完这最后一节思修课,接下来的国庆假期怎么安排。 老师刚点完一遍名字,门口就有人喊了一声,「报告。」 「进。」张老师瞧了他眼,低头翻着点名册,「哪个院的?」 外面的人走了进来,「体院,陈诀。」 张老师找到他名字画了个勾,「行,第一次就不记你迟到了,找个位置坐吧。」 姜如棠从他刚才走进教室就注意到了,他穿着件黑色的冲锋衣,头髮剪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短寸,这种髮型当然也全靠脸撑着。 他长相偏冷,没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本来就看着很不好惹,加上这头髮看就又多了点狠劲儿。 生人勿近这四个字写了满脸。 他这个时候进来后排都已经坐满了,只有第一排同学让了让给挪出个位置来。 下课姜如棠留下签了国庆假期安全责任书。 俗称「签完了要是出事儿死活跟学校无关」书。 她从教室出去的时候走廊已经没人了。 外面天台上陈诀站在那儿打电话。 姜如棠本能的就想换条路走,毕竟听别人讲电话总归是不礼貌的。 她还没转身,就听见陈诀语气不善地沖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一个孤儿团什么圆,不回去。」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瞬间就火了,「就算我死外面儿又他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诀没再听电话里的人说,直接点了挂断。 他微凛着眉转身的动作猝不及防,姜如棠都没来得及迴避就跟他视线直直撞上了。 她看着他眉心逐渐舒展开,又恢復到那一如既往的淡漠。 姜如棠抱着书,还在他刚才那句话里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一个孤儿。 当时段一凡和乔斌口中一口一个「养父母」的字眼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中。 四目相对,姜如棠没话找话的本事一流,她故作轻松道,「你这头髮怎么剪这么短。」 「剪呲了,就让他全剪了。」陈诀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 她实话说,「看着很兇。」 姜如棠说这话时满眼真诚,他弯起唇短促地笑了声,「那以后不剪这么短了。」 「……」 一个话题结束,再次陷入的沉默仿佛比这个对话开始前还要尴尬。 似乎五秒内接不上新话题,就说明她刚才没话找话是在欲盖弥彰。 陈诀没给她再找话茬的机会,直接问,「刚你是不是听见了。」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准确道,「嗯,听见了两句。」 他问地很直白,「哪两句。」 那两句具体的她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个词。 她微抬头看向他,「一个孤儿。」 陈诀眸光淡淡,没有任何类似于伤感的情绪在里面,却也半天没有说话。 虽然是他要问的,但「一个孤儿」这四个字说出口姜如棠就反应过来有些伤人,她无措道,「对不起。」 他沉默了几秒,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这也不算多大秘密,不用对不起。」 陈诀撂下这一句就从她身旁走过去了,被风吹着带来一阵淡淡地烟味。 天台的风吹的很大,姜如棠除了震惊,还有在脑袋里四处碰撞的疑惑,乔斌不是说他有亲爸吗,怎么又成了孤儿。 当时陈诀听着段一凡和乔斌一口一个「养父母」也面不改色。 现在想来,是因为本身情况就差不多。 姜如棠虽然没有马上泛起对他的同情或者圣母心,但此时的感觉前所未有,非常复杂。 后面陈诀又叫了她一声,「哎,不吃饭吗。」 她回过头说,「吃。」 「……」 姜如棠还拿着思修书,跟他往食堂走的一路她都很沉默。 她对自己说那句话感到抱歉,但又不好再说一遍「对不起」之类的话。 走出拐角前面阳光照过来,陈诀眯了下眼,出声道,「不用这么沉默,你这么沉默,整得我也得显得难过一点儿。」 姜如棠侧过头看他。 他语气轻飘飘的,「我真没感觉。」 因为早就习惯了。 如果人堆儿里有一个人是孤儿,可能会显得很可怜。 但如从小是在孤儿院那种一群人全是孤儿的环境中长大,左右看看大家都一样。 好像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比如他自己。 温室里养花,野地里长草。 一个萝蔔一个坑。 …… 吃完饭陈诀说要等人,姜如棠就先走了。 他靠在食堂门口的柱子上,往口袋里摸了摸,有烟,没火。 赵渊走过来在后面拍了他一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那天军训有姑娘给你送水,你不要,这又是跟谁吃饭呢。」 赵渊瞧着对面的某个背影,是刚才和陈诀分开的那个女生。 背影看上去温柔乖巧,跟人说话时转了下脸,那张脸生的偏偏是明艷又张扬。 陈诀还是那句话,不咸不淡地,「老家的邻居。」 前面有车经过,挡住了二人大半的视野。 第22页 陈诀敛了视线,说,「有火没。」 赵渊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陈诀低着头点了一根。 再抬头时对面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了。 赵渊笑着问,「你对你这邻居有意思?」 陈诀瞥他一眼,「我说了吗。」 赵渊不解道,「那你为什么和她一起吃饭。」 陈诀有些无语,「我没和你一起吃?」 赵渊拿出手机瞧了眼聊天群,随口问,「国庆回家吗。」 他含煳道,「不回。」 赵渊划拉着微信列表,像是在找什么,「去不去玩儿。」 「去呗。」陈诀刚说完这俩字,手机就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看,就在刚刚被拉进了一个群聊,名为「吃喝玩乐小分队国庆活动群」,里头加上他一共五个人。 陈诀笑了一声,「在这儿等我呢。」 赵渊把手机放了回去,「很明显吗。」 …… 姜如棠国庆就没考虑回不回家的事,如果爸妈还在聊城的话她估计会回去,江州到聊城坐高铁也就不到两个小时。 但是爸妈现在都在南川,这个距离就比较远了,路上来回就占掉两天。 她回宿舍往床上一躺,除了唐年另外两个本地的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走人了。 走的时候还非常愉悦地跟他们说了声,「拜拜。」 姜如棠在床上伸手回应,「拜拜。」 宿舍门不轻不重地关上,唐年往椅背上一摊,「如棠,国庆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姜如棠没追求地来了句,「在宿舍躺着也行。」 然后唐年就刷手机没再搭理她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姜如棠躺得昏昏欲睡,在即将睡过去的那一刻好像听唐年说什么吃喝玩乐小分队。 吃喝玩乐这个词,她喜欢。 姜如棠含含煳煳地应了声,「好。」 第12章 .随便「她笑得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等姜如棠下午睡醒的时候宿舍里光线很暗,感觉一觉睡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她本能在枕头边摸手机,打开就看见多出来一个叫「吃喝玩乐小分队国庆活动群」的群聊。 里面的消息已经99加。 姜如棠依稀想起来睡觉前唐年提了这么一句,现在群里总共有八个人,除了她这个睡觉的,其他人在问有没有什么忌口或者谁不喝酒。 群体活动要照顾到大家每个人的习惯,提前问清楚总是没错的。 姜如棠正想回覆说没有忌口,但不喝酒。 群里就弹出条消息,是唐年帮她回復的,说不喝酒。 接着下面又有一个人回復,只有两个字。 c:【随便。】 这一棵树的头像在这群里头格格不入,看着像是谁的家长混入了。 姜如棠那点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她认得这个头像。 是陈诀。 姜如棠在宿舍叫了一声,「唐年。」 没人应。 她又在微信上问唐年,发消息说,【你去哪儿了?】 夹心小饼干:【在买饭,你要吗?】 棠:【要同款。】 外加一个大写的「谢谢」中老年专用表情包。 她说完又切回群里,那热热闹闹的群在陈诀「随便」二字后就像是被人摁了暂停键,忽然没人说话了。 …… 陈诀洗完澡拿着块毛巾,回了那俩字就把手机放下了。 赵渊盯着群里他那一棵柳树的头像看了半天,最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开口,「你把这头像换了吧,看着还以为是谁他爸进群了,很有压迫感,都不敢说话了。」 「我可没这么多傻儿子。」陈诀又随便擦了两下头髮,短寸来这么两下差不多也就干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一张猫的照片换上了。 是那只他餵了三个月的橘猫。 在他荤素结合三餐不落的餵养下,他走之前那只橘猫已经挺大一只了。 虽然他跟陈彩萍提了一句帮他餵着,但陈彩萍的作息都不怎么规律,更别说餵猫了,不过它现在就算偶尔在垃圾桶上翻垃圾,别的猫也不是它的对手。 陈诀换好头像回群里看了一眼,刚才只随手发了句「随便」,现在才注意到他上面那条消息。 夹心小饼干:【我可以喝酒,姜如棠不喝,吃饭我俩都不忌口。】 他看见这个名字才知道姜如棠也在群里。 陈诀侧了下头看着赵渊,「你这社交圈还挺大。」 「还行吧。」赵渊得意地靠着椅背,一下一下地往后盪,「只要我乐意,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交不到的朋友。」 陈诀顺口问了声,「我老乡你也想交?」 赵渊反应了两秒,想起他口中那个「老家的邻居」,瞬间就坐直了身子,「这里面哪个是你老乡。」 「……」 姜如棠吃着唐年带回来的饭,等「吃喝玩乐小分队」群再有人发消息的时候,她才拿起来看,发现陈诀的头像换了。 换成了一只橘猫。 这照片应该是他拿手机反着拍的,角度有些斜。 照片里他单手抱着那只胖橘,瘦长的手指被它的毛遮挡若隐若现。 背景露出他一截手臂和黑色的衣服,再往后,就是那个挂满电线的小巷。 第23页 阳光从上头照下来,弱化了小巷里的杂乱不堪,画面里的橘猫像是浑身发着光,毛茸茸一团看向镜头。 姜如棠认出来这应该就是陈诀餵的那只猫。 只不过体型比她走的时候大很多。 这照片当头像看着就正常多了,起码没有那种来自老父亲深渊凝视的压迫感。 …… 国庆出发那天,姜如棠简单化了个妆,收拾了一些随身用的东西放进个双肩包里。 这次是八个人的团体出行,六天五夜,行程都被群主赵渊安排地妥妥噹噹,她们只需要跟着走就完事了。 赵渊站在校门口,跟前停了两辆车。 赵渊拿着车钥匙问他,「会开车不。」 陈诀站在旁边眼都不抬,「不会。」 「那行吧,一会儿我开。」赵渊等着无聊,往树荫下退了退,「你几月生的。」 他回答说,「八月。」 赵渊把车钥匙套在指上转,「狮子座啊,怪不得,刚满十八就开学了,也顾不得考驾照。」 陈诀「嗯」了声,没再说话。 赵渊一分钟不说话就浑身不得劲,他又瞧了眼陈诀手里拿的黑色棒球帽,「你这棒球帽挺酷的,买来凹造型啊?」 陈诀顺手把帽子戴上了,想起她说话时的样子还觉得有点好笑,「有人说我剪这头髮看着很兇。」 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女的。 要不然赵渊想像不出一个大老爷们儿对着陈诀说,「你好兇」。 那画面简直…… 赵渊视线中多出两道人影,他伸手指了下对面,「是你那邻居老乡?」 陈诀也顺着瞧了眼,「嗯。」 赵渊往前走了两步,一嗓子喊出来,「哎,这儿!」 陈诀也就是比较经得住吓,猝不及防在耳边喊这一嗓子,换做别人得吓得一哆嗦。 姜如棠和唐年走过来,他们这第一辆车四个人算是凑满了。 赵渊拿着手机给另外四个中的某个人打电话,不留情面地开始催,「你们四个男的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在屋里化妆呢?」 电话里的说话声伴随着一阵翻箱倒柜,「大白他身份证找不着了,在这儿正找呢。」 赵渊停顿了几秒说,「那不管你们了,我们四个先出发,到地方碰头。」 那边连连说,「好,你们先走。」 随着通话结束,姜如棠才注意到跟前停着两辆车。 赵渊开了其中一辆,看着她们两个女生说,「放心坐,我这车技还是很不错的,我比你们大一岁,是復读了一年才考进江大的。」 言外之意就是,有本儿已经一年多了。 不是刚从驾校出来的。 陈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姜如棠和唐年坐在后排。 一路上气氛还算活跃,车后还放着一些小零食解闷儿。 在路上赵渊接了个电话,说,「行,在前面服务区等你们。」 应该是另外四个要跟他们碰头。 电话结束没走出多远就到了服务区,赵渊把车停了上厕所,陈诀站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点了根烟。 姜如棠和唐年也都下了车,去旁边超市买瓶喝的。 里面货架放着一排排的饮料,姜如棠目光落在一瓶甜牛奶上,忽然想起那天陈诀低沉的嗓音藏着笑,说,「有点儿甜。」 下一秒,记忆里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周围还拢过来一阵菸草香,「你喜欢这个?」 姜如棠侧头看见是他,改拿了旁边的橙汁,「还行,我都喜欢。」 陈诀却拿了那瓶甜牛奶,说,「我喜欢这个。」 这话好像和上次说的不太一样。 她往收银台走着,随口问,「你不是说有点儿甜吗。」 他晃了下手里的东西,「我喜欢甜的。」 「……」 姜如棠出去找了块地方坐,陈诀和赵渊也在两米外的地方坐着,听唐年说赵渊是本地人,也是陈诀的室友。 她坐下的时候赵渊就伸着脖子往这儿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 陈诀没往后看,却也知道赵渊在看什么,「你能再明显点儿吗。」 赵渊也丝毫不掩饰,「你这老乡长得还挺好看,感觉长相和性格挺有那个反差萌,先说好,你要对她真没意思我可就追了啊。」 陈诀只是看着他,也没吭声。 赵渊被他这眼神看得败下阵来,「得,当我没说。」 过了有半分钟,赵渊又开口说,「国庆后教练说要重新选队长了,我觉得你行。」 陈诀看着前头,漫不经心道,「随便吧。」 赵渊小声念叨了句,「刚才你怎么不说这句随便。」 前面正好有车开过来,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赵渊瞧着那车牌号站起来,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地拍了下,「我说加油,兄弟。」 在跟前不远处停下的那辆车里走出来几个人。 赵渊站着跟他们招手,因为都面对面看见了也没一惊一乍喊那一嗓子。 这四个里面有两个跟他们同宿舍,另外两个是隔壁宿舍的。 从车上下来的跟他们打过招唿说去厕所。 「你真是懒驴上坡。」赵渊话说一半就剎住了,「算了,你懂就行,有姑娘在呢,咱文明人。」 第24页 姜如棠和唐年又坐着等了会儿,才重新坐上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再次上路。 等下高速开进市区的时候差不多就中午了,赵渊直接降下车窗问那边车上的中午吃什么。 那边儿人这个也行那个也行拿不定主意。 或者说他们出来玩单纯就是凑热闹,对于吃的这些压根也不上心。 赵渊嘆了口气,重新把窗户升起来,「哎,还得靠我。」 他带路把车开进一家商场的地底下停车场,说这附近开了一家茶楼挺不错的。 后面的车跟着停好,开车那男生说话咋咋唿唿的,却生的很白,没来由透着点儿地主家傻儿子的气质,「大中午的,我早上还没吃饭呢,就喝点儿茶?」 赵渊把车钥匙丢给他,「广东早茶,不是让你喝茶。」 「那也是早上吃的啊,现在都中午了。」 赵渊缓缓唿出口气,用胳膊勾住他脖子,「大白,按照我的计划半上午就能到,要不是你在宿舍找身份证现在吃应该正好。」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戳中了她的笑点,姜如棠没良心地笑了一下。 她笑得很轻,但距离她一米远的陈诀还是听见了,并且转过了头。 第13章 .三杯「她摸了两下他的腰。」…… 陈诀眼神朝这边看过来,姜如棠有些尴尬地转移视线。 这人怎么总能撞见这种尴尬时刻。 姜如棠心不在焉的这几分钟没听清赵渊又说了些什么,最后只得知了一个结论。 这顿「午茶」由那个叫大白的请客。 下午一行人在附近的酒店休息,晚上赵渊又开车带他们去海边烧烤。 姜如棠觉得照这么吃上七天,起码得胖上个三斤。 因为这八个人里只有她和唐年是女生,剩下六个男生便自觉承担起装烧烤架以及来回搬东西这些活,让她们两个坐着把调料之类的准备一下。 傍晚的海风吹得人很舒服,身后一些小店已经亮起了一排排的灯。 姜如棠翻着赵渊带来那大包的东西,忽然想起来说,「唐年,是不是还缺点饮料啊。」 唐年在桌子上扫了眼,确实没看见类似于能喝的东西,「他好像真没买。」 姜如棠站起身指了指对面,「正好闲着,我去那边儿买。」 唐年点了点头,姜如棠拿上手机朝对面去了。 「……」 陈诀最后搬了箱东西过来,他看着只有唐年一个人坐在这儿,左右看看也没瞧见她人。 唐年看见他放下的那一箱啤酒,反应了两秒才抬起头,「你们已经买了?如棠她不知道,她又去买了。」 他视线看向对面那一排商铺,灯光交叠,看着人都只剩个轮廓,「她什么时候去的。」 唐年点着手机看了眼时间,「好一会儿了吧。」 陈诀应了声,抬腿往对面走去。 这一排卖东西的很多,杂七杂八什么都卖,他站在路口左右瞧了两眼,就看见其中一家铺子的门帘掀动了一下,姜如棠抱着一箱啤酒出来。 她以前没搬过这个东西,这么勐地一搬还挺沉的。 店老闆说可以帮她送过去,但老闆说这句话时正拿着勺给孩子餵饭。 姜如棠也就说算了,搬得动。 她眼前光线一暗,侧面伸出来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把她怀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手上的重量感瞬间消失,她抬头去看,入目的是他的侧脸。 陈诀戴了个棒球帽,帽檐压下来整张脸多了几分冷峻。 他随口问,「怎么走一趟这么久。」 她往身后指了一下,「里面老闆下载个软体安装不上,我帮他重新安装了一下。」 等她过了这条路到对面就看见唐年手边已经有一箱啤酒了。 赵渊见他们回来也没说什么,一边翻着烤串一边侧着头问,「都吃辣吗。」 旁边俩人应和着,「都吃都吃。」 陈诀放下东西,站的位置正好在她跟前,声音不大地又问了句,「吃辣吗。」 她点着头道,「吃。」 几个人围着这一桌很热闹,大白他们在旁边开啤酒,姜如棠之前在群里说不喝酒,但是这会儿突然也想跟着凑这个热闹,于是伸手拿了一瓶。 从她手碰到那瓶酒的时候,就感觉某人的目光落了过来。 她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视线。 姜如棠莫名有点心虚,解释说,「我平时也不是三杯倒那么菜,我少喝点。」 她说完这句话陈诀也没再看她,继续低下头吃自己的。 好像刚才跟她视线对上完全属于巧合。 赵渊正说着话,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道,「哎,爸,我跟同学出来在一块儿呢。」 「我都多大了您就别给我发红包了,我有的花。」 「哎,好,爸节日快乐。」 「……」 一众人等着他这通电话结束才敢大声说话。 大白咬着羊肉插了句嘴,「你爸这声音听着真和蔼,我爸当一辈子律师,平时说话也跟谈判似的,我高中同学都不敢跟他说话。」 唐年感慨地啧了声,「我爸都不爱搭理我,只喜欢跟我妈说话。」 由赵渊的这通电话开始,大家原先讨论的什么话题早都忘了,各自说起了自家的老爸。 第25页 陈诀就那样安静地听着,始终都是沉默的。 当话题抛向姜如棠的时候,她简单说了几句,「我爸挺胖的,中年发福,以前在学校当老师,穿那种老年衫教高中数学。」 赵渊喝了口酒,笑着说,「有画面感了,我已经在为三十分的试捲髮愁了。」 大白埋头扒饭,「陈诀,那你爸呢?你爸年轻时候一定也是个帅哥吧,烫个捲髮骑摩托,那个年代还喜欢穿花衬衫……」 赵渊坐在他旁边,放在桌子下的腿碰了大白一下。 大白还没反应过来,「你碰我干……」 周围气氛忽然安静,大白抬头就看见赵渊在沖自己使眼色,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刚才可能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一桌人的目光都看向陈诀,但姜如棠没有。 她脑子里迴荡起他那天说自己是个孤儿的话。 这种事总归算不上能随便张口就说的,在气氛凝滞的这一瞬,她也只是低着头,看着手边那块桌子。 陈诀的表情和刚才别无二致,甚至一丝波澜都没起,靠在椅子上的姿势慵懒又随意,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样开口道,「去年,我爸不在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桌上的气氛好像又冷了一点。 大白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走上前,说话时满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提这种事的。」 「没事儿。」陈诀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半晌才接了句,「你回去坐下继续吃吧。」 大白站着没动。 陈诀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他没别的意思,但这话在这个节骨眼儿说出来好像多少带点儿阴阳怪气。 大白八成也是感觉到了,所以迟迟没动。 陈诀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真没事,别吃个烧烤整得跟默哀似的。」 这场面严肃的,再说下去他要是不掉两滴泪都显得他很不是人。 赵渊也拉了大白一把,痕迹明显的把话题转移,「坐坐坐,刚才说什么来着,说这个生蚝吧,还得是靠南边儿产的好吃。」 大家一人一句,刚才的事就算是默契地翻篇儿了。 这一晚上关于「爸」这个字眼,谁都没有再提。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吃完,姜如棠的目光倒是时不时往他那边看。 他全然没表现出一点被影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不在意。 回去的时候赵渊开车,唐年手机没电,顺势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陈诀换到了后排。 等车一动姜如棠就昏昏欲睡,她身子靠着后面,不自觉一点一点往车门的方向斜。 陈诀看着她一点点歪过去,在她脑袋撞到车门之前,倾身过去用手挡了一下。 姜如棠闻到了一股酒和烟混杂的味道,迷迷煳煳动了动身,睁眼就看见他挡过来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瘦长,但在她看清楚之前那只手就收回去了。 她喝了些酒的缘故,现在脑子还有些混沌。 陈诀他刚刚是想开车门吗? 也不是吧。 那就是为了避免她栽过去碰到头。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姜如棠瞬间清醒了几秒。 她侧头去看陈诀,他完全没打算为刚才的行为做出任何的解释,甚至还塞上了耳机。 「……」 姜如棠清醒了不到五分钟,那沉沉的睡意就再次袭来。 等到了酒店门口,赵渊去停车,唐年想买水就跟着去了。 姜如棠和陈诀下了车往酒店走,总共没十米的路,她却忽然觉得自己醉了。 是路也走不好,话也说不清了。 陈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他转过身,视线在她身上掠过一眼,「不走?」 姜如棠看着这周围车来车往,灯红酒绿,这个世界在她眼睛里变得模煳了。 她朝着那个人影走去,张开双手扑进他的怀里,把头埋进他胸前。 陈诀身子有那么一瞬的僵硬,还没反应过来下一步就听到了小声地抽泣。 以及她不清不楚地嘟哝了一句,「爸。」 陈诀听到了,但又觉得没完全听到,「你说什么?」 她还是只重复那一个字,「爸。」 这是把他认成她爸了。 还说不是三杯倒,他大学还没毕业就多了个十八岁的闺女。 姜如棠不紧不慢的在他背上,腰上摸了几下,皱着眉退出来,「爸,你瘦了。」 陈诀看着她,她喝酒一点儿都不上脸,除了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看着一点都不像喝醉了。 就在他以为她是喝多了的时候,姜如棠又冒出一句,「陈诀,你爸呢?」 陈诀刚刚在脑子里构建出「这人喝多了」的想法被这一句话打碎。 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他皱了下眉,眼前这姑娘也跟着皱了皱眉,伸手比划了一下,「不对,爸,你怎么还长高了。」 这不是醉了,这得是精神分裂了。 姜如棠忽然又笑了一下,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没事儿,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虽然我不能感同身受,但不能这样一点儿小小坎坷就把你打垮。」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鸡汤陈诀选择忽略。 他拉了一下她胳膊,「先回去。」 第26页 姜如棠点了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她走路一点都不晃,说话时眼睛看着他,陈诀始终都不确定她醉没醉。 这酒店也是赵渊提前在网上订的,装修风格偏向现代北欧风,看上去简约大气。 每个房间还带有一小片区域为阳台,两把椅子配着个圆桌,白天阳光照过来的时候很有那种度假的感觉。 瞧了不得不说,赵渊在会玩儿这方面很有心得。 陈诀把她送回房间就转身往外走,坐在床沿的人忽然又叫了他一声。 「陈诀。」 第14章 .奶糖「我打算追个人」 陈诀脚步停了一瞬,转过身看向屋里的人。 姜如棠沖他挥手,笑得眉眼弯弯,「爸,晚安。」 「……」 又错乱了。 陈诀站在门口,半晌才接了一句,「晚安。」 …… 这一晚上姜如棠睡得很死,第二天早上起来对于昨晚的记忆也都是混乱的。 她昨天好像看见老爸了。 老爸那中年发福的啤酒肚似乎没了。 她好像也看见陈诀了。 但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姜如棠盯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可能是最晚睡觉做梦梦到老爸了,也梦到陈诀了。 嗯,应该是这样。 唐年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如棠,你昨天喝多了。」 「没有吧,我酒量还行。」姜如棠靠着坐起来,对自己的酒量丝毫没点儿数。 唐年看她这斩钉截铁的语气,再加上她昨晚看上去确实不像喝醉,一时间也不那么确定了,「那你对着陈诀,叫他爸。」 「……」 姜如棠怔了下,脑子里那些片段快速组合在一起。 唐年这话无疑在告诉她,那不是梦。 姜如棠良久才缓过神,试探着问了句,「他告诉你的?」 唐年把昨晚那一幕重演了一遍,「我昨晚从外面走廊过来,正好看见你挥着手,沖他说爸,晚安。」 「……」 姜如棠彻底沉默了。 陈诀会不会觉得她这人疯了。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这一会儿吃早饭要怎么面对他! 她又抛不下那个脸干脆装疯叫他爸。 姜如棠懊恼了一阵,直到赵渊在吃喝玩乐小分队群里催了,她才起来洗漱,穿好衣服出去。 去的地方还是昨天那家早茶。 一桌八个人,她和唐年进去的时候其余六个已经都坐下了。 剩下那两个位置里唐年占了一个,再剩下那个位置好巧不巧是挨着陈诀的。 直到她硬着头皮坐下之后,陈诀都没往这边儿看过一眼。 似乎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发生。 但要是不问清楚,姜如棠始终放不下心。 她拿筷子夹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汤包,佯装随意地开口问,「我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陈诀说话的语气比她更随意,「你摸了我两下,说爸,你瘦了。」 还摸了他两下。 姜如棠筷子一抖差点都没夹住。 她稳妥地把东西放在自己的碟子里,小声问,「我摸你哪儿了?」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硬,陈诀也停了手,侧过头看她,「怎么,不认帐?」 「不是,我具体……」姜如棠声音更弱了点,「摸你哪了。」 他实话道,「腰,背。」 她视线在桌上看了一圈,确定大家没人注意到他二人的对话,她才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诀嘴角微勾,促狭道,「喝不了酒就不要喝,让人白捡一个大闺女。」 姜如棠尴尬地笑了声,「说的是。」 「……」 陈诀吃完这一餐,靠着椅背开始玩手机。 余光无意瞥见一抹墨绿的颜色。 是她那条墨绿色的丝带,丝带绕过黑髮,在上面绑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他从前不喜欢墨绿这个颜色,觉得很土气。 现在忽然也觉得,这个得分人。 陈诀不自觉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追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爸叫的欢。 进酒店一路上面对工作人员抛过来的眼神,他只是微低了下头,跟前的人就拽了下他袖子,一脸真诚地说,「爸,你怎么不看我。」 陈诀没来由地笑了一声,赵渊吃着最后两口,就看见他拿着手机嘴角带笑,「看什么呢那么好笑。」 陈诀敛了笑意,瞎话是张口就来,「有个新闻,挺好笑的。」 姜如棠坐在他旁边,视线随意一扫,看见他的手机屏幕是黑着的。 陈诀顺势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里,抬眸看向赵渊,「待会儿去干什么。」 赵渊声情并茂地读出几个字,「去相爱穿梭千年。」 跟前大白就已经看不下去了,「说人话。」 赵渊站起来道,「古镇。」 下去结帐的时候陈诀看见旁边卖饮料的架子上有卖某个牌子的甜牛奶。 他顺手拿了一瓶,放在结帐的台子上,「一起。」 姜如棠等他走了又买了包糖,把最外层的包装拆了放进口袋里。 她出去的时候正看见陈诀站在墙边,低低的帽檐下咬着根烟。 他伸手拿了一下,随之升腾起大团的白雾。 第27页 被阵风吹过来,姜如棠咳了几声。 「呛?」陈诀拿烟的手往后放了放,在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在垃圾桶边上摁灭了。 姜如棠点了点头,「有点。」 她老爸是不抽菸的,唯一的喜好是下了班喜欢喝点酒,喝完再去把文房四宝铺出来写字。 颇有几分闲散诗人的架势。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陈诀也没再吭声。 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赵渊过来,她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吃糖吗。」 陈诀垂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手掌张开,手指自然弯曲着。 她把糖放进他手心,听见他说了声,「谢了。」 陈诀瞧了眼手里的糖,是大白兔,这么多年也还是这个包装没变样。 他随手拆了把糖放进嘴里,看见旁边的垃圾桶就顺便把另一个也拆了。 赵渊正好开着车过来,他坐进副驾驶关门时随之带来一阵奶糖的香甜。 赵渊看了眼他,又看了看他手里那瓶甜牛奶,啧了一声,「你可真甜。」 陈诀没搭理他,姜如棠又从口袋里拿糖,问赵渊,「吃糖吗?」 赵渊侧着头说,「不吃,不太喜欢吃甜的。」 …… 在行程的最后一天,她们一行人去了一家当地的小酒馆。 等上了酒,赵渊去拿了一盅骰子过来,朝着这一桌人吆喝着,「会玩儿吗都。」 大白不太明白,「怎么玩,猜大小?」 赵渊白他一眼,「你也就只会猜大小了。」 「来,让人给你们露一手。」赵渊把东西递给陈诀,还说了个数,「六个六。」 陈诀拿过来晃了几下,骰子在钢盅里面碰撞出哗啦啦的声响,最后放在桌上一开盖子。 六个六。 大白惊讶地嘆了一声,「你开挂啊。」 赵渊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觉得十分震撼。 大白拿起来看了看这骰子,确定不是六个面全写的六,「这个绝活儿怎么弄的,我也想学。」 「你都说是绝活儿了还能让你知道了?」陈诀把骰子收进去又摇了几下,「不外传。」 他再次把东西扣在桌面上,盖子一开。 分别是一二三四五六。 赵渊和大白又一次震惊了。 赵渊看着这排数字,深沉地感嘆说,「不得不说,被你装到了。」 陈诀这功夫是从前在孤儿院里闲着无聊跟别人学的。 好像除了在这个时候能拿来装一下,也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途。 但是这绝活大白和赵渊玩儿不来,只能单纯猜大小输了罚酒。 问到姜如棠参不参加的时候,陈诀抬眼看了过来。 姜如棠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她摇头说,「不玩。」 她可不想再喝醉了又抱着谁叫爸。 她和唐年坐在一边看,看满级大佬误入新手村并且上手屠狗。 单纯猜大小,陈诀能赢一个晚上。 骰子哗哗一阵摇,猜数,输了的罚酒,骰子哗哗一阵摇,猜数,输了的罚酒,骰子哗哗…… 姜如棠看多了也实在无聊,就和唐年去另一边转悠了。 隔着几米外有唱民谣的歌手,在晚上八/九点的这个时间听着这样的粤语老歌很有放松的感觉。 赵渊喝的有点上头,越输还越不认,偏要跟陈诀反着来,就不信他能一直赢。 结果就是这么残忍,陈诀还真就一直赢。 「靠,我想找个女朋友了。」赵渊又喝了一小杯,视线看向陈诀,「你倒是给句准话啊,我实话说,你那老乡,我看上了,但我还是讲究先来后到的,你要是喜欢,我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前头几米处支着下巴听歌的姜如棠,跟前还放着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 她好像听得有些困,在下面一脸迷茫地打瞌睡。 陈诀依然没给出一个答覆,半晌才把视线收回,「赢了我再说吧。」 赵渊典型的越挫越勇,尤其是陈诀说完这句话就连输了好几把。 另外三个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报仇雪恨,给他倒酒都满到溢出来才肯罢休。 陈诀前半场连着赢,因为他多少都是听出来的,猜得准,现在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了。 自然也就什么都听不出来了。 跟着他们大大小小的瞎猜,风水轮流转,他后半场连输,罚酒喝的不比他们任何一个少。 陈诀倒是还没醉,他有些犯困地往后靠了靠,抬手搭在眼上挡光。 赵渊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一时酒劲儿上来不肯罢休,「再来,你是不是输不起。」 陈诀刚还没醉,但是他挪开手看见前面吧檯处某个身影,忽然就觉得自己不太清醒了。 赵渊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什么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陈诀视线看着昏黄灯光下的那抹墨绿,忽然生出来一个想法,「我打算追个人。」 赵渊没搭理他,自己说自己的,「还来不来。」 第15章 .一起「我是认真的」 陈诀是真的困了,声音都透着懒,「不来,你是还没输够啊。」 赵渊好像在这句之后又说话了。 陈诀眼睛看着那抹背影,对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也没记住。 第28页 …… 第二天陈诀在酒店醒来的时候赵渊就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这个姿势,这个表情。 要不是屋里环境看着眼熟,陈诀都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并且已经到了「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的地步了。 「看什么。」陈诀坐起来拿起边上的手机,「我起迟了吗。」 「我昨天……」赵渊挠了一下后颈,有些不好意思说。 他昨天虽然喝的有点上头,但还没到完全断片的程度。 昨天他喝了酒说的那些话,他现在醒了全都记得。 陈诀翻了两下手机,不知道是因为刚醒还是别的原因,没问,也没催,就默着声等他说完后半句。 赵渊终于一咬牙,把话说全了,「你就当我昨天说的都是屁话。」 陈诀抬了下头,对赵渊说的话还没接上号。 「我说我看上你那老乡了之类的,你就全当我没说过。」赵渊顿了顿,又说,「我这人不算什么好人,喜欢漂亮姑娘没错,但有一点,我朋友的熟人,我不碰,因为我要是喜新厌旧辜负了哪个女生,最后弄得大家朋友不是朋友,什么不是什么的,不好收场。」 赵渊看他没吭声,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明白了没有,「我也说不清,你懂吗,就是……你那老乡,我不会去招惹,也没那个花花心思,昨天那话纯粹就是喝大了胡言乱语。」 陈诀点了下头,「但我是认真的。」 赵渊问,「什么?」 他嗓子有点哑,重复了一遍说,「我说追人,我是认真的。」 「加油,我看好你。」赵渊看他这表情也没个底,又问了句,「你没生我气吧。」 陈诀靠坐着曲起条腿,胳膊搭在上面笑了声,「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就是追,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生什么气。」 赵渊连着点头,又回去旁边床上躺下了,「那行那行,那我接着睡觉了。」 陈诀有些无语,「你七点不到坐在我床边就为了说这个?」 赵渊应得理直气壮,「对。」 …… 她们吃喝玩乐小分队赶着假期最后一天回了学校。 姜如棠去学校超市填补了一些宿舍常用的东西,刚结完帐出去,就遇上了段一凡。 几乎是同时,段一凡也看见了她。 「哎,哎。」段一凡连哎了两句都没想起她叫什么,小跑着上前道,「诀哥他邻居,等等,先别走。」 她掂着两大包东西往旁边让了让,「怎么了?」 段一凡问,「你知道诀哥他宿舍在哪吗,我进来了结果走迷路了,这学校也太大了。」 姜如棠点了点头,「大概知道在哪一块。」 「那麻烦带我去,我知道在几栋,但我就是找不着。」段一凡说完看她还掂着东西,又接着道,「要不我帮你拿吧,不然也不好意思让你拿着这些带我到处走。」 姜如棠指了指旁边那栋楼,「我宿舍就住这儿,我可以先放了,再带你去找。」 段一凡说,「好,谢谢。」 她住第四层,一上一下也没用多久,十分钟后便跟段一凡往新宿舍区域走。 今年招进来体育学院的学生都住在新宿舍,十几层带电梯的那种楼,比老宿舍区盖的漂亮多了。 刚走进新宿舍区,段一凡翻着手机,仔细对照着楼上的标号找,抬眼就看见前头站着一个人。 陈诀站在一栋楼前,看着也像是刚出来。 段一凡把手机揣回兜里,「诀哥,我进来走迷路了,正好看见你邻居,她带我来的。」 陈诀目光扫向她,话是对他们两个说的,「走吧,一起吃饭。」 姜如棠正好也没什么事,点了点头说,「好。」 有段一凡在,他俩就算不说话气氛也绝不可能尴尬。 段一凡看见路边社团招新的牌子忽然问,「诀哥,我在路上听说你们学校最近有艺术节,你参加吗?」 「艺术节我去干什么,上去表演一段儿打枪吗。」陈诀跟着扫了一眼红帐篷下面的各种招新,但也仅仅是一眼就掠过了。 他对这些活动都不感兴趣。 段一凡心血来潮地问,「你以前不是琵琶弹的挺好吗?」 他沉默了一下后说,「好几年没碰过,手生了。」 当初在那院儿里除了摇骰子,还跟人学了这么一样正经乐器。 只不过现在,他也不想再弹了。 姜如棠在旁边没忍住问了声,「你还会弹琵琶?」 陈诀穿着件宽松的卫衣,整个人多了几分落拓不羁,他反问,「看着不像?」 姜如棠笑了笑说,「还真不像。」 纵使她有天大的脑洞,也想像不出陈诀这个人坐着弹琵琶会是什么样子。 最主要听段一凡那意思,陈诀还不仅仅是只会随手扒拉两下,弹琵琶的水平甚至称得上是「挺好的」。 如果说他会弹吉他或者架子鼓姜如棠都不会特别惊讶。 唯独琵琶,就感觉跟他这个人风格很不相符。 吃饭的地点选了一家水煮鱼,是段一凡推荐来的。 等点完菜等着上桌的空档,段一凡看着手机里的余额嘆了口气,「诀哥,我想在附近找个兼职,这里物价贵,我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向我的养父母要钱。」 第29页 「兼职这附近应该挺多的。」有句话陈诀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如果偶尔急用钱,你可以找我,我有。」 他现在的学费生活费杂七杂八,全都是他爸陈建华留下的。 陈彩萍给他办了张卡,那笔钱,全存在里头。 家里没有金山银山给他继承,这些钱,也只能保证他大学四年学费和正常吃穿。 陈诀原本不想说这最后一句,是怕不小心戳到他的自尊心。 但段一凡听了之后也没多大反应,「不用了诀哥,我自己干个兼职,如果有急用我会跟你说的。我养父母其实也给我钱,但我就是……挺惭愧的。」 陈诀应了声,点了点头。 陈诀就像是七情六慾里缺了根筋,长这么大也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惭愧」。 有时候看着别人为了某件事哭得撕心裂肺,他站在旁边也完全感受不到别人身上的情绪。 始终是冷漠又麻木的。 除了沉默,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半晌,他目光落向坐在对面的姜如棠,「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姜如棠捧着杯子,「啊?」了一声。 她确实没太听懂。 从一开始段一凡和乔斌张嘴就是「养父母」的时候,她就没太听懂。 「我是孤儿,段一凡也是,暑假你在聊城烧烤摊看见那一群人全都是孤儿,我们从小在一个乡镇孤儿院长大的。」 陈诀说得云淡风轻,「后来那孤儿院出事的新闻上了电视,里面大部分人就都被领养了,还有少数几个像我一样,有当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长说看见新闻千里迢迢来认孩子,经过一些核查证实之后被接回家,然后一群人就此分开,分散在聊城四处各自长大。」 他只说了两段话,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的,仿佛单纯讲述事实那么简单。 他的前十多年,被他用一句「各自长大」来概括。 他讲述的东西,也是她这十多年闻所未闻的。 陈诀看她愣住的样子又补了句,「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怜,那里面有吃有喝,还有学上。」 毕竟都沦落到当孤儿的地步了,也不好挑三拣四不是? 他们点的菜刚好上桌,热气腾腾看着很有食慾。 陈诀和段一凡倒也丝毫没被影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不是他们天生心大看得开。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看不开也得看,总纠结着从前跟自己过不去,他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抑郁。 段一凡一边吃一边说,扯东扯西话多到没完。 吃完饭外面天已经黑了,往回走的时候还绕进去一家店买了奶茶。 段一凡顺口问了声招不招人,结果人生第一份兼职就这样轻易地找到了。 陈诀说和段一凡去他的学校转转,姜如棠群里通知查寝,就先跟他们告别,叫上在这附近的唐年匆匆往回赶。 段一凡的学校范围也不小,毕竟都是拿高额学费真金白银盖出来的。 陈诀没想专门赶着查寝,但逛完回去的时候还是正巧赶上了。 在他进宿舍之前,里面就只有赵渊一个人。 他踩着最后关头走进屋,比起剩下两个没来的算是表现良好了。 来查寝的老师问,「剩下两个都回学校来了吗,国庆假期结束,还在家或者什么原因没赶回来的,得说一声。」 赵渊在宿舍群里问候了一句,拿起来说,「都回来了,那两个在外面吃饭,吃完就回来了。」 老师点了点头,「那行,晚上在班群再报一遍,得确定人都安全返校了。」 赵渊连连答应着,等人走了之后他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干什么去了,追人?」 陈诀给手机插电,没应。 赵渊又追着问,「你追过别人吗?」 「没追过。」他转过身道,「那就试试追。」 第16章 .勾人「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畔」…… 赵渊那八卦劲儿又被他这句话挑起来了,「你以前上学都是被人追吗?」 陈诀随口应了句,「倒也没有。」 别说是被人追,他的社交圈里连女的都不包含。 直到今年暑假,姜如棠勉强能算上一个。 赵渊盯着他这张脸瞧,「不应该啊,我高中的时候都隔三差五能收到情书,你这样的,还不得把小姑娘迷的五迷三道。」 陈诀也就着这句话想了一下,微抬起眼,「我看着很兇吗。」 赵渊点头,「是有点。」 陈诀一时间觉得有些难搞,但顶多几秒,又觉得随它去吧,「那没办法,天生就长这样儿。」 「追人的时候别老冷着张脸,跟人姑娘欠你似的,多笑一笑。」赵渊伸手指了下,「你笑起来这块有个梨涡你知道吗。」 他想了想道,「听别人说过。」 陈诀到现在好像都没仔细照过镜子,顶多洗脸的时候抬头瞧一眼,脸上不脏就算万事大吉了。 再说,也没人专门对着镜子笑。 陈诀又跟他闲聊了两句,其中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 多笑一笑。 …… 国庆后的课仍旧满满当当,这课表简直拿大一的不当人。 姜如棠在现在的班里也就属于中等偏上,虽然没什么突出的表现,但不逃课不早退,算得上「听话」二字。 第30页 正赶着下课,班长忙着收作业走不开,想差个人去射击馆旁边的活动中心找赵老师领表格。 姜如棠交了作业刚想跑,听见「射击馆」这三个字,她迈出去的脚步又撤回来了。 她主动说,「班长,我去吧。」 班长做了个抱拳的手势,「大恩不言谢,你领完回去让女生都去你那儿领,剩下的再找个空给我。」 姜如棠连连答应,先去活动中心找老师拿了表,然后就站在射击馆门口挪不开步了。 像是着了魔似的,她今天听见射击馆这仨字就是很想进去看看,看能不能遇到陈诀。 平时也没这么强烈的想法,但今天,现在,就是很想。 姜如棠推开门进去,里面上下好几层,她去到二楼才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手上又恰好拿着摞表,看着一副有正事要办的样子,那些人也没问她是来干什么的。 姜如棠从一扇门走进去,看见里面有十来个人正在训练。 她的目光朝里面扫过一圈,最后落在陈诀身上。 他站在那儿瞄准,射击,她这个距离看不清他打的准不准,但从他周边人的反应来看,应该不差。 陈诀重复着那样单调又乏味的动作,周围的一切他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的眼中只有靶心。 姜如棠在任何时候见到他,他都是那副散漫随意的样子,对这世上一切都不上心。 只有在射击的时候,他没了那股慵懒,整个人是沉默而又专注的。 教练吹了声哨,可能是休息时间到了,陈诀也去到一旁喝水。 他刚拿上水,就转过身往后看了一眼。 姜如棠偷看被抓包,心虚地低下头急忙往外走了。 场上赵渊拍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陈诀盯着那空荡荡的门口,扯了下嘴角,「她还挺有意思的,看就大大方方看呗,又不是看见学校机密了。」 赵渊再看过去的时候早就没人影儿了。 教练走过来吹了下哨,「新队长就定下陈诀,大家有没有意见。」 底下有人把声音拖得长长地喊,「没有。」 射击队里的老队员对今年刚进来这几个新人其实不太熟,但原先的队长因为家里的原因不练了,教练选新队长的原则也很简单粗暴。 把新老队员聚起来比一场,拿成绩说话。 自然没人不服,也没人有意见。 等大家散了之后李教练小跑了几步过来,「陈诀,你原来哪个省的。」 陈诀拿上衣服准备走,听见这话才停下了,转过身道,「东江省。」 李教练半开玩笑地说,「你们省队的教练这么没眼光吗,这不招省队里去还等什么。」 陈诀也只是笑了下,当年是有这个机会的,但那段时间成绩也确实是有一下没一下打得稀烂。 那么多人都看着,省队教练总不能就以那样的成绩把他招进去。 当时一暂缓,然后时间一长就不了了之了。 「没事,我认识咱们这边儿的省队教练,明年六月份那个全国大学生射击锦标赛好好准备,拿个好成绩,我也借着给他引荐引荐。」李教练笑得很欣慰,「进了省队再往上就是国家队,好苗子可不能被埋没。」 陈诀从没想过以后进省队国家队这些事,但还是说了声,「谢谢教练。」 陈诀出去的时候赵渊在门口等,他随口道,「怎么还没走。」 「我一个人吃饭多无聊。」赵渊说,「李教练说什么了,是不是又打算给你引荐什么省队国家队。」 他应了声,「嗯。」 赵渊看着前头,忽然莫名涌上一股家国情怀,「那也不错,以后为国争光。」 前面阳光正盛,穿过树叶洒下点点光斑,跟赵渊这句为国争光还挺应景。 但陈诀只有一句,「我没想过,也没那远大抱负。」 他这人浑身上下除了摇骰子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就只剩下这么点儿特长,好像只有在射击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多少是有点价值的。 「我也没有,我当初练射击就是为了追妹子,打枪的,听起来多酷。」赵渊说完还啧了一声,「不愧是我,那么小就有这个觉悟。」 这话别人说多少有点假,但从赵渊口中说出来,旁人是信的。 毕竟像赵渊这种幼儿园就失过恋了的人还真不多见。 …… 姜如棠下午上选修课国学经典导读,至于为什么选这个课,是因为当初选课的时候学校的垃圾系统直接崩了,等她重新登上就只剩下这个课。 讲课的是个年纪很大的教授,戴个眼镜,穿一件白衬衫,看着很有文人风骨。 要是倒退几十年估计也得是登上歷史书的人物。 同宿舍只有她一个人选了这门课,所以每次上课都是她一个人来。 她几乎是刚坐下,旁边的位置就坐上了人。 姜如棠看见那人后还怔了一下,怎么是他。 之前这门课她从来没看见过陈诀。 当然也不排除之前这门课他全都旷了的这个可能。 她看着眼前人,问了声,「你怎么来了。」 陈诀从兜里摸了根笔出来,往桌上一丢,「来学习。」 「……」 这理由挺像话的还。 第31页 那您只带一根笔算是什么意思? 陈诀其实根本不知道这是要上什么课,只知道是门选修,就是那种人员杂乱相互不认识的课。 他没多想,就跟上来了。 老师点了一遍名字,到了的答到,姜如棠也是第一次听完了点名全程。 里面没有他的名字。 姜如棠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疑惑。 刚点完名,陈诀看见她这眼神也不觉得奇怪,他背靠着墙,胳膊肘搭在桌沿上,不紧不慢道,「我没选这个课,但我想学。」 姜如棠毫无头绪,也不再想了,成吧成吧,你最爱学习。 这教室里没人说话,他也不好张口,看着前面ppt上「国学经典导读」这几个字,看到第四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困了。 姜如棠像个乖学生一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但每一分钟她就看一次表,每五分钟就走两次神。 一节课,她从没觉得如此漫长。 在终于等到第一小节快下课的时候,她注意到坐在身边的人已经低着头趴在桌子上了。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微微凸起的颈骨,还透着那么点儿说不清楚的勾人。 姜如棠脑子里忽然出现那个咆哮兔子的表情包,图上的文字是:你就是馋他的身子,下贱! 她赶忙把视线移回在讲台上,好像多看一秒就坐实了这句话。 铃声响起,老教授也正巧讲完最后两句,说,「下课休息一下,待会儿都回来,最后还要点一遍名。」 讲台上话音刚落,口口声声说来学习的那位就坐起来了。 陈诀出去了一下,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一模一样的甜牛奶。 也还是那个牌子。 姜如棠看见一只好看的手伸过来,放了瓶奶在他桌上,低哑的声线随之响起,「你今天去射击馆干什么。」 她半真半假的扯谎,「有老师找,我去拿表格,刚好最近对射击感兴趣,路过就进去看了看。」 「好看吗。」他问。 她为了把上一句圆上只得点头,「好看。」 「那里面一般不让人随便进。」陈诀从口袋里拿出张类似于门禁卡的东西,「你要是想去,拿上这个,我用不着。」 姜如棠看着那张卡,应该是射击队发的,上面还贴着陈诀的名字。 她今天去射击馆是一时兴起,刚才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 姜如棠正想说不用了,旁边就有人开了瓶可乐,随着声猝不及防地「操」,气泡冒出的「呲呲」声预示着接下来不太好的结果。 姜如棠听见这声音本能往陈诀这边靠了靠,一时紧张,没控制好角度。 他唿吸时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畔。 连带着烧红了她半边脸。 第17章 .麻烦「人给我吓跑了你负责」 这唿吸痒痒的,像猫爪子在她颈后挠了一下。 姜如棠手撑了下桌沿坐好,桌子上被喷洒上一小片甜味的可乐。 那个同学赶忙拿着纸过来帮忙擦,「对不起对不起同学,对不起。」 她低着头道,「没事。」 从刚刚她靠近陈诀那一瞬再到桌子擦干净,总共也不到半分钟。 但她却不敢再去看陈诀,只要稍一扭头,他绝对能看见自己红起来的脸。 陈诀在她旁边坐着,看她不是埋头给人回消息就是盯着前面讲课的大屏幕,甚至还目不斜视地抄起笔记。 忙得没有一刻的停顿。 让他那句「你脸怎么红了」盪在嘴里,直到她侧脸那片红晕退下去都没找着机会开口。 第一节 课她也没这么用心听讲,一节选修课而已,现在忽然这样多少有点刻意。 陈诀侧着头瞧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今天跟着来上课意图太明显了。 可他这还没说什么,姜如棠就已经开始躲了。 那他要是说了,她岂不是直接连他面都不敢见了。 陈诀拧了下眉把头转了回去。 追个姑娘,好他妈麻烦。 下课铃一响,姜如棠就把桌上的东西三两下往包里一扫,然后挎到胳膊上跟他说了声,「那我先走了。」 陈诀点了点头,就看见她跟着人群散去了。 等着教室里人差不多走空了,他站起身准备走的时候顺手摸了下口袋,又低头瞧了眼桌面。 那张射击馆的门禁卡,她拿走了是吗。 他盯着干净整洁的桌面,忽然笑了一下。 「……」 姜如棠回到宿舍,想起靠近陈诀的那一瞬间到现在还有点奇怪的感觉。 不是厌恶,不是拒绝。 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她平时拿个本子也就是装装样子,今天这选修上的硬是写了好几页笔记。 那个老教授讲着课对她频频点头,把她看得都心虚了。 姜如棠把本子拿出来,不小心顺出来一张长方形的卡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清脆的响。 唐年正好从跟前走过,并且在她伸手之前就帮忙把这张卡捡起来了。 上面陈诀这俩字,也被她第一时间看到了。 唐年把卡还给她,眼睛里已经蹿腾起八卦的小火苗,「陈诀的卡,怎么在你这儿。」 姜如棠匆忙把这张「是非之卡」往抽屉里一塞,胡乱说,「我捡的。」 唐年做出了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尾音拉长道,「这么巧。」 第32页 姜如棠经不住忽悠,再来两句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她坚持说,「就这么巧,我洗澡去了。」 …… 傍晚,天边出现一片漂亮的火烧云,秋天的风吹的很凉,满地落叶再配着这黄昏的云,竟一点不显得萧瑟。 陈诀靠着蓝球场边上的铁网,闲着无聊拿手机拍了下天上的云。 他从前根本不屑于拍这个拍那个。 一朵破云,有什么好看的。 可能这会儿就是太闲了。 他拍完拿着手机还没看一眼,赵渊在篮球场打完球,就拿上衣服朝这边走过来,「今天你是不是跟着去上课了,怎么样?」 陈诀想起这招是他教的就烦,「你还好意思提,你给我出的什么损招,人给我吓跑了你负责。」 就算再没眼力见儿的,一听这话也知道发展不怎么样,赵渊想了想说,「可能你那老乡性子内敛,受不了这种直接的,要不你迂迴着来?」 陈诀把手里的水扔给他,「欲擒故纵?也太土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一出。」 他就不该信赵渊这人满嘴跑火车的那些话。 书上怎么说来着,实践出真知。 赵渊追姑娘没皮没脸的那一套,显然不适用于他。 赵渊还想再说什么,但想想陈诀这脑子一根筋,说什么都是白说。 他们走出校门往小吃街的方向去,赵渊一路吹凉快了才把外套给穿上,「开学到现在这么久,怎么没见你打过球啊。」 天色已经比刚才又暗了一点,陈诀看着前头,语气不咸不淡,「没意思。」 赵渊听见这三个字已经不觉得奇怪了,什么事到他嘴里都是这句话,没意思。 勐地一想又记起陈诀今天好像破天荒说过一句相反的。 是早上在射击馆的时候,陈诀盯着那空荡荡的门口,说「她还挺有意思的」。 「……」 他们俩在一家川菜馆吃完饭,出来就碰上了唐年和姜如棠。 大学城这附近就这一条街比较繁华,来来去去碰上面也是常有的事。 赵渊自称江大「交际花」,跟谁都聊得来,现在自然是一伸手,话张口就来,「巧了,忙吗都,不忙坐这儿喝喝茶,聊会儿天。」 是唐年说,「不忙。」 姜如棠嘴都张开了,那句「下次吧」也硬是给咽了回去。 旁边一家茶水铺子正营业,赵渊上去点了些喝的,又很快坐回来。 话题聊着聊着,赵渊忽然天马行空地来了一句,「你们好学生上学的时候都谈恋爱吗?」 「没谈。」姜如棠笑了笑说,「但也算不上好学生。」 尤其是她老爸在学校是她的数学老师,班里那些人每一个他都知道的门儿清。 在亲爸眼皮子底下谈恋爱,她没那个胆子。 别的男生,也没这个胆子。 于是她学生时代连一朵桃花都没有。 赵渊也没再问,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向了别处。 姜如棠有几次抬头的时候,正巧和陈诀的视线撞上。 撞上了他也不闪不躲,倒是她不敢跟他对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晚上各自散场,分别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唐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你和陈诀……是不是有戏。」 姜如棠看着地上拉长又变短的人影,「没有,瞎说什么呢。」 唐年毫不留情的把话戳破,「那你这么心虚干什么。」 她嘴硬道,「没心虚。」 姜如棠低头点着手机,发了一条晚了两三个小时的朋友圈:今天的云很好看。 配图是她今天在篮球场拍的火烧云。 「……」 陈诀看着朋友圈里那张图,忽然觉得拍照片的这个角度和场景,怎么那么眼熟。 他仔细看了一下周围,是篮球场。 陈诀又退出去点开相册里自己拍的那张,放大后的画面中,有姜如棠。 画面里她正和唐年说着话,旁边还有男男女女的一群人。 他拍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陈诀关了手机,没过半分钟又打开,把这张照片设置为朋友圈背景。 赵渊看着他新换的背景,明显就是今天在篮球场随手拍的,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跟个四五十的老干部似的,尽整些云啊树啊,换这头像还行,一只猫。」 陈诀没理他,赵渊也丝毫不尴尬,换了个话题接着说,「追你那老乡要记得迂迴着来,迂迴。」 陈诀还是没应。 不是他故意没应,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迂迴。 一句话掰成两瓣儿说叫迂迴吗? 那又得考虑先说哪一半再说哪一半。 光是想想都觉得费劲。 …… 姜如棠接下来两周都挺忙,忙到教室宿舍两点一线。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就不太好,姜如棠多了个心眼带了把伞。 结果课上到一半外面就下起雨,一阵强风从窗户吹进来,翻起桌上的本子哗哗响。 靠窗的同学赶忙关了窗,老师过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马上下课了,这雨还挺大的,一会儿可不好走。」 等下了课,姜如棠拿着伞下楼,在一楼外面的雨檐下站了不少人,都是没有带伞暂且避避雨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陈诀也站在那儿。 第33页 这场雨让她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两个月前的假期。 当初住在陈彩萍家的时候,她就不太理解陈诀坐在把椅子上对着窗口,那种气定神闲浑身上下散发着「老子天下第一牛,感冒了还要吹冷风」的独特心态。 再比如现在,陈诀看了眼手机,又瞧了眼下个没完的雨。 他像是不想再等了,抬脚就要往外迈。 她忙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拉了下他胳膊,「哎,我有伞。」 陈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姜如棠低下头把手里的伞打开,一把姜黄色的雨伞随之撑起在二人头顶。 这把伞算是比较大的款式,伞一撑起来就好像把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开了。 在这雨伞遮挡下的小小范围里,只有她和陈诀两个人。 姜如棠开口说,「走吧。」 陈诀跟她走下台阶,垂着眸子看她,「我以为上次跟着你上了一堂课,就把你吓得再也不敢跟我说话了。」 姜如棠沉默了一瞬,才摇了摇头,「没有,我最近课多。」 陈诀看她举着伞挺费劲的,就伸手说,「我打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伸出去了,接过伞柄时无意跟她的手碰上。 肌肤触碰,触感微凉,姜如棠的手本能一缩,他应该是站在外面好一会儿了,手都是凉的。 姜如棠把手放下的同时,隐约感觉到这把伞在悄然偏向她的这一边。 她没有说话,但又想起身边这是个「娇弱」勐男,可别再被雨淋了。 于是她默不作声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一小步,又靠近了一小步。 直到两个人胳膊碰到一起,陈诀微低下头问了声,「怎么了?」 第18章 .一瞬「我笑了吗?」 「靠近一点,别被淋了。」姜如棠看向他,笑着补了句,「毕竟你那么娇弱是吧。」 「我不是……」他沉默了一瞬,嘆了口气,「成吧,我娇弱。」 十八/九一个青年小伙,平时怎么造都没事,唯独一淋雨就感冒,听起来确实挺那什么的。 他们在伞下走着,雨水打在伞面砰砰的响,姜如棠的宿舍近,陈诀看着到了就准备把伞还给她。 姜如棠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手,却没接,「你拿着吧,我都到了。」 陈诀瞧她这样子也笑了一下,伞下锋利的眉眼柔和了许多,「行,下次还你。」 「……」 姜如棠回到宿舍就看见唐年正在那擦头髮。 听见开门声唐年也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她两手空空,但头髮和身上都是干的。 唐年顺口问了声,「你怎么回来的。」 姜如棠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摸出手机,「走回来的。」 她想了想,又说,「我今天带伞了。」 唐年擦了两下把毛巾放下,「我没带伞,回来跟那落水狗似的。」 姜如棠瞥见她身上的衣服,本该是件粉色的,现在硬是被雨淋成了玫粉色,她指了指说,「快把衣服换了吧,别感冒了。」 唐年目光扫过来,上下睨她眼,「电视剧你还是少看点,我是偶像剧女主吗,天上洒洒水就能感冒。」 姜如棠想想也是,她从小到大还真没因为被雨淋了而怎么样过。 那陈诀他估计是拿了女主剧本。 还是一个拿了娇软女主剧本的钢铁勐男。 姜如棠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在唐年视角中尤为诡异。 唐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自认为还没有到很好笑的地步,「如棠,你笑什么呢。」 姜如棠回过神来,表情有些茫然的跟她对上,「我笑了吗?」 唐年从衣柜里翻着衣服,无奈道,「照照镜子吧孩子,求求了。」 姜如棠打脸来得很快,扭头看镜子时这笑还挂在脸上。 她盯着镜子看了几秒,把嘴角的笑收了收,忽然想起有什么事忘了做,又赶忙去阳台把晾起的衣服收回来。 外面的雨比刚才更大了,下午没课,雨天关上门在屋里睡觉是最爽的。 听着那哗哗的雨声,连睡觉都睡得很踏实。 以前唐年家住一楼,就把窗户打通改造成落地窗,冬天下雪的时候在屋里吃着火锅看着雪。 姜如棠去过那么两次,就暗暗想着等以后自己有了小家,也要一个那样的落地窗。 这场雨下了很久,一直到晚上断断续续,时大时小。 晚上过了十二点,宿舍陆陆续续都关了灯。 陈诀半夜被大白的唿噜声给吵醒了,也不知道这人白天干什么去了打唿噜这么大声。 但也可能不是被吵醒的,是他根本就没睡着。 外面雨声很大,和宿舍里大白的唿噜声交错开来,让人真像把大白拽起来揍一顿。 但坐起身的时候他也没那么干,嘆了口气下床找水喝。 陈诀动静不大,他开了阳台的门出去,在外面那把椅子上坐下。 手机放在床上他没带出来,喝水的时候顺便拿了根烟和打火机。 外面有风,他低头咬着烟,点了好几次都打不着火。 陈诀不耐地把烟拿下来随手放在一边,靠向椅背,看着夜里的雨。 这个时间除了下面路灯亮着,道儿上已经没有人了。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听见屋里有声音,好像是谁起来了。 第34页 「大半夜在这儿干什么呢。」赵渊开了阳台门出来,打着哈欠小声说,「深夜网易云?」 陈诀把耳机摘下来给了他一个,也没说话。 赵渊接过来塞上,耳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 他没听歌,他什么也没听。 赵渊把耳机还给他,一脸不解,「那你在这儿杵着,修仙?」 陈诀默了半晌,说了句,「我不喜欢下雨天。」 他说完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倏然勾唇笑了声,脸上透着些痞气,「操,确实网抑云,当我没说。」 「我也不喜欢下雨天。」赵渊指了指屋里,「但我更不喜欢有人打唿噜,还他妈这么大声,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在屠宰场杀猪,那个猪就是这么叫唤的。」 里头那位睡得天昏地暗浑然不知的「猪仔」在这个时候还非常配合地拖长调子打了声唿噜。 陈诀没忍住笑,连肩膀都跟着颤,他往后仰了下头,笑着骂了声,「有病。」 赵渊虽然嘴上说,但声音还是尽量压低,没想把里头那位「猪仔」给吵起来。 他下巴朝屋里的方向抬了抬,「回去吧回去吧,这坐着不冷吗。」 陈诀也没再坚持坐在这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雨沉默了几秒钟就起身进屋了。 他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在大雨和唿噜声的交响曲中闭着眼。 在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个梦,那梦也是七零八碎拼不成完整的。 梦里有一阵急促如催命般的声音,「快快快,快迟到了,完了完了完了,要被罚。」 陈诀就是听着这声音醒来的。 刚才做的什么梦一睁眼也全忘了。 但隐约记得不是个好梦。 耳边有人拍了拍他的床沿,跟个卡壳的复读机似的,「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赵渊一阵拍完,就差上手去拽他了,「快起来起来,今天老李要开会,迟到罚跑速耐,普通跑跑也就算了,那速耐真不是人跑的。」 陈诀刚坐起身,赵渊直接从柜子里拿了件衣服扔给他,嘴里还是那句,「快快快快,完了完了完了……」 陈诀穿上衣服脸都没洗就被催着去操场集合了。 紧赶慢赶,他们三个也还是迟了。 「干什么呢都,磨磨蹭蹭的!」李教练隔着老远看见他们仨人,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别过来了,「老规矩,你们三个去跑速耐,我在这儿盯着呢,偷懒的就再跑几组。」 赵渊脚步站在原地,像动画片里被雷批了似的一脸生无可恋,「完了,准备给我收尸吧。」 他们起的其实不算太晚,现在七点刚过,但是比起老李说的集合时间也还是迟了那么一点。 速耐跑结束,赵渊撑着垃圾桶就开始吐。 大白跪着用手撑地,瞧着也就还剩一口气。 他们三个看着就像是从猿到人进化史的那张图。 这其中陈诀便是那个唯一进化成人了的。 他走过去看着赵渊,「你行不行啊,虚成这样。」 赵渊抬起一只手朝他摆了摆,「你还是人吗。」 赵渊说完就又开始吐。 场面惨不忍睹。 「……」 陈诀过去大白跟前,伸出手想拉他一把,「哎,还好吗。」 大白还是刚才那个姿势,腾出一只手沖他晃了两下,连话都没有了。 陈诀余光看见老李朝这边走过来了,他瞧着跟前这二位的现状,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挑个进化未完成的姿势靠着或者趴着。 虽然他比赵渊和大白好一些,但累也是真的累。 不想再被叫去多跑几组。 没等他挑出来,老李就过来了。 老李看着他们仨,嘴里还是那一串话,「这早上不起,必然就是晚上不睡,精力那么旺盛我就给你消磨消磨,保证你们今天晚上睡个早觉。」 陈诀虽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歪理,但也没跟他抬槓。 老李黑着一张脸,抖了两下手里那张纸,「年底有个高校友谊赛,今年新来的就你们仨比较有出息,我早上都准备好怎么给你们吹嘘一番了,结果你们仨一个都没来,让我吹给谁听,好话跟你们说就是不顶用,非得……」 老李说了一大段,说得口干舌燥才罢休,挥了下手,「今天给你们仨放个假,射击馆不用来了,歇着吧,要是没课就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就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转身走了。 陈诀今天没课,落得个清闲。 赵渊今天有课,但也毫不犹豫的去找辅导员请假了。 毕竟看他现在脸色苍白走路打颤并且随时都能吐出来的样子,辅导员问也没问就给签了,还直接给签了两天的,走时还问用不用多请几天。 陈诀站在门口,赵渊拿着假条从办公室出来,走路瞬间就利索了,举着那张条像敲百元大钞那样敲了一下,「还行,两天假,没白跑。」 陈诀跟上往外走,「你走那两步装的还挺像,怎么不去学表演。」 「一半是装一半是真的。」赵渊把条随手装进口袋里,「太久没跑了,勐地来这么一次真吃不消。」 赵渊侧过头看他眼,由衷赞赏了句,「可以啊你这体质。」 陈诀说,「从小就在体校。」 赵渊啧了一声,「那怪不得,我是初中才学的射击,上高中也是读的普通高中,没念体校。」 第35页 …… 下午,姜如棠从奶茶店出来,就看见店门口一个小孩子坐着那种儿童脚踏车在路上滑。 滑过地上那层浅浅的积水,发出愉悦的哗啦一声。 奶茶店老闆紧接着从店里追出来,上去拽那熊孩子,「别往前面跑,有车。」 那小孩子嘟哝了两句什么她没听清,就听见了一声,「妈。」 老闆娘将他从车上抱起来,「别玩了别玩了,跟妈回去坐着。」 姜如棠略微抬了下眼,就看见陈诀站在右边不远处,也盯着这孩子看。 准确说是盯着这对母女看。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眼睛里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渴望。 是对什么的渴望不言而喻。 但等她再看的时候他眼神又恢復了平静,那短短一瞬。 仿佛只是她看花了眼。 第19章 .锋芒「我得抱你过去吗?」 陈诀看着那个小孩窝在女人怀里,嘴里还哼哼唧唧的撒娇。 女人看向那个孩子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爱意。 他抬眸往前,便看见了姜如棠。 最近偶遇的次数也是够多的。 陈诀开口叫了她一声,「姜如棠。」 他甚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她。 姜如棠站在台阶上看向他,半下午的阳光不那么刺眼,温和地笼罩着这座城市。 陈诀站在树下的身影高瘦挺拔,神情倦懒。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幅样子。 姜如棠走下台阶,绕开那片积水过去,她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看见他眼神里的那一瞬。 但是凑近了看,他眼底依旧什么也没有。 可能真是她的错觉。 姜如棠翻了下包,拿出上次阴差阳错顺走他的卡。 「这个,上次我不小心就给拿走了。」姜如棠把东西递出去,等着他接。 陈诀垂眸扫了眼那张射击队的卡,上面贴着他的名字。 刚才他是叫了人没想好说什么,现在就是有话也不想说了,他淡淡扫过她眼,随口道,「不要就扔了吧,我拿着也没用。」 姜如棠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没收回来,却也没再往前。 陈诀看她没再说话,沉默了几秒便往前走了。 姜如棠看着他背影,怎么隐约感觉这人好像,生气了。 虽然陈诀说拿着没用让她扔了吧,但她收着这张卡,也没真的把它扔了。 前面这条路不太长,姜如棠看着他拐弯走了,才动身出去。 等走到路口的时候她又看见他了。 陈诀刚才走了没错,但是还没走远。 前面水果摊有个大爷的橘子从檯面上滚下来了,黄橙橙的一片,滚落了满地。 陈诀嘴里咬着根烟,正弯下身帮那个大爷捡橘子。 她不清楚他们二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不自觉就在路口看了半天。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陈诀已经不在她视线中了。 这上课走神也就算了,大白天她走个路也能走神。 姜如棠准备往宿舍的方向走,身后一阵儿童脚踏车滑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本能往路边台阶上让,结果一步踩空滑了下来。 身侧有人倏地靠近,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姜如棠还没来得及去看,脚踩在地上那一瞬间,脚踝处传来的痛感让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自觉不妙,应该是扭到了。 姜如棠回头就看见拉着她的是陈诀,他咬着烟,正微拧着眉看她。 她昨天还笑话陈诀拿了娇软女主的剧本。 事实证明就不能背后说人闲话,这不,报应就来了。 陈诀看她站稳了也就把手松了,姜如棠还是向他点了下头说,「谢谢。」 那个滑着脚踏车的孩子又回来了,她往旁边让,总共挪了两步还踉跄了一下。 陈诀垂眸往下扫过一眼,又瞧了眼她后面的长椅,把嘴里的烟拿下来说,「坐那儿我看看。」 姜如棠一时没反应过来,站着没动。 两个人站这么近,就差脸对着脸说,陈诀确定这句话她听见了,但是她没动。 他凭藉着这十多年跟女生极度匮乏的相处经验,费解地想了好一会儿,半天才说出一句,「我得抱你过去吗?」 她连忙说,「不用不用,不用。」 姜如棠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什么思考能力都没有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依他的话走去身后那长椅上坐下。 这么一坐,裤腿也跟着往上抽了一截,露出的脚踝瞬间感受到周围吹过来的冷风,让人忍不住往回缩。 陈诀蹲下身,烟重新咬在嘴里,他腾出手托着她的脚腕,男生的手很大,手指往回一拢就能轻松握住她脚踝。 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那股热仿佛从脚踝迅速往上蔓延,烧的她脸颊发烫。 心跳也跟着杂乱无章。 他手指收紧,拇指轻摁了一下说,「疼吗。」 姜如棠怔了一瞬点头,「还好。」 陈诀抬了抬眼,把烟拿下来再地上摁灭,「说实话,别逞强。」 菸灰被风捲走,她认真道,「就只有一点疼。」 「那没事。」陈诀站起身来,顺手把刚才摁灭的菸头捡起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姜如棠也跟着站起来,「你射击馆的卡……」 第36页 陈诀话听一半,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心又不耐烦地皱了下,「我都说扔了算了,别再给我。」 她坚持开口道,「我是想说,那我就拿着,不给你了。」 姜如棠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跟吃炸药似的,但是一张射击馆的卡,她拿着也就拿着了。 陈诀看向她,似是意识过来自己反应有点大,停顿了几秒钟后点了下头,含煳不清地应了一声。 旁边路上积水也就还剩浅浅一层,一般人都绕着走,唯独那个孩子像是找到了乐子,滑着车来回跑。 店里老闆娘听见外面车轮滚动哗啦哗啦的声音跟了出来,把那孩子拎起来往后拽,「我刚才说什么了?让你别乱跑,路上有车,撞了可怎么办,你爸也是,就不该给你买这个小破车,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车拿给你舅妈的孩子玩儿……」 姜如棠听着这些话,抬眼的时候发现陈诀也侧着头看。 在看那对母女。 等那对母女走远了,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陈诀才回过头来。 姜如棠就是下来买杯喝的,在宿舍嗷嗷待哺的唐年也应该等急了。 她主动说,「那我先回去了。」 「嗯。」他点了下头,想了想又加了句,「最近少走路。」 姜如棠点头应着,走前还多问了一句,「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在射击馆。」 陈诀看着她,也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室内晚上七点到九点,室外周日上午。」 没意外的话就是这个安排,比如今早开会就算是个意外。 「……」 姜如棠回到宿舍,把买来的东西分给唐年一杯。 唐年看她走路有点瘸,「你怎么了这是?」 姜如棠没看她,在椅子上坐下,「英勇牺牲了。」 唐年还是有点担心,走过来问,「没事吧。」 「没事,明天就好了,能跑能跳,好着呢。」姜如棠说完又想着明天周四,周四没课,先睡个大觉爽了再说。 …… 江州的温度随着那场雨再一次降温,到了出门得穿两三件才能不冷的程度。 在食堂吃完晚饭往宿舍楼走,风吹得人手都不想伸出来,唐年看着群消息问,「这视频作业你交了吗?」 她说话时侧了侧身,和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不小心撞到了。 男生低了下头,火急火燎匆匆忙忙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 唐年叫了声他名字,「赵渊?」 赵渊这才看见跟前这俩人,如梦初醒道,「是你们啊。」 唐年问,「怎么这么着急。」 赵渊简单说了两句,「陈诀接了个电话就说去医院,我紧跟着往外走就看不见他人了,看那样子感觉分分钟能打起来,我还是去一趟,以免万一。」 姜如棠听着有些不安,没犹豫地说,「一起去吧。」 …… 陈诀在医院见到了段一凡,看见他脸上也挂了彩。 但稀奇的是,段一凡是动手打人的那个。 那群人里就属段一凡好说话,他一时想不到能有什么事让段一凡跟人打起来的。 医院大厅人很多,耳边声音杂乱,灯光照下来更是看着一切都是白色的,他问,「为什么打架。」 段一凡沉默着半天没说话。 陈诀凛了下眉,「跟我还藏着掖着?」 「诀哥,我是有点不好意思说,那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我从小是个孤儿,就在班里大肆宣扬,说的还很难听。」段一凡顿了下,欲言又止,「还说,还说……」 陈诀知道那后面不会是什么好话,打断道,「别说了。」 他看着段一凡,本来想说句什么,但最后也没张口,靠着墙若有似无地嘆了口气。 他没资格说段一凡,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去年这个时候在体校,也因为别人说了他一句就上去跟人打起来了。 陈诀默了几秒,拿了张卡给他,「你刚才电话里说,那人骨折了?」 「不知道,还在等着拍片子。」段一凡看着这张卡,没接。 陈诀知道他不好意思要,直接塞他手里了,「那人的医药费,用完再给我。」 段一凡侧了一下脸,陈诀才看见他右脸上一片红,「脸上这巴掌印也是他打的?」 段一凡表情有点难堪,「刚才他妈也来了。」 虽然后半句没说,但是陈诀也明白了。 这一巴掌是那人他妈打的。 打架归打架,就算头破血流也是段一凡自找的,但这巴掌的性质不一样。 那人拿孤儿说事,冷言冷语挖苦段一凡在先,结果两个人打起来那人老妈过来给儿子撑腰。 这一巴掌打在段一凡脸上,就是在用一种高高在的手段告诉他,你无依无靠,没人给你撑腰。 相当讽刺。 陈诀下意识想要拿烟,又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 顶上的灯照得晃眼,良久,他才动身和段一凡过去瞧瞧另外那人怎么样了。 走近了还没看清是谁,倒是那人先伸手指了过来,语气活像个二百五,「你又是谁啊。」 陈诀瞧着这人,有些记忆不适时的翻涌而来,去年在体校跟他打架的那个也是这么指着他,说陈诀,你爸没了,得,又成孤儿了吧。 又成孤儿了吧。 第37页 第20章 .猫霸「它是不是也想有个家」 他不知道是因为段一凡脸上的巴掌印还是因为自己,又或者二者都有,一时间火气直窜,快要掀翻了理智。 他冷着脸,语气平平,「你再指一个试试。」 对面的人手都没放一下,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陈诀过去一句话都没有,直接揪住他领子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浑身锋芒尖锐,冷如冰刀,接着就有人拉住他的胳膊,「冷静点,这是在医院。」 陈诀回头看见是赵渊,还有姜如棠也在。 旁边的妇人大惊失色,吓得开口大叫,「干什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诀松了手,挑事的那人重新跌回座位里,胳膊同时也在椅背上撞了一下,大惊小怪地叫了声,五官都皱在一起。 妇人心疼得不得了,又急又气地瞪着他,「我儿子不就是在学校同学间开开玩笑,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可真是团结有爱的一对母子。 陈诀闷笑了一声,视线扫过他二人,「可没人想跟他开玩笑,您儿子下次要是再这么说话,他另一条胳膊也得骨折,凑一对儿。」 妇人瞪大了眼,「你敢?!」 他跟妇人对视着,语气没什么温度,「敢不敢的,不怕就接着说。」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冷,就沖他刚才那举动也让人觉得他真能做得出来。 要不是赵渊拦着,他也早就这么干了。 陈诀转身,目光和姜如棠对上。 他视线在她脸上扫过,一瞬便错开了。 陈诀没在这大厅继续待着,因为看见那人就忍不住想动手。 赵渊看着陈诀转身走了,他虽然和段一凡只见过两三次也没多深的交情,但他这人就是讲义气。 他得在这儿陪着段一凡,以免那对母女待会儿又整出什么么蛾子,他瞧着陈诀背影,跟姜如棠说,「你去跟上他,我先在这儿等等看什么情况。」 姜如棠点点头准备跟出去,段一凡叫住了她,「哎,那个……叫什么来着。」 段一凡又把她名字忘了。 她重复了一下说,「姜如棠。」 段一凡挠了下后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姜如棠,我估计今天这事儿闹得吧,诀哥他估计也是想起之前的事了,心情不太好。」 她顺口问了声,「什么事?」 「我听陈彩萍说,去年诀哥他爸去世了,当时他们体校里面有个人也是说了两句不好听的,两个人就打起来了,他们那不要命的打法直接就是奔着阎王去的。」段一凡说,「诀哥伤了右肩影响训练,进省队的事情也因为这个黄了,另外那小子也没占着便宜,住院住了半个多月。」 姜如棠之前问过陈诀他为什么没进省队的事,他就是一句发挥不稳定,没说这些前因后果。 段一凡一次性把话说完,认真道,「我就是跟你提前说一下,如果待会儿他说话沖,那不是对你,别往心里去。」 陈诀出了医院大门也没走远,姜如棠从医院出来就看见他坐在门口,这个时间点进来出去给病人送饭的很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唯独他坐在那,像是有些走神。 姜如棠也过去坐在他旁边,陈诀余光看见是她,但没说话也没动。 良久,陈诀才侧过头看她,嗓音透着些哑意,「出来干什么。」 姜如棠和赵渊刚进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中间站着段一凡和陈诀。 他们说的那几句话,她也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 再加上刚才段一凡告诉她的那些事,姜如棠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没话找话的本事失灵了,她就如实说,「出来看看你。」 前面霓虹灯交错闪耀,他盯了半晌后移开视线,目光落回在她身上,不冷不热地说,「你觉得段一凡错了吗。」 段一凡错了吗。 他,也错了吗。 姜如棠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顶上的光,「是那个人不对,段一凡没有错。」 因为想着段一凡的话,不自觉又说了句,「你也没有错。」 要是能选,谁也不会选一个孤儿设定当人生的开局。 公平这个东西也从来都是相对的。 姜如棠看着他,旁边有车经过发出些轰隆的噪音,灯光模煳了他硬朗的眉眼,加上下巴侧面那道疤稍显轻佻。 天已经完全黑了,冷风吹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陈诀只穿了一件衣服。 是一件不怎么厚的黑色卫衣。 她穿着毛衣加外套里外三层还觉得冷,陈诀就这么淡定地坐着,像是丝毫感觉不到。 姜如棠指了指他袖子,「你就穿一件衣服,不冷吗。」 他语气淡淡,「不冷,出来忘穿了。」 陈诀这才发现少了个人,左右看了下,「赵渊呢。」 她回答说,「还在里面等着。」 陈诀在门口坐了会儿也冷静了,站起来道,「去看看。」 里面的情况倒也还好,那人就是个扭伤也没骨折。 在这期间赵渊已经在一致对外的背景下跟段一凡建立起了革命友谊,赵渊胳膊搭在段一凡肩上,搭出了十年老铁的既视感,「这以后就是我朋友。」 段一凡看着赵渊,刚才有话想说现在也给忘了。 他第一次见就觉得赵渊和陈诀像,但是又不太像。 第38页 陈诀做事不考虑后果,那是因为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横竖就是这条命,别人还能拿他怎么着。 而赵渊也是个横的,家里有权有势,他只要不把天捅破,家里人都能给他收拾得妥妥噹噹。 他们四个从医院出去,段一凡扯了下他,「诀哥,就穿一件儿?」 赵渊听见这话才发现陈诀只穿了一件。 陈诀是在宿舍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赵渊就是因为回头拿了件衣服才出门,误了那么半分钟就看不见他人了。 姜如棠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的小外套,为了好看她并没有繫上,此刻两手握着边,侧头稍稍打量了一下陈诀的身形。 甚至认真思考了一秒她这外套陈诀能不能穿上。 不知道她思考的是不是过于明显,陈诀看穿了她的意图,觉得好笑,别过脸说,「也不冷。」 姜如棠脑子里打了个结,就算这衣服够大陈诀也不会穿的。 太不酷了。 穿女生的衣服算怎么个意思。 她想了想,最终也没说。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段一凡把银行卡拿出来还给他了,「诀哥,谢谢,花掉的钱,我尽快还你。」 陈诀本来想说不用还,但是话到嘴边又只能说,「不着急。」 赵渊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得不行,非要去段一凡学校看一看。 门口路灯下,很快就只剩下她和陈诀两个人。 晚上的校道人不多,两边的树已经快掉秃了头,落叶满地,鞋子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响。 跟前没别人,陈诀有话就直接问了,「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你是想把衣服给我穿吗。」 姜如棠点了点头,「是,但想着你肯定不会要,我就没说。」 陈诀不知道她这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说话时声音很淡,「确实不会要。」 姜如棠看他走得不紧不慢,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你是真不冷还是不好意思说冷。」 「真不冷。」他顿了下说,「但我饿了,你吃饭了吗。」 「……」 这个时间就学校的兰州拉面还开着门,他随便点了一份牛肉面,姜如棠晚上吃过饭,现在吃不下了就在旁边坐着。 店里有一只猫在地上跑来跑去,从陈诀进来之后就围着他转。 姜如棠闲着没事想跟猫玩会儿,结果这猫也不搭理她。 只一心围着陈诀的凳子转。 不禁让人感嘆,陈诀这是什么奇妙的吸猫体质。 姜如棠重新坐好,胳膊撑在桌上,用手托着下巴,「暑假那只大橘,现在在哪?」 陈诀拿筷子翻了两下面,随口说,「不知道,我让陈彩萍喂,不知道她餵了没。」 他说着就拿出手机找出陈彩萍,给她发了条微信。 c:【餵猫没。】 三个字成一句,多一个字都不想打。 这条往上的聊天记录还是陈彩萍在假期里有几天问他怎么不在家,吃不吃饭之类的。 现在时间不早了,他原本没想着陈彩萍能回消息。 但是刚放下就看见上头那一阵「输入中」输入了好半天。 对面不知道是不会打字还是别的原因,足足输入了三五分钟才发出一句话。 陈彩萍:【最近忘了。】 那就是没餵。 是最近没餵还是自从他走了就没餵过。 陈诀刚想问,但是拿起手机字还没打就想着算了,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现在这处境都算是陈彩萍好心收留他了,又怎么能要求人还给自己餵猫。 而且它也不小了,称霸附近那一片儿应该不成问题。 当个猫霸。 陈诀吃着面,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句,「她没餵。」 他喜欢那只猫,但是他不养。 姜如棠当时问过,他说不想养,麻烦。 一边说麻烦一边又不管颳风下雨还是发着烧都准时准点下去餵。 她搞不懂他怎么想的,也只能幻想一下那个橘猫长大的场面,「那它现在应该不会被别的猫欺负了吧。」 陈诀咽下嘴里的东西,忽然说了句,「我餵了一段时间又不管它了,好像还不如让它从始至终都是没人管的。」 空气中沉默了几秒,又听见他说,「你说那个猫,它是不是也想有个家。」 第21章 .发芽「藏在午后的秘密」 姜如棠看向他的同时,他手机也响了一下,二人视线还没对上他便垂下了眸。 是陈彩萍发了一条五秒钟的视频。 他点了一下,视频打开便是那个无人管理的花坛,大橘在边上绕来绕去,旁边有一只手拿着猫粮。 紧跟着还有一条消息。 陈彩萍:【我正好刚下班,最近大降温,我把它带回家养着吧,怕它冻坏了。】 他从没跟陈彩萍提过把那只猫放家养着,这会儿陈彩萍主动说出这句话,他还挺意外的。 那只猫性子野,他也是连着餵了一个月以后那猫才让他随便摸,不然碰它一下这手上必然多两道血印子。 陈诀在对话框里写,「抓它的时候小心……」 一句话没打完,他就全删了只留了一个「嗯」,然后回了过去。 陈诀回完消息又点开那条五秒钟的视频,橘猫在冲着镜头叫,身上脏兮兮的,右边尖牙也缺了一半。 第39页 应该是跟别的猫抢地盘打成这样的。 暑假他带这只猫打过疫苗,洗过澡,除了没带回家其实跟他养的差不多。 眼下陈彩萍能带它回去,它起码能活过这个冬天。 姜如棠听见手机里的猫叫声,陈诀把手机转了个方向在桌面上递给她,「这猫还挺野,牙都打断了。」 她盯着屏幕里的猫看,比陈诀微信头像上那个阶段好像更大只了一点。 陈诀把最后两口吃完,放下筷子说,「现在陈彩萍带回去养,以后它也饿不着冻不着了。」 它和这兰州拉面店里的猫一样,有个像样的窝了。 「……」 陈诀回去的时候赵渊已经说书似的把今天的事情跟大白讲了一遍。 两个人在屋里义愤填膺,屋子里瀰漫着一股「侠义江湖」气,仿佛他这不是上了大学,而是上了梁山。 招招手就能招唿出108条好汉。 他坐下的时候看见桌子上那把姜黄色的雨伞,放了好几天都忘了还。 明天找个机会,得把伞还了。 …… 每年十一二月,各种考试一个接着一个,图书馆的位子好像都特别紧张。 姜如棠吃完饭早早就来占了位置,小声地结束了和唐年的电话,「唐年,我在图书馆赶作业呢,先不说了。」 通话结束,姜如棠拿出电脑开始赶作业。 一个小组六个人,说今天来一起做视频的,结果到干活的时候都跑没了影儿。 姜如棠嘆了口气,心中默念三遍「不生气」。 她眼睛看向屏幕没多久,余光里就多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瘦长的指握着一把姜黄色的雨伞。 陈诀把伞放在她手边,也没说话,绕去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姜如棠看着他,眼睛里带着询问。 他只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道,「你做你的。」 明天就要交上去的视频作业,她确实也顾不得闲聊,匆忙点了点头后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她大概做了不到半个小时,抬头间就看见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侧脸枕在胳膊上,鼻樑高挺,轮廓清晰。 他头髮已经长长了些,姜如棠忽然想起那天他笑了下说,「那以后不剪这么短了。」 在这个安静无声的环境里,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直到视线中的人动了动,她才匆匆别开看向旁处。 陈诀坐好瞧了眼周围,以及目不斜视认真做作业的她。 「我先下去了。」他顿了顿站起身,又说,「忙完了叫我。」 姜如棠还陷在刚才的偷看里没反应过来,都没注意他说的什么就连连说,「好。」 「……」 她把作业做完已经是六个小时以后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五。 合上电脑的那一刻她才隐约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陈诀。 他最后好像是说,忙完叫他。 这都六个小时过去了,他还在等吗。 姜如棠这么一想,东西都先不收拾了,赶忙给他发了条消息,【我做完了。】 约莫五秒,陈诀就回了过来。 c:【我在一楼咖啡厅。】 她匆忙把东西放进包里,赶着去了楼下咖啡厅。 但是她还没进去,就看见陈诀站在门口。 他虚倚着墙站着,手里捻着根烟。 猩红的火光忽明忽暗,唿出的白烟模煳了二人的视线。 这人当真就等了她一下午,姜如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找我有事吗?」 陈诀把烟掐了,语调都透着懒,「没事还不能找了?」 她怔了下,「能找。」 他看了眼时间,随口道,「吃饭吧,到点儿了。」 他们去了上次段一凡推荐的那家水煮鱼,又赶着这个时间,里面热热闹闹的人很多。 陈诀刚坐下打开手机,微信上一下多出来那七八条新的好友申请都让他觉得自己的信息是不是被盗卖了。 他没点同意,也没点拒绝,选择了忽略。 姜如棠也刚看了眼手机,最新一条消息是唐年发来的。 夹心小饼干:【你和陈诀上江大表白墙了!】 她看着这行字愣了几秒,她这一下午都在图书馆,陈诀又怎么会上表白墙? 她往列表里翻着江大表白墙那个号,脑子里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年底考证考研的人很多,图书馆位置非常抢手,八成是陈诀占着座儿睡觉那半个小时被拍了,然后接着被人挂上表白墙匿名声讨。 但点进江大表白墙里的那一刻,下面评论和她想像中「言语激烈」的讨伐画风完全不一样。 上面两张图头顶的配文是:图书馆捞人,在线求一个男生的联繫方式。 底下校友du回覆:你们不觉得图片上这俩是一对吗? 云er:你看照片上那个女生的眼神,这俩人绝对认识。 白:这么一说,才发现那个女生也挺好看的。 「……」 姜如棠点开第一张图看,画面中陈诀在睡觉,她坐在电脑前赶作业,两人各干各的,像是相互不认识。 第二张图,陈诀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支起的手臂挡了大半的脸,垂下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搭在脑后,而她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第40页 这个画面,这个构图,一个眼神足以暧昧丛生。 像是一个藏在午后的秘密,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刻才敢悄悄发芽。 姜如棠缓缓抬眼看向陈诀,他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应该是还不知道。 如果他看见这张图会不会误会她什么。 姜如棠抓着手机,手指不自觉微微拢紧。 是误会吗。 好像也…… 不算吧。 陈诀正看着手机,微皱了下眉。 姜如棠的心都跟着一紧,他该不会是看见什么了吧。 他很快把手机放下,抬眼时表情恢復如常。 他不说,姜如棠也绝不可能主动去问是不是看见照片了。 陈诀目光看过来,问得是句完全无关的,「喝什么吗。」 她指了下手边的杯子,「喝水就行。」 服务员很快把菜端上桌,有了吃的能把嘴堵上,就算不说话气氛也一点都不尴尬。 吃到一半的时候姜如棠收到条群消息,是组长问视频做好了没,发给她看看。 姜如棠说回去发,组长却坚持说现在就要。 她缓缓唿出一口气,再次默念三遍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姜如棠把桌上腾出一块地方,拿了纸简单擦了擦桌子,然后把电脑放了上来。 在水煮鱼店「办公」,让人瞧着跟有分分钟十几亿进帐的项目似的。 陈诀也放了筷子,从盒里抽了几张纸,「什么作业就这么赶,吃个饭都不让人吃完。」 她一边找着一边说,「思修课的视频作业。」 陈诀跟她一起上的这个课,多少有点印象,「好像是个小组作业。」 这话问得姜如棠有些尴尬,「啊,是,就是我们组……好像都挺忙的。」 坐在你面前的不是姜如棠,而是一个团队。 她心中默念的「不生气」还没念完,就发现电脑桌面上存好的作业不见了。 姜如棠表情微怔,又去各个文件夹里翻了一遍,都没有。 她做了一下午的东西,就这么丢了? 陈诀淡淡扫过一眼,「怎么了。」 她眼神微动,声音里藏着着急,「作业丢了。」 小组里没人做,她明天要是交不上就是一组人全挂科。 他微凛起眉问,「视频作业?」 她点了点头,「嗯。」 她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结果作业没了。 是不见了还是她根本就没存,现在也无从查证。 陈诀知道她为了这个作业做了一下午,他在图书馆的咖啡厅也因此等了一下午。 「我帮你做。」陈诀看着她,沉默了一瞬说,「我熟练,半个小时就能做完。」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姜如棠做这个作业也真的是做烦了,现在看着电脑饭都不想再吃了。 她眼睛望着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说,「那谢谢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 陈诀回宿舍后开了电脑,同时在手机上搜:视频剪辑教程。 跳出来的网页很多。 【干货总结!一招制敌的剪辑技巧。】 【发誓!这绝对是最贴心的保姆级剪辑教程】 【关于剪辑:从零基础入门到实操】 陈诀点了最后一个,还是新手入门实用版。 赵渊路过看见他这架势,伸了个脑袋过来,「这是干什么呢,咱们作业不是交了吗。」 赵渊不会剪视频,他也不会,他们组长看着组里有射击队的就选了个体育竞技题材,他俩负责在射击馆装装样子露个脸就算完事了。 最后拍完的东西是谁负责剪辑,又剪成了什么样,他也完全没问过。 陈诀拿出耳机塞上,不咸不淡地撇下句,「睡你的觉。」 第22章 .触碰「喜欢你啊」 早晨,赵渊起床的时候就看见陈诀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像是睡着了。 「哎。」赵渊过去叫了他一声。 陈诀没反应。 他又「哎」了一声陈诀才听见了。 陈诀刚准备起,脖子传来一阵酸麻的痛感让他蹙了下眉,他伸手按在后颈活动了两下才算好一些,初醒时嗓音多了几分浓厚的沙哑,「到点了?」 「嗯,快到了。」赵渊觉得奇怪,「你昨天就这么睡觉的?再往后仰俩小时这脖子得仰断了。」 剪个视频至于吗,怕是他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功。 赵渊瞧了他眼就去阳台刷牙了,陈诀伸手点了点电脑,把做好的东西发给她。 他没见过姜如棠最后的作业做成什么程度,甚至连自己组的都没看过。 但是拿出手的东西,总得像样点儿。 赵渊站在阳台刷牙,外面冷风吹着,重新启动着他的大脑。 牙刷到一半他就懂了,端着漱口杯走了进来,「你是给你那老乡做的吧,你俩是不是有一腿。」 在陈诀的耳朵里就是一阵嗯嗯啊啊什么也没听清,抬眸扫了他眼,「刷完牙再跟我说话。」 赵渊又出去三两下漱了口,翻着手机过来,「昨天的学校表白墙,你看这个眼神,你那老乡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陈诀看见他手机里那张照片,是他睡着了,姜如棠正在看他。 他睡得很认真,她看得也很认真。 但别的他还真没看出来。 第41页 「她就看我一眼,你怎么那么多戏。」陈诀发完视频把电脑关了,想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腿也是麻的。 「你追个人倒是还真挺上心。」赵渊第一次见他这样,从上到下都觉得稀奇,「这视频作业上淘宝买不就成了吗,把素材什么的给店家过去,等着今早上收。」 陈诀没表情地瞧他一眼,「你不早说。」 他昨天完全忘了还有某宝这个东西。 赵渊笑得一脸欠揍,「昨天我也没想起来。」 「……」 姜如棠早上收到了他发过来的文件,就顺势下载下来播放了一遍。 里面的转场和色调都做的恰到好处。 起码比她弄的好很多。 姜如棠赶在思修课前把作业交上去,到教室的时候陈诀已经在里面了。 他虽然坐得正,但看着一副很困的样子。 姜如棠又想了一下,他好像任何时候看着都很困。 也不止是今天才这样。 姜如棠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把书放上来,「那个视频我看了,谢谢。」 陈诀侧了下头,语气说不上几分认真,「不用谢,等着你那顿饭呢。」 这意思好像他帮忙剪视频,就是为了吃她顿饭似的。 姜如棠当然知道他这是句玩笑话,但她说请吃饭是真心的,「你想好吃什么告诉我。」 他从口袋里摸了根笔出来,「行,我想想。」 她视线在他桌上扫过眼,干净的有点过分了。 他又是只带一根笔来上课,连装样子都不想装。 课间的时候陈诀和赵渊他们几个在教室外面靠着围栏抽菸,姜如棠从后门路过,隐约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就是一道磁性的嗓音说,「喜欢啊。」 那声音里带着懒散和笑意,更像是随口一句闲话,让她听见了也不敢把这三个字和她的名字结合起来。 但上课的时候她却满脑子都是陈诀的那句。 喜欢啊。 …… 听唐年说他们射击队最近为了某个比赛加练,几乎占用了所有的课余时间。 姜如棠没仔细问,但也真的七八天都没再看到他。 虽然以前也不是天天见,但自从那节思修课结束后,她就老是时不时会想起他靠着围栏,指间夹了根烟,笑得懒懒散散的样子。 还有那句不知道跟她有没有关系的「喜欢啊」。 像是魔怔了。 就比如她现在拿着书,顶着冷风往射击馆的方向走。 她还没想好自己想问什么或者确认什么,就已经在路上了。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前面飞过来一个球,她走了一下神反应慢了,看见的时候那篮球就已经快飞到了眼前。 姜如棠还没呆到站着被球砸的地步,她忙往右躲,那飞过来的球同时也被一只手拦下了。 陈诀顺着劲儿拍了下球,抬手朝那边抛了回去,提高声音道,「都看着点儿,打球还是打人。」 对面那几个嘻嘻哈哈说了声抱歉,又继续开始打球。 陈诀偏头瞧了一眼说,「他们就这样儿,今天这么大的风,倒也真不嫌冷。」 说起来,姜如棠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跟那群人打球,她视线从球场上移回来,「你怎么不打球。」 陈诀一本正经地吐出几个字,「懒得动。」 姜如棠听见这样的回答竟然丝毫没觉得意外,这人穿衣服也都很随意,大多都是纯色系,顶多带个商标。 那种带花样的很少,或许就是因为懒得挑。 头髮之前剪那么短是理髮师给他剪呲了,估计陈诀当时压根就没考虑过还能不能补救一下,直接张嘴就是一句,「全剪了吧。」 她衣柜里衣服多到放不下,这人却是把颜值按在地上摩擦。 她忽然想到老妈赵女士之前说的一句话,说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姜如棠微垂了下眸子又抬起来,「你们射击队最近训练排的满吗。」 他刚想说是,但又觉得她这话里有话,「怎么?」 她顿了几秒,把剩下那一半说完,「上次说的,请你吃饭。」 陈诀答应的也很快,「行啊,今天有空。」 姜如棠微抬着头看他,「想好吃什么了吗?」 「随便。」他习惯性撂下这两个字,说完很快觉得太过敷衍,又补了句,「先走着再想。」 姜如棠和他往校门口的方向走着,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天天吃外卖差不多都已经吃遍了。 请人吃饭总不能吃顿盖浇饭或者麻辣烫吧,感觉上不是那么体面。 到门口的时候她拿出手机开始输入地址,「你慢慢想,我打个车。」 陈诀也没吭声,她手机上很快显示有人接单,预计两分钟后到达。 在等车的空档里,他站在边上问了句,「你学车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学,假期只顾得玩儿了。」 前头一辆白色的宝马车掉头过来,姜如棠起初没在意,直到那辆车停到了跟前,车窗半降,里面司机探出个头来,表情略带疑惑扫过二人,「尾号6142?」 她点了点头,「嗯。」 这年头开宝马的都出来跑滴滴了吗。 姜如棠内心感嘆了一下,然后麻利的上了车。 车内很暖和,窗户一关上就一点儿冷气都没有了。 第42页 今天是周六,路上人多,司机开着宝马听着歌,一脚油门儿配一脚剎车。 姜如棠很想说让他稳点开,但始终是没好意思开口。 最后堵着车实在走不了了,司机无奈扭回头来,「要不你俩下吧,就剩几十米,走过去估计都比我送的快。」 姜如棠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忙开了车门,「好,那我们先下了。」 他们下了车快速靠边走,陈诀微低下头看她,「晕车?」 她摇了摇头,视线跟他撞上,一触即离,「不晕。」 她是不晕车的,但是照这司机这么开,再多坐一段路不晕车的也要晕车了。 街上的人很多,来来往往夹杂着汽车喇叭声,吵吵嚷嚷的感觉很有人情味。 她看见对面有一家红色招牌的小店,招牌上只写了四个字,「赵记麻薯」。 这牌子随意廉价毫无美感,到是很有老家聊城街头的感觉。 她很久没吃麻薯这个东西了,现在看见了就很想吃,但是往下一眼扫过乌泱泱排队的人,又想着说算了。 陈诀看着她巴巴往那儿看,也停下脚步,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过去吗。」 她回过头来,在内心做了艰难的割捨,「不过去了,人那么多。」 她这表情就差把「我想吃但人那么多我吃不到」这句话写脸上了。 陈诀闷笑了声,「其实还是想吃吧。」 姜如棠没说话,在做最后一次排队还是不排队的垂死挣扎。 「我去。」陈诀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说,「你就站这儿,省得一会儿还得过来。」 姜如棠看着他走远,去到对面,然后加入排队大军,又随着队伍逐渐往前。 她几次想过去都被车流给逼退回来,直到十几分钟后他掂了一袋子的东西回来。 里面整齐地摞着七八盒麻薯,看着很有分量。 这东西买一盒尝尝鲜也就得了,他这看着像是按斤买的。 陈诀走过来把东西递给她,「没注意这东西还有那么多口味,就都买了点儿。」 姜如棠伸手接过,没忍住说,「你去排队,我在这儿等,跟我去排队的时间不是一样长吗。」 陈诀像是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确实是,他笑了声,「那你刚才不叫住我。」 「你走那么快,我哪来得及。」姜如棠晃了下手里的东西,「谢谢,待会儿找个地方一起吃。」 再往前走一段路进去就是商场,室内的供暖足的像不要钱一样,走了没几步就热的出汗。 陈诀把大衣脱掉搭在胳膊上,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二人手指触碰,她动作很轻地往回缩了一下。 肌肤温热的触感像是触发了什么神秘开关,姜如棠觉得头脑一阵发热,话也从嘴里不听话地跑出来了,「那天思修课,我听见你说喜欢啊,是喜欢什么?」 后面电梯开门有人出来,他往旁边让了让,说,「喜欢你啊。」 第23章 .红绳「如果我说追你,你会不会跑」…… 姜如棠听着他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站在原地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陈诀看她这表情,估摸着是自己唐突了。 但说都说了,干脆一次性说完,他顿了顿,抬起眼眸,「如果我说我要追你,你会不会跑。 她没想到他会一句接一句问得这么直接。 商场温度很高,空气中凝滞了几秒。 「算了,不着急。」陈诀倒也没想逼着她现在就给出个答案,嘴角微勾起一抹弧度,「我慢慢来,你慢慢想。」 他偏头瞧了眼前头,「走吧,转转去。」 姜如棠跟着点头,他上一句话音未落,就看见前面来来去去的人群里有两个人是站着没动的。 隔着三四米距离,跟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 一个是陈彩萍,另一个是陈彩萍她儿子。 他不知道这俩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但也没走上去打招唿的觉悟,准备当做没看见走掉。 他刚一低头,陈彩萍就叫了他一声,「陈诀。」 姜如棠也听见了,她看着陈彩萍和她儿子往这边走,自觉他们家里的事情自己不该在这儿掺和。 她在陈彩萍走过来之前说,「要不,我先自己转吧。」 「行。」陈诀觉得这俩人在,这架势怎么也得说上几句才肯罢休,抬手把那袋子麻薯给了她。 姜如棠匆匆离开,没耽误他们自己人说话。 陈彩萍还是那个样子,穿的简简单单,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件儿贵的,她手里掂着几个袋子,脸上带笑,「陈诀,我还想待会儿去学校找你呢,这是给你买的几件衣服。」 陈诀没看,也没接,他只是沉默的站着。 陈彩萍的儿子赵国庆穿的衣冠楚楚,站出来打圆场,「妈,我先给他拿着。」 陈彩萍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我来一趟也不容易,晚上就走了,你哥调江州上班了,都是一家人,你平时要是有事可以找他,相互有个照应。」 这段话可以说是非常婉转漂亮,再加上她温和的语气,更是挑不出一点错。 但听在陈诀耳朵里,就尤为刺耳。 他等陈彩萍这段说完,才淡淡瞥过一眼说,「不需要。」 赵国庆的笑脸也快绷不住了,「妈,我跟他说。」 第43页 陈彩萍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转了几圈,最后点了点头。 赵国庆想伸手拉他的胳膊,陈诀低头扫了一眼,赵国庆的手也就那么在半空中定住了。 赵国庆不想当着老妈的面跟他过不去,于是把手收了,「咱们去那边说。」 陈诀跟上他走到这条道的顶头,左右的商铺都是歇业的,跟前也没人。 赵国庆维持着最后一点风度看他,「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陈诀甚至还仔细反省了一下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我说难听的话了?」 赵国庆往后看了一眼和陈彩萍的距离,彻底也不装了,脸上那点儿假笑消失殆尽,「那是我妈,你最好放尊重点。」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威胁,陈诀低下头嗤了一声,也懒得跟他抬槓,笑着应付了一句,拖腔带调的,「成。」 赵国庆高高在上全然一副长辈姿态,把手里三五个袋子给他,「这你拿着,刚买的衣服。」 「我有的穿。」陈诀根本没打算要,「我还约了同学吃饭,先走了。 …… 姜如棠没走太远,在附近一家甜品店又点了两样小蛋糕和饮品,坐着边吃边等。 前面的玻璃门开了一下,陈诀走了进来。 他过来坐下的时候,眼角下多了一道伤痕,边缘泛红渗着血珠。 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姜如棠指了一下,「你这儿怎么破了。」 他完全没当回事儿地靠着椅背,满不在意道,「小孩儿气球上的灯刮的。」 姜如棠随身带着个包,她在里面翻了一阵,拿出个创可贴,语重心长道,「贴上吧,不要把颜值按在地上摩擦。」 陈诀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忽然想不过来她这个逻辑,「贴这么大一个不是更丑吗。」 姜如棠一时语塞,正准备收回去,「嫌丑就算了。」 他却伸手拿走了,「我要。」 这儿也没个镜子,她正想说「要不我帮你贴」,他就已经三两下撕了自己胡乱贴上了。 姜如棠嘆了口气,这人要是糙,不论她怎么说都精緻不来。 她把桌上的麻薯推给他,「这个好吃,抹茶的。」 他伸手拿了个吃,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甚至让她拿不准他说的那句「喜欢」和「追你」是认真的,还是一时兴起逗一下她。 反正陈诀就是这样的人,什么好听的不好听的张嘴就能说,他说慢慢来,那就,慢慢来吧。 认真一点,慎重一点。 晚饭选了商场里的一家火锅,等进店坐下的时候她才忽然想起问了声,「你最喜欢吃什么?」 他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搭,回过头说,「烧烤。」 怪不得,之前总能在烧烤摊看见他。 服务员上来放了壶茶,还给了他们一人一条红色手绳,末端串着一颗深红色的珠子。 「祝二位团团圆圆,长长久久。」店员笑着说完就往前走了。 姜如棠看着这条红绳,忽然不知道该拿起来还是就这么放着。 陈诀到是没想什么,他拿着其中一条顺势就往手上系,珠子为结,一扣便不会开了,「你点,我都吃。」 姜如棠随便点了些,什么牛肉羊肉招牌毛肚,那些火锅里该有的不该有的她都点了。 姜如棠也拿起那条红绳,她想了想,还是把红绳放进了口袋里。 晚上回了学校,陈诀跟她走到宿舍楼下才走的,关于今天那两句暧昧的话,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陈诀正准备回,拿出手机一看,上面一串赵渊打来的电话,这得是宿舍炸了才能有这效果。 他回了一个电话过去,赵渊明显压低了声音说,「哥,你人呢,老李等你半天了。」 陈诀放下手看了眼屏幕,确认自己没记错,又继续道,「今天不是周六吗。」 赵渊听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忽然就明白了,「加练,你给忘了?」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陈诀没吭声,他真给忘了。 他进去射击馆的时候今天的训练已经快结束了,老李黑着一张脸坐在那儿,满脸写着「我就看看这个兔崽子什么时候来」。 老李看着这「兔崽子」终于来了,正想问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走进了还没张口,就闻见他身上衣服上一股火锅味。 老李站了起来,他就是不用问也知道他这是干什么去了。 他看着陈诀,气不打一处来,「吃挺好啊。」 陈诀偏了下头,「还行吧。」 老李也就是这两年血压维持的比较稳定,要不然迟早被这群兔崽子气出个好歹来,「虽然是个友谊赛,你这态度得端正吧。」 陈诀想都没想就说,「今天是真忘了,明天我一定来。」 明显他这就是什么也没听。 老李嘆了一口气,缓了几秒抬起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周末不加练,那明天你一个人来,我等着。」 说完老李回头吹了下哨,「解散。」 赵渊换了衣服过来,指了下他脸上那创可贴,「干什么去了?」 他想了半天冒出个词,「约会。」 …… 姜如棠周末都睡到很晚才起,尤其是现在这种冷天,恨不得窝在被子里不出来。 她晚上在楼下超市买东西,还没进去就听见有人说,「哎。」 第44页 这声音听着熟,姜如棠往那边看了眼,是段一凡。 这场景好像惊人的相似,上次也是在这个超市门口,上次他也没记住她的名字。 姜如棠这个名字很难记吗。 她试探着问了声,「你是又迷路了吗?」 段一凡忙摆摆手,「没有,我找着他了,但是诀哥在罚跑,没空理我,说了两句话他们教练就过来了,我看着挺凶的,也没敢再待着。」 她捕捉到这话里的两个字,「罚跑?」 段一凡前因后果不清楚,知道那么两句就全说了,「好像是昨天晚上加练他没来,射击队就那么十来个人,少了谁一眼就看出来了。」 昨天晚上,那不是跟她在吃饭吗。 姜如棠忽然觉得情绪有点复杂,「他现在还在操场吗?」 段一凡点头,「还在,我就刚从那边儿过来。」 「……」 姜如棠没有晚上去过操场,夏天的时候操场上有很多散步的,现在天冷了,晚上几乎没人愿意出来。 操场两边的灯都亮着,跑道上却没看见人。 他已经走了吗。 她往四周看,看见两个人站在灯下,一中年男人脖子上挂了个口哨,穿着一身运动装看着很干练,「态度懂吗,态度要端正。」 背对着她的男生点了点头,「懂。」 老李把旁边横槓上的外套拿下来丢给他,「衣服都穿上,吹出病来还麻烦了。」 姜如棠听不太清他们又说了两句什么,等着那个人走了,她才叫了他一声,「陈诀。」 她声音不太大,但在没人的操场还挺明显的。 包括前面走了的那个都跟着回了下头。 陈诀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往这儿走,刚跑完唿吸声还有些乱,眼下的创可贴被他扔了,这会儿剩下一道暗红色的血痂。 第24章 .比如「楼下那人是陈决吧」 他走上前抬了下眼,「你怎么来了。」 姜如棠没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你是因为昨天跟我吃饭,才被罚跑的吗。」 她很简单,那点儿内疚也全写脸上了,他歪着头笑了声,「也不算,是我自己忘了周六加练。」 姜如棠看他喘气都不太匀,还是多问了一句,「跑了多少圈。」 他随口道,「没多少。」 老李知道他们这群人别的不行就是体力旺盛,普通让跑跑步对他们来说跟挠痒痒似的。 所以被罚的默认就是跑速耐,赵渊已经看见这俩字就犯憷。 姜如棠默了半天,犹豫道,「听说你们和北川体育大学有比赛,我想……」 陈诀视线在她脸上扫过一眼,替她把话说了,「想来吗,但不在这儿,比赛地点在北川。」 意图被拆穿,她垂下眸小声说,「哦,我就是问问。」 他的外衣刚才胡乱往身上一套,袖口的部分翻起来了他也没管。 陈诀露出的手腕还繫着那条红绳,暗红色的节扣搭在他的腕骨上。 当时随手一系,他就再也没摘。 夜里降温,两个人站着说话都能看见唿出来的白气,尤其衬托着北风唿啸,风颳在脸上都像被什么细条抽了一样。 实在算不上浪漫。 姜如棠也怕他刚跑完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站这大风底下吹不太好,没待太久就往回走。 快走到她宿舍楼下的时候陈诀忽然跳出一句,「你平时几点上课。」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没等两秒,自己又接了一句,「不说算了,我打听得着。」 陈诀说完对上她稍显茫然的眼神,这才明白过来她是真没听懂,这姑娘长得一副人精模样,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迟钝。 他重申了一遍,「我不来见你要怎么追。」 他漆黑的眼里印着四周的光,身边三三两两的人影走过,她只听见了那句。 要怎么追。 「……」 姜如棠回到宿舍的时候心跳都是快的,进门唐年跟她说了句话,她也压根没听见。 唐年半天没得到回应,才从床上探出个头,「姜如棠?」 她如梦初醒道,「啊?跟我说话了?」 唐年看她两手空空,「你不是去超市买东西了吗?东西呢?」 她实话说,「我给忘了。」 「那你出去这么大一会儿都干什么了。」唐年眯了下眼,脸上写满了「你不对劲」。 姜如棠只挑了没有争议的前半部分说,「我在超市门口看见陈诀他朋友段一凡了,就聊了两句。」 唐年半信半疑,也没追着再问,「我刚刚看微博说,好像明天要下雪了。」 姜如棠刚想应,唐年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像是这辈子没见过雪似的,「下雪了!群里有人说外面下雪了。」 「我刚从外面进来,还没下。」姜如棠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往阳台的方向走。 唐年也跟着下来,开了阳台的门出去。 两个人趴在围栏往外看,还真的下雪了。 刚才她上来的时候还没下,现在上个楼的功夫天上就已经飘起了雪,还不算小。 雪花穿过路灯的光,簌簌而落。 路灯下站着个人,他没靠着路灯的杆子,就那么站在那儿叼了根烟。 那人忽然动了下身抬头往上看,目光隔空跟她撞上,猝不及防。 第45页 陈诀竟然还没走。 他头上衣服上都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陈诀像是也认出她了,抬起手朝她挥了下,那条手腕上的红绳尤为明显。 「哎,有个人朝我挥手。」唐年话说一半就卡住了,转头看向她,「不对,那人是陈诀吧。」 姜如棠怔了一瞬点头,「是。」 她正想跟他说话,又想着这楼上楼下这么喊不太好,于是从兜里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姜如棠发完看着底下的人,他也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屏幕上落了雪打字半天打不上。 他干脆点着语音发了一句。 c:「就回了。」 这条语音从手机上传出来,唐年耳朵那么灵当然也听见了,嘴里啧了一声,「你不对劲。」 再往下看,他已经不在了。 …… 第二天姜如棠去上早课,一下楼就看见陈诀站在昨天晚上那个路灯底下。 还是同样的位置,只不过今天雪没有再下了。 昨天下了一晚,地上铺着厚厚一层。 他穿了件军绿色的羽绒服,肩上落着层厚实的毛帽领。 他手里提着一份早餐,往前走了两步递给她,「刚买的,热的。」 姜如棠这个点儿才出门其实没想着吃早饭,在睡觉和早饭之间她选择了多赖会儿床。 她接过来看着他,「起这么早?」 他点了下头,「早训。」 姜如棠拆了包装,拿起来吃了口,虽然大概率猜到他早上已经吃过了,但还是客气了一句,「你吃了没?」 陈诀「嗯」了声,跟着她走。 姜如棠一路快吃完了才发现他跟着自己走进了教学楼,她在教室门前停下,吃完最后一口,「你今天没课吗?」 他昨天说能打听着她的课表,还真的说到做到给打听到了。 陈诀瞧了眼教室门口的牌子,「没课,跟着你上。」 姜如棠这上的又是一个选修,什么大学生,什么男女心理健康什么的,名字太长她没记住。 也是杂七杂八一大堆人,老师连名字都懒得点。 进去之后老师就让每人领了一张测试表。 是个心理健康测验。 陈诀坐下后把兜里那根笔给拿出来了,瞧,这笔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种东西没有对错可言,但是有正常和「不正常」之分。 像那种「三天内你有过自杀的想法吗?」,谁选有,谁就有问题。 他一度觉得这种表没多大存在的必要,毕竟真想死的也不会在这个选项上打钩。 姜如棠自认为很快的填完了,抬头时发现他早就停下笔,并且撑着下巴等了好一会儿了。 陈诀刚才就盯着她看,觉得姜如棠好像不论干什么都很认真。 就填一张这破表都跟填试卷似的,可能学习好的就自带这个认真属性。 跟他这种自由散漫惯了的不一样。 …… 江州气温一降再降,每天上课下课走一圈都冻得脸上和鼻尖通红。 姜如棠听见声音在宿舍到处看了一圈,朝着浴室的方向喊了声,「唐年,你手机响了。」 里面唐年说话声夹杂着哗哗的水声,「你帮我接一下。」 姜如棠过去点了接听,那边人连个开场白都没有,「来一下射击馆,上次学生会留下那东西都没。」 通话又突然结束,没头没尾的。 她拿着电话连吭一声都没来得及。 姜如棠愣了两秒,看见上面来电显示是赵渊。 她刚想往回拨,手机就自动锁了屏。 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再打来。 唐年在里面问,「谁的电话?」 姜如棠没跟她隔空喊,走近了几步说,「赵渊的,问学生会什么东西,说了一半就挂了。」 唐年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想了想说,「应该是印错了,可我这刚进来,头髮上还都是泡沫呢。」 姜如棠沉吟片刻,「我去吧,我去。」 她倒不至于是人美心善活佛在世,主要是听赵渊刚才说到射击馆。 嗯,射击馆。 「……」 陈诀在更衣室换衣服,射击服十几斤重,穿在身上跟穿了件什么似的,脱掉它感觉整个人都轻了。 他听见「吧嗒」一声,扭过头看见赵渊的手机掉在地上。 赵渊坐在沙发边,正低头轻微活动着手腕。 陈诀顺手把柜子关上,转过身问,「怎么?」 赵渊把手机重新捡起来,若有似无地嘆了声,「以前手腕伤过,最近加练有点累。」 陈诀去旁边架子上拿外套,一併给他也拿上了。 「我爸也不让我练这个,等着我回家继承家产呢。」赵渊点了两下发现手机被冻关机了,也没再开,手搭在两边往后一仰,「说不定我哪天就不在队里了,我觉得你行,你不该在这校队里待着,以后你去国家队得了世界冠军,我就摸摸你的金牌过把瘾得了。」 赵渊一个公子哥,要什么有什么,虽然当初练射击的初衷是为了泡妹子,但毕竟练了这么多年,忽然想到要捨弃它,多少有点捨不得。 陈诀把衣服丢给他,也没吭声,这不是第一个人跟他说这句话,说陈诀,你不该在区区一个校队里待着。 但他很有自知之明,他这种人就处于咸鱼翻身要翻不翻的那个状态。 第46页 什么金牌啊荣耀啊家国情怀啊,不是他谦虚,是真的压根儿没想过。 有的人站在顶端遍地光辉,但这世上更多的是淹没在人群里就找不见了的普通人。 就比如他。 每天吃吃喝喝睡睡觉,闲散自在,也称得上快活。 「……」 姜如棠进到场馆,里面三三两两的人往外走,相互聊着什么友谊赛的事情。 她站在门口往里看,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问她,「你找谁?」 她回答说,「赵渊。」 「在里面换衣服呢,等等吧。」那人面带笑容地撇下这句,来找赵渊的女生可不少,他们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又过了三五分钟,前面某个门开了一下,她看见陈诀和赵渊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25章 .梨涡「眼眶都有些发酸」 姜如棠看着他们两个往这边走,没等问她就主动说,「我是替唐年来的。」 赵渊像是现在才想起刚才的电话只说了一半,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连忙道,「没事没事,刚才说了一半,其实不来也行,我就是跟她说一声。」 陈诀在旁边站着,说话也丝毫不藏着掖着,「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白高兴了。」 赵渊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托着手腕装得很假,「手疼,我先走了先走了,拜拜拜拜。」 陈诀瞧着他连蹦带跳的背影,偏了下头跟她说,「走吧,待会儿大爷要关门了。」 这说话往往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下到一楼发现唯一的那扇门已经被锁上。 玻璃门上落着把大锁,整个场馆内都已经没人了。 姜如棠看着那把锁以为是虚搭在上面的,结果凑近了看是完全锁上了。 透过这扇玻璃门看见外面十几米远的台阶上,赵渊和唐年站在那儿说话。 这俩人什么时候又搞在一起了。 姜如棠随后又偏开视线,现在好像不是该八卦的时候。 陈诀正拿着手机给赵渊打电话,他拨通之后透过玻璃,能看见远处的赵渊。 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陈诀这通电话打到结束都没见他把手机拿出来。 陈诀眉峰微凛,耐着性子又拨了一遍,这次看见赵渊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了。 就在他以为马上能听见赵渊说话的时候,手机屏幕一动,被拒接了。 操? 陈诀盯着屏幕,紧接着有一条消息跳出来。 赵渊:【加油兄弟,别枉费我一番苦心,一个小时之后我来解救你们。】 陈诀都被他这齣给气笑了。 这他妈是给他安排什么七八十年代的偶像剧呢。 姜如棠看着他电话没打通,而外面灯下那两个人看样子已经准备走了。 她有些急,翻着手机正想给唐年打电话,陈诀却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不紧不慢道,「再等等,顶多一个小时,门就开了。」 就算她打给唐年也是徒劳,旁边赵渊那么个大活人站着呢,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什么都不能让唐年往这边儿来。 姜如棠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差点就以为这门是定时开关的。 她望着灯下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小声说了句,「他们俩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陈诀也没吭声,不是赵渊和唐年走得近,是不论他跟谁说话看着都有「走得近」这个效果。 他抬手摁开了顶上的灯,本不想背后说别人闲话,但考虑到她俩的关系,想了想还是说,「我只能说和赵渊谈恋爱,慎重。」 姜如棠也在位置上坐下,「我听说了。」 陈诀勾唇笑了声,「听说体院全是渣男吗?」 姜如棠没好意思说是,因为体院这个范围陈诀也包含在内。 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赵渊真的有很多女朋友?」 「你听说的是什么样应该就是什么样。」他停顿了一瞬又说,「不会太夸张。」 赵渊对朋友那叫一个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但人又是一个逍遥浪子,敢跟他在一起的女生都是胆子大的赌徒,拿一腔热血赌他浪子回头。 但目前赵渊也还没有为谁回过头。 姜如棠不禁为唐年打起算盘,唐年还没谈过恋爱,这可绝对不行。 想想自己也没谈过恋爱,思维想到一半就卡壳了,一团乱麻。 虽然开着灯,但除了这片儿亮的,周围暗的地方就显得更黑了,消防指示的绿光印在墙上,不说句话感觉阴森森的。 光影打在他脸上,愈发显出几分俊逸的轮廓。 他胳膊肘撑着旁边的桌沿,微弓着肩,很随意的一个坐姿。 她往椅背上靠了靠,重新起了个头,「你们比赛快到了吧?」 陈诀的手本来已经在衣服口袋里摸烟,但听见这句又放下了,「明天就走。」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敲了下玻璃。 门口一大爷路过,正往里瞧,「哎,怎么还有人在。」 姜如棠和陈诀跟着站了起来,看着那大爷从裤腰上摘下一大串钥匙,对着光仔细辨认,嘴里还一阵念叨,「刚才有个兔崽子跟我说没人了,我看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就给锁了,要不是看着灯亮着想着省点儿电过来关,今天还真没人管你们。」 直到他们出去走了好几米都能听见大爷还在念叨,甚至沖楼里喊了两声,「真没人了吧?」 第47页 等着那声音逐渐听不到了,姜如棠侧头看向他,也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比赛加油。」 「……」 姜如棠回去后看见唐年正坐在那儿给人发微信,她没故意看,但还是不小心瞥见了上头那两个字,赵渊。 她想着关于赵渊的传闻,挑挑捡捡也捡不出几句好的,忍不住问,「你和赵渊……什么关系?」 唐年说的一本正经,「就普通朋友。」 空气中沉默了几秒,又听见她说,「跟他那种人,我赌不起。」 五天后,冬至。 姜如棠还没醒就听见唐年在下面洗漱,以及一阵瓶瓶罐罐碰撞声。 姜如棠吱了声,唐年便说,「今天不能陪你了,如棠,我爸妈来了。」 她暗自嘆了口气,哎,又剩她一个人。 唐年爸妈从聊城来,说是想她了,又正巧冬至一起出去吃个饭。 姜如棠在床上又赖了好一会儿才肯下去,以前冬至老妈会包饺子,虽然包的不怎么样还不如速冻的好吃。 但在家就是图那个热乎气儿。 没了那个氛围在,好像冬至吃不吃饺子也没所谓。 姜如棠翻着外卖软体来回看,越看越不知道吃什么。 最后还是去了食堂。 食堂大屏幕上播着北川射击馆内的比赛,她进去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她连人脸都没看清,就看见那人手腕上的红绳。 食堂里面的人没几个在看,都低头吃着饭或者各聊各的。 姜如棠端上吃的找了个位置坐,直到她吃完那屏幕上都没再放任何关于比赛的内容。 早知道食堂会播这个,她就早点来了。 下午宿舍也没人,姜如棠跟个空巢老人一样苦守寒窑。 她一觉睡过去,迷迷煳煳醒来时听到了手机的响。 姜如棠没管,但是躺了会儿也睡不着了才拿起来看。 上面只有一条消息,来自五分钟前。 c:【下楼。】 姜如棠一怔,连忙从床上下来去阳台看。 她看见楼下的人又匆匆回去穿了件外套下楼。 在楼上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下了楼,看见陈诀就站在这儿。 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性在她心底蔓延,姜如棠盯着他看,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发酸,「你不是在北川比赛吗,怎么回来了。」 他只简单一句,「比完了。」 陈诀朝前走了两步,侧着头道,「冬至,吃饺子去。」 「……」 小吃街那边儿有家东北手工饺子馆,平时生意一般,但今天大家都赶着凑这个热闹。 老闆娘包饺子的手都快到重影儿了。 陈诀眯了下眼瞧着店里坐满的人,「谁发明的冬至得吃饺子。」 姜如棠眼睛里倒映着前面一片灯火通明,「每年冬至,我妈在家也都包饺子吃,大早上就开始剁馅儿了。」 他接着话茬,随口道,「以前在孤儿院,冬至也吃饺子。」 她默着声看了他眼,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他眼,陈诀脸上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能是到了晚上人就比较容易多愁善感,又赶着个算不上节日的节日。 她难免会去想从前这些年,每当别人红红火火阖家团圆的时刻,他看在眼里是什么感觉。 也这么没所谓吗。 姜如棠没再看他,望向前面,「咱们先过去找个位置。」 也是赶巧,他们刚过去正好有一桌空出来,店里服务生迅速把桌子擦了招待他们坐。 算不上多大的门店,塑料桌子塑料椅,连碗也是塑料的。 和「档次」二字不沾边的小店,在冬至的晚上挤得人满为患。 周围喧嚣热闹,姜如棠想着中午在食堂看到的那一幕,下意识往他手上看。 但是这会儿袖子遮着正好,什么也见不着。 饺子还没上,她托着下巴打发时间,「你们比赛结果怎么样?」 陈诀还没说话,后面就有人大着声音喊了一句,「哎,诀哥,你怎么回来了,刚才赵渊还在群里说北川今天晚上热闹着呢。」 段一凡借着空隙从外面挤进来,陈诀觉得这句话怎么听都不那么对劲,「你们现在私拉群都不加我了是吧。」 段一凡非常自觉地拖了个板凳过来,「没有,是赵渊新建的群,我早半个月就在里面了,你也在,是还没发现吧。」 陈诀没吭声,隐约想起来了,因为那群被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也根本没注意群里是到底都有谁。 段一凡也没管他,翻着那张勉强能称之为菜单的菜单,「你们点了吗,都吃什么?」 空气中凝滞两秒,段一凡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只是一瞬,就又把那张菜单放下站了起来,「哦,懂了懂了懂了,我突然发现我不喜欢吃饺子,我喜欢吃面条,我去隔壁吃面条。」 这理由牵强又刻意,姜如棠没忍住笑。 等她笑完段一凡已经不在这儿了,二人点的饺子也上了桌。 陈诀觉得她可能是笑点低,看她笑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声,很浅,也很轻。 姜如棠伸手在自己唇边比划了一下,「才发现你这儿有个梨涡。」 第26章 .发火「她你也敢动」 第48页 「长这玩意儿有什么用。」陈诀往碟子里倒了些醋递给她,「喜欢蘸醋吗。」 姜如棠扫过桌上那些玻璃罐,又往醋碟里放了一小勺辣椒酱,「混点这个。」 她吃了口饺子才想起来问,「我刚才说了一半,比赛结果怎么样?」 他嗓音淡淡,「团体赛,咱们学校赢了。」 姜如棠正好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看见赵渊发的团队领奖照片和晚上的庆功宴,定位还在北川。 照片里满满一桌子好吃的,和她眼前这俩塑料碗里的饺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是你一个人提前回来了吗。」 陈诀头都没抬,随口「嗯」了一声。 周围嘈杂一片,还能听见前面窗口时不时传来的「支付宝到帐xx元」,他撇下了北川热热闹闹的场子提前回来。 就为了赶着冬至的晚上跟她吃碗饺子。 姜如棠忽然觉得有点感动,低下头时鼻子一酸。 她忽然很想说陈诀,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姜如棠想像过如果她有一天谈恋爱了,在正式交往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子。 那些幻想里似乎并不包括这个饺子馆,这也太不浪漫了。 她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陈诀开口把这氛围里最后一点浪漫也给打破了,「要是太难吃的话,就算吃了。」 陈诀其实盯了她有一会儿了,他不挑食,好养活,给口吃的就能活。 在他三两下吃完后,发现姜如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碗饺子都没怎么动。 那模样看着就像是不合胃口不想吃,但是埋着头在硬吃。 「……」 姜如棠缓缓抬头看他眼,桌上两个碗的情况一空一满。 她暗暗嘆了口气,心想传说中的钢铁直男,真的就这么直吗。 刚才想说的那句话,还是下次挑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老闆娘路过听见了陈诀那句「太难吃就算吃了」,眼神略带疑惑地看过来。 姜如棠连忙摇头,「没有,还行,挺好吃的。」 不是她胡编,是这饺子真的还不错,也为了证实她说的这句话,接下来的过程都开了二倍速。 她专心吃饺子,陈诀坐在对面接了个电话。 因为挨得近,电话里人说话她都听得清楚,那边吵吵嚷嚷,传出来的是赵渊的声音,「你真回学校了?」 陈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赵渊说,「老李还在这儿夸你呢,今天比分持平,也就是最后你把咱们队分数带起来了才险胜得了第一。」 赵渊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中年男人的咆哮,「谁夸他了!没说一声就跑了,简直无组织无纪律!」 赵渊连忙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老李要吃人了。」 电话结束,姜如棠也正好吃完。 这个冬至总体还是挺圆满的,如果非要说哪里有遗憾的话,那就是她有句话还没说。 …… 大学生的期末很忙,忙着临时抱佛脚背书,但是考试周忙忙碌碌的过去就是寒假,一考完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行李箱的轮子拖在地面上哗哗响,姜如棠买票前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赵女士说今年过年早,让她直接回聊城大伯家,等过个七八天的他们就都回去了。 姜如棠买票的时候停了一下,退出去给他发了条消息,【你什么时候回家。】 他可能正好拿着手机,回復也很快。 c:【下午,或者明天。】 姜如棠跟着输入一句,【咱们可以一起。】 大学离家近的好处就体现在这儿了,从江州回聊城开车也就两个多小时,动车的话就更快了。 这点儿路程坐飞机的话没必要,起飞和落地再来迴转车都够费劲的。 姜如棠和他买了同一趟动车票,半下午出发不到天黑就能到家。 陈诀前一天晚上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上了车没说十句话靠着椅背就睡着了。 快到站的时候姜如棠看他睡得人事不省,伸手轻拽了下他衣角,「醒醒,快到了。」 陈诀睁开眼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他一般去哪都是一个人,怕坐过了站,所以在车上也都是不睡觉的。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姜如棠瞧着他一脸睏倦,「你昨天晚上很晚才睡吗。」 陈诀清了清嗓子,侧过头来,「赵渊和大白那帮人昨天喝酒去了,回来手牵着手唱了一晚上好汉歌。」 他现在闭着眼满脑子都是那个「大河向东流」的旋律。 像念咒似的。 动车很快到站,姜如棠和他掂着行李箱下车。 出站再叫个车直接给送到小区门口,这回家的路程就算是走完了。 他们这小区也挺神奇的,说是小区但是中间四通八达,愣是连个大门都没有。 聊城的温度也和江州差不多,街面上最容易见到的穿搭就是羽绒服。 在穿过某个巷口的时候姜如棠忽然看见前面有个人只穿了件老汉衫,露着胳膊。 下面一条长裤,看上去也是薄薄一层。 她看着那人觉得眼熟,多看了几眼想起那人是「皮夹克」,陈诀他「三叔」。 夏天三十几度穿皮夹克,现在零下好几度他却露着胳膊。 第49页 姜如棠停了一下,陈诀也跟着停了脚步。 那人眼睛一亮,加快了步子往这儿走,「哎,陈侄子。」 姜如棠本来没怕他,但是他忽然加速,她就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隔着衣服,陈诀握住了她手腕,「别理他。」 他转身准备换条路走,姜如棠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随着身后脚步声跟近,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紧接着,握着她手腕的力量一松,陈诀转身就是一拳砸在了那人脸上,声音里都透着火,「她你也敢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疯了!」 姜如棠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那人没站稳往后一倒,没再起来。 陈诀一眼扫过,眉峰微拧,「咱们走。」 寒风凛冽,吹得路边卷着树枝的塑胶袋沙沙作响。 姜如棠想说句话,但是感觉到他的低气压也没敢说。 风吹着往他领口里钻,刚才车上那点儿睡意也全然不见了。 这人以前追着他认亲戚也就罢了,就算真是他什么狗屁的三叔,也是跟老陈家有牵连。 和她姜如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刚才他余光看见那只伸过来的手时,那一瞬间他忽然害怕姜如棠也会被他阴魂不散地缠上。 这人真疯还是装疯,有病没病他都不知道。 他无所谓知道不知道,陈彩萍的生活已经被这个人搞得鸡飞狗跳,他不想让姜如棠的生活也被这个人搅乱。 从巷口转弯时他不经意看向刚才那个地方,那疯子还躺着没动。 跟他装什么死呢。 陈诀没搭理,抬脚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又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折返回去。 姜如棠跟着他走,她看见陈诀重新走回那人跟前,蹲下身在他脸上拍了拍。 陈诀盯着他看了眼,眉心皱得更紧。 这人脸上都是烫的。 零下的温度穿一件露着胳膊的老汉衫,不发烧才奇怪了。 不知道这疯子穿件这个在外面转悠多久了能烧成这样,偏偏刚才最后那一下还是他动的手。 陈诀站起身拿手机拨了120。 「六矿西区,东小区。」他左右看了两眼,接着道,「小刘醉仙鸭的招牌前面,有个人躺着,可能快死了。」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委婉,姜如棠从没看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人就这么躺在地上,她瞧着都心惊。 她看着陈诀打完电话,以及一脸不耐烦地把外套脱下来盖…… 不,准确说是扔在了那人身上。 陈诀这件外套很大也很厚实,脱掉之后身上就只剩下薄薄一件长袖t恤。 就像是顷刻间两个人的穿着互换了一样。 他没在这儿站着等人来,而是转过身道,「回家。」 …… 陈诀进门的时候陈彩萍正在厨房做饭,看见他进门忙关了火从厨房走出来,盯着他身上这件单衣愣了几秒,「外面这么冷,你就穿这个回来的?」 陈诀没应,直接往房间走,从衣柜里随便抓了件外套穿上,准备关上柜门的时候看见地上放着几个纸袋,看着还似曾相识。 是当时在江州的商场,赵国庆说给他买的衣服。 他关上柜门掂上那几个袋子又匆匆往外,出门前对上陈彩萍的眼,还是说了句,「不用等我吃饭。」 「……」 姜如棠把行李箱在大伯家一放,出门就遇上了他,像是某种心有灵犀。 她看着陈诀掂着好几个纸袋也没问,眼神交汇一瞬便跟着他往下走了。 二人重新到刚才那个地方,救护车已经来了,陈诀丢在他身上的那件衣服也已经被他穿好。 皮夹克迷迷煳煳地醒着,看见他也还是叫,「侄儿。」 陈诀本来打算把这些碍眼的衣服给他放下就走,但这句侄儿一叫出来,车上车下的人齐刷刷往这儿看,今天这救护车他是非上不可了。 这也是姜如棠第一次跟着坐上救护车,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医院,护士给那人测了一些基础体徵就输上了药。 陈诀把手里那几袋子衣服往地上一放,「算你赶上了,我看着这些碍眼,全是新的,吊牌都没剪。」 皮夹克躺在病床上,看着他说,「陈侄儿。」 陈诀对他攀亲戚这件事已经懒得争辩了,语气淡淡不起波澜,「你以为我很有钱吗,你叫我一声侄子,人工作人员就叫我给你交医药费。」 皮夹克闻言微怔,没插针的那只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皱皱巴巴的几张钱,举起手给他,「拿着吧,这个费用不能让你花。」 第27章 .细碎「我不怕」 皮夹克举着那钱,见他半天不接,又放在床边把钱展平,整齐地拿在手里,叫他,「陈侄儿。」 陈诀也没搭腔,刚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打算跟这人要那点儿药钱,丢下那件衣服自然也不打算要了。 陈诀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不咸不淡地丢下句话,「劝你最好识相,离无关的人远一点儿。」 他抬眸,目光跟她对上,「走吧。」 姜如棠又点点头跟他出了医院。 这么一趟进进出出,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这一路都没说话,看他寒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现在站在医院门口,姜如棠想了想,又想了想,在第二次侧头看他的时候才终于开口,「你是在生气吗?」 第50页 他沉吟片刻,「没有。」 姜如棠看着他用一脸不爽的表情说没有。 装也不装的像样点。 良久,他才说,「我怕你被他缠上,你是没见过他是怎么纠缠陈彩萍的,陈彩萍像个散财观音一样没少往外给钱。」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类似于「害怕」的这种情绪出现,但是在巷口的那一瞬,那疯子加速走过来以及姜如棠往后退那半步。 他忽然生出一种害怕的情绪。 害怕那个疯子缠上她。 也害怕姜如棠因为他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远离他。 前面人来人往,她微抬头望着陈诀,「我不怕。」 她眼睛里有着细碎的光,陈诀微怔了一瞬,偏开了头,「别想他了,料他也不敢。」 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句「我不怕」的缘故,他冷峻的脸上也缓和了些,「晚上在外面吃还是回家。」 「我出来的时候和大伯说在外面吃。」她想了下,接着道,「就吃那家宋记胡辣汤吧,她家馅儿饼挺好吃的。」 从这儿去宋记胡辣汤店也不太远,路上还顺道拐进超市去了宠物食品区。 姜如棠看他拿起一个宠物狗的罐头,又想着他应该是餵那只橘猫,提醒道,「这是狗吃的罐头,猫的在旁边。」 他回过头说,「就是餵狗的。」 她愣了几秒点点头,「哦。」 他什么时候还开始餵狗了,还真是聊城关爱动物爱心大使。 但她只猜对了一半,餵狗没错,但餵的是他认识的一条狗。 陈诀站在宋记胡辣汤店旁边的小巷口拍了拍手,沖里面喊了两声,「油饼。」 姜如棠没听清,以为他忽然喊了一句骂人的方言,侧过头看了他眼。 随后巷子里有只大黄狗慢慢悠悠地晃出来。 再加上旁边宋记胡辣汤店。 哦,就是字面意思。 这只狗的名字叫「油饼」。 因为聊城方言里面「油饼」和「有病」读音傻傻分不清楚。 太像句骂人的话了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陈诀把罐头开了放在墙边,姜如棠看着这只狗,估摸着也就是旁边胡辣汤店的狗,忽然突发奇想问了句,「它怎么不叫油条。」 「刘姨给起的名字,还挺逗的。」他摸了两下那只狗站起身,「你会说方言吗。」 姜如棠点了点头,「会。」 「以前孤儿院里管事儿的都说普通话,我跟着从小就不会说方言,刚上学的时候有个人说我『油饼』我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他那是骂我有病。」他唇边勾起抹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走吧,进去。」 可能赶着晚上下班的时间,店里人看着挺多。 姜如棠点了和上次同样的东西,陈诀依然懒得看,要和她一样的。 刘姨在里面忙,也没顾上出来说话。 姜如棠把桌上那两点明显的油污擦了擦。 其实擦了也是白擦,这种早餐店的陈年桌子早就擦不干净了。 就是图走个形式。 陈诀在店里扫了一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条街可能是风水好,虽然都是卖饭的小店,但是每家老闆的孩子都是学霸,最差的一个也是上的211。」 姜如棠微抬起眸,「这么厉害。」 她之前只知道老师家的孩子出学霸,可能是沾了老爸教数学的光,自己姑且勉为其难也能算得上是个学霸。 陈诀手搭在桌沿上,眸光微垂下又抬起,「隔壁杭州小笼包大妈的儿子考的清华,刘姨的大儿子,也是清华。」 姜如棠再一次被震惊了,街边如此不起眼的小店,生活在这里的孩子却丝毫不平凡。 稍微一想大概是因为这些孩子太想跳脱出这样的生活,不得不拼命向上扭转命运,关联到这一点又让人忽然想嘆口气。 「……」 姜如棠吃完饭和他一起回去,大伯在家里看电视,桌上放了一壶刚刚沏好的茶。 大伯一边倒茶一边说,「如棠,刚回来就和同学去吃饭了?」 屋里热,暖气哄的人很干。 她把外套脱了在沙发上坐下,「就是对门陈阿姨的侄子,我们一起回来的。」 大伯像是欲言又止,最终嘆了口气,「哎,你们俩关系很熟吗?」 姜如棠慎重考虑了一下用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问题才说,「还行,在学校也总能见。」 「大伯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别跟他走的太近。」他递了杯茶过来,「当年是他爸妈不负责任把他扔在孤儿院,他野生野长心里带着怨,后来也不愿意认这边儿的亲戚,而且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性格方面肯定多多少少有点偏激,我怕他会……」 姜如棠想都没想就说,「他不偏激。」 陈诀会收养流浪猫,还会帮卖水果的大爷捡橘子,虽然不表现出来但是私下却在护着陈彩萍。 他和他那群看上去像乌合之众的朋友,都只是看着不像好人,但没有坏心。 也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就都有问题。 她反应有点大,大伯怔了一瞬也没有再说。 姜如棠不自觉又想起夏天在陈彩萍家的时候他问的那句,「你怕什么?」 她不理解大伯是怎么想的,但她没怕,除了「保护费」的那场乌龙,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怕过他。 第51页 半晌,大伯喝了口茶,又放下杯子说,「我也不了解他,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 大伯离过婚,女儿判给了妻子。 那之后他也没再找一个,一但气氛降下来就真的没人说话了。 姜如棠正想找个话题让场面不那么尴尬,门口就传来了阵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不大,姜如棠走上去开。 陈阿姨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盘炸年糕,「这是我刚炸的,拿过来给你们送些。」 大伯听见说话也跟着过来了,笑着说,「还这么客气,我这两天牙疼,嚼不了这个。」 陈阿姨坚持说,「那给孩子吃。」 大伯没再站在这儿相互推辞,「行,谢谢了啊。」 姜如棠接过那一盘炸年糕,大伯在身旁接了个电话。 她就听见一句,「啊,啊,好,我马上来。」 大伯放下电话,陈彩萍也还没走,「要出去?」 大伯从门里挂钩上拿了件衣服开始穿,大红围巾随手一围,「老张家里办事儿,说请客吃饭。」 陈彩萍说,「那让如棠来我这儿坐着吧,她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 大伯刚才在屋里刚说完那些话,现在犹豫了一下看着姜如棠,还是点了下头说,「那行,你去吧。」 「……」 姜如棠跟着陈彩萍进去,一进门就听见猫叫。 地上一只胖乎乎的大橘忽然窜了出来。 吓得她险些盘子都没端稳。 陈彩萍声音也是轻轻的,热情和蔼,「坐下吃吧,阿姨在炸丸子,炸完你们再尝尝。」 「谢谢阿姨。」姜如棠说完注意着脚下,担心踩到绕来绕去的猫。 她放下盘子,试探着伸手摸了它一下,「它现在有名字没?」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猫和摸猫的人,「没有。」 她想了想说,「叫大橘吧。」 陈诀短促地笑了一声,「想这么半天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名字呢。」 猫没反抗,姜如棠就在它背上大胆摸了两把,「我随便说的。」 「就叫大橘吧。」陈诀拍了拍手,猫跳到了他腿上,团起来很享受的一趴,「这猫不用跟别的猫抢地盘儿,性格都温顺了不少,不凶人了,就是右边这个牙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长。」 「诀哥,诀哥!」楼道里先传来这么几声。 然后才响起了敲门声。 陈诀过去开了门,瞧见门口的人是乔斌。 乔斌没进门,站在外面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头髮上也都是,「我刚下班儿,听段一凡说你回来了我就顺路上来看看。」 陈诀看他这样子,随口问,「外面下雪了?」 「昂,下的不小。」乔斌指了指门内的地上,「我这衣服要不就放这块吧,别一会儿雪化了把沙发都弄湿了。」 陈诀往后扫了一眼,转过头来,「放那椅子上。」 乔斌又扒拉了一下头髮上的雪才进来,一边往椅子那儿走一边说,「段一凡得过两天才能回来,我这几个月都快无聊死了。」 乔斌放了衣服转头看见她,短暂想了一下就叫出了名字,「姜如棠。」 姜如棠都没来得及回应,乔斌的视线就已经从她这儿略过看向桌上那盘炸年糕了。 乔斌想了想也还是没在沙发上坐,裤子有点湿,顺手搬了个板凳过来,「这是买的吗,我喜欢吃这个,最近这两年都没见哪有卖。」 陈诀把自己手边那盘也端给他,「喜欢都给你。」 乔斌刚坐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擦着他的腿就窜过去了,惊得他连忙站了起来,「卧槽,这什么?」 第28章 .备胎「陈诀,我们试试在一起吧」…… 陈诀扫他一眼,「猫。」 乔斌看着那团东西,缓了两秒才坐下了,「什么时候养的猫。」 陈诀说,「暑假养的。」 乔斌也不客气,拿着筷子就开始吃,吃了两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头在他俩脸上一扫而过。 再低头吃的时候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半晌,勐地抬头嚼着嘴里的东西说,「你俩搞对象呢?」 「……」 乔斌语出惊人,姜如棠瞧了眼陈诀,目光对上的瞬间她又匆匆把头别开了。 陈诀倚着沙发,姿态懒散透着些痞气,「人还没答应我呢。」 「靠。」乔斌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答案,多少有点猝不及防,他上下看了眼姜如棠,最后把目光又移向陈诀,「加油诀哥。」 电视机里播放着一个解密的科学节目,乔斌一边看一边咽下嘴里的东西,啧了一声,「电视里这种节目,什么门后有人,什么山洞解密,每期都起些神神鬼鬼的名字。」 陈诀低头撸猫,看上去压根没有在听,随口应了一句,「是啊。」 乔斌像是想到了什么,拿筷子的手顿了下,「诀哥,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诀没想搭理他,但是余光瞥见姜如棠也在往这儿看,才勉强说了句,「没有。」 「就孤儿院出事的前一天,你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锁上门谁也不见,第二天别人破开门进去你都发烧烧迷煳了。」乔斌说的有鼻子有眼,「当时我们都传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了。」 陈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遍,「没有。」 第52页 那些怪力乱神不可信,关于乔斌的大段话他也仅仅否认这一点。 别的他只字未提。 陈彩萍又端了两个大碗出来,并排放在桌子上,「这个是肉的,这个是素的,跟网上学着炸丸子,你们尝尝。」 乔斌立即捧场地拿了一个,「谢谢阿姨。」 姜如棠也拿了个丸子吃,刚炸出来还不那么脆,但是味道吃着很香。 乔斌吃着东西说话含煳不清,「谁手机响?」 姜如棠仔细听了一下,连忙抽了几张纸擦手。 她没看是谁就先接了,「餵?」 对面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如棠,能下来一下吗,我在你小区门口。」 这声音听着很熟,姜如棠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是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的有个同学。 但是这么久没联繫,忽然找她干什么? 姜如棠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好,我马上下来。」 陈诀在旁边瞧她眼,电话里那声音明显就是个男的。 而且也不像是她大伯那个年纪的。 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雪。lj 他忽然有点好奇是谁打的这个电话。 姜如棠拿着手机跟他们说了声,「有人找,我就先走了。」 陈诀看着电视,一边顺着猫身上的毛,头也没回,「嗯。」 他这语气有点硬,姜如棠听出来了但也顾不上细想,看了他两秒就匆匆出去了。 外面雪下的很大,她光从楼下走到小区口头上都落了不少雪。 姜如棠左右张望,没看见人。 她想再打个电话问问,手机提示还剩百分之五的电。 结果一个电话都来不及播出去,屏幕一黑,关机了。 直接就告诉她还有五秒关机得了呗。 整个百分之五煳弄谁呢。 她站在这儿天寒地冻的等了不知道多久,路灯下忽然走出来一道人影。 他身材挺拔高瘦,旁边有车开着大灯经过,映衬着他周身的轮廓都在发光。 陈诀走过来问,「等谁呢。」 「一个同学。」她说着又四处张望了一下,这路口人是不少,但都是大爷大妈,唯二年轻的面孔就是她和陈诀。 陈诀抖了下领口的雪,说话时唿出口白气,「男同学。」 「男同学」这个词听着有点暧昧,她解释说,「就是小学同学。」 他没看她,不咸不淡地开口,「青梅竹马。」 「……」 啧。 这人今天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陈诀没再接着上一句说,眉眼染着几分倦意,「回吧,你在这儿站成雪人别人也不见得来。」 姜如棠也正准备走,闻言便跟着点了点头。 往回走的一路他都很沉默,下颌紧绷一句话也不说。 姜如棠被冻的很冷,这会儿同样埋头走路,直到陈诀冷不丁问了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这话问的矫情兮兮,陈诀也是想了半天没想出这句话还有什么别的问法,干脆就直说了。 她一时走神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 但她又很快回过神来,「啊?」 同时后面「砰」的一声响,直接把她第二声「啊?」给盖掉了。 姜如棠回头就看见他手捂在额角,脑袋旁是路边支出来的一个「无痛穿耳」gg牌。 穿耳痛不痛她不知道,但他不小心结结实实撞这一下应该挺疼的。 陈诀放下手,旁边闪着光的灯牌明明灭灭,他微皱着眉问,「所以你是在拿我当备胎吗?」 如果她有喜欢的人,还这么长时间对陈诀的表白不接受不拒绝,这不是备胎是什么。 「不是,我没有喜欢的人。」姜如棠脑子一到这个时候就开始打结,说话也语无伦次了,「不对不对,我好像有喜欢的人。」 他垂下头嗤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行。」 陈诀抬脚从她跟前走过,姜如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伸手拉住他胳膊,说的有些急,「我喜欢的人是你啊,陈诀。」 他脚步一顿,没再往前。 姜如棠绕到他前面,一股脑说全了,「我们试着,在一起吧。」 陈诀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但是又想找个浪漫的机会,一直也没找着……」姜如棠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又说了一遍,「我们试试吧。」 …… 姜如棠买了些棉签和碘伏,微弯着腰在茶几上摆弄着。 陈诀坐在旁边看她,嫌麻烦道,「别弄了。」 姜如棠拿着蘸好的棉签回过头,瞧了眼他额角上的伤,「你是不磕破相了不满意吗?」 在一起这种话她原本想挑个浪漫的日子说,但千算万算没想到在今天说出口了。 外面大雪纷飞,他还不小心撞gg牌上了。 属实和浪漫不挂钩。 姜如棠拿棉签在他伤处点过去,很轻也很快,擦掉了渗出来的血,余光扫见他下巴侧面那小道疤,「你下巴上这个疤是怎么弄的。」 陈诀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紧不慢道,「小时候磕窗台上了。」 姜如棠皱了下眉,男生小时候调皮,磕一下碰一下好像也挺正常,但他这疤能留到现在,想着也是磕的不轻。 屋里暖和,陈诀就只穿了一件,他微弓着肩,肩背的线条流畅紧实。 第53页 姜如棠处理完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才发现屋里半天没看见其它人,「屋里没人了吗?」 「没人,都出去了。」陈诀往后靠了靠,大橘立马趁着空跳上沙发,「我刚也跟着出去了,在那儿看了你半天。」 姜如棠怔了一瞬,怪不得他刚才见了面说话阴阳怪气的。 陈诀抬了下眼皮,开口问道,「你刚才说试试,是怎么个试法,当你男朋友还有实习期啊。」 她想了下,「也不能这么说,万一在一起后人尽皆知,结果你很快发现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他头髮在外面被风吹的有些乱,这个长度还不到遮眼,清爽利落。 「那什么时候转正。」陈诀闷笑了声,说的漫不经心,「其实不管你什么样子,你什么样儿我都喜欢。」 他似乎干什么都很直接,婉转迂迴在他这儿压根就不存在。 姜如棠倒是一次次被他的直接打的措手不及,「两个星期吧。」 她转而又想起今天大伯说的话,说让她离陈诀远一点。 虽然她根本没听进去,但俩人扭头就官宣是不是有点…… 不太妥当。 姜如棠看着他眼睛,犹豫地问,「那这两个星期,能不能先别说我们在一起了。」 他答应的很快,「成。」 外面门传来一阵钥匙转动的响,姜如棠有些做贼心虚地往旁边移了两步。 陈诀看着她移这两步,也没吭声。 陈彩萍是下去买东西的,手里掂了几个塑胶袋,进门换鞋时候往客厅扫了一眼,看见他额角上的伤问,「这头上怎么弄的。」 陈诀无所谓地说,「走路没看撞上了。」 陈彩萍怔了下,连忙放下东西过来看他,声音都跟着大了,「车撞的?」 陈诀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我撞gg牌上了。」 陈彩萍这才松了口气,「那都是钢的,走路怎么也不看。」 这小区外面到处都是支的牌子,什么棋牌按摩针灸拔罐儿,放的位置也都很低,个子高的稍不注意就得碰头。 陈彩萍过来又上下看了他眼,确定只有头上那块破了点,其他地方没看出伤。 时间不早了,姜如棠杵在这儿也尴尬,她和陈诀视线交汇了一瞬,转过身道,「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陈彩萍又去门口把东西掂上,「好,有空常来。」 常来不常来的…… 你家侄子都被我拐走了。 第29章 .别走「手,牵上」 姜如棠回去给手机充上电,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 一个是那位同学,另一个是老妈。 她先给那同学回了个电话,「餵,刚才我在下面没看见你。」 对方听上去也是一脸懵,「我在北门啊?我也没等到你,我爸叫我走我就回家了。」 这小区到处是出口,光北边也有好几个地方能出去。 天知道他说的北门是哪。 姜如棠应了声,「哦,那你找我有事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说,「没事,就是我爸来这附近办事,我想着你也在这儿顺便想见一下,那下次再约吧。」 姜如棠随口应了几声,当代人的客套话,这下次指不定猴年马月了,她也没放在心上。 挂了电话她又给老妈赵女士打过去,「喂,妈,刚才手机没电了。」 赵女士像是在走路,能听见拖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如棠,妈没啥要紧事,就是想说过两天我跟你爸就回去了,准备带些这边的特产回去,你要的话妈就多买些,你也能带给你朋友。」 姜如棠看着窗外,今天的月亮意外的圆,她坐在飘窗上靠着软枕,「我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爸了。」 暑假她在南川那俩月,老爸正赶着出差,这么算起来她都快一年没见过老爸了。 只是偶尔通个电话。 也不知道老爸那招财猫一样的身材是更胖了还是瘦了。 赵女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姜如棠都要以为通话结束了才听见她说,「过年就回去了,快了。」 …… 第二天陈诀睡醒的时候陈彩萍也正准备出去上班。 他出了房门,陈彩萍指了下他头上,「最近注意点,大过年的磕了碰了不吉利。」 北方的暖气很干,尤其是刚睡醒嗓子哑的不像话,他想也没想就撇下句,「有什么好吉利的。」 陈彩萍站在门口穿衣服的动作一顿,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陈诀别过脸去,不耐烦地补了句,「知道了。」 陈彩萍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出门前从包里掏了二百块钱放在桌上,「你要是出去的话,去西巷买点瓜子花生吧。」 他背着身懒懒应了声,「昂。」 「……」 姜如棠去商场买了老妈喜欢那个牌子的干果大礼包,又买来了两盒巧克力一起结帐。 她出去不想绕远路就掂着东西穿过西巷走。 早上九点刚过,西巷里面已经是热热闹闹。 两边卖锅碗瓢盆小家电的铺子都开始营业,她视线里忽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昨天刚见过的陈诀。 陈诀一条路走到头,抬头瞧了眼前面的招牌,一品香瓜子。 店面底下几块木板搭起来作为支撑,上面六七个大竹娄里放满了瓜子。 老闆戴了个毛线帽,看他停下就过来招唿,「咸的甜的五香的绿茶的,花生和糖都有,看看要哪个?」 第54页 他随口说,「咸的。」 说话间他侧了下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姜如棠。 周围的一切都很嘈杂,旁边的音响里还循环播放着「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在西巷这种批发市场,她穿了一件简单的驼色大衣,手里掂着几个包装精美礼盒装的年货。 她站的地方也赶巧了,身后正好是一家卖衣服的,说的难听点,这西巷市场里衣服杂七杂八,还偏偏都假冒大牌印着logo,质量也都和地摊持平。 随手翻翻就能翻出三十块钱的阿迪和五十块钱的香奈儿。 她穿得简简单单站在那,就是人群中一个耀眼的存在。 姜如棠腾不出手,但是叫了他一声,「陈诀。」 旁边人来人往音响声音又大,戴毛线帽的老闆没太听清,又问了一遍,「哪个?」 陈诀转过头,在竹娄上扫过一眼说,「先不要了。」 姜如棠朝他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陈彩萍叫我来买瓜子。」陈诀瞧了眼她手里的东西,「你这哪买的。」 姜如棠把右手上的东西都交到左手上,给他指了一下,「那边商场。」 他朝那边看了眼,「走吗,一起去。」 西巷里面有六道巷,就是不管怎么绕都能出的去。 前面挨着的就是花鸟市场,路边儿有个卖爆米花的大爷搬着小凳,跟前那个爆米花的炉子看着像随时要炸了一样。 姜如棠从小就害怕气球和鞭炮这种会炸的东西,也不知道这爆米花什么时候会炸,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提前把耳朵捂上。 她的小动作陈诀全都看清了,他站在边上瞧着那炉子,「这么大了还怕这个?」 姜如棠看看左右这么多人,就属她最不淡定,半晌才说了句,「就是吓一跳,挺丢人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自然而然牵上她的,大掌将她的手包裹在内,低笑着说,「我又不笑话你。」 姜如棠还没来得及体验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感觉,就看见大伯从没多远的地方走出来了。 她像是个早恋被抓包的学生,瞬间就把手抽了回来。 然后乖巧地站在原地,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 可大伯根本就没看见他俩,直直的就走过去了。 姜如棠抬头看了眼陈诀,他脸上隐约透着点不爽。 这个年纪谈个恋爱还躲躲藏藏的,似乎是不太好,尤其是陈诀这种直来直去的。 让人怀疑他这辈子的弯都在玩贪吃蛇的时候转完了。 她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小声问,「不是,那个……你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很认真,像是真担心他生气了一样。 陈诀偏开头笑了一下,他还没那么小心眼儿。 不爽是真的,生气倒还不至于。 他微抬起手,收敛了唇边的笑意故意逗她,「手,牵上。」 姜如棠反应了两秒把手放了上去,微微错开,跟他十指相扣。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她微抬着头问,「那不生气了。」 她一双眼睛望着他,里面闪着盈盈的光,陈诀一秒破功,唇边的笑也藏不住了,「本来也没生气。」 姜如棠看着他额角处的伤,虽然大概率说了也是白说,但她还是苦口婆心地开口,「你头上这个,别碰水,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 这是挽救陈同学颜值的第n天,还是那句话,不求他打扮自己,只求他不要把自己的美貌按在地上摩擦。 长着这张让人羡慕的脸却不好好爱惜。 那叫一个暴殄天物。 陈诀语气里听不出有几分认真,「这就开始嫌弃我了?」 「不是嫌弃,是心疼。」姜如棠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是铁做的吗?我就不信你比不锈钢还硬。」 这回倒是换做陈诀怔了一瞬。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出「心疼」这两个字。 挺意外的。 他自己都不心疼自己。 陈诀默了几秒后点头,「好,我注意点。」 进去商场之后里面人很多,地下超市里面赶着过年各种打折促销。 好像买年货就得人挤人的买才算热闹。 陈诀买了三份干果礼盒,又转去旁边给大橘买些屯粮。 要过年了,给大橘也三餐不落安排点好吃的。 姜如棠看见旁边有卖猫铃铛的,是毛线勾出来的那种,没声音,就图个装饰。 她拿了一份丢进购物车,「我买个这个,算我送给大橘的。」 陈诀瞧了眼那毛线铃铛,「这东西它两天就能咬得稀烂。」 姜如棠豪横的从架子上又拿了五个放进车里,像个大款似的,「那就两天一个,怎么也能戴到过年。」 陈诀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旁边正好走过一对新婚夫妇,正来这儿挑选年货和过年串亲戚要送的礼品。 她不自觉往她们那边多看了几眼,那对夫妻说说笑笑的走过去,她隔着人群,又看见了大伯的脸。 大伯正巧也在买东西,她脚步一顿,陈诀抬头看见前面,主动拉开距离往旁边撤。 姜如棠看见他往后退,及时拉上了他的手说,「别走。」 陈诀看着她大伯往这边走,他甚至往后收了下手,但是她握得很紧不肯松。 大伯看着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半天没说出话,三个人在这儿面面相觑,最后不说点什么似乎很难收场,大伯才憋出一句,「你们好好玩,大伯先走了。」 第55页 等着人走了,他垂眸瞧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又不怕被人知道了?」 她依然固执地说,「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刚才余光里看见陈诀往后退那一步,她想都没想就拉住了他。 理由很简单,她不想让这个人走,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行。 这双手,她要牢牢的抓住。 其实不差这几天,陈诀也不愿意逼她太紧,「你要是不想这么早说,可以先不说,真的,我没不高兴。」 他又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土匪。 姜如棠侧过头看他,停顿一小会儿后开口,「是我后悔了,我想马上说。」 反正她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算计划好了也一次次被打破。 她其实有点羡慕陈诀身上那种潇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无拘无束,自由洒脱。 从小赵女士对她的教育是不允许这样的,总会想一句话这么说对不对,那样说好不好。 把握住每一句的分寸,婉转也温和。 连家里沙发后背景墙上贴的那副字都是「莫生气」。 她也不会发火,没有什么是默念三遍「不生气」解决不了的。 但有时候想想又有点累,说不清哪里累,就是哪里都很累。 陈诀被她看得有些别扭,抬手摸了下后颈,「看什么呢?」 姜如棠还是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说,「看看我男朋友。」 第30章 .柔和「扑进他怀里」 陈诀低着头笑,带起唇边的梨涡,慢悠悠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肉麻。」 姜如棠捏了下他的手,故作兇狠,「现在知道了吧。」 …… 姜如棠虽然没有主动去把他们在一起的事情昭告天下,但是谁看见了也就看见了,她不会故意躲。 她甚至想了一下要不要告诉爸妈,又算算日子这两天他们也就该回来了,还是等人回来当面说比较好。 临近新年,街上到处都是卖那种喜庆挂件儿的,陈诀坐在小区花坛旁接电话,姜如棠在旁边逗大橘玩儿。 段一凡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诀哥,今天晚上吃饭吗,咱们一起。」 陈诀一听这个「咱们」,跟着问了句,「几个人?」 段一凡在那头数了数,「十七,啊不对,加上你十八个。」 姜如棠听见这个数字抬了下头,那场面估计又是乌泱泱一大群人。 陈诀停顿了一瞬看她,「你去吗。」 她没出声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见陈诀说,「再加一个,十九个。」 段一凡也没问那人是谁,反正他们这群人都是自来熟,别人一回生二回熟,在这儿半回就能熟了,认不认识也不要紧。 电话结束,陈诀才想起来问她,「那么多人你不会觉得别扭吗,还全是男的。」 姜如棠摇摇头,「不会,挺热闹的。」 这时间已经是半下午了,又带大橘在外面跑了几圈便把它送回家,朝吃饭的地方去。 姜如棠跟着走出去好大一截才问,「还是吃烧烤吗?」 「烧烤得在外面吃才有感觉,现在这天太冷了。」陈诀瞧着她说,「去吃景福楼。」 聊城这两天没再下雪,路边树下,还隐约可见上一场雪留下的痕迹。 他们到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有个黄毛大惊小怪地问,「呦,这是……」 陈诀眼都没抬一下,「女朋友。」 「真不错真不错。」黄毛笑了笑,借着这个景儿在脑海中搜颳了一下词彙量,视线看着他们俩,「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陈诀没忍住笑,「行了啊,就会那么俩词儿别瞎显摆了。」 陈诀怕她尴尬,转头看过来时脸上还挂着笑,「别理他。」 冬天的北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要不然暖气烘着得热的直冒汗,他把外套脱了随手搭在后面椅背上。 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 姜如棠很少见他穿浅色的衣服,勐地一见还挺稀奇的。 毛衣的材质很软,显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他拨弄了一下手边的空杯子,随着他低头的动作,领口处露出一截锁骨。 啧。 姜如棠看了一眼就把视线别开了,总觉得再看就显得自己心术不正。 过了几秒钟她抬眼再看过去的时候,这回他领口遮的服服帖帖。 可以,这很守男德。 段一凡和乔斌也是进来之后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段一凡站着憋了半天才说了句,「恭喜恭喜。」 陈诀抬头扫他一眼,话到嘴边也懒得说了。 除了姜如棠这个真学霸坐在这儿,其余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一桌人加起来凑不齐一个九年义务教育。 他自己书读的不怎么样,说别人也是半斤笑话八两。 景福楼的招牌烧鸡上了好几份,其余七七八八也摆了满桌,他们还配着喝点啤酒。 姜如棠跟着凑热闹,也在他眼皮子底下伸手,去拿了一瓶。 陈诀胳膊搭在椅背上,侧着头瞧她,「喝完了再叫我爸,我可就真答应了啊,到时候可别说我占你便宜。」 她自信道,「一点点,我不会醉的。」 姜如棠手机在兜里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 老妈:【如棠,我们到家了,今天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第56页 她回了一句,【好。】 姜如棠回完消息抬头说,「我爸妈回来了。」 陈诀应了声,忽然想起来问,「你家住哪儿?」 「东苑,离大伯家也不远,再过两条街就能到。」姜如棠拿着那瓶酒,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她不想让爸妈闻到她身上有酒味。 这包房里不仅人多,他们吃饭也很热闹,一边吃一边说,就属乔斌说话最大声。 乔斌吃着东西,说话大大咧咧,「都赶着过年来烫头,理髮店人就没断过。」 「我在后厨帮工的,一样一样,最近大街上哪都是人。」黄毛插了句话,筷子举到一半看向他,「诀哥,我听别人说你这个射击练好了能参加奥运会,得金牌。」 旁边有人跟着起闹,「那金牌值钱吗?那么大一块得不少钱吧?」 他们这堆人里就陈诀上了个有名号的大学,听着他们越来越夸张的吹嘘,默不作声的陈诀终于开了口,「没你说的那么神,我就随便练练。」 黄毛咬了口烧鸡,摆摆手道,「那以后就算去射击馆当教练也比我们端碗的洗头的强啊。」 陈诀没说话,话题又很快被带跑,开始讨论那金牌到底是真金还是假金,又或者含了多少金。 他们大部分都已经不上学了,分散在聊城角落的各种行业。 每天的生活也很简单,领了工资就和朋友喝喝酒聊聊天,工资攒不下,勉强温饱,但也快活。 吃完饭陈诀站在景福楼外面抽菸,衣服出来穿在身上也没拉好。 菸头上的火星忽明忽暗,风颳在脸上都带着疼,他抬头看了一眼,瞧这天像是夜里又要下雪了。 姜如棠出去的时候他也正好把烟掐灭,扔完还顺手把衣服拉链给拉上了,再抬头就看见她,「你是现在直接回家还是先回你大伯那儿。」 「先回家吧,东西明天再去大伯家拿。」她顿了顿说,「我想我爸了。」 陈诀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懒懒带着调笑,「看出来了,是挺想的,喝多了都追着我叫爸。」 姜如棠有点不好意思,跟他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走到东苑楼下。 也是六层居民楼,只不过比陈彩萍那边儿的稍微正式些,起码小区有大门。 陈诀抬头往上瞧了一眼说,「上去吧。」 …… 姜如棠到家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太安静了。 连电视机的声音都没有。 她往里走,试探着叫了一声,「妈。」 这一句叫出来,她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是老妈赵荣和一个陌生男人。 老爸没在。 姜如棠还傻傻的四处张望,「爸呢?」 赵荣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又看向她,有些侷促地站起身道,「如棠,我和你爸年初就……离婚了。」 姜如棠站在原地脑子里过着这句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年初就离婚了。 在她的记忆力爸妈一直都很和睦,从来没吵过架。 怎么好好的就离婚了。 「我和你爸就是过不下去了,也是没办法。」赵荣掂量着用词,胳膊碰了下身边的男人,「以后……这位王叔叔就是你爸。」 那位「王叔叔」看着也很和蔼,主动说,「如棠,我这把年纪也没孩子,以后我肯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 姜如棠站在原地,可能是刚从外面回来,觉着手脚也都是冷的。 父母一句都没告诉过她,过年直接就给她换了个爸。 赵荣和那个男人站着,身后背景墙上是那副装裱起来的书法字:莫生气。 姜如棠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情绪了,此时此刻,她好像应该生气。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生气,她连发火都不会。 姜如棠视线在跟前这两个人身上掠过一眼,转身回了房间,关门时的力气有些大,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没有教养的大声摔门。 她原本期盼着能见到爸妈,终于能过个团圆年。 结果进门告诉她这个家早就散了,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外面赵荣过来敲门,「如棠,你听妈说,你先开门。」 姜如棠坐着没动,听见赵荣在门口说,「你别怪妈,妈跟你爸也是走到头了,怕你不高兴,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一拖再拖,就到现在了。」 姜如棠终究是没忍住,上去开了门,「你和我爸离婚,我不怪你,只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从小就是在被爱中滋润长大的,父母给她的爱是别人家小孩的双倍甚至更多。 在爱她这方面,父母从来都没有吝啬过,她也从没有羡慕过别人家的孩子。 如果爸妈现在只有离婚才能更快乐,她不反对。 她想像中的离别应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最后一顿团圆饭,虽然分开住,但她爸妈永远都还是她的爸妈。 绝对不是一回家多了个陌生人,然后告诉她其实已经离婚大半年了。 赵荣在门口怔住,良久才说,「我怕你不高兴。」 「现在说我就高兴吗?」姜如棠可能是最近跟陈诀在一起待着久了,脾气也跟着大了,难得顶了句嘴。 赵荣想说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里,哑口无言,她手摸了摸衣角,满满的侷促和不知所措写在了脸上。 第57页 姜如棠跟她站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瞪到明天也瞪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随便找了个藉口说,「我下去买东西。」 赵荣没拦她,姜如棠出门就往下走。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早知道回来要面对这一切她就干脆不回来了。 她拿着手机给陈诀发了条微信:【你到家了吗?】 那边「输入中」输入了不到两秒就停了,像是懒得打字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她点了一下,陈诀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没走呢,在楼下买包烟。」 姜如棠看着这条消息也没再回,把手机放回兜里快速跑下楼。 陈诀刚在大风里费老大劲点了根烟,就听见身后一阵由远及近跑过来的脚步。 他侧过身,一个温暖的身体便扑进了他怀里。 第31章 .俊俏「诀哥给你抱」 陈诀忙把手让开了,「看着点儿,也不怕被烟烫着。」 姜如棠只是抱着他,不说话。 脸侧贴着他胸膛,近到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耳边风声唿啸,枯枝摇晃。 他很快感觉她不对劲,微皱了下眉问,「怎么了?」 她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好像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什么叫好像。」他往后瞧了一眼,这条路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刚上去就跟你爸妈吵架了?」 姜如棠从他怀里退出来说,「她们离婚了。」 「……」 外面冷,他们就近走进了一家奶茶店点了两杯热奶茶,里面人不多,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也没人会注意到。 姜如棠把爸妈离婚以及多了个王叔叔的事情跟他说完。 陈诀沉默了一下问,「你怪他们吗?」 她摇摇头,「不怪。」 「你还挺大方的。」他想了想抬眼看向她,「你爸妈以前应该对你挺好吧。」 他感觉的到,从小被爱长大的人跟别人就是不一样的。 那样的人是温暖的,是柔和的。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姜如棠握着奶茶杯,手中的温度驱散了凉意,「就是因为爸妈对我好,所以我才不怪他们,总不能因为我而强迫他们在一起,就是吧,觉得有点遗憾,我和爸妈很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哪怕吃顿散伙饭也好啊。」 她表情淡淡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没有怪爸妈离婚的事情。 陈诀看着某处有些出神,她没有一哭二闹歇斯底里,就是这样平静地说有些遗憾。 像是她爸妈从小就给了她一大罐蜂蜜,她吃不完,也非常乐意把这蜂蜜分给身边所有人,让每个人都快乐。 可他不一样,他没有一大罐蜂蜜,也没那么大方。 他不在乎谁去谁留,但如果有人在荒凉的生活里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连带着想把这个人牢牢抓住,再不松手。 他不自觉盯着前头的灯看了半晌,看得眼睛都有些酸涩才别开眼,「那再约个时间,你和你爸,再见一面。」 「也不知道我爸现在是一个人还是……又重组家庭了。」姜如棠对这些忽如其来的未知感到茫然,「再说吧,我爸也还是我爸,没有人能替代他。」 姜如棠一通说完感觉自己也稍微平静下来了,她喝了两口奶茶,悄悄抬眼看他,陈诀侧着头瞄了眼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陈诀面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矫情。 毕竟跟陈诀这情况比起来,她简直就是在蜜罐儿里长大的。 姜如棠低下头悄声嚼着东西,半晌,才壮着胆子问出口,「你怨过你爸妈吗?」 陈诀转回头,眼神淡淡并无波澜,「以前怨过,后来也无所谓了,我爸去年得病走的,我妈早十多年前就跟我爸离婚改嫁了,我只见过她的照片,还挺漂亮的。」 看他说的满不在意,姜如棠的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有点难受。 她没顺着这个话题再往下问,赵荣担心她跑出去太久没回来出什么事,接连给她打电话。 姜如棠接了电话说马上回。 陈诀陪她走到楼下,看她低垂着头,精气神儿都快没了,他脚步放慢,站在灯下,「你要是不高兴可以跟我说。」 她没急着回去,微抬着头反问他,「和你说完然后呢?」 他眉眼化开抹笑,懒懒散散半开玩笑地说,「诀哥给你抱。」 …… 姜如棠第二天想出门去大伯家拿东西,那些零零碎碎的行李都还放在那儿没带回来。 她早上洗漱的时候就看见赵荣在厨房煮粥,昨天那个王叔叔没在。 姜如棠三两下洗漱完出去吃饭,吃到一半她抬头问了句,「妈,在南川那个厂子,也不是你跟我爸开的吧。」 赵荣愣了愣,然后点头,「是我和你王叔叔开的厂子。」 年初爸妈说去南川开布料加工厂,结果现在又说年初就离婚了。 很容易就猜得到,当时说开厂子就是个幌子。 她吃着面包,随口问,「以后你是住在南川还是在聊城。」 赵荣不知道她一大清早问这个干什么,像是急着跟这个家划清界限。 姜如棠没那个意思,怕她误会又接着道,「我就是想说,我不喜欢南川,我喜欢聊城,毕业以后我也要在聊城找工作,我哪都不去。」 第58页 赵荣又是一怔,姜如棠从小到大都没有忤逆过他们,尽管现在语气也是轻轻的,但话里话外说的很硬。 如果赵荣以后要跟那个男人定居南川,她也绝不会跟着去,她就要在聊城待着,哪怕母女分离。 赵荣这也是第一次,觉得女儿有脾气了,不再轻易被人掌控了。 赵荣低垂下眼,看着碗里的粥,「妈和你王叔叔,等厂子稳定一些就雇别人来管,我们以后都在聊城。」 她点了点头,「好。」 姜如棠虽然没怪谁,但现在跟老妈说话总觉得有些生分。 可能过两天就好了,总得给她们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 姜如棠吃了半碗,想着从前那个胖出啤酒肚的老爸,纠结了一下问她,「妈,爸也跟别人再婚了吗?」 赵荣说,「上次跟他打电话他说还是一个人,现在不知道。」 她没抬头又追着问了句,「上次你们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赵荣想了想说,「三个月前吧。」 姜如棠继续吃着东西,也没再问。 从前十多年一家三口低头不见抬头见生活在这个屋里,每个人每天都在做什么细无巨细,现在只不过从年头到年尾,就成了一问三不知。 这种未知和陌生带来的距离感让人害怕,她害怕人与人之间出现这种隔阂。 隔阂一旦出现,就很难再走近。 可这两个人是她最亲的爸妈,她不想跟他们之间出现这个隔阂。 姜如棠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明白,吃完饭穿好衣服去大伯家拿东西。 她正上着楼,在楼道里碰见了大伯。 大伯笑着问,「哎,来拿东西?」 她点着头应,「嗯。」 大伯从自己那串钥匙上摘下来一个,「这个是钥匙,你开门进去拿吧,钥匙你用完扔门外脚垫底下,我急着去打牌就不等你了。」 姜如棠接过那把钥匙,等着大伯走了她才继续往上走。 没几步就看见大橘出现在楼梯上,脖子上戴着那个毛线勾的铃铛,它的脸又大又圆,再配上这红颜色看着挺喜庆的。 再往上,它的主人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陈诀没等她问就说,「我在屋里听见你说话了。」 姜如棠笑了笑上去开门,转头跟他说,「你先进来吧,我这得收拾好半天呢。」 陈诀瞧了眼地上的大橘,思考了一秒把它关回去,然后抬腿跟着进了她大伯家。 姜如棠把东西打包放进行李箱,出门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问,「你吃早饭了吗?」 他语气淡淡的,「还没。」 「我吃过了,你回去拿件衣服,我再陪你去吃。」她这会儿不太想回家,除了回家去干什么都行。 小区里外不少卖早餐的,陈诀随便走进了一家卖羊肉泡馍的店。 进来后才发现这家店看着眼熟。 这以前不是个面馆儿吗。 夏天的时候姜如棠还在这儿遇见过他和段一凡。 陈诀随手拉开把椅子,好巧不巧,也还是那个位置。 老闆很快把羊肉泡馍给端上来,他拿着勺子随便拨了两下,随口一问,「夏天你在这儿看见我的时候,跑那么快干什么。」 姜如棠记起当初的想法都觉有点搞笑,「我以为你是收保护费的,我没钱。」 陈诀笑了几声,也没觉得意外。 他像收保护费的还算轻的,乔斌理个寸头看着都直接像坐过牢的。 有人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如棠。」 姜如棠回头的同时陈诀也把头抬起来了。 赵荣站在店里,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 姜如棠怔愣了一瞬,才叫出声,「妈。」 赵荣目光看向陈诀,「这个是……」 姜如棠垂在身侧的手都跟着紧了紧,她听见自己说,「是我同学。」 赵荣也没再过多关注,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妈还想说帮你一起收拾,就过来了。」 一边是老妈赵女士,一边是陈诀。 她坐在中间感觉唿吸都不顺畅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愿意让这两个人见面。 姜如棠匆匆站了起来,始终都没敢回头看他,「先走吧妈,都收拾好了。」 赵荣帮她拿着箱子往前走着,她又是和夏天那次一样走的急急忙忙,连头都没回一下。 出了早餐店,赵荣许是感觉到了母女之间那点儿生分,主动开口跟她拉近距离,「那是你同学?那小伙子长得还挺俊俏。」 不是同学,是男朋友。 虽然已经不算早恋了,但刚刚在里面她还是没勇气当着老妈的面把这句「男朋友」说出口。 姜如棠咬了下唇,脚步停在了原地,「妈。」 赵荣侧过身看她,眼神略带着询问。 她抬起眼,像是下定决心那般开口,「刚刚那不是我同学,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了。」 赵荣微张着嘴,明显愣了一下,唇边的笑意也变得有些尴尬,半晌后才点点头,又重复道,「啊,还挺俊俏的。」 「……」 姜如棠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在她说出口之后也是风平浪静的,老妈没有阻止她或者是别的什么。 唯一一句话就是,啊,还挺俊俏的。 她一边跟着赵荣走,一边拿出手机给陈诀发消息,【我告诉我妈咱们谈恋爱了。】 第59页 那边倒是出奇的淡定,只回了一个,【嗯。】 姜如棠觉得他这反应过于淡定了,又补充道,【你不想知道我妈怎么说的吗?】 她发完这一条马上就收到了陈诀回復。 c:【她说啊,还挺俊俏的。】 姜如棠看着手机上这句话,缓缓转过头往后看。 第32章 .吃醋「哄女朋友,你也要听?」…… 陈诀就站在后面不太远的地方,正勾唇对着她笑。 赵荣看她没跟上来,回头一看瞬间就明白了,停顿了一下说,「如棠,你们去玩儿吧,行李妈给你带回去。」 姜如棠还有点不好意思,赵荣就连忙摆手,「去吧去吧。」 「……」 姜如棠看着老妈走了,再回头陈诀已经走到了跟前。 她想了想说,「刚才你都听到了?」 他点头,「嗯。」 姜如棠瞧了眼后面的早餐店,伸手指了一下,「你刚才不是在吃饭吗。」 「看你昨天那状态,想着万一你和你妈两句不合又吵起来了,哪还能安心吃。」陈诀本能就把这话说出来了,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多心。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别处,满脸「这话不是我说的」。 姜如棠到现在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之前没跟我妈说过这种事,也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倒是一点不客气,慢悠悠道,「可能是因为我俊俏吧。」 虽然这话多少有点自恋,但是陈同学的颜值谁看都是无可挑剔。 她们一边说一就走到了刚才那家小馆,姜如棠想着他刚才也就只吃了两口,停下脚步问,「你还吃早饭吗?」 「都半上午了,再等等吃午饭得了。」他往前瞧了一眼说,「上楼吧。」 结果上去就看见家门口坐着三个人,乔斌段一凡还有那个黄毛。 三个人排排坐在台阶上,把本就不宽敞的楼道给挤满了,看着颇为壮观。 而且他们都带有一种独特抗霸气质,往这儿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上门要债的。 段一凡先看见的他,手里像是还打着游戏,只抽空瞧了一眼就又低下头,「诀哥来了。」 段一凡胳膊肘左右碰,三个人就接连站了起来。 陈诀上去开门,再进屋的时候这几个人也不客气的往沙发上一坐,随着一阵「推塔推塔,快点塔点塔,赢了」的欢唿,三个人又愉快的把手机一扔,黄毛先站了起来,「我在饭店帮工那么久,有个师傅教我,昨天也算是正式出师了,让我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他们有事没事就往陈诀这儿凑,是因为陈诀这儿一般就他一个人在家,不像别人家里人都在,说句话也不好意思太大声。 姜如棠看着黄毛左右看了看,又拍了下头说,「菜还在门口呢,只顾得打游戏了。」 随着几声笑,黄毛又匆匆出门拿上菜进来,头也不回的去了厨房。 陈诀看他这不靠谱的劲儿,往那边扫了一眼说,「悠着点儿,别把厨房点着了。」 黄毛说了句洋气的英文,「ok。」 他随手开了电视,段一凡和乔斌像没见过做饭似的,巴巴跟着去看。 陈诀只说了句别把厨房点了,然后就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调台。 他随便翻了翻也没有感兴趣的,电视画面最终留在聊城卫视。 里面播着一个叫「小刘说事」的节目,播的都是些婆媳矛盾,家长里短的事情。 姜如棠看了一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后也会在聊城电视台上班。 她目光从屏幕上逐渐移向他,随口问,「陈诀,你以后想留在聊城还是去大城市。」 他答的也很随意,「离开聊城,去哪都行。」 姜如棠怔了一下说,「为什么?」 「不喜欢这地方,看着烦。」陈诀胳膊支在膝盖上,偏过头问,「你想去哪。」 她视线有些闪躲,没敢跟他对视,「我还没想好呢。」 她之前是一心想留在聊城的,可陈诀却跟她截然相反。 她除了聊城哪也不去。 陈诀除了聊城去哪都行。 姜如棠有些纠结地低下头,随后又听见他说,「没事,你想去哪都行,我跟着。」 她笑了笑也没说话。 她想去的地方,就是他「看着烦」的聊城啊。 姜如棠拽了下衣角,若有似无地嘆了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就这点小事,她也不是不能妥协。 陈诀余光忽然看见厨房的方向冒起火来,他迅速站起来往那边儿走,微皱着眉问,「在里面点火?」 厨房里油烟机声音很大,还有锅和铲子的碰撞声叮呤咣啷。 他走近了才看见黄毛那不是点火,是在里面炫技颠勺。 黄毛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大着声音问了声,「啥?你说啥?」 陈诀靠在门上说,「小心点儿。」 黄毛还是没听见,「啥?」 陈诀嘆了口气,又说了遍,「我说别炫技了,注意安全。」 锅里热油呲呲响,黄毛一脸疑惑,「啊?什么?你说什么?」 陈诀也是给气笑了,低低骂了声「操」。 黄毛在饭店后厨大声说话惯了,马上扯着嗓子喊,「诀哥你怎么骂人呢?」 合着这是好话一句没听见,只有骂人的话才能入了他的耳。 第60页 陈诀没搭理他,转身出去了。 等中午菜上了桌,姜如棠才知道他不是吹的,这菜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会做的。 黄毛撸起袖子,去厨房端最后一份汤。 最后桌上上齐八菜一汤,看着跟吃席似的。 黄毛吃着饭,忽然说,「诀哥,我昨天看见小彩虹了。」 陈诀根本没反应,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黄毛又重复了一遍,「小彩虹。」 他还是没想起来,「谁?」 黄毛挤眉弄眼,跟打暗语似的,「就是那个,那个小彩虹。」 陈诀吃饭的动作一顿,像是忽然想起来了,过了几秒后「哦」了一声,虽然很淡,但表情还是沉下来了。 姜如棠就盯着陈诀看,所以他脸上这一微小变化,她也分毫不差的捕捉到了。 「小彩虹」这称唿一听就是个女生,难不成跟他还有故事? 面前桌上坐着他的三个朋友,她也不好跟个作精似的追问。 小彩虹这个名字她记着了,等人走了她再问。 黄毛夹了一筷子菜,还再继续说,「我在家门口买水果看见她了,她付钱的时候一伸手,手腕上有道疤,看着挺吓人的。」 陈诀拧了下眉打断,「吃饭。」 黄毛轻轻嘆了口气,像是惋惜,也像是感嘆,没再接着提起。 姜如棠视线在陈诀脸上看过去,心想她今天必须问问这小彩虹是谁。 她默默吃着饭,吃完饭后陈诀倒水也顺便帮她倒了一杯,很顺手的一个举动。 姜如棠盯着那杯水看了两眼,迟迟没接。 跟着魔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小彩虹小彩虹小彩虹小彩虹…… 再加上黄毛说的那几句话,她已经在脑子里脑补出一段我爱你但你不爱,爱而不得偏执疯狂的狗血虐文。 他看她走神,提醒说,「不喝吗?」 姜如棠看向他,点点头说,「哦。」 陈诀过了会儿又叫了她一声,她也没应。 姜如棠还沉浸在自己脑补的虐文里不可自拔。 陈诀觉得她心不在焉,明明吃饭前还好好的。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因果来,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起身,十分没良心的把屋里这仨人赶出去了。 随着他关上门,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陈诀走过来看她,「你怎么了?」 姜如棠有些不好意思问,但不问又忍不住想问,她清了清嗓子道,「小彩虹,是谁啊。」 这一句问出来陈诀忽然就笑了声,「原来是在这儿吃醋啊?」 她也不否认,「她是谁?」 「原来孤儿院里有个女生,天天在地上画画,只会画彩虹,别人都叫她小彩虹。」陈诀笑着说,「我都没跟她说过话,她也不见得认识我。」 姜如棠信他说的都是真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刚才……」 「她好像性格有点极端,但都是听别人说的,不太清楚,也不想背后说别人。」陈诀顿了下说,「我不是对她有什么特殊情绪,是听着跟从前有关的事情就烦。」 他还是说,觉得烦。 姜如棠愣了两秒,大概是吃过饭脑子都迟钝了,问了个傻傻的问题,「你不喜欢那个地方对吗?」 陈诀依旧笑得没心没肺,「谁没事儿会喜欢孤儿院啊。」 所以他连带着讨厌聊城。 想迫不及待就离开这个地方,随便去哪都行,再也不要回来。 她低垂下眼,忽然觉得自己乱吃飞醋有点小心眼儿,「对不起啊。」 他没所谓的哼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不至于,我除了听到从前的事有点儿烦,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都过去好几年了,要是不提,他也已经记不清了。 他看她恹恹的,像霜打的茄子,「你就为这个吃醋?」 姜如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别想了,我以前社交圈都不包含女生,没醋可吃。」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头髮,轻声说,「我也没事,都过去了。」 「……」 既然他说都过去了,姜如棠也没必要一遍遍提让他心烦。 她找了话题打岔,和陈诀一起把厨房给收拾了。 黄毛这菜做的确实不错,学的一手地道川菜,但做饭的时候完全把这厨房当饭店后厨了,东西叮呤咣啷落得到处都是。 姜如棠收拾着碗筷,忽然想起来说,「你今天就这么把他们赶走,没问题吗?」 人家好心好意主动上门来做饭,还是八菜一汤的重量级配置。 结果吃完就赶人,像个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陈诀掂着垃圾往门口走,停顿往回看了一眼就继续向前了。 他打开门放下垃圾的同时,外面传来一阵「赢了赢了赢了赢了」。 同样是段一凡回头瞧了一眼,然后胳膊肘左右碰,三个人又像连体婴似的站起来。 要不是这门不够宽,一起走的话挤不进门,恐怕进门也要紧挨着。 姜如棠看着重新出现的这仨人有一瞬间的惊讶,「还……没走?」 段一凡指了指沙发上齐刷刷三件黑色羽绒服,「我们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出去得直接冻死。」 陈诀知道他们就在楼道,那仨人也不急着敲门,就坐在外面当场打了把游戏。 第61页 段一凡最了解他,突然赶人定是反常,这会儿走近了问,「说啥惊天大秘密呢?说完了?」 陈诀洗了手坐在旁边喝水,对他这句话置若罔闻。 电视机里「小刘说事」正说到三个儿子争家产的事儿,赶着精彩片段插播了gg。 段一凡不依不饶,「啥秘密不能让我听,咱都不是外人。」 陈诀抬起眼,语气淡的像白开水一样,慵懒又随意,「哄女朋友,你也要听?」 第33章 .除夕「吻」 段一凡乔斌和黄毛三人组齐齐愣住了。 屠狗还带关起门来杀的吗? 段一凡干咳了两声别过脸去,「那就算了,不想听。」 姜如棠晚上回家的时候乔斌他们也正好出门,所以画面就成了带上陈诀一共四个人顺路送她回家。 那三个不认路,自觉跟在后面。 她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像是身后跟了几个小弟似的。 刚走进东苑没到楼下,就遇上了老妈。 赵荣手里掂着一些鸡蛋,看着他们几个愣住了。 姜如棠小声道,「那是我妈。」 陈诀微低下头应了声,「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点了点头,陈诀便和他们三个继续往前走了。 赵荣朝这边走过来,问的小心翼翼,「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姜如棠解释说,「是他的朋友。」 赵荣表情有些僵硬,也没再问,沉默着跟她回家。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又提起,「如棠,你交那个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她吃着东西,声音也听着模煳,「学生,也在江大。」 「那成绩还挺好。」赵荣点了下头,「他住在那儿?」 她回答说,「住大伯家对门。」 姜如棠这大半年住的地方,上的学校,和他都有千丝万缕的牵连。 赵荣在南川的这段时间,也确实是疏忽女儿的生活了。 姜如棠左右看了看,想起来问,「那个王叔叔呢。」 赵荣没想到她忽然会提,想了下才说,「他怕你不习惯,去外面住了。」 她抬眼,遇上赵荣的眼神,「让王叔叔来家里住吧,我没有针对他。」 反正他们也已经结婚了,迟早要住在一起的。 「年后找个机会,咱们和爸再吃顿饭吧,算是一顿正式的散伙饭。」姜如棠顿了下又抬起眸,「我姓姜的那个爸。」 赵荣看向她,听着她这一番话,情绪忽然有些复杂。 可能和从小「以和为贵」的教育有关,沙发后装裱的字是「莫生气」,门口对联横批永远都是「家和万事兴」。 在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姜如棠也从小就听话,包括青春期都没有叛逆过。 乖巧,懂事,没脾气。 以前走亲戚人人都夸她家闺女性格好,现在忽然也不知道这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赵荣默了几秒,试探着问,「如棠,你,真不怪妈?」 「不怪。」姜如棠摇摇头说,「你和我爸没离婚前,别人家孩子有的你们一样都没缺过我。」 她挺知足的,就像那句老话。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有一个愉快美好的童年,这前十八年父母每一天都没有缺席过。 现在父母感情耗尽过不下去离婚,她自然也谈不上怨谁。 …… 除夕的一大早上,姜如棠睁眼就看到了陈诀发来的消息。 c:【除夕快乐】 时间是在零点多。 她睡觉早,这会儿醒了才看到,也赶忙回了一句:除夕快乐。 「……」 陈诀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陈彩萍,陈彩萍的儿子赵国庆,以及陈彩萍的老公,也就是他的姑父。 陈彩萍的老公和儿子平时都在外面上班,一年回来一两次,这赶着过年都回来了,平时冷冷清清的屋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赵国庆去厨房洗了些水果切了,不管心里待不待见他,总要维持点表面功夫,出来坐着跟他没话找话,「上学上的还行?」 陈诀应了声,「还行。」 大橘也不认生,在赵国庆手边转。 赵国庆摸了把它的头说,「这猫右边的尖牙怎么断了一半,还能长吗?」 「不知道。」陈诀说。 这么一问一答,总感觉冷冰冰的。 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彩萍去屋里拿了个红包出来,递给他说,「压岁钱。」 这红包是崭新的,上面也没有印任何gg字眼,看得出来是专门去买的。 陈诀看了一眼,并未伸手,「不用了。」 「拿着,上学用钱的地方多。」陈彩萍直接塞到他手里,「过两天走亲戚,跟我们回趟老家吧。」 陈诀没再拒绝,把那红包放在手边,陈彩萍说的老家是指聊城乡下,他要是说不想回,陈彩萍也会好说歹说让他跟着回。 为了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过程,他答应说,「好。」 又在这儿坐了会儿,陈诀拿着手机准备回房间,起身时无意和陈彩萍视线对上,他又弯下身把那个红包拿上了。 他回房间站在窗户口,推开一半点了根烟。 陈诀拿着手机给她回消息,【今天除夕,你们家有什么安排。】 姜如棠在客厅贴福字,剪完最后一刀马上拿起手机,看见多出来的红点不自觉拉开抹笑,【没有,年年都一样,就一起吃吃饭,然后晚上一起看电视晚会。】 第62页 赵荣从一边走出来,嘴里碎碎念着,「福字对联儿那些今天都贴完,剪刀用完我得收起来,明天可千万不能用,正月不能动剪子,别把福气都给剪没了。」 姜如棠不信这些,这会儿一心扑在手机上,随口答应着,「好,知道了。」 「大早上跟谁聊天呢。」赵荣明明过去了又折回来,看见她盯着屏幕傻笑,反应了两秒说,「小男朋友啊。」 姜如棠没好意思说是,直接背过身去。 赵荣笑着走去厨房,王叔叔在贴着另一边的福字,小声问赵荣,「如棠交男朋友了?」 赵荣点点头,「那天我看见了,那小伙子长得挺俊呢。」 那两个人又在说什么姜如棠没听清,她在手机上问陈诀,【你呢,今天都干什么?】 那头沉默了好半天才发来一句。 c:【应该也是在家。】 …… 「来来来走一个走一个!」乔斌依然是像鬼上身,沾口酒就找不着北了。 黄毛举着杯跟他碰,「这景福楼的位置可不好订,我提前好久让人给留的。」 段一凡在旁边掀了下包间内的窗帘,大惊小怪地说,「外面下雪了诀哥。」 陈诀扫了眼手里的牌,不知道是灯照的晃眼还是有点喝多了,看着那牌上的红桃都有重影。 他随便丢了一张大的出去,「下就下呗,没见过雪?」 段一凡推开窗户往外看,看着下面来来去去的行人,发出一句诗人般的感嘆,「除夕夜下雪,还挺浪漫的。」 陈诀坐的位置正好挨着窗,窗户一开冷风窜进来直往他领口钻,正好身上也穿的薄,不到五分钟就感觉跟坐在雪地里一样。 他刚才丢了张大的没人压得住,现在又轮到他出牌。 陈诀出了个对三,完全没策略可言,摸到哪张算哪张,他出完牌微侧过头往后看,「不嫌冷?」 段一凡回头对上他视线,半天「啊?」了一声。 他轻皱了下眉,「我冷。」 「哦,哦哦哦。」段一凡看见他只穿了薄薄一件,外套也不知道扔去哪了,连忙把窗户关了,「我穿着厚衣服呢,没感觉。」 陈诀再转回头时这把就已经输了。 乔斌见缝插针地伸过手来,手里还抓着一个杯子,「诀哥走一个走一个走走走走走……」 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陈诀不知道他这话术都是从哪来的,年纪不到二十在酒桌上就跟个老油条似的。 他刚拿起杯,下一秒段一凡就帮他满上了。 看着段一凡一脸真诚的傻笑,他忽然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喝完这杯点了下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新的消息提醒。 跟前有人问,「打牌吗?」 陈诀扫了眼说,「不打了。」 乔斌拿着瓶子,绕过大半个桌凑过来,「让让,我要跟诀哥喝酒。」 …… 今年六矿西区这边的灯展开的早,从除夕一直到正月十六都有灯看。 姜如棠吃完饭刚坐在沙发上等晚会,赵荣就走过来拉人,「如棠,咱们出去转转,听你王叔叔说今年灯展比往年热闹,走,去看看。」 她其实不太想动,但赵荣就在跟前站着,说话时的表情明显就是期待她答应。 姜如棠停顿了一下起身,说,「好。」 她跟着老妈还有那个王叔叔一起出去,确实比往年热闹,连这灯都比往年做得精緻,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 周围来来去去好多人,更多的是家长带着五六岁的小朋友来的。 西区就这么点儿大,这个地方离陈彩萍家也不远,她想了想给陈诀发了条消息,【你在家吗?】 后面半句「你想不想看灯」还没发,陈诀就回了消息。 c:【在景福楼。】 她想着可能是陈诀他们家一起在景福楼吃饭,这样的话就不叫他看灯了。 姜如棠正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表情包作为对话的结束,屏幕一跳,是陈诀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姜如棠赶忙把手机捂住,藉口道,「妈,我去那边转转。」 赵荣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她往旁边连走了好几步才接了这个电话,视频照到的角度斜成了四十五度,画面里有段一凡,黄毛,和那些个她见过的,陈诀的朋友。 桌上摆了好多空酒瓶和散落的纸牌。 这个角度,像是他不小心碰到手机,失误之下给她打了这个视频电话。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陈诀?」 可能是那边太吵,他没听见。 她又稍微大声地说了声,「陈诀。」 段一凡的声音传了出来,「诀哥,谁叫你。」 然后手机屏幕里的视角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最终看到了陈诀的脸。 他笑了一下,解释说,「刚才不小心碰到屏幕了。」 陈诀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她想起刚才看见桌上的酒瓶,还是问了句,「你喝酒了?」 「嗯,一点。」他点了下头,随口问,「你这是在哪。」 「我在西区看灯。」她说完犹豫了几秒,「你……想来吗?」 「来啊。」他声音懒懒的,像是有点醉了。 姜如棠没犹豫地说,「我去找你吧,正好过条马路就到了。」 第63页 他靠着椅背,应了声,「嗯。」 通话结束,陈诀就从位子上起身,左右看了看,在一个空椅子上找见自己的外套拎上走。 他回过头说,「先走了,这顿我请。」 段一凡问,「去哪儿啊?」 他勾着唇笑,「和我对象看灯。」 …… 陈诀在一楼结完帐,从旋转门走出去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晕。 刚才还没反应,现在应该是酒劲儿上头。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就近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顺便醒醒酒。 姜如棠一边看着车一边走走停停的过去,景福楼门口没几个人,他坐在台阶上看着显眼。 她走过去,陈诀也没站起来,这明显就不是只喝了一点。 姜如棠在他身边坐下,侧着头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声音也是哑的,「有点。」 这附近就是居民楼,前后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鞭炮炸完的红色纸屑落在雪堆上卷着泥泞,在路灯下看着衰败不堪。 景福楼一楼大厅的光也很亮,照在她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 陈诀望着她的眼睛,忽然什么也不清楚了,他倾身朝她靠近,姜如棠也像是被某种力量给蛊惑了。 没动,也没躲,只默默感受着二人之间缩短的距离。 陈诀身上浓烈的酒味窜进她鼻息,她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他微侧着头,吻,落在她的唇上。 唇瓣相贴,柔软的触感新奇又微妙。 这个吻很轻,她的脸颊却已经红了整片,一直连到了耳根。 她听见衣服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以及他抽身退开时嗓音是极致的沙哑,他没有绵绵情话,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如棠。」 第34章 .听戏「我就是来找你的」 她只觉得心跳都在加速,眼睛看着他,算是无声的应答。 姜如棠看见有什么东西轻飘飘落在他头髮上,仰头一看才知道是下雪了。 除夕的晚上喝点酒好像也正常,毕竟大过年的,图个高兴。 可陈诀现在一个人坐在景福楼门口,尽管他没愁可消,这场景一衬托也觉得像借酒消愁。 她想了想问,「你不是说今天在家过吗?」 他不紧不慢地说,「本来是在家过,段一凡叫我,我就出来了,早上听你说跟家里人在一起,我想了下,就没叫你。」 周边霓虹灯交错闪耀,陈诀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隐约有些醉意。 马路对面传来一阵热闹的欢唿,他偏头瞧了一眼说,「走,看灯去。」 自从老妈知道她谈恋爱,她也完全不藏着掖着了。 现在和陈诀并排往亮灯的地方走,夜幕之下,雪花飘的正好。 除夕的晚上大街上店都关门了,唯独路边有一家手工银饰的小店还亮着灯。 姜如棠路过往里瞧了两眼,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女子,正支着手机在看春节晚会。 玻璃柜里摆着一些做好的银饰,上头打着灯看着很漂亮。 她停下脚步说,「进去看看。」 陈诀跟着她进去,门内风铃叮噹碰撞,里面老闆娘抬起头瞧着他们,笑着说,「进来看看吧,要是不合适还能订做。」 姜如棠以前就知道这块有一家手工银饰的小店,但每次路过都是匆匆忙忙,一次都没进来。 她手边的展示架上是一排排对戒,其中有一对款式很简单,银圈上刻了些纹路,像是叶子的茎脉。 都是偏古银的颜色,很有陈旧復古感。 姜如棠拿下来把男款那一枚给了他,「你戴一下试试。」 他瞧着那戒指,没伸手接。 她反应过来说,「嫌娘啊?」 「是挺娘的。」陈诀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接过去了,「你见哪个男生平时戴戒指的。」 陈诀把那枚戒指顺手戴在无名指上,他的手修长骨感,加上这古银的戒指又多了几分清冷禁慾。 他瞧了两眼,伸手便摘。 姜如棠看着他动作一顿,随后听见他说,「拔不下来了。」 她和他面面相觑。 这情节要是放在古早偶像剧里,这戒指的名字不得叫「真爱」啊。 只不过…… 这段儿应该是傻白甜女主剧本才对。 陈诀忽然笑了下说,「骗你的。」 他把戒指摘下来拿在手上,「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姜如棠把他手里的戒指拿走,也是拿他没办法,「你今年三岁吗?怎么这么无聊。」 谁会闲着没事去质疑这种无聊的事情。 她回过头把女款的那个也一起拿上了。 走去前面说,「老闆,我要这两个。」 店老闆提醒道,「这上面可以刻名字的,写名字首字母缩写。」 姜如棠指了下说,「那刻吧,这个男款的刻个j,女款的刻个c,谢谢了。」 「行,你们稍等一下,工具在里面,我进去刻好再出来。」老闆接了过去,转身往旁边一个小门里走。 看着老闆人走了他才说,「你三岁还是我三岁,还互相刻个名字。」 姜如棠抬眼看他,一本正经道,「刻上你就忘不了我了。」 他笑得漫不经心,「我就是不刻也忘不了。」 姜如棠怔了一瞬,然后偏过头笑。 第64页 等老闆把那两枚戒指拿出来,还给装进了盒子里。 姜如棠付钱出了店,把他的那一份给他,「陈同学,新年礼物。」 陈诀拿在手上故意说,「现买的也算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姜如棠伸手去拿,「不要就算了。」 他手一抬,拿远了些,「要,没说不要。」 她买这东西其实自己也不会戴,就是留着当个纪念。 纪念她和陈三岁同学过的第一个年。 灯展很热闹,哪怕下着雪也丝毫阻挡不了大家的热情。 接近零点时跟着广场中心大荧幕倒数五,四,三,二,一。 烟花炸开,金光四溢,砰砰声响彻云霄。 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脸上,他微低下头说,「新年快乐。」 …… 年后串亲戚去各家拜年,因为七大姑八大姨也都住得近,姜如棠每年都只用一天就走完了。 今年这套流程结束的尤其早,下午三点半,她就已经跟着老妈回到小区楼下了。 小区里外都是来串亲戚的,各种私家车把路都给堵死了。 现在还早她不太想回家,手机正好响了一声,是陈诀发来的一个几秒钟的视频。 拍的是他老家的院子,砖红色的围墙很有特色,门口还卧着两座石狮子。 姜如棠点开的时候还有声音,乒桌球乓听着很热闹。 她问,【这是什么声音?】 c:【前面有个戏园,唱戏的。】 姜如棠以前听老妈说过,说她以前那个年代听听戏,吃碗面就算过年了。 她其实对那些吹吹打打的不感兴趣,但是陈诀忽然一提,她就很想去看看。 姜如棠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往前追了几步跟上赵女士,「妈,我先不上楼了。」 老妈和王叔一起回头,「你去哪儿?」 她真假参半,「我去听戏。」 姜如棠一边往小区外走,一边跟他说,【给我发个定位。】 陈诀把定位发给她才想起来问,【你要来?】 姜如棠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坐上了车,关上车门回復,【在路上了。】 司机师傅瞧了眼她,「去哪儿?」 她看着定位说,「东坡镇。」 司机想了想,像是十分为难地啧了声,「过年价格贵啊,不打表,100。」 「……」 姜如棠隐约觉得不该是这个价,但她没有证据。 司机师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抽空在微信群里抢了两个红包,「大过年的出来跑出租,都这个价钱,你要不信等下一辆问问,我看你一个小姑娘才跟你要100,要是旁人我都要150。」 虽然听着就很像忽悠人的话术,但她也不想再等了,点点头道,「好,100。」 司机把手机放下,繫上安全带开始上路。 姜如棠在半个小时后到了手机上那个东坡镇。 这地方应该和书上那个苏东坡没有任何关系,但就是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东坡镇。 司机给她送到镇口红色拱门就收钱走人了,姜如棠没来过这儿,只能再给他发消息问。 她一行字没打完,陈诀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c:【抬头。】 姜如棠抬起眼,看见他就站在前面歪着头笑,嘴里还咬着根烟。 她走过去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等。」 「我昨天就来了,听别人说计程车只送到这儿,不往里开。」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跟前的人没动。 回头就看见她盯着旁边某处看。 那边儿一个大爷坐在个小推车旁,跟前的招牌上写着「网红烤红薯」。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往前加上「网红」这个前缀。 好像烤红薯加上「网红」这俩字就变洋气了一样。 空气中飘过来一阵软糯的香甜,很是诱人。 姜如棠收回视线,「我想买个再走。」 他掐了烟,「那走。」 姜如棠过去挑了两个,大爷给她包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付了钱。 她把其中一个递给他,陈诀没要,「我不喜欢吃这个,噎得慌。」 姜如棠又看了眼手里的东西,「那我要了两个。」 旁边大爷手揣在兜里,侧过脸去,一脸「我听不见,概不退钱」。 陈诀也没接茬,笑了下说,「走吧。」 姜如棠拿着纸袋跟他走,这烤红薯还有点烫手,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可能网红就网红在多了两个蓝色塑料勺。 她吃了几口后用勺在旁边挖了一勺,「这个好吃,你尝尝。」 姜如棠怕他不吃还补了句,「就一口。」 陈诀低下头把那口咬了去。 她抬头看向他,「是不是还行?」 他点了下头,「还行,就是噎得慌。」 姜如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但也没再让他吃。 她一边吃着一边就到了戏园,里面戏台上已经没人了。 姜如棠指了下里面,「这里今天还唱吗?」 「不知道。」他反应过来问,「你想听戏?」 她摇摇头,「随口一说,有的话也想看看,没有就算了。」 姜如棠在家楼下的时候忽然想听戏,来了见到陈诀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听不听戏都是藉口。 她就是想来找他。 第65页 姜如棠没谈过恋爱,也是几分钟前才意识到,自己谈起恋爱来还挺粘人的。 陈诀进去转了两圈出来,「我刚还想问问下一场什么时候,结果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 姜如棠怔了一下,开口说,「我是随便说说的,没有就算了。」 他像没听见似的,执着道,「我回去问问陈彩萍,她应该知道今天还唱不唱。」 陈诀转身就往回走,仿佛今天必须要让她听上这唱戏一样。 姜如棠赶忙拉住他,「别了,我就是来找你的。」 陈诀被她拉住才没继续往前,回过头看见她的表情,被她逗笑了,「找我就找我,我又不是什么稀罕人物,还整这齣拐弯抹角的。」 第35章 .不怕「可以啊陈三岁」 「你这人真是……」姜如棠说了一半,忽然找不到任何确切的形容词。 他问,「我怎么?」 「没怎么。」她低下头又挖了一勺,吃自己的。 陈诀和她在这附近转了转,这里的房子修的都很特色,应该是以前留下来的老房子,几乎看不到翻新的痕迹,包括刚才那个戏楼看着都像古装剧里面的。 飞檐翘角,古色古香。 可能是她来的不赶巧,那天的最后她也没能听上戏。 走之前她问了陈诀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城里。」 他想了想说,「明天吧。」 晚上回家的时候赵荣已经做好饭端出来了,过年每家的伙食都很丰盛,看着满满一桌很有食慾。 姜如棠去洗手准备吃饭,洗到一半赵荣走了进来,还顺带把门关上了,说话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压低,「明天去见见你爸,我跟他说了。」 之前姜如棠说的那顿一家三口的散伙饭,也就安排在明天了。 老爸的亲戚也都在聊城,不管过去这大半年他在什么地方,过年也总是要回来的。 姜如棠关了水,拿毛巾擦着手问,「明天什么时候?」 赵荣说,「明天中午吧,在景福楼。」 「……」 这一晚上姜如棠惦记着明天要见到老爸,忽然想见又不敢见,心情有点复杂。 她太久没见过爸了,很想,但是怕明天见完就真成最后一面了。 这顿散伙饭,她其实也不想这么急着吃。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时间很晚了,也没去给陈诀发消息。 消息是没发,但又忍不住试探一下他睡没睡。 于是她选择无声的戳了两下他的头像。 下面很快出现一行小字。 我拍了拍「c」的肩说「好兄弟」。 姜如棠忍不住笑了声,他这种什么都「懒得」的人,居然还会去改这个后缀,挺意外的。 虽然改的非常无聊又直男。 她又点进去他的朋友圈,陈诀朋友圈八百年也不更新,上一条是夏天时候在巷口拍的大橘。 和他头像那张照片构图和角度都很像,应该是同一天拍的。 他朋友圈顶端的背景图是一片炫丽的火烧云。 这图看着眼熟,她点开仔细一看,图的边角露出一点江大篮球场。 她之前还专门发过一条火烧云的朋友圈,这么乍一眼看还以为是自己拍的那张,退出去在相册比了比才发现不太一样。 他这张更远一点,角度更广。 火烧云下的篮球场笼罩着一层暖色的光,从中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影。 其中有她和唐年。 陈诀偏偏选这张为背景图,应该是知道这里面有她的。 姜如棠唇边的笑意更深。 可以啊陈三岁,小看你了。 手机响了一声。 c:【还没睡?】 姜如棠下意识看了眼时间,马上就十二点了,她回覆说,【嗯,还没睡,明天去见我爸,有点紧张。】 对方输入了一阵。 c:【想下楼吗,我快到你家楼下了。】 姜如棠缩在被子里,看见这句话明显怔了一下。 她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突然,但此时此刻,陈诀问她想下楼吗。 她是想的。 她回了个,【好。】 姜如棠悄悄起身,披了件厚实的羽绒服出去。lj 关门也都是轻轻的,生怕惊醒了家里睡觉那二位。 她刚出单元门,前头有一辆车拐了过来,车门打开,陈诀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车上的人还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扭着头答应,说,「行。」 前面不方便拐弯,那辆车又往回倒了一截从来时的方向走了。 陈诀朝这边走过来,看她站在冷风里,睡衣外面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他微皱起眉,「我不是说我到了你再下来吗。」 姜如棠这才拿起手机来看,发现他在那之后还发了两条消息,她也根本没注意。 她瞧了眼说,「我没顾上看,就直接找了件衣服下来了。」 他目光扫下去,她这睡衣和睡裤上都是些卡通的兔子和草莓,鞋子像是出门专门换的鞋,简单的白球鞋,松松的裤角垂在上面。 上身好歹还有件羽绒服,这裤子看着就单薄一层,他抬眸看向她,「腿不冷?」 她摇摇头,「不冷,我这裤子都加绒的。」 其实冷,在家暖气屋里穿不了厚的,这裤子就是看上去那样,秋款的一条长裤,夜里气温零下十五度,站在外面冻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第66页 但如果她说了,陈诀一定会让她回去,她不想走。 所以忍着。 刚才那辆车她看见了,是私家车,她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陈彩萍他们还要在乡下住几天,我走个过场就算是完事了,有个亲戚正好要进城,我就跟着回来了。」他简单解释了两句,话题又转向她,「明天你去见你爸?」 她点头道,「有点紧张,睡不着。」 陈诀看得出她是真的有点紧张,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是你爸,紧张什么。」 「因为不知道见完面会发生什么。」她微垂下眼,声音也变得小,「害怕见完,我就不想让爸妈分开了。」 这些天她已经可以非常冷静的对待这件事,并且试着接纳那个王叔叔。 但老爸就是老爸,非得是那个胖出啤酒肚姓姜的才是她老爸。 她担心明天一见面,这些天努力一点一点做好的心里建设就全部崩塌了。 有准备的事情她从来不慌,但是这种茫然的,未知的,让人紧张,也让她害怕。 她眼睛是亮的,什么时候都像是盛着水,说话的时候看着人,不论说什么都显得非常真诚。 路对面的灯光昏黄,她垂下眼角,有些委屈地跟他说,她害怕。 害怕万一见了面,就再捨不得跟爸爸分开。 害怕她这种想法会给这个已经散了的家添麻烦。 很简单,也很私心的一个想法,她不敢大胆去想,小心翼翼的,睡不着觉。 她贴心又周到的考虑到了包括王叔叔在内的所有人,唯独没考虑到自己该怎么办。 他忽然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有点酸,也有点难受。 陈诀往前走了一步,搂着她的肩把她箍进怀里,轻声说,「不怕,明天你跟你爸好好说,捨不得就说捨不得,别忍着。」 他说话时唿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边,带出一阵酥麻和痒意。 姜如棠被他抱着,贴近的距离带着温热的暖意。 他肩宽腰窄,身形高大,她一句也没再说,靠着他就觉得心安。 她能听见耳边他沉稳的唿吸声,以及感受到他胸前伴随着唿吸的起起伏伏。 就连站在这零下十五度的夜里,感觉好像也没刚才那么冷了。 良久,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陈诀没接,任由电话挂断,但是打来的人还挺执着,没多久就又响了。 姜如棠主动往后退了半步,从他怀里出来,「你电话响了。」 陈诀去兜里摸手机,摸出来的时候还顺掉了同在里面的打火机。 掉在地上一声不轻不重的响。 他弯下身去捡,也没急着接电话。 拿到打火机他也没起身,僵硬了一秒后伸手,手指曲着,把她松松的裤脚轻推上去,大掌握了下她的脚踝。 是凉的。 他在这儿站了大半天,自己手是个什么温度他大概也清楚,结果这么一碰,她还是冷的像块冰似的。 他随即松开手,任由那裤脚又落回原位。 看着她这条不论观感还是触感都是薄薄一层的裤子,也不知道刚才他怎么就被她一句「不冷」给骗了。 他就那么半蹲着,瞧见她被冻得轻微发抖。 陈诀缓缓抬起眼,起身,「姜如棠,你骗我呢?」 他平时也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她的名字,但是这会儿嗓音一沉,她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 他瞧了眼她身后的单元门,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上去。」 姜如棠没动,眼睛看着他,像是无声的对峙。 他手机一遍遍响,他拿在手里,也不接。 半晌,他又说了遍,「不回?」 她像是刚刚才听见,回应道,「回了。」 姜如棠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对着门开,开了门她进去之后,手把着单元门。 她觉得陈诀这语气莫名其妙,像是在生气,但又不太像。 她冻的是自己,他发什么邪火。 姜如棠看了他半晌,觉得这个时候她说「再见拜拜晚安」这些话都很尴尬,挑来挑去没挑出一个不尴尬的,干脆什么也没说,关上门上楼了。 她回家开门的动作也很轻,轻手轻脚的回房间烤暖气。 过了十来分钟她才感觉自己又暖和起来了。 姜如棠翻身去床上,顺便拿上了手机。 她刚才没看,一打开上面又多了三条消息,都是陈诀的。 第一条来自十六分钟前,大概是她关上单元门上楼的那个时间。 c:【明天你和你爸在哪见面。】 那几分钟她蹑手蹑脚的进门,根本没看手机。 于是隔了半天没收到回復的陈某人又发了一条。 c:【生气了?】 她看着这条消息都想像的出屏幕那头的人微拧着眉,以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写下的这句话。 而同时她在浑然不知的烤暖气。 然后又隔了几分钟,他像是终于费劲巴力的想出一个可能。 c:【我刚才那不是在凶你。】 他语气稍微淡一些就听着很吓人,这个他知道,但是偶尔也把握不住。 姜如棠没生气,看着这三条消息笑了声,赶紧回道,【没生气没生气,我刚刚进门去烤暖气了,没看见。】 第67页 上面很快显示输入中,但是输入了好半天。 c:【那你走的时候连句再见也不说,转头就冷漠的把门关上了。】 这话里隐约透着点憋屈。 陈三岁这个名号实锤了。 她笑着回:【我那不是以为你生气,没好意思说吗。】 陈诀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藏在大风里,「没良心,我在这底下站着,手都快不会打字了。」 她打字倒是很利索,【啊?你还没走?】 他觉得纳闷儿,「话说一半我怎么走。」 姜如棠回,【刚刚话说一半,你就让我回家,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下面很快又有一条语音,她点开来听。 陈诀像是被她这句话给怼到了,憋屈无奈又忍不住想笑,「我他妈还不好哄?你比我生更大的气,我就没办法了。」 第36章 .晚安「你看月亮」 姜如棠抱着被子笑,他在那头走着说,「以后可不能骗我啊,大事小事都不行。」 她也回了条语音说,「好,没下次了。」 说完还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明天我和我爸在景福楼。」 姜如棠和他聊着天,两条街中间抄近道走,他没几分钟就回了家。 她收到条消息。 c:【我到家了,睡不着的话你就说话吧,想说什么都行,我听着。】 姜如棠给他拨了个语音电话,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无聊睡不着,经过刚才这么一闹,紧张倒是也不紧张了。 但还是不想睡觉。 电话接通,姜如棠能听见他那边走动接水各种细碎的声音,以及最后被子摩擦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好像他陪在她身边一样。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她和老爸每年生日都去吃同一家披萨,说小时候生病了怕打针死活不肯去医院,老爸就买她喜欢的糖哄她,说考砸了叫老爸去开家长会,拉钩商量能不能别告诉老妈…… 她说了很久很久,最后可能说着说着说累了,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安静的睡着了。 陈诀听着手机里没了声音,轻轻笑了一下说,「晚安。」 他一个人回来陈彩萍这儿,这屋里没别人,也没开灯,他平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这回倒是换他睡不着了。 姜如棠刚才说的大部分都是关于她老爸,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任何生死大爱,都是普普通通的小事,听起来像是每个人小时候都有经歷的。 但是他没有。 他关于老爸的记忆满打满算只有四年,其余时间都是空白。 他盯着屋顶看了很久,梦里好像模煳的回到了在孤儿院的最后一天,他坐在花坛旁边的台阶上摺纸飞机。 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一个完全陌生又跟他长得几分相像的男人匆匆忙忙的过来,跑的满头是汗,小心又侷促地伸出手说,「陈诀,爸来晚了,来,跟爸回家。」 …… 姜如棠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去摸手机,睁眼一看昨天那通语音电话竟然还通着。 大概他凑得近,她还能听到他均匀的唿吸声。 姜如棠没发出太大动静,也没捨得挂断这个电话。 她又像昨晚似的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出去洗漱。 吃早饭前她进来瞧了下手机,通话没断,他还在睡。 姜如棠又把手机放下,唇边不自觉带起抹笑。 直到老妈在外面叫吃饭,她才起身出去。 赵荣从厨房拿了些吃的过来,一边往她碗里夹一边说,「待会儿我拖拖地收拾一下,走的时候你穿上妈新给你买的那件儿衣服,藏蓝色的那件儿,好看。」 她低着头咬了口,「黑的那个好看。」 赵荣唠叨着,「你这就是没眼光,你妈我开这大半年布料厂不是白开的,你那件黑的料子一摸就知道不好。」 姜如棠拗不过她,最后还是穿了那件藏蓝色的。 确实,这件藏蓝色的外套料子一看就很有档次。 吃完饭老妈拖地,她熘回了卧室拿手机,那边已经听不到他的唿吸声了,可能是已经醒了。 她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陈诀。」 手机里传来一阵被子的摩擦声,陈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嗯,醒了。」 他说话懒懒的,夹杂着手机电流音莫名勾人。 姜如棠看了眼时间,催他起,「我都吃过饭了,也不早了,你醒了记得吃早饭。」 他开口就是一句,「不想吃。」 她知道陈诀八成是懒得动,反手就从老妈朋友圈给他转了几个「不吃早餐少活十年」的危害性。 陈诀看着那些文章标题笑了声,「行,这就起,还想多活几年呢。」 …… 中午,姜如棠在景福楼见到了老爸。 第一眼,没有想像中的热泪盈眶,也没有特殊的激动,也可能是昨天晚上提前激动过了,这会儿面对着面,就是平静。 老爸还是那个样子,胖出来的肚子一点儿没瘦回去。 原本以为会生疏了,但是一见面老爸走过来说,「如棠,来让爸看看。」 那么一点点可能存在的疏离感瞬间荡然无存。 亲近的仿佛他们早上才刚见过面一样。 他们在景福楼订了包间,吃着这家的招牌菜。 饭桌上交谈还算融洽,在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她想起昨天陈诀说,捨不得就说捨不得,别忍着。 第68页 她握着杯子,犹豫再三,「爸,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老爸怔了一下,手里拿着纸,嘴都忘了擦,「能见,我是你爸,当然能见,爸住在东区,这两年腰不好,提前退休,不想教书了,在五中门口开了个小超市,叫福来超市,你要想来随时来,爸一直在。」 五中在商贸区,距离这边比较远,她一般也不往远了走,这么长时间,但凡她去过一次五中,都可能会遇上老爸。 超市的名字起得很随意,福来超市。 老爸的名字叫做,姜福来。 姜如棠和爸妈从二楼下去,看见一楼大厅的沙发上,陈诀坐在那剥栗子。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衣帽的毛领搭在肩上,从这个角度看遮住了半张脸。 他低着头一边剥一边吃,打发时间。 赵荣也瞧见了,脸上带笑多了句嘴,「如棠的男朋友。」 老爸闻言跟着朝那边看,用三十年教书经验歷练出来的「犀利」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 陈诀吃到一半,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目光相对,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站起来。 他拿了张纸擦擦手,走上前说,「叔叔阿姨好。」 姜如棠悄悄看了眼老爸老妈,老爸半晌张了张嘴,「啊,好,不错,我就结帐去了,你们聊。」 话音刚落,赵荣也跟着走了。 姜如棠往回看了一眼,看着爸妈走远了才说,「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听你发的那些吗,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出来遛弯儿就过来了。」他随口说,回头又朝着刚才那沙发走。 桌子上有两个纸袋,一个里面是栗子,一个里面是已经剥好的栗子。 但好像剥的人没耐心,剥着剥着就自己吃了。 他拿起其中一份递给她,「给,剥好的。」 姜如棠拿着吃,吃了几个又觉得自己这么吃不太好,还非常客气的也给他剥了一个,递给他道,「给。」 他没伸手,微垂下头咬了去。 姜如棠其实是准备让他用手拿的,没想到他手也懒得伸,直接咬。 她没有这么餵过别人吃东西,这第一次的直接体验感觉像餵宠物似的。 姜如棠没敢说,看着他开始笑,陈诀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她斗胆说了一句,「像不像餵狗。」 陈诀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胆儿大了啊。」 笑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问,「你和你爸说的怎么样。」 「我爸挺好的,他说以后想见就见,他没在教书了,在五中附近开了个超市,福来超市。」她突发奇想,神神秘秘地看向他,「你猜我爸叫什么名字?」 他也没猜,直接问,「叫什么?」 她眉眼弯弯,露出抹笑,「叫姜福来。」 她每一次笑都有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吸引着他,简单的,纯粹的。 让他移不开眼。 这姑娘昨天还紧张害怕睡不着觉,现在见完又很开心的跟他讲她爸叫姜福来。 感觉她的世界里是白纸一张,单纯到极致。 这一瞬间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背景关系复杂到不能再复杂,竟然和这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人,在一起了。 这种截然相反的搭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他来不及往深了想,她温软的手就握上了他的手腕,「咱们走吧,今天不太冷,出去转转。」 他手腕上还繫着那条红绳,姜如棠也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拽了一下,露出那条跟他一样的,同款红绳。 故意炫耀着说,「看,我也戴上了。」 陈诀眉间化开抹笑,跟着她起身。 随便吧,管他这搭配对不对,反正挺融洽的。 …… 上学的时候仿佛每天都很长,长到这书这辈子念不完,放假又感觉过得太快,比小渖阳那一睁一闭还要快。 姜如棠在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得往学校走了。 开学日子正月十六,今天正月十五。 好像就是专门让他们这些学生在返校前再跟家里团个圆。 赵荣煮了汤圆出来,年年都是黑芝麻馅儿的,今年她还特意多买了几个口味,混着一起煮,跟拆盲盒似的。 姜如棠一边吃一边看手机,赵荣拿筷子就敲了过来,「看看看,哪天把眼看坏了就不看了。」 这句话从小念叨到大,姜如棠听着都已经没感觉了,但还是听话的把手机放下,没再看。 赵荣吃了两个汤圆,随口问,「东西收拾好了没,身份证,一会儿找出来放茶几上,别明天出门急急忙忙找不见。」 她答应道,「收拾好了。」 赵荣说,「带上吃的,明天路上吃。」 姜如棠吃完碗里最后一个汤圆,放下勺子,「妈,坐高铁也就一个多小时,没必要带。」 赵荣看了她一眼,「我说带上就带上,能累着你?」 姜如棠没再争辩,把碗送回厨房。 她回房间走到窗户那儿,看见外面的月亮很圆,她随手拍了一张给他发过去,【你看月亮。】 c:【巧了,正在看。】 第37章 .触碰「故意的?」 陈诀靠在窗户边跟她聊了会儿,听见房间里陈彩萍在跟人打电话。 第69页 听得出来陈彩萍在尽量压低声音不想让他听见,但这破门隔音效果聊胜于无,真不是他故意要听的。 隔着门,陈彩萍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那到时候陈诀住哪儿?」 「他好不容易在这儿住熟了,我也不好意思说让他走这种话。」 「回迁那个房子真的还下不来吗?」 「再看看吧,再看看。」 「……」 陈诀听着也猜到个差不多,过年前后这段时间听陈彩萍他们一家说话,话里话外好像是赵国庆要回聊城上班,而且也快要结婚了。 但是家里这个条件确实也不怎么样,车和彩礼都准备了,但是没有多余的钱去买房,回迁房有一套,却迟迟交不下来。 要是结婚的话,新媳妇就得先住进来,这房子本来也不大,到时候陈诀要是再在这儿住着,就不合适了。 所以,他得走了。 也不知道这回又要被安排到哪家去。 陈彩萍打完电话,开门就看见他靠在窗台上,四目相对,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陈彩萍握着手机,想辩解两句,「我不是……」 「没事,我走。」陈诀胳膊肘搭在窗台上,抬眸看着她,「把我安排到谁家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 陈彩萍没说话,他想了想又接着说,「或者我去我爸原来那房子里,收拾收拾也能住。」 他爸陈建华在聊城有几套房子,都是老城区里的旧小区,比陈彩萍这儿还要差上一截。 钥匙都在他这儿,他去过从前他爸住的那地儿,进去的时候里面窗户都是开着的,不知道多少年没人进来过了,飘的到处都是灰,风一刮都呛得直咳嗽。 他那天只进去把窗户关了,其余的该脏还是脏,他也没管。 陈彩萍这回开了口,「那不行,一个人住万一生个病也没人照顾,再看看吧。」 陈诀声音哑倦,轻嗤了声,「这些年要是等着别人来照顾我,我早死了。」 陈彩萍微张着嘴,哑口无言。 他这嘴里没好话,看着陈彩萍愣住他才顿了顿说,「行吧,到时候再说,猫别给我扔了,我带走。」 陈彩萍眼中的自责和怜悯让他别开视线,陈诀站直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回房间关上了门。 …… 二月中旬,天气回暖,姜如棠返校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宿舍,再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归置好,这点儿工作量仿佛就已经抽干了她所有力气,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唐年在旁边收拾着,一脸八卦的表情,「我刚看见你和陈诀在楼下才分开,你们小情侣真腻歪。」 姜如棠在假期里就告诉了唐年,她和陈诀在一起的事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姜如棠靠着椅背,仰着头看她,「就要腻歪。」 唐年啧啧两声,忍不住想远离这种恋爱的酸臭味,「我听赵渊说,全国大学生射击锦标赛在今年六月,拿到好名次的应该直接就进省队了。」 说起这个,姜如棠也一直觉得陈诀挺可惜的,他明明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不该在这样一个大学校队里待着。 姜如棠捕捉着这话里的关键字,怎么听怎么觉得有故事,「又是赵渊和你说,怎么没见他来和我说。」 「我们就普通聊聊天的关系,别瞎想。」唐年三两句搪塞过去,转移话题,「这应该是赵渊最后一次比赛,他打算比完就退队了,好像是手腕伤过,练不了了。」 姜如棠听她这话,忍不住多愁善感地嘆了口气,「他们练体育的,一旦受伤恢復不好,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每年退役的运动员都有很多,有的是年纪大了,有的是因为伤病。 她忽然意识到陈诀练了这么多年的射击,应该也很辛苦吧。 但他看着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什么累不累的,都不算事儿。 姜如棠这么想着,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你们六月有比赛啊,加油陈同志,省队都朝你开第二次门了。】 c:【希望我进?】 棠:【希望,在咱们校队你就没有不甘心吗?】 陈诀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復。 c:【还真没不甘心。】 姜如棠看着这行字,手扶着头忽然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传说中老天爷追着餵饭吃,奈何本尊随遇而安不领情。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老妈朋友圈再给他转几条激励人心昂扬斗志的心灵鸡汤,对话框里就又多了一条。 c:【我尽力。】 「……」 陈诀放下手机,赵渊在旁边「啧啧」两声像个深宫怨妇似的,「世道变了,陈诀谈个恋爱都不理人了。」 陈诀扫他一眼,没陪他演。 赵渊靠着椅背翘着脚,一副大爷模样,「你跟你那老乡,认真的?」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赵渊有话在嘴里盪了两圈,思前想后还是开口,「不是我非要泼你冷水啊,就是感觉吧,你们俩各方面也太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陈诀问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问题问的,不如问有哪是一样的。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可能搞对象就得这种互补的才适合。」赵渊也说不清楚,看了眼手机,言归正传,「收拾一下出门,老李在群里叫人了。」 第70页 陈诀也翻着微信看了看,「哪个群?」 微信里群太多,还有各种乱七八糟学校的活动群,出一个活动建一个群,活动结束这群没人说话沉下去就找不着了,下次活动就又建一个群,往復循环。 赵渊把自己手机递过去给他看,「江大射击队十八好汉群,等我走了,就只剩十七好汉了。」 …… 姜如棠在食堂吃了晚饭,提着一个纸袋往射击馆走。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也没提前问一下他在不在。 姜如棠停下从口袋里摸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问在不在射击馆。 没人回。 她又把手机揣回去,有等他回消息这功夫自己也走到了。 姜如棠轻车熟路直奔射击馆二楼,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她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直到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她才探着头往里看。 陈诀和赵渊走在一起,看见她在门口就沖她笑了一下。 他走上前来,灯光下的身影挺拔俊逸,长臂拦着她往旁边走,「真是不容易,知道来找我了。」 姜如棠把东西交到他手上,「给你的。」 赵渊在旁边挤着凑热闹,「这什么?围巾啊?真是心灵手巧。」 姜如棠急忙道,「不是织的,是我……买的。」 她昨天在聊城跟老妈逛商场,看到这条围巾的第一眼,就觉得陈诀戴上它一定好看。 于是就买回家放在行李箱里一起带着过来了。 赵渊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交际花正想着下一句怎么圆回来,陈诀就给了两个字简单粗暴的评价,「好看。」 把赵渊即将要说的那些都给打回去了。 冬天都快过完了她送这个,多少是有些不赶巧,姜如棠指了指那个纸袋,「现在天快暖和了,不太用得着,你把它放柜子里就得了。」 这围巾看着很软,赵渊伸手就想过来抓两把,被陈诀无情地给拍开了,「行,回去放着。」 赵渊当灯泡当的一点儿没不好意思,最后还是被一通电话给叫走的。 姜如棠跟他在校园里转,买了杯热奶茶挨着篮球场边走。 她忽然想到唐年在宿舍说的那些话,捧着杯子侧头看他,「听说赵渊比完六月这个锦标赛就要退队了。」 陈诀点了下头,「嗯,他要退了,手伤,他那是开车不好好开,跟别人抢道撞的。」 这理由放在赵渊身上倒也不算离谱。 她顿了顿,又问,「你们平时训练是不是很累,体育这些的不是很容易伤到吗,怎么也没见你说过。」 「还好吧。」他随手拨了两下手边的铁网,说的悠闲自在。 「哦。」姜如棠应了声,「可别伤到了。」 陈诀抬眸,脚步都慢了半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还挺……那什么的。」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形容词,最终在匮乏的词彙里找了个有点儿贴近的,「就是,挺柔和的。」 他以前整天和乔斌段一凡那群人在一起,一个个除了喝酒的时候一个顶俩,其余时间都是没头没尾的大老粗。 他九岁开始在体校学的射击,到现在快有十年的时间,没人问过他累不累这些话,他自己都觉得累是应该的,这有什么好说。 谁的生活都不轻松,多说一句都显得矫情。 而她却跟他说,累不累,别伤到了。 轻飘飘两句话,不偏不倚击中人心最软的地方。 旁边正好有垃圾桶,姜如棠随手扔了空掉的奶茶杯。 转头看向他的表情有些疑惑,明显是被他这一句给问懵了,「嗯?这不就是挺正常的对话吗?」 她还有一大堆鸡汤攒着没说呢。 他瞧着前头,语气不紧不慢,「可能是我们这群人活的糙,勐地一听还挺稀奇。」 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一笑唇边就有个梨涡。 梨涡这东西出现在他脸上多少有点违和,但她觉得,只有这个时候陈诀才像是个同龄人。 他匆匆忙忙,被迫长大。 从孤儿院被接回家,短暂拥有了一下父爱再到彻底失去,今天住这儿明天住那儿后天不知道要住哪。 可这笔帐算了又算,他现在只不过也才十八岁。 姜如棠心情忽然有点复杂,拽了下他的袖子,犹豫着说,「陈诀,我想抱一下你。」 陈诀笑着看她眼,双臂微张,做了个迎接的姿势,「给你抱。」 姜如棠本来也只想抱一下的,但当身体贴近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忽然就像着了魔,胆子也跟着大了。 她没有踮脚,轻轻的,吻在他的喉结上,像是不经意的触碰,转瞬即逝。 这点湿软的触感让他有瞬间的僵硬,陈诀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故意的?」 第38章 .转正「忍不了了」 姜如棠头髮无意蹭在他颈窝,也不争辩,「嗯,故意的。」 他像是一种无名的毒,让她一不小心就上了瘾。 她凑过去在他颈间又吻了一下,像猫,撩完就跑。 不过这次她没来得及退开,陈诀伸手箍住她的肩,稍一用力,旋身将她摁在身后的铁网上。 他微垂着眸子看她,嗓音低沉倦懒,「我可经不住你这么撩拨,姜如棠。」 姜如棠看着他,这十多年攒下来的胆子都在认识他以后拿出来用了,她忽然笑了一下,言语略带着挑衅,「你还挺能忍的。」 第71页 她说的不只是吻,也指他这些年面对鸡零狗碎生活时无声的忍耐。 他含煳说了句,「忍不了了。」 姜如棠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唇齿相贴,青涩也冲动。 耳边的风声好像也停止了,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姜如棠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回应着这个吻。 身后是篮球场外围的铁网,这个吻缱绻也绵长,耳边不知道是他的唿吸还是自己的,交错在一起,都是乱的。 深吻结束,她在他颈间轻咬了下,没忍心让他疼。 姜如棠靠在他胸前稳着气息,像幼儿园老师那样哄着问,「陈诀,能不能跟我讲讲,你的从前。」 他只是轻微地喘着气,良久,也没吭声。 她知道他不想聊从前,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提。 每次说到了,他就是简单几句草草了事,姜如棠细心又敏感,能感觉到他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他总是捡听起来最轻松的那一部分说,留下的那一半是什么她不知道,但那些东西像沉重的包袱,压在他肩上让他快丢失了自己。 上次黄毛一提起「小彩虹」就像是触了雷,陈诀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烦躁。 这根本就不是他轻描淡写说的都过去了。 过没过去,她一目了然。 陈诀看着她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姜如棠就是今晚多愁善感,忽然很是心疼他,她垂下眼,去牵他的手,「觉得你挺不容易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才十八。」 姜如棠打小就会说好话,能把话说的委婉到极致,也不会非要去揭谁的伤疤,就连问这种话,她也是用最温和的语气小心试探着。 她的手握上来,和他十指相扣,陈诀低头瞧了眼,最终点了下头,「让我想想怎么说,找个机会都告诉你。」 把他的从前,都告诉她。 他牵着她的手,稍微用力,「但现在你还不能走。」 姜如棠抬眼,有些茫然,「嗯?」 微弱灯光下是漆色的眉眼,他嗓音沙哑,微弓着肩站得没个正行。 他右手撑在她耳侧,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低笑了声说,「没亲够。」 「……」 姜如棠今晚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后果就是被他亲了很久。 她水平确实不行,不小心咬了他唇好几次。 最后她实在是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接吻接出一句对不起,陈诀也是没办法了,看着她浅浅笑了声,「姜如棠,你能不能专心点。」 …… 姜如棠赶着最近天不错,抱着被子出去晒晒。 自从开学,她的行动轨迹除了教室食堂和宿舍,还多了一个射击馆。 有事没事她就往哪儿跑,手里还经常提杯奶茶,站在那门口跟小学门口接孩子似的。 虽然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她也从没当着他面提起过。 她晒好被子又翻出陈诀射击馆的卡,闲着也是闲着,今天再去「接一次孩子」。 「……」 射击馆更衣室,赵渊坐在椅子上拧开瓶水,「老李让你加练加练,累不累啊一天天的。」 陈诀穿着衣服,一副没所谓的样子,「还好,她说希望我进省队。」 赵渊反应两秒才意识到这个「她」指的是谁,「你这种求菩萨都拯救不了的佛系,女朋友一句话就这么好使?」 陈诀一直处于咸鱼翻身要翻不翻,现在终于要翻了,赵渊都觉得挺激动,仿佛是即将亲眼见证一位未来冠军的崛起之路。 那点儿莫名的热血感上来,赵渊忽然说,「我现在不想退队了,想留下。」 陈诀不知道他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没什么表情地侧头扫他眼,「你那手行吗,别真废了到时候。」 赵渊靠着椅背,悠闲自在,「忍一忍忍一忍,一边治一边练。」 陈诀不太理解他这个逻辑,「就不能治好了再来?」 「关键是治不好,平时生活完全不影响,专门练射击肯定是不太行。」赵渊这瓶水越喝越火大,「说起来我就来气,当初那傻逼跟我抢什么道,赶着投胎吗?下次让我看见我非得问问他怎么想的。」 陈诀说,「当初你要是能忍一手,也不至于跟他撞上。」 看赵渊这架势,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遇见那抢道的他估计还不会让。 别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赵渊这是伤疤没好,疼也没忘,但就不改。 赵渊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这能忍?」 陈诀穿好衣服,偏头对上他视线,「别看我,我不会开车,我也不跟你抢道。」 「……」 姜如棠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最近来的勤,射击队里的人都认识她了。 其中有个看见她在门口,回头就往里喊了一声,「陈诀,有人找。」 她站在旁边,没多久陈诀就出来了,赵渊在后面慢慢悠悠晃出来,又慢慢悠悠从二人身边走过去。 陈诀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突然想起来,都这么久了,我是不是该转正了。」 姜如棠没反应过来,「啊?」 他提醒说,「当你男朋友的实习期,俩礼拜,早都过了。」 要不是陈诀提,她早就给忘了这回事了,「啊,转正转正,早就给你转正了。」 第72页 陈诀跟她往外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在你这儿正式工和临时工有什么不一样?」 「有。」她点点头道,「正式工要跟老闆签约的。」 陈诀本就是随口一说,这会儿闻言侧过头来,「还要签合同吗?这么正式。」 「盖个章就行。」姜如棠踮起脚在他唇边盖了个吻,又很快退开,「盖好了。」 陈诀伸手在唇边摸了下,有些后知后觉,「姜如棠,你最近胆子很大啊。」 经过上次在篮球场的事情,姜如棠没让他逮着,加快脚步往前走,故作镇定地催他,「一会儿关门大爷又要来赶人了。」 「……」 陈诀还没吃饭,姜如棠就顺路和他去了食堂。 半上午的时间,食堂人不多,开始营业的也不多,除了一家重庆小面其它都还在备菜中。 姜如棠本想说出去吃,但看着他有点累也就没叫着他到处走。 她指了指那边,「吃重庆小面吗?」 陈诀瞧了一眼,他对这些吃的不挑,「行。」 结果过去一问还很不赶巧,重庆小面那家的火打不着了。 陈诀朝旁边走了两步,买了旁边蛋糕店里的两个抹茶蛋糕和七七八八的甜品。 姜如棠见他买了这些,什么大福泡芙看着不少,「你喜欢吃蛋糕啊。」 陈诀拉开把椅子坐下,理由随意到算不上个理由,「来都来了,总得吃点儿啥。」 他买了很多,但只吃了个小蛋糕就没再动了。 反倒是靠着椅背,悠闲地看着姜如棠在吃。 姜如棠吃到一半抬头,发现他早就停了,跟前的东西也没怎么动过。 像是不太喜欢。 四目相对,他很自然地伸手过来,蹭掉了她嘴角粘上的奶油,「吃个东西怎么这么邋遢。」 她微怔一瞬,嘴里那口蛋糕都忘了咽。 姜如棠看着他找了张纸擦手,在他抬眼之前笑了笑说,「你下午有课吗。」 他像是不记得了,翻着手机查了下,「没课。」 姜如棠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待会儿吃了饭,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他抬了下眼皮,好整以暇道,「怎么?」 姜如棠也就实话说,「你看上去挺累的。」 陈诀想都没想就说,「没有,就是昨天晚上睡晚了,有点困。」 虽然陈诀这么说,在吃完饭后姜如棠还是让他回去休息了。 她到宿舍的时候唐年也在,正吃着外卖追着剧。 姜如棠出去没有太久,但看着旁边那个床位上东西空了不少。 她瞧了半晌问,「唐年,这人呢?」 唐年扭着头,伸了个懒腰,「刚才收拾了一箱东西走了,去校外和男朋友一起住。」 她应了声,「哦。」 严格意义上讲,她和陈诀去年夏天也有过那么几天短暂的「同居」。 不过当时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很熟,他还总是一出去就大半天见不着人。 现在想想那几天还挺怀念的,算算她认识陈诀也已经快一年了。 姜如棠坐着看手机,刷朋友圈时无意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是陈诀。 上面显示「c」在几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底下已经有赵渊「啧啧啧啧」的回覆。 这条朋友圈的配图就是那片篮球场拍的火烧云,配文也只有三个字凑成短短一行:转正了。 第39章 .拉钩「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如棠给他点了个贊,正准备退出就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备註为:段一凡。 姜如棠点了通过,段一凡很快发了条消息过来。 段一凡:【姜如棠,有空吗,咱们聊聊。】 姜如棠看着这个「咱们」,不知道包括不包括陈诀。 她正想问,那边又发了消息。 段一凡:【就咱俩。】 段一凡基本没有单独跟她说过话,突然这么两句让她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姜如棠今天正好闲着,于是答应说,【好。】 时间约在下午五点半,地点在大学城的一家咖啡厅。 姜如棠准时赴约,来之前她想着要不要告诉一下陈诀,但段一凡特意叮嘱说,别告诉他。 直到她此刻坐在咖啡厅里的软倚上,仍旧是满脑袋的疑惑。 段一凡和陈诀那么多年的交情,什么时候有了不能说的秘密。 好在没等多久段一凡就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兼职那地方人多,稍微迟了点,抱歉啊。」 姜如棠摇摇头,「没事,我也刚到。」 段一凡跟她不太熟,见了面自然也没那么多可寒暄的,坐下就直奔主题道,「你觉得诀哥是怎样一个人。」 姜如棠在来之前就隐约感觉到他们谈轮的话题会和陈诀有关,但没想到段一凡问的这么直接。 她摸了下手边的碗碟,一边想一边说,「陈诀话少,懒懒散散的,人不坏,有时候却挺矛盾的,就像他和他姑姑的关系,他和陈彩萍说话句句带刺,但好像在背后又挺护着她。」 「话少。」段一凡笑着重复了一下这俩字,「那是你现在才认识他,诀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如棠有些疑惑,「不是吗?」 从她去年夏天见到陈诀开始,他就是她刚才说的那个样子。 「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诀哥以前是挺阳光的一个人,话也不少。」段一凡捧着盏咖啡杯,指尖敲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响,「自从孤儿院出事解散,诀哥被他爸接走,隔了四年又回来,我就发现他变了,总是莫名其妙带着点儿颓,话也少了,我之前觉得可能是人长大了,成熟了,可我又觉得哪不太对。」 第73页 段一凡顿了顿,又说,「以前诀哥说这也不在意那也不在意,我觉得是真的,现在他说不在意,我总感觉他是装的。」 之前陈诀也说过孤儿院解散后他们就分散各处,各自长大。 她迟疑道,「孤儿院解散,是出什么事了?」 「院长被抓了。」段一凡说。 姜如棠皱了皱眉,「为什么,是贪污吗?」 段一凡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复杂,像是真相难以启齿,半晌才说,「不是贪污,是强/奸/幼女。」 姜如棠神情一怔,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多到让人难以消化。 她感觉有话想说,但忽然堵在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段一凡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来,「问题就在这儿,那个李院长平时为人和善,男人长头髮扎小辫儿看着挺艺术,穿的衣服也都是那种仙风道骨的,经常坐在院儿里弹琵琶,诀哥就是他在孤儿院门口捡的。」 段一凡说,「别人小孩儿身上有的戴个银镯,有个带个玉锁,诀哥身上就只有张纸,纸上面写了个陈诀。李院长对诀哥好,诀哥几乎也把李院长当爸爸看,他弹得一手琵琶就是和院长学的,上次我故意问他琵琶的事,他也说不再弹了。十面埋伏那首曲子,诀哥弹得真的很好。」 姜如棠忽然有点不敢听下去了,这就是陈诀的从前。 这就是陈诀说一半留一半,留下的那一半。 她安静地听着段一凡说,那些话句句都是她不敢细想的。 段一凡声音不大,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院长被抓的前几天,是个周末的晚上,那天聊城下着很大的雨,诀哥去了一趟院长那儿,回来下巴侧面就破了个口子,血流在脖子上看着很吓人,他默不吭声关上门谁也不见。」 「第二天还是院儿里管事的把门破开了,诀哥高烧被送去医院,医院那几天我也在,就是从那天起,诀哥突然变得话少了,我当时以为是他生着病不想说话没多心,没过几天院长被抓,新闻播出去后我们都被收养,诀哥被他爸带走,直到去年又回到聊城。」 她碰着冷掉的咖啡杯,凉意从指尖蔓延到身上。 姜如棠想过陈诀的从前会是什么样的,大概也知道陈诀不愿意提的一定是沉重的,负能量的。 却没想过真相是如此鲜血淋漓,超出她的想像。 段一凡嘆了口气,「现在想想,诀哥其实从那个时候就不对劲了,之前我们开玩笑说他那天晚上是不是看过鬼了,当然这也就是句玩笑。」 姜如棠手指扣在掌心,缓缓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段一凡摇头,「我不知道,问过,他没说,我怀疑诀哥是不是在李院长被抓之前就知道什么了,会不会是那天晚上在院长办公室和李院长起了冲突甚至动手,诀哥不是会吃亏的性子,但我笃定,如果争执中院长真对他动手,他一声都不会吭,更不会还手,诀哥就是这样的人。」 陈诀信任的人不多,寥寥无几那么几个他都看的很重。 在别人那儿他一点亏都不会吃,唯独在他近亲的人面前,就算委屈也自己咽,他一句都不会说。 这些话像水下的暗潮,在她脑海中翻涌不息。 姜如棠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干涩,「你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 段一凡低着头,声音像绵绵的雨,「昨天,小彩虹死了,抑郁症,自杀。」 「嗯?」姜如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原来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小彩虹?」 他点头,「我昨天知道的这个事,想了一晚上,越想越害怕,诀哥从前那么阳光的一个人,现在变成这样,害怕诀哥是不是也……」 段一凡没有说完,但姜如棠心里已经是咯噔一下。 他担心陈诀会不会也因为压抑的事情太多,有扛不住彻底崩溃的那一天。 会不会像小彩虹的结局一样。 姜如棠垂在身侧的手攥着衣角,已经攥出了一片褶皱。 「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拜託你,你平时和诀哥接触多,你注意观察下他,他也才十八,你看他活的像个十八岁的人吗。」段一凡说着别过脸去,若有似无地嘆了口气。 姜如棠沉默了很久,脑子里迴旋着段一凡今天说的话。 她跟前这杯咖啡已经彻底凉透,再抬眼时咖啡厅里光线大亮,外面却已经黑了。 段一凡就在对面坐着,也没催她。 姜如棠透过玻璃窗看了眼外面,对面小吃街已经接连亮起了灯,灯连成线,漂亮也耀眼,她回过头说,「那个,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段一凡点点头,说,「好。」 她现在想马上就见到陈诀,迫不及待,立刻。 姜如棠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手机上问他在哪,陈诀回答说在某个酒吧。 她看到名字后就直奔往那儿去了。 酒吧里人影绰绰,灯光昏暗,明明灭灭。 她看到陈诀的时候他正和赵渊他们一群人在一起,他坐在中间的位置靠着椅背,微仰着头,有几分微醺的醉意和慵懒。 他和他们说说笑笑,自由散漫。 姜如棠隔着些距离往那边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笑起来唇边梨涡很好看,他应该多笑一笑的。 听了段一凡那些话,一想到这些种种都可能是他装出来的,姜如棠在这儿多看一秒都觉得难受。 第74页 她没有再往前,仅这么瞬间就红了眼眶。 是陈诀先看见的她,抬手朝她挥了下。 姜如棠本能地侧过脸,伸手蹭掉眼角的湿。 这个动作很小,陈诀却感觉到她的反常,果然,过来就看见她眼眶是红的。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轻轻的,「怎么了啊。」 这人吧,就是矫情。 他不问还好,一问这眼泪就止不住,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只不过,是替他委屈。 姜如棠眼泪失控地往下掉,急得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陈诀面前掉眼泪,陈诀也有些手足无措,伸手轻抚掉她脸上的泪,「别哭啊,怎么了。」 姜如棠声音哽咽,只重复着一句,「你有事能不能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嘛,告诉我。」 她说话本来就软,带着哭腔又像是撒娇。 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就今天喝酒没告诉你吗,不至于哭。」他声音带着轻哄,半开玩笑地说,「告诉你,都告诉你,以后上厕所都给你打报告。」 姜如棠被他这句逗笑,脸上偏偏还都是泪,狼狈又滑稽。 陈诀用手擦掉她脸上的泪,轻笑着说,「多大点儿事,怎么这么容易哭。」 她那天问陈诀,能不能跟她讲讲,他的从前。 可现在知道了一些,她复杂的情绪里除了心疼也说不清别的都是什么。 像是一个站在手术室外拿刀的医生,火急火燎匆匆忙忙,要怎么救门内的他。 他的手是热的,姜如棠也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小声吸了吸鼻子,抬起手道,「我们拉钩。」 陈诀也抬手过来配合她,在小指即将碰到之前他顿了下,故意逗她说,「喂,这什么霸王条款,还真让我上厕所都告诉你啊。」 姜如棠眨了眨眼,睫毛还微湿着,让人狠不下心不依着她。 陈诀伸手勾上她小指,声音里藏着笑,「成,上厕所都告诉你。」 看见她脸上露出抹笑,陈诀才回头往后瞧了一眼又转过头来,勾在一起的手却还没松,「后面队里的都看着呢,女朋友这么大了还跟我整这齣幼儿园的,传出去有损颜面,你得补偿我啊姜如棠。」 「你要什么补偿。」姜如棠认真地看着他,仿佛他下一秒说出一个想要的东西,她现在就能马上出去给他买回来。 他坏笑了一下低头,「我自己拿。」 他全然没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就这样抵着她的肩,旁若无人地吻下来。 第40章 .留意「对上她一双明媚的眼」 他看着跟前的人,总觉得像是虚无缥缈的泡影,仿佛一秒抓不紧,她就随风散了似的,再也找不见了。 「……」 晚上,陈诀坐在宿舍椅子上,盯着前面的墙发呆。 今天姜如棠说的话,他其实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是想知道他的从前,不是他喝不喝酒,不是他几点上厕所。 他不想说,现在可以一次两次装傻,可以装听不懂煳弄过去,那以后呢。 他们,会有以后吗。 陈诀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揉了下太阳穴。 那些破事儿要他怎么说啊,要怎么说。 「头疼啊。」赵渊洗完澡出来看见他这样子,从抽屉里翻了板儿药出来,「给,解酒的。」 陈诀瞧了一眼放在手边,笑了下说,「这药,治不了。」 「怎么治不了,我就吃这个。」赵渊听见外面有声儿,扭着头往外瞧了眼。 陈诀也听见了,但他离得远,看不着,「外面下雨了?」 赵渊擦了两下头髮,把毛巾随手一放,「昂,下了,今年第一场雨吧,说明开春了。」 陈诀手撑着头,像是无声地嘆了口气,下雨天,又是一个不眠夜。 …… 江州这场春雨陆陆续续下了一个礼拜,每天在路上都能听见踩湿了白鞋当场骂娘的。 姜如棠最近跟着唐年跑社团,当初刚进校,学校里就有个传言,说江大学生得参加社团得什么志愿时数,最后累计够五十个时数才能毕业。 真的假的无人证实,反正一届传一届传的有鼻子有眼。 姜如棠担心毕不了业,老老实实跟着报了,和唐年报了音乐社和什么动漫社。 她既不会唱歌,也不会画画,纯粹就是闭着眼睛瞎选的。 这两天音乐社有活动,好像是办的一场文艺表演,她这种在里面「滥竽充数」的废柴选手就负责发发表格,填填东西。 姜如棠在琴房打扫,有些乐器很久没人用都落了灰。 什么葫芦丝,手风琴,小号这些都是别人看不上眼的被扔在角落里。 唐年坐在窗台上,试了试手里的吉他,心血来潮道,「如棠,先别擦了,我给你弹一段儿听听。」 姜如棠放下抹布,扭头看她,「你就小学学过那么两下还记得啊?」 「别拆我台行不?」唐年笑着瞧她眼,本来拿捏好的范儿都被她这一句给扫没了。 姜如棠在旁边坐下,捧场道,「你弹,我听着。」 唐年半吊子都算不上,勉为其难弹了一首小星星,她背后就是飘动的窗帘,阳光正从外面照进来,带着雨后淡淡青草香。 水平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个氛围感属实是烘托到位了。 弹完一首唐年也算是过了把瘾,抱着琴从窗台跳下来,「算了算了,小时候也没好好学,也就是这儿没别人我才敢弹的。」 第75页 姜如棠重新拿起那块擦灰布,撸起袖子微湿了水,「我小时候也没学这些,什么都不会。」 别人家小孩多才多艺,她小时候唯一的才艺就是背诵唐诗三百首,仔细想想,还有当年很流行的那个奥数速算,也算是她枯燥乏味的半个才艺。 唐年放下吉他过来看了看那些落灰的乐器,叉着腰问,「这儿还有布吗,我帮你一起擦,你这得擦到什么时候啊。」 姜如棠左右瞧了眼,「好像就这一块布。」 唐年想了想道,「一楼有,我下去拿。」 唐年刚走没多久,她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姜如棠没回头,一边擦一边说,「你这上下楼也太快了吧。」 身后的人走近,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我,陈诀。」 姜如棠停下手回头看,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诀往旁边走了两步,靠着窗台,「在楼下看见唐年了,她说你在这儿,我就上来了。」 她应了声,「那你等我擦完灰,咱们再去吃饭吧。」 陈诀点了点头,就在旁边等着。 看她擦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两手一搭干等着不太对,正想主动说帮帮忙。 姜如棠恰好擦完了一把琵琶,看着这物件儿,没来由想起段一凡说陈诀弹得一手好琵琶。 她抬起眼,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会弹这个。」 陈诀怔了两秒点头,「会。」 姜如棠抱着琴过去,看向他的眼神略有期待,「你弹一段我听听。」 陈诀接过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你真想听。」 她认真道,「想。」 「行,我弹一段。」陈诀从旁边拉出把椅子坐下,试了试音。 姜如棠坐在旁边窗台上,安安静静地听。 她挡住了一部分外面的光,其余丝丝缕缕的碎光照在他身上,他微低着头,侧脸轮廓线条清晰也凌厉,下巴上那小道疤是唯一的瑕疵。 陈诀弹的是首名曲《十面埋伏》,她听不懂,但感觉娴熟流畅,如果非要让她给出一个评价。 那只能说一句非常拙掠的话,是好听的。 没过多久,后半段曲子忽然就乱了,有错的还有重复的,完全没了刚才的意境。 姜如棠看见他微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把琴放下说,「不弹了。」 她跳下窗台走上前,「还是挺好的。」 陈诀站起身,垂眸笑了一声,「都错成这样了就别强行夸了成吗,我不是小孩儿。」 「前半段挺好的,真挺好的。」姜如棠侧头看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这琵琶是跟谁学的啊?」 陈诀偏开头,没跟她视线对上,停顿几秒后说,「饿了,我帮你擦,擦完出去吃饭。」 「……」 陈同志,你这话题,真是转移的一点都不生硬。 姜如棠没再问,愣了两秒手里的布就被他拿走了。 唐年说去一楼拿布,结果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走了就没再回来。 吃饭前陈诀接到个电话,他接电话一般都不会避着她,但是这回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他却说让等他一下。 姜如棠视线不经意瞥见他的屏幕,上面的名字是陈彩萍。 陈诀拿着手机往前走到走廊尽头,顶头那扇窗户开着,室外强光照进来,勾勒出他身型的轮廓。 他回头看了一眼姜如棠,然后挪开眼接起电话。 他开口只有一个字,「餵?」 陈彩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我刚刚给你发微信你没有回,我就是想说……你的猫它……」 旁边就是水房,里面有人在涮拖布,水声哗哗响。 陈诀没太听清,「它怎么?」 陈彩萍又重复道,「它跑丢了。」 陈诀觉得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水声很吵,让他不得不往旁边退,「它在屋里能跑哪去。」 陈彩萍说,「小燕来家里了,可能是门没关好,没留意,让猫跑出去了。」 陈诀还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小燕」是谁,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是赵国庆未过门的妻子。 没来由的,他觉得有点窝火。 这种无名的火偏偏还没地方宣洩,他谁也怨不着。 半晌,他才应了句,「哦,那我呢?」 陈彩萍没明白,「什么?」 陈诀微抬起头,窗外阳光刺眼,照在人身上却感觉不到暖和,他缓缓唿出口气,只觉得无力,「没什么,把我住的那间屋子腾出来吧,里面东西我都不要了,都可以扔,我以后住我爸那儿,不劳你费心。」 陈彩萍有些急,「陈诀,不是……」 他挂了电话,没有再听。 陈彩萍又打了一个过来,不依不饶,陈诀直接摁了关机键,他一句也不想再听。 他的东西,他的猫,也包括他。 都是不被人留意的。 陈诀刚才为了躲那水声走这几步,正好走到一个拐角,他看不见姜如棠,姜如棠也不看见他。 在这个四下无人的角落,他推开了一点窗,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磕出根烟咬在嘴里。 他微偏着头,打火机上头的火苗一窜就没了,好几次都打不着。 操。 陈诀不耐烦地拧了下眉,拿下嘴里的烟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第76页 这铁皮垃圾桶正好是空的,他带着火气扔的力气稍微大了些,打火机撞在垃圾桶里发出不小的声响,在空荡无人的走廊几乎快要听见回声。 回眸,就对上姜如棠一双明媚的眼。 姜如棠不知道他具体接了个什么电话,过来就看见他不耐烦地扔了烟和打火机,明显带着火气。 陈诀偏了下头,再转过来时已经恢復了平静,「你怎么过来了。」 姜如棠指了指他的手机,「赵渊说给你打电话,你关机,就找我这儿来了,说你们队里谁过生日,叫你去。」 陈诀大概知道是谁,像是忽然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是,我给忘了。」 正好到饭点儿了,赵渊打电话说就少他一个,姜如棠也不好霸着他,她没犹豫道,「你去吧。」 今天是陈诀来找的她,现在再走怎么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没说,但姜如棠也感觉到了,催促道,「人家等着你呢,快去吧,我和唐年一起吃。」 陈诀最终点了下头,「那我去了。」 姜如棠看着他走的,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了。 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手机依然是关机。 像是白天关了就没再开过。 姜如棠想问一下赵渊,又觉得像是在查岗,翻来覆去想了五分钟,查岗就查岗,女朋友查岗怎么了,不挺正常的吗。 她给赵渊打过去,他倒是接的挺快,那边声音很吵,赵渊提高声音问,「餵?你没打错吧?」 姜如棠这儿很安静,跟电话那头形成鲜明的对比,「没,问一下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赵渊想都没想就说,「早着呢,估计今晚都不回学校,要不我把电话给他。」 她连忙道,「不用不用,你们玩,我就是问一下。」 她没想把陈诀拴在身边围着自己转,他们玩就好好玩,她不瞎掺和。 通话刚结束,陈诀就打了电话过来。 第41章 .撒娇「姜如棠,我头疼」 姜如棠接起电话就听见他问,「怎么了?找我有事。」 她靠在阳台上说,「没,我就随便问问,你和你们队里的玩吧,可别让人以为我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出去玩还非叫着你。」 姜如棠跟他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再见到他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 他倚在酒吧门口,交错闪烁的灯从顶上照下来,他整张脸被光影笼罩,看不真切。 陈诀看见她从马路对面过来,她的眼里也只有他。 姜如棠穿了件浅色的毛衫,头髮松散地落在肩头,周围有灯,感觉头髮丝都是发光的。 半个小时前她在微信上给陈诀发了条消息,说让他别喝太多酒。 但她这句发迟了,他们那群人已经从下午喝到了晚上,回消息的也不是陈诀,而是赵渊。 那条回復里一个字也没有,是条仅仅几秒钟视频,视频里陈诀趴在桌上睡觉。 姜如棠有些担心,问了地址就找了过来,陈诀也在她来之前就醒了,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陈诀瞧着她,这应该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了吧。 仅仅因为担心他喝多了酒就出来找他,这种人他目前找不出第二个。 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她的身影和背后的灯一起模煳,他脑子里忽然很乱,有些话像复读机似的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演。 陈诀,爸来晚了,来,跟爸回家。 陈诀,你爸没了,得,又成孤儿了吧。 我是你姑姑,我叫陈彩萍,以后你就住这儿,这儿就是你家。 回迁的房子真的还下不来吗,那陈诀住哪儿,我真开不了口说让他走的话。 陈诀,小燕来家里了,可能是忘了关门没留意,猫跑丢了。 「……」 他看着快走到跟前的姑娘,忽然有点恍惚,恍惚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件游离在他世界之外的事情。 好像是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在手里拿的不那么心安。 他连只猫都保护不了,那她呢。 陈诀漆黑的眸子看向她,眼神晦暗不明,嗓音沙哑,「如棠,你跟我在一起真的觉得开心吗,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姜如棠刚见到他就听见噼头盖脸这么一句,站在原地半天没能接上话。 她似懂非懂,微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诀声音浅浅的,好似在说什么缠绵情话,「就是忽然觉得,你跟我在一起,受委屈了。」 这话不轻不重,总是听出了几分放弃的意味。 姜如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让他避无可避,「陈诀,我不委屈。」 他执着道,「现在不委屈,不代表以后。」 陈诀从没跟她拌过嘴,此刻却像是非要在这个问题上争出个输赢来。 周围人烟稀少,空气中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凝固住,姜如棠抬眼,黑夜之下灯火通明,她忽然觉得看不懂他了,「你是想和我分手吗。」 「没有,我没有想分手。」他微怔了一瞬,摇了摇头,「我可能,可能真的喝多了。」 姜如棠有些生气,他刚才那两句不明不白的话,像是真的要和她分手了。 那种话他怎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说出来。 她微抬起头,声音也跟着重了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77页 她出门的时候急急忙忙,生怕他怎么样,结果来了见面就是一句「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这话什么意思? 「我错了,我不该说这种话,我也没这么想。」陈诀认错倒是认得很快,也看出来这回是真的不小心把她惹到了。 类似于分手的这种话很伤人,就连她这种软柿子也突然就有了脾气,跟他赌气道,「不是你不该说,是我今天就不该来找你。」 姜如棠撂下这一句转身,他抬手便拉上她手腕,没让她走,语气一软像是撒娇,「姜如棠,我头疼。」 她借着惯性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前。 他嗓音粗哑干涩,说不出有几分认真,「你真不管我,就这么狠心,我快疼死了。」 姜如棠脚步停下,终究是对他心软,「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陈诀往前几步绕到她跟前,挡住她的路,「真的,要不然我为什么出来。」 她倔强地别开眼,没去看眼前人,「活该。」 陈诀声音低低的,是在哄她,「我错了,我不该说,别生气了。」 姜如棠那别扭脾气上来,忽然就下不去了,「生气。」 陈诀往旁边走一步,她就把脸转到另一边,反正是不去看他。 站在这风里吹着,他也清醒了大半,陈诀沉默着想了半天,「那怎么办,怎么才能不生气。」 姜如棠总算是正脸瞧了他一眼,只不过是比刚才火更大了,「办法也要我告诉你吗?我自己哄我自己得了呗。」 陈诀拉着她胳膊,生怕她转头又走了,「不是,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你说,怎么样才能不生气,我马上去办。」 姜如棠随口胡扯了一个,「我要吃火锅。」 「现在吃火锅……」陈诀只说了一半就剎住了,改口道,「好,咱们去吃火锅。」 他带着她往前走,她却站着不肯动。 陈诀转回头,听见她说,「我吃你看着。」 姜如棠认认真真地说出这句话,陈诀没忍住笑,「这算什么惩罚,幼稚不幼稚。」 他一笑闹得她也想笑。 可是上一秒还在生气现在笑出来真的很没面子。 姜如棠微低下头,唇边已经勾起一抹浅浅弧度。 「……」 大晚上她说要吃火锅,这个点儿只有那个服务过分体贴的某底捞营业。 她和陈诀去的时候店里人不多,点着点着就上了满满一桌子。 火锅上冒着白色热气,咕嘟咕嘟的声音听着十分诱人。 闲暇之余,姜如棠看着对面的他,这是今晚她第一次仔细看他,陈诀瞧着有点没精神,听白天赵渊那意思,如果她不来,陈诀大概会和他们喝个通宵。 他外套不知道穿的谁的衣服,花里胡哨的,一眼就知道不是他的。 陈诀说头疼,但完全看不出来他说的真的还是假的,路上路过好几家药店,她堵着气也没吭声。 这会儿他就坐在这儿,不紧不慢地看着她吃。 姜如棠吃到一半也不好意思了,她筷子搁在碗上戳了戳,「你也吃吧,点多了,不能浪费粮食。」 陈诀其实不饿,但再吃也还吃得下。 他拿起筷子,配合道,「行,不能浪费粮食。」 这顿火锅吃完已经很晚了,宿舍肯定是关了门,回不去了。 姜如棠随口问他,「晚上你准备睡哪。」 「找个酒店。」陈诀说完又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没带身份证。」 身份证这东西带身上容易丢,她也没想到出来就回不去了。 她点点头说,「没带。」 陈诀拿出手机跟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侧头看她道,「先走着吧。」 街上的人又更少了一点,在这条路上路过第三家药店的时候,姜如棠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头疼吗。」 陈诀瞧了一眼,根本就懒得走这两步,随口说,「好了。」 姜如棠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本来就是骗我的?」 「没骗你。」陈诀顿了一瞬说,「我去买药。」 陈诀进去买了盒药,结帐的时候老闆问他要不要水,他说要,接着就在店里扣出几颗配着水直接吃了。 姜如棠看他把这药吃下去,小声说,「天天喝酒,喝死你算。」 他轻笑了声拧上盖子,「没喝多少,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动不动就头疼,跟喝不喝酒没关系。」 江州这第一场雨下的可够久的,断断续续下了一个礼拜。 他这个礼拜睡的觉加起来不够六个小时,白天除了上课还在射击馆被老李摧残加练,这个程度没猝死就算身体素质过硬了。 老闆拿了个袋子帮他把药装起来,语重心长地唠叨几句,「年轻人别老熬夜,白天也有个年轻小伙子说最近熬夜多了头疼的。」 陈诀接过东西,半开玩笑地回,「不熬夜了,还想多活几年。」 「……」 姜如棠跟着他去了一家酒店,然后看着前台验了他的身份证,交了钱给了他一张房卡算是办好入住。 姜如棠走在他后面,进了电梯她才问,「刚才那人怎么没查我的?」 「这是赵渊家的酒店。」他抬手,指间是那张深色的房卡,「只能开一间房,最近查的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查你就已经很留情了,你没带身份证,没法单独给你开一间。」 第78页 她应了声,「哦。」 「……」 这房子挺大的,还是上下二层的小复式,但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上面一张床,其余那么大空间都是些华而不实的装饰物。 顶上的水晶吊灯垂下来,奢华又璀璨。 深红色的窗帘厚重而復古,墙边还有个像美剧里那样的壁炉。 陈诀上下看了一眼,也发现这里面只有一张床,「不早了,你去睡吧,我就睡这沙发上得了。」 灯光明亮,衬得他脸色有几分病态的白,不知道他是比较能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路上他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看出他是真的不舒服。 良久,她垂下眼,又应了一声,「哦。」 姜如棠踩着楼梯去上面睡觉,他听见没声音了就关了灯。 光线骤暗,只有墙上一点微弱的壁灯亮着,应该是他绕了两圈没找见开关在哪,然后懒得找了干脆放弃。 她侧身躺在床上,又想起他在药店吃了那几颗药,说是最近没睡好。 啧。 这人还真娇气。 姜如棠掀开被子下床,陈诀还是一个手枕在脑后的姿势,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 借着那点儿光,他看着她问,「怎么了?」 姜如棠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说,「上来,一起睡。」 「……」 一张床,一床被子。 两个人。 气氛说不出的微妙。 如果真想睡觉的话,陈诀觉得在这儿睡还不如沙发上睡得踏实。 这床就像是故意设计成这样小的一样,上下二层就这么一张床,还不怎么大。 陈诀和她各躺一边,没挨着,没有丝毫的逾越。 仿佛单纯到能拍一拍她的肩并说上一声「好兄弟」。 姜如棠背对着他躺着,隐约闻到一股香水味,这味道应该是款男士香水,冷淡也勾人。 但这不是他身上的味道,陈诀从不喷这东西的。 她没回头,故意说,「你身上这什么味道,难闻。」 陈诀像是现在才闻到一样,动手把外面那件脱了丢在一边,「出来时候拿错了,不知道穿的谁的。」 姜如棠气没全消,声音仍旧硬邦邦的,「哦,睡觉吧。」 「晚安。」 「……」 姜如棠装睡没搭理他。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腰上有些沉,想翻身却翻不动。 陈诀贴着她后背抱过来,胳膊完完全全地搂在她腰上。 颈后是他温热的唿吸,均匀有序,他还没醒。 姜如棠这一觉睡得挺沉,感觉胳膊都被自己压麻了,她试探着轻微动了动,他没醒。 她又更大胆地动了动,甚至努力翻了个身,他还没醒。 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人是多久没睡过觉了。 姜如棠翻身过来这个角度,和他几乎是脸对着脸,陈诀昨晚脱了外面那件,里面这件卫衣是他自己的。 他黑髮凌乱地垂在额前,英挺鼻樑下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领口处露出一截锁骨,性感中透着点迷人的野性。 因为挨得近,两个人唿吸声都几乎交缠在一起。 她不自觉又想起昨天他说那句:如棠,你跟我在一起真的觉得开心吗,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一想到他说过这句话她就没来由的生气。 姜如棠一边想一边气,再回过神来发现他唿吸的频率都变得有些乱。 她迟疑道,「你醒了?」 陈诀缓缓睁开眼,声音含煳沙哑,「嗯。」 姜如棠气得朝他挥拳,「醒了你不吭声。」 她也刚醒没多久,这点儿力气就约等于挠痒痒,但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伸手握住了她手腕。 姜如棠这一拳被半路截下,耳朵里又全是他昨天说的那句「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这句话像什么磨人的咒语,让她想都没想一口咬在他手腕上,带着宣洩下了狠劲儿,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也不松手。 最终是姜如棠先退开,看了眼说,「你怎么不松手。」 「松了手你还怎么撒气。」他看着她,嗓音沉沉,「消气了?」 姜如棠没跟他对视,随意盯着某处默不吭声。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松分毫,「没消气你就再咬一口,反正我不松手,你气消了为止。」 第42章 .无措「对不起」 姜如棠动了一下,毫不意外没能挣脱,「松手。」 他像是在幼稚的较劲,「不松。」 她沉默了几秒,别开眼道,「我不生气了。」 「真的假的。」他这么问着,同时也松了力道。 姜如棠藉机把手抽出来,掀开被子下床,「真的。」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他昨晚可能就是喝了酒说的一句胡话,却让她气了一个晚上还不算完,今天早上醒了依然是气。 刚刚那一口她用了十足的力气,他手腕上立马就有了个见血的牙印。 也许就是他说的,把气撒完了,也就消气了。 姜如棠去下面简单洗漱,出来时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刚找出根线给手机充上电。 他低垂着头回消息,也看不出什么。 她看见桌上还放着那盒药,微皱了下眉有些担心道,「还头疼吗。」 第79页 陈诀抬眼朝这边看过来,「不疼了。」 他昨天睡得挺足的,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过觉,人的欲望已经降低到睡一觉都觉得满足。 姜如棠扯了两张纸擦手,「你去洗漱吧,待会儿出去吃个早饭,回学校。」 陈诀点了点头起身,「好。」 「……」 在吃完饭回学校的路上,姜如棠想到昨天的事,当时没问现在又提总觉得怪怪的。 她跟他并排走着,已经闻不到那股香水味。 再过条马路就到学校了,她最终借着等红绿灯的空隙问,「你昨天为什么发火?」 他一时没想起来,表情带着疑惑,「嗯?」 她提醒说,「就是,在社团中心接那个电话。」 陈诀语气淡淡的,仿佛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陈彩萍说大橘丢了,门没关好,没留意,它跑出去了,又成了流浪猫。」 姜如棠知道他喜欢那只猫,现在大橘丢了,她忽然也想不到能说些什么。 陈诀嘆了口气,没再接着刚才的话题,「你们社团那个文艺表演,你参加吗?」 她也不怕他笑话,如实道,「我不会,我就负责后勤跑跑腿。」 陈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就是那种,小时候过年表演唐诗三百首的那种小孩儿。」 可能她的气质过于书呆子,让他这一点猜的还挺准,姜如棠点头承认,「对。」 「唐诗三百首,别说小时候,我到现在都没背够三百首。」陈诀看着绿灯亮了,牵着她一起过马路,语气随意道,「我们家,就没学霸这个基因,我是我们家唯一一个上大学的,还是靠的体育特长。」 姜如棠跟他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回了学校,没多久陈诀就被赵渊给叫住,他们在宿舍楼下告别,说了再见。 陈诀去了射击馆,换了衣服和射击队的人一起进行日常训练,李教练转着转着走到他身后,停下了。 一般这种战术性沉默就是有问题,李教练半天没说话,陈诀还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姿势不标准,或者穿着不整齐。 从上到下瞄了一眼,没有任何问题。 陈诀侧过头视线跟他对上,李教练抬了抬下巴,看向他手腕上的牙印,然后话里有话地拖长调子,「有些人啊,都大学了我不想多说,私生活不要太混乱,影响不好。」 「……」 天地良心,他真的什么「混乱」的事都没干。 …… 姜如棠忙着社团的事情,后勤留给她的都是些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工作,但是又多又杂。 陈诀最近课多也抽不开身,在每天晚上训练结束后都会来跟她见上一面,或者她主动去射击馆找他。 因为两个人同时空闲的时间都在晚上,他们每次也说不了几句话,尤其是姜如棠看他每天训练结束都那么晚了,明明很累却依然想逗她开心,看着他眉眼间的疲惫,她也有些不忍心。 比如现在,他说饿了想吃东西,结果到了地方坐在椅子上,菜还没上他往后一靠直接就睡着了,姜如棠就在对面看着,没忍心叫他。 直到店里的服务生端了菜上来,倾身提醒道,「这位同学。」 姜如棠没想到会叫他,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但陈诀皱了皱眉,还是醒了。 上头光照的刺眼,他微眯了下眼躲开。 服务生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啊,对不起,还以为你醒着。」 陈诀笑了一下说,「没事,不小心睡着了。」 等那个服务生走了,姜如棠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提议道,「最近忙的话,你就不用来找我了,我看你这几天也很累。」 陈诀坐正身子,开始拆桌上的碗筷,「也不是天天这样,明天周六,只有上午训练,完事儿我找你。」 姜如棠还想再说,他漆黑的眸子看向她,「怎么?不想见我?」 她摇摇头,「没有。」 「……」 第二天早上天就不怎么好,果然半上午就下起小雨,姜如棠没忘了和陈诀有约,难得今天他早结束,能有很多空余的时间,她还为此精心化了个妆。 约定地点在大学城一家咖啡厅,姜如棠正好去那附近订一批材料,联繫完之后就提前到了店里等,一直等到了时间他还没来。 她想着可能是路上耽误了,也就没催。 姜如棠百无聊赖盯着外面发呆,忽然跟打着伞的段一凡对上了视线。 段一凡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里面,原地站了几秒钟就从门口走进来。 他站着没坐,左右看了两眼,「在等诀哥吗?」 这个角度她只能微抬着头看他,「嗯,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下雨天。」段一凡嘆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诀哥有伞吧?」 「嗯?」她顿了顿说,「可能有吧。」 段一凡欲言又止,像是不想说又不得不说,「上次我和你说完那些,你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吗。」 她如实道,「没有。」 段一凡点了点头,扭头看着窗外,「但他不能淋雨是真的。」 姜如棠早就知道这一点,但还是顺嘴问了句,「为什么?」 …… 陈诀站在射击馆门口,今天出门早没下雨,结果现在看着外面小雨淅淅沥沥。 第80页 老李刚才在里面又说了一大段关于锦标赛的事情,所以拖了会儿时间。 他打开手机,上面是姜如棠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棠:【我到了。】 陈诀回了句,【我马上到。】 他站在射击馆门口的雨檐下,伸手试着探了探雨。 就这点儿雨,淋着过去应该没问题吧。 这想法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紧接着脚就跟着迈了出去。 走出去还不到一百米,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陈诀,等等等等。」 他回头就看见赵渊打着伞跑过来,隔着老远就开始说,「你怎么先走了,也不问问我,我带伞了。」 …… 姜如棠摸了下手边的咖啡,是热的。 当她看见陈诀收了伞走进来的时候,脑海中还想着段一凡刚刚说的话。 说陈诀一点雨都淋不得的毛病,是自从孤儿院出事那天才开始的,以前不是这样的。 孤儿院出事那回恰好也是个雨天,前后一联繫,总觉得有些过于巧合。 姜如棠刚想到一半就忽然看见他进来,自己身旁还站着段一凡。 这场面有点像她和他的好兄弟谈秘密不告诉他。 虽然不是密谋大事,但没告诉他是真的。 她微垂下眸子,这点儿心虚似是被他一眼识破。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陈诀伞放在门口,拍了拍衣服上几点水珠走过来。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但看俩人这表情,还真像是有事。 陈诀在椅子上坐下,视线在二人之间扫过,不咸不淡地问了声,「真有?」 段一凡没吭声,陈诀手指碰了一下跟前的咖啡杯,应该是提前就放在这儿了,温度正好。 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勺子放杯里转了两下,觉得眼前这俩人组合到一起很稀奇,「说说我听听,你们俩能有什么事。」 姜如棠知道躲不过了,说话时还是尽量避开那些刺激性的字眼,委婉道,「就是聊了一下关于你小时候……」 她只说出半句,他手里的勺子就磕在了杯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段一凡身上,「谁让你告诉她的。」 「诀哥,不是,我……」段一凡磕磕绊绊说了半天,最后只唿出口气,说,「对不起。」 陈诀脸色稍沉,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很沖,「段一凡,你吃饱了撑得吗,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段一凡觉得自己在这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怎么着都是火上浇油。 段一凡犹豫道,「对不起诀哥,我先……」 陈诀微凛着眉撂下句,「要走就走。」 段一凡瞧了眼他们二人,最终没吭声地出去了。 等人一走,姜如棠和他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尴尬。 她手摸着杯子,单纯是不知道手该放在什么位置,就一直这么放着了。 陈诀没看她,也不说话,手指捏着勺柄沿着杯转,这里面没加糖也没加奶,也不知道在转个什么劲。 一下一下,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最终耐心耗尽,他松了手,勺柄重新搭回在杯壁上。 陈诀盯着跟前的咖啡杯,语气平静无波,「我说过我都会告诉你的,就这么等不及吗,还去问他。」 她摇了摇头,「不是。」 他抬眼,漆色的眸子看过来,「那就是他主动和你说的,为什么?」 姜如棠手指收拢,尽可能说得准确,「因为小彩虹去世了,抑郁症,自杀。」 陈诀沉默几秒后像是忽然听懂了,低下头闷笑了声,「所以呢,你们是怀疑我也有抑郁症还是什么?」 姜如棠没说话,陈诀就当她是默认,又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她想了想,只记得个大概时间,「两周前吧。」 陈诀瞧了她眼,没再接话。 他说不上这什么感觉,没有想像中的怒气,只觉得有些沉闷和心酸。 她两个礼拜前就知道了,算算时间就是她那天在酒吧忽然哭着跟他说,以后有事能不能告诉她。 他当时随便打幌子应付过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想知道,或者想知道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他,同时又怕戳到他的痛处,怕他难过。 这些天她应该也是纠结的吧,她的纠结一点也没比他少。 陈诀目光落在桌上又抬起,有些茫然,也无措。 姜如棠放下手垂在身侧,她也不知道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的出门,怎么忽然就成了这种僵硬的局面。 虽然不是她专程去找段一凡问的,但还是阴差阳错,窥探到了一半他坚守的秘密。 都是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从前。 姜如棠没有任何不能提及的过往,她从小到大,没有任何秘密。 所以这会儿也不清楚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是什么感觉。 她悄悄看了一眼陈诀,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 两句道歉同时响起,另一句是他说的。 第43章 .证明「又不像是吵架了」 那天的最后以两句「对不起」作为结束,然后一连三天,姜如棠都没有再见过他。 不只是没有见过面,就连微信上陈诀也没有联繫她。 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81页 姜如棠无数次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消息,但是又想着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情他有情绪了。 他最后说那一句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呢。 姜如棠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他曾经说「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这话再次出现在脑子里。 按照一个正常的思维,几乎是紧接着就能联想到「分手」这两个字。 姜如棠拿着手机看了又看,谨慎又小心的回忆着那天在咖啡厅关于他所有的交流。 那天他笑了一下说,「所以呢,你们是怀疑我也有抑郁症还是什么?」 她当时没吭声,陈诀应该是当她默认了。 是这件事让他放在心上了吗?还是她一次两次想要知道他的从前让他觉得有压力了。 姜如棠自认为从小到大善解人意,也很有同理心,但是这会儿却忽然想不通他为什么自那天以后就再没了消息。 她盯着屏幕发呆,又觉得这是在自己吓自己。 陈诀最近忙她是知道的,可能单纯是因为忙没顾上吧。 她算着时间给陈诀打了个电话,但是打了两遍对方都没有接。 姜如棠没有再坐着等,穿好衣服去射击馆找他。 平时这个点他们正好是下午训练时间结束,她从前也不止一次站在门口等。 但是这回等着里面人出来,看见射击队的熟面孔三三两两往外走,却唯独没看见他。 姜如棠不死心,直到看见赵渊,她还特意往他身后瞧了瞧,今天罕见的就赵渊一个人,陈诀没在。 赵渊看她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道,「你是来……」 她直言说,「我找陈诀。」 赵渊的表情更加费解了,微怔了一瞬,「他病了你不知道吗,这两天请假都没来,课也没上。」 「……」 姜如棠垂在身侧的手轻拽着衣角,她不知道。 陈诀压根没跟她提起。 姜如棠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说法,「他生的什么病,严重吗?」 「就是个普通的感冒发烧。」赵渊斟酌了一下说,「他拖了两天烧也没退,今天去医院了。」 赵渊隐隐觉得这俩人不对劲,但又不像是吵架了。 姜如棠听他说完又多了点担心,陈诀这人病了,就算药店开在旁边也懒得走那两步,得是什么情况能让他主动去医院的。 姜如棠微抬起眼,接着问,「他去哪个医院了你知道吗?」 赵渊抓了抓头髮,不知道这情况该不该说,但是姜如棠这么看着他,他也不好装不知道,半晌才开口说,「应该是离这儿最近的,市医院吧。」 …… 陈诀坐在医院大厅,手里拿着两张表,抑郁自评量表结果分析报告。 诊断说明:无明显症状,无异常。 焦虑自评量表,诊断结果:无明显症状,无异常。 他来做这个检查又是想证明些什么呢,证明他是正常的吗。 大厅人多,缴费的买药的,每个人都很匆匆忙忙。 医院内四处都是白色,从前那个孤儿院,也都是白色的。 四年前入秋,聊城暴雨,听说把西巷那种地势低的批发市场都给淹了。 那天正好是个周末,他和往常一样去院长办公室,想和李院长说说话。 他们这些孤儿们无依无靠,平日里唯一的乐子就是在院儿里听李院长弹弹琵琶,李淮三十出头,男人留长髮,喜欢穿姜黄色皮鞋,待人斯文和气,有着跟这乡村格格不入的艺术气息。 他那时候也一度把李淮当成最亲近的人,在学校发生什么琐碎的事情都愿意和他说。 孤儿院的楼梯都是红色的扶手,绿色的爬墙虎攀着围栏往上。 雨水点点打湿了叶子,他穿过长廊走到最顶头的那一间。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掩盖了他的脚步,那扇深红色的木门虚掩着,他敲了两下没人应,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那日看见的那一幕,他永远也忘不了。 雨夜,潮湿,男人赤/裸的肉/体,在白色墙壁的衬托下给人的感官尤为冲击。 平日里文雅和善的李淮头髮散乱,一边扭头往后看一边仓皇地提起裤子,不算热的天气,他却赤/裸着上身,满头是汗。 沙发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身上只盖着一条白色的毯子瑟瑟发抖地缩在沙发的角落,半个肩膀露在外面,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旁边地毯上还坐着另一个,外衣丢在一旁,身上半袖的领子被人扯的歪歪斜斜,棉质衣料上还有一片拉扯中产生的褶皱。 她们眼睛里充满茫然无知,仿佛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地上是散落的文件,笔,还有些零钱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诀那一刻只觉得混乱,怔在原地不敢去想他这是撞见了什么。 李淮回头看见他,勃然大怒,那张温柔面庞上出现的狰狞表情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陈诀站着没动,李淮挥起桌上的果盘朝他砸过来,「你来这儿干什么,快滚!」 白瓷的果盘砸在身上,他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瓷盘落地,应声而碎。 陈诀那一瞬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声音都是虚的,他听见自己问,「李院长,你们在干什么。」 李淮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变得陌生又扭曲,沖他吼道,「滚!」 第82页 陈诀不是不想走,感觉像是腿脚都僵住了,一步也挪不开。 李淮衣服也不穿,几缕头髮被先前的汗水粘黏在一起贴在脸上,明明之前是很温文尔雅的一个造型,现在却像是个深夜被慾念支配的淫/魔。 李淮见他不走,过来伸手拉他,「你要留下看吗?还是你也想一起来。」 「你别碰我。」陈诀接连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跟前这个人只觉得噁心。 李淮绕过去把门砰地一脚踹上,回来伸手搭在他肩上,「我警告你,你要是识相,最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陈诀撇开他的手,半晌才道,「不可能。」 李淮抬脚踢飞了地上的白瓷碎片,碎片撞击在茶几腿上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吓得坐在地毯上的女孩直往后躲。 李淮坐下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灭烟时还开了这房间里的音乐,声音开的很大,能掩盖掉这间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 白色的烟模煳了他的视线,陈诀转身往外,下一秒身后的脚步就紧跟了上来。 李淮拽着他往屋里扯,恶狠狠道,「刚才让你滚你不滚,现在想走,真以为我开个孤儿院就是慈善家了?」 陈诀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李淮抬脚就踹在他肚子上,头髮随着动作扬起,张牙舞爪,像电影里的恶人。 陈诀被他踹倒摔在地上,捂着腹部咬牙忍着疼没吭声。 男人的声音阴沉可怕,一改往昔温和,冷冷朝他砸下来,「你,你们,不过都是些没人要的东西,我有吃有喝的供着你们,不该给我点像样的回报?让我爽一下怎么了。」 陈诀看着他这样子,沖他冷笑了一声。 李淮像是被他这样的笑给彻底激怒了,没等他站起来就又踹了一脚,拽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摔在一边,「怎么?就你也敢笑我。」 十四岁的陈诀没李淮力气大,刚刚入秋,穿的衣服也只单薄一件。 他重重地跌在地面,压在几片白瓷碎片上。 锋利稜角刺破了后背的皮肉,他疼得脸色煞白,片刻后撑着站起来,一字一顿道,「李淮,你会遭报应的。」 「是吗?」李淮目光跟他持平,「我平日里也就对你最好了吧,你却说我要遭报应,真是个白眼狼。」 沙发上那个女孩听见这动静吓哭了,哭声嘹亮,惹得李淮心烦。 李淮伸手扯着裤腰带,一脸戾气地往外走,「还有脸哭。」 陈诀往前几步拦着他,喊了声他的名字,「李淮!」 李淮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你小子挺犟啊,还敢叫我。」 陈诀只是站着,也没说话。 李淮问了一句,「让不让。」 他答,「不让。」 李淮突然伸手拽着他领子,「当初我就应该让你死在孤儿院门口,不该把你带进来。」 外面走廊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李淮惊得忽然松了手将他推开,陈诀下巴磕在窗台上,强烈的痛感迅速蔓延,尖锐的哭喊,刺耳的音乐和李淮怒骂相互交织让他头脑发晕。 可能是外面雨声够大,也可能是办公室里音乐够响。 外面的人只是路过,没有进来。 李淮看见他下巴上的血惊了一下,随后剩下的只是恼怒,在屋里吼了声,「都滚!都快滚!」 「……」 陈诀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又是怎么回到睡觉的地方的。 他脑子里很乱,关上门后好像有人敲,他也当没听见。 那天音乐的大分贝让他觉得熟悉,他不是第一次听到李淮办公室用那样大声的音乐了。 是经常能听到。 真相好像已经浮出水面,李淮,做那样龌龊的事已经是惯犯,惯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盖掉一切。 李淮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让这里的孩子们都很信任他。 李淮却拿着这种信任去哄骗那些懵懂无知的幼女,以满足自己噁心的私慾。 聊城东坡镇,一个乡下地方的民办孤儿院。 可怜孩子们信以为真的避风港,成了有些人眼中肆意妄为的欢乐场。 讽刺至极。 那天晚上他好像做了个梦,梦很长也很杂乱,梦里是雨声,哭喊,怒骂吼叫,李淮光着的身体和踹在他身上那双姜黄色的皮鞋。 中间好像还有人破门和说话的声音,他的记忆也都是模煳的。 再醒来就是在医院,周围的白色让人心慌,跟前有个护士查完房正准备走,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拉住她,「护士别走,你听我说。」 「……」 他说的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让他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烧煳涂了说的胡话。 在他说完之后李淮走了进来,李淮和护士对视一眼说,「别理他,脑子不正常。」 陈诀看着护士一步步离开,李淮朝着自己走近。 两个人都是沉默的,李淮推开窗户透了透气,坐了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也是陈诀见他的最后一面。 前后不到三天,李淮被抓入狱,东坡镇孤儿院就此解散。 这就是他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提的从前。 现在他坐在大厅,拿着这两张抑郁诊断表,盯着上面「无异常」的结果发呆,是有这两张纸就够了吗。 第83页 姜如棠看到这些就会毫无负担,不再小心翼翼了吗。 他拿出手机点开,上面有两条未接电话,都是姜如棠打来的。 他给姜如棠回了过去,没人接。 陈诀正想把手机放回去,赵渊便拨了过来,开口就问,「喂,你们俩怎么回事啊,吵架了?姜如棠下午来队里找你了,我说你请假去医院了。」 他想着那两通未接电话,接着问,「下午什么时候。」 赵渊说,「四五点吧。」 他声音淡淡的,「好,谢了。」 陈诀挂了电话,接连给姜如棠打了三个她都没接。 他把手里这两张纸折起来装进口袋,然后走出医院的旋转玻璃门。 门口的地砖是白色的,上面一条红绳很是显眼。 他视线不自觉被这颜色吸引,是一条和他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是她,来过这儿吗。 陈诀在医院周围左右找,都没看见姜如棠的身影。 他拿着手机正想再给她打个电话,前面就有人叫了他一声,「陈侄儿。」 这半生不熟的声音听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他抬眸看过去,看见那个自称他「三叔」,本该在聊城的人出现在江州市医院门口,旁边站着姜如棠。 「……」 姜如棠半个小时前就到这儿了,只是没找见陈诀,还很凑巧地遇上了这个「皮夹克」。 这人之前在聊城,不知道怎么也来江州了。 姜如棠是在医院二楼偶然碰见他的。 这人到处喊着找陈诀,她过去说了句让他别喊了,结果这人就跟上她了。 姜如棠微怔了下,陈诀过来拉上她手腕往前走,那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句,「侄儿。」 陈诀紧绷的情绪像是被这句话压垮了最后一道防线,忽然就发了火扭头沖他喊了声,「滚!」 第44章 .分手「陈诀,我们到此为止」…… 他走的很快,姜如棠被他牵着也走的很快。 陈诀没有说话,像是不想让自己身上的戾气误伤到她。 等过了马路又走出好长一段,陈诀才停下,缓缓唿出口气,顿了一瞬说,「吃饭了吗。」 姜如棠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好,可能因为生病,脸色看着也不太好,但他依然是打算自己消化这些负面的东西,只问她,吃饭了吗。 姜如棠看着他说,「还没有。」 天上有什么东西滴下来,姜如棠反应到是下雨了,赶忙从包里翻出伞撑开。 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下雨就断断续续下个没完。 陈诀左右看了看,这附近正好有个商场,他们进去随便找了一家,就是上次姜如棠请他吃的那家火锅。 现在刚刚七点,这店里生意已经看着非常红火。 对于陈诀三天没有联繫她的事情,她没有提,毕竟都知道他生病了,现在再追着问你怎么不找我如何如何,多少有点没事找事。 姜如棠看着他,说话的语气依然是温温柔柔的,「赵渊说你病了,你怎么也没跟我说。」 他满不在意道,「普通感冒,又没事儿。」 姜如棠伸手想去他额上探一下,他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他也怔了一瞬,像是身子比脑子反应快,本能就这么个举动。 姜如棠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然后放下手,顿了顿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还发烧没。」 毕竟赵渊说他拖了两天也没见退烧,她有点担心。 陈诀想也不想就说,「好了已经。」 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烧退没退。 又是嘴比脑子反应快,张嘴就这么说了。 姜如棠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在一起越久,就觉得越难走近和他的距离。 好像不论谁都不能真正关心到他,他和任何人都有一层屏障隔在中间,走的越近这层屏障就越明显。 陈诀请了清嗓子,重新起了个头,「你和那个人怎么见上面了。」 姜如棠想了下,知道他是指那个神神叨叨的皮夹克,「我在医院听见他到处喊你,我过去跟他说别喊了,然后他就跟着我了。」 陈诀沉默的听着,她和那个人见上面的理由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和自己有关。 跟前人来人往,也没人注意到他们,陈诀眸光微垂,语气平静,「那人找我关你什么事,他脑子有病,夏天穿皮夹克,冬天穿老汉衫,他精神不正常,他万一把你怎么着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 她当时只一心想找到陈诀,也觉得医院人那么多不会不安全,就没多想。 他像是感觉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良久,浅浅唿出口气,又说,「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跟着掺合进来。」 姜如棠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似乎是在跟她划分界限,自从那句「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一根绷紧的弦,谁也不敢说一句重话,好像一戳就破,一拨就断。 姜如棠听他这话,有些急切道,「这个时候跟我分你我吗?我也是关心你。」 人好像越想做什么就越做不成,这话说出来听着和那句最烦人的「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你好」是一个意思。 她眼睛里的谨慎和小心又一次印入他眼帘,这样的眼神他很熟悉,之前在陈彩萍那儿他也见过很多次。 第84页 是一种善意的,小心的关怀。 但好像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是轻松的,不是毫无负担的。 陈诀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那两张医院报告单放在桌上,「我怎么了吗?我需要你这样小心翼翼的关心吗?」 这薄薄两张纸又能证明什么,能证明他和她是一样的吗。 证明了他正常又能怎么样呢。 比如他颠沛流离连个住的地方都不固定,他得从陈彩萍那儿离开,猫也丢了,他谁也不怨。 又比如陈家那个莫名其妙的「三叔」总会时不时上门。 他之前报过警,但过了几天又看见那「三叔」了,之后也就懒得再管。 这么些年,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已经都不算奇怪。 他之前觉得和她在一起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现在忽然找到原因了。 如果他们在一起,她就不可避免的要掺和进他的生活中来,她也总是会因此提心弔胆,想照顾到他的情绪而怕这个怕那个。 她和别人在一起都会很轻松,何必因为他受这个委屈。 就像他之前说的,她跟他在一起真的觉得开心吗。 就算开心也是短暂的,他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姜如棠看着那两张纸怔住了,抑郁症测验分析报告,顶头是江州市人民医院。 下面结果显示:无异常。 他今天去医院就是干这个的是吗。 姜如棠拿起那两张证明,声音都跟着有些颤,「陈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觉得你不正常,就算是正常人也会有负面情绪,我是希望……」 陈诀抬眼,语气淡淡没有一丝温度,「你以为你是谁,就想随便插手我的生活。」 姜如棠怔愣几秒,看着他道,「你一定要和我这么说话吗,难道我离开也没关系吗。」 这话,她说完就后悔了。 今天晚上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种说话八面玲珑的看家本领好像统统都不见了。 这话翻译成另外一种意思便成了「你要再这么跟我说话,咱们就分手。」,她好像越说越错,越描越黑。 她从没想过要离开,包括说完这句话,直到此刻,她都没想过要离开。 姜如棠在改口之前盯着他看,忽然在某一个瞬间想知道他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表现。 陈诀不需要说任何挽留的话,他哪怕眼神稍微动一下,她就会识相的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好似早就做好了放开她的准备。 跟前火锅上方冒着大团白色热气,空气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姜如棠一口气提在胸口,孤注一掷般逼着自己说了这辈子唯一一句狠话,「陈诀,我们到此为止。」 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什么原因,她眼眶是红的。 他闻言,眼底依旧不起波澜,停顿了不足五秒,便轻飘飘的答应说,「好。」 「……」 二人之间的气氛像是静止了,只能听见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 又过了半晌,店员送了壶茶水上来,并放下两条红绳,「祝二位团团圆圆,长长久久。」 等着店员走了,姜如棠和他目光同时落在那两条红绳上,谁也没有再碰。 她没说话,每过去一分一秒,都在等一个可能。 想试试看还有没有反悔的余地。 可是这一晚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桌上那一口锅开了很久,直到店员客气地问要不要加水,姜如棠才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这儿。 那个可能,她等不到了。 分手是她一时冲动说出来的,可是放手,是他提前就想好的。 仿佛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只是一个契机,就算今天安安稳稳地吃完这顿饭,明天,后天,或者不久的将来,他们也迟早要走到这一步。 「……」 江州阴雨绵绵,还真像青春电影演的里那样,她走出商场撑开伞的那一刻,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刚刚忍了很久,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伞面,顺着往下溅起朵朵水花。 风吹着不算太冷,但这街道确实看着萧条。 像人的心境。 …… 陈诀回学校去了射击馆,他请了三天病假,本来是不用来的。 可是他来了,单纯想找点事情做。 他练了快十年的射击,这一晚上却不止一次打脱了靶,最好的一枪是个八环。 像是手脑都不听使唤了。 老李看他今晚实在是不在状态,想着那病假的条子就让他回去,陈诀只沉默了一瞬,说不回。 赵渊就在旁边看着,也看出了他的反常,等结束的时候坐在更衣室,陆陆续续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赵渊才叫了他一声。 陈诀坐在旁边像是在走神,没应。 赵渊看他脸色实在是差,伸手就在他额前探了一下,是烫的。 可能是赵渊手快,也可能是他在想别的东西,一时反应慢了,才没来得及躲开。 赵渊皱着眉问,「你今天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还这样,这反反覆覆烧了三天了吧,一会儿我再和你去一趟医务室,可别真拖出毛病来。」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陈诀才像是刚听见这句话,动了动干涩的唇,「死不了。」 第85页 这个状态,加上白天姜如棠来这儿找他,前后一联繫,一点都不难猜。 赵渊试探着问,「你们……分手了?」 陈诀没吭声,沉默就是答案。 他们这一对儿,虽然刚在一起的时候赵渊就觉得有问题,但是真看着他们在一起了,又觉得好像还挺搭的。 赵渊难得当回和事佬,叨叨着,「不想分的话你去跟她好好说啊,小情侣吵架有什么大不了的,女生都心软,你哄一哄不就得了,一个大男人,大度点儿。」 陈诀眸光微垂,盯着跟前的大理石桌面。 他知道她心软,也好哄。 他甚至只需要说一句,「姜如棠,我头疼」,那个姑娘就会停下脚步,那点小病小痛他根本不当回事儿,她却生着气也会提醒他买药。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陈诀默了半晌,沉声道,「她走是对的,我不该留。」 他不该。 陈诀站起来往外走,赵渊随手关着柜门,关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一声响,转头看见陈诀一只手撑在门框,眼看着就要栽下去。 赵渊连忙快步过去扶住他,紧张道,「怎么了这是?」 走廊空旷无人,明晃晃的灯照的人眼晕,他微垂下眸子低笑了一声,「被人惯坏了,最近这身体矫情的不行。」 …… 别人分手都发泄似的扔掉关于对方的一切,可是她满打满算,和陈诀在一起也没有很久。 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他们唯一相同的东西就是一条红绳,一枚银戒。 她想着,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面空空荡荡,那条红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 不知道是人散了,绳才丢了,还是绳先丢了,人才散的。 后来关于那天分手的细节在记忆中变得模煳,只记得他不咸不淡地答应说,「好。」 第45章 .重逢「直接就能干没了半条命」 世界这么大,如果任意一方离开共同生活的地方,两个人还能再见到吗。 姜如棠一直认为,不能了。 她的生日在春天的尾巴,四月二十号,谷雨。 也就是她和陈诀分手后的第六天。 这期间她和陈诀没有任何联繫,但他的影子总是无时不刻的出现在她身边,比如近代史的选修课他也没来,老师点到陈诀名字,她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就有同学说他没来,是病假。 她知道陈诀不至于专门为了躲她做到这一步,应该是真的病了。 姜如棠从前每年生日都在家,今年想着在学校就一切从简,或者干脆不过这个生日了,她没这个心情。 但老妈赵荣或许是因为离婚的事情觉得仍有歉意,还和王叔叔一起专程跑来江州给她过生日。 用从前老爸的话说,就是把她惯的不像话。 她小心藏好情绪上的低落,依然说着笑着吹蜡烛吃蛋糕。 在饭桌上她第一次大胆问赵荣,「妈,我可不可喝一点酒。」 赵荣愣了一下说,「喝吧,今天你生日,我和王叔叔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让你高兴。」 姜如棠还是对自己的酒量没点数,感觉没喝多少,就醉了。 第二天赵荣和王叔叔一大早就拉着她问,想不想出国留学。 她满头雾水没弄清,「嗯?」 赵荣一脸认真道,「妈有钱,南川的厂子一直赚着钱呢,你想去哪读,妈给你拿钱,就你这一个闺女,钱都是赚来给你花的。」 姜如棠稀里煳涂地吃着早餐,酒后大脑在慢速重启,或许是想逃离关于分手的这份混乱,她最后随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个,说,「这儿吧。」 那日伸手一指,她便去了离家更远的地方,在美国读了四年。 关于醉酒之后的事,她也是后来听王叔叔说才知道的,说生日那晚她喝醉了酒,抱着老妈哭得天崩地裂,认真读了这么多年书的好学生第一次说。 「妈,我不想在江州上学了。」 所以才有了第二天赵荣问她想不想留学的话。 但她还是恋家,哪怕是出国镀了层金,四年归国后就头也不回地钻回了聊城那个小地方。 凭着那份留学履歷顺利进入聊城电视台上班,到现在也小半年了。 从四年前她离开江大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她和陈诀这辈子不会再遇见了。 他从前说过的,想离开聊城,随便去哪都行,再也不回来。 不在江大,不在聊城。 他们的生活轨迹从那一天起就再没了交集。 联繫方式一删,这个人就真的杳无音信,宛若石沉大海。 直到四年后的11月14日,东江省多地出现暴雪,大风天气,在这个寒潮来临的深冬,她和他的重逢是一场面对面的採访。 仿佛机缘巧合,避无可避。 姜如棠掂着大包的东西左拐出小区,外面的雪又飘起来了,手机里的打车软体像是失了灵,她定位去电视台的单子很久都没有人接。 她在下面站了多久,陈诀就在楼上看了多久。 他住的这栋楼正好在小区入口第一栋,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下面等车的点。 旁边乔斌看他像个雕塑似的在窗户边站了半天,没忍住凑过来说,「诀哥,你再看,她可真就打到车了。」 陈诀回头淡淡扫他一眼,「用你说。」 第86页 他转身在茶几上翻了翻,找出车钥匙穿上外套出门。 「……」 姜如棠拿着手机,想着要不要取消订单再重新换个电视台附近的定位试试。 跟前缓缓停下一辆车,是辆黑色的奔驰大g。 车窗降下来,里面的男人沖她说,「去哪,我送你。」 那张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更何况今天还刚见过。 姜如棠没说话,陈诀在她说「不用」之前就开了口,「这儿下雪不好走,车都不愿意来。」 坐前男友的车,何其尴尬。 但她拿这一大包都是电视台的东西,用完得赶紧还回去。 空气中沉默几秒,姜如棠硬着头皮对他笑了一下,客气道,「谢谢。」 她伸手去拉后排车门,拉了两下,没动。 是里面锁上了。 姜如棠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神略带着询问。 陈诀又在她说「能不能开一下后面的门」之前伸手,把副驾驶的门给开了。 他亲自上手开的门,姜如棠也不好说让他再关上。 她咬了下唇,掂着东西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陈诀又闲闲地说,「安全带。」 姜如棠「哦」了一声,迅速给自己扣好。 然后车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约莫过了半分钟,他又问,「去哪儿。」 她才想起来说,「电视台。」 一路上他开的很慢,慢到后面的车超过去一辆又一辆。 像是有话想说但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头,于是,拖延时间。 等到了电视台楼下,她迅速掂上东西下车,并再次对他说了声,「谢谢。」 陈诀连头都来不及点,就看见她快速往楼里走了。 「……」 姜如棠回到工位上,她其实放了东西就能走的,今天本来也没她的工作。 但是又怕太快下去他还没走,遇见了尴尬。 她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又去接了杯水,还顺手泡了个茶包。 不知道处于何种心态,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孟悠然的文件夹。 这里面都是关于这次採访的,也全都是关于他的。 上面有他得过的奖项,从小到大,真的很多。 聊城市青少年射击锦标赛小口径普通步/枪冠军,东江省第十三届运动会射击比赛男子气步/枪40发项目金牌,第二届青年运动会射击男子气步/枪个人赛亚军,全国大学生射击锦标赛男子气步/枪冠军…… 种种奖项,其中最亮眼的是两年前,奥运会男子十米气步/枪射击金牌,成绩和史上最高记录持平。 旁边附着他夺冠时的照片,画面里陈诀抱着花,戴着金牌,他身后是飘扬耀眼的五星红旗。 算算时间,当时她还在国外。 她不在的那几年里,他名利双收,满身荣耀。 那年奥运会她只听谁提了一句陈诀夺冠,虽然世上重名的那么多,但她因为这个名字,没敢上网看。 他的荣誉,好像就停留在这里了。 报纸上写,半年前他受伤退役,住院住了五个月,最后还在康復中心待过一段时间。 她看着这些文字都觉得心惊,这人是去干什么了能伤成这样。 姜如棠像是有什么事知道了一半就很想知道另一半一样,她把这摞东西看了个遍。 陈诀这二十多年的履歷仔仔细细都在这儿,但没有任何信息是关于他这伤怎么来的。 只写了句他本人不愿意透露。 还真像他的作风。 姜如棠磨蹭了一下就到中午了,正好下楼打个车回家。 她戴好围巾,绵软布料围过来遮住了她的下巴,嫌头髮碍事还顺手简单扎起来。 她以为自己拖延的够久,这小聪明耍的很巧。 可下楼就看见路边那辆大g,才知道他根本就没走。 姜如棠假装没看见匆忙别开视线,低下头快速点开打车软体。 隐约听见车门关闭,里面有人走了下来。 陈诀踏着白雪走过来,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轻微掀起,他开口说,「回家吗。」 「嗯。」她点头道,「刚打了车。」 那份客套疏离拿捏的恰到好处,像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陈诀看着她坐上辆计程车离开,她背影和当年在小巷跑掉时一样匆忙。 …… 陈诀回到家,乔斌在里面看电视,乔斌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不再是那出狱风的寸头,姜如棠今天应该都没认出他来。 他把在楼下饭馆儿买的午饭放在茶几上,乔斌就非常自觉主动地开始拆包装。 陈诀脱了外套过来吃饭,刚吃了几口,乔斌那八卦心思就一点儿都藏不住,「那什么,你们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陈诀沉默了两秒放下筷子,起身就走。 乔斌连忙道,「哎哎哎,别走啊,不问了不问了。」 他倒也没走多远,去旁边沙发上坐着了。 陈诀淡淡回答句他刚才的问题,「哪也没去。」 「哦。」乔斌低头扒了两口饭,看了眼电视,又问,「那你怎么不吃了,是外面这天儿,旧伤又疼了吗。」 陈诀默了几秒,没正面回答,「放着吧,我待会儿吃。」 乔斌往他右肩的方向瞟了眼,「以前理髮店有个人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腿,伤好了以后也是变天就疼,你这辈子真是跟天气槓上了。」 第87页 陈诀右肩以前在体校跟人打架那次就伤过,但不严重,再加上半年前那一出,新旧一起,就落下这么个毛病。 变天就疼,堪比天气预报。 陈诀没搭腔,乔斌说到这儿,吃着吃着又忍不住想问,「所以你半年前那会儿到底干什么去了?直接就能干没了半条命。」 陈诀看着他,最后只敷衍了两个字,「你猜。」 乔斌「啧」了一声,转回头接着吃饭,「我猜不着。」 陈诀坐着坐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在茶几上找东西,找了两下没找着,耐心耗尽,「你这能不能收一下,东西都找不着。」 这话听起来跟有那公主病一样。 但事实是平常只有他这个「伤员」在动手整理,乔斌压根不觉得乱,他也是忍无可忍才会整。 乔斌一边嚼着东西,一边翻着,「我待会儿整,你找什么?」 陈诀说,「名片。」lj 乔斌抬头,「人不是没给你吗?」 这话说的当真毫不留情。 陈诀不咸不淡地扫他眼,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姜如棠,是电视台上次来那个,名片。」 第46章 .五句「似乎是在看她」 最终是在桌上那一堆破烂儿底下找到了孟悠然的名片。 陈诀拿着那张小小卡片,在准备拨号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就算要来了姜如棠的联繫方式,又能怎么样呢。 …… 姜如棠回到家,关上门的时候才发现忘了买午饭。 明明楼下就有卖,但是上来就懒得再下去。 她不在聊城的这些年,老妈和王叔叔又去南川住着了,厂子越开越大,盈利也越来越多。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固执的小孩子了,没再说些狠话要求他们留在聊城。 这会儿进门看见沙发后那一副字,「莫生气」三个字挂了这么些年。 但每回看着都会不自觉平心静气这是真的。 姜如棠浅浅嘆了口气,去厨房煮了碗面凑合吃,吃到一半唐年发来了消息。 夹心小饼干:【如棠,下周咱们一中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她想了想回,【再说吧,不知道。】 同学聚会这种活动她其实不太想参加,除了熟的那几个私下还有联繫,其余的见了面也是尬聊。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见了面肯定少不了要问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这半年已经不少人笑话她镀了层金回来还在这小地方上班,说她没出息,在这儿领一个月三千五的工资,白花了家里那些钱。 姜如棠也不在乎,她就是喜欢这地方,悠闲自在,不争不抢。 可是某人,好像不太喜欢。 想着,她挑起那一块子面条就顺着筷子滑进了碗里。 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正想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手机又响了一声。 夹心小饼干:【那个谁,他回聊城了。】 简短一句,连名字都没出现,她却看懂了。 是陈诀,回聊城了。 她没告诉唐年今天他们俩还见了面,只是回了个单字,【哦。】 发完又觉得太冷漠了,随手加了个表情包。 唐年在那边像是有话想说,但是考虑着她这一层前男友的敏感关系,输入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 过了大概五分钟,姜如棠才收到下一条。 夹心小饼干:【我明天也回聊城了。】 棠:【明天我上班,下了班找你吃饭。】 唐年回了个「好」,姜如棠又放下手机接着吃面。 她不在江大的那几年,唐年和赵渊在一起了。 起初唐年告诉她的时候,她觉得赵渊这人不太靠谱,但是在电话里听着唐年那么兴高采烈,她也就没吭声。 转眼就是三年,他们两个还在一起。 可能赵渊就是传说中的浪子回头也说不定,还好当初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去拆散他们。 姜如棠吃完跟前这碗面草草洗了碗回房间睡觉,她很少做梦的,可今天这白天睡觉,还梦到了从前。 梦里就是在这个屋子里,老妈忽然带进来一个王叔叔,告诉她年初就离婚了。 画面一转,她因为隔天就能见到老爸感到紧张睡不着觉,收到陈诀的消息后穿了件衣服就跑下楼。 记忆里那天的风真的很冷,他就那样陪她在下面站着,他的怀抱是温暖的,比她高出很多的身量也非常有安全感。 她蹑手蹑脚地下楼上楼,进进出出,最后在语音里听他带着点无奈又好笑地说。 你比我生更大的气,我就没办法了。 「……」 姜如棠睡醒的时候眼角都是湿的。 她以为自己这么些年早都把他忘了,其实没有,那些记忆只是被她小心地藏起来了。 但凡出现任意一点跟他有关的东西,都像是揭开了回忆一角,就再不受她控制。 姜如棠摸到手机想看看几点了,结果看见几分钟前负责剪片子的同事给她发了些片段过来,问上午是不是只拍了这些。 她随手点开一个最短的,半分多钟的视频看。 画面里陈诀坐在沙发上,跟前是乱七八糟的茶几。 他视线好像全程都没有在看镜头,而是偏了一点。 似乎是在看她。 第88页 陈诀说话间有个抬手的动作,指骨修长好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她只瞧了一眼就匆忙退出不敢再看。 那枚戒指是她送的,内圈刻了一个小小的「j」,当年他嫌娘的东西,如今戴在了手上。 上午明明是她面对面做的採访,这段视频就是她架起机器拍出来的。 可现在看着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上午慌慌张张没敢看他,根本没注意他有没有看镜头,也没注意到他手上戴了那枚戒指。 今天好像关于他的事情都爆炸似的涌现,从上午陈诀这个名字从报纸上撞入她眼帘开始,就一切都乱了套。 手机里同事在催,她连忙回,【是,就这些。】 剪片同事:【这不太行啊,他都没看一眼镜头,你在跟前怎么也不提醒他,和之前孟悠然拍的剪不到一起。】 姜如棠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下面紧接着就来了一句。 剪片同事:【要不你再去一次?】 姜如棠看着这行字,眉心微微蹙起。 她不敢再去了。 姜如棠委婉拒绝说,【还是明天让孟悠然去吧。】 像是怕这单薄一句不足有说服力,又接着补了句,【他是我前男友。】 对面「剪片同事」本来还在打字,看到这一句后彻底沉默了。 半晌后,那位同事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好,打扰了,我找孟悠然去。】 没十分钟,孟悠然打了电话过来,开口就是一阵轰炸,「喂喂喂,如棠,这真的假的?前男友,射击冠军?我还以为你从小寡到大,原来是眼光高啊,这也太巧了吧。」 姜如棠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孟悠然像是在逛超市,手机里听着打折促销的声音很杂,配合着她喋喋不休的话传过来,「不愧是你,闷声干大事,你刚进电视台的时候组长对你特殊关照,有人说你是关系户,直到看见你那张学歷表才闭嘴了,前男友直接起步就这么高,怪不得你谁也看不上。」 姜如棠听了也只是扯了下嘴角,孟悠然只说对了一半,他的光辉与荣耀,以及他站在顶端熠熠生辉的那些日子里,完完全全都是没有她的。 但她这些年没再看上谁倒是真的。 姜如棠不太想再听关于陈诀的事情,潦草几句就结束了电话。 屋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 她起身把窗帘拉开,让这里面看着亮一点。 不上班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宅在家,吃吃饭,睡睡觉,再看看电视。 非常简单也无趣。 像这两年流行的什么剧本杀,密室那些,她也一次都没去玩过。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没去的话,好像就是两个字,懒得。 她是一点儿别人的好都没学上,就学会这个了,什么都「懒得」。 …… 隔天下午下班,姜如棠难得有心情出去吃顿好的,早上出门前还特意打理了一下自己。 从电视台出去就看见那辆大g,她脚步顿住没再往前。 她刚拿起手机想问唐年在哪,唐年就从那辆车里探出头来,朝她挥手道,「这儿!我在这儿。」 姜如棠还是站着没动,因为前面副驾驶的车窗也降下来,是赵渊,他也来了聊城。 唐年像是看出她的顾虑,隔着几米距离说,「吃饭就咱俩,不带他们,他们去打麻将,正好顺路。」 姜如棠听到这儿才重新开始走,反正她和陈诀都已经见过了,坐一次是坐,坐两次也是坐。 当年分手的理由,也没有到那种深仇大恨的地步,她左躲右闪,反而显得扭捏。 她上车后还是再次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她除了採访内容,和他对话最多的就是谢谢。 还有一句是陈诀和她要名片的时候,她说,下次吧。 路上倒是谁也没有提她和陈诀的事,仿佛就是单纯搭一下顺风车的朋友。 赵渊坐在前面,虽然穿的都是比较低调的款,但是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里外透着一个「贵」字。 赵渊说到激动处,伸手就往陈诀身上拍,却在碰到他之前及时剎住了。 陈诀余光看到他收回去的手,觉得好笑,「不至于,我又不是纸煳的,散不了。」 赵渊不轻不重地嘆了声,「别了吧,我是真怕。」 随着他这句话,车内的气氛忽然有点降下来。 姜如棠视线无意落在前头,看见陈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只不过这回无名指上没有那枚戒指。 车内忽然没人说话,多少就有点尴尬,好在没多久,转个弯就到了那家日料。 姜如棠和唐年下车,下车前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谢谢。 一直说谢谢过分客套似乎不太好,但是一声不吭就这么下去好像也不太对。 脑子开始打结之前她还是侧着头说了声,「谢谢。」 然后关上了车门。 陈诀从车后视镜看着她们离开,半晌才开口,「第五句了。」 赵渊问,「什么第五句?」 陈诀打起方向盘转道,一边说,「再见了面之后,她一共跟我说了五句话,其中有四句谢谢。」 这话说的就让人很好奇地想问,「那剩下一句是什么?」 陈诀看着前头,淡淡道,「下次吧。」 第89页 「靠。」赵渊没忍住笑,笑得肩膀都跟着颤。 「下次吧」这种聊胜于无的客套话,还不如一句谢谢。 陈诀把车靠了边,不耐烦地撂下句,「你走着去。」 赵渊稍稍收敛了笑,「不笑了不笑了,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你把我扔下去我哪也找不着。」 「来聊城干什么,体验生活?」陈诀重新打起方向盘。 赵渊说,「来见她父母,准备谈结婚的事了。」 陈诀沉默了几秒,侧头扫他眼,「能别说话了吗。」 赵渊一脸茫然又无辜,「是你要问的。」 第47章 .强求「我不甘心」 这回换陈诀没话说了。 半路上他把车停了,赵渊跟着他进了一家宠物医院。 在那一整面方格子里都是昂贵品种的宠物猫,唯独一只橘猫平平无奇,很是显眼。 这猫赵渊看着眼熟,毕竟陈诀那微信头像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换过,就是这只猫。 赵渊点了点玻璃门逗它,随口问,「还养着呢。」 大橘看见陈诀过来,两爪扑在玻璃门上扒拉。 陈诀站在旁边看着,「嗯,之前跑丢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找着了。」 赵渊又「咪咪咪咪」了一阵,无奈道,「它怎么不理我啊。」 陈诀隔着玻璃门,伸手在上面点了点,「我养的当然跟我亲。」 这猫最近不吃饭,怎么哄都不肯吃,陈诀就把它送这儿来了。 这会儿没事了,陈诀把它放猫包里带出去,放在车后排。 赵渊这人就是稀奇,猫越不理他,他就越往上贴,半路上还扭着头往后看,「它有名字没,叫什么。」 陈诀看着路况,回答说,「叫大橘。」 …… 姜如棠和唐年去吃新开的一家日料,翻着菜单仿佛都能听见即将流逝的金钱。 在聊城这地方开这么贵的馆子,八成过不了多久就得倒闭。 毕竟在周边的人大部分以实惠为主,姜如棠也是,她很少来吃这种日料。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太喜欢吃生的东西。 唐年刚回来心情好,说着说着就点了一大堆。 等服务生拿着单子走了,唐年才说,「下周咱班同学聚会,去呗,我一个人去怪无聊的,你陪我。」 姜如棠还在脑子里短暂想了几秒,虽然陈诀高三也在一中读了半年,但他们不是一个班,应该遇不到。 对上唐年的满眼期待,她点头说,「好。」 可一周后到了约定的地方,进门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这头点早了。 路上堵车,姜如棠来的比较迟,进去的时候看见包房里那些面孔,还有很多半生不熟的。 不止是同班,他们那一整届的学生,今天愿意来的都来了。 虽然人杂,但这种陈年友谊除去在外地上班没回来的,零零散散到这会儿也只凑了二十来个人。 包间很大,沙发左右两边靠墙排开,她目光无目的地扫过去,和一双墨色的眸子对上。 她手抓着包带,无意识地紧了紧。 陈诀也在。 姜如棠正飞快想着有什么藉口能刚进门就退出去的,唐年在某个角落里喊她,「如棠,这边。」 「……」 她进来时悄无声息,这一嗓子喊出来怕是都注意到她了。 原来班上比较活跃的那几个也转过头来,少不了一段客套寒暄。 姜如棠偏过视线,假装没看见他往唐年那儿走。 这种集体活动,大家聊聊天,喝喝酒,也就算结束了。 她这种喝点儿就醉的,在这种场合根本不敢喝,主动坐在角落玩手机,听听八卦不上去扫兴。 唐年也是今天来了才知道陈诀也在,现在看她一副往事随风的样子,像是真的放下了,不禁感嘆,「怎么想都觉得可惜,你们当年为什么分手啊。」 他们为什么分手啊。 时隔四年,这个问题又开始有人问她了。 他和陈诀之间没有第三者插足,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家族世仇,那是怎么了呢。 姜如棠想了下说,「可能是性格不合。」 往往就是这样,没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理由,平淡的不像话。 唐年拿了杯饮料过来,凑近她身边小声问,「你和陈诀,真的没可能了?」 姜如棠接过杯子,轻轻摇摇头,「没有了。」 姜如棠喝了口饮料,是冰镇的,室内很暖和,喝点冰的好像还挺舒服。 她说完这句半天都没听见唐年说话,刚才在耳边一直说话的人忽然不说了,姜如棠侧头去看,看见唐年捧着杯子喝饮料,目不斜视无比专心。 再往后,就是陈诀站在那儿,他像是过来拿东西的,旁边圆台上是个打火机。 他站的角度背光,眉眼间的情绪看不真切。 二人目光对上不足两秒,他便移开视线,弯下身拿上那支黑色的打火机又转身走了。 她不知道陈诀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看着前头,完全没注意。 姜如棠看着陈诀拿着打火机过去,给了旁边人。 距离再次拉远,他处在喧嚣里,姜如棠坐在安静角落。 唐年喝了半天,那杯饮料都见了底,视线看过二人,莫名有些愧疚感,「我是不是不该问,他刚刚好像听见了。」 第90页 姜如棠浅浅勾起嘴角,随口道,「没事,反正也不会怎么样。」 唐年老老实实的坐正身子,也没再八卦她和陈诀几年前那点儿姻缘。 耳边没了唐年八卦,只能听见她敲手机打字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赵渊几句语音,就像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感情丝毫没淡。 前面热闹的那一块好像也没刚才那么热闹了,以至于谈论的话题她都能听见几句。 他们莫名谈到了陈诀。 高中同学里出了个世界冠军,并且在两年前的奥运夺冠,现在人就坐在跟前,见了面当然要问上两句。 因伤退役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一些,像是英雄落寞,总让人惋惜。 有个同学喝了点酒,毫无顾忌的直接问了句,「你甘心吗?」 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想问,只不过碍于表面没好问出口。 现在有人问出来了,旁边人也都很期待陈诀接下来的回答。 气氛短暂沉默两秒,姜如棠其实也猜不准他会怎么回答。 从前她问陈诀,问他待在区区一个校队里甘心吗? 他说甘心。 当年语气闲散又带着点儿颓,一切都随便,对什么都不上心。 他目光始终都落在角落里某个人身上,哑声道,「我不甘心。」 他沙哑的嗓音配着这句话,姜如棠拿着杯子的手都紧了些。 饮料杯壁外的水珠落在她指上,她缓缓抬起头,见他低垂下眼,拿起桌上的酒杯。 旁边人又连忙推着刚才那个问话的,叨叨着,「喝多了吧你,瞧你问的什么。」 「啊,是,喝多了喝多了。」 「……」 他们调天侃地的转移话题,姜如棠也收回视线,冰镇饮料已经不那么冰了,她放在一边,从旁边拿了张纸擦了擦化在手上的水。 听见他说那句「我不甘心」,姜如棠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不甘心也已经这样了,这四个字里藏了多少无可奈何。 老天可不管他甘心不甘心。 今晚结束的时候,姜如棠和唐年一起离场,在出去时余光看见陈诀也跟在后面出来了,只不过半道被人拦下。 她听见那人醉醺醺地跟他说,「老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陈诀,不要想那些,过去的就让他都过去,以后会好起来的……」 姜如棠没听完就已经走出了拐角,她了解陈诀,那句安慰,对他来说大约等同于补刀。 …… 陈诀坐在车里,降下车窗,胳膊肘撑在窗沿上,指间点了根烟。 那点红色的火星在夜里忽明忽暗。 他想着那人走时跟他说的话,通俗一点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不来。 可是他有什么呢。 他有过的东西本来也不太多,好像还都是有实效性的,总是得到一样东西,没多久就会失去,然后得到下一样,又失去,往復循环。 有些是不知道怎么就失去了,有些是他自己搞砸的。 陈诀手支在窗外,弹了弹堆积的菸灰,忽然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我就什么都不该有吗。」 半晌,外面有人清了清嗓子发出点声音。 陈诀抬头,才看见是赵渊,但也没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只说,「等我抽完这根烟,就准备走。」 赵渊坐进车里,刚才陈诀那句话他其实听见了。 赵渊被家里催着大学期间就退队了,等着以后继承家产,循规蹈矩,看着陈诀一路往上,直到世界冠军,事业登顶。 再到半年前陈诀重伤,似乎这些年都是大梦一场,他所有的努力都不再能得到验证。 赵渊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叫了他一声,「陈诀。」 陈诀也猜到他刚才估计是听见了,掐灭了烟关上窗,「要是安慰的话就收回去,今天听了一箩筐。」 …… 姜如棠在回去的路上还买了个八寸的蛋糕,今天不是她生日,单纯因为看见了想吃。 买完出门的时候,迎面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身上带进来一阵室外的冷气,以及淡淡菸草香。 姜如棠埋头走路,差点撞到他身上,本能说了句,「对不起。」 抬眼才看见是陈诀。 是怪聊城太小,还是怪他们住得近。 这两天总能碰见。 陈诀也没应,微抿着唇看她。 这门就这么小,要么出,要么进,一出一进,那就是谁也走不通。 陈诀先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姜如棠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 一句话也没有说。 陈诀没进店里,停顿一瞬后看着她的背影道,「姜如棠。」 仅这三个字,后半句话就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第48章 .认识「有没有关系还重要吗?」…… 姜如棠听见这声名字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 陈诀就那么站着,没再往前走,也没接着说。 姜如棠等了一会儿,他像是又不打算说了。 她也没问,接着往家的方向走了。 「……」 陈诀看着她走,不知道怎么就叫了她的名字。 可下一句是该说「你这些过的好吗?」还是别的什么。 好像说来说去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她也不见得想听。 第91页 陈诀站在门口忽然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又回到车里。 赵渊看他两手空空,问道,「我吃的呢?」 陈诀怔了一下,没承认是自己忘了,「卖完了,去景福楼。」 赵渊现在还没吃饭,景福楼营业时间长,也算是当地特色菜,正好带他去吃一下。 点了菜陈诀还要了酒,赵渊在旁边说,「你不是刚从同学聚会出来吗?还接着喝?」 陈诀把菜单递过去,扫了他眼,「我开车喝什么酒,酒杯里放的都是雪碧。」 赵渊已经很久没听过在酒局上喝雪碧的了,打趣道,「不能喝的去小孩儿那一桌。」 陈诀也没理他,过了会儿说,「我就住这附近,一会儿走回去,你要不嫌小也能住。」 「不嫌不嫌。」赵渊想了想又问,「就你一个人住?」 「还有一个作家。」陈诀倒了两杯红酒,忽然想起来几年前过年那天也是在景福楼,乔斌举着杯子到处找人走一个走一个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这几年好像每个人都有变化,其中最离谱的是乔斌当了作家。 赵渊家里世代从商,对这种文人从来都是骨子里的敬佩,「作家?那我是不是不敢去,万一打扰人家。」 陈诀看他这谨慎的样子,怕是见了乔斌本人还不敢信,提前跟他知会一声,「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作家,他没读过几天书,以前酒鬼一个,又菜又爱喝,在理髮店上班忽然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开窍了,用了半年记录,写了本《烟火人间》,就是写每天进理髮店各种各样的人,和剪头髮时候闲聊出来的故事。」 可能就是因为写的接地气,那种琐碎的小事更能打动人心,上市销量还挺好,签了出版社正式转行当作家。 赵渊脑补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酒鬼作家得是个什么概念,最后客套了一句,「你认识这些朋友还挺多才多艺。」 陈诀拿了杯酒给他,调侃道,「你说话还真是越来越官腔。」 每一句都圆满到滴水不漏。 「我都没注意,都是不自觉跟我爸学的。」赵渊说着就想起来聊城这地方还有陈诀那老乡,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你和那谁……」 陈诀头都没抬一下,「不可能了。」 停顿几秒后又补了句,「她说的,不可能了。」 赵渊等着上菜,百无聊赖之中手指点了点桌子问,「你半年前去美国,跟她有关系吗。」 陈诀嘴角扬起一抹笑,慢悠悠道,「有没有关系还重要吗。」 …… 姜如棠第二天早起上班,打了卡坐在位置上先摸鱼开个小差。 工位上她放了几瓶花茶和茶包,闲着没事就泡水喝。 今天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感觉这一圈儿同事都在看她。 但是她每次看回去的时候,别人又在各干各的,没人搭理她。 姜如棠接完水微蹙起眉,这气氛多少有点诡异。 在路过总编办公室的时候她余光瞥见里面还多了个人,侧目一瞧,陈诀就坐在沙发上,是她们总编的客人。 仅此一眼,这大早上的怪象就不稀奇了,估计这一层都知道她从前和陈诀的八卦了。 她没在门口看,低下头快速回到工位上,尽量忽略掉吃瓜群众递过来的目光。 刚坐下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前头就有人叫她,「姜如棠,总编找你。」 她手一晃,水洒了出来,又匆忙拿纸擦了漾出来的水,扭头答应着,「来了。」 果然,这水洒了就不是什么好徵兆。 二十分钟后。 总编办公室里只有她和陈诀。 姜如棠看着沙发上淡定喝茶的男人,「你的专访,是你和总编说要我去的吗?」 他看着她,语气淡淡,「没有,是她叫我来的。」 这八卦外面同事都知道了,总编不会没听说。 那就是有人特意举荐她,想看她闹笑话? 姜如棠暂且没工夫去想那些阴谋论,翻着日历算了算时间,公事公办,「本来只有一期採访,现在加到了八期,要不你看看哪天时间多,咱们就多拍一点。」 他微微颔首,「好。」 姜如棠没留任何联繫方式,因为她的名片已经在那桌上放着了。 是总编给的。 陈诀没在这儿待多久,喝了那杯茶就走了。 姜如棠回到位置上,现在看办公室这些人都像看谁是卧底一样,不知道是谁在总编那儿给她出这馊主意。 那天陈诀一走,对她来说就像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姜如棠,我今天有空。 总编也发了话,说陈诀的专访优先,如果时间冲突了,其它的都可以先放放。 聊城电视台今年新出了一个节目,叫做《名人在身边》,里面都记录些当地名人,拍成专访或纪录片。 聊城地方小,真正有名的人八成不愿意往这儿待,上次逮着一个退圈的艺人录了整整九期。 这回又变成了陈诀,一个长得不赖年纪轻轻就退役的射击运动员。 似乎拍起来很有故事性。 起初那几天姜如棠还在等,等着他有空就赶快过去拍,早拍早收工。 没料到那天从总编办公室一别,陈诀就像是完全忘了有这回事,根本没再提起一句。 第92页 直到总编在茶水间碰到她,随口问道,「如棠,剩下那七期的素材抓点紧,后面纪录片的话摄像录音那些都需要跟着去,我和你们组长说过了,怎么安排一会儿我再细说。」 姜如棠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说,「好。」 …… 姜如棠下班第一件事就是从孟悠然那里要了他的电话,包括之前孟悠然搜集到那些关于陈诀的资料也全都转交给她。 她一边下楼一边给他打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人接。 在她准备挂了再打的时候那头接起来了,嘈杂声音里甩出一个冷淡的字,「餵。」 她被这冷漠的语调砸的一懵,半晌才说,「你这两天有空吗。」 陈诀听着这声音才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因为是个陌生号,他本来以为是推销的都不太想接。 他手机重新放回耳边,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不少,「有空,怎么了?」 姜如棠问,「剩下的採访,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他想了下说,「明天吧。」 姜如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听着那头声音吵吵嚷嚷闹哄哄的。 她秉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礼貌做了结束,「好,明天见。」 结束了电话,微信里收到了姑妈的消息。 姑妈:【如棠,下班来姑妈这儿一趟吧,我这儿做了些酱,要是没空我让你姑父给你送过去。】 姑妈热心肠,她要是说不要,姑妈能连夜给她送过来。 这大冷天的,她也不愿意让姑妈或者姑父专门跑一趟。 姜如棠飞快地打了一行字,【姑妈,我这刚下班,正好顺路,马上就到了。】 她三两下把围巾围好,路边打辆车去姑妈家。 进门姑妈就留下她吃饭,碗里的饭堆得像小山似的,还叮嘱她配着酱吃。 姜如棠一边吃,一边听着楼上哗啦哗啦的声响,这楼隔音不好,吵闹的很。 姑妈看见她抬头,指了下说,「楼上打麻将的。」 听着确实吵,姜如棠从进门到现在,时不时就一阵响。 她皱了皱眉,「一直这么打吗?」 姑妈无奈谈了一声,「最近楼上好像换了一户人,天天打麻将,从早打到晚上一两点,睡觉都睡不好。」 姜如棠没吱声,刚吃了两口饭,楼上又是哗哗一阵响,她觉得吵,「我等会儿吃完饭上去跟那家说一下,也不能一直这样。」 姑妈连忙说,「不要不要,楼上楼下的不要为了个打麻将闹得不好看。」 「没事姑妈,我不是去跟他吵架,我会好好说的。」姜如棠拿勺子舀了一勺酱,楼上还有板凳腿摩擦地板刺啦刺啦的声音。 「……」 姜如棠吃完饭,姑妈在厨房帮她装酱。 在楼上第n次发出较大声响的时候她换上鞋出了门。 姜如棠上去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像是压根听不见,过了半分钟才有人过来开门。 门内是个黄毛青年,嘴里嚼着槟榔上下打量她一眼,「找谁?」 姜如棠这些年胆子也大了不少,看着跟前这像是流氓混混的人物也不犯憷,甚至多看两眼还觉得有那么点儿,眼熟。 那黄毛也拧了下眉,两人面面相觑。 屋里有人懒懒问了一句,「干嘛的。」 里头除了麻将声还有不少人在吸菸,烟雾缭绕,味道很呛。 这道声音越过一切嘈杂传出来,姜如棠唿吸都跟着漏了一拍。 黄毛侧身往屋里瞧了眼。 借着黄毛让出来的空隙,她看清了麻将桌后的那个人。 陈诀坐在把椅子上,闲闲靠着椅背手里摸着麻将,黑髮被光染上淡淡的金色。 他微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看过来,看见门口是她也怔了一瞬,几秒后放下手里的麻将站起来往这边走。 他人一走,屋里那群人纷纷扭头,接连站起来。 像是隐隐嗅到了要干架的气息。 结果跟着往门口走了几步才发现门外是个女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也由「让我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来挑事?」变成了单纯的「嗯?」。 陈诀站在门内,半晌问了句,「有事?」 姜如棠对上他视线,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这楼隔音不好,不能一直打麻将到太晚,扰民。」 后面有个人问,「扰谁了?你不住这儿吧?楼下应该是个大妈。」 陈诀侧过头扫了他眼,那人就识相闭了嘴。 片刻后他目光重新落回在她身上,点了下头,「行,不打了。」 姜如棠唇边勾起抹得体的笑,「谢谢。」 她说完便转身往楼下走,后面有人起闹说,「诀哥,你是不是看人家姑娘漂亮就说不打了。」 他没个正行的半开玩笑,「滚吧,人电视台的,小心曝光你。」 依稀听见有人问,「认识?」 随着一声闭门声,里面的对话就听不见了。 姜如棠再次回到姑妈家,姑妈已经帮她装了两罐酱,指了指楼上问,「你上去跟人家说了?好好说的吧,可别让人家记仇。」 她点头道,「好好说的,他说不打了。」 姜如棠在屋里又坐了十来分钟,听着上面真的没声音了,才起身准备走,「姑妈,我就先回去了,晚了不好打车。」 姑妈惦记着紧,把两瓶酱装进袋子里,「拿上酱。」 第93页 她穿上外套往外走着,接过来说,「谢谢姑妈。」 姑妈一直看着她出门下楼才关上门。 姜如棠只想赶快从这儿出去,以免一会儿楼上的下来再碰上面。 她推开单元门出去,动静大了些,像是惊到了门口的人,让他呛了口烟,肩膀都跟着颤了几下。 要不怎么说是前任呢,光凭一点点侧脸她就能认得出。 第49章 .有空「再看,就控制不住了」…… 他回头瞧了一眼,姜如棠张了张嘴,缓解尴尬般问了声,「你怎么在这儿?」 陈诀说,「我就是来打麻将的,现在不打了我不得走吗。」 这理由好像还挺充分,姜如棠今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听见那边闹哄哄的,还以为他这么多天都是有大事在忙,这会儿有些不理解道,「所以你这些天就是忙着打麻将?」 他答得理直气壮,「对啊。」 这回答倒是让姜如棠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採访要紧,她顿了顿说,「明天几点,我准时到。」 他随便说了个时间,「九点吧。」 …… 这种採访的事情,当然是他说几点就几点。 电视台这节目一周一期,之前那退圈儿艺人的还没播完,倒也不太急。 隔天早上,姜如棠在楼下早餐店吃早饭,店门口蒸笼冒着热气,老闆带着围裙,扭头跟旁边大妈一边说话一边拿着长筷炸油条。 还有家长嫌孩子吃饭慢,催着吃完赶紧匆匆忙忙去上学,那孩子忽然停下说,「妈,我红领巾没带。」 女人轻声责备,「你记得干什么,可没忘了吃,一会儿去校门口再买一个,你回去数数,一个学期买了多少红领巾了……」 人群熙熙攘攘,她在店里吃着豆浆油条。 吃完卡着时间刚好,八点五十五出现在他家门前。 还和上回一样,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人来,陈诀开门时的模样看着比上次还困,像是刚睡着就被她给吵醒了。 让人怀疑她这是半夜三点敲的门。 姜如棠进屋看见客厅好像比之前更乱了,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啤酒罐。 她不小心碰到一个,空掉的易拉罐撞在茶几腿上发出一声响。 姜如棠掂着电视台的东西站在原地,入目之处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陈诀关上门,正想跟她说「随便坐」,结果回头看见沙发上乔斌乱扔的衣服,再配上这一地啤酒罐确实不忍直视。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这儿吧,等我收拾收拾。」 姜如棠轻声谢了句,在椅子上坐下,看见沙发上还有一条不算薄的毯子,像是有人昨晚睡在这儿。 陈诀简单收拾了一下,捡起地上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里,姜如棠脚边落着一个,他刚弯下身,她就帮忙捡起来了。 她把易拉罐递给他,「这些都是你喝的吗?」 他点了下头也没吭声,接着收拾去了。 陈诀抱着摞衣服经过卧室,里面门锁转动,乔斌出来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 他把衣服扔给乔斌,收拾那两下已经消磨掉了他所有耐心,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你再乱扔出去住,我他妈是你保姆?」 乔斌嬉皮笑脸的答应,「收拾收拾,我下次不乱扔。」 姜如棠上回来的时候只想赶快完事走人,都没注意到这人是乔斌。 陈诀往旁边厨房去了,乔斌过来客厅看着她地上这包东西,好奇地问,「你们这是拍什么?我听说可能还有纪录片,就是跟拍他的生活那种吗?」 姜如棠点点头道,「差不多。」 乔斌视线从那大包东西上抬起,觉得诧异,「他现在作息日夜颠倒,经常早上睡下午起,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牌打麻将,你们这也要拍?」 姜如棠不禁微蹙起眉,「他退役后,一直这样吗?」 虽然喝酒打牌这些事也不违法乱纪,但听着多少是有些浑浑噩噩。 乔斌往厨房瞧了眼,水声哗哗响,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回过头嘆了口气,「反正从康復中心回来就是这样,照这么过迟早得再进去。」 联想到早上进门时候地上那些啤酒罐,估计沙发上那毯子也是他的,在这儿喝,在这儿睡,连回房间这两步也不想走。 脑子里接连跳出他那天坐在同学中间,嗓音淡淡说,我不甘心。 姜如棠垂眸看着桌上的东西,脑子里却是空的。 隐约听见屋里时不时传来声猫叫,可是又看不见猫到底在哪。 她正想站起来看看,一只手便出现在视线里,他手中的玻璃杯搁在她手边,里头浮着几片茶叶,磁性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南方的茶,叫什么忘了。」 她迟了一会儿才说,「谢谢。」 陈诀就在她对面坐下了,位置和上回差不多。 姜如棠想着刚进门时他眉眼间的睏倦,现在再看,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她想了一下还是说,「你刚起的话可以先吃早饭,我吃过了,採访也不着急。」 他看着她,随口道,「没胃口。」 姜如棠还想再说,又觉得说出来多余。 毕竟现在俩人的关系什么也不是,关心也轮不到她关心。 姜如棠开始从大包里把设备架好,简单调试了一下,微卷的长髮随着肩头散下来,画个淡妆就足够好看。 第94页 她这回仔细找了个正对他的角度,抬眼问他,「可以开始了吗?」 陈诀似是觉得她这认认真真的模样瞧着好笑,浅浅勾了下唇,「可以。」 这设备是简陋了些,连个打灯的都没有,但这节目靠的就是「真实」取胜,还原採访者本身最原始的状态,更像是一个单纯的视频记录。 就像国外有些纪录片跟拍五个小孩子,然后隔五年再去拍这五个小孩,五年又五年,用视频记录下这五个孩子的成长轨迹和不同的人生。 还是挺有意义的。 姜如棠简单採访了两段,在收设备的时候他忽然冒出一句,「其余的,我不拍了。」 她动作一顿,之前他明明答应好的,为什么又说不拍了。 姜如棠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谈话,都是些简单又官方的,没有那些深扒他私生活的露骨问题,她犹豫着看向他,「是我说了什么还是因为……採访你的人是我。」 他迎着她目光看过来,「不是,就是不想拍了。」 姜如棠也没再问,答应说,「好,我回去会和台里说,那今天就打扰了。」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 陈诀看着她出去关上了门,才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盯着他倒的那杯茶看。 她一口没喝过。 他伸手拿起来喝了口,虽然他不是很懂品茶这些,就热水随便这么一泡,也是好喝的。 乔斌看着完事儿了才过来,「哎,诀哥,你还喜欢她吗?」 陈诀只看了他眼,不置可否。 乔斌上次觉得他旧情难忘,现在看他说不拍说的那么干脆,忽然也捉摸不透了,「你说不拍了,以后可没这种正大光明的见面机会了。」 这话像是戳到了他某个点,陈诀微拧起眉,「再说话你搬出去。」 乔斌连忙摆手,「得得得,照你这话我一年得搬出去365次。」 …… 凌晨一点半,陈诀喝掉了家里最后一罐啤酒,打开冰箱门看着里面还剩下两瓶水,其余什么都没有。 客厅只开了壁灯和地沿的灯,他转身时不小心踢到一个易拉罐,发出声刺耳声响。 乔斌睡得死,一般也听不见。 但今天在他这一声响后那边卧室就开了门。 纵是他这种没心没肺的在此刻也滋生出那么一点点的负罪感,他拿了瓶冰水合上冰箱门,「乔作家,是被我吵醒了还是大晚上不睡觉找灵感啊。」 乔斌扒拉了两下头髮,一脸「别提了」,啧了声说,「打游戏打急眼了,说赢一把就睡结果输到现在。」 陈诀笑了他一声,「什么游戏。」 「王者荣耀。」乔斌哈欠打到一半又去掏手机,「哎,诀哥,要不你带带我,你玩儿什么位置,打野还是上单,我今天晚上必须赢一把。」 陈诀像是还仔细回想了一下,「上回拿黄毛的手机玩过,我瑶玩儿的不错,那是什么?」 「……」 乔斌脸上的表情僵了几秒,手机掏到一半又放了回兜里,「算了,你还是玩儿贪吃蛇吧。」 陈诀拧开盖子喝了口水,懒懒回了句,「怎么,看不起贪吃蛇?」 「那没有。」乔斌说完看见桌上地上这些易拉罐,语重心长地谈了一声,忍不住又想说,「这啤酒也不能天天这么喝啊,我前几年喝酒多,现在胃都没以前好了,连着吃两顿辣的就受不了,真不能仗着年轻就这么造。」 冰水入喉,他像是清醒了,又像是越发醉了,说了句不相干的,「我有点儿想不通,乔斌。」 乔斌顺着问,「你什么想不通。」 陈诀微垂下眸子闷笑了声,「什么都想不通。」 乔斌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只轻嘆了声说,「早点睡吧,诀哥。」 他答应下,「嗯。」 乔斌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欲言又止道,「你不去床上睡吗,这三居室,我住的你的房子,结果你天天睡沙发,给我整得都不好意思了。」 陈诀把手里那半瓶水随手丢在桌上,促狭道,「几居室我都睡沙发,我乐意。」 「成。」乔斌点了点头回屋了。 「……」 没酒了,陈诀也懒得下楼买,拿了条毯子在沙发上躺下准备睡觉。 眼睛一闭,脑子里就出现姜如棠在这儿调试机器,柔顺的头髮松散而下,遮住了小半张脸,室外的光照进来,明明是照进了整个客厅。 他却觉得光都照她一个人身上了,让人挪不开眼。 耳边还有乔斌白天说的那句话,说他和姜如棠,以后可没这种正大光明的机会见面了。 陈诀缓缓睁眼,漆黑的眸子看向地沿的灯,周围安静无声。 就是因为太正大光明了,再看,就控制不住了。 …… 姜如棠白天和总编说了陈诀不愿意再拍了,当事人不愿意,这种事情总编也不好勉强,只说能不能让他再补两个画面,也好把之前拍那些零零碎碎的凑出个完整。 总编跟她说完这些之后让她加了陈诀的微信,说再聊聊。 那边很快通过,隔了这么多年她看见那只橘猫的微信头像,当即就觉得鼻子一酸。 四年多的时间,好像总有证据能证明过去的事其实都还没过去。 「……」 第95页 她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没睡着,辗转反侧,最终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再拍两个画面,很短的。】 几乎是刚发出去,上面就显示输入中。 这么晚了,她原本没想到他能回消息的。 姜如棠捧着手机怔了一瞬,忽然想到上午去他家时乔斌说他作息日夜颠倒,白天睡,下午起。 他回消息这么快,看来乔斌的话都是真的,没有夸张。 陈诀那句「我说了不拍」打在对话框里,指尖却迟迟点不下发送键。 半晌才删了改成两个字,【有空。】 第50章 .酸涩「这话,容易让人误会」 等再见面的时间就不是姜如棠和他两个人,聊城电视台派了一辆商务车,摄像灯光甚至化妆师都跟着来了。 陈诀上车后什么也没问,似乎并不关心去哪拍,反正长短跟着走就是了。 车子最终停在聊城射击俱乐部门口,陈诀看着那门口的牌子还是怔了一下。 很轻微的表情,而姜如棠恰好看到了。 他看着车上的人下去,也跟着往下走,进去之后,里面射击俱乐部的老闆看见他,隔着老远就走过来,像是看见偶像似的,「这是……陈诀吧?」 陈诀还没开口,旁边电视台的同事插了话,「对,我们是聊城电视台的,来拍两个片段,很快的,不占用多久。」 老闆连连说好,领着他们一行人往里走。 论拍摄,电视台里比她专业的人大有人在,今天她就是来打个酱油,帮忙拿拿东西,设备不需要她上手。 陈诀看着跟前的小口径步/枪,伸手摸了一下却没拿起来。 俱乐部老闆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似是想一睹世界冠军的风采。 电视台的同事都知道他伤后退役的事情,现在一大群人凑在一起,也不是非要他把以前比赛那水平拿出来,纯属娱乐性质,拍两个瞄靶的画面就算成了。 其中一人道,「陈老师,没事没事,不要有压力,我们不拍靶子,就装装样子就成了。」 姜如棠还想了一下这个「陈老师」是谁,陈诀也默了半晌才反应到这句「陈老师」是在叫他。 这里射击俱乐部用的都是小口径步/枪,他瞄了眼枪,回头又瞧见一群人都在往这儿看。 除了电视台的,还有围观群众凑热闹的。 这种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的事情,似乎很是被人所期待。 陈诀端起枪标靶,虽然半年没摸过这东西,一抬手这姿势就像是肌肉记忆,分毫不差。 旁边摄像老师已经分散在各个角度拍,姜如棠两手空空站在镜头外面看。 陈诀这一枪没打出去,姜如棠角度站的刁钻,能看见他拿枪的手在轻微地抖,似是某种不受控制的反应。 他下颌紧绷,薄唇轻抿着,姜如棠见过他以前射击是什么样,前后一比,不难发现他在紧张。 也许是不想被人发现他的异样,陈诀维持这个姿势约莫半分钟,配合着摄像换了几个动作就放下手说,「就这样吧,拍好了吗。」 他只停顿了一瞬,没等人回答又接着道,「拍摄就到这儿吧,我不想拍了。」 陈诀沖摄像老师微微颔首,抬腿越过众人走出去了。 摄像老师看了眼机子里的画面,似是心有不甘,想追上去,「哎……」 姜如棠上前拦下,帮忙打圆场,「他不愿意就算了吧,本来就是晃一下有个意思就成,辛苦大家了。」 大家只觉得没看到他射击不够尽兴,或者因为专程跑一趟只拍了这么点东西感到可惜。 姜如棠说完那几句场面话,没跟电视台的车一起回去,而是留下找他。 刚才也就两句话的功夫,她再出来就已经看不见他人影。 姜如棠绕着射击俱乐部左右转,终于在旁边一家银行门口看见了他。 陈诀坐在花坛旁,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看。 他没有激烈的情绪,是冷静又漠然的,姜如棠远远看着,心口没来由觉得酸涩。 姜如棠慢慢走过去,像是怕惊了他,小声说,「你,还好吗?」 他收回手笑了一下,抬眼时刚才的漠然已经被很好的敛去,不紧不慢道,「好啊,怎么不好。」 她隔了一点距离跟他并排坐下,「是因为伤势未愈吗。」 他像是没懂,疑惑了一声,「怎么?」 姜如棠不知道这样戳穿他对不对,声音是越发的小,「我看见了,你在抖。」 陈诀说,「不知道,按道理说都好了。」 他在美国受的伤,也是在那边儿治的,当时赵渊跟着他爸在那附近学怎么赚钱做生意,知道他受伤后赵渊借了家里的人情找最好的医生给他治,那人叫维四,一个金髮碧眼的老外。 住院五个月,他现在都没记住那老外全名叫什么。 单看办公室那些奖,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如果这样的条件都治不好他这伤,怕是这世上就没有办法治好了。 姜如棠许是记者的职业病,问了一句总想接着问下一句,「你回来以后,就每天喝酒打麻将吗?」 「觉得我堕落?」他笑了一声,很浅,「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干什么。」 他身上这种懒散的状态和从前看着好像差不多,又佛又咸鱼,什么都无所谓。 第96页 但又总觉得哪不太一样。 现在这种无所谓带着那么点儿无可奈何,似乎只能表现得无所谓才会好过一些。 姜如棠心口一跳,顾不上他们之间那层不尴不尬的关系,没忍住说,「再等等,再试试,万一能行呢。」 陈诀侧过头看她,嗓音淡淡落在这午后,「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是姜如棠,还是姜记者,这话,容易让人误会。」 「……」 她一时说不上来,动了下唇却没出声。 陈诀没再跟她坐着,等了两秒没等到回答,就起身走了。 那个问题留在她脑子里,她现在是以什么身份。 应该是姜如棠,还是姜记者呢。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孟悠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如棠,快回来台里,有人举报咱们市有流窜作案的强/奸犯……」 …… 一个匿名举报电话,成了今天电视台的一件大事,光凭「强/奸犯」这仨字就足矣人心惶惶,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电视台已经联繫了警方,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忙活,忙到她暂且放下那个问题没再接着想。 快下班的时候唐年来楼下等她,见了面第一件事就是问,「如棠,听说最近市里不太平,真的假的?你们电视台的,应该知道点吧。」 这事儿现在还悬着,只会越传越离谱。 姜如棠没打算说,只摇摇头道,「没有,有问题的话警方会处理的。」 唐年拉着她胳膊,「咱们一起走,听着就怪吓人的。」 姜如棠看她这样子,想尽量找点轻松的氛围出来,「怎么不找你们家赵渊,要真有事凭咱俩也打不过。」 唐年啧了声,「他在我家,属他那张嘴会说,都快成我爸亲儿子了。」 姜如棠也跟着笑,赵渊本就是花花公子的配置,除去以前那些黑歷史,从良之后自然是人人都喜欢。 俩人吃完饭,最后还是赵渊主动来接唐年,一个外地人在这儿哪也不熟悉,在商场里外转了三圈才找到人。 赵渊看见她们的时候手就跟着抬起来了,招唿打到一半,他却盯着她身上那件衣服看。 这眼神毫不遮掩,姜如棠还以为衣服上粘上油了,低头看看才发现并无其他。 这件衣服是在美国读书时候买的,牌子不便宜,大几万一件,她很少穿这样奢侈的衣服,是赵荣说在外面读书,穿的体面些,总不能让人轻看了。 她起初还真傻傻听了这句话,刚去的时候穿一身大牌,恰好住的那条街又比较乱,这样打扮的结果就是一周被抢了三次。 从那以后,姜如棠就老老实实换掉了这些,这东西穿在赵渊身上可能没什么,穿在她身上就很有那种人傻钱多的效果。 不抢她抢谁。 但衣服毕竟是当时花大价钱买的,扔了也捨不得,只偶尔拿出来穿穿。 赵渊径直走过来,又细看了看她这件衣服,像是在确认某件事,最终抬起眼道,「我有事跟你说。」 唐年站着没动,视线看过他二人,「我不能听吗?」 赵渊笑了笑,「一会儿路上单独和你说。」 「……」 唐年说再逛逛,先上了二楼。 赵渊和姜如棠去了旁边一家咖啡厅,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给她看,把话说的尽量委婉,「这人,像不像你。」 这视频应该是一截监控录像,里面有个正在走路的女生背影,穿着和她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旁边街道各色招牌均是英文,是她熟悉的那条街,也就是在那儿被抢了三次。 就是因为走过太多次那条路,她也不记得这视频里具体是哪一天。 画面里那个背影走出了监控范围,赵渊点了暂停,指了指屏幕左上角,「这儿,陈诀。」 姜如棠顺着看过去,非常模煳的一个人影,旁边还围着几个人。 仔细辨认一下,应该是陈诀和几个老外。 她看着视频里的街景,脑海中好像依稀,匹配到了一些记忆。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她本是不愿意出门的,被叫着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回来时候就很晚了,走那条街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因为之前有被抢过的经歷,她没敢回头,直到快走完该转弯的时候她稍稍侧了侧头,似乎看见那边有个华人面孔,个高腿长,身材高瘦。 潦草一眼,她便想到了陈诀。 但转念一想这异国他乡,他怎会出现。 也就没太在意。 此刻,她指了指跟前的手机,「这视频是……」 赵渊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半年前,陈诀就是这天晚上受的伤。」 陈诀的伤。 她唿吸一窒,这句话反覆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手心已经攥出了一层薄薄细汗。 她不敢去猜陈诀出现在这儿的目的,只希望,陈诀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巧合,而不是和她有关。 第51章 .翻涌「你不欠我」 姜如棠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敢去想如果陈诀受伤真的和她有关,她该怎么办。 就像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陈诀把大好前程都陪进去了,这些要她怎么还。 她穿过西巷往家走,这个时间点各家也都打烊了。 路灯投射下两道人影,一长一短,一前一后。 第97页 姜如棠早就瞧见了但也没在意,毕竟这大路朝天,又不是她一个人才能走。 她接连饶了几个弯,那个人一直在后面跟着。 姜如棠忽然想到今天电视台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听着身后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心跳也逐渐加快。 她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姜如棠不自觉加快脚步,身后那人也跟着快了起来,像是生怕她熘了似的,由走变成了跑的。 她拿着手机开始拨110,刚打出一个「1」,手机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身后绕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拿着她手机晃了两下,手腕上露出一块大金表,言语挑衅,「呦,干什么?报警啊?」 姜如棠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你想干什么。」 大金表抬了抬下巴,「电视台的吧,我今天看见你从那楼里出来的。」 手机也被拿了,硬跑不是办法。 她背后靠墙的地方是一堆不要的杂物,里面有旁边五金店扔出来的钢管。 姜如棠慢慢后退,想着能拿一个防身也是好的。 她不确定大金表能不能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伸手也不敢太明显。 就在她将将碰到一根金属管状物准备拿的时候,那根东西却被人倏地抽走了。 一道人影从她余光闪过,陈诀拿着根钢管朝那人头上抡去,这动作快到姜如棠来不及制止,大金表反应快些,堪堪躲开,张嘴就骂,「操/你大……」 陈诀根本没停,一拳砸在他脸上,大金表似乎是被他激怒了,上手跟他扭打,陈诀被他绊了一下俩人一起摔在地上,大金表处于劣势,陈诀占了上风,他每一拳都下手很重,仿佛带着压抑已久爆发出来的宣洩和怒火。 跟前像是两个亡命徒,姜如棠在旁边愣了几秒就见了血。 本以为陈诀教训一下那人也就算了结了,没想到他这架势看着像是要把那大金表活活打死。 姜如棠担心他下手没轻没重,几步跟过去喊他,「陈诀,陈诀。」 陈诀似乎根本没听见,姜如棠上手拉他,才看见他脖子侧面已经是一片血,她一时情绪失控,声音也跟着大了,「陈诀,陈诀!你疯了吗?非要把剩下这半条命也搭进去才满意吗?」 陈诀停了手,躺在地上那人刚喘了口气,撑着爬起来正想走,西巷外面已经响起了警笛声。 「……」 算是巧合,这人就是白天电视台收到匿名举报中的强/奸犯。 陈诀在警察局做了笔录,还捡了一个见义勇为的光辉头衔。 那警察看他一脖子血,全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说,「叫,陈诀是吧,你这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陈诀停下笔,似是没懂。 对面的人指了指他的脖子,陈诀伸手摸了一下,看见手上的红反应两秒后说,「不是我的。」 陈诀除了被那个人绊到摔地上时手撑地蹭破点皮,其它地方一点事都没有。 等走完流程陈诀去洗手间擦掉脖子上的血迹,出来时姜如棠还特意看了两眼,没有任何破口,那确实不是他的血。 姜如棠跟她往外走,想到他拿着钢管往那人脑袋上招唿那一下,速度快力度大,没有丝毫的收敛,如果那大金表没躲开,后果不堪设想。 她下着台阶,微皱起眉,「以后能别经常跟别人打架了吗?」 他随口道,「也没经常。」 姜如棠停下脚步,又绕到了那个问题上,「报纸上写你住院一住就是五个月,伤怎么来的。」 陈诀也没再往前走,转回身看她,「那是别人打我。」 他语气淡淡,但「别人打我」这四个字凑到一起,莫名透着点儿委屈。 姜如棠微怔一瞬,就他刚才那不顾一切的亡命架势,还能白白让人打了吃这个亏? 她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还手。」 陈诀微垂下头,想起来似乎还有点难为情,「当时吃着那碗国家饭,不想到处惹是生非,动手之前犹豫了一下,就再没了还手的余地。」 话说到这一步,她也不得不问了,「你去美国干什么?」 他微抬起眼,没吭声。 她又问,「是和我有关系吗。」 陈诀别开视线,随口说,「没有。」 姜如棠往旁边走了一步,执着道,「你看着我说,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陈诀目光跟她对上,却说不出话。 这样的反应八成就是默认了。 她语速很快,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们要是想抢我就让他们抢得了,你招惹那群人做什么。」 陈诀顿了一下说,「他们有枪,我看见了。」 国外不比国内,那条街又是出了名的乱。 姜如棠虽然被抢过,但不知道那些外国人还有枪在身上。 震惊之余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胸口,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你都看见他们有枪还去挡他们的道,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他声音低沉暗哑,勾了下唇,「怕死。」 但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想都没想就那么上了。 报纸上关于陈诀伤情五个月的报导,以及白天看见他在射击俱乐部摸过枪后眼神里的落寞。 这些东西都像是一把把刀朝她刺过来,无奈也心疼,「陈诀,就算他们真的想对我怎么样,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为此搭进去半条命值得吗。」 第98页 这话一出,陈诀表情僵了一瞬,气氛忽然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好像听着似曾相识。 四年前分手的那天也有一句差不多的。 当时陈诀说,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跟着掺和进来,我需要你这样小心翼翼的关心吗? 此刻只不过是立场互换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句话听起来这么伤人,一句与你无关,好像就能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撇清了。 姜如棠微垂下眼,也是满满的无措。 关于分手那天的记忆似乎又回来了,江州绵绵的雨也没能将那些凌乱的片段冲掉。 对方原本好好的日子过得一团糟,明知道是因为自己,却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而无能为力。 他当年不想让姜如棠那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她现在也一样,不想让陈诀把这条命搭进去。 他最耀眼的时刻她都没有看过,怎么可以就这样从顶端陨落了。 他们一前一后站在警局门口,沉默的这些时间里当年的事情如潮水般翻涌。 良久,姜如棠低声道,「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陈诀漆色的眸子看着她,「你不欠我。」 他说完便动身往前走,姜如棠伸手拉住他手腕,那句和好的话好像唿之欲出,但咬在嘴里始终没能张口。 她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说出来,不合适。 陈诀垂眸瞧了眼,也是第一次,把手抽了出来,「不早了,早点回家。」 人的预感总是很强。 他似是猜到她想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打断,结束今天这潦草的一天。 如果她说出和好的话,陈诀平心而论,他做不到拒绝。 但是眼下,她总是有几分震惊之后的冲动在里面的。 冲动之下做的决定都不怎么正确,比如当年两个人情绪碰撞,草草分手。 …… 聊城进了十二月,每天冬天都会有一阵流感,班上几个同事都请了病假。 姜如棠一向身体不错,今年也一样,没在这流感期间中招。 今天大早上起来觉得胃有点难受,上完一天班撑到下午,只觉得胃疼。 她这钢铁肠胃平时专治各种不服,也不知道这会儿忽然跟她较上了什么劲。 孟悠然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看她的脸色苍白,凑近了问,「如棠,最近流感,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摇摇头,「没有,有点胃疼,一会儿我出去买盒药。」 等着孟悠然走了,她才磨磨蹭蹭的收拾,背上包下楼。 姜如棠打车回家,在那条两边都是小摊贩的路口停下,她下车朝着前面那家药店走,也就五六十米距离,疼痛已经愈演愈烈,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勐地来这么一次真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百度查病一言不合就能说是癌。 她也根本不敢看。 姜如棠在药店买了药,出门就撞见了他。 陈诀是从旁边超市出来的,手里提着几袋子东西。 跟她掂着这几盒药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诀看她这脸色,不知道她是被上班摧残还是什么原因,是一眼就看得见的憔悴,「生病了?」 她只淡淡一个字,「嗯。」 他站着没动,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姜如棠也说不清是出于哪种心态,在瞧见他的犹豫之后毫不犹豫地补了两个字,「胃疼。」 他还是默着声不说话,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借题发挥装得更严重一些时,陈诀终于开了口,「你住哪儿。」 第52章 .选择「我们和好吧」 陈诀进门时候第一眼就看见沙发后面挂的那副字,「莫生气」三个书法字大气舒展,用来装裱的木框看得出来有些年代感。 像是在这儿一挂就好多年。 他那一瞬忽然也明白她这好脾气都是怎么来的了。 陈诀也不知道自己跟来做什么,他又不会治病,但听见她说那句「胃疼」后,脑子一热,就问她住哪儿。 这地方他之前没上来过,只在楼下等着。 姜如棠进门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开始拆药盒,抬眼时看见陈诀站在门里,没往里走,甚至身后的门还没关。 他视线跟她对上说,「要不,去医院。」 「如果我去了医院,你就走了是吗。」她摇摇头,像小学生赌气似的,「我不去。」 这话要是放平时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现在可能借着生病忽然就想矫情一把。 陈诀顺手带上门,朝她走了几步,「我不走,生病不能拖。」 姜如棠看他关上门应该是真的不会走,才低下头说,「也没那么严重,吃点药应该就好了。」 陈诀看着桌子上那几盒东西,他认出来都是些胃药,上个月帮乔斌买过,所以这会儿还有些印象。 他站在茶几前垂眸扫过一眼,「中午吃的什么。」 姜如棠拿着杯子,实话说,「没吃。」 陈诀轻嘆了一声,像是拿她没办法,动手把外套脱了放在沙发上,「你先把药吃了,我给你做点吃的。」 她点点头,认真照办,看他撸起袖子去了厨房。 陈诀第一次来,什么东西都找不着,中途还问了她几句,姜如棠说完也没走,就在旁边看着他做饭。 第99页 他这手法算不上多娴熟,但也不像是第一次下厨,切菜切的有模有样。 厨房的灯光笼罩在他肩头,连带着勾勒出肩背的轮廓,在这一方小小的厨房里,她在门边看的出神。 从前老爸姜福来也经常这样微弯着腰在厨房忙活,最拿手的菜就是清炖排骨。 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男人相互交叠,陈诀比老爸高,也比老爸姜同志要瘦,但这个背影同样会让人觉得很踏实。 好像只要这么一眼,就能什么都不怕。 …… 陈诀最后端了一碗面和一碗粥放在桌上,在旁边坐下说,「你挑一个。」 粥和面做的都比较素,只放了些简单的青菜和萝蔔丝。 姜如棠选了那碗粥,陈诀把另一碗挪到自己跟前,拿筷子拨了两下说,「那这个我吃了。」 她应了声「好」,又怕他吃不惯,起身去旁边冰箱里拿了一罐酱给他,「太淡的话你加点这个。」 陈诀也不管那是什么,接过来就往碗里放了些,吃了两口才问,「这是什么。」 因为是自家做的,罐子上也没有任何的标籤。 姜如棠说,「麻辣香菇酱,我姑妈做的。」 陈诀嘴里有东西,含煳应了一声又接着吃了。 姜如棠像是小时候考砸了迟迟不肯拿出卷子来一样,故意磨磨蹭蹭吃得很慢,生怕她吃完陈诀就走了。 但是再怎么拖延,这一碗粥也还是吃完了最后一口。 陈诀在吃完面等待的这些时间里已经去厨房把锅碗都洗了,这会儿擦完手从里面走出来,扫了一眼她手边空了的碗。 姜如棠没了理由,微抬起头看他,「你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陈诀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隔着一张饭桌这么面对面坐着,刚才有饭吃还不觉得尴尬,现在忽然没事可做了,总得有人先说点什么。 姜如棠喝了口水,水温很烫,连带着手心都是热的。 一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很久,她放下杯子,如同做出了某种慎重决定那般开口,「陈诀,我们和好吧。」 他眸光微颤,姜如棠指尖扣在掌心,接着把话说完,「还是两个礼拜,我们试试,是我的试用期,这次,选择权给你。」 一段话说完,饭桌上又一次陷入沉默。 等了半分钟他都没有开口,就在姜如棠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陈诀点头,轻声说,「好。」 姜如棠一双眼睛看向他,试探着问,「那我现在,算是你女朋友了吗。」 他微勾起唇笑,「算。」 姜如棠看着他唇边的梨涡,和脑海中四年前的少年重合,他如今比当年成熟些,长相基本没变。 她指了指跟前的空碗,「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陈诀也瞧了眼,「别的不会,只会这两样,乔斌之前有段时间因为胃病三天两头去医院,我在网上学的。」 陈诀这个人就是这样,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骂乔斌「我他妈是你保姆?」,一边动不动就让乔斌搬出去,一边给他做饭。 从前他对陈彩萍也是这样。 他还是他,性格上这别扭劲儿一点没变。 姜如棠笑了一下说,「你这室友当的,还挺贴心的。」 陈诀像是接受这份褒奖觉得惭愧,「我天天那么说他,张嘴就控制不住,有时候想想也挺不好意思。」 屋里灯光大亮,他微低头时睫毛在眼下刷出一层阴影。 他狭长的眸子抬起,眼角内勾外翘,想起来问,「你好些了吗。」 她应着,「好多了,那药还是有用的。」 陈诀跟着问了句,「是经常胃疼还是就今天这样。」 姜如棠说,「就今天这样。」 这样的对话忽然让人觉得,两人关于对方的生活一无所知。 四年隔在中间,真的错过了很多很多。 陈诀手搭在桌沿,眼睛看着她,半晌后问了句老土又真心的话,「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姜如棠这些年的时间其实日復一日,都差不太多,忽然这么一问都记不起来有什么能说的趣事,「还行,在国外读书,一开始住的地方不太平,搬过一次发现也一样,就懒得折腾了,还学了两招防身术。」 那地方太不太平,他算是最清楚了。 这些年陈诀住在国内,聊城老城区改造拆迁,他爸陈建华从前那好几套破烂房子全都在内,包括没见过面的爷爷奶奶在乡下有房有地,这些七七八八莫名其妙都算在他名下。 政策下发,他一夜之间成了拆一代,暴发户。 这人生当真是过于魔幻。 但也可能是他都习惯了得到的东西迟早要失去,日子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所以一直也没太当回事,有钱就花,不吸毒不□□,到现在也还没花完。 姜如棠伸手,指尖在桌面上碰了碰他手背。 他似是有点走神,「嗯?」 她想起回国后第一次见到他,「那天我看见你手上戴那枚戒指了。」 「其实戴了很久。」陈诀似是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顿了顿说,「又见到你之后,反而摘了。」 话音刚落,楼道里忽然传来了几声脚步,紧接着就响起了敲门声,「如棠,我是老爸。」 「……」 这是姜同志的声音。 第100页 老爸怎么会来的。 姜如棠跟他面面相觑,陈诀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物件儿,藏肯定藏不起来,虽然俩人在屋里也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但忽然被撞见,总有点心虚。 在敲门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姜如棠上去开门,路过客厅看见茶几上的药,还特意往袋子里一扫塞进下面抽屉里。 等她开了门,老姜同志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一大堆菜。 「如棠,爸在这附近买东西,顺便过来看看你。」老姜同志掂着东西往里走,走了两步才看见女儿身后还有个人,话音戛然而止,眼神询问,「这是……」 陈诀也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只得体的介绍了句,「叔叔好,我叫陈诀。」 「这名字听着熟啊。」老姜眯起眼,仔仔细细的打量他,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是不是前两年那个冠军,我可天天在家守着电视看呢。」 陈诀点头,「啊,是。」 老姜同志当年跟陈诀其实在景福楼大厅见过一面,但时间长了也早就忘了这人还是闺女前男友,只知道最后在电视上见过,是个不得了的冠军。 老姜放下菜,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你跟如棠怎么认识的。」 陈诀解释说,「我们以前就认识,同学。」 姜如棠插了句话,「爸,你不是见过吗?」 姜同志想也不想,挥着手说,「见过那么多,哪还记……」 话没说完就卡住了。 旁人记不得也就算了,陈诀这个长相确实算是出挑的,姜如棠这么一提,姜同志又忍不住瞧了他眼,忽然有点想起来了。 他不爱关心女儿八卦,只知道当初俩人好像是分手了,但现在年轻人分分合合也正常,现在面对着面,姜同志问,「那你们现在……」 陈诀说,「我们在一起了。」 简短一句,认真而坚定。 姜同志又拉着陈诀聊了半天,最后走的时候姜如棠出去送他,陈诀也跟着出门了。 等老爸坐上车走了,姜如棠才收回目光,攒了好半天的话终于有机会问,「我以为我爸问的时候,你不会承认呢,毕竟我还在实习期。」 陈诀目光跟她对上,忽然也偏开头笑了声,「需要个屁的实习期,少做我一天女朋友,都是我吃亏。」 第53章 .答案「惯着就惯着了」 姜如棠微低下头去牵他的手,忽然感嘆了一声,「你其实,也挺惯着我的。」 当年分手是双方都有问题,不是谁一个人的过错导致的结果。 陈诀与她十指相扣,顺势揣进大衣口袋,「惯着就惯着了,是惯着你,又不是别人。」 姜如棠弯起唇笑,她好像从小被人惯到大,老爸姜同志以前总一边说把她惯的不成样子,一又边继续惯着她。 陈诀手机响了,他抬手时姜如棠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 沈教练。 他看了几秒才接起,电话里的人说,「喂,陈诀啊,之前微信上和你说归队的事情要不要考虑一下,咱可以慢慢来。」 陈诀缓了下说,「现在还不行,是真的不行。」 沈教练短暂沉默几秒,也不催他,「啊,那就再等等,再等等,你现在拿枪还是抖吗,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说,这会不会是别的原因。」 他没听明白,「还能有什么原因。」 沈教练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会不会是,心理原因。」 心理原因。 怎么又绕到这个点上了。 陈诀没吭声,沈教练又接着道,「有些运动员伤后是会有这方面原因的,这也是正常现象,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去找心理医生试试看?」 他动了动唇,嗓音有些哑,「教练,你说的意思我明白,有的短道速滑运动员,在赛场意外受伤,那些选手会对这个项目有阴影,但我这个受伤和射击没有任何关系,应该不会是心理原因。」 沈教练也觉得棘手,「你出院最后一次检查的结果我看了,确实是恢復良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问题就在这儿了。 问题就是他恢復良好,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除了变天还会疼,但那个疼是完全可以忍耐的程度,原来赛前集训运动量大了也会肌肉酸痛,这一点似乎是所有运动员都会面临的问题,也并不会影响成绩和结果。 可现在就算不变天,觉得自身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去拿起枪,也还是会抖。 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射击运动员手抖,这算是出哪门子洋相。 沈教练话都说到这儿了,趁热打铁道,「我认识一个心理谘询师,就在你老家那边儿,要不你……试着见见?」 姜如棠感觉到他拿手机的动作都僵硬了一瞬,最后还是答应下,「好,谢谢教练。」 「……」 陈诀又和沈教练聊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 刚刚电话里的内容,她差不多也都听到了。 电话结束后他微信多了条消息,是沈教练推过来的好友。 一名心理谘询师。 陈诀看着那人的名片,忽然侧头问她,「你觉得,我要不要见见她。」 这段对话好像似曾相识。 从前也在他「有没有问题」这个事上闹得不愉快,最后以他两张江州市人民医院的证明作为结束。 姜如棠瞧了他屏幕,委婉道,「都行,去看看又不吃亏。」 第101页 …… 陈诀到家之后才加了那个人的微信,他之前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但听沈教练那么一说,他忽然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仔细想想,四年前他在江州市人民医院做的那份抑郁测评,其实是他撒了谎。 当时面对医生的提问和那份测验题,他答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如愿以偿,得到的结果是无异常。 如果真的按照他真实想法填,结果会不会…… 不一样。 陈诀这么一想越发觉得难以置信,他总不能真有什么心理问题吧。 这时门铃响了声,乔斌顶着一脑袋鸡窝头从房间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拿上外卖又慢慢悠悠地晃过来坐下。 塑料包装袋拆起来哗啦哗啦响,陈诀手肘撑在膝盖上,忽然问他,「乔斌,你觉得我有问题吗。」 忽然问一句这个,还是一本正经的语气,乔斌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啊?」 「你觉得我……」陈诀皱了皱眉,说不下去了,「算了算了,吃你的。」 乔斌的反射弧好像现在才接收到信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你这天天日夜颠倒的还能没问题?」 陈诀想都没想就接了句,「那我今天早点睡。」 好像他今天早睡了就能证明他没问题一样。 可事实上,他九点多洗漱好躺下准备睡觉,结果睁着眼睛等到一点,也没睡着。 这作息一下子还不好调整,他一点都不困,也根本睡不着。 闲着没事就又想去冰箱里找罐啤酒,想了两秒就直接这么去做了。 冰箱里的东西已经都被他填上,里面一排啤酒码的整整齐齐。 他刚开了一罐,声音不大,乔斌就如同「捉贼拿赃」般从屋里走出来,靠在门上,「你不是说早睡吗。」 陈诀也不跟他掰扯了,实话说,「睡不着。」 乔斌看着他手里那罐酒,拿起手机翻了两下,语重心长的开始念,「我说你也不听,你看看这个,去年写出那本大火侦探小说的作者,今年刚刚35,胃癌,人没了,老婆守寡,孩子没爹,你说这孩子长得多可爱啊,没爸爸撑腰,在学校肯定得被人欺负,你说她老婆有什么错,……」 山上的笋都被他夺完了。 乔斌叭叭说了一大段,陈诀拿着啤酒罐,这里面仿佛不是啤酒,而是一杯喝了就死的毒酒。 似乎再喝上一口乔斌就要开始念追悼词了。 陈诀放下手里只喝了一口的啤酒,转头去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还是无糖的,握在手里晃了下,「我喝这个,健康。」 他其实也不是想喝酒,就是睡不着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这一打发就到了早上四点才睡着,睡醒就是下午两点,是被饿醒的。 陈诀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这段时间一直这样,有时候起床比下午两点还要晚,睡醒了就点点外卖开始洗漱,吃饭,吃饱就出去打牌。 唯独今天看见这个「两点」,才忽然意识到他得尽快改回原来的作息。 姜如棠早上给他发了几天消息,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才收到回復。 问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但他也都一一回了。 这个时间点,她发了句问,【你不会是才醒吧?】 c:【睡晚了】 陈诀吃完饭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盯着那个心理谘询师发来的地址发呆。 去还是不去。 看着表走过半圈,他最终还是去了。 地址上那栋小楼挺雅致的,聊城也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之前很多次路过,但也没注意这儿具体是干什么的。 他敲了敲门,里面是一道女人的声音,「请进。」 陈诀开门进去,里面不大一间屋子,桌后坐着的女人三十多岁,桌上放着一些笔和资料。 他在前面那张椅子上坐下,像是来答题的一样,视线在桌上扫过,有些侷促,「你好,我需要填什么。」 「叫我刘燕吧,别紧张,先不写这些。」她笑的很轻,眼睛像是能洞察人心似的。 这些测试题之类的东西,如果答的人不诚心,也看不出个结果来。 要是有些话他不想说,但凭她使劲十八般武艺,也是徒劳。 刘燕指了下门后的方向,「看见那根棍子了吗,去拿过来。」 陈诀扭头看了一眼,靠墙放着一根类似于棒球棍的东西。 他没多问起身去拿,刘燕说,「我问过你们教练了,这棍子我称了一下,和你们射击用的枪差不多重,你把它拿起来,大概就到平时射击那个高度,端住。」 陈诀听着照做。 大概过了半分钟,刘燕看着他问,「还会抖吗。」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不抖。 陈诀放下手,摇了摇头。 刘燕脸上挂着微笑,亲和慈善,「答案还不明显吗。」 如果是因为是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他应该拿什么都会抖,只不过同等重量换了样东西,他就没那个症状了。 似乎很简单,连做测试的时间都省了,他这是属于心理问题。 「没人觉得你不行,是你自己觉得你不行。」刘燕翻出一个小本儿点了点桌子,「来,我们聊聊。」 …… 陈诀跟刘燕聊完就开车去了电视台楼下,今天他没有撒谎,她问什么,他答什么,还包括以前的一些事。 第102页 刘燕说,「这不是一天两天攒下的问题,是很长时间,很多事情一起积累出来的,等这个心理问题解决了,照你这个身体素质,应该也不至于稍微淋点雨就发烧。」 「人在情绪极端低落的时候免疫力会下降,和从前孤儿院那个让你难以释怀的雨天,可能是有联繫的。」 「这个结需要解开,放着不管解决不了问题。」 「因伤退役,曾经的成绩和光辉不復存在,你在心里默认得到的东西总会失去,借着受伤破罐破摔觉得自己不行。」 「……」 陈诀开了一点车窗,脑子里还迴荡着刘燕这些话。 他想反驳,却好像句句言之有理,无从下手。 陈诀余光瞥见楼里已经三三两两有人出来,没多久,那抹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天冷,姜如棠总爱裹上围巾,一低头小半张脸都埋进去了,头髮简单扎起马尾,隔着老远就朝他招手。 这个季度天黑的早,下午六点多,街上的灯已经全亮了,明明灭灭,影影绰绰。 他把车窗全落下来,胳膊肘支在窗沿上,唇边带着抹笑。 姿势散漫也随意,姜如棠想起当初在聊城烧烤摊乌泱泱一群人中见到他时,他好像也是这种表情。 是轻松的,简单的。 介于「下一秒就要炸了」和「一切都与我无关」之间的第三种状态。 活着好像也还凑合。 第54章 .[最新]日子「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走近,陈诀在车里朝她招手,「哎。」 姜如棠以为他有话要说,微弯下身,「嗯?」 陈诀忽然往前凑,在她脸侧亲了一下又退开,「晚上想吃什么。」 这话问的无比自然,姜如棠笑了笑微低下头说,「川菜。」 她绕去另一边开了车门上车,因为他刚刚一直开着车窗,现在这里面也一点都不暖和。 陈诀把车窗关上,关于下午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问,「吃哪家的。」 她随口说了一家,「川上居。」 陈诀也没说什么,到了之后姜如棠看见前台收银的地方是黄毛坐在那。 她记得这人以前是个厨子,学了一手地道川菜,她还吃过一顿。 黄毛坐在后面玩手机,抽空抬眼看见进来的二人,没个正行的站起来,「呦,来吃饭。」 陈诀扫他眼,伸手拿了份跟前的菜单,「怎么?」 黄毛摆着手把那本菜单拿走了,「不用看了不用看了,去二楼坐着吧,好吃的我都给上一份,待会儿也不用结帐。」 姜如棠跟陈诀往楼上走,两边的地上放着大盆的绿植。 她瞧了眼前面带路的服务生,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咱们不用给钱吗,不太好吧。」 她前段时间和电视台同事来吃过,这个地段这个装修,菜品味道也挑不出毛病,吃一顿自然是不便宜的。 陈诀抬了下眼皮,轻笑了声,「这家馆子是我开的。」 她后知后觉道,「啊?」 「这几年有些钱,放着也是放着,投资理财那些我不懂,就拿钱开店开饭馆儿,可以算是给黄毛开的,食材进货和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是他在管,亏了我垫,赚了就分我点儿,生意好像也还行,目前没亏。」陈诀说,「黄毛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收钱,所以偶尔替两天收银。」 姜如棠听着他说,像是刷新了某种认知,以前她也不了解体育行业的收入,结果这么赚的吗。 她微微愣神,跟着走入了一个包间,包间内环境雅致,很有徽派建筑的风格。 等上菜的过程中姜如棠跟他闲聊几句,发现他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上菜后桌上有一盘螃蟹,她没话找话,起了个头说,「我很少吃这个,也不会剥螃蟹。」 「我帮你剥。」他放下筷子戴上一次性手套,不紧不慢的帮她剥。 姜如棠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让他多说几句话。 她见他基本没怎么动筷,不好意思道,「你也赶紧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嗯。」他嘴上应着,但手里剥壳的动作没停。 结果到结束这一顿饭他也没吃几口,只顾得帮她剥螃蟹了。 也许是他心不在焉的太明显,出去之后沿着小路走去停车场,旁边偶尔有人经过,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他走的很慢,停顿片刻后说,「我下午,去见那个心理谘询师了。」 姜如棠微抬起头看他,「她说什么。」 陈诀到现在依然不愿意承认,但也没丝毫的隐瞒,「我好像,是有心理问题。」 如果要追究起问题的根源,那就过于错综复杂了。 心理问题这几个字在她脑子里一晃,姜如棠睫毛也跟着颤了下,好像回到了当初大学城的咖啡馆,听到段一凡跟她说,关于陈诀的从前。 也是从那天起,她和陈诀之间开始有了裂痕。 事件太过于相似,她仔细斟酌着语句,不想让往事重演。 陈诀也没问她在想什么,垂下眸子牵上她的手,「回家吧,我把从前没说的,都说给你听。」 「……」 挂钟指针指向八点四十五分。 陈诀说完了从前没讲完的另一半,在孤儿院那个混乱的雨天,他和院长李淮之间的种种,以及自己下巴侧面这个疤是怎么来的,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了。 第103页 姜如棠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他讲完这一切,很想安慰他,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轻飘飘的。 姜如棠倾身抱上他,胳膊环在他腰间,声音不轻不重,似是安抚,「慢慢来,我们慢慢来。」 急不得。 明明都在聊城这个地方长大,她忽然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他。 当年他也才十四岁,生活怎么就不能善待一下她的少年。 她的头髮蹭在他颈窝,痒痒的。 陈诀喉结轻滚,沉吟片刻,「我之前都不知道,如果我这问题好不了呢。」 他从九岁开始学射击,现在忽然退役了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去干什么。 有人说他在最光辉的时候退役,以后别人说起来,也只会记得他的荣耀。 就算重返赛场也不见得能有之前的水平,反而让人感嘆实力减退,不如从前,调侃世界冠军也不过如此。 可别人说什么他好像都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不甘心。 他不图名不图利,只有在射击场上他才感觉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两年前夺冠国旗为他升起,媒体拍照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红旗,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教练说的热血感,家国大义不敢当,起码努力没有白费。 姜如棠抬头,伸手挡在他唇上,「不能说这种话,能好,一定会好。」 他嗓音沉沉带着笑,「好,不说。」 她头埋在他胸前,良久后开口叫了他一声,「陈诀。」 他应着,「嗯。」 她环在他腰间的手松开,从陈诀怀里退出来,「我们住在一起吧。」 …… 姜如棠只有大学的时候住宿舍跟别人住在一起,出国后都是自己一个人住。 对于错过彼此的这四年,她忽然想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一点。 干脆搬到一起住得了。 陈诀发给她一个地址,是电视台附近的一个小区,说可以搬去那儿,上下班也方便。 隔天下午下班,她回家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就往那儿走,下楼的时候正想问问要不要和他一起过去,结果手机这个不给力的忽然没电,也就作罢。 陈诀在屋里转了两圈发现也没什么需要带,拿了车钥匙就准备走,乔斌从房间走出来,忽然问,「还回来吗?」 他随口说,「不知道。」 乔斌像是欲言又止,「那你就这么走了?我住这儿?」 陈诀换好鞋抬头扫他眼,「不然留着给你当保姆?」 他连忙道,「不是,这是你房子,诀哥。」 「你住着,别把房子点着了就行。」陈诀偏头在门边矮柜上掠过一眼,伸手拿上车钥匙,「点着了也没事,我现在什么也不多,就房子多。」 话糙理不糙,乔斌默默看着他关上门,这拆迁户的生活,什么时候也能让他体验体验。 「……」 姜如棠拿着陈诀给的钥匙进了门,这房子应该很久没人来,刚进来有点味道得散一散。 她去开了门窗,才把自己带的那些东西拿出来整理一下。 整理到一半想起给手机充电,站起来刚要转身,就听见外面一道刺耳的声响,像是什么沉重的金属器械刮在地上。 她走出去瞧,正看见陈诀把门口那一堆杂物给挪开了。 他拍了拍手,扭头道,「怎么开着门。」 「刚开门有点味道,散一散。」她往后退了几步进屋。 陈诀进门后敏锐的发现这味道的来源,不是屋子里的霉味儿,是之前买东西随手买的空气清新剂就放这儿了,结果买回来才发现这味道这么难闻。 当时想扔,结果忘了就再没有想起来。 他拿上那东西放去门外,屋里的味道瞬间就淡了不少。 姜如棠看他两手空空就来了,「你怎么什么也没带。」 「我之前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东西都有。」他四周看了一圈,像是忽然才想起来,「忘了把大橘带过来。」 大橘,就是他当初喜欢的那只猫,好像是丢了的。 陈诀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解释说,「后来有一次我去那个花坛边,听着有猫叫,我拍了拍手,它就出现了。」 这猫餵熟了,还是挺亲近人的。 见了人也不躲。 住在一起这种事情,缺什么东西想不起来,只会在用的时候发现没有,再匆匆忙忙下去买。 她平时也习惯买双份的,于是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自然而然的拥有了情侣款毛巾,情侣款牙刷,情侣款水杯…… 在她又一次买进情侣款东西的时候,陈诀的电话打了进来,像是提前跟她报备一下行踪,「我今天应该回去比较晚,和乔斌段一凡他们吃饭。」 姜如棠听到这个「他们」,估计又是十几个人。 她正在逛干果区,各种促销听着闹哄哄的,她凑近听筒说,「好。」 电话刚结束,就有人在身后拍了她一下,「如棠。」 她回头,看见是唐年和赵渊。 赵渊推着车,里头放着满满的年货,他左右看了看,「一个人吗,陈诀在不在,待会儿叫他一起吃饭。」 姜如棠点了点手机,「他已经和朋友吃饭去了。」 唐年站在中间,左右各搂上一个,「那咱们一起吃。」 第104页 赵渊选了一家西餐厅,桌上摇晃的烛光把氛围烘托的很到位,三个人的烛光晚餐,这还是姜如棠第一次吃。 赵渊倒是一点儿不尴尬,一边吃一边说这儿环境还不错。 中途唐年去洗手间,他顺着方才的话题道,「当年你和陈诀分手后,时间也正好是那一年射击锦标赛前,他状态不对,经常脱靶,却像是跟谁较上劲了似的,我看着他就是自虐式的努力,最终成绩也涨起来了,在那年锦标赛得了冠军,再到有天李教练告诉他选入省队,跟他说学校各种离校手续怎么办的时候他都是点头,看着情绪也不高。」 「在他离开之前我们在酒吧,我说『陈诀,好久都没见你真心笑过了』。」赵渊嘆了声,「当时他摇了摇头,说『赵渊,我不高兴』。」 这些陈诀没跟她提起过,关于分手前后那段时间他们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 姜如棠吃完饭,目送唐年和赵渊这一对儿离开,冷风吹过来她缩了下脖子,没来由的,忽然就很想见他。 她没打电话,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条消息,【陈诀,你在哪儿。】 c:【在景福楼。】 c:【要来吗,我也准备走了。】 陈诀喝了些酒,下楼没看见她,烟都抽完一根她还没到,顺势就坐门口台阶上了。 姜如棠走过马路,瞧见他又是提前坐在门口,和那年除夕一样,街上人不多,灯光绰绰,更显得他形单影只。 一想到他从前一直都是这样,居无定所下是乱七八糟的生活。 她既是无奈,也是心疼。 姜如棠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黑白格的围巾塔下来,微卷的长髮散在脑后。 她微微低头朝他伸出手,像是某种坚定不移的承诺,「陈诀,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接受到的爱和温暖足够多,以后,统统都分他一半。 陈诀看着面前这只白嫩的手,脑海中倏地涌现很多年前的一些记忆。 当年他也是这样坐在台阶上,有个男人朝他伸出手说,「陈诀,爸来晚了,来,跟爸回家。」 陈诀缓缓伸手搭上她掌心,她手指刚想收紧,就被他反手握住。 他站起身,一双漆色的眸子看着她,「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眼睛里像是盛满了光,让人避无可避,「我是认真的。」 「好,跟你回家。」 陈诀伸手抵住她的后颈,炙热的吻落了下来,上次跟他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一次,这双手,他要牢牢握住。 她回应着他的吻,唇齿相贴,他像是天上的鹰,自由潇洒,却不知何处是归途。 入夜,姜如棠吹干了头髮,坐在沙发上等着他洗澡出来,大橘窝在她腿上,时不时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 这猫被陈诀养得挺好的,脑袋圆圆还挺胖,身上的毛也很顺。 姜如棠伸手摸了两下,大橘慢悠悠站起来,朝另一边去了。 它跳上跳下自己和自己玩,窜上茶几不小心碰到一个杯子,玻璃杯砸在地上擦出声响,吓得大橘前爪后爪一起打滑又火速逃窜。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陈诀就走了出来,瞧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杯子问,「怎么了。」 她正想收拾,侧头看他,「大橘把杯子碰掉了。」 陈诀朝这边走过来,不紧不慢道,「我来吧,别把手划了。」 他捡起那几块较大的玻璃扔进垃圾桶,又去拿扫帚过来仔细扫了一遍。 陈诀头髮还湿着,只是不往下滴水了,浴袍也是松垮垮套在身上,腰间的带子都没来得及系好。 他微弓下身时领口落下去一些,一道类似于刀疤的伤痕若隐若现。 姜如棠看了一会儿,就直接伸手轻微扯了一下他浴袍。 是道不小的伤疤。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他道,「怎么弄的。」 陈诀拢了下浴袍,把那道疤重新遮住,他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就是,半年前那次。」 姜如棠站在原地有些失神,她不知道那些人还对他动刀了。 可能是她那会儿掏钱利索,根本没机会看见那群人把傢伙亮出来。 她皱了下眉,「别的地方还有吗。」 陈诀怕她多想,不太愿意说,但这么面对面站着也不好撒谎,半晌才张口说,「背上还有两道。」 姜如棠想起在异国街头她余光里晃过的那一幕,看着站在灯下的他,「我那天但凡要是回头看一眼,你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陈诀笑了声,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不怪你,都好了。」 姜如棠小声道,「以后不能这样了,你要是真把这条命豁出去,我怎么办。」 他点头,语气认真道,「不这样了,还想留着这条命跟你过日子。」 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半湿的黑髮垂在额前,可能是因为刚洗完澡出来,唇色也比平常要更红一些。 像个蛊惑人心的男妖精。 她看着他的唇,凑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他强势的吻迎了上来。 他的吻很重,似是二人这个姿势让他觉得不方便,陈诀抱起她往旁边大理石面的装饰柜上一放,吻从她唇上蔓延至颈间。 姜如棠圈着他脖子,在他抬头时吻上他微凸的喉结。 第105页 那点湿软的触感让他僵了一瞬,墨色的眸子微垂,嗓音沙哑低沉,带着轻微的喘息,「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她好像知道他喉结处最敏感,专门使坏又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不反悔。」 第55章 .嗔怪「我男朋友的腿真好看」 清晨。 姜如棠睡醒的时候他还没醒,她窝在他怀里,关于昨晚的记忆涌现,转了一脑子的旖旎。 她轻微动了一下,陈诀就出了声,「醒了?」 他嗓音沉沉,说话时带出那一点热气让她脸侧一阵酥麻。 姜如棠认认真真地叫了声他名字,「陈诀。」 他没翻身,只是将胳膊搭过来将她抱住,「嗯。」 她无厘头的冒出一句,「昨天才发现,我男朋友的腿真好看。」 陈诀这大早上脑子还不太清醒,闻言忍不住笑,胸腔都跟着颤,「你怎么跟个流氓似的。」 姜如棠往他胸前蹭了蹭,小声嘟哝着,「才不是。」 她从没见过陈诀打篮球,而且他夏天也都穿长裤,那双长腿是遮的严严实实。 陈诀个高腿也长,若隐若现带着些肌肉线条,是种特殊的力量感,她也是第一次觉得,男人的腿竟然能这么好看。 陈诀笑了好半天,姜如棠有些不好意思的轻推了他一下退出来,「我起床了,去洗漱。」 他手撑着脑袋看她,慢悠悠道,「好看你不再看两眼?」 姜如棠抄起一个抱枕朝他砸过去,嗔怪道,「陈诀!」 他接下抱枕,唇边还是带着笑,「不说了不说了。」 「……」 姜如棠洗漱完看着镜子,脖子上有些暧昧痕迹还没褪下去。 心想今天出门得穿件高领的,免得被同事看见,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她盯着镜子发呆,直到画面里又多出一个人来。 陈诀双手环胸靠在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往旁边退了几步,给他让出地方来,「这个牙膏没有了,家里还有新的吗。」 他想了下说,「好像还有,在茶几下面那个抽屉里。」 她点头道,「你洗漱吧,我去找找。」 陈诀应了声,她出去客厅找。 茶几下面就一个抽屉,打开便看见最上面放了两盒牙膏。 下面是一摞房产证。 姜如棠拿起来翻了翻,全是他的,这抽屉里都是些牙籤数据线和乱七八糟的杂物。 这房本儿就扔在这儿,连个锁都不上。 如果说那家川菜馆是他赚钱开的,那这些房本儿,多少有些离谱了吧。 她拿着这摞房产证走去洗手间,又想起他开那辆大g,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陈诀,你中彩票了吗?」 他回头瞧了眼,缓缓道,「啊,忘了跟你说,你男朋友还有一个身份,拆迁户。」 忽然发现男朋友很有钱是种怎样的体验? 姜如棠看着手里的红本本怔了几秒,「我一个月才赚三千五,怎么办,今天忽然不想上班了。」 「那就不上了。」陈诀拿毛巾擦干手上的水,「这几年老城区都拆迁,我爸那些房子都在范围内,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些什么,才收了那么多破烂房子。」 姜如棠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豪横叉腰,「不上了,今天请假。」 她说干就干,拿出手机打电话,请完假才想起正事,把新的牙膏递给他,「这牙膏还是橙子味的。」 他接过去瞧了眼,「这牙膏还分这么多口味做什么,又不会吃下去。」 几分钟后,他从洗手间走出来,随口道,「橙子味的牙膏,还不错。」 姜如棠摇摇头,「没试过。」 「来试试。」陈诀兜住她的腰将她往跟前一揽,偏头吻下来。 「……」 喂,大早上的。 …… 姜如棠请了假,没事可做想在家做顿午饭,叫了陈诀一起去超市买东西。 他对买菜这些其实也不太清楚,好多绿叶子的菜他都不知道叫什么,只能勉强分辨新鲜还是不新鲜。 看着支棱起来的就是新鲜,蔫了吧唧的就是不新鲜。 陈诀推着车,她一边走一边往里面放东西,看见那毛线铃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给大橘买两个。 他拿起一个来看,「这有大号的吗,它现在吃的胖,头也大。」 姜如棠往货架上看了看,拿了两个大号的换进来,「有,给大橘打扮打扮。」 他听见「打扮」这个词,笑着补了句,「大橘是只公猫。」 姜如棠振振有词反驳他,「公的怎么了,那也得当公猫里最靓的猫。」 好像猫随主人,大橘跟别的猫抢地盘打断的那颗尖牙到现在也没长出来,应该是不会再长了。 大橘和它的主子陈某人一样,把颜值按在地上摩擦。 陈诀手机响了好几声,他拿出来给人回消息。 她看着货架,想着要不要再给大橘买些罐头,随口问,「谁啊。」 他回了几句把手机放回兜里,「刘燕,那个心理谘询师,问我什么时间有空,叫我按时去。」 她转回身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小陈同志。」 姜如棠进了超市看见什么都想买,有用的没用的像仓鼠囤货似的。 她拿手菜只会一样,就是老爸教的清炖排骨,其余的会的不多,零零碎碎都是跟老爸学的,回到家她洗菜开始做饭,陈诀在后面跟着转。 第106页 姜如棠嫌他在这儿碍事,赶他去外面看电视。 他瞧着她背影,忍不住调侃道,「你怎么做个饭也这么认真。」 他在这儿看看都不行了。 姜如棠拿了个洗好的苹果塞给他,「想吃好的就出去等,我一心不能二用。」 他抛了下苹果又接住,笑着说,「行,我等着吃。」 姜如棠在厨房一通操作,最后整齐了四菜一汤。 从厨房出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电视,电视机里播的体育频道,是某个射击比赛的决赛录播。 画面里是个中国选手,她看不太懂这些,但听解说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陈诀看着屏幕,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人啊,还是不能太狂妄,我以前都瞧不上他,现在看看他,再看看我,该是他瞧不上我了。」 她放下手里那碗汤,故意说,「有人给你做好吃的,他有吗。」 陈诀手撑在身后,又看了眼屏幕,「那他估计没有。」 他拿着遥控换了个台,找到个非常下饭的日常综艺,然后起身和她一起去厨房,把盛好的菜端出来。 四盘菜上桌,红椒点缀倒是很有卖相。 他夹了一筷子尝,夸赞道,「味道不错。」 姜如棠托着下巴看他,「我都是跟我爸学的,但没做过几次,平时我一个人的话都懒得做,一般买现成的或者随便煮碗面。」 陈诀吃着饭,接了句话,「以后不是一个人了。」 「陈同志也不是一个人了。」她算了算日子,「等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去见我爸妈。」 现在十二月多,也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 「我家那些亲戚我都不太熟,就和陈彩萍比较熟,还有那个三叔。」陈诀顿了下说,「就是疯疯癫癫那人,还真是我三叔。」 这么一想,他也很久没去看过那三叔了。 从半年前受伤到现在,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没去过一次。 姜如棠想到以前时不时出现那个人,「他现在在哪儿?」 他吃饭的动作停了一瞬,抬起头说,「精神病院。」 「……」 陈诀想起来去看看他,趁着下午就开车去了,姜如棠跟着一起进去,精神病院里面的氛围到也没电影里演的那么可怕。 铁门铁窗这些倒是真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是半下午,二楼听着热热闹闹,正好是下午活动时间,一些老年人围着看二人转表演。 陈诀在那群人里瞄了一眼,没看见他,又继续往楼上走了。 走到那间熟悉的房间门口,这么久没来,其实他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他推门进去,陪护正在里面餵三叔吃饭。 里面的人看见他,饭也不吃了,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推翻了陪护手中的碗,瓷碗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三叔掀起床垫从下面翻出一张藏了很久的报纸,拿在手里走过来,指给他看,眼神里是急切,是关心。 报纸上是陈诀半年前因伤退役的新闻,旁边还有他的照片。 三叔这两年更煳涂了,从前还会叫他陈侄儿,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只会挥着手,用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情绪。 陈诀忽然觉得心口一酸,就是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谁也不记得,只始终惦记着他。 哪怕他以前从没给过这人半点好脸色。 他声音粗哑干涩,安抚道,「我没事,都好了,都好了。」 后面的陪护拿工具清理地上的东西,陈诀过去时微微颔首,「不好意思,能再给我一碗吗,我自己餵。」 「好。」陪护人员点点头,收拾完很快出去又拿了一碗饭来。 陈诀端着碗,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三叔不肯吃,固执地接过勺子,不让他餵。 三叔捏着勺子,手止不住抖,一勺饭送到嘴边已经只剩半勺。吃进去后低头看看掉在地上的饭,脸上露出一个难堪的笑。 陈诀还是耐心把勺子拿回来,说,「我来。」 他重新喂,三叔没再拒绝。 陈诀一勺一勺地餵他吃完这碗饭,才把碗放在一边。 三叔从他进门开始,眼睛就没看过别人。 这会儿吃饱了,才看向姜如棠,伸手拽了拽他袖子。 陈诀往后瞧了眼,回过头跟他说,「这是我女朋友。」 三叔一脸茫然,像是没懂。 「我老婆。」他想了几秒,又换了个叫法,「你侄媳妇儿。」 这个称唿说出来,陈诀也忍不住想笑。 最后这句三叔听懂了,跟着呵呵笑傻乐。 陈诀在这儿陪他到晚上,姜如棠也在旁边看着,三叔时不时会给她个水果吃,就像长辈对晚辈那样,非要塞到拿不下才肯罢休。 姜如棠都接下来,微笑着跟他点头。 晚上从这儿离开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雪。 白色的雪花在路灯底下窣窣而下,被光穿透染上淡淡昏黄。 她挎着他胳膊,忽然问,「你有没有见网上有句话,说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陈诀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很快融化,他低声说,「何必借着这点儿雪,本来也能到白头。」 姜如棠侧过头瞧他,正想夸他一句浪漫。 结果某人的重点和她根本不在一个点上,他放下手道,「我命硬,轻易死不了。」 第107页 「……」 得,意境全无。 她重点在「同淋雪」,他重点却是「我命硬」。 脑迴路这东西,还真强求不来。 姜如棠见他脖子上光秃秃的,风吹过来她看着都冷,「这大冬天的,你怎么不戴围巾啊。」 陈诀像是真不觉得冷,「在乔斌住的那房子里,正好去一趟,把大橘那些猫玩具都带上。」 虽然大橘原本是个流浪猫,但陈诀养的仔细,别人家猫有的它都有,丝毫没亏待了它。 他们去的时候乔斌不在,陈诀找了个箱子去收拾大橘的玩具和小鱼干。 姜如棠在屋里转了几圈,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问,「你围巾那些呢,我帮你找出来。」 他似是记得很清楚,「衣柜上面那层。」 她去陈诀房间打开衣柜,上面那层有个带锁的抽屉,只不过这会儿没锁上,钥匙插在上面,转一下就开了。 这抽屉里只放了四样东西。 她从前送的那条围巾,一条红绳,一枚银戒。 还有,一条墨绿色的丝带。 第56章 .释怀「小陈同学,受委屈了」…… 这条丝带,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她之前有段时间喜欢用这种墨绿色的丝带扎头髮,但是出国后,基本就没再用过了。 姜如棠手里拿着这条丝带走出去,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这是……」 「是从你包里掉出来的。」陈诀默了几秒,又补了句,「四年前你收拾东西,从江大走的那天。」 记忆翻涌,她捏着手里的东西,「那天,你来了?」 他点点头,「嗯。」 她记得那段时间都不是好天气,宿舍的物件收拾的七七八八,大包小包真的很多。 老妈和王叔叔也帮她掂着东西,她当时只挎了个帆布包在身上。 这条丝带,应该就是从她的布包里掉出去的。 后来她想起去找的时候没找着,只是一条丝带,不值钱,丢了也就丢了,便没在意。 现在想想,他原来一直在她身后。 一条丝带很轻,却如同石子儿丢进水面,在她心底泛起涟漪。 她睫毛轻颤,「如果我当时回头,是不是能看见你。」 他应了声,「嗯。」 他那天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知道她要出国,想着以后应该都见不到了。 看一眼就少一眼。 多看一眼,她的样子就在脑海中更深一分。 既希望她回头,又想让她走的潇洒,别往回看。 矛盾的很。 那天的最后,在上车的前一秒,她手把着车门,最终还是回了头。 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她目光掠过一眼,然后钻进了车里。 陈诀站在公交车站牌旁边,她终究是没能看见。 他随手捡起她一条丝带,当时刚刚分手关系敏感也尴尬,周围那么多人,他也不好叫她。 于是拿回去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保存了四年。 直到今天被她看见。 他的爱沉默也绵长,如同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又似悄然生长的枝叶,无声的爱了她很多年。 四年前离开的那天,她该早些回头看的,要是撞见那份爱意,估计就捨不得走了。 陈诀在美国出事的那天,她也该回头的。 他好像总是站在她身后,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姜如棠低下头看着搭在手心的丝带,想跟他来个公平的交换,「以后,换我看着你,你走我前面。」 陈诀沉默几秒,不解地皱了下眉,「啊?」 她随后意识过来,「你走我前面」这句话似乎很有歧义,再说下去他又要开始探讨自己的命硬不硬了。 她无奈又想笑,「陈诀,你能别这么直吗。」 他似懂非懂地应了声,但看他微拧着眉,应该还是没懂。 陈诀弯下腰继续把几样猫吃的罐头放进箱子里,过了大约有五分钟,他忽然明白过来。 「我懂了。」他站起身,勾起唇笑,「不要你走我后面,以后并排走。」 …… 临近年底,陈诀也不上班,每天悠闲的在家看看电视,接她下班。 也会每周去一次刘燕那里做心理谘询。 这种问题不像是感冒发烧,好了就是好了,他根本不清楚这种心理问题是什么问题,听着神乎其神是很玄学的东西。 他挑了个周五去射击俱乐部,里面老闆看见他还是和上回一样,陈诀尽量避开那样的眼神,现在的他,不足以满足任何人的期待。 旁边有人在往这儿瞧,他也全当看不见。 陈诀朝靶子连着开了几枪,脱靶倒是没有,最好的也只是个勉强八环。 他听见身后有人发出些唏嘘声,然后跟人说着类似于「也就这样儿」的话朝另一边走了。 陈诀听见了,其实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端起枪的时候手还是会抖,他比较在意这个。 现在还是不行吗。 什么时候才算行。 姜如棠今天下班早,知道他在射击俱乐部就提前过来了。 她进来的时候里面人不多,很容易就找见了他。 陈诀站在那儿,动作姿势一看就是比别人都标准的,但一枪一枪,落在靶子上什么样的都有。 打的越是偏他就越不信这个邪。 第108页 她忽然也领悟到赵渊说他「较劲」是怎么个意思了。 他一次次打靶,一次次失败,只会让他觉得现在的水准离原来越来越远。 姜如棠在他身后看了十几分钟,最终走上前说,「陈诀,教教我吧,我也想试试。」 他回头看了眼她,抬手瞧了眼腕錶,「下班了?怎么这么早。」 「今天可以提前走。」她伸手拉住他手腕,固执道,「教我。」 「教你教你。」他笑着往旁边退了一步,「没说不教。」 陈诀把枪给她,站在旁边告诉她这种枪怎么操作,托住她的胳膊帮她调整出一个正确的姿势,「你试试。」 姜如棠打了一枪,踩了大运中了九环。 她上一次射击还是刚上大学军训的时候,直接没打在靶上。 陈诀看了眼前面的靶子,「可以啊,要不你教我得了。」 但她这种有一下没一下碰运气的,这一枪也算是巅峰了,剩下的都打的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她知道陈诀今天来这儿,是想试试看现在是个什么水平,多少是有些急。 可这种事情,最是急不得。 从射击俱乐部出去的时候,姜如棠准备了很久的话终于有机会说,「陈诀,年前就先不来这儿了吧,等过完年开春再来试试。」 陈诀侧着头往回看她,「怕我受打击?」 姜如棠一时说不上话,陈诀也不难为她,「行,不来了,开春再来。」 「……」 陈诀的车就停在路边,姜如棠刚上了车扣好安全带,他手机就响了。 接起来时是陈彩萍的声音,「陈诀,这儿有一箱你的东西,要不你来看看有没有用。」 勐的这么一提,陈诀还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早就没和陈彩萍他们住在一起了,至于她说的那箱东西估计都是当初陈建华去世,和他的行李一起送去那儿的。 这么多年都没想起来,估计是没什么用。 陈诀随口说,「扔了吧,我就不过去了。」 陈彩萍坚持让他去,「你还是来看看吧,这里面有些东西看着像是有用的。」 他懒得争辩,答应下,「我一会儿去。」 陈彩萍的儿子儿媳结婚后在那老房子里住了小一年,等回迁房下来装修好了就搬出去住了。 没想到他那些东西竟然都还留着。 陈诀见到的时候,纸箱上面胶带缠了两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家传的宝贝。 陈彩萍硬要他来,他这会儿在这儿也正好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胶带一撕,飘出些陈旧的灰尘和轻微的霉味儿。 姜如棠也蹲下身看,最上面是一些零散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后面的背景是一个楼梯,绿色的爬墙虎野蛮生长,红色的扶手在其中若隐若现。 她一眼就从这群人里认出了陈诀,他和小时候其实没太变样,就是那会儿看着更稚嫩些。 姜如棠拿起那摞照片,伸手指了下,「这个是你吧,旁边这个是乔斌。」 陈诀扫了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姜如棠又挨着看了看其它几张,还有陈诀更小时候的照片,她看一眼照片再抬头看一眼他,「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是吗。」陈诀这话问的像是压根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样儿,还凑过来看。 「这是哪儿啊,这院子挺漂亮的。」姜如棠翻着照片,发现这里头几乎都是同一个场景,「现在还在不在,想去看看。」 他沉默了一下说,「东坡镇孤儿院。」 她拿照片的手一顿,有些无措地对上他眼神。 刚才话没过脑子,看着照片就那么说了。 陈诀视线跟她相视,并没有多大反应,「想去就带你去,现在还在,再过段时间就不一定了,东坡镇好像说要改造成特色小镇,应该会拆掉一部分重建。」 姜如棠不确定他还介意不介意从前的事,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话,「我就随口一说,你要不想去的话……」 他抬起头,没所谓道,「没什么,去看看而已。」 说完便继续低下头看箱子里的东西,甚至还有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杯子和牙刷。 在最不明显的角落里,还剩下一张照片。 陈诀以为还是从前孤儿院的,旁边姜如棠正看他小时候照片看得起劲,他拿起来看都没看一眼就给了她。 姜如棠接过来怔了两秒,视线在照片和他之间来回流转。 她半晌才说,「这是你妈妈吧,真好看。」 陈诀正拿起一枚弹珠,闻言手一松,弹珠又从他手中滑落进纸箱子里了。 他视线看向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大概也就二十来岁,和他现在应该差不多大,眉眼大气浓艷,黑髮红唇,很有那个年代港风美人的復古感。 陈诀盯着那照片看了会儿,开口时嗓音透着些哑意,「是挺漂亮的,除了这张照片,我其实也没见过她。」 他接过照片,抬眸跟她比对了一下,忽然低笑了声,「你说这世上漂亮女人是不是都长一个样儿。」 姜如棠也是浓艷型的长相,张扬艷丽,要这么说的话,她和照片上的女人还是属于同一个类型的。 陈诀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照片又给她了,箱子里没剩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这些照片还有保存下来的价值。 第109页 这应该是他小时候仅有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陈诀也都是笑着的,算是他在那个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好念想了吧。 他们来的时间正好赶着饭点儿,陈彩萍戴着围裙忙忙碌碌,好说歹说也要留下他们吃完饭再走。 不过年不过节,晚上吃的是顿饺子。 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一碗,饺子也都捏得很小巧,皮儿薄馅儿多,味道也很好。 陈诀和陈彩萍两个人还是话不多,他虽然没有出口句句带刺,但实在算不上热闹交流。 陈彩萍当年甚至都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过,现在看见他俩又凑在一起,在快吃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是同学还是……」 陈诀停下筷子,淡声说,「我们在一起了。」 陈彩萍怔了一瞬,脸上的表情随之被笑意取代,「那挺好,那挺好。」 「……」 最后陈诀带走了那一箱子东西,虽然没什么用,但就是忽然想留着。 留着大概率也是换个地方继续积灰,总觉得比扔了好。 因为这天姜如棠随口提了一句想去那个院子里看看,没过几天陈诀就真的带她去了。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有放在心上。 车子开进东坡镇,可能今天镇上赶集,一路上看着人还挺多。 他凭着记忆把车开到那个孤儿院门口,原本以为这地方这么多年没人来,应该是荒草丛生,看着和鬼屋一个效果。 但是没有,这里和当初差不多是一个样子,最外面那扇白色的铁门打开着,细小的铁窗上攀着不知名的小花,里面有些孩子进进出出的嬉笑打闹,成了一个玩捉迷藏的不错场所。 也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荒凉。 姜如棠看着这个院子,刚下车就有一个小孩迎面撞在了她腿上,然后笑嘻嘻地说了声抱歉又跑开了。 她走过去牵上他的手,像是某种无声的力量,让人觉得心安。 姜如棠侧头看他,「陪我去看看。」 他没戳穿她这句话,跟着点头,「好。」 他怎么会不明白,是她在陪他。 院子里的墙都是白色的,几年没见,风吹雨淋的也没人管,看着比之前脏了很多,墙角到处可见冒出来的青苔,还有些坚强生长出来的野草。 楼梯上的红色扶手也有些褪色了,唯独那一片爬墙虎,经过风雨的恩惠长得越发茂盛。 楼梯很窄,姜如棠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一级台阶上去。 眼前这个长廊不仅当年走过无数次,在每逢雨天的梦里也出现过无数次。 可惜他画画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否则给他一张纸,他就能画出和跟前一模一样的走廊。 最顶头的那一间是李淮的办公室,门口挂在墙上的牌子都没了一半。 门没锁,里面除了沙发桌椅,其余的小物件也全都不见了。 可能是当年李淮收拾去别的地方了,也可能是后来被这些小孩拿去玩儿了。 这地上除了厚厚一层灰什么也没有,没有碎裂一地的白瓷盘,没有坐在地毯上衣衫不整的女孩。 李淮也不坐在沙发上半身赤/裸散着头髮抽菸。 只偶尔听得见风声,并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哭喊怒骂。 窗外没有下雨,他下巴侧面那道口子早就癒合,印象里撞在窗台上那一下好疼,但现在也根本不记得了,只剩下一小道疤。 距离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十年的时间,让这漫长时光抹去了关于那个雨天的一切。 万物生长,似乎所有耿耿于怀的事情都应该得到释怀。 姜如棠看着手边的窗台,瞧见那层灰也就没伸手碰。 「下巴上这个疤就是在这儿撞的。」他扫了眼窗沿,低声说,「好疼的。」 姜如棠目光落在他脸上,他背光而立,微垂下眼,眼睛里的情绪看不真切,莫名透着点儿迟来的委屈。 他半年前差点死在国外都没说过一句疼,现在想起来曾经在这窗台上磕了一下,形容起来却用了「好疼」。 也可能是因为在那个雨天跟他动手的人是李淮,是他无依无靠贫瘠又荒芜的十余年里,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 结果撞破真相,是那么荒唐不堪。 姜如棠伸手抚上他侧脸,倏地凑近在他下巴那道疤上吻了一下,「小陈同学,我没参与的那些年,受委屈了。」 陈诀勾起唇轻笑了声,「是啊,委屈,要怎么办。」 姜如棠眼睛里像是含着水,也好似盛着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别人欠你的,我以后都慢慢补给你。」 陈诀这些年藏了满腹的委屈没跟人说,现在对上她这双勾人的眼,好像说不说也不重要了。 因为,他得到更好的了。 他抵住她肩膀往后,单手撑在墙上,微弓着身吻了下来。 姜如棠感觉到唇上温暖的触感,以及他乱掉的唿吸声里积压着的隐忍和不甘。 唇齿交缠,他像是不管不顾了,吻在她唇上带着轻微的啃咬,姜如棠伸手环上他脖子,一想到她的小陈同学过得这么辛苦却一声不吭,她就觉得难过,也心疼。 周围的空气因为这个吻变得暧昧,所有细碎的声响都在无形之中悄然隐匿。 她仿佛是拿了一罐无穷尽的蜂蜜朝天泼下,他站在下面,落得满身甜蜜。 第110页 「……」 他们从二楼下去,底下的孩子被家长叫回家吃饭,没进来时那么多了。 姜如棠看着身后的那一面爬墙虎,红扶手的楼梯藏在其中。 她拽了下他胳膊,「陈诀,我们在这儿照张相吧。」 他没问,只拿出手机说,「好。」 陈诀就近叫了个小男孩,把手机给他让帮忙照张相。 那个孩子拿着手机,认认真真的给他们照了一张。 拍完后姜如棠拿过来看,照片拍的还不错,主要是陈同学长得争气,也上相。 陈诀这才问,「为什么在这儿拍,是这楼梯好看吗。」 姜如棠拿着他手机,点出微信给自己发,念叨着,「你以前那些照片全都是这个景,旁边是乔斌段一凡他们,以后不一样了,以后有我,所以我也得跟你在这儿照一张。」 陈诀不太懂她这道理,在旁边跟着笑。 他往外走了几步,打开车门从车里拿了两瓶水。 刚才照相那个小男孩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叔叔,这是你的车吗,你的车好酷。」 陈诀蹲下身与他持平,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给他,「等你长大了,也能开这么酷的车。」 男孩接过糖,笑得很开心,「那我想快点长大。」 「……」 等这孩子跑去玩了,姜如棠走过来朝他伸手。 他抬起眼道,「什么。」 她说的理直气壮,「糖啊,还有吗。」 陈诀看着她笑,「就一个,是昨天别人给我的,不想吃就放着了。」 在她的印象里,陈诀好像从没有说过不喜欢吃糖。 姜如棠还仔细想了下,「我以前给你吃糖的时候,你不是拿着就吃了吗。」 他漫不经心道,「那也得看是谁给的。」 「……」 这周围吹吹打打的声音响了好一阵都没停,把她刚想说的话都给闹忘了,半晌才问,「这附近干什么的。」 「戏园。」他靠着车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当年不是没看上吗,走,去看看。」 姜如棠只在电视上看过戏,这种正儿八经戏台上的,她还真没看见过。 寻着声音走,连车都不用开,走过去绕个弯就到了。 復古的戏楼上面有个牌匾,写着迎春楼。 戏台上好像是唱的杨贵妃,一身华裳凤冠霞帔,颗颗饱满的珠串落下来,随着流苏轻微摆动。 底下听戏的人很多,没人注意到他们。 她在底下偏头凑近他耳边,小声问,「这扮杨贵妃的,个子有点高了吧。」 陈诀瞧了眼台上,随口道,「那是个男人。」 姜如棠惊讶了一瞬,男人唱旦,扮相还这么惊艷,她左右看看有人拿着手机拍,也忍不住跟着拍了一张。 陈诀看着她找角度拍照,故意说,「你当着我的面拍别的男人,我要吃醋了。」 她拍了张构图好的,手肘碰了一下他胳膊,「你是醋罈子吗,这醋你也吃。」 陈诀看了一眼台上,像是忽然就来了男人的胜负欲,「喂,你这人怎么喜新厌旧啊,你都没拍过我。」 「多大人了,幼稚不幼稚。」姜如棠嘴上这么说,手里点开自拍模式,凑近他身边道,「看镜头。」 「咔嚓」一声响,画面定格。 在手机拍下的那个瞬间,陈诀低头吻在她脸颊。 画面里她看着镜头,陈诀只有一个侧脸和清晰的下颌。 啧。 很有感觉。 姜如棠点着这张照片放大了看,然后设置为屏保,拿给他看,「这样成吗?」 陈诀刚才也就是故意那么说,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儿,他没忍住笑,「我可没要求你这么干。」 她又看了一眼屏幕,才满意地放回兜里,「我自愿的。」 第57章 .和解「她处在暗处,他立在光里」…… 戏院热热闹闹,她听不懂唱的什么,但这个氛围就是让人很喜欢。 等天色暗下来,戏台落幕,他们才准备往回走。 回到市区正好是晚上,街道两旁的树枝已经都挂上了装饰,灯一亮,仿佛能让人提前感觉到一些年味。 姜如棠看着工作群,陈诀找了家馆子靠边停车,「都不是上班时间还看群,台里领导都这么不当人?」 她点开一段视频看,「不是,是同事在群里发了一点彩排片段,聊城电视台过年也是有晚会的,说现在就开始排练了。」 他随口问,「什么节目,好看吗。」 姜如棠把手机举给他看,「就是一些唱歌跳舞,群里这个是好像是民族乐器的大合奏。」 她忽然想起来说,「在国外的时候我认识有个学姐,是江州人,她钢琴弹的特别好,而且还会赛车和柔道,是我见过最酷的女生。」 那个学姐身上的洒脱肆意,是很难得一见的。 陈诀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我不喜欢那地方,老外说话我听不懂,去了跟个二傻子似的。」 除了点头yes摇头no,其余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少岁你来自哪,你有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爱游泳健身打篮球这几句他会说的到国外也根本不实用。 姜如棠开了车门出去,站在路边台阶上看他,「你后来没有再稍微学一下英语吗。」 他随手带上门,手里拿着钥匙,「学什么,大学四级我现在都没过,学不会,我不想学。」 第111页 姜如棠这是第一次见人把「学什么,我不想学」说的这么有理的,好像多学两句英语就是吃了大亏。 「以后要是出国玩带上我,我能听懂,给你当翻译。」姜如棠忽然想到他是单招上大学的,有些好奇,「以前上学的时候你是不是上课不听讲,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陈诀笑了下,「差不多,我上那体校里面最没地位的就是教文化课的老师,教练直接跟我们说上课好好睡,睡醒了认真练,我也不是学习那块料,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姜如棠脑子里蹦出个词,笨蛋美人。 虽然用来形容他不那么贴切。 「……」 进去是一家烤肉店,应该是最近新开的,她之前没来过。 点完东西后姜如棠看着他,发现有个问题一直没问过,「你多高啊。」 他放下手机,应了声,「186。」 姜如棠笑了下说,「那还挺巧的,我168。」 话音刚落,后面有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如棠。」 陈诀也侧过头看,是一对中年男女,感觉还有那么些眼熟。 她看见二人熟悉的面孔,眼神微微一怔,「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本来打算下周再回来的,下午你二姑打电话说你表姐结婚,这不就提前回来了。」赵荣摘了围巾,往跟前走,「刚才在外面你王叔叔说看着像你,我说不像,他非说是,我们就没回家先进来了。」 跟前一下多了俩长辈,陈诀站起来道,「阿姨好,叔叔好。」 赵荣当初见过他几次,对他有些印象,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都知道,现在看见他在这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赵荣看向她,「这……」 姜如棠连忙道,「妈,回去再说。」 赵荣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扫过一圈,最后在姜如棠身边的位置坐下,「啊,那行,回去再说。」 桌上多了两个人,刚才点的那些肯定不够吃,又找服务生添了些菜。 陈诀和王叔叔坐在对面,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赵荣的「回去再说」等到上菜就忍不住了,直接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她回答说,「没有太久。」 「陈诀。」赵荣忽然叫了他一声,又不敢确定道,「前两年奥运会那个,是你吧。」 他点了下头,「是我。」 这些年都没见过面,赵荣却记得这个名字,「之前她王叔叔还说呢,年中那个报导,说是受伤了?」 陈诀说,「嗯,都好了。」 赵荣微皱起眉,「怎么伤的那么严重。」 他简单挑了几个关键词出来,「遇上几个混混。」 陈诀这辈子没这么庆幸过自己是被人伤的,而不是互殴。 说起来总是占理。 赵荣眉头皱得更紧,耐不住多说两句,「平时要多多注意安全,不管伤在哪都是不好受的。」 陈诀还没能快速找出一个得体的应答,赵荣下一句又落了下来,「现在平时都干些什么呀。」 「……」 上个月是喝酒打牌,无业游民,再往前还在康復中心和一群中老年人做復健。 这个月作息正常一些,但还是个无业游民。 陈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见未来丈母娘见得仓促也就算了,问的话他还都答不上来。 「妈,他开饭店的,川上居。」姜如棠适时开口,打断道,「不要问了,先吃饭。」 她拿菜包上烤肉递给老妈,赵荣笑着接过去,没有再问。 可能是带着长辈四个人的饭局有些微妙,直到吃完都很少有交流。 偶尔说两句,也是围绕在他们两个小辈身上。 回去的时候陈诀开着车送他们到家楼下,赵荣还说,「小陈,不上去坐坐?」 姜如棠想着刚刚饭桌上的死亡问答三连,急忙说,「别了妈,改天再叫他来。」 赵荣没坚持,跟他说有空常来。 回到家,姜如棠脱掉外套走去接杯水,准备迎接赵女士的疑问轰炸。 饮水机滴了一声,赵女士问,「你们俩怎么又搞在一起了。」 她看着杯子里的水差不多满了,伸手摁了按钮,「以前年纪小,几句不合就分开了,其实也没太大矛盾。」 「哦,现在不当运动员,退役了是吧。」赵女士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开口,「我觉得开饭店挺好的,总比当运动员强,那和明星一样,也就是碗青春饭,别光听谁谁得了金牌,你看哪个运动员退役了不是一身伤病,干那行很损耗身体的,妈就是一个小城市的妇女,没多大格局,觉得踏踏实实做点小生意,或者考个事业编公务员,赚钱不管多不多稳定就行,国家不倒,饭碗不掉。」 她握了握杯子,「妈,也不能这么说。」 陈诀虽然没说过,但她知道他还是想重回赛场,那是属于他的地方。 赵荣看她支支吾吾这样子,猜到了一半,「他还是想,继续干那行吗?」 她轻声道,「嗯。」 意见不一致,赵荣也没接着这个话题继续,顿了一瞬又问,「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他爸妈早就离婚了,他爸前几年去世,他一个人住。」姜如棠说出这几句话,都找不出一个词能准确形容自己的心情。 赵荣想了想,还是开口,「那你能不能跟他说说,现在就算復出也没多少年了,年纪再大一点,迟早也是要退役的。」 第112页 姜如棠放下杯子,微蹙起眉看她,「妈。」 她不想让陈诀再为她放弃什么了。 也没有什么是他不该有的。 赵荣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嘴里,半晌才说,「成,妈不说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 赵女士起身,姜如棠微松了一口气,老妈走了几步又转回身道,「他一个人住是吧,那过年叫他来家里吃饭,也热闹热闹。」 …… 同居的事情她还没跟老妈提,现在老妈和王叔叔回来了,她没刻意隐瞒,但从那天起又不自觉回到家住。 陈诀还是和之前一样,偶尔接她上下班,天气预报说最近有雪,但迟迟没下。 下午陈诀送她上班后在车里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开着车在路上乱转。 走到哪算哪,他也没个目的。 最终车子开离市区,去了个偏远荒芜的地方。 聊城监狱。 陈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到这儿来了,之前路过过一次,记忆不算清晰,这会儿像是因为某种深沉执念的牵引来到这儿的。 李淮当年判了无期,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眼下已经十年过去,要是像他爸那样命短,可能就已经死了。 监狱探视的流程很麻烦,非亲非故,这地方也不是他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若是真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呢。 估计只会叫一声他的名字,李淮。 然后相顾无言干瞪着眼。 陈诀下车倚着车身点了根烟,看着聊城监狱的大门,一门之隔,李淮可能在里面,也可能不在。 当年他记得是关在这里面的,后来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 他缓缓唿出口气,大团的白烟朦胧了视线,前面「聊城监狱」几个字都变成虚影。 一支烟燃尽,他打算走的时候旁边有辆车经过,他没专门去看,反倒是那辆车走出去几米又退回来。 是辆白色的面包车,上面的人下来往这边走,站在他身后不确定道,「陈……陈诀?」 陈诀回头对上那人视线,他以为这么长时间自己已经记不清李淮长什么样了,但是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他好像又全都记得。 这人年龄也就二十来岁跟他差不多大,长相与李淮有几分相似,戴着眼镜。 包括李淮那份斯文儒雅,在这人身上统统都能看到。 没等他问,眼前人笑了笑说,「李淮,是我爸。」 这笑里藏着几分无奈和心酸。 「我看过原来孤儿院的照片,我爸当时指给我看,其中一个是你,一个好像叫小彩虹。」男人扶了下眼镜,「他说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也对不起我。」 聊城孤儿院事件被曝光,李淮的老婆离婚后撇下一切走了,他们的孩子一夜之间成了谁家都嫌到处推搡的孤儿。 李淮龌龊的事情做尽,小彩虹是最早的受害者,她闭口不谈,用沉默与这个世界抗衡,没日没夜一遍遍画在地上的彩虹终究也没能照亮未来的路。 于是默默无闻淹没于人群,又潦草结束这一生。 陈诀看着跟前的男人,眉眼间的疲惫尽显,再往下那双手,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 李淮的儿子好像在整件事情里都是无辜的,却也身不由己,不得不在旁人的恶语相向和流言蜚语中长大。 任凭他有翻天的本事也改变不了李淮是他亲生父亲的事实。 李淮一个人做了错事,却搅乱了很多人平稳的一生,光凭这一点,他死多少次都不可惜。 「我是他儿子,我也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男人微低下头,半晌才抬起头,「我是给西巷五金店送货的,有需要可以找我。」 陈诀只是看着他,没点头也没应,李淮的儿子好像也只是顺嘴说了这么一句,到走也没留下任何的联繫方式。 可能不如不见。 永不相见才是适合他们之间的和解方式。 陈诀看着那辆白色的面包车离开才坐回车里,再开车回到市区电视台的时候,姜如棠已经准备下班了。 她忙里偷闲在舞台后面看彩排,等着这一遍表演结束,舞蹈演员们也都散场去休息吃饭。 姜如棠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哪儿。 接着,就听见某人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随意的,透着股懒劲儿,「在这儿啊。」 姜如棠回头见他,惊讶道,「你怎么进来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的身边,目光在舞台上一扫而过,「我说找姜记者,人就让我进来了。」 姜如棠也往台上看,此刻最后一个舞者也走了,只剩下些乐器,再无其他。 她看见靠墙放的琵琶,微侧过头看他,「你以前弹那首《十面埋伏》,现在还记得吗。」 陈诀嗓音淡淡,漫不经心,「琵琶我就只学了一首《十面埋伏》,那会儿断断续续弹了五六年,我倒是想忘。」 他瞧了眼台上,「正好没人,给你弹一首。」 姜如棠浅浅笑着点头,「好。」 这里面灯光固定的位置都还没变,陈诀从台下暗处一步步走进光明里,刚才在外面被风吹乱的碎发都被光染上细碎金黄。 他抱起那把琵琶坐在凳子上,位置正巧在光束的中央。 他微低下头,指尖拨弄琴弦,悠扬曲调婉转而出。 第113页 姜如棠站在台下是他唯一的观众,也是第一次,她处在暗处,他立在光里。 这样的陈诀真的很有魅力,他也应该这样熠熠生辉。 从前他站在领奖台上,红色的国旗升起,万人喝彩,那是比这更宏伟盛大的场面,只可惜她没能亲眼看见。 这首《十面埋伏》他弹得非常漂亮也完整,激昂震撼,不像之前那样心不在焉,乱了一半。 一曲毕,姜如棠在下面鼓掌,「可以啊小陈同学,我说真的,这不是客套话。」 他放下琴,起身道,「口头奖励我可不要。」 她顺着话茬问,「那你想要什么?」 陈诀从台上下来,还认真思考了一瞬,「想要的多了。」 第58章 .痕迹「她给了我一个家」 「我得想想。」陈诀沉吟片刻开口,「等年后,陪我去一趟庙里吧,拜佛。」 她从前跟着赵女士去过几次庙里,抬起眼道,「去求什么。」 他轻声说,「平安顺遂。」 从电视台出去的时候外面下雪了,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个好年。 …… 好像越到了年底,就越没心情上班,总想着什么事情都要拖到年后。 姜如棠那点儿浑水摸鱼的小心思也原形毕露,等到放假那天还领了一笔年终奖。 赵荣和王叔叔忙忙碌碌备着年货,还买了好些放在家里的小挂件儿,红红火火看着很喜庆。 年前大扫除的时候陈诀凑巧也来了,他进门就看见沙发上那些东西都盖着布,王叔叔拿着鸡毛掸踩在凳子上扫灯上的灰。 赵荣在厨房洗菜洗到一半,听见外面有开门声,走出来看了看说,「小陈来了,你先找个椅子坐。」 姜如棠视线扫过一圈,看这家里也实在没地方坐,「妈,你刚刚不是说要买东西吗,你发我手机上,我们正好出去买。」 「也行,我给你发。」赵荣擦了擦手上水,拿出手机开始打字,「得按照我发的牌子买,不然买错了回来做饭都不好吃。」 「知道了妈。」她回房间拿了件外套穿上,然后拉着他出门。 赶着年根儿超市里面也都是人挤人的,她和陈诀一边逛一边买,还得专门找赵女士钦点的牌子。 他看着她手机上赵女士发的那一大段清单,对照着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粉条。 这东西他其实也吃不出有什么区别,好的赖得吃他嘴里都一个样。 姜如棠想着再拿一包,刚拿起来又看见旁边有大包的,又放下说,「拿这个吧,这个大。」 陈诀应了声,推着车往前走了走,换了更大包的。 他抬手时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银戒,清冷的古银色泽恰到好处点缀在他瘦长的手指上,腕骨突出,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让手里这一包粉条仿佛都变成了什么贵东西。 「我的这个戒指也在,回去就戴上。」她想起曾经的事情觉得有点好笑,「当年其实一生气拿起来扔了,走了没几步我就后悔了,又去费好大劲才把它找回来。」 一枚戒指而已,在与不在都说明不了什么。 但那是她和陈诀当时唯一的联繫。 红绳已经丢了,如果这枚对戒再弄丢,好像就意味着他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脾气还挺大。」他开玩笑说,「你这脾气是不是都沖我发了。」 陈诀无心这么一句,她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她从前都不会发脾气的,遇事就默念三遍「不生气。」 她这二十多年发过最大的火就是在他手腕上咬那一口,总共就说过那么两句狠话,还全都说给他听了。 想着,姜如棠拉过他的手腕,当年她咬过的地方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这么多年,也应该看不到痕迹了。 他忽然被她拉住,微低下头道,「怎么。」 「我以前在这儿咬过。」她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垂眸扫了一眼,嘴角轻扬,「那牙印好久才消,那会儿在校队,训练时候一抬手,别人还以为我私生活不检点。」 姜如棠松开他的手,拖腔带调故意说,「谁知道检点不检点。」 陈诀推着车往前走了一步,跟她并排,「检点不检点你还不知道吗。」 想到当时在酒店一人一边好兄弟式的睡觉方式,她忍着笑,戏精上身,「坐怀不乱真有你的,我躺在你旁边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呗。」 「坐怀不乱都是装的。」他浅浅笑了声,「我那天快天亮才睡着。」 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早就乱了。 但他也什么都没做,只敢趁她睡着,贴近她身后装作不经意的,抱着她。 虽然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却觉得很踏实,也很安心。 姜如棠只知道她那天刚醒的时候他还睡着,并不知道他实际上睡着没多久。 好似一本尘封四年的日记,总是无意一翻,就能翻出故事的另一个视角,那条墨绿色的丝带,就是夹在日记里的书籤。 她微微沉默一瞬,眼睛里有着盈盈的光,「陈诀,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 他摇摇头,「记不得。」 要不是她提,他也不会想起。 关于当天晚上的所有细节一一在脑海浮现,她微皱起眉,表情疑惑,「你那天不是不舒服吗,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和我分开睡。」 第114页 陈诀只是笑,低声道,「捨不得走。」 就这么简单。 半晌,她搂上他胳膊,「那就不走,以后都不走。」 …… 除夕那天,一早上赵荣就打电话叫陈诀来家里,姜如棠在旁边正想拦,「妈,他还没睡醒呢,这才八点。」 赵荣一边把手机拿远一边就通了电话,「哎,小陈,起来了就赶紧来吧,人多也热闹,早上就不要吃那干巴巴的面包了,我这刚做出来,还在锅里呢,来了一起吃。」 末了还特意加了句,「如棠还在家等着呢。」 姜如棠在旁边坐不住了,「妈,我什么时候说了。」 她离得近,能听见陈诀在电话那头轻声地笑,带着些沉沉哑意,明显是被这电话叫起来的。 陈诀说,「好,谢谢阿姨。」 「……」 等电话结束,赵荣拿着手机念叨,「这孩子怎么还叫阿姨,叫惯了以后改口叫妈是不是改不过来。」 陈诀离得近,十来分钟就到了。 进门姜如棠还没走上去,赵荣就先到了门口,热情道,「来来来来,不要客气,你们先坐着,我去把锅里的东西盛出来。」 屋里到处贴着红色的窗花,再配上赵女士这嗓门儿,一下子就感觉有满满一屋子人的热闹错觉。 吃饭的时候赵女士给陈诀的那碗饭也堆得很满快要掉下来,「先吃先吃,你看着多,是这个碗小,不够再加。」 陈诀点头应着,姜如棠瞧了眼那碗,默默嘆气,「妈,大早上吃这么多会吃撑的。」 赵女士瞧她眼,声音自带高分贝,「你知道什么,小陈这么大个子不吃饭能行吗,这距离中午还有四五个小时呢。」 有一种饿,叫咱妈觉得你饿。 姜如棠摇了摇头,自求多福吧小陈同学,我尽力了。 半上午的时候赵荣挑了一副对联出来,连带着剪刀和胶带都放在桌上,「你俩去贴吧,贴完把剪子给我,正月不能剪东西,要丢了福气的。」 这话年年都要念一遍,除夕一过,这屋里任何带「剪」字的工具就统统神秘消失,被赵荣收拾到一个箱子里再放到柜子顶上,生怕谁拿了似的。 姜如棠拿着对联去门口,她够不着最上面,其实也是陈诀在贴,他就在旁边拿着剪刀递胶带,偶尔说两声「往左一点」「歪了歪了」。 赵荣撸起袖子在厨房切菜,王叔叔在旁边帮忙,她想着要不要也做点什么,刚进去就被赵女士轰出来了,「快出去,我一心不能二用,锅煳了可都怨你。」 她讪讪退出去,陈某人在旁边笑,原来「一心不能二用」这句话还是家传。 他上回看她做菜,也是被这么赶出来的。 除夕的这顿年夜饭尤其丰盛,从桌子这头摆到那头,赵女士每年过年都会这么做一次,把半辈子在厨房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然后接连吃剩菜吃到年初八/九。 姜如棠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发完刷新了一下,发现陈诀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一桌年夜饭,配文两个字:过年。 晚上下面噼里啪啦的各户人家放鞭,家里看着春晚也像是看哑剧似的,吵得根本听不清唱的什么。 陈诀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热闹的年,也是头一回清楚的知道过年是什么氛围。 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很红火,很喜欢。 一起守岁,一起跨年,一起听着电视机里最后那一首难忘今宵。 到了初八工厂復工,赵荣和王叔叔又赶去南川处理事情了。 陈诀这些天都住在这儿,明明是正大光明的情侣,在长辈眼皮子地下也不好太过腻歪,偶尔饭桌上眼神交汇一下,好像是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一样。 等着家里人一走,姜如棠和赵女士说了一声,两个人又立马恢復到年前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了。 初九晚上,陈诀和朋友吃完饭回来,身上还带着些酒气。 姜如棠看他喝的不多,也就没问,他刚坐下便接了个电话,是赵渊打来的,赵渊说他们今年夏天就要结婚了,七七八八的事情聊了一大段。 他起初还一一应着,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儿上来,话也少了。 电话结束,陈诀转头看向在旁边剥橘子的她,「刚才赵渊说的,你听见了吗。」 她剥的认真,「听到一些,他们夏天结婚,唐年已经跟我说了。」 陈诀像是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还接着等了一会儿。 结果她就说到这儿,没再往下了。 于是,他顿了顿说,「我也想要个名分。」 姜如棠吃着东西,端起「把他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的流氓架子,「要名分啊,容我想想。」 「这还需要想,这名分不给我给谁。」他伸手拿走她剥好的橘子,不客气地吃了。 她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难说。」 他重复道,「你说什么。」 姜如棠餵了他一个橘子,「没什么。」 陈诀吃着这瓣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姜如棠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刚推门往外,跟前一道人影便兜头照下来。 他的吻不轻不重落在她唇上,她头髮都是湿的,他也不在乎。 姜如棠轻推下他,「我刚才开玩笑的。」 他漆色的眸子里不知道是醉意还是情/欲,声音哑得不像话,在夜间堕落也沉溺,「嗯,我知道。」 第115页 只一句,他便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大掌贴在她腰间,隔着薄薄一层衣物,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 领口微敞,潮热的吻落在她颈间。 分明是陈诀喝了酒,但她好像也跟着醉了。 姜如棠抽身倚在墙上,看着他喉结轻微滑动一下,那附近有一颗淡色的小痣,带着磨人的性感。 她睫毛微颤,耳边能听到他若有似无的喘息声,在她倾身吻上去的瞬间,他还是不受控制的怔了一下。 她似只高贵的猫,撩得人心生难耐。 陈诀微垂下头哼笑了一声,「怎么办,算是让你抓到把柄了。」 月色照进客厅,和灯光交缠在一起,如花瓣铺下的红毯,一路蔓延至屋内各个角落。 星光朦胧而下,鲜花永不凋零。 …… 早晨,陈诀醒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而且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可能因为昨天喝了点酒,现在刚醒也不那么想动,脑子里都是空的。 【我们已经分】 她刚跟人打出这几个字,手机就被一只手蛮横拿了去。 他打眼一扫也只看见这么半句,大早上的,忽然有点神经质,「睡完不认帐?想分房子分家产都行,床不能分,手也不能分。」 手机被拿走了,她也不急着要,「想什么呢,我是说我们电视台里已经分新的设备了。」 空气中沉默几秒,他有些尴尬地应了声,「哦。」 姜如棠再伸手把手机拿回来,他也没拦着。 陈诀又躺了会儿才去洗漱,刚走没多久,手机就响了。 她朝外面喊了声,「你手机响。」 他像是在刷牙,含煳道,「帮我接一下。」 姜如棠刚想接,还没接起那边儿就已经挂了,陈诀微信里没太多消息,这么一瞧,看见有个人的备註为,爸。 她表情微怔一瞬,点了进去。 最后一条消息是在除夕那天晚上。 c:爸,她给了我一个家。 c:您儿子有家了。 再上一条,便是四年前。 c:爸,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她叫姜如棠。 「……」 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她给了我一个家。 他也会在深夜悄悄给爸爸发微信,哪怕知道得不到回应。 就这么几句话,姜如棠只看了一遍,眼眶便被泪水充盈着,模煳了视线。 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她用袖子快速擦掉。 陈诀洗漱完看着镜子,忽然发现锁骨处有个咬痕,上次是手腕,这次是锁骨,他对着镜子伸手摸了一下,唇边染着笑,「姜如棠,你怎么还尽挑这些不长肉的地方咬。」 他虽然不是那种瘦的皮包骨,但架不住她这地方挑得刁钻。 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姜如棠紧接着出现在镜子里,眼眶泛红。 他回头对上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倏然手足无措,「不是,咬就咬了,我又没说你什么。」 「我也喜欢你,早就喜欢了。」她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扑过来抱上他,「其实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那么早就喜欢了。」 她打破原本「非新闻专业不上」的定律,在那个夏天初次破例,勾选了服从调剂。 第59章 .开春「你准备好了吗」 陈诀任由她抱着,他这个时候好像也该说句肉麻的话。 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不出来。 姜如棠看完那几条微信觉得心口一阵酸涩,想着等以后,她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她愿意给出她的一切,毫不吝啬。 陈诀半晌才问,「刚才谁打的电话。」 她松开手,想了下说,「刘燕。」 是那个心理谘询师。 陈诀每周都会去一次她那儿,上一次在年前,因为过年这么一耽误,他这回已经超过一周了。 姜如棠进去洗漱,他趁着空去回了电话,刘燕叫他这两天再去一趟。 陈诀每次都准时去,也非常配合她的交流。 但不知道实际上有用没,也没法一下子就验证。 之前答应姜如棠开春再去射击俱乐部,自那以后也真的没再去过。 去了试一次不行试一次不行,确实挺受打击的。 姜如棠洗漱完看见他在翻日历,低头认真数距离开春还有多少天。 哪怕他不说,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诀听见脚步声就匆忙把日历翻过去,欲盖弥彰般干咳了两声。 他演技潦草,姜如棠也不忍拆穿,一边朝着冰箱走一边问他早上想吃什么。 结果他还没答上来,冰箱门一打开,空空如也。 他就是想吃什么都没有了。 没现成的,他们这会儿再去做的话等做成了也就半上午了。 姜如棠去窗户边往外面看了看,「今天初十了,外面早餐店应该都开了吧。」 他随口道,「好像开了。」 「……」 十几分钟后,姜如棠和他去了宋记胡辣汤店,这地方从前和他来过,店里养的那只狗叫「油饼」,这名字起的挺有趣的,她只听了一次就记住了。 大概是因为过了年刚开门,店里没多少人,陈诀坐下时看见那黄狗,叫了声,「油饼。」 刘姨正好从旁边经过,笑了声说,「它改名字了,叫平安,平平安安。」 第116页 好名字,平平安安。 刘姨走过去,他忽然想起来说,「等开了春,咱们去一趟庙里。」 记得之前陈诀就提过这个事,她答应道,「好。」 开春开春,似乎无形之中对于今年的「开春」有了期盼,等着今年下了第一场雨,也就意味着开春了。 陈诀依然保持七天一次的频率去见刘燕,时间如柳树抽芽,在记不得第多少次从她那二层小楼出来时,外面下起了雨。 这雨下得让人毫无防备,他站在屋檐下愣了几秒,今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开春了。 冬天漫长,他也太久没遇到过下雨天。 陈诀忽然想起最开始那次见面刘燕跟他说,如果他这个心理问题解决了,应该也不至于稍微淋点雨就发烧。 他看着外面沉沉雨幕,再去想当年的事,好像也没多大感觉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抬腿走入了雨中。 这附近人不太多,偶尔路过那么几个,看他也跟看傻子似的。 下雨天的不打伞也就算了,明明身后就是屋檐,他却偏偏还在这雨里站着。 算是那种下雨了都不知道往家跑的。 姜如棠今早去了一趟姑妈家,出来看见下雨想起他没带伞,可别淋点雨又生病了。 她返回姑妈家多拿了把伞,下楼打上车去找他。 结果司机刚开到地方,就眯着眼「哎呀」了一声,说,「这人怎么站在门口不知道躲雨。」 姜如棠付了钱才抬头看,隔着车窗看见陈诀站在那,别人打着伞匆匆忙忙,他站着不动,毫无遮挡。 她下车匆忙撑起伞小跑过去,伞面遮过他头顶,语气着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似是也觉得这行为幼稚,半晌才说,「试试看,好了没。」 姜如棠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什么,微蹙起眉,「站了多久。」 陈诀没看过表,大概估了个数,「十来分钟吧。」 实际应该比他估的更久一点。 他故意往少了说。 她拉了一下他胳膊,能感觉到他衣服已经都湿了,被风吹着冰凉,「走吧,先回家。」 「……」 当晚。 姜如棠手里捏着一根东西,声音里透着些许紧张,「你准备好了吗。」 他点头,「准备好了。」 她有点演戏上瘾,攥紧了手,「我怎么还有点紧张,真的准备好了吗。」 陈诀配合道,「嗯。」 二人相视一眼,像是彩票开奖般,目光双双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体温计。 她手指错开,上面显示36.5。 姜如棠微松了口气,「不烧。」 他也觉得好笑,「那我是不是正常了。」 她把体温计放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恭喜小陈同学,摆脱阴霾。」 他靠着软枕,微仰着头,看似随意说,「明天能去射击俱乐部了吗。」 言外之意就是第一场雨下了,开春了。 这段时间姜如棠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他翻日历,每次被她撞见,他就假装在干别的事情。 她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姜如棠点头道,「去试试,我陪你一起。」 第二天出门前姜如棠不放心,又让他测了一次体温,还和前一天晚上开奖一样,数字显示36.4。 温度正常。 不再稍微淋点雨就发烧了,总归是件好事。 他们到的时候射俱乐部还没开门,大早上就守在门口的,确实还真不多见。 负责开门的人打着瞌睡,哈欠连天。刚开门就看见路边车里下来两个人往里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开了门自然是得让人进的,打工人的职业操守一下子端起来,打起精神领着他们往里走。 陈诀找了个位置,如从前那般抬起枪,动作熟练也迅速,其实多少是有点紧张的。 今天这次试试,行的话皆大欢喜。 如果还是不行,那要怎么办。 心理谘询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真的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陈诀没急着瞄靶,专门像个雕塑似的这么端着枪停了一会儿,不需要努力克制,他也没抖。 这点微妙的变化像是个很好的预兆,他随后瞄靶,开枪。 姜如棠站在他身后,紧张的情绪一点没比他少,随着一声响,她视线随之看过去。 前面靶子上多了一个圆点。 这一枪,接近十环。 第60章 .正文完「她也是我的荣光」 春雨未歇,这回换成了姜如棠数着日子过。 沈教练催得紧,等过了五一,陈诀就得去队里报导,重新开始系统的训练了。 她想着一个人在聊城待不住,给那边电视台的体育节目投了简歷。 这些天姜如棠没上班,在家坐着吃饭睡觉撸猫,生活节奏一旦慢下来,整个人都会跟着变懒。 懒得做饭,懒得收拾,懒得起床。 她默不作声的变懒,陈诀看不下去默不作声的变勤快。 在又一次看见陈诀收拾桌子的时候,上面瓶瓶罐罐全是她的,有点不好意思道,「要不,就先放着吧。」 「再放着这桌子堆的没地方放东西了。」他整了整,朝四周看了两眼,「这房子是不是小了点,明天去换个大的。」 第117页 他从前没有买超过二百平的房子,总感觉一个人住着房子越大,就越显得孤零零的。 姜如棠对房子大小其实无所谓,但依然有个执念,「以后我们的房子,我想要个落地窗。」 这个小小的愿望她惦记了很多年,从上学时候见过唐年她们家的落地窗,就对这个东西记了好久。 一个落地窗,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他答应着,「行,要什么样的窗都有。」 姜如棠对着镜子,拿起那条墨绿色的丝带扎头髮,今天像是奇了怪,一个蝴蝶结怎么系都不好看。 她在又一次尝试失败后,选择放弃,把目光看向身边人,「你会系蝴蝶结吗。」 「会。」他点头,抬手把丝带接过去,修长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黑髮。 姜如棠看着镜子里的他,「陈诀。」 他微垂下眼繫着手里的东西,一板一眼,非常认真,「嗯。」 她微昂起头看他,「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半个举案齐眉。」 这一动,他好不容易收在手里的头髮又散下去了大半。 「算。」陈诀也不着急,又重新系了一次。 阳光从旁边小窗照进来,桌子上放着一束娇艷的向日葵,嫩黄的叶子上挂着水珠,某一滴顺着花瓣滑落,落在桌面。 她伸手抹掉,「还有十多天就要走了,唐年她们的婚礼是不是赶不及参加了。」 陈诀算了算日子说,「到时候再回来。」 婚期将近,赵渊和唐年因为各种琐碎的小事忙活的不可开交,陈诀也莫名其妙跟着神出鬼没。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结婚。 某天晚上,陈诀说去和赵渊那群人喝酒,走前她嘱咐他早点回来。 姜如棠看着电视里《小刘说事》这档节目,今天讲的是婚后丈夫出轨找了个年纪轻的情人养在外面,被老婆知道后当场捉姦的故事。 她低着头削水果,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这种家长里短的节目一点儿破事都能说好几期,少听两句也不影响整体。 节目播完,她其实也有点困了。 墙上钟錶指向十一点,她拿着手机翻了翻,陈诀喝酒喝到现在都不回来,该不会是喝多了。 她给陈诀发了消息,等了半晌没回。 又打了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他之前从来都不会这样的,联繫不到人,姜如棠有点担心,想了想还是给赵渊拨了个电话过去问,「喂,你们还在喝酒吗。」 赵渊有点懵,「啊?什么?我在我丈母娘家,今天就没出门啊。」 「……」 可能今天听了一晚上关于「捉姦」的狗血大戏,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节目里的片段。 如果说陈诀在外面勾三搭四她是不信的。 但起码有一点是真的,他撒谎了。 姜如棠轻声说了两句挂掉电话,匆匆换上件衣服下去找他。 小区里这个点基本看不到人,旁边花丛中偶尔传来几声猫叫。 白天刚下过雨,地上还有浅浅的水洼,路灯照下来影影绰绰,她沿着花坛往小区外走,经过拐角时看见陈诀侧身站在灯下,手里捧着大束的花。 是鲜红到俗艷的玫瑰。 他朝着路灯的杆子走,走两步又停下。 像是在自言自语凭空对戏。 她站在原地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最终开口叫了他一声,「陈诀。」 灯下的男人闻声怔了几秒,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那么点尴尬。 陈诀跟她四目相对,刚才对着灯喋喋不休,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抱着花向她走过来,把东西递给她,姜如棠接过花,他像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手足无措,几次开口都语无伦次。 随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精緻的小盒子,把里面那枚戒指拿出来,接着,牵过她的手。 姜如棠只感觉手上触感冰凉,低头去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钻戒。 款式新颖也好看。 陈诀牵着她手不肯松,墨色的眸子看向她,半晌,只说了句,「我想要个名分。」 她没想到今晚下来会撞见这一幕,看着花和戒指还有点搞不清状况,「是,求婚吗?」 陈诀点头,认真说是。 话音未落,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相比网上的求婚教程还少了个流程,屈身就要往下跪,姜如棠忙拉住他,「哎,这个就不用了。」 他这教科书式的求婚笨拙也真诚,想到他刚刚和路灯对戏,这会儿被他牵着,能感觉到他的手也是凉的,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姜如棠目光扫过身前的花,像是被这鲜红的颜色灼痛了,眼睛里有了湿意,「所以,你刚刚是在背词吗。」 「嗯,我在手机上学的,还学了几句比『一生一世永结同心』要好听的情话。」他微垂下眼,轻笑了声,「你一叫我,我就全忘了。」 最终词不达意,想到这个忘了那个,手机里收藏好的那些教程都白看了。 他像个想在老师面前极力表现的学生,天真又努力,姜如棠被他这一出搞得哭笑不得,「这么久不回家,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 陈诀伸手把自己身上的口袋都摸过一遍,最后什么也没能拿出来,跟她相视一眼,顿了顿说,「可能落在花店了。」 她想像的出那个画面。 第118页 他只顾得拿花,手机都不要了。 姜如棠微抬起手,月光下这枚钻戒有着熠熠的光,「这戒指挺漂亮的,今天你说去喝酒,就是去买这个了?」 「早就买了。」陈诀笑着看她,「之前赵渊去买戒指的时候叫我跟着去,在店里的展示柜上,我一眼就看上这个,他也看上了,我骗他说这个不好看,让他买别的款。」 好像两个二傻兄弟,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夜里有风吹过,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潮湿,身后的光辉笼罩下来,他担起满肩细碎金光。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忍下眼眶里的湿润,连连点头,「愿意。」 …… 四月二十号,谷雨。 聊城城南有个寺庙,连叫法都不统一,叫什么名字的都有。 姜如棠在生日这天和他来了这儿。 拜佛上香,求平安顺遂。 庙里人多,到处都能闻到香火味,院子外面那棵树上挂满红绸,听走过去的两个女生说,旁边是个求姻缘的地方。 陈诀见她往那边儿看,阳光刺目,他扫了一眼便背过身,「来都来了,要不也去求个签。」 「不要。」她固执地摇摇头,「赵女士说庙里不能乱求姻缘的,万一抽到不好的签怎么办。」 陈诀就那么随口一句,她不愿意,他也没再提,只笑了声说,「那就算了,我去那边买瓶水,等我一下。」 她点点头,「好」。 姜如棠站的地方正好在树荫底下,偶尔有风吹过,带来一阵清凉。 他买个水像是买失踪了,半天没见回来,她站着无聊,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四处看。 不远处台阶上有个学生模样的少年走下来,他穿了件黑色的单衣,蓝白校服松松拿在手里,面容清冷隽秀,眉眼倦怠。 他抬头看了眼,似是觉得光线刺眼微皱起眉。 姜如棠视线往上,后面有个女生一路小跑着追下来,手里挥着一支木籤,吵吵闹闹的跟他讲,「姻缘上上籤,喂,许劲知,我要跟你一辈子的。」 艷阳之下,少年偏开头时眉间矜傲染上几分暖意,唇边勾起抹浅浅的笑。 跟前人影一晃,陈诀递了一瓶水过来,「怎么坐在这儿,我走了两圈都没看到。」 姜如棠接过水,歪着头想再看,那两个学生已经从这儿走下去了,只剩下两道青涩的背影。 陈诀见她看得起劲,随着她目光瞧过去,随口道,「今天星期三,学生不上课来这庙里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逃课来的。」她目光看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半晌才收回目光,「他们这个年纪的感情真好。」 陈诀在她身边坐下,「咱们也没有太老好吗。」 …… 次年十月,射击世锦赛在韩国举行。 决赛中陈诀和一个德国选手比分咬得很紧,他穿了一身中国队红白相间的射击服,她坐的位置也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任凭解说员讲得激情澎湃,她的眼里也只有他,直到屏幕上红色的国旗图标跳动一下,场下譁然而起,人声鼎沸。 姜如棠便知道,他做到了。 她看着陈诀和另外两名获奖者握手,然后走上颁奖台,他弯下身由旁人为他戴上金牌,手里还有一个蓝色的吉祥物玩偶。 照片定格,梨涡浅笑,一如当年少时模样。 结束后姜如棠在场外等他,他在走过来时半路被教练拦下,她隔着距离看见二人说了几句什么,沈教练也回头看她一眼,然后笑了笑沖她点头。 等人走了,她才上前问,「你刚刚和你教练说什么了?」 他漆色眸子里漾开浅淡笑意,「我说,那个姑娘,也是我的荣光。」 「……」 他如同炙热火光朝她走来,途经干涸湖海,在荆棘路上蹭了满身泥泞。 她用食指蘸着蜂蜜,攀上天梯,为他画下蜿蜒曲折的耀眼银河。 秋风瑟瑟,雾霭沉沉,他与她人海相望。 从此星光倾泻与人间,不负当年。 这辈子,只一眼,只一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