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女友是太后》 第1页 [gl百合] 《我的前女友是太后》作者:大西洋暖流【完结】 简介: 朝廷初建六部,根基不稳。为彻底解决州县起义和绿林豪强,刑部建立「六扇门」培养新锐,名为「鹰犬」。鹰犬直属殿前,不受六部管辖。 柳晏儿接密诏,调查宰相沈阔贪污军饷一案。卧底期间意外结识沈家千金沈湘,二人情投意合。沈阔入狱后,为挽回家族颓势,沈湘被送入皇宫。 久病缠身的陛下,终于驾鹤西去。当年的六扇门「鹰犬」精锐、如今的客栈老闆,对上曾经的大家闺秀、现在权倾朝野的太后。 太后给柳晏儿开出条件,问她是「做官」还是给小皇帝做「才人」。 柳晏儿:「我可以都要吗?」 然后,她被赶出了宫。 宵禁出门,鞭笞二十。 爬不起来的新任刑部侍郎,错过了报到时辰,又被刑部尚书参了一本。数罪併罚,罚俸三年。柳晏儿正式开启欠俸做官的新生活。 太后说,刑部侍郎的宅子没修好,让她暂住紫宸殿。每日放班,同僚出宫她进宫,让本就惹人非议的「空降」侍郎名声大噪。官场传言纷纷,说刑部侍郎其实是太后的面首。为了巴结这位面首大人,朝中有人给她送宅子,有人请她吃饭送礼,还有人往她家送美女… … 内容标籤:强强,虐恋情深,破镜重圆,相爱相杀,古代歷史,攻受不明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晏儿,沈湘┃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鬼才等你那么久 立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1章 001 「老闆娘!你这酒味儿不对呀?」 柜檯里扒拉算盘子的女人手上没停,懒懒的掀起眼皮儿朝那桌看去。 小二哥忙迎上去陪笑脸,满脑子都是老闆娘挂在嘴边那句「正宗的高粱酒,一两才兑二两水,喝再多也不上头」。可他不能这么跟客人讲! 「爷,哪儿不对啊?」小二装模作样地问。 男人细细品了半天,咂咂嘴,摇头又晃脑,「没有隔壁陈记酒馆的花雕醇厚,也没有长兴坊胡人酒肆的葡萄酒甘甜。一言以蔽之,寡淡。」 女人拿起算盘一晃,纤纤玉指分开上下两排珠子,道:「陈记酒馆出门左拐。小二,给这桌客人结帐!」 男人抓着小二哥的肩膀,把人按在椅子上同坐,「别急别急,陈记家的酒虽然香,却是一屋子的酿酒汉子。怎比得上柳老闆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呢?」男人摸着小鬍鬚,道出其中缘由,跟一道来吃饭的客人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一板砖下去能砸死七八个皇亲国戚,几十号达官贵人。谁也不知道谁身后沾着什么亲,带着什么故? 可偏偏这万福客栈能在平康坊开六年,老闆娘生生从碧玉待嫁之年熬到了花信年华,竟没有一家上门说亲的。 日子久了,那些个垂涎老闆娘美貌的男人,便开始放肆起来。偶尔说说骚话,时不时挑挑毛刺,插科打诨要能得老闆娘一句回怼,今日这高粱酒兑水的钱就花的物超所值。 女人一阵风似的从柜檯后面走出来,拎着算盘往客人的桌上一拍,「几位爷,喝多了我让小二给您叫车。您要是在我这儿耍混——」 「让开!让开!」 门外一队士兵,正从万福客栈门前经过。 为首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手持文书,跟在后面大喊:「酒楼,茶馆,乐坊,青楼等所有娱乐场所,立刻关门歇业!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外出!」 老百姓站在两侧给官兵让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出什么事了?看这架势,估计是要封城。」 「为什么要封城?难道是边关起战事了?突厥可汗昨日还进宫给陛下献礼来着!」 「怕是上头那位……」 「嘘!别说了。老闆,结帐。」 刚才还热闹的万福客栈,瞬间人去楼空。小二把银子交到柜上,去后院拿门板准备关门。 柳晏儿倚在门头,朝皇城的方向望去,夕阳泛着红光照亮整片天空。街对面的铺子正忙着关门,喧嚣的大街很快冷清下来。 清风拂过,不知谁家后院的合欢花被风吹到大街上,叫飞驰而过的车马碾成花泥。引得蝴蝶跟在马蹄后面,上下纷飞。 「老闆娘,咱们也关门吧!」 柳晏儿悠悠转身进了店,跑堂的小二哥把大门从里面封死,明亮的大堂一下子暗下来。 皇城内。 文武百官被急召入宫,他们神色凝重,各怀鬼胎,前往安放灵柩的朝阳殿。 大殿之内,孝子贤孙跪了一大片,呜咽哭泣,恨不能随了先帝同去。 沈皇后白衣缟素,立于正殿,远远注视着那帮子匆忙赶来的朝臣。他们当中,有的是跟随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元老重臣,有的是手握重兵与先帝称兄道弟的国公爷,还有的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皇家血脉。 总之,很难对付。 平日里,让他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各个装聋作哑,老态龙钟。如今倒是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一熘小跑哀嚎着进了大殿。 皇帝生前的近侍太监,手持遗诏跟在沈皇后身边。等人一到齐,皇后示意他开始宣读遗诏。 「……皇太子珉,敦敏徇齐,早着天人之范,夙表皇帝之器。令宰相裴凌、英国公李钊以为顾命,百王公卿,各竭乃诚,敬保元子,克隆大业。天下至大,宗社至重,不可暂旷。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 第2页 遗诏宣读完毕,宰相裴凌接过诏书,认真确认过后,他抖动着鬍鬚说:「既如此…」 「等一下。」太子李珉打断裴凌的话,起身道,「父皇驾崩,我万分悲痛,无心朝政。且我尚未成年,又没有监国的经验,心中惶恐不安。我想请母后暂代朝政!」 太子语出惊人,群臣瞬间安静如鸡,看向这位年轻的皇后。 大臣们对她并不陌生。 先帝沉疴多年,沈皇后一直从旁打理朝政,朝堂她比先帝待的时间还长。他们不满女人插手国事,集体上疏请求太子监国,谁知弄巧成拙,先太子被废。 从此,大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们,不得不向这个女人纳头拜礼。他们心情复杂的注视着皇后一步步大权独揽,深知这个女人不简单! 沈太后环视大殿内文武百官,「陛下此言,可是叫我为难了。」 沈太后的舅舅赵境跳出来,说:「先帝病重时,太后一直暂代朝政。如今陛下年幼,太后临朝称制…」赵境抬眼去看太后的反应,然后才继续说下去,「也未尝不可。」 「赵中丞,慎言。」沈太后淡淡抛出一句话,赵境立刻闭上嘴退下。 李珉道:「父皇信任您,儿臣敬重您,母后切莫推辞。」 裴凌想要阻止,又不能直言相劝,拐弯抹角地提醒陛下,「先皇八岁监国,像陛下这般年纪时,已经监国六次。朝政之事有臣等尽心竭力,陛下不必担心。」 李珉懵懂的看向沈太后,像是在询问母亲的意思,这位新陛下对她的依赖可见一斑。 「裴大人,此事再议吧。」太后道。 入夜后,裴凌见沈太后迟迟不走,关切道:「夜深了,太后先回去歇息。守灵之事,便交由臣等。」 既然宰相大人给了她台阶,她也不必继续在这里碍眼,影响他们君臣谈心。 「有劳裴相。」 沈太后离开后,裴凌和几位宰相立刻将小陛下围住。 「陛下今日怎能说出由太后暂代朝政一事?此事太荒谬了。」 「先帝病重之时,太后便开始提拔亲信,如今您把江山拱手相让,如何对得起先帝?」 「何况沈太后并非陛下生母,如此这般,陛下可是受了什么人的要挟?」 李珉不解。他与太后做了八年母子,虽不是亲生更胜亲生。是她将失去生母的李珉,从无人问津的后宫接到身边抚养。 「父皇信任母后,我亦然。」 * 在各坊门即将关闭前,一队侍卫骑快马飞奔出城。为首的拿着令牌,向守城的头儿打了招唿,向着平康坊而去。 侍卫刚入平康坊,闭门鼓起,震天响。需连敲六百下,禁夜开始。 他们不敢耽搁,迅速找到万福客栈,粗暴的敲响大门。 大门从里面拉开一道缝,伸出一个小脑袋瓜,问:「找谁?」 侍卫首领粗声大气道:「找你家老闆。」 「稍等。」店小二闭了门,一路小跑上三楼,隔着房门对里面的人说,「老闆娘!门外来了好多军爷,要找您。」 柳晏儿拉开房门,并不惊讶,似乎早有准备,「看好店,早些歇了,不必等我。」 店小二见门外的人来势汹汹,担心道:「眼看宵禁,此时出门,怕赶不及回来!那些人来者不善,要不您躲躲?」 柳晏儿将照身帖挂在腰上,笑着问:「为何要躲?」她来到一楼,让小二开了门。 门外的侍卫各个带刀,威武雄壮。 柳晏儿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都是守卫皇城的禁卫军。 「你就是客栈老闆?」侍卫首领打量着她。 柳晏儿换了宽口短袖的对襟上衣,颔首浅笑时唇角微微勾起。如荆棘野草中隐没着一朵带刺的花,躲在无人窥视的角落里野蛮生长。任谁看上一眼,都觉得她不该埋没在此地无人问津。 「我家主人要见你!」 闭门鼓声声催的紧,柳晏儿没有多问,翻身上马,随他们离开平康坊。 鼓声落。 坊门近在眼前。 禁卫军勐挥鞭子,赶在坊门关闭前,一行人沖了出去。柳晏儿的马术一点不比这些禁卫军差,丝毫没有落后。 在城门外,柳晏儿换乘马车入宫。她上车后,便与世隔绝。 哒哒的马蹄声声入耳,记忆回到八年前。 腊月初三,初雪飘落。 柳晏儿在丞相府后门徘徊多时,身上的披风沾了一层薄薄的的雪花。天快黑时,她终于等到沈湘的丫鬟出来。她将小丫鬟拉到僻静处,交给她一封信。 「一定要亲手给她。」柳晏儿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她不来,我不走。」 入夜,柳晏儿抱着横刀坐在廊下。二更天,三更天…直到天微亮时,沈府的后门未见动静。 雪停了。 柳晏儿知道,她不会来了。 一排脚印消失在大街上。 … 「姑娘,到了。」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宫女探头叫她。 柳晏儿回过神来,跳下马车。 巍峨的宫殿,金碧辉煌。殿前月檯灯火通明,掌灯太监和宫女来来往往,照的宫内如同白昼。 柳晏儿被宫女引入殿内。她急忙拉住宫女,问:「谁要见我?」 「姑娘不知吗?」柳晏儿被宫女问住,随即松了手。 第3页 宫女离去后,她在深宫大殿里足足被晾了两个时辰。 殿内空荡荡,连把椅子都没有。 夜深,柳晏儿抱着殿内的柱子,昏昏欲睡。 忽听得一声门响。 「你们都下去。」 太后走到柳晏儿身后,正要叫醒她,柳晏儿迷迷煳煳抓住她的手。 两人皆是一惊。 柳晏儿回头,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揉了揉眼,以为在做梦。 太后慢慢抽回手,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她从前是不会这般笑的。 柳晏儿望着荣耀加身的沈太后,除了这张脸,她竟看不出丝毫往日的痕迹。 柳晏儿后退一步,扑通跪地磕头。她越是低到尘埃里,那份傲气越凌凌逼人。 太后愣了下。看来这些年,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多年未见,你过得可好?」 柳晏儿答非所问,「八年。」 太后垂眸,喜怒不形于色,「你隐姓埋名,可曾想过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柳晏儿的头更低了,分明是谦卑姿态,却不卑不亢,「任凭太后发落。」 「六年前,你遇刺身亡,从六扇门除名。实则改名换姓隐于长安,开了家客栈。为何不走的远些,兴许我就找不到你了。」 「大隐隐于市。」柳晏儿对答如流。 太后并没有想好如何处置她,只是终于等到自己做主,便急急把人找了过来。看到柳晏儿模样依旧,脾气未改,回想起以前种种,她决定暂作宽宥。 「迎来送往的生意不好做,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我请求自裁。」 这话说的气人。太后还没决定的事,她倒先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若非她们相识在先,太后还真被柳晏儿畏罪求死的决心煳弄过去。 「我说要你死了吗?」 柳晏儿抬起头,见她脸上始终挂着笑,不知是何意图。 「你出身刑部,还回刑部去。任侍郎,正四品。」 柳晏儿拒绝,「我不想做官。」 太后抿嘴,凉薄的笑意浮出眼底,「那就嫁给陛下做才人,五品。」 想到那个小皇帝还不到十四岁,柳晏儿沉默片刻,不要脸地问:「我可以都要吗?」 第2章 002 柳晏儿在宫门口站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想明白太后为何拂袖而去。距离开城门还有两三个时辰,她不会要在大街上过夜吧。 「谁在那?!」 一声断喝,吓得柳晏儿差点儿飞身上房。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一队巡逻的执金吾,心说「不好」。 他们迅速将柳晏儿包围起来,为首的见她是个女子,又是在宫门口,语气缓和了两分,「半夜三更,你不在家睡觉,跑宫门口瞎转悠啥?」 「我…」柳晏儿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我出门採买货物,错过了宵禁的时辰,还望大人放民妇一马。」 「要是人人都求我放一马,长安城不成跑马场了?根据禁令,宵禁期间无故外出者,鞭笞二十!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没有。」柳晏儿答的干脆。 巡逻一晚上只抓了个妇女,执金吾都是又饿又困,没什么耐心地说道:「带回去打二十板子,天亮通知家属来领人!」 … 紫宸殿。 李珉首次坐上龙椅,心里非常紧张,袍袖被他攥的皱皱巴巴。在他身后挂着一道珠帘,里面坐着沈太后。 朝臣个个低着头,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先帝在时,沈皇后就坐在大殿之上指点江山;如今新帝登基,她还是不肯放权。 「诸位卿家…可有需在堂上商议的大事?」李珉小心翼翼打破僵局。 宰相裴凌侧目,看了眼刑部尚书。 吴恪立马抱着朝笏上前,告状道:「启禀陛下,几日前,刑部侍郎告假,回乡丁母忧。太后破格提拔人才,任命柳晏继任刑部侍郎一职。只是好几日过去,柳侍郎迟迟未能到任,不知是何缘由?先帝大丧期间,刑部案卷堆积如山,实在是刻不容缓!」 李珉对朝堂之事尚不熟悉,官员也根本对不上号,无意问了句:「柳晏何许人?」 此话一出,朝堂寂静。 宰相裴凌抱着朝笏看热闹。其他朝臣,则是面面相觑。 大周选拔官员,主要是通过科举考试。先帝在时加了一条「不歷州县不拟台省」的基准。因此能在长安做官的,多少都有些名气,不至于一个四品官的名字叫出来,朝堂之上无人知晓。 但这个柳晏,却没人听说。 李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回头去看沈太后。 「新任侍郎没有上任,吴尚书应早知会于朕。此事朕会派人查明,吴尚书不必担心。」沈太后又对李珉说,「陛下刚登基,对全国各州县的情况还不清楚,不如让六部做个说明,好让陛下更快的了解国计民生。」 六部尚书:「……」 在沈太后的提议下,朝会立刻变成朝臣们的工作汇报表演。官吏任用、税收多少、人口几何、工程建设,这些事务若是勤政为民,便信手拈来。若是整日摸鱼混日子,几句话就原形毕露了。 新皇帝登基初次上朝,文武百官的「首秀」就以各种下不来台潦草收场。都是上了年纪的大人物,不免觉得脸上挂不住,一出紫宸殿便怨声载道。 第4页 「入阁见天子,本是商议国家大事的,结果被太后弄成了太子书房,让我们这群老臣给陛下当了回太子三师。」 吏部尚书张庭生好奇地凑过来问:「吴尚书,太后给你指派的刑部侍郎,到底是什么人?」 「查无此人!」吴恪吹鬍子瞪眼,「要不张尚书替我查查,看看是何方神圣?」 张庭生忙摆摆手,婉言推辞道:「太后给的人,我哪儿查得到呀!某突感不适,先行告辞,告辞!」 吏部尚书负责全国官员考核与调动,是个圆滑的主儿。吴恪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下朝之后,沈太后对身边的太监赵炜忠说:「你去一趟平康坊的万福客栈,探望一下柳侍郎,带上太医。」 任赵炜忠一生再聪慧,当时也没理解沈太后这句话的意思。先不说柳侍郎是谁,侍郎级别的官员都有官邸,为何会住在客栈?他也没敢多问,赶紧按太后说的去办。 … 万福客栈。 大厨站了一排,各个心惊胆战。桌上摆着七八道菜,柳晏儿怀里抱着软枕趴在床边,拿着一双银筷子正在尝菜。 「乳酪樱桃太腻,要打死卖糖的了。糖不要花钱的吗?」柳晏儿敲了敲盘子,「冷淘煮这么久,过完井水都碎了。」 柳晏儿对着水盆羊肉吸了一口气,差点儿熏晕过去,「羊肉的膻味儿连邻居的狗都闻见了,拿走拿走。」 说着,她又夹起一块鱼肉晃了晃,「这是脍?切这么厚,放着做烤串呢?」 柳晏儿一激动,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她侧着身子狰狞半天,把筷子扔桌上,「你们来万福客栈也都好几年了,怎么这厨艺就不见长进呢?」 大厨们互相看了看,低着头没说话。 柳晏儿疼的一脑门汗,也没什么心情训话,「最近也不开张,都滚去练厨艺。」 大厨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出门。在门外看热闹的小二和丫头,看见厨子挨了批,东一句西一句的开玩笑。 「老虎哥,今儿晚上吃什么呀?」 「老闆娘屋里的菜,端出来热热当晚饭。」 「我们在外头可都听见了!羊膻味隔壁的狗都不吃,樱桃打死卖盐的,生鱼片要烤着吃。」 「去去去,什么跟什么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从一楼传来。 「谁在敲门?」 「都闭门歇业了,能有谁上门?许是别人敲错了!」 砰砰砰砰! 「有人在吗?」 这回不光是敲门声,还有人在外面吆喝上了。 客栈门开了一道缝。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个阴虚体弱,一个老气横秋。 「你们找谁?」 赵炜忠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问:「柳侍郎是住在这里吗?」 「没看告示吗?全城都歇业了,没有你说的柳侍郎!」 店小二正要关门,赵炜忠赶紧抓住门边,「你家老闆可是姓柳?」 「是啊。」 「那就对了!我们就找柳老闆!」 店小二眼睛一转,「你等着!我去问问。」 店门重新关上了。 太医看向赵炜忠,小心询问:「公公,咱们没找错地方吧?」 「太后说是这里。刚才也打听了,平康坊只有一家万福客栈,不会错的。」赵炜忠翘着兰花指认真地说道。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这次不是一道门缝,而是开了一整扇门,好几个小二站在两边迎接贵客。 「二位大人,楼上请!我家老闆身体不适,不能亲自相迎,实在抱歉!」 赵炜忠虽然看着阴气重身子虚,但说起话来特别的和善,「无妨,我们就是专门来探望柳侍郎的。」 店小二引着客人去往柳晏儿房间。一进门,先闻见满屋子的羊膻味。 「老闆,二位贵客到了。」 柳晏儿虚弱道:「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等小二离开后,柳晏儿才掀开床幔,露出一张病弱憔悴的脸,「请恕我不能起身,茶在桌上,二位随意。敢问阁下,如何称唿?」 赵炜忠心中直唿「好一个病美人」,嘴上却谦虚道:「老奴赵炜忠,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这位是太医何进。我们奉太后之命,前来探望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柳晏儿嘆气,「说来话长。」 赵炜忠忙回身叫太医上前,说:「先让何太医给大人把把脉,如何?」 「有劳。」 柳晏儿伸出手给太医搭脉。 「大人身上有伤,气血不畅,引发炎症。下官给您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保管您五日之后就能下地。」太医让柳晏儿换了一只手搭脉,确认后才说,「大人年纪轻轻,脉象却沉的很,是否身有旧疾?」 柳晏儿笑着收回手,「不是什么大事。」 「大人年轻有为,要保重身体啊!羊肉乃是发物,大人养伤期间,就不要食用了。」太医将脉枕放回箱子,嘱咐了几句才去开方子。 柳晏儿偷偷闻了闻。 这老太医的鼻子可真灵! 柳晏儿从枕头下面取出两个小布包,分别送给赵炜忠和何进,「一点儿心意,请二位喝茶。」 赵炜忠是个聪明人,「柳大人的病,老奴和何太医一定如实向太后禀报。您安心养伤,以后还要为陛下效力呢!」 第5页 回去的路上,何进忍不住对赵炜忠说:「赵公公,没想到柳侍郎居然是个姑娘?大周可从未有过女人当官的先例。」 赵炜忠收起钱袋子,一脸严肃地说:「何太医,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泄露半个字,太后那边你我都没法交差!」 「这事怎么能瞒得住?」 「那是主子操心的事儿!咱们只管办事,少说话。」 何进看向自己的钱袋子,问:「一会儿见了太后,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 … 沈太后正在用膳,何进站在旁边,向她禀报柳晏儿的病。 「怎么会受伤呢?」 「这…臣没有问。柳侍郎伤在身上,不好查看。不过,臣已经开了活血的方子,不出几日柳侍郎的伤定能好转。」 「你下去吧。」 何进走后,赵炜忠接过宫女手中的筷子,为沈太后布菜,「老奴看那柳大人伤的厉害,怕是一时半会都下不了床。」 「金吾卫下手,向来如此。只是她为何不说明缘由,非要挨一顿板子呢?」沈太后抬眼,看着赵炜忠。 赵炜忠露出惊讶地神色,将一块精心烹制的羊肉放入太后碗中,「原来那日入宫的人是柳侍郎…?」 太后笑而不语,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个时辰,城门应该还没关。」 第3章 003 闭门鼓落了声。 一辆华贵的马车从朱雀门出来,两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向东而行,进了平康坊。 柳晏儿洗了把脸刚躺下,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上楼声,直奔她的房间而来。还没等她穿好鞋,敲门声就响了。她扶着腰挪到门口,拉开门栓,见店小二气喘吁吁。 「老闆娘!楼下来了位不善的主儿!」 柳晏儿朝楼下看去,见伙计都老老实实围着桌子,一个带刀的侍卫正在盘问什么。 「别急,我换身衣裳就下去。」柳晏儿转身回房,拿起架子上的长衫穿好。正系腰带时,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已到二层。 柳晏儿忙出门,还未来得及下楼,那不善的主儿已经上来了。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听闻柳侍郎一病不起,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下床了?」 「太…」 沈太后扶住正要下跪的柳晏儿,「不必拘礼,去你闺房坐坐。」 柳晏儿「哦」了一声,无需带路,反手一指身后大开的房门,说:「这间就是。」 沈太后吩咐宫人在门外侯着,她一个人进了柳晏儿的房间。 沈太后好奇的打量着柳晏儿的住所,这里朴素的简直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 柳晏儿暗自庆幸,昨天一时兴起把房间收拾了一通。她紧张地望着太后,倒茶的时候把水都洒了出来。趁太后没注意,又赶紧用袖子抹干净。 「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沈太后看向柳晏儿,语气亲切的像个长辈,「怎么不找个人照顾你?」 柳晏儿心虚的看向别处。 沈太后见她眼神闪躲,便把上次柳晏儿的浑话搬出来,「你想入宫,也未尝不可。只是陛下还在守丧期间,这事要缓一缓。」 柳晏儿瞳孔地震:谁要入宫了?? 沈太后不动声色的坐下,抿了口柳晏儿亲自倒的茶,「不是你说『都要』吗?陛下虽小,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找个年长些的照顾他,我也放心。」 柳晏儿急着跟太后理论,忘了屁股上还有伤,直接在沈太后对面坐下,疼的她从板凳上跳起来,「嘶…唿…不是!太后我的意思是…我跟陛下的年纪实在不合适!」 「十岁而已,你这个年纪正是生儿育女。」太后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来年给陛下生个皇子,给你封婕妤。」 柳晏儿撑着桌子,冷汗直冒,不知是屁股更疼,还是头更疼。 「说完入宫的事,再来说做官的事。」太后视线转到柳晏儿腰上,关切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柳晏儿实在没脸说,她被金吾卫打了板子。 太后放下茶杯,言语似有无奈,「为了不去刑部,宁可挨板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柳晏儿实在找不到理由,只好说:「大周从来没有女人当官的先例。」 「你做这第一个,有何不可?」 柳晏儿摇头,「我只求安稳度日,不想做什么千古第一人。」 太后垂眸思索片刻,问:「若是我想让你帮我呢?」 柳晏儿突然警觉,「帮你什么?」 「先帝驾崩,新皇年幼,宗室窥伺,朝中党派林立。我一个女人,孤儿寡母,每日寝食难安,疲于应对。在外廷,我需要一双眼睛。」 柳晏儿无心捲入官场,反问:「沈氏一门,还不足以做太后的靠山吗?」 太后意有所指,却并无责怪之意,「重用外戚,好说不好听。用不好,便是众矢之的。当年我祖父沈阔是如何下狱,沈家因何流放岭南,柳大人都忘记了吗?」 说起陈年旧事,柳晏儿忍不住嘆气,她走到窗边,「那太后就更不该找我帮忙了。」 皓月当空,对面的房檐上星光一闪。柳晏儿察觉不对,砰的关上窗户。 一支冷箭穿窗而入,直射在沈太后面前。沈太后盯着桌上那支箭,尚未反应过来。 柳晏儿吹灭桌上的烛火,扣动机关,横刀从房梁掉落。柳晏儿抬手接刀,抱着沈太后一同滚到屏风后。 第6页 「你带了多少侍卫?」柳晏儿低声问。 沈太后看不清她的模样,小声说:「两人。」 柳晏儿不可置信地去看她,气的声调都拔高了,「带两个人你就敢深夜出宫?」 这语气,仿佛一下回到了十五六岁那年。上元佳节,沈湘偷跑出去看花灯,被走街串巷的人贩子骗去青楼,是柳晏儿的暗桩查到后及时救了她。 那时候的柳晏儿,还是一身男儿气,不但没有安慰沈湘,还把她抓到城楼上吓唬她,让她保证以后不再偷偷出门。沈湘吓得嚎啕大哭,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掉,怎么哄也哄不好。从那以后,柳晏儿再没敢惹过她。 房顶突然传来瓦片松动的声响,楼上有人。 「我出去看看,你待着别动。」 柳晏儿放开沈太后的手,沿着墙滚到另一侧窗户,抓着窗沿一翻身跳了出去。 柳晏儿跳上屋顶,跟两个黑衣人正面交锋。刀光剑影过后,一个被她踹了下去凶多吉少,另一个被她踩在脚下准备刑讯逼供。 柳晏儿手中长刀一转,避开要害刺入对方肩背,「谁派你来刺杀太后?」 那人哀嚎挣扎了一阵,突然吐血身亡。 柳晏儿忙蹲下查看,发现他服毒自杀了。想到对方很可能是死士,柳晏儿急忙跳下去寻找另一个杀手。结果那个直接摔死,根本没来得及毒发。 柳晏儿在客栈外查看时,发现沈太后带来的两名侍卫,倒在客栈门口和大堂里。 大厨在后院抓住了一个刺客,刚捆好便来邀功,「老闆娘!后头还有个活口。」 柳晏儿急忙来到后院,被五花大绑在磨盘上的傢伙也毒发了。 「哎,怎么回事呀!刚还活蹦乱跳的呢!」大厨拍拍刺客的脸。 一共抓到三人,皆死无对证。 不对! 还有一个弓箭手! 柳晏儿从后院冲进大堂,踩着扶梯飞身上楼,门口倒着两个宫人,她一脚踹开房门。 一把宽口大刀正架在沈太后脖子上。 沈太后委屈巴巴,好像在责怪她来迟了。 柳晏儿敛起神色,轻笑一声,把刀插在地上,「谈谈条件?」 刺客没等到接应的人,孤立无援,大声说:「没什么可谈的,我的任务就是杀了这个女人。」 柳晏儿勾起地上的椅子,刚想要坐忽然想起屁股的伤,又换成了脚踩。 她指了指沈太后,有些漫不经心,「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要杀她。」 「我们拿钱办事,管她是谁!」 「现在是你拿钱办事,因为其他人都已经死了。」柳晏儿拇指在唇边一抹,「你是要钱,还是要命?或者都要?」 沈太后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丝毫不在意她的处境,谈判时态度如此轻浮,仿若当街问价没人要的大白菜。她一度怀疑,照这么谈下去,她很可能脑袋落地,血溅当场。 杀手一犹豫,柳晏儿立刻上前。 「站住!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柳晏儿盯着沈太后脖子的伤口,眼神迅速冷下来,她声音低沉呵斥:「刀!拿稳!」 这一声,杀手抖得更厉害了。 柳晏儿的耐心告罄,虽然揪出幕后主使很重要,但目前的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谈判。她抽出藏在腰间的暗器,正中杀手脑门。 沈太后被柳晏儿拉进怀里,撞上她柔软的胸膛。 金吾卫赶来的时候,柳晏儿正在给沈太后脖子的伤上药。她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做起来不得不小心翼翼。 「属下来迟,让太后受惊了!」 沈太后瞧了他一眼,「起来吧!赶紧把这里清理干净,不要影响人家休息。」 「属下明白。」 柳晏儿给沈太后包扎好伤口,说:「我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回宫让太医再看看,别留下疤了!」 沈太后望着她,目不转睛地说:「好。」 「以后没事儿别出宫,非要出来就多带些人,最好还是不要出宫。」柳晏儿颠三倒四的嘱咐着,「我本来想留个活口的,结果都死了。太后让刑部好好查查他们的身份,或许还能找到幕后指使者。」 沈太后突然靠近,「晏儿觉得,谁能调查此事?」 柳晏儿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让六扇门去查,或许……」 沈太后打断她的话,「你能查出来吗?」 柳晏儿眼神闪避,快速收好药箱,「我已经不在六扇门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六扇门?」 柳晏儿背对太后,「想过安稳日子。」 「那你应该离开长安。」 柳晏儿没有说话,转身去放药箱。 沈太后起身跟上来,直接了当地说:「两日内,你去刑部上任,查出今晚刺客的幕后主使。否则,你就告诉我当年离开六扇门的原因。」 「……」 「当然,你也可以都不选。」沈太后为了逼柳晏儿就范,第一次端出太后的威严,「朕会再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开长安,另一个去坐牢。」 柳晏儿见她突然认真,哭笑不得地问:「太后要给我定什么罪?」 「大不敬。」 柳晏儿不明所以,一脸疑惑。 沈太后提醒她,「刚才你抱了朕两次。」 「……」 那是为了救你。 第7页 沈太后一副吃定柳晏儿的样子,「你不认吗?」 柳晏儿回想起刚才温香暖玉抱满怀,「我…认。」 第4章 004 柳晏儿捧着官服和任命书站在大街上,目送太后的马车在金吾卫的护送下远去。 太后今晚是有备而来,瞧这官服都给她准备好了。 柳晏儿突然觉得,她这顿板子白挨了! 第二日,刑部点卯。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晚太后带着金吾卫出宫,直奔刑部侍郎家中。不由分说把柳侍郎按在地上当众打了一百大板,并命他今日务必来刑部报到!」 「我原以为这新侍郎恃宠而骄,故意不来上任。没想到是为了反抗太后,好勇。」 「太后要用人,难道不应该找听话的吗?既然他这么不愿意,干嘛还非要提拔他?他很厉害吗?」 正说着,当事人扶着腰,一瘸一拐的来报到了。在新同僚奇怪的注视下,柳晏儿旁若无人的走到吴尚书面前。 她递上任命书,「下官柳晏,前来报到。」 吴恪早起时,便听府上的人说了昨晚的事,他对这个新侍郎愈发好奇。不想他竟如此年轻,还生的一副好皮相。原以为太后安插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是以色侍主的花瓶罢了! 吴恪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阵,不咸不淡地问道:「柳侍郎身体抱恙?」 柳晏儿对此人颇有印象。当年她在六扇门时,吴恪还是个小小的大理寺丞。没想到几年过去,他摇身一变当上了刑部尚书,看来背后没少使劲。 人在屋檐下,柳晏儿自是谦卑道:「有劳大人记挂,下官无碍。」 她的恭顺在吴恪眼中,更像坐实了传言一般,反倒让吴恪对她生出半分好感。 吴恪语气平和了些,想要拉拢柳晏儿的意思非常明显,「柳侍郎年轻气盛,出入官场难免受些委屈。只要是一心为陛下效力,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下官明白,多谢尚书大人提点。」 吴恪指了个位置给她,说:「以后你就坐那儿。」 柳晏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本就不大的桌案上,满满当当堆着半人多高的卷宗,地上还靠着半箩筐。 「……」 「这些天积累下的工作,柳侍郎既已到任,就快些处理吧。」 柳晏儿走到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卷宗翻起来。她之前在六扇门经常查阅往年卷宗,这些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柳晏儿一抬眼,那些暗中观察她的目光瞬间低了下去。 在别人眼中,她是个被太后提拔的德不配位的无名之辈,要是她迅速搞定这些卷宗,难免引人怀疑。 她伸了个懒腰,出门,往游廊的台子上一趴,垂着四肢晒太阳。 「柳侍郎在干嘛呢?」 「晒太阳养屁股呢!他不是屁股挨了板子吗?坐肯定是不能坐了,只能趴着。」 「那还有一堆公文等着他批呢!大理寺都催了好几回了!」 「看这架势,他们还有的催呢!」 柳晏儿听他们议论,装聋作哑不去理会。她初来乍到,又顶着太后亲信的名义,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什么都不做,不会做便不会错。 等太阳挪到西边的时候,柳晏儿又换个能晒到夕阳的地方趴好。 第一天当值,轻轻松松结束了! 天黑之后,柳晏儿去了义庄。昨天行刺太后的杀手,经仵作验尸后,已经送到了义庄。 柳晏儿掀开尸体的白布,「先生,说说你的验尸结果。」 「大人抬举草民了!」仵作大多出身卑贱,从未被人尊重,更不会称为先生。听到柳晏儿的话,他心中感激,对这位大人先拱手作揖,「这三具尸体皆有中毒迹象,但只有这两具是中毒身亡,另一具应该是摔死的。最后这具是暗器打中头颅致死,无中毒迹象。」 柳晏儿掀开第四具尸体身上的白布,「这人射的一手好箭,可百步穿杨。」 仵作露出疑惑的表情,给柳晏儿看死者的手掌,「据小人查验,此人肌肉松弛,掌心无茧,并非习武之人。」 柳晏儿拿起烛台,仔细一瞧,那人手指短粗,果然不是拉弓射箭之人。难道,还有一个杀手逃走了? 仵作接着说:「不光是他,其余三人也没有习武的痕迹。」他拿出一个精巧的竹牌递给柳晏儿,「小人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这个。」 牌子上写着「凤兰」二字,柳晏儿问:「这是什么?」 仵作轻咳一声,「这是勾栏院的姑娘们送给恩客的牌子。」 沉溺温柔乡的半吊子和箭术精湛的刺客,看来昨晚行刺太后的,不止一波人。 她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柳晏儿回刑部的路上,看到春风楼,心想这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得有多少青楼?叫凤兰的更是数不胜数。 说到青楼,柳晏儿唯一一次公款逛窑子,还是十五岁那年。 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弘道书院的老师突然把他们叫到学堂,说:「今天给你们上最后一课,天黑之后都去教坊,报六扇门挂帐。男子都给我量力而行,女子记得服避子药。」 老师曾说,他们将来都是陛下的鹰犬,国家最锋利的刀,不可以有七情六慾。而人总是更钟情于第一个亲密之人,所以他们要把第一次扔给毫不相干的人。 第8页 可是老师说的太迟了,那时,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 第二日。 第一个到刑部的人,在一堆卷宗里发现四仰八叉的柳侍郎,还以为她被人杀了,小心过去探了探鼻息。 随着刑部官员陆续到来,大家好奇的围在柳侍郎身边,看猴一样盯着昏睡的她。 「点卯开始!」 柳晏儿一个机灵,从卷宗里爬起来,抹了一把嘴。众人急忙散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点完卯,柳晏儿随便叫了个官员过来,交代说:「这些是覆核通过的,这些是打回去重审的,这些交给尚书大人呈报陛下。去办吧!」 「您…都批完了?」 柳晏儿「嗯」了一声,打着哈欠找地方晒太阳去了。 等她一走,其他人立刻围上来,翻阅柳侍郎批覆的卷宗。 「这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你没看见他昨晚没回去吗?通宵达旦。」 「他白天趴在廊下晒太阳,晚上点灯费蜡的,一下子就把工作干完了?分明是找了帮手!」 「批覆没有问题,就是打回去的卷宗有点儿多。这要是送过去,大理寺又该骂人了!」 「反正不是我们批的,挨骂也轮不着咱。等上朝的时候,让柳侍郎跟大理寺卿解释呗!」 「那还等什么?赶紧送去呀!下次上朝前,大理寺就能看完了。」 大家心照不宣的使坏,忙不更迭的跑去大理寺送覆核结果。 日上三竿,柳晏儿一觉醒来,估摸着勾栏院的姑娘们该起床了,便拿着昨日从仵作那儿收的小牌去了春风楼。 先帝大丧之期未过,这些地方尚未营业。虽未开门,生意却没停过。 柳晏儿不知行情的敲了半天门,吓得老鸨赶紧让人去楼上看看。 姑娘将二楼的窗户开了半扇,见楼下是个穿官服的,小声说道:「爷,后门。」 柳晏儿抬头,将小牌给她看,「这是你们楼里的吗?」 那姑娘瞧了半晌,不很确定地说:「应该是……您拿上来给我看看?」 柳晏儿左右看了看,踩着门柱借力飞上二楼,把牌子递给她。 「我们这儿是有个叫凤兰的,您得问问她才知道,这种牌儿都是自己做的,款式都不一样呢。」 柳晏儿一听有这人,跳窗进去,「她在吗?叫她出来。」 姑娘见柳晏儿就这么翻窗进来了,捂着嘴偷笑,摆了摆手里的帕子,说:「好,好,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叫人!」 柳晏儿不知她傻乐什么,围着屋子转悠一圈,等那个叫凤兰的过来认牌子。 先上来的人并不是凤兰。 听姑娘说官爷翻了窗,老鸨赶紧跑上来招待。她眼尖,一眼看到柳晏儿腰上的银鱼袋,笑呵呵地走过来问:「爷,您这大白天的翻窗户,实在不合适!我看您脸生,不是常客,这次来是暗访吗?我们可是正经的生意人。」 柳晏儿见上来的是个毫无姿色的中年女人,暗自感慨杀手口味独特,「你就是凤兰?」 「爷真会拿我打趣!凤兰在梳妆,闭门歇业姑娘都犯懒,还没起床呢!我去给爷催催。」老鸨嘴上说催,脚却未动分毫。 「不用了,我问几句话就走。她在哪?我直接去找她。」 老鸨见多了这种猴急的男人,一边带路一边笑着说:「姑娘也是想给爷留个好印象,梳洗打扮一番,好让爷开心。」 柳晏儿被老鸨的脂粉气熏得头疼。她向来不喜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而且香味很容易暴露行踪。 本以为三言两语的事情,居然费了这么多唇舌。以前这种小事只要她吩咐一声,底下的暗桩就会查清楚报给她。如今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还真是累人。 凤兰看完证物,尖声尖气地说:「这是我的牌子。可爷说的那人,我不记得了!这整日迎来送往的,谁还能每张脸都记得住?」 「不是熟客,你也送牌?」 「送!怎么不送?男人都希望自己在女人心中是特别的。不到一文钱的小牌,买客人高兴。」 柳晏儿掏出杀手的画像,「你看看,是他吗?」 凤兰没什么兴趣的瞥了一眼,「想不起来了。」 「真没印象?」柳晏儿收起画像,漫不经心地说,「那就跟我去义庄,当面认认尸。也许凤兰姑娘就想起来了!」 凤兰一听说要认尸,脸色立马变了,她虽沦落到青楼,也没胆子看那种东西。 「爷,您再让我看看!」 柳晏儿把画像扔给她。 凤兰认真看了半天,说:「好像是前几日来过…喝了大半夜的酒,还说什么有钱了要赎我的醉话。这话我听多了,男人个个都这么说,可没几个真的想赎我。这不是一命呜唿了?」 柳晏儿没兴趣听她唠叨,「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这我可不知道!来这儿的客人,三教九流的都有。我们只认银子,不认人。」 「你要是想起什么,可以托人送个信去万福客栈。查到此人的线索,我会给你报酬的。」 凤兰起身送她,「爷慢走。」 第5章 005 沈太后小憩醒来,正想去御花园走走,赵炜忠突然捧着御史台的奏摺跑了进来。瞧一眼底下人的慌张样儿,她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第9页 国家大事有宰相兼顾命大臣裴凌在前面挡着,若非沈太后执意插手,摺子是不会主动送到她这的。至于御史台的奏章,只有弹劾她的亲信才会有如此效率。 沈太后懒得抬眼,「什么要紧的事儿,摺子都送到后宫里来了。」 「老奴不知。」 「念吧。」 赵炜忠展开摺子,逐字念道:「臣宋清安启。今午时当值期间,在平康坊见刑部侍郎柳晏扣门春风楼,与青楼女子当街相望,后攀爬至二楼从窗而入,于国丧期间公然狎妓。叩请圣裁。监察御史,宋清安。」 赵炜忠念完奏摺内容,小心去看太后的反应。 「一定是御史台弄错了,柳侍郎她……」 沈太后拈着瓷瓶中刚从御花园采来的花,问:「刑部几时放班?」 「快了。」 「你去召柳侍郎入宫,朕要亲自问她。」沈太后搓着手指上的花粉,用帕子轻轻拭去了。 * 柳晏儿调查完春风楼的凤兰,一无所获回到刑部,刚进门就察觉到诡异的气氛。同僚的眼神,好像比之前更不对劲了。 「柳侍郎,老奴等你多时了。」 柳晏儿被站在门后的老太监吓一跳,她尴尬地笑了笑,问:「赵公公等我作甚?」 「太后要召见您,咱们快走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太后召见亲信,都把贴身太监派到刑部了,难怪刑部的官员会是那副表情。 正好柳晏儿也有刺客的消息需要向太后禀报,眼光不眼光的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沈太后在御花园的凉亭赏花,这里地势高,四面开阔,适合聊天。 柳晏儿来了之后,沈太后就把其他人屏退了。 「太后,关于刺客的事……」 沈太后把御史台的奏摺推过去,说:「不急,你先看看这个。」 柳晏儿一脸疑惑,拿起奏摺迅速扫了眼,额头青筋瞬间绷紧。 「柳侍郎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太后您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去狎妓呢?」柳晏儿急忙辩解。 太后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你今日是否去过春风楼?」 「去了,但我是…」 「还是爬窗户进去的?」 「不是这样的,我当时…」 「我没记错的话,柳侍郎好女色?」 「……」 这次柳晏儿没有辩驳,沈太后的笑意更深了。她给柳晏儿倒了杯茶,「坐。」 柳晏儿杖伤未愈,摇头说:「我还是站着吧!」 太后目光落在柳晏儿身上,问:「何太医的药不管用吗?」 柳晏儿侧了侧身挡住,说:「走路已经不妨事了。多谢太后关心!」 「走路不碍事了,就迫不及待去烟花柳巷?」 「我…我是去查案的!」 沈太后忍着笑,「查到什么了?」 说起这个,柳晏儿有些惭愧,「目前只知道,那晚行刺的至少是两波人。朝我房间放箭的那个人逃走了,他跟抓住的那几个不是一伙的。仵作在杀手身上发现春风楼姑娘的牌子,我是去调查这件事的。」 沈太后很认真的听她说完,好奇地问:「以柳侍郎之见,春风楼的女人跟教坊的官妓相比,如何?」 「……」柳晏儿听到「教坊」二字,冷汗都下来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事? 沈太后托着下巴,耐心等她回答。 「教坊…可以挂帐,外面要自己掏钱。我…我还不知道侍郎的月俸是多少呢?」 太后听完这个解释,笑容逐渐消失,「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因为你没有按时到任,罚俸三年。所以,三年之内你都没有俸禄哦!」 「……啥?!」 白给朝廷打工三年! 太后觉得这个惩罚还不够,接着说:「如今你已是朝廷四品官,住在客栈不合适,但你的官邸尚未修好,从今日起,你暂住紫宸殿。」 柳晏儿终于听到了一件舒心的事,以为捡了好大的便宜,她按捺着欣喜问:「住宫里?」 「关乎皇家颜面,这几日就委屈柳侍郎了。」沈太后意有所指地笑着说。 当柳晏儿抱着一床被褥,躺在大殿中难以入眠时,才明白「委屈」二字从何说起。 你说住紫宸殿委屈吗?那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地儿。你说住这地方是体恤臣子吗?至少给了被褥没让她睡地板。 柳晏儿在六扇门的时候,为了查案子,什么荒郊野岭没住过。紫宸殿是她八年来距离太后最近的地方,一想到这儿,她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 柳晏儿翻了个身。 不知道她这会儿睡了没? 以前隔着坊门宫门,她没想过那么多。现在只隔着一道宫墙,她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凭她的身手,想要避开侍卫、宫女太监,直达太后寝殿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她却不敢像小时候那样,随便跑去沈湘的闺房。现在她是太后,心里在想什么,柳晏儿根本就不敢猜。 当初沈湘入宫,宠冠六宫。先帝废掉萧皇后,将还是婕妤的她封为皇后。先帝带她封禅泰山,巡游东都洛阳,为她修建石窟祈福。后来先帝病重,沈皇后代为处理朝政,她伸出宫墙的手逐渐大权独揽。 若非亲眼所见,柳晏儿绝不相信,丞相府的小千金会有这样的野心。她到底经歷了什么?是因为她祖父的死,还是因为沈家被流放?要是她当年没有把沈阔贪污军饷的罪状交给陛下,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第10页 * 太后寝殿内,灯火通明。 从紫宸殿回来的小宫女禀报,「太后,柳大人已经歇下了。」 沈太后坐在镜子前梳头,交代道:「她有什么需要,你们就给她。紫宸殿风大,把门窗都关紧,告诉巡夜的,晚上不用去那边,免的扰了她。」 「奴婢知道。」 沈湘辗转反侧到深夜,未能成眠。从她把柳晏儿强行留在身边,她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旦开始进入彼此的生活,就会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去了解她的思想。 八年前,到底是舅舅阻止了她,还是她根本就没打算走,只不过想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 「湘儿,我知道你最近和一个年轻人走的很近。要是以前,舅舅肯定不会反对,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祖父下狱,沈家很可能被牵连,难道你不管族人的死活吗?」 舅舅递过来的那杯茶,她怀疑过,但她还是喝了。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对不起柳晏儿,她也可以恨舅舅,是他阻止了一切。 天亮了,雪停了,她却被永远困在这深宫大院中。她很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可是给了她一切的男人,爱的人却不是她。每当那双眼深情地望着她,陛下透过她的脸究竟在看谁?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关心这件事。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第一次触摸到权力的滋味让她迷恋。权力可以把喜欢的人放在朝堂上,甚至可以让她永远留在后宫。只要她想,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帷幔被轻轻掀开。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不知在做怎样的噩梦。 她很想帮她,却无从下手。 沈湘睡觉一向很轻,感觉到床边有人,她慢慢睁开眼。 那人见她醒了,起身要走,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别走,我知道是你。」 夜闯太后寝殿是死罪,要是她喊一声,外面的宫女太监立刻就会冲进来。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想来看她一眼。 「以前,你也是这样,总喜欢半夜爬我的窗。那时候你是专门来找我的,还是在我家搜集完证据顺道来瞧瞧我?」 柳晏儿想走,手被抓的更紧。 「你觉得你能跑得过宫里的禁卫军和长安城的金吾卫吗?」沈湘用哄人的语气说着威胁她的话。 柳晏儿忍着疼,坐回床上。她肯留下,并不是因为沈湘的威胁。六扇门培养出来的人,若是连让她闭嘴的本事都没有,朝廷每年拨款给刑部的银子就白花了。 沈湘往里面躺了躺,给她留出一半空床。 柳晏儿低头,「臣不敢。」 「好一个不敢!你夜闯朕的寝殿,现在才说不敢?」沈湘有些恼她。 柳晏儿咬着嘴唇,小声说:「我…我没有跟教坊的人…那什么。」 「嗯?」 「老师布置的任务,我去教坊是点了人,但我没上床,真的!」 沈湘被她气笑了,「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我刚刚才想到,傍晚在御花园你问我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才对。」 沈湘放开柳晏儿的手,平躺回床上,「那你罚俸的事也不能改。」 「……」 就知道是这样。 「柳侍郎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早点儿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上朝。」 「臣告退!」柳晏儿行礼,后退几步,绕过屏风,消失在黑夜里。 见她跑的比兔子还快,沈湘气唿唿地翻了个身,无意间摸到枕头边凉凉的小物件,拿近了一看,是个白玉做的小兔子。 净会拿这种东西哄人!还当她是十五六岁的傻丫头吗?沈湘把那只兔子往远处放了放,过了好一会儿,又把它抓回手里,最后握着它睡着了。 第6章 006 五更天时,太监宫女便开始忙碌起来。紫宸殿的大门被推开,负责叫醒柳晏儿的宫女走上前,趴在地上推了推她,「大人,该起床了!」 柳晏儿迷迷煳煳翻了个身,连人带被子滚到地板上,宫女便开始卷她的褥子。她身下突然一凉,想要再翻回去,发现宫女已经抱着褥子走了。 「……」这手脚也太快了。 柳晏儿坐起来,把被子垫在屁股下面穿鞋,等她全都穿齐整了,那个宫女又回来收她的被子。 门外进来两名小太监,一个端着水,一个端着托盘,恭恭敬敬地对柳晏儿说:「大人洗脸。」 柳晏儿心中惶恐,还是道了声:「多谢!」 她撸起袖子,把手放进水里。居然是温水?这宫里就是讲究,如今还没到寒冬腊月,就已经开始用温水了。 那盘子里装的瓶瓶罐罐,想来是宫里女人用的东西。种类繁多又没有註明用途,柳晏儿看了眼没敢冒然往脸上煳。 她刚把脸打湿,小太监拿起一瓶不知名的药粉,突然倒在她掌心。 「……」 柳晏儿盯着手心里的药粉。既然倒了,就试试呗!她闭着眼,咬紧牙关在脸上一通搓,好像那东西会咬人一般。药粉遇水化开后又滑又香,洗完脸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柳晏儿擦完脸,小太监又立马捧上一盒白如凝脂的东西。 「还要洗一遍?」柳晏儿面露难色问。 小太监回答说:「这是面脂,大人抹在脸上即可。」 第11页 柳晏儿恍然大悟。面脂她知道,冬天她也会用,只是她买的不如这个白,也没有这个味儿香。她扣了些抹在掌心,用力一搓,先将那东西推匀,双手按在脸上一齐发力。 小太监差点儿没忍住笑。 柳晏儿独自站在大殿之中,等卯时。 平日里,总是第一个进殿的兵部侍郎齐放,看到今天有人比他先到,而且还是副生面孔。对方穿的深绯色朝服,腰间挂着银鱼袋,想来也是位侍郎。 朝中与他平级的官员他都认得,唯独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瘸腿侍郎」,他未曾见过。听说此人深得太后青睐,无官无职被调任刑部,一上来就是四品。 齐放走上前,想要探探此人的底,看他究竟凭什么能站在朝堂? 「咳咳。」 柳晏儿正闭目补觉,听见有人咳嗽,赶紧睁眼回头。等了这么半天,终于来了位同僚。 柳晏儿跟他不熟,点头示意。 「阁下在哪里任职?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柳晏儿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招唿,只好硬着头皮学官场上的做派,回道:「刑部侍郎,柳晏。」 齐放看柳晏儿长得细皮嫩肉,身上还时不时散发着胭脂气,心里莫名不爽,「柳侍郎来的真早!」 柳晏儿撇嘴。心说能不早吗?昨晚我就睡在你脚踩的地方。她这官当的,上朝在这儿,下朝也在这儿,真真全年无休奉献给大周了。 「您来的也早。」柳晏儿客套道。 齐放阴阳怪气地酸道:「我们打过仗的觉少,不比柳侍郎,日理万机。」 打过仗又是这般年纪的侍郎,整个大周就只有一位。柳晏儿很快对上号,说:「原来是兵部侍郎齐大人,失敬失敬。永淳二十一年,先帝派大军平定突厥,您初次跟随大军出征便屡建奇功,先帝论功行赏时破格提拔您为兵部侍郎。」 这人将自己的事说的分毫不差,齐放挑眉问:「你听说过我?」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齐放出身望族,又有世袭爵位在身,从小便养成飞扬跋扈的性格。柳晏儿的一番话他受用极了,瞬间对她生出两分好感。 「还以为你是个草包,知道的事还真多!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参军?」 柳晏儿见他不像刚才那般耀武扬威,说话也随便了些,「你靠祖上荫蔽,未及成年便得了六品勛官。自愿跑到战场上吃苦,无非是为了证明,你不是纨绔子弟。只是可怜齐夫人为你担惊受怕,日日以泪洗面。」 「我娘就那样!」齐放满不在乎地一抬手,「我觉得你这人不错!得空一起喝酒。」 卯时将至,官员陆续进入紫宸殿。齐放跑回自己的站位,朝柳晏儿抬了抬下巴。 「陛下到!」 「太后到!」 底下一众大臣赶紧整齐站好。他们都注意到今日的大殿之内,来了位生面孔。 早朝开始,下面又是一片寂静。 小皇帝例行公事的问了一遍,「诸位大臣,有什么事需要禀报?」 朝臣们仿佛跟珠帘后的沈太后见外一般,都学哑巴不肯开口。 大理寺卿等不及站了出来,「启禀陛下,昨日刑部将大理寺送去覆核的卷宗,退回半数之多。臣掌管大理寺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这样的事。许是刑部拟了新的审核章程,未来得及告知大理寺,请陛下决断。」 李珉听完大理寺卿的抱怨,看向刑部尚书吴恪。上次他告状太后任命的侍郎,李珉对他有点印象。 「吴尚书。」 吴恪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不慌不忙地站出来,说:「回陛下,审核之事向来由刑部侍郎负责,臣今日初闻此事,还是让柳侍郎向陛下说明。」 柳晏儿被点名,跟着站出来。她抬头看了眼小皇帝身后的珠帘,道:「陛下,大理寺送来的案卷臣都一一覆核,被打回去的卷宗大都条理不清、证据不足,并非是臣故意刁难。」 大理寺卿没好气地辩驳道:「柳侍郎又没有参与审理,怎知我等断案条理不清?」 「我若从卷宗看不出这些,就不会给你打回去。郑大人,您要我当着陛下的面,将卷宗中存疑的地方,一一列举出来吗?」 「年少轻狂!」大理寺卿气急败坏,「这里可不是你的酒馆,谁有时间听你在这儿搭台唱戏?」 沈太后盘着手里的小玉兔,八风不动的听他们吵架。听到大理寺卿当众点破柳晏儿的出身,太后终于开口了。 「那便说说吧。」 朝堂再次安静下来。一个大理寺卿,一个刑部侍郎,竟然要当庭对质如此琐碎的事务?简直闻所未闻! 李珉从善如流,「柳侍郎,你说吧。」 柳晏儿看向大理寺卿,对方冷笑一声,「既然陛下都让你说了,你就说呗!」 他就不信,那么多案子柳晏能全部背下来。只要他说错一个细节,今日他就休想囫囵个出去。 「那便从徒刑开始。」柳晏儿上前一步,「监察御史王伦于半月前弹劾礼部主事刘阐收受贿赂,将大人妻弟的堂兄安排到兵部做事。摺子还没送到中书省,他本人就被判全家徒刑。请问郑大人,王伦因何下狱?」 大理寺卿心虚咬牙,「信口开河!他因何下狱,卷宗里写的明明白白。」 「并没有。」柳晏儿复述道,「卷宗中写的是『因罪入狱』。您连判定徒刑这样大的罪名都懒得编吗?若大理寺一向如此,不知以前的卷宗都是如何通过的。」 第12页 「你…!」 「平南王府的管事,五日前在城外收租时,强抢民女致其死亡。她父亲去当地县衙报官,也被判了全家徒刑。这一家老小都是种地的百姓,请问郑大人,他们犯了什么罪能判到徒刑?」 「够了!」大理寺卿打断柳晏儿的话,「你一个小小侍郎,竟敢当着陛下的面污衊于我。你好大的胆子!是谁指使你的?」 柳晏儿委屈,「不是大人您,让我说出卷宗中条理不清、证据不明的地方吗?」 沈太后在珠帘后,微微一笑。 大理寺卿一甩袖子,对着皇帝下跪磕头,「陛下,柳晏当众污衊微臣,望陛下明断!」 李珉回头去看太后。 沈太后气定神闲地说:「既然大理寺卿都这么说了,那便召集三司会审,查查柳侍郎说的这些所谓的冤假错案。」 大理寺卿蹙眉,头磕的更低了,气的闭上眼。 退朝之后,齐放跑过来揽着柳晏儿的肩,好一通佩服,「你今日在朝上说的那些,是真的嘛?」 「是不是,等三司会审结束,你不就知道了?」柳晏儿嘆气。好好的怎么又把一个三品官给得罪了?也不知道这大理寺卿跟太后有没有关系,万一打掉了太后的亲信可真要命。 「走,我请你吃饭!」 柳晏儿正好有事想问齐放,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两人一起去了平康坊,朝廷指定的专门供应官员吃饭的酒楼。 饭吃一半,柳晏儿突然从身上摸出一个箭簇,放在桌上问:「齐侍郎,您看看这个,可是兵部的制式?」 齐放放下碗,抹了把嘴,拿起来仔细端详半天,「兵部的弓箭上都有官印,但不会刻在箭镞。」 「我看过了,箭身上没有刻印。」 「这个规格不是民间打猎用的制式,要说是兵部的制式又差了那么点意思。可能是私制!你从哪儿弄来的?」 柳晏儿面不改色地说:「捡的。」 「放屁!你再捡一个我看看?」齐放见他把箭镞收了回去,好奇道,「你该不会挡了谁的道,人家用这箭谋杀你呢?」 柳晏儿看他一眼,低头吃饭。 齐放起身挨着柳晏儿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说说呗,兴许我能帮你。」 「你一个世家子弟,还知道这些歪门邪道?」 「现在还不敢说。不过在这长安城里,能做出这样精良的箭镞,绝非普通铁匠。我身在兵部,可以帮你查查!」 柳晏儿往旁边挪了挪,摇头,「算了,万一连累你就不好了。」 「你连累我?」齐放笑的直拍桌子,「我祖父可是跟着太宗一起打天下的,谁能把我怎么样?」 柳晏儿见他心思单纯又口无遮拦,早知道就不跟他说这些了。她赶紧吃完饭,对齐放表示感谢,「等我发了俸禄,再回请。」 「不必客气!」齐放大方付了钱,出门的时候突然压低声音问,「你以前,是六扇门的?」 第7章 007 柳晏儿面上不动声色,「何出此言?」心里蹦出「齐放的一百种正常死法」。这是多年的职业习惯,并非真的动了杀心。 「今日在朝堂,你与大理寺卿对质时说,『那便从徒刑开始』。这不是刑部和大理寺分类卷宗的习惯,反倒是六扇门的办案习惯。」 齐放洋洋得意的看向柳晏儿。 柳晏儿却松了口气,这个问题不难解释。 齐放突然抓起她的手腕,继续分析:「你手上的茧是惯用横刀留下的,但你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刀,茧都薄了。」 齐放想了想,问:「难道你退隐江湖了?」 柳晏儿笑了,一一反驳他,「我曾在弘道书院读书,我师父惯用刑罚分类案卷,我是跟他学的。弘道书院要求文武兼修,我用刀,但使的不好。因为考试未能通过,我没能进入六扇门。平康坊的万福客栈是我的买卖,等国丧结束我请你吃饭。」 「万福客栈我听过,开很多年了,原来你是老闆!要这么说,确实是我想多了。」齐放垂头丧气了一阵,又问,「那你怎么认识太后的?」 「我跟太后年少相识,是她引荐我去的弘道书院。」 齐放恍然大悟,「青梅竹马。」 「别胡说!」 「你们相识在先,也不敌先帝后来居上。想来太后对你流水无情,不然也不会跟先帝落花有意。当年先帝带着太后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皇后亚献,恆古未有!真是恩爱。」 恩爱?柳晏儿嘆气。那不过是一个男人想要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寻找喜欢之人的影子罢了。 柳晏儿开客栈的第二年,隆冬时节,店里来了位老道士。当时客人不多,柳晏儿亲自给他倒的茶。那老道盯着柳晏儿看了半晌,问:「算卦吗?」 生意做到她店里,要是平日,柳晏儿肯定把人撵出去了。但那天也不知是怎的,她竟然同意对方给她起一卦。 卦象兇险。 老道送了她四个字:「随心所欲。」 这话说到柳晏儿心坎里去了。她一生身不由己,求而不得,根本没想过能有随心所欲的一天。 后来,老道士喝醉了,给柳晏儿讲了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太宗时期,陛下还是太子。钦天监的太史令唐风夜观天象,见太白经天,得「周三代而亡,女主天下」的预言。 第13页 那一年,长安血流成河。太宗为永绝后患,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十八日后,天象消失。 紫宸暗淡,星月无光。 太史令唐风告老还乡。 老道士说,沈皇后长得酷似当年应谶被杀的徐才人,这才是陛下宠爱沈皇后的原因。当年陛下做太子的时候,爱上了太宗的女人。 「王者不死,涅槃重生。」老道士看了眼窗外的飞雪,嗤笑一声。 * 柳晏儿与齐放分开后,她回到刑部,见椅子上放了个厚厚的软垫,桌上沏好了热茶,连需要办理的卷宗都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归整好了。 一个朝会下来,风向就变得如此之快,不愧是官场。 沈太后纵容柳侍郎当朝对质,还要举行三司会审。陛下除了说好,什么也没做,连宰相裴凌都没有反对。傻子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大周谁在当家,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况且,刑部与大理寺互相制衡多年,今天也算是为刑部争了一口气。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跟柳晏儿打好交道比得罪她的好处多。 「柳大人,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之前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千万别见怪!」 柳晏儿在官场两眼一抹黑,正好趁着同僚和睦的机会,问问她官邸的事儿。 「你知道官邸分配,是由谁在管吗?」柳晏儿小声问。 「大人的官邸还没批下来吗?正好下官表弟姑父侄子的二大爷在户部任职,下官回去就给您问问。」 柳晏儿被他复杂的亲戚关系绕晕,还不忘抱拳感谢,「有劳。」 * 沈太后还在午睡,大理寺卿立于宫门外,顶着太阳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今日在朝上,柳晏儿将他干的「好事」当众戳破。太后虽然召集三司会审,并未将他革职查办,想来是念及他当年的拥立之功。 「郑大人,太后请您进去。」 太后身边的户婢将大理寺卿引了进去。 「臣郑执立,给太后请安。」 太后透过铜镜瞥了眼郑执立,懒懒地说:「郑爱卿今日怎么有空来朕这儿?」 大理寺卿扑通跪在地上,「臣惶恐。近日大理寺事多,未能进宫给太后请安,望太后赎罪!」 「忙着处理你那些腌臜事儿?」沈太后从大理寺卿身边走过,「起来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大理寺卿眼神不安地爬起来,急忙跟上去。 「当年朕做婕妤的时候,萧皇后处处为难于朕,后又以巫蛊之术害朕。先帝明察秋毫,废了萧氏。中宫一时无主,是爱卿在朝堂上力荐先帝,立朕为后。卿的这份忠心,朕一直记着呢!」 大理寺卿听完这番话,稍稍松了口气。 「太后能坐镇中宫,母仪天下,乃先帝慧眼。臣不过顺水推舟,将先帝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敢劳太后记挂!」 沈太后听腻了这些奉承话,还要安抚他说:「如今新帝登基,朕协助陛下处理朝政,分身乏术。卿若不谨慎行事,有朝一日犯了众怒,怕是朕也保不了你。」 大理寺卿立刻扣头表忠心,「臣谨遵太后教诲!一定洗心革面,报效太后。」 沈太后垂眸看他,眼神沉沉。 打发了大理寺卿,沈太后对赵炜忠说:「柳侍郎放班了没?今晚是月圆之夜,朕要跟她一同用膳。」 赵炜忠跟了太后这么些年,早摸准了主子的脾气,太后这么问,那就是马上要结果的意思。 「老奴这就去请柳大人,并让御膳房开始准备。」 * 刑部。 「赵炜忠又来了!」 「是来请柳侍郎入宫的吧?我可听说了,柳侍郎昨晚就住在太后那儿。」 「先帝尸骨未寒,太后也不注意点儿影响。何况陛下都那么大了,整日让一个外臣进进出出,啧啧。」 赵炜忠笑呵呵地走进刑部办公的大殿,问:「柳侍郎在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 果然是来找柳晏的! 「赵公公,柳大人刚才出去了,可能在…屋顶。」说话的官员指了指上面。 赵炜忠:「……??」 「赵公公稍等,我去给您叫。」一个年轻的官员跑了出去,他站在大殿外,用手挡着夕阳的强光,看向屋顶寻找柳晏的身影。 柳晏儿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枕着双臂躺在屋嵴上晒太阳。她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着脚。 「柳大人,赵公公来找您!」 柳晏儿睁眼,回头,又去看夕阳。这才什么时辰,太后就派赵炜忠来接她了?她还打算回客栈换换衣裳呢。 柳晏儿从屋顶跳下来,赵炜忠正好出来,满脸堆笑地说:「柳侍郎,太后召见。」 「赵公公,太后找我什么事?」 「这个老奴不知,柳大人去了就知道了。」赵炜忠可不敢把太后的赏月惊喜说出来。 柳晏儿一走,刑部可热闹了。 「瞧人家柳大人,自荐枕席,一步登天!」 「放班了!放班了!你吶,回家跟嫂夫人同床枕席,何须自荐?」 「咱们是放班了,人家柳大人才开始点卯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柳晏儿打了个喷嚏。 沈太后停下筷子,问:「着凉了?要不要叫个太医看看?」 第14页 柳晏儿急忙摆手,「我没事,不用叫太医。」 「紫宸殿晚上冷,晚上多给你加床被子。要不然柳爱卿冷的睡不着,半夜容易胡思乱想。要是还有梦游的习惯,可就不好了。」 沈太后笑的意味深长。 柳晏儿只看了她一眼,耳朵就红了。 这顿晚膳一直用到天黑,流水似的吃食不停地往里面送。 柳晏儿没有在宫廷吃饭的经验,一开始就把肚子填满了。后面的精緻小吃她只能看着,心想要是她的万福客栈也能有这样的水平,何愁生意不兴隆? 月上柳梢头。 宫女太监终于不再上菜。 「今日是月圆之夜,用完膳,你陪我去御花园赏月如何?」 咣当。 柳晏儿的筷子从指缝滑落。 今天是十五! 她怎么把这个日子忘了?! 最近事多,她竟然忘了算日子了。 沈太后听见动静看过来,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又吩咐宫女给柳晏儿换一副筷子。 「我…我没事,太后要赏月吗?那我们快去吧!一会儿太晚,要耽误您休息了。」 沈太后见她心急,暗笑她没出息。 「这会儿月亮还没升至中天,再等等也无妨。」沈太后放下筷子,温柔地笑了笑,「我先去更衣,你在这儿等我。」 「…好。」柳晏儿敷衍点头。 沈太后离去后,她围着桌子来迴转。不知道太后要看多久的月亮,如果在子时前赶回客栈,应该来得及。 沈太后更衣回来时,已不再是那身厚重端庄的华服。濯锦石榴裙染象纱轻,直领对襟的轻绡之下,浅露春光。 柳晏儿一时看的忘了收神。 「柳爱卿,好看吗?」 柳晏儿低下头,「臣失礼。」 沈太后命人在赏月阁中点了薰香,此时已是烟雾环绕,如在云端。 屏退宫人之后,独留柳晏儿一人。 沈太后亲自为她斟酒。葡萄酒盛在夜光杯中,与皎洁的月色交相辉映。 鲜红。如血。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踩坏了我房顶的瓦片,还敢坐在我的窗棂上,跟我插科打诨。我骗你说叔父马上就到,你竟然也不走。」 柳晏儿接过酒杯,眉梢浮现出一丝少年意气,「我知道你叔父不在。就算他来了,他也奈何不了我!」 沈太后独饮下一杯酒,眉眼带笑,半开玩笑地问:「柳大人当年让丫鬟送信给我,打算带我去哪儿呀?天涯海角,还是西域边陲?」 柳晏儿蹙眉。 时至今日,她为何还要提起当年的事? 柳晏儿一个没留神,沈太后又喝了一大杯酒。 她赶紧把酒壶拿走,扶住沈湘说:「别喝了,会醉的!」 沈湘醉沉沉地倚在柳晏儿身上,「我祖父真的贪污军饷了吗?」 「我确实在沈阔的书房发现他私通镇南王的书信,信上说,让你祖父延迟粮草抵达边关的时间。」柳晏儿一字不差的全都告诉她。 「如此…他便是罪有应得。」 柳晏儿看了眼满月,时辰不早了。她给沈湘倒了杯茶,递给她,「喝口茶解解酒。」 沈湘捧着茶杯盯了半天,低头乖乖喝了。她望着比她高的柳晏儿,目光如水潋滟生波:「晏儿,你喜欢过我吗?」 柳晏儿唿吸一滞。茶杯打翻烫了手,她都没有察觉。 「来人!太后醉了,扶她回宫吧。」柳晏儿低头看向怀里睡着的人,胸口闷闷的疼。 第8章 008 沈太后被宫人扶回寝殿。负责给柳晏儿收拾被褥的宫女说:「柳大人,奴婢送您去紫宸殿。」 「今晚我不在宫里住。」 「可是太后吩咐…」 「我已经跟太后禀报过了,你若不信,去问太后。」 太后都醉成那样了,她一个小宫女哪儿敢问?想来柳大人不会胡说,不然明日太后醒来问起,他自己不也有麻烦? 「那…奴婢送柳大人出宫。」 柳晏儿跟在宫女身后,面上轻描淡写,实则心急如焚。 月至中天,已到子时。 柳晏儿一路奔至西市,翻墙跃入一家大药铺的后院,敲响老闆的门。 「谁啊?三更半夜的…什么事啊?」屋里的灯亮起,老闆边穿衣服边去开门。他以为是哪个伙计来叫他接夜诊,没想到敲门的是个陌生人。 「老闆,抓药!」 老闆迷迷瞪瞪看眼前的人,正要破口大骂伙计把客人领到后院来了,才发现屋外只有他一人。见势不妙,老闆刚张开嘴要喊人,一锭银子和一张药方伸到他面前。 「快点!我急用。」 老闆看柳晏儿穿的官服,脸却挡的严严实实。想来是哪家达官贵人,半夜差人来买见不得人的药,这事他虽然没碰上过,却听人说过。 老闆拿着药方来到铺子前,点上灯,仔细看清上面的药材和用量。半夜翻墙入户的主,要的居然不是谋财害命的药。这方子有些奇特,都是名贵药材,看不出是治什么病。 「这些药可都有?」柳晏儿趴在柜檯上问。 「有,有,我这药铺别的不敢说,药材一向都是最全的。」老闆铺开包药的黄纸,一边抓药一边跟柳晏儿唠嗑,「全长安你都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全乎的药铺子!我多嘴问一句,这药是治什么病的呀?我自认一生看方无数,你这方子我倒没见过。」 第15页 若非今日忘了买药,柳晏儿绝不会铤而走险。以前,她都是去几家药铺抓药。除了这药方奇特容易被人问起,另一个原因是这些药材比较名贵,很难在一家药铺买齐。 「老闆莫问,快些抓药,等着救命呢!」 老闆懂行,立刻把药包好奉上,不再多说。 柳晏儿拿了药,一路避开全城巡逻的金吾卫,跨越东西两市跑回平康坊。她从后门跳入院子,还未睡觉的丫头木槿听见动静出来,见老闆娘回来又惊又喜。 「我以为您今晚不回来了。」木槿扶住柳晏儿,接过她手里的药。 柳晏儿满头大汗,「去煎药,跟以前一样。」 柳晏儿的药一直是她负责,木槿对此熟门熟路。她跑到厨房取出药罐,生炉子开始煎药。这药煎起来极费事。需先浸泡半个时辰,在大火煎半个时辰取出汤药一碗,再加水煎半个时辰。两次汤药煎至一碗。 以前柳晏儿下午就会把药买回来,天黑前煎好。赶在月圆之夜前服下,可保一月无虞。近日刑部事多,她竟然给忘了。 子时一过,桃春之毒开始发作。 五脏之气逆行,与「七情」相生。喜怒忧思轮番上阵,五感时有时无,痛者愈怒,意者愈忧。静极至动,此涨彼涨,越是压制越适得其反。 她曾试图寻找破解之法,都没有结果。后来只好按时服药,听天由命。 「月…月圆春色下,桃花向…春来。满园春色里……」柳晏儿攥着胸口的玉坠子,仿若看到沈湘儿时的模样。她伸手去抓,口中念着她的名字,却因痛苦从齿间生生挤出两个字,「沈…湘!」 永淳五年。 关中大旱。 柳晏儿跟随母亲逃荒至长安。母亲不久后染病去世,留下不到八岁的柳晏儿,一个人在长安乞讨为生。 一天,在朱雀大街上,好几天没吃饭的柳晏儿见一位富家小姐与随从走散。她腰上的玉坠子让柳晏儿起了歪心,眼看那位大小姐要从她身边过去,她心一横,伸手扯掉了那玉坠。 柳晏儿没走出几步,突然被人叫住。她吓得不敢回头,把玉坠子紧紧攥在手心。 「小叫花子!你偷了我家小姐的玉坠,是不是?」说话的是个小厮,趾高气昂的沖她嚷嚷。 柳晏儿咬着唇,不敢吭声。 沈湘走过来,围着柳晏儿转了一圈,「刚才你碰了我一下,右手。」 小厮立刻上去掰开柳晏儿脏兮兮的小手,什么都没有。小厮没找到小姐的东西,气急败坏要去扯柳晏儿的衣服,吓得她捂着领口大叫。 沈湘勐然发现是个姑娘,忙叫住小厮,「好了好了,我不要了!许是刚才掉在吃饭的地方,我们回去找找。」 沈湘把柳晏儿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笑着走近她说:「我看你不像小叫花子,若是落难之人,我可以给你指个去处。」 柳晏儿刚逃到长安的时候,被一个奇怪的婆姨搭话。阿娘告诉她,宁可饿死也不去赚那个钱。柳晏儿不是很懂娘的话,但她知道银子不好赚,尤其是这种突然示好的陌生人。她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姑娘。 沈湘仗着年长两岁的身高优势,挡住身后的小厮,低声说:「你喜欢那个玉坠?叫声姐姐,我便送给你。」 柳晏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纯净天真的眼睛里染上一丝羞赧。她心里知道错了,却倔强的不肯向沈湘低头。 沈湘见她并非无药可救之人,又说:「朝廷建弘道书院,在招生。你应该不满十二岁,去试试,总比走街串巷乞讨要强。」 沈湘沖她一笑,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 * 木槿端着药碗上三楼。她小心推开柳晏儿的房门,满室飘香。床前的帷幔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老闆娘?药好了。」木槿不敢随便掀她的帷幔,只是站在床前叫她。 半晌,里面才传出虚弱的声音,「放那吧。」 木槿松了口气,将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我先出去了,您趁热喝。」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帷幔后柳晏儿伸手去拿药,白皙的手臂上点缀着桃花似的红斑,一直没入衣袖中。 … 沈太后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什么时辰?」 宫女掀开帷幔,「回太后,辰时刚过。」 「睡了这么久…」沈太后想起昨晚在赏月阁喝下的那杯茶,「柳侍郎走了吗?」 「柳大人昨晚就回去了,说是您同意的。」 沈太后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让她出宫,而且她话还没说完就倒下了。这个柳晏儿到底在搞什么鬼? … 刑部。 柳晏儿早上点卯差点迟到,现在又把卷宗垒的高高的趴在桌子后面睡觉。一直到正午吃饭,柳晏儿才打着哈欠推开卷宗。 「柳大人昨晚是累着了?」 柳晏儿一脸疲态,「嗯,没睡好。」 「您在宫里还没睡好,难道是太后不好伺候?」 柳晏儿想了想,感觉沈湘对她还不错。有吃有喝还一起看月亮,可惜昨晚赶得不巧。 「太后倒不难伺候,就是睡不好。不过宫里洗脸的东西确实好用,平时都见不着呢。」 各位同僚心领神会,纷纷点头,「太后是个讲究的人,是要洗洗干净。」 第16页 「大人昨儿说的官邸,下官问过了,户部说先给您安排!今天就让他们开始洒扫,添置家具。要是大人不嫌弃,晚上就能入住了。」 柳晏儿眼前一亮,「这么快?」 「大人的事肯定要优先啊!等放班以后,我亲自陪您去看官邸。」 柳晏儿昨晚内耗过度,又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刑部只剩下要陪她一起去看宅子的那位官员。 「大人醒了?」 「你怎么不叫我呀!我睡觉沉,睡着了雷打不动。还没问您怎么称唿?」柳晏儿不好意思地说。 对方一脸谄媚,「下官刑部主事,孙千。」 柳晏儿点点头,她只想要住的地方,不想跟这位孙主事交往过深。 两人骑马来到平康坊。户部那边很有眼力劲儿,给柳晏儿安排的官邸距离万福客栈很近。 官邸外站着一位门童,看到他们来赶紧上前牵马。 孙千先一步上前,替柳晏儿推开大门,带着她转了一圈。这是个三进院的宅子,对柳晏儿来说,有点儿大了。 「大人还缺什么,我回头让他们补。」 柳晏儿虽然对官邸不甚了解,但她以前没少逛过官员的宅子,问:「这规制不对吧?」 「哪里不对?」孙千明知故问。 「我只有四品。」 「您现在只有四品,以后肯定是步步高升啊!户部说,暂时没有小院落,让您先将就住,等有了再给您调。」 「将就…?」 在柳晏儿继续发问之前,孙千赶紧找个由头走了,「下官家中有事,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说完,这人一熘烟儿就不见了。 柳晏儿总觉得孙千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奇怪,好像有什么预谋似的。不过他一个主事,顶多违规巴结巴结她,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浪。 柳晏儿把看门的小厮叫来,先问问情况:「这里就你一个吗?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祥子,今年十四岁,是您院里的门童。户部本来要给您安排下人,又怕您不习惯家里人多,白天打扫以后就让他们走了。等明天他们过来,您挑看得上的留用。还有厨子明天才到,大人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 柳晏儿就是开饭馆的,哪里还用花那些冤枉钱,她拍了拍祥子的肩膀,说:「你去万福客栈,报我的名,让他们准备点清粥小菜。你先吃了再回来!」 祥子领命而去。 柳晏儿跳上屋顶,三进院落尽收眼底。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每天光打扫就要花不少时间。她又没时间弄这些,养下人又是一笔开销。三年没有俸禄,日子本来就紧巴,再养几个丫鬟不是要她的命嘛! 「呜呜…」 柳晏儿正要下去,突然听后院传来声音。她眉头一皱,怎么家里还养着阿猫阿狗呢?她跳入院中,朝声音传来的房间走过去。 柳晏儿推开房门,右手摸上腰间的暗器。她小心走进去,绕过屏风,确认声音是从床上发出来的。 薄薄的纱帘后面,好像藏了个人。 一支飞镖射出去,扎在枕头边上。 呜咽声消失了一会儿,又带了瑟瑟发抖的哭腔。柳晏儿察觉不对,上前掀开帘子。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红绳绑在床上,还封了口。 第9章 009 「所以,你是连同这宅子一起送给我的…女人?」 柳晏儿心烦地锤了锤额头。此事要是传扬出去,监察御史肯定会像上次一样告她的状。 因为去青楼的事,太后罚她三年的俸禄。要是再让太后知道她把教坊的女人养在家里,恐怕她小命不保! 「明日我见了孙千,让他把你接走。」 小姑娘跪在床上磕头,「求求大人!不要送我回教坊,我愿做牛做马伺候您。」 「你放心,我会跟他们说清楚。」柳晏儿以为她是担心回去被嬷嬷责怪,赶紧跟她解释,「我不动你,完璧归赵!」 「大人不要送我回去,求求您了!」小姑娘好不容易离开教坊,又让她遇到这么帅气矜持的大人,她肯定要争取留下。不然下一次,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 柳晏儿被她哭的头疼。 为什么女人都那么爱哭呀? 沈湘也是。 祥子买饭回来,跑到后院的门口叫人。他不能进后院,只站在外面大声叫:「大人,饭买好了!」 柳晏儿问小姑娘:「你吃饭了吗?」 小姑娘止住哭声,摇了摇头。她下午就被送过来,教坊的人怕她偷跑,就把她绑在床上。她一天滴水未进,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先去吃饭!」 祥子看到柳晏儿从里面带了个姑娘出来,赶紧把头低下,「大人慢用,我先出去了。」 柳晏儿算时辰,他应该是买了饭菜就回来了。虽然说让他吃了再回来,估计他也没那个胆子。 柳晏儿坐下,说:「一起吃吧。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这丫头一直在后院,你不知道吗?」 祥子自然知道他们送了人进来,大致也猜到是干什么的。他怕柳晏儿误会,赶紧摇头撇清关系,「小的不敢进后院,不知道里面有人。」 柳晏儿把菜推到他俩面前,「多吃点儿,别拘着。」 吃完饭,小姑娘按照柳晏儿的吩咐,把后院的厢房收拾出来。 第17页 柳晏儿坐在房顶,一直等她收拾好了才下来。 柳晏儿前脚才进厢房,小姑娘后脚就跟了进去,说:「大人,我已经把您的床铺换新的了,您去正房休息吧。」 柳晏儿本想在厢房将就一晚,没想到这丫头以为她嫌弃,还把床铺换了新的。 柳晏儿索性说:「那你睡厢房。」 小姑娘立在门口,小心伺候:「大人要沐浴吗?我去给您烧水。」 柳晏儿已经好几日没洗澡了,她便没有推脱,「也好。」 小姑娘在厨房忙的很起劲,她想留下就必须卖力讨好柳晏儿。教坊的嬷嬷教过怎样讨男人欢心,她还没用过,不知道管不管用。 小姑娘准备好了洗澡水,敲了敲柳晏儿的房门,「大人,水准备好了。」 门开了。柳晏儿穿着白色的内衬,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怀里抱着干净的换洗衣服,说:「辛苦了!」 小姑娘忙接住柳晏儿的衣服,「这些我来准备就好,大人快去沐浴吧。」 柳晏儿走进沐浴的房间,见小姑娘放好衣服后还不出去,说:「我自己洗就行,你出去吧。」 小姑娘红着脸说:「我留下来伺候大人。」 「不用!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洗。」柳晏儿可消受不起美人恩,赶紧把人赶出去并关上门。 洗完澡之后,柳晏儿回到房间,刚要关门发现小姑娘也在,吓得她整个人贴在门上。 「你…你怎么在这儿?」 「床已经给大人铺好了。」小姑娘已经没有刚来的时候认生,做事周到细緻还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柳晏儿感觉哪里不对,只想快点打发她离开,「没了,你可以走…」 小姑娘的长衫唰的从肩头滑落,纤细瘦弱的肩膀在烛光下白的耀眼。 柳晏儿:「……」 * 沈太后用过晚膳,听宫女禀报说,柳晏儿今晚也没去紫宸殿。才让她睡了一晚的冷地板,居然就再也不肯来了。 「去户部问问,柳侍郎的官邸何时修好?」 赵炜忠捧着安神茶过来,「回太后,户部已经把柳侍郎的官邸安排下去了。」 沈太后抬眸,「什么时候的事儿?」 「刑部主事孙千带柳侍郎去看的官邸,今晚就住下了。」赵炜忠知道太后关心柳侍郎,对这位大人的事多上了几分心。 「户部倒是利索,只怕不止送了宅子。」沈太后低头抿了一口茶。 「姑母!」 长庆殿突然跑进来个小丫头,身后的宫女还没来得及通报,乌泱泱地跟着跑进来。一看到太后,宫女立马跪了一大片请安。 此女名沈长翎,是沈太后哥哥的小女儿,太后下令将她从岭南接了回来。当年沈家被流放时,她才七岁,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沈太后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去看了你的住处,可还喜欢?」 「谢谢姑母!翎儿很喜欢。」沈长翎趴在太后膝上撒娇。分明从未见过面的姑侄二人,却好似母女一般亲热。 沈太后拿起桌上的锦盒,这是她命人专门为小侄女打造的金钗,作为她这个姑母的见面礼。 「岭南清苦,这些年委屈你了。」沈太后将金钗戴在沈长翎头上,看着她就想起年轻时的自己。这个年纪的少女,戴什么都好看。 沈长翎乖巧地望着太后,「翎儿不觉得苦。只要姑母不嫌翎儿烦,翎儿愿意一辈子陪着您!」 「说什么傻话呢!你年纪不小了,姑母还在想,给你许个什么样的婆家呢。长安城年轻有为的孩子多,你慢慢挑,挑中了就告诉姑母,必不能委屈了你。」 赵炜忠突然跑进来禀报,「太后,陛下来了。」 沈太后笑着对沈长翎说:「一会儿见了陛下,你去奉茶。」 沈长翎聪慧,立刻点了头。 李珉进门,「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李珉在太后旁边的椅子坐下,「听说长翎姐姐入宫了,母后不愿打扰儿臣,儿臣只好自己过来了。」 沈长翎端着茶杯走过来,「陛下,请用茶。」 李珉看到她头上的金钗,双手接过茶杯问:「这位就是长翎姐姐吧?」 沈太后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说:「陛下,翎儿刚回长安,什么都不懂,你要得空就教教她。别让她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没有规矩。」 「长翎姐姐出身世家,肯定样样都好。儿臣会多照顾长翎姐姐的,母后请放心!」 李珉在太后宫中坐了半个时辰才回去,路上他一直在想沈长翎突然入宫的事。他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可中宫未立,太后一定是想扶持沈长翎做皇后。 李珉由此想到当年的萧皇后,她凭着母家的荣耀在后宫一手遮天,连父皇都对她礼敬三分。 李珉很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父皇也不再来看他。他是宫里的嬷嬷带大的,经常被宫女太监欺负。沈才人的出现,就像一道穿破黑夜的光,照亮他的生命。 李珉因贪恋沈才人掌心那一点儿母亲般的温暖,他第一次走进了华清宫。后来子凭母贵,做了太子。他应该报答母亲给他的一切,所以让权给太后。可如今看到太后把亲侄女接进宫,他的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李珉不想和父皇一样,受人挟制。他也想要沈才人那样的女人,帮他、敬他、爱他、扶持他。如果母后不让他娶沈长翎就好了! 第18页 * 第二日清早,柳晏儿一到刑部就把孙千抓到屋顶上问话:「你给我床上放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想害死我吗?」 「柳大人这是怎么了?您不喜欢这样的?」孙千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见柳晏如此生气,他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柳晏喜欢年纪大的? 柳晏儿急躁地说:「中午之前,赶紧把人领走!听见没有?」 「既然大人不喜欢,下官让她回去就是。」孙千悻悻地说道。 柳晏儿交代完,刚要跳下去,孙千突然扑上来说:「大人别把我一个人扔下,我不会武功!」 柳晏儿翻了个白眼,拎着他的领子跳了下去。看热闹的人见他们下来了,赶紧坐回去,装模作样的忙手头的事。只有一个人没走,等着要跟柳晏儿说话。 「柳大人,赵公公在前厅等您。」 柳晏儿脑袋嗡的一下,扯住孙千的领子低声咆哮:「都是你干的好事!太后知道了!」 孙千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笑嘻嘻地安慰柳晏儿,说:「哪有那么快?太后在深宫大院里待着,消息没那么灵通。柳大人多虑了!许是有别的好事找您?」 「屁的好事!你不知道监察御史是干嘛的吗?我肯定又被人告状了!」柳晏儿长吁短嘆,自觉命不久矣。一想到太后罚俸的事,她就两腿发软。 柳晏儿先去前厅见了赵炜忠。本想问问太后找她干嘛,结果这老狐狸连个屁也没说,一个劲的催她入宫。 「赵公公,今天有人找太后吗?」柳晏儿旁敲侧击地问。 「柳大人您就别问了。太后今儿心情不错,估计是想跟您聊聊天,您去了就知道了。」赵炜忠知道柳晏儿是女儿身,就算孙千给她送女人又能怎样?他觉得,太后肯定不是为这事找她。 赵炜忠带着柳晏儿进宫后,一问太后去了御花园,赶紧又把人领去御花园復命。 秋高气爽的天气,万里无云。外面虽然大太阳晒着,亭子里却透着凉意。 沈太后与侄女在凉亭中下棋。 「太后,柳侍郎来了。」赵炜忠站在亭子外禀报。 柳晏儿看向脚下的鹅卵石,动作麻利的跪在上面说:「给太后请安。」 沈长翎回头看了眼亭外跪着的人,又看向姑母。 「该你了。」 沈太后催促侄女落子,竟没理柳晏儿。 柳晏儿在心里嘆了口气。 果然!她又知道了。 第10章 010 棋盘之上,局势焦灼,一时半会儿难分高下。 沈长翎主动认输,「姑母,翎儿输了!」 沈太后还在等她落子,「这样就认输了?」 沈长翎语焉不详地撒娇道:「翎儿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 沈太后将棋子放回盒子里,「要不要宣个太医来瞧瞧?」 沈长翎身体无恙,急忙摆手说:「许是昨晚没睡好,姑母不用叫太医。」 小孩子活泼好动,哪里有耐心陪她一直下棋。沈太后也不强留,「去吧。」 「谢姑母!」沈长翎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柳晏儿,带着宫女欢天喜地的跑远了。 太后摇了摇头,让人收了棋盘,「柳爱卿,起来吧。」 柳晏儿松了一口气,撑着地半天才爬起来。若非她是个练家子,这会儿肯定是起不来了。她走进亭中,站在太后对面,看着宫女给她奉茶。 「坐。」太后将自己的茶放在柳晏儿面前,「这是十五那晚,你倒给朕的茶,尝尝是不是一个味儿?」 柳晏儿突然心虚,不知道太后此话何意?难道她知道那杯茶有问题了?不应该啊!当时她看着太后把茶全喝进去了,宫女当晚肯定会收拾桌子,茶杯不可能留到第二天。 太后见她神游,笑着说:「放心,一杯茶是不会醉的。」 「……」柳晏儿突然跪在太后脚下,「臣知罪。」 太后语气平平,「我说什么了吗?」 柳晏儿心一横,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都交代了,「那日臣着急出宫,在太后的茶里下了药。请太后恕罪!」 沈太后面无表情地说:「我还什么都没问,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刑部审理案子,向来如此简单粗放吗?」 「太后圣明。臣不敢欺瞒!」 柳晏儿如今都当上刑部侍郎了,性子还是这么直通通的,沈太后瞬间没了兴致,「先起来吧!又不是毒药,你紧张什么?」 「……」 这话说的柳晏儿更不敢起身了。 「朕命令你起来。」 柳晏儿抬头,先看了眼太后,然后才坐回去。 太后托着下巴看她,指尖蘸进茶水里,问:「那日为何着急出宫?」 「臣素有旧疾,每逢十五便需服药,因此才急着出宫。太后若不信,派人去西市的兴隆药铺一问便知。」 沈太后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柳爱卿出宫时,已经是子时了吧?西市的药铺还没关门?金吾卫没有再抓你去衙门打板子吗?」 「……」 「上次宵禁时让你出宫,以为柳爱卿能顺利回去,不想却被金吾卫抓到。看来柳爱卿有意藏拙,真是无心仕途呢!」 柳晏儿慌张摸到茶杯,快速喝了一口茶。她怎么还记着这茬呢!难道上次也是试探?想看看她武功有没有荒废?一个念头从柳晏儿脑子里闪过,她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第19页 「茶,好喝吗?」太后沖她笑了笑,语气竟有些调皮。 柳晏儿低头看杯子,茶汤清亮透着香气,就是多了丝…辛辣。 「太后……」 太后温柔地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柳晏儿扶着石桌边缘,眼神逐渐失焦,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 赵境听闻太后把侄女沈长翎接回了长安,急的在家里团团转。他已经猜到太后想把侄女扶上皇后宝座的意图,而这个位置,本来是他为自己的孙女准备的。没想到太后这么着急,国丧还没结束,就把人接到身边来了。 左思右想一番,赵境忍痛割爱,带着前朝大书法家方知轮的墨宝入宫了。 沈太后看到舅舅送来的字画,十分欢喜。她未出阁时,常常在家临摹方知轮的字,没想到舅舅那儿还藏着真迹。 这是一幅终南山桃花盛开的景象,画作出自方知轮的知己杜青衫之手,方知轮为此画题的字。二人皆是书画圣手,还是忘年之交。如今杜青衫正值壮年,方知轮却早已作古,此画便尤为珍贵了。 太后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注意到右上角的题字,问:「舅舅,这诗是方知轮所作?我怎么没听过。」 「那是太宗的诗。」赵境摸着鬍鬚,对太后说起往事,「太宗临终前,一直在终南山养病。一日,他站在山巅俯瞰漫山桃花,心有所感便写下这首诗。当时杜青衫是太宗的起居郎,他就把太宗赏花的事儿画了下来,又找方知轮题了这首诗。」 赵境上前指着山巅之上渺渺的人影,说:「这就是太宗。」 「太宗身边这人是谁?」沈太后敏锐的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人站在太宗身后不远处,看穿着不像随行侍从。 赵境喜欢字画不过是附庸风雅,他哪儿知道这些。就连他刚才说的这番话,也是送礼之人跟他讲的。 「可能是杜青衫吧!」赵境胡诌道。 「月圆春色下,桃花向春来。满园春色里,声声血归啼。」沈太后皱着眉,心生不悦,「我没看出这诗在写桃花,倒是瘆人的很。」 赵境见太后不高兴了,忙上前圆场说:「据说这是笔误,应该是『声声子规啼』,说的是杜鹃鸟。」 「舅舅真是见多识广!」沈太后让人收了画,跟赵境唠起家常来,「婉玉是不是快要及笄了?」 「劳太后记挂,婉玉刚过十五。臣这次入宫,就是要跟太后说孩子们的事。听说长翎回来了,臣想着孩子一个人在长安无亲无故,太后又忙于国事不能时常照顾她,不如让长翎去臣的府上住。家里孩子多,能玩到一块儿去!」 沈太后听罢,淡淡一笑,「舅舅思虑周全。我这就叫翎儿来问问,她若愿意,舅舅今日就把她领走吧!」 赵境暗自高兴,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可不能让沈长翎天天在宫里待着,万一跟陛下待出感情来,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家中成年的孩子多,让沈长翎多接触接触,以后就留在赵家好了。 不一会儿,沈长翎捧着刚摘的花跑了进来。 「姑母,我看这花开的好看,特意摘来送给您!您喜欢吗?」 赵境一看到沈长翎,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还以为岭南贫瘠之地,养不出什么美人胚子,没想到沈长翎完美继承了太后的容貌,眉眼之间像极了太后年轻时的样子。 太后拿起手帕给沈长翎擦汗,「看看你,疯的一头汗,哪里像个姑娘家?要让人笑话了。这位是赵中丞,是姑母的亲舅舅,你该叫他舅祖父。」 沈长翎对着赵境行礼,落落大方道:「舅祖父。」 赵境满脸褶子堆出笑,是个慈祥的祖父模样,「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真好!」 「你舅祖父想把你接去他那住,他家里孩子多,都跟你差不多大,你去了也有人作伴。不然整天陪着我,也怪无聊的。」 赵境跟着在一旁点头。 沈长翎眼睛一红,趴在太后膝上,委屈道:「姑母是嫌翎儿烦了吗?」 沈太后摸着她的脸,慈爱地说:「姑母是怕你一个人在宫里无聊。舅祖父家里有个叫婉玉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你去了可以跟她一起玩。你整天闷在宫里出不去,到了舅祖父家,就可以常常去长安城里逛逛。」 沈长翎摇了摇头,哭诉道:「翎儿在岭南与兄长相依为命,如今回到长安只有姑母待我好。翎儿只想陪着姑母,哪儿也不去!」 小丫头哭的让人心疼,沈太后拿起帕子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喜欢陪着我,就留在宫里。什么时候等你烦了,再跟我说。快把眼泪擦擦!」 赵境没有达到目的,心里十分不爽,嘴上却还要安慰她说:「孩子小,认生。等长翎什么时候想来了,跟舅祖父说。」 沈太后明白赵境的意图,不能让他白跑一趟,笑着说:「舅舅要是捨得,不如让婉玉来我这儿住几日?等她们姐妹熟了,再去舅舅那住,您看如何?」 赵境没想到还能峰迴路转,赶紧答应道:「还是太后想得周到!臣这就回去跟婉玉说,这孩子要是知道太后招她入宫,肯定高兴坏了。」 赵境走后,太后看着桌上的花,随口一问:「天凉了,御花园的花都落得差不多了。你这是去哪儿采的花?」 第20页 沈长翎低着头,半天没敢说话。 太后拉着她的手,笑着问:「是不是去宣政殿看陛下了?」 沈长翎脸一红,便是不打自招了。 「去就去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陛下要处理朝政,你不要去闹他,偶尔送些茶点过去即可。他一向喜欢稳重的,你不要在他面前口无遮拦。明白吗?」太后已经提点的非常清楚了,聪慧如沈长翎立刻就明白姑母的意思。 「翎儿记住了。」 * 沈太后处理完家事,才回寝殿去处理私事。她屏退了宫人,走到床前,掀开床幔。柳晏儿正躺在她的床上唿唿大睡,到现在还没醒。 「不是才喝了半杯茶吗?怎么睡这么久?」沈太后戳了戳柳晏儿的脸。 柳晏儿鼻子一抽,竟然醒了。她刚睁开眼就看到太后站在床边,柳晏儿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睡死过去。 沈太后笑颜如花,「睡得好吗?柳爱卿。」 「……」 第11章 011 柳晏儿眼睛转了一圈,周围的布置似曾相识。这难道是太后的寝殿、太后的床?她是怎么跑到太后床上来的?哦对,是那杯茶!茶里下了西域曼陀罗,跟她给太后下的药相同。她耐药性好,比太后醒的快,现在应该是正午…肯定到不了未时。 「柳爱卿醒了,还不想从朕的床上起来吗?」 听到太后催她,柳晏儿回过神,要起身时却发现身体动不了。她在六扇门修习药理时,常把曼陀罗当茶泡水喝,为了以后行走江湖不易中招。 如今她人已经清醒,没理由身子还动不了。除非茶里还加了别的什么药,比如天仙子。她对天仙子的耐药性不好,吃再多也没用。 沈太后察觉到柳晏儿的异样,一手撑在她身侧,笑着问:「柳爱卿是捨不得起来吗?」 太后突然靠近,柳晏儿猝不及防又无处可躲。她抓紧时间调理内息,希望这副身子能争气点儿。可是太后没给她时间,柳晏儿肩膀突然一阵灼热,余光瞥见太后的手放在了她的左肩上。 「太…太后,您要干嘛?」 沈太后虽然只比柳晏儿年长两岁,却因身在后宫见多识广,撩拨一个青涩的黄毛丫头自是信手拈来。她弯腰低头,在柳晏儿耳边轻声呢喃:「柳爱卿平日在家中,也是这般惹人怜爱吗?」 沈太后的髮丝无意垂在她的脖颈间,轻轻一动,弄的柳晏儿浑身酥痒难耐,「太后…您就别取笑我了!我是个乡野村姑…您从哪儿看出怜爱的?」 「柳爱卿在朕的床上示弱,自然是女儿家作态。要是换成教坊的小丫头,晏儿肯定要把人家吓哭了。」 哭?她是哭了,但不是被她吓得。太后到底从哪儿听说的这些事,跟亲眼见到了似的。柳晏儿暗自嘀咕。 「那是孙千送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经让他把人领走了,太后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真的不在了!」柳晏儿急于解释,生怕说的慢了惹她生气。 沈太后一见她慌了,心情莫名大好,「柳爱卿不必急于解释,朕说不许你娶妻纳妾了吗?卿乃国之栋樑,你若喜欢,朕还可以帮你踅摸几个绝色佳丽。卿是喜欢江南烟雨的小家碧玉,还是遗世独立的倾国美人,亦或塞外边疆的异域风情?」 柳晏儿望着风情万种的沈太后,早已不似当年那般。 我想要你。 可她不敢说。 当年是柳晏儿一封密信,害沈湘祖父下狱,全家被流放岭南。她想带沈湘远走高飞,但她收到信却没有跟她走,就已经是拒绝了。 上次入宫,本以为凶多吉少,可沈湘非但没杀她,还给她高官厚禄。虽然俸禄被罚没了,但她的四品侍郎是货真价实的。 沈湘把她放在身边处处刁难,可能就是在撒气吧!等什么时候沈湘对她没了兴趣,也就到她偿命的时候了。 沈太后被她炙热的目光盯的露了怯。要是以前,她是绝不敢这么跟柳晏儿说话的。那个时候的柳晏儿还在六扇门任职,年轻有为又深得陛下信赖,出入宰相府如入无人之境,动不动就吓唬她,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如今她们身份悬殊,柳晏儿对她毕恭毕敬,不过是因为她是太后,是她曾经效忠的先帝之妻而已。她想爬谁家的窗,就爬谁家的窗,反正她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前几天,不是还爬了青楼的窗户?根本就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傢伙! 「你看着我干嘛?」沈太后生气地说。 柳晏儿听语气就知道,她这是生气了。想到自己直勾勾望着太后确实不合适,柳晏儿赶紧看向别处。 双方正僵持,宫女突然在门外禀报:「太后,陛下来了。」 沈太后趁势起身,吩咐宫女给陛下奉茶,然后又对柳晏儿说:「我去去就来。」 柳晏儿面上点头,心里已经想好怎么开熘了。她手指微微一动,药效已过。 沈太后去往前厅,沈长翎正在给陛下奉茶。看到太后来了,两个孩子忙过来行礼问安。 「陛下怎么过来了?」 「母后,吐蕃的贊普送来一封书信。信上说,吐蕃想跟大周和亲,求娶一位公主。而且不日就会带着使团来长安,恭贺儿臣继承大统。您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又和亲?先帝在位时,已经让他们娶走了一位公主。这才过了几年,他们把大周的公主当什么了?」 第21页 李珉嘆气,「金叶公主身体不好,去了吐蕃时常病重,估计……」 「那种地方,任谁去了都不是享福的。公主一人背井离乡,能不受欺侮就很难得了。回信告诉吐蕃贊普,他们愿意与大周修好,可以;娶公主,没门。」 「可是裴相说,能以一公主抵御吐蕃千军万马,止戈息兵,得边境几十年安宁,是首善之举。」 沈太后合目。 这帮老傢伙! 跟李珉谈完国事,沈太后心情不佳的回到寝殿,看到床上早已空无一人,柳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出宫了。 柳晏儿不辞而别,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沈太后,现在更生气了,「跑的还挺快。早晚给你抓回来!」 柳晏儿逃离皇宫后先回了趟官邸,得知孙千已经把人接走,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前脚刚进门,后脚齐放就来找她了。 「你那枚箭簇,我找到出处了!」齐放大步流星进门,在会客厅坐下后,拿起桌上的茶杯一看,空的,「你这儿怎么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再清贫也不是这样的。」 「你要是三年没有俸禄,别说端茶倒水的人,就连茶叶也买不起。反正你来找我,也不是喝茶的,快说,那箭簇是怎么回事?」 「你的那个箭簇确实是官造,但不是用于行军打仗,而是给王孙贵胄打猎和练习骑射用的。全长安能领这种弓箭的人不多,我给你列了个名单。」齐放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字条,「这上头的人,可不是你能随随便便调查的。我看啊,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儿,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没听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人家真盯上了我,下一次可没那么好运气!」柳晏儿一排名字看下来,注意力集中在前太子李树的名字上,「废太子不是去鹿城了吗?怎么还有他的名字?」 「这些是所有领过箭的人,我管他去哪儿了,东西总还在他手上。谁知道他会不会派人回到长安来吧?」齐放只是按照逻辑推理,这话没毛病。 「可我跟废太子也不熟,他不至于专程派人来杀我吧。」柳晏儿嘴上说的是她自己,心里却在推敲李树暗杀沈湘的可能性。 李树之所以被废,是因为先帝废萧皇后时,连带他一块废掉的。要这么说,他记恨沈湘完全有可能。只是时间上太凑巧了! 她问过沈湘,那日她出宫完全是心血来潮,杀手是怎么提前埋伏在万福客栈外的?要么是宫里有内应,要么是有人早早盯上她的客栈,守株待兔却碰上了太后。她和沈湘的关系无人知晓,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这个幕后主使必须同时对她和沈湘都有杀心。 沈湘把持朝政树敌颇多,这个范围太大。至于她,蛰伏长安身份成迷,知道她身份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 想到这里,柳晏儿突发奇想,要去那天神箭手的位置看看。 「我有事,你先回家吧。」 齐放没来得及叫住她,赶忙一起出去。他骑上马去追柳晏儿,见她身法轻盈的跳上屋顶,沿着大街两边的房檐奔至万福客栈对面的高楼,他策马扬鞭才勉强追上。 柳晏儿趴在那晚刺客的位置,朝万福客栈三楼的窗户看。她惊奇的发现,这里根本看不到沈湘坐的位置。也就是说,那一箭并不是针对沈湘。难道是杀她的? 专业的是杀她的,那不专业的几个货又是谁派来的?他们既然能临时掌握太后的行踪,没理由派几个新手,这到底是想杀呀还是不想杀呢? 齐放拴好马,从后面爬了上来。 「你的功夫真不赖!你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埋没在长安呢?弘道书院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才,怎么没有物尽其用?这不可能呀!」 柳晏儿从屋嵴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轻功好只能说明我善逃跑,这样的逃兵谁敢用?」 齐放捏着下巴,打量柳晏儿,故作神色凝重地分析:「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也许你是潜伏在长安的暗哨,或者某个亲贵的杀手?你的目标是谁?陛下还是太后?」 柳晏儿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的分析是对的,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死了,那不正好说明你的身份有问题?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你不会杀我。所以,不管我猜的对不对,我都不用死!」齐放很自信的一通分析,柳晏儿完全没在意。 对她而言,人死了就不会再证明什么。 可她不想杀齐放。齐放是个好苗子,早晚有一天,边境的安宁需要他。 第12章 012 自柳晏儿逃出皇宫,沈太后再没找过她。只有每次上朝时,她才能隔着珠帘瞧一眼沈湘的人影。 她是生气了吗?柳晏儿心想。 太后不找她,柳晏儿正好腾出时间寻找箭簇的线索。可惜如大海捞针,找了半个多月也没有进展。 国丧期将满,城坊的店铺准备开张营业,她也得抽空回去看看,找个能管事的负责店里的生意。要不是还有这桩买卖,她无俸做官这三年怕是要穷死,所以万福客栈未来的生意只能比以前更好,要不然都养不活官邸里的僕人。 「大人,门外来了个管事的要见您,还拿了好些礼物呢!」祥子突然跑进来说。 柳晏儿躺在屋顶晒太阳,回头朝院里问:「什么管事的?」 「小的不知道,要不您去看看?」 第22页 柳晏儿跳下来,随祥子来到前厅。见大木箱子摆满客厅,根本无处下脚。 一个陌生男人突然上前行礼,「柳大人,小的是礼部尚书家的管事,今日奉我家大人之命,特备下薄礼跟柳大人问个好。」 柳晏儿一头雾水,礼部尚书…没打过交道啊! 男人将礼单交给祥子,笑着说:「东西送到,小的告辞。」 柳晏儿赶紧叫住他,「等等,这东西我不能要,你抬走!」 那人根本不听,一边行礼一边带着人拔腿就跑,等祥子追出去的时候,连马屁股都没看见。 见祥子一个人回来,柳晏儿坐在厅堂感嘆,养不起家丁连拒礼都是问题。要是以后他们都这么干,她不成了大周第一贪官了?监察御史去陛下那一告状,人赃并获,她说都说不清。 祥子拿起箱子上的礼单,交给柳晏儿。 「先找地方放起来,等我见了礼部尚书,再还给他。」柳晏儿大致扫了眼清单,眉头越皱越紧。 人参,鹿茸,虎骨,冬虫夏草……怎么都是补药?她看起来有这么虚? 正看着,又有人敲门了。 柳晏儿看着一屋子来不及收拾的东西,心虚地说:「我去开门。」 这次来拜会的是一位朝散大夫,三十来岁的样子。柳晏儿连同朝官员都还对不上号,更别说这些光吃俸禄的散官了。难怪人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 「您是?」 男人未开口先笑,「柳大人,久仰久仰!在下周政,乃太宗第十五子庆王表舅的侄孙。大人整日忙于朝政,自是不认识在下。所以只好冒昧登门,给大人请安了!」 「……」柳晏儿挡着门,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周政回头,柳晏儿才发现门外还有一顶轿子,「听闻大人尚未娶妻,连妾室也没有。这是下官的义女媚倾,年芳十五,能歌善舞。若大人不嫌弃,就留在府上做个丫鬟吧?」 砰! 大门被关上。 周政碰了一鼻子灰。 柳晏儿气的满院子转悠。这帮王孙公卿,除了送银子送女人,就再没别的事可做了吗?这么闲怎么不去守边关,前一阵子吐蕃还厚着脸皮要和亲呢,怎么没见人领兵去灭了吐蕃。 敲门声不止。柳晏儿把这里交给祥子应付,自己跑到万福客栈躲清闲去了。 万福客栈的伙计正在擦桌扫地,为过几天开张做准备。难得见老闆娘回来,他们立刻围上来。 「老闆娘,您最近在忙什么呢?咱们店马上就要开张了,您也不回来张罗,是不是看上哪家公子哥,忙着攒嫁妆要嫁人了?」 「干你的活去!少拿老娘开涮!我又不少发你工钱,还管起我来了?」柳晏儿叉着腰,气的直翻白眼。 伙计跟其他人撇撇嘴,上楼继续收拾客房去了。其他人没有他胆子大,可不敢乱调侃老闆娘,也都去忙自己的事了。 柳晏儿把木槿叫过来,交代道:「木槿,你跟我时间长,心思又细。等客栈开张后,柜上的事儿你得多操心。」 「老闆娘,你不管咱们这个店了吗?」木槿担心地问。 「管,怎么会不管?我还指望它挣钱呢!只是现在我有了别的事,一时脱不开身,你先照应着,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柳晏儿拿起桌上的笔写了个地址,「上次来买饭的祥子,你可还记得?」 木槿点头,「记得。」 「你要有事找我,就去这个地方。祥子是看门的,我要不在,你就跟他留个话儿。」 木槿接过纸条,「我记住了。」 柳晏儿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不早,她今晚不想回官邸,对木槿说:「我今晚在这儿住,你去给我打盆水来,送楼上。」 木槿点头,收好纸条去厨房烧水。水还未烧开,一队人马突然出现在客栈外,敲响大门。 柳晏儿刚换了衣裳,听见敲门声吓一跳。 送礼的人都追到客栈来了?! 柳晏儿忙推开窗朝楼下看,只见一队金吾卫浩浩荡荡守在楼下,这架势跟抓逃犯似的。 木槿一路小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老闆娘!不好了!楼下来了好多官兵,要找您!」 柳晏儿一时没看出对方来意。能调动金吾卫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后,皇上跟她不熟,太后找她的话,一般都是派赵炜忠过来,从未有过这样的阵仗。她穿好衣服下楼,走到二楼时,见大堂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他身穿青色圆领长袍,头戴一顶黑色幞头,两条垂脚搭于肩后,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 见柳晏儿从楼上下来,男子抬头,那双上扬的桃花眼自带笑意,透着一丝年少老成的深沉。 「柳姑娘,在下凌霄,奉命前来宣旨。」 他带着金吾卫前来,对柳晏儿的称唿竟然不是「侍郎」,不是「大人」,而是「姑娘」。他是不知道她的侍郎身份,还是故意迴避她女扮男装的事实呢? 柳晏儿来不及多想,走下楼梯上前接旨。她正要下跪,却被凌霄抬手扶住,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姑娘还是自己看吧!这里不便宣旨。」 柳晏儿更奇怪了。她接过圣旨,只见上面写着: 河东柳氏,年芳二十。性情温良,端庄淑睿,文武兼备,有逸群之才。今特封为才人,即刻入宫。 第23页 柳晏儿看罢,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过去。河东柳氏是谁?年芳二十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她的刑部侍郎还没当明白呢,怎么又要进宫了? 凌霄背着手,低声道:「时辰不早,姑娘快随下官入宫吧。」 「这…这是谁写的诏书?」柳晏儿不相信太后就这么把她许给小皇帝了,他才十四岁啊! 「自然是陛下的意思。」 柳晏儿边退边说:「我不信!陛下知道我是谁?」 「姑娘难道要抗旨吗?」 柳晏儿蹙眉。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外面的金吾卫是干什么的了!就算是要接她入宫,一辆马车和宣旨太监足够,根本不需要这么大阵仗。这是怕她抗旨逃跑,专门派来押她入宫的。 柳晏儿握着圣旨,心里委屈。她看了看门外的金吾卫,无奈道:「我跟你走。」 上车前,柳晏儿问凌霄:「我能见见太后吗?」 凌霄扶着柳晏儿,笑道:「柳才人入了宫,还担心没机会给太后请安吗?」 柳晏儿没再说什么,上了马车。车子摇摇晃晃入了宫门,柳晏儿比第一次入宫还紧张。她要先去见太后,求太后收回成命。她不能给陛下当才人! 柳晏儿进宫后,直接被带到汤池去沐浴。看着偌大的飘着花瓣的池子,柳晏儿着急问宫女:「太后在哪?我要求见太后!」 「柳才人明日才可以向太后请安。您先沐浴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今晚就要和陛下?」 「传旨的公公是这么说的。」 「不行,我要见太后!」柳晏儿拉着宫女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下去。 汤池里,一群宫女追着柳晏儿跑。 此时,赵炜忠带着太后的口谕来了。 柳晏儿冲到赵炜忠面前,「赵公公,我要见太后。」 赵炜忠一改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模样,「您现在是陛下的才人,侍奉陛下是您的第一使命。太后说了,等您从陛下的寝宫出来,她自会见你。」 柳晏儿听完这话,半天没缓过神来。 赵炜忠刚走,一群宫女急忙围上来给她更衣。柳晏儿像只待在的羔羊,被她们洗干净换上轻薄的纱衣,扶上轿子送到一处僻静的宫殿。 进门前,宫女用一条红色丝带将她的眼睛蒙住,还告诉她不可以摘下。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 柳晏儿扶着门边,慢慢走了进去。 宫女没有跟进来,门也被关上了。她看不见殿内的情况,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好站在原地等。 柳晏儿还在想离开的法子。一会儿见了陛下,告诉他自己已经二十四岁,只比她的母后小两岁。陛下一听她人老珠黄了,说不定就把她撵出宫了。 可是这样,会不会欺君啊! 不对,陛下是见过她的,肯定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刑部侍郎。万一等下问起,她该怎么回答… 柳晏儿正发愁呢,屏风后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紧张地伸手去摸,抓到对方抬起的手臂。 柳晏儿心脏勐的一跳。 不是陛下…! 第13章 013 柳晏儿搭着那纤细的手臂,随对方绕过屏风,缓步来到床榻前。她的小腿碰到床沿后顺势坐下,熟悉的香粉气息萦绕在周围,她认出了太后。 只是太后一言不发,柳晏儿也不敢出声。 上次她给太后下药,太后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也中了一回招。这次太后又假借陛下的名义,用侍寝的方式把她引到此处,着实把她吓得够呛。 柳晏儿感觉腰带被对方的手指勾起,轻轻一拉,丝质的带子便向两边散落而去。轻薄的纱罗长衫垂在身侧,罗裙上的宝相花纹高高耸起,随着唿吸上下起伏。 任柳晏儿反应再迟钝,此时也明白太后要做什么了。她又紧张又期待地叫了声:「太后?」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若不是太后的体香挥之不去,她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只有她自己。 太后盛情相邀,柳晏儿却犯难了。 太后是假借陛下的名义前来,可这种事哪能偷梁换柱?就算蒙着眼,她也不可能分不出来是男是女。 太后年轻寡居,有这方面的需求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不介意给太后当面首,可太后要先跟她打个招唿呀! 柳晏儿以为太后第一次收面首,有些难为情。而她作为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必须为君分忧,绝不可以劳累太后的玉体。她大着胆子搂住太后的细腰,两人往床上一滚,攻守瞬间易位。 突然被压的太后,不满地轻哼一声。即便被认出来,她还是不想出声。 柳晏儿要照顾太后的脸面,也不再继续追问。她刚才搂了太后的腰,对那里的触感十分留恋。她再一次将手按在上面的时候,身下的人突然发出隐忍的闷哼。 这一声低吟让柳晏儿浮想联翩,忍不住想扯掉眼前的丝带,看她动情时的模样。她抚摸着太后的薄唇,比乳酪更软糯的触感,将她最后的理智也全部摧毁,不顾君臣之礼吻了上去。 沈太后双手推着柳晏儿的肩,想要拒绝却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灵巧的舌尖在她的唇齿之间游走,逼得她不得不缴械投降,任由对方攻城略地。 柳晏儿很懂得拿捏分寸,在消磨殆尽了太后的反抗念头后,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 第24页 太后衣衫不整的喘着气,心里默默跟她记下这笔帐,早晚要从柳晏儿身上讨要回来。 「太后对臣,有何不满吗?」柳晏儿感觉到身下人的怨气,非但不收敛,还去解沈湘身上的腰封。 沈湘躺着不肯配合。她只好一手托腰,一手去扯那繁复的腰带。 唰的一下,腰封被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挂在了屏风上。 沈湘望着屏风上悬挂的腰封。虽然她已经屏退了所有人,但在她这样传统的大家闺秀眼中,这景象入目便是淫靡不堪。 「你…你不要乱扔!」沈湘忍无可忍。 柳晏儿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沈湘在生气什么,没正经地问:「是臣服侍的不好吗?」 「……」 柳晏儿没听见回答,又问一遍:「太后还没说,臣服侍的好不好?」 沈湘不说话,柳晏儿先来软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一低头,脖子上的玉坠从里面滑出来,正好打在沈湘的脸上。 「……」沈湘吃痛的盯着那坠子。 柳晏儿继续吻她的鼻尖,下一吻落在她唇边时,才发现沈湘正咬着她的玉坠子。 沈湘舔了下那块凉玉,舌尖一卷,将整个玉含在口中。 柳晏儿的脖子被绳子牵制,进退两难。她捏住沈湘的下巴,哄她:「你不要乱吃东西!张嘴,吐出来。」 沈湘咬紧牙关,不给她。 柳晏儿急了,她怕沈湘看到玉坠认出她,一把扯下眼睛上的丝带。 突如其来的坦诚相见,两个人都愣住了。刚才一个看不见,一个不怕被看见,小小的丝带充当了她们为所欲为的遮羞布。没想到丝带一取下,面对面会如此尴尬。 沈湘默默把衣衫拉起,玉坠子也从口中掉出来。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一阵穿堂风吹过。柳晏儿急中生智,拔下沈湘头上的金钗,打中烛心,熄灭了烛火。 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沈湘觉得难为情,在她身下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柳晏儿试探性地把手放在沈湘腰上,见她没有躲开,才低头去吻她的后脖颈。 沈湘忍不住那里的痒,想要翻身躲避,却将最敏感的地方送到柳晏儿面前,她自是毫不客气的收下。 沈湘轻嗯一声,将不堪的声音吞了下去。即便这种时候,她仍然在克制。然而她越是忍耐,柳晏儿越想撕碎她的矜持,想听她意乱情迷的向自己索取。 柳晏儿伏在她耳边,还了当年偷玉坠的那声「姐姐」。 沈湘被她莫名的称唿叫的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下突如其来的异样,吓得沈湘唿吸停滞,她被迫弓起腰身和柳晏儿紧贴在一起。 「放松…我不会伤到你的。」柳晏儿抱着沈湘的背,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僵直了。 沈湘埋进她胸口,问:「你…做了什么?」 柳晏儿被她这句话给问蒙了。她吻住沈湘的唇轻轻安抚,又忍不住去证实心中的疑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事实告诉她就是如此。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个,并不因此大喜过望。 风灌满堂。 锦帐被吹起阵阵涟漪,帷幔之后,两副身影交叠在一起。一条玉臂伸出帐子,无力的垂在床边,很快又被拽了回去。 * 李珉批完摺子,小太监送来一份名单,说:「陛下,这是太后为您选的几位才人,都已经在宫中了。」 国丧刚过,太后就急着为他填充后宫。不过这些都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入宫的位分也不高。后宫之中,关键还是皇后人选。 如今沈长翎和赵婉玉一起入了宫,虽说都是太后的侄女,可一个是亲侄女,一个是表侄女,这关系可就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要说这两位姐姐,李珉私心更喜欢沈长翎,因为她长得像太后。可他又不愿意让沈长翎当皇后,更不想沈长翎的孩子做太子。 李珉翻阅了一遍花名册,发现这个河东柳氏有些不同寻常。其他几个才人都是十四五岁,只有这个柳氏二十岁,未免太大了些。 「这个柳才人,是哪个河东柳氏?」李珉问。 小太监哪里知道这些,他说:「许是家道中落,关系太远了,也就没有详细说明。」 毕竟是入宫当最低微的才人,谁家捨得把女儿送进来,估计是找的没依没靠的远亲来顶替。李珉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对这个同命相连的大姐姐生出些恻隐之心来。比起那些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女人,他更喜欢没有背景的女人。 李珉合上花名册,对小太监说:「你去看看柳才人睡下了吗?要是没有,就让她过来。」 小太监刚走,沈长翎端着茶走了进来。 「我见陛下还没睡,便进来看看。没有打扰陛下吧?」 李珉急忙将花名册藏于摺子下面。他动作太大,还是被沈长翎发现了。 「听说宫里来了几位才人,陛下可有心仪之人?」沈长翎把茶杯捧到李珉面前,笑着问。 「没…没有,朕忙于朝政,哪有闲心做这些?」李珉喝了口茶,心虚地看了眼沈长翎。 晦暗不明的大殿,烛光摇曳。 沈长翎满目含春的望着李珉,眉眼间那几分相似之处,平添了亲切之感。与母后的慈爱不同,沈长翎的柔情是女儿家的媚态,是他触手便可得到的。 第25页 沈长翎接过李珉的茶杯,连同他的手也一併握住,「姑母今日送了我一壶好酒,陛下可愿与翎儿同饮?」 「母后…不让朕喝酒…」李珉移开视线说。 「我替陛下保密,姑母肯定不知。」 李珉无法拒绝沈长翎的邀请,于是便答应了。 沈长翎挽着李珉的手,一起去了内殿。临走之前,沈长翎给她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跑出去,追上李珉的小太监,「公公不必去找柳才人了,陛下和沈小姐去赏月了。」 独自在廊下看月亮的赵婉玉,听到宫女和太监的对话,朝他们那边看去。等他们各自走后,赵婉玉托着下巴继续看天。 「婉玉小姐一人出门,怎么也不带个人?」 赵婉玉靠着廊下的柱子,没有回头,说:「长翎姐姐去找陛下,姑母不舒服也歇下了。我一人无处可去,随便走走,没有打扰到您吧?」 凌霄从阴影里走出来,「我不过是路过,见婉玉小姐一人在此,冒昧打扰,还望婉玉小姐不要见怪。」 「您是来找姑母的吗?」赵婉玉抬头看他。 乌云散去,洒下一片月光。凌霄一袭长衫立于廊下,翩翩少年温文尔雅,猝不及防撞入赵婉玉明媚的眼眸。 凌霄察觉到赵婉玉的视线,回头笑着说:「太后吩咐了些事情,我正要出宫。今晚月色不佳,婉玉小姐身子单薄,我送您回去吧。」 赵婉玉望着他,点头,「好。」 第14章 014 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了,结案卷宗发至刑部。柳晏儿作为提出质疑的刑部侍郎,第一时间就拿到了这份结案书。 被打回大理寺的冤假错案已经重新审理,负责这些案子的大理寺少卿也被革职查办,但大理寺卿郑执立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就这些?」柳晏儿挑眉问。 刑部主事赶紧过来拍马屁,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刑部有了柳大人您,我们才能在大理寺面前直起腰杆子!这是有史以来,刑部最光彩夺目的一笔。」 柳晏儿把结案书一扔,问:「这里面好几桩案子都与大理寺卿相关,他怎么什么事也没有?」 刑部主事虽然看不惯大理寺平日耀武扬威,但大理寺卿和柳晏儿都是太后的人,他只能当个和事佬两边不得罪,「柳大人,您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虽然太后宠着您,但大理寺卿可是她的左膀右臂。咱刑部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放他一马!有了这次的教训,想来他以后也不敢跟咱们刑部叫板。」 柳晏儿耿直地问:「这就算了?」 「不然呢?您还真想问罪大理寺卿啊?」刑部主事笑呵呵地说,「正好今日城中解禁,放班后我请大人去听曲,您呀消消气!」 柳晏儿离开朝廷太久,对目前朝中格局并不清楚。想来是有人给大理寺卿撑腰,难道真是太后?一想到太后,柳晏儿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淫\靡之事。她赶紧甩了甩头。 要是结案书早一日送来,她昨晚正好问问太后的意思。若太后只想让她混日子等死,她便不再管朝中之事。若是想让她肃清不正之风,她自当尽心竭力。 柳晏儿看了眼窗外的日光,也不知道这个时辰太后起床了没有?昨晚闹得太厉害,太后可是好几次威胁,说不会放过她。兴起之时,柳晏儿只当她是撒娇,并未在意。她这些年养在深宫,身子骨也太差了。 午时一过,柳晏儿拿着三司会审的结果入了宫。 「太后刚起,身子不大舒服,正在汤池沐浴。柳大人稍等片刻,老奴去禀报。」赵炜忠又开始称唿她大人,把柳晏儿都给弄蒙了。 赵炜忠是太后身边的人,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昨晚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所以才一会儿一个样。 沈太后入浴前,一反常态的屏退所有服侍的人。她坐在汤池中满头大汗,听到赵炜忠在外面禀报,她紧张地靠在池子边缘问:「什么事?」 「回太后,柳侍郎来了。」 「她居然还敢来?叫她进来!」沈太后正在气头上,柳晏儿就来找不痛快了。 赵炜忠见太后的起床气还没过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出去宣柳晏儿觐见。 「柳大人,太后今日心情不佳,您小心伺候,千万别惹她生气啊!」 「为何不佳?」柳晏儿疑惑道。 赵炜忠摇摇头,推开殿门,说:「老奴不知,您自己去看吧。」 柳晏儿刚走进去,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她小心翼翼往里面走,穿过几道屏风来到洗浴的汤池,见太后一人坐在水中,幽怨的盯着她。 「给…太后请安!」柳晏儿一着急,还用错了手礼。 沈太后打量着她,压着一肚子火,半晌才问:「柳爱卿手里拿的什么?」 「哦,这是三司会审的结案书,臣特来…特来向太后回禀。」柳晏儿小心抬起头,看到沈太后脖子上的红痕,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柳侍郎真是一心为国!一大早出宫就去刑部处理案件了。」沈太后阴阳怪气道。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柳晏儿想到自己没有俸禄,急忙改口道,「不食君禄,臣也会替太后分忧的。太后委以重任,臣定不负所托。」 「你还挺会说话儿。」沈太后按着额头,轻哼一声,「朕记性不好,爱卿如今年芳几何?」 第26页 柳晏儿不解,好好的怎么问起年龄了?难道太后不记得她的年纪,才在选秀诏书里写的二十。 「臣…二十四。」 「还没有朕大,竟如此健忘?叫朕如何放心将国事交给你?」太后话里有话,字里行间透露不满。 「太后何意?臣,做错什么了吗?」柳晏儿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沈太后。是不是太后不满她当朝弹劾大理寺卿之事?郑执立背后还真是太后在撑腰啊! 沈太后咬牙,「你,好好想想。」 柳晏儿想不出来,跪坐在地上乖乖扣头,「请太后明示。」 太后急的脸都红了,连语速也快了几分,「这种事如何明示?你快想!」 想…她想不出来呀!柳晏儿也很着急。气大伤身,太后身子本来就弱,万一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太后想保郑执立,臣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这件,再想!」 不是这件,还能有什么事?柳晏儿正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太后又说话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在朕这儿!」沈太后暗示道。 柳晏儿一边想,一边摸自己身上,「没有忘什么东…」手摸到脖子的时候,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的玉坠不见了! 柳晏儿勐的抬头,看向水里的沈太后,眼神落在她身体与水面交汇的地方,恨不得生出一双透视眼。 见她想起来了,沈太后暂时松了口气。 「太后,那玉坠其实是…」 「朕不管它是什么!你给我马上拿走。」沈太后打断她,急切地说。 「拿走…?」柳晏儿看了看四周,「在哪儿呢?」 沈太后咬着下唇,难以启齿道:「它,还在朕身上。」 柳晏儿当场愣住,头顶仿佛飞过一排乌鸦。她昨晚诱骗太后的鬼话,一时间萦绕在耳畔。 [玉可以消肿。] 消个鬼的肿?! 柳晏儿咽了下口水,她正要下水,发现官服还没脱,一边解扣子,一边解释,「臣疏忽了!太后别怕,臣这就…」 沈太后瞧她那副德行就来气,转身趴在池子边上等着。 柳晏儿脱掉官服后,担心冒犯太后没敢脱中衣,穿着白色的内衣下了水。她小心来到太后身后,盯着她白的发光的后背,还有昨晚她留下的痕迹,一时心驰神摇。 「太后,您…您转过来吧。」 沈太后见她穿着衣服就下来了,皱了皱眉,「你把衣服弄湿了,一会儿怎么出去?」 柳晏儿看向别处,为难道:「臣也不能脱光了下来吧…」 沈太后无奈嘆气,想到接下来的事,又十分紧张,「你…你来拿吧。」 柳晏儿忐忑上前,刚碰到沈太后的腰,她就很快往后躲了一下。 现在是大白天,柳晏儿可没法让天黑下来,她出主意说:「臣…臣把眼睛闭上。」 沈太后见她闭上眼,稍稍放松了一点点。看着柳晏儿一步步靠近,她用力抓住池壁,指尖泛白。 柳晏儿先扶住她的腰,怕她躲闪的时候摔倒,「您扶住臣的肩膀,这样安稳些。」 沈太后听她的话,双手搭在柳晏儿肩上,眼神不安地一直往水里瞧。 「好了吗?」沈太后着急问。 「等一下…」 沈太后突然腿一软,整个人趴在柳晏儿身上,她摇着头说:「我不舒服…要不还是别拿了…」 柳晏儿揽住沈太后的腰,两人互换了位置,她靠在池边将人拉进怀中,按着她的背轻轻抚摸,「你太紧张了,我们得做点什么。」 沈湘抬头看她,「做什么?」 「做点儿让你放松的事,比如…」柳晏儿低下头,吻住沈湘的唇。 沈湘扣住柳晏儿的肩膀,身不由己的挂在她身上,任由她不安分的手滑过后背。 咚。 玉坠掉入水底。 柳晏儿立马放开沈湘,一个纵身钻入水中,捡起她的玉坠藏了起来。 沈湘见她下水后半天没上来,有些担心。她朝柳晏儿下水的地方走过去,却不见她的人影。 「晏儿?晏儿…」 一串泡泡冒出水面。 柳晏儿从水里跳了出来,散开的长髮披在胸前,她甩了甩头髮上的水,把挡在眼前的髮丝扒拉到脑后。 「姐姐,我在这儿!」 沈湘松了口气,嗔怪道:「不就是块玉,我再送你一块新的,何必下去捡?」 「它对我很重要,不能丢。」柳晏儿拍了拍胸口说。 「既是重要的东西,你还敢随便拿来玩?」 「跟你比起来,也不算什么。」柳晏儿游到池子边,双手撑着台子爬上去,坐在上面侧着头拧干头髮的水,「是你先咬了我的玉坠,我以为你喜欢才给你的。」 「……」 沈湘可没她脸皮厚,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干脆就不吭声了。 「太后能借我件干衣裳吗?」柳晏儿发现她的湿衣服贴着身体,根本穿不了官服。 沈湘眼睛闪着亮光,趴在池边看着她,说:「你可以脱光再穿官服。」 柳晏儿瞥了眼地上的官服,质地又硬又厚,直接穿可要命了。不过总比湿着穿强,她也就接受了太后的建议,三两下把湿衣服扒了个干净。 沈湘默默转过身,「你去屏风后面换。」 第27页 第15章 015 柳晏儿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长发尚未束起,加之威风神气的大红色朝服,甚至比穿胡服的女子更有韵味。 「里面空空的,蹭的不舒服,连腰身都宽大了不少。」柳晏儿张着胳膊,像个小孩子一样,没完没了的向太后抱怨。 沈太后趴在汤池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柳晏儿察觉到太后的目光,低眉一笑,单膝跪在她面前,直勾勾望着水里的人。她身子逐渐前倾,慢慢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太后动了心,果然近看更美!她一时情难自抑,仰头向柳晏儿索吻。 柳晏儿却在太后靠近时,越过她的脸颊,低声细语在她耳边说:「臣,告退。」 「……」 沈太后睁开眼时,柳晏儿已经起身。她抬起双手将头髮盘好,戴上帽子,向太后鞠了个躬,方才离开。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气人。 柳晏儿得意洋洋的走出殿门,与门外等着向太后请安的钰才人擦肩而过。 「柳大人出来了。太后气消了吗?」赵炜忠客客气气地上前询问。 柳晏儿下意识去摸身上的玉坠,笑着说:「应该消了吧。」临走前,她还不忘嘱咐赵炜忠,「别让太后洗太久,让宫女服侍她出浴吧。」 「老奴明白,柳大人慢走。」 柳晏儿离开后,赵炜忠赶紧安排宫女进去侍候。 钰才人将一切看在眼中。这个柳大人为什么能随便出入太后沐浴的地方,难道他是太后的男宠? * 柳晏儿一回到刑部,主事孙千突然狗腿的跑过来,「大人刚从宫里回来?我们正商量放班后去听曲儿,大人尚未娶妻,一人回家也是无趣。不如同去?」 柳晏儿并不想跟一群糙老爷们去那种地方。虽然大家喜欢的都是女子,但她自持洁身自好,绝不会没出息的跑去勾栏院胡来。 「不去。」柳晏儿一口回绝。 孙千知道柳晏儿被弹劾的事,赶紧给她吃定心丸,「今日全城解禁,监察御史再跟您过不去,也不会拿这个说事的!听说春风楼养了个才女,风华绝代。今晚是她第一次露脸,一起去看看呗!」 柳晏儿摇头,笑他无知,「这种噱头,您也信?今日全城解禁,估计各大名楼都有这么一位倾国美人,等着您这样的冤大头上门呢。」 孙千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不一样,不一样!这位苏叶姑娘,原本就声名在外,只是不巧赶上国丧。」 柳晏儿听到「苏叶」这个名字,突然改主意了,「孙主事由此雅兴,我也不好驳你的面子。只是我囊中羞涩…」 孙千喜出望外,「柳大人这话说的见外了!下官请您,怎么还能让您掏钱?您肯去,就是赏脸。」 柳晏儿爽快一笑,「孙主事,你真是个好人!」 解禁后的春风楼一片热闹景象,老远就能听见楼里的演乐声和姑娘们的笑声。 柳晏儿心有余悸,在春风楼门口徘徊片刻,才被孙千拉进去。 「大人别这么扭捏,都是大老爷们怕啥?这种事不丢人!」孙千熟门熟路的叫住一个丫鬟,「苏叶姑娘几时出来呀?」 「苏叶姑娘正在梳妆,大人稍等。」丫鬟立刻端来茶水伺候。 柳晏儿不安地环视四周,这里与她上次来时已大不相同。到处灯火通明,锦帐悬挂,胭脂香气四溢不散,满耳朵都是欢歌笑语和靡靡之音。 大概只有男人才会放着家中良妻不顾,跑到这种地方寻欢作乐。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大抵如此。 俗气。 同来一睹苏叶风采的齐放,在二楼看到柳晏儿,热情地趴在栏杆叫她:「哎!柳晏!」 柳晏儿脑袋来迴转了一圈,才看见喊她的人是谁。 齐放楼梯刚走一半,便性急的翻护栏跳下来,落在柳晏儿面前,「让我猜猜,你肯定是为苏叶来的!」 柳晏儿的确是为苏叶而来,但跟他们的目的不同。她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讪讪一笑,「哦,差不多吧!」 「下官刑部主事孙千,见过齐大人!」孙千一脸谄媚。他没想到柳晏和兵部侍郎这么熟络,赶紧上前混个脸熟。 齐放哦了一声,并不想理孙千。他揽着柳晏儿的肩膀上楼,「我在二楼订了雅间,那里看的最清楚!」 「我就不去了。」柳晏儿示意齐放,身边还有个孙千,扔下同僚实在难看。 孙千何等有眼色的人物,忙说:「在下有事,不能相陪。失礼了,二位大人!」 齐放大手一挥,「你去忙吧。」 柳晏儿夹在中间,实在尴尬,她被迫与齐放一道去了二楼雅间。官场上的应酬,她实在应付不来,还是以前在六扇门轻松,独来独往,也没这么多事。 雅间除了一名弹琴的女子,再无其他人伺候。桌上的酒杯也只有齐放一个人的。 柳晏儿忽然笑了起来,她刚才居然真以为齐放也是那种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她放了心,把倒扣的茶杯翻过来,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柳兄今日来,是为了查箭簇一事?」齐放自斟自饮,开门见山地笑着问她。 柳晏儿朝下面看去,台子上空无一人,「不是为了苏叶姑娘吗?」 「如今朝中都在说,柳兄得势于太后。既是太后的人,又怎么敢来这种地方?」齐放转动手里的酒杯,这话说的相当含蓄了,「你上次说,有人要杀你,其实是骗我的对吧?刺客真正要杀的人是沈太后。先帝驾崩,她去过你的客栈,然后便遇袭了。」 第28页 柳晏儿抬眼看向齐放,他居然查到了这么多。她其实无意隐瞒,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说的那么详尽。如今被他戳破,倒显得她跟太后有什么见不得光一样。 齐放越过桌子上前,压低声音,「或许这一切,只是太后演的一齣戏。」 柳晏儿蹙眉,「何出此言?」 齐放笑着坐回去,正襟危坐,娓娓道来:「我给你的名单,其实少了一个人。当时我也没想到,后来一寻思,他也应该有这种箭簇。」 「谁?」 齐放拿起酒壶,斟酒,并不急于揭示谜底。 柳晏儿经他一提醒,也想到了这个人,「陛下。」 陛下做太子的时候,就跟如今的皇孙贵胄一样,应当是使用这种箭簇的。比起远在鹿城的前太子,陛下才是离太后最近的人。太后深夜出宫,陛下想要得知此事并不难。只是… 「陛下做太子时,先帝已经病重,他却从未监国,可见沈太后防范之深。去东宫找点儿箭来嫁祸陛下,还不是轻而易举?」 「太后为何这么做?」柳晏儿追问。 齐放举起酒杯,「逗你玩啊!」 「……」 柳晏儿一脸懵逼的样子逗笑了齐放,他饮下酒后接着说:「值得太后深夜出宫的人,肯定不一般!柳兄和沈太后交情匪浅,这里面的缘由,外人是说不出来的。」 这个齐放,说话虚虚实实,有意无意在探她的底。柳晏儿承认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看到证据前,她不想揣测昨晚还跟她共度良宵的沈湘。 人性纯良,自少年始。那个可以把玉坠赠给她果腹,还为她指明出路的人,柳晏儿相信太后所作所为有她的道理。 「苏叶姑娘出来了!」齐放忽然提高嗓门,激动地冲到栏杆前。 柳晏儿顺着齐放的背影看去,一名女子戴着面纱,怀抱琵琶走了出来。她踩着红毯铺就的楼梯,上到二楼看台。下面的男人欢唿雀跃,个个像野兽见了血、野狗见了肉。 苏叶弯腰行礼,一开口便苏到骨子里,「一曲相思,献给诸位。」说罢,她朝楼上望去,不偏不倚,正对上柳晏儿的眼眸。 第16章 016 曲声一响,满场皆静。此曲乃江南名妓陶垚所作,她因生前求而不得,郁郁而终。临终前,她谱写此曲传于后世。曲调哀转缠绵,声声低诉。 柳晏儿不懂乐曲,不懂典故,听不出其中奥妙。她只好奇弹奏此曲的人,为何沦落到青楼卖艺? 齐放也是性情中人,听到如此哀怨的曲子,不由地大声说:「我要请苏姑娘喝一杯。」 柳晏儿大为震撼,「你还懂音律?」 「不懂。」齐放瞬间收声,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觉得很好听。」 「……」 曲罢。春风楼的老鸨登台,满脸堆笑地说:「今晚是苏叶第一次登台,各位爷,多多捧场!春风楼的老规矩,三百两起价。」 几个丫鬟抱着竹简和木箱在全场穿梭,想要出价的客人会把价码写在竹简上,放入木箱中。 苏叶的今晚,价高者得之! 楼上雅间,提前备好了竹简笔墨。 齐放咬着笔桿子,纠结地问:「写多少?」 柳晏儿置身事外的看戏,淡淡一笑,「你若志在必得,尽管往高了写。若是捨不得几两银子,随便写写凑个热闹。」 柳晏儿默默抿了口茶。 苏叶及笄之后便是教坊的常客,第一次去就叫了两个小倌,成为六扇门的第二个传奇。之后,她便屡屡出入教坊,是全院第一个因公费狎妓支出超额被限制的女人。如今一群男人花钱争抢她,也不知道是谁嫖谁。 齐放写好之后,门外的丫鬟收走他的竹简。 丫鬟将竹简倒进聚宝盆,送到苏叶面前。她手指在里面轻轻一搅,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随便拿起一枚开始念价儿。 从三百两、五百两、八百两到一千两,盆中的竹简越来越少。开价到最后一枚竹简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盯着她手里的竹简。若是低于目前最高价一千八百两,那苏叶的身价便就值这一千八百两。 苏叶望向二楼雅间,「柳大人出价五千两。」 全场静默片刻,瞬间炸开锅。 「谁这么大手笔?」 「五千两够给她赎身了!」 「长安第一名妓沫萧才叫价三千两。今晚过后,苏叶怕是要名动长安了。」 丫鬟拿着竹简来到二楼,敲了敲齐放雅间的门,「恭喜柳大人!苏叶姑娘正在更衣,稍后就来。」 柳晏儿一口水呛出来。 齐放追问:「你什么时候投的价儿?」 「我投个屁!」柳晏儿擦了擦下巴,心疼银子。肯定是苏叶认出她,故意找机会跟她说话。 齐放有心成人之美,起身告辞,「我就不打扰柳兄与苏叶姑娘了!」 柳晏儿急忙抓住他,「我没那么多钱,要不你留下?」 齐放耸耸肩,「我也没钱。」 柳晏儿声音提高,「没钱你还投价儿?」 「我写的底价,肯定中不了。」齐放撇嘴。 「……」 正说话时,苏叶推门进来了。看到房间里有两个人,她莞尔一笑,「二位一起?」 柳晏儿翻了个白眼。 齐放毫不仗义地说:「不,五千两是这位柳大人出的,我这就走。」 第29页 说完,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苏叶关上门,走到柳晏儿身边,倒了杯酒给她,「这位爷,看着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你怎么跑这来了?」柳晏儿用长辈的口气问她。 「瞧您这话说的!爷能来,奴家为何不能来?」苏叶抬手搭上柳晏儿的肩,转身想往她怀里坐。 柳晏儿比她更快,起身把椅子空出来,将苏叶拽到椅子上。 苏叶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趴在桌上,衣裳滑下肩头,露出红色的蜻蜓刺青。 「好,你的事我不问。五千两见你一面,身价不低啊!」 苏叶由妩媚转而乖巧,倒茶捧上,「师姐,你怎么穿上官服了?你这衣服里,好像什么都没穿吧!」 「咳咳。」柳晏儿把衣领紧了紧,「你的眼睛能不能用在正事儿上!」 「我用了呀!不然怎么会一眼看见你呢。刚才跟你一起来的小哥哥是谁呀?」苏叶撒娇道。 「兵部侍郎。」 苏叶笑容逐渐消失,遗憾地说:「我还以为是个小将军呢!」 柳晏儿还在担心银子问题,「我没有五千两给你。」 「这么多人看着呢!柳大人要是拿不出银子,恐怕不是打一顿轰出去可以了事的。」苏叶幸灾乐祸地说。 「竹简上不是我的笔迹,报官吧。」 「拖欠嫖资,您肯定会在长安城名声大噪。」 「……」 柳晏儿嘆气,突然正经起来,问:「这里有个姑娘叫凤兰,你认识吗?」 苏叶指尖在头髮上打圈,「不熟。她跟你的案子有关?师姐不擅长刑讯,我可以帮你。一炷香,保证让她全吐出来。」 「算了。」柳晏儿不想节外生枝。 「师姐什么时候变成菩萨心肠了,还知道怜香惜玉。」苏叶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丫鬟说,「叫凤兰过来。」 柳晏儿阻止不及,压低声音,「你叫她来,不怕暴露自己?」 六扇门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来青楼当头牌的,苏叶一定有任务在身。 「放心吧,师姐。我有分寸!」 凤兰从未与苏叶来往,听丫鬟传话叫她过去,她还纳闷半天。她站在雅间外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进来」。 房门刚推开,凤兰还未看清对方,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她头有些发晕,扶住门框走进来,不知被谁从身后揽住。 「五行散?」见苏叶得手,柳晏儿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 「师姐果真是离开六扇门太久了!我这么好学,当然是跟师父学的。」苏叶语气得意,扶凤兰在床榻躺下,「师姐想亲自问,还是由我代劳?」 「我来。」 苏叶起身让位,一个人坐到窗边看风景。 柳晏儿趴在在凤兰耳边,问:「你还记得我吗?上次给你看的画像,除了他,你还见过谁跟他有来往?」 「六…扇门的官爷…要杀宫里…」 「那人叫什么?你认识他吗?」中招的人口齿不清,柳晏儿听个大概便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了。 「不…认识…他很年轻…自称苕华…」 「苕华?」苏叶突然走过来,笑着说,「他还来青楼呢。」 柳晏儿皱眉,「你认识他?」 「他跟我是同期,性格孤僻,少与人来往。师姐你都没听说过这人,可见他有多低调了吧?」 「他现在还在六扇门?」 苏叶不屑道:「听说他把自己卖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享福呢。」 柳晏儿问到了线索,便跟苏叶告辞。 苏叶伸手挡住窗户,「师姐要去卷宗阁?」 柳晏儿没有回答她。她现在已不在六扇门,要想调阅内部人员的档案,必须有陛下的手谕。这样动静就太大了!何况目前的线索都指向陛下,她不可能去找陛下要手谕。 「我能问一句,师姐现在为谁办差?」苏叶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为朝廷。」 苏叶不依不饶,「朝廷的人多了,师姐如今效命于谁?」 柳晏儿毫不犹豫地说:「大周天子。」 趁苏叶放松警惕的空隙,柳晏儿从窗户跳了下去,消失在茫茫夜色。 六扇门内机关重重,巡逻密集。 柳晏儿一路避开同门,直入卷宗阁。这里的布局她瞭然于胸,凭记忆迅速找到存放档案的地方,根据人员入六扇门的时间,抽出一卷名册,靠在窗边借月光看起来。 关于苕华的最后记录,写着「卖身蚕室」。 柳晏儿倒吸一口凉气,把名册放回原处。 难怪苏叶提到他,会是那副态度。六扇门的人大多来自弘道书院,大家虽出身不高,却都是挤破头想要出人头地。千辛万苦进了六扇门,还能自甘堕落,当真世所罕见。 柳晏儿又马不停蹄地入宫去查这个人的去向,在翻阅了上千个名字后,她终于在一堆杂乱无章的名册中,找到了苕华的名字。 苕华入宫后,已更名「凌霄」。 第17章 017 凌霄入宫时间不长,一直在太后宫里当差。上次带金吾卫来万福客栈,迎她入宫当才人的就是他。 六扇门直属御前,他应该是皇帝的人。难道凌霄是受陛下之命,潜伏在太后身边?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他不会是假太监吧! 第30页 柳晏儿一时千头万绪。她得找机会试试这个凌霄! 一日,柳晏儿入宫面见太后。她还在想用什么藉口能见到凌霄,结果两个人在五曲桥就碰上了。 凌霄见柳晏儿穿的官服,行礼道:「柳侍郎,太后在御花园。」 柳晏儿毫不避讳的盯着他腰带向下的位置,故意叫破他的身份:「凌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凌霄一脸和善地说:「太后吩咐让膳房准备几道柳大人爱吃的菜,我正要去跟他们说。」 和上次一样,凌霄虽身为太监,却从不自称「奴婢」,他好像有官职在身。 柳晏儿突然一招「猴子偷桃」,凌霄往后躲避不及,直接从桥上翻了下去,溅了柳晏儿一身水。 凌霄在水里一个劲的瞎扑腾,也不像是会水的样子。柳晏儿怕闹出人命,趴在桥边去拉他。凌霄掌心无茧,排除他是弓箭手的可能。 沈太后闻声而来,见凌霄浑身湿透,「怎么回事?」 凌霄小心翼翼看了眼柳晏儿,受气包似的小声说:「是我不小心跌入湖中,不关柳大人的事。」 「……」 柳晏儿原本还为冒然试探凌霄心存愧疚,见他突然茶里茶气的暗示太后,气的鼻子都歪了。但她理亏在先,又不好辩解。 「要紧吗?」太后问。 「谢太后关心,我没事儿。」凌霄忍着委屈摇了摇头。 「那就别杵着了,回去换衣服吧。今儿你休息,不用来伺候了。」太后摆摆手,让凌霄下去。 柳晏儿盯着凌霄的背影,撇了撇嘴。太监就是会哄人,她可学不来! 「柳侍郎。」太后叫她。 柳晏儿收敛表情,敷衍的行了个礼,「太后万安。」 沈太后笑着问:「小凌子怎么惹你了?你这么欺负他。」 柳晏儿鸭子嘴硬,「我哪儿有!」 「我都看见了。」 「……」 沈太后难得当一回和事佬,心平气和地说:「他就是个孩子,你何必跟他计较?说错做错了什么,你告诉他一声,不就行了?」 柳晏儿听这话,可就是另一番意思了。太后居然为了一个太监说她,那位不会才是太后真正的男宠吧!柳晏儿突然更关心凌霄的下半身了。 太后见她不说话,停下脚步回头,「想什么呢?你好几日都不来见我,又在忙什么?」 柳晏儿实话实说道:「在查案子。」 「什么案子?」太后随口一问。 「刺杀太后的人。」 沈太后哦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这就查出来了?先去我那儿换身衣服,坐下来慢慢说。」 回到太后寝殿,柳晏儿换了衣服,坐在梳妆檯前照镜子。 沈太后走过来,摸着她的头髮,说:「女儿家还是穿绫罗绸缎好看。我还从未给你梳过头。你坐着别动,给你梳一个惊鸿髻,刚好配这衣裳。」 柳晏儿平日不是马尾,就是盘发,从未梳过髮髻。那些都是大家闺秀喜欢的东西,除了麻烦,一点儿也不实用。像太后这样身份贵重的人,花时间做髮髻无可厚非,平头老百姓可没那个闲工夫。 柳晏儿看着铜镜里的太后。别人的髮髻都像顶着一座山,但她的髮髻雍容华贵,说不出来的好看。 在太后一双巧手下,柳晏儿的脑袋上很快长出两只「兔子耳朵」。 「喜欢吗?」太后笑着问。 「哦,喜欢。」柳晏儿左右来回看,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大习惯。 太后将梳子放回桌上时,柳晏儿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进怀里。 「太后为何如此宠凌霄?」这话不仅仅是为了查兇手,还带了一点儿私情,酸熘熘的。 沈太后坐在她腿上,下巴一抬,「人家又没惹你,我还不能说句公道话儿了?」 「你可知,他出身六扇门?」 沈太后避开柳晏儿的眼神,笑着说:「你不也出身六扇门?」 柳晏儿脱口道:「我又不会害你。」 「你的意思,小凌子会害人?」沈太后满不在乎地说,还给柳晏儿整理眼前的碎发。 柳晏儿见她不信,继续问:「你去万福客栈那晚,凌霄在哪?」 「他那段日子告假,回乡去了。我跟你说过,那晚知道我出宫消息的人,都跟着我一起去了你那。」沈太后靠向妆檯,与柳晏儿拉开距离。 「他没离开长安,还在春风楼与人寻欢,意图买兇杀人!」 沈太后听到这些,一点儿不意外,「是青楼的姑娘告诉你的?」 「是。」柳晏儿认真道。 「凌霄买兇杀我?我对他可不薄。」 「太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柳晏儿犹豫再三,决定直言进谏,「您已经贵为太后,为什么还要争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的人生很长,可以做许多事情。何必非要与天下人为敌?自古临朝称制的太后,无一例外,没有落得好下场。」 沈太后认真听完,许久没有说话。柳晏儿与她同为女人,竟也不懂她。她还能说什么?不过,这番言论倒是很符合弘道书院育人的理念。 「柳侍郎猜的不错,那天在客栈外放冷箭的人是凌霄。」太后眼中的温柔褪去,不再隐瞒那天的事。 两人姿势暧昧,气氛却突然尴尬。柳晏儿喜欢的人,居然对她动过杀心,她一时心情复杂。她拿起桌上的金钗,放进沈太后手里,锋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胸口,「太后想杀我,不必如此麻烦。」 第31页 沈太后将金钗插在柳晏儿头上,「你很会选,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钗。」 说完,沈太后拿起桌上的胭脂,用手指点了点,涂抹在柳晏儿唇上,「我不要你的命。」 柳晏儿摸着沈太后脖子上的疤,心酸又无奈地说:「为了让我当一个没有俸禄的刑部侍郎,你对自己也太狠心了。万一那刀砍偏了,你的脖子可不止留个疤。」 太后是个重效率的人,她风轻云淡地说:「你已经是刑部侍郎了,我的脖子也没事儿。」 柳晏儿脑子一抽,突然问:「凌霄是假太监?」 沈太后停下手上动作,说:「我没有看过,你想看吗?我可以叫他来。」 「……」 这什么太后啊! 「略施粉黛便仪态万千,若朝中之人知道你是女儿家,怕是要把你官邸的门槛踩烂。卿早晚都要嫁为人妇,可有中意之人?兵部侍郎如何?」 柳晏儿不满太后乱点鸳鸯谱,「太后要给我说媒?我祖上一穷二白,齐家哪儿能让我入府?」 「如此说,便是看上了?」 柳晏儿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齐家满门忠烈,对女子来说,是个好归宿!」 「可惜,你已经是柳才人了。」沈太后打消她的念头,「今晚,你倒是可以去陛下那儿。」 「太后给我引荐吗?不会上了床,又换人吧。」 「……」 柳晏儿喜欢看她吃醋的模样,继续在沈太后生气的边缘大鹏展翅,「太后把我打扮的这么好看,是为了送给陛下吗?陛下不会嫌我年老色衰吧?日后我生下孩子,能做太子吗?我也想当皇后,可以吗?…」 沈太后指着柳晏儿的鼻子,气鼓鼓地说:「你再胡说,朕就把你许给太监,让你给太监生儿子。」 柳晏儿赶紧捂住嘴,摇了摇头。 沈太后哼了一声。 第18章 018 夜幕降临。 床榻上,柳晏儿正在跟沈太后翻云覆雨之时,她突然翻身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髮髻,十分紧张地问:「是不是歪了?」 太后跟着起身,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哄着她说:「没有,好着呢。你干嘛老是在意头髮?」 「你好不容易给我梳的,别弄乱了。」柳晏儿小心摸了一遍,确定没有散开才继续吻她。 沈太后被她莫名打断,好半天都进入不了状态。她嘴上配合柳晏儿,眼睛却滴熘熘的到处乱转。她发现窗外有个宫女已经站了好久,一时忘了回应柳晏儿。 「你在看什么?」柳晏儿顺着沈太后的视线看去,「窗外有什么?」 这句话惊动了外面的人。柳晏儿看到人影飞速跑过,她顺手拿了衣服起身,跳窗去追那个人。 柳晏儿先把附近找了一遍,然后跳上视野开阔的房顶,俯视整个未央宫。除了宫女太监,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她正要回去,突然听见旁边的院子传来声音,似乎不太对劲。 柳晏儿跳进院内,朝唯一有亮光的厢房走去。她只去过太后的寝殿,对其他人住的地方一无所知,所以无法判断里面的人是什么身份。 柳晏儿站在门口,抬头寻找方便查看的地方。有一处房梁正对气窗,她纵身一跃,双脚勾住横樑,倒挂在气窗口朝里面张望。 金丝软榻上,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怀抱着一丝\不挂的女人,正在行苟且之事。 女子躺在男人怀里,意乱情迷,朱唇微张。男人却像在把玩发\情的宠物,当女人声音太大时,他直接用手帕塞住她的口不让她出声。 柳晏儿只看了个背影,就浑身不自在,她赶紧离开气窗,「后宫之中还真是卧虎藏龙,再看下去怕是要长针眼了!熘了,熘了。」 柳晏儿慌张回到太后寝殿,还是走的窗户。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喝了半壶茶水。 「追到了?」太后趴在床上问。 「没有!可能是宫女吧,怕被发现躲起来了。」柳晏儿没有证据不能胡说,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你还去了这么久?」 「额…我迷路了!皇城这么大,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到哪了。」柳晏儿背对着太后,心虚地说。 沈太后指了指她的头,「你髮髻好像歪了…」 「是吗?」柳晏儿吓得冲到妆檯前,对着铜镜看了半天,「哪儿歪了?」 沈太后赤脚走过来,趁她不注意,从后面拆了固定髮髻的绳子,长发瞬间散落下来。 柳晏儿的脸,肉眼可见的垮下来。 「怎么会这样…?」 沈太后把绳子扔在地上,用脚踢开,笑着说:「明日起来,我再给你梳。你饿不饿?我让他们传膳。」 柳晏儿摸摸肚子,从下午折腾到晚上,确实有些饿了。 沈太后笑了,回头叫赵炜忠传膳。 饭快吃完的时候,沈太后突然想起两个小辈来,「翎儿和婉玉用过晚膳没有?」 「回太后的话,翎主子在陛下那儿用的膳,婉玉小姐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赵炜忠说。 沈太后听到婉玉不舒服,又问:「婉玉怎么了?有没有叫太医?」 「婉玉小姐说,可能是着了凉,没让传太医。老奴伺候完太后用膳,就过去看看。」 「也好。」沈太后点点头。 柳晏儿在八年前调查沈阔的时候,在丞相府见过沈长翎。因她与沈湘小时候长得像,柳晏儿才联想到沈湘可能与沈家有亲。她还差一点把沈长翎当成沈湘的女儿,难过了好几天。 第32页 沈太后与柳晏儿心照不宣的想到同一件事,她问:「晏儿,你还记得翎儿吗?」 「记得,记得,你的『亲闺女』嘛!」柳晏儿还挺在意当年的事,回答的十分敷衍。 「不可胡说。」 柳晏儿见她突然严肃,想来是考虑到先皇的脸面,也觉得这个玩笑有点儿不合时宜,赶紧道歉,「臣知错。」说完,低头咬了口包子。 沈长翎从陛下那回来,见太后在与人用膳,她看了柳晏儿半晌,才想起向太后行礼,「姑母,这位是?」 沈太后拉着沈长翎的手,介绍道:「这是柳才人。」 沈长翎不仅知道太后为陛下选了几位才人入宫,还知道其中一位在入宫当晚被送到了太后这来。为了不让陛下打扰姑母的好事,沈长翎特意去绊住陛下。今日得见柳才人真容,果然是个美人! 柳晏儿朝沈长翎笑了笑,像个长辈似的说道:「坐下一起吃。」 「我吃过了。」沈长翎不好打扰姑母与柳才人,很有眼力劲儿的告辞,「姑母,您慢用。翎儿先回去了。」 沈太后自然不会挽留,由她去。 沈长翎一走,柳晏儿才小声对太后说:「她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我觉得你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再看,也没那么像了。」 沈太后没接话,跟柳晏儿聊起赵婉玉,说:「我舅舅的孙女婉玉,也在宫里。你觉得这两个丫头,谁更适合做皇后啊?」 柳晏儿轻咳一声,放下筷子,「这个…我不好说吧?」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往小了说,是你的家务事。往大了说,是国事。毕竟是陛下娶妻,怎么也得他喜欢才行!」 桌子底下,沈太后轻轻蹭了蹭柳晏儿的腿,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我的家务事?柳才人是想跟朕要一个名分吗?」 「……」 柳晏儿突然心慌。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赵婉玉带着宫女来向太后请安了。 柳晏儿在看清赵婉玉的脸之后,激动地打翻了桌上的碗。 沈太后回头:? 「姑母万安。」赵婉玉乖巧行礼,并没有被柳晏儿的举动影响。 「起来吧!听说你不舒服,就不必过来请安了。」沈太后给赵婉玉盛了碗汤,「外面凉,快趁热喝,暖暖身子。」 「谢姑母。」赵婉玉在太后身边坐下,小心捧起碗喝了起来。 沈太后又看向柳晏儿,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婉玉。她朝柳晏儿使了个眼色,问她在看什么? 柳晏儿哪里敢说,太后的侄女刚才在后院跟太监私通!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太后让赵婉玉和沈长翎入宫,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给陛下当老婆的。赵婉玉一个大家闺秀,用得着自甘堕落委身于太监?该不会是因为她只是太后的表侄女,所以被人欺负了不敢说? 柳晏儿很不情愿的再次回想起那个画面,可惜她没看清那个太监的脸,不好帮忙查。这事要不要告诉太后呢?万一人家是两情相悦,她不是棒打鸳鸯了。 柳晏儿纠结起来。 赵婉玉喝完汤,擦了擦嘴,起身道:「姑母和柳才人用膳,婉玉先回去了。」 「我让赵炜忠给你传个太医,别耽误了病情。」 「多谢姑母。」 赵婉玉一走,沈太后也不用碍于小辈的面,直接问柳晏儿:「你刚才怎么了?看见翎儿都没这么激动。」 「我不小心碰到了碗。」柳晏儿决定先不告诉太后。 「是吗?」 「当然了,难道我还能喜欢那丫头片子不成?」柳晏儿故意提高嗓门,以证清白。 沈太后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不然这八年早就跟别人双宿双飞了。但柳晏儿的举止实在怪异,她一时也想不出缘由,只好暂且作罢。 「你慢慢吃,我要去沐浴了。」沈太后带着宫女乌泱泱离开大殿,留下柳晏儿一个人,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柳晏儿从小到大没被人伺候过,倒不在意这些。只是一人吃饭实在无趣,她扒拉了几口就饱了。 柳晏儿想起太后临走时说的话,心想,邀请她同去沐浴倒也不必如此含蓄。幸亏是她聪明绝顶,要是换个木讷的,岂不是辜负太后一片美意?想到这里,柳晏儿再也坐不住,直奔汤池温泉而去。 第19章 019 沈太后正闭目养神,一双手慢慢搭上她的肩,轻轻按摩起来。 「母后,臣妾的手法还行吗?」钰才人声音软糯地问道。 沈太后闻到一股药香,应是钰才人为了讨好她,特意用中药浸润过双手。 沈太后慵懒地说道:「你有心了。」 钰才人知道她一番心思没有白费,高兴地说:「能伺候母后,是臣妾的福气。」 要说这个钰才人,当真懂事的很。每日晨昏定省,风雨无阻。起初,沈太后以为她和所有入宫的女人一样,讨好她无非是希望在皇帝面前多侍奉。当她把钰才人举荐给皇帝后,她却在侍寝的当晚,因身体不适主动把名字划去了。 婆媳俩正聊天的时候,突然听见屏风后传来柳晏儿的笑声。那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两分不正经地调笑,「太后,臣没有来迟…吧?」 汤池中的一幕猝不及防。 柳晏儿与钰才人彼此对视,沈太后转过脸,说:「不早不晚,正好。」 第33页 正好看到婆慈媳孝。 钰才人朝柳晏儿点头,算是打过招唿。她们都是才人,并不需要向对方行礼,更何况钰才人正在伺候太后。 上次在汤池外,虽然只有匆匆一面,柳晏儿对她还是有些印象。当时她未多想便出宫了,如今看到这些,柳晏儿很难不联想到那日等在汤池外的女人在她走后干了什么。 「你先回去吧。」沈太后打发钰才人离开。 钰才人心里虽不乐意,但太后都说话了,她只能起身行礼,「臣妾告退。」她走的时候,连眼神也没给柳晏儿。 柳晏儿有些紧张地问:「她是谁?」 「跟你一起入宫的才人。」沈太后趴在池边,伸手拉柳晏儿的裙摆,「你是不是以为后宫只有你一个嫔妃,那我还能藏得住你?」 柳晏儿往后退一步,被水浸湿的裙摆瞬间拉直,她不满地说:「我看太后你不止藏了一个。」 沈太后放开柳晏儿的裙摆,转身去往汤池另一边,「我也只能藏人,不像爱卿你,随时都能去春风楼呢。」 柳晏儿急忙绕到汤池另一侧,解释说:「我那是应酬!」 「钰才人还是我儿媳妇呢。」沈太后轻哼一声,潜到水底不见了。 柳晏儿沿着汤池边找她,并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 这汤池不小,沈湘水性并不好。柳晏儿担心她出事,赶紧脱衣服下去捞人。衣服还没脱完,沈湘突然在柳晏儿脚边破水而出,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拉了下去。 噗通! 柳晏儿入水后,灵巧的翻了个身,她游到沈湘身边,在她腰上咬了一下。沈湘回身去找她,小腿又被咬了一口。 柳晏儿水性好,下去后就没上来过,几番戏弄之后,沈湘最先招架不住,她贴着池边求饶,「我原谅你了,你快出来…啊!」 柳晏儿跃出水面,抹了一把脸,又用力甩了甩头髮上的水,一脸骄傲地说:「要比闭气吗?我可没输过!」 沈湘帮她把头髮拢到耳后,顺着她说:「你最厉害了。」 她们挨得很近,柳晏儿注意到她若隐若现的小山峰,不由地心跳加速。她的身子可真美,真是百看不厌。 柳晏儿被吸引过去,她移步上前,膝盖穿过太后两腿间抵在墙上。 水下,沈湘在柳晏儿身上画着圈,问:「你想干什么呀?」 柳晏儿抬膝将她架空,用手托住她的头,带着略施惩戒的意味,把太后吻得差点儿喘不过气。 沈太后靠在池边,大口喘息,还没等她缓过来,柳晏儿又将她转过去压在池边,耳鬓厮磨道:「太后若有心去看别的人,肯定是臣的失职。」 沈太后伏在冰凉的池子边,也降不下去柳晏儿带给她的火热,只有嘴巴还不肯妥协,「我不喜欢钰才人的身子…她的胸没有你的大…」 「太后看过?」柳晏儿压着她慢慢磨。 「她喜欢襦裙齐胸,轻纱蔽体,瞥一眼便是无限春光…」沈太后话未说完就被堵住了口,只剩几声呜咽在殿内迴荡。 沈太后那晚是被柳晏儿裹着被子抱回寝殿去的。 太后腰酸了两天。刚刚见好一点儿,她便把凌霄赐给柳晏儿,命他随身侍奉。 柳晏儿接到太后旨意,盯着前来宣旨并今后留在她官邸「随身侍奉」的太监凌霄,满脸写着不开心。 「太后说,柳大人每日的一举一动,都要下官记录在册。」凌霄顿了顿,「尤其是去春风楼。叫了几个姑娘,什么时辰回家,必须详细记录。」 「……」 「大人现在不仅是刑部侍郎,还是柳才人,所以必须按时入宫。入宫的时间,下官会及时提醒大人的。」 「……」 柳晏儿抓了抓头,太后这是不信任她吗?她怎么可能偷偷去找别的女人,倒是太后身边的儿媳妇个个都很危险。 柳晏儿收下懿旨,突然问:「你与赵婉玉,是何关系?」 凌霄愣了下,很快恢復如初,笑着回答:「下官在宫中偶尔见过婉玉小姐,并无关系。」 柳晏儿展露笑颜,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走了。 * 钰才人在知道柳侍郎与柳才人是同一个人后,心思便活络起来。与其向一个三心二意的毛头小子争宠,不如去讨好太后。不但可以随时出宫,还有高官厚禄,难道不比在后宫日日盼着陛下临幸强? 钰才人日日烧香拜佛,选了个上吉的好日子,换上最喜欢的罗裙,去往太后宫中问安。 沈太后正在窗前梳妆,见钰才人来,便把梳子交到她手中,「你来给朕梳头。」 钰才人暗自欣喜,小心上前,接过梳子替太后梳头。 「你这么年轻漂亮又懂事,不去陛下那待着,整天陪着朕做什么啊?」沈太后和蔼可亲的拍了拍钰才人的手。 钰才人立刻跪在太后脚边,柔声细语地说:「臣妾想侍奉母后…」 沈太后听出她弦外之音,用凤钗勾起她的下巴,笑着问:「你?能伺候朕什么?」 「臣妾什么都愿意,只要母后不嫌弃臣妾笨手笨脚,相貌平平…」钰才人捧着沈太后的手,小心望着她。 沈太后半晌才笑着说:「既然你有这份孝心,朕赐你汤池沐浴。让赵炜忠服侍你吧!」 第34页 钰才人难掩兴奋,赶紧磕头,「谢母后恩典!」 沈太后将凤钗戴在她头上,摸着她的头说:「现在就去吧,朕在这儿等着。」 沈太后吩咐赵炜忠带钰才人去汤池。 到了汤池温泉,钰才人毫不客气地使唤赵炜忠,说:「太后平日都喜欢什么味道,给我准备一样的!」 「太后的东西,老奴不敢乱动。已经让宫女去钰才人宫中取沐浴的物品。」 钰才人心里不满也不敢得罪赵炜忠,她已经暗自盘算着,等她得宠后怎么收拾这个老傢伙了。 宫女将钰才人的衣衫尽数退去,扶她入浴。 钰才人指着一个宫女,说:「你,给我捏捏肩膀。昨夜好像落枕了,闷闷的不舒服。」 宫女应了声「是」,跪在池边小心侍候。 屏风后,一道人影款款而来。太后朝正要行礼的宫女摆摆手,宫女立刻退了出去。 给钰才人捏肩的宫女,看见太后过来,赶紧停下来向太后行礼,「太后…」 太后打断她,「你也下去。」 「母后…」 钰才人在水中无法向太后行礼,她正要爬上来,却被太后推了回去。 「美人在水中总是婀娜多姿,朕想瞧瞧,你清水出芙蓉的样子是否也这般楚楚动人?」 钰才人瞬间明白太后的意思。为了讨太后欢心,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跪在了汤池中。 钰才人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想要起身的时候,头却被人按住了。她害怕的拼命挣扎,怎么也挣不开那双手,死死将她按在水里。 沈太后冷眼旁观,直到钰才人没什么力气了,她才被放开,从水里一直拖到太后脚下。 沈太后冷冷地看着她,「伺候朕,你不配。」 钰才人浑身抽搐,口中不断地吐水。但太后的话,她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传太医吧。」 沈太后临走的时候,留了话。若不是这句话,她怕是要死在汤池温泉,也无人过问。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呀~我又偷懒了⊙﹏⊙ 第20章 020 柳晏儿大清早一睁眼,就看见凌霄拿着笔和小本子站在门口,开始记录她一天的行程。 吃饭,洗脸,出门,无一例外。 柳晏儿尽量忽视他的存在。想想皇帝每日身后跟着一位起居郎,大小事全都要记录下来,真是一点儿隐私也没有。 「马车已经给您备好了。」祥子站在大门口,毕恭毕敬地说道。 柳晏儿望天,嘆气,踩着凳子爬上马车。 车帘一掀开,凌霄端端正正坐在里面。见柳晏儿要上车,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往里面挪了挪,说:「大人请。」 「……」柳晏儿蹙眉,「我要去刑部,你跟着我做什么?」 「下官今日要进宫,正好跟大人顺路,想乘大人的顺风车。大人不会介意吧?」 柳晏儿还能说什么?只好上车跟凌霄面对面坐着。 马车缓缓行驶,柳晏儿偷偷瞥了眼他手里的本子,问:「你入宫是要去见太后吗?」 凌霄微笑颔首,「是。」 「你的小本本…可以借我看一眼吗?」柳晏儿搓着大腿试探地问。 凌霄难为情道:「恐怕不行。」 「哦。」柳晏儿撇了撇嘴,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柳晏儿与凌霄在朱雀门前分道扬镳。 … 沈太后正在看刚拟好的懿旨,赵炜忠上前,禀报导:「太后,凌霄来了。」 凌霄伏地,行大礼,「给太后请安。」 「你来的正好,朕这儿有道旨意,你去传旨吧。」 凌霄将柳晏儿的起居注递给太后,问:「不知这懿旨是送去哪里的?」 沈太后将懿旨交给他,「你看了便知。」 懿旨上寥寥数语,凌霄很快便看完了。他低着头没敢再多问,「臣这就去办。」说完,小心退了出去。 沈太后拿起桌上的起居注,认真翻看起来。 [十五日早。柳大人起晚了,没用早膳就去了刑部。放班后,柳大人分别去了两家药铺买药,之后前往万福客栈煎药。柳大人清点帐目明细,抱怨没有俸禄入不敷出。吃了一碗面条,嫌弃厨子手艺没有宫里御厨的好。药方抄录在后。] 沈太后翻过一页,见药方。上面都是些名贵药材,看不出是治什么病。上次柳晏儿说,她有旧疾。可这些都是补药,难道她的旧疾是损耗过度不成?她又不曾成家。 沈太后叫来太医帮忙看药方。太医看了半晌,也是生平未见,「都是进补的名贵药材,应该是滋阴补阳的药方。这大补之药,一般人可吃不了,是给将死之人吊命用的。也就一两味药材即可!恕臣才疏学浅,不能为太后解惑。」 「你是太医署最好的太医,你都看不出来,恐怕只有出这方子的人才知道其中关窍了。」 「经太后一提,臣倒想起一事。钟南山上的道观擅长炼制丹药,这药方倒是很像那个路子的。当年,太宗因误食丹药驾鹤西去,先帝大怒,下令封锁道观,驱赶道士下山。如今这药方,怕是再也找不到出处了。」 沈太后听完后,神思凝重。 * 凌霄带着太后旨意,来到钰才人居住的芳华轩。他一进门,宫女吓得跪在庭院中抬不起头。 第35页 「钰才人呢?」凌霄问。 宫女战战兢兢地回答:「在…在屋里…」 「太后有旨,命钰才人接旨。去叫你家主子!」 宫女一听是太后的旨意,连滚带爬进去通报。 凌霄等了一会儿,不见钰才人出来,他上前推开房门,见钰才人靠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望着他。 「钰才人,接旨吧。」 旁边的宫女小心扶起钰才人,让她在凌霄面前跪好听旨。 凌霄看了她一眼,展开捲轴,念道:「钰才人梁氏,出水芙蓉,钟灵毓秀,深得朕心。特晋封美人,赐御酒。」 凌霄抬手,小太监端着一壶酒,放在钰才人面前。 钰才人腿一软,坐在地上。她哭的梨花带雨,向凌霄叩头认错,「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凌霄拉起下摆,单膝蹲在钰才人面前,为她把酒斟满奉上,「钰美人,请吧!下官还要回去向太后復命呢。」 钰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拼命摇头不肯接杯,「臣妾知错了…」 凌霄温柔的将她凌乱的髮丝别在耳后,捏住钰美人的下巴,将人拉近两分,语带笑意地说:「钰美人今日晋封是喜事,哭哭啼啼可不好。」说着,便将那杯酒强行灌了进去。 「咳咳…!」凌霄放开她,钰美人趴在地上。 宫女吓坏了,也不敢上前去扶她。 凌霄起身拍了拍衣摆,垂目看她片刻,才转身离开。 * 朱雀门西,鸿胪寺署。 「一下来了两国特使,真叫人头疼!吐蕃与大周自太宗时期便往来不断,陛下虽然拒绝了和亲,但吐蕃贊普显然没有放弃。大食国富庶,常有客商往来,他们这次来,要向陛下进献美女,不能怠慢。」 「不就是一个公主,给他们就是!先帝驾崩后,吐蕃一直虎视眈眈。这次来求亲是假,刺探虚实才是真。」 「好像是太后拒绝和亲,宰相都不贊成这件事。陛下听太后的,亲自写的回绝国书。」 「乳臭小儿,还有一个妖后!大周的江山迟早葬送在他们母子手中。」 「陈王慎言。」礼部尚书赶紧跑到门口四下张望一阵,确定没人听见,才关了门回来。 陈王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冷哼道:「妖后无子,先帝八个皇子皆非嫡出,谁比谁高贵!要不是当年妖后迷惑父皇,立李珉那个野种做太子,我皇兄也不会被贬鹿城。」 礼部尚书吓得抖若筛糠,「我的王爷,别再说了!太后耳目遍布长安,一个不小心传到她耳朵里,你我都要……」礼部尚书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怕他,本王可不怕!她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一个女人。本王早晚让她和她的野种儿子滚出长安!」陈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 裴府。 「前几日,梁钰在汤池差点被太后溺毙。太后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自小养在深闺的丫头就是不行!一杯普通的酒水,就被吓傻了。依我看,还是得从刑部侍郎柳晏下手。」 「柳晏才是铁板一块。我安排送去的女人,竟然被退了回去!柳晏儿说到底是个女人,依附太后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也许…她喜欢男人?」 「那你送个男人试试?」 「下官已经去安排了。」 … 衣衫散落满地,李珉抱着沈长翎正在行云雨之事。 赵婉玉立在屏风后,将一切看在眼中。她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太初宫。 赵婉玉站在房间外,屋里一片漆黑。自从太后把凌霄安排去伺候刑部侍郎,她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他。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管有没有根都一样。 赵婉玉推门,月光照进屋内,前方的太师椅上,凌霄手举茶杯在等她。 赵婉玉按下脸上的笑意,反手关门,屋里重新暗下来。刚听见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一双手臂突然从身后环了上来,「你又去偷看沈长翎和陛下了?」 … 柳晏儿一人坐在城楼之上,望着巍峨皇城。 … 太后靠在软榻上打盹,烛火一跳,书从手里掉在地上。 …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后天更新,三章掉落,记得来看哦~ -.- 第21章 021 柳晏儿拾起地上的书,瞥见封皮上写着《翼药金方》几个字。 「你来了。」沈太后睡眼惺忪地望着柳晏儿,睏倦的笑了下,「不是说,今晚不入宫了?」 柳晏儿将书放在桌案上,声音比往常多了两分柔软,「好端端的,怎么看起医书来了?」 「上次你说身患旧疾,我未曾放在心上。前几日听小凌子说,你在吃药,我才想起此事。」沈太后关切道,「你的身子不打紧吧?」 柳晏儿轻松一笑,「无妨,『养着』就成。」 「什么样的顽症,如此难以根治?明日叫太医来瞧瞧。」 「太医来了,也无非是开些进补的药,没什么大用处。夜深了,太后不必担心我,早点儿休息吧!」 沈太后被她一说,困意来袭,经不住打了个哈欠。 柳晏儿弯腰上前,故意问:「要不要我抱你去床上?」 沈太后合了合眼,一字一句回道:「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说夜深了呢。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我的身子?」 第36页 「我再想你的身子,也不能耽误你休息。今儿确实不早了,改日吧!」柳晏儿下定决心要当一回柳下惠。 沈太后环住柳晏儿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有劳爱卿,抱我去床上歇息。」 柳晏儿耳朵痒痒的,赶紧抱起沈太后往床榻走。她暗自嘆气,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柳下惠?八成那日考验柳老先生的女子不是他的菜,要是换个喜欢的绝不可能「坐怀不乱」。 至少她不能。 沈太后坐在床上仍不肯放开柳晏儿,还故意撩拨她,「想什么呢?」 想柳下惠。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我…先回去了。」柳晏儿拉开沈太后的胳膊,「你也…早点睡。」 沈太后侧身躺下,两条腿交叠着动了动,托着头看她,「你深夜前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不是! 柳晏儿是看到皇城的宫殿,突然很想见她,于是便来了。本想着看一眼就走,不知怎的就进来了。 沈太后拍了拍床,有心成全她的小心思,「今儿太晚了,宫中守卫森严,万一给人瞧见不好。卿,还是留下陪我吧!」 柳晏儿欣喜万分,却又不好意思表露的太过明显。她走到床边,手忙脚乱的脱掉鞋子,爬上太后的床。 沈太后躺平后,指了指自己的衣襟,「我困得不想动,你帮我脱了吧?」 柳晏儿紧张地舔了下嘴唇,刚扯开沈太后的衣带,又听见她说:「今日月信到了,有你在,可以替我揉揉肚子。」 「……」 她分明是存心的! 柳晏儿麻熘替沈太后解开衣裳,盖好被子,老老实实在她身边躺下。又觉得烛火晃眼,她随手扯下玉带上镶嵌的珍珠丢过去,熄灭烛火。 房间暗下来,耳边传来沈太后的声音,「那是南海进贡的珍珠,卿向来如此熄灯,一定花费不少银钱。你的小客栈入不敷出,原来如此。」 「……」 太后能言善辩,柳晏儿不与她辩解,只侧身与她脸对脸躺着,炙热的手掌按在她小腹上,慢慢替她揉起来。 沈太后轻轻嗯了一声,勾的柳晏儿喉咙发紧,手心冒汗,身体也不自觉的靠近许多。 沈太后察觉到柳晏儿的异样,推开她,笑着说:「你要在今日胡来,我可不能答应。」 柳晏儿一骨碌翻身爬起,撑在太后身上吹枕头风,「太后总是撩拨臣,也怪我记错了你的日子。我仔细想来,唯有辛苦太后,今日跟臣一块做回柳下惠。」 沈太后听她说话有古怪,还未向她问明缘由,便被柳晏儿急迫的压着吻上去。酥麻之感顺着舌尖跌入肺腑,偏偏月信时期那里又是挨不得碰不得,空余寂寞。 「你好刁滑!故意为难我…」沈太后幽怨的小眼神泛着泪光,眼尾带着不堪忍耐的红。 柳晏儿禁锢着太后的双手,连隔靴搔痒的机会也不给她,她略得意地说:「是太后先招惹臣的。」说完,还不解气,又在沈太后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沈太后受制于她动弹不得,本就千般委屈,万般不满,再被她洋洋得意的咬上一口,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的滚落下来。 房间没有点灯,柳晏儿未曾发觉她哭,还沾沾自喜地坐在沈太后身上,下巴一抬,问道:「你可知道错了?」 见太后半天不做回答,柳晏儿伸手去摸她的脸,被她赌气躲开后,还是摸到了湿漉漉的脸颊。 竟是哭了。 柳晏儿突然慌了,急忙放开她,赶紧拿衣袖给她擦眼泪,「我错了…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沈太后抽噎几下,暗自破涕为笑,却还仗着柳晏儿看不清她的脸,故意绷着说:「如有下次呢?」 「再有下次…我也让你欺负!」 「这可是你说的!」沈太后带着一丝哭腔说。 柳晏儿哪里还管以后,哄得她收声才是眼下最要紧的,满口答应,「是我说的,只要你不哭,怎么都行。」 沈太后从床上爬起来,光脚下床跑到妆檯上乱找一通,从妆盒底下摸出一块和田玉把件握在手里,欢欢喜喜的跑回床上。 柳晏儿见她满屋子的跑,不知她又动什么歪脑筋,「你找什么?」 沈太后钻进被子里,捧着那物件放进柳晏儿手中,问:「这是上好的和田玉,前几日我在挑选首饰的时候,一眼相中的。你喜欢吗?」 柳晏儿拿在手里摸了摸,触手生温,果然是好玉。 「太后赠我的东西,我定好生收着。」 沈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是得好好收着,不能丢了。寻常锦囊揣着难保不会随手丢弃,不如就放在爱卿身上,还能养人呢。」 柳晏儿点头附和,信誓旦旦地保证:「明日我将这穂子换成红绳挂在身上,保证丢不了。」 「不成,我要你放在身上。」 「那挂在脖子上?就是太大了些,这可不比玉坠子…」柳晏儿提到她的玉坠,突然明白了沈太后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太…太后,我…这…」 「看来卿已明白朕的心意,是你亲自来呢,还是朕帮你放啊?」这次轮到沈太后得意洋洋了。 柳晏儿突然怂了,「臣上次不是有心的,太后怎么还记着这茬呢?」 沈太后捧着柳晏儿手里的玉,当着她的面轻轻舔了舔,「不过是闺房之乐,爱卿莫要害羞。要不要叫宫女把灯点上,卿可以看得更清楚?」 第37页 「……」 太后威武,她甘拜下风。 柳晏儿真是拿她没办法了,谁让她把太后弄哭了呢。 「不必。」柳晏儿手足无措,十分紧张。即便有太后在侧,对她来说,还是无济于事。更何况,她与太后那次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这次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沈太后跟着起身,学着拿起柳晏儿的腔调,调笑道:「卿是不是紧张了,我们做点儿放松的事?」 「……」 这个太后可真要命! 沈太后先是在柳晏儿唇边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这才由浅入深的和她拥吻在一起。 … 这一夜,沈太后揽着柳晏儿的脖子睡得香甜。柳晏儿却瞪着一双眼,快把帷幔上的宝相花看出个洞来。天快亮时,她才眯了一会儿。 沈太后醒来时,柳晏儿已经去了刑部。她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发现床上见了红,她愣了好一阵。 床外边是柳晏儿睡过的地方,肯定不是她弄上的。 沈太后有些内疚了。她与柳晏儿同床共枕这么久,虽然被她欺负过,却从未被她伤到。想来是她昨晚操之过急,没多顾及她是初次。 「让御膳房做一碗桂圆阿胶红枣粥,给柳侍郎送去。」沈太后坐在床边跟伺候她的宫女吩咐,「让赵炜忠亲自送去。」 * 刑部。 柳晏儿一手执笔,站在桌案前看卷宗,来往同僚好奇的盯着她看。 「柳大人这是怎么了?放着椅子不坐,一上午都是站着办公。」 「可能是生痔疮了!我前一阵子也是这样,坐立难安。幸好找了个大秦的大夫,一刀了之,手到病除。」 「一刀…了之?」说话的官员赶紧捂住裆部,吓得浑身一抖。 「不是前面,是后面!前面不成了——」他话未说完,便看见有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赵炜忠?」 「哈哈哈哈!还好赵炜忠最近不怎么来刑部了,否则叫他听见,肯定到太后那告你的状。」 赵炜忠走到那人身后,笑着问:「大人如此开心,不妨也说与老奴听听?」 「……」 全场皆静。随后,满屋同时传来唿啦啦翻阅卷宗的声音。 柳晏儿摆摆手,跟赵炜忠打招唿,「赵公公是来找我的吗?」 「柳侍郎早起没有用膳,太后吩咐老奴送一碗粥来,大人快趁热吃。」赵炜忠将桂圆阿胶红枣粥端到柳晏儿面前,一脸慈祥的看着她用膳。 其他人伸长了脖子去看,又是鄙夷又是艷羡。赵炜忠一句话信息量巨大,这位柳侍郎昨晚又在宫里过夜了。 柳晏儿看到碗里的粥,尴尬地表示感谢,「烦请公公替我答谢太后!要没什么事,您先回去吧。」 赵炜忠并不知其中缘由,自当是女子每月之事,见柳晏儿不好意思,他便识趣的退下了。 第22章 022 沈太后今日高兴,中午叫来两个小辈一同用膳。最近她们两个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看不见人。她忙于和柳晏儿叙旧,都把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给搁置了。 「你们入宫也快两个月了,生活上可还习惯?」 沈长翎给太后盛了碗汤,乖巧地说:「翎儿觉得甚好,不知婉玉妹妹习惯了没有?」 赵婉玉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沈长翎,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眸转动着,她小心回禀道:「婉玉也好。」 沈太后点头,接着问:「你们二人,与陛下相处的如何?可愿入宫,侍奉圣驾?」 赵婉玉眼睛一转,落在对面的沈长翎身上。这话她回答再合适不过!到底只是姑侄,她竟也不跟自己的亲姑母说道说道。不知太后知晓她与陛下早已有夫妻之实,会作何感想? 沈长翎放下筷子,起身行礼,「全凭姑母做主。」 「沈家如今无人,我自然会替你做主。但婚姻大事,总归要你自己如意,别人强求不得。何况嫁入皇家?」沈太后一番良苦用心,说与小辈。 赵婉玉听完太后的话,一脸孩子气的起身回禀:「姑母,婉玉愿意嫁给陛下!」 沈长翎一愣,看向赵婉玉。这些日子与她相处,她闷不吭声的也不去陛下那里,竟不想如此有主见。话由她先说了,沈长翎也不好重复着说一遍。 「既然婉玉愿意,我会找时间跟你祖父商议,待做了决定便告诉你。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姑母。若是不好意思,告诉你祖父也行。」沈太后拍了拍赵婉玉的手,笑着说。 沈长翎脸色有些难看。只因赵婉玉比她脸皮厚些,竟然后来居上?她胃里一阵翻涌,忽然感到噁心,呕了一声。 「怎么了,不舒服?」太后回头,关心地问。 「翎儿无事,谢姑母关心。」沈长翎以为她对赵婉玉的反感,已经变成身体反应,并未多想。 沈太后放心不下,对赵炜忠说:「去传太医。」 赵婉玉乐得看戏,连着吃了好几口烤羊肉。想她承欢一月有余,怕不是珠胎暗结,一会儿可有的热闹看了。她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凌霄,心说太监有太监的好,生不了也是福气。 不一会儿,赵炜忠带着太医来了。 「臣何进,给太后请安!」 沈太后让太医起身,看向沈长翎说:「去吧,让太医给你瞧瞧,别是在岭南的时候,留下了什么病根。」 第38页 何进在旁边的茶几上摆好药枕,恭恭敬敬地说道:「姑娘请。」 沈长翎坐下,将手放在药枕上,请太医搭脉。 片刻过后,何进突然蹙眉,他反覆确认之后,才向太后回禀:「太后,臣已经把过脉了,不知当不当说…」 「什么病啊?」沈太后以为是难治的大病,太医不方便宣之于口,「你写下来给朕看。」 何进起身去拿笔墨,写好之后折了一道才交给赵炜忠。 沈太后打开纸条,上面写着「身孕月余」。 啪! 沈太后将纸条拍在桌上,「太医和长翎留下,其余人先退下。」 赵婉玉幸灾乐祸的起身,出门前还不忘瞧一眼凌霄。 出门后,两人在月台上相遇,赵婉玉笑着对凌霄说:「太后动怒,一时半会消停不了。凌公公有空去我那坐坐吗?」 凌霄最讨厌别人叫他公公,赵婉玉故意激怒他,无非是为了让他务必前来。 凌霄果然答应,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殿内。 沈太后怒不可遏,将纸条扔给沈长翎,「自己看。」 沈长翎捡起地上的纸条,当即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姑母,翎儿知错…」 「说,谁的?」 沈长翎三缄其口,不肯道出实情。 沈太后无奈,只能对太医说:「去开一剂方子,打掉这个野种。还有,此事不可外传,否则…」 「臣明白,请太后放心。」何进急忙表忠心道。 沈长翎哭的梨花带雨,拉着太后的裙摆直摇头,「姑母…不可以,这个孩子不能打掉…」 「你不肯说它的父亲是谁,难道你要大着肚子嫁人吗?」 沈长翎眼泪哗哗往下流,难以启齿道:「他是…是…」 殿门被推开。 李珉闯进来,他看到跪在地上的沈长翎,急忙跑到太后面前一同跪下。 「母后,翎儿的孩子是我的!都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儿臣一人,不要牵连翎儿和孩子。」 「你们!」沈太后长嘆一声,「太不懂事了。什么时候的事?」 李珉扶住泣不成声地沈长翎,「新才人入宫那晚,我与翎儿在园中赏月饮酒,一时冲动…犯下错误。母后,儿臣愿意对翎儿负责,此生定不会辜负她!」 生米煮成熟饭,太后还能说什么。她先让两人起身,从长计议道:「陛下想怎么办?」 「儿臣即刻下旨,封翎儿为贵妃,待到孩子出生,再举行封后大典。母后意下如何?」 李珉怀中的沈长翎在听到「贵妃」二字时,突然止住哭声,她不安地看向太后。若太后应下,她的皇后之梦就彻底泡汤了。 「这样也好。」沈太后点点头,「其实刚才我跟翎儿和婉玉说起此事,若非你们先斩后奏,我也不会这样为难。既然是册封,她们姐妹俩一同入宫,就封婉玉做『淑妃』吧。皇帝觉得如何?」 李珉看向怀里的人,为难地应下,「儿臣…全听母后的。」 沈太后叫赵炜忠进去,吩咐道:「去告诉太医,药不必煎了,给沈贵妃换成保胎药,好生看顾。另外,腾出两间主殿给沈贵妃和赵淑妃,她们也不便继续挤在我这儿了。」 「老奴这就去办。」 沈太后的气尚未完全消减,说:「一切都如陛下的意思办了,有什么私房话留着晚上回去说,以后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了。」 李珉松了一口气,「勤政殿的奏摺尚未批完,那儿臣先告退了。」 「国事为重,陛下先去忙吧。」沈太后打发了李珉,让人撤了午膳,「我累了,要去躺会儿,你喜欢哪个宫殿,就让赵炜忠找人把你的东西搬过去。」 「姑母!」沈长翎扑通跪在地上,又哭起来,「姑母刚才怎么不帮我说话?」 「说什么,让他封你做皇后吗?就凭你肚子里那个孩子?」沈太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男人都喜欢新鲜,你上赶子送上门去,他还会在意吗?我让你入宫,是给他看的,不是给他吃的,你竟偷偷与他连孩子都有了,还让我说什么?」 沈太后见她心灰意冷,又安抚她说:「你也别太难过,皇帝不是说,等你生下孩子就册封你为皇后吗?」 「十月怀胎,谁知这中间会发生什么?陛下若真心待我,又何必等到那时!」沈长翎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惜为时已晚。 「即便不能做皇后,贵妃已是妃嫔之首,你也不会太受委屈。快去歇着吧!」 沈长翎怎会甘心?赵婉玉什么都没做,就跟她平起平坐封了妃。她肚子里的孩子反倒成了笑话! * 最近满朝文武都在议论吐蕃遣使来长安一事,对于和亲也是众说纷纭。 柳晏儿不懂外交,但也觉得一个国家的和平要依赖柔弱女子远嫁番邦,并非长久之计。长此以往,只怕滋长吐蕃的气焰。 今日的案卷整理完之后,柳晏儿去了趟怀远坊的胡肆。这里番邦胡商聚集,曲调和美人也是西域风情。到了这里,她反倒像个异国人。 柳晏儿敲了敲柜檯。 老闆从帐本上抬起头,扯着笑招唿,「这位客官,您是…」他的脸瞬间垮下来。 柳晏儿笑了笑,「你这儿最好的酒。」 「您稍等…这就来!」老闆一步三回头的看柳晏儿,走路的时候还绊了一跤。 第39页 柳晏儿并不在意,等酒的时候还与演奏的胡姬眉来眼去,笑着问人家:「你从哪儿来的?西域还是大食?」 酒肆的胡姬只是为了吸引客人,被胡商贩卖到长安来的,因此大多不会说汉话。她腼腆一笑,摇摇头。 「客官,您的酒来了。」老闆去而復返,捧着酒壶。 「生意如何?」柳晏儿自斟自饮,与老闆谈笑风生。 老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还要避开其他客人,小声问:「您不是…」 「你如今听命于谁?」柳晏儿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气定神闲,「既然无事,帮我个忙吧!」 「小的不敢。」 「近日吐蕃和大食都有使者来访,在陛下召见之前,他们会先住进鸿胪寺。番邦之人长相奇特,若他们此行还有别的计划,便不会招摇过市。他们可能会去胡商聚集的场所,你让底下的人留意着。」 老闆不敢应承,「大人如今已是刑部侍郎,恕小的不能奉命。除非大人有信物!」 「消息挺灵通的嘛!我以为你们都蛰伏起来,当吃斋念佛的老和尚了。」柳晏儿抬眼,染上一层寒霜,「信物没有,事能办吗?」 「恕小的…」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老闆勐的抬头去看,又赶忙回头问柳晏儿,「你做了什么!」 「先帝驾崩,鹰犬蛰伏。但事急从权,我需要提前启动一部分暗桩。」柳晏儿将酒倒在地上,地面咕嘟咕嘟起了白烟。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3章 023 柳晏儿刚与老部下叙完旧,心情尚好,特意租了一峰骆驼,乘着它往家走。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官邸里传来琴箫合奏。那声音宛如…高山塌方,流水凝滞,令人窒息。 柳晏儿满脸疑惑的正要敲门,隔壁楼上的窗户砰的被推开,丰腴的老大姐拿着撑窗户的短棍,河东狮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找死呀!金!吾!卫!这!里!有!人!高!声!喧!哗!」 空荡荡的大街,吹起一阵晚风,连树叶都未捲起。 大姐刚把窗关上,一支金吾卫忽然从天而降,将柳晏儿和她租来的骆驼包围起来。 骆驼打了个鼻响,训练有素的原地卧倒。 若是一头有血性的骆驼,柳晏儿还能骑着它挣扎一下,如今连畜生都欺软怕硬,她只能跟金吾卫打商量,「诸位官爷,我方才到家,尚未进门,不知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笑着上前,打趣她,「原来是柳侍郎!这么晚还赶回家,宫中没有您的枕头了?」 「……」 这事到底多少人知道了?! 为首的金吾卫客客气气地抱拳说道:「柳侍郎虽受上面器重,但法不能废。宵禁已经开始,柳侍郎赶紧停了这…」他艰难的挣扎了一下,「…演乐之声,以免传到上头,有损您的恩宠。」 「我…我家中并无乐师,定是隔壁的声音。我这就开门给您查看…」柳晏儿话未说完,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影壁之上,云山雾罩,飘着四位赤、橙、青、黄的「仙子」。他们长着同一张不够尽善尽美的脸,举止做作地向柳晏儿请安,「让奴家久等了~」 身后传来齐刷刷的呕吐声。 柳晏儿回头,金吾卫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如他们来时那般神速。 柳晏儿一眼看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祥子,将他提起来,问:「这怎么回事?」 「回大人…今日傍晚,来了位不俗的大人,说要给您送公文。我怕耽误您的大事,便让他们把箱子抬了进来。谁知天黑之后,箱子里突然蹦出这几个傢伙,在咱们院内又唱又跳,还把您埋在树下的花雕挖出来喝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红衣男子一抬手,便将大门关上了。 柳晏儿突然警觉。 这几个人身手不差,冒然前来也不知是敌是友,「诸位前辈,光临寒舍,敢问有何指教?」 青衣男子偷偷问其他人,「她要指教,我们有何指教?」 黄衣男子心有不满地说:「我们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是来『任君挑选』的。我看她身体孱弱,印堂发黑,怕是个短命鬼!若我兄弟四人皆委身于她,一荣俱荣还好,只怕将来她蹬了腿,我们可就一损俱损了。四个鳏夫吊死在一颗歪脖树上,划不来!」 青衣男子点头贊同,「四弟说的有理,让她选,但只能选一个。」 四兄弟商量后,在柳晏儿面前站好,依次说道: 「我们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梅兰竹菊四君子。阁下是喜欢傲雪凌霜的梅花?」 「还是孤芳自赏的兰花。」 「亦或淡泊名利的谦谦君子?」 「特立独行的世外隐士。」 柳晏儿呵呵一笑,摸向腰间。 我刀呢? 「传闻四君子久居深山,乃高洁之士。」柳晏儿轻笑一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大哥,她不信我们!」 红衣男子脾气暴躁,一巴掌唿过去,「让你练琴先背曲谱,宫、商、角、徵、羽都看不明白,整日乱弹一气。」 「怪我咯?是二哥非要跟我换衣服的,我哪儿会弹琴啊!」青衣男子一闪身站在柳晏儿身后,抓起她的左手说,「未来娘子,让为夫摸摸脉,看你还有几年活头?」 第40页 柳晏儿一招扫堂腿,那人灵巧闪避,翻着跟头退回其他三人之中,「不好不好,嫂子身中奇毒,三位大哥怕是要青年守鳏。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在他们胡扯八道之时,柳晏儿回房拿刀已去而復返。 身后一道寒光噼下,红衣男子连头都没回,轻松躲开。他对面的青衣男子絮絮叨叨地说道:「大嫂脾气好坏,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柳晏儿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几个!哪里来的狂徒?敢在老娘面前胡说八道!」 「刚才不是介绍过啦?梅兰竹菊嘛!新弟媳记性也不好,以后生下的孩子会不会有问题啊?」红衣男子开始忧心起来。 青衣男子抬手夹住柳晏儿噼下来的刀,拉着刀身来回看了几遍,「这是横刀,六扇门的鹰犬善用此刀。嫂子还是官府中人,大哥你做个当家煮夫也不错啊!」 柳晏儿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将刀从他手里拔出,她抬腿一脚正中命门,那人却像泥鳅似的滑走了。 「啊,大哥,我差点儿就没有子嗣了!汝之子,吾养之!这钱不好赚,我们还是走吧!」 柳晏儿一对四根本打不过,又怒又气,「你们几个泼皮,四君子怎会跑到长安为五斗米折腰!」 黄衣男子委屈极了,「君子也要吃饭嘛!我们收钱来相亲,你若看不上就算了,何必动怒呢?气大伤身吶!」 「就是就是,赚钱嘛!不寒碜!家主既然瞧不上咱们,咱还是先回去吧,有缘千里能相会嘛!」 四个人携手跳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柳晏儿想追,却有心无力。一抬头,看见凌霄垂着腿坐在屋顶,正奋笔疾书。她还纳闷今天怎么没见着凌霄,居然躲在房顶看热闹!她飞上屋顶抢走他手里的起居注,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今日之事,你就当没看见。」 凌霄捏着起居注一角往回扯,「那可不行,我为太后尽忠,忠心耿耿。」 「作为交换,我也不告诉太后你与赵婉玉之事。」 凌霄心虚地笑了,「你看见了?」 「太后既有恩于你,你就不该去招惹她。」 「我若说,我真心喜欢她呢?」 柳晏儿手起刀落,起居注雪花般散落下来,「你好自为之。」 柳晏儿刚跳进院子,听见凌霄在上面喊她,似是故意的,「大人今晚还入宫吗?太后可还等着呢!」 柳晏儿才不入宫,她已经趁着太后睡着把那玩意取出来了,现在进宫难道还要她再塞回去? 柳晏儿去井边打水洗脸,收拾完刚躺下没多久,祥子又来敲门,「大人,外面来了位不俗的主,要见您!」 「不见!」柳晏儿蒙着头喊。 一天天的真不让人消停! 把她这儿当救济所了吗?不知道她三年没有俸禄吗?送这么多人给她,她倒是养得起?这帮人真看得起她。 柳晏儿等了一会儿,听外面没有动静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迷迷煳煳中,柳晏儿感觉有人掀开她的被子,她一哆嗦冻醒了。睁开眼看见太后站在床边,一张因靠近而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柳晏儿几乎是从床上弹跳坐起,「太…太太后,你怎么来了?」 太后手一伸,「我来拿我的和田玉。」 「不是…不是送我了吗?」柳晏儿像个被逼迫的良家女,蜷缩在床角,紧紧抱着被子。 「是给你了,我不是怕你取不出来,特意过来看看吗?」太后转身坐下,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柳晏儿一定需要她的帮忙。于是她不辞辛苦的出宫来,没想到她睡得还挺香。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拿拿出来了。」 「……」 太后震惊。 不过,太后毕竟是太后,很快恢復如初,她晃着两条腿问:「我刚才进来,你的院子怎么那么乱?才一个门童在打扫。没有安排几个伺候的人吗?」 「额,刚才来了几个高手跟我切磋,还没来得及收拾…平时不是这样的!」 「高手?」 「来者自称梅兰竹菊,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世外高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呵呵。」柳晏儿擦了把冷汗。 太后心不在焉的听着,等她说完才说:「我今晚想住在你这里。」她情绪不高,有些落寞。 柳晏儿放开被子,赶紧把床铺铺好,又给她压了压枕头,「那你睡吧。」 说完,她披了件衣服下床,「我出去看看,你先睡。」 太后拉住她的胳膊,「你去哪?」 「你带的人,总得安置一下。我很快回来,你先上床,被窝我都暖热了。」柳晏儿拍拍她的手说。 「哦。」太后放开手,看着她出门。 柳晏儿出门查看,把随行的宫女安排在隔壁厢房,侍卫在外院守着,轮班休息。 安排好一切,柳晏儿回到房间,太后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她双目紧闭,似有心事。柳晏儿一靠近,她就把眼睛睁开了。 「说吧,出什么事了?」柳晏儿钻进被窝,故作轻松地问。 「翎儿怀孕了,封了贵妃。婉玉封了淑妃。我突然想起当年入宫的日子,辗转反侧睡不着。」 柳晏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始终觉得沈湘入宫跟她脱不了干系。她以罪臣之后的身份入宫,一定受了许多委屈,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第41页 柳晏儿从不敢问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沈湘也与她心照不宣,从来不提。她们之间好似相安无事,却始终没有交心。身体的欢愉是暂时的,在那之后只有无尽的空虚。因为她们都知道,对方身上藏着秘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24章 024 封妃之事一传到赵境府上,他就迫不及待入宫去见太后了。 「舅舅来的正好,我正要与你商量婉玉的终身大事呢。」沈太后笑脸相迎,命人给赵境奉茶。 赵境心口不一地问:「听闻长翎怀了身孕,陛下为何不册立为中宫呢?倒是我们婉玉,白白沾了长翎的光。」 「舅舅说的哪里话?婉玉乖巧,我甚是喜欢。长翎在岭南野惯了,我竟不知她什么时候…唉!若非那日陛下求情,我是断不会答应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太后也不必事事为她们操心,随她们去吧。」赵境强颜欢笑地说道。 「吐蕃和大食的使者都已住进鸿胪寺,我与陛下商量决定一併接见,夜宴之事舅舅还要多操心。」 「太后放心!礼部和鸿胪寺已经在安排了,还是以往的流程,他们都熟门熟路,不会出岔子的。」 沈太后点点头,「有舅舅在,我一切放心。舅舅许久未见婉玉,也去看看她吧!这孩子性子柔弱,也不与陛下亲近,您开导开导她。」 赵境若有所思的应着,「臣来时,婉玉的母亲让臣给她捎了些衣物,虽说宫里有太后疼爱什么都不缺,毕竟是她母亲亲手做的,臣就拿来了。让太后见笑了!」 「表姐的手还是那么巧,我就学不来女红,当年可是被父母好一阵数落呢。」沈太后突然怀念起小时候的日子。 赵境赶紧拍马屁,说:「太后的手是母仪天下的,自然不用学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臣约摸记得,曾有一位方外术士经过沈府门口,看到太后在门前玩耍,说您面相不俗,有执掌干坤之能。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舅舅说笑了!执掌干坤是男人们的事,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作为?想来是母亲求子心切,常把我打扮做男孩,才让道士看走了眼。」 「如今您已身为太后,是天下女人之中最尊贵的。陛下年幼,您又临朝称制,可不是执掌干坤吗?」赵境笑着说道。 沈太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今日休沐,柳晏儿在街上闲逛。自从使者来到长安,连带着胡商们的生意都比以往好了许多。 路过春风楼时,柳晏儿被人用簪子砸了头。她一抬头,瞧见苏叶正倚在窗边沖她笑。 「没砸到柳大人吧!~」苏叶美目巧笑地说,「大人要不要进来,奴家亲自给您斟酒赔罪?」 柳晏儿低头看了眼簪子,进瞭望春风。姑娘们蜂拥而至,把门口的路都拦住了,一个个胭脂呛人,满眼的手绢在脸前挥舞。 柳晏儿避之不及,还未等她开口,楼上栅栏处传来娇滴滴一声抱怨:「柳大人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走的这么慢呀!万花丛中过,您是片叶不放过吶~」 其他人看到柳晏儿是苏叶的客人,一瞬间散去。 苏叶刚把门关上,柳晏儿便开门见山地问:「找我何事?」 「柳大人好没情趣,也不同奴家叙叙旧,若我说无事,你是不是就走了?」苏叶一边给柳晏儿斟酒,一边笑着打趣,「以前我竟不知,师姐你喜欢女人。那你第一次去教坊,要的那一男一女,是在房里打牌吗?」 柳晏儿接过苏叶递上的酒杯,随手泼到墙角,「对我,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吧。」 「不愧是师姐。」苏叶被她看穿,也丝毫不慌,「师姐有事也不来找我,居然去找别的暗桩。难道是信不过我吗?」 柳晏儿捏着酒杯转了转,「你的身份不合适,况且你不是有任务在身吗?」 「哪有什么任务呀!先帝驾崩,全员静默,我跟师姐一样,找个生计混日子而已。」 「……」 柳晏儿看了看周围,是青楼没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难以理解。 苏叶伏在桌上,身前春光乍现,笑吟吟地说:「我最近得了两条消息,师姐要听吗?」 「说。」 「我若说了,师姐也把我举荐给太后吧!我要的不多,当个七品芝麻官就行。」 「你现在的品级很低吗?」柳晏儿反问。 「不低是不低,可谁不想生活在阳光下?干我们这行的,若是真死也就罢了,若是假死必有任务。师姐,你的身份是什么呀?」 「六扇门的规矩,不可过问他人之事。你忘了吗?」 「聊天而已,何必认真呢。」苏叶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坐下说,「前日,我招唿了一位达官贵人,他说要找几个才貌双全的小倌送人。」 说到这儿,柳晏儿忍不住以手帕掩面笑了起来,「师姐可还喜欢?」 「……」柳晏儿气的嘆气,「梅兰竹菊是你搞的鬼!」 「人家出了五百两,还送了个便宜儿子给我,我自然要费心了。」苏叶说话的时候开心极了。她所说的送,不过是因为她看上了人家的儿子,还得手了而已。至于人家是否愿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四人武功颇高,六扇门竟培养出这样的人才?」 「他们不是六扇门的。我是在一家酒馆偶然碰见的他们,因他们没钱付帐,我又觉得他们甚是有趣,就介绍给那位客官让他送给师姐你了。」 第42页 柳晏儿黑着脸问:「谁要给我送人?」 「就是你们刑部的孙千啊!」 柳晏儿记得孙千在她刚搬入官邸时,给她送过女人。上次来春风楼也是他相邀。若非那日遇见齐放,说不定他还要把苏叶买下来送给她呢。 柳晏儿看着苏叶,送女人送到自己同僚,真是心情复杂。 「师姐瞧什么?」苏叶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合适的。 「咳咳…没事儿。」柳晏儿给自己倒了杯茶,「孙千的眼光,竟然能看上那四个货!」 「不就是长得一模一样嘛!气质、风度、才华,样样不差。要不是四君子不入江湖,我还以为碰上真的了。」 柳晏儿摸了摸苏叶的额头,「你看男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莫不是在青楼待久了?」 苏叶不解。那四人明明气度不凡,大概师姐没有看男人的眼光,所以她并不在意她的话。 「还有一件事,大食国要进献给陛下的美人,师姐常在宫里要多留意,我怀疑这个女人有问题。」 「那女人随使团住在鸿胪寺,外人是见不到的。你何出此言?」 「大食国的使团中,有一位亲王随行,但他的名字却不在名单之中。此人入长安后,便住进了陈王忠的府邸。过几日就是宫廷夜宴,师姐一定会参加,到时可多留意一下。」 柳晏儿眼神眯起,「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是我师姐呀!」苏叶一脸的天真无邪。 苏叶在六扇门时就古灵精怪的,如今六年未见,她也看不懂这丫头在想什么。鹰犬蛰伏期间,若是遇到情况危急,可将事情报给六扇门处理。她在六扇门除名,苏叶没必要向她汇报这些。 既然她不说,柳晏儿也不再问。 夜宴当天,使者觐见,文武百官都要参加。 柳晏儿被太后提前召入宫中,陪着太后更衣梳妆到开席前才匆忙到场。 两国使者分坐两侧,四目相对。底下是文武百官作陪,气氛十分紧张。 「陛下到。」 「太后到。」 百官及使者起身行礼,直到陛下和太后入座,大家才各自归位。 吐蕃使者先行上前参拜,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之后,身边的随从翻译道:「臣受吐蕃贊普之命,前往长安参拜大周天子,愿陛下万事安康!吐蕃愿与大周永世修好,贊普衷心渴求大周公主下嫁吐蕃。」 李珉看了眼身边的太后,说:「朕已修书给吐蕃贊普,吐蕃歷年往来客商不断,边境贸易不止,大周睦邻友好的诚意无需多言。」 大食国使者跟着起身,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两国修好,可嫁可娶。我们大食国的国王为陛下献礼,祝大周天子万寿无疆!」 门外四名画着面妆的大汉抬着一面鼓嘿呦嘿呦的走进来,鼓上站着位年轻女子,奇装异服,纱巾掩面,身姿妙曼。 「这位是大食国第一舞姬,我们国王特意进献给陛下,望陛下笑纳。」使者一拍手,门外列队的异域乐声响起。 女子随乐声起舞,一举一动如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女子,灵动飘逸,舞姿卓绝。 长安城虽然也有胡姬楼,但歌舞远不如眼前这位,不少自诩风流的官员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柳晏儿打了个哈欠,抬头去看太后,只见太后半靠在扶手上,看的认真,连桌上的美食都顾不上。 柳晏儿心中腹诽,连人家的脸都没瞧见,就被勾成这样?陛下都没你看的入神! 柳晏儿跟身后的宫女招招手,用手帕包了东西搁在她的托盘上,说:「去给太后。」 「是。」宫女捧着东西来到太后身边,小声说,「太后,这是柳侍郎给您的。」 沈太后先是疑惑的看了眼底下的柳晏儿,然后打开手帕,原来是她的和田玉。 沈太后抿嘴笑了一下,侧身对陛下说:「朕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母后慢走。」李珉一直目送太后离去,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舞女身上,随后又看了眼宰相裴凌。 太后一走,宫女返回柳晏儿身边,低声说:「太后请您过去。」 柳晏儿饮下一杯酒,「替我回了太后,歌舞好看,一会儿再去。」 第25章 025 柳晏儿心不在焉的看完歌舞,只觉得番邦舞曲怎么如此的长。等她到殿外寻找太后时,早已没了太后的踪影。 夜深露重,太后千金之躯,怎么会站在外面?柳晏儿正要去太后寝宫看看,旁边的树后面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柳晏儿身手敏捷,一把将「歹人」擒拿。 那人「啊」了一声,吓得柳晏儿赶紧松手,不小心又把拿住的人摔在了地上。 太后哼哼唧唧的被柳晏儿搀扶起来。只怪她不该在外面冻了许久想要吓唬她,结果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 「太后怎么站在树后面?连个宫女也不跟着。臣一时失手,您没事吧?」柳晏儿扶太后坐在石凳上,小心给她揉了揉膝盖。 沈太后阴阳怪气地抱怨,「是我不对,跑到你身后被你擒拿,还好柳侍郎没给我一个过肩摔。」 「……」 「番邦歌舞好看吗?这么快就出来了?」沈太后笑着问她,语气却不善。 柳晏儿难得不示弱一回,「臣见太后看的认真,想来那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就多研究了一会儿。」 第43页 沈太后听出醋意,笑着问:「可看出什么了?」 柳晏儿仔细想了半天,一脸诚恳地说道:「是比胡肆里卖酒的胡姬好看。」 沈太后的脸当即垮下来,眼皮懒懒地掀起来,「除了青楼和教坊,你还喜欢去胡姬酒肆。」 柳晏儿听这话不对味儿,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官员也不可以去酒肆吗?」 沈太后哼了一声,没有理她。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柳晏儿看了眼上面,一把将沈太后拉进怀里,带她飞上屋顶。 沈太后吓坏了,死死抓着柳晏儿的胳膊不肯松手。 柳晏儿眉眼带笑,问:「你怕高的毛病还没好吗?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你睁眼看看,风景可好了!」 沈太后抱着柳晏儿,脑袋埋进她怀里,说:「我不看!」 柳晏儿憋着坏笑,说:「你要不肯睁眼,我可在这亲你了。」 「你…你敢!」 柳晏儿把沈太后的脸捏的连嘴巴都嘟起来,慢慢靠近她说:「我要亲了,还差一点儿,要亲上咯!我要先亲你的上嘴唇,再亲你的下嘴唇…」 沈太后勐的睁开眼,见柳晏儿好端端坐在旁边并未靠近,恼羞成怒地说:「你戏弄我!」 柳晏儿突然亲上去,好一阵才放开,「这样便不算戏弄了。」 「……」沈太后气的脸发烫,「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柳晏儿举手表示,「我只对你一人这样。」 「鬼才信你!你这样的风流子,就应该关起来,不让你出门才好!」沈太后眼皮一翻。 「太后想金屋藏娇,最好将我藏在寝殿之中,藏到你的床底下。天黑了,我就爬上床给你暖被窝,天亮了,我站在鹦鹉架上当侍卫。」说完,还故意做出一副呆如木鸡的傻样来哄她开心。 沈太后嫌弃的瞧了她一眼,她如今怎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沈太后没好气地说:「你哪儿当得了金丝雀?一天到晚的想往外面飞,还要咬坏我的笼子呢。」 柳晏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去问太后:「大食国进献的胡姬,太后打算如何安置?」 太后很随意地说道:「看陛下的意思吧。」 「若陛下将她留在宫中,太后一定要派人多留意着她。」柳晏儿虽未看出端倪,但苏叶的话不可不信。 沈太后侧目,问:「你看出什么了?」 柳晏儿摇头,「暂时还没有。」 「很多年前,太宗曾派陈王出使大食国,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名胡姬,据说还生一下一女,算年纪也有十五六岁。」 「你不会以为…」 「我也没见过那孩子。再说了,胡人都长得差不多。尤其是眼睛!」 柳晏儿恍然大悟,「她的眼睛跟我们一样,是黑色的!」 沈太后点头。 这柳晏儿就不明白了。陈王和陛下是亲兄弟,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入宫,这也太荒谬了! 沈太后扫了扫衣衫,「或许是我想多了。」 柳晏儿自告奋勇地说:「这事交给我,我去查!她既是第一歌姬,想必在大食国见过她的人不少。」 「大食国距离长安山高路远,来回数月,此事不容易查明。」 柳晏儿笑着说:「我愿一试。」 沈太后看了眼月色,说:「你今晚要留下吗?」 柳晏儿看向太后的小腹,笑着说:「太后身子方便了我就留下。」 沈太后下巴高高抬起,故意说:「那你还是走吧。」 「那、臣告退。」柳晏儿说罢,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下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柳晏儿跳下去就没了动静。 沈太后伸着脖子喊她,「我怎么办呀?」 黑暗中传来一声笑,「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可我什么都看不到。」沈太后睁大了眼睛,还是两眼一抹黑。 柳晏儿站在底下,借着月光看的一清二楚,「你就往前跳。」 沈太后小心站起来,踩着松动作响的瓦片小心走到房檐边,只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不行…我不敢。」 「你不信我?」 「我…我信你,可我害怕…」 柳晏儿仰头看着太后,张开双臂说:「我数一二三,你就跳。」 沈太后双腿打颤,「好…好吧。」 柳晏儿才数到二,沈太后就因为脚下一滑,踩着瓦片掉了下来。 沈太后吓到失声,掉进柳晏儿怀中还是懵的。 柳晏儿在沈太后耳边轻声说:「不管是龙潭虎穴,还是泥淖深渊,我都会接住你的。」 沈太后缓过神来,在她怀里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花丛中走出两个人。 赵婉玉拉起肩头滑落的衣衫,整理了一下髮髻,「还是当太后好,喜欢谁就把谁留在身边。我想时时看到喜欢的人,先要嫁给陛下才行。是不是呀?凌公公。」 凌霄跟在后面,冷冰冰地说:「你勾引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太监。现在您是淑妃了,以后也用不着我伺候了。」 赵婉玉高高在上地说道:「等过些日子,我就把你要过来。让你天天看着我跟陛下同房。」 凌霄把她拉进无人的角落,摸着她纤细的脖子,咬牙道:「何必互相折磨呢?」 赵婉玉轻笑一声,道:「我还要生个儿子,让他管你叫爹。」 第44页 凌霄怒极反笑,掐着赵婉玉的脖子说:「你可真不像深闺里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赵婉玉缠上他,魅惑道:「你也不像太监。」 * 夜宴后,李珉将大食国进献的女人留在宫中,虽然没有给她封号,却把人安排在了上阳宫。 吐蕃使者求亲不成,很快便离开长安,回去向他们的贊普復命。 两个月后,吐蕃突然发兵进攻陇右,并迅速占领安西四镇。安西都护府向朝廷发来战报,请求陛下出兵,平定吐蕃之乱。 紫宸殿内,气氛焦灼。 宰相裴凌老气横秋地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陛下听老臣的,与吐蕃和亲,定然不会有今日之乱。」 「裴相此言差矣!太宗戎马一生,平定四海。宁可御驾亲征,也绝不和亲。陛下怎可做出有辱太宗英明之事?」大理寺卿辩驳道。 「打仗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大理寺卿说的如此轻松,不知能否领兵出征?」裴凌冷言冷语地问。 「在下不善领兵,不敢拿国运开玩笑!」 英国公李钊上前说道:「陛下,老臣愿领兵出征!」 他是先帝遗诏中提及的另一位顾命大臣,此人武将出身,不喜弄权,十分受先帝器重。 李珉满心担忧,「英国公年事已高,且西北地区气候恶劣,如今又快入冬,实在不宜让您领兵出征…」 「陛下,臣愿随英国公一同前往!」说话的人是兵部侍郎齐放。 珠帘后面的沈太后抬眼朝下面看去。她对此人颇有印象,他是在平定突厥战乱中,因军功被破格提拔为兵部侍郎的。 此子年少有为,可堪大用。只是他太年轻,独自领兵怕不能服众,若是与英国公同去,未尝不可。 沈太后开口道:「陛下,齐侍郎可为先锋,与英国公一同出征。李将军,多少大军可平定吐蕃?」 李钊看了眼齐放这个后生,回道:「三万大军足矣。」 沈太后起身,道:「英国公李钊,朕命你为定西大将军,齐放为先锋,立刻率领三万大军出征,平定吐蕃,收復安西失地。」 「臣遵旨!」李钊、齐放领旨。 「户部尚书郭慎,限你于三日之内筹措好大军所用粮草物资,报于兵部。」 户部尚书道:「臣遵旨。」 李珉坐在龙椅上,第一次听太后调兵遣将,心中又钦佩又无奈。他堂堂一国之君,还不如一介女流。李钊自不必说,老将出马。那个齐放他听都没听说过,太后居然敢临危受命,让他一同去打仗。 李珉的心里还是很不放心。他看向默不作声的裴凌,也许裴相坚持的和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用损兵折将,换得至少二十年太平。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第26章 026 沈太后正在御花园赏花,赵炜忠突然跑来禀报:「太后,陈王入宫了。」 沈太后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他自陛下登基就再未入宫,今日怎么想起兄弟情深了?」 「听说陈王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特进宫献给陛下。此时,正在太初宫赏玩呢!」 「上阳宫可有什么动静?」沈太后问。 「一直派人盯着,没什么动静。她语言不通,很少出门,每日不过在宫中跳舞自娱。」 沈太后低头沉思。陈王与礼部尚书过从亲密,暗中勾结大食国王族,谋反之心昭然若揭。难道关窍不在那个胡姬身上? 「太后,柳侍郎来了。」 沈太后抬眼望去,见柳晏儿快步从廊下穿过,朝湖心亭而来。 「太后,您让我调查的事儿有眉目了。」柳晏儿匆忙而来,直接拿起太后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陈王带回来的胡姬十年前就死了,李忠嫌胡姬生的女儿长得招摇,便派人将她送回大食国去了。我向陈王府中伺候过胡姬的僕人打听,得知孩子腰上有一块胎记。太后不是怀疑她的身份吗?把上阳宫的宫女叫来,一问便知。」 「我会派人去查证的。」沈太后给柳晏儿的茶杯添满,「如今西北不稳,英国公又领兵在外,只怕有人快要坐不住了。」 柳晏儿一愣,「谁?」 沈太后神色悠闲,娓娓道来,「陈王今日入宫了。他是先帝皇子中最不满李珉登基的,登基大典他都不来参加,今日却进宫献宝。你若是他,手中既无实权,又无军队,却一心觊觎皇位,该当如何?」 柳晏儿绞尽脑汁地去想,「自古犯上作乱大都是起兵,也有功高震主拿捏皇帝的臣子。除了这两条…我一时想不到其他了。」 沈太后摇了摇头,只顾低头品茶,跟柳晏儿卖起关子来,「他好歹是有封地的王爷,比之弄权的宦官如何?」 柳晏儿脱口而出,「陈王要杀陛下!」 「你那么激动干嘛,没有证据的事,我也只是揣测。」沈太后宽慰柳晏儿,让她吃点心压压惊。 这也不能怪柳晏儿大惊小怪。先帝的儿子之中,前太子被废远在鹿城,宁王因生母不得宠,向来与世无争,关中王远在蜀州鞭长莫及,剩下的几个年幼不懂事。若天下有变,野心勃勃的陈王是唯一的皇帝人选。 柳晏儿一把夺走太后的茶杯,担心地说:「既然你察觉陈王有谋逆之心,为何不加强防范?陛下要是没了,你这个太后还能当的下去?」 第45页 沈太后抿嘴一笑,不是很在意地说:「我是他的嫡母,他还要求我昭告天下,立他为储君呢。为了掩人耳目,他也不会那么快杀我。」 「等他当上皇帝,还会留你这个比他还小的嫡母吗?」 沈太后托着腮,意味深长地瞧着她,说:「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刑部侍郎当久了,你也有忠君爱国之心了。」 柳晏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我只是担心。」 「既然你担心陛下的安危,这几日你就去太初宫保护他吧。」沈太后本来打算让凌霄去保护李珉,如今她突然改了主意,心里的疑云似乎正在散开。 柳晏儿为难道:「这不妥吧…宫中有禁卫军,陛下身边有侍卫,我如今是刑部侍郎,如何保护陛下?」 沈太后见她如此为难,又出主意说:「你想以柳才人的身份保护陛下,也可。」 柳晏儿沉默。 … 两日后,上阳宫终于有动静了。胡姬主动带着美酒佳肴去往太初宫,与李珉寻欢作乐直到深夜。 柳晏儿抱着横刀躺在房樑上,遵从太后的吩咐,给陛下保驾护航。 三更天刚过,胡姬突然睁开眼,悄悄从床上爬下来。她取出事先藏在床底的烟花,身手敏捷的跳出窗户,朝北边放出信号。 守在太后寝宫顶上的凌霄,一看到太初宫方向的信号,立刻进去禀报:「太后,有动静了。」 沈太后盘膝坐于床上,手里握着和田玉把件,闭目养神。 「都安排好了?」 「三千弓箭手埋伏于玄武门,只等陈王入宫。与他勾结的城门守卫,一定会放行。届时万箭齐发,那边就玉石俱焚了。」 沈太后轻嘆一口气,「去吧。」 *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玄武门的厮杀与哀嚎并未打扰到太初宫分毫。 李珉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胡姬不见了。他唤来小太监询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三更天…」 「那么早?朕都没察觉。算了,替朕梳洗吧!」李珉打着哈欠下了床。 小太监站着未动,声音发抖地说:「陛下…太后吩咐,您醒了就先去玄武门的城楼…」 「一大清早去那儿干嘛?」李珉见小太监和平时不太一样,正要追问,无意瞥见屏风后有人躺在地上。 李珉指着屏风,有些生气地问:「谁在那!」 小太监扑通跪倒在地,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珉没什么耐心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亲自走过去看。 血泊中,胡姬的身体已经凉透,血腥气让李珉作呕。 「这是怎么回事!!」李珉勃然大怒。居然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杀了他的枕边人,还把尸体扔在数米之外。 李珉心里很乱,他顾不上更衣,披了件大氅跑出太初宫。他气喘吁吁登上玄武门的内城楼,俯瞰下去,瓮城之中,满眼尽是插着长箭的尸体。 在一面旗帜底下,李珉看到了皇兄李忠的尸首。他身中数箭,靠坐在城门下,死不瞑目。 「天寒露重,陛下怎么穿得如此单薄?」沈太后站在李珉身后,关心道。 「昨夜…发生了什么?」李珉带着哭腔问。 「陈王勾结大食国王族使者,以进献胡姬为内应,意图谋反。」沈太后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道。 李珉情绪激动,「太后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陛下太年轻了,朕担心你在细作面前露出马脚,所以没有知会你。在此之前,朕已派人暗中保护陛下,你不必担心。」 李珉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儿臣谢母后替我料理谋逆之人。儿臣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沈太后本还想与他商议如何处理陈王及其族人,如今看来,他是没这个心情了。李珉离开后,沈太后下令先将城楼下的尸体抬走,用水清洗干净,务必不留痕迹。 李珉病了几日,等身体好些后,便有朝臣陆续上奏,恳请李珉念在手足之情,留他全尸,并保全其家人。 这场风波李珉并未直接参与,如今时过境迁,他也不想再追究。朝臣上奏不止,李珉不胜其烦,只好答应他们所请,安葬李忠,宽恕其家人。 很快,长安城大街小巷便流言四起。说太后残害先帝子嗣,陛下于心不忍,厚葬皇兄。 沈太后听到这些流言,只是淡淡一笑。 * 又到了每月十五。柳晏儿近日事多,一早便吩咐木槿去买药,傍晚时分她迟迟未归。 「老虎,你去西市看看,木槿怎么还没回来?马上就要宵禁了,别出什么事。」柳晏儿窝在柜檯里说。 老虎正要出门,木槿气喘吁吁地跑进门,「老闆娘…我去了十几家药铺,都没有当归了!」 老虎给木槿倒了杯茶,让她慢慢说:「当归是最寻常的药了,怎么会没有呢?」 「药铺子说,官府在检查药物囤积情况,暂时不给出货。好多药都供应不上,让我明儿再去!」 柳晏儿从柜檯后面走出来,「知道了,去煎药吧。把马备好,我一会儿要进宫。」 「我这就去。」木槿拿着药去了后厨。 * 夜深,柳晏儿来到太后宫中,她没让赵炜忠通报,一个人在门外站了许久。 「柳侍郎再不进去,太后就要休息了。」赵炜忠走过来提醒柳晏儿。 第46页 柳晏儿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推门进去。 太后听脚步声便认出柳晏儿,她对镜梳妆未曾转身,只是说:「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陈王谋反那一夜,柳晏儿在太初宫保护陛下。当胡姬传完信号回来时,柳晏儿本想将她擒住,却被赶来的凌霄抢先一步,杀死胡姬。 柳晏儿不贊同太后不留活口,还要将这血淋淋的现实摆给年幼的陛下看。她一气之下出宫,赌气不来见太后。 「也许你可以…不再过问朝政。」 沈太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问:「你来只是跟我说这个?」 柳晏儿心中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只剩一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的。我欠你一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回去。」 「我亦说过,不要你的命。」沈太后抬手让柳晏儿过去,「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想问一句。倘若将来我做了与你背道而驰的事,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柳晏儿心虚的避开太后的眼神。 柳晏儿不肯过去,沈太后只好亲自走过来,抓起她的手笑着说:「既然不知道答案,到那时再说吧。」 第27章 027 夜深了,太后寝殿的锦帐内还未消停。 沈太后别过脸,避开柳晏儿的亲吻,眼角泛红望着她,「你今晚是怎么了?要了我的命不可吗?」 柳晏儿笑的有些故意,「你不行了?」 「我没记错的话,今晚是十五。你该不会吃错药了吧?」沈太后的唇瓣有些红肿,娇嗔起来甚是好看。 柳晏儿打趣她,说:「太后才年长臣两岁,便力不从心了?明日找太医开个滋补的方子吧!」 沈太后很不服气地辩解道:「我们换一换,也能让你下不了床。」 柳晏儿也不反驳,她抓起太后白皙的手腕,抬高,再松开,太后的胳膊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就这样?」柳晏儿忍笑问。 沈太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翻过身去,趴在枕头上懒懒地说:「你折腾了我两个时辰,我哪儿还有力气宠幸你?下次肯定要你求饶不可…」 话还没说完,太后就累的睡着了。 柳晏儿给太后盖好被子,抓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太后睡得很沉,柳晏儿怎么动她都未醒。 子时一到。 柳晏儿从太后寝殿出来,避开宫中侍卫前往太初宫。 太初宫的灯还亮着,门外却无一人看守。柳晏儿一路过来,侍卫越来越少,她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推门进去。 李珉独坐龙椅,神思倦怠,听见有人进来,他慢慢抬起头,满眼惊讶道:「柳侍郎?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辰,陛下还不去休息,是在等人吗?」柳晏儿关上大门,一直走到台阶前。 李珉很清楚,柳晏儿是太后一手提拔的刑部侍郎,除了上朝,李珉跟她从无交集。今晚她突然出现在太初宫,只能是太后让她来的。难道太后知道了? 李珉紧张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他故作镇定地问:「柳侍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半夜来找朕?况且这个时辰,皇宫早就关门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知陛下并非在等刑部侍郎柳晏,而是想见六扇门鹰犬、百草堂堂主文无。」 李珉吓得握紧拳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柳晏儿却突然在他面前跪下,「文无奉召前来,见过陛下。」 李珉情绪一时大起大落,差点背过气去。他一脸惊讶地问:「你是父皇留给朕的鹰犬?那你为何听命于太后?」 「八年前,臣奉旨调查宰相沈阔贪污一案,与太后见过几次。先帝驾崩,太后便急召臣入宫,原以为难逃一死,不想却做了刑部侍郎。」柳晏儿避重就轻的向陛下解释道。 李珉一副「朕懂」的表情,说:「沈阔是太后祖父,她一家因你获罪,太后肯定不会放过你。至于没有处置,大概是还没想好。太后性情向来不定,上次处置钰美人便是如此…」 李珉越说越沉重,忽而转变态度,安慰柳晏儿说:「等过些日子,朕把你调去六扇门,太后管不到那里,也就不会为难你了。」 无论李珉对她是何态度,柳晏儿始终面无表情地等候调遣。鹰犬不同于一般的臣子,甚至不如六扇门的官员光鲜。他们是藏在黑暗中的一把刀,执刀人仅皇帝一人。从生到死,无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的信仰是忠君,时时刻刻都视死如归。 柳晏儿问:「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近日事多,朕心不宁。父皇临终前语焉不详的交代了许多,朕想见见你。」李珉虽然有先帝留下的鹰犬,但如何用好这把刀,他并不知道。 如今找柳晏儿来,也是求个心安。可他万万没想到,先帝留给他的这个人,竟然和太后关系匪浅,他不能完全信任柳晏儿说的话。 「先帝给了朕调用鹰犬的兵符,朕看过,那不过是一把做工精细的钥匙。如何称作兵符?」李珉瞪大双眼,虚心求教。 「回陛下,百草堂所有暗桩的名录,存放在六扇门的档案库中。只有您手里的钥匙可以开启,故称作兵符。」柳晏儿据实回禀道。 李珉点头。这是兵将分离之策。为了防止生变,先帝思虑周全。见柳晏儿并无隐瞒,李珉便将钥匙交给她,说:「有卿在,朕再无担忧。」 第47页 柳晏儿低头接过钥匙。 「你先回去吧。」李珉暂时没什么要交代的,让她先走了。 「臣告退。」 柳晏儿走后,李珉摊开掌心,攥的发红的手中握着一粒蜡封的药丸。 先帝病危时,将皇太子李珉叫到床前,把六扇门的秘密告诉了他。 「珉儿太年轻,朕始终放心不下。皇后很有治国的才干,你要敬重她,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母后。鹰犬虽是一把快刀,却并非治国□□之正途。王朝稳固靠的是政治清明,而非铁腕政策。你要慎用!」 先帝颤巍巍拿出一把钥匙和一粒药丸,「钥匙交给听命之人,解药是为了帮你收买人心。你对新堂主并无恩德,朕先将毒药给她服下,你再将解药赐予她,她必对你尽心竭力。」 … 可是李珉在看到柳晏儿时,他迟疑了。他没有按照先帝所说,将解药赐给柳晏儿,他要静观其变。 柳晏儿拿着钥匙出宫,先去了六扇门的档案库。她心中有诸多疑云,正要一一证实。当她打开库房大门,拿到名册,瞬间明白为何歷代堂主都要服下毒药。 以前,她只知百草堂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却没想到皇帝的鹰犬竟遍布天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无一没有皇帝的耳目。隐藏在黑暗中无所不知的巨网,任谁都不能放心将它交给别人。 柳晏儿继任新堂主时才十八岁,年少气盛,自负精通药理,想要试图破解桃春之毒。她虽做了万全的准备,将煎好的药置于床头,还是差点儿出事。那根本不是寻常的毒药,而是蛊。她的身体如同器皿,每月用名贵的补药养着那蛊,才能保证自身无事。 蛊物种类繁多,非亲养者不能知其性,很难对症下药。柳晏儿不善此道,试过几次就听天由命了。她还自娱自乐的安慰自己,权当是怀个永不诞生的孽障,破费点儿银子。 柳晏儿在名册上看到苏叶,她是被安排在春风楼的暗桩,负责监视喜欢去风月场所的达官贵人。就连她身边的木槿,也是百草堂的人。 翻过几页,她还看到了凌霄的名字。上面写他是一年前净身入宫,负责后宫和太后的安全。如今,凌霄却擅自行动,勾引赵婉玉,不知是何意图? 陛下重启百草堂,柳晏儿是有权过问凌霄私事的,可她总觉得哪里对不上。凌霄给她的感觉一直不对,柳晏儿决定看看再说。 柳晏儿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看完之后便将名册销毁。名册上的暗桩与她离开时所知的大差不差,将来可能会用到的几处格外留意些,其他的等用时再说。 陛下这个时候启动百草堂,应该和陈王谋反的事情有关。太后自作主张料理了李忠,势必会让陛下感到不安。万一他与太后生出嫌隙,只怕会对太后不利。亲生父子都可反目,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 柳晏儿明里暗里的劝过太后几次,让她不要过多干涉朝政,太后似乎并不愿意。她还安排侄女入宫侍奉陛下,目的再清楚不过。 柳晏儿从六扇门出来,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要是太后知晓她的身份,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打她,骂她,还是会杀了她? 凉风钻入肺腑,柳晏儿打了个冷颤。 事已至此,柳晏儿只能宽慰自己,陛下与太后有母子名分在,就算太后干涉过多,陛下也不至于杀了太后。若真到了不能回头的那天,她就算绑也要把太后绑走,绝不像八年前只在丞相府外干等。 柳晏儿不知不觉走到宫门外。趁着天没亮,她要悄悄熘回太后寝殿。为了不让太后发现,她跟太后折腾了两个时辰,怎么也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吧! 柳晏儿抿嘴一笑,趁着无人跳入宫墙。她偷偷回到太后寝殿,见太后还在熟睡,小心爬上床躺好。 沈太后翻身搭上柳晏儿的脖子,含混不清地问:「去哪儿了?」 柳晏儿吓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我吵到你了?」 沈太后没有回答,抱着她又睡着了。柳晏儿惊魂未定的唿气,原来在说梦话。她揽着太后,趁着天还没亮,抓紧时间睡上一会儿。 柳晏儿这一觉睡得时间长,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人,太后何时起的她都不知道。 侍候的宫女见她醒了,上前问:「太后吩咐让奴婢伺候大人,您想吃什么,奴婢让人去准备。」 「太后去哪儿了?」柳晏儿坐起来问。 「沈贵妃的身子不舒服,太后去探望了。」 「什么时候去的?」 宫女算了算时间,说:「有半个时辰了。」 柳晏儿一边穿鞋,一边打听,「太后还说什么了?」 「太后让奴婢熬一碗姜汤,等您醒了喝。」宫女从炉子上端来姜汤,「太后说,夜晚风大,小心风寒。」 柳晏儿看着姜汤,想起昨晚太后的呓语。 第28章 028 沈长翎自从有了身孕,陛下总让身边的小太监送补品和稀罕玩意,他自己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沈长翎为此郁郁寡欢。 沈太后得知此事,带着太医来探望,刚坐下却听沈长翎说:「姑母,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不要孩子,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沈太后也没有生养过,但孩子对后宫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当年若没有李珉,她肯定坐不上皇后的宝座。 第48页 良久,沈长翎才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我要跟他和离。」 事出突然,沈太后也不知作何回答。她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沉不住气了。一时不如意,便要闹和离,连孩子都不要了。既如此,当初又何必费劲勾引? 「你跟陛下说了吗?」太后问。 沈长翎摇摇头,「我不想见他。姑母替我去说!」 「我替你说也可以,但陛下是孩子的父亲,你不同他商量一下吗?」沈太后心情复杂的看向沈长翎的肚子,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甚是喜爱。 沈长翎没有吭声,沈太后看出她并非不想要孩子,只是在赌气而已。于是她将计就计,起身道:「我这就去找陛下,等下让太医把药配好,一副药下去便解脱了。」 沈长翎欲言又止,心口不一道:「姑母快去吧,省得我天天费心养着它!」 太后从沈长翎宫中离开后,先让人准备一碗参汤,才带着去往太初宫。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见太后突然过来,他忙上前相迎,「母后今日怎么过来了?」 「陛下操劳国事,甚是辛苦。」沈太后亲手端过碗递给李珉,「我让人备了参汤,快趁热喝。」 「有劳母后。」 趁着李珉喝汤之时,沈太后才缓缓说明来意,「翎儿身怀有孕,陛下没有多陪陪她?」 「我…我近日忙,晚点儿就去看她。」 沈太后笑了笑,闲唠家常,「我刚从翎儿那过来,她身子不大舒服,跟我闹脾气呢。」 「儿臣一会儿去沈贵妃宫中用膳,今晚陪她说说话。」李珉有意疏远沈长翎,又不得不在太后面前装装样子。 「陛下想要这个孩子吗?」太后问的直白。 李珉一愣。在他的人生阅歷中,女人怀孕当然是把孩子生下来。先帝那么多儿子,也不是个个都喜欢,从没听说哪个嫔妃因先帝不喜欢就不想生孩子的。 「母后此话何意?」李珉小心问。 沈太后点到即止,不再言说。 * 宰相府中今日来了位稀客。 礼部尚书乔装打扮从后门而入,一见到宰相裴凌激动地难以自持,「裴相,陈王出事了,下官该怎么办啊?」 裴凌事不关己的品着今年最近的春茶,悠悠道:「这个案子不是了结了嘛?陈王以亲王之礼下葬,陛下也未追究李忠一家的罪责。」 「可是那个胡姬,是下官帮陈王换的人,万一太后追究起来…」 裴凌半睡不醒的眼忽然睁开,问:「大食国送来的胡姬呢?」 「还在鸿胪寺的库房中。」 裴凌摇头,旁敲侧击地说:「你竟然还留着她?这可是人证啊!」 礼部尚书想要借花献佛,谄媚道:「那女子长得确实漂亮,杀了可惜,不如献给宰相大人。」 「本相不要。你既然选择了陈王,如今他兵败身死,便是你押错了宝。」 「裴相高瞻远瞩,下官所不及。当初是裴相应承了要扶持陈王,下官才决心为他效力的。大人一定要救救我!」 裴凌听他哭诉,有些不耐烦,「太后不是还没找你的麻烦吗?有这功夫害怕,倒不如多留意太后身边的人。比如那个叫凌霄的太监!陈王谋逆失败,此人出力颇多。」 礼部尚书发愁道:「后宫之人,下官鞭长莫及啊!」 裴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礼部尚书经裴凌一提醒,这才想起宫中还有个钰美人。只是钰美人被太后吓坏了,怕是不能再为他效力。 礼部尚书回到家中,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亲自带着一名医女入宫求见太后。 太后听完礼部尚书的请求,说:「钰美人的病一直不见好转,朕也十分担心,既然爱卿府上有医术高明的医女,你也捨得割爱,便让她入宫伺候钰美人吧。」 礼部尚书满心欢喜的回去了。 * 柳晏儿正式接管百草堂之后,需要分批启动全国各地的暗桩。她如今挂着刑部侍郎的头衔,不容易走动,柳晏儿借刑部巡查的名义,在李珉的里应外合下,由她到各地府衙例行检查。这件事是在上朝的时候,李珉当着太后和百官的面敲定的。 珠帘后未传出任何反对的声音,柳晏儿提心弔胆地离开紫宸殿。这次出门,她没有向太后辞行。 柳晏儿离开长安后,沈太后的日子一切照旧。李珉不知道跟沈长翎说了什么,让她愿意生下这个孩子。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临盆之期在即,太后很早就安排接生婆入宫,以备不时之需。 柳晏儿一别数月归来,在向陛下汇报完工作,接到了侍奉新皇帝的第一个任务。 「沈贵妃即将生产,朕只要孩子。」 柳晏儿一时间进退两难。若她是刑部侍郎,还可以向陛下要一个理由。但鹰犬的原则是唯命是从,不问缘由。她要是问了,只会加深陛下对她的猜忌。 「此事可交由太后身后的太监凌霄去办。」柳晏儿觉得这是个确认凌霄身份的好机会。 李珉在诧异的同时,内心不免感到害怕。先帝生前如此信任太后,竟也安插了人在太后身边。他是太后宫里的人,想要做手脚确实很方便。 「你去安排。此事绝不可让太后知晓!」李珉只是不愿兑现当初承诺的立沈长翎为后之事,他不想和太后翻脸,他也从未想过要跟太后翻脸。 第49页 李珉自知年轻,在朝中无人可倚重,他虽然有先帝留下的鹰犬,但鹰犬只会杀人,他也不能一口气杀光所有人,成为孤家寡人。 太后就是很好的挡箭牌,可以帮他挡住前朝的狂风暴雨,可以与顾命大臣分庭抗礼。他只要安安静静的待着,等待大权独揽的时机。 至于皇后之位,他另有人选。 柳晏儿回去之后,用秘密暗号将凌霄找来,在言明身份后,把陛下的任务告知他。 凌霄笑的坦然,「堂主大人尽管放心,保证做的干净利索。」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9章 029 入夜,长春宫突然乱作一团。婢女一边慌忙去太医院请太医,一边又派人去告知陛下和太后。 凌霄拉住正要入殿的接生婆,低声道:「你随我来。」 接生婆入宫拜见太后时见过凌霄,以为是太后有什么吩咐,便跟他去了。 二人走到无人处,凌霄站在阴影里,背对她说道:「沈贵妃这一胎,怕是要血崩。」 接生婆是不可以在生产前说不吉利话的,她笑着说:「沈贵妃的胎一向稳妥,请太后放心。」 「稳妥吗?」凌霄朝寝殿的方向看去,沈贵妃的声音时不时传来,「贵妃这样叫,确定没有问题?」 接生婆笑他不懂生产之事,道:「公公年轻,女子生产向来如此。」 凌霄费了半天口舌,接生婆却听不懂他这些弯弯绕绕。凌霄面露难色道:「可陛下只想要皇子。你说,贵妃该怎么办好呢?」 接生婆嘴巴张着,愣了半天,「公公是什么意思…?」 「我知婆婆是个实在人,也不想为难你。陛下先前承诺贵妃,只要生下皇子便册封她为皇后。可如今,陛下却后悔了。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凌霄说着便将一锭金子放进她手里,「婆婆替人接生无数,此事想来不难办到。」 接生婆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两只手挥舞着说:「民妇只会替人生孩子,从未杀过人…此事万万不妥!」 凌霄弯腰将人扶起,笑着说:「婆婆严重了,您是替君分忧。何况生产之事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一时失误也是情理之中。我将此事告知于您,即便您不答应,如今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接生婆被眼前这个面善心狠的年轻人唬住,虽然害怕,但为求自保,她还是战战兢兢的应下了。 接生婆刚走,赵婉玉突然出现在凌霄背后,尖声尖气地说:「没想到你是陛下的狗。」 凌霄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赵婉玉从未见他如此惊慌失措,心中忌惮本能的后退一步,说:「你要杀沈长翎,就不怕被太后知道?」 「你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凌霄将人逼到墙角处,低声威胁道。 「今日我装聋作哑,将来你会不会也要杀我呢?」赵婉玉粉面含春靠着墙,下巴轻轻抬起看着他。 凌霄垂着眼,「除非,你想当皇后。」 * 沈太后得到消息,带着人前唿后拥的来到长春宫。一进门便着急地问:「贵妃怎么样了?」 户婢小心回答道:「太医和接生婆都在里面。」 内殿传来沈长翎痛苦的叫声,太后蹙眉朝内殿张望,担心道:「怎么回事?」 「生孩子都是这样的,里面不干净,太后在外面等消息吧。」户婢给太后斟茶,在一旁伺候着。 宫女端着热水进进出出,沈长翎在内殿艰难生产叫声不止。太后扶着额头,闭目坐等。 不知过了多久,沈太后慢慢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一个人。她视线从对方的衣摆移动到脸上,原来是柳晏儿。 数月未见,沈太后一如分别前那般和颜悦色,缓缓开口道:「你来了。」 柳晏儿在见过陛下后,总觉得与太后生出嫌隙,便没在入宫。偏偏太后也不再召见,两人渐渐就疏远了。今日再见,太后轻飘飘三个字说出来,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太后心情不好。」柳晏儿轻声问。 分明已经是同床共枕过的两个人,此时却各种别扭。 凌霄故意从柳晏儿身边走过,还多瞧了她一眼。 「太后,喝杯参茶吧。」凌霄站在太后身边,旁若无人的朝柳晏儿使了个眼色。 柳晏儿避开与凌霄眼神交汇,不满他明目张胆地招摇。 沈太后无心用茶,问:「小凌子,你去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凌霄盯着柳晏儿,目不斜视地回答道:「我这就去。」 沈太后抬起头问柳晏儿:「今晚还走吗?」 柳晏儿不安地看向内殿。 沈太后以为她在担心沈长翎,说:「等翎儿顺利生产之后。」 柳晏儿突然迟疑了。沈长翎一死,她与太后之间的情分,便再也没有迴旋的余地。一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陛下,一边是心生爱慕的太后,柳晏儿进退两难。 「太后进去看过了吗?」 沈太后摇头,笑着说:「我未曾生育过,这种场面还是不要看了。」 凌霄从里面出来,禀报导:「太后,接生婆说沈贵妃胎位不正,您要早做打算。」 沈太后皱眉,问:「陛下来了吗?」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凌霄在旁边试探性地问:「若万一…太后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第50页 「当然是保大人!孩子可以再生,朕就这么一个侄女。」太后愠怒道。 凌霄没说话,正对上柳晏儿的视线。那表情仿佛在提醒她,沈长翎和太后的关系。 「陛下到。」门外太监高声道。 李珉大步流星走进来,「母后,贵妃如何了?」 「情况不太好,你去看看。」沈太后着急地说道。 李珉转身时,瞧了眼身后的柳晏儿,柳晏儿把头低了一些。 李珉从她身边匆匆走过,柳晏儿目光追随着李珉进到内殿,一回头发现沈太后正看着她。 柳晏儿心虚地看向别处。 「朕想出去走走,柳爱卿可愿陪朕一起?」 柳晏儿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小心问:「太后不在这儿等贵妃生产吗?」 「朕在与不在,都帮不上忙。生死有命,皆是定数。」沈太后不许别人跟着,只让柳晏儿一人相陪,两人离开长春宫朝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而去。 高高的宫墙之下,两道人影被月光拉长。柳晏儿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知太后叫她出来想说什么。一路上,太后都缄口不言。两人走到莲花池附近,太后停下脚步,嘴角勾起弧度望着柳晏儿。 柳晏儿正要开口说话,沈太后忽然后退两步,纵身跳入湖中。 巡逻的禁卫军听到声音纷纷赶来,发现是太后落水赶忙下水去救,柳晏儿已经托着太后游到了湖边。 太后被救起后,溺水昏迷不醒,在场的只有柳晏儿一人,禁卫军不敢怠慢,在太后醒来之前,将柳晏儿暂押刑部大牢。 李珉听闻太后落水,匆匆前往太后寝殿去探望。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太后的!」李珉看到太后昏迷不醒,在床前大发雷霆。 赵炜忠扑通下跪,连磕头带解释,「太后失足落水时,只有柳侍郎在身边。老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李珉听到柳晏儿的名字,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看向床上的太后,压着火气问太医,「太后怎么样了?」 「太后呛了水,服药后已无大碍,只待太后醒来,静养几日便没事了。」太医回答的谨慎,丝毫不敢懈怠。 李珉坐在床边,抓着太后的手一筹莫展,这才问起柳晏儿,「柳侍郎人呢?」 「关在刑部大牢,听候陛下发落。」 李珉不耐烦地问:「她怎么说?」 「柳侍郎什么都没说。」 李珉看向太后,嘆气,「一切等太后醒了再说。」 此时,长春宫的太监欢欢喜喜的跑进来禀报,「陛下,沈贵妃生了,是个小皇子!」 李珉一颗心记挂着太后,只问了句:「贵妃怎么样了?」 「贵妃娘娘母子平安。」 「回去告诉贵妃,朕等母后醒了便去看她,让她安心休养身体。」 凌霄在门外听到李珉的话,眼神微沉,没再进殿便转身离去。 第二天清晨,沈太后醒来,看到床边倚着昏睡的李珉,又看了看别处,并未惊动任何人。 李珉打瞌睡,头从胳膊歪到一边,惊醒后发现太后醒了,忙说:「母后感觉如何了?快传太医!」 沈太后慈爱地说:「陛下守了一夜吗?快回去休息吧!」 「先让太医看看,母后没事了我再回去。」李珉起身,让太医为太后诊脉。 太医搭了脉,向李珉回禀说:「太后已经无事,调理几日便可。」 李珉又赶紧坐回去,「那就好!母后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去准备。」 「和平日一样即可。」沈太后从床上坐起来,李珉将软枕垫在她身后,亲手接过宫女送来的药。 沈太后准备接过来自己喝,李珉拦着没给,「儿臣多年不侍奉母后,今日便给儿臣一个机会吧。」 沈太后笑了笑,坐着等他来餵。 「母后以前最怕喝药,儿臣已经让人准备了蜂蜜枣糕,等母后把药喝完,吃一块就不觉得苦了。」李珉细心周到地说道。 那时候他刚被接到沈太后身边,万事小心翼翼。太后那时身体不好,他这个做儿子的便侍奉在侧,亲力亲为。先帝看在眼中,对他的印象慢慢好了起来。 如今再侍奉沈太后,李珉已不是当初那般为求自保,他是真心想要太后身体康健。 只是他不明白,太后为何单独与柳晏儿去湖边,还落了水。他看着太后虚弱的样子,也不好现在就问柳晏儿的事。还是再等等吧!李珉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多,耽搁了-.- 第30章 030 沈太后在床上躺了半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凌霄见外面天气不错,想哄太后出去走走。 「你去见过她了?」沈太后坐在床边,凌霄单膝跪地给她穿鞋。 「臣没去。」凌霄小心回答道。他将太后从床上扶起,又给她整理好衣摆,「柳侍郎羁押在刑部大牢,说是等太后醒了再发落。」 沈太后的身子还是不大舒服,轻咳两声道:「陛下那边是什么情况,他去看过沈贵妃了吗?」 「太后这一病,陛下的心思都系在太后身上。如今小皇子平安出生,想来陛下暂时顾及不到贵妃。」说到小皇子,凌霄面露微笑道,「臣已经看过小皇子了,眉眼很像太后您呢。」 「又胡说。」沈太后被凌霄的巧嘴哄得开心,「陛下并非朕亲生,贵妃是朕的侄女,怎么就能像朕了?」 第51页 凌霄自是能说会道,「贵妃长得像太后,小皇子自然也像太后。」 「叫你一说,朕倒想去看看了。」 凌霄扶着太后,边走边说:「臣这就叫人去准备步辇。」 长春宫新添了小皇子,比以往热闹多了。刚进大门便听见孩子的哭声,乳母在哄小皇子睡觉。 太后亲自探望,沈长翎正要下床叩拜,却被太后开口拦住,「你刚生完孩子,躺着别动。」 沈长翎见太后身体无恙,还是不免担心道:「听闻母后昨日落水,身体可全好了?」 「无碍。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沈太后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将沈长翎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见她并无大碍才说,「孩子呢?快让我这个当祖母的瞧瞧。」 沈长翎笑着朝宫女招手,说:「去把小皇子抱来,给太后看看!」 不一会儿,乳母抱着孩子进来,先向太后请安,才将孩子抱近给太后看。太后掀开小被子,粉团一样可爱的孩子瞪着大眼睛看她。 沈长翎笑着说:「母后一来,他就醒了。我日日守着都不见他睁眼,这孩子还是跟母后亲。」 乳母也在一旁附和,「老话常说,隔代亲,小皇子肯定和太后亲的。」 沈太后乐呵呵的看完孩子,让乳母把孩子抱下去,又问沈长翎:「陛下来过了吗?」 「我一直睡着,不知道陛下来。早上听宫人说,陛下昨晚就来过了,还看了孩子。」沈长翎生了孩子,连语气都平和许多。 沈太后拍着沈长翎的手安慰她,说:「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事等你出了月子再说。」 沈长翎点点头。 姑侄二人正聊着天,门外太监通报说,陛下来了。 沈太后笑着对沈长翎说:「说曹操,曹操到。」 李珉进门,见太后在沈长翎的床边坐着,忙上前询问:「母后身体可好些了?怎么不多静养几日再下床呢!若是想看孩子,让乳母抱去给您看,何必亲自跑一趟?」 「我在宫中无事可做,躺久了也不舒服,正好出来走走。」沈太后见李珉如此小心,便宽慰他不用担心。 李珉却不肯罢休,「母后这样让人放心不下,万一出了什么事,让儿臣如何是好?若是宫中的人伺候不好,儿臣再选几个能干的人过去。这样的事情,绝不可以再发生!」 「好,一定不会再发生。陛下可放心了?」沈太后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李珉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沈长翎在旁边看着陛下和太后,就算是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了。 凌霄从旁提醒太后,「太后,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喝药了。」 沈太后还没说话,李珉先一步说道:「儿臣送母后回去。」 沈长翎皱眉,看向李珉。他自进门到现在还未问过她一句,听说太后要回宫,立刻要陪太后回去。那他直接去太后宫中便好,何必来长春宫? 沈太后看了眼床上的沈长翎,笑着说:「你来看翎儿,话还没说上几句,怎么就要陪我回去了?我有小凌子跟着,你留下来陪翎儿吧。」 李珉回头看沈长翎,表情带着两分不情愿。沈长翎读懂了他的表情,别过脸没有说话。 「孩子的名字还没定下,你们正好一起商量商量。」沈太后把椅子让给李珉坐下,还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让李珉好好陪着沈长翎,「等孩子的名字定好了,派人告诉我一声。」 李珉不好再说什么,拉着沈长翎的手目送太后离去。 沈长翎心情复杂的望向李珉,慢慢看向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 刑部大牢。 柳晏儿自被押送至此,便失去了与外界全部联繫。她将太后救上来时,她已是奄奄一息,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比起陛下的任务,她更担心的是太后的安危。 回想那晚,太后让她陪同至无人处,却突然跳入莲花池。她百口莫辩被抓,至今无人问津。既无审讯,也不开释。太后兵行险着,难道只为了把她抓起来吗?抓她的理由那么多,何必非要用跳湖这一招,明明她水性那么差。 远处传来脚步声。 柳晏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眼。狱卒点头哈腰的奉承着来人,那人却一言不发,一直走到牢房门口,柳晏儿才看清楚来的是谁。 「我要问犯人几句话,麻烦你出去等着。」凌霄客气地笑了笑。 牢头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看着人走远了,凌霄才看向牢房里的人,眉眼带笑地问候道:「您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你怎么来了?」柳晏儿坐在干草堆上,靠着墙不冷不热地问。 凌霄蹲下来,视线与柳晏儿齐平,他扶住牢门,缓缓说道:「您交代的事情出了岔子,我是专程来向您汇报的。」 柳晏儿蹙眉,「说。」 凌霄唇角上扬,「沈贵妃母子平安。」 柳晏儿虽感到意外,却并不生气,也许她还暗自庆幸。 凌霄见她没什么反应,接着说:「我这次前来,就是想问一句,还要继续执行任务吗?」 「哪里出了岔子?」 「替贵妃接生的婆子忽然害怕了,我当时在太后宫中,知晓此事时已失了先机。」 柳晏儿一时竟听不出凌霄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总觉得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第52页 「陛下怎么说?」柳晏儿问。 「陛下是不会越级管我的,也可能是怕被太后知道,反正陛下没找我。」凌霄蹲的腿麻,干脆盘膝坐在地上,捻起一根干草摆弄起来。 「你先安置了接生婆,别让她再入宫。其他的事,等我出去以后再说。」 凌霄似笑非笑道:「大人所说的『安置』,是永绝后患的意思吗?」 柳晏儿对凌霄的态度很是不满,说话时不免严肃起来,「她既没胆子杀人,自然也不敢指认你。你让她远离宫城便可!」 「大人真是心善。」凌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干草灰尘,「对了,太后也无事。您要杀太后,实在不该选在莲花池。那里虽然僻静,禁卫军却很多。」 凌霄突然趴在牢房门上,笑眯眯地问:「您当时也在水里,到底是去救人,还是去杀人?」 「你的问题太多了。」 「随便问问嘛!大人一个人在牢中难免寂寞,除了我,也不会有人来看您了。」 柳晏儿视线扫过凌霄的脖子,眼神微微眯起,问:「六扇门的档案里记录,你是十七岁净的身,为何你没有喉结?」 「或许是因为我比别人成年的晚。」凌霄敷衍道。 柳晏儿不再说话。 凌霄却故意问她:「大人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太后?」 柳晏儿沉默良久,才说:「让她注意身体。」 * 凌霄回到太后宫中,将探望柳晏儿之事告诉太后,还把柳晏儿的话一併说给太后听。 沈太后手指轻轻叩着桌子,「让刑部慢慢审着,别用刑。」 凌霄走上前,蹲在太后腿边问:「那日,果真是柳侍郎推太后入水的吗?」 沈太后低头看他,回答,「不是。」 「太后想给她安罪名,也不用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 沈太后笃定道:「她水性极好。」 「太后想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她不是喜欢不辞而别吗?这次就让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多待几天。」沈太后趁柳晏儿坐牢的机会,捎带跟她算算她消失数月的帐。 * 柳晏儿在牢里待了十日有余,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要提审她,一审就是大半天。问题都差不多,无非是为何谋害太后之类的话。 一开始她还为自己分辨几句,后来干脆就不搭理对方了。审她的官员无论多生气,都没有对她用刑,慢慢的柳晏儿也看出门道来了。 一连半个月过去,眼看又到十五。柳晏儿吃药的时间快到了。她向狱卒说明情况,希望可以通融一下,让客栈的伙计煎了药送来。 狱卒怕柳晏儿畏罪自杀,不敢答应,只是将此事上报。上面的人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应下之后就抛之脑后了。 十五当晚,柳晏儿在牢中毒发,刑部官员怕太后怪罪,连夜向宫中递了消息。凌霄收到刑部的呈报,赶紧把此事告知太后。 太后当时就怒了,「人呢?」 「刑部那边已经找大夫去牢里救治,情况还不知道。」 「你带上太医同去,马上将人接到我这里。」 「这个时辰入宫,怕动静太大。不如先将柳侍郎送回官邸,让太医看过后,再向太后禀报。」 沈太后当机立断,「用我的轿辇去接,无人胆敢查问。」 第31章 031 凌霄带着太医赶到刑部大牢时,里面正乱作一团。狱卒全部在外面,个个持刀却不敢靠近。 「你们呈报宫里的犯人呢?」凌霄抓住狱卒的衣领问。 「在…在里面!」 凌霄放开他,快步走进牢房。柳晏儿所在的那间牢房,门锁已开,锁链半挂在栅栏上。牢中的人此时正躬身伏在地上,气息不稳。 「柳大人?」凌霄站在外面,小声唤她。 柳晏儿听见有人叫她,眼神狠厉盯着凌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凌霄被她看的浑身发毛,下意识向后退一步,满脸紧张地笑着说:「太后让我——」 柳晏儿听到「太后」二字,突然沖向凌霄。凌霄闪躲不及,被柳晏儿伸出牢房的手掐住脖子。 凌霄不知怎么激怒了柳晏儿,双手紧握住两边的栅栏,与她周旋道:「太后想见您…让我来接您入宫,太医就在外面…先让他为您诊治一下…」 凌霄靠近才发现,在柳晏儿的胳膊上蔓延开细小的红斑,如三月盛开在山寺的桃花,妖冶异常。 柳晏儿强忍着身体的痛楚,稍稍恢復了些理智,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见她…」 凌霄趁柳晏儿不注意,用藏在掌心的银针刺向她的阳谷穴,暂时压制住她的气力。 「太医,进来!」 一直躲在外面的太医,听见凌霄叫他,大着胆子走进来,他先看了眼牢中的病人,才心有余悸的挪过去。 凌霄拿掉牢房的锁链,拉开门让太医进去。太医不敢违抗,硬着头皮为柳晏儿搭脉。 「如何?」 太医哆哆嗦嗦抽回手,说:「不好说…但是有中毒的迹象。」 凌霄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给了太医,「这是她每月服用的药,你看看和她的病症相符吗?」 太医展开方子,对着亮光处眯着眼看了半天,道:「这是大补的药方,难道是蛊毒…?」 太医不敢冒然下结论,他小心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刺破柳晏儿的手指取血,「我要回太医院查查医书,再跟几个有经验的老太医研究研究。歷朝歷代都不许百姓使用巫蛊之术,若真是蛊毒,怕是不好办。」 第53页 凌霄可没时间等他研究,忙说:「你去研究,难道让病人在这儿毒发吗?」 太医也硬气起来,说:「你不是有药方吗?照方抓药给她服下。按理来说,只要按时服药,就不会復发。」 之前凌霄向太后提过药方之事,太后也找太医问过,只说是大补之药。柳晏儿对外人的说辞是「旧疾」,所以谁也没想到她是中毒。 凌霄初次见柳晏儿毒发的样子,竟是这般吓人。要是把现在的她接入宫中,万一伤着太后可如何是好? 「你有什么办法,让她安静下来吗?」 话刚说完,柳晏儿忽然睁开眼。 凌霄这次反应很快,他用锁门的链子将柳晏儿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告诉吓得不能动弹的太医说:「去把马车停在门前,我要带她回去復命!」 太医点头应着,抱上药箱跑走了。 「柳大人,得委屈您一下。」凌霄脱下自己的大氅,把柳晏儿从头到脚包起来,扛麻袋似的将人带了出去。 离开刑部时,凌霄特意交代,不许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否则所有人都要死。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在换乘轿辇的时候,柳晏儿突然叫了声「沈湘」,吓得凌霄差点咬舌自尽。 「嘘!您怎么能直唿太后名讳?咱们马上就要入宫,您可千万别再出声!」凌霄趴在轿辇外,苦口婆心地嘱咐道。 柳晏儿如今毒发,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的五感时有时无,整个人如在云端。年少往事歷歷在目,如同走马灯在眼前回放。她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过去,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在凌霄的催促下,抬轿的宫人脚步飞快,风带起轿帘在黑夜中起舞。 沈太后倚在榻上闭目等消息,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焦急等待。 赵炜忠一路小跑进殿,禀报导:「太后,来了!」 沈太后瞬间睁眼,「去看看,药熬好了吗?先把人送去朕的寝殿。」 赵炜忠出门和凌霄撞了个满怀。赵炜忠将太后的话一说,凌霄让他等自己回禀了太后再挪动柳晏儿。 凌霄入内殿见过太后,禀报导:「柳侍郎的情况很不好,移至太后寝殿怕是不妥。」 「如何不好?朕去看看。」 凌霄急忙下跪阻止,「太后还是不看为好。」 沈太后不满道:「为何?」 「柳侍郎身中奇毒,性情大变,即便太后去了,她也不认识您,只怕会冲撞太后。太后待柳侍郎之心,臣斗胆揣测一二。太后将来若还想让柳侍郎侍奉在侧,今日最好不见!」凌霄顾及太后安危和心情,已经顾不得许多。 沈太后明白他的心思,并未加以责怪,亲自扶他起身,说:「朕心里有数。」 凌霄自知劝不住太后,又说:「太后非要见的话,请先去前殿稍等,臣去安排。」 「别伤到她。」太后担心地嘱咐。 凌霄满口答应。他出门后先叫了几个利索的太监,把柳晏儿从轿辇抬到太后寝殿安顿好,屏退闲杂人等,才去请太后过来。 太后刚一入殿,便闻到满室飘香。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些零碎画面,很快又消失殆尽。 太后朝她的床榻走过去,由于凌霄的极力阻止,使她不得不幻想出无数不好的画面。她有些紧张地掀开帷幔,却意外看到柳晏儿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帷幔被掀开的瞬间,柳晏儿敏锐的双眼迅速而警惕的看向来人。发现来人是沈太后,柳晏儿想要挣脱被捆绑在床上的手脚。 沈太后动作轻柔的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柳晏儿的脸颊,露出欣慰的笑,「还好,没有什么变化。药一会儿就好,你再忍忍。」 她掀开柳晏儿的衣袖,看到她手臂上满是「桃花」,幽香之气正从肌肤中散发出来。 《翼药金方》的残本中,记载着一种调理女子肌肤的秘方。据说可以使女子全身开满「艷丽之花」,每逢「花朵」盛开之时遍体生香,令人倾心沉醉,乐而忘忧。现如今流传的版本中,已经找不到此秘方,因为孙淼将它删掉了。 后世女子为求男子一见倾心,遍寻此方,因此民间流传着不少诡异的传说。其中一则便是说,将某种蛊虫养在桃树中,待到桃花盛开的时节,取蛊虫寄生的那株桃花炼制药丸,藏于体中,便可心想事成,岁岁无忧。但是传闻的结局都不好,蛊虫反噬,美人香消玉殒的例子不胜枚举。 沈太后回过神来,捏了捏柳晏儿的脸,嗔怪道:「你为何也学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柳晏儿盯着沈太后捏她的手,她手移动到哪里,她的眼神就跟随到哪儿。 「不喜欢我碰你?」沈太后问。 柳晏儿见她把手收了回去,眼神有些失落。 凌霄端着药进来,说:「太后,药熬好了。」 沈太后伸手,「给朕。」 「还是让臣伺候柳侍郎吃药吧!」凌霄捧着药碗靠近床榻,快速看了眼柳晏儿,她比刚才安分多了。 「你也去歇着,朕来餵她。」沈太后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对柳晏儿说,「把药喝了,就不难受了。我来餵你,你要乖乖的!」 沈太后舀了一勺汤药,送到柳晏儿嘴边,她却死死盯着旁边的凌霄,不肯张嘴吃药。 「小凌子,你出去吧。」 凌霄虽不愿意离开,还是不得不听从太后的旨意,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第54页 「你不喜欢的人走了,现在可以吃药了吧?」沈太后重新舀了一勺药餵她,这次药还未送到嘴边,她就主动张嘴了。 药很苦,柳晏儿不喜欢,眉头紧蹙。但每次沈太后把药送过来,她都张嘴喝下去。 「全都喝完了,晏儿真乖。」沈太后把药碗放在一边,给柳晏儿拉了下被子,哄她睡觉,「晏儿闭眼,该睡觉了。」 这次柳晏儿没有听她的话,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声音沙哑的吐出两个字,「沈…湘…」 「叫我做什么?」沈太后笑着问。 「沈湘别走…」 沈太后用手指点了下柳晏儿的额头,「好,我不走,留下陪你。」她站在床边褪去层层衣衫,却没察觉柳晏儿看她的眼神。 满满的欲望。 沈太后刚上床,柳晏儿便开始挣扎起来。绳子将她的手腕磨得红肿,她却不知疼痛。 「你别乱动,等明日无事了,这绳子才能解开。」沈太后抓着她的手腕说。 柳晏儿不肯听她的,太后怕她弄伤自己,想着药也吃了,应该很快就会起作用。于是跟她打商量,「我可以给你解开,但你要答应我,乖乖听话,不许闹。」 柳晏儿安分的望着她,不挣扎便是答应了。 沈太后小心解开她右手上的绳子,绳子一松,柳晏儿突然按住太后的后脖颈,一把将人拉了过去。 柳晏儿在她唇边一舔,毫不温柔的撬开她的嘴巴,血腥气很快蔓延唇齿,仅仅一只手,沈太后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柳晏儿将左手的绳子在手腕处绕了一圈,用力一拽,绳子当即断裂。摆脱禁锢的柳晏儿将人压在身下,沈太后看向柳晏儿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的温情脉脉,眼底如同死水毫无波澜。 沈太后知道她还没清醒,想叫人进来把她拉开,却被柳晏儿捂住了嘴。 … 沈太后疼的眼泪掉下来,柳晏儿却丝毫不怜惜她。纤纤玉指除了用力去扣软榻上的花纹,再无能为力。 第32章 032 柳晏儿胳膊上的红斑渐渐退去,人也从昏睡中醒过来。刚睁开眼便看见太后躺在她身边,里衣被撕开,只有腰上松松垮垮搭着一点儿。最令人触目惊心的,还是太后身上的斑斑痕迹。 柳晏儿见太后昏迷不醒,拉过她的手给她搭脉,眉头也越皱越深。她赶紧给太后穿好衣服,又叫人去传太医。 凌霄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只看了一眼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他虽是太后的心腹,明面上却是柳晏儿的人,自然不能说什么。 「大人,您没事了?」凌霄假意关心道。 柳晏儿心烦意乱地盯着床上的人,道:「我没事儿。」 凌霄试探地问:「太后的病,可以传太医吗?」 「不传太医怎么办?我又不能给她抓药。」柳晏儿嘆了口气。她记得自己病发时是在牢中,太后竟然把她搬到宫里来了,想必太后已经知道她中毒的事。这次是她把太后害惨了! 太医很快便到了。柳晏儿站着没动,凌霄只好让出位置方便太医诊断。 老太医搭完脉,满面愁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柳晏儿按捺不住,先问道:「怎么样了?」 「这…太后是虚耗过度,以至昏迷。过些时候便会醒来,倒也无妨…臣这就去开些调理的药,等太后醒来服下便可…只是以后要注意些…」 凌霄听完太医的话,看向柳晏儿。 柳晏儿没去看凌霄,轻咳一声,催促太医快去抓药。 凌霄很识趣的走了,留下柳晏儿一个人守在太后床边。 太后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先是动了动手指头,回头发现床边趴着柳晏儿,想要叫她,才发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这时候,柳晏儿突然醒了,她一抬头见太后正看她,眼中尽是抱怨和委屈。 「那个…药一直在炉子上热着,我去拿!」柳晏儿顾不上腿麻,一瘸一拐的跑出去端药。 沈太后看她如此慌张,怒气瞬间消减一半。 等柳晏儿端药回来,沈太后已经忍着身体不适从床上坐起来。 「太医说要静养,你躺着别动!」柳晏儿赶紧将太后扶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端着药碗餵她吃药。 沈太后闻了一下就把头转过去了,「好苦…我不喝!」 「太医说,喝了药会好的快些。我帮你捏住鼻子,一口气喝完就好了。」柳晏儿大大咧咧地说道。 沈太后一个头两个大。连李珉都知道要准备她喜欢的蜂蜜枣糕,她却只会说什么捏住鼻子喝药的笨办法! 「我不喝!你走开!」沈太后推了一把,差点儿把药碗打翻。 柳晏儿无奈,一把将太后圈在怀里,药碗直接送到嘴边,「张嘴。」 沈太后挣扎了一下,毫无用处,委屈的嘴一瘪,低头抿了一口,当即苦的眼泪掉进碗里。 柳晏儿顿时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将药拿远,用袖子给沈太后擦眼泪,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强硬,「你别哭啊!不想喝我们就不喝。只是你不喝药,就要难受的久一些,我想让你好的快一点儿…」 沈太后原本是因为药太苦,不受控制的流了一滴泪。被柳晏儿这么一安慰,她反倒觉得更委屈了,眼泪哗哗往下掉。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欺负你!你担心我的病,把我接进宫,我却这么对你…下次我再毒发,你不要管我,就让我毒发好了。」 第55页 沈太后带着哭腔问:「那你会不会死?」 柳晏儿为了哄她,张口就来,「死了是我活该!」 结果,沈太后哭的更厉害了。 柳晏儿:「……」 * 太后生病的事,很快传到李珉耳朵里,他急忙跑来探望,结果一进门看到太后和柳晏儿过从亲密。 「母后,儿臣听说您又病了,是上次落水没好利索吗?」 柳晏儿见李珉来了,赶紧从床边站起来,向李珉行礼。 李珉打量着柳晏儿,语气不善地问:「柳侍郎不是应该在牢中吗?」 「是我让她来的。」沈太后说。 李珉走上前,坐在床边问:「母后那日落水,与柳侍郎无关?」 「是我不小心,柳侍郎当时就下去救我了。」沈太后解释道。 「这么说,柳侍郎还救驾有功了。」李珉轻笑道,「既然母后落水与她无关,放她出狱即可,怎么又召她入宫了?外臣可以随便出入母后的寝殿吗?」 「她不是外臣。」沈太后早有准备,接着说,「早在数月前,柳晏儿就被挑选入宫,封为才人。还是陛下亲自下的诏书,你忘了?」 李珉哪里是忘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诏书上都有谁。太后一手操办,他不过是点个头同意即可。不过入宫的才人中,他确实记得有一位河东柳氏,年芳二十,正好对得上柳晏儿。 「原来是你。」李珉道。 沈太后笑着问:「陛下想起来了?」 李珉眼神微微眯起,「当然记得。若非沈贵妃拦着,那日我与柳才人就应该见过面了。」 柳晏儿虽不知李珉说的是哪件事,但她自从被封了才人后,一直未被陛下召见,她以为是自己年纪太大,所以被冷落后宫。没想到陛下竟然找过她,只是被人截胡了。 「我如今病着,就让柳才人在这儿伺候着,正好替陛下尽一尽孝心。」 「母后所言极是。」李珉点头,「母后信任之人,朕也十分喜欢。今晚伺候母后入睡后,柳才人可否来朕宫中?」 柳晏儿急忙去看太后反应,陛下这样也太过明显了。 沈太后却笑着说:「陛下有那么多才人,非要跟母后抢这一个吗?」 「儿臣不敢。」李珉说完又去看柳晏儿,「既然母后喜欢你,你就留在这照顾母后痊癒。来日方长,朕有的是时间找你侍寝!」李珉特意加重了侍寝二字。 沈太后慈爱地说:「皇儿有心了。」 柳晏儿看看陛下,又看看太后,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珉回宫后,心绪不宁,怒气沖沖的宣了赵婉玉侍寝,结果小太监连淑妃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推了回去。 「一个两个都想要违逆朕吗?」李珉将茶杯扔了出去。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淑妃娘娘说,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侍寝…」 「真巧啊!不适就让她养着吧!沈贵妃呢?她总没事吧!」 「沈贵妃还没出月子,不能…」 「朕去看看她!」李珉打断小太监的话,起驾前往长春宫。 李珉去的时候,他摆手不让宫女进去通传,结果沈长翎正在更衣,他就站在屏风后面,等着沈长翎穿好衣服。 一道屏风,仿佛隔着两个世界。沈长翎即便刚刚生产,身材依然如初。朦胧的身影更添几分韵味,像极了八年前惊鸿一瞥。 沈长翎换好衣服,刚转过身,却看到陛下离去的背影。 --------------------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突然好多事儿,今天开始恢復稳定更新,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第33章 033 大胜吐蕃的消息传来,英国公李钊率领大军踏上归途,不日便可抵达长安。 大军归来之日,李珉率领百官亲自到肃义门迎接。 当晚的庆功宴上,八十岁高龄的李钊突然倒地不起。李珉急忙宣太医为其诊治。 「英国公年事已高,这场仗打的辛苦,怕是缓不过来了。若非提着一口气向陛下復命,大概也不会坚持到现在。」太医所言,令人惋惜。 李钊去世后,李珉辍朝三日,亲自为英国公书写墓碑,还下令让百官去国公府弔丧。 沈太后听凌霄说完这些,笑着说:「陛下如今处理国事,竟然也如此得心应手了。英国公的爵位,陛下说让谁承袭了吗?」 「英国公的独子英年早逝,唯一的承袭人是他的孙子李素义。陛下亲自接见李素义,还让他担任荆州刺史,守丧期满才去上任。」 「他倒是会收买人心。」沈太后又问,「齐放呢?」 「先锋大将齐放?英国公去的突然,陛下还没顾上封赏,可能要等丧期结束再做安排。」凌霄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当初商议出兵吐蕃时,朝臣大多愿意求和。除了李钊外,只有齐放主动请求随军出征,李珉会疑心齐放是她的人也不奇怪。这次李珉没有大加封赏齐放,对太后来说,并不是件坏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比起齐放,李珉似乎更看重李素义。也许是因为李家世代忠贞的威望在那里摆着,子孙后代的为人更为可信。可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子孙不肖,时常有之,不可一概而论。 「太后,该喝药了。」柳晏儿端着托盘走进来。 沈太后一听「喝药」二字,眉心紧皱,「怎么还要喝药?都喝了十多天了。」 第56页 「太医说,太后身子虚,得多进补。」柳晏儿从凌霄身边经过,凌霄顺势向太后行礼告辞。 「进补的话,食补也可以,为什么非要喝这苦药汤子?」沈太后嫌弃的将碗推远,「你最近伺候朕辛苦,赏给你了。」 「这是太医专门为太后开的药方,我怎么能乱吃?我问过太医院了,今日是最后一剂,太后快喝了吧。」 柳晏儿把碗端到太后面前,太后一脸不情愿地接过去,说:「起风了,你去把窗户关上。」 柳晏儿应了一声,转身去关窗。沈太后趁她不注意,将药倒进桌上的茶壶里。等柳晏儿回来,只看见她捧着喝尽的药碗,擦了擦嘴。 「这不是喝的挺快嘛!」 沈太后心虚的把碗交给柳晏儿,转移话题道:「等会儿我想去汤池宫沐浴,你让她们去准备吧。」 「好,我这就去。」 柳晏儿以前没替太后准备过洗浴的东西,第一次上手就出了岔子。她在汤池宫清点衣物时,太后的贴身婢女突然说,少了一件更换的里衣。 这事其实也不大,太后才进去,随便找个宫女回去拿也来得及。 「我回去拿。太后要是问起来,说我一会儿就来。」柳晏儿脚步飞快的离开。 沈太后一个人在偌大的汤池里泡着,半天不见柳晏儿进来,等的甚是无聊。自从有了柳晏儿,她便不喜欢宫女在旁边侍候,每次都打发她们去做别的事。 屏风后面忽然传来声响,沈太后闭着眼睛抿嘴一笑。来就来吧,还躲躲藏藏的。 感觉到身后窥视的目光,沈太后感觉背后一阵灼热,她回头看去,来人竟不是柳晏儿。 「你,你怎么在这儿?」沈太后惊慌失措地问。 李珉打量着沈太后沾着水珠的白皙脖颈,果然亲眼所见和梦中臆想大不相同,他紧张的喉头一动。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珉不紧不慢的行礼道。 「出去!」沈太后不怒自威道。 李珉绕着汤池边走边说:「母后不必紧张,儿臣只是碰巧路过,得知母后在这里,想着今日还没向母后问安,便擅自进来了。」 沈太后看出端倪,笑道:「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有这份心思?」 「儿臣对母后一向敬重,近日却总是梦见母后年轻时的样子。起初儿臣不解,直到今日方才得知,原来儿臣是倾慕您。」李珉说的恳切,若非对面是他的嫡母,倒真像是对心爱之人表露心声一般。 沈太后冷冷地说道:「朕念你年少无知,今日胡言便当做没有发生,你走吧。」 「母后只要知道我的心意便可,我们来日方长。」李珉是趁宫女不注意进来的,他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柳晏儿取完衣服回来,见太后一人坐在汤池中出神,走过去问:「想什么呢?」 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把太后吓得一惊。 「你去哪儿了?」太后惊魂未定,却笑着问她。 柳晏儿关切道:「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什么。无聊发呆罢了!」沈太后重新靠回去,随意扒拉着池中的水。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陛下了。陛下今日也来汤池宫了吗?」 「谁知道!」沈太后不满地说。 柳晏儿笑着问:「就这么一会儿,谁惹你了?怎么说话这么沖?」 「还不是你,半天不来,让我泡在水里等你。」沈太后抱怨道。 柳晏儿不解,「你来这儿不就是沐浴的吗?等我做什么?」 沈太后见她呆呆笨笨的样子,就忍不住去挑逗她,「你已经十天没有抱过我,是要做一辈子柳下惠吗?」 柳晏儿撇嘴,辩解道:「我不是天天抱着你睡吗?」 「你是抱着我,也只是抱着我而已。」沈太后满目含春,已经明示的非常清楚了。 柳晏儿后知后觉,立马挥舞着双手,说:「不行,太医说了,你要节制。」 沈太后一听,又不高兴了。每次她要的时候,柳晏儿都是这句话。十日不开荤还要如何节制?难不成出家当和尚吗? 「好,你去节制吧!我不找你了。」沈太后在汤池中走远了些,「昨天来传膳的小丫头就不错,人乖巧又伶俐,一会儿把她给我叫来。」 柳晏儿看了看周围,问:「你饿了吗?现在就要传膳?」 沈太后盯着柳晏儿,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用膳,我是让你把传膳的丫头找来。」 柳晏儿哦了一声,出去打发人到御膳房找人。 等太后沐浴完,回到宫中看见御膳房的小丫头捧着太后喜欢的热茶等在那儿,就知道是凌霄刻意安排的。 凌霄是最懂太后心思的人,见太监领了个御膳房的小宫女回来,就明白太后的用意了。不管太后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宫女,还是跟柳晏儿赌气,他这么安排总归不会错。 小宫女按照凌霄的吩咐,上前给太后奉茶,「太后,请用茶。」她声音软软糯糯,听的人心都化了。 沈太后双手接过茶杯的时候,特意握住小丫头的手说:「小手这么凉,可是穿的太单薄了?」 一旁的柳晏儿突然警觉,这走向不大对啊!任她反应再迟钝,也看出太后的举动反常了。 柳晏儿看了看小宫女,又看了看太后。小宫女倒是害羞的低着头,太后的眼神好像要把人家吃了似的。 第57页 「柳才人,你去跟御膳房说一声,这丫头朕要了。」沈太后打发柳晏儿去做事,她则拉着小宫女往内殿走,「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 小宫女声音低低地回答:「回太后的话,奴婢叫月灵,十七岁。」 柳晏儿嘆了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过去把太后跟小宫女拉开,面无表情地说:「你先回去,太后这儿没事了。」 小宫女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站在原地没动。 沈太后也不说话,只在旁边看戏。要是柳晏儿再不过来,她的戏都快演不下去了。 「你先回去吧!」柳晏儿重复了一遍。 小宫女看向太后,见太后只顾着看柳晏儿,根本没给她任何眼神,便赶紧退下了。 柳晏儿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弯腰抱起太后往内殿走。沈太后搂着她的脖子,把头靠在她怀里,故意说:「柳才人要做什么?太医可是说了,要节制。」 柳晏儿事不关己地说:「大不了再灌你几碗苦药,反正不是我喝。」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不行。」 沈太后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她的办法柳晏儿早就知道,她才不会让什么都不会的太后胡来,折腾几个时辰最后谁也不舒服。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柳晏儿将太后放在床上,单膝跪在床边去解她的衣衫,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吓人,虽比不上中毒时神志不清,但也很少见她如此。 此时,沈太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嬉笑道:「柳卿怎么不高兴了?好像我强迫你一般。」 柳晏儿扯下太后的玉腰带,三两下将她的双手绑在床头,察觉不妙的沈太后正要说话,柳晏儿忽然低头吻住她。 沈太后被她吻的快要断气时,柳晏儿终于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发狠道:「不谙世事的小宫女如何能伺候好太后?太后喜欢这样,还是这样?」 沈太后咬着唇,极力忍耐,没有人比柳晏儿更了解她的身体,她没什么力道的蹬了下腿,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34章 034 英国公的丧期结束不久,李珉突然急召柳晏儿入宫,交给她一件大事。 「刺杀关中王?」柳晏儿大为不解。 先帝在世时,关中王李昊便驻守蜀州,这么多年从未离开。他割据一方,势力虽大,为人却十分低调。他又没碍着陛下什么事,为何着急要杀他? 李珉第一次安排这样的事,本以为柳晏儿领了命就会告退,没想到她竟然反问起自己来。 「蜀州凭藉天险,易守难攻。若关中王要造反,进可率兵北上,退可割据一方,此人不能留。」 柳晏儿听他这番言论,言之凿凿,并不像是李珉能说出来的话。而且,他也没有关中王谋反的实据,怎么就想要杀他了呢?可圣命难违,柳晏儿不能多问,领旨后便退下了。 柳晏儿出宫后直奔管辖蜀州一带的暗桩,飞鸽传书通知下去,让蜀州的部下留意关中王的行踪。 临行前,柳晏儿去向太后辞行。 「陛下的召令直接下达给你,这是重操旧业了吗?」沈太后正在修剪花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柳晏儿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刑部的案子,需要秘密调查,陛下才特派我去蜀州的。」 「又是什么抄家流放的大罪,一朝定罪、公示天下,便骇人听闻?蜀州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沈太后剪掉枯枝败叶,将花瓶转了转,又问,「要去多久?」 「一月左右。」 沈太后放下剪刀,转过身来,眼中波光潋滟望着柳晏儿,「这么久啊!」 柳晏儿坐下来,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完成陛下的差事后,会尽快赶回来的。」 沈太后很不情愿地说道:「好吧。什么时候动身?」 「本打算今日走,想到还没向太后辞行,便推到明日了。」 「今晚可要留下?」沈太后搭上柳晏儿的肩,从椅子上起身坐到柳晏儿怀中,「你还没走,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柳晏儿被太后撩拨的心跳加速,结巴道:「我明日还要赶路…」 沈太后搂着柳晏儿的脖子,问她:「什么时辰起床?我让人按时叫你。」 柳晏儿脸颊发烫,低下头,「醒来便走。」 沈太后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等你回来。」 柳晏儿点头,「好。」 * 柳晏儿一走,沈太后又回到了从前后宫寂寞的日子。每日除了三餐和睡觉外,不是去御花园坐着,就是去长春宫看望小孙子。 一日,她正在宫中小憩,迷迷煳煳睁开眼,看到李珉坐在她床边,正专注的望着她。 沈太后朝屋内看了一圈,宫女都被他打发出去了。她撑着床坐起来,问:「你何时进来的?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 「母后在睡觉,儿臣不敢打扰,便自己进来等着了。」李珉浅笑道。 「有什么事就说吧。」沈太后得知李珉的心思后,对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不设防,可面上毕竟是母子,还需要维持一些体面。 李珉望着沈太后的侧脸,眼神却时不时在她身上徘徊,「儿臣上次在汤池与母后说的话,母后可想清楚了?」 沈太后靠在软枕上,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你的皇位坐不稳当?」 第58页 「母后不必担心,此时儿臣自有决断。只要母后点头,您就是大周的皇后!」 沈太后不屑一顾,道:「我已经做过大周的皇后,如今是大周的太后。」 李珉突然激动,抓住沈太后的肩膀强调,说:「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放肆!」沈太后推开他,大怒,「李珉!你疯了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宠幸沈长翎,就因为她长得像你年轻时的样子。可她毕竟不是你,我想要你,想要你的一切!」 沈太后看李珉现在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他怎么会对自己产生感情呢?她是他的嫡母,他们之间差着十二岁。 「这种事情绝无可能!你以后别再来未央宫,你我母子情分已断,就不必再见面了。」 李珉突然笑起来,半晌才止住,「是因为柳晏儿吗?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她日日侍奉在侧,母后一定很喜欢她吧?」 沈太后矢口否认,「与她无关。」 「无关吗?那日她毒发,母后竟然用轿辇把人偷偷接入宫中。为了保全她,您不惜溺水让她下狱。既救了沈长翎,也救了她。」 沈太后冷漠抬眼,「翎儿为你生下皇子,你竟然想要她的命?」 「分明是她为了皇后之位才接近我的!她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入主中宫?可笑!」李珉提到沈长翎,笑得十分无情,但是很快转变态度,对太后讨好的说道,「中宫之位,是我留给你的!」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沈家人当皇后,才要置翎儿于死地。」沈太后明白过来后,只觉得噁心。 「我与母后挑明之后,沈长翎就不用死了,她永远都是朕的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个人还是她的姑母,想来沈长翎也不会有异议。」李珉说的得意至极,他自以为掌控一切,即便太后有外廷的势力,他们的手也伸不到后宫。 「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告诉母后。在您答应成为我的皇后之前,柳侍郎都不会离开蜀州。她的毒如果不及时服药,后果您是知道的。」 沈太后听到柳晏儿的毒才回了神,缓缓说道:「太宗招募过一位术士,自称『神威真人』。他曾是孙淼的弟子,后被逐出师门,他被太宗赏识,是因为一个秘方。此方名曰『桃春』,原是女子调理肌肤所用。孙淼将其记录在《翼药金方》中,后来发现此方危害甚大,孙淼又将此方删去。但他的弟子中,有一个人将此方抄录下来,加以改造,献给太宗,换得高官厚禄。」 沈太后说到此处,看了眼李珉,「此方从太宗手中传给你父皇,他临终前将此方告诉了你。六扇门看似是一个直属御前的查案机构,实则暗中培植高手听命御前,为皇帝分忧。」 李珉没想到太后知道的比他还多,他故作镇定道:「原来母后都知道,那您一早拉拢柳晏儿,也是别有所图了?」 沈太后笑了笑,「先帝留的快刀,我出于好奇,也想看一看。」 「因为您拉拢柳晏儿在先,我如今也不能全然信任她。父皇留给我一人的刀,现在也不完全属于我了。」李珉遗憾地说道。 沈太后杀人诛心,道:「在你决定丢弃她之前,她确实属于你。柳晏儿从未告诉我,她听命于你的事。」 李珉显然不相信太后的话,「那母后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我在先帝身边多年,看出些东西也不奇怪。至于柳晏儿,她与我素有旧怨,并非只有你知道的沈家流放一事。我阴差阳错把她放在身边,没想到还牵扯出这么多秘密来。」沈太后伸出手向李珉讨要,「既然你不想做这个顺水人情,不如送给我。」 李珉看向她的手,「什么?」 「解药。」 李珉心思突然活动起来,跟太后做交易说:「母后想要解药,总得拿出点儿诚意。」 沈太后收回手,不紧不慢道:「局势尚不明朗,万一你输了呢?」 「请母后静观其变。」李珉起身道,「不久之后,蜀州便会传来消息。关中王一死,朕便是不可动摇的大周天子。」 沈太后蹙眉,忽然察觉到了些什么。李珉当上皇帝才一年,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他所说的计划并非不可行,但要看是谁来用。李珉虽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但他年轻没有根基,即便杀光先帝全部子嗣,又能如何?若是一味清洗皇室,只怕届时人人自危,他的叔伯们也不是吃素的。 沈太后垂眸,笑道:「你的兄弟之中,陈王已死,只有关中王最有实力。你欲杀他永除后患,高瞻远瞩。这是谁为陛下出的好计策?」 「父皇在世时,母后便暗中培植势力。但朕才是皇帝,即便母后垂帘听政,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只要斩断母后与前朝的联繫,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还能为太后逼朕的宫吗?自古只听说,让太后还政于皇帝,可从没听说逼皇帝还政于太后的。」 沈太后微微一笑,「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封禁未央宫了?」 李珉想要去摸太后的脸,却被躲开,他讪讪的收回手,说:「若是母后提前做出决定,朕随叫随到。」 李珉离开未央宫时,命凌霄严密监视太后行踪,太后有任何异动都要像他汇报。他还暗示凌霄,有心培养他做自己的心腹,柳晏儿之位早晚是他的。 凌霄毕恭毕敬送李珉离开,转身进内殿去见太后。 第59页 「太后,陛下下令,未央宫一应人等不得出入。」 沈太后却并不在意,对着镜子梳理长发,她眼神幽深复杂,处变不惊地说道:「反正我无事可做,让他去闹吧。什么中宫皇后,我早就坐的腻烦了。」 第35章 035 柳晏儿一路快马加鞭抵达蜀州,未曾休息便立即启动蜀州的部下,确定关中王李昊的动向。 关中王治理一方多年,在当地的声望很高。他的日常非常简单,也没有什么劣迹,顶多是去聆音阁听听曲儿,也只是听曲而已。 这样一个早就远离朝堂的闲散王爷,如今却捲入陛下的无端猜忌之中,柳晏儿难免动起恻隐之心。她本就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当年生活所迫求学于弘道书院,本想报效国家,却阴差阳错成为永不见天日的御前暗卫。后又被前任堂主看中,继承衣钵,因为在扳倒宰相沈阔案件中表现出色,先帝也对她青眼相加。 等她回过神来,在万福客栈遥望宫城时,才发觉她已经站在了喜欢之人的对立面。 时过境迁,当年宰相府单纯的小丫头,已经成为手握大权的太后。太后与陛下暗自较量,她身处其中难以周全。既不能对心爱之人坦诚相对,又违背对新君绝对忠诚的誓言。即便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很多事情也身不由己。 柳晏儿跟踪关中王几日后,终于决定执行陛下的命令。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柳晏儿悄悄潜入关中王府邸。她在屋顶等到子时,见李昊的书房仍旧灯火通明,平日这个时辰,他早就回房休息了。 此时,书房的灯突然熄灭,可李昊却一直没出来。 柳晏儿决定下去看看。要是他在书房睡着了,也不必非要在寝室动手。她轻盈的落入院中,慢慢推开房门,烛火燃烧的味道扑面而来。想来是李昊睡着后,没有唤下人更换烛台,蜡烛燃尽自然熄灭。 柳晏儿小心走进去,隔着屏风,见一人影靠在椅子上。 书房里安静的蹊跷。柳晏儿慢慢靠近李昊,勐然察觉不对。她一探鼻息,才发现李昊早已身亡。 柳晏儿正要离开,刚摸到门栓,外面突然万箭齐发,瞬间将整间屋子扎成筛子。她急忙滚到角落里,已经明白是中了埋伏。可她是接陛下密令刺杀李昊,谁又能「黄雀在后」?答案不言而喻。 外面的人既然有备而来,自然知道她的实力,想必此时,整座王府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她若强行突围,必定九死一生。可对方不由分说直接放箭,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 关中王的死讯很快传进长安,一时传言纷纷。先是陈王,再是关中王,先帝最有实力的两个皇子都命丧黄泉,所有人都在揣测兇手是谁。 李珉听闻消息后,悲痛欲绝,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潸然泪下。他一面下令让六扇门全力追查兇犯,一面大肆为关中王发丧。 沈长翎数日未见太后,正要带着孩子一起去未央宫请安,却在宫门口被禁卫军拦下。 「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太后寝宫。」 沈长翎一路过来,见未央宫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她知太后宫中出事,不得不拿出贵妃的架势,大怒道:「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有几个胆子敢幽禁太后!」 守卫寸步不让,道:「下官奉命行事,请贵妃见谅。」 沈长翎是个养在后宫的柔弱女人,哪里能对抗禁卫军?她虽然生气也只能暂且作罢,急沖冲去找陛下问明缘由。 李珉正在太初宫回味手掌生杀大权的滋味,见沈长翎未经通传擅自闯宫,勃然大怒,「贵妃多日不见驾,连宫中规矩都忘了吗?」 「臣妾自然不敢忘。只是事出突然,臣妾急于向陛下求证事实真相,还望陛下恕罪!」沈长翎嘴上说的客气,态度却分毫不让。 「说!」李珉不耐烦地说道。 沈长翎单刀直入,「陛下为何幽禁太后?」 李珉脸色难看,呵斥道:「朕何时幽禁太后?近来事多,朕只是担心太后安危,加强了未央宫的守卫。贵妃如此斥责朕,是要陷朕于不孝?」 「是吗?」沈长翎冷哼一声,「陛下对太后还有孝道?」 「放肆!」李珉被戳中痛处,一怒之下将茶杯扔在地上,碎片打在沈长翎脸上,当即出了血。 李珉毕竟年轻,虽易生气却是色厉内荏,他为了掩饰内心慌张,下令道:「贵妃殿前失仪,幽禁长春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 沈太后整日闷在宫里不能出门,渐渐养成了早睡晚起的习惯。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躺着,连早膳和午膳都改成一起用了。 凌霄伺候太后用膳时,低声禀报导:「陛下幽禁了沈贵妃。」 沈太后抿了一口汤,嫌弃的搁在桌上,「那孩子不是稳不住的人,怎么就被幽禁了?」 「这个臣就不知道了。」凌霄见太后不喜欢这道汤,抬手命人将汤撤了下去,「关中王已死,想必柳大人很快会回来。她必不会对太后视而不见,届时危机可解。」 沈太后没有说话。李珉那日来,已经将话挑明,他是不会让柳晏儿轻易离开蜀州的。只是李珉会做到什么程度,她尚未可知。但可以预见的是,此次事件之后,他们的君臣关系必定有所松动。即便柳晏儿心宽似海体谅君心,李珉也不敢再用她。 第60页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太后笑了笑,又问,「荆州刺史李素义,何时入京?」 凌霄一愣,「李素义…?太后为何提起李素义?陛下并未宣旨召见,他身为刺史岂敢入京?」 沈太后并没有为他解惑,自顾自地说道:「荆州距长安千里迢迢,若是他再绕道别处,迟些时日也正常。」 凌霄显然误会了沈太后的意思,问:「李素义虽是已故英国公李钊的孙子,但英国公秉性刚正,生前并未效忠太后,自然也不会让他的子孙为太后效力。况且李素义曾是废太子鹿王的幕僚,他怎么会…」 凌霄的话戛然而止,他已经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李素义在东宫担任太子洗马时,李珉尚未出生,他当然不知道前太子和李素义的关系。 英国公去世时,李珉还大肆拉拢李素义,本以为他是忠臣之后,必定效忠他这个名正言顺的新君。想来刺杀关中王,也是李素义在那时向李珉献的计。 此计虽是为李珉巩固皇位,却也是为废太子重登大位铺路。否则鹿城一有异动,关中王就算再不关心朝政,也必定要率兵勤王。 凌霄不免担忧道:「太后想引鹿王与陛下相争,可是以陛下如今的实力,根本不能与之抗衡。一旦鹿王起兵造反,回到长安,他必定要报您废他太子之位的仇。」 沈太后运筹帷幄的笑了,说:「我十七岁时,全家被抄没流放,我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入宫,伴驾八年。废萧皇后,废太子,代替先帝摄政,哪一步不是险招?一个被废黜多年的前太子,难道还会比他当年如日中天做监国太子时更难对付?」 凌霄摇了摇头,追问:「废太子虽有旧部,毕竟被困鹿城,杀他要比关中王容易的多。您为何不先杀掉废太子?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废太子一死,谁还有能力和野心觊觎皇位?李珉是先帝所立的储君,大周王朝的正统。弒君不详,从古至今无一例外。东汉末年,董卓废杀汉少帝,失了大义人心,天下共讨之。」沈太后轻嘆一口气,「这种脏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凌霄心服口服,太后此举虽是险招,却是上上之策。 「臣会派人多加留意,一旦废太子入京,太后需早做打算,不可坐以待毙!」 沈太后沉默了。她并非没有全身而退之策,只是还有一件事,尚未了结,她不能出宫。 赵炜忠匆忙跑进来禀报,「太后,陛下来了!陛下看着心情不好,太后要小心应对。」 「先把饭菜撤了吧,省的他一会儿打翻了,你们还要收拾。」沈太后端起茶杯漱口,刚把水吐出去,李珉就带人进门了。 李珉一甩袍袖,「都给朕出去!」 宫女太监被吓得急忙退出去,连饭菜也顾不上收拾了。 「陛下用过膳了吗?坐下吃点儿。」沈太后不冷不热地问。 李珉气势汹汹的跑过来,就是对太后撒气的,他口气兇悍,「沈长翎目无君上,朕已将她幽禁宫中!」 「哦,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太后越是漫不经心,李珉越是生气。他想看的,是太后的恐惧和顺从,就像她当年对先帝百依百顺那般。 「翎儿要照顾孩子,让她在宫中待着也好。」沈太后在李珉面前,永远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 李珉怒从心中起,抓起太后的手腕将人拉了起来。他已经长得比太后还要高了,一旦用强,太后根本无法反抗。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凌辱你的嫡母了吗?别忘了我的条件。」 李珉贴着沈太后的耳朵,小人得志的告诉她:「朕今天来,就是要告诉母后一个坏消息。柳侍郎在刺杀关中王之后,被王府的府兵察觉,乱箭射杀了。」 沈太后眼睑微动,抬眼,「我要的是解药,她的生死,与我何干?」 李珉被她的话震动,微妙的情绪跌入太后深不见底的眼眸。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柳晏儿的生死! 第36章 036 李素义秘密入京后,李珉擅自提拔他做了中书令,还将门下省的议事堂挂靠到中书省,方便李素义行事。 李珉独揽大权以后,将太后垂帘听政的帘子撤去。百官察觉异样,纷纷缄口不言,老谋深算的辅政大臣裴凌也称病不再上朝。朝堂一应大事,全部由新任宰相李素义决断。 万事俱备,李珉自认已经夺权成功。一日,他在上朝时将册封太后为皇后的事情一说,立刻遭到朝臣反对。 「陛下此举,欲置先帝于何处?」 「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大逆不道!」 … 伦理纲常,乃是文臣立身之本。听闻此荒谬之事,他们个个激动的站出来,引经据典,教导陛下。 李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朝臣个个年纪都比他大,资歷又深,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是元老级别,一群叔伯大爷骂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根本不在话下。 李珉招架不住,眼眶发红,忍着眼泪,看向站在最前面的李素义。 李素义觉得气氛烘得差不多了,转身看向骂的最凶的赵太傅,笑着说:「太傅大人别激动!陛下只是情之所起,一往而深。既然老大人心念先帝,口口声声念及先帝隆恩,不如去京郊看守皇陵吧!先帝一定很喜欢听大人说话。」 第61页 赵太傅七十多岁,气的口歪眼斜,指着李素义这个后生晚辈,颤巍巍地说:「你…!你对得起你们李家满门忠烈,对得起你祖父英国公…咳咳!」 李素义不耐烦地对禁卫军说:「还不赶快把老太傅请出去?!别让先帝等急了。」 赵太傅被禁卫军架了出去,朝堂瞬间安静下来。论资歷,谁能比太傅更老?如今连太傅都被赶出去了,谁还敢跳出来胡说! 百官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就请钦天监择一个良辰吉日,举行封后大典!」李素义高声宣布道。 经过此事之后,李珉对李素义的信任加倍。大小事都要问过李素义,慢慢的,他开始不临朝了。 李珉先是吩咐人修整中宫,又让内廷司将皇后的大婚朝服送到未央宫。 「太后…这是陛下命奴婢送来的吉服,您看哪里不合适…奴婢再让人改。」内廷司的公公害怕的话也不敢多说,用词小心谨慎再谨慎。 凌霄气的甩了他几个大嘴巴,「滚出去!」 沈太后摸着做工精细的朝服,似笑非笑地说:「当年,先帝册封我为皇后时,我穿过一次。内廷司的手艺不错,衣服做的还是这样精细。除了送衣服,他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陛下说…说让您明日搬去中宫…」公公话未说完,就被凌霄提熘出去了。 钦天监选定的册封大典吉时在初九。一大早,李珉便派了贴身太监和宫女前往太后寝殿,为太后更衣,务必不让她误了大典的时辰。 沈太后一直都很配合,但她越是配合,李珉就越是不安心。他知道,太后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被困后宫的太后,还能使出什么奇招? 封后大典开始了。 文武百官站在大殿内观礼,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沈太后身着皇后朝服,踩着红毯一路走来,她从大臣的身边走过,一个个将他们看过去,忍不住低眉浅笑。 「荒谬啊!」 「千古奇闻!」 … 册封官宣读封后诏书,沈太后立于殿上并未下跪。李珉不愿在此时生出事端,便以太后身份尊贵,封后之前不便下跪为由,掩人耳目,稍稍遮掩过去了。 「请陛下与皇后,接受百官朝拜!」 李珉起身走下殿阶,拉起沈太后的手一同走到殿外。结果,他看到的不是百官下跪高唿万岁的场景,而是不知何时被禁卫军列队控制的百官。 「怎么回事?李素义呢!」李珉大怒,问身边的太监。 太监扑通跪下,「奴婢不知。」 兵器碰撞铠甲的声音混杂着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为首的那人看不清面容,领军而来。而在那人身边,站着的正是李素义。 李珉顿时慌了。他忙看向身边的沈太后,是他唯一可问之人,「那人是谁?!」 沈太后笑了,反问道:「他不是陛下你的人嘛?为什么问我呢?」 「朕不认识他!李素义为何站在他身后?他背叛了朕!他想要谋反…」李珉喃喃自语道。 沈太后见他已无退路,便告诉他说:「他是被囚禁在鹿城的废太子,鹿王李树。」 「李树…!!是他?」李珉后退两步,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当年李树被废时,他还不满十岁。他根本不认识李树!他只知道,他的养母沈才人赢得了皇后之位,他顺理成章做了太子。对于那场恶斗,他并未参与却做了最后赢家。李树被囚禁在鹿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勾结李素义,想要谋反吗?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母后,母后,您救救我!皇兄一定会杀了我的!他肯定觉得是我夺了他的太子之位…」李珉抓着沈太后的袖子,就像当年在后宫他被人欺负时,也是这样慌不择路向她求救的。 「陛下不是还有六扇门的鹰犬吗?怎么会不知道鹿王入京的事呢?」 「鹰犬是由柳晏儿控制,她不在长安,朕就全瞎全盲…对了,凌霄呢?你宫里的凌霄呢?」李珉突然想到凌霄也是六扇门的人,他肯定会救自己的。 沈太后不慌不忙地说:「昨晚他就出宫了,我还以为是陛下吩咐他什么秘密任务了。」 「他出宫了?」李珉仿佛看到一丝生机,转忧为喜,「他肯定是察觉废太子谋反,去联络人救驾了!一定是这样!」 眼看李树带人快走到殿前,沈太后最后一次问李珉,「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将解药给我吗?」 李珉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他慌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士兵,「朕早就把它毁了…朕在启用百草堂,发现堂主竟是刑部侍郎柳晏儿,朕就把药毁了!她是你的人,绝不可能效忠朕!」 沈太后蹙眉,淡然如她,第一次出现情绪波动。她等这一刻就是为了拿到解药,可解药早就没有了。她选了一条最冒险的路,结果却得不偿失。 罢了!天意如此。 转眼间,鹿王已站在沈太后面前。他打量着多年未见的女人,显得有些激动,「沈氏,你可曾想过,本王还会回来?」 沈太后微微笑,「这些年,鹿王在鹿城过得可好?」 李树义愤填膺,「本王天命所归,即使有奸人陷害,终究还是要回到长安!」 「可是先帝的遗诏中,并未提及鹿王,您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坐稳天下?」 第62页 李树将目光投向李珉,大笑,「这不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你!滚去写退位诏书!」 李珉吓得跪倒在地。李素义命人端来笔墨纸砚和皇帝的玉玺,被迫李珉写诏书让位李树。 李珉被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意思办。他一边哭,一边写。太后瞧了他一眼,才去问李树,「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李树冷笑。 「鹿王为我安排的路,自然是死路。只是李珉,与你是亲兄弟,你总不会非要治他于死地。」 李树反问:「他杀关中王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李昊是他的亲兄长吗?」 沈太后合了合眼,无话可说了。 李树大手一挥,「把本王给太后准备的大礼抬上来!」 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被十几个精壮的侍卫抬进大殿。 「父皇喜欢你,可本王不喜欢,所以本王想来想去,唯一能让我和父皇都满意的安排,就是让你去陪他!」李树靠近沈太后,「你放心,本王给你的恩典,一定是最大的!」 李树直起身体,道:「来人!」 李素义端着一杯毒酒走过来,「太后,走好。」 沈太后拿起酒杯,低眸看着,「鹿王想的周到,棺椁也不错,我的身后事居然让鹿王替我操心。」 「你是父皇心爱之人,本王当然要上心些。太后千金玉体,自然要睡得舒服些,伴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李树眼神微微眯起,意有所指。 沈太后看李珉在诏书上盖章,一切尘埃落定,闭眼将酒饮尽,酒杯摔在地上。 「母后…!」李珉刚爬过来,就被侍卫拉开。 李树下令,道:「还不赶紧把太后的尸身装进棺内,今日是个出殡的好日子,别错过了吉时!」 李树走到李珉面前,弯腰说道:「你这么捨不得她,不如本王将你也装进去如何?只是你夹在她与先帝中间,只怕父皇会不高兴,将来託梦责怪本王不会办事呢。」 李珉害怕极了,看着他们将沈太后入殓,李树又假借李珉的名义,宣布太后暴毙,押着文武百官一同前往皇陵。 当着所有人的面,李树下令开启先帝皇陵,将沈太后的棺椁送进去。自古以来,从未有以卑动尊之礼。若皇后先去世,皇帝死后开启皇陵,与皇后同葬。若皇帝先去世,皇后则另外下葬。如此搅扰先帝安宁,经事两朝的老臣,忍不住痛哭流涕。 李珉受不住刺激,晕倒在回来的路上。等他醒来时,人已经在太初宫的寝殿中。一瞬间他恍然若失,还以为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李珉想起太后下葬的一幕,不免悲从中来,眼泪刷刷掉下来。 李树进门看到李珉在哭,笑着走过去「安慰」他,「陛下怎么了?太后不过是去陪先帝,又不是死了。你干嘛哭的这么伤心?」 李珉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以为今日之事,可以避天下人耳目?万世之后,你必将『名垂青史』!」 李树突然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青史留名,也不会说本王杀了太后。」 李珉见识他的无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树轻飘飘嘆了口气,解释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史官。这个时辰,她也该醒了吧!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狭小的棺椁中,漆黑一片,求救无门,难道不比一杯毒酒杀死她更让本王痛快?哦,对了,先帝的棺椁就在旁边,她可以求助先帝。她以前,不是最会向先帝卖乖了吗?本王要让她在死前,好好反省自己犯下的罪孽!」 李珉见他疯狂的样子,不寒而慄。虽然李树还没来得及对付他,可等退位大典结束,他是绝不会让他活在世上的。 「你就在这儿反省吧,陛下!」李树说完,笑着离开了。 第37章 037 蜀州大凉山的竹林茅屋中,传出美妙的琴音。琴声弹奏到高\潮处,忽然被破门声打断。 「二哥,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看见了谁?」 弹琴的男子瞧了他一眼,挑眉道:「飞禽走兽?」这里僻静,一年到头无人来往,他还能看见谁。 「二哥还记得,我们去长安时,因无盘缠返蜀,相的那个亲?」 「哦,怎么了?她来蜀州了。」男子摸着琴弦,随便一问。 「来了!」男子伸手朝门外一指,「就在小溪边,怕是要不行了。」 弹琴男子:「……」 他俩一起前往小溪,发现柳晏儿昏死在路旁,伤势很重。 弹琴的男子探了探柳晏儿的鼻息,说:「你我都不懂看病,四弟也不知跑哪儿贪玩去了?你先把她带回去,我去找大哥和四弟。」 「哎!」男子伸手拦住他,没正经地说,「为何是我带她回去?男女授受不亲。不然,我刚才就把她带回去了!」 「难道要把她丢在这里?」 「反正她已经躺在地上了,我们一同去找四弟,再来接她嘛!」 兄弟二人一合计,觉得此法甚妙。他们刚转过身,发现老四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一脸好奇地盯着地上的女人。 「二哥,三哥,你们…」老四见两位哥哥和女人在一起,显然误会了三人的关系。 老二赶紧解释说:「你别乱想,我们只是恰巧路过,见她倒在路边,正要去找你给她看病呢!」 老四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见柳晏儿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蹲下给她把脉,「她的脉象我好像见过…」 第63页 话还没说完,老四突然想起这女人是谁了。他吓得从地上跳起来,躲在二哥身后问:「她不会是来找我们兑现婚约的吧?!」 老二在老四头上拍了一下,无奈道:「她分明是被人追赶,逃至此处。」 老四不服气,跳起来说:「她是京中高官,谁敢追赶她?定是苦肉计!谁要是救了她,她肯定要以身相许,我才不上当。」 啪啪啪。 巴掌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打在三个人头上。 「人都要死了,你们还在这儿围观!」暴躁大哥突然出现,怒道。 老三揉了揉后脑勺,趁机说:「大哥说的对!辛苦大哥将人背回去,我给你们开路!」 老三正要跑,被老大拎着衣领拽回来,「小兔崽子,你们三个都在,使唤大哥背人,好弟弟啊!」 老三胡乱挣扎道:「她一个姑娘,反正我不背!」 其他两个人也赶紧向后退一步,摇摇头表示也不背。 大哥反应过来,放开老三,捏着下巴踌躇不决,「要不…让小林溪峰的小师妹把人领回去!」 四个人围着快死的柳晏儿,点头表示同意。 老四突然高声道:「不行!小师妹不喜欢外人打扰,我们要是把她交给小师妹,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可她不是一般的外人。」老三顿了顿,向三双投来审视目光的兄弟们解释说,「她是身中桃春之毒的外人。」 「哦。」 其他人又跟着连连点头。 意见一致后,四兄弟拔剑砍倒周围的竹子,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勉强能把柳晏儿搁在上面,摇摇晃晃的抬去小林溪峰了。 云希常年居住在山上,与山下的四位师兄虽是邻居,却从不串门。今日他们突然登门,竟然带着一个快死的女人,要求她救治。 「师兄,我的规矩您忘了吗?」 老大脾气暴躁,上山前二弟特意交代过,不许他说话,所以他被小师妹询问也不敢开口。 老二拉开大哥,笑着说:「云希师妹,这个人倒在小溪旁,我们也是一番好意。若她是个男子,咱们便不会来打扰师妹了。她的伤不轻,且都在身上,你让师兄们如何处置?」 云希冷眼旁观柳晏儿伤势,皆是刀箭之伤,「依师妹看,此人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她身份不明,恕我不能相救。」 「她…」 老四拉开二哥,上前说:「救与不救,小师妹先把了脉再说嘛!你看过之后仍然不改决定,我们就把人抬走。」 云希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伸手摸上柳晏儿的手腕。她神色忽然复杂,慢慢收回手,道:「人我收下了,师兄们请回吧。」 四兄弟大喜过望,再不敢多停留,欢欢喜喜的告辞了。 「我还以为小师妹不会再管外面这些乱糟糟的事了!」 「云希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虽然没有受教很久,但师父临终时,身边只有她一人,她定会遵从师父遗愿。」 「叛徒蒋威虽死,但他将桃春蛊毒送给太宗的事,师父是知道的。可他老人家临终前却吩咐门下弟子,只要发现有人使用此毒,务必追查到底,清理门户。十方道观被查封后,大家散落各处,逍遥度日,不问红尘。师父的遗命,不是让门人与朝廷作对吗?」 「唉!别说了,回去吧。」 * 云希忙活了三日,总算把柳晏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柳晏儿醒来,发现她身在陌生的道观,周围也没有看守的人,想来是被好心人救了。她动了动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伤口都被处理包扎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云希端着药碗走进来。 见床上的人醒了,她淡漠地说:「先将药喝了。」 柳晏儿见她一身道袍,看来是方外人士,警惕之心暂且放下,「多谢道长…」 「不必谢我,救你的是我的师兄,我不过是行个方便。」云希把药碗放在床边,并未打算扶她起来。 柳晏儿看了眼药碗,她如今受伤动弹不得,近在咫尺的药碗也仿佛「山遥路远」。 云希见她不动,才反应过来。她虽然醒了,还是不能自己喝药,需要人伺候。 「我去拿勺子。」云希说完,出去了。 不一会儿,云希拿着勺子进来。她坐在床边拿起碗,一勺一勺的将药餵进柳晏儿口中。她醒着,确实要比昏迷不醒好餵的多,只是被人直勾勾的看着,常年独居的云希很不习惯。 「把眼睛闭上。」云希突然说。 「啊…?」柳晏儿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蒙了,但她现在寄人篱下,不敢不从。虽有疑问,还是听她的话把眼睛闭上了。 云希看着她,紧闭双眼,与来时昏迷时一样,这才放松了些。 「好了,药吃完了,你休息吧。」云希端着药碗起身。 柳晏儿把脸转向她,仍闭着眼说:「多谢道长姐姐。」 道长…姐姐?这叫法实在奇怪,云希也懒得跟她深究,拿着碗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柳晏儿才把眼睛睁开。她长舒一口气,还好救她的是个女子,要是男的,该多尴尬!她本来还想问问外面的情况,可转念一想,她是个清修之人,又远在蜀州,肯定不知道朝廷的事情。 云希的医术高明,不消几日,柳晏儿就能起身了。她心里挂念太后,想要跟云希辞行,却被对方质问:「你是怎么中的毒?」 第64页 柳晏儿哑口无言,她还以为对方会问她怎么受的伤。为此,她卧床的时候,想了好几个回答,没想到她竟然先问中毒的事。 云希见她不愿回答,又问:「你是六扇门的人?」 柳晏儿不能一直不说话,想来六扇门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便点了头,「是。」 「六扇门的鹰犬,有此『殊荣』的,恐怕不是一般人。」云希意有所指。 「道长救我,我感激不尽。只是此事不便回答,道长是斩断红尘之人,想必不会对朝堂之事感兴趣。」 「我若说,我有兴趣呢?」 柳晏儿磕巴道:「有…有兴趣?」她突然联想到什么,「敢问道长,师从何处?」 云希浅笑,「我师父是,孙淼。」 柳晏儿大惊。怪不得她知道此毒!要是一般的江湖郎中,顶多看出她脉象有异。此女子年纪轻轻,竟然认得这毒,肯定是有渊源的。 柳晏儿心中闪过一丝希望,她脱口问道:「那你知道解毒的办法吗?」 云希看着她,没有回答。 柳晏儿眼中的光消失了。即便她师承孙淼,以她的年纪肯定也没跟师父学几天,能有如今的医道已经很难得了。 云希问:「你要回长安吗?」 「嗯,回去復命。」 云希起身,「大周江山易主,你效忠的人已经不在了。」 「什么?!」 「鹿王谋反,剑指宫城,逼迫皇帝退位。你出身六扇门,肯定是皇帝的人。你现在回去,是要挽救皇帝,还是效忠新君?」云希问的直白。 柳晏儿急忙问:「太后呢?」 云希一愣。她没想到,柳晏儿第一个关心的人是太后。 「太后在鹿王逼宫当日,暴毙于紫宸殿,已安葬皇陵,与先帝同葬。」云希不解,「你,为何会问到她?」 柳晏儿摇着头,眼泪掉下来,「不可能…」 门咣当被推开。 「师妹,我们请你照看的病人如何了?该不会你医术不精,已经把人治死偷偷埋掉了吧!」 最先进门的老三看到屋中一幕,调侃声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了?师妹,你怎么还把人治哭了?」 云希又恢復了往常淡然模样,「人已经没事了。她的身份我已查明,师兄是来领人回去的吗?」 「不不,她住在我们那儿不合适!」 后进门的老四笑着接话道:「师妹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了?」 云希看了他一眼,「皇帝的鹰犬,这有什么难查的。」 「人家好歹是朝廷命官,师妹你这么说话也太难听了。」刚进门的大哥纠正道。 云希轻笑,「何时不问缘由的杀人刀也变成□□治国的朝臣了?」 「杀人刀?什么杀人刀?她不是刑部侍郎嘛!」老四凑上来问。 云希以为自己猜错了,忙看向柳晏儿确认。皇帝给大臣下毒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云希可不信。 「多谢各位搭救,在下告辞。」柳晏儿已经穿好鞋,她的状态很不好,随时都可能再倒下去。她摇摇晃晃走过云希身边,云希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柳晏儿便晕过去了。 云希单手抱着柳晏儿,对四位师兄说:「看见没,人一见到你们几个,就气晕过去了。以后别来了!」 四位师兄面面相觑,还真信了几分。原以为只有小师妹不欢迎他们,没想到连长安来的「故人」也不喜欢他们,哥几个讪讪的下山去了。 云希将人扶到床上,怀中残留着陌生人的余温,她感到一阵不适,快几步跑出去,靠在门槛上透气。 她果然还是不能接受陌生人。 第38章 038 柳晏儿在小林溪峰多休养了两日。她察觉到云希在药中多加了一味让人昏睡的草药后,便偷偷将药倒掉。一天夜里,她趁云希熟睡,离开了大凉山。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柳晏儿终于赶回长安。城门口加强了防卫,进出都要严查。她凭着刑部侍郎的身份,以外出查案回京復命为由,成功混入城中。她还不能确定万福客栈是否安全,随便找了个人多眼杂的茶楼,想打探些消息,结果发现城中百姓对此三缄其口。 柳晏儿无处可去,现在去春风楼时辰尚早,她索性坐在茶楼等天黑。等到坊门关闭后,柳晏儿翻窗爬进苏叶的房间,希望她今晚没有「生意」。 房门被推开,苏叶打着扇子走进来,一身酒气地抱怨:「好累啊!我要躺会儿,都别来打扰我。」 侍奉她的丫头退了出去。 柳晏儿从房樑上跳下来,落在苏叶面前,吓了她一跳。 苏叶收住差点儿喊出来的声,不满地摇着扇子说:「我的好师姐~你要吓死我吗?」 柳晏儿没心思跟她说俏皮话,一上来便问:「这个月,长安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落的说给我听。」 苏叶见她神色慌张,也不再打趣她,给她倒了杯茶,将李树入京后的全部事情一一汇报给柳晏儿。 「太后是真的死了吗?」柳晏儿在听到跟太后有关的事情时,打断她问。 「应该是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肯定是做不了假的。不过,太后下葬以后,长安城流言纷纷。有人说,太后喝的并不是毒酒,李树其实是把人活葬了。」 柳晏儿眉头紧锁,攥着拳头。她回来晚了,即便太后下葬时还活着,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她肯定等不了那么久。 第65页 「我要去看看。」柳晏儿突然说。 苏叶一愣,「看谁?」 「太后。」 苏叶不解地望着她,问:「看太后做什么?她肯定是死了。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救陛下吗?自从陛下被囚禁宫中,大家都在等您的指示,可您却失踪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柳晏儿生无可恋,阴沉沉地说:「陛下派我去蜀州刺杀关中王,可等我到的时候,关中王已死,我却遭了埋伏。」 「难道是鹿王动的手?」苏叶只能这样想,因为陛下没理由杀柳晏儿,除非她叛变了。 苏叶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可这又解释不通。百草堂刚刚启动,她能倒向谁呢?先帝所有皇子中,成年的就剩陛下、鹿王和宁王。若是她背叛陛下倒向鹿王,此时应在宫中,可她却跑到春风楼打探消息,说明她不是鹿王的人。宁王不涉朝堂,没有半点根基,绝不可能突然拉拢柳晏儿。 「是陛下。」柳晏儿回答道。 苏叶大惊,「为何?」 柳晏儿摇头,「他不信任我。」 「难道是因为…太后让你做刑部侍郎?唉,谁能想到如此亲厚的母子,能发展成那种关系?我看师姐不是被怀疑,而是被嫉妒了。」说起「封后」丑闻,连不太在意纲常的苏叶都觉得难以启齿。 柳晏儿沉默良久,故意对苏叶说:「虽然陛下折辱嫡母,荒淫无道,但他毕竟是先帝立下的储君。维护大周江山稳固,是百草堂的使命。」 「师姐要杀李树?这个不好办到。李树造反,自然做了万全准备。如今宫城被禁卫军包围,根本无法靠近。就目前的情况看,我认为李树不会伤害陛下。」 柳晏儿一心想着太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说:「谋逆之事向来都是速战速决,李树入京后应尽快逼李珉写下退位诏书,改朝换代。他已经控制了长安,怎么行动反而慢下来了?」 「因为兵符不见了。」 柳晏儿勐的抬头,好像哪里不对,可她一时说不上来。 「陛下登基时,要求太后临朝称制,据说连兵符也给了太后。可是李树翻遍后宫,也没找到。没有兵符,李树不敢冒然称帝。若是他逼迫陛下退位,届时再有人手持兵符,号令天下兵马勤王,他就功亏一篑了。与其成为众矢之的,他应该会退而求其次,先做个幕后天子。」 柳晏儿从未问过太后兵符的事,所以她也不知情。她现在没心情为大周的未来担心,太后已死,兇手是李树。她要亲手除掉李树,为太后报仇! 杀李树和救驾李珉并不冲突,柳晏儿打算利用百草堂,假借勤王之名,行报仇之实。 柳晏儿离开春风楼,又去了齐放府中。李树谋反当日百官都在,太后如何被杀他应该看的最清楚。 柳晏儿深夜来访,齐放很是意外,忙招唿人上茶,「你这些日子干嘛去了?江山都变色了你才回来。」他语气随意,身为臣子,他好像并不很担心皇宫里的陛下。 「陛下命我去查案,今日方归,这不就来看你了?」 齐放颔首浅笑,端着茶杯要喝不喝的样子,「你哪儿是来看我的,分明是局势不明,你来我府上探口风的。」 柳晏儿嘆了口气,唇角勾了勾,「你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直了。」 「还记得我曾经问你,你的目标是陛下还是太后。今日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效忠于谁?」齐放问的随意,看起来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 若是以前,柳晏儿肯定会说,臣子自然效忠陛下。这句话,无论明的暗的,都表明了立场。可想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她只能无可奈何地说:「也许,我从来就没有可以效忠的人。」 齐放瞧了她一眼,笑着问:「你如今心灰意懒,是因为太后吗?」 柳晏儿抬眸,她正愁不知如何问太后的事,倒被他先提起了。 齐放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回忆说:「那日李树带人闯宫,不由分说毒死太后,让人把她装进棺材,一路运到皇陵下葬。不过陛下没事,前几日上朝我还看见了,只不过旁边坐着李树,陛下已经成傀儡皇帝了。等下一次上朝,你亲自去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柳晏儿没有应声。齐放既然让她一起上朝,她的身份应该没暴露。李珉现在自顾不暇,暂时还注意不到她,要是她突然出现,难保李珉不会为了保命,将鹰犬的秘密告诉李树,她岂不是自投罗网?可这是唯一接近李树的机会。 * 太初宫。 李树坐在皇帝宝座上,心情很不好,「找不到兵符,本王就一直等着?」 李素义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可如今箭在弦上,一直绷着也不是办法。为了替李树解忧,他说:「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了。」 「怎么赌?」李树眼睛一亮。 「既然要勤王,总得有王才行。先将皇室宗亲囚禁在宫中,没有可以拥立的人,无论谁起兵都是谋逆!」 李树大喜,「还是你想得周到。」 当天夜里,李树将可能继承大统的李家子孙全部抓进宫中,并通知百官,陛下两日后举行退位大典。 柳晏儿的官邸也接到通知。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快。鹰犬背地里杀人在行,明面硬刚能发挥的空间有限。她将横刀藏在大腿内侧,暗器放进衣袖,准备在李树的登基大典上伺机而动。 第66页 朝臣们接到通知惴惴不安,还是不得不按时抵达紫宸殿,看鹿王逼迫陛下表演「退位让贤」的戏码。 随着太监高声一喊,颓丧消瘦的李珉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他手里拿着退位诏书,指了指小太监让他宣读。 小太监早就演练过很多遍,展开诏书很流利的念了一遍。大概意思无非就是李珉多么多么不行,鹿王多么多么贤德,他决定把皇位禅让给兄长。 李树也是做足了戏码,三让而后受之。他侧身恭送李珉下去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李珉刚走出大臣们的视线,立刻被躲在帘子后面的人用绳子勒住脖子。帘子后面挣扎了许久,所有人都低着头当看不见。 柳晏儿小心观察周围,李树身边一定有侍卫保护,她从这个位置冲过去很难得手。说不定还会被埋藏在大殿里的弓箭手射杀。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柳晏儿正在发愁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臣们纷纷回头,原来是归降李树的禁卫军统领张开。 张开不安地到处乱看,半天才向李树禀报说:「陛下,臣有要是禀报。」 「有事就说。」李树见他慌慌张张,很是不满。 张开犹豫了一下,「我们…我们被大军包围了!」 李树大怒,呵斥道:「长安城今日戒严,哪来的大军?你不要危言耸听!」 「不…不是长安城,是宫城!大军包围了宫城,朱雀门和玄武门外旌旗招展,至少有十万之多。」张开刚从城楼上下来,亲眼目睹大军压城。 李树拿着诏书快步走下殿阶,柳晏儿注视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李树,手伸进朝服慢慢摸上横刀。 「陛下!」李素义突然从内殿出来,站在殿上叫住李树。 李树停下脚步回头。 柳晏儿握紧刀柄。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近的下手机会了。她当机立断,抽出横刀一跃而起,从李树头顶噼下来。 「李树!你的死期到了!」 第39章 039 谁也没想到,如此戒严的宫中,会有人突然跳出来刺杀李树。 柳晏儿砍向李树的刀被禁卫军统领拦下,刀刃相撞火星四溅。 百官惊恐的向两边退去,大殿中央瞬间空出来,只剩柳晏儿和张开两人,打的难解难分。 匆忙逃到殿阶上的李树,惊魂未定地问李素义,「他是谁?」 「刑部侍郎柳晏。」李素义扶着李树回答。 李树看她好身手,还以为是潜伏进来的刺客。他不认识这个年轻的刑部侍郎,上次盘点朝臣的时候,她不在,说是去办事了。刑部查案再平常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抓活的!」李树恼怒至极,对张开下令。 门外的禁卫军跟着冲进来。柳晏儿有伤在身,寡不敌众,只坚持了片刻便被活捉。 李树抖抖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下来,指着柳晏儿问:「说!谁派你来刺杀朕的?」 「你谋权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李树气极反笑,他抬手哼笑道:「朕要将你大卸八块,再将尸身挂于城楼,以儆效尤!」 李树兇狠的眼睛扫视全场,朝臣们吓得安静如鸡。齐放有心无力,眼看着柳晏儿被拖出去。但他没忘记张开进来禀报的话,大军直逼宫城,也不知是哪位将军前来勤王? 李素义走到李树身边,提醒他,「外面的大军如何应对?」 李树皱着眉,问:「看清是谁领兵了吗?」 李素义压低声音,「好像是驻守洛阳的冯德简。」 「确定吗?」 「臣刚从城楼过来,虽未见到冯德简本人,但旗帜上的『冯』字错不了。」 李树狠狠嘆气,「兵符真的被人带出去了!你觉得,此人可收服吗?」 「他千里奔袭救驾,可李珉已死。除非他想自立为王,否则总得拥立一位君主。臣虽不了解冯德简,愿意为陛下试试。」 「你要去游说他?」 「总不能一直耗着。您在内,他在外,围城对我们不利。」 齐放看到一丝机会,立马站出来说:「陛下,臣曾受先帝之命,跟随冯将军出兵突厥,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冯将军赤子之心,并非泥古不化之人,若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必定弃暗投明,归顺陛下。不如,让臣与李大人同去吧?」 李树正在与李素义商议大事,齐放年纪轻轻,居然敢跳出来说话。李树对他充满戒心,「你?」 齐放又转向李素义问:「李大人可曾与冯将军有过交往?」 李素义回答的坦诚,「没有。」 「冯将军并不认识李大人,如今城外一片乱局,您冒然出城,怕是有危险。我跟您一起去,就算谈不拢,还能保您性命无忧。」齐放察言观色,发现李素义虽有野心,却不是个敢豁出命的。他把冯德简说的恐怖如斯,李素义立马就怂了。 「陛下,臣觉得齐侍郎所言有理。见面三分情,总比臣这张生脸好说话。」李素义一吹风,李树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齐放跟随李素义刚出紫宸殿,他立马凑上去小声说:「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 李素义挑眉,警觉道:「何事?」 「您在陛下面前说一不二,能不能劝陛下不要杀柳侍郎,她已经威胁不到陛下了。」齐放等不及跟他周旋,冒险说出自己的目的。 第67页 「你果然不是真心帮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李素义停下脚步,摆摆手让侍卫将齐放拿下,「说吧,还有谁是同谋?」 齐放被一左一右按着,艰难地抬起头,说:「大人在说什么呀!下官不是柳侍郎的同谋。」 「那你为何要帮他?」 「大人有所不知,柳侍郎她…她其实是女的。」齐放似乎难以启齿,犹豫半天才继续解释,「她不光是柳侍郎,还是先陛下亲封的柳才人。您是知道的,先陛下喜欢这一口,还喜欢女扮男装的戏码。臣也是跟柳侍郎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个秘密。」 李素义眉头越皱越深,他将信将疑的派人去阻拦行刑,顺带确认柳晏儿身份。 齐放见李素义派人走了,立刻变本加厉地胡说八道:「下官爱慕柳才人已久,若大人肯将她赐给下官,下官保证将她锁在府内,不让她踏出家门半步。还有…还有这次游说冯德简的功劳,全部归功大人!大人有了今日解困之功,位列三台,指日可待!」 李素义扶持李树上位,日后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不过能再添一件如此大的功劳,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 确认柳晏儿身份的人回来了,在李素义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他便让押着齐放的人松手了。 「今日危机解除,我自会答应你的条件。」 齐放抱拳行礼,一副急色模样,「多谢大人!」 李素义不敢冒然开城门,他先让士兵在城上喊话,说要派人求见冯将军。 下面的人听到后,转身回去向冯德简报告。在得到将军的首肯后,下面的士兵也喊了话。 李素义命人降下绳索,把他和齐放一起送下去。大军向两边让开,二人深入敌方。李素义虽出身将门,却从未有机会上战场杀敌,他生平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心中还是有些慌。 冯德简骑着高头大马,在等他们。一看到李素义,他便喜笑颜开地喊他「小英国公」。这话简直是极大的讽刺!他继承了祖父的爵位,却没有继承李钊的忠君爱国之心。虽然他深信也是在扶保正统,可李树毕竟是废太子。 李素义有些不高兴,义正严词地质问道:「冯将军帅兵围城,是何用意?」 「本将见兵符即出。陛下临危受命,身为臣子怎可不前来救驾?」冯德简打马上前,绕着李素义转圈,「本将见鹿城军也在,鹿城军何人统帅?本将有话要问他!」 李素义早就将人杀了,哪里能变出一个统帅给他。在谈判前,李素义很好奇是谁把冯德简叫来的,忍不住问:「冯将军,您刚才说是看到兵符前来救驾,不知是何人传的旨?」 「自然是宫里的人。」冯德简卖了个关子。 「可否请将军带他过来?」 冯德简吊足了李素义的胃口,才让他的副将把人请出来。 那人穿着黑色斗篷,从大军中走来,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他朝李素义行礼,抬起头,「李大人,好久不见。」 「是你…!」李素义一眼认出他,沈太后身边形影不离的小太监,凌霄。 … 两个时辰过去。 冯德简归顺,朱雀大门开,李树带着百官相迎。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人,这下彻底绝望了。冯德简投诚,意味着东都洛阳也一併沦陷。 李树十分高兴,在太初宫大宴群臣,百官和宗室作陪。 李素义兑现承诺,将柳晏儿送给齐放,还好心让人收拾出偏殿,给他们行方便。 「外面出什么事了?」柳晏儿靠在齐放怀里,奄奄一息地问。 「你先别问这些,我带你出去。」齐放用大氅将柳晏儿裹住,抱着她去往李素义为他准备的偏殿。 齐放让宫女替柳晏儿更衣,并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太初宫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欢快的演乐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之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天光微亮,照进安静的太初宫,所有人奉旨喝的酩酊大醉,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树抱着酒壶哆嗦了一下,慢慢睁开眼,他扶着桌子坐起来,靠在龙椅上,望着底下不省人事的众人,迷迷煳煳的笑了起来。 从今日起,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了。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他的,结果被沈湘那个女人横插一脚,害他幽禁鹿城七年之久。如今,他终于杀回来了!一切如旧。 李树扶着头,歪在龙椅上闭目小憩,他得好好想想,今后如何来坐这个皇位。前朝、后宫、宗室…哪些人在他废黜之事上出过力,他都要一一清算。 哗哗哗。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打断了李树的思绪。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第一反应是禁卫军在换防。 「张开!」 李树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他又喊了声「李素义」,还是没人回答。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发现朝臣们不知何时酒醒,正分列两边站着。 冯德简身穿铠甲,站在大殿中央,好像在等他醒来。 「冯卿,这是怎么了?」李树打着哈欠问。 冯德简没有理他,后退一步让出路来,门外太监高声道:「太后驾到!」 群臣全部下跪迎接。 李树瞬间酒醒,他从龙椅上站起来,逆光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从殿门外走进来。等她完全走进大殿,李树才看清她的模样,是被她活葬皇陵的太后沈湘! 第68页 「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可能逃的出来?!」李树不肯相信看到的一切。他转身拔出架子上的长剑,指着沈湘一步步走下来,「你是鬼魂?还是冒名顶替?沈氏绝不可能活着离开皇陵,朕亲眼看着你下葬的!」 「鹿王,你的黄粱大梦,该醒了。」沈太后一开口,李树再也没有怀疑,她就是那个狡诈的沈湘。 李树突然大叫一声,发疯似的沖向沈太后要杀她,被冯德简一脚踹飞,几名士兵迅速将人拿下,押到太后面前。 李树伏在地上挣扎大喊:「放开朕!沈湘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朕不信!朕不信!」 沈太后笑了笑,让人把鹿王送给她的棺椁抬进来,「这副棺材朕替你睡过了,甚好。既然你千里迢迢带过来,朕今日将它回赠于你。」 沈太后拿起歪在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洒在李树面前,「一路走好。」 厚重的棺材盖被推开,侍卫将破口大骂的李树塞了进去,盖棺后又立刻用长钉将棺材钉死。殿内迴荡着砸钉子的声音,以及李树在里面踹棺材板的动静。 这一幕,诡异极了。 大臣们酒醒后,先看到死去的太后从天而降,又看到李树被塞进棺材,吓得魂飞魄散,大气不敢喘一下。 正当所有人以为太后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李树也送葬皇陵的时候,太后悠悠地开口了。 「鹿王好歹也当了一日的皇帝,将他的灵堂设在紫宸殿,停灵七日,百官弔丧,再下葬。」 前三日,紫宸殿咚咚咚的敲击声不断。后来声音越来越小,间隔也越来越长。到第五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李树的棺椁被抬走后,还是有人总能听到紫宸殿迴荡的声音。 第40章 040 「怎么样了?」沈太后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柳晏儿,担心的问太医。 「回太后,柳侍郎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怕是需要调养好些时日,才能康復。」 「什么旧伤?」沈太后第一反应是柳晏儿的毒。 「箭伤。」 「怎么会有箭伤?」沈太后看向身边的宫人,他们在向太后回禀柳晏儿刺杀李树当日经过的时候,并未提起什么弓箭。 太医见太后怪错了人,赶紧向太后解释,「这伤已有半月之久,并非那日所伤。臣去开些上好的金疮药,内服外用,不出半月便无事了。」 「太医快去吧。」 沈太后吩咐宫女随太医去拿药,她坐在床边摸着柳晏儿的脸,真实的感觉让她稍微安心些。 沈太后见凌霄进门,责怪他说:「你这次办事不力,连她什么时候进了长安城都不知道。」这话虽有责备之意,倒不至于迁怒于凌霄。 「是臣疏忽了。」凌霄也不辩解,直接领了罪名。 要说他没有为太后尽心竭力,确实冤枉他。从太后选择留在宫中直面李树,凌霄的压力大了数倍。从安排人救太后出皇陵,到召集洛阳兵马入长安,还要注意长安城大小官员的动向。他每日殚精竭虑,唯恐出岔子。任何一个小失误,都可能让太后的计划毁于一旦。且不说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就算是知道了,在太后与柳晏儿同时面临危险时,他也会毫不犹豫牺牲柳晏儿。 沈太后知道凌霄心里在想什么,既然柳晏儿无事,她也不想追究,吩咐说:「明日召集大臣去紫宸殿。」 「是。」 叛乱虽然平定,但李珉已死,国不可一日无君。接下来,便是要在先帝的子嗣中选一位新君。 大臣们来上朝时,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先帝的皇子中,除了逍遥度日的宁王,其他几个都还很小。 太后平定李树叛乱时,当众上演的那一出「百官弔丧」,至今让人毛骨悚然。若说她不是为了威慑大臣,好让择立新君时为所欲为,谁信呢? 李珉登基时才十四岁,就把朝廷搅得天翻地覆,还差点儿让太后丢了性命。所以这一次,大家都觉得太后会立一位幼主做皇帝,越小越好,最好是立先帝五岁的幼子。 百官在底下站好,望着龙椅后面的珠帘,静等太后出场。 这次,太后没有躲在珠帘后面,而是让人把椅子搬到了龙椅旁边,直面朝臣。 「今日上朝只议一件事,新君的人选。众爱卿,都说说吧!」沈太后语气淡淡,听不出是何居心。 底下的大臣互相看别人,谁也不敢站出来表态。 「裴相一向目光如炬,能在叛乱中明哲保身,想必有自己的真知灼见。你觉得谁来当大周天子,最为合适?」见大家都不肯说话,沈太后开始发难。 「臣能在叛乱中保全性命,实属侥倖,何来真知灼见?臣年迈,近日更是觉得力不从心,实在不敢忝居高位。望太后准许臣辞官还乡,颐养天年!」 裴凌深知,以目前的形势,无论谁做皇帝,他都无法再施展抱负。太后权倾朝野,咄咄逼人,只怕他晚节不保,还不如急流勇退。 「裴相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应当顾全大局,怎可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先帝嘱託,臣不敢忘。只是先帝要臣辅佐之人,已经…臣有负先帝重託,只好辞官以答先帝。」 裴凌说的慷慨激昂,沈太后却不买帐,不依不饶地问:「如此说,裴相只愿忠于李珉一人?」 裴凌急忙否认,「臣…不是这个意思!」 第69页 沈太后笑了,「你再想想,此事以后再议。朕刚才说了,今日,只议一事。其他爱卿,可有话要说?」 沈太后俯瞰群臣,继续点名,「冯尚书,你觉得呢?」 冯之远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把朝笏掉在地上。他只是小小礼部尚书,那么多宰相还没问,怎么就先问到他了?难道太后察觉他当初扶持陈王的事了吗? 「回太后…臣,臣对诸皇子不甚了解…新君人选,还是太后做主吧!」 沈太后起身,缓步走下殿阶,「冯尚书主管朝廷礼仪多年,怎会不知大位继承之法?当年先帝要废黜太子李树,不正是冯爱卿向陛下进言,说朕无有子嗣,废了太子,何人执掌东宫?朕收李珉为养子后,也是冯尚书再向先帝进言,说李珉生母出身不高,朕虽贵为皇后,也不可立其为太子。」 冯之远抓住太后言语间的破绽,立刻为自己辩解,「李珉的所作所为,正说明臣当年所言不虚。他受太后抚育多年,却不思报答,折辱太后。若先帝听了臣的逆耳忠言,定不会让太后有今日之辱!」 冯之远颠倒黑白,言之凿凿,沈太后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依卿之见,应立何人?」 冯之远脑子一热,心想反正都把太后得罪了,她既然一定要问,干脆如实回答:「回太后,大周储君立嫡立长,先帝没有嫡子,自然立长子宁王。」 太后又去看其他人,问:「你们觉得呢?」 大臣们迟疑了片刻,才稀稀拉拉地说道:「臣附议。」 「那就拟诏吧。」沈太后道。 大臣们彻底蒙了。太后想干什么?宁王可比她还要年长一岁,扶持宁王,她可就再也没有临朝称制的理由了。 消息很快传到宁王府。 宁王吓了一跳,反覆确认道:「太后真的要立我为皇帝?」 「是的,王爷!太后已经让中书省拟旨了,最迟明日懿旨就会下来。」 「不不,本王不想当皇帝!」宁王拼命摇头拒绝。太后扶持他上位,日后他必定要报答,对其听之任之。如今朝廷里都是太后的人,他拿什么抗衡,与其受人摆布还不如做个闲散王爷。 「本王这就进宫,求太后收回成命!」宁王提着衣摆跑了出去。 大臣们听闻宁王拒绝继位,还请求太后立李珉的儿子为皇帝,个个如临大敌,跑到宁王府劝他。 「那孩子尚在襁褓,生母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宁王此举,岂非将大周江山拱手让人?」 「宁王只顾自己安危,却要置天下人不顾!数年之后,李周便要改姓沈了!」 「早知宁王如此没有骨气,我等还不如推举先帝幼子,至少他已经五岁了!」 … 宁王被一群不速之客吵到头疼。他气的站起来辩解:「不管小皇子生母姓什么,他总是姓李吧?你们敢在本王这里撒气,怎么不敢在太后面前力争?说我丢了大周江山,难道太后已经称帝了吗?自古哪有女人当皇帝的!分明是你们频频出招,逼得太后不断进取。你们不动,太后就只是太后,你一动,她就有了前进的理由。到底是谁丢了李家的江山啊?」 老大臣气的吹鬍子瞪眼,「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宁王也没了耐心,叫人「送客」。 宁王以自贬为民相要挟,沈太后也不好强迫他上位。她又把有子嗣的几个太妃叫来,问她们的意见,这些有儿子的太妃,更不敢答应了!要是她们的儿子做了皇帝,岂不是要和沈太后平起平坐?太后连出身世家的萧皇后都能扳倒,谁敢不要命的与她并尊太后! 此事在朝堂商议了好几天,沈太后是真心实意想从先帝的儿子里择优录取,可惜他们都没胆量。最后的结果,还是立了李珉唯一的儿子。 沈太后荣升太皇太后,继续把持朝政。这次,再也没人能说她外戚干政。因为大臣再能干,也无法扶持一个吃奶的娃娃当皇帝。 柳晏儿的伤渐好,太后因为一直忙着处理前朝的事,也没顾上她。几次过来探望,柳晏儿不是吃了药睡下了,就是还没醒。所以,太后与柳晏儿还没真正说上话。 柳晏儿对太后如何逆风翻盘的事,基本上都是从宫女太监嘴里听到的,这些话传来传去难免变了味。 这天,沈太后好不容易赶上柳晏儿醒着,可她却躲在帷幔里不肯见面。 「你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好不容易见面,这又是怎么了?」沈太后也不逼她出来,让人搬来椅子坐在床前,隔着帷幔和她说话。 柳晏儿抱着膝盖不吭声。 「你身上的毒,我已命人去寻找孙淼在世的传人,希望他的弟子当中有人医术高超,可解此毒。」沈太后断了找解药的念头后,只能去想其他的办法。 孙淼高寿,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他的弟子大都死在他前面,估计在世的传人不多。沈太后明知希望渺茫,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帷幔后的柳晏儿终于开口,「不必麻烦,找不到的。」 「总要试一试的。」沈太后坚持道。 柳晏儿赌气地说:「我想太后应该知道了,我是先帝派给陛下的人。我毒发身亡,您就不必亲自动手了!」 「我又没怪你,你干嘛要这么说?」沈太后语气委屈巴巴。 「太后早就察觉李树造反,金蝉脱壳,计划周密,偏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着跟李树同归于尽!我替你报仇,自然是心甘情愿。可是,同为六扇门出身,你信任凌霄远胜于我!」 第70页 柳晏儿拉开帷幔,怒气沖沖地看着沈太后,「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李树见到你怒不可遏,临时改了主意想要手刃你?再或者凌霄…凌霄那边出了意外,没能及时营救,你的计划太冒险了,难道你就想不出更周全的法子了?」 柳晏儿碍于凌霄在场,没有直接把凌霄叛变的假设挑明。他能背叛六扇门倒向太后,谁知他会不会拿着兵符叛变他人! 凌霄在一旁垂眸笑道:「看来柳侍郎是在怀疑臣对太后的忠心。请大人放心,即便我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太后计划的变数。至于太后为何留在宫中没走…」 「凌霄!」 沈太后及时制止他的话头。 凌霄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臣失言。」 「去看看药好了没?没有的话,就在旁边看着。」沈太后打发凌霄出去,还暗示不许他再回来。 柳晏儿看出他们主僕不对劲,问:「你为何不让他说?」 「无非是稳住李珉,不让李树怀疑之类的由头,说来也无趣。」沈太后随意摆弄着衣袖,并不去看柳晏儿。这是她撒谎的习惯,从小便是如此,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柳晏儿抓住太后的手腕,把人拉近,「你骗人!到底是什么让你肯冒险留下,和我有关?」这话她说的毫无底气,但直觉告诉她,似乎与她有关。 「这话让我怎么回答呢?」沈太后笑的暧昧,拉开柳晏儿的手起身,「若我说无关,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片真心?若我说有关,你又要内疚终生。让我好生为难呀!」 柳晏儿不如太后能说会道,被她堵的无话可说,连同之前的怒气也一併消散了。 第41章 041 沈太后派去寻找孙淼弟子的人一个接一个回来復命,大都是本人已故,子孙不肖,未得真传。正当沈太后绝望之际,好消息终于传来。 「太后,属下在蜀州遍寻药王传人时,得知药王临终前曾收过一名关门弟子,现在蜀州大凉山修行。只是…」他顿了顿,「那女子左不过十八九岁,拜师药王门下也只有两年。」 「孙淼既然肯收她为徒,自然看中她的天资,你先将人请来再说。」沈太后关心则乱,一线生机也不愿放过。 禀报之人迟疑道:「属下见那姑娘颇有傲气,万一她不来怎么办?」 「绑也给朕绑来!」 柳晏儿从屏风后转出,笑着问:「太后这是要绑谁?」 「一个乡野郎中。」沈太后敷衍道。 沈太后为了柳晏儿的病寝食难安,她不好苛责太后手段强硬,只好上前询问禀报之人,「你说的那人可是住在大凉山的小林溪峰?」 他看了看太后,才回答柳晏儿,「是。」 柳晏儿最近好像看破红尘了,语气也淡然许多,道:「她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不必去打扰她了。」 「你什么时候去过大凉山?」沈太后追问。 「这次入蜀,幸得云希道长相救,我才有命回长安。她为我诊脉时,便发现我身上的毒。我问过她,她解不了。」 「她既能看出此毒,想必医术是高明的。她亲口告诉你,这毒解不了吗?」沈太后不愿放弃。 柳晏儿想起那日问云希时的场景,「她虽然没有这么说,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既然她没有亲口说解不了此毒,你又怎能断定她是这个意思?天资好的人日日都在进步,那日解不了说不准今日就能了。」沈太后对跪着的人说,「速去把这位云希姑娘给朕请来,朕要亲自问她。」 柳晏儿没能拦住太后的诏令,那人已领命而去。她上次不辞而别,实在不好意思再求人家帮忙。 沈太后看出柳晏儿神色不对,质问她:「你跟这个云希,有什么故事不成?」 「哪儿有什么故事!」柳晏儿急忙辩解道,「只是蜀州到长安路途遥远,她既然不能为我解毒,何必劳烦人家亲跑一趟?修行之人最不喜欢入朝堂的。」 「哦,是吗?」沈太后虽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解释,但她更在意柳晏儿的身体,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亲自问问。 沈长翎带着孩子来给太后请安,见柳晏儿也在,笑着打趣说:「我来的突然,没有打扰姑母吧?」 沈太后见着粉团似的孩子就欢喜,笑着接过孩子说:「让祖母抱抱,看看是不是重了?」 小皇子张着胳膊「啊啊」乱叫,一点儿也不认生。 柳晏儿拉着小皇子的手,随口说了句,「太后很喜欢小孩子啊!」 「软软的小糰子,很招人喜欢呢!柳爱卿什么时候生一个,我定然也欢喜。」沈太后只是打趣,没想到柳晏儿的脸还红了。 沈长翎不好意思的看自己脚尖,换了个正常的表情才抬起头。 当晚,柳晏儿便用实际行动践行了太后的胡话。 「臣虽不能让太后生子,走走过程也好。」 沈太后软绵绵的推开她,说:「我不过是过过嘴瘾,谁让你总是仗着是个练家子就欺负我?」 「欺负?是我不够卖力吗?」柳晏儿笑了笑,手指不安分的捏着太后的腰,「太后不必在外人面前刻意强调什么,没人会相信臣敢冒犯太后的。」 沈太后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十分得意。她躺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她躺在哪儿。她和柳晏儿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总得顾及一下「皇家颜面」的。 第71页 派去大凉山接云希的人将事情经过一说,对方只想了片刻便答应跟他入京,事情出奇的顺利。 云希入京觐见太后,见到逃跑的病人如今已是生龙活虎,微微一笑道:「伤的那么重,居然没有死在回长安的路上,恭喜啊!」 柳晏儿:「……」 沈太后被茶水噎了一下,打量着云希。她一身素衣道袍,年纪虽小,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说话刻薄,不似修行之人。 「云希道长是药王孙淼的弟子,不知能否解桃春之毒?」沈太后开门见山地问。 云希先看了眼柳晏儿,才向太后回禀道:「要解毒并不难,只是解毒的法子不容易办到。」 「道长请讲。」 云希迟疑之时,将柳晏儿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直到对方忍不住要开口,她才说道:「桃春之毒其实是蛊,蛊最大的特点是喜欢鲜活的东西。只要有了身孕,将蛊引向未成形的胎儿,再将其打掉,毒自然解了。」 云希说完,分别去看太后和柳晏儿的反应。一个沉默,一个蹙眉。 「这是什么断子绝孙的办法!行医之人慈悲为怀,道长怎能说出这样的法子?」柳晏儿完全不能接受。 云希几不可查的笑了笑,又说:「其实一个月的胎儿还只是一团肉,什么都不知道。」 柳晏儿虽没有做过母亲,却并不认同云希的话,「母子连心,即便它什么都不知道,哪个母亲会捨得打掉自己的孩子?」 沈太后在一旁低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中毒太久,若没有解药,只能养着那蛊。强行解毒,万一蛊入五脏,就很难拔出了。」 云希离开后,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柳晏儿看向出神的太后,知道她心动了。 「我是不可能跟别的男人有孩子的,你忘了这事吧。」 太后回过神,抬头望着她,眼中有光,小心翼翼地问:「正因为是你不喜欢的男人,所以也无妨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柳晏儿嘆气,坐下来拉住太后的手,「沈湘,先不说你介不介意我和别的男人生孩子,你日日看着翎儿的孩子,难道你忍心让我为了保命,去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太了解我自己了,不管我今日下了怎样的决心,一旦成为真正的母亲,是绝对下不去手的。」 「可是…可是你会死,死了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沈湘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滴在柳晏儿的手背上。 柳晏儿替她擦了擦眼泪,忍着难过安慰她,「其实…也没那么快。就算是无病无灾之人,也保不齐天灾人祸,说不定我比他们还活得久呢!」 沈湘把头抵在柳晏儿怀里,闭上眼。 柳晏儿苦口婆心的劝了好几日,原以为沈湘已经不去想这事了,结果一天晚上,她突然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过来,拉着她的手说:「选一个。」 柳晏儿只觉得头疼,「沈湘,你听我说…」 沈湘打断柳晏儿,说:「你要不选,今晚让他们全部留下。」 柳晏儿看着沈湘,沈湘看着柳晏儿,两人不动声色的暗自较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沈湘没忍住。 柳晏儿在沈湘失态之前,把她拉进怀里,朝那几个人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柳晏儿拍着沈湘的背,笑着说:「今晚,我选你好不好呀?」 沈湘趴在柳晏儿身上,闷闷地说:「我又不能让你生孩子…」 柳晏儿没正经地说:「过程同样重要。」 「还不是瞎忙活…」 「……」柳晏儿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有点儿不舒服,「你昨晚跟我求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嘶——别咬别咬,我错了还不行嘛!」 * 云希得到太后特许,可以在皇城随意走动。她看到太后带进去的几个人都被赶了出来,笑着摇了摇头。 路过长春宫的时候,宫里传来阵阵啼哭。云希听那孩子哭的不太正常,一时好奇走了进去。 「去请太医了没?」沈长翎抱着孩子急得满屋子走动。 「回娘娘的话,已经去了。」乳母在旁边也跟着着急。 长春宫乱成一团,云希站在门外半天都没人注意,她敲了敲门,「能让我看看孩子吗?」 沈长翎愣了一下,又去看乳母。 云希并不介意沈长翎的警惕,抿嘴一笑,道:「忘了介绍,我是太后找来给柳晏儿姑娘瞧病的,我叫云希。」 沈长翎早就听说,太后把孙淼的传人请进了宫,只是还没见过她。太医一时半会来不了,孩子哭得厉害,沈长翎病急乱投医,忙说:「姑娘请进!」 云希摸摸孩子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脉,一切正常。 「把孩子的小被子解开。」云希说完,环视四周,问,「孩子平时都睡在哪儿?喜欢去什么地方?」 乳母指着不远处的小床,说:「平时睡在小床上,天气好的时候,奴婢会带小皇子去外面的树下晒晒太阳,也就一会儿便抱回来了。」 云希让孩子趴在她手上,托着他仔细看了半天,在孩子的屁股上看到一个红点。 「把烛台拿来。」云希说。 乳母赶紧捧着烛台过来,见云希从腰上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卷,纸卷里包着干草药。她把草药放在烛火上点燃,吹灭明火,靠近孩子的屁股熏了一会儿。 第72页 沈长翎担心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云希刚要解释,发现小红点中的虫子动了动,「把我腰上的布包打开。」 沈长翎懵懵的应了一声,伸手去找她说的布包。云希皱眉,隔着衣衫清楚的感觉到沈长翎慌张的手指乱戳,她忍着不适说:「左边。」 「哦。」沈长翎赶紧绕到另一侧去找,将布包抽出来后,云希明显松了口气。 布包里是一排银针。 云希放下纸卷,抽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烧了烧,对着白嫩嫩的小屁股正要戳下去,她忽然回头看向沈长翎,勾了勾唇问:「这小屁股以后怕是要留疤,娘娘捨得吗?」 沈长翎紧张地回答:「姑娘放手做便是。」 「你都不问我,为何要拿针戳他的屁股?」云希笑了一下,似乎在报刚才她乱摸之仇。 「……」沈长翎被问住,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云希没再发问,低头将孩子屁股上的蜱虫挑了出来,扔进烛火滋啦一下烧成灰烬。 沈长翎打了个哆嗦。 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在云希手上用尽全力挣扎。乱蹬的小胖腿毫无威胁,云希面无表情的将药粉按在伤口上,嘱咐乳母不要让伤口沾水。 太医赶到的时候,云希已经走了。沈长翎将事情说了一遍,太医查看过后回禀道,「处理妥当,已无大碍。」 沈长翎看向殿门外,这才松了口气。 第42章 042 十五月圆之夜。 太医院按时将药送来,柳晏儿正要喝,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云希一把抓住,「先别忙着喝,让我看看你的症状。」 柳晏儿盯着手里的药碗,想着毒发之时的难受劲儿,忍不住问:「你不是已经确诊了吗?为何还要看?」 「每个人因为经歷不同,毒发时的症状也不同。我是在书中见过,但没见过真人发作啊!」云希不请自来,坐下后先摸茶壶,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这是什么时候泡的茶,都凉了。」 「我不爱喝茶,可能是昨天的吧。」柳晏儿总觉得她的行为透着故意。 云希忙将茶杯放了回去,隔夜茶喝了要闹肚子的。她笑了一下,话里有话地问:「你与太后走得这么近,毒发时最辛苦的人一定是她吧?」 「……」柳晏儿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嘛?」 「是你找我来为你看病的,怎么说的好像我上赶子来找你似的!」云希拍着柳晏儿的肩膀安慰她,「放心吧!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在喜欢人面前发疯的。」 柳晏儿将信将疑的听了她的鬼话,把服药的时间推后了一个时辰。在云希看清病症之后,直接将她推给太后,回太医院的药房琢磨方子去了。 云希盘膝坐在药柜上,笔在指尖不停地转动,偶尔停下,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 三日后,云希拿出一张新药方,让宫人按方煎药。 「这是生子药,服下之后当月天癸不至。无需与人同房,便可形成胎气,诱骗蛊虫进入子宫,再用药催癸水下,方解此毒。」云希滔滔不绝地说着解毒原理,柳晏儿却像看毒药似的看着那碗药。 「生子药?这世间还有如此便利之物?」柳晏儿上次被她矇骗,这回说什么也不肯信她。 云希一指药碗,为她解惑道:「这个方子是改良过的,没有药引子,生不出娃娃的!」 「那药引子是什么?」 「反正你又没打算生,问这做什么?快喝吧,一会儿凉了。」云希把碗推过去说。 沈太后早就听明白了,她不明白柳晏儿在纠结什么,多问了句:「云希姑娘,这药有没有副作用啊?」 云希一脸真诚地望着太后,「没有副作用的,太后。我师承药王,怎会胡说八道误人性命?」 沈太后这边算是安心了,她将药送到柳晏儿手里,说:「喝吧。」 柳晏儿看看太后,又看看云希。太后信她,柳晏儿可不信。无奈太后逼得紧,柳晏儿拗不过,还是捏着鼻子把药喝了。 用了药,柳晏儿这个月的癸水果真没来。云希又让她连着吃了七副药,吃的她燥热难眠,日日跟太后颠鸾倒凤到天明。 在太后不知第几次将柳晏儿踹下床之后,她终于想起来去问云希:「你给我吃的什么下流药?能不能停了!」 「生子药就是这样的,没有欲望怎么能生小孩呢?反正也没几日了,你再忍忍呗!君子坐怀不乱,别那么欲求不满,分床睡啊!」云希收拾好药箱,推开柳晏儿急着出门。 「你干嘛去?」柳晏儿发现云希最近神神秘秘的,好几次来她都不在。这里可是皇宫,她还真把这儿当成菜市场了。 「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好照料你的肚子吧!」 柳晏儿目送她一蹦一跳的出门,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不是真怀孕,照料个屁。」 柳晏儿的癸水停了一月,第二个月来完之后,云希让她喝下那副救命的大补药方,当晚便「血流成河」。 柳晏儿仰着脖子,白了云希一眼,「我说你这野路子到底行不行?我整天不是下面流血就是上面流血,我还不如死了干脆呢。」 沈太后进门时听见她胡言乱语,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打掉了柳晏儿手里的帕子,血哗的一下从鼻子里冒出来。 云希吸了一口气,赶紧躲远,「你这是补药吃多了,最近多喝热水,过几天就好了。」 第73页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柳晏儿快要被这个野郎中气死。 云希轻飘飘地说:「我总得验证一下你的毒是不是全解了。」 「所以,这是全好了吗?」沈太后问。 「差不多吧。」云希回答的随意,让人不能放心,她幸灾乐祸地对柳晏儿说,「年轻人,注意节制啊!小心副作用。」最后这一句,她是刻意压低声音说的。 柳晏儿抬手想打云希,谁知她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人影了。 沈太后看着她俩闹,在一旁笑起来。 「你还笑,你家后院起火了,你知不知道?」柳晏儿继续仰着头说。 「你是说翎儿吗?」沈太后如今大权独揽,前朝后宫哪里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柳晏儿酸熘熘地撇嘴道:「这位世外高人云希道长,不思回山,天天净往红尘万丈之地跑。」 「我觉得云希这姑娘挺好的。」沈太后一改往日小心谨慎的作风,反正不是看上柳晏儿就好。 「我倒不是说她俩不好,只是翎儿的身份…」一个生下皇嗣的贵妃,跟江湖郎中搞在一起,这要传出去恐怕朝臣又生事端。 沈太后无奈嘆气。 * 沈太后在宣政殿批阅奏摺到深夜,正要回去休息时,身边的凌霄突然下跪请罪。 「太后,有件事…我一直没跟您说。」 沈太后困得不行,打着哈欠拉他起来,「下次有事,能不能找个白天来说?」 「此事不好白天说…」 沈太后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提神,「那你快说,一会儿晏儿等不及跑过来,你又说不出口了。」 「我跟淑太妃…我们…」凌霄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当着沈太后的面,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躲在殿外的赵婉玉等不及跑进来,跪在太后面前说:「姑母,我看上您身边的小太监了,能不能把他赐给我?」 沈太后的目光从赵婉玉转移到凌霄,弯下腰看着他的侧脸问:「什么情况?」 凌霄的头更低了。 沈太后怔愣了半天,坐回龙椅上,摸着扶手上的雕花,斟酌了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赵婉玉以为太后是在问她,主动回答道:「我入宫不久后,一次在廊下遇见他,就…就在一起了。」 沈太后大为震撼,平復心绪后,接着说:「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成为淑妃,就跟他在一块了。」 沈太后叫了声「凌霄」,怒气可见一斑,吓得他浑身一抖。 「她不懂事,你还不知道吗?你们怎么能在一起!」 凌霄鼓足勇气才敢抬头,上一次太后发这么大脾气,还是他净身入宫后第一次站在她面前。 「长姐,我喜欢她。」 「胡闹!」沈太后气的拂袖而去。 沈太后刚出大殿,撞见在门外赶巧偷听的柳晏儿。太后看了她一眼,话也没说转身就走,柳晏儿赶紧追上去。 「怎么还生气了?不是你说,别人的感情不关你的事吗?还是说,你对婉玉比对翎儿更偏爱,我怎么没看出来呀!」柳晏儿小心试探。 沈太后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凌霄…其实是我叔叔的儿子,他俩的关系,还要我再说吗?」 「啊?」柳晏儿也傻了。这么说,沈家绝后了… 「当年他偷偷入宫,我并不知晓。后来我将他送去弘道书院,并非刻意安插自己的人,我也是后来通过凌霄才知道,弘道书院是为皇帝培养杀手的。」 柳晏儿悄悄吸了一口气,这不是跟她当初一样嘛。 「他俩又不是同宗,更何况凌霄都那样了,还能怎么…是吧?」 沈太后忽然固执起来,「虽非同宗,却是长幼,怎么可以在一起呢?我的脸都让他们丢尽了。」 柳晏儿在一旁点头,「对对,现在的孩子都太不听话了!我明日帮你教训他们。时辰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消消气。」 太后的家务事还未捋顺,突然接到战报,荆州刺史伙同地方军发动叛乱,聚集十万大军正向黄河杀来。叛贼打出匡扶宁王的旗号,要求太后还政李氏子孙。 这消息刚传来的时候,最慌的人并不是沈太后,而是被匡扶的宁王。他也不知到底触了什么霉头,怎么还跟叛贼成一伙了? 大臣们纷纷骑墙观望。太后再诡计多端也没打过硬仗,这可不是用阴谋就能骗过去的废太子,十万大军是货真价实的战斗力。 宣政殿,宁王站在朝臣中间「筛糠」。沈太后叫他上前,说:「宁王,叛军来势汹汹,打的是你的名号。你可愿挂帅出征,剿灭反贼,自证清白?」 「可…可臣没打过仗…」 「朕派兵部侍郎齐放与你同去,如何?」沈太后又叫齐放上前,「齐侍郎,朕命你为骁骑将军,辅佐宁王领军出征,务必将反贼一网打尽。」 「臣遵旨!」齐放领命。 沈太后下令调集各地兵马,半月之内共调兵二十万,由宁王和齐放率领大军南下。她相信齐放的能力,只需在长安静等大军凯旋。 第43章 043 齐放领兵平叛已走了多日,沈太后毫无半分担忧,日日与柳晏儿寻欢作乐,颇像一位自暴自弃的「亡国之君」。 「你就不担心,宁王和齐放反水?逆贼本来就要匡扶宁王,你还让他挂帅,万一他掉头攻入长安,你要如何应对?」柳晏儿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第74页 沈太后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她笑着反问柳晏儿:「你是担心宁王,还是担心齐放?」 「宁王懦弱,我不担心他。」柳晏儿对齐放的想法其实拿不准,因为他毕竟是李家的臣子。 沈太后看出她的担忧,爬起来靠在柳晏儿肩上,玩着她的头髮说:「那就是担心齐侍郎了。我记得你跟他交情不错,即便他杀入宫城,也会放你一马。」 「我不是在跟你说笑。」柳晏儿见她答非所问,抬手把人按下去,一脸认真地望着她。 沈太后眨眨眼,问:「我若被贬为民,柳大人可愿随我一同出宫,去过苦日子?」 柳晏儿皱眉,突然问:「你又想到了什么拿捏他俩的法子?」 沈太后继续卖关子,说:「齐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正好说来哄我睡觉。」 「他祖父曾跟太宗打天下,他父亲继承了他祖父的侯爵之位,将门之后,尊贵无比!」 「尊贵无比却瞒着家里随军出征,与突厥那一战打的辛苦,他拼命换来的刑部侍郎之职,远不如嫡长子躺在功劳簿上享福。」 柳晏儿忽然明白了,问:「你许给他什么了?」 「齐侯不久前刚刚过世,爵位由嫡长子承袭。齐放的兄长一直不喜欢他,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提出分家,却又不给他任何东西。」沈太后打了个哈欠,闭着眼说,「他在长安几乎没有安身之地,以利诱之,他便为我所用。」 「他不是那样的人。」柳晏儿认为齐放骨子里是有傲气的,并非趋利避害的小人。 「可是他的抱负,只有我能给他。宁王上位,不过是傀儡皇帝,齐放性子耿直做不了权臣,还好他有自知之明。」沈太后困得不行,不想再聊齐放了,搂着柳晏儿的脖子说,「睡吧,我困了。」 「我去熄灯。」柳晏儿起身下床,走到烛台前正要吹,闻到蜡烛燃烧的味道,忽然一阵噁心。她赶紧吹灭蜡烛,匆匆跑上床睡觉了。 … 最近,柳晏儿有些嗜睡。太后每日下朝回来,她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而且胃口也大不如从前。 「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太后给她盛了碗汤,问。 柳晏儿双手接过去,摇头说:「可能是天热的缘故,过些日子再说吧。」 「可我也没有像你这样啊!你若不想找太医,让云希来看看,或者我们去长春宫找她,顺便看看孩子。」沈太后哄着她多出去走动,不要整日窝在床上。 柳晏儿刚吃完饭,眼皮又重的抬不起来,嘴上说着「好」,心里却只想着床。好在太后坚持拉她出门,这才连哄带骗的把人领到长春宫去。 云希看到柳晏儿时,先愣了下。厉害的大夫看一眼便知病人症状,更何况柳晏儿的症状如此明显。出于谨慎的态度,云希让柳晏儿坐下,说:「来,我给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晏儿不太情愿地伸出手,「春困秋乏而已,今晚我早点睡…」 「恭喜啊!」云希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把柳晏儿的哈欠都吓没了。 「恭…喜什么?」 云希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说:「你有喜了。」 柳晏儿:「……」 沈太后:「……」 片刻安静后,柳晏儿慌张看了眼太后,问:「这怎么可能?」 云希也十分震惊,道:「大概是因为生子药的作用吧。」 柳晏儿靠近她,咬牙说道:「你说过没有副作用的!」 「生孩子是喜事,不算副作用。」云希难得认真起来,她嘴巴抿成一条线,思索许久才说,「没有药引子,怀孕的机会接近于无。接近于无也不代表没有,也许是你们的夜生活太频繁了?」 「……」 「现在该怎么办?」 云希觉得柳晏儿这个问题问的多余,爽快回答道:「当然是生下来啊!」 柳晏儿想打人,「敢情不是你生!」她看向沈太后,露出求助的眼神。 沈太后眼里闪着光,她显然太想要这个孩子了。 柳晏儿磕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这孩子跟你可没有血缘关系!你至于这么兴奋吗?」 「有关系。」云希侃侃而谈道,「服之以药物,情动而胎气生。没有药引子还能怀孕,可见你们心意相通,情意绵绵。」 云希一番话虽然中听,但柳晏儿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问:「什么药引子?确定不是你误放了?」 「绝无可能!」云希不允许别人质疑她的医术,「药引子是心爱之人的血,我可不敢损伤太后玉体。」 血? 柳晏儿忙看向沈太后,以解答心中疑惑。难道是那晚她嘬了太后被针扎伤的手指,所以就… 沈太后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柳晏儿认命的嘆了口气。好吧!这个孩子果然不是意外。 「这么久,药效都没过吗?」柳晏儿对云希这个说话不清楚的年轻大夫十分不满。 云希一边逗孩子,一边说:「哦,忘记告诉你,药效会持续一年。谁知道你们感情这么深,小小的概率都能赶上。」 云希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柳晏儿会误食沈湘的血。 离开长春宫,回到未央宫。柳晏儿与沈湘对坐,看着彼此一言不发。还是沈湘率先打破僵局,先发制人道:「你不喜欢她的话,我们就不要她了吧?」 第75页 柳晏儿一时无言以对。当初是她自己慷慨激昂的说,没有哪个母亲会打掉自己的孩子。沈湘这么说,明显是在将她的军。 柳晏儿并非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它来的太突然,她根本毫无准备。 沈湘越过桌子去拉柳晏儿的手,轻声抚慰她说:「我会对她好的,也会对你好的。所以,要辛苦晏儿了。」 柳晏儿哑巴吃黄连,还能说什么?她点了点头,当晚就跟沈湘分床睡了。 沈湘:「……」 * 平定叛乱后,齐放率领大军在经过洛水时,突然发生地动。剧烈晃动的河水推着一块石头冲上岸,被打水的士兵看到送入军中献给宁王。 宁王见这块石头生的奇特,又出现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正好把它献给太后,歌颂她治世下的功绩。 石头随大军回到长安,朝堂上,宁王一通天花乱坠的马屁,拍的太后喜笑颜开,大臣们低头撇嘴摇头。 赵境围着石头转了一圈,用手敲了敲,惊讶地说:「太后,这石头好像是空心的。」 朝臣被他这句话吸引过去,太后也走下殿阶观看。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太后触摸到石头的瞬间,这块石头突然裂开了。 咔咔咔几声脆响,石头四分五裂,露出一块上好的美玉。未经雕琢,浑然天成,上面隐隐可见几个篆书。 [圣母出,帝业昌] 在场的各位朝臣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这六个大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大家纷纷闭口不言,只有宁王站出来高声道:「河出图,洛出书。这是上天在表彰太皇太后治理国家的功绩!如今陛下年幼,太皇太后应暂代帝位,为大周千秋万代计!」 赵境见风使舵,立刻带头叩拜太皇太后,恳请太皇太后称帝。这一跪,太后的人和李家王朝的臣,一下子变得泾渭分明。 沈湘静静看他们表演。 「朕无心皇位,愿替李家守好大周江山,此事不要再提。」说完,沈湘扔下一殿的朝臣走了,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宁王在出宫回家的路上,再次被朝臣「劫持」。 「宁王殿下,这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王不胜其烦,道:「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齐将军不是已经在上朝的时候禀明了吗?」 「宁王以为,臣等真的会信什么祥瑞?」 宁王嘆气,再次解释道:「是士兵亲眼看见河水将石头推上岸的,就算有人伪造玉石,他如何能让沉重的石头破水而出?又如何造成洛水的地动?莫非神仙也与太皇太后做了交易不成?」 朝臣们哑口无言。 「无论天意还是人为,此乃大势所趋!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我求自保,不愿与天意作对,希望各位好自为之。」宁王驾车远去。他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那就是人为有时候比天意还难更改。 几日后,长安城的百姓在雍州牧的带领下,来到肃义门下请求太皇太后称帝,人数从几千人陆续增加到几万人。 沈湘躲在寝殿里闭门不出,宫人来报不绝于耳。 柳晏儿在旁边听的心烦,问沈湘她又什么都不说,只好扶着腰登上城楼,亲自去看。她遥遥一望,声势浩大的请愿群众跪了一地,不免疑惑事情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一件披风忽然盖在柳晏儿身上,她回头,见沈湘立在身后笑着看她。 「自古男人以江山比喻美人,称其多娇。我倒觉得,江山还不如你,身姿妖娆。」 「啊?」 沈湘站在城楼上,对请愿百姓和蔼劝道:「你们的好意朕心领了,都回去吧。」 柳晏儿望着她,耳边「太皇太后万岁」的唿声久不断绝。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有觊觎帝位之心?」 沈湘戳了戳柳晏儿的肚子,笑着反问:「你想让她做太子吗?」 「……」柳晏儿懵逼。 --------------------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完结啦~o(n_n)o 第44章 044 沈湘为迴避请愿百姓,称病几日没有上朝。朝臣们各怀鬼胎,纷纷揣测太皇太后的心意。 一天清晨,沈湘还在睡觉,柳晏儿扶着腰走进来,道:「亏你还能睡得着,外面都快闹翻天了。」 沈湘把柳晏儿拉过去,枕在她腿上摸她的肚子,「我的心都在你和孩子身上,随他们去闹,天又塌不下来。」 「你每晚睡得比我还熟,还好意思说关心我?」 沈湘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明明是你要跟我分床睡。不能每天摸着你的肚子睡觉,这孩子将来跟我不亲怎么办?」 「想要亲就自己生,方子在那儿放着,又没人拦你。」柳晏儿把她扒拉开。她一拖一已经够辛苦了,身上再挂个沈湘简直要命。 「我要上朝的,挺着肚子怎么去见朝臣?」沈湘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看。 柳晏儿从宫女手中接过梳子,帮沈湘梳头髮,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说:「外面那些人要你称帝,真的是因为洛水的石头,想顺应天意吗?」 沈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起别人,「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可看见舅舅了?」 「你舅舅跪在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了。」 沈湘抬手抓住梳子,笑着说:「这个让丫头做,你去请他进来。」 「好。」柳晏儿点点头。 第76页 没多久,小太监引着赵境进来,柳晏儿没跟着,沈湘打发其他人都出去,她有话要对这个亲舅舅说。 「太皇太后突然叫臣来,是有什么事吗?」赵境如今志得意满,每天上门给他送礼拍马屁的人多的应付不过来。只要太皇太后坐上皇位,他便是皇舅。 「朕近来辗转反侧,总想起入宫的那些日子。朕能有今日,全靠舅舅当年费尽心思送朕入宫,舅舅功不可没。」 「太皇太后怎么想起说这些了?当年臣只想保全沈家子孙,并未考虑太多。您能走到今日,都是您一己之功,臣可不敢抢功啊!」赵境慈祥的笑起来。 沈湘抿嘴一笑,命人取来一幅画,交给赵境,「这画上的人,舅舅可认得?」 赵境慢慢展开捲轴,在看清所画之人的脸后瞬间没了笑意,再去看落款的时间,赵境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画是太皇太后,先帝好画技!」 沈湘看他故作镇定的撒谎,提醒道:「舅舅没有看题词。」 「题词有什么问题吗?」赵境明知故问。 沈湘继续提示他,「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入宫呢。」 「许是先帝写错了年号?」 「舅舅曾在东宫伴读,对先帝做太子时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如我多。」沈湘起身,「这个女人姓徐,是太宗的才人,她死于钦天监的占卜预言。太史令唐风说,她会夺取李家天下。」 「此事臣知道。当年长安城血流成河,被杀的人不计其数。没想到,后宫也有人受牵连。」 「舅舅刚才错认了这位徐才人,可见您也觉得我跟她长得很像?」 赵境一时语塞。 「舅舅当年为何笃定我入宫便能保全沈氏一门?是您能未卜先知,还是您早就知道,我与这位徐才人长得像,而她曾经与先帝有染。」 事已至此,赵境无话可说,问:「太皇太后想说什么?」 沈湘缓缓开口,「舅舅准备的那首歌谣,就不用散播了。」 沈湘不相信什么转世,更不相信占卜预言,就像洛水浮出的祥瑞一样,都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她不想让自己辛苦多年的功业,跟当年扑朔迷离的预言扯上关系。 一个月后,沈湘应万民百官所请,登基称帝。沈氏代周,她未改国号,改元凤仪。 沈长翎被封建安公主,其子降为世子。赵婉玉封青禾郡主,默许了她与凌霄之事,二人永守封地。 一切尘埃落定。 刚一开春,憋了一冬天的柳晏儿迫不及待挺着大肚子出门了。 沈湘下朝回来没看见人,又听说她跑去御花园玩了,赶紧命人去找。宫人刚出门便看见凤辇回来,忙回去向陛下回禀。 沈湘扶着笨重的柳晏儿进屋,没完没了的数落她,「天气还没回暖,你怎么就跑出去了?看这脸冻得通红,手也冰凉。以前倒没觉得你这么使小性儿,我出门的时候,明明还睡得雷打不动,才一个时辰你就跑出去一圈了!」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啰嗦!」柳晏儿脱掉大氅,圆滚滚的腰露出来,手炉都能搁在肚子上取暖了,「御花园什么都没有,全是枯树枝。你既执掌江山,能号令天下,怎得不让御花园百花盛开?」 「我又不是神仙!」沈湘没好气地说。 柳晏儿靠在榻上,拍了拍肚子,说:「最近觉得又笨重了好多,它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呀?我都快等不及了。」 柳晏儿的肚子被小傢伙踹了两脚,似乎在表示不满。 柳晏儿蹙眉,「它又踢我了!这么皮,不会是男孩吧?」 「云希不是说了,必是女孩。」沈湘眼睛一转,逗她说,「要真生出男孩来,你可得给朕解释清楚!」 柳晏儿:「……」 沈湘看向柳晏儿,回想这两年时光,不由感慨万千,「如果…当初我没有先去找你,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来见我?」 「怎么又说这些陈年旧事?我当时没顾上想,你就替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现在又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柳晏儿嘆气,「分明是我生孩子,胡思乱想的却是你。」 沈湘趴在茶几上,一脸严肃地问:「假如,当初我不去找你,而是李珉先启用了你,你会选谁?」 柳晏儿看着她,不说话。直到沈湘急了,她才从衣服里掏出个玉坠来,问:「你真的不记得这个坠子了?」 沈湘接过去反覆看了好几遍,突然提高嗓门说:「我记得你说,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难道在我之前,你还跟别的女人有过一段情?」 柳晏儿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胡扯道:「没错,她是名门闺秀,喜欢坐着马车在朱雀大街逛街。我初次见她便心生好感,先偷了她的东西,再偷了她的心,还要辛苦给她生孩子。」 「……」沈湘被她搞晕了,「你说的人是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柳晏儿长嘆一口气,「亏我记了你这么多年,你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沈湘盯着玉坠子努力回想,这坠子虽然是上好的美玉,但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极品,长安城有上百家玉器店都能买到。她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哪里能每个都记得… 柳晏儿从榻上慢慢挪下来,扶着腰往床上走,走的时候还放话说:「想不起来,今晚就不要睡了。」 这原本是一句闲聊的话,柳晏儿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她越想越气,正要把沈湘叫过来骂她两句出气,肚子忽然疼起来。 第77页 「不是吧…?」柳晏儿惊。 … 安静的皇宫一下子忙乱起来,宫女们端着盆进进出出。 接生婆趴在床边,不停地说:「娘娘用力,用力啊!」 柳晏儿深吸一口气,疼的话都说不出来。用力个屁啊!怎么用力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沈湘在一旁抓着柳晏儿的手,给她打气,「不怕不怕,太医都在,接生婆也是给人接生过上百个孩子的老手,不会有事的。」 柳晏儿趁上一波阵痛过去,捏着沈湘的手一字一字地说:「你倒是想起来…我是谁了吗?唿…」 「我…我在想呢…你别急,我肯定能想起来!」沈湘一边安抚她,一边绞尽脑汁回想她们所谓的「初次见面」。 「你要是想不起来…嗯…下半辈子你就自己过吧…」 沈湘双手握着柳晏儿的手,贴在唇边,急的鼻子眉毛都快拧在一起,玉坠,玉坠…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它送给你。] 小叫花子脏兮兮的脸,突然出现在沈湘眼前。 「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了!」沈湘震惊的喃喃自语道。 孩子的啼哭声传来,将沈湘的思绪拉回现实。一低头,沈湘发现柳晏儿正望着她,眼中的埋怨转为笑意。 沈湘将她的手握紧。若缘分从那时开始,柳晏儿便永不会背叛自己。她曾经所担心过的事情,原来根本不会发生。 沈湘将玉坠放进柳晏儿手里,笑着对她说:「辛苦你了,偷心的小叫花子。」 柳晏儿合了合眼,偏过头去说:「你不去看看…她是不是丫头?」 「不用看,肯定是公主。」沈湘十分肯定地说。 柳晏儿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湘,「难道你早就…」 沈湘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 十个月前,沈湘在翻看医书时,无意间看到关于生子药的记载。书上说,生子药药效可持续一年,以血为药引,食之有效。 「可我并没有让你舔我的伤…」沈湘辩解道。 「我不管!你骗我。害我一年不能出门,我要去洛阳看牡丹!呜呜…」 「这个时节哪儿有牡丹啊?别闹了,好好躺着。」 「你是皇帝你想办法,我就要看牡丹!」 「好吧!朕去下旨,命牡丹开花。它若不开,就把它贬去西北戈壁。」沈湘无奈,哄着柳晏儿说。 后世史书,女皇一生唯一的一件荒唐事,便是下令让牡丹三月开花。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作者有话要说: 註:最后的诗是武则天写的。 终于写完了,感谢大家一路相伴。鞠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