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 第1页 《咬痕》作者:盒家欢乐【完结+番外】 文案 针锋相对的校友暗地里却想咬破彼此的腺体。 聂常戎头遭春心萌动,爱上个侦查系的小omega,谁料对方扮猪吃虎,半夜还想摸到床头咬破他的alpha腺体。 裴深与聂常戎在一起后,他脖颈处的抑制环就换成了宽边的,任谁都知道这是在遮挡被标记的咬痕。 可其他人不清楚的是,聂常戎拉高的训练服立领下方也藏着血痂凸显的印记,那是与裴深交颈时被咬穿的深痕。 聂常戎攻 x 裴深受 非典型双a,有私设,不互攻。 第1章 哪有你这样的 o 高温暑热,烤得人难熬,哪怕大功率制冷设备开启也阻遏不住一群刚结束体能拉练且穿着厚重秋季训练服学员的焦躁。 「裴深,脱了吧,巡查员现在肯定不会来,这个点儿多半忙着逮机甲系那帮人呢。」 杜离敞开训练服唰唰给自己扇风,脸上的汗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淌进衣服里,把灰色的内衫染成了墨色。 「坐会儿就不热了。」 裴深背靠后桌面色冷淡。 他这儿位置不太好,因为冷风扫不到角落,薄汗在脸上覆了一层。前几排冷风能扫到的地方聚集了一大波人,叽叽喳喳的。一个班大半人都是 omega,且在密闭空间内,又进行了大强度的拉练,没什么人会有闲心管自己的信息素有没有外溢,所以各式信息素的味道在这方寸的环境里蒸腾,裴深被熏得难熬,有些反胃。 督导今天不知发什么疯,非要让侦查系的学员穿着秋季训练服拉练,侦查系全是 omega 和 beta,训练强度往上一加,根本没几个能好好扛下来,好歹抗住了,累得就跟死狗没区别。 杜离还算好,他是 beta,跟班里其他人相比体能不错,训练完只是唿哧唿哧老风箱似地往外喘气,更有甚者没扛下来,半路就晕了。但反常的是平常将侦查系看做娇花的督导这回愣是无动于衷,甚至不让晕倒的人去医务室,他在操场板着个脸,跟冷面杀神没多大分别。 「我说督导今儿是疯了吧?想一出是一出。」 杜离牛一样灌了口冷水,眼神机灵地从班上横向一扫转回裴深身上。 「你真就铁人呗,哪有 omega 是你这样的。」 杜离嘴里嘟囔,「我看就是那个分化测试医院出了问题,你最起码也得是个 beta 才正常吧。」 裴深此刻已经快休息好了,唿吸平稳,除了脸上的汗和打湿的头髮几乎看不出什么训练痕迹。 「天赋异禀。」 裴深一掀眼皮,视线跳转到窗外,道:「巡查员来了。」 「真假?」 杜离嘴里发问,手却更快一步,他迅速站直挺立,将训练服拉链极速拉上,果不其然,在他刚整装好的下一秒,教室门被一脚噔开,戴着红袖章的巡查员站在门口。 「吵什么吵?这是学院还是菜市场!」 巡查员一声吼,喧闹的教室迅速安静下去。 他沉着一张脸,手指点人,「你,你,你…… 还有你,衣着不整,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出来!」 杜离逃过一劫,等巡查员带着人离开,他陡然松了一口气。 软下身子塌在裴深桌上,杜离捂着心脏,道:「可吓死了我,还好你提醒得早。」 「坐好。」 「嗯?」 杜离瞪眼。 「回来了。」 敞开的门外,再次出现巡查员的身影,杜离大步一跨迅速坐下,大腿根儿的筋没来得及伸展就僵硬地扯开,疼得杜离龇牙咧嘴。 就这样,杜离还忍不住回头,他捂着大腿内侧,沖裴深竖大拇指,「你真行。」 话毕,又极小声道:「说岔了我,就你这耳力哪是 beta,我看你就是 omega 里的纯种 alpha!」 裴深没理会杜离的碎嘴,因为巡查员径直上了讲台,他敲敲桌子,教室的学员就自动有序坐好,个个上身挺得板正。 巡查员双手撑在檯面上,身体前倾,鹰一样锐利的眼眸在底下巡视,底下鸦雀无声,甚至能听见有些人没平復好的略粗重的唿吸。 「吵吵闹闹,把这儿当什么?菜市场啊?」 这话一出,众人连唿吸声都克制许多,巡查员扫看半晌,面色回暖,缓声说:「今天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抓你们违纪,也不是抓你们肃容不整。来这儿主要是得告诉你们两件事,你们想先听好事还是坏事?」 稀稀拉拉有几句回应,有说好的有说坏的。 巡查员听了一会儿,抬手示意他们住嘴。 「既然你们意见不统一,那我就先说好事吧。」 巡查员一歪头,道:「这其实也不是你们独一份的好事,这也是全校的大事。」 说到这儿,巡查员刻意停顿一下,继而道:「学校要响应中央军校的安排对侦查系和机甲系两个系科进行改革,想必你们也对两年如一日的枯燥训练厌烦了是吧?」 听到这儿,台下立刻有人大声应和。 巡查员笑了一下。 杜离被这笑容搞得有点瘆得慌,他往后靠,用后背顶裴深的桌子,悄声嘀咕:「我觉得不妙。」 下一秒,他听见裴深道:「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有了第一个人应和,班上其他人也被调动活跃起来,还有人趁着这个空档大声对巡查员诉苦,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巡查员微笑着听完,一抬手制止他们继续讨论,接着说:「好事说完了,接下来我们就聊聊坏事。」 第2页 他双手揉搓,目光扫过教室里一排排人头,笑意明显。 「什么!侦查系那帮人要跟我们合併上课?!」 林凡站起来大叫一声,表情夸张惊愕,嘴大的仿佛能生吞一个整鸡蛋。 「站起来干嘛呢!让你站起来了吗!」 台上的巡查员大声斥责。 「不是,这不合理吧,跟我们一起上课 omega 怎么控制信息素?」 林凡不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生要和巡查员硬槓。 巡查员拳头一攥,等不及走下讲台,坐在林凡旁边的聂常戎将人拉着坐下。 「老师,您继续说您的。」 聂常戎在林凡肩上按了按,给人死死压住。 林凡眉头皱紧,但也没再说什么,巡查员再讲话他也没听,只等巡查员一走他就开口问聂常戎,「你刚拦我干嘛?不合理还不准人说几句。」 「学校定好的事情会因为你说几句有任何改变吗?」 聂常戎懒洋洋地靠在后桌,笔挺的白色学院衬衫顺着他的姿势撑开,依稀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林凡眼睛一眯,见他不像是意外的模样,好奇问:「你是不是早听到风声了?」 「没准儿,几句闲言而已。」 聂常戎懒洋洋道。 学校的这一改革几乎是颠覆性的,从 abo 性向分化到逐渐稳定走过了三百多年,侦查系和机甲系也早已成了固化的流程。 灵敏细緻但体能逊色的 omega 和 beta 进入侦查系,强大威勐的 alpha 进入机甲系,这不是死板规定,但却是所有人都默认的准则。 现在虽说并没有将两个系打乱重组,但将侦查系和机甲系并在一起好像就不是那么个事儿。 omega 和 alpha 会在彼此的信息素诱导下假性发情或事实发情,就算戴抑制药物和辅助外物也没办法杜绝意外。 由于没有先例,仅凭中央文件和学院部署,而且并无迴转的余地,所以两个系在短短时间内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热粥。 巡查员公布消息后立马走人,留下一众惊愕的面孔面面相觑。 杜离瞳孔放大,忍不住又用后背顶了顶裴深的桌子。 「靠!我没听岔吧?」 周围议论声四起,叽叽喳喳,杜离却清晰地听见裴深的回应:「嗯。」 裴深站起来,杜离立马跟上。 「诶,去哪儿啊你。」 「吃饭。」 裴深说:「到点儿了。」 「哦,等等,我跟你一起。」 杜离一拍桌子,大踏步跟上,两人穿过喧闹聚集的讨论声出了教室。 消息是一个班接一个班公布的,整栋楼的人都有点精神振奋,杜离走在裴深身侧,视线却在其他班游移。 「你说这中央军校葫芦卖的什么药?隔壁系那群 a 整天训练,脑子里的迴路比中央大道还直,一个个鼻子恨不得往天上去,他们能愿意跟我们一起合併训练?」 杜离碎嘴的功夫能抵上一个排的力量,属于他的超能力,就算别人不理他,杜离也能自说自话,自个儿给自个儿当捧哏。 见裴深不回应,杜离就接着说:「我看这事儿悬得很,铁定不能成。」 「咱这训练量都不一样,到时候咋统一,就离谱。」 杜离紧跟着裴深,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裴深走路带风,要不是杜离步子跨得大真不一定能跟上。 他只是碎嘴了几句,步子就跟嘴一样碎起来,落后了裴深两步。 「深儿,你走那么快干嘛?」 「吃饭。」 裴深回应。 两人已经走到了食堂大门,裴深先行刷脸进入。 「吃饭」 二字诡异地出现了两次,杜离心里犯嘀咕。 「今天周二?」 杜离似有所感,抬头看向食堂大厅正中央的大型璧钟。 果然,壁钟上明晃晃标着时间。 新元年四十七年七月三十一日 星期二 只是一错眼瞄时间的功夫,等杜离再找人,裴深已经排上队了。 熟悉的周二熟悉的腿排,裴深最爱的周二限定。 杜离取了个餐盘排在裴深后面,嘆了一口气,「这么大事儿还比不上你吃一口肉?」 「嗯。」 排上队裴深就不着急了,耐得下心回句话。 杜离盯着前面的窗口,忽然想起什么,道:「你说我们合併训练以后是不是就能去 alpha 专用食堂就餐了?我听说他们食堂的肉很好吃,都是精肉。」 他压低声音,「我馋好久了。」 「不知道。」 「如果能跟 alpha 混成朋友那也挺行的,交情不用太深,能给我带份食堂饭让我尝尝鲜就成。」 说完他又自己否定,「不行,他们要乐意干这种事儿估计天要下红雨。」 以往到饭点食堂人都很多,今儿大概是因为合併消息实在劲爆,食堂大厅人数寥寥。 裴深很快就排到自己的周二限定,一人一份腿排。 杜离排到以后自然地把腿排夹进裴深餐盘里,然后又去另外一个窗口打饭,裴深找了位置坐下,不多时喧闹声响起,裴深没理会,直到他听见杜离的声音。 「有完没完啊你,都说对不起了你还想怎么样?」 杜离极不耐烦,他端着餐盘压制怒气。 裴深朝后看,杜离和另外几个人站在一起,那些人裴深不熟,但有一张面孔是他认识的。 吃了两口的腿排被搁置在白饭上,裴深起身朝杜离走去。 第3页 第2章 离我远一点 他刚走到近前,杜离就被人推搡两下,一个寸头扬着眉,斥道:「走路不长眼还搁这儿叽歪?」「你……」 杜离这个急性子属火星儿,一点就爆极其易燃,被人拿手指着嘚啵两句就忍不住了,胳膊一抬,恨不得把餐盒扣对方头上,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手就被按下。 转头一看来人,杜离冷静了。 裴深操着一张冷脸,绕到几人中间,隔开杜离和起争执的一拨人。 视线在对面三人脸上绕了一个圈儿,最后落在了和杜离争吵的寸头身上。 「发生了什么?」 裴深问。 寸头刚开始没注意到是谁,等裴深站定等他确认,寸头的态度又飞扬起来,他叉着胳膊,态度不善,「有你屁事儿?搁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呢。」 闻言,杜离又开始冒火,腾地一下挺身就想往前沖,但被裴深再一次按住。 「如果我朋友做错了什么,我代他道歉。」 裴深面无表情看着寸头。 他声调很平,老是没什么起伏,但由于身高原因,挺能压制人,气势上就高了大部分人一头。 寸头被他震慑,正要组织语言,就听见身侧的人说:「你凭什么代人道歉?」 周尘歪着头,他嗤笑一声,冷然道:「吊车尾的道歉谁乐意听?」 裴深盯着周尘,神情一如常态,没因为这话产生波动。 周尘等待良久,没在他脸上找出难堪的情绪,摇摇头敛下眼皮,失去兴致般错身经过几人,丢下一句:「无趣。」 周尘一走,他身旁另一位不发一言的眼镜男就跟着走了,寸头还想再闹腾几下,但看了眼走远的两人还是跟了上去,只来得及在临走时放一句狠话。 他指着杜离,沖他道:「我早晚给你收拾回来。」 说完这话寸头就疾步走远,裴深见人离开终于放下手,杜离端着饭盒,没忍住咋唿,「呸,什么东西。」 他嚷完,不忿道:「裴深你拦我干嘛啊?就他那小身板,我一个能干仨。」 「别吹牛。」 裴深淡淡道,转身回自己的位置。 他的腿排还没吃完。 杜离赶紧端着饭盒跟上去,边走边陈述刚才事情发生的经过,「这事儿真不怪我,我当时排队来着,谁知道那傻逼突然在我转身的时候凑过来。」 「饭撒了?」 裴深咬了一口肉。 「汤撒了。」 裴深闻言瞭然,他刚才就注意到寸头胸前有一片湿痕。 「但这也不怪我啊,都道歉了,而且我后边儿又不长眼睛。」 「你前面眼睛也没多好使。」 「过分了啊。」 杜离瘪嘴,委屈两秒又活跃起来,突然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裴深胳膊,道:「要我说他们那堆人就是嘴巴贱,你可别把周尘的话放心里。」 「什么话?」 裴深扭头问。 杜离一听,闭嘴了。 好傢伙,这皇帝不急太监急的。 两个系合併的通知并没有马上执行,下午的课是正常训练。 但等两人吃完饭到训练场,却发现场上的人都意外躁动。 杜离扫看疑惑许久,最后终于一拍脑袋顿悟了。 「月底了!」 杜离大喊一声。 侦查系说的好听是机甲系的眼睛,说得难听就是个扫路的,驾驶机甲会有视野盲区,因此每一个机甲都会配有一个侦察位。 所以对侦查系来说,眼力很重要。 也是因为如此,侦查系每月都会有一项惯常测试,就为了测视力。 而今天距离上次测试正好过了一个月。 每月这时候都不用训练,算得上是变相放假,尤其在经过了上午的魔鬼训练后,下午全系跟过了大年似的,每个人都喜气洋洋面泛红光。 测视力得分班分组进行,裴深两人找到自己的班级签到,他俩来得晚落在最后,得等前面的人先测试完。 训练场人多,闹哄哄的,他们到专门的等待室,一进去裴深就看见屋子里满噹噹的人,顿时皱紧眉头,想转身就走。可奈何督导就在门口守着,确保每个人按秩序坐好,裴深向后扫了眼,正好与督导对上眼神。熘是熘不掉了,裴深眉眼下耷,稍作停留后往等待室最后的位置走去。 后排还有空位,裴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杜离挨着裴深坐下,屁股一挨板凳,等他歪头的功夫裴深就把窗户给打开了。 「真这么不舒服?」 杜离悄声问,「我闻不见你们 omega 的信息素,但根据常识来说,不应该还挺好闻的吗?」 裴深受不了 omega 信息素这个问题是杜离和他成为朋友以后才发现的,刚开始杜离还挺疑惑,虽然他不是 omega,但他也没少接触 omega,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裴深这样会对其他 omega 信息素产生这样不良反应的。 「太多太杂。」 裴深解释了一句就从裤兜里摸出口罩戴上。 他们坐在最后,只要不抬头,督导发现不了这边的异样。 眼见着裴深低下头要趴下,杜离又问:「你困了?」 「我眯会儿。」 「成,来人我叫你。」 后颈的腺体在感应到纷杂信息素气味后异样跳动,像一颗肿块在皮肉夹层膈应着。 裴深抬手在颈后摸了一把,试图用手指让异样暂停。 但那玩意儿不受人控制,摁不住,一摁就生疼。 第4页 裴深趴不住了,抬起头把脸冲着窗外。 「不睡啦?」 杜离偷偷拿光屏看小说,正看到起劲儿时发现裴深醒了。 「睡不着。」 裴深倏地摘下口罩站起,沖杜离道:「叫到我名字就给我发消息。」 「诶,你去哪儿?」 杜离压低声音问他。 「出去透口气。」 等待室人都到齐了,督导没再守着,大概是找了个地方抽菸,半天瞧不见人影,裴深抓住空当打开后门离开。 后门连着植物园,蚊虫多,夏天几乎没什么人肯来餵蚊子,冬天倒是密集,都是来约会的,督导到访时一抓一大把。 学校不禁止恋爱,只是植物园这地方吧有点特殊,前年移植回来不少古地球珍惜植物,学校纪律严格,加上也没人搞破坏,植物园就照常开放着,结果就是这放任的态度害惨了移植回来的幼苗。 去年一对把持不住的小年轻在植物园苟且,动静大了些,压死了一片幼苗,院长气疯了,从那以后督导就开始在植物园抓人,主要是抓行为不检点的小情侣,轻则口头警告,重则处分退学。 裴深一个人来,倒也不怕被抓。 他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倚着,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后颈的腺体由于没有感知到混乱的信息素渐渐平和,乖巧地蛰伏着,裴深叼着烟没点燃,抬头看向高墙外的蓝天。 虽然杜离是他在学校唯一算得上亲近的朋友,但对方也不完全清楚裴深的状态,事实上裴深不止对 omega 的信息素排斥,alpha 的信息素也不例外。 所有好闻的、难闻的、普遍的、珍稀的信息素…… 一旦钻进裴深的鼻腔,都会变成促使他腺体躁动的不安分因子。 裴深排斥他人的信息素,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和杜离成为好友的原因之一。没有信息素的杜离靠近,并不会让裴深难受。 植物散发出的清香令裴深尤为舒适,他微阖眼皮放松下去。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方不对,裴深能在这儿睡一觉,最好睡到天昏地暗。 牙关咬着菸嘴,腺体的存在感彻底消失,但突然,一股稍浓的分辨不出的味道飘到裴深鼻尖。 裴深蹙眉,睁开眼。 几步之遥外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对方显然也没预料到这有人,眉目怔松一下。 与侦查系的制服不同,机甲系的制服是白色的,空气中暗涌的香气在四周浮散,裴深眉尖紧拧,这个 alpha 处于发情期。 「有烟?」alpha 退后两步到安全范围。 「没有。」 裴深道。 聂常戎目光下移,看向裴深鼓起的裤袋,烟盒方正的凸起很显眼。 裴深任他打量,不在乎自己说的话对方信不信。 「那你有通用抑制剂吗?」 聂常戎声音微哑。 裴深挺直嵴背,冷淡地看着聂常戎,聂常戎也盯紧他。 裴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惊涛骇浪翻了个翻儿。 没道理。 他应该排斥信息素的,但面对发情的陌生的 alpha,裴深居然没感觉到腺体的异动。 这是从未有过的。 为什么? 思绪几绕间,聂常戎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虽然近年来通用抑制剂面市,但相对于专用抑制剂来说,通用抑制剂造价更高,且风险性更大,聂常戎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问问,比起微小的希望,聂常戎总不可能问一个 omega 要 alpha 抑制剂,更是无稽之谈。 也怪他自己没有准备,居然会突然假性发情。 不过…… 聂常戎不动声色打量裴深,他还没见过身量如此高的 omega,要不是裴深戴着 omega 专用颈环,聂常戎多半会将他错认成 beta 或者 alpha。 两方僵持下,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悄然增长,聂常戎收回神思,克制地吸气。 裴深分辨不出聂常戎信息素的味道,但在过量信息素的刺激下腺体终于有了感知,只是和平常的疼痛不同,腺体处于一种很舒服的状态,裴深周身的毛孔都舒张了。 倏尔,他缓声道:「只有 1 型。」 市面上流通的通用抑制剂一般有三个型号,1 型是最初始的版本,价格相对其他两个型号低,副作用也相对更大。 聂常戎没料到会瞎猫碰上死耗子,裴深居然真带了通用抑制剂,更没料到他会带着快要淘汰的版本。 裴深从兜里摸出抑制剂,上前几步递给聂常戎,东西刚交手,裴深便又退回了远处。 聂常戎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到这份上,刚想道谢,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 「我自制力挺好的。」 聂常戎拆开抑制剂的包装。 「是吗?」 裴深面无表情。 针尖插进小臂血管,聂常戎一剂注入。 聂常戎不欲与裴深争辩,他扬了扬手上的包装袋,道:「谢了。」 「231.5 星币。」 聂常戎扬眉。 裴深道:「只支持终端支付。」 听完这话,聂常戎笑了。 抑制剂起效很快,不适感散退大半,信息素也不再外溢,等待外散的信息素数值不足以诱导 omega 发情,聂常戎抬步走向裴深,在裴深的注目下停在了距他半步之遥的正前方。 裴深个子高大,没太体会过被身高压制的感觉,等聂常戎走近,他才发觉聂常戎比他高了足足小半头。透过稀疏树缝落下的阳光被高挺的躯体遮蔽,裴深所有注意力都被迫集中在面前的这堵人墙上。 第5页 信息素还残留些许,凑近时气味格外明显,明明是冒犯的举动,腺体却舒爽的像泡进了温水里。 裴深攥紧手指,冷眼盯着聂常戎,「如果你不想上性骚扰挂名墙就离我远一点。」 「抱歉,」 聂常戎举高双手,懒懒地做出投降状,「我只是想问你的终端号码。」 他笑笑,说:「231.5 星币,我没记错吧?」 第3章 我对你没兴趣 收到杜离发来的消息时,裴深正好推开门,结果就发现自己原先坐的位置已经有人了,而本来满噹噹的等待室只剩下零散几位。 听见推门声,督导扭头,上下打量一眼裴深,笑了,「赶巧啊,掐着点儿来。」 「等待室就待不住是吧?」 一旁的杜离沖他挤眉弄眼,苦大仇深,做了几个花里胡哨但裴深完全没看懂的暗语动作。 「抱歉老师。」 裴深服了个软。 督导站起身,摆摆手,「我才不吃你们这套,赶紧去测试!」 「是。」 杜离没想到督导这么轻易就能放人,前一秒还是一副死相,后一秒就眉飞色舞起来。 要不是皮肉有限制,他的五官能激动地窜上天。 裴深经过督导,杜离揽上他的肩膀就要闪人,步子还没踏出半步,督导就制止道:「诶,等会儿。」 裴深挨着杜离站定。 杜离停在那儿一脸懵逼,心思几转,暗想督导莫不是当即要翻脸。 督导走近裴深,嗅了嗅,问:「抽菸了?」 残留的烟味没逃过督导灵敏的鼻腔,裴深坦然说:「小半根。」 他在聂常戎走后还是没忍住点燃了烟,因为他实在想不通对方的信息素为何会那么特殊。 「剩下的烟呢?」 督导伸出手。 裴深从兜里摸出烟盒递给他。 督导拎着纸盒晃了晃,对裴深温驯的态度颇为满意,他摆摆手,「放你一马。」 检测处排起长龙,裴深二人缀在队伍最后,走到这儿杜离才来得及拍拍胸脯,「吓我一跳,督导今天怎么改性了?」 要搁以前绝对少不了负重五公里,曾经的当事人杜离就被罚过。 裴深心不在焉,没有搭腔,杜离也不在意,挤眉弄眼怀疑道:「他是不是有点儿新情况?」 「新情况?」 裴深眸光偏移,看向杜离。 「比如遇到自己命定的 omega 什么的,」 杜离夸张地笑,胳膊挤搡裴深,「你遇到过吗?我听说 alpha 和 omega 都会被命定的的另一半吸引的。」 「信息素匹配机制已经被废除了。」 裴深不以为意。 「话是这么说,但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又改变不了。」 杜离扫了眼毫无变化的长队,嘆息说:「我要是个 alpha 就好了,也能搞搞宿命论,多浪漫。」 裴深拉高拉链,好看的小半张脸掩藏在高挺的竖领里,脖颈的肌肤半丝也瞧不见。 宿命…… 裴深回忆起遇见聂常戎时腺体的异样,勾唇嘲弄。 若真要是宿命,未免太可悲。 「哪儿去了你?半天找不到个人影。」 林凡拧紧瓶盖,抬手擦掉额上的汗,「督导刚还说要点人来着。」 「点了吗?」 聂常戎挽起袖口,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 「没,临时被叫走了。」 林凡说:「算你运气好。」 离训练结束还有十来分钟,督导不在,剩下这点儿时间是最散漫的。 聂常戎反握单槓,做起了引体向上。 不管中途如何开小差,训练结束时教员和督导是一定会来的,脸上没半点儿汗就想安生解散?门儿都没有,聂常戎争取时间,让自己发发汗。 林凡上衣都被汗打湿了,坐在一旁休息,看着聂常戎飞快做引体,道:「合併训练那事儿我问了我爸,」 「嗯?」 聂常戎唿吸稍快,沉声应答,示意林凡接着说。 「前线失利了。」 百年来帝国军队一直与虫族抗争,少尝败绩。现下临近大选,暗流涌动,为了安抚局势,前线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哪位标新派冒头出了这么个主意,要合併两大院系,延续了几十年的不成文规定说改就改。 聂常戎家里往上数四代都是军政界混出名头的人物,前线失利的事他早就知晓,连带今日刚宣布的新举措他也听家里人在饭桌上讨论过,因此对此并不讶异,闻言声儿也不搭一句。 「不改良机甲发展内核,整出这么蛾子来,」 林凡亮出白眼,「真不知道上边儿那群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等你爬上去就知道了。」 聂常戎松开单槓落地,鬓角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你真甘心?」 林凡不悦,「beta 我就不提了,和 omega 一起训练你能忍?」 「有什么不能忍的?」 聂常戎慢慢活动手腕关节。 林凡大愕,吃惊地看向聂常戎。平日里聂常戎不声不显,林凡还以为聂常戎与他同一战线。 「娇滴滴的,你有看过他们训练吗?跑几公里就累瘫,…… 那么逊怎么上战场,估计去了就尿裤子了。」 「我记得——」 聂常戎转头瞥他。 「什么?」 「你跑五公里也瘫过。」 林凡陡然僵直,三秒后血色上涌,脸和脖子都红成了番茄色。 「我那是刚进校!」 他大叫:「那天我还没吃饭,督导在我背包里放了五十斤的负重!」 第6页 林凡要强得紧,如同他黑歷史般的经歷恨不得被他全数销毁,最好火化焚烧埋到地心五千米。 聂常戎露出笑意,林凡哽着脖子接着吼:「alpha 和 omega 的体质能一样吗?基因优势就决定了,别的看不出来,身高体格总是一眼就能瞧出不同的!」 林凡自负地挺起胸膛,训练痕迹深刻的肌肉蓬勃。 聂常戎眨眨眼,活动腕部的动作停了一瞬。 林凡洋洋得意,聂常戎却透过他想到了在植物园遇见的裴深,说起体格,对方的身高居然与面前的林凡相差无几。 裤袋里还装着抑制剂的空瓶,聂常戎陡然起了兴致,打开光脑调出转帐记录,点上对方的私人帐号添加好友。 林凡喋喋不休,狂秀肌肉,在训练场旁若无人,巴不得上下一起脱干净好好展现英姿。聂常戎加了人后收起光脑,淡淡补刀:「基因优势并不绝对。」 林凡癫狂:「那你给我找找哪个 omega 能比我勐?!」 「还真有。」 勐不勐不知道,主要聂常戎就乐意挫林凡的嘚啵劲儿。 林凡不服气,还要争高下,聂常戎却不想与他再纠结,远远看见督导和教员并排走来的身影,他道:「下次介绍你认识,先去集合。」 合併训练的事沸沸扬扬一整天,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院方打算怎么胡搞的时候,院方却突然沉寂下去,没了一点儿音讯。 训练该搞搞,休息该休休,有人问起督导,得到的答覆都是 「等通知」,左等右等,通知好久也没下,就在所有人思考这是不是个耍人玩儿的闹剧时,院方终于有动作了。 整个学校统一大改不可能,得先试点验证可行性,于是裴深一众高年级学生便成了试点对象。 到大教室集合前督导强调了三遍要佩戴好抑制颈环,眼瞅着其他 omega 同学们一一检查,裴深却还伏趴在桌子上没有丝毫动静,杜离往后撑了撑桌子,试图用震感抖醒裴深。 抖了三遍,裴深的同桌不堪其扰,埋怨地瞄了一眼杜离,杜离打着哈哈敷衍笑过,抖到第五回 ,裴深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眉尖夹着缝儿,面色说不上好,臭着一张脸,很有煞气。 「你昨晚上干嘛去了?」 杜离瞧这脸色,大惊。 裴深没应,手按着脖子揉了揉,耷拉着眼皮问:「怎么了?」 「要集合了,督导让检查抑制颈环。」 「检查过了。」 裴深语气淡淡。 杜离看向裴深颈间,细细一条黑色颈环扣在皮肉上,颈环左侧显示剩余充能还剩百分之八十。 「这玩意儿一般能管多久啊?」 杜离好奇心茂盛。 「十天。」 裴深还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杜离想再问点儿别的,就听见督导叫人起立,他只能迅速扭回身子。 裴深同桌是个 omega,用杜离的话来说,还是个有点事儿逼的 omega。 在杜离与裴深说话期间,小 omega 心里嘀咕了一百八十句,他向来看不惯裴深,说来也是段孽缘。 他这段儿完全是因爱生恨。 头回组班的时候裴深没戴抑制颈环,身上也没有性别标识特徵物,加上信息素半点没泄露,小 omega 以为他是个 beta,就在春心萌动的第三天,他幻灭了,裴深不仅当众因为信息素紊乱晕倒在训练场上,还长期稳坐班级各科测试的吊车尾。 幻灭来得太快,人哪受得了这个,情伤未愈,加之裴深对谁都臭着一张脸,便因爱生恨,唾弃起裴深来,不仅自个儿吐槽,他还在班上拉了个小团体群一起吐槽,在裴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成了班里的 「头号公敌」。 小 omega 偷偷瞄身侧的裴深,想从他身上找点儿新的可供讨论的谈资,裴深没注意,身体还疲软着。 信息素冲撞并不好受,而裴深每个月都要经歷一次。 此前医院给的新药有点效果,但最近裴深好像对那药免疫了,效果不再显着,他一宿没睡,神经衰弱,心脏的跳动也不太正常,裴深猜测还是因为信息素的问题。 裴深半垂着头,稍长的刘海搭在山根,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罩住,小 omega 看迷了眼,兀自掐手清醒,像是为了自证清白,他嘴里无声暗骂一句:「吊车尾……」 集合时吊车尾本人因为身高原因缀在队伍最后,同样前往大教室的还有侦查系的另外一个班以及机甲系的两个班。 其中两个班已经坐进了教室,裴深一众人到时正好和另一队赶来的机甲系学生碰上。 两个领队的督导是熟人,打了个照面,裴深佝着背避开刺目的光线,目光偏移时却看见对面鹤立鸡群的某个熟悉的面孔。 两边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新鲜劲儿足,裴深探去的目光隐在其中,便显得没那么突出了,他只瞧了一瞬便低下头。 日光刺人,照在地面都能反出热度,裴深觉得自己脚下踩着蒸笼。 片刻,队伍终于有了移动的迹象,前面的人缓缓往通道里走,熟悉的面孔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裴深照旧找了个后面靠边的位置坐着,半垂着头微眯着眼。因着督导事先的嘱咐,所有人的信息素都被遮掩的严严实实,裴深鲜少在人群聚集的大教室有如此舒畅的时刻。心想要是以后都像这般,那合併上课也算一件乐事。 制冷机卖力工作,冷风从前往后扫,裴深缩在椅子里,被骄阳暴晒引发的不适终于消退些许。 第7页 杜离坐在稍远的位置,此时耐不住寂寞给裴深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大有裴深不回復一句就歇不下去的阵仗。 杜离:瞧瞧那群 a 杜离:鼻子都快冲到天上去了 杜离:看不起谁呢? 裴深:不知道 杜离:我也想坐后面去 杜离:太无聊了 裴深远距离观察了一下杜离的位置,离他不远处就站着督导,想往后走?门儿都没有。 裴深:后面也没意思 督导开始巡游,杜离没了开小差的机会,瞬间坐得笔挺。 裴深退出光脑,突然发现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头像裴深见过,因为他在先前便拒绝过一次,对方显然并没有放弃,发来好友申请时附带了申请理由。 ——「你好。」 不像申请理由的申请理由。 虽然对方从始至终并未说自己是谁,但裴深猜测是上次偶然撞见 alpha。 裴深抬眼,视线在教室里巡望,最后在左侧后排距他不远的位置看见了同样抬脸的聂常戎。 聂常戎发现裴深的目光,短促地笑了一下。 裴深眨眨眼,也勾起唇角,转而便拒绝了聂常戎的好友申请,不光如此,他还回復了聂常戎的添加申请。 ——「我对你没兴趣。」 第4章 现在有兴趣了吗 聂常戎轻啧一声,关闭光脑通讯,身侧的林凡听见,满脸狐疑。 不过两人并未就此展开对话,因为督导站上讲台打开了扩音器。 大教室使用甚少,扩音器不知受了什么摧残,一打开便是刺耳嘈杂的电子音,讲台上的督导一拧眉头,将扩音器关了,单手掐腰中期十足地喊了句:「能听清吗!」 「能!」 几百号人同时回应。 「那就好。」 督导敲敲桌子,「想必大家都清楚今天为什么把你们集合在这儿。」 说完,他看向下座,目光在教室内游移。 「都清楚吗?!」 「清楚!」 「没吃饭吗?大声点儿!」 「清楚!!!」 督导露出满意的笑容。 「今天我来的主要目的是把校方的决定传达给诸位,」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招了招,「大家应该都知道期末考察要到了,在这个关头上,今年的期末考察有点儿特殊。」 督导诡异地停顿两秒,而后继续说:「今年我们依旧是组队考察制,不过不再沿用过去的同系组队制度,而是侦查系与机甲系两系组队。」 至此,下首忍不住爆发极小的议论声。 一两个人的声音小,一个教室几百号人的声音汇集在一处就有些聒噪了。 「还有没有纪律了?都想去外面负重跑吗!」 叽喳的声音立刻消弭。 「具体的分配情况大家可以查看光脑,对分配情况有疑义的同学现在可以提出来。」 「报告!」 前排的一个 alpha 举起手。 「讲。」 「请问分配表是根据什么进行分配的?」 「往期的训练成绩。」 督导笑笑,「不过为了确保公平性,往期训练成绩最优异者会匹配训练成绩最次的那位,其它匹配情况依次交叠。」 此话一出,四下譁然。 以前期末考查从来都是随机匹配或自由组队,现下不仅连组队的人变了,组队方式都颇为离奇。 「卧槽?」 林凡挤了挤聂常戎的胳膊,「你『撞大运』啊?」 聂常戎的训练成绩一直是顶尖的,也就是说他肯定会匹配到侦查系最次的那人。 林凡探首望向聂常戎的光脑,想要窥看匹配聂常戎那位 「最次生」,但他没想到,聂常戎却在看过光脑后反常地挂起笑容。 在林凡还没看到匹配人选时,聂常戎就迅速关闭了光脑。 「嘿!你倒让我瞧瞧是何方神圣!」 发出这怒吼的不止林凡,还有歇停不了的杜离,他看过自己的匹配对象后就迅速发给了裴深,并对裴深的匹配对象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裴深盯着光脑,一脸菜色。只见屏幕上映着 alpha 的上身照,不久前才被他拒绝好友申请的聂常戎赫然出现在匹配页面上。 光脑上不仅显示了匹配结果,还显示了对方的往期训练资料。 一熘的优异出现在各科成绩列,裴深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自己一塌煳涂挨着及格线的成绩。 早知道会有这一出,裴深至少也得拿一个优异。 但事已成定局,裴深懊悔也没有作用,除非他现在站起来反对匹配结果。 可他这个一塌煳涂的成绩表无论重新匹配到谁,对方应该都不会乐意。 信息栏闪动,新的好友申请出现。 熟悉的头像第三次添加,这次聂常戎依旧附了一句申请理由。 ——「现在有兴趣了吗?」 期末考察是一次综合性大考,不分科目,实地演练,主要考察学生间的配合与应变能力。 新的期末考察文件还未下发,在此之前全校迎来了学期最后一个小假。 坐上飞行器不久,裴深收到了聂常戎发来的消息。 聂常戎:你视力不好? 裴深最终还是通过了聂常戎的好友申请,因为期末考察毕竟讲求配合,虽然他不在乎自己的成绩,但也不能拖累聂常戎。 第8页 裴深:嗯 猜测聂常戎在翻看自己的训练成绩,裴深兴致缺缺。 没一会儿,聂常戎发来一张截图,他果然在看裴深的训练成绩。 聂常戎:我以为你的体能不差 截图上,体能一栏后面紧跟着鲜红的三个大字——「不及格」。 裴深并未产生羞耻,脸色未变地缩着肩膀懒进座椅中。 裴深:看来期末考察只能辛苦你了 裴深不在乎和谁组队,如果聂常戎自己受不了对督导提出异议要求换人那也再好不过。 他拒绝潜在的不安定,而面对聂常戎时腺体的异样就是不安定之一。 聂常戎:嗯,我确实辛苦 裴深轻嗤一声,关闭了通讯。 飞行器自动驾驶,窗外是快速略过的飞行栈道,型号款式不一的飞行器交相驶过,裴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裴深厌恶迫近的感觉,更厌恶即将到达的目的地。 但不论他情愿与否,设定的地址还是到达了,飞行器一路平稳,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三分钟。 机翼收缩停进宅院,舱门方打开,裴深便看见不远处停着的另一架飞行器。 裴深站定两秒,抬腿走出飞行器。 一个月没回来,宅院变了一个样儿,四周种上了裴深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土是刚翻新的,还留有湿润的颜色。 「大少爷快让让!」 就在裴深观察间,一道声音破空传出,裴深转眼去看,僕人被狗拖行着向他奔来。 裴深一皱眉,侧身避开,唿唤声却同时响起。 「阿金过来!」 狗顿时换了个方向奔去,那副汹涌的恶犬样儿换了个模子,乖巧地伏趴在周尘脚面。 「沖谁都扑,不嫌脏?」 周尘声调不高,周遭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裴深还没反应,跟着狗追来的僕人却变了个脸色,他是新来的,在此之前只是对主家不睦略有听闻,现下才真切感受到。 稍稍咋舌,僕人悄悄打量裴深。 唤作阿金的狗冲着裴深哈气,又嗤了嗤牙,周尘满意地摸了它一把,拆开一袋肉干塞进阿金嘴里。 「走,进屋。」 周尘将食品袋丢到僕人手上,牵着狗离开,从头到尾没与裴深做任何交流。 僕人攥着袋子,目光还想往裴深身上巡摸。 「那边的梧桐去哪儿了?」 裴深指着庭院的一角问。 「挖了,夫人嫌那树不精神。」 树是在一夕间移走的,留下一个深坑还未填。 裴深盯着那道深坑看了片刻,僕人待得有些不耐烦,又不好直接离开,他没摸透主家情况,怕冷落了裴深会吃不了兜着走。 「有挖出什么东西吗?」 「东西?」 僕人蹙眉,「不太清楚,那梧桐树是夫人请吩咐挖的,我当时在厨房打扫。」 「嗯。」 裴深敛下眼眸,「去忙吧。」 「是。」 得了吩咐,僕人如释重负般离开。 裴深没再停留,快步进了大厅。 周尘早已带着他的狗不见踪影,大厅只有一个坐着的女人。 女人保养得体,化着精緻淡雅的妆容,脸上窥看不到多少岁月的痕迹,她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拿着一个茶杯涮洗。 「你们俩兄弟前后脚回来,小尘茶也不喝就上楼了,你来一杯?」 薛珮将茶杯斟满推到桌边,手腕上的翠镯轻巧地在桌面磕了一下。 「谢谢珮姨。」 裴深落座,将满得溢出来的茶杯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还烫呢!」 薛珮轻斥一句,露出温婉的笑容,「让你父亲看见又得训你牛饮。」 裴深附和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薛珮还要再斟,被裴深拦住。 「我品不来,喝再多也是浪费。」 「傻孩子,说什么呢。」 薛珮收回手安坐。 墙上巨大的放映机在放映新闻,主持人正在报导第三星系的资源开採问题,薛珮目不转睛盯着画面,裴深陪她坐了一会儿,等主持人报导完,薛珮才移开目光。 她问裴深:「最近身体状况还好吗?」 「挺好的。」 她又问:「新药怎么样?」 「不错,效果很好。」 薛珮点点头。 裴深看向她,舌尖扫过牙床,问:「珮姨,我明天可以去一趟医院吗?」 薛珮慢腾腾地端起茶杯浅酌,另一只手压在桌上,暗红的长甲是新做的,衬的皮肤白皙,像是柔弱无骨。 但裴深清楚这只手下蕴藏着怎样的力量,他幼年时曾被这只手挟制到喘不过气。 「可能不行呢。」 薛珮再次露出笑容,「小深,你父亲今天要回来,放假陪陪他不好吗?」 裴深牙关咬紧,身躯颤了一颤,他压制自己的情绪,半晌后顺从道:「——好。」 「乖。」 薛珮柔声道。 「珮姨,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上楼了。」 裴深站起,背嵴挺直,像一棵劲瘦的苍松。 「等等,」 薛珮叫住他,「前两天我一时兴起把梧桐给挖了,发现树底下埋了个木盒子,我打开看过才发现是你的东西,——小深你不介意吧?」 「没事。」 裴深淡然道:「可能是小时候不懂事埋的,我都忘了里面放了什么。」 「忘了?」 薛珮放下茶杯,缓缓道:「是一些照片。」 第9页 她倾身,从矮木桌下的抽屉里取出木盒,盒上的土灰全清理了,木质盒料外部有被朽坏的痕迹。 「保管好,下次别又忘在哪个角落。」 薛珮说:「指不定被谁捡到就丢进垃圾桶里了。」 裴深双手接过木盒,沉声说:「我记住了,珮姨。」 如何离开大厅裴深全无印象,直到他反手将房间门扣上才如梦初醒般回神,飞快打开木盒,里面泛黄的照片霎时暴露出来。 一沓照片数量不多,一共有十张,全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儿的合照,每一张的背后都存有娟秀的字迹,裴深一张张看过,直到翻到最后一张,陈旧的字迹上覆盖了新鲜的墨痕,娟秀字迹只留存了一部分。 ——「我亲爱的小 **,你要好好长大,未来才能保护妈妈。」 手指狠狠擦过相片上的污渍,无济于事,墨迹已经干透了。 但裴深知道原本写的是什么,他清楚地记得。抽了一只水笔,裴深在墨痕上方的空白处写字,笔下用力,像是要把字迹刻进照片里。 缓缓擦拭女人的脸庞,裴深失了力气跪在地上。 「妈妈……」 裴深轻声呢喃。 在他身后等待晾干的相片上,字迹已经补齐。 ——「我亲爱的小 alpha,你要好好长大,未来才能保护妈妈。」 第5章 并不是个直 a 癌 裴深未在家待满整个假期,谎称有训练任务提前返回了学校,说出这套说辞时,周尘就坐在薛珮旁边,闻言翻着白眼哼哼一句,显然是当裴深放屁。薛珮没追究,放了裴深离开。 寝室是两人一间,但裴深的室友在外租了房子,所以两人间变成了一人间。 杜离回家后闲得发慌,几次发来通讯吐槽无聊,想赶紧结束假期开始期末考察,可受制于杜母,杜离没法,只能蜷在家里。 除了杜离外,来找裴深的还有聂常戎。 聂常戎在放假当晚发来一张训练计划表,让裴深严格按照上面的内容进行训练,裴深看都没看就删除了,觉得好笑。 总共三天的假期,训练三天就能把体能练上去?痴人说梦。 裴深懒得回復,许是没收到回信,聂常戎在第二天晚上再次发来消息。 彼时裴深正在练平板支撑,他来回做了很多组,身上大汗淋漓。 被光脑弹出的信息扰动,裴深翻身坐在软垫上查看信息。 聂常戎:。 裴深:? 聂常戎:我以为你看不见消息 裴深:有事? 聂常戎:看看计划表 聂常戎:不求速成 聂常戎:别浪费你的体格 裴深眨眨眼,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撩到脑后。 裴深:好的,我会看,谢谢。 聂常戎:计划表最后一篇内容是什么? 裴深看着空空的、被清空的界面。 聂常戎:你是不是已经删除了? 裴深觉得对方不是个 alpha,是条钻肚的蛔虫。 裴深:[微笑] 聂常戎:训练计划表。 txt 聂常戎:[微笑] 窗户没关,夜风吹进室内带走运动后喷薄的热气,裴深倚靠着床架,点开了聂常戎发来的文件。 与裴深设想的不同,聂常戎做的训练表居然还挺花功夫,不仅替他规划了训练强度和日程,还分析了最短时间内可以最大化增长体能的方法。 虽然裴深用不上,但聂常戎总归上了心。 裴深:很有用,辛苦了,谢谢。 聂常戎像是开着光脑不离手,瞬间就回了消息。 聂常戎:不客气,这是私教十年前给我制定训练表,废物利用,一举两得。 裴深:[微笑] 聂常戎:[微笑] 三天一晃而过,头天便有人陆陆续续返校了,裴深在宿舍窝足了时间,待正式集合时才前往训练场。 训练场地是根据班级分割的,原本宽敞的训练场地由于承载了两个班的人变得有些拥挤。 机甲系和侦查系的人依旧排列得泾渭分明,两道队伍中间仿佛隔了一道楚河汉界。 由于排列组队时人员打乱,所以班级也重新分配了,杜离被分配去了另外的地方,离他们的训练场地很远。 杜离不满这个安排,因为他发现自己匹配的那个 alpha 是个神经病。 杜离:怎么都新元年四十七年了,还有 alpha 那么自大狂妄啊? 杜离:你是没看见,他那鼻孔真的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杜离:还说什么幸好我是个 beta,不然他肯定要申请重新组队 杜离:???他说的这是人话? 杜离:等期末考察结束我就把他挂到论坛上去 杜离:直 a 癌! 裴深被逗得好笑,面带笑意进了队伍,刚准备回復杜离,胳膊突然被撞了一下,裴深抬眸,周尘从他身侧经过站到了不远处的位置。 裴深收敛了笑意,绷着脸站在队伍后方。 督导换了个生面孔,肌肉膨胀生得高大,站在队伍前列像一座小山,但他身上没有佩戴任何性别标识,他是个 beta。 「人都到齐了吗?」 督导冷冽的视线扫过两列队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排头清点人数。」 两列队伍前方的人出列清点,不多时,便争先响起。 第10页 「报告!25 人!」 「报告!24 人!」 「嗯?」 督导看向机甲系的队伍,又看了看表。 距离正式集合时间还差三十五秒。 督导掐好时间,微微扬唇,「迟到一秒罚五十个伏地挺身怎么样?」 队伍内无人应声。 「好不好!」 督导放开声调,大吼一声。 「好!」 盯着时间,督导在两列队伍之间缓慢行走,就在秒钟准点时,脚步声从后方响起。 「报告!」 聂常戎站在队伍外侧。 督导盯着他,看了眼表。 「一秒钟,五十个伏地挺身。」 「是!」 聂常戎利落趴下,引得队伍里的人不断向后侧目。 裴深站在最后一排,聂常戎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你,给他计数。」 督导手指一点,越过前排的人指到了裴深。 裴深沉沉吸气,应:「是!」 裴深转身,看向伏趴在地面的聂常戎,聂常戎抬头与他相望。 「开始!」 督导在前方下令。 聂常戎立刻下压。 「一、二、三、四、五……」 「节奏慢一点儿!做这么快干什么。」 聂常戎缓下动作,裴深报数的频率也跟着慢了下去。 「二十三、二十四……」 聂常戎唿吸平稳,压下速度也没能让他露出疲态。督导不转眼地看着,想挑他的错漏,但聂常戎姿势标准,愣是没给他发难的余地。 地面已经被烈阳烤得发烫,中途聂常戎单手将帽子摘下,露出极短的发茬。 「四十二、四十三……」 聂常戎脸上的汗低在地上,浸染了小寸地方。 裴深瞧着,手指向上顶了顶帽檐,从聂常戎漆黑的头顶一路看到绷直的脚跟。 「四十九、五十。」 喉结滚动,裴深报出最后一个数。 聂常戎手抵着地面站起,另一只手捞起帽子,动作流畅地扣好帽檐,他极短促地沖身前的裴深笑了一下。 「归队!」 「是!」 聂常戎大步离开,一阵风颳过,裴深隐约嗅到了他信息素的味道,但又马上确定是错觉,聂常戎带着抑制手环。 站定到队伍中,队列里有与聂常戎相熟的,沖他挤眉弄眼调侃,聂常戎报之一笑。 结束了这个小插曲,督导开始正式向他们公布期末考察的内容。 两人一组,全年级两系合併一共三百六十一个小组,所有人进入一处地点实施淘汰,能留到前三百组示为合格,能留到前两百组示为良好,能留到前五十组示为优异。 「最先淘汰掉的十组成员全体重修一学年,而剩下的五十一组同学还有一次补考机会。」 「报告!」 「讲!」 「如果一个队伍只剩下一名成员,那成绩怎么认定?」 「对呀,万一有人早就淘汰了,结果另一个人冲到前面怎么算?」 「按留存时间最长的成员分数进行认定。」 督导说。 「啊,那岂不是有人会被带着起飞拿优异?」 暗暗有人不服气,裴深登时就感觉不少目光在扫向自己。 「太不公平了吧。」 队列里爆发出小小的议论声。 「觉得不公平?」 督导双手背在身后,冷眼凝视着所有人。 队列安静下去,没人敢应声当出头鸟。 「很巧,我也觉得不太公平。」 督导嘴角上扬,「但是有什么用呢?」 「你我既然不能改变规则,那就好好地遵守规则。」 「听明白了吗!」 督导大喊一声。 「明白!」 队列暂时解散,所有人前往宿舍收拾作战装备,期末考察时间一共五天,抱着留到最后的打算,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恭喜你啊菜鸟。」 一个 omega 沖裴深冷笑。 裴深这才发现站在他前面一直背对着他的人是在食堂与杜离起过争执的寸头。 「客气。」 裴深波澜不惊,「如果你羡慕,下次可以取代我考倒数第一。」 「艹,谁特么羡慕你!」 寸头气得发抖。 「你很得意?」 一旁的周尘冷着一张脸。 「不清楚,」 裴深压低声线,凑到周尘耳边道:「但我知道你很失意。」 作为 omega 中的天之骄子,周尘一直是全家的骄傲,可这位天子骄子却被迫与机甲系的倒数第一绑定在了一起。 「裴深,你真噁心。」 周尘的目光像一道冷箭。「在家装出那一副乖乖样做给谁看呢?」 「装乖得不到喜欢……」 周尘伸手指着裴深的胸口。 「我不屑。」 裴深用气音说。 周尘仰头看他,厌恶极了他惊人的身高,周尘讨厌仰视裴深。 裴深轻轻拂开他的手,低声道:「我不屑得到他们的喜欢。」 说完这话,裴深转身就走,周尘留在原地闷笑两声,既嘲讽裴深的口不对心,又笑他好面子不敢说出实情。 杜离:我惊呆了 杜离:今年这规则也太秀了,你不拿个优异说不过去啊! 杜离:替你打听过了,聂常戎实力特别强悍,听说他十岁就会驾驶机甲了 裴深:十岁的聂常戎告诉你的? 杜离:哪能啊,我队友那个直 a 癌说的,他俩认识 第11页 杜离:哦,不对,能跟这个直 a 癌做朋友,聂常戎不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杜离:肯定也是个直 a 癌 裴深嗤笑出声,想到聂常戎发来的那个训练计划表,裴深慢慢回復。 裴深: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消息刚发,裴深后背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一道人影窜到他身侧,裴深侧目,发现是他与杜离正在讨论的对象本人。 「做什么?」 裴深关闭光脑。 「跟你讨论讨论。」 「讨论什么?」 「你多带些干粮,我饭量大。」 裴深:…… 「容量有限。」 裴深果断拒绝。 督导不会管背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但会对背包进行称重,不允许每人携带超过四十斤的物资。 「吃不饱没力气我会淘汰得很早。」 听到对方拿成绩威胁,裴深一挑眉,笑了,他最不在乎的就是狗屎成绩。 「随你。」 「我还会抢你的干粮吃。」 裴岚:…… 他难得认真又仔细地扫看面前的人,眉眼深邃,脸型完美,拎出去说不定能评选上 alpha 最帅一百张面孔,还能在里面拔得头筹,并在心中默默否认杜离的观点。 聂常戎并不是个直 a 癌。 他是个大傻逼。 第6章 你也没那么逊 裴深并未受聂常戎威胁,事实上他也不打算留够五天角逐优异,因为他不需要太突出的成绩,只要保证不挂科重修就好,聂常戎幼稚的胁迫没被他放在心上。 有了不留到最后的打算,裴深需要收拾的东西便少了,他整理好背包时比预留时间提前了四十分钟,但他没想到聂常戎也不慢,对方没过一会儿便给裴深发来通讯。 聂常戎:收拾好以后来 a1 机甲室。 看着聂常戎发来的地点,裴深眼睛一亮,侦查系很少会上机甲,一般都是上模拟机甲的副位。 侦查系的由来是因为机甲诞生之初设备不够精良,在主操纵员架势机甲时无法准确观测到机甲外的情况,由此便衍生除了机甲副位这个概念,但随着机甲性能越发完备,侦查系的存在意义早就聊胜于无,这也是为什么机甲系与侦查系之间会存在隔阂的原因,一方不服气,一方看不上。 侦查系之所以会在战略意义如此低的情况下依旧存活,且招收学员甚多的原因是很多偏僻星球的强烈磁场扰动会影响机甲性能,而这样的特殊战场就需要机甲副位的存在,所以虽然民间早有废除侦查系的声音,但各大军校仍然保留了这一系科。 从未正式登上过机甲,令裴深此刻有些意动,加上双人组本来就应该前往机甲室集合,只是提前了一些时间,思至此,裴深抄起自己的背包立刻出发。 机甲系作为军校门面,学校给予的所有配置均是最好的,恢弘的大楼高耸,外墙的玻璃光幕映照出层层景象。 裴深站定在大门前进行扫描安检,允许通过后他快步走进迴廊,根据指示牌到达 a1 机甲室门前时,裴深略略吸了一口气,蓦然察觉自己心跳有些异样得快。 蛰伏在骨子里埋藏着的对机甲的天然喜爱,在此时有些要挣出钳制的痕迹。 裴深兀自冷静半分钟,抬手按响了通报器。 他不是机甲系学生,门禁没有录入他的指纹,裴深无法直接进入。 就在他按响的那一刻,面前的方形大门陡然升起。 裴深淡淡拧眉,后撤了一步。 「胆子这么小?」 方形大门打开,聂常戎出现在裴深面前,他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色内衬,手上拿了一把虎头钳,显然发现了裴深后撤的动作。 裴深沉默不语,聂常戎也没有要与他就此话题继续的念头,他又道:「我以为你要在外面待满一个小时再按通报器。」 裴深进到机甲室内才发现大门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可视屏,可视屏正对着外面的走廊,他站定的位置正好暴露在可视屏之下。 换言之,聂常戎从他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 裴深不愿与他掰扯,他将背包放在地上,观察起四周,机甲室内亮如白昼,停放着不止一架机甲。 高大魁梧的机器静静矗立在不远处,裴深连唿吸都放轻了。 见裴深对着机甲目不转睛,聂常戎问:「喜欢啊?」 「哪一架是你的?」 裴深头也不回地开口。 「喏,中间那个。」 聂常戎随手一指,「认识一下?它叫破风。」 「破风?」 「猎猎勐虎,可破飓风。」 聂常戎大踏步离开,从机甲侧身的扶梯攀上,抄着虎头钳摆弄机甲外侧的封口。 裴深慢慢走过去,视线胶着在威勐的机甲上。 「帮我递下工具箱。」 聂常戎从上方探出头。 「在哪?」 「你左手边的操作台。」 裴深迅速找到,走到扶梯下方递了上去,工具箱交手时,裴深问:「你为什么提前叫我过来集合?」 「帮忙修理啊。」 聂常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机甲室不允许抽菸。」 聂常戎夹着烟沖他舞了舞,「没点。」 手掌隐秘地贴在机甲上,裴深缓缓抚摸外壳的肌理。 「破风是你的第一台机甲吗?」 第12页 「不是。」 聂常戎沉浸在修理中,良久后才将后话补充,「第一台性能不够好,不适合近身作战,就换了破风。」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裴深问。 闻言,聂常戎扭头看他,嘴间的烟一翘。 裴深补充道:「副位,提前熟悉一下内部环境。」 「你随意。」 聂常戎并不抗拒。 得了允许,裴深从打开的舱门进入,破风外部看是个庞然大物,内里却稍显拥挤,各式作业系统将内部填充得满满当当,除开主驾位与副位,剩下的空间寥寥。虚拟机甲裴深也上了不少次,但实物接触还是第一回 。裴深清楚每一个按键每一个操作,身处在真实的机甲内部,像是回到了他午夜的梦。 目光黏在主驾位许久,裴深克制地移开目光看向副位。显然聂常戎平日里并没有接待副位的习惯,他的副位上塞满了杂物。 打开机甲的侧边窗,裴深从内部冒出头,聂常戎滞空的位置就在侧边窗左侧。 离了不到半米的距离,两人近距离盯着彼此。 聂常戎烟不离口,手上的虎头钳换成了小型焊机,另一只手还拿着遮光面罩。 「里面的东西可以拿出来吗?」 裴深问。 「什么东西?」 「副位上的。」 聂常戎对自己乱放的东西印象不深,闻言沖裴深道:「你让让。」 裴深不太理解,但还是后撤了两步。 谁料聂常戎放下东西,手一压隔板,将侧边窗开到最大后双手抓住侧边窗上接缝处,一个抬身后腿朝里便直接钻了进去。 多了一个大活人,机甲内部本就狭小的空间越发拥挤,两人之间隔了不到一臂的距离。 聂常戎大概觉察出不妥,摸了摸鼻子,说:「我进来看看。」 裴深挪开位置,示意聂常戎继续。 副位上的杂物都用袋子装着,聂常戎一个个打开,裴深才发现全是些修理用的,还多是报废的。 一个破损严重的飞轮被拿出来,聂常戎扫了一眼,将它从窗口丢出去。 「应该都没用了。」 他道:「之前出了一次任务,替换下来不少废零件。」 粗略看完,确认没有留存的必要,聂常戎将东西拖走。 零件都是硬邦邦的重物,东西全数挪开,副位的坐垫留下了一个短时间内无法回弹的坑印。 聂常戎离开时四处扫看一眼,从顶端的横空架上抄出一个头盔。 「拿着。」 头盔丢到空中,裴深稳稳接住,粗糙的手感令裴深打量两秒,他抬起手,手指尖轻轻摩擦,灰尘洒在空中,透光飘舞,黑色头盔被碰到的地方被蹭出几个手指印。 「一直没用过,新的。」 聂常戎对横空架卫生堪忧问题闭口不谈,带着东西从舱门离开。 他的维修工作还未完成,裴深盯着他离开,聂常戎出去就换了一个位置,已经不在侧边窗口附近,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出现。 裴深将头盔上的浮尘扫去,坐在副位却没有将头盔戴上。 头盔放在腿上,裴深目光挪移,一转不转地盯着身侧的主驾位。 集合前二十分钟,机甲室陆陆续续来人了,关系良好的合作对象已经聚在一起启动机甲。 不论两系之间有什么摩擦,在 omega 面前,alpha 还是忍不住孔雀开屏的劲儿,裴深坐在机甲内部,眼见着左边的机甲在室内舞了一套连招。 聂常戎收好工具进入驾驶舱,左边那个机甲已经滑到了破风面前。 「熟悉键位了吗?」 聂常戎戴上头盔,关闭破风智能模式,头盔与机甲飞速连接。 「嗯。」 虚拟机甲内部与破风的内部键位完全一致,裴深对操作瞭然于胸。 「要不要玩玩?」 「玩什么?」 聂常戎侧目,抓起裴深腿上的头盔扣在他头上。 「戴好。」 裴深一愣神,下意识扣上绑带,紧接着机甲就动了。 机甲内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和颤动,副位视野覆盖的范围极其大,裴深看见破风一步步逼近不远处的机甲。 对面显然也看到了逼近的破风,它并没有避让,而是做出了进攻的姿态。 一段跨度极小的奔跑加速,聂常戎操纵破风贴到对方面门。 「左边!」 裴深看见对方抬起的机械臂。 聂常戎迅速避让。 游走中,对面暴露出弱点,聂常戎却始终没有展露攻击的姿态,只是不断在机甲附近周旋,裴深几次出声帮助聂常戎闪避,对方终于察觉出聂常戎的逗弄,停下了攻击的动作。 两个机甲停在中央,聂常戎取下头盔,他转脸瞧着裴深,赞赏道:「不错啊,你也没那么逊。」 话里的调侃意味居多,裴深取下头盔,才明白聂常戎说的玩玩是什么意思。 他完全没有玩的想法,只是想藉此试探裴深的反应。 「说了多少次!」 外面突然传出一声吼,「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机甲室里闹!」 「训练场那么宽敞的地儿不够你们折腾的?非得搁这儿捣乱,生怕东西撞不坏是吧!」 「都给我滚下来!」 一个络腮鬍督导出现在大门,他怒气沖沖,右脸有一道横亘在眼角的骇人伤疤。 裴深几人迅速出了机甲,机甲室所有人都站了出来。 第13页 督导一扫眼看到这么多张面孔,指着裴深问:「你是哪个系的?」 「侦查系。」 裴深答。 「侦查系?侦查系过来干什么?」 「集合。」 督导眼一瞥,反应过来。 「合着你们提前集合就是过来开 party 是吧?胡闹!」 他眼一瞪,「刚刚是谁启动了机甲?」 聂常戎和另一位 alpha 站了出去。 「你俩队友呢?」 裴深一愣,举起手,另一位 omega 见状,也跟着把手举了起来。 「行,」 络腮鬍督导点点头,「既然你们爱玩,期末考察就好好玩。」 「拿不到良好,你们四个就全给我重修!」 裴深:「……」 他转脸看着聂常戎,手攥成了拳头。 第7章 你是不是在骗我 十艘巨型运输舰到达,参加期末考察的学生会被一併送往指定地点,裴深沉默地夹好胸口的银色铭牌。 「良好不难。」 聂常戎站在他身侧等待前面的人上舰。 「是吗?」 裴深扭头,嘲弄地勾起唇角,「那就有劳你了。」 期末考察点在第六星系一个偏僻荒凉的山林,上舰后督导将该地的地形、气候、危险物以及应急避险设施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到每一个学生的光脑上。 裴深看了一下,没察觉出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那地方气温诡异,气温跟盛夏俩字一点边儿也摸不着,文件最后特别提醒让穿秋季训练外套。 体贴地过分。 「机甲会提前你们一步到达指定地点,定位装置在光脑显示,你们被投放下机后的第一时间需要找到机甲。」 督导已不在舰上,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达到舰船的每一个角落。 「万一机甲被别人先找到不就 gg 了?」 旁边有人轻声嘀咕,引得不少人爆发了相同的疑惑。 认定输赢的方式不止是干掉队员一种,如果被人触发机甲的特殊机制,这一队也会宣告淘汰,机甲先一步投放,那就增大了其他人接触机甲的可能性。 远隔数里的督导听不见舰船中的叽叽喳喳,他自顾自道:「随机抽籤选出你们跳伞的顺序,舰船会根据顺序在不同的地点让你们降落。」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光脑同时跳出抽选键。 「你来?」 聂常戎道。 虽然两人的光脑都有抽选键,但一个队伍只有一键抽选权。 「我运气很差。」 裴深正色道。 「我运气也不好。」 裴深闻言缓慢地眨了眨眼,按下了抽选。 光脑上深蓝色球体旋转,三秒后给出顺序,数字 「3」 出现在屏幕上。 「运气不是挺好的吗?」 聂常戎盯着数字笑了。 越早被投放,意味着他们在别人之前找到自己机甲的可能性越大。 但随即一阵电流音出现,督导的声音再度响起。 「抽籤位置越靠前的队伍,相应的携带物资数量也需要减少,请大家参照表格上的重量调整物资储备。」 聂常戎:「……」 裴深露出意料之内的神情,垂下眼皮淡淡道:「我说了我运气很差。」 舰船上的人开始行动起来,前一秒还因为自己顺序靠后沮丧着的人,后一秒就眉目飞扬,拍着手要接管其他人丢下的物资,机舱内一片混乱。顺序 「3」 能携带的物资数量总数是五十斤,他们俩人的行李加在一起总共超了三十四斤。 两人将包裹打开,把里面的物品倾倒出来。 他们带的东西很大程度上有叠加,除了必要的水、干粮、药品、护具,叠加的物品均只留下一份,身旁抽到顺序 「14」 的队伍立马接手了他们决定不携带的物品。 把所有物品逐一清理了一遍,两个包裹再去称重,他们还是超了十斤。 「干粮不需要带这么多。」 裴深掂了掂手里压缩饼干的分量。 「这个不带。」 聂常戎将自己的睡袋丢出,拿走裴深手里的压缩饼干放进包裹,「干粮留下。」 一番折腾后再去称重,他们的行李重量终于达标了。 待卸下一口气,舰体广播开始提醒学员十分钟后进行下落准备,一时间舰体内气氛更紧张,有不少人无法取捨行李中的物品,还在犹豫,稍远的地方甚至爆发出争执。 但他们如何处理与裴深两人无关,聂常戎把行李打包好,将上面的系带一一拉紧,不经意问:「侦查系有降落训练吗?」 「没有。」 聂常戎动作一顿,意外道:「第一次跳?」 「嗯。」 两人视线相撞,裴深毫无伪色,黑亮的瞳孔定定地凝视聂常戎。 「不恐高吧?」 聂常戎狠狠一拉抽绳,行李最后一个系带被拉紧。 「有点。」 裴深说。 聂常戎还在观察裴深的表情,但从他冷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降落器很好操作,等会我给你示范,跳的时候跟紧我。」 「好的,谢谢。」 裴深笑了一下,眼睛微眯,脸颊左侧露出一个极浅的梨涡,眨眼的功夫又隐匿起来。 聂常戎想从裴深的脸上再寻到笑意,发现他又恢復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一秒只是恍然的错觉。 再一回想,聂常戎脑海里闪过裴深的笑眼,像狐狸。 十分钟一晃而过,降落准备,第一第二组已经在出舱口等候,由于会随机投放到不同的地方,所以每组间的投放时间也有间隔。 第14页 裴深二人背着行李赶到出舱口,前两组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但随着他们的到来,第一组的投放时间到了,舱门徐徐打开,风从舱口灌进,几人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裴深抓着拉绳在手腕上缠了几圈才好险固定住自己。 「先走一步了!」 一声被风灌得岔噼的大吼从第一组的队员喉咙里震出,第一个下去的是机甲系的 alpha 学生,他显然已经对降落器的食用驾轻就熟,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跳了,另一位队员在他之后犹豫了两秒,以赴死的表情跟着落了下去。 「下去之后第一时间找机甲!要是没落在一起!就到藏机甲的地方汇合!」 第二组的队员放开嗓子大吼。 「知道了!」 聂常戎观察前两组,发现侦查系的两名学生对降落器的使用确实不熟悉,但也没到一点儿不懂的地步。 「你是不是在骗我?!」 聂常戎问。 舱口第二组已经下去了,四五组缀在他们身后等待。 「什么?!」 周围的噪声实在太大,裴深没听清聂常戎在说什么。 聂常戎单手拉着拉绳,另一只手索性将裴深拽到身侧,附耳大声询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在骗我!」 这下裴深听清了,没等他回答,机舱电子音响起。 「第三组到达指定位置。」 闻言,裴深挣开聂常戎的钳制,他下压头盔,回头一笑,风灌进衣袖涨开舞动,而后一便利落地跳了下去。 熟稔的动作哪像是没跳过的,倒像是训练了上百次。 聂常戎被戏弄了也不恼,他轻笑一声,跟着跳了下去。 急速地下落,裴深在聂常戎眼中已经成了一个渺小的黑点,直到降落器展开,裴深的踪迹又清晰起来。 他们在舱内就看到了导航上机甲藏匿的位置,两人往机甲方向降落,尽可能省去徒步的时间。 风在耳边唿啸,不稳定气流扰乱了降落轨迹,两人先后落入密林中,惊起飞鸟盘旋。 裴深运气实在不佳,落地腰带挂住树枝,挣脱时手掌被雷击折断的部分颳了一道裂口,鲜血顺着掌面直流。 降落器有专人回收,裴深脱下降落器用枯叶掩藏,手掌的血星星点点低落在叶缝间。 裴深本想先处理伤口,解下行李时才突然想到在机舱上减重,药品全数放进了聂常戎的背包。 手边没有处理的东西,裴深低头一看斑驳的掌面,用匕首削了一节内衬衣料。 白布在手心绕了三圈,很快就被红色浸染,裴深将匕首放回腿侧,拿出仿真枪。 下落后的第一任务是寻找机甲,裴深打开导航仪,他的所处位置和机甲位置均在其中,导航仪没有队友的标点,但裴深猜测聂常戎降落的地方离他不远。 密林罕有人迹,空气中瀰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颜色鲜艷的菇类随处可见,一脚踏下去,踩到的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微微下陷的在水洼中腐烂的枯枝败叶。 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裴深一边往导航所指的方向走,高耸的树遮天蔽日,明明日头高挂,还是白天,掩得却像是黄昏。 这样的洼地走起来不可能悄无声息,更能帮助裴深发觉周围的异样,十分钟后,树木间隔大了些,脚下的土地也硬实起来,导航显示机甲的位置就在不远处。看了眼导航仪确认方向,裴深决定一鼓作气前往,就在此时,树枝折断与脚步声齐起,破空挥来一拳,裴深下意识扭身半蹲,仿真枪口对准不速之客。 红色光点直指胸膛,聂常戎举高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是我。」 裴深木然收了枪。 「反应真不赖。」 聂常戎贊一句。 「怕死。」 裴深道。 聂常戎噼开一截拦路的枝丫走到裴深身侧,从上至下将他扫了个全,最后目光停留在包扎简陋的右手。 「遇到人了?」 「树刮的。」 聂常戎放下行李,从侧包拿出医疗袋,裴深见状,利落地解开手上被血晕湿的布料。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豁口不小,凝固的血液斑驳地贴着皮肉,看上去十分炸眼。 「得消毒。」 聂常戎说。 「嗯。」 聂常戎敲开分装消毒水,玻璃渣蹦了一地,裴深将手摊开,消毒水悉数倒在了掌面上。 疼痛感袭来,裴深好像不太有感觉,聂常戎惊奇,觉得幼年时期接受的性别差异教育有误。 「你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第二性别?」 医疗绷带在手上绕了四圈,聂常戎帮裴深打了个结。 裴深眼睫一颤,抬眼瞧聂常戎,深黑的瞳仁令他的眼神看上去锐利十足。 嘴唇轻启,裴深漠然道:「我想我们并没有亲密到可以讨论第二性别的程度。」 第8章 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跟着导航仪走,越走越开阔,但随着他们走出越远,淅沥的声音就越发响亮。 再走近些,终于能清晰分辨。 「有河?」 聂常戎一拧眉。 两人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目光中忧虑。 他们加快速度,步子跨大,甚至跑了起来。 离开树木遮蔽,聂常戎看清了前方——一条汹涌湍急的河流横亘在他们的去路前。 它像一头巨兽嚎啕唿啸着,水浪激烈的拍在岸上,与导航仪上显示的水量图极为不符。 第15页 按照导航仪上的数据,他们是能够安全渡河的。 「可能前几天下了雨。」 裴深说。 密林中经久不散的潮气和四处蔓延的菌类已经提前预示过,只是两人当时都没细想。 「要绕路吗?」 裴深定定地看着河面,视线移到对岸。 根据导航仪显示,他们的机甲就在对岸不远处,如果此刻选择绕路,大概率需要折腾掉不少的时间。 裴深点开导航仪寻找第二条路线,聂常戎却解开行李放在地上。 「过河。」 聂常戎毫不犹豫道。 裴深手一顿。 「过河?」 裴深重复一遍。 如此湍急的水流,摸下河的瞬间都会被冲出几米远,更何况水下的情况不明,如果冲击撞石,情况会十分危险。 「我过,你留在这儿。」 聂常戎脱下行军外套,露出里面薄薄的 t 恤,健硕的肌肉显现出来,霸道地彰显力量感。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 裴深漠然开口。 「嗯?」 聂常戎脱下帽子扭头,极短的发茬贴着头皮。 「即便你是 alpha,也没法强渡安全到达对岸。」 裴深语气冷淡,看向聂常戎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傻子。 「不是还有你吗?」 聂常戎把衣服丢在地上,他眼中带笑,从行李中摸出钩绳晃了晃。 「我跟你一起。」 裴深收起导航仪。 「不,你留在这儿。」 聂常戎踢了踢行李,示意裴深低头。 裴深扫见行李便明白了聂常戎的意思。 钩绳承载不住一个成年人加上行李的负重。 将身上的负重减少,聂常戎就带了一把仿真枪防身,把钩绳的一段系在树上,聂常戎甩出长钩。 第一次长钩落进了水里,第二次擦着树根掉在了地上,聂常戎抛了第三次,长钩终于稳稳的勾住了树杈。 「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聂常戎拍了拍裴深的肩膀,故意道。 裴深将绳索繫紧,正色点头,「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在中途砍断绳索。」 聂常戎轻笑一声,裴深拧着绳也笑了。 哪怕有工具藉助,渡河也不是一件易事,确认绳索可靠后,聂常戎攀上绳索,极窄的绳索可借力的部分极少,聂常戎后背朝下,没一会儿涌起的水花就将他后背打湿。 裴深拉着绳索,忧心绳索不可靠会中途松懈。 聂常戎身体矫健,攀绳的速度极快,不到三十秒,他已经攀到了河道中央。 中央的水流最为湍急,水滴喷溅在他脸上、耳朵里,引得聂常戎行动稍缓,但冲击的水流并未对他产生太大威胁,站在岸上的裴深懈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裴深稍一错眼,分明地瞧见一道射光明晃晃点在聂常戎胸膛。 「小心!」 登时,裴深大喊一声,「拽紧绳子!」 手比声快,他抽出匕首切断绳索,锋利的刀面奋力一割,绳索立刻便断了,「砰」 一声巨响,聂常戎整个人落入水中,雷射射点瞄准落了空,空包弹歪斜射进水面,溅起小片水花。 哪怕躲过暗枪,聂常戎也境况不佳,水流淹没了他的胸膛,好在还有绳索可以帮助他稳住身形不被激流沖走,他此时距离对岸已经非常近。 眼见聂常戎再度成为靶心,裴深抽出仿真枪,顺着瞄点的位置迅速锁定了对方的位置。 越过层层林草的遮蔽,裴深瞧见来人,他扣下扳机,子弹破空射出,这一发打得着急,准头差了点儿,堪堪擦过对方的臂膀,没形成实质性伤害,但也把对方的注意力全数吸引了过来,和激流对抗的聂常戎腾不出身闪避,裴深必须得吸引火力。 子弹悉数射来,空包弹打掉了树皮,栖息的鸟儿被震动惊飞,裴深借树桩遮掩身形,下意识探看周围情况,四周再无异动,这是一匹还未和队友汇合的独狼。 目光挪移看向水面,聂常戎进展飞快,他已经成功挣开水流的冲击。 裴深一吸气,用脚尖点地确认方位,低身侧扭,他开了一枪后迅速撤回身体。 「啊!」 一声轻叫传来,裴深知道自己打中了,只是不知道打中了什么部位。 此时聂常戎终于顺着绳索上了岸,他全身湿透,上岸第一时间将子弹上膛,却听一声口哨声响起,聂常戎收了枪。 「可以啊。」 他半截小腿没在水中,撩起搭在脸颊湿淋淋的额发,隔老远沖裴深竖了个大拇指。 「嗯?」 裴深背靠着树,手里握着枪。 「喏,」 聂常戎一努嘴。 裴深这才越过屏障向后看,躲在树丛中的人此时站了起来,胸口的光牌闪出红光,上面映着 「淘汰」 二字。 空包弹歪打正着,打中了那人的胸膛,空包弹炸开的红色粉末在衣服上尤为显眼。 对方表情十分懊恼,尤其是看见裴深时,懊恼的程度瞬间扩大了十倍不止。 裴深眼皮缓慢地眨了眨,难得怔松,他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就是熟脸。 他们不仅是同班,还是同桌,但裴深没与他相熟过,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太清,只记得叫个什么瑞还是什么端,印象最深刻的是对方总是怀着一种无缘由的憎恶对待自己。 裴深垂下眼皮,将枪收起,不打算看对方的热闹。 第16页 很快便有直升机到访降下爬梯,程瑞再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低头再看光脑,屏幕右上方的人数实时减少了。 总数 722,还剩下 711 位,光屏上并未显示留存队伍个数,显然是校方为了制造紧张感的手段,不能实时看见留存队伍个数,所有人都会越发努力往前苟名次,但即使不知道剩余队伍个数,裴深也清楚自己离目标还很遥远。 进入前两百组为良好,只有拿到良好才不会重修…… 意味着裴深或聂常戎其中一人必须得活到前四百人,还有三百人的淘汰量。 裴深收起光屏,聂常戎站在突出的岩上开口:「我以为你会说话算数。」 「怎么不算数了?」 裴深后背挺直,靠着树与聂常戎遥遥对望。 聂常戎捏起断开的绳索招了招。 裴深舔了舔后槽牙,浑不在意,「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聂常戎挑眉,他自然也清楚,话里只是调侃,并没有细究的意味。 他转身欲走,裴深扫见他被水浸湿贴身的衣料出声叫住聂常戎,「嘿!」 聂常戎转身。 裴深一俯腰,手指勾住聂常戎脱下的外套,重重一抛,外套抛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越过水流跌进了聂常戎举起的手臂。 「谢谢。」 聂常戎披上衣服。 「不客气。」 裴深淡道,低头擦拭手上的仿真枪。 导航仪提供的位置十分精确,聂常戎到达指定位置时便看见了破风,观察了机甲的情况,聂常戎确定在他到之前没有其他组的不速之客来过。他进入机甲内部开启智能模式,戴上头盔,像是疏通筋骨一般,机甲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联繫建立中……」 ai 语音响起,破风的智能语音是低沉的男声。 「建立百分之八十……」 「建立百分之九十一……」 机械头盔侧上方蓝色读条飞速扩展。 「建立完成。」 「下午好,常戎。」 「下午好。」 聂常戎漫不经心回復,手指翻飞,将机甲内部的启动按钮全数打开。 「请选择今天的任务模式,模式一隐蔽侦查,模式二近身作战,模式三远程突击。」 「开启隐蔽侦查。」 聂常戎道。 「好的。」 接到指令,破风开始勘测周围景象,三十秒后,机甲完成了数据读取,实时捕捉的颜色数据覆盖机甲外壁,破风自然地融入了周围,起码从远处看,这个招摇的庞然大物隐匿了许多。 「隐蔽模式已开启。」 机械音一丝不苟,「行进过程枯燥,是否需要播放音乐?」 聂常戎一顿,「…… 语音系统更新了?」 「是的,破风认为系统的更新十分有必要。」 「不用播放音乐。」 「好的。」 聂常戎并未让裴深等待太久,一是程瑞的出现表示周围肯定还有其他人被投放,直升机来访的动静太大,裴深驻留的位置不安全,二是破风的行进速度实在太快,摆在常人眼前的难渡的河流,破风轻而易举便几步跨了过去,破风的吨位太大,河流的冲击的小小力道对它而言产生不了任何威胁,就是林木的密度令机甲前行有些困扰。 敦实沉厚的踏地声在破风未出现时便远远传来,裴深原本寻了处隐蔽的位置坐下,听见动静站起,不久后便看见模样大变的机甲出现。 渡过河道,机甲停在裴深面前,裴深瞳孔微缩站起身。 机舱门缓缓打开,裴深提着行李进入,第二次进入实体机甲,裴深仍有些激动,只是面上不显,表情看上去反而愈发凝重。 他进入踏板,机舱门关闭,裴深一吸气,耳畔陡然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 伴随着愉悦的 bgm,裴深内心复杂的情绪陡然空白,他抬眸与聂常戎对视,两人皆是怔然,这时具听见一道语音。 模拟鼓掌声出现,破风用古井无波的机械语调说:「欢迎欢迎,热烈欢——」 聂常戎嘴角一抽,手指按下智能模式关闭键。 第9章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系统执行手册告诉我,应该对首次出现的副位表示欢迎。」 再次被放出来的破风如是说道。 「哪条执行手册?」 「新元年四十七年八月更新的第三条行为录入。」 「行。」 聂常戎接过裴深手里的东西,随地一丢,机甲内本就狭窄的空间更加逼仄。 「这是什么?」 他们只有两个背包,裴深带来的东西却多出一大堆。 「程瑞的。」 裴深已经记起了那个倒霉同桌的名字,说完后才惊觉聂常戎不认识对方,于是补了句:「刚刚淘汰那个。」 「你认识他?」 「不熟。」 裴深挑挑拣拣,只拿了些需要的物资,毕竟他们现在也不缺,拿多了还占地儿。 聂常戎看过后对裴深的筛选能力竖了个大拇指,正要说话,被无视许久的破风冒出来:「需要为你朗读新的执行手册吗?这可以帮助你更加了解我。」 「不需要。」 聂常戎临出口的话被堵回去,扯开面皮似笑非笑,「怎么?你俩认识认识?」 破风设定的程序既简单又复杂,总体而言就是脑子里一根筋儿,听见聂常戎这样说,破风便立刻被引导,公式化道:「你好新成员,我是破风,第三十二代智能 ai,具备强大的学习、协作功能。」 第17页 裴深视线对准虚空,目光不知该落在哪儿,破风与他平常接触到的 ai 实体机器人有很大的区别,更不能从声音的朝向判断,声音像是从各个角度传来,无从辩认。 根据人类行为习惯与微表情录入,破风看出裴深的困惑,机甲正面屏一闪,一个男性半身出现在屏幕上,它面带微笑,笑容像是被调整到了最佳数据,完美地挑不出一丝错漏。 裴深看向它,缓声说:「… 你好,我是裴深。」 「好的,裴深。」 说完这话,半身像倏尔消失,破风沉寂下去,隐匿在了机甲内部,速度之快,没给裴深半点反应的时间。 「说说吧。」 这时聂常戎出声,他拉开背包,从里面薅出两个罐头,其中一个丢给裴深,裴深下意识伸手接住。 「说什么?」 裴深捏着罐头狐疑问,他低头一看罐头上标的名,眼睫扇了扇,没有打开。 这方聂常戎已经熟练地开了罐头,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他便把铁盖弯曲当勺子。 「计划。」 聂常戎坐下,姿态随意,「去找人还是找个地方蹲着?」 「你认为呢?」 「我随意。」 现下许多人被投放,如果能抢先找到机甲,很轻松就能干掉一组,更何况他们还有机甲加持,优势很大。但裴深端的不是什么努力人设,他不需要冒尖。 「蹲着吧。」 裴深说,「万一淘汰,得重修。」 「行。」 聂常戎没什么异议,好说话得不可思议。 裴深略有诧异,聂常戎与裴深设想中的样子半点也不相符,他原以为像聂常戎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对他冷眼相待就已经是好脾气,毕竟谁也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更别说尊重一个 「拖油瓶」 的意见。 裴深还在思虑,聂常戎突然问:「你不吃?」 裴深答:「我不饿。」 聂常戎掀起眼皮,眉头一稍。 「破风。」 他喊了一声。 「在。」 破风的声音冒了出来。 「帮忙检查一下裴深的身体数值。」 裴深脸一僵,皱起眉头。 「忘了跟你介绍,破风兼具基本的医疗功能,只要你在舱内,」 聂常戎指着头顶,「它就能获取你的身体状况。」 「获取中……」 破风很给面子地发出声音。 裴深神色变了,立马要走,聂常戎显然没料到裴深会直接离开,情急下倾身拉住他,边道:「破风停下!」 「获取中断。」 「开个玩笑。」 聂常戎将裴深扯回,解释:「破风没有医疗功能,它只能检测出你的外形数值。」 裴深脸绷着,回头,冷然说:「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行,我不对。」 聂常戎举起左手,做出投降状。 但裴深脸还冷着,再定睛一看,聂常戎握着裴深的手腕没放开。 「抱歉。」 聂常戎也注意到,飞快放了手。 一番逗弄后,气氛尴尬,聂常戎深知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原因是自己,于是他主动破冰,递去话茬:「真不饿?」 聂常戎看表,时间已经快接近下午六点,一路颠簸加上体力消耗,铁人也得饿,更何况这个时间正是学校的饭点。 裴深原本不想理会聂常戎,但又觉得太不近人情。 聂常戎只是开了个小玩笑,放在平常人眼里根本没有半点冒犯的小玩笑。 几番心理较量下,裴深接了话缓和气氛,「我自己有吃的。」 裴深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几包压缩饼干,接着又把水放在了一边。 聂常戎盯着他,等着看裴深接下来还会拿出什么,结果裴深就在他面前将背包给径直拉上了。 「没了?」 聂常戎问。 「够了。」 三块压缩饼干垒在一起,银色包装令聂常戎只是看一眼都觉得毫无食慾。 「第一顿,吃点好的。」 聂常戎把罐头往裴深面前推。「物资不紧张。」 裴深依旧不为所动,再次婉拒,「我真的不需要。」 「不用跟我客气。」 聂常戎说。 「我真的没有客气。」 「行。」 对方终于放弃,裴深松了一口气,他坐在仅剩的一个位置上,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放下时聂常戎突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鱼啊?」 裴深拿着水壶的手一顿,「没有……」 「是吗?」 聂常戎打开光脑,裴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看了过去,结果就发现聂常戎点进了自己的个人档案。 因着期末考查,投递给双方的个人资料可谓是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有涵盖,而饮食爱好也被罗列其中。 当初校方说要根据饮食爱好给学生配备营养餐,所以裴深填表时并没有隐瞒,毕竟谁也不想在营养餐里吃到自己不喜欢的食物,结果校方研究了两年的营养餐也没有落实,反倒现在成了聂常戎作乱的手段。 几秒的功夫,聂常戎拉到了信息下方,在饮食爱好后面赫然缀着几个小字——「拒绝一切鱼类」。 聂常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给裴深的罐头就是鱼肉罐头。 「早说不就完了。」 聂常戎道。 裴深面无表情,聂常戎观察了两秒,按照他对裴深接触不久的认识,觉得对方此时应该快在恼怒边缘。 第18页 定睛再一细看,裴深的耳垂好像红了,铺了一层淡粉色。 聂常戎心下称奇,觉得终于在裴深身上发现了称得上是 omega 的地方。 「不逼你吃。」 聂常戎把两个罐头调换,将自己开了还没吃的罐头推到裴深面前,「这个是猪肉的。」 他说完,眼一瞥看向光脑,在饮食偏好那栏细看了一遍确认没再踩中裴深的雷点。 裴深果然没再拒绝,但他还是将压缩饼干拆开,很讲究地拿了两块,用聂常戎的自制小勺往饼干上铺肉,铺得很平均,一层肉铺了得有小两分钟,最后两片饼干一夹,自制了一餐。 聂常戎没遇见过将简易餐做得这么精緻的,要不是手边没东西,他多少得先鼓个掌,再往人面前搁个白瓷盘以供装裱。 下一秒,可供装裱的 「肉饼」 便出现在面前,裴深伸直手递给聂常戎。 「给我?」 「嗯。」 裴深不耐烦地发出鼻音。 「不太好意思吧。」 聂常戎边说着边接住。 裴深嗤笑一声,拆开一袋新的压缩饼干。 聂常戎咬了一口,饼干碎渣掉了一地,他扭身拿了水打开,声音含煳说:「手艺不错。」 裴深不太理解这句夸赞有什么意义。 吃饱喝足的间隙,剩余人数由 711 变成了 698,下降的速度不算快。而入夜后,淘汰速度只会愈减不会增多。 随着时间后移,导航仪上显示的可生存范围会缩小,促使学员相遇进行淘汰,但今晚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安全,下一次缩减范围是在第二天的早上七点。 聂常戎操纵机甲进了一处洼地,三面都被林障包围,只留了正前方一处平地。 机甲内根本容不下两个成年男性平躺睡觉,趁着暮色未散,两人抓紧时间搭起帐篷,等两个帐篷错落搭好,月已经高高悬起,夜色平铺,周围除了细弱的动物鸣叫声外再无其他。 时间还早,裴深毫无睡意。 夜间气温邪门得降得更低,裴深进帐篷试着躺了一下就不太愿意出去了。 「你睡上半夜还是下半夜?」 聂常戎出了帐篷,把外套脱了。 裴深支着脑袋看他,不知道他在这儿骤降的气温底下搞什么花样。 「我现在不困。」 裴深说。 「那你守上半夜。」 说着,聂常戎脱掉了内衬。 虽然没点火,借着月色什么也看不清,但裴深还是感觉冒犯,他不知道聂常戎突然发什么神经。 「你要脱光了在地上裸睡吗? 「帐篷里施展不开,」 聂常戎拎起衣服铺在帐篷上,「衣服还没干。」 「哦。」 裴深经由提醒才想起聂常戎往水下滚那一遭。 见聂常戎只是脱了衣服,他不解地问:「裤子干了?」 聂常戎转过身,隔着几米远,黑压压的,裴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觉得聂常戎在笑。 而后证实他确实在笑,因为聂常戎笑出了声。 「我想我们并没有亲密到可以面对面脱裤子的程度。」 理是这个理,但裴深咂摸一下这句话,觉得分外耳熟,而后才惊觉聂常戎这是拿了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回堵他。 裴深脸一黑,半个身子缩进帐篷拉上拉链,帐篷外聂常戎的笑声越发放肆。 第10章 挤进他的怀里 聂常戎睡得很快,帐篷里没有了声响,度过尴尬后裴深从帐篷中出来,他还得守夜。 三面环山的地势可好可不好,这样的地形只是增加了隐匿度,实则若是有心摸来,越山便可到达。 风声大作,掩盖了很多细微的声音,鸟兽的鸣叫倒是分外清晰,裴深绕着帐篷和机甲巡视一圈,最后找了个既能看见机甲,又能守住聂常戎帐篷的位置坐下。 环山树木茂密,他们驻扎这一处倒稀疏很多,裴深抬头便能看见压顶的黑幕与星云。 裴深很少有这样 「静」 的机会,除了睡熟的聂常戎,四下无人。 盯着飘动的云层瞧了半天,裴深把手伸进扣到顶的衣服领口摸了摸,从里拉出一条项鍊。 项鍊是女式的,链条很细,底部缀了一颗翡翠珠,成色不太好,造价也不昂贵,但裴深很爱惜,贴身戴了十年。 捏着翡翠珠端详半晌,不知瞧了多久,裴深沉沉唿吸,将项鍊又塞回了领口。 手一拍地,他站起身巡视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裴深守到凌晨,他掐着表等待着与聂常戎换班的时间,身体被风吹得有些麻木,连带着五感都迟钝了一些,以至于他在听到响动时下意识以为是幻听,直到听见第二道声音,裴深立刻警惕起来,他大喊:「聂常戎!」 一束光点就堪堪擦过他打中了地面。 空包弹威力不小,草皮被打得飞了起来,裴深一闪身,躲到帐篷遮蔽后摸出枪,他身姿矫健,速度极快,愣是没给对方再补一枪的机会。 与此同时,聂常戎听见声音闪出帐篷,防止夜袭,他睡前从背包里摸出一套干爽的衣服穿着和衣而睡,他听到裴深一喊便醒了。 裴深见他出来,冷静到:「西南方,两个!」 聂常戎帐篷开口的方位正好在对方击打不到的位置,他从后绕,绕到侧方裴深所在的位置。 裴深警惕,突袭的人并没能摸到近点,但由于地势问题,他们在低洼处,处境略显尴尬。 第19页 「怎么弄?」 裴深问。 聂常戎偏头看他,黑暗中裴深的侧面轮廓明显。 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个弱鸡应该有的慌乱,从开始到现在,裴深表现得比他纸面上的成绩要好得太多太多。 没得到回应,裴深狐疑地盯着聂常戎,聂常戎立刻说:「我摸上去。」 裴深垂眸思索两秒,觉得可行,于是答:「好。」 「需要你搞点动静出来。」 聂常戎又说。 「行。」 裴深毫不迟疑。 两人错身,一个往上一个往左,裴深在夜色中沖对面胡瞄了一枪,果然吸引了注意,两发空包弹袭来,穿透了聂常戎的帐篷,质量颇好的军用帐篷被打歪,破了两个大洞。 借着两个帐篷与机甲、以及夜色的遮掩,聂常戎悄无声息地上了高点,裴深见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一翻滚躲到一棵树后。 聂常戎的帐篷没能撑过持续打击,在第三发空包弹袭来时被打掉支柱偏斜倒塌,裴深面前除了树桩外没有任何遮蔽,窄小的树体并不能将他遮掩得很好,裴深只能半侧身体。 他行动的轨迹并不隐匿,对方很快便锁定了他的位置,裴深被压得没有露头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颗闪光弹从头而降砸在裴深面前,裴深一晃眼,视线一片白芒,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近处来了人,裴深循着声处扫腿,绷直的脚尖擦过对方手腕,踢掉了他手上的东西。 动静不小,裴深猜测是仿真枪。 闪光弹持续时效短暂,对方迅速与裴深缠斗起来。 裴深被他抱腰一撞跌倒在地,跌出了可以隐匿的范围,下一刻空包弹便袭来,炸在裴深脸边,一侧耳朵轰鸣,裴深晃晃脑袋扣住上方袭来的拳头,两具身体缠斗,远处的瞄点失去准心不敢再开枪,裴深反扣住对方脖颈,一扭身将他钳制在身下。 「呵……」 锁紧的脖颈阻碍了空气的流通,对方艰难唿吸。 裴深没法全身心投入,他还暴露在射程中,但很快危机接触,一声枪响,枪声在远点,是聂常戎。 消失已久的聂常戎击中了远处的人。 被裴深压在身下的 omega 已经快喘不上气,艰难地双手抓挠他的衣袖,脖颈的青筋已经狠胀起来。 裴深见状扯掉他身上的引点松开压制,对方胸牌亮起,淘汰二字闪现。 「咳…… 咳咳!」 裴深一卸力,omega 便双手捂着脖子咳嗽,那架势像快把心肝脾肺一起咳出来。 「抱歉。」 裴深扶着树站起身,不适地扭了扭头,一镇静下来,脸颊上的异样便凸显,有液体在脸上划过,抬手一摸,摸到了湿润的痕迹。 空包弹的威力不小,将他脸颊擦伤了。 omega 的队友过来将他扶起,裴深见对方已经没有问题便往扎营处走去,他们突袭并未携带物资,可能存放在某个地方,视线掠过聂常戎只剩残骸的帐篷,裴深轻啧一声。 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肯定会有人循声而来,得和聂常戎商定下一步计划,用掌背抹掉脸上蜿蜒的血迹,裴深拎起聂常戎破损的帐篷一角,正当他躬身整理时,一阵异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裴深挺直身体,朝异响处看去,那方位是…… 机甲! 瞬间丢开帐篷,裴深大步跑去,机甲外缘不知何时攀上一道黑影,在月色的遮掩下无声无息就靠近了机甲阀门的位置。 非法组队?裴深脑海划过这个念头。 借着激烈的枪声吸引注意,对方才得以悄无声息地靠近机甲。 机甲上方的阀门一旦开启,一组人都会面临淘汰,枪遗失在缠斗中未被捡回,裴深只能加紧动作,在黑影触及阀门之前,裴深赶到了机甲下方,拉住他的腿腕使劲将人拽下机甲。 但一碰上对方,裴深就察觉到他不太好应付。 这人的身体素质比先前缠斗的 omega 强了不知多少,跟腱的肌肉都更发达,裴深使力没有拽动,只让对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他是个颇为强健的 alpha。 裴深的扰乱让对方无法再向上,他索性跳下机甲,拳风重重袭来,裴深躲开,堪堪擦过面门。 这 alpha 显然不是等闲之辈,每一击落下的力道都极重,裴深挡了几次,腕部被震得发麻。 可最令裴深困扰的不是 alpha 持续不断的进攻,而是对方身上飘出的信息素味道,随着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对方信息素外溢的浓度越发明显,裴深猜测对方临近发情期,不然不会有如此过量的信息素溢出。 后颈的腺体不安躁动,胸腔激烈起伏,如此高含量的、alpha 的信息素被吸入,经由血液传送到身体各处,裴深四肢发麻,心跳不适地过速跳动,激烈的对抗中一不留神就容易被抓到错漏,裴深一招不慎,闪躲不及,被一拳重重地打中侧脑,裴深跪倒在地上,单手撑地捂着后颈,不住呵气,alpha 被这架势吓一跳,担心把人整出毛病,一耽误的功夫居然没记上扯爆引点,此时空包弹闷响再起,他没机会了。 空包弹在 alpha 胸膛炸开,炫红一片,是致命伤,光牌迅速标红亮起。 「靠!」alpha 面目狰狞狠狠一踢,军靴铲地掀飞了一块草皮。 再一看裴深还跪在地上捂着腺体,alpha 道:「干嘛?讹人啊,我可没……」 「让开——!」 裴深抬眸,眼底赤红一片,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alpha 僵住没动,被随后赶来的聂常戎一把推开。 第20页 「诶,干嘛呢?!」alpha 被这一推,一个踉跄,差点撞上身后的机甲。 「靠,有毛病吧——」alpha 不耐地大吼,一抬眼瞧见来人,傻了,瞬间喜上眉梢,「聂哥!是你啊!」 「早知道我还来摸个屁!」 他恨恨道。 「你把他怎么了?」 聂常戎半蹲在裴深面前查看他的情况。 「我没怎么啊……」 说着说着 alpha 可能是有点心虚,声音减弱。 他那一拳头对 omega 来说确实是下重手了,但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吧…… 更何况他锤的是脸,关腺体什么事儿?一时间他既心虚又有点委屈,只能干巴巴地盯着眼前的状况。 先前被淘汰的两人也走了过来查看情况,隔了几米站定。 看见裴深冷汗都出来了,聂常戎皱紧眉。 远处的 omega 嗅闻道空气中的异样,大退几步,指着 alpha 质问:「你是不是发情了?」 聂常戎的到来干扰了萦绕不绝的 alpha 信息素,裴深终于有力气拼凑出第二句,他眼一横冲一侧的 alpha 厉声道:「让——开!」 alpha 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问题源头,他慌张让开,查看自己的抑制手环,不知何时抑制手环裂开了,可能是之前不留神撞裂,这才导致信息素外溢。 另一个 alpha 怕事态有异,连忙上前掏出抑制剂对着他扎了一针。 「是不是腺体不舒服?」 聂常戎扶着裴深的肩膀要将他拦起。 似有若无的植物芬芳吸引着裴深,腺体的剧烈挣扎在靠近聂常戎后得到微弱的安抚。 「别动……」 裴深哑声说。 聂常戎停住动作。 下一秒,裴深挤进他的怀里,将脸靠向聂常戎颈间。 温热的身体相接,聂常戎听见裴深细弱的声音,他道:「给我缓缓。」 第11章 把心放回肚子里 两架直升机唿啸而来,带走了惊奇到合不住下颚的被淘汰的三人,听到螺旋桨飞旋的声音,裴深离开了聂常戎的怀抱。 「谢谢。」 裴深低着头,叫聂常戎看不见他的神情。 怀中瞬间空荡,聂常戎收回手,心口用上几分遗憾的情绪。 莫名其妙的遗憾。 聂常戎舔舔牙根,故作寻常站起身,还出手一把将裴深拽起。 「缓过来了?」 聂常戎道。 「嗯。」 裴深点点头。 腺体恢復安定沉寂下去,后颈皮肉平坦地看不出半点异常,连面色都跟寻常别无二致。 「那…… 整理一下?」 经由亲密后,氛围有些微妙,聂常戎说完这句话便先行离开,去一侧收拾破烂的帐篷。 「还能要吗?」 裴深跟着他走了过去。 聂常戎拎起帐篷骨撑,帐面破了好几个洞。 他摇摇头。 烂成这样,别说扛风了,夜里窜风倒差不多。 「他们的物资应该就在附近……」 裴深说:「我觉得他们是非法组队。」 非法组队,顾名思义就是非同一个小组的人联合在一起,裴深猜测他们是四人组队,三人过来突袭,应该还有一位留守,替他们看管物资。 三人来时怕发出动静,轻装简行,一点儿多余的物资都没带,他们这样毫无保留地过来,证明物资存放点离这儿并不远,不然三人也不敢放心地过来突袭。 裴深道:「可以在附近找找看。」 「嗯。」 下半夜是不能睡了,两人加紧收拾赶路,趁夜离开,防止其他小组闻着味儿过来摸一把。 把东西全数搬上机甲,有了灯光照射,聂常戎方才看清裴深脸上的惨状。 裴深把完好的帐篷收起,为免去折腾就没有再放入背包,他刚放好,聂常戎就探手过去,裴深猝不及防,往后一偏头,聂常戎的手停在半空。 「怎么?」 裴深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些小题大做,他放松下来,双目定定看着聂常戎。 「伤怎么弄的?」 聂常戎收回手,拉开背包从里拿出药品。 「空包弹擦到了。」 裴深摸了摸脸,蜿蜒留下的血线已经干涸黏在脸上。 「别动。」 聂常戎叫住他。 「我自己来吧。」 裴深欲拿走聂常戎手里的消毒水,被聂常戎制止,「你能看见?」 裴深只得妥协。 拿纱布蘸湿消毒水,聂常戎帮裴深擦掉脸上的血渍,距离有点过近,裴深的视线如何游移都只能停在聂常戎身上,他又嗅到了自聂常戎身上传来的植物的清香。 擦拭血渍换了三块纱布,聂常戎终于将裴深脸上的污痕全数清除,伤口无遗漏地亮出来,破口不小。 清理伤口前,聂常戎嘱咐道:「忍着点儿。」 「弄吧。」 看哪儿都不好,裴深决定看向地面。 伤口一直蜿蜒到头部侧方,部分血痂沾在了头髮上,聂常戎专注清理,根本没意识到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裴深整个人都快被他圈进怀中,聂常戎才终于帮他敷好药粉贴上纱布。 「好了,过两天我再帮你换药。」 聂常戎把用剩的纱布丢进医疗包中,拍了拍手,掸去手上沾染的药粉。 「谢谢。」 裴深终于从狭窄的圈困中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喉头吞咽,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喝点儿水。」 聂常戎把水壶递给裴深,自己走到主驾戴上了遥感头盔。 第21页 裴深喝了两口,擦掉唇上的湿痕也坐了过去。 聂常戎操纵机甲缓慢行进,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 破风走了几分钟后,聂常戎突然出声询问:「你之前是怎么了?」 「嗯?」 裴深偏头看向他。 「就这个。」 聂常戎指着自己的脖子。 「小毛病。」 裴深略略解释:「我对信息素有点敏感。」 「哦。」 话题切断,周遭安静下去,片刻功夫,聂常戎突然又出声,「那你刚刚…… 缓缓,有用吗?」 聂常戎含煳其辞,省略了不少,但裴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 裴深低声说:「…… 有用。」 聂常戎不再追问,他点点头,说:「你睡会儿吧,有情况我叫你。」 捱了上半夜,加上应付突来的袭击,裴深早就疲倦了,闻言他卸下头盔在副驾缩了缩,企图寻找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 能在帐篷里睡觉自然是最好,现下的情况满足不了需求,只能退而求其次,幸好裴深实在困,加上对睡眠条件要求不高,哪怕聂常戎操作时时常发出细微的响动,他也还是在疲累中迅速睡着了。 一边注意外面的情况一边操纵机甲,搜寻许久,聂常戎也没有看见驻扎在附近的 「第四人」,倒是察觉到裴深的唿吸越来越轻浅,聂常戎侧头瞄了一下,裴深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蜷着。 机甲的座位设置实在不适合休息。 将温度上调,聂常戎动作轻微地脱下外套,稍稍起身,极小心地把外套披在裴深身上。 替他将外套掖好,见裴深没有被吵醒的样子,聂常戎缩回主驾。 细小操作声持续不断,聂常戎一心查看外部环境,没发现裴深隐秘地睁开眼睛,盯着身上的外套看了许久。 事实证明裴深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聂常戎搜寻到了一台机甲,而在机甲旁侧还有扎营的痕迹,而此时周围已经空了,只剩机甲孤零零地伫立。 聂常戎离开破风下去查看情况,在机甲一侧还有另一台机甲停留的痕迹,土壤被踩得下陷,久久没有回弹的迹象。 留守的人应该在察觉不对后就火速离开了,不过以他的能力只能操纵一台机甲,这一台机甲便被留在了原地。 攀上机甲打开阀门,拆解掉引线,聂常戎跳下地拍了拍手,引线拉动后会有人来回收机甲,「第四人」 一星半点的物资都没剩下,聂常戎寻摸一圈没找到东西,回去时两手空空。 他放缓动作,怕进去时吵醒裴深,没想到舱门开启后发现裴深已经醒了。 他站在舱门处不远,正在拆一袋压缩饼干,倦意还没完全消失,引得他抬头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缓慢。 「怎么醒了?」 聂常戎反手将舱门关上。 「天亮了。」 裴深慢腾腾地递出手上的压缩饼干,问:「吃吗?」 聂常戎拿了一块儿叼进嘴里,天刚蒙蒙亮,加上树木的遮蔽更显阴翳,太阳还没彻底升起,机甲内只能透出稀薄的微亮。 「你吃完还能再睡会儿。」 聂常戎说。 「睡够了。」 裴深几口吃完饼干,喝了一口水,盖上盖子后摇了两下,听声儿清脆,水壶里的存量所剩无几。 「有找到什么东西吗?」 裴深问。 他起来时正好看见聂常戎在外面搜寻。 「没有。」 聂常戎摇摇头,「跑的时候一块儿残渣也没剩下。」 「他应该没走多远。」 裴深稍迟疑后笃定道。 剩下的 「第四人」 是侦查系的学生,侦查系可没多少驾驶机甲的经验。 能开走都得感谢主驾位提前给他开启了权限,不然他是无法操纵机甲离开的。 聂常戎听完裴深的意见,贊同地点点头,他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附近再找找。」 「嗯。」 聂常戎明显没吃饱,拎了两袋压缩饼干和一个罐头坐到主位上拆开,边拆边招唿裴深。 「嗯?」 裴深疑惑走近,刚到聂常戎身侧,手就被他牵着摁在了主控机位上。 「给你开权限。」 聂常戎输入指令,光板记录下裴深的掌纹。 他轻飘飘道:「以防我先被淘汰。」 「主驾驶操作全在这里面。」 聂常戎抬手从顶板取下一本崭新的手册递给裴深,上面积了灰,看上去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 聂常戎补充一句:「很简单,看看就能懂。」 拿着厚实的小本,裴深拂去上层的积灰,翻开看了看。 「看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聂常戎仰靠进座椅,「给你实操。」 「好……」 裴深一页页翻看,快速翻完手册后他诚挚道:「谢谢你。」 聂常戎给他回递了一块压缩饼干,「不客气。」 操纵着破风,聂常戎把扎营近点全部环了一圈儿,除了被剩下那个机甲外连根毛也没瞧见,更别提活生生的人了。 天光已经大亮,裴深抬手看表,说:「七点了。」 新的缩减范围该刷新了,他迅速打开光脑查看地图。 「怎么样?」 聂常戎问。 「我们还在圈内。」 聂常戎侧着身子,手肘顶着下巴,「接着搜?」 「附近有没有水源?」 裴深道:「你还剩多少水?」 聂常戎晃了晃水壶,「快没了。」 第22页 他坐正起来,「走吧。」 林中并不缺水源,相反能取用水的地方还不少,但大多都是水洼,不是活水。 他们离来时的大河已经有了不短的距离,再返回不太现实。 「我下去看看吧,在附近找找活水源。」 裴深放下看了一路的操作手册,提熘起两个水壶。 聂常戎道:「我跟你一起。」 「不用。」 裴深说:「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他们中间必须留下一个人看守机甲。 「行,有情况招唿我。」 「嗯。」 聂常戎突然伸出拳头,裴深慢半拍,过了两秒才握拳跟他对了一下。 聂常戎勾起唇角,嘱咐道:「别折在路上。」 他说:「得重修。」 裴深也笑了,收回手,说:「把心放回肚子里。」 第12章 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聂常戎愣了两秒,直到裴深离开才略略想起,这应该算是对方第一次展露出这样轻松自信的状态。 侦查系的吊车尾?聂常戎实在无法将这种描述对应到裴深身上。 比起昨日,今天温度高了不少,有阳光穿过树林的裂缝打在地上,满地残碎的光点。 裴深没走多远便出了汗,鬓髮很快就被汗打湿。 雨水的影响延绵持久,形成或大或小的洼地,裴深不能离开太远,所以只是在附近看看,这样的水量让找水工作并不困难,很快他就发现了一处泉眼。 是活水。 裴深并没立刻过去,而是缓缓掏出了匕首,就在泉眼边上,一处树丛茂密生长,隔得太远裴深无法辨认里面的情况,也许会有人埋伏,毕竟这边不靠河,泉眼很有可能是附近唯一的活水。 反手握紧匕首,裴深缓缓靠近,可直到走近泉眼,他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用匕首挑开树丛,裴深检查了几下,确认里面没藏人后,裴深收起了匕首,扭开瓶盖准备打水,可就在他蹲下身时,一个人影骤然从身后的密林里窜了出来。 对方并没埋伏在灌木里,而是无声无息地躲在粗壮的树后。 裴深被大力一推,整个人跌进水里,水花四溅,裴深登时反应过来,双手反扣,钳制住对方想要拉爆引点的手。 「聂常戎!」 裴深一吼,腿部使力上身扬起,裴深一翻身将对方压在了水中。 来人半截入水,裴深终于看清他的面容,他手一松,诧异出声:「…… 杜离?」 不怪他惊疑,实在是杜离这副样子令他有些无法辨认。 杜离脸上很是狼狈,脸上沾了不少黑泥,裴深能第一时间将他辨认出来完全是因为熟悉对方。 「深儿?」 杜离也傻了。 两人都松开手,裴深撑地站起,沖杜离伸手,将他从水中拉了起来。 「怎么搞成这样?」 「说来话长。」 杜离嘆了一口气,便听见急促的脚步,聂常戎赶来了,他举着仿真枪,瞄点对准了杜离。 「别!」 杜离瞬间举起手,急道:「误会误会!一家人!!」 聂常戎疑惑地看向裴深,裴深制止道:「他是我朋友。」 「哦。」 聂常戎放下枪。 「你队友呢?」 裴深站到地面上拧了拧衣角的水,后来察觉这样于事无补,便把外套脱了开拧。 「他受伤了。」 杜离又嘆了一口气,狼狈道:「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点儿背。」 一见着熟人,杜离就忍不住说出满腹的委屈,他这一天过得实在憋屈。 「跳伞的时候我俩隔得有点远,一直到晚上才遇到,担心机甲会被其他人先占领,我们就摸黑去找机甲了,结果撞上人搞掉了一包物资,好不容易甩脱那几个恶意组队的,扎营还被狼给埋伏了!」 「狼?」 裴深皱眉。 「就是狼。」 杜离一拍大腿,「林凡的腿被狼给咬了个洞穿,药全在另一包物资里,我没法,就只能出来埋伏人。」 他们一晚上是真过得悽惨,扎营的地方跟犯了忌讳似的,一群狼疯了一样,杜离手头仅有的子弹全打空了,备用物资又没有,不过要不是因为没有子弹补给,他也不会凭肉身来对抗,指不定裴深现下已经被淘汰了,说来也算机缘巧合。 「林凡?」 聂常戎原本在警惕四周,听见名字才扭头。 「怎么?你认识?」 不仅认识,还挺熟。 聂常戎没答,只是问:「他伤得严重吗?」 「还好,就是没有药,我怕他伤口发炎。」 林子里实在太潮湿了,要是伤口不好好处理,很有可能就引发严重的后果。 杜离抖抖水,半低下头,因着和裴深的关系他有点想开口求药,但药品这东西谁都不会嫌多,多一点儿就能多加一份保障,更何况裴深不是独自一人,他没法开这个口,他不想让裴深难做。 「你们是过来打水的是吧?」 杜离笑了笑,一拳打在裴深胸口,「刚刚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给我搞煳涂了,愣是没认出你,你们先打吧,弄完赶紧走,我还得接着蹲人呢!」 「下次你不一定能碰见落单的。」 裴深说。 他看向聂常戎,问:「我可以支一部分药吗?」 「诶,不用,这儿肯定会来人的!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杜离不知道这两人的相处情况,唯恐裴深开口会让关系生变。 第23页 聂常戎却答:「行。」 「我们的药够用。」 三人结伴回到机甲处,裴深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药品,分分拣拣,把大部分消炎药都拿了出来。 「留点儿。」 聂常戎在一旁制止他,「你也有伤口。」 「不严重。」 话是这样说,但裴深也不可能真的全数拿给杜离,他还是谨慎地多留了一些。 拣完药品,裴深探出头,沖杜离道:「吃的有吗?」 杜离摸摸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 裴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也没了。 目光再度看向聂常戎,裴深等待他的意见,聂常戎一摊手,示意他随意。 他们第一天便捡了别人的物资,真论起来物资来确实不缺。 只是从富余线到温饱线的差别罢了。 裴深收拾了十分钟,最后捡出一包给了杜离。 杜离诚惶诚恐,连连给两人道谢,期间目光好几次 「不经意」 巡视聂常戎的表情,好像在揣摩他的态度。 「林凡也是我朋友。」 聂常戎开口说。 杜离瞪眼,这是什么缘分? 裴深也觉得难得,侧目看向聂常戎。 聂常戎继续道:「你让他记着恩情,期末考察结束以后加倍还我们。」 杜离一听聂常戎和林凡还有这层关系在,半点惶恐也没了,更不害怕影响裴深的队内关系,他拍拍胸脯,掷地有声承诺:「行行,那肯定的!请你们吃五…… 不,十顿饭!」 杜离的兴奋劲儿能感染人,连裴深都被逗笑了。 「记下了。」 聂常戎说。 拿了东西,杜离不便再多逗留,林凡还等着他手上的药,加上不能非法组队,三人就此别过,临走前裴深叫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一梭子子弹。 裴深猜测出了杜离肉搏的原因。 「深儿,你把我感动哭了。」 杜离装腔作势试图挤出两滴眼泪,但他的泪腺比撒哈拉沙漠的降雨量还稀薄,酝酿半天愣是没发挥出来。 「保重。」 裴深拍了拍他的肩膀,谁料下一秒就被杜离大力搂住抱了抱。 这一手整得猝不及防,裴深甚至没能躲开。 「莫大恩情无以为报,看来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滚!」 裴深踢开他。 杜离被推开,终于正色下来,说:「谢谢你兄弟,要不是遇上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走吧。」 裴深将手插进兜里,「再不走我就后悔了。」 杜离闻言立刻双手环抱白捡来的物资,「走走走,我马上走!」 目送杜离离开,一直到人影消失在密林中,裴深回了机甲。 聂常戎不知从哪捡了个小木块,正蜷腿坐在底板上用匕首削着。 「人走了?」 「嗯。」 裴深点点头,他看向聂常戎手中的木块,问:「你在做什么?」 「小玩意儿。」 聂常戎拍走腿上的木屑,举起木块给裴深看,它还很粗糙,裴深只能瞧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无法辨认聂常戎具体要做什么。 「猫?」 裴深试探性地问。 「再猜。」 「鸟?」 「这俩差别有点大吧?」 裴深的答案给聂常戎整得都有点不自信了。 裴深不敢再猜了,只好说:「看不出来。」 「那我再努力努力,争取让你看出来。」 「…… 行。」 把东西一收,聂常戎站起来,他瞧了眼裴深,道:「你这衣服是不是得换一身儿?」 裴深全身沾水,刚刚一直没来得及换。 「嗯,我换一套。」 「好。」 聂常戎带着他啥也看不出的木块一切离开了机甲,把空间留了裴深。 裴深动作很麻利,没两分钟就换好了衣服,他招唿聂常戎上来,聂常戎一进来便道:「水还是要煮一下。」 「嗯?」 「我去泉眼转了转,那边死了一只松鼠,离水不远。」 「就地生火?」 裴深问。 「可以,晚上也别熄了。」 聂常戎道。 虽然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大,但为了安全着想,谁知道袭击过杜离他们的狼群会不会在这儿出现。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挺适合扎营的,视野足够开阔,距离水源也近。 聂常戎负责捡树枝,裴深则留下搭建帐篷,两人只剩下一顶帐篷,不过也不碍事,反正他们睡觉时间是交错的,损失一顶帐篷对他们而言并不会产生太大的麻烦。 聂常戎以营地为中心在四周寻找柴火,并不太顺利,因为地面潮湿,很多枯枝都是湿润的,根本生不起火,找了将近半个小时只捡了一捆柴。 不过他另有收穫,丢下一捆干柴后,聂常戎打开随身的布袋,里面满满当当,聂常戎捡了一兜蘑菇。 他把布袋展开让裴深看,笑着说:「我认过了,都能吃,晚上弄顿好的,煮蘑菇汤喝。」 裴深抬头,不知道被聂常戎的笑容晃的还是被他上方的阳光晃的,有点飘飘然,心间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跟着聂常戎一块儿笑了。 第13章 你不像个吊车尾 装备不齐全,一切从简,火堆升起后,聂常戎往火上支了一口小 「锅」,锅是从机甲里找出来的,追溯来歷其实是以前从破风那儿替换下来的一块儿膝弯零件,因为侧方有安装的缺口,所以容量不大,只能一点一点往里放东西。 第24页 聂常戎看顾火,裴深就担负起下厨的重任,他的水平显然就是罐头抹压缩饼干的程度,水里放蘑菇,再放罐头添味儿,还往锅里塞了三包压缩饼干,搅和搅和,最后做成了一锅混合粥。 用压缩饼干的包装当碗,又捡了几根树枝当筷子,东拼西凑的一顿终于齐活儿。 在柴烧完以前,一锅粥成功煮沸了。 「闻着挺香。」 聂常戎把最后一节枯枝塞进火里,等火堆燃尽。 裴深有些狼狈地把粥倒进塑料包装里,又浸入水洼中快速降温。 搅和了一阵儿后,裴深将粥递给聂常戎,「尝尝?」 聂常戎顺手接过,他看裴深一直盯着自己半天没动,笑问:「怎么?等我试毒呢?」 「嗯。」 裴深点点头,故意道:「咱俩之间起码得有一个是清醒的。」 「警惕心还挺强。」 聂常戎说完便尝了一口,而后扬眉惊奇道:「不错啊。」 裴深打眼瞧他,似在辨认聂常戎这句话的真实程度。 「真的还可以。」 聂常戎沖裴深竖了个大拇指。 裴深将信将疑地尝了一点儿,发现确实还行,但远没聂常戎赞嘆得那么好。 见聂常戎看着自己,裴深凝神回味,认真评价:「味道有点淡。」 「水放多了。」 聂常戎倒是很满意,「下次可以煮稠一点。」 潮湿的林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蘑菇,走五分钟能捡一大捧,就是柴不好找,得费点儿功夫去寻。 煮了一大锅,两人一点儿没剩下,吃饱喝足后,聂常戎又去找了些柴,因为周边都找遍了,所以他这次去了稍远的地方,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长。 裴深留下驻守,他把营地的东西简单清理了一遍就上了机甲。 聂常戎给他开通驾驶权限后裴深并没有实操过,只是把操作手册来来回回翻了几遍,虽然侦查系没有训练过机甲驾驶,但裴深私底下是有了解的,所以也不是真的小白,裴深坐上副位,第一时间便打开操作手册翻开,视线却不经意瞥向侧方。 聊天的时候聂常戎透露过裴深可以操作破风,现下聂常戎不在,四周情况无异,裴深舔舔唇角,手痒。 心下几次纠结,裴深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趁聂常戎未离开的时候问问。 盯着主位看了又看,裴深最后还是转开眼,他拿走操作手册离开了机甲,打算在外面冷静冷静,再多看几眼他就忍不住了。 于是聂常戎回来时就看见裴深靠着树干蜷腿端坐,膝弯放着白花花的操作手册。 听见脚步的一瞬他就警惕抬头,手已经摸上了枪,看见来人是聂常戎他才放松下去。 「没遇着什么人吧?」 裴深问。 「嗯,附近没人。」 聂常戎战绩颇丰,带回来的干柴数量不少,还有两个大的木桩。 「省着点儿烧应该能撑一晚。」 「嗯,辛苦了。」 裴深从他手里接过柴放好。 天色还没暗下去,为了省柴,两人打算等晚一点再燃火,聂常戎脱掉外套抹了把汗,正在裴深查看淘汰人数情况时,他突然靠近裴深。 「嗯?」 裴深抬眸。 聂常戎伸手一挑,裴深额头上的纱布便掉了下去。 「沾水翘边儿了。」 白天只记得换掉湿衣服,没人记得这一茬。 聂常戎皱眉细看,「伤口泡白了。」 裴深想摸一摸,手刚抬起就被聂常戎拍掉。 「先上来换药。」 给杜离拿了一部分后药品数量锐减,但聂常戎照旧给裴深消了一遍毒才上药,轻微的刺痛感从伤口迸发,裴深心里藏着事儿,面对聂常戎时还想着如何开口。 胶布一贴,伤口就算处理完了,聂常戎一拍手,「大功告成。」 七七八八的东西拣进医疗包,聂常戎道:「说吧,怎么了?」 「嗯?」 「没事儿你干嘛一脸便秘地看着我。」 「有吗?」 裴深面无表情。 「挺有的。」 聂常戎靠着内壁,「也就是这儿没镜子,不然准给你照照。」 他东摸西摸,突然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往裴深面前递了递,「抽吗?」 聂常戎说:「你不抽我就去外面。」 裴深伸手从里摸了一根出来。 聂常戎低头看看数量不多的烟,嘆了口气,「我就带了这么点儿,忍一天了。」 裴深叼着烟,眨了眨眼,躬身打开放在一侧的行李。 聂常戎动也不动,直到瞧见裴深从行李里拿出一整包没拆封的烟后面色终于有了变化。 裴深将新烟丢给聂常戎,聂常戎一喜:「你怎么躲过督导的?」 学院定期会对学生的私人用品进行检查,一旦发现违规物品便会收缴,香菸也算违禁品的一种,只是偶尔督导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放水留几根。 「秘密。」 聂常戎点燃香菸后给裴深也点上,白烟缭绕,迷幻了视线,裴深斟酌了挺久的话突然就问出口了。 「我想试试机甲,」 裴深问:「可以吗?」 放在以前,裴深是绝不会问出口的。 也不知是怎么,也许是与聂常戎的相处让他觉得这是可以询问的问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聂常戎被他划进了熟人的范畴,而这个过程只是在这短短两天的相处中,裴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25页 「憋了半天就想问这个?」 聂常戎喷笑,被烟呛得咳嗽两声,他眉眼深刻,笑起来右侧眼角有一道细细的纹路,那是一道年岁已久的疤,令他平添了几分痞劲儿。 「就想问这个。」 「不是都给你权限了。」 聂常戎推开舷窗磕掉菸灰,顺着窗口吹进来的风令他眯了眯眼。 「问问比较好。」 裴深说。 「我都开腻歪了,你要喜欢,剩下几天随便你开。」 「真的?」 聂常戎偏头,问:「这玩意儿值得我编瞎话骗你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聂常戎将抽到底的烟屁股碾灭弹飞,缓声说:「没有万一。」 夜色降临,淘汰人数实时刷新,经由一天,剩余人数已经由 698 人变成了 541 人,今天的淘汰人数异常增多。 「正常,」 聂常戎看了眼数值,道:「第一天大家都没修整好,第二天才开始真刀真枪,而且安全范围缩减,一定程度上也会有折损。」 只是他们运气够好,一直在安全范围内,不用长途跋涉折腾,也不用应付路上突增的许多情况。 「希望明天也能保持好运。」 聂常戎堆起干柴,在黑暗中点了一簇火。 今天值夜的顺序发生了变化,聂常戎看守上半夜,裴深看守下半夜,因着前一天没睡好,裴深早早便有了睡意,一躺下就很快睡着了,但他也没能睡一个好觉,因为他是被狼的吼叫声吵醒的。 「狼来了?」 裴深掀开帐篷,坐在火边的聂常戎已经站了起来,正在警戒。 「嗯。」 他们的担心被印证了。 聂常戎把火架旺,黑沉沉的林子中有不止一只狼在游走。 「你往后靠。」 聂常戎握着枪,沿着火堆小心地往后撤步,他站在裴深前方,火光映出他锋利沉静的面容。 他们后方是机甲,如果狼真的一窝蜂扑过来,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上机甲。 裴深也警戒起来,最后两人守着火僵持了十来分钟,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交杂,神经一直紧绷,直到半晌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他们才终于松了劲儿,狼走了。 「安全。」 聂常戎舒了一口气。 即使他再厉害,碰上一群嗜血的狼也得掂量掂量。 他感慨道:「幸亏架了火。」 要不是有火堆的震慑,也许狼就真的冲过来了。 也幸亏是遇见了杜离,听了他那番惨痛的遭遇,不然两人也不会早早防备。 「接着去睡吧。」 聂常戎收起枪,清点手头空包弹的数量。 「换班吧,我不困了。」 裴深看过时间,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快三个小时,加上被狼搞得精神紧绷,肾上腺素分泌旺盛,把零星的睡意都给驱散了。 聂常戎睨他一眼,说:「我也不困。」 没有干柴的加持,火光小了许多,裴深往里又添了一些,聂常戎也坐在火边,把水壶绳套解开,放进火里烧水。 「饿吗?」 「你饿了?」 裴深看向聂常戎。 「嗯。」 「你想吃什么?」 「有的选?」 聂常戎扬眉。 裴深才发现这话问得多此一举,除了罐头、压缩饼干外,他们也没什么吃的。 于是他冷冷道:「没得选。」 聂常戎被逗乐,撑着额头笑出了声,裴深也笑了,边笑边往火力丢地上的草屑。 笑了一通后,聂常戎撑地站起,「你吃吗?」 「吃。」 聂常戎去拿,很快便捧着走回火边。 两人匀了匀,一起夜半加餐。 烧过的水只有一壶,这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只能共喝,不对嘴倒了一口,和着水吞掉干瘪的饼渣,聂常戎拍掉腿上的碎渣,喊:「诶,」 「嗯?」 聂常戎笑说:「我怎么觉得你不像个吊车尾啊。」 裴深神情一滞,而后又轻松下去,「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我觉得你像什么你就是什么?」 「兴许呢。」 火光明灭,裴深轻启嘴唇,极小声道:「人偶尔得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 聂常戎半晌没回应,裴深自然不觉得他耳力过人,只是意外的,过了片刻后,他听见聂常戎道:「偶尔也得为自己活。」 第14章 自然没那么好心 好运气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天,七点准时刷新范围,裴深二人并不在安全区内,胸前光牌闪出倒计时,他们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赶往安全区,如果三个小时内无法抵达,他们将自动淘汰。 把东西收整好,聂常戎开启智能模式,破风解禁,替他们规划最优路线。 「二位早上好。」 破风的声音响起,照旧没有半点起伏。 「早。」 聂常戎懒洋洋地说。 他拿着主位头盔沖裴深招了招,问:「要不要试试?」 「赶时间。」 裴深查看地图,在光脑上与破风给出的路线匹配标点,「有空我再试。」 「本来还想偷个懒。」 聂常戎睡眼惺松,戴上头盔启动连接后,脸上的倦意又一扫而空。 等确定路线,匹配好周围景观数据,聂常戎驾驶机甲上路。最快入圈的路线是找到河流,顺着河道走。 没有降雨的加持,河道明显温和不少,水量也下降了。 第26页 破风计算出的无阻碍入圈时间是一个小时十三分钟,真实用时肯定会比这个时间长,如果遇到其他组,在路上打起来,这个时间会更长,三个小时看起来很充裕,细算还是很紧迫。 但两人都没什么焦躁的情绪,一方面是因为附近根本没有出现扎营的痕迹,二是因为剩余人数已经降到了四百八十一。 随着驾驶深入,机甲已经接近河道处,就在这时,裴深突然大喊一声:「等等!」 「嗯?」 「那儿是不是有东西?」 顺着裴深手指的方向,聂常戎瞧见了他所说的东西。一个陷落的孔洞里支出小截黑色机盖,是机甲。 外侧土壤有挣扎的痕迹,但显然他们挣扎失败了,机甲并没有成功出来。 「你确定你视力不好?」 聂常戎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裴深观察力惊人。 裴深回答:「不太好。」 结合裴深是个 「吊车尾」 却又展现出非凡的实力,聂常戎觉得 「不太好」 三个字里的水分很大。 驾驶机甲过去,又担心地面塌陷,所以机甲停在五米外的位置,两人出了机甲,握枪过去查看。 「有人吗?」 聂常戎吼了一声,没往里探头。 这个洞实在太大了,居然能将整个机甲吞下,这势必不是学院派人藏的,他们干不出这么损的事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驾驶员操作不慎,没有看见这个深坑。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驾驶员很有可能还在坑内。 聂常戎示意裴深不要探头过去,接着取下帽子,缓缓地伸到了洞口。 下一秒枪声响起,帽子破了一个洞。 空包弹虽不致死,但近距离射击的威力也不是盖的。 聂常戎收回惨兮兮的帽子,确定了人在底下。 「哈喽?」 聂常戎蹲下,沖里面喊。 「能听见吗?」 下面的人没有回应。 「这儿不在安全区了,」 聂常戎道:「怎样?需不需要给你们搭把手?」 下面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聂常戎左右看看,搜寻到了心仪的东西,裴深见他起身,快步去折了一截粗壮的树枝又回来。 「行吧,既然你们不配合,那我就开阀门了。」 枯枝伸到机甲上方,激烈的枪声再度响起,还未完全失去活性地树枝颇有韧性,一枪打来,只擦掉了一点树皮。 发现聂常戎是来真的,树枝越来越靠近阀门,枪声越发激烈,但却越打越没准头,甚至有两枪根本没挨上枝桠。 阀门被顶开,眼见着树枝就要试探性进行下一步,底下终于按捺不住爆发出一声惊喉:「不要!」 聂常戎停下了。 「应该只有一个人。」 裴深挨着聂常戎附耳道。 刚刚那么紧急的状况都只有一人开枪的频率,底下肯定只有一个人。 「嗯。」 聂常戎轻轻应。 「要不要帮忙?!」 聂常戎沖底下喊。 他自然是没那么好心,时间本来就紧急,更别提耗费时间帮别人,又不是活菩萨。 只是他们需要扩充一点物资,如果能藉此达成合作,各取所需也是极好。 裴深握枪警惕四周,防止有人趁他们不被突袭。 「我不出去!」 底下传来一声大吼,声音很沙哑。 「那就淘汰你了。」 说着,聂常戎的木棍又举了起来,底下的人吓疯了,爆发出一阵大叫。 「靠!」 聂常戎轻骂一声,揉了揉受伤不轻的耳朵。 「这是不是之前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位?」 聂常戎小声道。 独自驾驶机甲,看样子是侦查系,驾驶水平不高,以至于掉落深坑的第一时间没有及时挣脱,附近没有队友。 裴深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是。」 「肥羊。」 聂常戎用气音比出口型。 裴深粲然一笑,确实是肥羊。 拿着整整两队的物资,除了底下这位,现下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能担起肥羊这个名号。 「开玩笑的!」 聂常戎继续沟通,「撤离到安全区还有两个多小时,你再不出来就没机会了!」 「我不出去!」 底下的人再度强调。 沟通仿佛陷入了死胡同,只要聂常戎试图用棍子打开阀门淘汰他,他就会激烈反扑,而且木棍的准头并不好,拉出引点是个细活,可能他们折腾半晌也没法淘汰对方。 「这样吧,你不出来也行 我们不想着淘汰你,我们马上就走。」 聂常戎换了个思路,「但我们需要你给点物资。」 他颇为不客气,「你如果不出来,物资拿着也是白拿,三小时以后你就自动淘汰了。」 聂常戎猜测对方不想出来的原因是他只剩下一个人,机甲还在坑里,他出去也于事无补,加上不信任外面的人,出去可能还撑不过三小时,在坑里蹲到自动淘汰,排名也许还能往前苟苟。 底下的人不应声,显然是不想给物资,笑话,谁愿意白给东西啊,又不是救世菩萨下凡普渡众生来了。 加上他落在坑中,哪怕再蹲三小时排名也很靠后,自然不愿意给其他人搭桥做引。 两方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让步,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被耽搁,裴深骤然开口。 「你渴吗?」 「嗯?」 聂常戎看向他。 裴深放大声音,靠近洞口重复问:「你渴吗?我听见你嗓子哑了。」 第27页 没有听见回应,但裴深没有催促,一直到过了小半分钟,底下终于传来微弱的声音,对方有气无力地说:「渴。」 周寻林摸了摸干涩的喉头,泪差点滚出来了。 他被留下看守东西,结果队友过了约定时间一去不復返,他只能把物资全部带走,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那样离开,可他不会驾驶机甲,按照操作手册开得磕磕绊绊,由于期末考查,学校还限制了机甲的全自动行进模式,让他本来就不太娴熟的驾驶技术更加生疏。 开得烂也就算了,哪成想还会掉进坑里,督导事先发来的注意事项中就标明此处有早些年原住民开发矿产留下的深坑,但他落进坑里才发现这儿被标红,他又急又气,更绝望的是他还没有水喝。 和队友失散前他们的水就没有了,一直没有机会去补充,本来是打算等队友回来再去打水,结果就是既没等来队友,也没有水。 他在坑里待了一天一夜,一口水也没喝,嗓子干得冒烟,加上没有降雨,天气晴朗,底下更是难捱,他说话都快成公鸭嗓了。 天知道他多想喝一口水。 聂常戎眼睛一亮,诧异得看向裴深,裴深也没想到一猜就准。 「我们有水,可以给你。」 裴深继续道:「但是我们需要你给出一部分物资。」 又是长久的沉默,周寻林仔细琢磨,他还在挣扎。 但很快他妥协了,因为早前不知道有水,他还能凭藉意志力告诉自己再撑三小时,可当有人告诉他有水,只是需要一些条件去换时,意志力那根弦就动摇了。 只是一些物资…… 他不缺物资,他只打算再待三小时往前苟一苟名次,用物资换水…… 周寻林咽了下口水,嗓子里干得都没法滚动。 一天一夜没有水,他甚至没法吃干粮,肚子轰鸣声适时炸起,炸毁了周寻林最后一丝防线,他一咬牙一闭眼,大声道:「成交!但我要一整壶!」 搞定。 裴深扭头看向聂常戎,聂常戎露出赞赏的表情。 之后更换物资就非常顺利了,聂常戎放下钩绳吊起物资,裴深把两个水壶里的水匀到一起凑满了一整瓶。 两方都没耍心机,成功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保重!」 聂常戎拎着物资喜上眉梢,沖坑中懒散地敬了个礼。 底下哼哼唧唧,没有回应,渴急了在勐地灌水。 把物资扛上机甲,聂常戎继续驾驶往安全区进发,裴深则开始清点物资。他们像是回到了来时的第一天,物资数量爆满,机甲内部都差点堆放不下。 把所有物品分类整理一遍,裴深大概有了数,他笃定说:「未来应该不会缺东西了。」 聂常戎没回头,只是从主位伸出一只手臂,隔空沖裴深竖了个大拇指。 第15章 要结束了吗 行进路上裴深抱着十二分警惕,一直观察警戒,聂常戎倒是轻松许多,他嘴里叼着薅来的营养补充剂,还不忘给裴深丢一根,含煳问:「我们还剩多长时间?」 裴深看了眼倒计时,说:「一小时四十三分钟。」 「够了。」 越往河道上游走,林被越茂密,层层掩映下,真是半点日光不透,机甲行进越发困难,发出的动静也大。 聂常戎操纵机甲砍倒枝桠,除开行进困难这一点不提,他们倒是顺利至极,一路上没遭遇险情,更没见到旁人。提前三十分钟进入指定范围,两人决定蹲守在外围圈边,不往里继续深入。 一是里面的状况不可知,或许有提前到达的队伍在埋伏,二是此处有一天然洞穴,可以直接扎营,夜间好防守。 就在聂常戎决定趁着天色提早进入洞穴探探情况时,裴深突然拉住他,道:「你看那是什么?」 他指着远处,聂常戎自然不怀疑裴深的眼力,他迅速驾驶机甲赶往,发现这一片植被都有被啃食踩踏过的痕迹。 「附近有东西。」 聂常戎蹙眉,一时没判断出具体是什么动物,但看破坏程度,它的体积一定不小。 除了被摧残的枝叶外,并不能看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下去看看?」 裴深还是想查明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破坏的位置离洞穴并不远,如果晚间再发现异样可能会让情势不利。 「嗯……」 聂常戎点点头,他一晃眼,脸色骤变,大喊:「小心!」 裴深原本是站起的动作,他迅速坐下,聂常戎反应更快,一声喊后手推扭杆,机甲顺着他的推移极限压弯,躲过了横来一击。 一个与破风相同体量的机甲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么一庞然大物勐然出现在近处,裴深暗暗心惊。 他们被这一片混乱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勘测其他方位。 一击不中,对面又欺身而上,像是孤注一掷般,机甲使命在近处缠斗,留给他们打斗的空间实在狭小,一来一回间两台机甲已经撞断了不少树桩。 「左边!」 裴深道。 对方显然没他们这样顺利,机甲并不是完好的,在机甲左侧能看见一个显眼的凹痕,是一处极佳的突破口。 听到提醒,聂常戎迅速调整,两击都往左侧,也许是看穿了他的目的,对方有意操作想避开聂常戎迅勐的攻势,但聂常戎抓住机会便没有放过的道理,在连击之下,破风的重拳击溃了凹痕处的最后一道防线,「咔擦」 一声惊响,甲面被击穿,裂处由破风拳面蔓延开,延伸近五十厘米。 第28页 逮住弱点痛击,聂常戎没放过一丝机会,在越来越兇勐的攻击下,对方陷入颓势,破损处愈来愈大,直到破风一道横噼,机甲彻底没有了翻身之力,破损处冒出蓝色的电光与黑烟。 掌握胜势,驾驶舱一扫紧张气氛。 聂常戎揉了揉用力到发麻的肌腱,一扬眉沖裴深问:「怎么样?」 裴深盯着他飞扬俊秀的脸,一声未答,只是有样学样,沖聂常戎竖了个大拇指。 机甲已经没有了作战能力,两个人从倒地的机甲中爬了出来,一人面色淡淡,有些狼狈,另一人紧绷着脸,下颚收紧,如狼一般死盯着破风的驾驶机位。 裴深原本面带笑意,却在扭头见到下方的人时,面色倏地紧绷。 聂常戎几乎马上察觉到裴深情绪有变,他向下看去,随意道:「你认识?」 「嗯。」 「朋友?」 裴深没回应,聂常戎便懂了。 不亲近,亦或是关系不好。 「那我下去吧,你留在上面。」 「不行。」 裴深摇摇头拒绝,他看向聂常戎,道:「一起。」 虽然击败了对方的机甲,但下首的两人还是得小心应付,他们并没有失去作战能力。 「你在干什么?」 周尘转脸盯着身侧举高双手的 alpha,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出的这一句。 「示个软,说不定能放我们走。」alpha 好脾气地笑笑,周尘面沉如水,alpha 也不介意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把双手再举高。 裴深二人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戏剧性的一幕,一人明显在示好,而另一人却恨不得上前来再比较一番。 聂常戎第一时间就瞧见了周尘手中握着的枪,他将枪口指向周尘,淡道:「我应该比你先击中。」 周尘却无反应,应该说他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聂长荣身后的裴深上。 他像是白日里见了鬼,又像是出离愤怒,拳头攥紧,脖颈处甚至绷出了青筋。 如果情绪有具象,他此时一定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呵,」 周尘轻嗤一声,视线在聂常戎身上扫了一圈,对裴深道:「你可真好运。」 「嗯。」 裴深也不反驳。 举高双手的 alpha 明显不知道这两人有何纠葛,眼睛睁得很大,作壁上观。 「把枪放下。」 聂常戎沖一脸不忿的周尘说。 周尘咬紧牙关,身侧的 alpha 还没察觉,在一旁附和道:「快放下。」 「闭嘴!」 周尘一声吼,这一路他受够了。 明明是侦查系第一的成绩,却因为该死的匹配机制匹配到了机甲系的吊车尾,偏偏…… 偏偏击败他的还是裴深,这个他都不屑拿正眼看的怂货! 周尘的怒火霎时满点,他非但没有照聂常戎所说放下枪,反而举起枪口。在看出他动作的第一时间聂常戎便开了枪,哪成想周尘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身侧的 alpha 扯到了自己面前。 两声枪响,周尘的子弹没有打进聂常戎或裴深任何一人身上,他的枪口对准裴深,裴深比他想像得要利落许多,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他的意图,空包弹射进了裴深身后的树桩中,而不明情况被扯到周尘身前的 alpha 面色惊愕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膛,红色粉末炸开,他被淘汰了。 「你……」alpha 是个温吞的性子,此时连一句整话也囫囵说不清楚,他原以为自己与周尘待了好几天,虽然有摩擦,但也算得上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可就是周尘拉他挡了子弹。 他不在乎淘不淘汰,他甚至不在乎名词,他只是不理解周尘的胜负欲。 「抱歉。」 周尘抵着他的后背,低声说:「我想赢。」 起码…… 不能输给裴深。 这个一无是处的…… 贱种! 僵局之下,聂常戎自然不会放任周尘离开,可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料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腾空袭来,它振翅飞翔,足有四米,裴深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蛰伏多时突然出击的巨物,被它一击即中,脸盆大的口器张开,他被滑推近五米撞在了一棵粗壮的树上,巨大的冲击力道令这棵百年巨树都生了裂缝,几乎是立刻,裴深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血液溅在虫体细齿密布的头部,它顿时激动起来,细小的啮齿在随着肌肉激烈地颤动。 被淘汰的 alpha 迅速将队友背刺的行为抛之脑后,他登时大喊:「虫族!」 眼看着狰狞的口器就要啃咬裴深的肩部,聂常戎迅速开枪,震慑力极弱的空包弹并没有重伤这个丑陋的巨物,但却吸引了它的注意。 它放弃了手上失去行动能力的猎物,转而看向身后的聂常戎三人,猩红的眼睛散出嗜血的光芒。 「靠靠靠!」alpha 被盯得眉心一跳,巨大的虫眼与不断耸动的啮齿让他后背冷汗狂冒,他一后退,发现原本在他身后的周尘已经不见踪影,再一回头,被打倒在地的机甲突然撑地站了起来。 周尘找准时机迅速登上机甲,在操作台看着远处不省人事的裴深,他神色暗了暗,只要他想,他能马上淘汰裴深。 可面对眼前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巨型异虫,周尘动摇了。 机甲因为遭受重创,又操作不善,四肢都不协调,僵直地站起,冒着电光的破损处甚至爆出火星。 「不能再开了!快下来!危险!」alpha 躲到树后,忍不住冲进入机甲的周尘唿喊。 第29页 即使头脑不灵活,但虫还是立刻锁定了朝他开枪的聂常戎,它一个振翅,聂常戎连开数枪,刺耳的惊叫,空包弹打中了它的眼部。 巨虫愤怒了,四翅张开,锋利的前肢勾起,被打爆的虫眼流出绿色的浓稠液体。 聂常戎再度开枪,逼得巨虫无法近身,就在这微弱优势的抵挡下,情势翩然逆转,聂常戎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他迅速打开弹药包换弹,但巨虫的速度更快,几乎是立刻奔袭上前,说时迟那时快,一发子弹命中巨虫翅根,它一偏倒,差点坠地。 聂常戎抬眼,开枪的人是裴深。 裴深靠着树根,单手擦掉唇间的血迹,嘴唇张合,声音极小。 他说:「上去。」 隔着好几米远,明明小的没法听见任何声音,但聂常戎就是读懂了裴深的意思,甚至脑子里自动补充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 坚定又信任,震得聂常戎胸膛炙热,四肢发麻。 灌进一颗子弹,聂常戎没再继续,他勐开一枪,而后迅速后撤奔上破风,他把身后全然交给裴深,巨虫的飞行速度极快,又极容易被吸引,当他而后传来翅膀扇动的风响,聂常戎已经快要抵达,也就是这时,裴深再度开枪,聂常戎成功登上机甲,而巨虫迅速调转方向。 被两人玩得团团转,巨虫仰天一啸,翅膀全数抖擞开,它全速沖向裴深,甚至不避开射来的空包弹,眼见它就要冲至面门,裴深闭了闭眼,要结束了吗?手指按在胸膛,指下是存在感十足的项鍊。 他比谁都清楚聂常戎的速度,应该是赶不及了。 利爪破空袭来,预料的疼痛感却并没传来,反而剐蹭出一阵刺耳响动。 裴深睁开眼,出现在面前的是战损的机甲。 眼睛稍稍睁大,裴深不可思议地抬头,帮他挡下一击的居然是周尘。 第16章 我会立即淘汰他 哪怕巨虫的前刃再锋利,还是没有击穿机甲的本事。 横噼一下,只在机身留下一道划痕。 只是周尘的操作技术实在不够娴熟,能凌空而来挡下这一击已经是极限,机甲僵硬的操作并不能与巨虫作战,更何况还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崩盘的机甲。 与巨虫周旋两回,机甲彻底宣告崩溃,一半还是预备进攻的姿态,损坏的另一半却不受控制,机甲沉沉地歪倒下去,裴深再次与巨虫面对面。 幸而这一耽搁为聂常戎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巨虫伸出前刃的那一刻,破风一招横噼,生生用臂膀下坠的力道将它折断。 手从胸口滑落,裴深泄出一口浊气。 聂常戎的每一次进击都仿佛带着怒火,与人相比威风凛凛的四米巨虫到了破风面前却不够看了,在斩断它前刃的同时,巨虫就要逃窜,聂常戎却没给它离开的机会。 破风手掌生拽住巨虫两翅,高高扬起又重重摁下,巨虫直接从中破开,绿色液体迸出,四周顿时瀰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 即使这样,聂常戎还是没停,他操纵机甲挥拳,一拳、两拳、三拳…… 巨虫丑陋的头部硬生生被锤进了土里。 头部粉碎,巨虫再没了生机。 近乎发泄的绞杀结束,周尘从破败的机甲中走出,聂常戎也跑了出来。 裴深坐在地上,巨虫那一击极重,他手脚均没有力气。 周尘身上蹭了黑灰,却半点也不狼狈,他走到裴深面前,被赶来的聂常戎挡住。 谁料周尘只是轻飘飘地扯爆了自己身上的引点。 他淘汰了。 一个机甲报废又没有队友的侦查系学员根本没法继续下去,周尘选择自己结束。 他目光灼灼俯视裴深,良久,冷冷启唇吐出一句:「废物,记住你欠我的。」 周尘转身便走,他的 alpha 队友从树后出来,两人目光交错,没有言语。 「还能动吗?」 聂常戎蹲下身与裴深平视。 「嗯。」 裴深点点头。 不多时直升机唿啸而来,要领走被淘汰的二人。 云梯从空中落下,聂常戎站起,双手交叉沖直升机报告异样,上方却迟迟没有响应。 被淘汰的 alpha 已经上了云梯,周尘冷眼看着,也跟着上去。 眼看两人登顶,直升机就要飞走,聂常戎取下腰间的信号弹,这是每个队伍仅此一颗的紧急救助红弹,一经使用立刻失效,但聂常戎一点没迟疑地发射出去。 将要离开的直升机终于有了继续盘旋的架势,没一会儿便有人从上方下来。 下来的人是医疗小队的,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医疗箱降落至聂常戎面前。 「是谁申请医疗援助?」 他定定地看着聂常戎,目光不偏不倚。 「这是怎么回事?!」 聂常戎指着不远处的巨虫尸体质问,他憋了一肚子火,没揪着对方衣领都算聂常戎忍耐力好,他心中隐隐有猜测,只是没作下论断。 「抱歉,我不清楚,我只负责医疗救援。」 医疗小队的人摇摇头,面色没有半点波澜,他既不为巨虫的出现惊诧,也没把聂常戎的质问放在眼里。 哪怕对方什么也不说,聂常戎也能从他的态度里品味出来龙去脉。 他不可能真的不清楚,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剩下的学生。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聂常戎一拳砸进对方身侧的树桩。 第30页 「如果你不需要紧急医疗援助,那我就要离开了。」 医疗小队的人面色不改,丝毫不见惧色,视线挪移,他看向聂常戎身后,「如果你的队友也不需要的话。」 聂常戎一转身,发现靠着树的裴深已经晕了过去,狠狠一吸气,聂常戎一字一顿,咬着后槽牙说:「我们需要。」 把裴深放平进行了一番检查,医疗队员给他注射了一剂针剂。 「是什么?」 聂长荣此刻信赖缺乏,连医疗组都觉得不可信任。 「强心针。」 医疗队员说:「他受伤很重。」 一剂打完,紧急施救结束,医疗队员合上医疗箱给出忠告:「他的情况不适合再参加比赛,需要尽快接受更加专业的治疗。」 「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聂常戎说。 医疗队员瞧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他撑不下去,我会立即淘汰他,让他接受治疗。」 医疗队员这才收回视线,但临走前他还是出于人道主义补充了一句:「他毕竟是 omega,自愈能力不像 alpha 那般优异,你要留心他的反应。」 留下一剂强心针,医疗队员终于上了盘旋已久的直升机,轰鸣声远去,直至彻底消失,聂常戎将别在腰间的枪取下,将子弹一颗颗填满,而后又别回腰间。 裴深无知觉平躺在地上,聂常戎蹲身将他环抱起,他手里还握着枪,昏迷前都是提防的姿态,聂常戎抱起他时,裴深侧脸又紧贴住聂常戎的胸膛,相贴的地方熨烫,聂常戎觉得那块儿像起了火。 这把火从他将后背交给裴深,裴深把命送到聂常戎手里开始就一直烧着。 聂常戎不知它因何而燃,也不知该如何熄灭。 他只能任它灼烧,端看它四处蔓延。 扎营处还是选定在天然洞穴内,聂常戎探过穴内的情况后,将帐篷的篷布倾盖在地上,让裴深能躺得舒服一些。 相较于之前找不到干柴的窘状,经过太阳两日照射后,聂常戎很轻松就捡到了柴火,他升起一堆火,光脑发出预警通知。 聂常戎点击查看,是暴雨预警。 瞥了眼腿边的干柴,聂常戎觉得还是太少。 趁暴雨还未下,他抓紧时间又去多捡了些,一直捡到雨淅沥沥地开始落时方才返回。 有树叶遮挡,落在他身上的雨水并不多。 裴深昏睡得很规矩,聂常戎离开时他什么样 回来时他就还是怎么样,半点也没挪动过。 聂常戎往火里加了柴,又开了两个罐头,学裴深的方法煮了一锅混粥。 火势很大,洞穴外的雨势也很大,雨滴坠在叶面、地上,声音脆响。 混粥已经咕噜咕噜开得冒泡,聂常戎将粥挪到一旁温着没动,自己开了一袋压缩饼干就水干嚼。 他食量大,一气吃了三袋压缩饼干,又开了一个罐头,只是看见手上的罐头是猪肉时迟疑一秒,把剩下的罐头挑挑拣拣分成两部分,重新拿了一罐鱼肉的打开。 裴深昏迷不醒,自然没有夜间轮班这一说,聂常戎守夜没法睡觉,时不时站起身到洞口巡视,吹吹冷风保持清醒。 雨势实在太大了,根本不会有人趁夜抹黑,现在这种情况出来无异于自讨苦吃。 聂常戎巡视几次后就坐定在火边,一锅混粥温了又温,稀薄的水分蒸发得寥寥无几,浓稠得不像话。 聂常戎不清楚裴深爱吃稀的还是稠的,又暗自揣摩,觉得裴深应该都能将就吃下。 火焰随着洞口涌进的风飘动,聂常戎透过火光看向裴深,从坚挺的鼻樑看到流畅的下颚,再到他无血色的嘴唇和额间的白色纱布,聂常戎突然想起裴深的伤处还未换药。 他提起一旁的医疗包轻手轻脚摸过去,替裴深揭开了纱布。 纱布扯动并未让裴深做出任何反应 他睡得很沉,像是要把这几天没睡够的时间通通补回来。 但令聂常戎感到意外的是,上次换药还十分可怖的伤口,现在却已经好了大半,几乎要全部结痂。 这癒合能力…… 癒合能力强自然是好事,聂常戎甩开纷杂的念头,照旧消毒敷药,他动作很麻利,不消片刻便帮裴深换好了纱布。 但聂常戎没有回到最初的位置,而是挨着裴深坐了下来。 时间没法轻易打发,聂常戎不时看一看洞穴外淅沥的雨,又不时看一看面前的人。 在不知道第几次目光不自觉落在裴深脸上时,聂常戎发觉了自己的异样。 这不对劲。 他登时站起来,进行原本没有必要的洞口巡视。 冷风吹在身上,吹回了聂常戎的飘忽的神智,他久久没有再回到火边,而是在洞口点燃了一支烟。 他心烦意乱,连烟也平復不了他的心绪。 聂常戎不清楚现在这种状态是怎么了,只觉得十足烦闷。 一根又一根,菸头落了一地,如果不是听见细弱的动静,聂常戎可能还会继续抽下去。 声音从洞穴内传来,聂常戎立刻掐灭烟,快步走向裴深。 他原以为裴深转醒,走近时却发现并不是他预想中的好情况。 裴深并没有醒,他闭着眼,眉间紧皱,口齿间泄出微弱的痛哼,像是在睡梦中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聂常戎探他体温,额间滚烫。 发烧了? 第31页 聂常戎赶紧抖开医疗包找药,鼻尖却突然嗅到一股清苦的香气。 不对,聂常戎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信息素的味道。 「呃……」 裴深身躯颤抖,四肢不明地抽搐,聂常戎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身上汗毛直立,他对裴深的信息素有反应。 当机立断,他打开一支强效抑制剂对准手臂内侧注入,药剂生效需要时间,裴深的状况却好像无法再搁置,打空一管抑制剂后,聂常戎迅速上前查看裴深的状况。 暗道了几句冒犯,聂常戎扒开裴深的衣领查看他的后颈,果然,后颈的腺体肿大得十分厉害。 他猜测裴深进入了发情期,但反应为何会如此剧烈又奇怪? 没时间给聂常戎细想,裴深的状态愈发不好,聂常戎只能上机甲找出裴深的行李,翻找片刻,聂常戎终于找到了 omega 专用抑制剂,但聂常戎隐隐觉得包装不太对劲。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聂常戎拿着针剂迅速给裴深注射,按道理注射过抑制剂后情况应该很快就能有所好转,但聂常戎等了两分钟,裴深却一直还在抽搐痛吟。 难道不是发情期的问题? 聂常戎蹙眉,突然想起裴深之前的异状。 聂常戎死马当活马医,扶起裴深的上半身将他环抱住,试探性地放出了信息素,惊异的是,裴深竟然真的靠着他缓缓冷静下去。 一歪头,裴深的脸贴在聂常戎肩上,他睡熟了。 第17章 双拳难敌四手 偌大的指示台前站了几位军官,光屏上展露一副地图,上方有许多蓝点,每一个蓝点象徵一名学员。 「还有两天。」 为首的军官转身坐下,露出一张刚毅的面庞,他看向其他人,缓缓揭开茶杯,吹拂热气浅尝了一口。 「聂将军,我还是觉得不妥…… 这些都是学生,他们不了解……」 侧方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他没穿军服,是校方的代表。 「明年就毕业了,还是学生吗?」 聂刚放下茶杯,他长嘆一声,道:「前线的情况你我都清楚,我们不缺学生,缺的是能上战场的战士。」 校方代表嘴唇几度张启,又一句话也未出口。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大门被推开,一名士兵走进了房门。 「报告!」 他先是举起手左右敬礼。 「讲。」 聂刚淡道。 「异形分批投放完毕,数量总计五十,后勤保障工作开启,十五组医疗小组随时待命。」 「全部进入可视范围了?」 「是的长官。」 聂刚点头,眼一瞥,示意身侧的副官调整地图。 副官收到指令,将地图更新,红点骤然出现在地图上,与蓝点交错相映。 「按照您的指示,炸点安装完备,如有不可控事件发生,我们会第一时间引爆异形体内的炸点。」 「干得不错。」 聂刚赞扬道。 士兵陡然立正,鞋跟相碰,后背挺直。 听见如此完备的保障措施,先前提出异议的校方代表更没法张口了。 聂刚倒是没忘,看向他,说:「向学生们发布消息吧。」 「让他们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噼里啪啦的雨声、木柴燃烧轻微的脆响、以及不知名鸟类的鸣叫,裴深幽幽转醒时,耳畔传来无数杂音,他眼睛挣了挣,像两个秤砣坠在上方,令他如何也动弹不得,直到一方温热附上他的嘴唇。 裴深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眼前先是闪过一片灰白,而后才看见面前的人——聂常戎。 裴深缓慢地眨动眼皮,发现自己感触到的温热并不是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 聂常戎的手指蘸在他唇上,皮肤感知到湿润的痕迹。 「醒了?」 聂常戎的手在裴深眼前晃了晃。 「嗯……」裴深皱眉,他居然 「嗯」 不出声音。 胸腔连着喉管那一部分像是被横噼开一通,内腑一阵阵疼,喉咙里干涩得紧,发出的声音比蚊子飞动还小。 「喝点水,你嘴唇都开裂了。」 聂常戎扶着他坐起,扭开水壶想餵他,被裴深接过。 他喝了两口,喉头的燥终于安抚,咳了两下,他终于能说出话来:「我晕了多久?」 「一夜。」 聂常戎给他看表,「现在是八点二十一分。」 裴深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 问:「我们还在安全范围内吗?」 「不在。」 聂常戎说:「但距离很近。」 裴深松了一口气。 「你感觉怎么样?」 「不坏。」 聂常戎不太相信,「真的?医疗小组的人说你伤势很重,需要退出接受治疗,如果情况不好,不要勉强。」 「我不勉强。」 裴深动了动身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势在好转。 alpha 的身躯赋予了他超快的自愈能力,这是与生俱来不可剥夺的优势。 聂常戎的面色未见放松,他问:「你还记得我们遇到那只异形虫吗?」 「嗯。」 裴深只是昏睡了一晚,不是失忆,自然对前一天发生的事歷歷在目。 「它不是偶然闯入。」 聂常戎说。 「你的意思是?」 「它是被投放的。」 就在昨夜,聂常戎收到光脑下发的统一消息,五十只异形虫族被投放至山林。 第32页 「接下来面临的威胁会更大。」 顿了下,聂常戎又道:「我们已经进入前四百了。」 异形虫的出现加快了淘汰速度,凌晨时现存人数就只剩下三百一十五人,换言之裴深随时都可以选择退出,不必忧心督导的惩罚。 裴深被聂常戎撑着,他一抬眼就能清晰瞧见聂常戎脸上的疲态,聂常戎应该是守了一整夜,眼下吊着青影。 鬼使神差,裴深问:「那你呢?」 「我?」 聂常戎没想到裴深会反问自己,笑了一下才正色道:「再往前走走吧。」 「行。」 「『行』是怎么个意思?」 裴深离开他的支撑,坐正说:「一起。」 聂常戎只觉意料之外,细想又在情理之中,他捡起一根木棍捣灭残余的火星,调侃:「你打算拖我后腿?」 「嗯,」 顺着他的话茬,裴深点点头,「怎么,带不动了就要抛弃队友吗?」 聂常戎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把最后一点儿火星碾进灰里,「是啊。」 「所以你小心一点,晚上不要睡得太熟。」 裴深捂着胸口笑了起来,呛咳几声,聂常戎往他手里塞了水壶,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悠着点儿。」 距离刷新安全范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留给他们离开的时间不多,离开前聂常戎负责整理物资,裴深含着营养补充剂,眼尖地瞧见聂常戎从他们的锅里倒出一团黑漆漆的物什。 「那是什么?」 裴深问。 「粥。」 聂常戎把干巴巴的黑煤块丢进火灰里。 「粥?」 裴深扬眉。 「技术不太好。」 聂常戎随意将话题揭过。 裴深也没多想,只当聂常戎没有掌控好火候。 见裴深没有过多纠结,聂常戎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其实是眼睁睁看着一锅粥煳掉的。 为了保持温度,夜间的火一直没熄,而且还架得很旺,昏迷中的裴深一点不似平常的疏离,他就像是一条渴水的鱼,拼命汲取聂常戎身上散溢的信息素,聂常戎分身乏术,哪还有机会管架在火上的混粥。 一路大火加持,就这样,好好一锅粥成了一团黑煤块。 新缩减的安全范围离他们的洞穴营地不远,只是半小时的路程。晚间的暴雨声掩盖了许多情况,他们上路后走了十几分钟进入密林后才发现大片大片的树植被席捲,啃食得只剩下粗支,沿路还有不少动物的残体,血迹凌乱,蔓延一地后又骤然消失在灌丛中。 「都弃权了吗?」 裴深坐在副位,盯着光脑上时不时变化的数字,人数减少之快,是前几天从未有过的速度。 短短时间内,剩余人数只剩下两百四十人,几乎称得上是锐减。 头顶不断有直升机唿啸飞过,都是接应淘汰学生的队伍。 「安全没保障。」 聂常戎勘察完被异虫破坏的环境便调转方向,淡道:「只是一个期末考察,不至于把命搭进去。」 「校方应该有安全措施。」 裴深说。 毕竟是第一军团的后生储备,校方不至于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投放异虫,否则这样枉顾学生性命的行为一但曝出,外面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校方给淹没 。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通这一点,缩紧的安全范围大大增加了学生与异形虫族相撞的概率,更别提剩余人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队伍只剩下一名成员,这让本来就没底的心更加恍恍,加剧了自我淘汰的状况。 「雨势越来越大了。」 聂常戎看向透明光板,持续了一整夜的雨并没有停歇的架势,反而还在不停地下, 豆大的雨滴砸在挡板上,幸而机甲密闭性极好,隔绝了大部分噪声。 值得一提的是缩减的安全范围内没有河道,否则按照这个雨量,河道汹涌,渡河也危险。 「伤口疼吗?」 「好多了。」 裴深问:「还有没有烟?」 许久没碰过,他有点犯瘾。 「在我兜里。」 聂常戎摸出烟盒丢给裴深,裴深一接轻飘飘的包装就知道里面的货不剩多少了。 「你菸瘾这么大?」 裴深狐疑道。 这盒烟丢给聂常戎时数量可不少。 聂常戎摸摸鼻尖,难得心虚,打了个幌子,「解困。」 「再有一天就结束了。」 聂常戎顾左右而言他。 「嗯。」 裴深叼着烟没点燃,只是含在嘴里过个味儿,「快了。」 虽然一路看到了不少异形虫族制造的痕迹,可他们却什么也没碰上,就好像这群作乱分子彻底消失了一般。 但裴深二人也清楚这不可能。 到达新的安全范围,他们终于遇到了情况。 聂常戎看着面前这集结的一大波机甲,摊了摊手,「双拳难敌四手。」 面前乌泱泱的,起码有十多人结伴。 裴深瞥了一眼外面的状况,自如说:「我是病人。」 聂常戎闻言,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被逗得笑了笑。 可这群非法组队的学生显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聂常戎等了等,等到有人从机甲里走了出来。 聂常戎一看,巧了,来人还是个熟脸,于是聂常戎也下了机甲。 「我老远就认出破风了,一看就是你。」 林凡跛着一条腿走到聂常戎面前。 「腿好了?」 聂常戎上下一扫眼,目光在他腿上多停留了两秒。 第33页 「好个屁!」 后头机甲连环挨着,聂常戎指着那一堆,问:「这什么意思?不怕被处罚啊?」 小型非法组队,上面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十多个人全扎堆,指不定上头就冒火了。 「挨个屁,你看看你光脑还有没有信号。」 林凡嗤道。 聂常戎蹙眉,疑惑地打开光脑。 结果真如林凡所说,信号断了。 「我们一过来就发现信号接收有问题,他们猜测是雨势太大,加上那堆噁心人的玩意儿扎堆往信号塔那边跑……」 「异形?」 「嗯,就是那堆东西。」 聂常戎狠拧眉间:「虫族怎么会扎堆?」 虫族天生好战,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几乎不太可能出现成群结队活动的情况。 「谁知道呢,乌泱泱一大片,反常得很,所以我们才打算一起结伴走,免得倒霉催得碰上虫潮就玩完了。」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林凡顶顶聂常戎的手臂。 聂常戎垂眸思索,没搭话。 「那玩意儿可不好对付,万一遇上扎堆的,机甲都能给你撕成碎片。」 林凡伸出手,「别墨迹啊,就说来不来吧!」 聂常戎抬眸,回头看了眼破风,而后单手握拳与林凡撞了一下。 第18章 问问你的意见 「后面什么打算?」 几人围坐在一起,有人开口问。 「去信号塔看看?」 第一个开口的人抬眸,观察其余人的反应。这堆人里生面孔比熟面孔多,聚在一起也是临时起意,看上去还算和谐,实则都互相提防着,子弹都上了膛,只要其中一个人出现异动,浅薄的合作关系就会崩盘。 「不是说那边去了很多异形吗,我们过去干嘛,找死?」 有人提出疑义,用不太贊同的口气说。 林凡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脸色不怎么好看,他道:「恐怕不能不去。」 「嗯?」 所有人齐齐看向他,连聂常戎擦枪的动作都缓了缓。 「安全范围刷新了。」 林凡僵着脸。 临近考察尾声,刷新次数由一次变为两次,而这次的安全范围便刷新到了信号塔辐射区域。 留在原地是淘汰,再往下走是未知。 几人脸色瞬间变了,青的黑的,反正不怎么好看,现下别提组队,还要不要接着往下走都是个问题。 聂常戎收起枪一拍腿站起身,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的身上。 林凡一抬眼瞧他,问:「你干嘛?」 「上去问问。」 聂常戎指了指机甲。 到底是没法全盘信任,除开队伍只剩一名学员的,几乎所有队伍都留了一个人守在机甲上。 聂常戎回到机甲时,裴深照旧在翻看操作手册,原本崭新的一本操作手册经由他手,都翻出了摺痕。 裴深听见脚步声扭头看他,聂常戎启唇说:「事情有变。」 「什么意思?」 「安全范围刷新到了信号塔。」 裴深蹙眉,打开光脑确认,发现安全范围居然真的再度刷新了。 「他们不打算合作了?」 裴深目光向外投射,原本几人围坐的地方空空如也,所有人都回到了机甲。 「不清楚。」 「那……?」 「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走,还是留。 聂常戎站定,背嵴挺直,但又展露出一副轻松的姿态,仿佛不论裴深说出什么结果,他都能全盘接受。 「你走吗?」 裴深放下操作手册,淡道。 聂常戎摇摇头。 「那我……」 话音未落,两人就被嘈杂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留下干嘛啊!找死啊!」 说话的人是个 omega,他伸着脖子,脸色涨红,甩开了队友阻拦的手。 「我不拦着你继续,你也别拦着我退出。」 他揪着自己的引线,嘴唇剧烈颤动着,看上去又惊又惧。 被这动静吵嚷,原本回到机甲中的人都走了出去,裴深与聂常戎也不例外。 「行… 行,」 队友举高手松开他,说:「我不拦着你。」 omega 抽了抽鼻子,抬手擦泪,几日来他精神疲倦,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接近极限,原本他是打算走到最后的…… 可异形的出现令他没法再继续。 这只是一场期末考察,他不想拿命去搏。 出来的人或近或远地站着,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omega 抽噎几下,低声沖队友说了句抱歉,而后便利落地扯掉身上的引线自爆,淘汰光标出现,他结束了。 他的自爆让周遭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显然有不少人抱着相同的想法,只不过还未展露。 空地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在考虑,一个人影却倏地走到裴深身侧。 裴深警惕抬眼,发现来人是杜离。 「嘿!」 杜离用气音沖裴深打了个招唿,胳膊亲昵地搭在裴深肩上。 他先前一直留守在机甲中,听见外面的动静才出来。 聂常戎瞧见两人熟稔的模样,无端觉得有些刺眼,还未等他咂摸出其中的滋味,林凡就凑到了他身侧。 「来一根?」 林凡从兜里摸出烟。 聂常戎伸手接了,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 「别厚此薄彼啊,这还有俩大活人呢。」 杜离耳朵尖,听见声音立马转过脸看向林凡。 第34页 「得,」 林凡摇了摇烟盒,往里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两根。 「还没报恩呢。」 杜离瞅他那犹豫的劲儿,下了一剂勐药。 林凡听言,忍痛割爱,「给给给,我不抽了。」 「你们考虑好了没?」 林凡手里空了,寂寞,只能双手插进裤兜。 他道:「时间不等人。」 安全范围缩减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确实不多。 「我留。」 聂常戎余光瞥见裴深摸兜摸了个空,自然地从自己的裤袋里掏出打火机。 「火机在我这儿。」 他伸手,长臂支到裴深面前,替他点了火。 裴深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火星子窜高,烟顺利点燃,「谢谢。」 林凡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杜离哼哼唧唧,也凑了过去要火,聂常戎直接将火机丢到他手中。 这番区别对待,又落进林凡眼中,杜离却丝毫未察觉,他用胳膊顶了顶林凡的手肘,问:「你之前把烟放哪儿的?怎么潮乎乎的。」 林凡不以为意:「之前淋雨泡了水。」 四人扎在一堆,其他人也各自抱起了小团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深还没抽完一整根烟,聂常戎剑眉微蹙,骤然开口说:「情况不对。」 「嗯?」 裴深把烟丢掉,用足尖碾灭。 聂常戎道:「直升机还没来。」 也不只是聂常戎一人察觉,其余人也或多或少看出来不对,往常有学员淘汰,接应的直升机都会很快抵达,将淘汰的学员送到安全范围,可这次距离自爆淘汰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分钟,天空一丝异动也无,周遭静得骇人,哪有直升机嘈杂的动静传来。 「怎么回事?」 淘汰的 omega 兀自不安,机械地前后绕圈走动,试图以此缓解焦躁,却让气氛更加凝滞,所有人皆是无言,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现在怎么办?」 缩在角落,此前一直没发声的人站了出来。 没法自我淘汰,没法安全离开,安全范围缩减将至,他们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前方有太多未知的危险,所有人都在犹豫,霎时间,沉默再度蔓延开来。 「哎!」一个身量极高,面容刚硬的 alpha 乍然吼道:「要我说一大帮子人怕什么,虫族虽然危险,但咱们的大块头也不是吃素的啊!」他反手敲了敲身后的机甲,发出 「砰」 的一声惊响。 「要是想留在这儿等淘汰也行,要是想走……」 他伸出手攥成拳头,「那就一起干!」 「怎么说?吱个声!」 他转着脑袋左看右看,与每一个人对视。 聂常戎与他目光相交,两秒后,他缓缓伸手,隔空攥成拳头。 「好兄弟!」 得到响应,alpha 顿时眉飞色舞。 「还有没有人,一起来!怕什么怕!」 林凡骨子里的血就是烫热的,一被鼓动就火山井喷式爆发,他大吼一声,「干就干,谁怕啊!」 杜离撇撇嘴,没说话,只是丢了烟与林凡站在了一起。 三人都响应,四人组就剩下裴深一人还未表态。 发现聂常戎的视线停在了自己身上,裴深望向他。 「别被影响,你身上有伤,好好考虑。」 聂常戎稍稍侧身,用只容许裴深听清的音量嘱咐。 「副位要干的事情不多。」 裴深启唇,缓声道。 在实战中,副位只负责勘察和辅助。 听出裴深的画外音,聂常戎展颜一笑。 「破风的副位保护系统应该很有保障吧?」 裴深眨了眨眼。 「嗯,很有保障。」 「那就好。」 裴深也靠近聂常戎,站在了他身侧。 有人被鼓动加入,有些决定留下,最后两方的人数居然几近持平。 时间耽搁不起,在确定好计划后,打算接着往下走的队伍上了机甲。 林凡和那位首先站出来,同年级不同班的 alpha 相见恨晚,他俩机甲先行开路,破风因为启程晚,落在队伍最后。 「信号没有恢復的迹象。」 裴深摆弄光脑,试图找到復原的法子。 「奇怪……」 聂常戎轻啧一声。 「报告!信号还是接通不上。」 「排查出问题没有?」 聂刚冷肃着脸问。 「还在排查。」 士兵低下头,害怕受到这位铁血将军的责骂。 聂刚却并未指责,反而拧眉,露出思索的模样。 没有连通信号,后勤人员根本无法获取淘汰学员的信息,也接收不到里面的情况。 「要不让后勤部进入刷新范围?最大限度保障学生的安全。」 校方的代表人开口说。 「陈校长此前跟我达成的共识是减少干预。」 聂刚摘下军帽,露出染上皱纹却不减锐气的双眸。 校方代表人被这一句话给逼退,就在此时,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木门撞墙发出巨响,所有人都被惊动。 赶来的士兵被陡然的凝视吓出一身冷汗,他吞了吞唾沫。 「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聂刚下首一位中将站起身,不满训斥。 「报…… 报告,有异常情况。」 士兵额头的冷汗流经鼻尖坠到地面。 聂刚按下中将,询问士兵:「发生了什么?」 第35页 「大范围集聚。」 士兵上前两步,将刚刚记录行踪动图递到聂刚手中。 由于定位器有风险预警装置,在极端条件下也能被监控,所以哪怕是无信号状态也能出现在行踪动图里。 聂刚打开大图,3d 图自动扩展,象徵学生与虫族的蓝红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集聚现象。 尤其是虫族,红点几乎全聚集在一起。 「这是什么位置?」 聂刚指着红点的中心。 「信号塔。」 士兵解释。 见此,其他人也围上前查看,副官狐疑说:「虫族怎么会大规模聚集…… 它们没有群体性。」 聂刚背嵴挺直,不断查看信号塔模型。 「有一个可能…」 端详片刻后聂刚自语。 声音太小,他身侧的副官没有听清,正想凑近询问,聂刚却一把拂开他,沉声吩咐:「通知下去,引爆异形炸点!」 「全部?」 副官诧异问。 「全部!」 聂刚敲桌,说出他的猜测:「里面可能混进了虫母。」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9章 他挡在裴深面前 一场雨浇透了路面,林子里湿气极重,白雾缭绕,唿吸都有潮感。 在一行人赶往安全范围的途中,他们撞见了不少落单的队伍,吸纳新人根本没废力气,勾勾手指对方就同意了。 一是因为他们这个非法组队的队伍过于庞大,二是因为异形的存在多少让人膈应犯憷。 「你说,万一……」 裴深坐直身体,转脸看向聂常戎。 「什么?」 聂常戎咬着一块压缩饼干,话音含混不清。 「万一因为非法组队取消成绩怎么办?」 「学校都不按常理出牌了,还指望我们遵守规则?」 聂常戎拍了拍手,掸掉落在裤子上的饼干碎屑。 大刀阔斧地进发实在效率十足,一行人比预测到达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 「嘶。」 最先到达的林凡等人看见眼前的场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大片植物被啃食得只剩下枝干,湿泞的土壤被踏出了了密密麻麻的爪痕。 最后的安全范围在山上,信号塔就在安全区的最中央。 聂常戎离开机甲查看情况,蹲在地上意味不明,半晌也没有开口。倏尔他抬起头,目光聚在上方,待在他身侧的裴深也向上望,信号塔尖端高耸入云。 「筑巢……」 聂常戎嘟囔一句。 「嗯?」 裴深没有听清。 「是筑巢!」 聂常戎站起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话音刚落,信号塔方向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凭空炸响,将所有人的心神都震了几震。 「发生什么了?」 一个 alpha 呢喃,呆滞地盯着半空。 爆炸并不止一次,接连的爆炸声惊起飞鸟,还伴着尖锐的嘶鸣,远处树枝剧烈晃动,仿佛暗藏危机。 「应该是应急措施。」 聂常戎扯着裴深向后走,同时大声催促其他人:「快上机甲!」 「怎么回事?」 裴深快步跟上他,一边询问,两人进入机甲后聂常戎迅速关闭闸门,扣上了闸锁。 「筑巢是什么意思?」 聂常戎一拧眉,道:「他们可能投放了虫母,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被啃食的植物…… 应该是在为虫母产卵筑巢。」 「虫母?」 「对,虫母。」 异形大多以雄虫为主,雌虫甚少,当雌虫进入产卵期,所有雄虫都会为其供给,还会甘愿成为雌虫分娩的养分,而虫母一次产卵可达上万只,卵泡极速生长,一待生成,对他们产生的威胁是巨大的。 「希望来得及。」 聂常戎垂首。 爆炸声还没停止,裴深沉默,察觉出聂常戎刚才所说的应急措施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校方已经意识到虫母的存在了?」 「嗯。」 聂常戎喃喃,「大规模集聚…… 他们不可能看不见。」 谈话间,爆炸声停止,非法组队的队伍由杜离牵头,组建了一个临时会话群组以供通讯需要,此时通讯一片嘈杂,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询问情况。 聂常戎被裴深光脑发出的声响吸引,两人对视一眼,聂常戎打开语音,说:「先往后撤。」 「后撤?可是安全范围已经缩减了。」 通讯中立马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安全范围囊括的最边缘位置,这个时候后撤,他们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们会在五分钟之内被淘汰。 聂常戎也在犹豫,如果校方干预及时,他们不会有任何危险,怕就怕应急措施晚了一步,卵泡已经脱离母体成型…… 上万只异形成批出现,哪怕是幼年体也很难吃得消。 几息犹豫,一声暴吼嚎啕,尖锐刺耳,隔着机甲的遮挡都令人不适。 聂常戎抬眼,目光与裴深交错,两人具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惊惧。 最坏的结果…… 出现了。 「后撤!」 聂常戎沖通讯大喊一声,这下没有任何人再开口否决,聂常戎小跑到主驾位,敏捷地戴上头盔,裴深坐到他身侧的同时,破风便在聂常戎的操作下移动了。 所有机甲都在急奔,密林难行,路过之处碍事的巨木都被砍倒。 他们很快就跑出了安全范围,身上的铭牌瞬间冒红,倒计时五分钟自动开启。 第36页 现在谁也来不及顾这个,他们不断向前跑,裴深被倒计时的 「滴」 声吵得思绪难以集中,干脆扯掉自己和聂常戎胸前的铭牌,用手生生掰断了。 聂常戎斜瞥一眼,道:「手劲不小。」 他们移动速度快,异形的移动速度也不是盖的,而且异形可以飞行,升高一看就能瞧见他们的行踪,身后的嘶鸣持续不断,一直未停歇。 裴深打开观测仪,远远看见一只巨型虫,他心下更沉:「还有成年体。」 「比之前我们遇到的更大。」 「大多少?」 「五倍不止。」 「那就是虫母。」 聂常戎又道:「你看它是不是受伤了?」 裴深闻言,将观测仪清晰度调高,结果真如聂常戎所言,巨型虫断了一根前肢,翅翼也被损坏。 「受伤了。」 裴深道:「因为爆炸?」 「嗯。」 聂常戎下颚绷紧,整个人都进入了戒备的状态,「异形被投放之前应该都被安放了爆炸物,以此来保证我们的安全,但他们投放之前没有排查出虫母,虽然虫母身上也有爆炸物,但虫母进入产卵期后会极速生长…… 雄虫们为她提供了太多养分。」 裴深一点就通,说:「所以原本能够让虫体炸毁的爆炸物,由于虫母体型增大,爆炸物没有对其产生致命伤害,只让它受了伤?」 「对。」 这也是为什么追击他们的只有一只虫母,因为其他的异形早被足量的炸药粉碎成渣了。 「虫母没死,卵泡更不可能被炸毁。」 聂常戎道。 校方连虫母都未排查出来,更别提之前根本不存在的卵泡。 上万只未安装炸药的卵泡,只待破卵而出。 也有可能…… 已经成形了。 玻璃窗舷 「啪」 一声,瓷盘大小的东西落在了窗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相同大小的东西落了下来,它们快速占领透明窗口,爪子像吸盘般狠狠地贴在了窗户上。 是破卵而出的异形! 它们密密麻麻地蠕动着,聂常戎打开清洁模式,但收效甚微,只打掉了小半。 「虫母来了!」 裴深透过观测仪盯紧虫母,从天而降的幼年体异形便是从虫母身上掉落的,它像一个飞速移动的母舰,搭载着上万只幼虫从天而降。 「怎么办!怎么办!」 被隔绝了向外看的通道,通讯又陷入了焦躁。 「用观测仪!」 裴深打开语音提醒。 观测仪是特殊情况下的最后一只眼,它十分隐蔽,且外侧有防护罩,虫族的向光性令它们根本不会在观测仪外侧停留,玻璃窗舷是它们最爱攻击和占领的地方。但观测仪也有缺点,最致命的一点是无法供两个人同时勘测,主驾此时在操纵机甲,只能凭藉副位给出的提醒行动,一旦配合不好,那将是致命的。 已到近点的虫母很快发动了攻击,通讯中一声惨叫,有人退出了通讯,同时外面闷响一声,有重物倒地。 视线受阻的机甲根本无法抵御虫母。 「救命!!异形进来了!!!!啊!」 惊叫一声,恐慌成倍蔓延。 很快,不止一台机甲渗透进异形。 「他们怎么进来的!」 语音中,裴深分明听见了杜离的声音,「我靠,溶气口!快堵住!」 裴深瞬间丢开观测仪,他四下一望,拖出聂常戎的修理箱抵住了溶气口。 修理箱里都是重物,且溶气口不大,应该可以支撑不少时间。 填好缺口,裴深再度返回副位。 聂常戎没放弃清理玻璃窗,可异形扫走一波又来一波,根本没法驱赶,聂常戎开机甲以来从未遇到这样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他长嘆一声,扭头沖裴深说,「靠你了,眼睛。」 裴深闻言,点了点头,「我尽全力。」 聂常戎得了保证,露出点细微的笑意。 观测仪向外看,情况比裴深想像得更加惨烈。 他道:「倒了两个机甲。」 机甲一旦倒下,再起来就很困难了,因为幼年体异形会攀上机甲肢体的接缝处,将接缝牢牢占领,这样机甲即使没有损坏,还有一战之力,也无法再进行战斗。 「虫母在哪儿?」 聂常戎问。 裴深继续看四周,发现已经失去了虫母的踪迹,他突然一震,想到什么,勐地将将观测仪向上看。 「来了!朝我们来了!」 虫母体型与机甲差别不大,但它如何能够让机甲瞬间倒地失去战斗能力?靠的是极速俯冲的强悍力量。 「右侧有树,向左移动!」 裴深指令一出,早已准备好的聂常戎立马行动,机甲成功躲掉了一击。 「不错啊。」 聂常戎道。 裴深轻笑一声,又飞快收敛笑意,「它又来了!」 一击不成,虫母怒火中烧,刺耳的嘶鸣传来,它再次进攻。 「正前方,用格挡。」 破风抬起双臂,一击袭来,虫母的前爪被破风双臂挡住,蛮横的力道令破风都不太能招架。 「砰!」 相抗下,一炮轰来,破风被炸得往后大退一步,机甲晃了晃,两人艰难稳住身形。 「抱歉抱歉!林凡准头不行!」 通讯中,杜离怪叫,满含歉意。 「说什么呢?还不是你没指挥好!」 「噗……」 聂常戎绷不住笑容,裴深也被逗笑。 第37页 可就在这时,通讯中杜离大喊:「破风小心!!!」 裴深立马去看观测仪,聂常戎却发现副位多了一道裂缝。 他霎时遍体生寒,按下后撤键,聂常戎解开安全带站起身,下一秒利爪从外刺入,聂常戎一把推开裴深,他挡在裴深面前,前爪霎时刺入了他的后背。 裴深瞪大双眼,勐地心脏骤停。 「聂常戎!……」 没等他查看情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机甲腾空又坠地,裴深只来得及环抱住聂常戎,两人就一同被巨大的力道带偏。 耳边嗡嗡作响,裴深眼前一片黑,他努力睁着眼想查看聂常戎的情况,却无法自控地沉入无尽的黑暗。 「聂常戎……」 第20章 想要看见聂常戎 刺耳的轰鸣,无法挣脱的黑暗,裴深试图挣动手指,四肢却酸软无力没有半点力气,耳畔有模煳的声音传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 「诶,医生你看他是不是醒了?」 「裴深…」 「裴深……?」 由远及近的唿喊声传来,裴深终于睁开眼,他的眼皮上像压了秤砣,令他只是轻微开眼都费劲,他张开口,发出声音,却不成语调,只有一段听不清楚的气声。 「你说什么?」 站在面前的人俯下身凑近他,裴深眨眨眼,模煳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明,辨认出眼前的人是杜离。 他转转眼,看向四周,杜离仿佛看出他在观察,道:「你在疗养室,我们已经结束考核被带回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越过杜离站在裴深身侧,对他进行了一番检查后说:「没事了,状态不错,一会儿你给他倒杯温水。」 「好的好的。」 杜离闻言连连点头。 医生前脚离开疗养室,杜离后脚便动身接水,裴深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嗯?」 杜离愣在原地,「我不走,我去给你接个水。」 「聂……」 裴深启唇说。 「聂?」 杜离没反应过来。 「聂常戎……」 「哦哦,聂常戎,他啊。」 杜离一拍脑袋,「你是想问他伤的怎么样了是吧?」 裴深缓慢地眨了眨眼,权当回答。 「他没事,虽然贯穿伤看着严重,但都避开了要害,而且你知道那群 alpha 的,癒合能力多牛逼啊,我听林凡说他早上就醒了,比你醒得还早呢。」 杜离一边说着一边去接水,说完一整句,水也端着回来了。 他把裴深的床摇起来,把水递过去。 「谢谢……」 裴深嗓子还是哑的,声音很小。 「客气什么。」 杜离扯了把椅子坐下。 喝了水后,干涸的嗓子终于得到缓解,裴深说话也变得清楚了些,他看向杜离,问:「我躺了多久?」 「三天。」 裴深眼瞳放大,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昏迷这么久。 「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晕过去的吗?」 杜离撇嘴。 「爆炸。」 当时的情况太危机,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裴深回忆当时只能记住插入聂常戎胸膛的虫爪和突如其来的爆炸。 「那你知道爆炸是怎么来的吗?」 杜离问。 「你们?」 裴深狐疑问。 「屁!当时破风和异形缠得太紧了,林凡根本不敢远距离进攻,结果后勤队赶到抛了一颗追踪弹,结果谁知道那异形身上埋的炸点之前没全部引爆,炸弹一落就激发了,所以威力才那么大,破风破损了一半,有一只机械臂直接炸飞了。」 「你俩真是命大,那么强悍的威力都没把你们炸出个好歹来。」 杜离感慨道。 裴深牵动唇角,勾出一抹笑来。 「不过我听说军部那边惨了。」 杜离躬下身,一副八卦的状态。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们啊。」 杜离拍拍胸脯,颇有些后怕,「擅自投放异形,又出现这么大的差错,还好没多少人受伤,不然聂常戎他爸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你也知道两系那群人,谁不是被家里当眼珠子疼的……」 杜离嘴皮子熘得快,嘴张开,脑子跟在后边追,说完了才发现这话不妥,他是听说过裴深家里那点儿糟心事儿的,这话无异于往人心上戳刀子。 裴深却好似浑不在意,反而对他的前一句话比较上心。 「聂常戎他爸?」 听见裴深这样问,杜离立马接上话,「是啊,这次军方和校方联合,是由他爸聂刚全权负责的,不过我也是这两天听他们说才知道。」 裴深点点头,把空杯放到床头柜上,单手掀开被子。 「诶,你干嘛?」 杜离连连制止。 「我下床试试。」 杜离皱眉,「试什么?你不会真把自己当 alpha 看吧。」 杜离将裴深推回床上,「医生说了你要静养。」 裴深无奈,「我感觉挺好的。」 「是是是,感觉好也躺着。」 杜离道。 有杜离拦着,裴深不好强硬推开,他确实感觉自己没什么大碍了,想要下床一方面是想感受下身体状况,另一方面…… 他想去看看聂常戎。 思索片刻,裴深问:「聂常戎住在哪个病房?」 「你问他干嘛?」 杜离一拍脑袋,惊醒:「哦哦,你是不是想去看他。」 裴深略一犹豫,道:「嗯。」 第38页 「那你醒晚了。」 杜离可惜说:「我过来的时候看见聂常戎已经被他父亲带走了。」 「带走了?」 「聂家自己就有疗养室,肯定比医院的设施好,他情况稳定,能走能动,自然就回去休养了。」 杜离见怪不怪。 「哦。」 「不过你别说,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 裴深看着杜离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了几下,最后从里面掏出个小玩意儿来。 是一个木雕。 「喏,碰见聂常戎的时候,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杜离不明所以,「他啥情况啊,怎么还送个这玩意儿给你。」 他嘟嘟囔囔,裴深却将木雕攥在手里把玩。 裴深一直知道聂常戎闲暇时在雕东西,但没想到会送给自己,所以一直也没细看,现下拿在手中他才发现聂常戎雕的是一只咧嘴笑的狐狸。 夜半,杜离已经离开,裴深拿手指揉搓狐狸錾刻的纹路,他把玩了一天。 打开光脑,裴深翻找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好友,从里面找出了聂常戎。 裴深:谢谢你送的狐狸。 裴深:你的伤怎么样? 时间已经很晚,裴深猜测聂常戎应该已经睡熟,但他没马上退出通讯,而是盯着通讯界面发呆。 从收到这只狐狸开始,裴深心里就很烦乱,他不知道自己在忧虑什么,只知道心里不安定,胸膛里像是藏了只狡猾的小猫,它时不时用爪子勾动一把,刺挠挠的,扰乱裴深的思绪。 「滴」 一声轻响,令裴深思绪回笼,他看向通讯界面,聂常戎回復了。 聂常戎:不怎么样。 聂常戎:痛醒了。 随即他发来一张照片,图片里是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胸膛。 聂常戎:遮得这么严实,应该不算骚扰 裴深轻笑一声。 聂常戎:干嘛不回消息 聂常戎:生气了? 裴深正要回復,聂常戎直接弹了个视频通讯过来,他没及时反应,按了接通。 接通的下一秒,裴深就后悔了,他欲挂断,在看见聂常戎时又奇异地停下了动作。 他发现自己是想要看见聂常戎的。 想要知道他受伤的情况,想要听见他的声音,想要看见他的脸。 惊异于自己的反常,裴深甚至没听清聂常戎说了什么。 「裴深。」 聂常戎提高音量。 「嗯?」 「想什么呢?」 他道。 「抱歉,我走神了。」 裴深按了按眉心,压下情绪。 「就这么喜欢?」 聂常戎问。 「啊?」 裴深浑身一震,像被电击了一下。他看向光脑,聂常戎伸手一指。 「我说狐狸。」 裴深低头一看,才发现狐狸还攥在手中,刚刚手抬高入镜,被聂常戎看了去。 裴深也不知为什么,把狐狸放到了一边,像在作秀,又像是刻意避免什么,点评一句:「做得很好。」 聂常戎嗤笑一声,身子坐正,裴深这才好好端详他。 他披了一件外套,把胸口遮得严严实实,昏黄的光线只在一侧,显得聂常戎五官更为立体,许是夜深睏倦,脸上残留几分倦怠,眼下有小片阴影。 「你伤口疼?」 裴深想起聂常戎发的消息,问道。 「不疼。」 聂常戎靠着枕头,懒懒说:「胡编的。」 他点了一支烟,侧过头抽了一口,问裴深:「看成绩没?」 裴深手痒痒,也想抽,奈何人在疗养室。 「没看。」 「你先看。」 聂常戎说。 「要重修吗?」 裴深登上私讯,期末考察的成绩已经在了信息列表里,他打开通知,略过没意义的废话翻到最后,看见了自己的成绩。 他扬了扬眉,表情是掩盖不住的惊诧。 「重修不至于,就是得去领个奖。」 聂常戎道。 成绩列,聂常戎和裴深的名字赫然在第三名。 按照往届的传统,期末考察前三的队伍都会上台领奖。 「为什么排到第三去了?」 剩下的几支队伍一直都在一起,裴深不知道成绩评判标准是什么。 「淘汰时间。」 聂常戎道。 他们是倒数第三个离开安全范围的,所以淘汰时间比其他队伍稍晚一些,因此成绩排名也更靠前。 误打误撞,裴深拿了个好成绩。 正想说什么,聂常戎那边突然传出敲门声。 聂常戎掐灭烟,沖裴深道:「我挂了,早点休息。」 「好,你也早点休息。」 通讯戛然而止,裴深盯着黑掉的屏幕愣神。 「进来。」 聂常戎道。 得了允许,门被打开,进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 她端着一个托盘,表情柔和,「止疼药失去作用了吗?」 「嗯。」 「那我为您补一针。」 她走近聂常戎,突然嗅到了什么,笑道:「还是别拿身体开玩笑,这段时间就不要再抽菸了。」 「控制不住。」 聂常戎捻动手指,他从来不对任何东西上瘾,现在却要用抽菸来缓解情绪。 好像…… 需要藉此来掩藏另一种更深更隐秘的瘾。 第21章 说不出拒绝的话 虽然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卧床休养一周,但裴深还是在第三天离开了,走之前杜离强迫他做了个系统的检查,结果显示裴深没有任何问题才勉强同意。 第39页 「你这恢復能力太牛了。」 杜离竖了个大拇指,自嘆弗如。 他胳膊也受了伤,不然没那么多空闲频频跑到疗养院,此时他右手还包着绷带,裴深却像是没事人,本来裴深伤得更重,按道理杜离应该多照拂些,裴深却拎着两个人的换洗行李。 按照原本的修养计划,裴深是无法参加颁奖仪式的,聂常戎调侃他是有缘无份。 裴深:赶得上 裴深和杜离两人登上飞行器,设定好目的地后,聂常戎回復的通信便发了过来。 聂常戎:回来了? 裴深:嗯 聂常戎:典礼一个小时以后开始 裴深:来得及 通信声响个不停,杜离把持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没压制住自己的八卦之魂。 「谁啊?聊个没完。」 杜离挤眉弄眼,神色暧昧。 裴深开启静音,语调平静道:「聂常戎。」 杜离却并不消停,反而表情更为夸张,他道:「你俩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什么情况?」 裴深偏头,神情平静得像未被风惊动的湖面。 「就…… 你懂的。」 杜离眨眨眼。 裴深收回视线低下头,说:「不太懂。」 典礼在一个巨大的空旷地举行,系与系、班与班之间分隔明显,组成各自的方队。 裴深二人抵达时已经错过了列队的时机,所有队伍混在一起,他们只能从训练服看出方队的不同,却没法一眼在这些集合的队伍里找到自己该去的位置。 「是不是那一队?」 杜离张望,指着远处的一个方队说。 大家都戴着帽子,乌泱泱一群人,凑近了都不一定能辨认出,更别提这几十米开外的距离。 「先往那边走。」 裴深说。 他们站在入口的位置实在显眼,经过交叉的队列时,裴深突然被人扯住手腕,他下意识一挣,手腕用力,就要卸掉对方的劲儿,但腕上挟制的力道却没被他挣开,与此同时他向后看去,发现拉住他手腕的人是时隔几日未曾看见的聂常戎。 「你……」 裴深没察觉到自己面上表情陡然松懈。 「走反了。」 聂常戎提醒,「你们的方队在看台最左侧。」 「好,谢谢。」 两人已经松开手,裴深却无端还能感受到腕部残留的热意,聂常戎体温很高。 「你的伤好了吗?」 裴深夹在两个方队之间,略一抬眼,入目就是聂常戎深邃的眉眼,他好像比之前瘦了些,脸部轮廓更硬挺了。 「好了。」 聂常戎勾唇一笑,问:「那你呢,好了吗?」 「好了。」 裴深答。 「别叙了,该走了!」 杜离推了推裴深后背,他们停留的位置实在不适合聊天。 「嗯。」 裴深点点头,沖聂常戎说:「一会儿见。」 「回见。」 夹在方队中间,两人迅速失去了踪影,裴深走到聂常戎所说的位置,才发现今年的方队多了一批人。 「这些人是?」 裴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掠过不远处没穿制服的男男女女。 「家长啊,今年出了这么大状况,校方肯定得好好给个交代的,听说典礼结束要开个记者会说明这事儿,请家长来估计就是一道做个解释。」 杜离的小道消息永远灵通。 裴深闻言,目光又在那一群人中扫看,忽然,他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薛珮和周勤荣二人坐在一起,举止亲昵,裴深探头去看时,正好对上薛珮的视线,两人目光遥遥交汇,而后,薛珮沖他露出了一个柔美的微笑。 她拍了拍周勤荣的手臂,说了句什么,下一秒周勤荣就抬起头看向裴深。 周勤荣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稍稍颔首,裴深露出微笑的模样,在撤回身体的一瞬就将笑意收敛。 「不知道我妈来没有,昨晚跟她提这件事,她到现在也没回我。」 杜离查看通讯,不满地嘟囔,不知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后悔道:「都怪林凡当时脑子打鸡血,非要冲在第一个,不然我也能上颁奖台混一混了。」 他说完,讨好地沖裴深道:「深儿,拿到奖牌给我摸摸拍个照呗。」 「好。」 裴深没拒绝。 「哧。」 一声嗤笑从后方传来,裴深一回头,发现是之前就结下樑子的寸头。 他们坐的位置在队伍末尾,后方就是侦查系其他班的位置,两人的交谈明显被身后的人听了个明白。 杜离见状,翻了个惊天大白眼,「馋啊?馋的话你也找人借你奖牌拍拍啊。」 「你!」 寸头伸手一指。 「你什么你,有本事训练场见。」 杜离沖他回了个星际友好手势。 「给我等着,你不来就是我孙子!」 「我去了我就是你大爹。」 两相放着狠话叫嚣,但谁也没敢搞出大动作,督导就在附近,要是因为打斗影响了典礼,不论是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两人皆默契地干着嘴炮。 裴深的注意力却未在两人身上,他反而看向坐在寸头身侧的周尘。 「谢谢。」 裴深这句话出口时,惊掉了一众人的眼球。 这边还在骂架呢,那边却开始道谢了,算个怎么回事,惹得杜离翻飞的嘴皮子都不自觉闭上。 杜离左右看看,发现裴深道谢的对象是周尘。 第40页 「谢什么?」 周尘倨傲地抬起下巴。 裴深却不说了,他扭过身子面对颁奖台。 主持的人走上了颁奖台,打开话筒开始陈词,可杜离半点不关心,他疑惑不解,小声询问:「你谢什么?」 「他考察的时候救了我一命。」 虽说周尘的回答像是不知情况,但裴深为什么而谢,周尘应该心知肚明,只是不想承裴深的情,回他这句谢。 无论周尘出于恻隐之心还是什么缘由替他挡下那一击,现在人应该已经后悔了。 既然周尘不想藉此多生枝节,那裴深也不会再提。 「看不出来啊,他还会帮你。」 裴深也没想到,他和周尘的关系实在太差,周尘年幼时不知收敛,诬赖、诋毁、陷害,什么坏招儿都使过,长大后情绪没那么外漏,但也依旧厌恶裴深,每每见面都给不了好脸色,可曾经也是有好相与过的。 在裴深的记忆里,他第一次被带回周家时,周尘以为他是亲戚的小孩儿,几次三番与他亲近,甚至还把心爱的玩具也送给裴深。 后来为什么会改变呢? 好像是薛珮遣开下人带着两个孩子玩耍,笑容满面对着周尘说,裴深是他爸和小三生的孩子。 周尘年纪颇小,根本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但薛珮无数次的洗脑还是改变了周尘的认知,于是当裴深在周家住下一个月后,周尘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念到你了念到你了。」 杜离兴奋道。 裴深勐地从记忆的泥沼拔出,他晃了晃神,发现典礼已经进入正题,颁奖开始了。 「快上去!」 杜离催促他起身,推了他一把。 裴深压低帽檐,迟疑两秒后向颁奖台走去。 前面已经有人上台,是另外两对获奖的人,他走到台前时,聂常戎也到了。 聂常戎缀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上台阶。 裴深第一次站上这个位置,他四下看去,看见无数人的脸。 在这之中,裴深找到熟悉的位置,薛珮还是拉着周勤荣一副微笑的模样,但看上去笑意却不达眼底。 主持的声音一直没停,有人上前递奖牌,裴深停顿两秒,面前的奖牌便被身侧的人一併拿走了。 待授奖的人离开,聂常戎将属于裴深的奖牌递还给他。 「在想什么?」 聂常戎凑到裴深耳畔问。 「吓傻了。」 裴深面不改色,随口编造理由。 他心里蒙上一层阴翳,夹杂隐忧,裴深担心自己的冒尖不是什么好事。 聂常戎张张嘴,似是看出裴深的敷衍,见他神色不佳,原想说些劝慰的话,话头到了嘴边又被吞回,他想到什么,蓦地开口:「要不要看破风。」 「破风?」 提起破风,裴深便忆起杜离所说的惨状,「破风修好了?」 「嗯。」 「我……」 「来来来,看我这里。」 一个摄像站在稍远的位置沖他们唿喊,裴深止住话。 几秒的功夫拍完合照,他们该下去了,聂常戎离开时才有机会开口,「你刚刚想说什么?」 裴深原本想说典礼结束得去找督导,督导在他住进疗养院后几次找他了解情况,让他回学校去他那儿一趟,但现在…… 颁奖礼结束,有军方的人上台,裴深看见他的肩章。 聂常戎明显被这人吸引视线,但又很快撤开目光。 从聂常戎的反应与台上这人的年纪、军级,裴深断定上台的军方代表是聂常戎的父亲聂刚。 父亲出事担责,聂常戎应该不会好受。 裴深略一思索,拒绝的话便改了:「我去。」 像是强调什么,又像是在宽慰自己,裴深道:「我去看看破风。」 第22章 他还在怨我 「那走吧。」 聂常戎说。 「现在?」 「现在。」 奖牌潦草地交给杜离保管,裴深藉口有事离开会场,聂常戎动作比他更快些,裴深到的时候,聂常戎已经等了一会儿,他咬着烟,背靠墙,单手插进兜里。一只脚蹬地,军靴硬挺的皮尖摁进土里,姿态很放松。 听见来人的脚步,聂常戎抬起眼,眼皮一掀,看向裴深。 他瞳仁极黑,盯着人的时候总有些压迫感,但聂常戎下一秒笑了,一笑起来,迫人的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 聂常戎把烟掐灭。 修復室极大,裴深跟在聂常戎身后,一路上经过不少修復师,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和聂常戎相熟,经过时会互相打个招唿,然后便将目光挪移到聂常戎身后的裴深身上。 「就这。」 聂常戎停在一间修復室外,抬起手摁在大门中央环形解锁器上,蓝色的光晕晕开,三秒后,修復室门被打开。 破风就停在修復室里,它和裴深第一次见到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有些小地方做了改进。 例如一侧的金属臂上安装了钩爪,主控台面玻璃好像也更新了材料,上面的塑膜没拆开。 聂常戎将门关上,攀上楼梯,把主控台面玻璃上的塑膜撕掉,玻璃在灯下反着光。 他几步跳下楼梯,拍了拍手上的灰,邀请道:「进来看看?」 「嗯。」 裴深点点头。 聂常戎照旧在前方开路,裴深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第41页 进去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不同,与外面细微的改变相比,机甲内部的变化显然更大,最醒目的是之前将机甲塞得满满当当的杂物没有了,主控台的座椅也做了调整。 「之前的座椅被炸了个洞,找不到一样的,干脆就全换了。」 聂常戎解释说。 裴深不太能想像当时的惨状,到底是什么样规模的爆炸能把机甲内部的座椅都给炸穿。 「试试?」 聂常戎突然拍了拍座椅。 裴深以为他让自己试试位置,正要往副驾位走,肩膀却被聂常戎勾住,他带着裴深坐到了另一侧。 「操作手册都快翻烂了,不上手看看?」 聂常戎拿起头盔丢到裴深怀里,自己坐上了副驾位。 他头回坐这个位置,有点新鲜,摆弄了几下按钮,就看见裴深还没有动作。 「想什么呢?」 聂常戎伸手,往裴深眼跟前招了两下。 裴深抱着头盔,嘴唇抿着,手掌在头盔皮面的地方摩擦。 「谢……」 「不客气。」 聂常戎打断他。 「掌纹之前就录入了,你试试启动。」 聂常戎戴上头盔,扣上了安全带,裴深缓缓伸手,手掌印在光屏上。 按下后,光屏如有实质,裴深感觉有小块方状突起在他手下起伏,两秒后,顶撞的感觉消失,「叮」 一声响,耳麦里传出浑厚的男声。 「联繫建立完成。」 驾驶机甲会消耗巨大的精神力,这也是为什么机甲系大部分情况下只招收 alpha 的原因,beta 和 omega 控制精神力的能力不足,很有可能在驾驶时出现失控状态,但就算是精神力再弱的 omega,短暂的驾驶是没有问题的,因此聂常戎十分放松。 「我启动了。」 裴深说。 「嗯。」 裴深表情郑重,一板一眼地按照操作手册操作,他显然是把操作手册上的内容全部记熟了,聂常戎很久没看见如此规范的操作。 上实战课前,所有驾驶员都会进行规培,但由于鲜少有不会驾驶的新手,所以从上第一堂课开始,聂常戎看见的所有人都是尽量精简操作,像裴深这样机械完成所有程序的人少之又少。 聂常戎看得好笑,又觉得裴深过于小心,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裴深不停翻飞的手指。 机甲在裴深的操纵下往前走动,左臂抬起放下,右臂抬起放下,绕着修復室走了三圈,裴深慢慢熟练了。 聂常戎见他飞速掌握基础动作,随即道:「试试别的动作。」 「跑?」 「破风在你手上,」 聂常戎说:「随你。」 裴深闻言动了起来,缓慢地走动变成了大步跨走,速度缓缓爬升,不光是跑,裴深甚至做起了连贯动作,跑动跳跃进攻,裴深越来越得心应手。 聂常戎知道裴深能力不弱,知道他可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可他没想到裴深能掌握得这么好,操作机甲进行高难度动作,裴深也没有展露半点疲累,他庞大的精神力根本不像是一个 omega 应该有的状态。 越来越快速地奔跑,越来越激烈的格斗动作,裴深目光幽深,眼里像是闪着光,就在他已经全然掌握时,异变陡生,机甲突然脱离了裴深的掌控,他明明是抬腿跨跳,机甲半边腿却突然没了反应,一半保持行进动作,一半忽然停止,破风几乎立刻歪斜。 警报声响起,裴深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下意识去看聂常戎,只见聂常戎倏地解开安全带,跨到裴深跟前按下停止键。 机甲缓缓站直,最后停止动作。 「联繫解除。」 机械声出现。 「抱歉,我不知道……」 裴深神情冷凝,皱着眉回顾自己刚刚的操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是你的问题。」 聂常戎蹲下身,在主控台下方摸索,他勐地向上一拍。 「保护机制已关闭。」 机械声再度响起。 「是我忘了这玩意儿。」 聂常戎说:「修復的时候打开没记得关,保护机制一开,就会制约机甲动作幅度。」 裴深刚刚的操作超出了保护机制允许的范畴,于是才发生了失控的情况。 「还想继续吗?」 聂常戎问。 裴深摇了摇头,摘下头盔,「够了。」 他说话声很轻,像是累了,聂常戎以为他精神力不足,就没有再提。 但两人谁也没提离开的事,裴深蓦地看见操作台下方支出一截木头。 他指着那节圆木,问聂常戎:「我能拿出来看看吗?」 「可以。」 聂常戎站起身,从军备里拿出两根能量条。 一根自己拆开,一根丢给裴深。 裴深没动,专心地端详手上的圆木。 木头树皮和横生的枝节已经被剔除,露出光滑的被打磨过的纹路。 「那只狐狸就是用这个做的?」 「嗯。」 聂常戎从头顶横樑取出一个黑色包袋放到裴深面前,裴深打开后发现是木雕的各种工具。 「要不要玩?」 聂常戎问。 「我不会。」 「我也不会,瞎搞。」 裴深沉思,想了半天也没开头,他不知道刻什么。 片刻后,聂常戎的光脑响了一声,他打开查看,裴深抬眼望他,见他神情不对,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聂常戎就站起身。 第42页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裴深也要跟着站起,他留在这儿好像没什么意义,该看的看完了,还意外驾驶了一次机甲,这一趟已经足够了。 「不是还要雕木头吗?」 聂常戎将他按下,可能是嫌热,他脱掉自己的外套丢在椅子上,「等我回来正好看看你做的怎么样。」 聂常戎走得很快,他离开修復室,隔音极好的室内就一下安静了。 裴深盯着手上的圆木出神,还是没想到能做什么,他不断摩擦木头,突然灵光一闪。 他目光停留在聂常戎脱下的外套上。 外套上印了一个狼头,是学院的标志,裴深动动手指,想做一匹狼。 日头正盛,阳光勐烈地照射地面,聂常戎走出修復室,聂刚就等在外面。 「父亲。」 聂常戎目光掠过男人的军服,最后停在空茫处。 「干嘛走那么早?颁完奖人就没影了。」 「赶回来修復破风。」 聂常戎说。 「破风还没修復完?」 聂刚绷着脸,下意识就想说效率低下,但又想到副官提的建议,把话吞了回去,「缺什么材料跟家里提。」 他鲜少说这种话,一点关切的语调都没有,显得十分僵硬。 「嗯,会的。」 聂常戎答。 「我看你拿了第三,」 聂刚目光锐利,停顿一下,刚要接着说,聂常戎就出声打断,「这次是我的问题,下次争取更好。」 聂刚原想说情况特殊,第三的名次已经很好,没料到聂常戎却自己揽下错误,他神色紧绷,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说下去。 明明是两父子,明明站得极近,聂刚却觉得面前这个比他身量还高的孩子离他很远。 「父亲还有事吗?」 聂常戎站得笔直。 「没有。」 聂刚道。 「如果没事,我就先回修復室了。」 聂常戎说。 「嗯。」 聂刚不想这么快结束对话,又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强调一遍:「缺什么材料就说。」 「嗯,会的。」 聂常戎微微躬身,「谢谢父亲。」 说完,聂常戎转身便走,他速度极快,很快就消失在聂刚的视线里,聂刚嘆息一声,远处等待的副官走到了他身旁。 见将军愁容不展,副官试探道:「没聊好?」 聂刚摇摇头。 副官知道聂刚忧心什么,劝慰说:「孩子大了就是容易跟父母隔阂,我的孩子也是……」 聂刚嘆了一口气,说:「这孩子…… 还在怨我。」 第23章 是不是想要奖励 打定主意开始做,但还没等裴深捣弄个雏形出来,聂常戎就回来了。 他动手能力不弱,奈何对木雕这东西一点基础都没有,全凭手感,有些地方削的力道不够,有些地方又削得太厚。 「这是什么?」 聂常戎斜靠着座椅,仔细端详裴深手里不成形的东西。 裴深抬眼,举起削了几下的木头,让他能看个清楚。 聂常戎扬眉。 「动物?」 聂常戎试探问。 能雕的东西太多,范围太大,聂常戎只能先瞎猜确定个大致的范围。 「嗯。」 裴深点头。 一块圆木被削了一部分,顶端是个大致的弧形,还有两个耸起的辨不出是什么的玩意儿。 聂常戎猜测那两个突起是耳朵。 「猪?」 裴深摇头。 「羊?」 裴深摇头。 「狗?」 裴深眼睛一亮。 「猜对了?」 聂常戎问。 裴深摇头,「不是狗,是狼。」 「差不多。」 「一会儿我能把它带走吗?」 裴深举起木头问。 「带走干嘛?」 「接着做。」 「只带木头怎么做?」 聂常戎指着黑色布袋,「这些也带走。」 「好。」 「不过……」 聂常戎紧接着又开口,「我要收费。」 裴深打开光脑,问:「你要多少?」 「不收这个。」 聂常戎笑笑。 「那你收什么?」 裴深眨眨眼,视线撞进聂常戎的眼里。 只见聂常戎嘴唇张合,说:「你手上雕出来的第一个东西,我要。」 「记得打磨好。」 典礼早就结束了,杜离在结束后给裴深发了好几条消息,裴深离开修復室才打开查看。 他发了几张照片,照片上全是他和奖牌的合影。再一刷新空间,裴深发现他把这几张图上传到了个人主页。 杜离:很荣幸能获得这个奖项,在此我要感谢督导、感谢百忙中抽空过来的我妈、感谢学校、最后感谢友情资助奖牌的大帅比。 裴深勾唇笑了笑,在底下回復了一句 「不客气」。 原本裴深是要直接回宿舍的,走到半路收到督导的通信才记起还有件事没办,他得去一趟办公室。 转了个弯加快步伐,不多时裴深便走到了督导的办公室外。 他站直,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裴深推门进入,发现空旷的办公司只有一位督导。 「过来坐吧。」 督导站起身,示意裴深坐到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裴深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椅边坐了下去。 「身体恢復得怎么样?」 督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第43页 「很好。」 裴深如实说。 「嗯,我看了你的恢復报告,这段时间学校事儿多,我还没来得及去疗养室看看你,你就自己出院了。」 督导咧开嘴,像是有些遗憾。 裴深想不出话搭茬,幸好督导也不需要他来应和,紧接着就说:「急着叫你来其实是学校的意思,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学校的责任。」 说到这儿,裴深已经瞭然。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裴深低眉顺眼,显得十足温驯。 「哈哈。」 督导又笑了笑,显然是被裴深的态度迎合,他语气更柔和了些,说:「叫你来可不是跟你讨论问题不问题的。」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长单。 「学校经过商议,决定给你一些补偿。」 裴深接过单子的一瞬,就听见督导补充:「经济上的。」 裴深快速扫看,补偿金额不小。 但他还是推拒了,裴深将单子递迴,说:「我不能收。」 「有什么不能收的。」 督导摆摆手,「安心拿着,这钱就是你的营养费,别想那么多。」 单子扭转回裴深手中,这次裴深没有再拒绝,而是将单子折了两次拿在手中。 「谢谢督导。」 「好好休养。」 督导伸手,在裴深肩上拍了拍。 裴深点点头,随后道:「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没了没了。」 督导放人离开,裴深刚走出两步,突然又被他叫住。 「诶!等等。」 裴深停步转身,看向督导。 「暑期有没有安排?」 「暑期?」 裴深摇摇头,「没有。」 想到即将到来的暑期,裴深心头涌上一股躁郁,那段时间他没理由来学校,得一直呆在周家。 时间太长。 「没安排的话要不要考虑来实训?」 督导问。 「实训?」 裴深稍稍凝眉。 「嗯,你应该知道吧?就是帮忙带带下一届的新苗子。」 督导说。 裴深当然知道,学员实训其实就是给督导当助教,帮忙管理新生,但他从没有机会接触过。 毕竟助教也得看实力,吊车尾不在督导的考虑范围内。 「实训时间是多久?」 裴深问。 督导吸了一口气,裴深提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觉得最没希望的问题,但他还是照实说了:「有点长,整个假期都得在学校,你考虑考虑。」 想了想,督导还是打算争取一下,「不过实训是有薪资的,待遇不低。」 整个假期…… 端看裴深的表情,督导咂摸着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于是道:「没事,这不是强制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 裴深说:「我愿意。」 督导惊诧,他都做好被再次拒绝的准备了。 「考虑好了?」 督导正色说:「中途反悔可不行。」 「不反悔。」 「行行行。」 督导喜上眉梢,「那你来签个字,实训一周后开始,你可以趁这周回家见见父母,准备准备。」 裴深应好,跟随他去另一侧,从他拿出的表中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很快写完,视线往上看。 督导的工作明显刚展开,签字的人寥寥无几,裴深从最后往前扫,发现第一个签名格外眼熟。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是 「聂常戎」 三个字。 「签名的都要参加实训?」 裴深状似无意问。 「嗯。」 督导应了,勐地一指,「说起来你和常戎是考察的时候是一对吧?」 指尖摁在聂常戎的签名下方,督导道:「喏,他也在。」 裴深做出刚发现的反应,说:「好巧。」 「也不算巧,常戎每年实训都在的。」 督导把签字单扣上。 颁奖礼结束,期末就正式结束了,校内到处是提着行李、穿着便服往外走的身影。 在形形色色的人里,裴深眼尖地瞧见了周尘,他站在薛珮和周勤荣身边,脸上是一贯的不耐烦的神情,薛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在安抚,周勤荣也说了句什么,引得周尘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裴深看得出神,以至于被突然传出的通讯声吓了一跳。 他转身接起,发现打来的人是几个月都不一定会联繫一回的周勤荣。 「餵… 父亲。」 裴深 * 头稍哽,后两字声调极轻,他不愿意说这两个字。 「在哪儿?」 周勤荣问。 裴深往人流深处走,把自己隐匿起来。 「在督导办公室。」 「出了什么问题?」 周勤荣语气不太好。 「没什么问题。」 「多久能走,我们在校门等你。」 裴深朝三人站立的方位看去,道:「还有一会儿,没那么早。」 「您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话音刚落,通讯被掐断,远处的周勤荣一脸不虞,随后三人就一道上了飞行器。 裴深盯着他们离开,缓缓将光脑关闭。 因为还要回学校,东西就不必收拾,裴深直接两手空空走出大门,拿着学校给的 「营养费」 进了商城。 他精心选了一个平安锁,想讨个吉利,东西并不便宜,一件就花了 「营养费」 的三分之二。 裴深付款时却眼睛都不带眨的,十分利落。 第44页 剩下的钱他也没留着,而是在店里另外选了个手镯。 让店员把手镯精心打包好,平安锁却只是用塑料封装装了一下。 店员不解,好意提醒:「先生,吊坠确定不包装吗?包装是不另外收费的。」 裴深摇摇头,「谢谢,但不用了。」 见裴深坚持,店员不再多说什么,她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将手镯包好递给裴深。 「您的手镯,慢走。」 不确定裴深回来的时间,所以等他到家时,一家三口已经和乐融融地吃过饭了,周尘和周勤荣都在楼上,楼下只有薛珮一人在,她在花房剪花。 裴深问了下人薛珮的位置,转脚就去了花房。 听见脚步声,薛珮转过身,她回家便换了一条清雅的白裙,看上去十分素净。 「小深回来啦?」 她问:「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珮姨。」 裴深迈步走进薛珮,在她身侧蹲了下去。 薛珮坐在木凳上,视线堪堪与裴深平齐。 「怎么了小深?」 薛珮把剪刀放下,将花插进瓶中。 「珮姨,我刚刚去了一趟商城,看见一个手镯很适合你。」 裴深把包装好的袋子递给她。 薛珮露出惊喜的模样,她笑着看向一侧的下人,奖励小狗般摸了摸裴深的发顶。 「小深太乖了。」 薛珮擦了擦手,打开包装,将翠绿的手镯戴好。 「很好看,我很喜欢。」 「珮姨喜欢就好。」 裴深继续蹲着,安顺地贴在薛珮身侧。 「期末了,又拿了那么好的成绩,是不是想要奖励?」 薛珮摸了摸手镯,青翠的绿在白皙的腕上很是显眼。 「珮姨…… 我不要奖励,我想去医院看看。」 裴深垂着头。 「想去医院?」 薛珮紧张起来,「还是不舒服吗?」 「嗯。」 「乖。」 薛珮怜惜地又摸了摸裴深的发顶。 「那就去吧,这周我安排人带你过去。」 薛珮道。 裴深低着头,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进门来的第一个笑容,但他抬头时笑意又一扫而空,他轻声道:「谢谢珮姨。」 「这孩子…… 跟我客气什么。」 薛珮嗔怪一句。 「那我就先上楼了。」 「去吧,好好休息,可怜见的,都瘦了一大圈。」 裴深垂首,站起身快步离开。 薛珮拿起花,倏尔沖身后的下人道:「你通知厨房,让他们给小深做点补品。」 「是。」 下人立刻离开。 身后空无一人,薛珮将花放回瓶中,盯着腕上的手镯看了半晌,最后她将手镯解了下来,丢进挖开的盆栽中,舀起一瓢土严严实实盖住。 低低一声,她道:「真是养不熟的小畜生……」 第24章 你找死我不管你 翌日,家里的僕从敲开裴深的房门,示意他去医院的车到了。 司机早先送周勤荣去了军部,现在调转回来,送裴深去医院。 裴深点点头下楼,撞上也要出门的周尘。 「他怎么就能坐车?」 周尘穿了一身运动装,应该是和别人有约,瞧见僕从引裴深去坐车,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这…… 周少爷……」 「我安排的。」 薛珮听到声响走近,伸手揽住周尘。 「小深去医院做检查,有车方便一点。」 「那我跟他一起坐。」 周尘把包挎在肩上。 「你们不顺路。」 薛珮撩开周尘的额发,「小尘,乖,别任性。」 周尘沉下脸,转身走了。 飞行器就停在院里,裴深分明看见周尘朝他的飞行器踹了一脚,而后才上了自己的飞行器。 几秒后飞行器腾空,连喷薄的尾气都透露着他的不爽。 「哎,小尘真是……」 薛珮无奈道:「小深,你多担待他。」 裴深顺从地点头。 现下飞行器满天飞,家里备车的人少之又少,一是因为实用性不高,二是因为飞行器的可替代性太强,但周家还是备了两台改装的轿车供短途出行。 轿车大多是早些年的老物,很多车型都没匹配定位系统,除开这个原因,轿车空间大也是一个方面。 市区对飞行器大小有严格控制,轿车却不受管辖。 走到门外,轿车已经停在大门,车外站着一个肌肉蓬髮的高壮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裴深,待裴深走近,他抬高手举起扫描仪,两秒后扫描仪泛出蓝光,男人拉开车门。 裴深进入后座,男人紧接着就坐了进去。 车门勐地关上,副驾转过来一张脸。 「小少爷,走走流程吧。」 他笑着把打开针管,裴深瞧着针管里泛蓝的药水,将手伸了过去。 针尖扎进皮肉,药水顺着血管缓缓推进。 药物很快便起效了,针尖离开裴深手臂不过半分钟,裴深就已经控制不住眼皮耷拉下去。 「把眼罩给他戴上。」 车里有人说。 「都晕成这样了,至于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意识走远,裴深彻底陷入昏迷。 再醒来时裴深眼前已经没了遮挡,他到地方了。 见他睁开眼,守在后座的男人打开车门。 裴深顺着他的引导下车,脚刚踏出去就软了一下,药物作用还没散尽。 第45页 「诶,小少爷怎么了?」 原先在副驾上的男人站在车外,顺势搀了他一把。 裴深目光挪移,面前是一个疗养院的内部。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地点标识,任凭他如何寻找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十年里他试探了数次,早就放弃了,知道薛珮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地点,会永远握着砝码,裴深没有再左右看。 他动动干涩的嘴唇,从男人手臂中挣出来,「带我去。」 「少爷别着急,跟我来。」 男人一路往前走,裴深跟着他,他们上了电梯,男人径直按了十三楼。 「为什么是十三楼?」 裴深勐地问他。 他来过数次,之前一直在十楼。 疗养院有一个默认的规则,病情越严重的病人会被他们安排到越高的楼层。 「你知道的,她身体状况一直不好。」 裴深手指攥紧,眼眶红了。 他哑着嗓子,视线盯着电梯轿厢内的反光镜面,问:「什么时候搬上来的?」 「前天。」 电梯上行,轿厢内长久地沉默下去,一开门男人便继续引路,裴深跟着他到了 13-7。 整个走廊空无一人,静得没有声息,裴深站定在房门外,迟迟没有进去。 「注意时间,小少爷。」 男人在他身后提醒。 裴深一吸气,打开房门。 浓重的药水味迎面扑来,疯狂挤进裴深的鼻腔,在这奇异的、难闻的味道中又混杂着一股馥郁的花香味。 裴深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枯藁的中年女人。 这气味裴深幼年时常闻到,是他最喜欢的 omega 信息素的味道,他本能地朝信息素源头靠近,身体却不顺应他的思想排斥起来。 身后的男人显然也闻到了气味,他一皱眉,看向裴深鼓动的后颈,连忙伸手去拉他,「走!今天不可以。」 裴深勐地挣开他大步跑向病床。 越靠近女人,那股信息素的气味就越浓郁,裴深快要溺死在这眷念的芳香里,后颈腺体膨胀,排斥反应来得出乎意料地快。 裴深手绷出青筋,但他就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找死!」 身后的男人扯动他离开。 裴深恶狠狠地向后看去,兇狠的目光令男人停下了动作,裴深一字一句说:「探视时间半小时,提前一分钟结束都不可以。」 男人被盯得眉心一跳,恍然的注视中他好像看见裴深眼瞳变成了嗜血的深红。 「行!你找死我不管你!」 男人退后两步,木然地盯着裴深。 没了阻拦,裴深终于能毫无顾忌地牵起女人的手。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裴深不允许任何原因妨碍它,即便是自己身体的缘故也不可以。 他体内好像有两股势力在翻涌,一股是属于身体本能的对母体的眷念,一股是属于后来的腺体排斥。 裴深艰难地忍耐,抓着女人的手又格外轻柔。 经年来到访多次,裴深是看着女人的身体一点点失去生气的,她的身体从自然丰腴的状态变成形如枯藁,变得都不像裴深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柔顺的黑髮现在铺开在枕上,枯黄得不像话,裴深捻起一簇,绕在指尖。 「妈妈……」 裴深轻声喊。 他低下头,额头枕在女人手背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腺体的排斥反应持续不断,裴深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觉,男人只看见他枕在女人身边,像是睡沉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也没有再抬头一次。 男人焦灼地看了眼手錶,怀疑裴深莫不是疼晕了过去,刚想去看看,裴深骤然抬起头。 他从兜里摸出东西,男人赶紧过去制止,发现是一个平安锁。 「首饰也不可以吗?」 裴深问。 「可以。」 男人退后一步。 直到他看见裴深把项鍊缠在女人手腕上,他还是忍不住动了分毫的恻隐之心。 他提醒道:「戴在脖子上应该会更好看。」 裴深摇摇头。 「太薄了。」 「薄?」 男人没理解裴深话里的意思。 裴深沉默,将链子在女人手腕上缠了四圈。 平安锁的金饰反着光,裴深站起。 「到半小时了吗?」 「到了。」 「好的。」 裴深径直离开病房,男人低头看女人的手腕,发现灰蓝色的被子晕开了湿润的痕迹,四圈的金鍊组成了很厚一圈。 他骤然理解裴深那句太薄了是什么意思。 一圈平安锁他怕圈不住女人消逝的生命力,所以他在腕上缠了四圈…… 真是…… 单纯又幼稚。 男人眨眨眼,沉思中恍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闷响,顾不上心里那点纠结的心思,他连忙出去,发现裴深扬面倒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 腺体排斥的反应很大,他坚持半小时还能站着走出去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完了心愿,心里没了惦记,自然就撑不住了。 男人看着裴深倒地的身影,将病房门反手关上,按了墙上的唿叫键。 「13-7 出了什么问题。」 冷漠的女声从话筒中传出。 「3 号排斥反应,晕过去了。」 「稍等,马上到。」 …… 「3 号腺体持续排异,注射安定。」 第46页 脆弱的 omega 腺体扎进针尖,裴深痛得闷哼一声。 …… 「不怕不怕,宝贝儿是体质最强健的 alpha,这点小伤就哭鼻子啦?」 女人蹲下身,擦掉男孩脸上的泪水,将他抱进怀里,馥郁的花香萦绕。 「长大以后就不可以随便哭咯,小心他们给你起外号。」 「什么外号?」 「最没用的小哭包。」 男孩一瘪嘴,爆发出更大的哭叫声。 「哎哟哎哟,是妈妈不对,妈妈错了,哈哈,别哭别哭。」 …… 「腺体激活。」 …… 「呵…… 呵!」 裴深身躯一颤,勐地起身。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车里的内景。 他已经被带出疗养院了。 「醒了是吧,醒了就扎针,快点走。」 司机不满,「天都等黑了。」 裴深神智还未完全回笼,一针便扎进胳膊,等他再醒来,人已经回周家了。 车停在外面,身侧的人解开他的眼罩。 「新配的抑制剂。」 一个布袋递给裴深,裴深拿了。 他这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令裴深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梦中。他入了院子但没进去。 远远地透过落地窗,他看见里面是和乐的景象。 此时进去,只会破坏气氛。 裴深在院子找了个长椅坐下,被屏蔽一天的光脑信号骤然解封,通讯声响了好几次才停下。 翻开一看,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最近的一条是杜离发的,他说寸头恼羞成怒,因为杜离没按照约定去训练场赴约。 杜离:傻子才去好吗? 杜离:都期末了,我可不想顶着一个肿脸回家 看完杜离发的,裴深退出来,发现还有新消息。 是聂常戎发来的,他只发了两条。 聂常戎:「木雕基础教程」 聂常戎:看不懂的地方问我。 第25章 合该是我的 一周时间一晃而过,裴深收拾东西回学校,离开那天周勤荣正好休假在家,看他拎了个小包出门,疑惑地叫住了他。 「走哪儿去?」 「父亲,我回学校。」 裴深一板一眼回答。 「回学校干嘛?」 周勤荣拧着眉,不解道。 「参加实训。」 周勤荣放下手上的报告,盯着裴深看了半晌,「小尘也说要去,你俩正好互相照应。」 他看着裴深,说:「你珮姨之前就说你和家里生疏… 是不是不想待在家里。」 裴深 * 头滚动,「没有。」 周勤荣不信这话,「以后还是多在家里待待,毕竟你妈她走得早……」 声调降下去,周勤荣显然不想要第三个人听见他说的话,他咳了一声,接着说:「你得把这儿当成家,你珮姨喜欢你喜欢得紧。」 裴深眼睫轻轻颤动,喉头哽塞,应一声都觉得困难。 幸好周勤荣并不真想拉着裴深话家常,把裴深接回家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他偶尔想亲近裴深,但又觉得这样是在打薛珮的脸,虽然薛珮大度不计较,可她母家却不是好惹的。 周勤荣早年攀着薛珮母家得势,哪怕他在军部混了个官不小的头衔,但他还是依附薛珮母家的葡萄藤。 薛家开罪不起,两相取捨,周勤荣选择放弃裴深。 短短聊完,周勤荣胸口一阵郁结,他晋升得快,听到不少戳他后背的话柄子,有多少人说他是攀高枝他门儿清,他招了招手,低下头继续看报告,示意裴深爱去哪儿去哪儿。 实训地点不在学校内部,而是另一个训练基地,一天前负责组织人手的督导就挨个发了信息说明实训的具体位置,让所有人不要迟到。 裴深到达目的地时,那儿已经去了不少人,他们多是 alpha,毕竟学校的主科还是 alpha 占比多。 视线寻摸了一圈,裴深看到熟悉的脸,是周尘。 他比裴深早出发,自然也早到。 周尘也看到了他,眉毛一扬就挪开脸了,倒是他身边那个寸头走了过来。 「杜离呢?」 寸头愤愤,「他敢耍我!」 对方来得着急,裴深差点没反应过来,三秒后才想起杜离给他发的通讯,说自己没去训练场赴约,寸头估计是被杜离给耍了。 「不清楚。」 裴深道。 「不清楚?就你跟他走得最近!你不清楚谁清楚。」 「有事自己去找。」 裴深冷冷抬眼。 「你特么!… 给你脸了!」 寸头像个易燃易爆物,炸得猝不及防,一个不如意就挥了拳头,裴深敏捷一躲,飞到他面前的拳头勐地被人攥住。 「靠靠靠!松手!!」 寸头一声哀嚎,痛苦地弓着腰。 只见他手腕被人反握,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裴深面前。 「守则三十三条,助教间禁止打斗,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 寸头连连应。 聂常戎小做惩戒,松开对方的手腕。 寸头捂着手大退两步,脚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只是他刚脱离威胁,就又立刻爆发。 「艹你的……!谁啊你,管这么宽!你有什么权力在这儿充大啊!!」 寸头骂骂咧咧、喋喋不休地吵嚷。周尘见他这般,几不可闻地蹙起眉头,往后退了两步与他隔开距离。 第47页 「还真有。」 聂常戎笑了笑,用手指弹了下胸口的红章。 「实训期间,由我暂代管理。」 寸头一下哑了,偃旗息鼓,但争执声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不甘心就这么丢了面子,可又不敢再高声反驳,一时憋闷,脸都涨红了。 身后传来笑声,他不知道在笑什么,猜测是在笑自己,那声音不小,像是刻意要让他听见。他胸口不断起伏,终于在对方又一次发出笑声时忍不住了,他不甘心。 裴深他现在动不了,后面的人他也动不了?!他恶狠狠回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拳头砸在了身后人的下巴处。 他用了十足的力,拳头砸到肉的瞬间,一颗牙从对方嘴里飞了出去。 寸头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挽回一点颜面。 看吧,他的能耐。 被他打中的人倒在地上,捂着嘴哀嚎,寸头哈哈大笑,可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被一脚踹倒,有人压住他后背,扯着他的后领一字一句道:「守则三十三条,助教间禁止打斗。」 聂常戎的声音狠戾,像是从牙根里蹦出来的:「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清吗?」 寸头扑在土里,呛了一口气,嘴里都进了土渣,灰尘和口水搅合在一起,他呸呸两声,指骂:「是他先笑我!」 捂着嘴的是个 omega,此时眼眶都红了,与他随行的好友打开他的光脑,翻出聊天记录。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他笑他的关你屁事!」 聊天记录很长,寸头没看清,他只看到了一则笑话。 他被压在地上,他也像个笑话。 打伤的 omega 很快被带去医务室,寸头则直接被带走,谁也不知道他会去哪儿,一时间议论纷纷。 不多时,宿舍安排表发了出来,止住讨论的声音,所有人分散去各自的宿舍,裴深听见三三两两的对话,大家转移了话题,都在谈论新生什么时候到,他们迫不及待,脸上涨满跃跃欲试的神情。 「你住哪儿?」 周尘不知何时与裴深并道走在了一块儿。 裴深闻言看了眼通知,说:「306。」 「晦气……」 周尘大步离开。 宿舍时随机安排的,周尘和裴深住在了一起,本该是四个人,好巧不巧,寸头没了,四人寝就变成了三人寝。 宿舍里的另一个人也是个 omega,他和裴深二人不是一个班,看上去有点内向,久久不发一言,但裴深能感觉到他偷摸打量的目光。 周尘大少爷做派,把包随便一丢就坐下了,中途接了个通讯,裴深听到一点儿声音,猜测大概是周勤荣或者薛珮打来的。 他动作麻利,很快便把简便的东西整理好,等包里空了,裴深将夹层中的东西拿了出来,径直走出了房间,等周尘打完电话再一看才发现人没了。 「诶,」 周尘喊了声寝室里唯一一个活人。 omega 喉头滚动,小声说:「怎么。」 「他人呢?」 周尘脚尖一指,指着裴深的位置问。 「出去了。」 「跑得倒挺快……」 裴深拿着要给聂常戎检查的 「作业」,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 新生还没来,基地人少得可怜,哨兵倒是很多,裴深一眼能看见好几个正在执勤的。 木雕已经基本成型了,勉强能看得出是匹狼的模样,聂常戎昨晚问他进度,让他记得带来看看。 聂常戎:收收拾完了吗 收到消息时,裴深正在检查打磨的地方,他昨晚用磨砂纸的时候力气好像大了点,狼的耳朵缺了小小一角,挺显眼的。 裴深:嗯 聂常戎:在哪 裴深:b 区 聂常戎:来了 聂常戎没让裴深等太久,他来得很快。 裴深听到脚步的一刻,就有人挨着在旁边坐下了。 聂常戎在两人中间留了点空隙,坐下时隔着半臂的距离。 「给我看看。」 他刚坐稳就伸手讨要裴深捏着的玩意儿。 裴深把木头递给聂常戎。 聂常戎拿在手中仔细查看,神色颇为认真。 裴深等了片刻,问:「怎么样?」 「挺好的。」 聂常戎夸了句。 他手指擦过雕琢的地方,拇指停在狼缺掉的耳朵上。 「昨天磨得太用力了。」 裴深解释。 「这玩意儿合该是我的。」 聂常戎骤然笑了下。 「嗯?」 聂常戎凑近裴深,一转头,露出他的耳廓。 「看。」 裴深指了指耳垂。 裴深顺着他的指示,讶异地发现聂常戎耳垂的部分居然缺了一小块,应该是受过伤,皮肉长合好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 「就是方向不太对,」 聂常戎撤回身体,「我缺的地方在左边,它缺的地方在右边。」 真要仔细论起来,其实位置也不太对,聂常戎缺的是耳垂,小狼缺的是耳尖。 「怎么会缺一块?」 「小时候太能折腾了。」 聂常戎一带而过,随即问:「工具包带出来了吗?」 裴深摇摇头。 木雕被塞回裴深手中,聂常戎说:「那下周再拿给我看。」 「嗯。」 裴深答应得太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与聂常戎约定了见面。 他们好像老是因为一些机会见面。 第48页 「那个 omega,」 「嗯?」 裴深问:「受伤严重吗?」 说到底,omega 就是受了无妄之灾。 「掉了颗牙,可能后期不会参加实训了。」 「寸头呢?」 「寸头?」 聂常戎思索,「你是说杨申?」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吃了个处分,踢出去了。」 「两个人都走,人数是不是不够?」 实训的名额是固定的,走了两个人,势必得有人顶上。 「嗯,督导应该会再安排人。」 聂常戎跳下高台,稳稳落在地上。 「名额轮不到我们考虑,」 聂常戎问:「要不要去吃饭?」 他道:「助教可以吃督导食堂,味道不错。」 裴深眨眨眼,跟着跳了下去。 第26章 对他的行为不反感 督导食堂确实不赖,由于他们来得太早,食堂根本没几个人,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聂常戎抽出两双筷子,一双递给桌对面的裴深,突然笑了笑说:「你好像一直在向我证实第二性别教育的无用论。」 「嗯?」 裴深接了筷子,拿纸擦了一遍。 「也帮我擦擦?」 聂常戎并未回答,而是把另一双筷子递给裴深。 裴深见状,将擦拭好的一双递迴给他。 「谢谢。」 裴深缓慢擦拭第二双筷子,重复性动作看上去十分机械,他眼皮耷着,像是不经意问:「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性别教育无用论?」 「对。」 「喏。」 筷尖敲了敲裴深的餐盘,轻快的一声响后,聂常戎道:「第二性别教育有一课讲的是饮食习惯差异,研究表明绝大部分 alpha 偏爱肉食,而 omega 则偏爱素食。」 裴深低头,盯着餐盘里堆满的肉菜。 「是不是挺没用的。」 聂常戎说:「那些学者就喜欢整出一些无意义的报告,研究来研究去也研究不出个正经东西。」 裴深听着他的话,嘴唇动了动,但一个字也没说。 有一瞬间他莫名想替学者证明,想要说些东西,可想到面对的是聂常戎他又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裴深不知道自己在胆怯什么,甚至觉得要是诉说的对象换一个,不论换成别的谁好像都更容易开口。 可这明明是他藏在肚子里半点也不想吐露的东西。 为什么?裴深捏着筷子,有些想不通。 聂常戎起身去打汤,回来时非常自然地给裴深也递了一份。 裴深端起来喝了一口,温热顺过喉肠,把他想展露的心思冲散殆尽。 「好喝吗?」 裴深放下碗,发现聂常戎正注视自己。 「好喝。」 裴深点点头,他对汤要求不高,只要味儿不是太奇葩他都觉得能入口。「你尝尝?」 聂常戎喝了一口,点评说:「还行。」 两人认识以来,还没在除了考察以外的场合一起吃过饭,吃到后程时 食堂终于稀稀拉拉开始来人了。 走动的声音和餐盘交叠的声音此起彼伏,但两人都没受影响,他们这块位置好像被分割开来,十足安静,除了开始的对话外,没人再出声。 聂常戎吃饭很快,吃完后背仰靠在椅背上查看终端消息,略迟一些,裴深也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时,聂常戎就关闭终端。 「走吧。」 裴深把筷子不偏不倚地放在盘侧。 「等等,」 聂常戎叫住他。 「怎么?」 裴深话刚出口,聂常戎的手就伸到他面前。 指腹擦过唇角,轻轻一带。 「沾上酱汁了。」 聂常戎抽了一张纸将手擦拭干净。 「…… 哦。」 聂常戎端起餐盘走在前面,裴深落后半步,他抬手蹭了下嘴唇,迈步跟了上去。 细想一下,这番动作是真的奇怪,要是搁在以前裴深立马就会冷脸反手甩对方一个餐盘,可聂常戎伸手过来时他竟然忘记了反应。 裴深趋步走在聂常戎身后,目光在他肩上挪移,缓慢眨眨眼,他发现自己居然对聂常戎的越界行为并不反感。 新生来之前,所有助教会进行统一的短训,不同系之间训练场地不同,时间紧任务重,裴深和聂常戎没了见面的机会,但裴深在训练期间倒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没想到吧?」 杜离眉飞色舞,沖裴深挤眉弄眼。 「没想到。」 「本来想给你发通讯的,又想着给你来个惊吓就没提。」 杜离是顶替上来的,原本他没有来的打算,开玩笑,在家日子多逍遥啊,可跟他妈一商量,他妈当天就把他踢出了家门,顺带把行李也丢出门外。 「我妈真是被我烦透了,膈应我在家待着。」 杜离撇撇嘴。 裴深笑笑,有点羡慕。 杜离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光脑解闷,他显然是在和谁聊天,一来一回打得颇为火热,时不时还会勾起唇角笑一笑。 裴深外出晃了一圈,再回来时杜离还捧着通讯直笑,发现裴深走到身侧,杜离忙拉住他。 「快快快,帮我参谋参谋。」 杜离神秘兮兮地扯着他坐下。「看看,好看吗?」 露出的小屏上,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女生照片。 「好看。」 裴深道。 「是吧,我也觉得好看。」 杜离切出小屏再度开始回復消息。 第49页 裴深盯着虚空,双手放在腿上,忽而出声:「你喜欢她?」 「嗯?对啊。」 杜离眼睛都没离开屏幕就兀自回答。 「多可爱啊。」 杜离笑笑。 「那… 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她?」 裴深不解。 杜离双眼终于离开屏幕,他蹙着眉,挠了挠头,「喜欢就是喜欢啊,你真要我说个一二三四来那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她,然后就… 看见她会心跳加速什么的??哎呀,反正就是喜欢嘛。」 杜离一拍腿,他组合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但他很快咂摸出不对劲来。 「诶,深儿你问这干嘛啊?」 杜离瞪大眼,「莫非……」 「好奇。」 裴深一脸正色,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杜离与他对视,半天也寻摸不出破绽,最后败下阵来,失去兴致,「行吧,好奇也没错。」 杜离全身心都沉浸在聊天中,哪能看出裴深细微的不对劲。 裴深捂着胸口,暗暗回想。 他确实有心跳过速的一刻,而且还发生在不久前。 是聂常戎帮他擦去唇上沾染的酱汁时候,裴深感觉心跳很快,手指擦过的地方也很热,那一刻信息素涌动,很是奇怪。 omega 和 beta 自然是不能同宿,另一个顶替上来的 omega 去了别的宿舍,所以裴深寝室还是空了一个位置。 短期训练快结束时,裴深才知道那个内向室友的名字,对方叫文州,周尘给他起了个外号——文绉绉。 这个外号名副其实,文州确实是个颇斯文的人。他身体不太好,裴深意外撞见一次他吃药,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说是药罐子也不为过。 周尘看不上裴深,在宿舍里就和文州走得近些,时常摆出少爷的架子让文州做东做西,文州通常不会拒绝他,所以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裴深猜测是周尘的单方面愉快。 持续了好几天,短期训练终于结束,新生来了。 一位督导分配一个助教,裴深被分配的是一个以前没在学校见过的陌生督导。 「你好。」 女督导伸出手,露出一张笑脸。 她是一个 omega,裴深擅长观察,一眼就注意到她脖颈处的抑制环。 督导的年龄在四十上下,看上去很平和,像是极容易亲近。 「您好。」 裴深覆手上去,手掌相贴的瞬间,裴深被她带到怀里轻轻抱了一下。 极浅淡的信息素味道出现在鼻尖又消失,女督导笑了笑,「接下来的时间就一起努力了。」 裴深被抱得猝不及防,不多时脸上就涨了热度,他表现得很是拘谨,抿紧了唇。 女督导看着他,噗哧一声笑出来,眼角露出细细的纹路,她道:「你跟我孩子实在太像了,他也容易脸红。」 「是吗?」 裴深不知道自己面上的情况,但克制地没伸手去碰。 「嗯,他比你年纪轻些。」 「走吧,先去见见新同学。」 督导转过身还在笑,裴深跟着她,终于抬手摸了摸烫热的耳垂。 他不是容易脸红的人,只是面对女督导突然生出了熟悉的错觉。 助教的工作内容并不困难,只是做一些辅助工作,加上侦查系对体能要求不高,所以侦查系这边的实训还算安逸,比起机甲系那边算是轻松不少,裴深甚至感觉自己没有出力,全程都在当一个看客。 「我听说机甲系那边日子不好过,」 杜离往嘴里夹菜,啧啧两声,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助教跟着新生一块儿受罪。」 「你怎么知道?」 「小道消息。」 杜离指着食堂,「你看现在结束训练来吃饭的是不是都是侦查系的,机甲系的人估计都还在挨训呢。」 裴深顺他意扫了一圈,居然真是杜离说的那样。 机甲系的人零星几个,基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裴深仔细看了眼,没在那零星几个人里看见聂常戎的身影。 冒出这个想法时,裴深勐地一顿。 他为什么会搜寻聂常戎的身影。 裴深看向杜离,想起他所说的不自觉关注。 这就算喜欢? 虽说白日里见不到人,但晚间裴深收到了聂常戎的通讯。 聂常戎:做得怎么样? 收到消息时裴深刚洗完澡,他边用毛巾擦拭头髮边回復聂常戎的消息。 裴深:好了 这几天他们聊天不多,绝大部分都是关于木雕的进度。 裴深虽然手艺生疏,但在聂常戎和视频的指导下还是磕磕绊绊做完了。 聂常戎:打算多久给我 裴深:你什么时候有空 聂常戎:现在 裴深擦头髮的手勐地停住。 裴深:现在? 聂常戎:不方便吗 裴深:可以 裴深把湿掉的毛巾搭在椅子靠背上,拿上东西出门。 门关掉的一瞬间,周尘掀开床帘瞥了一眼。 正打算把帘子放下,周尘突然瞧见文州关上抽屉,抽屉里的瓶瓶罐罐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在吃药?」 周尘问。 「嗯。」 文州点点头。 「什么药?」 「感冒药。」 问了白问。 周尘把帘子放下,过了一会儿文州听见他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出,有些闷。 第50页 「我壶里有热水。」 「嗯?」 文州不解。 「你可以倒。」 周尘说。 第27章 不会再有疑义 裴深穿着夏训服出门,初秋的夜晚有风,透着凉意。 他不太怕冷,所以没什么感觉。 聂常戎提出见面时裴深其实有些犹豫,他还没收整好自己的想法。 喜欢这种情感对他而言实在太陌生了,裴深茫然地触到一些又觉得不太真实。 新生来了以后最直观的感受是基地人变多了,以前几百米遇不上几个人,现在几十米能遇见几十个人,而且都是成群结队,扎着堆走的。 裴深避开人流,目不斜视地走到了 b 区,这次他远远就看见有人在上次的位置坐着,看背影像是聂常戎,可因着晚上太黑,没有亮灯,裴深不能确定。 于是他缓慢地走过去,打算在靠近之前辨认出来,只是走到距离背影几米的地方,对方转过身头,露出正脸,正是聂常戎。 「你剪头髮了?」 裴深第一时间察觉出聂常戎的改变。 聂常戎拿着帽子,头髮从稍长变成了贴头皮的寸。 裴深对此并没太诧异,因为他是见过聂常戎留这个髮型的,裴深第一次看见聂常戎时,他的头髮就是现在的状态。 「嗯,本来就想理,一直忘了,刚好今天检查新生髮型,我就一块儿剃了。」 聂常戎摸了摸自己的寸,「怎么样?」 「挺好的。」 聂常戎眉眼深且五官立体,加上头型好看,很适合寸头,新髮型像是给宝剑开了鞘,令聂常戎看上去有种凌厉的凶。 「真话假话?」 聂常戎问。 他略一低头,两个人的位置并不远,被月色裹着,裴深看见聂常戎眼里的浅淡亮光,暴露出的兇悍又收敛回去。 裴深动了动唇,蹦出一句:「真话。」 聂常戎笑了两声,极愉悦的样子。 裴深在兜里摸了下,掏出小狼,小狼已经完全做好了,外型和之前拿给聂常戎看时的样子没什么差别,就是多了些细节。 聂常戎拿起来的时候发现小狼耳朵上的缺口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第二个缺口显然不是失手,而是人为的,因为它正好对应聂常戎耳朵上的疤。 「怎么把这个也做出来?」 聂常戎的手指在缺口的位置仔细磋磨。 他手指很长,指节处破了皮,照理说这样的小伤口在微薄的光源下应该十分不显眼,但裴深就是一眼便瞧见了。 「闲着没事。」 裴深问:「你手怎么了?」 聂常戎闻言端看起手上的伤口,不甚在意,「蹭到了吧,没注意。」 正说着,余光里裴深突然动了动,只见他又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胶贴来。 「之前放的,刚好剩一张。」 「没必要,就一点儿。」 聂常戎边说着,手却递了过去。 「不要?」 裴深不吃这套,作势就要收走。 「诶,逗你玩呢。」 聂常戎说:「拿都拿出来了。」 「拿出来我也能塞回去。」 裴深撕开胶贴打算让聂常戎自己操作,看了眼他受伤的位置又觉得不大方便,于是直接动手帮他贴了上去,白色胶贴一沾就稳,在手指上格外醒目。 聂常戎岔开手指,忍了几下,最后没忍住说:「你觉不觉得奇怪。」 「哪儿奇怪?」 聂常戎动动手指,「你像在给我戴戒指。」 裴深一顿,脸绷着看他。 聂常戎举高双手,做投降状。 他反应太快了,快得裴深想继续冷脸都冷不下去,他憋了一会儿,勾出一抹笑来。 时间还早,助教回宿时间没有限制,加上两人谁也没提要走,于是就找了个位置坐下。 风来回吹了无数趟,裴深道:「听说你们也得跟着新生一起训?」 「听谁说的?」 「杜离。」 「他还说什么?」 裴深想了想,一五一十道:「说你们日子不好过。」 聂常戎笑笑,「没到那份上,正常训练。」 「就是偶尔得做个示范,给新生当战斗陪练。」 裴深:「陪练是什么练法,站着不动当沙包?」 侦查系实训根本没有上机甲这个项目,体能训练都是砍半的量,所以裴深并不清楚机甲系的实训方式。 聂常戎摇摇头,「虐菜。」 「有被新生虐过吗?」 聂常戎表情淡淡,以陈述的口气说:「哪个新生能虐我?」 张狂劲儿蹬鼻子上脸,收也收不住,但裴深知道他有狂妄的资本。 「不过也虐不了多久了。」 聂常戎按着脖颈放松肩背。 「嗯?」 「有个…… 特殊任务,得离开一段时间。」 聂常戎纠结了一下用词,说得含煳不清。 「实训不参加了?」 「嗯,后面会有人顶替上来。」 聂常戎道。 聂常戎没说具体任务内容,裴深就没有问,临近毕业,有很大一部分学生会提前接触到军队派发的任务,这很平常。 不过问别人的任务细则是每个学生都明白的道理。 「有确定任务结束的时间吗?」 「不确定。」 聂常戎道:「可能很快,一两周,也可能很慢。」 裴深听完他的描述,猜测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任务。 第51页 聂常戎却道:「保密等级不高,你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裴深:「多久走?」 「暂时没接到通知。」 裴深想了一下,道:「那,早去早回。」 聂常戎:「没有更吉利的话了吗?」 裴深很是捧场,补了一句:「平平安安。」 聂常戎却好似不满足,继续追问:「还有吗?」 「…… 逢凶化吉。」 聂常戎笑了笑,「我觉得你说的没用。」 裴深拳头都捏紧了,「那什么有……」 用。 一句话没说完,他勐地被揽进怀里,肆虐的风声消失了,信号塔播报声也飘渺暗淡,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见,裴深听到聂常戎心脏的跳动和他浅浅的唿吸。 如果说被女督导拥抱他只是脸热,那此刻催生的就不只是显性表徵,他分明的感觉后颈的腺体在鼓动,这是 omega 腺体在催发信息素。 生理机制被催生,裴深下意识捏住脖颈的抑制环。 百分之八十二,抑制环正在工作,它勤恳地阻止了一切信息素的外泄。 「我听说,临行前的拥抱比较有用。」 聂常戎只是浅浅地抱了一下,随后便退开,怀抱分离的一瞬间,裴深的感官像是从宕机状态恢復了正常,风声嚎啕,信号塔正在播报闭寝时间。 后颈腺体还在继续放肆,裴深此刻却无比确认。 不会再有疑义了,对于他好像喜欢上聂常戎这件事。 第28章 为什么在发抖 「深…… 深儿?」 极低的声音传来,裴深一时之间竟未辨认出声源的方向,他胸腔内心脏怦怦震动,存在感极强,压过了周遭的一切动静。 所以他凝滞两秒才彻底醒神,鼓动的风停了,聂常戎看向裴深身后的杜离,捏着小狼沖裴深招了招手。 「我先走了。」 聂常戎低声说。 裴深清了清嗓子,声音从喉头憋出来,带着点沙哑,他应:「好。」 聂常戎利落离开,而先前远在几米外的杜离走上前来。 「啊……?」 杜离微张着嘴,到达裴深身侧后,他重复一遍:「啊?」 「啊什么啊。」 裴深略略吸了口气,收整情绪转脸看他。 「啊……?」 杜离像是傻了,只能机械地重复这一个字。 「你出来干嘛?」 裴深揉了揉侧颈,「不是嚎训练累要回去躺着吗。」 「谈恋爱啊,」 杜离的通讯还开着,「我出来跟宝贝通通电话。」 杜离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羞涩,又严丝合缝地收了回去,他神色一正,拍着大腿,「别煳弄我!你和聂常戎那是什么情况啊,大晚上的还约出来见面抱一抱,连我都要瞒着是吧!」 「没情况。」 裴深敷衍说。 「屁……」杜离张嘴要讲,暸望塔突然敲响长鸣,刺耳 「呜」 声响起,引得两人具回头看去。 「发生什么了,警报怎么突然响了?」杜离对着通讯器沖对面被冷落好长一段的 「宝贝」 抱歉,而后便把通讯挂断了,b 区随意走动的学生都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盯着高耸的暸望塔。 「所有学生迅速回到室内,助教陪同督导维持秩序,所有人戴好抑制颈环,注射短时加强抑制剂,重复一遍,所有学生迅速……」 「有人发情了?」 杜离此时顾不上八卦,正色看向裴深。 裴深也一脸肃然,他颔首,道:「把路上的新生引回去。」 杜离点点头迅速离开,两人分散行动。 裴深点亮肩章,蓝色光芒在夜色下格外显眼,其他学生一眼就能辨出他的身份。 瞧见他来,新生自觉聚在一起。 「学长,暸望塔为什么突然发警报了啊?」 有胆大的学生主动攀谈。 裴深摇摇头,「不清楚。」 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一堆人,其中不止有 omega,也有 alpha 和 beta。 「身上携带短时抑制剂了吗?」 裴深问。 「有。」 裴深看向一行人中唯一一个说没有的人,身份标识表示他的第二性别是 alpha。 「有没有多余的,给他匀一支。」 「我这儿有!」 另一人出声。 所有人手里都有了抑制剂,裴深盯着他们打空试剂。 先前回了宿舍的助教都跑出来维持秩序,裴深与两位助教交接,让他们带领不同系的学生回到相应的位置。 裴深以为自己会再看见聂常戎,但并没有,聂常戎没出现在 b 区,他兴许此刻正在别的位置。 「听说出现信息素暴动了!好几个 alpha 被引诱发 / 情,还有斗殴受伤的!」 「我就说暸望塔怎么出警报了。」 有学生小声地谈论八卦,裴深听了一耳朵,学生余光瞥见他蓝色的肩章,轻咳一声没敢接着谈论了。 把所有学生安顿好,一小时以后才解决这突发的闹剧,裴深活动手脚,隐隐有些晕眩。 他掐算日期,知道这无来由的疲累是何原因。 他的 omega 腺体要发 / 情了。 疗养院新配的药他还没有试过,今晚需要服用一剂。 裴深夹紧衣袖,打算同其他助教一起返回宿舍,通讯却骤然鸣响。 来电是一个未标註短号,裴深却知道这短号标志着什么。 9-4-8-7-1,信息素危机防控办。 第52页 信息素外泄引发的各类情况都由这个机构处理,也是发生意外情况需要第一时间联繫的机构,但裴深不知道信息素危机防控办为什么会联繫他。 裴深眉心蹙着,离开队伍接通电话。 「您好,是裴深先生吗?」 对面传来一道冷厉的女声。 「是。」 「好的,打扰您几分钟时间,我们需要向您确认一下,在今晚之前您清楚周尘周先生的行为有何异常吗?」 「周尘……?」 裴深不解,「不清楚。」 「那你知道他的信息素有异常波动迹象吗?」 对方又问。 「不清楚。」 裴深与周尘带的队伍相隔甚远,虽然在一个寝室,平日里也不接触,裴深自然不清楚他如此私密的情况。 「好的,打扰您了。」 「等等…!」 裴深满腹疑问,怕她直接挂断,阻止出声。 「嗯?裴先生您还有问题吗?」 「431 基地今晚的信息素暴动是周尘引起的?」 431基地就是裴深此刻实训所处的位置。 突然打来的通讯以及晚间那一通异常,让裴深不得不把这两件事串联起来。 「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覆,裴深挂断了电话。 信息素暴动…… 周尘……? 这里面可供探究的问题太多,很多原因都会引发信息素异常外溢,结合学生们谈论的八卦,还是一起伤人流血事件。 除了信息素危机防控办打来通讯外,今晚裴深的通讯器简直热闹非凡,督导临时找他,从他那儿裴深才知道今晚的前因后果。 周尘确实信息素暴动了,他意外发情,过强的信息素外泄使几个 alpha 被诱导发情。 每一位 alpha 体内都潜藏着野兽的本性,或多或少,在争夺唯一一个发情源中,流血事件便不可避免。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找上裴深,不只是因为周尘一人,也因为他的另一个室友文州。 当时文州也在现场,据说还是他护住了周尘,这才让流血事件没波及到周尘太多。 校方与防控办的人问的问题大差不差,都是询问周尘平日有没有信息素一异样,一通盘问下来夜色高悬,裴深全回答 「不清楚。」 流血事件必须查明原因,文州和周尘此刻都不在校内,他们共同的室友便成了询问对象。 确认从裴深嘴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午夜一点十分,他们终于放弃了对裴深的轮番盘查,裴深估量时间,猜测放他回去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周尘几人神智恢復清醒,能够接受问话了。 一晚严阵以待,眩晕感更加强烈,裴深离开时用手摸了下墙,但很快他就感受到比眩晕感来得更直接的幻象,长而幽深的走廊上倚着一个人,他穿着深色训练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胸口的反光徽章却让裴深一眼注意到他。 聂常戎戴着帽子,低头时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嘴里叼着一直点燃的烟,已经快吸尽了,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行军包,从鼓胀的状态能看出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是幻象?裴深马上否认,因为他嗅到了从走廊另一段传来的烟味儿。 可如果不是幻象,聂常戎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呢? 「你果然在。」 聂常戎抬眼,把烟按在墙上掐灭,猩红的火光消失不见,转瞬便被他丢进了分解机。 「找我?」 裴深手插进兜,后颈皮肉不安分地挣动,随着心跳的节奏,信息素也朝周身奔涌。 几息间,聂常戎走到了裴深面前,之前还能闻到的烟味儿突然消散了,裴深嗅到极细微的青草的香气。 裴深心头警铃大作,他清楚自己嗅到的什么。 聂常戎的信息素并不汹涌,只是浅浅浮动在周围,却给裴深带去了巨大的影响。 omega 腺体被引诱分泌出更多的信息素,裴深宽松的训练裤下,腿胫在打颤。 插进兜中的手握成了拳头,随着信息素的愈加奔涌,被压制的、蛰伏的 alpha 腺体叫嚣起来。 应该提前服用新药的,裴深咬着后槽牙。 他没料到今晚突发的事件会打乱他的计划,更没料到聂常戎会来找他。 「听说发生了信息素暴动,又联繫不到你,就出来碰碰运气。」 聂常戎站定在裴深面前,不疾不徐地说着。 「碰运气能刚好碰到这儿?」 裴深额头已经冒出了虚汗,只是被帽檐挡住,他竭力克制自己的语调,想要掩藏体内的异样。 聂常戎笑笑,「其实走了点儿后门。」 如果裴深没有尽力克制,此时一定会跟着聂常戎笑一笑,裴深很乐意捧聂常戎的场,但他实在太难受了,冲撞的信息素像在他体内开闢了一道战场,把他的五脏六腑捣得稀碎。 裴深往右不经意挪了点步子,后脚跟抵在石柱上,靠后腿借力撑着。 「任务时间定了吗?」 裴深装作睏乏,抹了把眼皮,擦掉额心发间悬着的冷汗。「我看你带了行李。」 「嗯,督导再拦你二十分钟就见不上了。」 聂常戎说话时一直盯着裴深,忽然他眉心不可闻地一皱,「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裴深矢口否认。 下一秒聂常戎的手臂就横过半空,掌心附在裴深额间,虚盖的帽檐被这突然的动作掀飞砸到地上。 第53页 没了遮掩,裴深汗湿的头髮暴露无遗。 聂常戎厉声问:「那为什么在发抖?」 第29章 他被吻贿赂 唇线绷成直直的一条,汗珠顺着眉心滑到鼻尖,裴深从小寄人篱下,他清楚怎样才能不惹人讨厌。 把苦楚憋回去,憋得死死的,打落牙齿活血吞,这是他十年来学到的最有价值的处世之道。 可当裴深与聂常戎目光交错时,他难得动摇,因为聂常戎眼里的担忧不是弄虚作假。 思绪几转,聂常戎思索原因,他试探道:「因为腺体?」 「有没有带药?」 聂常戎问。 已经被看出端倪,自然就没必要掩藏,裴深卸了劲儿,后背整个压在石柱上,摇摇头,说:「没有。」 疗养院给的新药和常规的抑制药物不一样,而非官方的抑制药物统统归属违禁药品,一经发现是会被调查的,所以裴深从不会把疗养院给的药带在身上。 「走,我带你回去。」 聂常戎拉住裴深的手腕,裴深被他一带,腿软地差点跪在地上,好险聂常戎动作迅速,在他倒地前将人搂进了怀里。 「还走得动吗?」 聂常戎手臂用力,几乎是撑着裴深站立,如此亲密的状态下,聂常戎才察觉到裴深比他看上去的情况更糟糕。 他颤慄的频率不对劲,比之前聂常戎撞见的两次情况更糟。 宽厚的肩膀就在眼前,不断吸引裴深倚去,他心下几度搏斗,没耐过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缠斗。 聂常戎没得到回话,只感觉右肩被轻轻一压,裴深的下颚抵在聂常戎肩窝处,髮丝勾过耳畔,缠绵似的不挪开了,聂常戎半边身体僵直,捏紧了裴深的束身腰带。 裴深从始至终都不清楚聂常戎的信息素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影响,在痛苦的催使下,他只想努力贴近聂常戎,从他身上撺掇信息素,但遗漏出来的分量实在太少了,哪怕贴紧了也只能嗅到零星半点。 只怪配发的抑制器实在太有效用,让勃发的信息素泄露这么一丝。 小狗似的嗅闻使聂常戎明白了裴深的意图,他低头一看,只能看见裴深的发顶,浓黑的头顶有一个小发旋。 「根据性别治安管理法,」 聂常戎声音喑哑,克制着继续说:「成年 alpha 不得在公共空间擅自接触抑制器,尤其公共空间内还有 omega,但现在情况特殊…」 「咔嚓」 一声脆响,是抑制器被打开的声音,汹涌的 alpha 信息素不再被控制,张牙舞爪地汹涌而出,鼻息间极微弱的信息素味道一下清晰起来,omega 腺体得到安抚,生理本能促使裴深向聂常戎拥得更紧。 明明置身空旷的长廊,他们却像是大海里的两片浮萍,除了彼此,周围无一可靠。 但此时的 omega 腺体却好像在叫嚣着不够,被压抑多年的腺体被信息素催发,后颈腺体很快凸起,暴露在聂常戎视线中。 皮肉毫无保留地出现,聂常戎尽力想移开注意力,视线却无法从凸起的部位挪开。 手臂用力到想要把对方揉进身体,越来越勐烈的情 / 潮与 alpha 身体本能的牴触对抗,裴深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的境地,聂常戎不清楚解开抑制器是否起了作用,但看裴深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心里打了鼓。 明明之前就可以。 脆弱依旧暴露在眼前,野兽的本能不断催促聂常戎张嘴咬上去。 标记他。 心底有个声音在狂喊。 聂常戎捏紧裴深的腰带,硬皮质在他手心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红痕。他勾起裴深的脸,俊秀的脸庞已经完全失去血色,汗大颗大颗滚着,砸在聂常戎手背,是发烫的。 咬上去,结束他的痛苦。 咬上去,只需要一个临时标记。 聂常戎拂开裴深的衣领,指腹绕过凸起的软点。 咬上去! 聂常戎双眼血红,低头的一瞬,侧颈骤然被按住,下一刻尖牙刺穿皮肉,卡进已退化到无法从外分辨的 alpha 腺体上,聂常戎登时像被人敲了一闷棍,随即他也咬了下去,不同于裴深,聂常戎的标记是实打实的,浓重的信息素注入腺体,裴深闷哼一声。 两人交颈缠着,好一会儿也没分开。 还是聂常戎最先妥协,松开对裴深的钳制,一次信息素注入完毕,临时标记过度注入会对裴深的身体造成负担。 舌尖舔舐掉渗出的血滴,聂常戎轻柔地抚摸裴深的后颈,小声说:「松口了,狗崽子。」 裴深机械地放开聂常戎的脖颈,他还处在混沌中,得到临时标记后,omega 腺体蛰伏下去,被激起的 alpha 本能却还有余韵。 聂常戎的信息素实在太有侵占性了,这才刺激了他本能的反抗。 原以为只是裴深不甘示弱,聂常戎与他相处,清楚裴深有多要强,但当裴深松口时,聂常戎恍惚看见了他口腔深处突起的犬齿。 犬齿是用来标记注入信息素的,一个 omega 不可能出现犬齿。 聂常戎心下愕然,很快他又意识到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被裴深咬过的位置开始发烫了,他体内好像出现了一股完全陌生的、不属于他的 alpha 信息素。 一个 omega 用犬齿咬了他的 alpha 腺体,最后在他的体内留下了 alpha 信息素? 聂常戎此时的的心绪用惊涛骇浪来描述也不为过。 第54页 可他能清晰地看见裴深脖颈处的 omega 腺体,也能闻到从裴深身上传出的甜腻的信息素气味,甚至能咬进腺体进行临时标记,这一切都表明他是个真真正正的 omega。 「裴深……」 聂常戎满腹疑问。 裴深却没有表现出要听的意思,他稍稍低头,学着聂常戎的动作在他被咬出的侧颈舔了舔,温热的舌尖划过皮肤,聂常戎一身汗毛狂竖。 「裴深,为什么…」 聂常戎的手还搭在裴深腰间防止他站不住,裴深却渐渐好转,眼里恢復了清明。 他舔了舔唇,舌尖有血液的味道。 裴深清楚聂常戎想要问的是什么,只是他没法给出答案。 于是在聂常戎的追问出口前,裴深用吻推拒了他的问话。 舌尖是挤进口腔的,聂常戎被大力推得紧贴石壁,急促的唿吸交缠,断了聂常戎的发问。 他脚跟一转,把主动权拿回手中,搂紧裴深的腰身,聂常戎疯狂汲取他肺部的空气。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分不出是之前犬齿上残存的还是激战中咬破了谁的舌尖。 直到尖锐的鸣响从聂常戎光脑传出,那是任务待出发的指示。 倒计时确认十秒,鸣响叫嚣到第九次,聂常戎松开裴深,按下任务确认。 他被吻贿赂,妥协说:「任务期间不允许通讯,等我回来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裴深 * 头滚了滚。「能。」 「一言为定。」 撩起裴深的头髮,聂常戎在他额间极快地落下一吻,说:「我走了。」 他单手捞起地上的行军包挂在肩上,正要离开,转瞬一个拥抱却贴了上去。 「不知道临行前的拥抱是不是真的有用,」 裴深说:「希望你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胸腔霎时钻进一股热烫,聂常戎飘飘然地展露笑容,「有用。」 随即重复道:「非常有用。」 聂常戎目光灼灼,心要被滚热烫出一个洞来,他心上揣揣,裴深亦然。 头回恨起无常的任务,为什么非得是今夜,为什么非得是此刻。 裴深唿出一口气,拉开领子从里面抽出项鍊,咬着链子解开,将它递给聂常戎。 「送我?」 「借你,」 裴深摇摇头,说:「回来还我。」 第30章 想念他的怀抱 「我要进去。」 隔离病房外,薛珮拿着手包,细弱的身体被周勤荣搀扶着,弱柳扶风般,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这是她第三次提出相同的要求。 「抱歉薛女士,隔离病房暂时不允许家属探望,希望您谅解。」 守在病房前的人是信息素防控办工作人员,他不太忍心拒绝眼前这位满面泪痕的女人,所以声调轻缓,唯恐他说出的话会对这个女人产生新的打击。可他同时也不理解只是一个小小的信息素髮情失控调查,家属怎么就会担心至此。 信息素因发情导致失控并不罕见,往往一周内会发生数起,只是级别不一,造成的后果也不尽相同。 「珮珮,小尘不会有事的,放宽心。」 周勤荣接到消息紧急赶来,还穿着工作的正装,他好脾气地对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儒雅地笑了笑,搀着薛珮往一侧的座椅走去,只是行至半路,隔离房的门骤地被打开,另一位信息素防控办的工作人员走出,出来的一瞬她就看见房门口站着的家属。 薛珮听见声响立刻回头,焦急地看向来人,问:「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两位工作人员互换眼神,答覆道:「可以,但在那之前我想跟您了解一下周尘先生的信息素控制问题,以前周尘先生有发生过信息素失控的情况吗?或许在周尘先生不清楚的状态下,他的信息素有过外溢失控的现象吗?」 薛珮脸一下沉了,嘴唇紧抿,周勤荣感觉被薛珮扶住的小臂力道加重,他立马安抚地拍了拍薛珮的后背,抢声道:「问我吧,让我妻子先进去看看,她实在担心孩子。」 工作人员拧着眉,迟疑地看了两眼,见薛珮通红的双眼不似作假,她点头同意了。 得到应允,薛珮登时便从周勤荣的臂膀中闪出,急切地走入隔离房。 一推开门,浓重的信息素味道就扑面而来,薛珮关上门,挡住了信息素扩散,也阻遏了外界的声音。 「妈?」 周尘靠坐在病床上,瞧见来人,他颇为惊愕,「你怎么来了?」 「小尘…」 薛珮大步走去,一把将周尘揽进怀里,「小尘……」 「快让妈妈看看有没有事?伤没伤着。」 薛珮爱怜地抚摸周尘的额头,抓着他来回查看身上有没有可疑的伤口。 周尘摇头道:「能有什么事?只是意外。」 他按着抑制环,说:「之前的可能坏了,我一时没注意。」 薛珮唿出一口浊气,按住周尘的头将他抵在自己胸口,眼睛耷着,目光擦过周尘光洁的脖颈。 她提着的心终于松了。 「听说有几个 alpha 在场,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薛珮松开周尘,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们敢。」 周尘攥着拳头翻了个白眼,扫见薛珮通红的眼睛,他软下声音,「对不起,害妈担心了。」 薛珮嗔怪,擦掉眼下的泪,笑:「说什么呢?跟妈妈道什么歉。」 周尘挠了挠头,问:「对了,妈你知道我室友在哪儿吗?他跟我一起的,还帮了我。」 第55页 「室友?」 薛珮回想了番,「没见过。」 「可能已经回去了。」 周尘暗自嘀咕,表现得不太有所谓。 「你说他帮了你?」 薛珮问。 「嗯,帮我挡了那些发狂的烂人。」 提起这个,周尘颇为厌恶。 「那你该谢谢他。」 薛珮道。 周尘敷衍点头,「嗯。」 温存片刻,周勤荣打开房门走了进来,薛珮看见他进门就站起身,不经意间调高了周尘颈间新抑制环的阈值,信息素味道不再扩散。 周勤荣并未注意,只是问:「小尘情况还好吧?」 「挺好的。」 薛珮站起身,眼上的红肿已经消失大半,像是不想让两人接触般,匆匆道:「走吧,让小尘好好休息。」 周勤荣一时郁结,他工作上戴惯了面具,谈话前都会准备了一大段腹稿,这个习惯也不可避免地带到了生活中,他的慈父腹稿揣揣准备好,却没有发挥余地,憋得他肚子登时都大了一圈。 可薛珮所说的也有道理,周尘需要休息,周勤荣郁结一会儿后决定顺薛珮的意,左右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进房,又一同离去,守在隔离房外的两个工作人员不见了踪影,倒是房门外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年轻男人。 他与周尘年纪相仿,还是个 omega,薛珮一看见他就匹配上了周尘所说的人。 眉梢一扬,薛珮快步走近,热情道:「你好,你就是小尘的室友吧?」 周勤荣还不明情况,略慢了几步落在后面,迟疑地看着两人。 「是… 是的,您好。」 文州站起身,显然不太适应应付薛珮的热情,他推了推眼镜,有些驼背。 薛珮上下飞快将他扫看一遍,看得出面前的人身量挺高,就是过于瘦弱了,后背凸起的嵴骨将薄衬顶出细微的痕迹。 「孩子你叫什么?」 薛珮怜惜问。 「文州。」 文州木讷答。 「哦哦,小文吶,吃过饭没有?」 薛珮温柔地说,「小尘说你帮了他,真是谢谢你。」 「我应该做的。」 文州错开薛珮的目光,又推了推厚重的眼镜。 周勤荣跟在一旁终于明白薛珮这热情因何而起,他也笑着,「小文是还没吃饭吧?一会儿家里送饭过来,你跟小尘一起吃吧,都是些家常菜。」 「谢谢。」 「不客气,是我们该多多感谢你。」 薛珮握住他的手柔声说。 文州招架不来,第三次推了镜框,微微侧了脸,就是一瞬的功夫,薛珮注意到什么,她的笑容如潮水褪去。 她再度凝神,想要细看,文州已经正过脸来,这下什么也瞧不清了。 凌晨的基地悄无人声,裴深回到宿舍的第一时间注射了新药,新药见效很快,进行过临时标记还叫嚣着不满足的腺体终于彻底沉寂下去。 裴深后仰着头瘫坐在椅子上,距离聂常戎离开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舌尖却好像还能舔到血腥的味道。 他翘起双腿交叠放在桌上,头顶的日光灯光亮刺目,裴深紧盯着,视线恍到桌架上的狐狸。 一茬借着一茬的事儿撞过来,裴深到现在才来得及復盘聂常戎的反应。 他那一口咬得极深,聂常戎居然也就听之任之。 一个 alpha 被咬了腺体能保持镇静,实在是奇谈,当然,裴深排除了自己,毕竟他不正常。 裴深咂摸聂常戎的反应好一会儿,突然拉着床架,半起身长臂一捞,远远的,立在架上的狐狸就到了他手中。 「狗崽子…」 裴深瞧着手上的狐狸,半晌后突然把它举起来,让它的脸冲着自己后颈隐隐作痛的位置,说:「你评评理,谁是狗崽子?」 宿舍里只有裴深,木雕狐狸自然也无法回应,裴深却在两秒后答,「你说得对,他才是狗崽子。」 裴深把狐狸放回架上,偏头时无意识看到透明玻璃窗上的脸。 玻璃窗上裴深的脸清晰映照着,他满脸带笑,连眼睛都笑弯了。 将脖颈上的抑制环取下,裴深拉开抽屉,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根崭新的宽边抑制环。 裴深伸手按在腺体上,聂常戎的信息素还残留在他的体内,临时标记的后劲比裴深想像得更厉害,他已经开始想念聂常戎的怀抱了。 指尖擦过腺体,腺体好像变大了一些,裴深克制晃荡的心神,将抑制环开启重新戴上,宽边抑制环把腺体处的伤口完整遮盖,一丝一毫也没泄露。 裴深戴好以后盯着玻璃窗,蓦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他感觉被抑制环封锁的不光是自己的信息素,连带聂常戎的信息素都一併被封锁在他的身体里。 就好像聂常戎出任务离开只是假象,真实的聂常戎随着信息素一道封印在裴深体内,与他时时相依。 这错觉太可怕了,裴深曾经听说过,从杜离嘴里。 杜离拉着他念学校论坛里的奇怪发言,翻来覆去都是那些陷入恋情里的小 o 会说的酸话,这错觉就和那些酸话如出一辙。 区别在于裴深不是小 o,可他同样陷入恋情了。 哪怕是还没开始的恋情。 第31章 我是喜欢他 「听说了吗?」 杜离嘴里叼着一个餐包,他径直走来时手里还拿了一个,自然地递给裴深。 「谢了。」 裴深拆开封装咬了一口,干燥的面包碎屑掉在他裤腿上,他站起身抖抖腿,问:「听说什么?」 第56页 「那群机甲系的 alpha 出任务去了,昨晚上临时通知,立马就去了,风风火火的,我今天从食堂那边过来,机甲系新生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慌得呦,还不知道他们后面的实训要怎么办。」 杜离咋巴嘴,手一抹擦掉嘴边的酱汁。 「我知道。」 裴深抖完裤腿又蹲坐下去,安然地说。 「啊?你知道?…… 哦,你知道。」 杜离瞬间切换两种表情,餐包都不啃了,狐疑说:「所以你昨晚上和那谁搂搂抱抱的,是因为知道他要走了?」 「就抱了一下。」 裴深试图纠正杜离的用词。 即使昨晚不止是抱了一下,但裴深可以肯定杜离只看见了那一下。 「抱一下也是抱啊。」 杜离说:「我就知道你俩有猫腻。」 他说:「你期末考察住疗养院那阵我就觉得了,你看林凡当时受伤那么严重,我有像你那么积极吗?我早该想到的,你俩当初那反应就不正常!」 裴深无言以对,决定沉默是金。 「又来这套。」 杜离嘆了口气,「算了,我大度,不为难你。」 杜离摆摆手,一副看尽所有决心不闻不问的架势,餐包最后一口吃进肚里,他把外包装搓巴搓巴揉成一团,瞅准了五米外的分解机直直地丢进去。 纸团很给面子地砸进洞里,杜离扬起手臂 「呜唿」 一声。 「我是喜欢他。」 杜离刚欢唿完,耳畔突然出现另一道声音,他僵直地转脸看去,不敢确认刚才那话是从裴深嘴里说出来的。 杜离问:「哈?你刚刚说话了吗?」 「听力不好就去掏掏耳朵。」 裴深说。 「靠!我听力好得很,耳力一级棒!」 周围已经有集合的助教三三两两到来,杜离一嗓子吼完还处于极大的震撼中,眼睛大如铜铃,裴深都怕他两个眼珠子生生被瞪出去。 裴深无奈,「有这么震撼吗?」 「你说呢?这话从谁嘴里蹦出来都不震撼,但从你嘴里说出来……」 杜离夸张道:「我总觉得你是古地球的和尚,情情爱爱哪跟你沾边啊。」 杜离挠挠头,继续道:「况且你不是对信息素那啥吗,你俩待在一起你不难受?」 「对他不会。」 杜离无话可说了,他哽了半天,憋出一个竖高的大拇指。 「真特么是…… 天作之合啊。」 裴深笑笑,手撑地站起,未系完的领口敞开,杜离一眼就看见裴深脖颈上的黑色宽边抑制环。 「我…… 靠……」 杜离这下是真的傻了,嘴里能塞下一个整鸡蛋。 他指着裴深的抑制环,小声说:「那你俩这是在一起了?进展迅速啊,悄不熘地就给兄弟开了个大,你真行。」 「还没有,一个标记而已。」 杜离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道:「深儿,虽然我知道你自己有主意,但你毕竟是 omega,标记这件事不能太随意。」 「知道。」 裴深清楚杜离这是向着自己,他眨眨眼睛,调侃:「虽然成绩吊车尾,但信息素理论课我还是及格了。」 杜离噗嗤笑出声,「屁!现在谁敢说你是吊车尾。」 两人推搡着进入集合队伍,被分开站到了队伍的两端,简单的训话和统筹安排后,助教跟随各自的督导前往训练场,新生已经列队整齐等待下训了。 一周多时间,新生已经和裴深熟稔,加上带教的督导脾气好,时常还帮忙兜底,这堆新生根本就不憷人,所以进入训练场前裴深还是将领口扣上了,被发现倒是不要紧,怕就怕被他们缠着盘问。 抑制环不仅挡住了裴深信息素的味道,也挡住了被聂常戎标记残留的信息素气味,一夜时间过去,聂常戎注入的信息素在他体内的浓度已经很稀薄,只要遮掩好抑制环,不会有人看出裴深被临时标记过。 实训内容一如往常,裴深带领一众人做基础的训练任务,只是今天出了个小小的意外,有人在训练场晕倒了。 「助教!」 裴深在前方领跑时听到后面的声音,回头一看就发现几人围成一团。 而在几人中心,赫然躺着一个身影。 裴深蹙眉,快步跑去。 「谁和他熟一些?」 裴深半蹲下,剧烈运动促使他唿吸急促,他缓缓调整,将晕倒在地的人慢慢扶起来。 「我,我是他室友。」 「他有病史吗?」 裴深问。 「我不清楚。」 督导见状也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情况,说:「小深你先带人去医务室吧。」 「好。」 裴深点点头。 「其余人继续训练,还剩三圈。」 督导拍拍手维持秩序。 剩下的人哀嘆一声,不情不愿地动起来。 倒地的人完全失去了意识,扶不住,裴深干脆将他拦腰抱起,疾步离开。 医务室很近,从训练场到达只花了五分钟,裴深把人交给值班人员做系统检查。 医疗舱自体检查需要十分钟,裴深在与医务人员交接完后,通讯器响了,他见时间充裕,便到走廊接了起来。 通讯是周勤荣打来的,两人虽是父子,但平日没什么感情交流,周勤荣更不会刻意询问裴深的近况,裴深清楚周勤荣打来通讯一定是有事。 他想了想,觉得周勤荣打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周尘。 第57页 「父亲。」 「在忙吗?」 周勤荣问。 「在训练。」 裴深手指捻动,菸瘾犯了。 左右看看,裴深进入窄小无人的侧道,从兜里摸出烟。 「昨晚上你和小尘为什么不在一起?」 周勤荣说:「我听小尘说你们是室友。」 「昨晚上我有事出去了。」 裴深叼着未点燃的烟吸了吸,想解解瘾。 「小尘出了事,你也不去看看。」 周勤荣话里尽是不满。 「父亲,基地不允许随意进出。」 「知道了,你记得晚点给小尘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再怎么说你俩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别生分了。」 裴深深吸一口气,说:「好的父亲。」 周勤荣很快挂断,裴深盯着光脑,点燃了烟。 烟抽了一半,裴深打开通讯器滑找联繫人,他不打算依周勤荣所说去关心周尘,而是找到薛珮的联繫方式,给薛珮发了消息。 周勤荣都把问题怪罪于他,薛珮只会更甚,即使她没来兴师问罪。 ——珮姨,小尘他还好吗?是我的错,我昨晚应该早点察觉小尘的问题,也许就能避免,抱歉珮姨。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裴深便关闭了光脑,他心底燃起火,满是焦躁。半刻功夫,烟抽完了,他再也控制不住,一脚踢到墙面,把拳头狠砸进墙里。 拳锋蹭破了皮,隐隐作痛,在这痛感中,裴深恢復理智。 他得忍。 为了母亲,他能忍。 第32章 需要你的腺体 抽了三支烟,裴深把菸头全丢进分解器里,嗅闻胳膊上的味道,烟味很重,他拿出气雾剂喷了喷,气雾剂不经用,已经喷空了。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基地,烟都算违禁品,哪怕督导再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做的面子工程还是得做的,气味明显的气雾剂就是面子工程之一。 裴深往医务室走去,路上打开光脑准备重新下单一款,他不太喜欢变动,也懒得重新挑选,往往只会买和之前一样的产品,可在他下单时裴深冷不丁瞧见这款产品出了新味道。 新味道是青草香。 裴深神色一动,下单了新品套餐。 收起光脑慢步走进医务室,先前一头撅在训练场上的 omega 已经醒了,他半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医务人员余光瞥见裴深的身影,转脸来沖他交代:「人没大碍,是早上没吃饭吧?血压血糖都低,身体瞧不出什么异常,小毛病。」 向裴深交代完,医务人员又沖 omega 重复问:「是不是没吃饭?」 「嗯……」omega 点点头。 裴深扫看 omega,问道:「他上午还能训练吗?」 「能。」 未等医务人员开口,omega 先出声说:「我喝了补充剂,已经好了。」 「行,那走吧,先回去了。」 「好。」omega 迅速起立,标兵似的站直跟在裴深身后。 出了医务室,omega 悄声问:「助教,刚刚是你送我过来的吗?」 「嗯。」 裴深颔首。 「谢谢助教。」 「不客气。」 等待是个很消磨时间的词,往往还会使人无比心焦,裴深发给薛珮的消息一直没得到回覆,他等了一天,期间不停在揣测薛珮的想法,纷乱的心绪持续很久,直到晚间薛珮才回了通讯。 ——小尘身体没什么问题,你如何?她状况不好,你想去看望吗? 裴深匆匆略过前半段,在看见 「她」 这个字眼时,阅读速度缓了下去。 「她」 存在于裴深与薛珮的聊天中只会代指一个人。 ——珮姨,我想去看看。 裴深几乎是立刻就给薛珮回了通讯。 状况不好?裴深暗自琢磨,猜测有多不好才会让薛珮打破常规,主动允许他提前去探望。 手指紧握,薛珮三分钟后再度回復。 ——明天上午九点,有车去基地接你。 如此紧急? 裴深咂摸出一点儿反常,可他无法推拒,裴深得去亲自确认裴曼柔的身体状况才能安心。 实训期间原则上不能离开基地,耐不住带教督导太好说话,裴深把目的含煳一番,说明理由,督导就把假批了。 与同意请假一起发来的还有督导的叮嘱,让裴深在晚训结束之前要回到基地。 换了常服,拿着请假单,裴深一路畅行无阻,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十分钟后接应的车准时到达基地大门。 确认裴深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跟踪器材和违禁物,他才被允许进入车内,照旧一管安眠针剂,裴深很快失去意识。 再醒来已经到达疗养院,一切与以前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个人,薛珮来了。 裴深原就觉得有异,在看见薛珮时,心下的异样达到了顶峰,薛珮穿了一条绛紫色长裙,披着坎肩,更衬得华贵雍容,她端着一张笑脸,却令裴深后背生寒。 「珮姨。」 裴深走近,哑声问候。 「来啦。」 薛珮静静伫立,将散落的髮丝撩到耳后。「上楼去看吧。」 「谢谢珮姨。」 裴深被人领着上楼,脑子里思绪翻涌。 这地方裴深来了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撞见过薛珮,她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肯让自己提前探望母亲。 裴深像被雾迷了眼,他拼命想扫开眼前的雾障,却发现是徒劳。 第58页 「叮」。 电梯打开,后背被人推动,裴深抬步,顺着力道出了电梯。 和上次探望的房间号一致,裴曼柔没再被挪过病房。 「十分钟。」 身后的人说。 「为什么只有十分钟?」 裴深断绝探究薛珮用意,拧紧眉头问。 领他来的人不答话了,沉默地按下计时键,端着一副强硬的态度。 十分钟也罢,裴深进入病房,他忧心薛珮所说的,怕裴曼柔真出什么状况。 病房中蔓延着沉寂的气息,明明外面日光大好,却好像照不进这方寸小地。 裴曼柔躺在床上,裴深仔细看过,恍然觉得与上次他离开时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她鼻尖插了管。 医疗记录就放在床头柜上,裴深翻开,里面写了裴曼柔每一次的病情记录,最近更新的一次是前晚,裴曼柔发生了室颤,直到第二天才转危为安。 裴曼柔沉静而安详地睡着,仿佛感知不到外界的痛苦,裴深接了一盆热水帮她梳洗,毛巾擦过手臂时,金色的平安锁晃了晃,裴深拨动几下,将裴曼柔的手放回了被中。 擦身、整理,时间不经意地迅速流动。 「时间到了。」 敲门声响起,有人在门外喊,速度快得像是被剋扣了分秒。 裴深打开窗户通风,把热水倒掉毛巾挂好,才不紧不慢地应声出去。 多等了两分钟,男人很是不耐,他恶声道:「快走!」 裴深跟着他进入电梯,男人却没有按一楼,而是按了更往上的楼层。 十八楼。 「还要干什么?」 裴深问出这话时,心中隐隐有猜测。 男人皮笑肉不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裴深眼皮煽动,静静等待,电梯在十八楼停下,那后背发凉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对这个楼层记忆深刻,十八楼,十年前他在这儿待了整整两个月。 手术时打了麻药,按理说他不记得过程不记得痛,但午夜梦回的时候,颤慄着发着冷汗抠挖后颈的时候,他都会臆想躺在手术台上的场景。 手术刀划开皮肉植入腺体,从那一刻起不断地排异不断地痛苦,两个月裴深记住的只有血和泪,伤口痊癒后,那腺体结结实实在他身体里落了根,他成了个怪物。 要不是裴曼柔,裴深不会再回到这疗养院一步,这里不仅藏着他深切的痛,更藏着他的无助和可怜。 踏上这一层,所有记忆都翻江倒海,踏出电梯门时裴深甚至生出了幻觉,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但在看见薛珮的那一刻,幻觉又消失不见,薛珮就站在电梯口外,还是熟悉的笑脸,她的笑脸把裴深的幻觉击碎,恢復清醒。 十年前的薛珮并不言笑晏晏,也许那时她稍青涩,演技并不高超,藏不住厌恶和反感,总是端着一副冷脸,温柔的笑只给周尘。 裴深在电梯口驻足,脚底像是生了根一直蔓延到一层,狠狠扎着,令他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见裴深久久不动,薛珮沖他招了招,轻声唤:「小深,过来。」 向下蔓延的根被齐齐斩断,分不清是真实的疼还是构想的疼,裴深蹑足过去,到达薛珮身前时后背已经生了汗。 见裴深走到面前,薛珮满意地笑了笑,低声安抚,「小深,我知道你一直想让你妈妈出院对不对?」 「是…」 「你妈妈身体不好,现在还不可以,等她情况好一些,我就帮你安排。」 裴深不知道薛珮想算计什么,稍顿片刻才怔然应:「谢谢珮姨。」 薛珮就像垂钓者,眼见鱼儿快上钩,她一转口风,道:「但是小深,珮姨需要你帮个忙,你能答应吗?」 她挨近一些,手搭上裴深的肩,香水味道涌进裴深的鼻腔,很浓烈。 裴深盯着她,问:「珮姨,是什么事?」 「小事。」 从肩滑到衣领,手指探进领口,薛珮说:「我只是…… 需要你的腺体。」 「小深,你愿意帮珮姨这个忙吗?」 第33章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带着凉意的指尖探入领口,向下滑动,裴深不受控地打了个冷颤,身上像是被蛇蝎爬过。 「腺——体?」 裴深嵴背发凉,骤然明白了这些年一直想不清楚的关窍。 他一直不懂为何薛珮要留他在周家,要为裴曼柔提供治疗,表面装出大度,背地里却将他丢进疗养院接受腺体移植改造,可现在他明白了,一切的源头是周尘,是腺体。 裴深恍然大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从未听闻、也从未撞见过周尘腺体有异,可除了周尘以外,不会再有人让薛珮如此大动干戈,前脚周尘信息素失控出事,后脚薛珮就放他提前探望母亲将他诱到疗养院。 长在身上这个可恶的、寄生的腺体是周尘腺体的替代品,而他只是个人体温床! 裴深也终于明白薛珮这些年为何要力排众议留他在周家,除开私生子这个身份,应该还有个很大的原因是裴深与周尘同父异母,有血缘关系的宿主移植后肯定能减少排异,降低危险。 薛珮处心积虑、汲汲营营,十年前就为周尘准备了替代品,她给予裴深痛苦,又轻飘飘地将它拿走,提出裴深无法拒绝的条件,展露一副慈爱的圣母心肠。 第59页 裴深快被噁心透顶,他咬着牙根才忍着下薛珮的触碰,眼前笑脸盈盈的薛珮却勐地冷下脸。 一巴掌打在裴深脸上,薛珮的手握紧拳头,「是谁!是谁标记了你!」 她推开抑制环看见了遮掩的咬痕,薛珮颤抖着,身后戴着口罩的医务人员迅速上前扶住她。 「夫人,不要激动。」 「婊子生的孩子果然还是婊子!是谁允许你让别人标记的!!」 薛珮藏不住病态的癫狂,她恶狠狠地盯着裴深,抓起手边一个消毒水器皿就砸了过去,裴深偏头躲开,玻璃器皿砸到墙上,裴深的脸被碎渣狠划了两道。 「贱人…… 贱人!」 「夫人,你不能让情绪太激动。」 「怎么办,我的儿子怎么办?」 薛珮抓住医生的手臂,捂着心脏流泪,裴深被人挟制住,反抗不得,安定随着针剂推入身体,昏迷前薛珮还在声声哀哭。 「夫人,还有其他实验体,只是一个腺体,他们……」 裴深缓慢地眨眨眼,转瞬跌入黑暗中。 再转醒时他被送回基地,裴深下车后站在绵延的荒凉地,知道之前薛珮给出的好处已经作废,让裴曼柔出院好像又变成了奢望,他虽然不想承认,但却实实在在地被薛珮掌控着。 这么多年他连疗养院的具体位置在哪儿都不知道,薛珮没有给他任何半丝窥探的机会。 风吹来辨不出方向,裴深只觉自己是个笑话。 他以为薛珮的折磨是出于对私生子的痛恨,裴深卑躬屈膝谨言慎行,甚至短暂地感激过她对裴曼柔的治疗,裴深在薛珮的暗示下隐藏实力,不冒尖不抢风头,他也从未想过让周勤荣高看他,他不在意周遭任何人的看法,可薛珮只是彻头彻尾的利用,在裴曼柔出事后装出大度又精明算计,裴深甚至觉得母亲的病也只是她制造的砝码。 裴曼柔出事时裴深不在她身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等他知道裴曼柔出事时,他已经被带回了周家,周勤荣说他母亲死了,薛珮偷偷带他去医院,告诉他裴曼柔还活着,在那之后的每一步都是算计、都是要挟。 如果裴曼柔没有出事呢?这么多年卧床,查不出的病症,裴深无数次发问又无数次被挡回来的问题背后,藏着什么? 送他回来的车早就开走了,烟尘散去,裴深僵直伫立了好几分钟,警备员老早注意到他,见人一直没动,警备员打开闸门探出半个身子,问:「是新生吗?」 裴深回神,摇摇头,「不是。」 调出光脑中的请假单递给对方,警备员看过后做了销假处理。 「你叫裴深?」 「嗯。」 「光脑号码是多少?」 「74863。」 「有你的快件,刚送来,还没投递,你直接拿走吧。」 警备员从投递箱中取出快件,裴深边走边拆开包裹,打开才发现是前一天买的气雾剂。 套餐一共六盒,有两个味道,一个味道是裴深之前用惯的,还有一个是新出的青草味,裴深拆开塑封,转进无人的角落喷了三泵,味道瞬间蔓延开来,裴深嗅了嗅,和聂常戎的信息素味道有细微的差别。 在袖口和领口各喷了几下,青草味扑鼻而来,裴深一路纷腾的思绪缓缓蛰伏。 舰机经过几次跃迁,哪怕是身体素质极好的 alpha 也会表现出不适。 「靠,这多久是个头——呕」 「特么,要吐滚一边去吐,别吐我脚上了。」 「滚你丫的——呕——」 一个高大的 alpha 站起身急忙跑进厕所,一众看热闹的哈哈大笑。 林凡乐完,把脸贴在玻璃上看无光亮的跃迁轨道,下一次跃迁要来了。 他抓紧固定带,感受短时间内成倍的压力和失重翻转,三十秒后,跃迁结束,不远处的厕所爆发出更大的呕吐声。 厕所没有固定带,想必进去的老兄吃了大苦头。 「嘿!怎么样啊?」 有人专门搞怪,故意去敲厕所门。 里面回吼道:「好得很!」 众人又是一众乐,林凡乐了半天,察觉身侧没有丝毫动静,他胳膊动了动,去捅咕聂常戎。 「嘛呢,装深沉?」 「没装,真深沉。」 聂常戎说。 「得了。」 林凡笑笑,「我看你这两天一直就没在状态,易感期啊?」 「你以后去干记者吧,有天赋。」 「我关心关心你,别不识好人心!」 林凡抽出一条白帕擦拭枪管,倏尔,他动了动鼻尖,道:「不过话说回来,是我嗅觉失灵了吗?我怎么老在你身上闻到味儿呢,还有点沖,你丫这是被谁标记了吧。」 旁边一个人应和:「林凡你是真能猜,谁能把聂哥压着标记了,是不是穿错衣服了。」 林凡撇撇嘴,「真闻着味儿了,」 他偏偏头靠近聂常戎,「你再让我闻闻。」 聂常戎抵着他的头将他推开,「滚蛋。」 舰船里全是 alpha,不用拘着,几乎所有人都把抑制拆了,各式信息素涌动在舱内好不热闹,聂常戎关掉抑制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哪知道林凡这个属狗的还能闻出差别。 聂常戎中途去了趟厕所把信息素遮挡,回来时假装不经意问林凡,「你刚闻到的是什么信息素?」 「你说味道?」 聂常戎说:「性别。」 「那我怎么知道。」 第60页 「蒙一个。」 「蒙?我猜是 alpha 吧?omega 哪有这么沖的信息素… 你不会真穿错衣服了吧,穿错谁的衣服了啊,我也没闻到过这味儿啊。」 林凡贴紧聂常戎勐嗅,被他倏地推远。 「干嘛!我闻闻!」 「跃迁了,坐好。」 林凡回头一看,果真,他没再纠结聂常戎身上那股不明来路的信息素味道,聂常戎却陷入沉思。 alpha 和 omega 都拥有一定的信息素判别能力,林凡觉得裴深留下的信息素是 alpha 信息素,可聂常戎的标记也不是假的,他真真切切地咬穿了裴深的腺体并进行了标记。 他不禁想…… 裴深到底隐瞒了什么? 第34章 耳后相同的标记 如聂常戎所说,他们此行的任务内容果然并未隐瞒,不知道消息从基地中的哪一位口中传出,仅半天的时间就沸沸扬扬,不光内网论坛版面全由他们占据,连线下也有不少人讨论。 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到裴深耳朵里,甚至在杜离这位百晓通向他分享之前。 聂常戎一众机甲系学员被调去了前线,配合前线的布防工作。 具体任务位置并不明确,不是可以透露的范围,裴深登录内网查看边防线,大概能猜出几个点位,他大概看了看,切回论坛,却在一众讨论机甲系的版面上看见了一个突出的标题。 [侦查系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存在必要了?] 匿名 sf*eej:如题,想问问侦查系是不是真的很废…… 刷了一天论坛,发现同是一批毕业生,机甲系已经上前线配合作战部署了,侦查系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虽然家里老早提过侦查系以后就是当后勤保障文员的命,但我还是不信邪,结果就被现实啪啪打脸。 匿名 sf*eej: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今年来报军事学院的初衷还是想为帝国贡献一份力的,现在看来确实没有机会,只能安慰自己当后勤保障文员也算出力了 青山又青山:没想到现在还有如此单纯的侦查系新生……(点菸。 jpg)谁来报军事学院没有一个报效梦呢,实不相瞒,侦查系真的没什么存在必要了,一个临近毕业的侦查系老生现身说法,虽然现在还在吹捧机甲副位多有用多有用,可实战不需要就都是屁话 风高放火:反驳一句楼上,偏僻战场还是需要机甲副位的,侦查系也不是真就那么一无是处 青山又青山 回復 [风高放火]:现在还有几个偏僻战场…… 匿名 gfdg:实话实说,确实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性,甚至觉得各大军事学校还保留这个系别只是为了拿帝国的专项补贴款 让我毕业:靠…… 楼上好像真相了,说得好有道理 匿名 hrrh:话也不能这么说,期末考察那一通改革不是说明侦查系被重视起来了吗 帝国狩猎犬:侦查系就该被砍掉,beta 就不说了,omega 来军事学院凑什么热闹,都怕以后上战场还得先学会照顾人(鄙视。 gif) 匿名 rttdc:呕,楼上的机甲系直 a 真是令人倒胃口 …… 帖子盖楼速度飞快,后面引发争议的部分太多,没一会儿就吵吵了几十页,裴深匆匆地扫看,觉得无甚意思,却在最后一页看见了聂常戎的名字,准确的说是带有 「聂常戎」 三个字的 id。 id 全称叫 「想追聂常戎」,裴深一看见这 id,眼睛就没移开过。 他点开这人的主页,发现是修復系的学生,主页能看见发出和回復过的帖子,裴深往下翻看,才发现聂常戎还算个红人。 裴深不常逛论坛,自然也不知道聂常戎在论坛里居然如此热门,「想追聂常戎」 最新回復的有关聂常戎的一个帖子是暗戳戳的引战贴,帖子标题叫有靠山就是好,上前线一趟回来估计立马就能升军衔了,后面楼层有人解码,说楼主暗讽的人是聂常戎,因为此次机甲系应徵的是二十四师,聂常戎他爸聂刚的亲属部队。 对聂常戎,回帖有维护的、有讥讽的、还有一看就酸气熏天的,裴深默默看着,直到刷到两分钟前发布的最新一条评论。 匿名都是怂比:笑死,怎么帖子里还有这么多 「粉丝」 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学院出了什么大明星呢,聂常戎不早就跌落神坛了吗,吹什么年年专业第一,上学年期末考察不久拿了个第三?他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谁不知道他爸是聂刚啊,这一趟回来哪怕没有功劳肯定也能青云直上的。 裴深再往下划,帖子没有新回復了。 打开终端,裴深第一次回复评论。 匿名 rttdg 回復 [匿名都是怂比]:考察出了问题意外终止,一次成绩算不上什么。 匿名 rttdg 回復 [匿名都是怂比]:更何况专业第一不是吹出来的,对别人评头论足之前能不能先晒晒你的成绩单,敢问拿了几个专业第一。 匿名 rttdg 回復 [匿名都是怂比]:专业评分的教授可不会管他爸是谁。 等裴深发完评论再刷新,发现这人的评论被回復了四五次,其中就有裴深刚窥看过的 「想追聂常戎」。 「还挺抢手。」 裴深退出论坛,用手指将桌上的狐狸木雕推倒,蓦然想到这木雕代表的是自己,又伸手把它扶正了。 周尘与文州是一道回来的,他们还有任务在身,不能缺席太长时间,况且信息素外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两人都没受到什么伤害。 第61页 他们回来时正好赶上早训,裴深穿好训练服就撞上周尘进门。 裴深一瞧见他情绪便隐隐失控,他注视着周尘的脖颈,试图穿透皮肉看出里面的异样。 周尘被挡住,不耐烦地掀动眼皮,「挡这儿干嘛。」 裴深让开位置。 周尘经过他进门,文州跟在周尘身后佝偻着背,也一道进了宿舍,错身而过时,裴深意外瞧见文州的侧颈,他蓦然怔松。 怎么会…… 文州似有感应,发现裴深探来的目光。 「有事吗?」 文州嘴唇张合,声音很低。 已经坐下的周尘听见声音扭头,看见两人搭话不悦地蹙起了眉。 「… 没事。」 裴深摇头,闪身出去,反手关上门时,他握着门把僵直地站定两秒。 他确认没有眼误,文州耳朵背后有一块青色圆点,极小,在同样的位置,裴深也有,那是…… 标记。 他一直都清楚腺体实验并不只有他一个实验体,只是裴深从未见过其他人,可标记不会骗人,被按着刺进耳后隐秘的标记独一无二,那绝无可能是先天的胎记。 文州也和他一样吗?裴深深吸一口气,想到他被带离时薛珮歇斯底里的叫嚷和医生的安抚。 裴深不清楚实验体具体有多少人,但他的腺体因为临时标记无法移植,文州可能就会成为腺体移植的备选之一。 走廊两侧被墙面封住,透不进光,裴深站在甬道中,集合铃打断了他的思路。 第35章 模拟机甲对战 实训进行到中期,新生基本都被 * 练得脱了一层皮,但由于机甲系那一帮毕业生出任务,新生都得到了解脱,训练还是照常进行,不过比以往要宽松多了。 人忙起来都很安分,没有时间滋事,闲下来就麻烦了。 裴深午间刚吃完饭,就有带的新生给他发消息,说训练场的人起了争端, 来不及多想,裴深立刻赶去训练场,他原以为是班里的人发生争执,到训练场一看才发现是两拨人。 机甲系的人站在一堆,另一拨人是侦查系的,侦查系打头的人被扶着,手上抓了个白帕捂着鼻子,看样子是被打伤了,血都把白帕浸透了。 「我们先预占的位置,凭什么你们来了就得让位?有没有道理了!」 扶着伤员的侦查系新生大吼道,裴深记得他的名字,他就是给裴深发来终端消息的人。 「好笑,你们预占了点位,到点儿了又不来,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理了?」 机甲系的人也不甘示弱,反呛一句。 「我们就迟到了三分钟,明明是你们不预定点位,没有位置了还想抢别人的,要不要脸!」 裴深大概听明白了争执的原因,他款步走去,先扫了一眼机甲系的新生,又把目光挪移到受伤的学员身上。 「伤得要不要紧?」 裴深问。 受伤的 omega 摇了摇头。 「怎么不严重了!要不是我们挡着,人都得被揍翻了! 裴助教你别听他的,他就是性子软不想生事端。」 看见侦查系这边来了人,机甲系那方阵营气焰收了几分,可耐不住人堆里有爱拱火的,喊:「嚯,真会打小报告,断奶几天了啊,这么爱告状是不是回家还得抱着你妈哭啊!」 对方这话一出,机甲系随即便传来一阵闹笑。 「我看吶咱今天就把位置让出来,要是不让的话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们呢,就是不知道一群侦查系的来占训练点位有什么意义,训练来训练去,上战场用得着你们吗?浪费基地资源。」 讥讽的声音传来,像一道无形的巴掌把在场所有侦查系新生的脸都给打了一通,先前叫嚣的侦查系新生此时涨红脸,眼睛都憋红了。 他想反驳,但奈何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求助得看向裴深,希望这位助教能说些什么。 侦查系地位逐年衰落是事实,不受重视也是事实。 裴深却好似没察觉到这期盼的目光,他对受伤的 omega 说:「血止不住就先去医疗室,不要耽误下午训练。」 「是。」omega 轻点了下头,但站着没动。 除开侦查系的新生对裴深抱有期望,机甲系的人也想看裴深的态度,虽然同是学生,可好歹裴深也是虚长几级,顶着一个助教名头的,要是他想为难,下午事情就会被戳到系上去。 可一看裴深这态度,机甲系一堆人就松了口气,明显人就不打算追究,瞧这和稀泥的态度,来了跟没来似的,既不问责也不接茬,全程关注一个 omega 的伤势,他哪像是来处理问题的,估计就是担心带的人被打出问题,怕担责才如此紧张。 想通这点,机甲系的人皆撇撇嘴,相视一笑,而侦查系的人心都凉了半截,他们瞧裴深也不像要替他们出头的样子,于是一个两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连最开始给裴深发消息的侦查系新生都失望透顶,裴深来时他还以为有了靠山,没想到过来以后半句也不提。 「走吧走吧,没意思。」 机甲系不知谁吼了一嗓子,一堆人乌泱泱就准备走了,裴深此时却扭头,淡道:「等等。」 走在队伍最前的平头扭身,颇有些阴阳怪气道:「请问这位… 学长有什么指示?」 「谁出手伤人的?」 裴深身体板直,拦在机甲系一众人离开的路线。 「哟嚯,那就不知道了,争执起来真没注意,刚刚一团人围着推搡,哪儿看得清啊,一群粗人打打闹闹惯了,不知道侦查系的这么娇弱,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们肯定就注意了,学长大人有大量,放我们回去补个午觉吧。」 第62页 平头句句带刺,说完这些仍是没完,还道:「毕竟机甲系比侦查系训练量大多了,学长体谅体谅我们。」 裴深与他平视,眸光淡淡,倏尔转身问:「你们有看清是谁动的手吗?」 侦查系的人对视着,不吭声了,当时两方人闹成一团,他们速度又快,是真没人注意到。 裴深嘆了口气,说:「既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那就不追查了。」 机甲系的人一喜,有人忍不住嗤笑,而侦查系刚燃起的希望再度破灭,一个个面如土色。 「谢谢学长宽宏大量。」 平头抱拳,笑容满面,裴深身侧的一个 beta 新生看不过眼,他实在受不了对方含沙射影的讽刺,眼见着这事儿就要不了了之,他攥着拳头就想往上沖,只不过大踏步声响刚起,裴深就精准地在他错身是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回身后。 「裴助……」 问话还未出口,冒头的 beta 就听见裴深说:「我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找不出动手的人,那就一起担责,我看他受的伤不严重,所以你们集体给他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平头满面的笑意僵在脸上,他的表情阴沉下去,把不配合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学长,不能因为你自己是侦查系就刻意偏袒吧,」 平头压着声缓道,「我们有责任,他们就没有责任了?既然要我们道歉,那他们是不是也得跟我们道歉。」 「何况训练场的点位本来就难预约,模拟场位置还有限,他们迟到,那不是摆明了浪费基地资源吗?」 平头滔滔不绝,势要在气势上压过裴深一头,「模拟训练再多遍有什么用,上不了实战都是白搭,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我们,能开机甲的人才是主力部队!」 「那咱们练练。」 裴深说。 「哈?」 平头像听了什么惊奇笑话,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学长我没听错吧,你要和我练练?」 平头摊手,「咱俩怎么练?我可不会侦查系那一套。」 平头两手举到眼前比了个望远镜的手势,假意哭丧着脸。 「模拟机甲对战。」 裴深说:「我跟你练这个。」 「啊?!」 平头这下更不可能置信,不光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惊了。 「学长,传出去可要说欺负人了,我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啊。」 平头道。 裴深抬手,錶盘显示时间,「离午休结束还有四十三分钟,我赢了,你们道歉,你赢了,既往不咎。」 「学长,这可是你提的,」 平头喊:「在场各位可要给我证明,咱真没欺负人的意思。」 「裴助教,要不算了吧……」 受伤的 omega 凑到裴深身侧低声说。 「嗯,我证明我提的。」 裴深道:「来吧。」 都提到这份上了,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平头抻了抻胳膊,轻蔑一笑,「来就来。」 第36章 不能当一坨软泥 模拟机甲对战,顾名思义就是两人或两人以上进入模拟场试炼对战,机甲系和侦查系虽然能预定相同的机甲点位,但他们训练的内容不同,主驾位训练对战,副驾位训练侦查排控,他们的内容完全不一致,而且跨系如跨山,裴深这邀战简直称得上莫名其妙。 在场有好事者把侦查系要与机甲系比拼模拟机甲对战的消息发到论坛,很快就收穫了一片惊诧。 [速来训练场!!!侦查系要与机甲系模拟对战!!!!] [滑天下之大稽,观隔壁帖子有感,哪个侦查系的新生这么不长眼啊?还没进校呢就先丢面儿了] [报!!!最新消息:侦查系叫战那位不是新生,是毕业生,带队的助教] [五分钟没碰手机,这论坛首页好像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有一说一,有没有直播战况的?人在宿舍,午休期间没法混出来] [侦查系 vs 机甲系 对战实时直播贴!速进!!!] …… 裴深和平头进入对战室,其余人则站在透明玻璃窗外,平头脱掉外套一卷,打了个团扔在角落。 「学长,我想最后跟你确认一下。」 平头双手叉腰,姿态散漫。 「你说。」 裴深摘掉帽子放在一旁。 「你真的会驾驶机甲吧?」 平头一声长嘆。「还没上机,有反悔的余地。学长,我不想为难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论体型,」 裴深说:「你好像比我更胖一点。」 平头笑容淡了。 裴深长得不错,平头原也不想真的为难人,要是放他一马,也许以后还能约出来一块儿玩玩,所以平头准备装个好人,哪成想裴深如此不给面子。 他算个子很高的,比同系的不少 alpha 都要更高,面前的 omega 却并不像其他 omega 那般娇小,他想要的仰视得不到,对方又冷冷淡淡不给好脸,心里最后一点怜惜之情消散殆尽,平头活动颈椎,恶狠狠地一抬眼,他要把对面这个高傲的、冷淡的、装得不可一世的 omega 干碎! 平头在光屏自定义胜负机制,他现在一心想着给裴深教训,懒得花心思调设置,直接将胜负机制调成了默认。 模拟机甲对战默认三局两胜制,相同型号机甲,相同作战配置。 「地图你挑。」 平头摊手。 裴深上前,光屏上显示二十八个地图,裴深只看见前四个,分别是陨石、山地、沙漠、沼泽,但这地图的选择权给他其实毫无意义,因为裴深根本就没有在这任何一个地图模拟对战过。 第63页 哪怕侦查系模拟机甲共用这些地图,由于训练的侧重点不同,地图也会进行改动,侦查系与机甲系实验的地图是不一致的,所以裴深淡淡扫过后,选择了随机。 平头扬了扬眉,沖裴深鼓了鼓掌,「学长,你真有胆量。」 「过奖。」 确认对战人数为两人,光屏浮现两个掌纹提取,平头与裴深同时将手放了上去。 「确认对战人。」 机械系统音响起。 裴深心头一跳,恍然觉得这声音与破风竟一模一样,他不免被干扰,意外联想到了聂常戎。 这想法很奇妙,一下就跳到他脑子里挥不去了,裴深强制将思绪清空,现在可不是想聂常戎的时候。 「机甲联繫建立中。」 蓝光从指尖端位置浮现,绕过手掌闪动一圈。 「联繫建立成功。」 紧接着,裴深与平头戴上了传导眼镜,周身的场景开始发生改变。 「陨石场景初建……」 墙壁展开,两台机甲移出,对战室灯光全熄,墙面生成陨石场景,室内一下昏暗,裴深眯了眯眼,两秒后眼瞳适应黑暗。 光屏倏尔一亮,两人掌前显出字母,裴深为 a,平头为 b,对应机甲的编号。 平头收回手,快步走向机甲,裴深没迟疑,紧跟着也上去了。 模拟机甲的整体跟真实机甲相差不大,只是实战机甲会根据主人自己的喜好进行一些调整,譬如破风损毁后修復的零碎物件,都是聂常戎自己东西搜罗来组装的。 模拟机甲是参照市面上最常见的一种类型制作,它既不会偏重远攻,也不会偏重近战,相较于其他突出性战机,模拟机甲的一切性能都非常具有普适性。 裴深戴上头盔,繫上安全带,机甲已经和他建立联繫,他推动扭盘,随着他的操控机甲抬起手臂又落下。 他的小动作自然没被平头错过,平头轻蔑一笑,放松手部肌肉。实训不允许携带机甲参加,只能用基地提供的模拟机甲,平头调试了一下操作偏好。 虽然比不上自己用惯的,但模拟机甲也能将就。 「陨石场景建立完成。」 「请参与选手准备完毕后按下确认键。」 「补充说明,全部确认后对战开始。一方机甲失去战斗力,淘汰;一方机甲模拟破损超过百分之七十,淘汰;一方驾驶员无效操作持续两分钟,淘汰;注意,生成场景最大化模拟真实环境,亦会对机甲造成伤害,请驾驶员谨慎操作。」 平头一掌下去,按下确认。 裴深目光幽幽,却迟迟没有动作,他看向透明挡板外的场景。 坐在机甲上,场景的真实化是百分之百的,就如同真的进入了星系,遭遇了陨石集聚区。 另一台机甲距他三十米开外,中间大大小小的陨石阻隔,这些陨石还在缓慢地变换轨迹,无疑给操作机甲操纵者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出风头不是裴深的做派,可近来发生的事却如当头棒喝,狠狠把裴深敲醒。 他忍让、他温顺、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薛珮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顺从对他降低防备,反而一步一步侵吞他的底线,蚕食他的剩余价值。 自他被赶出疗养院,薛珮没有再联繫他一次,裴深发去试探态度的所有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如果忍让也有错、如果温顺也无可奈何…… 裴深心跳如雷,狠闭了闭眼。 「怎么还没确认?」 隔了一层观台,正开着直播实况的机甲系学生不耐蹙眉。 此时的透明玻璃窗成了一个巨大的放映幕布,生成的场景与机甲出现在幕布上,幕布被分成三个视角,分别是旁观视角和两个机甲驾驶者的拟态主视角。 「别是怕了吧。」 另一人应和着,不屑地笑了笑。 「说什么呢?!」 侦查系的人哽着嗓子呛声。 「嘁,还不让人说说了。」 裴深身在机甲里,自然不知道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这场对战,双目再睁开,他没有犹豫地按下了确认键。他得争,他要争,他不能永远当一坨任由薛珮揉捏的软泥,他得让其他人看到价值,才能拥有抗衡的实力。 确认键按下的一瞬,对战模式启动,空中漂浮的陨石运动速度加快,当门一颗撞来,裴深迅速闪避,与此同时,平头驾驶机甲也动了,他显然对陨石试炼得心应手,只见他游刃有余地在陨石中穿梭,仿佛成片的陨石群对他而言完全不构成任何障碍。 相比之下,裴深就显得吃力很多,他驾驶机甲的经验太少,模拟机甲的某些键位还做过调整,和他驾驶过的破风有些区别,更关键的是,模拟机甲不配备智能 ai,一切操作都需要驾驶者手动。因为这一特点,模拟机甲曾被无数人戏称为老年甲,调侃它应该更新换代。 裴深手心出汗,心跳加快,紧张有,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期待。追求刺激与冒险是刻在 alpha 基因里的东西,就像独属于 alpha 的惊人的自愈力,是不会因为移植了一个 omega 腺体就改变的存在。 平头驾驶的机甲愈发逼近,裴深还在努力适应,他躲避陨石尽量让自己远离驶来的机甲,平头在驾驶舱内冷冷一笑。 他还以为裴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没想到是小猫扮豹,亏他还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 这是在干什么……?我看的莫不是机甲驾驶比赛 第64页 - 好逊 - 就这?哪个毕业生啊,这水平还敢来叫战?浪费我时间 - 听说叫战的毕业生是侦查系的吊车尾 -…… - 盲猜一波,侦查系会被机甲系以什么比分击败,我压 2:0 - 不是,侦查系为什么跟机甲系比这个? -2:0 加一 临时开的直播间声势浩大地挤进一大波人,开直播的机甲系学员眼见弹幕开始下注,迅速开了一波赌,一星币下注一次,压机甲系赢的人迅速攀升,没一会儿居然就过千了。 反观压裴深赢的人数寥寥,连后进来看戏的侦查系学生都不乐意投他。 裴深再绕开一颗陨石,而平头却厌烦了追逐逗弄的戏码,终于想要速战速决,他捨弃近战选择远攻。 模拟机甲耗能是固定的,发动一次远攻会耗费百分之二十五的能量,也就是说一场对战只能发动四次远攻,如果没有必中的信心,驾驶者通常不会选择远攻。 平头倒是信心满满,他操纵瞄准,落点移动,准心却并不在裴深驾驶的机甲上。 裴深渐渐摸清了陨石内圈和外圈的运动轨迹,键位也适应得不错,却见炮弹破空而来,裴深下意识操纵机甲偏转,此时平头的另一击已至。 两发落点均不在机甲,而是离裴深最近的一块巨大陨石,炮弹在陨石上炸开,无数小石飞溅,陨石被推离轨道,以极快的速度撞上机甲,裴深驾驶机甲躲闪的路径正好就在陨石偏离的方向。 糟了。 察觉出平头意图的裴深迅速拉紧握杆想要矫正路线,但机甲的制动系统反应并没有人脑那般快,迟了一瞬,陨石撞上机甲的尾翼,在巨大的冲击下,机甲尾翼与侧翼连接的部分被直接击飞,制动系统陡然失灵,翻转下,裴深整个人快被推出固定椅,又被安全带收紧拉回,机甲内部立刻闪起红光发出警报。 可这还没完,平头乘胜追击,再一发炮弹打出,这次他没有迂迴,追击弹直接击中模拟机甲机身,一阵巨响在裴深耳边炸开,他几秒内是完全失去意识的存在。心跳如雷,他急促唿吸,耳畔真实的爆炸令他脑内轰鸣眼冒金星,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从这种状态中解脱,感官回笼,耳边有声音传来。 「a 号机甲破损程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且失去战斗能力,淘汰。」 冷冰冰的系统音毫无感情。 模拟对战虽然不会把伤害同步,但巨大的真实感却不是盖的,裴深眨眨眼,他还在模拟机甲内,机甲倒在地上,破损处一片电光,他狠闭了闭眼,摘下传导眼镜,眼前的一切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对战室。 对战室空空荡荡,陨石场景消失,先前出现的机甲此时变成了两把操纵椅。两把椅子对立放着,裴深一摘下传导眼镜就看见平头满带笑意的脸。 「哎,学长,承让了。」 平头沖裴深抱了抱拳。 隔音墙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身在其中根本不清楚外面因为他们如何掀翻了天。 机甲系一群人在裴深被宣布淘汰时狂吼,直播间的弹幕也在疯狂刷新。 「还真有人压侦查系赢吶。」 手持直播的机甲系学生笑笑。 那么零星几个压了裴深赢的人全输了,弹幕整整齐齐地刷了一片 「不出意外」。 - 术业有专攻 - 侦查系那位操作好像还挺流畅的,可惜了运气差,一抽就抽到最难的地图 - 笑死了,就这水平也敢叫战啊?真以为机甲系是软柿子随便捏 - 有一说一,侦查系能驾驶到这份上已经够厉害了吧,毕竟这玩意儿挺考验精神力的 - 还有看头吗?没有我走了 - 估计整不起来,陨石区操纵太消耗精神力,应该无下一场了 - 散了散了 爆炸后遗症还在持续,身体反应格外明显,中枢的紧张感并未消退,裴深后背生了汗,捏着传导眼镜的手指不自觉颤动。 平头将他的反应落在眼里,唇上笑容越发明显。 「学长,还要继续下一场吗?」 虽然表面是一句问话,但平头已经动手要解开腰间的安全锁控,他单方面觉得裴深已经不能再进行下一场。 语音通过聚拢收音传到对战室外,同一时刻,所有人都在等待裴深的答案。 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认为裴深不会再继续下一场。 「要。」 喉结滚动,裴深声调不高地说。 「嗯?」 平头动作一滞。 「我说,」 裴深抬眼,加大声量:「要。」 对战室外顿时静默无声,片刻,有人轻嗤一句:「自讨苦吃。」 听到裴深斩钉截铁地回答,直播间弹幕都停了一瞬,而后迅速刷新。 - 我没听错吧 - 来个人告诉我,是不是收音坏了 - 不用强行挽尊 - 不自量力 - 有魄力 - 为什么非得比这个啊,简直没道理 平头闻言坐回了操纵椅,与此同时,手持直播的机甲系学生又开了新的赌注。 这波赌注一开,一大批人疯狂下注,压机甲系赢的人照旧甩了侦查系一截,但这局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那就是压侦查系赢的人明显变多了。 对战室外的侦查系学生贴着玻璃幕墙,突然,受伤的那位 omega 打开了终端,他点进机甲系开的临时直播间中,压了五百星币投侦查系赢。 第65页 「你干嘛?」 一旁的另一位 beta 瞧见,忙制止他。 「赌一把。」omega 眨眨眼,看向幕墙,「赌一把,输了也没问题。」 参与观看直播的人数实在太多,一时间基地大半的人都知道了,甚至惊动了几位督导。 由于裴深不肯放弃,所以对战继续。 他再度戴上传导眼镜,眼前先是一片黑,而后场景开始初建,这次随机到的场景是山林地形。 裴深一瞬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期末考察。他很快发现这种错觉是有来由的,因为虚拟场景搭建肯定是依据那片山林,裴深的落地点是一处凹地,三面环山,是曾经搭建帐篷被偷袭的那一处。 四周的景象几乎是一比一復刻,只是没有帐篷,没有破风,也没有聂常戎,更没有战斗过的痕迹,这片场景模拟的是期末考察前的山林。 如果是復刻,那证明…… 一炮击来,平头驾驶机甲站在高点,没了环绕的陨石,裴深不再需要顾忌太多,他立刻闪避,平头这一炮落了空,炮弹砸进土里,土石翻飞。 躲过这一击的裴深并不恋战,而是迅速离开凹地。 低地对高地,他没有胜算,而且平头不仅是驾驶经验还是战斗技术都比他丰富太多,裴深要想取胜必须用些巧思,在这个地图上,他有微弱的优势,那就是他曾经真实的去过这片山林,他了解平头可能不知道的东西,他要赌一把。 机甲在林地穿梭,平头冷哼一声尾随其上。 - 靠,我还以为侦查系这位是要秀一波,没想到还来这套啊 - 悟了,我看的不是模拟机甲对战,而是猫捉老鼠 - 赌注能撤销吗?刚刚心软投了一百压侦查系 - 讲道理,操作还真挺流畅的,就是不知道精神力够不够支撑他继续了 密林难行,大大减慢了裴深行进的速度,很快平头便缩小了差距,一发远弹再次发射,这次裴深没那么幸运,被炮弹打中了机械臂,好在只是擦过,裴深扫看一眼状态条,破损状态为百分之七。 他一次远攻也无,相较下平头只剩下两次远攻的机会,随着时间推进,裴深对机甲的掌握能力似乎飞速精进,平头平头还剩下百分之五十的能量,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裴深要是疯狂反击,他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于是平头放弃了远攻,想要追上裴深来一场近战,近战很考验驾驶者的操作能力,平头对此有十足的信心。 哪怕裴深会操纵机甲,哪怕他能流畅运行,平头也不认为裴深敢和他来一场近战,因为近战格斗是驾驶机甲中最耗费精神力的一环。 平头猜测裴深就是因为不敢和他正面交锋才会如此疯狂地躲闪,于是卯足了劲儿加速,想要追上裴深,裴深却在前行数百米后减缓了速度。 好机会! 平头眼睛一亮,一发远弹射出,与此同时,他朝裴深的机甲全力冲去,距离很近,炮弹射出的速度快到无法想像,裴深的机甲再次中弹了,这一击打中机甲的腿部,庞大的机甲晃了晃,警报声在主控室炸响。 裴深再度扫看状态条,机甲破损状态为百分之三十六。 快了…… 他像是无法招架,一时间停止了所有反抗的动作。 平头一看他这等死的态度,猜测他是精神力不足以支撑他再继续了,估计现在捂着脑袋在主控室痛苦呢,巨刃从机械臂中伸展,平头挥舞铁臂。 既然对方支撑不住,平头想,他有义务给一个痛快。 - 他在干什么? - 精神力不够了 - 看样子不像啊 几乎观战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把目光移向了裴深的拟态主视角,镜头下,裴深戴着传导眼镜,嘴里像是在默念什么。 - 等死吗? - 我的钱真是打了场水漂 一步、两步、三步…… 平头驾驶机甲跑动的声响一点点变大,巨刃高举,立马就要砍向裴深。 就现在! 裴深操纵机甲一步急退,同时一发炮弹射出,巨刃停在距离机甲一米的位置。 炮弹射发太近,两台机甲都受到了冲击,裴深被反作用力向后直推,撞到一棵巨树才停下,反观平头就没那么幸运,他沿着裴深预计的轨道被推后,眨眼间,机甲下陷,几乎是一瞬的功夫便卡进了一道深坑中。 成了! 裴深展颜一笑。 由于亲眼见过,裴深清楚这道坑有多大多隐秘,他猜测的没有错,山林地图就是一比一还原了实地,并且平头还不知道这个位置的异常,他赌对了。 - 我操……?这是什么东西 -…………………… - 解锁地图新操作 - 我怎么不知道山林地图还有个大坑 - 山林地图是参考实地的,上学期期末考察的地方就是这儿 -????? - 算不算作弊啊 - 藉助地图取胜,没什么问题吧,而且这地图是对机甲系开放的,训练不说百次也有几十次了,自己没发现地图的隐藏 bug 算什么作弊 - 这招太险了,但凡多受一击,a 甲就直接淘汰了 近攻使用远弹,对本机甲产生的伤害是很大的,裴深机甲的状态条破损程度由百分之三十六飙升到百分之六十一,远弹波及到了中控室,距离淘汰只剩下一击。 可裴深这部险棋走对了,剩下百分之九的破损率,平头再如何也不能达成,因为他操纵的机甲虽未整个陷入坑内,但大半都在其中,射击部位扎实地遁入坑内,平头无法打出远击,机甲只剩下一条机械臂勉强露在洞口,巨刃无意义地挥舞,却怎么也无法对裴深产生一丝一毫的伤害。 第66页 平头失控地拍打主控台,他尝试各种方法想要攀上洞口,但这深坑实在太高,直径又过窄,平头就算有一身的能耐也使不出来,泥壁被他狂躁的动作刻出好些痕迹,系统已经开始计时他的无效操作。 五十六秒,再需一分钟,系统将自动判定他淘汰。 裴深驾驶机甲向深坑走去,踏步声令平头停止了挣扎的动作。 挥舞的巨刃被机甲踩在脚底,裴深的声音由主控台传出。 「一分钟太长,我不想等了」 三发连射,裴深耗光了机甲所有的能量,炮弹轰鸣砸向主控台,一时间机甲炸裂。 「b 号机甲破损程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且失去战斗能力,淘汰。」 系统音响起,平头痛苦地捂住脑袋。 他摘下传导眼镜急促喘息,三发炮弹对操纵者产生的影响远比裴深上一局遭受的更加惨烈。 「学弟,」 裴深看向他,轻声问:「还要继续下一场吗?」 第39章 不敢再贸然迎战 「呜唿!」 对战室外屏息的侦查系学生爆发出一阵惊唿,裴深替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气,哪怕只赢一回,哪怕用了巧法,这巴掌也扬眉吐气地还到了机甲系那帮人脸上。 反观机甲系的一众人,脸色个个黑如煤炭,表情紧绷,大有要进去代为比试的意思。 可惜对战室一旦设置输赢机制便不能从外打开,得等比赛结束出了裁定才可,亦或是其中一方对战人员自己认输。 因为裴深这句话,直播间又涌起一波热潮,弹幕刷得飞快。 - 太嚣张了 - 老本全压机甲系,结果赔个精光 - 真牛啊我日 - 钱没白压 - 拿别人的话反刺一波,这操作真骚 - 侦查系的精神力这么牛吗?我没看错的话他是 omega 吧 - 我不理解 - 确定不是 beta? - 好无语 对战室内,平头深深唿吸,手攥成拳头,他看向玻璃幕墙,单面玻璃能瞧见外面一张张人脸。 这些人都是来看他们对战的,比第一场时人更多。 如果他输了…… 那他真的会颜面扫地。 一个机甲系专业的学生模拟对战却打不过侦查系,说出去都会被人笑掉大牙,他会被狠狠钉在耻辱柱上。 后脑隐隐发痛,颅内神经紧绷,全身的血液都好似沸腾了。 「学长,开什么玩笑呢?」 平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说好三局两胜,当然要继续。」 裴深颔首,率先戴好传导眼镜,平头慢了两步,闭眼深唿吸后也戴上。 按下确定,两方就位。 地图再次随机,五秒后系统选定。 瞧见生成的地图,平头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下空了一拍,倏尔,他缓缓地勾起唇角。 ——陨石,他第一场打败裴深的地方。 陨石地图生成展开,整个空间都暗了几度,裴深看着新地图,并未流露太多情绪,让观战的人辨不明他的想法。 两分钟前还兴高采烈的侦查系学生见此又皱起了眉,「怎么又是这个图?」 「谁知道呢。」 大家都认为裴深会延续上两局的模式,畏畏缩缩撒腿狂奔,结果他开局就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因为他在拟态实景建成的一瞬就朝平头驾驶的机甲俯冲过去,第一局困扰他行进的陨石现在好像成了摆设,平头一愣神的功夫,裴深的机甲便冲到了眼前跟几米远的位置。 「… 嚣张!」 平头也不是吃素的,相反他被激起战斗的欲 / 望,直接迎了上去,两把巨刃在空中横噼几刀,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一颗陨石行经的路线,交锋几次,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陨石横经,两人各自退开。 可这次平头不敢再贸然迎战了。 他原以为裴深近攻一定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对方的精神力控制如此惊人,作为亲歷者,平头能直观地看到这三局来裴深的进步,如果说第一局裴深驾驶还有些磕绊,现在的他就是完全成熟了,不论是驾驶的流畅度还是熟练度。 眨眼间,第二个陨石再从两台机甲中横穿而过,距离下一次陨石经过还有十几秒富余,就是现在! 平头驾驶机甲欺身而上,一道横噼被裴深格挡,他加快攻势,要将裴深推到另一条陨石路径中。 两个同等吨位的机甲是如何也不能轻易压倒另一方的,尤其是在另一方的操作并不拉跨的情况下。 裴深看出平头的意图,自然不会如他意,两方对抗颇久,陨石再度绕经,平头下意识收手撤出,谁料裴深不要命似的迎头直击,直直追上他再噼一刀,这一刀噼到了机械臂接连处,机械腕部瞬间破了一个大豁口,与此同时,陨石袭来,裴深迅速操纵机甲闪身,但还是被陨石刮撞,岩壁与机甲蹭出火星,发出刺耳的声噪。 机甲被撞飞,好险在撞上另一颗陨石前制住,裴深低头扫看状态条,剐蹭碰撞的损耗值几乎可以不计,但对平头那一噼却令对方机甲的破损直上百分之八,腕部那一个大豁口的破损是不可逆的。 可惜的是,裴深砍到的机械臂并不是主臂,对平头近攻操作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接二连三的试探交锋,平头开始调转策略想要把控距离,他深知现在的裴深不是一个软茬,所以几乎是打起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来对抗。 第67页 鼻尖冒了汗,他一把抹掉,传导眼镜下他双目锐利。 裴深这时候自然不想把主动权移交给平头,所以他在平头撤出时率先发动了第一击,平头匆匆调转方向,回了一击,两击均未落到机甲上,反而打乱了陨石飞行的轨迹。 外在干预使陨石行经的路线变得不可捉摸,两人这时均顾不上这些,一发又一发炮弹炸响,飞行路径中满是零碎的大小不一的飞石,在急速运动中噼里啪啦地撞向机甲。 陨石一连扣一连,几乎全被撞错了位,平头跟紧裴深,却始终不敢发出最后一击,裴深手里也还剩一发。这最后一发就像一个天然的优势,如果他这一发能打中自然不赖,如果一发落空,裴深势必会掉头直追而上。 准心不断调整,瞄点对准机甲的主控室,平头放缓唿吸,他还在犹豫,裴深一直在偏离他的瞄点,他很有可能会射空。 汗集聚到下巴砸到领口,细微的动静被无限放大了,不管了!平头确认发射,最后一发炮弹满带希冀射出,平头双眼放大,炸弹轰响一声,爆了,却没有爆在裴深驾驶的机甲上。 一颗轨迹奇怪的陨石横穿,替裴深挡住了一击。 平头手一紧,迅速掉头,后背汗毛竖立,裴深果然就等着他这一发。 一击落空,裴深掉头直追,平头操纵方向,试图避让裴深的射击路径,他几乎要开出最高的驾驶时速,凌空一炮而来,平头猜测炮弹的运行轨迹撤开,一颗陨石却勐地急速驶来。 平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下一秒,陨石轰然撞向机甲。 主控室被撞出一道裂痕,系统警报响起。 裴深的最后一击打在了陨石上,用相同的方法令平头遭受重创。 「b 号机甲破损程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且失去战斗能力,淘汰。」 「比赛结束,a 号机甲胜出。」 无起伏的系统音宣告比赛结果,拟态实景缓缓消失,四下俱静,半分钟后,对战室外的侦查系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唿,分贝颇高,几乎要掀翻屋顶。 第40章 他心跳异常 这不是真的。 平头血液逆流,胸腔都升腾着怒气,但随后更大的悲戚包围了他。 再不能相信,结果都已经出来了。 哪怕他精神不振、耳目不清,也听到了系统宣告比赛的结果。 面子里子全数丢尽,他要是再胡搅蛮缠,指不定会被更多人冷嘲热讽。可他还是无法接受,他甚至想永远戴着传导眼镜,这样他就不用看见别人的目光,也不需要直面现实。 但平头也很快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听见脚步停在了自己面前。 平头摘下传导眼镜,裴深就站在他面前。 他不想仰视对方,所以解掉系带站起身。 「刚好四十分钟,」 裴深道:「没耽误训练。」 平头嘴唇张合,口舌像被东西塞满压实,他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裴深出名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眨眼便成为了基地里的红人。 上至督导下至新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侦查系的裴深,他一时风头无两,屠版了整个论坛,与此同时也掀起了一波对他精神力的热议。 不少人打听裴深,几乎要将他扒个底朝天,走在路上都有人凭直播截图认出他。 「靠,我还是不敢相信,只是错过了一个午休,居然就能发生这么天翻地覆的事。」 连续三天杜离跟裴深的话题都离不开那场对战,看上去比裴深本人还要更激动些。 裴深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脖子上的宽边抑制环已经更换了,后颈结痂完全癒合,照镜子都看不出端倪。 「我也不敢相信。」 裴深道:「是运气好。」 论坛到处都在流传那场直播的视频,有好事者一帧帧分析裴深的表现,越分析越惊嘆,周围掀起一阵风暴,裴深处在风暴中心,倒是比谁都镇静。 「说真的,」 杜离捏着嗓子小声说:「深儿,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杜离这个时时走在吃瓜第一线的人自然不会错漏所有信息,他看了论坛很多分析贴,知道裴深靠的不止是运气,作为裴深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在校期间接触裴深最多的人,他以前从未看见裴深上机训练,裴深也从未透露过他会驾驶机甲,而更为神秘的是他的精神力。 裴深与他目光相撞,几息间,杜离率先败下阵来,他甩甩手假装不在意地说:「哎呀,我就多嘴一问,你甭管我。」 「是。」 谁料裴深突然回答,说:「是有事瞒着你。」 杜离愕然看向他,双目瞪大,认定裴深打算透露什么,赶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但我现在不能说。」 杜离瞬间像被掐住了喉咙,三秒内脸都憋红了。 半晌,他憋出一句气音 「靠……」 杜离道:「你这还不如搭理我呢。」 外面的纷扰干扰不到裴深,倒是回到寝室,周尘看他时多了一些异样的眼神,但周尘什么也没问,反而更加漠视裴深。 裴深不在意他的态度,在周家,裴深唯一需要在意的是薛珮。 他等了三天,按理说周家应该知道了这件事。 因为军校有一个特点是所有发生在校内的消息都会在军部迅速传播开来,不论好坏,更何况是如此具有争议的事,不管是什么途径,裴深料想周勤荣与薛珮应该都该有所耳闻。 第68页 所以裴深在等,他等薛珮的消息。 事实上他并没有猜错,周勤荣二人确实知道了这个消息,薛珮也在当晚给他发了一则短讯,只不过短讯内容不太友好。 ——不要自作聪明。 这是一通没头没尾的警告,警告裴深的冒尖与招摇。 腺体实验一直是不可触碰的禁区,薛珮敢做,仅凭一个薛家作保障肯定是不够的。 裴深不打算和薛珮对抗,更不能和薛珮对抗,他只是需要坐上牌桌甩出筹码,以此保得母亲的平安。 他一日冒了尖,吸引了注意,徘徊在他身上的目光就会变多,薛珮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肆意处置裴曼柔,因为她不敢确保裴深会在极端情况下做出什么,裴深本人也不确定。 裴深想藉此在薛珮心里埋下一颗雷,这个雷不一定会引爆,也不确定什么时候爆,就是这样的不确定性才足以产生威慑,裴深现在就需要有这样一个威慑。 薛珮会发来短讯,就说明她其实是忌惮的,裴深的谋划指向正确。 思至此,裴深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料想薛珮短时间不会擅动裴曼柔,裴深便伏低做小,装乖哄着薛珮回了一则,继子情深的戏码裴深演了多年,一则短讯几乎是手到擒来。 这厢短讯刚发送完,身后的门便被推开了,文州弓着腰进门,脸色苍白如雪。 裴深扫眼看他,想探他颈间有无异常,但文州衣领拉高,遮得很严实。 他最近老是出门,时常请假,裴深越发笃定先前的猜想,觉得文州应该与自己有着相同的遭遇。 裴深颈间的腺体无法摘取供周尘所用,那薛珮势必就会迅速找下一个人,文州似乎成为了她敲定的新人选。 裴深目光轻移,那文州…… 是自愿的还是被胁迫的呢? 「你去哪儿了?」 周尘听见开门声,颇为不爽。 文州摸摸耳朵,小声答:「家里出了一点事。」 「怎么老是出事。」 周尘嘟囔,语气倒是和缓许多。 文州没应,静默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周尘见他不说话,烦得拧起眉尖,他手一扬将衣服搭在肩上去浴室洗澡,经过文州时往他桌上丢了张卡。 「从明天起帮我打饭,作为报酬,我请你吃。」 撂完这话周尘头也不回就走了,文州攥着卡看他,眼镜遮着,裴深瞧不出他的表情。 文州久久没动,他察觉到裴深的目光,两人短短对视,文州先挪开眼。 在不知道文州的态度之前,裴深不打算暴露自己,裴深转过身,余光瞥见文州从兜里拿出什么放进抽屉里,裴深知道他那一抽屉装的是什么,全是大大小小的药瓶。 裴深装作没看见,径直上了床,脱掉外套和外裤,躺下前裴深喷了两下气雾剂。 他最近染上一个坏习惯,睡前总喜欢喷点味道,导致他这两天总被杜离说是青草碾入味了。裴深嗅闻两下,觉得味道并不浓重,没有杜离说得那般夸张。 出风头带来的结果有好有坏,除了偶尔路上会有人突然窜出来与他攀谈外,裴深无人问津的通讯也多了很多好友申请,裴深溺在满床的气味中昏昏欲睡,一一点了拒绝,但一则消息映入眼帘时,裴深的睡意散了个七七八八。 「对战大捷,二十四师或将返程……」 手指擦过屏幕,裴深定睛细看,确认没有看走眼,手指倏地紧攥,他心跳异常。 二十四师就是聂常戎一行前去增援的部队,主力不日都要班师回朝,聂常戎一行肯定也要回来了。 裴深一时辨不明自己的心绪,他应当高兴,但亦有慌张,他还没确定好要与聂常戎如何坦白。 全部如实相告?可…… 聂常戎能接受吗。 睡意消散,裴深盯着虚空辗转难眠。 第41章 他回去得赔罪了 巡航车驶过路面,碎石令车身不断颠簸,聂常戎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枪,眼皮耷着补觉,但没睡实。 「都来一根?」 后座有人往前递了烟,主驾的林凡接过,拍拍聂常戎的胳膊往他跟前也递了一根。 聂常戎睁开眼接过烟。 后座另一人点燃火机,问:「怎么还有剩的?」 「不得偷偷藏点儿啊。」 满天黄沙跟风飘动,不敢开窗,一开窗得吃一嘴沙子,于是转眼间车内便瀰漫起烟气。 聂常戎零星的一点儿睡意被熏得半点不剩,叼着烟加入了队伍。 「都要走了还巡航个屁啊,大晚上的,也不说让人多补点觉。」 递烟的 alpha 嘆了口气,语气颇为不爽。 「叫我们过来不就是当杂役使,美其名曰在后方吸取经验协助作战,说白了不就是让我们干点闲活儿吗。」 林凡被呛得有点受不了,不怕死地给窗户敞了道缝儿,黄沙夹着碎石立马就扑进车内。 「哎我操了!」 林凡连忙遮住眼睛,轮子压过石头,车身打了个颠儿。 聂常戎手没夹紧,烟砸到领口又掉到裤子上,转瞬就烫出一个焦黑的洞。 「能不能行了?」 聂常戎捡起烟,将领口敞开掸了掸上面的菸灰。 「差点眼睛给我废了。」 林凡把窗户关上,呛咳几声。 他揉了揉眼皮,注意到聂常戎的动作,偏头去看,发现他领口闪着银光,再一细看,是一条项鍊。 第69页 林凡好奇问:「诶,你什么时候戴链子了?」 「戴条链子都得给你汇报?」 聂常戎抖完灰就将衣领拉好,林凡再想去看,半点也窥不见了。 「感觉不是你的风格啊。」 林凡嘟囔着。 巡航车开到一处狭窄山道,林凡打开远灯。 「还有多远?」 后座的 alpha 问。 「快了,我们这条线总长才三十公里。」 林凡低头看路线图,道:「还有一公里就到巡查点了。」 林凡问:「一会儿谁去?」 「我俩去吧,顺便出去解决一下。」 闻言,聂常戎将勘测器丢到后座,「小心点儿。」 「放一百个心,都要入冬了,就算有,活性也很低。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对穿。」 「你当砍大白菜呢?」 林凡笑笑。 「那可不就是大白菜。」 远灯照亮前路,很快,车便开到了巡查点。 巡查点是曾经发现过或疑似发现虫族踪迹的窝点,大大小小的巡查点需要定时派人去排查,如果发现虫卵,需要第一时间进行清理消灭。 车停下,后座两人戴上面罩与过滤器下车,聂常戎在车内调整远灯方向为他们照明。 「查完这个点就能回去睡觉了,」 林凡抻了个懒腰,「话说你有收到返航的指令吗?」 聂常戎摇摇头,「估计就这两天了。」 一进入冬季虫族休眠期,战事就会告一段落,但在离开前,会进行一波大范围的清剿,聂常戎等人就是来辅助清剿的。 「汇报。」 通讯器传出声音。 「讲。」 聂常戎回答。 「点位出现虫壳,但附近没排查到生命体,应该已经迁移。」 聂常戎与林凡对视,后者皱了皱眉。 「不应该啊,上次排查这个点位还什么都没发现,这么快就破壳了?」 「先把窝点清剿吧。」 聂常戎道。 「得嘞。」 通讯戛然而止,远处两人开始动手安放炸点,无灯光照射的地方一片黑暗,林凡抽完最后一口,将菸头丢出车外,这回他吸取了教训,只敢敞漏一点,但还是有风伺机窜进。 伴随着风声,好像有细微的动静。 「靠,这妖风!」 林凡被风噼头盖脸一吹,额前的髮丝都立起来了。 「有动静。」 聂常戎突然道。 林凡看他,「嗯?」 「嘘。」 聂常戎道。 林凡竖起耳朵,他原本还一无所察,但很快他也听到了聂常戎所说的动静。 而且这动静极近,好像就在…… 他们车底! 下一秒,尖利的剐蹭声传来,车身一晃,真有东西藏在底下。 「靠靠靠!」 林凡怪叫一声,连忙打转方向盘,一脚油门,车瞬时起步,聂常戎抓起通讯器,沖还在外面的队员喊:「撤回!」 车底下不知道爬进多少东西,一压而过全是 「噗嗤」 的声响,林凡快起鸡皮疙瘩了,在外的队员注意到异常,但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很快,幼年体便爬上车窗,口器狰狞地蠕动,林凡一抬眼,眼前全是黑的。 「我操了这丑东西!」 林凡打开地面监控,只能依照生成的模拟路线驾驶。 幸好巡航车坚不可摧,幼年体根本不可能穿破车身,但现在还面临一个问题,外面的人怎么回来。 「车外情况怎么样?」 聂常戎把车内的灯光全部关闭,希望这群虫子能放弃占点。 「全特么盖满了。」 通讯器中人声传出。 「找得到机会进来吗?」 「难。」 一行人携带的枪枝会对车身造成损伤,在外的队员不敢轻易朝车身开枪,万幸的是两名在外的队员还未被发现,幼年体专心地攻击巡航车,正在思量对策,林凡一低头,发现车身损伤发出警告,他喊:「有东西在干轮胎!」 下一秒枪响,在外侧的队员接到指令,击杀了攀在轮胎上的幼年体。 外围没挨近车身的幼年体被相继击杀,林凡不敢停下车,一直在来回打转,因为幼年体一旦集合卡在车下某个位置,巡航车可能就无法再启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身上爬满的幼年体终于被击杀得七七八八,还没等四人高兴,更惊险的事情发生了——几只成年体雄虫出现在窝点附近。 相较于雌虫,雄虫体型更小,但对于成人来说,雄虫的体量也足够大了。 林凡都想啐一口,一环扣一环,是什么点儿背的运气! 不知是不是浓重的腥臭气味吸引了雄虫,三只雄虫环伺在周围,外围的两个队员顾不上车外攀着的没杀光的幼年体,拔足狂奔。 窝点的炸药早就埋好,两人一边跑一边引爆炸点,霎时间火光沖天,刺耳的虫鸣响彻云霄,一只雄虫在炸点的最中心,被炸药炸了个粉碎。 剩下两只在外围,未受到波及,骨翅激烈扇动,像是发了狂。 聂常戎打开车侧的瞄镜对准距离最近的一只雄虫,一发正中,但居然未能令它失去行动能力,雄虫很快扑上一名队员。 两名队员被牵制,很快便与雄虫缠斗在一处。 无法再远攻,聂常戎抓起防护面罩,打开冲锋鎗保险栓,道:「就近停车,我下去支援。」 林凡与他认识已久,默契十足,闻言降缓车速,聂常戎伺机而动,开门跳下车,注意到车身出现缝隙,剩下的幼年体火速钻空,但聂常戎动作迅速,车门一关,将幼年体隔绝在车门外。 第70页 枪声接连不断响起,混乱中怕伤及队友,两名队员开枪都开得十分谨慎,这才导致雄虫近身更加猖狂。 「啊!」 一名队员惊叫,他被咬中了胳膊,脸上的防护罩被抓没了,风沙钻进他的口鼻眼,他抱头蜷缩,尽力用袖口过滤空气。 聂常戎举枪射击,子弹破空,从雄虫的口器打了个对穿。 哀鸣声巨响,折翼的雄虫倒在了地上。 「带他走!」 聂常戎喊。 另一位队员闻言立刻拽起地上的人,正在绕行的林凡见状一脚油门驶来接应,聂常戎与最后一只雄虫对上。 巨大的虫体被先前的炸弹炸伤,冒出绿色的血液,胸口像是碎了个大洞。 「打不死的小强。」 聂常戎举起枪对准伤口,可它移动速度颇快,子弹射了个空。 横躺的尸体并未让虫产生畏惧,它凌空俯冲,逼使聂常戎不断后撤。 一逮到机会聂常戎便开枪,后坐力震得肩臂发麻,枪管已经热了,他不断与雄虫牵制,终于,后方传来关门声,喇叭响起,是队员入车的信号。 聂常戎不能恋战,他得撤。 雄虫却好像咬死了他,猩红的眼紧盯着聂常戎,聂常戎找不到机会上车,队员也无法为他提供助力。 很快子弹打空,聂常戎急速换弹,还是被雄虫逮住了机会,它欺身而上,带风一扫,聂常戎一个空翻,却还是没能躲过。 锋利的前刃由胸膛划至下颚,衣服撕裂,一条血线迸发。 「聂常戎!」 林凡大唿一声。 口器迎面袭来,聂常戎迅速抽刀,在巨虫扑向他的一霎,利刃狠狠钉进它的口器。 四周风好似静了,聂常戎脱力跪在地上,雄虫死在他的刀下。 血不断地流,胸膛一片湿濡,聂常戎眨眨眼,注意到地上闪着的一团亮光。 他抓起来,血染在上面,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裴深交给他的项鍊。 项鍊被勾断,断成了两截。 完了。 聂常戎捂着伤口,把项鍊塞回口袋。 他回去得赔罪了。 第42章 有点难为情 裴深一早便没来由的心慌,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今天休训,他无事可做,杜离倒是很疯狂地骚扰他,给他连发了十几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一堆五颜六色的纸星星,塞满了一罐子,杜离说是他那小女朋友专程寄到基地的。 他秀恩爱秀得丧心病狂,一罐子纸星星被他倒出来换各种角度拍,裴深估摸着再多折腾几次,都能给星星折腾散了。 杜离:谈恋爱真特么好啊 杜离:好到爆了 裴深顺手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裴深:没事送星星干嘛? 杜离:祝福啊,反正寓意好 杜离:她老觉得训练危险,可能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多了,觉得我搁基地里待着不安全 杜离:烦死了,实训快点儿结束吧,天天不准出去,我快成望妻石了 裴深:关系进度这么快? 裴深知道杜离这恋爱谈得飞速,但没想到已经快到这种程度了。 杜离:过把嘴瘾 杜离:想见见不到,想摸摸不着,我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裴深盯着界面,打了几行字又删掉,明明杜离是在说自己,可裴深却从这话里咂摸出微妙的感同身受来。 这个认知令裴深产生了一些奇妙的感受,毕竟他的共情能力一直挺差。 想见见不到,想摸摸不着。 裴深也想过嘴瘾,他舔舔牙床,回忆起那晚嘴里的血腥气。 人怕出名猪怕壮,裴深惹出那么大一轰动,自然吸引无数人关注他,基地主要负责的督导找裴深聊过,问他是不是私底下有接受训练。 事实是裴深没有,但他跟对方回答有。 裴深虽然需要在薛珮心里埋一颗雷,可这颗雷现在不能爆。 他手里仅这一个筹码,他得一直攥着,攥到威力最大化。 一旦不合理的事出现一个合理的点,那所有的事都可以实现逻辑自洽,督导没再找过他,估计已经自洽完毕。 裴深的背景随便一调阅就可以看,家里有人是军部的高官,稍加联繫就可以想见背后的原因。 督导估计觉得裴深是藉助家里的条件后天训练得来的成果,至于精神力这种事,一堆 omega 里出现一个天赋出众的异类也不是无法理解。 与此同时,裴深还成为了侦查系的超级大红人,风评可以说是惊天逆转也不为过。 以前他普普通通,别人提到的印象也只是一句长得还不错的吊车尾,现在就不同了,裴深简直成了侦查系一众新生的偶像。 其他方方面面感受不到,比较直观的是他明显人缘变好了,还都是别人主动贴上来的那种人缘。 即使休训,基地里也基本不放人,除了特批採购的人,裴深通讯里就有一大早来询问他的新生,那人签运好,抽到了外出採购,特地发来消息问裴深有没有需要帮忙带回来的,他可以代劳。 裴深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就谢绝了,那人却又黏煳几句,让裴深千万别跟他客气,说自己一整天都会在外面,要是之后想起需要什么,尽管跟他提。 这热乎劲儿让裴深都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应有需求一定说,那 omega 方才作罢。 第71页 虽然休训大多数人都出不去,但周尘不知道从哪儿搞的关系,一大早就出门了,还带上了文州。裴深原本都打算今天出去晃荡一天,不然和周尘在寝室干瞪眼实在难受,也没法一直缩在床里,可能周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一大早走了,一走正好,空荡荡的宿舍正合裴深的意。 闲得没事,裴深在宿舍做了十组伏地挺身,做完脸上就冒了汗,靠着墙给自己松筋的同时,他打开论坛。 一回生二回熟,裴深见天就爱上来看看,关于他的帖子还是很多,但已经没有前两天那般密集,裴深绕过讨论他的帖子不看,搜索第二十四师的消息,想看看有没有确切的返程时间传出,结果一刷新还是昨晚看过的。 讨论二十四师的人并不多,而且关于前线的事宜能提前知道风声的也很少。 一大早的心慌持续了很久,裴深总有些不太好的预兆,外面淅沥沥下起了雨,密密麻麻的雨滴落下,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任务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他们刚上去,肯定是做一些后勤工作,这点毋庸置疑,但裴深还是拧巴,胸腔里好像一直哽着东西,哽得他心烦意乱。 裴深随意点着退出,通讯却误触切到与杜离的聊天框中,杜离发来的照片还挂在屏幕上,裴深点开图片看了又看,最后退出聊天框,私聊了之前说可以帮忙代劳採购的新生。 要那种长条裁好的纸实在太容易让人知道购买的意图,裴深不打算暴露得那般彻底,于是只准备买彩色纸回来自己裁。 那新生看到消息连连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甚至很礼貌的没有询问裴深买东西的用意,裴深当即给他转了一笔钱道谢,新生也没有推脱。 等到晚间,新生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甚至贴心地将东西送到了裴深宿舍门口。 裴深一开门便看到一个 omega 低着头,脸还有些红。 「助教,这是你要的彩纸。」 一叠分量不少五颜六色的纸递到裴深面前。 裴深立刻接过,「谢谢,劳烦你专程跑一趟。」 「不…… 不客气。」omega 脸更红了,挠了挠耳朵说:「那助教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人的东西要帮忙送。」 「好的。」 得了应答,新生立刻走了,裴深关上门,将卡纸放到桌上。 盯着卡纸好几眼,裴深摸出一根烟去了阳台。 宿舍内有烟雾报警,裴深在窗外就着冷风抽了一根后终于冷静了。 他买纸这事儿真就是一时上头,回想起来还有点娘们唧唧,他也从没干过这种事,导致实物一到手,让裴深觉得有点难为情。 但左右一看,宿舍空空荡荡,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知道,哪怕聂常戎都有可能不会知道。 谁说必须得到手寓意才能生效。 自己给自己找补完,裴深找了两个纸盒坐下,他打算一盒送给裴曼柔,一盒留着,好寓意送给聂常戎。 裁纸并不麻烦,简单过了头,甚至有点机械。裁了一大堆备用后,裴深对着网上的教程做了几个,开头做得磕磕绊绊,简直不能看,惹得他又去阳台抽了一根烟,结果抽完烟再回去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掌握诀窍了似的,做出来的都大差不差,勉强能看。 裴深不打算厚此薄彼,所以两个盒子一边一个轮着来。 重复性工作一旦投入进去了就很难停下,裴深做着做着好像体会到了乐趣,一连做到警备报时的声音响起才松劲儿。 他抻了抻腰,看着桌上两盒子成果,战绩颇丰。 把盒子盖上收好,裴深按了按眼睛,决定今天就先到此为止,转身看见空荡荡的宿舍才想起什么。 周尘和文州二人居然没有在报时前回宿舍,难怪他一直没听见声响。 休训时间只有一天,基地的规定是所有人必须在报时前返回基地,否则就会被通报处罚,相比新生,助教违规惩罚更甚。因为实训助教是有积分的,这项积分会併入毕业的总积分里,对毕业后的归属去向有很大的帮助,但实训期间助教一旦违反规定,积分便会直接减半处理。 周尘和文州一晚不回来,相当于实训白干了一半。 可话说回来,这些与裴深无关。 裴深敛了神色,将盒子包好放进储物柜深处,转身熄了灯。 四下昏暗,无人经过的窄巷瀰漫出浓重的信息素味道,周尘喘着粗气,手按在脖颈,一拳重重地打在身前人的脸上。 「你这个怪物!滚开!」 文州低着头,身体不停地发抖,小声道:「对不起……」 周尘忍着噁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再次看走眼,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自己带出来的兄弟居然会趁他发情突然发狂标记他,更想不到文州居然是一个披着 omega 皮子的 alpha。 他腿还软着,体内涌动的信息素令周尘头重脚轻,文州这傻逼不知轻重,啃那一口极深,他甚至在自己后颈处摸到了血,周尘越想越气,一脚踹向文州,狠声道:「你敢骗我,你特么给我等着!」 但周尘没想到他这一踹居然直接把文州给踹倒了,文州缩在地上,脸漏出来,路灯的光将他发白的脸照亮,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一片晶莹。 「对不起。」 文州爬起来跪在地上,他身体抖动的幅度好像变得更大,眼镜掉在地上,周尘睨着眼,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药瓶艰难地拧着,手一抖,药瓶却打翻在地,白色的药片一颗颗散在地上。 第72页 刚下过雨的路面积了水,大半的药全滚进水洼里散开,文州手往下一探,满手的泥泞。 周尘舔了舔牙根,微闭了闭眼,他发怒焦躁,恨不得把文州扭送到信息素监管局治他的罪,此时看见文州这副惨样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要论起来,周尘自己也有问题。是他把文州带出来,也是他突然控制不住腺体导致信息素外溢,文州才会扑上来。 「艹…」 周尘轻骂一声。 该死的腺体,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 周尘克制不住扭身踹了脚墙根,再转回来时,蹲身捞起文州的药瓶和眼镜。 「走!」 他拎起文州的衣领。 这雨噼里啪啦又开始下,周尘快被浇透了,文州却不听他使唤,而是继续摸地上的药片。 「都特么掉水里了还要什么要!」 周尘晃了晃瓶身,「这里面不是还有吗!」 文州声音有气无力,极低,「… 配好的,不能少。」 周尘朝天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 文州没了眼镜就像个瞎子,摸一颗药能摸半天,周尘无法忍受,蹲下身子帮他捡了几颗,看见药片上硕大的字母却怔了怔。 他捏起一颗没落到水中的药片仔细端详,药片上刻着巨大的 i 字母。 周尘蹙眉,他觉得这药很是熟悉,不禁搜刮脑海中的记忆,思索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深思,赶紧把能捡的都捡上,周尘把药片全丢进文州胸口的口袋里,又在他的制服上蹭掉手上的脏污。 「噁心死了。」 周尘厌恶道。 把眼镜推给文州,周尘说:「快走!」 文州眼睛发直,从兜里摸出一颗周尘刚扔进去的药片就含进嘴里,他机械地嚼着,周尘听着牙酸。 那透白的药片都快染成土色了,也就文州能面不改色地干嚼。 雨下得更大,周尘不受控地打了个冷颤,他之前就听说过发情期的 omega 会变得格外脆弱,先前不了解还嗤之以鼻,现在当他真沦落到这般田地才发现教科书诚不欺人,不过是淋个雨,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要命的鬼天气。 一摸发疼的后颈——要命的腺体。 上次他还觉得是抑制环的问题,可这回出门他明明换了崭新的抑制环,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周尘还是忍不住想,得亏文州来了个临时标记,否则无法控制的信息素可能又会引来上次那般的局面。 心思百转,又气又无可奈何,肩上却陡然一重。 不知何时文州解开了自己的外套,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把它披在周尘肩上。 周尘斜睨着他,嘴唇动了动,「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 可还没等他把话完,文州突然往前一倾,嘴里陡然喷出鲜血来。 周尘瞳孔放大,后脑嗡嗡一震,下意识伸手捞住文州下滑的身体。 心里狂风暴雨百转千回,这特么到底谁是受害者! 把人往肩上一带,周尘背起文州,「真特么出门没看黄历全给摊上了。」 一晚上使用频率太高,后槽牙都快被周尘磨平,周尘靠着墙艰难腾出一只手,搜索最近的医疗点,谁料搜寻引擎却被还没完全失去意识的文州关闭。 「别去…」 「——别带我去。」 他低声恳求。 文州捏住周尘的衣襟,手背的青筋显现,「对不起你。」 他动了动,嘴唇擦过周尘的耳垂,潮热的唿吸蹭在耳际,周尘汗毛直竖,恍然中听见文州说:「别带我去,求求你。」 周尘要是还有余力,肯定要把文州丢在地上痛打一顿。 但接连不断的雨拍在他的脸上,令周尘无端断绝了这个心思。 他脚步一转,背着文州进了最近的廉价宾馆。 第44章 我的作战服呢 翌日,天依旧未晴,裴深下床发现宿舍还是空空荡荡,周尘二人一夜也没回来过。 裴深神色微敛,打开终端,他们的违纪通知一早便派发到助教的群里,离奇的是后面还跟着一条撤销处分的通知,这一来一去颇为奇妙,群里一直在讨论,后来一名督导发声,说二人有特殊情况才遏制住愈发离奇的猜想。 裴深盯着督导的发言,目光在特殊情况四个字上游移。 特殊情况——有多特殊? 裴深皱了皱眉,联想文州近日频繁地外出和吃药,不由得让他猜测周尘带人出去是不是因为腺体已经成熟可以进行手术移植,可按照他平日来的观察,周尘表现得又不太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预备铃响起,不能再多耽搁,裴深穿好衣服洗漱,临出门前给文州发了消息询问他在哪,但一直等他到达集合地点也没有收到回信。 仪器有规律的 「滴滴」 作响,倏尔,医疗舱顶端发出绿色闪光,而后舱体展开,露出横躺在雪白病床上的聂常戎。 他只穿了一条外训裤,上身裸着,一道狭长的伤口由前胸一直划到下颚,经过两天的治疗,伤口已经结痂,但仍旧能看出当时的惊心。 异形的前刃锋利无比,险些直接划破颈动脉,也就是聂常戎运气好,受伤时增援的部队及时赶来,这才能保证抢救及时。 「将军,部署考虑不周,是我的失职。」 副官站在聂刚身后,低垂着头。 第73页 以往摸排巡航都会安排八人两队结成一组,但今年主战场都缺人,加上入冬在即危险性降低,副官便提出更改传统的队制,谁料这一改就改出了问题,问题还处在顶头上司的独生子身上。这位中年男人自从收到消息就一刻也没安宁过,心里七上八下,直打突突。 他一向得聂刚赏识,也深知聂刚脾性,聂刚赏罚分明,从不徇私舞弊,可坏就坏在受伤的人是聂常戎,那事情还能善了吗?副官担心身上这层军皮不保。 越想着,男人更为恐惧,帽檐下已经流汗了,他眨眨眼睛,尽力保持镇定。 聂刚背对着他面向医疗舱,留给男人一个挺阔的背影,让副官看不出他此时所思所想,时间长久地过去,不知道是几十秒还是几分钟,在煎熬的度秒如年后,副官终于听到聂刚开口。 「你提出更改,决定要落实的却是我。」 聂刚嘆了口气,道:「要论起来,失职最大的是我这个统帅。」 聂刚踱步走近医疗舱,目光停在聂常戎沉静的睡颜。 副官不敢开口,这话茬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没想好如何圆滑地略过前,他不敢说一个字。 聂刚深知下属的为难,甩甩手道:「你先出去吧,我单独陪陪他。」 「… 是。」 副官退下,默默阖上门,房间只剩下聂刚与聂常戎,聂刚站了片刻,坐到了两米外的椅子上。 「还要装睡吗?」 聂刚突然开口。 他靠着椅背,展开立放在一侧的小册子,上面写满了疗养注意事项。 十秒后,聂常戎睁开眼睛,斜看向一侧的聂刚。 「感觉怎么样?」 聂刚快速扫了一眼注意事项,看到末尾将小册合上。 聂常戎眨眨眼,不意外聂刚看出他是装晕。 他在医疗舱打开时意识就回笼了,但他与聂刚关系生疏,无话可说,当时醒转可能又得徒生尴尬,他想等聂刚离开再醒来。 龙生龙凤生凤,儿子精,老子更精,聂常戎只是稍稍动了动眼球就被聂刚发现了端倪。 「还不错。」 聂常戎避无可避,回答道。 这几日一直没睡够整觉,难得在医疗舱躺两天,缺的觉都一併补了回来,体验确实称得上不错。 翻看完的小册子被聂刚重新展开一次,这次他看得极慢,两人俱是不说话,房间里静谧无声。 倏尔,聂刚终于想到一个话题,道:「你救战友立了功,等回去我给你安排。」 聂刚说话时眼神几乎不看向聂常戎,说完这话,小册子已经被他翻起了第三遍,手指几乎要将纸页捻起毛边。 「别安排了。」 聂常戎撑着坐起,「免得落人口舌。」 「谁敢!」 聂刚登时浓眉一竖,一拍大腿,「我聂刚行得正坐得端,哪怕你不是我儿子也该领功,咱们堂堂正正,落了谁的口舌!」 聂常戎无甚表情地看着聂刚,显然不想与他争执,应:「那就听您安排。」 聂刚被他这无波无澜的眼神扫着,一股无名火从内脏燃起,他气的倒不是聂常戎,气的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疏。 聂常戎出生那年正是聂刚大杀四方平步青云的日子,忙得脚不沾尘,见面机会寥寥,原以为晋升机不可失,等孩子再大一些总能亲昵,可等他再回却是赶去夫人的葬礼。 聂常戎当时已经五岁有余,抱着骨灰盒缩在房间的角落,把自己饿了三天,谁来都不给开门。 聂刚心急如焚,一脚把门踹开,这一脚好像就成了关系裂缝的狭口。 聂刚有心亲近,聂常戎拒之门外,他根本不懂得养孩子,磕磕绊绊地将聂常戎带大就像训兵苗。 而让两人关系更为疏远的是聂刚的一次粗心大意。 聂刚回忆至此忽而惊觉,站起身看向病床上的儿子。 两天没有进食全靠营养液,病床上的聂常戎膝弯正抵着腹部。 「是不是饿了?」 聂刚急问。 聂常戎唇色很淡,在聂刚关切的目光下,幅度极小地点头。 聂刚一猜便知,心下急悔。 聂常戎幼时顽劣,常与聂刚的想法相左,聂刚让他往东他必往西,聂刚让他站着他就席地瘫坐。 一次两次尚且容忍,随着聂常戎年岁愈长,聂刚终于无法忍耐,一次爆发后直接将聂常戎送进了荒山训练场。 聂常戎当时十五,聂刚认为他已经具备了作战的能力,但他遗漏了荒山训练场的物资投放,整整一个月聂常戎都未收到补给,杀野物吃草根,不断与恶劣的地理环境抗衡,冬季越来越匮乏的食物令聂常戎晕死在了荒山上,还是身上的生命值低到临界点,警报响起聂刚才急忙前往。 聂常戎晕死前都没肯低个头按下唿救键,聂刚强硬,聂常戎就抵上自己的命更加强硬,自那以后聂刚再也不敢如此,也是自那以后聂常戎再也没法忍受飢饿。 那次要命的训练在聂常戎心里划了一道无法癒合的伤口,寻常人能忍耐的飢饿聂常戎半点也无法忍受。 「等着,我马上!」 聂刚几乎要夺门而出,聂常戎却叫住他。 「父亲,」 聂刚急忙停下,等聂常戎的后半句。 「我的作战服呢?」 聂常戎问。 「这时候管什么作战服!」 聂刚着急,脾气爆,立马呛声。 聂常戎却重复问:「我的作战服呢?」 第74页 怕有歧义,他补充:「受伤时穿的那一件。」 聂刚拧眉,对聂常戎又无可奈何,陡然厉声道:「等着,我叫他们找给你!」 聂常戎闻言终于放松,双手环抱腹部,应:「麻烦父亲了。」 第45章 放了重要的东西 聂刚火急火燎离开,很快便亲自提来一碗热汤菜,聂常戎瞧着他,没动。 「快来尝尝。」 聂刚将饭盒放在桌上,利落地把饭菜摆好。 聂常戎这才翻身下床,走到桌前。 只是卧了两日,外训裤就显得有些宽松,倒也不显虚弱,反令扎实的肌肉轮廓更深。 聂刚目光探向聂常戎裸露的上身,上面旧伤新伤交叠,大大小小。 领着聂常戎走上这条路前,聂刚就知道他未来得面临什么,以往聂刚瞧不见还能不在意,瞧见了倒是生出些不忍来。 他常常无法兼顾两个角色,父亲和统帅,他只会干一样。 心底默默嘆了口气,聂刚在聂常戎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要的衣服我叫人去找了,里面放了重要的东西?平白无故要一件烂衣服做什么。」 聂常戎吃了几口,答:「嗯,里面是放了东西。」 「是什么?重要吗?」 聂刚蹙眉,追问道。 「一个…… 小东西。」 聂常戎只口不提重不重要,更不提那东西是什么,聂刚虽是五大三粗的将军,可也不是听不出聂常戎话里刻意模煳的重点。 聂常戎根本不打算跟他说明那物件,更不打算让聂刚知道,他俩之间就像竖着一堵透明的高墙,聂常戎守着墙的另一端,轻易不要聂刚靠近。 聂刚心头郁结难平,怕此时被激得说出些不好挽回的话,于是只能沉默地站起身甩袖离开。 聂常戎对他的离开并不意外,连头也没抬起过。 虽是走了,聂刚却也没走远,他就在病房外站着,负着手活像个冷面杀神,站在病房外不像探望病人,倒像是来寻仇的。 愤慨又无奈,聂刚思绪万千,忍不住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只是刚点燃,一个端着药盘半人高的机器就挪移到了他面前。 头顶屏幕闪出红光,它刻板重复:「警告,可疑气体;警告,可疑……」 「闭嘴!」 聂刚额角青筋直跳。 「警告,可疑气体;警告……」 「我叫你闭嘴!」 机械音一声比一声大,吵得人心烦意乱,聂刚重重一吸气,把烟丢进了一旁的分解器中。 「警告…… 警告解除。」 察觉没有气味再蔓延,机器人回到先前的轨道离开。 哪怕四下无人,聂刚也觉得失了面子,抽根烟都要被拿捏得死死的,说出去都惹人笑话。心里这般想着,聂刚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料定聂常戎应当是听不见的, 可他高估了疗养院的隔音效果,聂常戎不仅听见了,还听得清清楚楚。 隔着一扇门,聂刚自然瞧不见他吼出那声气急败坏的 「闭嘴」 后聂常戎勾起的唇角。 在聂刚眼里,聂常戎的安危比那劳什子破衣服重要多了,于是便把找衣服的任务交给了守在门外的副官。 副官一听就立马拍着胸脯保证能尽快把东西找来,那姿态恨不得当场立个军令状。 虽然聂刚嘴上说着不追究,但人心隔肚皮,心里怎么想的副官就不可知了,所以他必须抓住每一个微小的机会,哪怕他并不清楚一件烂掉的外训服的意义,抱着十分的重视,副官很快就把东西给找回来了。 他几乎是跑着回来的,停到聂刚面前时唿吸都很沉。 拎着衣服顺利到达的副官松了口气,幸亏他去得早,再晚一步这衣服就要跟医疗废品一起被处理掉了。 「就是这件?」 聂刚看了一眼副官提熘的透明袋子,衣服并未清洁,上面满是血污。 「是,我仔细询问过,确定就是这件。」 副官道。 「行,给我吧。」 聂刚接过袋子,转身要走,想到什么似的,回头低声问:「这儿的隔音做得如何?」 「隔音?」 副官狐疑,不知聂刚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应当是极好吧?属下也不太清楚。」 副官挠了挠头。 「那你在门外等着,我进去以后你听听动静。」 副官闻言,满脑子就差挂满了问号,口中却立刻应:「是!」 聂刚进了病房,并反手关上门,副官守在门口,支起耳朵。 聂常戎吃饭快,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把碗都收拾起来。 「吃饱了?」 聂刚轻咳一声。 「嗯。」 聂常戎点点头。 「放着吧,一会儿我让…… 我拿出去。」 聂常戎闻言并未停下,将碗筷妥帖地收拾好,他才开口说:「谢谢父亲。」 他这话接的,谢的好像是聂刚帮忙带走碗筷,但聂刚一瞧他眼神注意的方向就知道聂常戎谢的不止这个。 聂常戎的目光停在聂刚手上,准确的说是他手上那件衣服。 谢都谢得如此省事儿,聂刚心下又是一阵气闷。 气闷又如何呢,他还能骂一顿?自然是不行的,想骂也没有由头。 「拿去!」 聂刚把东西丢给聂常戎,聂常戎立马接过。 因为沾了血,所以衣物用封口袋仔细装好,聂常戎打开袋子,并未将衣服拿出,而是拎出领口,手指探下摸了摸胸口的布袋。 第75页 方一探手,聂常戎便触到异物,他心内一松,微微笑了。 聂刚自然也看得出,他好奇那东西好奇得紧,就差凑近瞪大眼睛去盯了,聂常戎却像不知他心意似的,一捞出来便飞快地裹进掌心,半点儿都没露出。 他这速度,聂刚能看到分毫才是有鬼了。 料定聂常戎是真不想让自己窥得半分,聂刚也无办法。 他转了转脖颈,做出一副对那东西兴趣不大的模样,提上聂常戎收拾好的碗,说:「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补充道:「军务繁忙。」 「是,父亲慢走。」 臭小子,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聂刚不可能自打脸,他走得很快,就像慢一步都会失一分脸面。 副官守在门前,聂刚刚一出门就与他撞上。 「可听得见?」 聂刚离开。 副官快步跟上,点点头道:「听得见,我看这疗养院的隔音做得实在不好。」 聂刚握紧拳头,「每年拨来那么多款,疗养院都把钱吞哪儿了!」 他走得大步流星,话里塞了火气,副官却搞不懂是什么地方惹毛了这位将军。 疗养院的拨款自然是花在更新设备上,但他此时不能提,他闭紧嘴,暗承下将军莫名其妙的愤怒。 心中想,这大概就是中年男人不可捉摸的脾性吧。 第二日正午,周尘与文州到底还是回来了,但与平日不同的是裴深察觉周尘在暗暗观察他,对方偷窥的次数太多,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文州一回来就躺上床,窥不见是个什么状态,裴深发去的通讯也没得到回覆,不过他也不太在意,毕竟他和文州的关系没好到那份上。周尘则满脸不愉,像是被谁刺激了,裴深不想触他的霉头,自然不会主动搭话。 看着裴深忙进忙出对他探看的目光视若无睹,周尘心里又是一阵郁结,他昨晚被文州咬那一口,现在伤口都隐隐作痛,难受的是文州一晕倒是晕了个清闲,丢下一堆烂摊子给他。 周尘一晚上没睡好,早上朦朦胧胧醒来就看见光脑上的处罚通知,他没什么所谓,这处罚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无,他毕业后的归属问题早就被薛珮打点好了,本来想置之不理,瞧见处罚通知上文州的名字又动了恻隐之心。 文州这段时间和他走得近,虽然没透露多少家里的情况,但周尘能猜出他家境不怎么样,说不定还得靠着这点积分谋个好去处,要是搁在两人出嫌隙以前,周尘说帮也就帮了,可文州骗了他,不仅骗了还咬了。 心里天人交战几番,周尘听到文州的呓语。 他昨晚拖着文州住到最近的旅店,旅店就剩下一间房,他自然不可能把文州丢出去,也不可能把文州放床上,开玩笑。所以文州裹了个薄毯子可怜兮兮地躺在地板上,周尘听到他的呓语时,文州蜷缩成一团,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嘴里不停念叨着晕死过去前的那几句话,反反覆覆的对不起。 一大早就听见这些,念叨得周尘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周尘怀疑文州是故意的,指不定在装睡,于是愤然下床踢了文州两下,力道挺重,文州半点反应也无。 周尘梗着脖子抱臂端看他好久,最后翻身上床给关系亲近的督导报备。 军部近年异军突起,冒出不少新派,薛家站队及时,在新派站稳了脚跟,权力膨胀,军校与军部联繫密切,自然不可能不给周尘面子,只是周尘忧心督导转头就把这事儿捅给薛珮,要是被薛珮知道,不知道要生出些什么事端,于是他叮嘱督导一定不要透露,得到肯定答覆才放下心。 就这么解决了一堆破事,周尘还把文州带回了宿舍,他越想越愤懑,要不是文州在床上躺着,他指不定能给人再踹一脚,不,再踹十脚也解不了气。 周尘坐在椅子上,歪着身子拉开文州的抽屉。 他那一抽屉满满当当,药瓶琳琅满目,动静太大,引得裴深转头看了一眼,周尘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大大方方就好似在翻自己的柜子。 随便拿了两瓶,都是些增加体质的药,周尘暗嘲他是弱鸡,居然有些理解文州为什么装 o 了,毕竟这么弱。 打开药瓶看了看里面的药,长得都和昨晚文州手里的拿瓶药不一样,周尘早上便查看过了,那药瓶身空白,不知道是治什么的。 周尘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药片那么熟悉,熟悉得就好像曾经在哪看见过,他记忆极好,应该不是错认。 到底在哪儿呢…… 椅子拖地声骤然响起,裴深上床准备午休,周尘一歪头看向他,脑子里闪过什么。 裴深… 周尘盯着他,对,裴深。 幼年的裴深也是个药罐子,被接回周家有段时间后,裴深消失了一段时日,周尘曾问过周勤荣,周勤荣说他也不清楚,只道是被接去养病了,等裴深再回来,看上去确实像大病一场。周尘看不上裴深这个狐狸精生的儿子,所以极不待见他,往往要去捉弄几回,叫阿金追着他咬,往他房间里丢东西,杂七杂八的事儿干得不少,裴深从不反抗,唯唯诺诺好像没有脾气,叫周尘更看不上,于是周尘决定整个大的,他把裴深的药给换了。原本是打算丢掉,丢掉前又鬼使神差地收在了自己房间,可周尘没想到裴深会半夜敲他的房门,扶着门把手哆哆嗦嗦,脸上挂满冷汗,像是不敢惊动旁人,求着他拿药。 第76页 周尘当时被吓住了,怕裴深真死在房门口,他脾性再顽劣也不敢真搞出人命来,于是把裴深的药全还给他,大颗大颗的药放在他手心,颤抖地掉下几颗,周尘后嵴发凉,汗毛直竖,眼见着裴深往嘴里塞了一把干嚼着。 当时光线太暗,周尘被惹得慌乱,只记得裴深发红的眼和那一捧药,一捧白花花,好似能救命的药。 「喂,」 周尘从记忆中抽身,沖裴深开口。 裴深扭过头看他,薄薄的眼皮掀起。 「你以前得的什么病?」 「病?」 裴深嘴唇轻启,眸光淡淡,「我没有得病。」 说完这话裴深便加快速度上了床,帘子一拉,将周尘的目光阻隔在帐外。 周尘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回去。 装什么蒜啊。 周尘撑着下巴回忆了下,觉得文州和裴深发病的状态十分相似,说不准就是同一种病,裴深不愿意说,文州又迟迟不醒,周尘一扬眉,突然想到常常混迹在她家的家庭医生,最近薛珮的身子不太好,医生来得很勤。 二话不说,周尘拿出文州的药瓶倒出一颗拍了个照。 市面上几家制药公司的药品都有独特的标识,周尘认不出来,王鸿朗肯定知道。 发去消息后,周尘松了一口气,脑子里想的事儿一停,知觉就跟復活了一样,后颈一跳一跳地疼,周尘对着镜子扯开抑制环看了眼伤口,文州咬得颇深,后颈处结了厚厚一层血痂。 「操。」 周尘轻骂一声,找个了绷带贴上,他心情不好,把椅子挪得震天响,而后便摔门离开,裴深听到动静眨了眨眼,他轻轻嗅闻空气中的味道,好像有 alpha 的信息素。 周尘被人标记了? 裴深掀开帘子看向对床的文州,文州还沉沉睡着。 周尘不会没头没尾地问他少时的事,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按照眼下的情况看,文州似乎是将周尘给标记了? 一个疑似薛珮指定的实验体标记了她的亲儿子,裴深一时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暗想一下,薛珮一定会气得发抖。 第47章 你想跟我做什么 王鸿朗提着药箱到周家时,僕人正在餵狗。 「王医生。」 僕从瞧见他,放下手上的袋子,站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唿。 王鸿朗伸出手摸了摸热情的阿金,问:「薛夫人在吗?」 「夫人在花房,我带您过去。」 「有劳了。」 僕从在前方带路,王鸿朗跟在他身后,经由窄窄的小路到达花房,路过一处玻璃温室,王鸿朗抬眼瞧了瞧,不动声色地理了下歪斜的领带。 「到了,夫人就在里面。」 僕从稍稍后退,将路让开。 王鸿朗微一点头,闪身进了花房。花房里只有薛珮一人,她躺在一张矮椅上,闭着眼小憩,阳光覆满她全身,容貌娇美,王鸿朗眼瞳微闪,恍然觉得这二十年来薛珮没有丝毫变化。 她还是那个她。 花房室温比外面要高,王鸿朗脱了外套挂在一处枯枝上。 「那是我刚让人移来的,没长结实。」 薛珮淡淡出声。 王鸿朗闻言看了看,这树确实还活着。 不敢乱挂,王鸿朗把外套放在了地上。 「以为夫人睡着了。」 「睡不着。」 拎着药箱走到薛珮面前,薛珮自然地取下抑制环,抑制环下是狰狞的伤口。 王鸿朗帮她细细处理,仔细看着薛珮的表情,唯恐她露出半分痛楚。 女人的长髮绕经手指,残留微微的痒意,王鸿朗声音微哑,道:「夫人,别任由他咬这么狠了。」 「alpha 被信息素诱引发起狂谁劝得住。」 薛珮耷着眼,肩颈放松,「那副死样子改不了。」 王鸿朗面露苦涩,妥帖地将伤口处理,在薛珮看不见的地方捏紧拳心。 只恨他不是 alpha,若是他当初能分化成 alpha,他一定将薛珮好生照顾,绝不让她受这般苦难。 处理好伤口,王鸿朗从药箱里取出针剂,针头扎进腺体,薛珮皱了皱眉。 「是最后一针了吧?」 「对,这个月的最后一针。」 薛珮深吸一口气,「小尘也要满二十了。」 王鸿朗闻言眨了眨眼,眼里再度闪过痛色。 二十岁…… 就是二十岁,王鸿朗彻底失去了待在薛珮身边的机会。 薛家权势滔天,却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疾,薛家的 omega 成年后都会患上信息素失控症,且随着年岁愈长,体内信息素的活性分泌会逐年降低,一旦腺体失去活性,人也就没命了。 薛珮十九岁那年信息素失控,被胆大包天的周勤荣终身标记,周勤荣一心上位,要借薛珮攀上薛家这棵高枝,哪怕他知道薛家不会轻易把他放过也这么干了,事实上周勤荣也确实被薛家整得死去活来差点丢了命,可他将薛珮终身标记,薛珮有缺陷的腺体根本无法承受洗去标记的危险,万般无奈下薛珮只能下嫁, 可谁知周勤荣不是个好东西,在标记薛珮前他就有了相好,还生了个儿子,薛珮恨过骂过,回了薛家拿枪要把周勤荣毙了,却又因为信息素失控症再度被周勤荣拿捏。 终身标记她无法反抗,信息素缺陷她也无法反抗。 直到薛珮生下周尘,发现周尘没有躲过,患上了与她相同的基因疾病,直到裴曼柔出事,周勤荣将他的野儿子裴深领上门。 第77页 薛珮当时就知道,周尘有希望了。 一个拥有一半血缘、年岁相仿的孩子,是多好的寄宿体。 她晓得王鸿朗有个大胆的设想,可薛珮已经过了能更换腺体延长活性的年龄,她只能依靠每月的针剂保命,但周尘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宿命,他可以破除薛家的诅咒。 「夫人…」 王鸿朗蹲下身,视线与薛珮平齐,打断了她的回忆,道:「小尘给我发了一张图。」 「什么东西?」 薛珮抬眼。 「药。」 王鸿朗将图片拿给薛珮过眼,薛珮立马蹙眉。 「你跟他说了?」 「哪能,」 王鸿朗笑笑,「搪塞过去了。」 薛珮眉尖未放松,「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小尘没说,估计撞见谁吃药了,小孩子,好奇心重。」 「手术多久能做?我怕夜长梦多。」 薛珮道。 「快了,得等腺体催熟,现在移植风险太高。」 薛珮合上眼,「你确定手术能成功?」 「能。」 王鸿朗轻轻捏她肩膀,「我操刀,你放心。」 薛珮舒了一口气,掸掉他的手。 「别做多余的事。」 王鸿朗收回手,苦苦笑了。 文州转醒时弄出很大的动静,他像是做了噩梦,剧烈地喘息,一挺身醒来,短促地叫了一下。 裴深午觉睡不实,文州一搞出动静便睁开眼。 周尘还未回来,文州发现裴深掀开帘子看他,缓缓戴上眼镜跟裴深说了句抱歉。 裴深却没错开目光,而是慢慢扫视。 片刻,裴深道:「你是 alpha 吧。」 文州微眯着眼,眼皮缓慢地眨了眨,他背佝偻着,明明是颓唐的样子,却又好似凶兽发动攻击前的蓄势。 裴深见他表现就知道猜的不错,隐藏的秘密被揭露,露出这般神态才是对的。 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不能再睡,裴深下床穿好外套,系上皮扣腰带。 文州沉默良久,低声问:「周尘说的?」 裴深摇摇头。 文州目光如炬,像是要将裴深的后背生生灼穿。 「你从哪儿知……」 话未毕,裴深忽地撩起耳根的头髮。 文州顺着他的动作凝神细看,表情瞬间变了。 「上次无意中看见。」 裴深戴上帽子,整理帽檐。 文州错愕。 「我和你一样。」 裴深说。 「你… 怎么会……」 门外传来响动,裴深止住话头,文州摸了摸耳根,房门被推开,周尘从外进来。 周尘略过裴深,转向床上的文州。 「以为你还在装死呢,赶紧下去带训。」 已经不是能说话的场合,裴深离开房间,周尘的声音渐渐远去模煳,三三两两的人从宿舍出来,裴深自顾自地走,没与任何一个人交集。 通讯冷不防震动一下,裴深低头打开光脑,右下角消息提示——[你收藏的 「二十四师何日班师回朝」 帖子已更新] 裴深点开帖子,楼主 「想追聂常戎」 发了最新消息。 想追聂常戎:接到消息,二十四师确定返程了!!! 楼下跟了一贴,一个陌生人回復楼主,调侃他可以放心大胆朝聂常戎展开攻势了,楼主回了两个害羞的表情。 那表情是个动图,眨眨眼睛脸颊泛红,挺可爱的,落在裴深眼里却像挑衅。 他步履不停,用乱码 id 回了一贴。 匿名 ncrswd 回復 [想追聂常戎]:没门。 返程的消息一出来,首页很多帖子都刷新了,人员众多,不可能一次返程,得分成几个梯队,时间安排上也有变化。伤员是第一梯队返程,返程时间正好是实训结束那几天,裴深不了解聂常戎的情况,这时候倒希望聂常戎晚一个梯队回来,起码顺顺利利没有受伤。 心里装的事儿多,杂念就多,带队训练的时候裴深都有些心不在焉,休息时间被人喊了好几声才回神。 「裴助教!」 人走到近前,落下一片阴影。 裴深抬眼,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是之前冲突事件中受伤的那个 omega。 「嗯?」 裴深扬了扬帽檐。 一抬帽子,脸就完整地露了出来,他这段时间跟训晒得黑了点儿,加训瘦了些,不过没妨碍帅气,反倒显得五官更具杀伤力。 钟文乐被他盯得脸热,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脑子懵了,慌张地将手中的补充剂递给裴深。 「给你。」 钟文乐说。 裴深摇摇头拒绝,「我不用。」 「反正多带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没管裴深的拒绝,钟文乐一抛,补充剂就掉进裴深怀里,等裴深站起来,人就直接走了,他只能拿着补充剂蹲回去。 「啧,蓝颜祸水啊。」 一旁走来的杜离摇摇头调侃他。 裴深没理他。 这几天带训都在大训练场,十几个队伍一起训练,杜离明目张胆地到处串门,也不怕坏了规矩。 寻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杜离问:「今天训得怎么样?」 「挺好的。」 裴深说。 「都跟得上?」 「嗯。」 杜离揪了棵草叼在嘴里,「我那儿现在还有上机就晕的,真服了。」 实训结束新生考核,成绩一出来那关乎的不只是自己的面子,带教督导和助教的脸也黏一块儿了,杜离跟的督导风风火火,不是善茬,引得他最近对考核结果格外发愁。 第78页 不过愁是愁,这种事儿愁也愁不来,杜离一转弯子,说:「不过你最近小心啊,听说去年很多学员结训挑助教比试的,你小心被跨系挑中。」 跨系比试没有先例,可侦查系在机甲对战这个项目上打败机甲系也没有先例,所以杜离觉得今年一切都说不准,毕竟出了裴深这么一个 bug。 「我把陌生人来信关闭了。」 裴深道。 他早就知道这事儿,但学员挑助教得提前向助教发申请通知,得本人同意了才行,不然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新生指定一拥而上,搞车轮战术。 裴深怕得倒不是比试,只怕风头太盛惹薛珮不满。 一次胜了可以是侥倖,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呢,恐怕想瞒的、不想瞒的都会引来一堆人窥探。 「还是你精啊,提醒我了,回头我也关了。」 裴深笑笑。 虽然不能答应对战,但裴深也申请到了一个便利,基地给他发了一个临时许可,有了这个许可,他就可以正当使用基地的实战机甲,哪怕返回学校,许可也是可以继续使用的。 「不过你那室友是不是不对劲啊?」 杜离突然问。 「谁?」 「文州。」 「他干嘛了?」 「挨训呢。」 杜离眨眨眼,文州带的队就在他队伍旁边,「好像是因为耽搁了训练吧,被当着新生的面儿噼头盖脸一顿骂。」 文州啊。 听见这个名字,裴深越过人群看向远处,文州静默地站在墙边,佝偻着背,低着头。 周尘虽然能帮忙消掉处分,但说到底文州也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助教,再者说耽搁训练只是被骂一通,惩罚倒还算轻的。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文州好似察觉到什么,他抬眼遥遥与裴深对视,倏尔,他低下头摆弄光脑,下一秒裴深的通讯便收到了新消息。 文州:有时间聊聊吗? 裴深:多久 文州:现在 裴深站起来,沖杜离说:「我上个厕所。」 「要开训了,你快点。」 「嗯。」 裴深手里还捏着补充剂,他随手塞进兜里,大步离开。 两人自然不可能在厕所见面,人多眼杂,文州在前方领路,沉默地找了处偏僻的角落。 高墙之下,林荫遮蔽,四下无人会注意,裴深在距离文州三四米的地方站定。 文州转过身摸了摸鼻樑,将镜框推高,率先打破沉默,说:「我之前没见过和我一样的人。」 「我也没有。」 裴深说。 在那家疗养院接受改造时,裴深清醒的时间不长,短暂的有意识的时间里,他见到的也只有白墙、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以及薛珮偶尔善心大发准许护士带他到薛珮病房探望。更多时间是戴着唿吸器被束缚在方寸的床上,挪动脑袋往窗外看,只能瞧见一点点摇晃的树梢,偶尔窗边停下一只鸟都能让裴深看很久,是次数不多的崭新的景色。 裴深很喜欢鸟,他见过许多,有的翅膀乌黑,有的翅膀七彩,裴深盯得久了,老希望自己也变成一只鸟。 只有鸟才有彻底的自由,他要是一只鸟,也能随心所欲,可以停在裴曼柔病房的窗边,一直看她很久很久。 但很可惜,他能看见的都是薛珮允许他看见的,年龄相仿的实验体自然不该见面。 「你为什么会进去?」 裴深问。 「我是孤儿,」 文州惨笑一下,「父母都是星盗。」 话没说开,裴深却大概能了解内情,没有父母,年幼的孩子大多身不由己,更别提文州父母还是星盗,这是最为不耻的,哪怕送进福利院也是不受待见的孩子,这种孩子拿去做交易又有谁在意呢。 裴深看着他,问:「你最近换新药了吗?」 在薛珮没放弃他前,裴深被更换了新药,服用新药时他总会感觉后颈的腺体有胀大的感觉,之前还误以为是错觉,回想才发现那应该是在为更换腺体做准备。 如果文州也被更换了新药,那就说明薛珮下一个属意的人就是他。 「是。」 文州点头确认。 裴深心里略沉了沉,果然。 良久,裴深直白说:「他们打算取你的腺体。」 「这个吗?」 文州伸手,指腹按在后颈。 「嗯。」 「取走以后,我应该就正常了吧。」 文州摘下眼镜,鼻樑上残留着被压出痕迹。 「万一有危险呢?」 裴深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感同身受。 他们忍受巨大的痛苦才得以让两个腺体在体内共生共存,好不容易谋取到平衡,腺体取出一个他们就能恢復正常吗?裴深不这么想,他担心腺体取出后的失衡,那会不会又是一场折磨。 文州抬头,目视虚空,裴深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只蓝色翅膀的鸟。 「但我想正常一点。」 文州说。 文州重新将眼镜戴上,问:「你怎么知道如此多?」 「他们之前想取我的。」 「后来呢?」 「出了意外。」 一阵无言,文州缓缓道:「还有吗?你还知道什么吗?」 裴深背嵴挺直,「嗯」 了一声。 透露到这儿,剩下一点儿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必要,何况,裴深觉得应该让文州清楚。 裴深说:「你的腺体,会换给周尘。」 第79页 文州蓦地僵直,而后肩膀又放松,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勾出一抹笑来。 他轻声说,「挺好的。」 点点头又重复,「挺好的。」 他这番态度令裴深目光复杂,裴深抬起头,日光刺眼,蓝色翅膀的鸟已经飞走了。 是得到自由了吗? 日子一天天往前,天气更冷了,嘴往玻璃窗上一哈都能呲熘出一片雾,很快就到了实训结训当天,裴深更换厚训练服的时候发现了藏在储物柜深处的纸盒,两个同样大小的纸盒并排挤着,把裴深本来忘到脑后跟的记忆又翻腾出来。 中了邪了。 裴深把柜门关上,决定等聂常戎平安归来以后就找机会把属于他那盒给丢了,反正这东西不能见光。 柜门重重一叩,声音惊动了在换鞋的文州,周尘扣上腰带,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一大早吃枪药啊,搞这么大动静。」 「手滑了。」 裴深说。 「好了没?快点走了。」 周尘敲敲文州的桌子。 文州飞快栓好结,抖了抖腿站起身,应:「好了。」 裴深目视他们出门,慢腾腾地将训练服穿上,他原以为文州标记了周尘这事儿不能善了,毕竟周尘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谁料周尘不但没追究文州的责任,两人的关系也没看出什么变化,反而比以前更亲近了,换句话说,是周尘使唤得更顺手了。 哪怕不了解文州,裴深也清楚他干不出强行标记周尘这事儿,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文州对周尘的使唤半点反抗也没有,态度还显得十分愧疚,周尘也乐得其中。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外人多说一句的份儿。 裴深将拉链 「唰」 地拉到顶,咬住衣领扣上脖颈下方的暗扣,不管怎样,都是文州自己的选择,他干涉太多反而越矩。 结训过程繁多,分为主科考核和对战考核,主科考核定成绩,所有新生必须全部参加,对战考核则不一样,是由学生自主选择参与与否,最后会根据个人胜率由基地联合学校出面奖励,拿的是实打实的奖金,所以每年结训参加完主科考核的新生,很大一批人都会选择再进行几轮对战考核试试水,这也就导致结训仪式少则两天,多则一周,不确定几时能结束。 主科考核先进行,裴深一众人被安排去监考,路上,杜离叫苦不迭。 「哎,我真服了我这乌鸦嘴。」 杜离和裴深落在队伍后面,小声与裴深攀谈。 「嗯?」 「对战的事,我忘记关来信了。」 杜离很是郁闷道。 裴深说:「拒绝不就好了?」 「都是班里带的人,那群小崽子在群里起闹,说让我一定得同意,不然就是怕了他们。」 杜离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裴深嗤笑出声,「激将法一激你一个准儿。」 杜离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助教先是集合听从安排,再拿着号去对应的考场,所有考场打乱,谁也不知道自己抽到的考场在哪儿,杜离被安排到另一个摇号区,裴深与他分开。 裴深等待一会儿抽了号,打开小球,里面的号码是十三,他照着号码找考场,打开光脑对应,只是一低头的功夫,面前就来了人,裴深余光扫见,不耐抬眼,下一秒看见来人,脸上的表情就木了。 「犯什么傻?」 聂常戎一手插兜,沖裴深露出一个笑来。 裴深缓慢地眨眨眼,大脑空白几秒,尔后才好似找回自己的声音,反应道:「你受伤了?」 这个时间能返程的肯定是第一梯队的人,第一梯队全是伤员,思至此,裴深立马将聂常戎上下扫看一遍,瞬间就瞧见了他脖颈上疤痕。 「受了点儿小伤。」 裴深皱了皱眉,神情不愉,「第一梯队返程以后不是要安排去休养吗?你怎么……」 「我自己申请过来监考的。」 聂常戎打断裴深的话。 「那你……」 裴深还想问。 「十三分钟。」 聂常戎说。 「什么十三分钟?」 「距离考试开始。」 聂常戎掐着表,说:「你确定这十三分钟还要跟我纠结这么多?」 「不然呢?」 聂常戎倏地抓起裴深的手腕,裴深一滞,众目睽睽之下,聂常戎胆大得要命。 幸好在引起周围人注意前聂常戎放开了裴深的手,他道:「跟我走。」 十三分钟要赶去考场,时间紧迫,聂常戎步履匆匆,裴深几乎没多想就迈步跟了上去。 十三分钟,时间的紧迫感好像影响了裴深的心绪。 绕过人群,两人一直间隔着不远的距离,聂常戎带裴深从后门出去,门刚关上,大堂沸腾的人声就虚无起来。 后门处是一个窄小的通道,旁边就是风机出口,声音轰鸣,树荫歪斜遮蔽处,聂常戎站定。 他再度看表,说:「还剩十一分钟了。」 聂常戎不解,怨怼道:「为什么每次想跟你做点什么的时候时间都很紧迫?」 裴深 / 喉咙发紧,问:「你想跟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 聂常戎说。 「还记得我离开前留的话吗?这么久了,是不是得给我一个——」 结果。 腰间一紧,扣带突然被裴深抓住,聂常戎受力往前一倾,裴深就附唇吻了上来,像是要把聂常戎的话吞了、咬了、嚼碎了,让他再发不出一个音来,混乱的唿吸交缠在一起,裴深噙住聂常戎的嘴唇。 第80页 聂常戎先是愣了一秒,但很快便被勾着动情,宽厚的手掌绕到后背,聂常戎按住裴深的后脑,接吻都像单兵作战,谁也不服谁,聂常戎这人轴得很,平生最不愿落人下风。 裴深还沉在这个吻里,聂常戎就已经快人一步,腿从裴深分开站立的膝间挤进去,大腿顶在生机勃然的位置。 裴深被顶得闷哼一声,牙尖用力,交缠的吻里瞬间漫上血腥的味道。 「你真要咬死我。」 聂常戎道。 裴深倚着墙,被逗笑了。 聂常戎与他亲近一回就得破皮见点儿血,不知道的还以为裴深是什么带刺的玫瑰。 越发觉得好笑,裴深笑得灿烂极了。 倾斜的日光从摇动的树叶缝隙打在裴深脸上,风一吹,树一摇,裴深脸上的光斑便跟着移动,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晃得聂常戎心里直痒。 「勾人的妖精。」 聂常戎轻轻骂他。 他凑近裴深,又要索吻,却突然嗅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 聂常戎衔起裴深的衣领嗅了嗅,「怎么——」 裴深刚还笑着,骤然反应过来异常,他笑意一收,表情凛重。 聂常戎只当瞧不见,轮到他笑脸吟吟:「什么香水啊?有点好闻。」 他故意撩拨,假意皱眉说:「就是和我的信息素有点像,是不是上回的临时标记还没散?」 个鬼。 临时标记的味道根本存不过三天,裴深心知聂常戎就是拿自己打趣,早知道今天会撞见聂常戎,他昨晚说什么也不会动那瓶气雾剂。 裴深闭口不言,甚至连眼睛也一起闭上了,只是耳根发红,泄露了波动的心绪。 第50章 告诉我行不行 聂常戎快被裴深这副样子可爱死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可爱这个词安在一个大男人身上,裴深全身上下哪一样拿出去也不会让人觉得与可爱挂上钩,他和这个词天生的不匹配,但落在聂常戎眼里,裴深却哪哪儿都可爱。 主动的样子可爱,口不对心的样子可爱,闭着眼睛耳朵微红的样子也可爱。 「你这算什么?掩目盗铃?」 聂常戎问。 下一秒裴深就举高双臂,手掌盖住耳朵,嘴唇动了动,说:「掩耳盗铃。」 聂常戎搂住他,额头抵在裴深肩膀轻轻笑着。 笑了一会儿,声音渐渐隐没,聂常戎就这样倚着他开口:「裴深,」 裴深不答。 聂常戎扯开他一侧的手掌,继续喊:「裴深,」 「嗯。」 装不了聋,裴深只能答应。 「你可以不告诉我。」 聂常戎说。 裴深面色倏地一变,睁开眼睛表情略有些凝重。 他就是怕聂常戎提那一茬,他忧心恐惧,所以尽力想避让,谁料聂常戎会这般。 不等裴深答覆,聂常戎就继续道:「你可以现在不告诉我,但我以后必须得知道。」 「我不是想挖你的秘密,我只是想… 更了解你,我想彼此坦诚一些。」 「等你想好,告诉我行不行?」 聂常戎声音轻缓。 行不行、能不能、好不好。 裴深目露哀切,聂常戎总是这样,退让中拿捏好尺度,他若是强硬而为,裴深立马便会拒绝,但就是这样软和的方式,让裴深没法避让。 「行不行?」 聂常戎歪着脑袋,牙齿咬住裴深的耳垂。 充血的耳垂髮烫,裴深半边身子都木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目光定定地瞧着虚空,沉默良久,就在聂常戎认为他不会做任何回应的时候,裴深说:「我不是 omega。」 聂常戎闻言松开对裴深的钳制,身体站直,不解道:「那你——」 「我是 alpha。」 聂常戎眉心微蹙。 裴深一瞬也没错过聂常戎的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心沉了沉,声音却平稳如常,道:「时间快到了,我得先走了。」 聂常戎百般疑惑,脑子里还在想这背后的因由,他曾经闻到过裴深 omega 信息素的气味,一个 alpha 的信息素也不会对他产生刺激作用,可裴深又否定自己是个 omega。 况且 alpha 为什么要伪装成 omega 进入军校?明明裴深对机甲那么感兴趣。 聂常戎陷进深思,裴深就趁此时像鱼一样打开后门熘了进去,他动作极快,聂常戎伸手去拉也没拉到一片衣角。 裴深疾步穿过走廊,大厅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他确认考场地点后迅速赶往,没忍住一边走一边回想聂常戎的神情。 聂常戎动动眉心轻轻蹙起的时候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异类一个怪物,或者一个奇怪的精神病。 裴深步履匆匆,脚步声暴露了他纷乱的思绪,赶到考场时,所有人已经就位了,裴深一进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个考场里的人全是机甲系的新生。 裴深不认识在场的任何一个,但他们却都认识裴深,打量的视线四处探来,裴深看了眼摆钟,没迟到。 在主控台确认监考员,测验正式开始,第一场考核的内容是射击。 五人一组测试,裴深拿着名单确认考生,一一对照,轮到第五位时,这名学员突然喊:「裴监考,」 裴深掀起眼皮,淡淡看去。 「你有收到我的对战邀请吗?」 学员戴着护目镜,笑脸吟吟问。 第81页 由他开了这个头,不少声音出来响应,相同的问题重复几遍,裴深倒是面不改色,直说:「没有。」 关掉陌生人来信后,对方发送对战邀请会收到拒绝提醒,裴深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也知道他们想让他下不来台。 裴深确认他的 id 和瞳孔,保证考生是本人后打算离去,就听见五号考生再度说:「呀,可我们真的很想和你切磋切磋。」 裴深依旧不打算领会,见此,人群里不知谁发出一声讪笑,小声道:「别是怂了,运气好一时,难道还会好一辈子?」 裴深冷眼瞧着他,蓦然勾唇笑了笑。 「都不想好好考试是吧?」 裴深扬高手上的确认器,「不想考试就跟我明说,我这里有拒考权。」 拒考权是每个临时监考官都拥有的权力,考场恶意滋事等违纪情况发生时监考官可以见机使用。 裴深这话一出,嘀咕的人声静了,他扫视一圈回到主控台。 「蒙谁呢?乱用这玩意儿处分够你吃到明年毕业。」 一道声音讥讽道。 裴深看向他,朝声源走去,说话的是正在等候下一轮测试的考生。 「那你试试。」 裴深道:「我不在乎处分,你敢不敢拿你的实训成绩来赌?」 裴深高高在上的姿态引得那考生暗骂一声,他伸手想推搡一把,谁料刚抬起手就被裴深察觉,一阵掌风,下一秒裴深的手掌就钳住对方的脖颈。他速度太快,脆弱的部分骤然受袭,考生干呕一声吞进一口风,还没缓过来就被力压得翻倒在地。 约莫是没想到会被一击倒下,考生面上惊愕难掩,按着喉咙止不住地干咳,血色胀满整张脸。 「不要破坏考场秩序。」 等考生缓过来时,裴深沖他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四下寂然,刚刚还应和的人此时都消了声,到底都是新人,拍打拍打就消停了。 射击比赛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系统会绑定考生 id 自动计分,裴深只需要防着他们搞一些小把戏。 兴许是裴深的威慑起了作用,没人再横生枝节,对战邀约的事也没人再提,裴深监考完最后一组,考察室的大门就自动打开,考生鱼贯而出,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考察室便只剩下裴深一人。 他把所有器械收整好,整理了一下考生资料,就在一切收拾妥当时,有人打来通讯,裴深低头一看,找他的人是周勤荣。 裴深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父亲。」 「你们实训是不是快结束了?」 周勤荣问。 「是。」 「时间确定没有?」 「不确定。」 周勤荣停了一瞬,道:「小尘过几天生日,时间确定了你就给我打电话确认一下,我好筹备宴会。」 裴深怔松两秒,久久没应声,周勤荣不耐,说:「听见了没?」 「听见了。」 周勤荣挂断通讯,裴深盯着光脑,滚到嘴边的话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去。他其实想问问周勤荣记不记得他的生日,想问问周勤荣是不是根本不把他当儿子。 只是因为对事业没有助力所以一切都可以抛下吗?妻子、孩子,一切的一切,裴深想不明白周勤荣为什么能寡情至此。 第51章 不会有进展了 聂常戎回校的事很快就众人皆知了,倒不是他本人多瞩目,主要是他一回来便得了功勋。 聂刚吹鬍子瞪眼,他在军部待了这么多年,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就不曾干过那助长邪风的事儿,聂常戎是他儿子怎么了,是他儿子就不能提拔了?笑话! 这长信一出,聂常戎可算是出了大风头,一转眼就成了军部的红人,还没毕业就有多方向他抛橄榄枝抢人,聂刚既想把儿子留在麾下,又唯恐再发生同样的事影响他未来的仕途,几度纠结,最后决定等聂常戎自己的想法。 可等来等去聂常戎了无音信,再让管家查看,聂刚才知道儿子根本就没回家休养,好不容易两天后回去,却开始动用关系查起了人。 「他查谁?」 管家支支吾吾,说:「少爷他没用您的关系,绕过我们……」 聂刚又是一阵气,家里的关系网不用,聂常戎想干嘛?自然是因为查的东西不想让聂刚知晓。因着聂刚早年的事,聂常戎母家几乎与聂刚本人断绝了来往,平日里只是聂常戎在两家走动着,聂常戎绕过他查人,势必借的是母家那边的关系。 「要不我们私下…」 管家出声询问。 「算了,随他去吧。」 聂刚懒得管了,从他这么多年与聂常戎相处的经验来看,管得越多聂常戎越反叛,越是与他关系疏远,指不定放放手,聂常戎查不到东西还能求他一求。 聂刚关掉通讯背着手,冷哼一声,就等着聂常戎黔驴技穷。 聂常戎短暂地回了基地,又很快离开,只帮忙监考了两场,杜离听说聂常戎回来就立刻给裴深发了消息,询问两人的进展。 进展?裴深不知该回復什么。 现在没有进展,估计以后也不会有进展了。 聂常戎在裴深坦白以后没有再联繫过他,裴深不知道聂常戎是什么想法,也猜不到,但没有联繫…… 那可能就是不想再联繫了。 实训所有工作结束前一天,裴深给周勤荣发去消息,周勤荣回復收到后就没了下文。 第82页 与此同时,周家忙碌了起来,装饰门房、整理拜帖、挑选宾客…… 薛珮将厚厚一沓资料摊开,上面是僕人整理的 alpha 适龄新秀,周尘此番生日宴大办,自然不止是为他庆生那么简单,薛珮还想给他谋一个好对象。 她掀开资料,凌厉的目光淡淡扫过,从照片背景栏开始筛选,遇到合意的打个勾,不合意的随手就是一个叉,周勤荣坐在薛珮旁边见她如此随心,忍不住道:「这个凌凡我见过一面,人周正,性格也不错,听说成绩很好,得了军部那边青眼,未来肯定有大建树的。」 「他家世不好。」 薛珮直接翻过一页,看也不看。 周勤荣嘴唇微动,没说出什么来,最后站起身自顾自走了,瞧见他离开的背影,薛珮冷笑一声。 那背影仓惶,显然是被话戳中了痛脚。 下一页、再下一页,连续好几页都没相看到合适的,薛珮不耐,不知道手下人办得什么事儿,污七糟八的人也放进册子里。 身后的僕人见状低头缩脑,唯恐被牵连发怒。 薛珮没了耐性,多翻几下,却在翻过某页后又翻了回去。 长相过关、家世过关,薛珮继续往下看,还是周尘的同级生,没毕业就授了功勋,前途无量。 薛珮终于露出笑容,指尖擦过两寸照,照片上的男人目光凛然,直直地注视镜头。薛珮折上这一页,在姓名之后做了个重点标记。 随着她手指移动,守在身后的僕人终于看清了这一页上的人是谁,姓名一栏黑色字体整齐印着三个字——聂常戎。 聂常戎做完常规的检查,身后的男人收起仪器,说:「伤口没什么大碍,恢復得很好。」 「麻烦舅舅了。」 聂常戎说。 「哪里的话。」 王鸿朗按住聂常戎的肩,「你是姐姐唯一的孩子,给你做检查算什么麻烦?再说了,我就是干这个的,往前线逛一圈回来受这么大的伤,你外婆可心疼死了,催着我来看看你才能放心。」 「外婆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聂常戎问。 「挺好的,放心吧,今早上还中气十足地把我骂了一通。」 王鸿朗调侃道。 聂常戎露出笑意。 「找时间回去一趟?你外婆想你想得紧。」 「嗯,我这两天就去。」 聂常戎点点头穿上衬衫。 「她年纪大了,就喜欢找人说话,我事情多忙不开,她心里郁闷着呢,你回去就多待两天。」 王鸿朗解开西装扣,拖了椅子坐在聂常戎对面。 「行。」 聂常戎幼年与母亲相处多,与这个舅舅也亲近,联想到最近的裴深的事儿一直没个着落,他忍不住问王鸿朗:「舅舅,我想问问你有关腺体的事。」 「嗯?你腺体出什么问题了?」 王鸿朗点了一支烟,聂常戎神色动动,显然也有瘾,那表情落在王鸿朗眼里,登时就知道自己这外甥在想什么,连忙给聂常戎也递了一根。 「我没事,」 聂常戎点燃烟,说:「就是突然好奇,一个人身上会生出两个腺体来吗?」 王鸿朗是腺体方面的专家,聂常戎觉得他对腺体了解颇深,怕王鸿朗追问有关裴深的问题,聂常戎直接隐去了前因,只旁敲侧击提问。 「两个腺体?」 王鸿朗手一抖,骤然笑笑,「人怎么可能会长出两个腺体来?」 他笑容淡去,拍了拍腿上散掉的菸灰,垂首说:「怎么,你遇到有人长了两个腺体?」 聂常戎十分信任王鸿朗,幼时聂刚父亲这个角色缺失,王鸿朗几乎算得上他另一个父亲,但聂常戎莫名觉得王鸿朗神色有异,他刚才的表情很是微妙,聂常戎几乎立刻说:「没有的事,我就是好奇。」 第52章 到底经歷过什么 聂常戎这段时间思来想去,按照裴深的说法以及他的猜测,聂常戎觉得裴深应该是有两个腺体,但裴深藏着掩着,势必不想让外人知晓,聂常戎打算缓缓,等查出裴深背后的隐情知道内因再引他与王鸿朗认识,王鸿朗毕竟是专家,裴深如果有什么困扰,王鸿朗应该能提出好的解决方案,但这一切得都让裴深本人自己决定,聂常戎不想越俎代庖。 视线扫过通讯,聂常戎嘆了口气,不管背后的隐情是什么,裴深一定很痛苦,不然不会坦白后就立刻离开,聂常戎本该进一步询问,又怕是伤口撒盐,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动手查探。 他几次想联繫裴深都断了想法,因为聂常戎不能随意地说不在意,事实上他很在意裴深身上的问题,在联繫裴深之前,他需要大概清楚裴深身上到底经歷过什么,他不能在不知晓问题根源的情况下说不在乎一切,毕竟裴深腺体的异常是他以前从未遇到过的。 吃过饭后,聂常戎将王鸿朗送出大门,门房送来一张拜帖。 「谁送来的?」 聂常戎问。 「周勤荣周家。」 门房恭顺答。 「周家?拜帖是给父亲的?」 「不,拜帖是给您的,说是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聂常戎低头一看帖子,红色拜帖上篆了金色丝线,里面写着生日宴邀约,再一看主角——周尘,聂常戎皱了眉,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帖子怎么会投到他手里?要是周家和聂家交好,那拜帖也应该写聂刚的名字。 见聂常戎神色不明,门房问:「少爷,这拜帖…?」 第83页 「拿去丢了。」 聂常戎将帖子递迴给门房,转身便朝屋内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光脑就收到了信息。 聂常戎边走边打开,发现来信人是他之前交代帮忙查探裴深的人。 ——我查了裴深的背景,他是周勤荣的私生子,十岁以前一直跟着他母亲住,后来他母亲意外去世,人就被接回了周家抚养,我询问过周家早年的家僕,他们只说裴深幼年身体不太好,腺体倒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私生子… 周家… 周勤荣…… 扫见这熟悉的字眼,聂常戎忽地转身,身后的门房已经不见踪影,聂常戎立即原路折返。 他健步如飞,拉开大门,大门外的门房被他吓了个激灵。 「少爷!」 门房背着身正在挑弄什么,听见动静立即转身,声音都吓得噼了叉。 「拜帖呢?」 门房动作缓慢地将手上的拜帖递给聂常戎,聂常戎这才注意到门房的小动作,他没立即丢掉拜帖是因为想挑走拜帖上的金线。 唯恐聂常戎责罚,门房抖成了筛糠,他以为聂常戎真不打算要了才敢拆金线,谁知道聂常戎会再折返回来。 聂常戎动作太快,门房没来得及拆掉什么,只是有一条金线被挑起一截,大致瞧不出什么劣痕来。 聂常戎把拜帖夹在臂弯,解了手錶丢给颤巍巍的门房,「拿去,比金线值钱。」 不等看门房的表情聂常戎就转身离开,看着拜帖上硕大的 「周」,聂常戎神色微动。 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倒要去看看这周家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去?」 周尘面色沉郁,他把帖子往文州桌子上一丢,「你敢不去。」 薛珮说要给他大办生日宴,让周尘请点朋友,周尘把帖子给狐朋狗友发了一圈还剩下一张,想了想决定给文州。 虽然文州上次强行标记他,惹得他遮遮掩掩,伤口痛了好几天,但… 但周尘就是想给文州,他也琢磨不清脑子里的想法,索性不琢磨,谁知文州张口就拒绝,周尘一听,脸立马就垮了。 他不计前嫌,文州倒还嫌起他了。 「我那天有事,去不了。」 文州看着帖子解释,虽然意动,但还是没松口。 「什么事儿啊,哪天都没事就那天有事是吧。」 周尘冷着脸站起身,把椅子踹了一脚,「你爱去不去。」 周尘东西简便,基地里几乎没什么要他带走的东西,提了一个包甩到肩上人就走了,裴深也已经收拾好,他正打算离开就看见文州将崭新的帖子放进背包里。 「还是打算去?」 裴深问。 文州摇摇头,「没时间。」 他把背包的拉链拉好,说:「我得去疗养院。」 裴深神情一时难辨,提上东西也离开了。 周尘这生日宴几乎是插着空隙开的,实训结训立马就要开学,中间的假期短到一熘缝儿就没了,裴深没有理由再不回周家,索性周家每一个人,就连阿金那条狗都在忙着试戴宴会的小领结,没人在意裴深,裴深乐得自在。 很快到了宴会当天,一大早周家就开始忙碌,裴深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透明人,连周勤荣都没多给一个眼神,从下午开始陆陆续续有客人的到访,礼物摆在大厅高高得垒起,前厅酒水、甜品、欢笑、沸腾的人声,裴深则一直留在后厅的房间里。 周勤荣没对外公布裴深的身份,自然没人在意一个不出现的私生子,毕竟别人家里的纠葛也不是谁都能知晓。开宴前,周勤荣去看了裴深一次,假意说裴深要是想待在房间里就待着,他安排专门的僕人给裴深送饭,做足了好人派头。也不知是不是受宴会的影响,僕人大抵越发觉得这少爷可有可无,态度都轻慢许多。 夜幕降临,宴会正式开始,大厅人来人往。来参加生日宴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带,聂常戎让人挑了个东西包好,薛珮正陪同周尘在大门接待来宾,一看见聂常戎,薛珮唇角都上扬了两度。 「是常戎吧?」 薛珮主动与聂常戎攀谈。 周尘站在一旁,有点烦心。 他再迟钝,接待了这么多来宾也能猜出其中的意味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除了周勤荣军部里的老熟人,全是适龄的 alpha,周尘心里厌烦,看见聂常戎更是不爽。 薛珮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聂常戎与裴深搭档走那么近,指不定有什么猫腻,薛珮却格外热情,显然是看中了聂常戎。 周尘想寻摸个理由先熘,薛珮简直是他肚里的蛔虫,在他开熘前攥住他的手腕道:「常戎头回来,你带他四处转转。」 薛珮笑脸吟吟,目的昭然若揭,周尘仰头望天,盼着聂常戎拒绝。 聂常戎左右看一眼,没瞧见熟悉的身影,此时听了薛珮的话,面色如常应:「好啊,有劳了。」 第53章 打破了他的幻象 聂常戎不记得周尘这个名字,倒是记得周尘的长相,他认脸的本事比较强。期末考察撞上时,周尘与裴深明显关系不睦,不过后来周尘帮忙挡下一击,聂常戎觉得他应当也算不上太恶劣。 周尘自认与聂常戎无话可说,看着像是听从了薛珮的安排带人观光,实则远远地走在前面,跟聂常戎隔了两大步距离。 因着是今晚的主角,沿路不少人都与周尘打招唿,周尘懒懒地应承,聂常戎却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停向大门游移。 第84页 「在等人吗?」 聂常戎问。 周尘闻言,拧起眉头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聂常戎想了解关于裴深的事,自然不会错过与周尘交谈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周尘愿不愿意配合。 周尘看着他率先发了难:「你来我生日宴干嘛?你不是和裴深走得亲近吗?」 「裴深?认识裴深和参加你生日宴有什么冲突?」 聂常戎像是听不懂周尘的问话。 周尘更为不爽,觉得聂常戎简直是拿他当傻子,周聂两家私交泛泛,就论在军部的关系,聂家有聂刚在位,打的那是老派的旗号,而周薛两家一体,则是追随新派冒头,能来生日宴说明薛珮发了拜帖,可这并不交好的关系值不值当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且不说周尘与聂常戎无甚相熟的关系,再一联繫聂常戎与裴深私交,周尘不想明白都难,他可不是什么炸屏的孔雀,以为人人都爱慕。虽然周尘不理解薛珮为什么会选中聂常戎,但聂常戎肯来赴宴一定不是因为他。 「少爷!」 此时一道人影跑来,眼尖发现了周尘,急急叫住他。 「什么事?」 周尘停步回眸。 「有人托我给您带份礼。」 僕从将手上的礼盒递给周尘。 「统一放大厅不就行了。」 周尘每年生日收礼物都收到手软,早年还能兴奋地全拆开看看,现在连拆的兴致都没有,一听是礼物立马就想掉头走人。 「啊,可送礼的这位说自称是您室友,让我一定要把礼物带到您手里。」 僕从得了好处才愿意帮忙带这一趟,发现周尘并不热络的样子有些瑟缩,他原以为来人与周尘私交不错,现在想来要是真的私交不错估计就拿着拜帖进门了。 暗骂自己没脑子,僕从收回手,决定把这破盒子堆到大厅的角落,就在这时,周尘却从他手里将礼物夺了过去。 「那人呢?进来没?」 周尘问。 「没,送完就走了。」 「你刚刚守得哪个门?」 「后门。」 周尘把礼物塞回给僕从,道:「放我房间去。」 说完这话,周尘就要走,聂常戎在一边看着,适时出声。周尘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不过他懒得与聂常戎绕圈子,最后一点耐性消磨殆尽,说:「周家就这么方寸大小的地儿,你如果真想逛那就随便唤一个人带你,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他去时匆匆,没有能叫回的余地,片刻功夫就只给聂常戎留下一道残影,聂常戎准备旁敲侧击的问题没能问出口就夭折在腹。 刚刚两人一行,周尘带他走到了远离人声的位置,旁边就是一座小喷泉,亮光闪着,水流不停地往外喷涌。 僕从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身上还有周尘吩咐的事儿要办,可把客人留在这儿似乎也不太好。 「你先忙吧,我自己逛逛。」 僕从默默应了,带着周尘的礼盒离开。 前厅的人慢慢多起来,远远能看见周勤荣辗转于人群中流转,聂常戎对这样的聚会生不起兴致,哪怕他再想查些什么,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进行。 他想得太草率了,当时前脚收到拜帖后脚收到来信,令聂常戎不由地就生起动身的心思,根本没有思虑太多,好像遇上裴深的事儿,他总凭着意气,冲动了些。 周尘生日宴裴深没出现,那他会在哪儿呢?聂常戎看了眼灯火辉煌的前厅,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裴深前一天隐隐觉得不太舒服,植入的腺体不稳定,他并不能做到像寻常 omega 那般有固定的发 / 情期,所以他也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他对照日期研究了很久,没找出规律可言,他的发 / 情期就是乱的,今天不舒服的感觉更甚,裴深能感觉到自己体温在一点点升高,发 / 情期提升了他对信息素捕捉的敏感程度,他现在就像一个渴水的容器,疯狂想汲取周围的 alpha 信息素想要获取慰 / 藉,但收效甚微。 打开柜子夹层取出抑制剂,裴深挽起袖口冲着血管便扎了进去,寻常 omega 都会对长期使用的抑制剂不耐受,更别提裴深了,最近几次使用抑制剂时,裴深能明显感觉到药物对他的控制效用在逐渐降低。 想也不想,裴深直接注入了两剂,大剂量的抑制素短期注入,令裴深头脑空白,他仰倒在地上,双目失神,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不停闪回过往情景,他凝神细想,却什么也捉摸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的到底是什么,过量药物好像令他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行李放在床边,从裴深带回来就没有打开过,侧封袋不知什么时候敞了一道缝,露出里面深蓝色的瓶身,那是裴深用过多次的气雾剂。 裴深久久看着,蓦然移开视线,他不能再拿它来用了,他现在…… 没有资格。 不作任何回应就是一种确切的回应,裴深摊开双臂,凝望窗外的圆月,可就在这个窄小的房间,密闭的居室,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几度纠葛,视线再度转向深蓝的瓶身,裴深手攥成拳,终于做了决定。他歪着身子轻轻一够,瓶身就从那窄小的缝中被抽了出来。 指腹缓缓摩擦,倏地,裴深手一扬,玻璃瓶便从他掌中飞出,一道弧线直直砸中墙面,脆弱的玻璃瓶没挨过这场重击,瓶身炸响一声,碎片四溅开来,随之而来的是满室的馥郁。 第85页 裴深缓缓闭上眼,芬芳随空气窜入鼻腔,使用过太多次,令裴深闻到这个气味就不自觉地放松起来,他神思飘忽。 没人会知道的,裴深沉溺其中的虚幻。 可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声响巨大,打破了裴深的幻象。 有人来了。 第54章 这位客人发了狂 按理说此时府里的人都到了前厅,没人会过来,况且就算找人,又有谁会来敲裴深的房门呢。 僕从?僕从已经送过晚饭,晚饭摆在桌上,裴深还没入口。 外人? 眼皮缓慢地眨动,裴深听到一阵呓语。 「开门… 有没有人?快给我开门!」 身体还疲软着,门外的人突然怒不可遏地撞了起来,砰砰几声。 「有没有人!!快给我开门!!!」 裴深撑着地坐起来,门外的声音他不熟悉,不是周家的人。 对方像是喝醉了,在门外游游走走连敲了好几扇门,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停在裴深这扇门前。 钟高应约来给周尘庆生,他打扮得光鲜亮丽,记得父亲来时交代他的话,让他一定要和周家搞好关系,他笑着应了,觉得周家能主动给他下拜帖那一定是赏识他,虽然钟家最近两年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和周家攀好关系,那在军部重新站稳脚跟也不是不可能。哪成想等他来了以后才发现周府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他想挤到人堆里与周勤荣攀谈,但人实在太多,他想与周尘搞好关系,周尘却连个影子也见不着,他精心打扮觉得自己一定能入人青眼,周遭来人却穿得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连一套衣服都是他现在几年的薪资。钟家式微,一份贺礼几乎要掏空小半的家底,他小心翼翼捧来,却被塞进角落。 那连光都照不进的角落,他的贺礼就如此不值一提,就如同被人看不上眼的他。 钟高出离愤怒,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灌酒,等他醉意上头神志不清时,他终于被人看见了。 一个僕从得了命令带他离开,送他去客房休息,他还以为终于可以搭上话,没想到是主家嫌他醉酒怕他闹事不安宁带他避让。 钟高的怒火在房间小待片刻后达到了顶点,他打开门走出房间,走廊灯光闪亮,他被这光芒一刺跌倒在地,脸歪斜砸到门缝,他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酒精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失意让他脾气暴戾,他开始敲打房门,疯狂想知道门后到底藏着什么,他耍起酒疯手舞足蹈,领口的扣子太紧,松掉。外套束手束脚,脱掉。他面色潮红趴在门口,最后连抑制器也扯开丢掉,信息素漫溢,钟高伏匍在地上,像阴魂低语:「开门…… 快给我开门…」 「先生您迷路了?前厅不往这儿走。」 楼下小径,刚安顿好一个酒鬼的僕从还没歇口气,就撞见了缓缓走来的人。 「酒水打湿了衣服,有更换的地方吗?」 聂常戎抖了抖衣襟,昏黄路灯下僕从辨不出污痕。 「有的,您跟我来。」 僕从收整表情带着聂常戎从小门进入,一楼有一处洁衣室,「您先把外套脱给我吧,等烘干后——」 「警告… 警告…… 信息素浓度超标。」 智能系统发出警报模式,打断了僕从的动作,聂常戎被声响引着向楼上看去,在这持续不断地警报声中,聂常戎听见了一阵砸门的动静。 「楼上怎么了?」 聂常戎不解,看向僕从。 僕从更是疑惑,突然脑子一热,蓦地想到自己扶进客房的那位醉鬼,他一拍大腿,心想坏事儿了。 「您稍等一下,我上去看看!」 僕从是个 beta,嗅不到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聂常戎却能闻见,那味道从楼上蔓延到楼下,并不好闻。 联想到裴深可能待在这儿,聂常戎立即说:「我跟你一起。」 僕从下意识拒绝,他怎么能劳烦客人帮忙处理。 「不用不用,我……」 「我是 alpha,能制得住。」 聂常戎说。 僕从纠结一想,确实如此,耍起酒疯的 alpha 他也许控制不了。 「那您跟我来。」 僕从急匆匆上楼,聂常戎跟在他身后,走到楼梯中央时,僕从关闭循环的警报系统,风机已经开始运转,一个劲儿地过滤空气。 上了二楼,躺在地上的人趴在脱掉的衣服堆里,他上身裸着,半截脑袋钻到了地毯下面。 僕从脑袋 「嗡」 的一下,快要炸了,这是整得哪一出啊。 「开门… 快给我开门……」 钟高哑着嗓子,似乞求似要挟,他手掌摊平,前指探进门缝内。 聂常戎皱眉,偏开脸懒得看这副呕态。 僕从过去将人扶起来,钟高却在站起身的同时死死拧住门把手,「快开门……!我要进去!快给我开门!!」 他动作十分激烈,僕从一个没受过训练的 beta 根本不是他对手,被他狠狠一甩,整个人直接甩到了地上。 聂常戎看不过眼,大步过去抓住钟高的后颈,一个用力,人就被他按在了地上。 「使不得使不得!」 僕从连忙制止,虽然这人醉酒闹事,可再怎么也是客人,不明身份轻易开罪不得。 聂常戎敛下将人直接打晕的心思,扯过钟高脱掉的外套将他背手栓了起来,靠得近了聂常戎才发现这人的信息素实在是难闻,劣质下等,他被熏得难受,不由得偏了偏头。 第86页 把人稳稳制住后,聂常戎站起身,僕从立马接手,将地上的钟高拽起来扶住,嘴里连声感激:「谢谢先生搭把手。」 此时的钟高却还眼巴巴地望着近处的房门,嘴里不停重复刚才的话。 「这个房间里有人?」 聂常戎听见他神志不清的呓语就心烦气躁,简直想找个东西将钟高的嘴堵上。 僕从犯了难,但想在聂常戎帮衬那一手,还是如实道:「有的,这是少爷的房间。」 「少爷?周尘?」 「额…… 另一位少爷。」 聂常戎闻言,表情瞬间变了。 他拧动把手,门从里面锁死,外面根本打不开。 「密码是多少?」 聂常戎划开解锁键。 「啊,我不知道密码。」 僕从傻了,不明白聂常戎怎么跟钟高一样发了疯想开门。 钟高靠着僕从仍不消停,嘴巴张张合合,不住地吐露想法,聂常戎正在破锁,听到他的声音颈间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迅速解开领带,用僕从根本来不及制止的速度将领带团成团塞进了钟高嘴里。 聂常戎抑制不住怒气,厉声道:「带他滚!」 僕从吓了一跳,不敢触霉头,更不敢问聂常戎想做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顺着聂常戎的想法,急急把人带回了另一间客房,只是刚进门,就听见走廊传来撞击声。 僕从回头一望,懵了,这位客人发了狂,正在暴力破门。 第55章 可以标记我吗 信息素浓度过量警报不仅在后院响彻,片刻功夫,连前厅都得知了。 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周勤荣安抚过去,宴会照常进行,他看了眼远处与管家搭话的薛珮,走过去询问情况。 「后院出了什么事儿?」 周勤荣又看了眼被僕从推来的巨大蛋糕,「小尘人呢?今天他可是主角。」 「我让他领人认认路。」 薛珮漫不经心说。 周勤荣一扬眉,低声问:「谁?」 「我相中的人。」 周勤荣一阵憋闷,生起火来,这火却不能冲着薛珮撒,于是他看向另一侧的管家,道:「后院怎么回事儿!闹哄哄的。」 「我叫人去看了,好像有醉酒的客人。」 周勤荣蹙眉,说:「走,我跟你去看看。」 「你留着吧,我去。」 薛珮拦下他,「宴上还有你请来的客人。」 周勤荣一听,确实是,他这一走冷落了客人可不好。 薛珮拢紧披肩,款步离开,管家跟在她身后,稍落了两步。 周勤荣随手端了一杯酒走进人堆里,一错眼,却发现远处一道身影像是周尘,忆起刚刚薛珮的话,他皱了皱眉,不是说周尘陪着人吗?怎么现在就他一个。 裴深本就因为失控的发 / 情期难捱,门外还出现一个陌生人吵他清幽,他原想忍忍就过去了,总会有人把醉鬼带走,却没想到对方会释放出信息素。 那信息素的味道透过门窜进房间,像雷电一样击中裴深,后颈的腺体被激发出本能缓缓胀大,不断释放信息素热切地回应对方,这股缠绵的、不受控的、令裴深作呕的生理反应并没有透露出去,释放的信息素被抑制环牢牢地控制在体内与他自己搏斗。 一方是渴求,一方是抗拒,裴深汗如雨下,双手紧攥,指尖掐进血肉里。 他弓起身体将手按在后颈上试图阻止腺体对信息素的反应,却是徒劳,腺体在掌心随着心跳一阵阵起伏,他心跳如雷,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硬质的外训裤被顶出一个可耻的弧度,大脑好像失去了控制,本能在唆使他往门口去,打开那扇门。 只要打开那扇门…… 裴深咬着牙一挺身,抓握住地上的玻璃碎片,碎片扎进肉里,血立刻渗了出来。 意识回笼小半,裴深狠闭上眼。 他绝不会…… 绝不会屈服在该死的本能之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裴深热汗淋漓,稍微动一动都能感觉出黏腻,在信息素的催使下,抑制剂失去了作用,他不能再打第三支,连续两支已经超量。 体内两相搏斗的能量让裴深这个宿主无比难熬,而门外那个刺激的源头还没有离开,对方像是赖定在了裴深的门前,裴深根本分不清是过去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终于有了另一道声音闯入,再然后——裴深睁开眼,他好像听见了聂常戎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裴深把玻璃碎片更深更狠地握紧,血滴在地板,「啪嗒」 一声,五感在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他听见聂常戎说话,继而听见他发怒,再然后便是勐烈的撞击声。 一下、两下、三下…… 那砸击的频率仿佛与裴深的心跳共振,引得他神魂都在颤慄,裴深撑着地板,扶着一侧的床借力站起,是幻觉吗?不是吧。 裴深睁大眼睛盯着门,门不住地晃动,他却没有走过去的力气。抓握起床侧的摺叠棍,裴深将它握紧,如果是幻觉,那他就…… 陡然间,受不住重击的房门被勐力撞开,门板向后撞在墙上又反弹回去,走廊的光随着那道缝隙射进来,来人逆光站着,裴深眼神失焦,三秒后才确认来人的面容,他腿一软,撑不住直接跪了下去。 「裴深!」 聂常戎疾步跑去,跪在地上将人搂进怀里。 他半边身子撞得生疼,左臂失了力气,差点搂不住人。 第87页 「真是你啊。」 裴深把脸埋进聂常戎怀里,他闭着眼睛,想像自己变得无限小,这样聂常戎就能整个包裹住他,没有其他噁心的信息素味道,「我以为在做梦。」 聂常戎怔松两秒,他这才发现裴深状态不对,面色潮红浑身热汗,一个劲儿地往怀里扎。 他发 / 情了。 意识到这点的聂常戎勐地僵直,脑子里有根名为理智的弦 「咻」 的断开。 抓握起裴深的手,聂常戎摸到一片黏腻,裴深手一松,玻璃碎片跌在地上。 纷乱的心绪在两人的拥抱中稳定下来,聂常戎才嗅到房间里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打趣过裴深的,肖似他信息素的味道再度出现了,裴深在这儿靠与他信息素相似的味道渡过发 / 情期,聂常戎心下一惊,巨大的悔恨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吞没其中。 「对不起,裴深,对不起。」 聂常戎手掌按着裴深的后脑勺,一手摸上去全是冷汗,他错了,大错特错,裴深已经向他吐露了最大的秘密,他又怎么可以因为怕自己无法全然接受而先行调查呢,他为什么要从别人嘴里知道裴深的事,他真的不可以全盘接受裴深的一切吗? 在今晚之前聂常戎并不确定,但在今夜、在看到裴深的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不稳定因素全都去他妈了。 所有所有的一切,裴深承受的所有一切,聂常戎心痛万分,不管是什么,他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聂常戎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联繫裴深,也恨自己磨磨蹭蹭。 他怎么可以…… 「可以标记我吗?」 裴深攥紧聂常戎的衣领。 「裴深……?」 「可以吗?」 裴深撩开衣领露出光洁的脖颈,鼓胀的腺体将后颈处的皮肉顶起,聂常戎面对此情此景,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长时间的沉默引得裴深瑟缩一下,他手指动动,像是要将衣领再度盖回去,聂常戎却低下头,顷刻间犬齿便刺破皮肉,裴深肌肉一紧,随着信息素的注入他低低地喘了一声,属于聂常戎的信息素在他体内游走,将他从濒临失控的边缘拉回。 聂常戎舔舐掉渗出的血液,这下他可以肯定了,他刺破的绝对是 omega 腺体,这个腺体不会是假的,而裴深却说自己是 alpha,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但现在聂常戎想不到那么多了,他能想到只有一月前的那场标记,裴深控制不住自己,对他咬了那一口。 「还你。」 聂常戎偏偏脖子,额头抵在裴深肩上。 聂常戎诚意十足,坦然异常,裴深的目光却独独被他脖颈处夯长的伤疤吸引住视线。 热烫的唿吸贴近脖颈,聂常戎准备迎下裴深那一口,却只感觉柔软的热源在脖颈舔过。 聂常戎放缓唿吸低下头,裴深舔舐的位置是他的伤疤。 alpha 的唾液是最好的加速伤口癒合的神器。 第56章 不能再等下去了 舌尖舔过的位置,留下湿濡热烫的痕迹,像是撩起一片火,从皮肉一直烧到了聂常戎心尖上,将他烧得灰飞烟灭,理智全无。 他何德何能,配得裴深这般珍之重之的对待,将裴深更深更紧地搂进怀里,聂常戎克制地唿出一口浊气,低声说:「我想带你走。」 哪怕聂常戎没有标记过其他人,他也知道裴深现在被标记过的状态不对劲,他原以为裴深的难受只是因为发 / 情期,但临时标记好像并没有将他难受的状况改变多少,哪怕裴深憋着、忍着、一声不吭,聂常戎还是能从他细微的表情看出不对劲。 如果他的猜想正确,裴深确实有两个腺体,那他的临时标记不一定有用,聂常戎打算带裴深回家做个细緻的检查。还记得裴深之前对他信息素无意识的依赖,聂常戎解开抑制阀释放出信息素,一时间,气息浓得几乎溢满整个空间,他的信息素味道并不霸道,却将其他气味全部压下,裴深唿吸间只嗅得见聂常戎的气息。 裴深没有立即回答,片刻后仿佛才有余力应声:「去哪儿?」 「我家。」 聂常戎说。 裴深抬起头,视线坠进聂常戎发亮的眸光里。 「你为什么会来?」 裴深问。 聂常戎如实说:「收到了请帖。」 如果意识清醒理智尚存,裴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聂常戎,周家生日宴,前厅满满当当的人,而聂常戎是被邀来的客人,此时离场带他出去,那无异于是当众给周勤荣和薛珮下面子。 但现在裴深脑子里是一团浆煳,两方在他体内博弈的力量将他所有的体力耗尽,生理本能又诱使裴深不断贴近聂常戎,信息素好像成了强力胶。 「好。」 裴深声音极轻,凑在聂常戎耳边像是一阵呢喃。 得了回答,聂常戎几乎是立刻将裴深拦腰抱起,裴深从未被人这样抱过,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从他有记忆开始,裴深的生活里就不存在父亲这个角色,十岁以前的日子,裴深只拥有裴曼柔,裴曼柔身材纤细柔弱,自然不可能这样抱他。 他的挣扎被聂常戎察觉,聂常戎问:「怎么了?」 「我自己走。」 「你还能走吗?」 …… 自然是不能的。 「别逞强。」 聂常戎安抚道。 「会被看见。」 裴深实在不想以这副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88页 「不会。」 聂常戎四下一扫,瞄中了裴深床头的一顶黑帽,他既不想放开裴深,又得伸手去拿,取捨间,聂常戎抬腿顶了一下做支撑,手臂飞速拿起帽子盖在裴深头上,再下一秒,人就稳稳地搂在怀里。 帽檐压得太低,裴深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是一片黑。 紧缩的黑暗限制了他唿吸的空间,闷沉沉的,耳畔倚着的位置就是聂常戎的胸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像是催眠,裴深慢慢闭上眼,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词——安全感,他没想到有一天能体会到这难能可贵的东西,寄人篱下、心酸苦楚,连带着几天来无法吐露的难过和失意在此时都成了过去式,裴深抓着聂常戎领口的衣襟,在他制造的方寸温暖里意识昏沉。 聂常戎抱着裴深离开,安顿好醉鬼守在走廊尽头探头探脑的僕从见状瞪大了双眼,嘴张成了一个 o 型。 他释放的信息素再次触发了警报,警报声在楼内响彻,僕从几次想上前阻拦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拦,这叫什么事儿啊,一晚上触发两个警报,聂常戎还要将裴深带走,可僕从见识了聂常戎的武力,轻易不敢上前。 僕从担心自己去拦会像那个被砸破的门一样,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聂常戎将人带走。 再次响起的警报令姗姗来迟的薛珮皱了眉,「还不歇停。」 「夫人,我去看看。」 再怎么说薛珮也是 omega,管家忧心她受信息素影响。 薛珮点点头,可没等管家进楼,聂常戎就抱着裴深从门房出来。 管家登时傻眼,薛珮远远瞧见来人,也愣住。 她属意的聂常戎此时外溢信息素,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薛珮露出淡淡的笑意,可随着距离越发近,薛珮勐地察觉他怀里抱的不是周尘,再定睛一看…… 躺在聂常戎怀里的竟是裴深! 一时间,薛珮神色莫测,聂常戎却好似无视了她,疾步掠过,连个招唿都没有多打。 「夫… 人……」 管家看向薛珮。 薛珮厉色盯着聂常戎离开的背影,胸膛不停起伏。 他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薛珮双目血红,后槽牙咬紧,她登时忆起裴深腺体上那个临时标记,原来他们早已经纠缠在一起!贱人! 暴怒席捲了她,她没想到裴深会和他那个讨厌的母亲一般。 裴曼柔剥夺了她的爱,现在她儿子长大了,居然与他那该死的妈做出一样的事! 剧烈的情绪起伏令她无法唿吸,她捏紧胸口衣料缓缓蹲了下去。 「夫人…… 夫人不要动气。」 管家要伸手扶她,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周尘大步跑来,蹲下身将薛珮抱在了怀里。 「妈哪里不舒服?」 周尘面色慌张,不停帮薛珮顺胸口的气。 管家拿出随身的药瓶,抖出两颗,薛珮吃下药,好像缓和了些。 她看着焦急的周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妈妈没事。」 周尘还是皱眉,「李伯,帮我叫医生上门来。」 薛珮摇摇头制止,「老毛病了。」 周尘扶着薛珮起来,「那我送你回去休息,你上楼躺着。」 她抓着周尘的手,爱怜地看着儿子,目光里只看得见他,很快她看出了异常,问:「外套呢?天这么冷,怎么脱了?」 周尘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很是单薄。 「啊,刚刚有点热了。」 周尘避开薛珮的视线,耳根瞬间红了,但夜色昏暗,令薛珮没看出异样来。 周尘偷偷咂舌,有点心虚,他不擅长对薛珮说谎。 刚刚僕从给他拿了礼物后周尘就追去后门,结果就被他抓住还没走远的文州。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一个 alpha,周尘真不知道文州怎么会看起来那般弱不禁风,脸色煞白,瞅着像是大病未愈,周尘本来想冷嘲热讽一通,见到文州那副模样又把冷讽咽了。 文州没想到他会追来,诧异一会儿就干巴巴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周尘今晚听这句话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可就是莫名觉得从文州嘴里说出来的感觉不太一样。 想到文州送来的礼物,周尘头回沖他说了句谢谢,文州当时那表情可谓是见了什么奇观,令周尘又冒了火。 文州赶着离开,周尘自然不会觍着脸让他留下,只是在文州告别的时候把外套脱了丢给对方,文州抱着他的衣服很是诧异,周尘懒得看他那一副傻样直接走了,谁料薛珮会问这一嘴。 薛珮看他心不在焉,没有再多问,只是更紧地抓住了周尘的手臂,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第57章 忘了说喜欢 裴深预料中的难堪情景并没出现,聂常戎很小心地保护了他的自尊心,避开热闹的前厅,聂常戎带他从后门离开,只是距离飞行器太远,走过去时绕了很大一个圈子。 裴深意识朦胧,但一直能嗅到聂常戎信息素的味道,幸好夜晚无人,别墅区更是人烟稀少,不然聂常戎这般肆意地释放信息素一定会被治安管理强制处罚。 飞行器按照预定轨道自动驾驶,聂常戎腾出手照顾裴深,裴深闭着眼,睡得很安稳。 裴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裴曼柔在安慰哭泣的他,年轻的母亲显然没有太多经验,裴深嚎啕大哭令她手足无措,抱着他一直安抚。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裴深听到一个年幼的声音,似是不解:「他在哭什么?」 第89页 裴深抹掉眼泪,在裴曼柔怀中扭头,与裴深年纪相仿的男孩出现在面前,他穿着精緻的衣服,看上去像个小王子,裴深瑟缩一下,往裴曼柔怀里钻。 「好胆小。」 男孩颇为嫌弃地说。 裴曼柔笑笑,摸着裴深的额头安抚,「他的同学们都分化了,只有他一个小朋友还没分化。」 「这有什么好哭的。」 男孩昂首,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强塞到年幼的裴深手中。 裴深眨眨眼,从裴曼柔的怀里出来。 「你几岁?」 陌生的男孩问他。 「五岁。」 「我… 八岁,上个月才分化!你等到我这个时候就可以分化了!」 裴曼柔缩在背后笑笑,显然知道男孩的吞音是在撒谎。 「真的吗?」 裴深捏着男孩给的软糖追问。 「真的。」 男孩释放出信息素,想学着母亲安抚自己那样安抚裴深,他根本不懂 alpha 在公众场合释放信息素是一种无礼的行为,裴深把糖含进嘴里,嗅到的味道是浅淡的青草香。 裴深是在被聂常戎抱着下飞行器时醒来的,聂常戎轻手轻脚,裴深动了动,手指顶开帽檐。 「还好吗?」 聂常戎问。 「嗯。」 裴深从他怀里挣扎着下去,聂常戎带他来的是一栋公寓。 聂常戎原本想直接带他回聂家,但想想裴深过去估计不自在,前脚一踏进门,后脚聂刚就能知道消息,避免麻烦,聂常戎带裴深来了他自己的公寓。 公寓是聂常戎外婆送给他的成年礼,听说聂常戎收到的礼物是这个以后,聂刚就差上王家闹了,幸好他军务繁忙,聂常戎也没有立刻就搬,只是偶尔来小住两天,公寓里摆放的私人用品都极少。 聂常戎打开门,特意按的密码锁,没有避开裴深,裴深靠着墙,目光定定地瞧着聂常戎侧颜。 「看什么?」 聂常戎注意到他的视线。 「你。」 裴深应。 忍耐一路,在这一个字上破了防,一把将裴深带进房内,「砰」 的一声关上房门,裴深就这么被聂常戎推到墙上。 吻来得又急又躁,粗重的唿吸交缠,聂常戎捧着裴深的脸促使他半仰着头,喉结滚动,裴深扯掉脖颈上的抑制环,窄边抑制环挡不住被啃咬后的伤口,但能挡住裴深的信息素外溢,抑制环方一解开,浓烈的信息素便沖入聂常戎的鼻腔。 聂常戎嗅了嗅,根本分辨不出裴深信息素的味道,他释放的信息素像是两种信息素杂糅在一起,既像求 / 欢,又像宣战。 但是宣战又何妨呢。 裴深环抱住聂常戎的腰,伸手去脱他的衣服,聂常戎配合地脱去西装外套,又去帮忙解开裴深的上衣。 吻密不可分,两人互相推搡着到了客厅,衣服沿路丢在地上,裴深被推得跌进沙发,上衣已经没了,露出劲瘦的躯体。 「我刚刚…… 哈,」 聂常戎突然咬住裴深的喉结,轻轻一舔,裴深便说不出话来。 「你刚刚什么?」 聂常戎放过他敏 / 感的部位,撩起裴深的额发,擦掉他脸上的汗。 「刚刚,好像梦见你了。」 「梦见我?」 「嗯。」 「梦见我做什么?」 聂常戎解开裴深的裤扣,手探了下去,「梦见我这样?」 裴深摇摇头,「我梦见你给了我一颗糖。」 他对幼年的记忆实在不深,裴深甚至不知道梦到的内容是虚构还是真实发生过。 「我梦见我小时候哭了,有人给我一颗糖,他的信息素和你的一样。」 聂常戎停下动作,问:「你多小的时候?」 「很小,五六岁。」 「当时我分化得晚,同龄人都分化了,我怕以后分化不了。」 聂常戎顿住,而后突然笑了,「你当时是不是和你妈妈在一起?」 裴深倏尔僵硬,点了点头。 「你见过我?」 他抓着聂常戎的手臂确认。 「有印象。」 说来可笑,他对这件事一直印象颇深,倒不是因为遇到的男孩,而是他在外随意释放信息素后被治安管理的人抓住教育了一通,当时母亲逝世,聂常戎和聂刚水火不容,他当天是偷跑出来,原本小孩子不懂事随便说两句叫家长领回去就好了,但聂常戎不想让聂刚来领自己,死犟着留在治安管理处,值班人员换了两波他都没走,最后还是聂刚得到消息,带聂常戎回去当天就把他丢到了训练营。 「没想到你以前那么爱哭啊。」 聂常戎轻笑着。 一段阴差阳错被记挂着的事儿居然在多年后翻腾出来,还神奇得和裴深对上,聂常戎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爱哭。」 裴深凑吻上去,堵住聂常戎的嘴。 溺在吻里,裴深才发觉原来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他排斥所有人的信息素,却独独可以接受聂常戎的信息素味道。 他不清楚为何裴曼柔的信息素他无法接受,但能接受聂常戎的信息素一定有幼时的功劳,聂常戎当时笨拙地想用信息素安抚他,一如此刻。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木棉,能闻出来吗?」 裴深贴近聂常戎,「和我妈妈的信息素味道一样。」 「木棉?」 「嗯。」 裴深问:「是不是不太像?」 第90页 「嗯。」 「因为我有两个腺体,」 裴深说:「也有两种信息素。」 聂常戎闻言,所有的猜想都被确认了,裴深果然如他所料,身上有两个腺体。 「另一种是什么味道?」 裴深摇摇头,「不知道。」 明明已近冬,两人贴在一起还是热汗淋漓,裴深学着聂常戎的花样,膝弯顶到聂常戎突起的部位。 「现在还要讨论我的信息素味道吗?」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裴深汗湿的额发贴在脸上,像勾人心魂的妖。 聂常戎看迷了眼,环搂住裴深,浅浅地吸一口气,低声说:「裴深,我是不是忘了说喜欢。」 裴深勐然僵硬,心跳都漏了半拍。 「你说… 什么?」 「喜欢。」 「谁?」 「你。」 第58章 让我记住今天 裴深是撞上聂常戎胸膛的,两人赤裸的胸膛贴在一起,热量也随之传递,接下来的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起来。 心肺烫得唿吸不畅,身上最后一片布料也丢到了地上。 裴深没有言语,聂常戎只能从他释放的信息素感知他的情绪,激动的、热烈的、饱含激情的。 哪怕裴深被迫植入了一个 omega 腺体,那也不代表他彻头彻尾成了个 omega,他只是拥有 omega 的发 / 情期,却不具备 omega 承受时会出现的生理状态。 聂常戎学过的生理知识没有告诉他面对这样异常的情况该如何处理,但裴深已经替他想好,抚上裴深嘴唇的指腹被他吞咬进去,唾液沾湿手指,裴深贴近聂常戎耳际,轻声说:「来。」 …… 周尘送薛珮回房后守了一会儿就被赶走了,毕竟是他的生日宴,一直不出现算怎么回事,周尘一步三回头,放心不下,薛珮又安抚几句他才离开,临走时薛珮让管家另外给他挑了件外套穿上。 周尘走后,管家也被薛珮退下,薛珮倚坐在床上,给王鸿朗拨去了通讯。 通讯拨去的瞬间,王鸿朗便接了,只是王鸿朗将通话更改为视频请求,薛珮随手点了同意,清晰的影像就展开在薛珮面前。 王鸿朗戴着眼镜穿着睡衣,头髮不像平日那般打理利落,还在往下滴水,看得出是急忙接听。 「夫人不舒服?」 王鸿朗率先出声,他同样盯着光幕,目光中的热切像是要将其中的阻隔洞穿。 薛珮摇摇头,道:「小尘的事最快多久能安排。」 「今天检查了实验体的腺体发育情况,已经达到手术标准了。」 听到是周尘的事,王鸿朗眸光暗淡些许,但也认真地答覆薛珮。 「那就尽快安排。」 薛珮拆掉髮饰,秀髮柔顺地垂落在肩上。 「夫人有跟小尘提前透露过手术的事吗?」 「他没必要知道。」 薛珮说:「你安排时间,到时候我把人交给你。」 王鸿朗沉默不语,面对薛珮,他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来,因为薛珮不是会因为他的话而改变主意的人,他的话不值得薛珮考量。 用手指慢慢理顺发梢,薛珮骤然道:「那孩子的腺体干净吗?」 「他没被标记过。」 王鸿朗说。 薛珮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那就好。」 周尘更换的腺体必须得是干干净净的,她不允许更换的腺体曾被标记过,哪怕只是临时标记。 聂常戎带裴深回来时确确实实是为他身体着想,只是事态发展超乎了他的想像,酣战结束,两人已经从沙发转移战场进了卧室,刚洗过澡,身上都是潮气,多年来被抑制剂压抑的发 / 情期全都积攒在今天发泄,聂常戎环抱着裴深,而裴深则在查看聂常戎的颈后的伤口。 裴深对聂常戎是不抗拒的,只是信息素的排斥比他想像的强大,混乱中聂常戎的后颈便负了伤,后背全是裴深留下的抓痕。 同样聂常戎也在时刻关注裴深的状态,唯恐他出现半点不适。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将满腹疑问问出,如果不了解具体情况,他有心帮忙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裴深,」 聂常戎轻喊。 裴深抬眼。 「你为什么会有两个腺体?」 裴深从坦白开始就想过这个问题始终会出现,他思索两秒开始组织语言,但思索后才发现根本不用组织,聂常戎突然翻身关掉了灯,在一片黑暗中,他握住了裴深的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裴深道:「我是周家的私生子。」 在周勤荣与薛珮婚前,裴曼柔就怀了裴深,裴曼柔与周勤荣家世背景相当,都是小门小户,周勤荣却并不想止步于此,于是他在裴曼柔生产前与薛家的薛珮勾搭在了一起,裴曼柔成了他捨弃的对象,面对这个无情的男人,裴曼柔并没有纠缠,可纸包不住火,裴曼柔和裴深的存在还是被薛珮发现了,但裴曼柔保证自己和周勤荣再无瓜葛,薛珮也就放过了两人,可谁知一场重疾击垮了裴曼柔,裴曼柔被送进疗养院后不久就被宣告死亡,她父母早就过世,无人领养裴深,薛珮却大发慈悲让周勤荣将裴深带回家。 周勤荣摸不准薛珮的心思,又怕惹恼她,只能依照吩咐,裴深就这么被接入了周家,只是刚进周家门不久薛珮就让人将他带走,第一次进入疗养院时,裴深就看见了自己被宣告 「死亡」 的妈妈静静躺在病床上。 第91页 而后就是一场交易,薛珮用裴曼柔的生机换取裴深顺从她,心甘情愿成为她手底下实验体。 裴深把秘密藏了太久,原以为坦诚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但当他真的说出来时才发现好像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难堪。 他并不是过错方,他只是把秘密藏了太久太深,十年时间,隐瞒这个秘密成了他刻骨的习惯,甚至让他的潜意识都误以为这个秘密无法向人诉诸。 可面对聂常戎,在黑暗中说出这一切,好像这黑暗给了他无穷的安全感让他倾诉,裴深把这些陈年往事揪出来,甚至都不觉得痛苦,他只是很平静的说完,心绪甚至没有与聂常戎接吻来得波动更大。 聂常戎久久没说话,好一会儿后才道:「军校…… 审核没有排查出你的问题吗?」 裴深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腺体改造是明令禁止的行为,薛珮能这么做,还能持续这么多年,那背后一定不简单,一个薛家应该也无法如此周全的保护打点。 聂常戎脑内迅速思考,可更多的是飞速蔓延的心疼。 他试图从记忆深处找出记忆中那个痛哭的男孩儿,但记忆太久远,聂常戎已经回忆不出,裴深那时被裴曼柔护在羽翼下,想哭就尽情哭,想笑就尽情笑,可现在哪怕是回忆如此痛苦的过往裴深依旧很平静,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肆意哭闹的孩子了。 因为没有倚仗,知道哭闹不起作用,所以一切苦难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宽厚的手掌按上裴深后颈,聂常戎问:「痛吗?」 裴深摇摇头,「只是咬两口——」 「我是说以前,」 聂常戎道:「痛吗?」 以前。 听到这个词,裴深缓慢地眨了眨眼。 「不记得了。」 裴深撒了个谎,黑暗中,撒谎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他的表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聂常戎窥见。 聂常戎却像洞察了他的想法般,轻骂一声:「骗子。」 像是迟来的安抚,细密轻柔的吻落在后颈,裴深偏了偏头。 「让我记住今天,」 裴深双腿跨在聂常戎腰间,「别让我回忆从前。」 聂常戎喉结滚动,狂热地吻上裴深,他接住这个吻,将聂常戎拥得更深。 第59章 露出脆弱的姿态 生日宴进行到深夜,人终于散得差不多,周勤荣忙了一天,脸都笑僵了,此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借着儿子生日大办这个契机,他谋划良多,周勤荣在如今的位置上坐了两年,实在有些厌了,原以为趁着周尘生日这个机会能和薛家重修旧好,但薛家只是冷漠地送了贺礼来,无人登门,隔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是嫌周勤荣。 暗恨薛家不给面子,周勤荣气不打一处来。 周尘也有些累了,他端杯水喝着,看见周勤荣时坐到了他身侧。 瞧见周尘,周勤荣压下愤懑,露出笑容来,喊:「乖儿子。」 不管怎么说,薛家还是重视周尘的,只要周尘还在周家,军部那边周勤荣就不可能落不到好处,想到这儿,周勤荣舒心了些。 「父亲,」 周尘应了一声,道:「妈身体好像不舒服,你要不先去看看。」 「什么?!」 周勤荣坐起来,俨然是一副爱妻至深的态度。 「我说叫医生过来,她偏不让。」 「是吗?那我去看看她。」 周尘点点头。 「你也早点休息,不要睡得太晚。」 嘱咐完周尘,周勤荣立马走了,但步调却在错开周尘视线后慢了下去。 这两天他对薛珮是有点怨念的,薛珮挑选名单的时候就明里暗里讽刺周勤荣,惹得周勤荣烦不胜烦,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变化能如此之大,明明早些年那般纯然可爱,虽然当时也端着小姐架子,偶然骄纵,可也是小猫抓挠般,惹人可心,自从裴曼柔和裴深一出现,薛珮就好似完全变了,脾气阴晴不定,时而像个怨妇般神经质,天知道,他也就做了那么一件坏事。 周勤荣用心弥补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终究是徒劳,但近些年来,周勤荣心里那些羞愧之情消失的彻底,他不理解薛珮怎么好意思做出那副受害的样子,就算他时常不在府中,周勤荣也清楚薛珮和那个所谓的医生来往有多密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旁若无人地给周勤荣下眼药,真当他是死了不成。 到了后院,未关闭的通讯震动一下,周勤荣左右看看,切进私密频道。 看见消息,周勤荣皱了皱眉,他早就跟她提过今天是生日宴,人多眼杂,不准发消息来扰他,可这人偏偏不听。 将通讯关闭,周勤荣就当没有看见,烦躁地扯松领带,他大步上楼,满怀怒气却在推门的一瞬间消散大半,因为他嗅到了薛珮那甜美的信息素味道。 周勤荣可不是柳下惠,他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薛珮背着他躺在床上,穿着纯白的睡裙,曼妙的身姿展露无疑。 听到脚步,薛珮转过身,眼里雾蒙蒙的,像蒙上了一层水光,周勤荣剩下一半的怒火也消失不见,他心里升腾起极大的满足感。 薛家最宠爱的小姐又怎样?还不是被他拿捏着,一到了这个时候什么架子都没了,只是他的玩物。 薛珮伸出手,万分渴求周勤荣的信息素,终身标记就是一个死结,牢牢地把他们绑在一起。 第92页 周勤荣笑着脱掉衣服,移步到床边按着薛珮的脑袋抵在自己胯上。 「乖。」 他轻声哄着。 薛珮浑身颤抖,她低下头,露出脆弱的姿态。 夜半,薛珮从床上坐起,餍足的周勤荣睡得正酣。 窗外是迷离的月色,通讯里,王鸿朗给薛珮确认了手术时间,就是明天了。 薛珮看着周勤荣,厌色不掩,想到刚刚他让自己做的事,更是一阵噁心。梳妆檯下就放着她满膛的手枪,只要她想,周勤荣下一刻就能死在床上。 可她不能这么做。 周勤荣一死,无法洗去终身标记的薛珮也活不长。 迈步下楼,薛珮给下面的人打了招唿,让他们做好准备,刚吩咐下去,背后冒出声响,是还没睡下的周尘。 他今晚喝了太多酒,口干舌燥,下来找水喝。 招手示意旁人退下,薛珮嗔怪,「叫你悠着点儿喝,妈给你弄杯蜜水。」 「嗯,谢谢妈。」 薛珮进了小厨房倒上温水,蜜糖搅和融化,薛珮从兜里摸出一包药粉,这是她之前就准备好的安定剂,周尘下来寻水倒是正合她意。 端着水出去,周尘对她毫不设防,想也没想就是一大口,薛珮含笑看着周尘。 周尘喝完一杯,薛珮伸手抹掉他唇边的水痕。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着急。」 周尘摸摸耳朵,二十年的习惯了,怎么改得了。 他转转眼睛,突然瞥见薛珮颈边的血痕,他腾地站起身,「妈你这是……」 「没事。」 周尘执意要看,薛珮也没避开,长发遮掩下,错乱的咬痕密布。 「父亲也太……」 周尘噤声,一时找不出形容词,到底是他爸,他说不出不好听的。 「小尘,」 薛珮拉着他坐下,「答应妈妈,以后不要让随便允许别人标记你。」 「啊… 嗯。」 周尘看向墙角的花盆,轻咳一声。 「我知道你有主意,但你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 「我也没有什么都不懂。」 周尘适时打断。 薛珮抓握着他的手,笑了笑,「好,我们小尘什么都明白。」 「以后你看中的人,一定要带回来先让妈妈看看,知道吗?」 「嗯。」 周尘拿起桌上的一颗枣丢进嘴里嚼了嚼,吐出枣核,他说:「其实……」 「什么?」 周尘制住话,他脑子一热,恨不得掐自己一把,他刚刚在想什么,居然想跟他妈提文州的事,可文州算什么,他明明跟文州屁关系没有,文州… 文州充其量就是个小跟班。 「没什么。」 周尘摇摇头,他道:「妈你快去睡吧,很晚了。」 薛珮应好。 周尘扶着她站起,将手里的枣核丢进分解器,视线却恍惚一下,失了准头,枣核在空中翻腾几圈擦这边儿掉到了地上。 掌心揉了揉太阳穴,周尘闭眼,暗道今晚确实喝得有点多,后劲儿冲上来他都受不住,他还想跟薛珮调侃,下一秒却晃晃身体跌坐回了沙发。 「妈……」 他朝薛珮伸手。 「醉了吗?」 薛珮蹲在他身前,「醉了就睡吧。」 薛珮的身影在周尘眼中出现了虚影,周尘闭上眼,慢慢失去意识。 聂常戎与裴深纠缠一晚,第二天刚起身就被跟着醒来的裴深缠住。 「去哪儿?」 裴深闭着眼睛问。 「做饭。」 聂常戎俯身亲了亲裴深的额头,「想吃什么?」 「都可以。」 裴深继续闭着眼睛回答。 他半张脸缩在被子里,这时候倒真像个 omega 了,就是后颈隐隐犯疼的伤口还在提醒聂常戎不要将裴深与寻常 omega 相提并论。 只是等他梳洗完看到客厅的裴深时,聂常戎才惊觉自己实在低估了发 / 情期的作用。 裴深穿着来时的衣服,整整齐齐,目光紧盯着聂常戎,不论他干什么,视线一定会相随而至。 聂常戎明白这是由 omega 腺体激发的,本能催使裴深受信息素吸引。 但聂常戎真是忍不了裴深这副乖觉黏人的模样,他做饭的速度都像是做上了火箭,本打算精心准备一番,现在也别想了,简单地弄了一下草草吃完,两人就又黏煳在一起,双方都好像有数不尽的精力。 等聂常戎再度醒来,时间已近中午,裴深的发 / 情期大概是过了,空气中飘荡的信息素味道都浅淡不少。 聂常戎翻身下床,走到客厅,他还是放心不下裴深的身体,两个腺体同时存在体内毕竟不是闹着玩的,聂常戎想替裴深找一个解决方案,于是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联繫一下王鸿朗。 可通讯拨去,却迟迟无人接通。 想着王鸿朗应该在忙,家里本来就准备不多的食材也快耗尽,裴深还睡着,短期内不会醒来,聂常戎穿起外套,决定出发去一趟王鸿朗的疗养院,顺便买些食材回来给裴深做顿好的。 第60章 不能出任何意外 日头正盛,走廊窗口有阳光斜射照进,薛珮倚着窗户,将玻璃窗敞了条缝。 有风吹来,没被阳光暖出温度,生冷。 王鸿朗正在做术前的准备工作,薛珮在窗边待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到周尘的病房外。 周尘躺在床上输补给液,等王鸿朗准备好,人就会被推进手术室。 第93页 薛珮在病房外站了许久,王鸿朗沖她打了个招唿,他还没换手术服,临进去前还要与薛珮交代一番。 他心里想的多,能说出口的却少,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放宽心。」 薛珮深深吸气,凌厉的眼扫向王鸿朗,她抓住王鸿朗的袖口,沉声说:「不能出任何意外。」 她用力极大,王鸿朗的袖口都被扯得变了形。 「相信我。」 王鸿朗目光定定。 薛珮这才松开手。 王鸿朗走了,周尘也被医务人员推出病房,与此同时,另一个病房中的文州也仰躺着被推进手术室,他意识清醒,手术台大灯一开,耳边是医务人员的低语,而后便有人往他颈间刺入麻醉。 针剂被挤进血管,文州 「哈」 一声喘出口热气,他痛得闭了闭眼,一扭头就看见了隔壁床上的周尘。 周尘昏睡着,人事不知,文州便一直持续扭头的动作。 他其实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牵挂周尘,周尘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性格,更算不上体贴热切,他一开始是很抗拒周尘的,只是文州习惯不拒绝别人的要求,几来几往间文州就成了周尘麾下的一员。 周尘拿他当小弟使唤,脾气很急,火一窜就跟个炸药桶一样。 可偶尔,他的行为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 文州没尝过多少好,能回忆起的好都是周尘给的。 助教间起争执的时候周尘把他护在身后,动不动就丢张卡让文州饱餐,文州还撞见过他跟人通讯时提到自己,问军部有什么轻松的闲职,有个朋友正合适。 对文州而言,周尘既有百般坏,也有千般好。 在药物的刺激下,文州后颈的腺体时刻处在膨胀的状态,好似迫不及待要从皮肉中钻出。 他很配合使用药物,也不觉得痛苦,从他体内剥离的腺体移植到周尘身上帮对方一把,文州甚至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满足。 眼皮越来越沉,文州闭上眼睛,脑海中最后一秒闪回的情景是昨晚周尘赶来逮人,他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精心打扮,稍稍动一动,就像浑身闪着光。 文州唇角微勾,陷入无边的梦里。 手术室的灯亮起,薛珮在外面站定。 「夫人,去休息室等吧。」 下属站在她身旁提醒,「时间很长。」 薛珮垂眸想了想,依言离开。 休息室在三楼,薛珮进电梯后反常地按了十三楼,下属不解,再看一眼楼层却揣摩出薛珮的心思。 疗养院各处都瀰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十三楼尤甚,刚上楼下属就抽了抽鼻翼,反观薛珮倒没有显露任何异样。 「你留在这儿。」 薛珮把手包丢给下属,独自穿过走廊,病房门开着,有护工在做打扫,看见薛珮,她迟疑一下闪身让出位置,从门口熘了。 护工识相得紧,薛珮十分满意,她进了病房反手关上门,美眸一转,便与床上的人视线相对。 要是裴深此刻出现一定会赫然大惊,因为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了整整十年的母亲裴曼柔此时双目圆睁,手脚皆被束缚带绑住,连嘴唇都被封上。 「呜…… 唔!」 薛珮刚一进门,裴曼柔的情绪就激烈起来,她奋力挣动身体也只是徒劳,嘴里不时传出呜咽声。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见我就控制不了情绪。」 薛珮步履缓缓,款步走到裴曼柔床头。 裴曼柔死盯着薛珮,双眼凝满血丝。 薛珮嘆了口气,拿起床头柜上枯萎的花束,花是裴深带来的,早就干巴得不成样子,想来是护工懒怠,知道裴曼柔不受重视,所以打扫都不尽心,让枯萎的花束平白待了这么久。 揪掉枯叶,在指尖碾成碎末,薛珮道:「我今天很不开心。」 她抬起脸,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裴曼柔偏过头不想再看见她。 薛珮不在乎裴曼柔的态度,自顾自说:「因为你的宝贝儿子。」 听到关于裴深,裴曼柔立马转回脸来。 她的眸子太清太亮,似水一般,端看一眼都能瞧出里面藏着的涟涟的情绪。 裴曼柔实在太久没有见过裴深,记忆还停留在他十岁的时候,那么小的孩子,面容都被回忆的洪流沖刷模煳了。 她这十年来无数次懊悔,为什么会相信薛珮的话,为什么没有察觉出她的别有用心,当年周勤荣与她未婚生子的事情被揭发,薛珮便找上门一次,裴曼柔自认未做错什么,是周勤荣坏到了根,不过也算她看走眼,所以只能认栽,她和薛珮承诺独自抚养孩子,绝对不会让裴深出现在周家人面前,让薛珮放心。 周勤荣与薛珮结婚以后,恨不得将过往一切全部打杀,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裴曼柔带着孩子过得很辛苦,伸手接济她的居然是薛珮。 裴曼柔很同情薛珮,她觉得薛珮和她一样都是受了周勤荣的矇骗,两人明面上没有交集,暗地里却有些来往,日子长了,裴曼柔的戒心就没了,直到裴深十岁那年,薛珮再次上门,她终于暴露了本性,裴曼柔被她以重病的名义接入疗养院,而后就是十年的母子相隔。 这十年来她日日清醒,没有自由,只有裴深来之前她会被注入药剂陷入昏迷,她试过很多方法,但始终无法逃离这座疗养院,薛珮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用裴曼柔禁锢住裴深。 第94页 一想到裴深,裴曼柔眼中就涌起泪水,眼泪顺着脸颊流入枕芯。 她瘦得太厉害,哪怕身体康健,经年累月的药物也击垮了她的身体,躺在床上形销骨立,满脸泪水很是狼狈。 「你想他了吗?」 薛珮温和地擦掉裴曼柔脸上的泪。 裴曼柔哭得抽噎,没有应答。 「那我叫他过来。」 说到这,薛珮突然泛起难,「用什么名头好呢?」 她迟疑一会儿,道:「说你病危怎么样?」 裴曼柔死命摇摇头,泪水飞溅。 薛珮站起身,冷下脸,「这是你应得的,你骗了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疾步离开,护工战战兢兢守在门外,眼见人走远了,她才进门。 将门严严实实关上,护工走到裴曼柔床边,看她默默流泪的样子,心下颇为难受。 枯萎的花束被丢在地上,护工将它捡起放在床头柜,她依仗疗养院生活,能做的实在不多,用纸巾擦掉裴曼柔的泪水,护工解开她的束缚带和嘴缚,公事公办道:「今天可以晒半个小时太阳。」 「知道规矩吧。」 护工说。 裴曼柔目不斜视,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护工无奈,推了一个轮椅让她坐下,在裴曼柔腰间绑上束缚带,「不可以说话、不可以乱跑、不可以吵嚷,后果你清楚。」 裴曼柔还是毫无反应,她双目无神。 在此之前,裴曼柔试探过太多次,挣扎过太多次,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所以她已经停止挣扎了。 只是泪水无声不停滑落,裴曼柔低头,动动手腕,金色的链子晃动。 她不应该停止的,她的孩子都没有停止。 裴曼柔握住手鍊,链子几乎勒进肉里。 第61章 恋爱经验为零 裴深醒来时,聂常戎已经离开,桌上留了一张便签,上面说有事出去一趟,让裴深别忘了厨房温的饭菜。 裴深披上外套走进厨房,打开一看,饭菜还冒着热气,于是直接抽了一双筷子站在料理台边吃了起来,他少有这般悠闲不受约束的时刻,忍不住懒散些。 囫囵吃了几口,裴深倒了杯水,他想问聂常戎去了哪儿,打开通讯却有些犹豫。问得太多聂常戎会觉得烦吗?裴深的恋爱经验为零,不知道现在两人的关系算不算得上恋爱。 可等他打开通讯看到歷史消息内容的那一刻,脑子里所有缱绻瞬间清空,他周身血液凉透,下一秒,他就如离弦的箭般跑了出去,大门被他 「砰」 的关上,机器人管家转过头,黝黑的屏幕出现两个红色的问号。 聂常戎虽然与王鸿朗亲近,但也不好平白无故劳烦他,他绕路买了点小食一起带去。他一直知道王鸿朗开了家疗养院,可从没去过,一是疗养院位置太偏僻,离市区很远,二是聂常戎极少生病,小病能撑就撑,撑不住也有家里的医疗舱,再者说一般情况下,王鸿朗得知聂常戎生病都会亲自登门,根本用不着上疗养院,所以这还是聂常戎第一次去拜访。 他跟着路线过去,到达时,疗养院的规模令他稍稍讶异,疗养院坐落在山坳处,占地很广,大门外有两个值班的人员,都拿着械棍。 这番架势的疗养院聂常戎还没见过,他按照指示停好飞行器,其中一名值班人员上前,先是目光凌冽将聂常戎扫视一番,而后沖他伸出手,「有通行证件吗?」 聂常戎蹙眉,「通行证件?」 「没有证件不允许进入。」 值班人员冷着一张脸,毫无通融的模样。 「我不是来看病的,」 聂常戎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我来找王院长,他是我舅舅。」 听到王鸿朗的名号,值班人员面色缓和了些,「稍等,我去确认。」 「好的。」 值班人员立刻离开,聂常戎看着他用传唿器与人交谈,周遭山林静得可怕,聂常戎再次打量这疗养院,突然觉得它像个固若金汤的囚牢。 甩开脑子里无端冒出的念头,最先与聂常戎交谈的值班人员已经回来。 他矮身恭敬道:「刚刚确认过,多有冒犯,先生您现在可以进去了,只是王院长还在进行一台手术,您可能需要多等待一会儿。」 「嗯。」 「我带您进去。」 大门打开,聂常戎被领着进去,疗养院内看上去没什么人,只发现几个忙碌的医务人员,像是怕聂常戎多看似的,带路的人一直侧身督促聂常戎向前走。 他很快被带进王鸿朗的办公室,办公室内没有人。 「需要茶水吗?」 聂常戎摆摆手,「不用,你先去忙吧。」 值班人员尽到职责后离开,聂常戎将带来的小食放在王鸿朗的办公桌上。 王鸿朗的生活简单到有些无趣,聂刚曾经在家宴上打趣王鸿朗就是个书呆子,说他无聊透顶,聂常戎却不以为然,相比于聂刚,他与王鸿朗更像是站在一个阵营。 王鸿朗给他寻摸过不少新奇的玩意儿,聂常戎会喜欢上木雕就是王鸿朗教的,当时他雕的第一样东西是送给王鸿朗的人像,技艺不精雕得极丑,原以为早就被王鸿朗甩到了犄角旮旯,结果却在这儿瞧见了,半掌高的人像伫在桌上,和周遭一切丑得格格不入。 聂常戎笑了笑,坐在王鸿朗的位置,本想看看木雕,坐下的一瞬却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摆在王鸿朗办公桌右侧的是一个银质相框,相框里是一家人的合照。 第95页 幼年的聂常戎站在最中心的位置,左右坐着外公外婆,后方是王鸿朗搂着他母亲。 聂常戎也有这张照片,他将合照挂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每每聂刚进他屋都要被气得打个颤。 拍这相片的时候,聂刚还远在十万八千里外驻守,所以才没出现在照片上,每每气闷时聂刚都说要把照片撤走,嚷了一阵倒是消停了,后来聂常戎才发现他消停下来的原因——聂刚把自己的一寸军装照贴在相片上,那寸照实在小得可怜,聂常戎一两周后才发现蹊跷。 忆起往事,聂常戎勾起笑容,他将相框拿在手中,目露怀念,可就在他指腹碰到相框卡扣时,腾地一下,接缝处敞开。 那卡扣好像有些问题,稍稍一动便松了,聂常戎想将卡扣还原,内里装着的相片却从接缝处掉了出来。 相片翩翩落在桌上,聂常戎翻起一看,面色倏地凝滞,掉落的相片并不是那张全家福。 聂常戎敛眉检查一番,发现相框里一共放了两张照片,掉落出的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裙子站在树下的女人,聂常戎细细看她眉眼,只觉熟悉,正待他回忆,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相片上巧笑倩兮的女人不就是他才见过面的周家夫人吗! 自从知道裴深腺体的隐情,聂常戎就对周家格外敏感与牴触,他眉尖轻拧,思量王鸿朗怎么会存着她的照片,一想到王鸿朗多年未娶,聂常戎又好像咂摸出其中的门道来。 将相片重新放回,聂常戎收束情绪站起身,他没想到王鸿朗周家夫人会存着这样的心思,可周家那边,他势必不会好相与的。 裴深经受的苦难全是由周家造成,与薛珮更脱不了干系,他想让裴深全须全尾地脱离周家,其间的磋磨肯定不少,就是不知道王鸿朗是个什么立场,聂常戎凝神想着,劝慰自己,就算两人有段旧情,薛珮也已经嫁做人妇了,王鸿朗那边应该不会横加阻拦。 可情情爱爱又怎么说得清呢?聂常戎把不准王鸿朗的心思。 他站起身在屋内踱步,来来回回好几趟后,决定先把这堆事抛在脑后,王鸿朗什么态度,等他一会儿试探问问就清楚了。 聂常戎暂缓下心,开始想起裴深来,他不知道裴深醒没醒,有没有看到他的字条。 但就算没看到,设置过提醒程序的机器人管家也会告知裴深。 怕打扰裴深休息,聂常戎没有拨去通讯,只是发了条消息,问他起了没。 好一会儿没收到回信,聂常戎觉得人应该还睡着,他勾起唇角,随手拿起王鸿朗书柜中的报告来。 一天放肆纠缠,聂常戎食髓知味,想念裴深的心思就像馋虫般勾着他。 生理课上只教 alpha 如何标记掠夺,却没教如何应对思念,聂常戎觉得自己大概也受了信息素的影响,出现裴深早间相同的症状。 缓缓心神,正事要紧,聂常戎驱开思绪,专注地看起手头的报告,是关于信息素抑制的。 书架一排都是王鸿朗发表的报告,聂常戎将手头的报告放回,翻找起有关腺体的。 一熘看去,竟然真让他找见了几本。 他将几份报告放在桌上,一本一本翻看,前几份都是正常的腺体治疗,可当聂常戎翻到后面,他骤然一惊。 「腺体移植可行性报告」 几个大字印在扉页,报告显出老旧的痕迹,看得出发表时间久远。 聂常戎近些日子神经敏感,看到腺体移植这几个字竟然就生出异样的情绪。 王鸿朗怎么会发表这样一份报告?明明腺体移植已经在前几年被明令禁止。 聂常戎翻开报告,看了眼发表时间,才发现这份报告是在禁止前发出的,心内刚松一口气,又在看到正文时倏地肃穆。 他一页页看去,一篇篇翻过,每翻过一篇,聂常戎后背的汗毛就竖起一片,他一字不落看到尾页,审核处被打上了一个巨大的 「不通过」 字样。 鲜红印章下方,有人批上四个大字——泯灭人性! 聂常戎手颤抖着,勐地合上这份报告。 第62章 只要顺她心意 「常戎人呢?」 聂刚一进门,就询问起管家。 「常戎人呢?」 聂刚一进门,就询问起管家。 管家接过他的外套,说:「少爷昨日应邀去了周家的生日宴,今天还未回来。」 「周家?」 聂刚狐疑,「哪个周家?」 「周勤荣。」 管家答。 听到这名字,聂刚剑眉一竖,「周勤荣那不相干的过生日叫常戎去干嘛。」 「听信儿说是周勤荣的小儿子周尘办生日宴。」 「常戎同学?」 聂刚问。 管家摇摇头,并不清楚聂常戎的交友情况。 「你联繫他,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常戎回来吃饭。」 聂刚休假,好不容易甩掉身上的担子,想趁着聂常戎开学前好好与他交流交流父子感情,人却没见到一个。 小时候就拿捏不住,长大了更是自由生长。 「是。」 管家刚想退下,忽地忆起什么,出声道:「近些日子星网上冒出不少风言风语,说王家那疗养院有问题,将军您看是不是要帮忙压一……」 「疗养院能有什么问题,王鸿朗搞出事故了?」 聂刚听到是王家的事,稍稍上了心,妻子离世,聂刚对王家心怀愧意,这些年帮衬了不少,王家当家早些年还在的时候算得上风光,直到当家人王显病逝,王鸿朗又从医,后继无人,自此便与军部脱离了干系。 第96页 他办起疗养院时,引起的风波就不小,王显一逝,王家就没了依仗,不少曾经仰仗王显鼻息的人此时都翻了个身,对王鸿朗多有刁难,聂刚就是这时候伸出援手的。 但他其实也未做什么,就是帮衬王鸿朗一把,让他的疗养院能顺顺利利办下去,这么些年,疗养院自成规模,照理来说不该再有人会来刁难,他背后站着聂家,聂刚在军部风光得意,姻亲的王鸿朗也沾了不少光。 「好像不是事故,听说那疗养院关了人,还……」 管家话说一半,不敢继续。 「还什么?」 聂刚嵴背挺直,厉声问。 管家放低声音,道:「还在进行腺体实验。」 「腺体实验?!」 聂刚脸色几变,「你去查查这消息发出的源头是哪儿。」 「是。」 管家道:「可要先压一压风声?」 聂刚面若冰霜,沉静道:「先去查。」 裴深被那消息打的晕头转向慌不择路,等稍稍冷静下来,人已经坐上了疾驰列车,他没有聂常戎飞行器的权限,只能走公共运输。 列车不能直达周家,速度也慢,裴深开了窗,嚎啕的风声便在耳侧响起,他身旁的人见状不满,瞥见裴深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将脏话咽了回去。 裴深此刻分不出心神观察周围人的态度,他将通讯再度打开,把歷史消息重看一遍,逐字逐句一一确认,他没有错看。 薛珮发来消息,说裴曼柔危重,却没有准许他去探望,他此前并没有想岔,聂常戎带他离开果然会引起薛珮不满。 也因此,裴深分不清薛珮说的是真是假。 一路心乱如麻,裴深到站下了列车,跑着到达周家,僕从和机器人正在整理宴会过后的狼藉。 最先发现裴深的是目睹他被人抱走的僕从,僕从上前,「少……」 「夫人呢?」 裴深气息微乱,压抑剧烈运动后的急促唿吸。 「夫人昨晚就出去了。」 裴深顿住。 另一个僕从眼尖,发现门前交谈的二人,他赶忙走来扯开裴深面前的人。 「你疯了,没听到消息吗?夫人说不许让… 进门。」 两个僕从纠缠着进了内里,反手就将大门关上,隔着栅栏,裴深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形。 薛珮真的出去了?还是说薛珮不想见他,只是…… 想看他着急忙乱。 心下对裴曼柔危重的事越发存疑,他却不敢赌。 僕从的人影越来越远,声音也听不清晰。 裴深阖眼,蓦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薛珮将裴深的通讯拉入了黑名单,他联繫不上,大门又不让进,裴深根本不清楚如何打动她。 但只要顺着薛珮的心意来就好了,她放出消息又拉黑,不过是想看裴深低头。 只要顺她心意…… 裴深双目定定,目视前方,注意后方动静的僕从却吓了一大跳。 「这这……」 他是个胆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现在的情况。 「别管,我们管不了。赶紧把大厅收拾了。」 「要不要知会夫人一声?」 「有人会告诉夫人的。」 经验老道的僕从沖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嘟囔着进了大厅。 聂常戎离开办公室时,才发现带他来的值班人员一直守在门口,他瞳孔微缩,面色未变。 见他出来,值班人员扬起笑容,道:「聂先生打算出去转转?」 聂常戎摇摇头,「我先回去。」 「咦,」 值班人员生疑,「您不等王院长了吗?」 「临时有事,带的东西放在舅舅桌上,等他手术完,你帮我提醒他。」 「是,那我送您出去。」 「嗯。」 值班人员在前面开路,聂常戎眸色稍暗。 这番警惕,像是在提防他。 聂常戎不动声色地扫看周遭,大概是起了疑窦,所以觉得一切都十分可疑。 联想到王鸿朗对薛珮隐晦的情意和裴深曾经关进疗养院的经歷,聂常戎脚步更快了些,他得尽快查清其间的干系。 他本能不想把这件事和王鸿朗扯上关系,可种种迹象的剪头都好像在指向王鸿朗。 压下心头的波涛,聂常戎被带出大厅。 绕经花园,阳光盛照,不少病人在日下晒阳,先前还未有这波人,聂常戎不由多看了几眼。 值班人员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天气好的时候护工会推着病人出来逛一逛。」 聂常戎点点头。 这样一看,疗养院好像又显得正常几分。 裴曼柔呆滞地看着天空,树影摩挲,斑斑点点的阳光照在她脸上。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她已经很久没被推出来过了。 薛珮说的话就像一根刺,时不时动一下,恨不得戳穿裴曼柔的心肺。发黄的发尾垂在脸颊旁边,毫无生气地蜷缩着,裴曼柔双手紧握,她得找一个机会。 疗养院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没有人信裴曼柔说的话,事实上疗养院大部分人说的话都不被人相信,因为他们被包装成有精神问题的病人。 一个疗养院藏着许多 「精神病人」,他们是不是真的有病,裴曼柔不得而知,但只要有人相信,他们就不可能是健康的。 这家疗养院之所以能存在这么久,和这里面关着的人脱不了干系。 豪门龌龊,有人成就有人败,败者被安上一个莫须有的名头被送进疗养院,就此就失去所有角逐权力的机会,而胜者的势力又再度为这座囚牢添砖加瓦。 第97页 在这样的防守下,没人能听到 「囚牢」 中的嚎哭,他们充耳不闻。 护工不止是看顾裴曼柔,她还需要照顾另外两个病人,三人同样坐着轮椅聚在一处,护工见他们安分,放低了警惕坐在旁侧。 裴曼柔却不能一直安分着,她需要制造出一些动静来,还得寻觅合适的人。 医护人员不是裴曼柔的对象,他们沆瀣一气,裴曼柔要制造的动静需要向 「外人」 施展。 无波澜的目光紧盯着过道,丛丛交叠的矮灌木遮挡了她一半的视线。 「要喝水吗?」 护工收到指示,在跟裴曼柔后方的人说话。 「好,我去去就来。」 护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通道尽头,就在这时,裴曼柔动了,她远远看见走廊末端出现一道人影,他穿的不是医院统一的制服。 束缚带只将裴曼柔束缚在轮椅上,并未限制她的双手,医院统一配备的老式轮椅无法自动驾驶,只能依靠裴曼柔手推,她心脏砰砰直跳,既不知道这番 「反抗」 有没有意义,也不清楚出现在医院的外人是否真的是个局外人。 但她不能再干耗下去,起码…… 她起码得再努力一番。 在裴曼柔身后的二人察觉了她的意图,唤护工要水的那位中年男人轻嗤一声。 他语带嘲讽,暗啐:「白费功夫。」 裴曼柔此时哪听得见他的话,她奋力推动轮椅,长时间没有用力过的手腕虚浮无力,连推动轮椅这么小的动作双臂都在颤抖。 泪涌了出来,她太没用了,裴曼柔唾弃这副虚弱的身体,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她继续向前推,继续向前,继续——骤然,她使不上力了,轮椅被拽住,任凭她如何向前倾身也没移动半分。 一针刺入她后颈,裴曼柔开始痉挛,她回头一看,是满带歉意又满脸愠怒的护工。 「我……」 裴曼柔想说话,声音发不出来,护工看她口舌张开,只做出一个口型。 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外人」 已经要错过她离开,泪流得愈发汹涌,她狂吼挣扎,在外人眼里却是在上演一出默片。 深深地无力蚕食裴曼柔的意志,奔涌的泪水流了满脸,砸在腿上手腕上,那闪着金光的手鍊摇了摇,折出一道光来。 护工怕引来注意,把着轮椅要将裴曼柔带回原位敲打一番,她怜悯裴曼柔,但也怕裴曼柔连累她,可就在这时,裴曼柔不知从哪儿徒生出一股蛮力,她勐地往前一窜,轮椅就被她带翻了去,膝盖重重砸在地面,额头磕在了台阶上。 动静太大,她跪倒的位置正正好停在聂常戎路过时,聂常戎扫眼看去,先值班人员一步上前将裴曼柔扶起。 只是当女人抬头,聂常戎便愣住了,血泪和泥沙斑驳凝在脸上,女人苍白的唇张合,毫无血色,他手腕被女人用力攥紧。 女人张合的唇重复口型,聂常戎定睛去看,听到一阵气音。 值班人员和护工很快将女人扶稳,护工逃也似的将女人带走。聂常戎怔松看着几人,把值班人员打马虎眼的话当做耳旁风。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聂常戎好似嗅到了木兰花的香气。 再回忆那口型,分明是 「救我」。 第63章 自尊就是一把刀 手术室内,助手为王鸿朗擦掉额头的汗液,手术刀划开皮肤组织,层层筋肉下,脆弱的腺体暴露在外。 将腺体从文州体内剥除难度不小,它又是个极娇贵的东西,轻易马虎不得,而这样高精度的操作王鸿朗要进行两次。王鸿朗深吸一口气,开始进行下一步。 仪器 「滴滴」 作响,辨不出时间流逝,二十分钟后王鸿朗终于将腺体完整摘除,下一刻,宝贵的腺体就被放入容器中等待被移植。 腺体脱离身体时间越长,活性越低,王鸿朗赶着将腺体移植进周尘体内,文州伤口缝合的任务便交给缝合助手。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王鸿朗进行手术时,文州那边会突发异常。 「王院!他… 他」 心电仪发出激烈的警报,文州体内信息素失衡了。 长时间存在两个腺体,机能已经完全适应这种状态,omega 腺体一从体内剥除,一边倒的信息素就失去了控制。 omega 腺体不仅仅是在文州体内扎根,更影响了他的生理机能。 王鸿朗早有预料,但他此刻无法分神,他得全力以赴确保周尘手术顺利进行。 「带去隔壁医疗舱抢救。」 王鸿朗头也不回,他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自己此刻正在做的。 年轻的缝合助手眼睫乱颤,哆嗦着和另外一人将文州推进旁侧无菌医疗舱,大门合上,混乱的仪器声消失,王鸿朗再也听不到恼人的动静。 被送出大门,值班人员回到了岗位,聂常戎回头,发现对方沖自己敬了个军礼,非常标准。 疗养院奇怪的氛围,王鸿朗对薛珮隐匿的情愫,多年前发表的报告,离开时跪倒在他面前求救的女人、恍然间闻到的木兰香气……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催使聂常戎往更深的隐秘处思索。 他略垂眼,快步上了飞行器。 制定好驾驶路线,聂常戎收到管家发来的消息,来信说聂刚回府了,让聂常戎尽快回家聚一聚。聂常戎看过后没回復,而是切进另外一条,他来时给裴深发的消息现在还未得到回信。 第98页 看了眼时间,聂常戎总觉得此时裴深应该已经醒了,裴深不是个懒觉的人,之前与他一起期末考察,聂常戎就意识到裴深的生物钟很准时。 可若是醒了,又为什么不回復消息呢? 飞行器已经沿着既定轨迹升高,聂常戎想了想,拨去通讯。 长时间的视频请求被挂断,裴深转成了语音通讯。 「餵?」 一接通,聂常戎就问:「打扰你睡觉了吗?」 裴深说:「没有。」 他的声音一冒出来,聂常戎就本能觉得不对劲。 声音太哑了,仿佛藏着深深的倦意,这绝不可能是休息了一天的状态,情绪甚至还比不上早间的时候。 「有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吗?」 聂常戎试探问。 「嗯,我已经吃过了。」 聂常戎沉默两秒,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 裴深停顿一下,说:「我出门了。」 他补充道:「临时有事。」 聂常戎再度沉默。 裴深大概是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出声说:「我先挂……」 「你知道吗?」 聂常戎打断他,道:「我刚用相同的理由搪塞完别人。」 聂常戎问:「你在哪儿?」 裴深不语。 「学校?」 聂常戎想了想,「还是周家?」 裴深还是不答,只是这回反应更激烈,他直接将通讯给挂断了。 收音极好的通讯连裴深错拍的唿吸都传了过来,聂常戎断定裴深回了周家。 他更改驾驶目的地,让飞行器重新规划航线,行动中聂常戎低头滑动光脑,界面显示被裴深挂断的通讯,聂常戎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重重地沖操作台捶了一拳。 好在聂刚送的军用小型飞行器抗捶打能力强悍,聂常戎这一拳并未锤出什么好歹来。 聂常戎眉尖紧锁,察觉裴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可能如此急切地主动回周家。 聂常戎关闭自动驾驶改为手动操纵,沿着航线加快速度,只是半分钟后,飞行器就出现了超速警告。 将警告通知关闭,聂常戎无视航线管制条例。 他一路飞驰,奈何距离太远,到达周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没有周家邀请,飞行器自然不能停入府内,聂常戎找了个最近的公共停机坪,刚停稳就开舱跳出,急急赶到周家时,聂常戎骤然在离大门五十米外站定。 他远远就看见裴深,裴深跪在地上,明明是卑微到骨子里的动作,偏偏他背嵴立挺,连头也高昂着,好像有股气儿推着他,让裴深不肯低头。 聂常戎心知裴深肯定不想被看见如此狼狈的一面,他站在远处迟疑,裴深却从余光注意到来人。 他稍偏了偏头,两人的视线便隔空撞上。 已经被发现,那就不需要犹豫了,聂常戎大步上前,裴深露出惊愕的神情,撑地站了起来。 聂常戎步伐很紧很快,步子迈得很大,裴深感觉刚才还远远的人一下就到了面前,他携来一阵风吹到裴深面门,夹着数九寒冬的冷气。 「你怎么……」 裴深想问聂常戎怎么会确定他就一定在周家,也想问聂常戎有没有生气被挂了通话。 但两个问题一个也没问出口,聂常戎突然矮身,伸出手拍掉裴深膝盖上带起的沙尘。 动作实在算不上轻柔,一句也没言语,裴深却勐地感觉眼里进了沙,他被迫眨眨眼,企图让涌起的酸涩消散。 裴深不打算哭,通红的眼睛却无处躲藏,裴深低下头,试图挡住眼睫,聂常戎却附手盖住他的双眼。 「看不见了。」 聂常戎轻声说。 不听话眼泪一下就涌出来,潮气晕在指缝间,裴深压抑着没哭出声。 自尊就是一把刀,在此时钻出来将裴深割得遍体鳞伤。 被手掌遮住,聂常戎只能看见裴深泛白的嘴唇,他吻上去,舌尖顶开紧闭的唇缝。 滚烫的体温将潮湿的眼泪的蒸干,聂常戎移开手时,裴深已经不再流泪了,眼尾残留了一抹红,淡得看不真切。 「出什么事了?」 聂常戎问。 裴深不可能无缘故地跑来周家跪着。 周家的僕从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歪了个头向外看,聂常戎转身将裴深挡住,留给内里一个背影。 裴深陷进聂常戎深沉的眼里,良久后平復情绪,低声道:「我母亲危重,但我没法过去,…… 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他像是倒豆子般,一股脑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 「之前一直被蒙着眼,昏迷送过去,我不知道疗养院的具体位置。」 裴深一句句说,聂常戎耐心听着,猝不及防捕捉到关键词,「疗养院?」 「是,疗养院。」 那股似有若无的木兰香好似又在鼻尖环绕,聂常戎勐地抓起裴深手腕,「跟我走!」 第64章 推入两难的境地 聂常戎心里有个推断,但还需要证实。 裴深信任聂常戎,根本没有反抗,上了飞行器后才问:「去哪儿?」 「验证我的猜想。」 裴深安定下来,不再问了。 他跪在周家门前,其实并不确定能否得答覆,跟聂常戎走,也不一定能,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聂常戎不会骗他,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聂常戎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第99页 「我得回聂家一趟。」 聂常戎说:「如果你担心不自在,一会儿就留在飞行器上。」 他怀疑王鸿朗那家疗养院有问题,可…… 一切都需要验证,他不能带着裴深贸然上门。 王鸿朗不是无关紧要的外人,更不是与聂常戎毫无牵扯的陌生人,正是因为他和王鸿朗相熟亲昵的关系,聂常戎才必须证实后再带裴深前往,他不能因为一些猜想就给王鸿朗定罪,如果其间惹出什么乌龙,那他与王鸿朗的舅侄关系势必会因此破裂,这不是聂常戎愿意看见的情况。 他唿出一口浊气,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不会让你等太久,」 聂常戎知道现下最着急的肯定是裴深,「我一确认,立刻带你过去。」 哪怕王鸿朗的疗养院没问题,找错了方向,聂常戎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帮裴深查出他母亲的下落来,聂刚的关系网太深太广,有心去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别担心。」 聂常戎将裴深圈着,拍拍他的后背安抚。 「好。」 到达聂家时,天色已经晚了,聂家的所有飞行器都安装了定位系统,管家一早就查看到聂常戎驾驶飞行器过来的轨迹,也正是因此,聂刚才从没收到聂常戎回信的愤恼状态平復。 「少爷肯定是看到消息才回来的,他嘴上别扭。」 聂刚听言,表情更悠闲了些。 手指轻点桌面,聂刚道:「王鸿朗那事儿查了吗?是真是假?」 「还在查,不过……」 管家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跟谁学的,总支支吾吾做什么。」 聂刚受不了他说一半藏一半的劲儿。 「我调查的时候,发现一些老将军的手笔……」 聂刚勐地蹙眉。 「他?」 听到老上司的名号,聂刚神色一凝。 「王家哪儿值得他动手?」 聂刚与老上司共事许久,知道他的秉性,也知道他被军部新派压得起了火,估计在着力挑新派阵营的错漏,可王显病逝后,王家就和军部脱离了关系,照说来,他根本没有对王家下手的动机。 管家低语:「也许王家只是个引子……」 聂刚敛眉,垂眸神思,嚯地站起身。 聂常戎和裴深就是此时进来的,裴深并没有留在飞行器上,他不知道聂常戎为什么要回聂家,但大概率是因为他的事情,裴深不想躲在聂常戎身后等他处理好一切。 陌生面孔出现在聂常戎身边被带进聂家,聂刚第一眼就发现了裴深。 他看见裴深时觉得面熟,多盯了几秒后便将人认出来了,聂刚曾经注意过期末考察的组队资料,在组队情况公布后,他第一时间查看了裴深的个人信息。 一个…… 吊车尾 omega。 聂刚扬了扬眉,不过他对裴深的印象倒是出乎意外的好,期末考察裴深能和聂常戎一路并行到最后已经是极不容易,他翻看过当时的记录资料,面对突发意外时,这个 omega 也极为冷静,充分发挥了机甲副位应该有的作用。 而且,他还是个 omega。 聂刚几乎是立马将劳什子王家、老上司、新派旧派之争甩到脑后,一面端着笑容走到两人身前,一面在心底偷偷斥责聂常戎不懂事,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就能瞒着一声不吭呢? 他回头看了眼餐桌上盖着的备菜,觉得实在过于简陋,聂常戎突然来这手打了他个措不及防。 因着聂常戎一直没动静,对情情爱爱一点儿不开窍,搞得聂刚还以为自己没有机会看见这一幕了。 聂刚甚至露出了欣慰的目光,再看裴深时就更为满意。 要不是脱不开身,他甚至想去已故夫人的牌位上柱香,跟她唠唠儿子开窍的事。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需要招待上门的客人。 笑容越发灿烂,聂常戎不知道聂刚陷入了什么奇怪的思考,径直打断聂刚的臆想,出声说:「父亲,我有事想要拜託您。」 聂刚一听,眉梢一扬,更意外了。 从聂常戎嘴里听到这句话简直称得上天方夜谭,聂常戎可从未借他的手寻求过什么帮助。 「是这位裴——」 聂刚虽然记得裴深的脸,却没将他与名字对应上。 哪怕他是一位出色的 omega 也不值得聂刚刻意记下,聂刚有些懊悔,恨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聂常戎领着人进家门,他却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一想到这儿,聂刚认为聂常戎做事还是不够稳重。 「聂将军您好,我是裴深。」 裴深主动开口,解了聂刚的围。 聂刚很是欣慰,笑容可掬说:「有什么不能坐下谈?」 他偏头沖管家道:「沏壶热茶,再端些点心来。」 「是。」 「不用了。」 聂常戎说:「父亲,我想请您查一查舅舅的疗养院。」 聂刚笑容凝固,蹙着眉。 「怎么又是王鸿朗那个疗养院的事儿?」 聂刚不愉。 「又?」 等待指令,还留守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按吩咐沏茶的管家见状道:「少爷,王家的疗养院好像出了些问题——」 聂刚扬手,制止管家继续往下说。 而裴深在听见聂常戎说 「舅舅的疗养院」 时就露出惊愕的表情,他瞬间明白了聂常戎来时所说的验证猜想是怎么一回事。 第100页 但,怎么会…… 这事儿怎么会和聂常戎外家扯上关系呢? 裴深侧着脸,视线停留在聂常戎脸上,想探看他的表情。 动手查自己的亲人…… 他好像无意识间将聂常戎推入了两难的境地。 裴深面色难看,当着聂刚也不好说什么,聂常戎却好似察觉了裴深所想,隐晦地抓起他的手,用指腹揉了揉。 「放心。」 聂常戎极小声道。 嘀嘀咕咕的小动作就在眼前,聂刚不是个瞎的,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只是神色定定,道:「你想查什么?具体说来我听听。」 第65章 有一点害怕 「今天我去过一趟,发现一些… 疑点,所以我想拜託您查查。」 聂常戎说。 「今天我去过一趟,发现一些… 疑点,所以我想拜託您查查。」 聂常戎说。 聂刚脑子灵光,事赶事串起来,疗养院肯定不是全然无问题,不然老上司也不会贸然出手。 「你跟我上来。」 聂刚沉着脸,不忘嘱咐一声:「老李,你带这位…… 小裴,小裴坐坐。」 「是。」 聂常戎松开与裴深交握的手,却被轻轻拽了一把。 「要不我……」 裴深不知道聂刚是什么态度,总怕会因此起什么争执,想跟上去看看情况。 聂常戎用气音答:「没事。」 聂刚听到背后的声响,哼了一声,莫非他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不成。 聂常戎跟着聂刚上楼,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管家含笑看着裴深,招唿他坐下,服务机器人端上一杯果汁,管家将它放在裴深面前。 「小裴少爷饿吗?要是无聊,我可以带您去外面看看。」 「不用了,谢谢。」 裴深尝了一口果汁,端着杯子没放下。 二楼是书房,聂刚在家常待的地方,聂常戎基本不会踏足,以至于进门看见书桌背后挂着的巨大相框时楞了一下。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也是他们三人唯一的合照。 聂常戎那时还很小,被抱着坐在聂刚腿上,他母亲在旁边笑着,温柔婉约。 聂刚进门也注意到了,一时间有些尴尬,也许想要先发制人,他开口问:「你和那小裴是什么关系?」 聂常戎久久没出声,估计他是不会向自己开口了,聂刚打算找补一句略过这个话题,聂常戎却说:「恋人。」 聂刚勐地看他。 「是吗?哈,那挺好的。」 聂刚说:「我看他人长得英挺,你俩看着也登对,我觉得挺合适,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父亲。」 聂常戎喊了声。 聂刚一高兴就准备发表长篇大论,被聂常戎提醒才想起正事。 「哦哦,正事要紧,咳,你说吧,你舅舅那疗养院有什么问题?」 「我也说不清,」 聂常戎露出迷茫的神情,「我只是怀疑……」 聂刚清楚聂常戎不会随便说怀疑谁,他能提出来就代表肯定是有所依据了,只是怀疑对象是王鸿朗,他才如此不确定。 「那就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 聂刚果断说。 「一点儿别落下,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裴深等了半个多小时,期间管家来招唿了好几趟,桌面上的点心水果满得快放不下了,裴深才象徵性吃了一些。 聂常戎下来时,管家正在和裴深推荐厨房新做的蒸糕。 余光发现聂常戎的身影,裴深终于摆脱管家的热情,他站起身,转向聂常戎,管家瞧了眼,端着蒸糕适时退下,不打扰两人谈话。 「你父亲呢?」 裴深看了眼聂常戎身后,没看见人。 「楼上,在联繫人。」 聂常戎把疑虑捅出去,聂刚便叫他下来了,说会尽快查清楚。 大概聂刚也没想到聂常戎的猜测居然会牵扯到这么大的事儿,让聂常戎出去时他面色肃然。 「怎么会牵扯上你……」 裴深一直在琢磨聂常戎与聂刚说的话。 「我舅舅是腺体方面的专家,今天我去找了他,本来想让他帮你看看有没有解决方案,但是… 我去了以后,发现一些问题。」 聂常戎说:「我离开那个疗养院的时候遇见一个女人,她坐着轮椅摔倒在我面前,我不清楚是不是错觉,当时我闻到一点和你信息素相似的味道。」 「女人……?」 「嗯,一个中年女人。」 聂常戎说。 裴深蓦地抓握住聂常戎的手,「你是说木兰花的味道吗?」 「是,但特别淡,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 「你有看清她的长相吗?」 「你看到的人是醒着的吗?有意识吗?我妈妈她一直昏迷,她不可能——」 「冷静,裴深,」 聂常戎按住他的肩,「冷静。」 「一切都不确定,还需要调查,我不想你空欢喜一场。」 裴深松了劲儿,手被聂常戎握住,他手心已经冒汗了。 「就算她不是,也有其他办法找到你母亲。」 「嗯,」 裴深点点头,又重复,「嗯。」 「抱歉,我情绪不太对,遇上她的事……」 「嗯,我知道。」 聂常戎半搂着她,「我知道。」 「再等等好吗?」 聂常戎说:「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过去。」 聂常戎与聂刚交谈间才知道星网上传出的言论,聂刚也与他说起背后的纷争,事情没出定论前,聂常戎带裴深过去太冒失了。 第101页 聂家和王家姻亲本就敏感,老上司绕过聂刚,没有知会一声就下手,显然也是对聂家有所提防,在这个关口上,聂常戎不能带裴深过去,他也不能再和王鸿朗过多联繫,牵扯到新旧两派的矛盾,那就不是聂常戎一个小辈能解决的事了。 「好。」 裴深眨眨眼,「我听你的。」 聂常戎将人抱紧,裴深用力回抱他,恨不得把人揉进胸膛。 「聂常戎,」 裴深挨着聂常戎耳畔喊。 「嗯?」 「我其实,有一点儿害怕。」 他声音太轻,是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的声调。 如果薛珮说的是真的,如果裴曼柔真的危重,耽搁多一分钟裴深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不敢赌。」 裴深说。 「我尽力,」 聂常戎道:「不让你赌输。」 薛珮在周家留了人,她知道裴深肯定会回去找她,听到裴深跪在门口时,薛珮心满意足,原打算等他再跪个把小时就托人告诉他裴曼柔已经渡过危险期,结果她就收到裴深离开的消息。 薛珮清楚裴深的个性,她不说裴曼柔平安,裴深可以在大门口跪死过去,于是她追问几句,才知道人是被聂常戎带走的。 手下一提到聂常戎的名字,薛珮就想起勾搭在一起的两人,她怒气冲天,没来得及发作,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她高涨的怒火就这样半路被截。 周尘被推出手术室,一个陌生面孔走到薛珮面前与她说:「周少爷手术很成功,一会儿我们会送他进医疗舱修復机体,腺体暂时没出现排异情况,周少爷适应得非常好。」 薛珮躬身轻抚周尘苍白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抬头问:「你们院长呢?」 「不是他负责手术吗?」 助手迟疑一下。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没什么不能说的。」 助手赶紧摇摇头,「王院长他在负责另一位的善后工作,腺体取出后,宿主出现了一些… 小状况。」 「哦,有生命危险吗?」 薛珮问。 助手抹了把汗,「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需要王院判断……」 事实上那位宿主的状况十分不好,王院长一结束周尘的腺体移植工作就赶紧投入到抢救中去,他资歷尚浅,还不能参与那么重要的工作,并不能确定文州此时的状态是否安好。 周尘被推入医疗舱观察,通道只剩下薛珮和下属两人,手术成功让薛珮提了一天的心缓缓落地,她沖身边人招招手示意。 「夫人?」 「准备的补偿…… 给双倍。」 下属一愣,答:「是。」 「夫人今晚要回去吗?」 下属问。 「今晚就在这。」 薛珮说。 医疗舱关闭后家属可以陪同,薛珮打算陪周尘一晚。 「那我去安排休息室。」 「嗯。」 下属离开,薛珮动了动僵直的脖颈,周勤荣联繫她,问她带周尘去了哪儿,薛珮没理,一则通讯就打了进来。 原以为是周勤荣,薛珮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没想到打来的人却是她父亲。 薛珮怔然,自从她不顾薛广茂劝说下嫁周勤荣,薛广茂便不再联繫她,她手指轻点,微颤着接通通讯。 「父——」 「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对面传来一声怒骂。 第66章 不是你的错 愤怒的吼声响彻,通讯里传出摔东西的动静,薛广茂气势如虹。 「我有没有让人提醒你最近不要轻举妄动!」 薛广茂大吼。 薛珮不明所以,「是… 可我没有——」 「你是不是带小尘去疗养院了?」 「我带他来手术。」 那头又摔了一个器物,薛珮下意识瑟缩一下,她目无焦距地盯着白墙,道:「可是小尘成年了,他必须尽快做手术。」 「他就非要急着这一个月?!」 薛广茂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知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 薛珮眨眨眼,她…… 知道。 军部大选,临近换届调动频繁,所以周勤荣才会趁周尘生日宴做文章上下打点。 「别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要夹着尾巴做人,你倒好!把脖子凑过去给其他人砍!」 「没人知道。」 薛珮很谨慎,她能保证自己带周尘来疗养院时的隐秘工作,而且这疗养院都被敲打过,没人敢泄露风声。 「屁话!」 薛广茂额头一跳一跳生疼,但也清楚现在不是追究的时机,他这边能听到风声,对面肯定就准备行动了。抓不到实证,说不定还能做些文章,他按着太阳穴,道:「我派了人过去,一会儿你带小尘赶紧走。」 「他还在医疗舱……」 「死不了!」 薛广茂闭上眼睛,沉沉唿出一口气,「珮珮,别总是做错误的事。」 听到熟悉的小名,薛珮眼睫微颤,她声音哑着,片刻后应声:「父亲,我会的。」 薛广茂动作极快,派来的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可周尘刚进入医疗舱开始一个修復疗程,强制退出也需要等待二十分钟,薛家的人守在病房门口,只等医疗舱强制开启成功就立刻带人离开。 薛珮在窗口伫立,焦躁地点燃一支烟,巡路经过的警告机器人被下属 「啪」 一下中止程序,呆呆地站在原地。 第102页 「夫人……」 「手术还有多久能结束?」 薛珮手指翘着,烟雾朦胧了她的眼。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站在一边瑟缩的助手没能离开。 薛珮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倏尔道:「把那些东西一併转移。」 「夫人,我们人手不够,目标太大了。」 作为薛珮最称心的属下,李钊立马就明白她所说的 「那些东西」 代指什么。 「带不走就销毁。」 薛珮手指一点,指着薛家派来的人,「你们一起。」 「夫人,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钊压低声音,「疗养院是王… 和我们干系不大。」 只要人转移,薛家就能有转圜摸瞎的余地,至于剩下的,那又与他们何干。 「何况周尘少爷的手术已经结束了。」 李钊继续说。 他声音微弱,像是规劝,薛广茂挂断通讯前的话又在脑海萦绕,薛珮失神看向窗外。 好一会儿,薛珮转过头,问:「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做决定了。」 李钊面色一变,「夫人,我不敢。」 「快去,别耽误时间。」 菸灰掉在地面,薛珮脚尖踩上,慢慢压散。 医疗舱强制开启前五分钟,王鸿朗终于结束抢救,好几个小时聚精会神,他疲乏得全身酸软,出来时就有医院的工作人员小声知会他出了事。 了解完经过,王鸿朗身形凝滞。 「院长,文件和一些小物件都在销毁搬运。」 「谁下的指令?」 「薛夫人。」 「她在哪儿?」 「七楼医疗室。」 王鸿朗闻言,衣服来不及换就乘了电梯下楼,他急急赶去,衣角带起一阵风。 患者都被带入病房,此时上下忙碌的只有医院的内部人员和薛家的人,王鸿朗摘掉手术帽后,汗湿的头髮就露了出来,歪斜搭在脸上。 「珮… 薛夫人。」 他疾步走到薛珮面前。 薛珮正盯着强制退出的倒计时间,转脸看向王鸿朗。 「泄露了吗?」 王鸿朗站定。 「嗯。」 薛珮点点头,「一会儿我带小尘走。」 「好,」 王鸿朗笑了下,眼角露出细细的纹路,「小尘手术很成功,转移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带他进医疗舱理疗,要多注意他腺体的生长情况。」 「嗯。」 薛珮应。 走廊灯亮着,王鸿朗背着光,半截身体隐入黑暗。 薛珮看着他,说:「还不去处理吗?不要浪费时间,该删除的——」 「夫……」 王鸿朗突然又笑了一下,他真是叫顺嘴了,哪怕不想这样称唿薛珮,「夫人」 也成了他脱口而出的叫法。 「珮珮,」 王鸿朗换了个称唿。 薛珮蹙眉,「不要这样喊我。」 「珮珮,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王鸿朗忽视薛珮愠怒的神情。 他眉目轮廓极深,含情的双眼只消对视就仿佛会沉入其中,薛珮移开视线,冷声说:「我只是怕你牵连到我。」 「是吗?」 王鸿朗还是不放过她。 长久的沉默,强制启动舱门开启,守在病房的李钊高声唤一句 「夫人」,薛珮就转身走了,王鸿朗伸手想拉,抬到半路又缩了回去。 他挺立站着,看众人将昏迷中的周尘推出,薛珮跟在周尘身边,与王鸿朗错身而过。 王鸿朗终于还是牵住了她,低声说:「我不会牵连到你。」 「是吗?」 薛珮问出半分钟前王鸿朗的问话。 「是。」 王鸿朗毫不犹豫答。 薛珮带着周尘走了,通道急促的脚步声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王鸿朗和几个医护。 「院长,那我们……」 照明系统出了故障,头顶的几束光倏地熄灭,王鸿朗站在故障的灯光下,彻底遁入暗影。 「下楼处理吧。」 他声音极低。 聂刚从楼上下来时已经旁敲侧击清楚了情况,纪中果然出手了,他猜得不错,老上司瞒他这一手就是因为聂王两家的关系。聂刚当年为了帮扶王鸿朗,明里暗里动用了不少关系,而这一番动作摆在今天,动摇了纪中信任的基石。 聂刚简直冤枉,他此前在外驻守,哪有机会得知这边的风吹草动,更别提参与其中。 就这两天听信儿的功夫,警署接到了不少报案,指控疗养院伪造病情私自扣押,消息灵通有门路的高官在纪中行动前把自己摘出去,迅速与疗养院撇清关系,纪中乐见其成,有他的指示,警署接到报案后并未立刻行动,而是暂缓瞒下。 纪中收集了一箩筐证据,只等今天。 他像是提前得知了什么,已经派人前去疗养院收网了。 聂刚按着眉心,不知道王鸿朗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换上制服,聂刚冷面沖聂常戎说:「你们俩跟我走。」 「确认了?」 聂常戎问。 「嗯。」 聂刚压下帽檐,「你舅舅干了一出『大好事』。」 聂常戎握住裴深的手一紧,双脚像灌进了铅,分毫不能移动。 「其中,没有误会吗?」 哪怕聂常戎隐隐有所猜测,他此刻也无法接受定论。 聂刚沉沉吸气,快步离开。 他这一走,就是无声回答了。 聂常戎心沉到底,唿吸都有些不畅。 第103页 裴深陪他站着,像聂常戎奋力拥紧他一般狠狠抓握住聂常戎的手。 指腹的茧是硬的,裴深却觉得聂常戎柔软进了骨子里。 呆立良久,聂常戎哑声说:「他…… 和我很亲。」 「我不能接受他做这样的事,我——」 「我代他和你道歉,」 聂常戎垂着头,「也和你母亲道歉。」 裴深心脏生疼,他扣住聂常戎的肩膀,艰难道:「不是你的错。」 「你没有错。」 裴深抬高聂常戎的脸,定定看着他,重复:「聂常戎,你没有错。」 第67章 只剩下面前的人 十年腌臜,哪是一夕可以清除干净的。 王鸿朗回到办公室,除开他这方位置,整个疗养院上上下下好像都沸腾起来,有耳聪目灵的病患察觉到异样想出来看情况,被锁回病房里,没法出来,不少房门上都贴着人脸探看。 将所有文件格式化,王鸿朗将纸质资料丢入分解机中。 十年来疗养院一直没引起注意,此番波动像是人为搞出来的。王鸿朗神游太虚,分解机不停地工作发出轻轻的噪声。 是谁想藉此生事呢?矛头对准的…… 是否是薛家。 正赶上给周尘更换腺体的时候出事,王鸿朗不得不往此处想。 「院长…!」 门被重重推开撞到墙上,有人跻身进门,他急急喘气,帽檐都斜了,「院长,有人来了!」 王鸿朗手边还有一大堆未销毁的病患档案,分解机被塞得满满当当,超负荷罢工了。 亏心事做多了,老天也不站在他这边。 王鸿朗站起身拍拍沾灰的衣摆,放弃销毁,「他们到哪儿了?」 「大门,他们有搜查令。」 王鸿朗撑着桌子,起得懵了,头有点晕,他垂下头,却扫到桌上多出来的小食。 「有人来过我办公室?」 王鸿朗问。 「是,是聂少爷,他来找过你。」 「常戎……?」 王鸿朗倦怠宕机的大脑骤然想起聂常戎前些天可疑的问话,他当时被敷衍过去,还真以为聂常戎是随口发问,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聂常戎显然是遇到了什么。 王鸿朗拆开食物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桃酥,站在门口刚把气儿喘匀的安保就瞪目看着王鸿朗慢条斯理地吃起糕点。 他一口接一口,另一只手兜着掉落的酥屑。 「院长——」 「要来一块吗?味道很不错。」 王鸿朗三口便吃掉一块,安保诡异地看着他。 王鸿朗抓起包装袋,走到安保面前,从袋子里拿出一块,「之前偶然吃过一次,当时我说了句很不错,没想到常戎会记得。」 桃酥递到安保手边,男人木愣愣地接住,走廊通道传来人声与脚步,王鸿朗往嘴里又放了一块,推开男人走出门。 通道处,警署的人站得满满当当,乍一看还以为是座人墙,男人看着王鸿朗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在对面的示意下抬高双手。 谈话声响起,王鸿朗那一袋小食被拿去反覆检查。 「还没吃饭,可以允许我再吃两块吗?」 王鸿朗淡定自若,像是完全不在乎他们此行的目的,哪怕他们是要将他关进牢狱定罪量刑。 「搜!哪儿都别放过。」 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带队的男人下达指令,身后的人散开去。 王鸿朗那个包装袋最终还是回到了他手上。 「谢谢。」 王鸿朗说。 「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为什么来吧?」 「清楚。」 私自扣押、改造腺体、生产违禁药物…… 王鸿朗不知道来人掌握了多少,但应当是知晓得差不多。 一桩桩一件件,单拎一条出去都不是轻罪,数罪併罚,王鸿朗往嘴里塞了半块碎掉的点心,他想再出来,估计是没太大可能。 王家除了他,就剩下颐养天年的老夫人,而聂家更不可能在此时出头,聂王两家的关系本就敏感,聂家贸然搭手,说不定还会被牵连其中,而他此前借的 「势」 都会在一夕之间与他撇清干系。 有用处的时候他是说一不二的王院长,没用处的时候他就只是个无人在意的小喽啰。 王鸿朗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分析得很透彻,他也不是没幻想过走到这一步,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王鸿朗一步一步往外走,目光微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此之前帮薛珮解决了最大的困扰。 大概…… 也是发挥了最大的用处。 月光皎洁,薄薄的纱一般,在王鸿朗走出甬道时照在他身上,他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脚心一直窜到头顶。 一步一步,他追着,一步一步,他沦陷其中。 王鸿朗看着脚底的水洼,低头缩回脚步,想要避开,下一刻却又直直踩上去,泥水四溅,沾湿他的裤腿,领路的男人不悦地扫了王鸿朗一眼,王鸿朗却像是看不到似的。 王鸿朗目视前方,直直地走,他怎么能躲呢,他已经不需要在意,反正身上全是脏污。 全身上下,覆满他追逐的风尘僕僕。 可他泰然自若的神情在走出大门看见来人时,无波澜的脸陡然变了,他站定步子,脚下仿若千斤重,一步也无法再迈前。 他手上还提着糕点袋,而送糕点来的人此时正在他面前。 第104页 聂常戎站在聂刚身后,视线再一移,王鸿朗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裴深和聂常戎并排站着,昏暗的月光掩盖了许多,但王鸿朗还是看见聂常戎与裴深交握的手。 原来是…… 这样? 不可置信涌上他心田,颓唐、羞愧、难堪像翻天的巨浪扑向他,将他凌虐得不成样子。 他为了薛珮处理裴深,甚至将他母亲也一併扣押,他也曾辗转反侧被良心折磨得无法入睡,但都被更强的执念压下,王鸿朗以为自己只做了些坏事,他以爱为名开脱罪身,又有谁能想到,他十年前种下的因,会在十年后苦果自尝。 聂常戎会怎样看待他呢?王鸿朗不敢看聂常戎的目光,他垂下头。 聂常戎母亲去世,不肯跟聂刚亲昵的聂常戎只会黏在王鸿朗身后,如果可以,王鸿朗想让他的形象在聂常戎眼中永远是高大正直的,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原来早就失了方向,而聂常戎也已经不再是只会追逐他的孩子了。 「聂将军。」 领队的男人与聂刚打招唿。 聂刚微点头,问:「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我想跟他聊聊。」 「不用了。」 王鸿朗终于抬起头,他已是满面的狼狈。 他说:「没什么好聊的。」 聂常戎下意思倾身想去拉他,聂刚却像是早有预料,侧身挡了一下。 这一撞让聂常戎清醒几分。 「我做的都承认,没什么误会。」 聂刚大抵是想捞他一把,王鸿朗却不能应承。 他做的孽太多太多,他已经无法面对聂刚和…… 聂常戎。 「犯了错,我自己承担。」 王鸿朗绕开他们走了,领队的男人见状,沖聂刚示意后也跟了上去,聂刚胸膛重重起伏,最后又归于平静,只是离开时踹翻了花盆,瓷盆砸在地上,斑驳碎了一地。 「你还好吗?」 裴深转过身体,环抱住聂常戎。 上上下下整理证据的人员经过他们,裴深与聂常戎却仿佛进入了异空间对周遭一切罔若未闻。 「不好。」 聂常戎声音哑了,喉咙里像是含了沙,粗粗哑哑,他压抑着情绪。 「裴深,我不好受。」 裴深完全看不到聂常戎的表情,他心里的哀伤翻江倒海。 如果在聂常戎的小公寓就好了,裴深想。 如果在那幢小公寓,他可以轻松地打开抑制环,释放 omega 信息素,哪怕他对这个异物厌恶至极,他也想验证生理教科书上的要点——相契合的信息素可以安抚伴侣情绪。 「裴深,我不好受。」 聂常戎重复一遍。 这下,裴深可以确定聂常戎流泪了,颤音遏制不住,话里的每个字都好像勾缠着,含煳不清。 裴深闭了闭眼,蓦然抓住聂常戎的手腕将他带到侧方狭窄的封闭狭口。 下一秒,抑制环解开掉落,聂常戎抓住抑制环,omega 柔和的信息素蔓延开来。 「戴好——」 裴深堵住他的唇。 交杂的信息素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聂常戎脑海的一切杂念全都消失不见。 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面前这个人。 他的人,他的裴深。 第68章 不需要客气的关系 裴深幼年时懂事,少年时则是不得不懂事,他极少做出离经叛道的行为,安安分分,不出风头不出界限。 可遇到聂常戎以来,他好像一直在出 「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裴深便已经彻彻底底地踏出了包围圈。 信息素随着炙热的纠缠越发浓郁,飘散流通极迅速,负责搜查的警署人员大多都是不受信息素影响的 beta,所以哪怕他们偷偷放肆,一时也没被来往的人察觉。 只是过量的信息素触发了疗养院的警报,那警报声突然响彻,聂常戎一时不察,牙尖用力,咬破了裴深的嘴唇。 淡淡的血涌出伤口,聂常戎轻轻舔掉。 他喟嘆一声,手指抚上裴深的脸,聂常戎说:「抱歉。」 裴深眼皮煽动,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不需要客气的关系了。」 聂常戎应:「你说得对。」 聂常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裴深耳际,问:「这个疗养院,是你母亲所在的地方吗?」 他一路心烦意乱,现在情绪平缓下来,才来得及询问。 「是。」 警报声持续不断,周遭有脚步声响起,聂常戎手中捏着裴深的抑制环,在人来之前帮他戴上,抑制环扣好的一剎那便开始工作,十秒后警报声停止,外围没找到信息素泄露源的警署人员慢慢离开。 「我陪你去。」 聂常戎说。 「好。」 帮裴深理了理被揪得歪斜的衣领,两人并排走着,只是刚进入大堂,便有警署的人将他们叫住。 「嘿!干嘛的!」 对方穿着规整的制服,一手握着腰带,一手拎着警棍,看上去颇有气势。 聂常戎稍稍抬眼,说:「来找人。」 「找谁?现在不准闲杂人进来,没事就快出去,不要到处乱晃耽误我们办案。」 警署人员守着一楼,态度强硬。 证据还没搜集完,冒失放人进大楼,出了纰漏他可承担不起。 他掐着腰,扫眼横看二人,目光游移时,却站直身体。 「队长!」 他冲来人打了个招唿。 裴深循声看去,押送王鸿朗离开的警署队长去而復返。 第105页 「堵在这儿做什么?」 来人身形挺拔,停在三人面前。 「队长,他们要上楼,说是找人。」 警署队长看了一眼聂常戎,问:「聂公子怎么不和将军一起走?」 「有点私事,想上去一趟。」 「这可能不行,我们排查还没结束。」 聂常戎清楚程序,可现在都到这儿了,没道理不上去看看,他想了想,说:「不会耽误你们,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派人跟我们一起。」 「一定要今晚吗?」 聂常戎刚想开口,裴深先他一步说:「我母亲在这家疗养院,我想上去看看她。」 警署队长闻言一扬眉,联繫上疗养院被控诉的罪状。 他是个懂得变通的,虽然聂常戎身份敏感,但顶着聂刚儿子的头衔,某些方面还是可以通融一二,更何况是被扣押患者的家属想要上去探望,略一思索,队长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没彻底放心,叫了人陪同他们一起。 一进电梯,裴深便按了楼层,楼层数一点点往上,裴深木然盯着跳跃的数字。 他分辨不出现在的心情,太复杂了,又害怕又激动又期盼又焦虑。 裴深想知道聂常戎遇到的那位身上有木兰花香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裴曼柔。 电梯上升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指定楼层,裴深最先踏出脚步,急急迈出。 聂常戎紧跟在他身后,一步没落下。 楼层走廊并不是空荡的,反而站着不少人,警署的人在排查病患的个人资料,穿着统一样式病号服的人稀稀拉拉站着,听到电梯门打开,不少人视线扭转。 裴深急促的脚步在掠出后不久便怔然停住,他呆滞地看着前方,而后眨眨眼,像是不可置信。 聂常戎跟得紧,裴深猝不及防停下时他差点直接撞上去,还不清楚裴深惊诧的原因,可当聂常戎一抬头顺着裴深的视线看去,就知道裴深这般愕然是因为什么了。 在两人前方,围着警署的那堆人里,有一个女人站着,她离警署人员很近,宽大的病号服在她身上空空荡荡,衬得她柔弱至极,头髮披散开来,额头贴了一张白色绷带,此时正抓着警署人员的手臂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赫然就是聂常戎来时见过的女人。 「妈妈……」 极低的声音从裴深口中传出,一直未朝电梯口注目的女人却好像骤然感知到什么,她勐地一扭头。 眼睛慢慢放大,裴曼柔呆滞的看着十步外的裴深,她放下抓握住警署人员的手。 所有病患统一调查,轮到裴曼柔时她不停乞求警署能借她通讯仪,警署很大方,说一会儿忙完了就让她联繫,随口问了下通讯短号,激动万分的裴曼柔兜头就被泼了一桶冷水,她哪知道裴深的通讯号呢,她甚至都不知道裴深现在的长相。 十年未曾相见,裴曼柔清醒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心里描摹记忆中裴深的模样,最开始还能忍受,直到用药过量记忆模煳后,裴曼柔就再也不肯配合了,只要清醒便大声吼叫,不管用什么法子,裴曼柔都拒不配合。 薛珮大抵是怕她死了误事儿,终于捨得来安抚她的情绪,自那以后的每一年,薛珮都会给裴曼柔一张裴深的背影照,一张又一张,十年也没能攒下多少,薛珮肯透露的实在太少太少,裴曼柔只能靠单薄的背影来猜测裴深如今的长相。 「妈妈。」 裴深迈步过去,喊出了第二声。 「小…… 深?」 裴曼柔瞳孔微缩,试探喊。 医院内部出了问题,员工都自顾不暇,护工晚上没来送饭,裴曼柔就未进食,她一激动,身体就晃了晃,她连忙撑住墙。 看见裴曼柔的动作,裴深大踏步跑去,顺势一捞,止住了裴曼柔无力下滑的身体。 「…… 小深?」 裴曼柔被半搂着,还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她盯着裴深,从他的眉眼一直看到下颚,连头髮丝都没有放过。 裴曼柔抬手,指腹擦着裴深眉尾的一道小疤。 眼泪唰一下就落下来,一滴两滴,全滴在裴深手腕上。 裴深勐地将人揽进怀中,这么一搂住,裴深才发觉时光真的偷走了太多太多,他这么多年只见过裴曼柔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现在两人一贴近才发现巨大的差异。 离开裴曼柔时,裴深比她矮那么多,裴曼柔还发愁,到处找医院询问小孩儿不长个子该怎么办,现在的裴曼柔却只到他胸口的位置,那么娇小,那么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妈妈,」 裴深抱着她,眼眶也红了,「我很想你。」 第69章 他欲盖弥彰 薛广茂办事牢靠,手下人也机警,在警署人员到达疗养院前,薛珮与昏睡中的周尘一起被转移了。 周尘刚进行完手术,腺体没恢復好,周家虽然也有医疗设备,但还是比不上薛家的靠谱,加上薛广茂有心想看看外孙,飞行器的目的地便设置成了薛家。 只是行到半途,薛珮出声知会李钊:「一会儿你陪小尘一块儿去。」 李钊点点头,迅速反应出薛珮话里的意思,「夫人,您不一起?」 薛珮垂下眼,闭口不答。 到了目的地,透过舷窗,能够清晰地瞧见夜色中静静伫立的薛宅,薛珮看见几个人影站在大门处,是薛广茂领着人守在那儿。 薛珮刚一看清就往后缩了下,明明舷窗能够隔绝外面的视线,她却觉得自己像被发现了。 第106页 舱门开启,李钊便和薛家的人跳了下去,他们轻手轻脚将周尘抬出,人稳稳噹噹落了地。 薛珮目视周尘离开,疲惫地阖上眼睛,手指椅侧的红键,舱门徐徐关上,留守的司机带薛珮离开了。 薛广茂站在门前,看了眼担架上的周尘。 「薛珮人呢?」 薛广茂问。 李钊刚要解释,飞行器抬升,薛广茂便知晓了,他负手站了一会儿,懒得再管,利落走了。 夜已深,疗养院灯火通明,许是突然相见对裴曼柔的刺激太大,她在裴深怀里晕了过去,裴深吓得手脚瘫软,聂常戎抓来一个医生对裴曼柔进行了好一番检查,最后的结果是没什么大碍,裴深才彻底放下心。 疗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医生都自乱阵脚,加上裴曼柔之前就是被疗养院关着,聂常戎觉得对方可能会隐瞒什么,可今天天色太晚,裴曼柔还要输营养针,没法现在就带她去更好的地方检查,只能将就一天。 「等明天一早就带阿姨走,去市区的疗养院再检查一下。」 聂常戎说。 「嗯。」 裴深点头,他一直盯着吊起的营养液,针尖扎进冷青色的血管里,裴深覆手上去,试图帮裴曼柔暖一暖手。 整个病房只有一把椅子,裴深坐了一会儿后蓦然惊醒,一回头才发现聂常戎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他连忙起身,换位置坐在床边,腿往前顶了顶,将椅子慢慢推到聂常戎身前。 聂常戎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了下去。 「干嘛不叫我一声?」 裴深低声说。 「没必要。」 站一会儿的功夫能有多累,对比平时的训练简直是毛毛雨。 「我刚刚太入神了。」 裴深揉了揉眼睛。 裴曼柔冰冷的手指在他掌心的包裹下慢慢回温,病号服宽松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金色的平安锁露出痕迹,裴深将她的袖口撩开,在手腕上缠绕好几圈的平安锁就全漏了出来。 「项鍊?」 聂常戎在他身侧,一眼就发现裴深的动作。 「嗯,我怕项鍊太单薄了,所以多绕了几圈。」 裴深说:「现在看来确实很有用。」 聂常戎见状,淡淡笑了,他忆起什么,在衣兜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递给裴深。 「这是什么?」 裴深诧异问。 「打开看看。」 裴深也不知怎的,怔了怔,而后神色变幻,突然有些紧张道:「原来你知道啊。」 他笑了笑,无端显出两份羞赧来。 这表情不太对劲,裴深就没露出过这样的神色,聂常戎刚想开口问,裴深就将盒子拿过去打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的笑容短暂得凝了凝,但他遮掩极好,迅速地扯开嘴角说:「我还以为你把它弄丢了。」 两人此时面对面坐着,哪怕裴深遮掩,聂常戎也捕捉到他一瞬而过的失落。 没搞清裴深情绪的由来,聂常戎答道:「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割坏了,我就换了链条。」 他本来想返校的第一时间就将项鍊还给裴深,但一直找不到适合的链条,聂常戎想保持裴深给他时项鍊的样子,粗细对比了很多次,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裴深拿着项鍊缀着的翡翠珠把玩,聂常戎则还惦记着裴深一闪而过的神情。 他暗自琢磨了片刻,没琢磨出来,于是旁敲侧击询问:「刚刚递给你的时候,你以为盒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我没猜出来。」 裴深弯腰,拍了拍聂常戎的大腿,将脸贴了过去,「帮我戴一下?」 他说:「链条太短了,我不好扣。」 裴深倾着身体,敞开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黑色抑制环敬业工作,左侧一小点闪出蓝色的光芒。 聂常戎接过他手上的翡翠项鍊,凑过去帮他戴上,指尖擦过皮肤,入目处,脖颈下方还残留着不明显的吻痕。 聂常戎眼神深邃了些,腿抬起,交叠在一处。 他施施然的动作欲盖弥彰的痕迹太重,裴深往下探看,视线停留在他裆部。 裴深侧着身子歪头,湿濡的舌尖擦过聂常戎手背,聂常戎像被火撩了一层皮。 「别招我。」 聂常戎替裴深戴好项鍊,捏着裴深下颚,凑近恶狠狠咬了一口,颇有些泄愤的意思。 裴深勾起唇角,沖他眨了眨眼。 营养液输完至少还有半小时,警署留守的人守在病房外,裴曼柔绝无危险,她睡得很安稳,连睡梦中都带着细微的笑意,聂常戎和裴深一前一后走出病房,聂常戎给守在门口的警署人员递了一包烟。 守到这个时候,人都乏了,突然来那么一支烟可谓是提神醒脑,对方态度一下就好了不少。 听说聂常戎二人没吃晚饭要出去寻摸点儿吃的,他极为上道,说这边有情况一定及时联繫,为此裴深还特地和他交换了通讯号。 警署人员摸着烟美滋滋,等人走了才想起这疗养院通道里哪个地方没有烟雾报警器,他揉着烟纸,那叫一个馋。 几番纠结后,警署人员还是将烟盒放回了裤袋里,他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抱着警棍左右扫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自娱自乐,哼到半途,他一个挺身想起不对劲来。 这疗养院坐立远郊,方圆千米全是山峦,哪来的吃饭的地儿。 第70章 像挨了一闷锤 第107页 到处都是人的情况下,要找一个没人的封闭处实在太难,可急火要泄,没有环境也要制造环境。 疗养院从上到小都是一派寡淡的性冷淡白墙风,进了厕所,不止墙是白的,地砖也是白的,医护人员乱了阵脚,设定程序的机器人却还兢兢业业,扫地机器人卖力工作,白色地砖被擦得锃光瓦亮。 聂常戎从进门处第一间开始查看,一直看到最后,确认厕所只有他们和一个碍事的扫地机器人外别无活物。 「它有完没完?」 裴深靠着洗漱台,眼睛斜向下盯着胖乎乎的机器人,干脆胳膊一撑坐在了檯面上。 「马上完。」 聂常戎走近机器人,挡住了机器人设定好的前进路线。 「警告警告,工作任务遭受阻——」 聂常戎将它翻转,按下休止键,吵闹的声响立刻消失。 这般粗鲁的行径令裴深笑了笑,要是机器人也有机权的话,聂常戎指定会被它控告。 反扣上厕所门,聂常戎走到裴深面前,裴深坐在檯面上,比站着的聂常戎稍高一些,他低着头索吻,聂常戎的胳膊环过他腰际将人拉得更紧。 手掌从衣服下摆摸进后腰,裴深岔开腿,膝盖夹住聂常戎的胯骨。裴深仰倒在洗漱台背后的玻璃上,表情餍足。 裴深享受完聂常戎的服务,半睁着眼睛与他对视,斜射的顶光令裴深眉眼处落下小片阴影。 「舒服吗?」 聂常戎侧着身子,光下的神色朦胧暧昧。 「舒服。」 裴深说:「今天是我过的……」 话在嘴里打了个含煳,他继续说:「今天是我过得最高兴的一天。」 十年来他梦里幻想过的场面在今天都实现了。 但他说完后才发觉,这话对聂常戎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纠葛像一团混乱的毛线球,他拽着一头,聂常戎拽着一头,那么多那么密的线,偏偏他们两人摸索着拽到了同一处。 裴深顿了一下,敛下笑意,说:「你舅舅的事——」 「饿了吗?」 聂常戎径直打断他。 沖刷掉手上的东西,聂常戎抽了张纸擦干,手掌唰得贴在裴深腹部,聂常戎继续道:「我听见你肚子在叫。」 他们确认消息后就随聂刚赶来,聂刚准备那一桌子饭菜无人光顾,错过饭点一直挺到现在,铁人都该饿了。 「真的?」 裴深被他一打岔,自己也摸了摸肚子。 「嗯。」 聂常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他怎么可能听到裴深肚子叫,只是随口编撰的。 相比于裴深,他才是挨不了饿的那个,没有食物摄入,让聂常戎燃起不太舒服的焦躁。 「附近有吃的吗?」 裴深跳下洗漱台,抖了抖腿,聂常戎扶了他一把。 「飞行器上有。」 聂常戎说。 他来时谢绝了聂刚同乘的要求,开了自己的飞行器,里面囤了一箱扎实的干粮。 「那走吧。」 裴深说。 「我去,你先回病房。」 聂常戎给他看了看表,距离他们离开病房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阿姨的营养液应该快要输完了。」 「行,我回病房等你。」 裴深点点头,同意了。 「嗯。」 聂常戎与裴深分道而行,进电梯按了下行键,他到一楼正想往停机坪走,却看见展板上写的今日菜谱,那展板放在护士站,彩色笔写写画画,颇为显眼,是员工和患者的供应餐。 这个点儿不知道还没有食物供应,聂常戎调转脚步,决定去撞撞运气。 他三拐两绕,期间与不少人打了照面。 穿着白大褂的、穿着病号服的、穿着警署制服的,所有人都形色匆匆,这个疗养院在短时间沸腾起来。 走廊狭长,聂常戎继续往前走,目光短暂在一间敞开的房门处停留。 那不大的空间里站了不少人,是王鸿朗的办公室。 聂常戎太阳穴狠跳一下,手攥成拳头,他脚步轻缓,里间的人都背对着他,没察觉外面有人,聂常戎经过时压着步子,听到有人说:「都快掀个遍了,没找到队长说的关键性证据啊,怎么队长就那么笃定——」 「傻啊你,队长那不是听了指示才来的,肯定背后有人递消息……」 哪怕聂常戎放缓脚步,能听到的信息也是寥寥,他想停在门后,脚步都慢了两拍,迎面却走来个穿着警署制服的年轻男人。 放缓的脚步加快了些,聂常戎快步离开。 顺着指示牌,聂常戎找到了食堂,食堂灯还开着,有机器人在清扫垃圾,他摸进后厨,发现一个活人。 「你好,现在还有热菜吗?」 聂常戎探进半个身子。 「没有。」 那食堂的工作人员眉目惨澹,看样子是知道疗养院要黄了,估计正在愁未来的生计,那苦气蔓延,脸上都凝结着一片愁云。 瞧他脸色,聂常戎也不纠缠多问,直接走了,返回飞行器后有人给他打了通讯,聂常戎拆了一包压缩饼干叼在嘴里,身上没地方放,他索性将一箱抱下飞行器。 等他立定站稳,聂常戎才去看通讯,光屏闪烁着,来电的人是林凡。 「餵?」 聂常戎激活耳麦。 「天,你现在在哪儿?」 林凡语气紧张。 「疗养院。」 聂常戎抬头,盯着医院大门的标志,补充:「同心疗养院。」 第108页 「那不是你舅舅的……」 「嗯。」 聂常戎单手夹住箱子,想在外面抽根烟,上下一摸才想起身上的烟都给了病房门口警署的人。 聂常戎问:「你听说了?」 「嗯…」 林凡是个说不出矫情话的,他在通讯那边嗯嗯啊啊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响屁来,最后干巴巴地说:「你爸那边,是不是打算运作一下?」 聂常戎感觉林凡应该是怕隔墙有耳,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一样。 「不知道。」 聂常戎想到王鸿朗离开时的模样,抬头望天。 「疗养院这事儿牵扯太大了,网上都沸沸扬扬了。」 林凡小声说:「是不是有人打算整你爸啊,刚好选在这时候,谁不知道聂王两家——」 「不见得。」 聂常戎说。 林凡还是怀疑,「消息一下就冒出来了,明明之前连个信儿都没听到过。」 聂常戎已经走进大厅,人多眼杂,于是他说:「我这边有事,先挂了,回头联繫。」 「诶……」 林凡想拦着,又觉得这关口聂常戎估计是真冒火难受,于是应承下来,「你忙吧你忙吧。」 临挂断,林凡说:「要是真有啥事儿,你跟我说一声。」 「嗯。」 聂常戎挂断通讯,光屏退回初始界面。 左右划拉屏幕,他进了电梯,看着满噹噹的一箱军粮想起裴深的忌口,于是翻出保存在收藏中的裴深上学期填报的个人资料翻看起来,确认这箱粮里面没有跟他犯沖的,聂常戎放了心,他将个人资料滑到最顶端,裴深的寸照放在右上角。 照片里他没有笑,冷着一张脸,眼睛像有寒芒,很有杀气。 这般有杀气的人,怎么可能真是个吊车尾呢? 忆起从前的经歷,电梯到了,聂常戎迈步出去,视线偏转看到资料栏左侧时却倏地顿住脚步。 他看着裴深的出生日期脑袋像挨了一闷锤,鬼使神差般,聂常戎翻看日历。 下一刻,聂常戎勐地关闭光脑。 没想到…… 裴深今天两次都差点露馅儿,聂常戎一拍头,他怎么非就挑今天还那翡翠链子。 难怪裴深会失望。 距离今天过去还剩下二十四分钟,聂常戎神色一凛,一箱子压缩干粮被他丢到了地上,电梯门刚刚关闭,他折返再次按开,迅速点了下行键。 第71章 你下来一趟 周家。 周勤荣下了飞行器,僕人迎上去,周勤荣将手上的外套丢给僕从,宽厚的外套差点将体格瘦小的僕从兜头盖住。 「夫人呢?」 「夫人还没回来。」 「去给我准备洗澡水。」 周勤荣揉了揉脖子,疲累说。 僕从抱着衣服连连应是,闪身立刻走了。 周勤荣慢着步子,在僕从走后换了个面孔,姿态轻松地哼起歌来,调子上上下下,听不出唱的是什么。 他途径薛珮的花房,自顾自开灯走了进去,被养护极好的鲜花开得极娇艷,周勤荣坐到躺椅上,把腿翘着仰面躺好。 薛珮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胜过一切,周勤荣基本不被允许进入她的花房。 周勤荣坐了一会儿,转着眼站起身,在花房里寻找起来,最后落脚停在一多盛开的牡丹前。 这盆牡丹是薛珮最爱的一株,亲自侍奉,一直等它开花,现在花漂漂亮开了,薛珮却看不见。 周勤荣笑笑,从一旁取了剪刀,顺着枝干一剪,花头就翩翩坠在地上,瓣儿砸得飞出去几片。 看着眼前的景象,周勤荣心情大好,通讯声响起时也愉快地接起。 那头说了什么,周勤荣笑着应:「薛珮人还没回来,估计被抓了个正着。」 周勤荣侧耳听着通讯,悠然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薛珮跑了?!」 「那群人做什么吃的!」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 「薛珮不走,我怎么娶你上门。」 「小尘肯定是今天去疗养院,薛珮计划很久了,哦,薛家,一定是薛家把人藏起来了。」 「再忍忍,只要重创薛家,我肯定能入纪中的青眼。」 「我去查查他们在哪儿,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我当然爱你。」 通讯挂断,周勤荣踹了一脚躺椅,躺椅划了半米,发出刺耳的声噪。 「一群废物……!」 周勤荣恨恨道。 花房外骤然传出脚步,周勤荣满身戾气没收,直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他打发走的僕从。 「老爷…」 僕从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但还是说:「夫人回来了。」 周勤荣额心狠狠一跳,临走前将剪掉的花踢到角落藏了起来。 「她在哪儿?」 「夫人回房了。」 杜离发来消息时,裴深正在开窗通风,他撑着胳膊探出半个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缩回去,觉得窗缝开得太大裴曼柔会冷,又把窗户推回去一部分。 消息内容一直弹出,裴深被弹了第四次后,打开通讯看了一眼。 杜离:靠 杜离:谈恋爱谈过头了 杜离:差点忘记大日子! 杜离:兄弟生日快乐 [抱拳。 jpg] 裴深:难为你还记得 杜离:那肯定得记着啊!咱俩谁跟谁! 裴深和杜离一来一回聊了好顿闲天儿,中途还把裴曼柔输完的营养针拔了,等风打着突突吹进屋内,裴深才惊觉聂常戎离开多时。 第109页 疗养院建得偏僻占地广,停机坪就在附近,聂常戎离开的这段时间细说起来都够他走上三个来回了。 裴深眉尖轻拧,唿叫了聂常戎的通讯,与此同时他向外走,打开房门决定出去寻人。 只是刚打开门,通讯便被接通了。 「你在哪儿?」 裴深握着门把手顿在原地问。 「一楼,你下来一趟。」 「好。」 裴深连怀疑都未曾有过,他面容肃正,觉得聂常戎一定是遇上事儿了,「你等我。」 「嗯,不着急。」 聂常戎说。 挂了通讯,裴深快步到达电梯口,两个电梯却同时被占住,大概是在搬运什么东西,电梯在同一楼层停留许久都没挪过位,裴深索性放弃搭乘电梯,走安全通道下楼。 他下楼速度很快,感应灯一层一层向下亮起,裴深在下到最后两楼的时候缓了口气,平稳唿吸后才继续向下。 一楼安全通道处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挤在一起,看见裴深,他们视线飘忽一下,转开脸。 裴深对其中一个白大褂有点印象,大概是以前抓着他注射过药剂的。 冷冷的目光径直扫过,今时不同往日,那医生怕裴深算旧帐,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裴深向他走去,对方背挺直,但秃噜的嘴皮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他扬高声调,更显得底气不足,质问:「你想做什么?!」 「这里可是疗养院!」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裴深越发逼近他,医生往后退了一小步,直直地贴着墙。 「我不想做什么,」 裴深瞧着他,慢吞吞说:「就是看你衣领翻了。」 裴深伸出手,将对方崭新的白大褂衣领理顺。 白大褂战战兢兢,喉头吞咽几下,试图平復情绪,生怕裴深情绪陡变,直接给他一拳,裴深却一点多余的事儿也没干,替他翻好衣领后就退回社交距离。 白大褂松了一口气,虚着眼眨眨眼皮。 裴深冷冷地盯着他,片刻后道:「你配得上这身衣服吗?」 白大褂没有反应,僵直地挺着,胸口像憋着一股气,撑着他站住脚。 裴深不在乎白大褂的反应,他撂完话就走,一点儿多余的功夫都没耽误,安全通道的出口门被拉开又关上,吱呀响着,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终于动了,他腿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聂常戎大概没想到裴深会从安全通道出来,他就站在通道出口处,面前放了个什么,被他腿遮掩着,看不全,而他本人正低着头在摆弄东西。 他背影实在好认。 裴深放轻脚步摸过去,快到他身后伸手去探,聂常戎勐地察觉,反身钳住裴深的手腕,刚要用力,看清裴深的脸时,力道又全卸了。 待他转过身来,裴深才看清聂常戎手上摆弄的东西是什么。 一张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黄色硬纸板在聂常戎的折腾下折成一个弯型的形状,模样不太好辨认,但配合他的行为裴深一眼就认出那东西是干嘛的。 聂常戎正好做到最后一步,黄色的硬纸板头尾扣在一处,合成一个圆,聂常戎举高手,将纸板放在裴深头顶。 「生日快乐。」 聂常戎看了眼光脑时间,没过零点,他唿出一口气,赶上了。 纸板轻飘飘地压在头顶,没什么实质重量,聂常戎一闪身,裴深才发现藏在他背后椅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碗面,上面卧了个鸡蛋。 荒郊野外哪去寻什么礼物,聂常戎就赶回食堂看了一眼,央求那名工作人员给他一个施展拳脚的地方。 剩下的食材少得可怜,聂常戎又怕错过时间,所以只来得及做一碗面条,面条出锅不久,冒着白雾,有人经过往他们这儿瞧了好几眼,裴深仿似无知觉,直勾勾地盯着聂常戎。 良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没说话,只是咳了两声,而后就半蹲下去,低着头沉默地吃面。 聂常戎坐在相邻的椅子上,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裴深的后脑勺。 裴深就着面汤沉默地吃了很久,突然抬起头,头顶的 「生日帽」 差点坠到地上,好险聂常戎在后面一把接着给扶稳了。 裴深把完好的荷包蛋夹起来餵到聂常戎嘴边,他仰起头,像小狗一样,眼睛晶晶亮。 「特别好吃。」 裴深慢慢说。 第72章 确认他的情况 一夜奔波,薛珮额头隐隐作痛,她进入卧室,拿出常注射的安抚剂,安抚剂注入体内,薛珮嘤咛一声,她靠坐在沙发上,等待安抚剂发挥效用,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太多产生耐性的缘故,她越发觉得安抚剂对她不起作用了。 薛珮最近很容易疲惫,尝尝四肢酸软提不上力。 往常这个时候她都会让王鸿朗帮忙检查,现在王鸿朗出了事,最了解她身体状况的人不见了,薛珮苦恼地扶额。 周勤荣推开门进来时,薛珮感觉药效上来了点儿,她感觉好些了,挺了挺身体坐正一些,秀丽的眉眼横扫,盯看着周勤荣。 「又不舒服了?」 周勤荣走近,将衣服搭在沙发上,身体挨向薛珮,两人胳膊互相抵着。 「没有。」 「嘴硬。」 周勤荣笑了一下,他年轻时容貌就过人,人到中年还是不减风采,灯光暗淡,薛珮盯着他仿佛也能从这个男人身上窥见一些往日爱慕过的影子。 第110页 周勤荣帮薛珮按了按肩膀,问她:「要不要去泡个澡?我差人放了热水。」 「你去吧。」 薛珮推开他。 周勤荣没纠缠,继续问:「小尘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学校开学了?」 「他去朋友家了。」 「哦,也是,这个年纪爱玩很正常。」 周勤荣说着站起身,「那我去洗了。」 薛珮懒得回应他。 周勤荣绕过沙发走向浴室,只是路途中多扫了一眼薛珮放在桌上的安抚剂。 前一天安抚剂只用了三支,今天就变成了四支,周勤荣浅浅地笑了笑,放松地走进浴室。 而薛珮一无所觉,她瘫坐在沙发上,忧心周尘的腺体是否适应良好,没一会儿浴室水声响起,淅淅沥沥,薛珮想要躺下,周勤荣随手放的外套实在多余,她一把掀到地上,拎起来时,灯下翘起的髮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伸出手,将衣领上极细的一根髮丝抽出,髮丝细长,拉伸开足有二十厘米,灯光下,髮丝闪着红棕的色泽,薛珮危险地眯起眼,这不是她的头髮。 裴曼柔所在的病房是一个双人间,但也许是因为她得了 「优待」,所以病房里一直便只有她一个人,裴深和聂常戎守到凌晨,在裴曼柔隔壁床睡下了,两个大高个儿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实在拥挤得可怜,根本没法平躺着,裴深睡得迷迷煳煳,被日光刺醒时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熟过,他一直在做梦,梦里纷纷杂杂什么都有,他记不太清,猜测是一大段好梦,因为他醒来时心情极好。 他睁开眼,正对着的是聂常戎的脸,对方闭着眼睛,唿吸很轻。 聂常戎双臂箍着他,令裴深想转身去看看裴曼柔也无法,他又不敢使力,怕幅度过大扰了聂常戎清梦。 裴深尽量放缓动作,试图在聂常戎怀中转个弯,等他艰难转过身,身子勐得一僵,他居然正对上裴曼柔笑意吟吟的脸。 「嗯?」 聂常戎被他的动作挣醒,发出细微的声音。 裴深脸烧红,从聂常戎怀里挣出来,这下聂常戎由三分醒到十分醒了,睁开眼睛看发生了什么,就瞧见裴深对面坐着的女人。 裴曼柔主动打破僵局,笑着说:「早。」 「早…… 妈。」 裴深清了清嗓子。 聂常戎在他身后也坐了起来,裴曼柔的的视线由打量裴深一人变成了在两人之间来迴转悠。 「妈你醒了多久了?」 「没多久。」 裴曼柔笑意更深,突然发问:「你们…… 是在谈恋爱?」 裴深完全招架不住他妈,一大早就有些承受不住,他倏地站起身,说:「我去洗漱。」 「阿姨我也去。」 聂常戎跟着站起来,只是他紧接着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刚谈上。」 裴深还没走远,闻言勐一顿脚,差点当众表演一个平地摔。 经过一夜,疗养院的问询和证据收集已经接近尾声,走廊上偶尔走过几个警署人员,都是一副倦怠的模样,疗养院成了个封闭区。 食堂供应起来,不过只发放速食,裴深和聂常戎下楼领取份额,新一批警署人员到达疗养院与前一天的人交班。 「队长,查到一个腺体剥离的。」 电梯门刚一打开,裴深就撞上昨晚见过的警署队长,他也难逃倦容,身侧的队员拿着病歷单正在与他交谈,急急说:「昨晚人一直在医疗舱,七楼电路系统故障,没人检修,医疗舱停止工作了,那个人情况不太好。」 警署的小实习生一股脑说完,余光才扫见电梯内的二人,裴深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 「腺体剥离?」 「恕我们无可奉告。」 「那个人叫什么?」 「恕……」 「我可能认识他,他叫文州对吗?」 聂常戎跟出来,站在裴深身旁。 警署队长闻言瞥了小实习生一眼,小实习声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翻找出歷史数据。 他下来时对比了医疗舱中那人的生物信息,在信息库中找到了他的身份,他确实叫文州。 将个人资料翻开递给警署队长,八风不动的警署队长神色变了变。 「你知道他?」 「他是我室友。」 「那你知道他做腺体剥离手术的内情?」 「清楚一些。」 警署队长眼睛一亮。 裴深却道:「但在与你沟通前,我想先去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他说完这话,转而看向聂常戎:「要耽误一些时间,可以吗?」 「嗯。」 聂常戎隐隐知晓了背后复杂的脉络,但又不甚清晰,他虽然不理解裴深现在打算做什么,可总有他的理由。 警署队长沉思三秒,点了点头,他拍了拍小实习声的后背,「你带路。」 「是!」 小实习生身板挺直。 但此时前往七楼的并不只有他们一行人,薛广茂在李钊带周尘回薛家之后才知晓薛珮居然没在离开前将实验体灭口的事,他虽然提前知会了薛家的人断掉医疗舱供电,谁料那文州命大,断尾没断干净,医疗舱停摆一晚也让他捱了过去,一个活人如果醒来,迟早会牵连上薛家,薛广茂当即便另外派了人,只是当时的疗养院已经是个不准闲杂人进出的堡垒,他只能动用警署里的暗线,趁着第二天交班去处理。 第111页 七楼只开启了医疗舱的紧急电路,走廊还是一片昏暗,穿着制服模样平庸的男人闪身进了七楼医疗舱停放处,磁卡刷开大门,携带病毒的磁卡一瞬间黑掉了角落的监视器,男人谨慎地戴上口罩,踱步到医疗舱旁。医疗舱内,一具身体沉睡着,舱门显示了患者的身体数值,对应上身份信息,男人确认医疗舱内的倒霉蛋是自己要解决的人。 从兜里取出事先准备的针剂,男人打开医疗舱侧边的溶液传输装置,针剂缓缓推动,液体汇入平静无波的溶液中。 做好这一切,男人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他将针剂妥帖收好,转身离去。 第73章 无法置身事外 诡异的疗养院中,有两人都是裴深相熟的,警署队长的潜意识告诉他,他要找的决定性证据或许能靠裴深引导一二。 于是路上,实习警员眼中高冷的警署队长便打破他的印象,屡次主动与裴深攀谈,先是打听了他的名字,而后又打听了他母亲的情况,继而旁敲侧击,试图从裴深口中知道有关文州的事,可再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实习警员眼前一黑,高大的人从他的左前方移到了右前方,宽挺的身影挡在裴深与警署队长之间。 「是不是到了?」 聂常戎问。 电梯打开,外面通道一片漆黑,通道尽头的窗户透进来一些光,但还不足以将狭长的通道完全照亮。 「不是叫了人过来检修吗?」 警署队长见状,不满地沖实习警员问。 「是来了人,但应急供电需要先保证医疗舱……」 「先去看看。」 裴深说。 实习警员走在最前面开门,但临时门卡刚放上去他就狐疑地叫了一声。 「门打不开了?」 警署队长问。 「我记得这张确认卡是正面朝上的。」 实习警员挠挠头。 所有被排查过的病房都会在门上挂一张确认卡,确认卡分为正反两面,一般来说挂哪面都行,但实习警员有点强迫症,经他手的确认卡都是正面朝上。 听到实习警员的低语,裴深皱了皱眉,他上前一看,确认卡绳索绕了个圈。 「可能是被风吹的吧?」 实习警员道。 「通道是封闭的,不可能有风。」 聂常戎看向通道尽头,窗户是锁死的。 裴深汗毛一竖,蓦然意识到什么,大喊:「快开门!」 实习警员吓了一跳,赶紧将门打开,门刚泄出缝隙,刺耳的仪器声便轰鸣起来,心跳监护嗡嗡作响,半透明医疗舱内,文州的身体蜷缩起来好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可他神智不清,连眼睛也没睁开。 实习警员心里一噔,立马道:「我刚刚上来确认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快去叫人!」 警署队长见状也咂摸出味儿了,一掌拍在他后心,实习警员急忙跑了。 裴深点开医疗舱显示器,医疗舱开启时间还剩下三分四十二秒,但眼下的情况文州好似一分半刻也捱不住。 文州的脸已经煞白,瘦弱的躯体浸在医疗液中,绿色显示屏灯照亮医疗舱,散着几分可怖。 「溶液不对。」 裴深查看医疗液数值,毒素检测值闪红,快要爆表。 文州佝偻着身体,像是要尽力将自己缩到最小减少痛苦,但这样无意识的抵抗根本毫无作用,裴深看见他后颈,那里连接了一个导管,代表文州的腺体已经被取出了。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差点陷入相同的境地,裴深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文州救出来。 他目光搜寻,焦急地在房中盘旋找趁手的物品,无法强制启动,那他就暴力拆除。 警署队长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实习警员离开后,他又拿出通讯器与楼下的队员沟通:「七楼有情况,赶紧带人——」 「砰!」 警署队长额心一跳,抬眼去看,只见聂常戎先裴深一步,拎起一个高密度检测仪砸向医疗舱。 在重击下,防护力极高的医疗舱纹丝未动,裴深拿起另外一个,与聂常戎一起使劲,两人左右开弓,砸了好几下后,高密度检测仪砸出了一道豁口,医疗舱堪堪碎了一道缝。 「我来!」 警署队长道。 有了开裂缝,接下来就好办了,警署队长掏出警棍,反握住棍身,将握柄尖端处对准裂缝狠狠一砸,那裂口瞬间炸开,玻璃翻飞,溶液哗啦啦渗出。 有一就有二,裴深和聂常戎二人砸出更多的裂缝,警署队长则负责击破,只听一声轰然炸响,医疗舱终于被砸出一个可供成年人进出的缺口。 裴深脱下外套垫在玻璃碎裂处,与警署队长一起伸手将昏迷的文州从医疗舱中拽了出来,他脖颈后方的导管在此时挣扎掉落,实习警员急匆匆推开门,带回来几个医师。 「快!给他看看!」 警署队长急忙道。 文州兴许是被巨大的声响砸出了意识,他眯虚地睁开眼,又缓缓阖上,身体开始抽搐。 领头的医生看了一眼,半蹲在地上检查文州的情况。 「得送去抢救。」 监测仪显示文州的状况极差。 「那就快去,人一定要给我保住!」 警署队长说。 几个医师互相看了一眼,领头人说:「那他说的有效吗?」 领头人指着实习警员,警署队长眼睛一瞪,质问:「你说了什么?」 第112页 「我……」 「他说要是我们肯上来,就不吊销我们的医疗证。」 领头人问:「有效吗?」 「特么的……!」 警署队长眉尖一拧啐了一口,「有效!赶紧救人!救不回来别说医疗证,你们的处罚我也帮你们申请从宽!」 几个医师一听,眼睛亮了,赶紧将文州带走,裴深皱着眉,一点也不放心将文州交给这群人手里,他对这家疗养院的任何一个医护都有敌对情绪。 聂常戎像是看出了他的烦躁,手搭着他的肩说:「放心,有那句话,他们肯定会尽心。」 警署队长一见人走,转眼凶神恶煞地看向实习警员,「谁让你乱给人编瞎话的?你说不吊销就不吊销?」 实习警员一脸苦相,「我不这样都不愿意跟我上来,他们说反正疗养院都要完了,还救什么人……」 警署队长揉着眉心,摆了摆手放过他,事急从权,也顾不上这些了。 玻璃碎了满地,踩上就是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裴深转头,视线停留在角落的监视器上。 警署队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应该闪着红光正常运行得得监视器此时已经停止了工作。 「有人来过了。」 警署队长看着裴深,说:「你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裴深就说:「我知道。」 裴深目光凛然,嘴唇紧抿。 他从这场漩涡中抽身,他却不能只当一个旁观者。 被剥夺的十年、被施加的痛苦、被剥离的腺体…… 一切的一切,都让裴深无法置身事外当一个旁观者。 裴深说:「如果你想问的问题我刚好清楚,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74章 你等着我就好(一更) 周尘是在更换腺体的第三日才甦醒的,他醒来时周围无人看顾,下地差点软倒跪在地上,他摸了把隐痛的后颈,却摸到白色的纱布。 周尘狐疑地看着房间,他最后的记忆还是在周家客厅,怎么会一觉醒来到了薛家,周尘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摸索着走到镜前。 体内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感受,他直觉这不适感是后颈的腺体造成的,周尘歪着头对着镜子,反手撕开颈后的纱布,纱布上有渗血的痕迹,他眉心一跳,后颈处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缝合痕迹。 这是…… 发生了什么? 他渴得要命,周围寻不到水,周尘披上衣服,撑着墙下楼,只是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待他一向温和的外公薛广茂此时正大动肝火。 「药都注射了,怎么还能让他活着!」 周尘站住脚,停在楼梯拐弯处。 「是属下办事不利,」 站在薛广茂对面的男人低垂着头,只是赔罪后继续道:「不过那人断没有醒来的机会,听说现在没意识,后半辈子都得是个植物人。」 「消息准不准确?」 薛广茂沉吟。 「准,我亲自去探的。」 男人答道。 薛广茂松了一口气。 「不过……」 薛广茂蹙眉,「有事就快说。」 「小姐她这两天一直频繁出入疗养院检查,好像是身体出了问题。」 「她那身体从小就差。」 薛广茂揉了揉眉心,「当务之急是确定那人不能再开口——」 「周小少爷,你怎么站在这儿?」 「我刚醒。」 薛广茂立刻噤声,周尘藏不住,下了楼。 「外公。」 周尘恭敬地打了个招唿。 「诶,」 看着外孙,薛广茂露出了些微的笑意,「小尘感觉怎么样?」 「有点奇怪,」 他按着后颈,问:「外公,我这是什——」 周尘刚想问腺体的问题,视线突然扫到桌面上的一叠薄薄的资料。 资料右上方贴着一张寸照,只一眼周尘就将那人认了出来…… 居然是文州? 注意到他的视线,下属将桌面上的资料快速收起,徵得薛广茂同意后离开,薛广茂拉着周尘的手拍了拍,主动解释:「你前两天在家晕过去了,做了个手术才稳定下来。」 「啊?」 周尘还是不解。 「腺体的问题,」 薛广茂说:「不过现在别担心,你已经完全好了。」 「是吗?」 周尘眼睫眨了眨,胳膊抬着,指腹不断地摩擦后颈的缝线处。 腺体? 周尘拧着眉头,想起刚听见的薛广茂和手下那一席话,不由皱眉。 无缘无故薛家为什么要调查文州的资料,薛广茂与手下所说的 「那人」 又到底是谁? 星网消息爆炸的速度异常勐烈,不知是谁在其中添薪加柴,将这场火烧得愈演愈烈。 一座扣押病患的疗养院、一座进行腺体实验的疗养院,王鸿朗这个院长很快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几乎成了人人讨伐的对象。 而在这场风波之下,却有人占据了一方安稳。 疗养院排查结束了,裴深成功将裴曼柔带出同心疗养院,他找了市区一家很权威的地方,让裴曼柔住院接受治疗。 裴曼柔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但毒副作用也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一定的危害。 裴曼柔接受了正常的检查和救治,而裴深则在应付警署队长时不时的发问,两人联繫很是密切,裴深几乎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对方。 「还在跟他聊?」 聂常戎缩在沙发上,脑袋挤进裴深的臂弯倚在他身上看裴深的光脑。 第113页 「没有,我在看房。」 裴深说。 「看什么房?」 「想先租个房,等我妈出院以后就能直接搬进去。」 裴深自从出事后就没再回过周家,周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联繫他,连周勤荣都未曾发来消息,大抵是真不在意裴深的去留。 「我帮你留意一下?」 聂常戎提议道。 「好啊。」 聂常戎一条腿横在沙发上,一条腿支着地,慵懒说:「帮你找到的话,怎么报答我?」 聂常戎舔了舔牙根,扬眉瞅着裴深。 裴深俯身从桌上捞了个草莓塞进聂常戎嘴里。 聂常戎边咀嚼边开口说:「太敷衍了。」 裴深低头,噙住他的唇瓣,水果清甜的味道从唇缝传递,「这样呢?」 「得这样。」 聂常戎一个用力,原本还仰躺在裴深怀中,下一秒整个人就将裴深压在身下。 两人歪缠了一个下午,闹腾完后又缩在一个沙发上,炙热的体温黏浊,聂常戎撩开裴深的耳发去看他的后颈。 「你有想过把它摘除吗?」 聂常戎手指轻点,压在裴深的 omega 腺体上方。 「以前想。」 「现在呢?」 「不知道,」 裴深垂着眼,「万事都有风险。」 裴曼柔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拥有了聂常戎,裴深反倒不像以前那般痛恨这个腺体,拥有得太多,就更怕承受失去的风险。 腺体移植本就没先例,而腺体摘除的先例现在躺在疗养院人事不省。 聂常戎轻轻摸他额头,裴深闭着眼唿吸轻缓,聂常戎看着他,在这一刻,聂常戎不用顾虑其它,所有一切抛在脑后,可老天势必不会让一个人安稳太久,不管如何,该面对的都得面对,聂常戎通讯闪出一则消息,是林凡发来的。 他发了十条感嘆号,最后一条则是星网的连结,聂常戎看到标题就觉得不妙,一点进去心就沉了半截。 星网上不知由谁牵头组织了一场针对王鸿朗罪刑处罚的众投,百分之六十五的人选择了死刑。 众投无意义,不会干扰司法审判结果,可一面倒的声讨还是令聂常戎心惊,这场不知出处的众投就像是一场刮来的旋风,十分迅疾,简直就像是针对王鸿朗,逼着司法庭迫于民意尽快审理案件,究其本质,不像讨伐,倒更像是封口。 有人迫不及待要王鸿朗去死。 正忧心事态,下一刻聂刚就来了通讯,这时候联繫肯定没什么好事,聂常戎揉了揉鼻樑,接起通讯。 聂刚一打通,就开门见山说:「回来一趟。」 「现在?」 「马上。」 聂常戎闭了闭眼,站起身。 「我陪你?」 裴深拉住他。 聂常戎披上外套,「不用,我今晚会回来,你等着我就好。」 第75章 已经没了唿吸(二更) 一旦发现蛛丝马迹,要调查起来就很顺利了,薛珮从周勤荣外套上那一根头髮查到了他藏在背后的女人,李钊得了她的命令从薛家回来帮她调查,一板一眼地朝她汇报。 周勤荣这回藏着的女人的不是小家小门,反倒身份显赫,对方是纪中的二女儿。 李钊一边汇报,一边偷偷抹了把汗,怕眼前的薛珮会突然发难,谁知薛珮从始至终的情绪都很平和,平和得不太正常。 「他倒有本事。」 薛珮不怒反笑,转动手上的戒指。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异事,薛珮瞬间明白为何疗养院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周勤荣已经不想再依附旧派薛家的势力,他和纪中的二女儿蜜里调油,身在曹营心在汉,想要摆脱薛家当纪中的上门女婿,而在此之前,周勤荣需要解决掉薛珮和薛家。 疗养院这件事,就是他向纪中投诚的诚意。 薛家只要一天不倒,他周勤荣就不敢放肆,薛珮的腺体没法离开他,哪怕感情生变,周勤荣也不能与薛珮提出分开,否则薛广茂第一个饶不了他。 薛珮对周勤荣而言,既像催命刀,又是保命符。 他周勤荣不敢来明的,就想用相同的伎俩搭上另一处高枝,薛珮将手上的戒指摘下,往前一扔,戒指掉进平静的湖面,迅速沉了底。 「夫人,这件事需要告诉薛家吗?」 「不需要,」 薛珮眨眨眼,「我自己解决。」 平静的湖面被风吹动,扰起阵阵涟漪,李钊继续道:「夫人,裴深带着裴曼柔出院了。」 「出院?」 薛珮扬眉,她兴致不是很高,应:「随他们去吧。」 她现在腾不出手对付,况且裴曼柔…… 已经受到她应有的惩罚了。 裴曼柔当年倔强,拒绝了周勤荣的一切赔礼,周勤荣上门一次就被她打走一次,薛珮那时觉得裴曼柔的态度实在好玩,暗地里走动了几回,与她相熟,如果不是周勤荣的关系,薛珮应该会更喜欢裴曼柔一些。 薛珮年幼体弱被养在薛家,不认识几个外人,薛广茂当年很悔,觉得是他害了薛珮,就是他将薛珮保护得太好,薛珮才会轻易地爱上周勤荣这个混蛋,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薛珮离不开周勤荣,但周勤荣也破灭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她当时把裴曼柔当做同病相怜的姊妹,谁曾想裴曼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表面上堂堂正正,背地里却还和周勤荣勾搭,薛珮根本无法忍受,恰逢王鸿朗找上她,薛珮便将裴曼柔送进了疗养院,她的儿子也被薛珮当成了替换周尘腺体的实验体,周勤荣则是被她托人打了一顿,差点就要将他打死,却又被赶来的薛广茂制止。 第114页 周勤荣再怎么混蛋,他也不能死,薛珮无法承受洗去终身标记的手术,周勤荣死了,薛珮也就离死不远了。 一晃十年,薛珮深深吸气,她还是无法释怀,殷红的指甲掐进肉里,她仔细盯着湖面,突然有鱼跃出,薛珮皱了皱眉,问:「那纪二叫什么来着?」 「纪柔。」 薛珮迟疑,「你说什么?」 「回夫人,那纪二小姐叫纪柔。」 电光火石间,薛珮骤然想到当年在周勤荣私密频道中查出的通信,周勤荣亲昵地喊对方小柔,令薛珮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裴曼柔,可若当年与周勤荣勾搭的不是她…… 薛珮勐地站起身,她忽然想到周勤荣当年被她打到半死后,纪中横插一脚给周勤荣升衔的事,当年薛广茂认为纪中是在噁心薛家,强硬地替周勤荣拒绝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为了噁心薛家,而是敌不过自家二女儿的痴缠。 薛珮几乎要仰倒,她捂着胸口,一字一句问:「周勤荣他人呢?」 「现在还没回来。」 薛珮手脚酸软,头一阵一阵晕眩,李钊扶了她一把,被薛珮推开。 「你把我房里的安抚剂拿去检验。」 「夫人?」 李钊惊愕地睁大眼,瞬间明白了薛珮的顾虑。 「快去。」 「是!」 李钊快步走了,薛珮揪紧地上的青草,面目已经气恼到极致。 周勤荣…… 十年苟且,周勤荣手里攥着的底牌肯定不止一张,他磨刀霍霍,对准的是助他上位的薛家。 周尘被留在薛家养伤,期间薛珮与他通了电话,言辞温和,却绕开了周尘询问的所有有关腺体的问题,疑窦越生越大,想起薛广茂与属下那一通对话和桌面上文州的资料,周尘醒来后第一次联繫文州,出乎他意料的是连打了五个过去,文州一次都没有接听。 周尘也不知哪来的直觉,他勐然觉得情况不对,甚至下意识认为文州是出了什么事。 联想到生日宴当晚文州过来送礼物时苍白的脸,周尘更坐不住了,他要离开薛家,却被薛广茂拦住,薛广茂执意要等他在薛家养好伤口才可以离开,周尘心急如焚,更觉得事情有异,他的伤根本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薛广茂这样拦他不像是为了他身体着想,更像是不想让他出去。 周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垂眸想了想,他翻找起裴深的通讯。 文州独来独往,很是孤僻,根本没什么朋友,裴深是文州除了周尘自己之外在基地接触最多的人,况且文州和裴深还服用同一种药物,周尘一直都觉得这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有更深一层的联繫。 周尘想试试,或许能从裴深那里知道什么消息。 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十年,但周尘一直没存过裴深的通讯号,他上了学校内网查裴深的公开个人资料,发现通讯号一栏被设置成了私密,几经辗转周尘才找到裴深的通讯号拨了过去。 「哪位?」 通讯刚一接起,裴深的声音就传过来。 「是我,周尘。」 「有事?」 周尘一听他这态度就想挂断,但想问的话还没问,不能由着性子来。 「你知道文州在哪吗?」 周尘闭着眼睛一股脑说:「我联繫不上他。」 「你联繫他干嘛?」 裴深避重就轻,令周尘咂摸出了其中的意味,若是裴深直接回答不知道,那就没有再继续问的必要了,可裴深折这番回答显然是清楚文州的情况。 「我……」 周尘说不出自己的怀疑,也不想把忧虑坦白给裴深。 对裴深坦白,就好像在示弱一样。 他冲着裴深张牙舞爪这么多年,学不会收敛。 他迟疑的功夫,裴深却懒得等了,直说:「他在疗养院。」 「疗养院?!他出什么事儿了?」 周尘憋不住了。 「那就得去问你母亲了。」 躺在医院意识不醒,被挖去腺体还要被灭口的文州令裴深不由刻薄开口:「别人身上的腺体好用吗?」 「你说什么?」 周尘愣了两秒。 「我说,别人身上的腺体好用吗?」 理智上裴深清楚周尘大概并不知道内情,可一连串事情都是由他引发,周尘难脱干系。 如果要论无辜,文州又何其无辜。 「腺体…?」 周尘喉咙里像塞进了一团棉花,干哑着,他手抚上后颈,后颈是一处缝线疤痕。 文州异样的病发、明明是 alpha 却伪装成 omega、薛广茂与薛珮避讳话题、一觉醒来多出来的手术痕迹、桌上放着的个人资料…… 所有的一切,惊人地串联在一起,组合成了一个周尘无法想像的答案。 周尘想要追问文州此刻在哪,裴深却先一步挂断了通讯,等周尘再拨过去,裴深已经不接听了。 他心凉了半截,身体不停发抖,颤抖地给薛珮拨去通讯,周尘把额发顺到脑后。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听信一面之词,他得听听他妈的说法,他…… 周尘心乱如麻。 薛珮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她意外周尘突然找她,笑吟吟的声音还未发出,周尘就问:「我的腺体,是别人的吗?」 「你听谁说的,你的腺体怎么会是别人的。」 薛珮安抚他,「不要听风就是雨,你的腺体只是做了一个小手术——」 第115页 「妈,你认识文州吗?」 薛珮勐地沉默。 薛珮的态度印证了裴深的话,无力感蔓延开来,周尘蹲在地上,痛苦地抚着额头。 「小尘,你相信妈妈,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周尘眼里渗出了泪。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他当初还气恼文州发狂标记了他,现在回想,哪是发狂,分明是两个腺体冲撞产生的影响,一个 alpha 被植入 omega 腺体,成了一个腺体的寄生容器,现在这个腺体到了自己身上,疼惜自己的外公薛广茂却下令要灭了对方的口。 文州怎么会成一个植物人呢?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周尘无法言说现在的感受,他像是醒着,又觉得自己在梦中,不然怎么会面对如此荒诞的一幕。 他的母亲挖了他喜欢的人的腺体,再把腺体安在他身上。 「呕——」 周尘呕了两声,什么也没吐出来,他用指甲抠挖后颈,皮肉都被挠出了血。 「小尘,你怎么了小尘!」 薛珮那头听到动静紧张的询问。 周尘擦掉脸上的泪,声音低哑,「妈,你知道我喜欢他吗?」 「你喜欢……?」 周尘捂着眼睛,「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说是为了我好。」 「小尘!——」 周尘将通讯挂断,把薛珮的通讯设置成了免打扰,他锁死房门,快步走到窗台,打开窗爬了出去,从窗檐慢慢向下。 薛珮联繫不上他一定会惊动薛广茂,周尘要在薛家人警惕之前离开薛家。 周尘无法面对这一切,他更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自己的母亲和外公,所以他要跑,跑得远远的,去找文州,去看他的情况,他不能在知道一切后还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想知道文州好不好,他也必须得知道文州好不好。 聂常戎回到聂家时,敏锐地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出来迎他的管家苦着一张脸,几度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了?」 聂常戎问。 管家犹豫道:「徐老夫人刚刚来了。」 聂常戎眉心一皱。 徐老夫人,聂常戎的外婆,王鸿朗的母亲…… 她年事已高,久不外出,临时来访,几乎不会有其他事,她是为了王鸿朗来的,聂常戎瞬间就明白了管家苦大仇深的原因。 聂常戎加快步子,到前厅时,聂刚正负手背对着徐青蕊,徐老夫人坐在轮椅上,脸上是两道横泪。 「蓉蓉和她爸去世以后,我就只有鸿朗这么一个亲近人,我实在是……」 「不是我不想帮忙,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聂刚人到中年,还没遇到过如此窘迫的事。 他大可以伸出援手,可伸出援手的代价是赔上聂家公然与纪中作对,太多人想要王鸿朗的命了,他嘴里能供出的实在太多,案子的进度推推拉拉,两派在底下抗争,聂家站队旧派,此时就不能掺和进这场洪流。 聂刚痛苦扶额,徐青蕊的泪流个不停,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徐青蕊会骤然挣扎跌在地上,聂刚回头时,徐青蕊已经跪在了他面前。 聂常戎疾步上前,想要扶起徐青蕊,徐青蕊看着外孙,深知自己这番求情实在是倚老卖老,可她能凭藉的也只有这副老躯。 那是她的孩子,她不能眼看着王鸿朗出事。 「鸿朗他走了歧途,我知道他做错了事,他该罚该认栽,但他…… 但他可千万不能判死刑啊。」 「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她以头抢地,头重重砸下去,却没砸到地面。 聂常戎将手掌垫在地上,沖徐青蕊也跪了下去。 「常戎,你……」 「外婆,父亲他确实不能帮,他——」 「啪!」 耳光响起,聂常戎头一偏,徐青蕊瞪大双目,失望地看着他。 「常戎,你忘了吗?!你忘了!你忘了本啊!是谁一点点带你长大,是谁!是他聂刚还是我的一双儿女!」 聂常戎垂着头,舌尖顶了顶迅速肿胀的部位。 聂刚心一紧,顾及徐青蕊的身份才没让人立刻把她丢出去。 「外婆,舅舅的罪名不至于死刑。」 聂常戎继续道。 「你当我老婆子是傻的!那外面都吵翻了天,他们他们都要我儿子去死,他们——」 徐青蕊哭得抽倒,快要背过气去,守在外面不参与主人家事的管家却突然急匆匆进门。 「出… 出事了!」 「什么事儿?」 聂刚一头烂额,觉得不会有比现在更烂的事儿。 「王…… 在拘管所自杀了。」 「谁?」 聂刚大惊。 聂常戎挺身而起,徐青蕊勐地看向来信的管家。 「刚刚收到消息,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唿吸,只留了三封遗书。」 徐青蕊惊叫一声,晕死过去。 聂常戎扶起她,心神剧震。 第76章 不会离开你(完结) 王鸿朗的死讯传出后,大众譁然,口诛笔伐的人突然自尽又引发了一波讨论的热潮,徐青蕊被这消息砸昏了头,犯了急病。 三封遗书秘密传送,一封是给徐青蕊,一封是给聂常戎,还有一封不知去向,受王鸿朗委託的辩护律师守口如瓶,任由徐青蕊逼问也不多说一个字。 第116页 聂常戎拿着王鸿朗给自己的那封信,倒是对最后一封遗书的去向有了想法。 徐青蕊发了一通火后就仰躺着,完全失去了生气,遗书抱在胸前没拆开过,只是泪不停地流。 聂常戎闪身离开房间,给徐青蕊腾出单独的空间,慢慢打开了王鸿朗留给他的那一封。 遗书很短,只有三行,第一行是道歉,第二行是愧疚,第三行是委託聂常戎替他多多关照徐青蕊。 聂常戎一直盯着一直盯着,短短的三行,盯得他眼睛都花了。 王鸿朗这决绝一死,对了不少人的意,但也坏了不少人的事儿,周勤荣在飞行器上压抑地怒吼,追问与他通讯的人王鸿朗死前到底有没有供出有价值的线索,得到否定的答覆后,周勤荣气愤地击打驾驶舱。 「那该怎么办?他没指认薛家……」 「没事。」 周勤荣理了理领带,收整表情,「听说裴深那小子供出不少,实验体也没死,薛家的狐狸尾巴已经被揪住了。」 「耐心等等,薛家肯定要完。」 周勤荣挂断通讯,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副驾驶放了一捧玫瑰,今天是他和薛珮结婚的纪念日。 周勤荣拿上给薛珮买的礼物和鲜花下了飞行器,但今天周家没有僕人来迎。 皱着眉往里走,周勤荣露出不耐的表情,也不知道这群下人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敢如此慢待。 踢踏着步子,周勤荣慢慢上楼,但他不知道的是,今日周家的所有僕人都被薛珮给清了出去。 她收到了李钊发来的检测报告,报告显示她的安抚剂被注入了惰性物质,它对寻常人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但对薛珮这种有信息素缺陷的人来说,惰性剂就是间接的杀人药。 一日夫妻百日恩,恩到头来是义绝。 关闭光脑上收到的王鸿朗死讯,薛珮打开音箱,放起了一首轻缓的音乐,那歌她少女时就爱听,怦然心动、瞬时爱慕,她跟随那调子轻轻地哼,将掌中的子弹一颗一颗灌进膛中,她的心房在颤慄,肢体爽得发麻,精神陷入前所未有的愉悦,她终于终于来到了这一天。 被腺体拖累无法离开周勤荣,生下周尘没法不为他忧心,走到今天,哪怕她最爱的儿子恨她,但他后半生也能顺顺利利地走过,最大的心愿已了,而周勤荣——薛珮看着监控器,周勤荣已经回来了,她合上枪膛,在月光透进的落地窗前跟着音乐翩翩起舞。 柔柔的音乐传播很广,周勤荣在楼下便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薛珮在今晚要搞什么把戏,却期待得紧,他恨薛珮的神经质,又不得不为这个女人的美貌沉迷,暗想着今晚大概会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他连懒怠的僕人都不想追究了。 周勤荣口干舌燥松开衬衫顶上的扣子,抱着鲜花大步走上楼梯,步子踏快、再快、更快,周勤荣奔赴他美好的夜晚,完美的笑容却在开门时陡然僵硬。 「砰」一声,子弹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穿透玫瑰射中他的胸膛,周勤荣想大喊惊唿,却只发出 「呵」 的声响,血液堵塞了他的气管,他捂着胸口,鲜花和礼物砸在了地上。 薛珮看着他准备的东西,惊唿一声,「啊,有心了。」 她作出遗憾的表情,「早知道就不今晚杀你了。」 薛珮慢步走到周勤荣面前,「但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射了一枪了?」 她面容姣好,保养极佳,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蒙昧的稚童,周勤荣却觉得她像拿着夺命弯刀的魔鬼。 周勤荣向外爬出,血迹蜿蜒在通道处。 薛珮嘆息一声,站直身体,「真烦人,跑什么呀?」 「你不爱我了吗?」 薛珮一脚踩中周勤荣管不住的下半身,周勤荣痛唿,模煳的音调好像在吶喊 「婊子贱人」。 「真吵。」 枪口对准周勤荣的头部,薛珮扣动扳机,子弹贯穿脑补,脑髓崩溅满地,周勤荣瞬时没了声息。 薛珮退开半步,数了数弹夹剩下的备弹,将子弹一股脑全对准了周勤荣的下 / 体。 音乐声还在继续,薛珮在风中摇曳。 办完最想办的事,薛珮独自坐在床上,她给周尘拨去通讯,对方不意外的没接听,薛珮很是遗憾,但也知道是自己作孽太深,她失手毁了儿子心爱的人,此后也无法再面对他了。 薛珮放弃拨打电话,转而想给薛广茂打一通,可说什么呢,好像又没什么好说的,年纪大入睡早,此时打过去估计会扰人清梦,薛珮独自坐在床上,将一生认识的人顺了一遍,发现她这辈子的圈子实在太窄。 她突然想到被自己冤枉的裴曼柔与自己辜负的王鸿朗,薛珮支着脸,几乎想不出自己不亏欠谁。 薛珮剁下周勤荣的一根手指,验证生物指纹进了他的书房,周勤荣果然早就与纪柔苟且,两人的联繫比她想的要亲密太多,纪柔大抵是个没脑子的,将不少隐秘的事都告知周勤荣,现下这就成了拱手送给薛珮的大礼。 冤有头债有主,冤屈裴曼柔十年,薛珮终于找到了当年应该惩治的正主,将所有资料同步到自己的光脑,薛珮悉数整理,等整理好文件,薛珮打包发给李钊,让他转交给薛广茂,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时分,她拉开窗帘,又哼起了那首歌。 她重新将子弹上膛,面上好像还残存着少女的天真。 第117页 和腺体缺陷打的交道多了,薛珮比谁都清楚无法解除终身标记的缺陷 omega 在 alpha 死后会如何悽惨死去,薛珮无法忍受自己变成那样。 一颗子弹足矣,她平躺在床上,手枪对准太阳穴。 临死前薛珮怀念起年少的时光,她被薛家管束,太想太想奔赴外界,从外而来的周勤荣就这样进入了她的视线,以至于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王鸿朗就显得黯淡无光。 现在想想,她应该回头的,或许回头看一眼,她能看见那个一直注视她的少年。 手指扣动扳机,薛珮闭上眼睛,血浆迸出蜿蜒,在她身下绽出一朵花。 没有遗憾了。 已至深夜,月色高悬,她的光脑在沉静的黑夜中闪了闪,是李钊给她发来消息。 王鸿朗的最后一封遗书几经辗转,被李钊拦住,薛珮强调周家今晚不准放人进,李钊就恪尽职守,可他听完律师公布的遗书内容后觉得还是需要立刻告知薛珮,因为王鸿朗的这封遗书是他秘密研究的缺陷腺体洗除终身标记的临时方案,他没来得及深入下去,可已经是一项重大突破,只要再投资找人往下深挖,缺陷腺体解除终身标记指日可待…… 夜雾漫延,周尘逃出薛家,从各方打听消息,终于探听到了文州的下落,但他再一打听,发现文州所在的楼层被秘密监管,外侧守了两个警署的人,没有手令根本不让进入病房,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另闢蹊径,从外壁攀爬上楼。 他先是搭乘电梯到了文州所在病房的下一层,而后经过走廊玻璃爬到外侧,疗养院的高楼对比薛家的外墙难度还是高出不少,周尘有轻微的恐高,根本不敢爬,横着一股劲儿才直直蹬上去,等他一步一步爬到对应的楼层,透过窗口,周尘终于看见了文州。 文州躺在医疗舱内,双目紧闭,他瘦了一大圈,头髮漂浮在医疗液中,模煳了他的面容。 周尘忍不住想薛广茂与属下的对话,文州真成了植物人?他不信。 悄悄推开窗户,周尘轻盈地落地,刚一触到实地,恐高的后续感觉便涌现出来,他腿一软,碰到床边的高脚花瓶。 砰然一声响,周尘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今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谁!」 门外警戒的人员立刻打开房门,周尘扑到医疗舱边,大喊:「文州!」 「你是谁!这儿不允许进来!」 两个警署人员进来将周尘拖走,周尘用力反抗,击倒了其中一个人,他转瞬又扑到医疗舱边试图唤醒文州,下一刻电击棍就击中他的后背,周尘眼睛一翻,在强力电击中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高抬起手臂,两个警署人员直接将他拖走,门外吵吵嚷嚷,警署人员在对传唿机报备特殊情况,申请调人将周尘拉回警署调查,谁也没看见的是,医疗舱内,紧闭双眼的文州突然轻微地动了动手指。 周尘实在太能歪缠,裴深拉黑了他的通讯,周尘便用不同的通讯打给他,与他僵持了半天,周尘终于明白不能在他身上白费功夫浪费时间,裴深也终于没再收到他的骚扰。 裴曼柔住院住不习惯,她嘴上不说,但看得出对疗养院是有些抗拒的,裴深心里清楚,更加坚定了要在她出院之前租好房子的想法。 他给裴曼柔重新购买了光脑,裴曼柔对很多新功能都不了解,裴深讲过一次后裴曼柔还是会出错,他不在疗养院这段时间,裴曼柔经常性拨错通讯拨给他,一次两次还可以用不会使用搪塞,后来裴深就清楚这只是裴曼柔的藉口了。 十年时光在母子俩之间横亘出了巨大的裂缝,他们是最亲的人,却被时间分割出奇异的生疏感,裴深有心想要解决,但也知道时间引发出的问题只能依靠时间解决。 裴曼柔下午时再次 「拨错」 了通讯,恰逢聂常戎有事出门,裴深就出发去疗养院看裴曼柔了,他在路上买了酒和烟花,因为裴曼柔说馋一口酒,看到视频里的烟花觉得太美了,好久没玩过。 裴深到达疗养院时,裴曼柔刚做完常规检查, 看见裴深,她眼睛都亮了,裴深将她揽进怀中抱了抱,背着医护给裴曼柔摸了摸酒瓶。 他特意挑的度数低的花酒,拿来给裴曼柔解馋。 裴曼柔笑开了,倚着裴深不停地摸他胳膊。 裴深和裴曼柔回了病房偷喝,手边没杯子,只能拿两个小纸杯。 「怎么没看见你那位?」 裴曼柔解了馋,抱臂问裴深。 「他有点事回家了。」 「可怜我的孩子。」 裴曼柔摸了摸裴深的脖子。 裴深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裴曼柔,他的异常即使不说裴曼柔也会察觉,还不如直接讲明,裴曼柔当时大哭了一通,现在也没彻底放下。 「我不可怜。」 裴深拽着她的手,「是苦尽甘来了。」 「哦对了,」 裴深不想让她陷在情绪里,手动了动,他从外套夹层里拿出准备的小烟花棒,裴曼柔瞪大双眼,惊唿一声。 「给你准备的礼物。」 「去哪儿放,外面吗?」 裴曼柔眼睛发亮,很是期待。 「就在这儿放。」 裴曼柔笑了笑,「小心阿达揍你。」 阿达裴曼柔的主治医生,经常来查房。 「偷偷的。」 裴深离床和被褥远了些,点燃烟花,裴曼柔坐在床上遥遥看着露出笑容。 第118页 烟火下裴深的脸清晰地印照,英俊秀挺的模样完美地符合了裴曼柔对裴深的一切期待。 她脑海中天真的男孩形象不断与面前的青年重合,最后凝结在一起,裴曼柔无声落泪,烟花一束一束,将整个病房照亮。 一天的探望时间有限,很快就到了分开的时候,裴深的烟花没有放完,被来查房的 「阿达」 看见,男人中气十足地训斥了裴深一顿,又精心地给裴曼柔做起检查,嗅到病房中的酒味后又是一顿警告,裴曼柔和裴深对对视线,裴深在告诫声中抱着没放完的烟花跑了,裴曼柔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笑,主治医师帮她理了理被子,无奈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我会注意的。」 裴曼柔双手合十沖他拜了拜。 跑遁的裴深抱着剩下的半瓶酒和半捧烟花出了疗养院,他坐上飞行器打算联繫聂常戎,如果对方现在回来,他可以绕路去接他一程,虽然聂常戎并不需要他接,但那又怎样呢。 裴深没遗传裴曼柔的千杯不倒,花酒的度数都让他有点上头,他打开通讯刚要拨出去,光脑骤然弹出了一则消息,他惊出一身冷汗,尽力去看,发现自己没看错。 王鸿朗自杀了。 裴深微醺的上头感立马消失大半,他揉着眉心,还是给聂常戎拨去通讯。 过了一会儿,聂常戎接了,但是他没有出声。 「你在聂家吗?」 「是。」 聂常戎答。 他一开口,裴深就能听出不对,情绪正常的聂常戎根本不会如此回答。 「我来找你。」 「别来。」 聂常戎问:「你知道了?」 「嗯。」 「别来,」 聂常戎道:「等我调整好心情,我们再见面好吗?」 聂常戎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脚边是一堆喝空的酒瓶,他不想以不好的情绪面对裴深,而且——他拍了拍发热的额头,他快要进入易感期了,情绪不对的易感期 alpha 太容易对伴侣产生伤害。 「不好。」 裴深意外地坚决。 「不会太长时间,我很快就会调整好和你见面。」 聂常戎说。 「不好。」 裴深看着窗外,说:「聂常戎,你现在需要我,对吗?」 「我……」 裴深追问:「对吗?」 聂常戎避无可避,应:「对。」 他确实需要裴深,他无法否认。 「我来了,很快。」 发呆的时候不太能感觉到时间流逝,但聂常戎还是感觉到从挂断通讯到裴深到达聂家,速度快得令人髮指。 聂刚出门处理王鸿朗的身后事,聂常戎一收到遗书就进了房间,连晚饭也没吃,管家见到裴深几乎像是见到救星,恨不得捧着裴深进屋。 管家看了看他,问:「裴少爷,您手上这是?」 「啊?」 裴深一低头,才发现下飞行器的时候不小心将烟花一道顺了下来,真疯了,「没什么,就是…… 小礼物。」 「哦哦,那您跟我来,不过裴少爷,可能得麻烦您帮个忙。」 「您说。」 「少爷他晚上没吃饭,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进去的时候能顺便把晚饭端给他。」 「好。」 裴深点点头。 管家立刻喜笑颜开。 裴深拿着烟花端着晚饭上了楼,他走到对应的房间打算敲门,却发现门一推就开了,聂常戎在收到他的通讯后就将门打开,门无防备地被推开,裴深和聂常戎都怔松了一瞬。 「喝了这么多?」 裴深反手关上门,慢步走到聂常戎身边跟他一起坐在地上。 「就今晚想喝一点。」 「嗯。」 裴深把餐盘放下,问:「要吃饭吗?」 聂常戎摇摇头。 「这是什么?」 聂常戎看见餐盘上的一簇烟花棒。 「我妈想看烟花,就买了一些,还有剩的,就拿来了。」 裴深如实说。 「要看烟花吗?」 裴深问。 「好。」 聂常戎点点头。 裴深就拿出点火器,点燃了烟花棒。 一根一根地放,聂常戎一直没说话,裴深也没有,直到最后一根烟花点燃,裴深看着聂常戎说:「要吻我吗?」 聂常戎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两人吻得极深,烟花熄灭,口舌交缠在一起,裴深解开了他的抑制器。 「别,」 聂常戎哑着嗓子,「我易感期要到了。」 「那不是正好。」 裴深拥着他躺在地板上,强势的 alpha 信息素肆意蔓延,聂常戎一口咬住裴深的腺体时,裴深颤了颤,啃咬聂常戎的喉结。 「他走了。」 聂常戎说。 「嗯。」 唿吸交织,身体嵌紧。 「你不能离开我。」 「嗯。」 热汗从聂常戎额头滴在裴深眼睫,裴深反射性眨了眨眼。 汹涌的信息素放肆地交缠在一起,两个腺体散发的信息素居然在此刻融合得极好,裴深几乎没感觉到信息素相撞的冲击,他受到的冲撞只有聂常戎一下又一下的进入。 「我想标记你。」 「嗯。」 「终身标记你。」 「嗯。」 得了允许,聂常戎好似发了狂,两人疯狂嵌合,在喘息和热汗中,聂常戎完成对裴深的终身标记,裴深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咬住聂常戎的脖颈。 痛苦和欢愉交织,裴深环抱住聂常戎。 第119页 裴深咬着聂常戎的耳垂,说:「你也是被我终身标记过的。」 「嗯。」 「我不会离开你。」 裴深说。 「好。」 聂常戎将裴深压在身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征讨,他轻轻说:「我也不会。」 「盖章。」 裴深伸出大拇指。 聂常戎勾起唇角,将指腹按了上去。 第77章 番外 【翻到最开始写这篇文的一个段子,部分设定和正文内容不符,大家看个乐呵,因为不可以随意设置免费章,所以我会在发出章节后进行替换,如果看不到正文内容可以等待一会儿刷新一下】 1 裴深做完一个 s 级任务,疲惫地走出机舱,被随即跟来的杜离撞了一把。 「走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裴深径直迈步,丝毫不作停留,「不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谁守寡呢一天天的,过的跟和尚一样。」 杜离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说兄弟有好事不叫你啊,咱可次次没把你落下。」 「不送。」 裴深绕过他,进了行驶轨道,上了自己的飞舱,杜离被隔绝在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视裴深离开。 裴深上车后就开了自动驾驶模式,把坐垫推后,调成仰靠。 s 级任务不比其他,伤神又费力,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睡一觉。 颈后的灼热感被疲惫加剧,他深吸一口气,开了视讯。 漫长的滴声过后,视讯被接通,聂常戎挺括的上半身出现在镜头里。 他刚洗过澡,只在下身围了浴巾,头髮散乱的湿着,裴深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颈后的灼热感更甚。 「任务结束了?」 聂常戎用干毛巾擦拭头髮,随口问。 「嗯。」 「回来了?」 「在路上。」 「还有多久?」 裴深视线飞出车外打量半秒,「一小时五分钟左右。」 「要我来接你?」 聂常戎问,「我感觉你的腺体不太稳定。」 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头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提前五分钟出来接我。」 裴深是 alpha,不折不扣的 alpha,不巧,聂常戎也是。 aa 恋不多见,但也不少见,可在一起的大多是为了图个新鲜。 这样的人大多觉得柔弱的 omega 征服起来没什么意思,alpha 才够劲儿。但裴深和聂常戎不是,他们是真想在一起。 为此裴深后退一步,主动申请了腺体手术,这项手术会在 alpha 腺体旁添加一个人为 omega 腺体,通过手术成结,术后效果和真正的 omega 成结不会有太大差别。 但缺点也有,就是会让原本的信息素紊乱,可能出现精神不振、食慾下降的情况。 裴深身体素质强,手术后倒没看出什么异常,但执行 s 级任务不眠不休三天,是个机器人也得乏。人为腺体就在这时候开始作祟,和原本的腺体冲撞起来。 看出裴深的疲惫,聂常戎把毛巾放下,道:「把飞舱主控权给我,你睡一觉,到了我接你。」 「嗯。」 裴深把主控权转移给聂常戎,微微闭了闭眼,復而又睁开,盯着聂常戎整齐的腹肌。 「穿衣服。」 裴深道。 「嗯?」 聂常戎打开主控板,撤销了自动驾驶。 「把你衣服穿上。」 聂常戎不以为意,「又不是没看过。」 裴深吐出一口浊气,偏头给他看自己微微红肿的腺体,「再看我就坚持不到回家了。」 因为是人工植入,显性的反应更加迅勐,脖颈凸出一块,很容易分辨这是 omega 要进入发|情|期的前兆。 聂常戎微愣,下一秒抽身披上自己的军装外套,道:「我驾驶飞舱加速了。」 裴深缩在座椅上,目光从聂常戎的军装外套上移开,懒懒道:「随你。」 2 飞舱内不受速度影响,聂常戎驾驶技术又好又稳,裴深假寐片刻就真的睡了过去,被惊醒的时候已经到了,聂常戎开了舱门抱住他。 「我自己走。」 裴深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 「让我抱抱你,几天没见了。」 聂常戎把人从舱内抱出,低头在裴深肿胀的腺体上轻吻安抚,有成结信息素的影响,体内互斥的信息素稳定下来,裴深不再挣扎,安稳地缩在聂常戎怀里。 独栋的军属院大门敞开,聂常戎快步进去,只是上楼的短短空档,裴深就又睡了过去,聂常戎怕把他吵醒,将人放到床上就下楼整理髮|情|期所需的东西。 alpha 人为干预成为 omega,很大程度上和天然的 omega 不同,omega 发|情|期会开放生 **,也会自动分泌粘液,但 alpha 不行,只能依靠外物润滑。 聂常戎把东西备齐拿上楼,裴深埋在被子里脸上已经起了潮红,后颈的腺体也比之前更加肿大。 聂常戎知道他难受,也睡不安稳,索性把人叫起来,拆了一管营养液递到裴深嘴边。 「喝一口。」 聂常戎道。 裴深被叫醒,恍惚两秒才缓缓含住,一整管喝完,聂常戎拉着他交换了一个绵密的吻。 「你现在干嘛还穿着衣服?」 裴深盯着聂常戎。 「不想我穿?」 「嗯。」 裴深毫不避讳。 「那你脱一件我脱一件。」 聂常戎低头含住裴深的喉结,手指不断抚摸裴深的腺体,缓慢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第120页 裴深抵着他的肩膀,难受地哼了一声,聂常戎立刻停止信息素的释放。 「不舒服?」 「想跟你打架。」 alpha 的领地意识天性就强,裴深的 omega 腺体还没完全发情,身体被 alpha 信息素掌控,聂常戎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并不能给予他安全感,反而是一种侵犯。 「我慢点。」 聂常戎解开自己的军装外套,又转而去解裴深的外套,一人一件,上半身脱的精光,聂常戎就停了,搂着裴深的腰和他深吻。 口舌亲密的缠在一起,营养液的甜味儿还在口腔里存留,裴深啃咬聂常戎的嘴唇,引得他发出一声轻笑。 「属狗的?」 聂常戎问。 「嗯。」 裴深垂着眼皮,慵懒道:「帝国猎犬,责无旁贷。」 聂常戎不动声色地打量裴深的腺体,手指不间断地在薄透的皮肤上摩擦,「你咬我一口,我得讨回来。」 裴深手扶着聂常戎的腰际,问:「alpha 的腺体这么好咬?」 「好咬。」 聂常戎嘴唇贴着裴深的腺体。 下一秒裴深腾起,歪头重重的咬住聂常戎的脖子,聂常戎 「嘶」 了一声,裴深就退开得意地笑了。 他舔舔犬牙,道:「确实好咬。」 聂常戎扶着脖子,把头歪倒在裴深肩上。 「痛。」 「哦。」 「要亲一下才能好。」 裴深敷衍地在他脸上印了一吻。 「不够。」 聂常戎的胳膊压着裴深卧在床上,双腿钳制住他,道:「让你看看什么叫帝国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