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入门指南》 第1页 《魔教入门指南》作者:明月无双【完结+番外】 文案 这江湖还能不能好了!穿进书里当反派的陆杨愤怒地摔碗筷。 原着男女主相爱的那一天,女主竟扭头奔向了一个和尚? 原着男主英雄救美之名场面,男主竟一脚踹翻了女主? 以及各类配角,四处抢戏,不但不像武林正道,还各种偷奸耍滑,每天都在上演谁更不要脸大比拼。 假道士吃饭用大木盆,神医圣手是恋爱脑,就连一直像个狗皮膏药般粘在他身上的、不知身份底细的翩翩贵公子,也每日捧着狗尾巴花妄图求婚。 陆杨无力吐槽,既然大家都不想做个正常人,那就由我去重振武林吧。 cp:人骚嘴贱癖好特殊合欢宗宗主x贼不正经插科打诨万丈峰大师兄 非正道人士一脚踏进伟光正大门的故事。 武林骚话合集。 本文日更。 前几章攻暂未出现。 内容标籤: 强强 年下 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杨,李青 ┃ 配角:段七七,林梦娇,李吉祥,裴宁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魔教教主如何拯救自己。 立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1章 悬红 大雨滂沱。 青年趴在巷口不起眼的一角,半张脸贴在地面上,雨中带有清新泥土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 此时已宵禁了,这处白天就没什么人烟,地上趴着个人,不会觉得奇怪。 他穿着一身破烂衣裳,披了件稻草编的披风,将斗笠紧紧护在胸前,半天丝毫不动,令人怀疑是否只是一堆稻草。 他在听。 地面的震动声愈来愈近了,密集的马蹄声犹如鼓点,打在他心坎上。这种时刻,他总是容易手抖,或许是良心不安,或许是情绪激动。 马嘶叫的声音传在耳畔,他勐地从地面上掀起来,以一种难以用肉眼捕捉的速度,一剑封了头领的喉,血溅他一身。 另几个骑马的人一看,皆吓得脸色苍白,一人慌慌张张地要撤退,又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斩落马下。 瓢泼大雨沖得人睁不开眼,马上的几人连青年的真实面貌都未曾看清,便着急忙慌地要调转马头。 他们没有料到,青年的速度压根不会让人看清,短短瞬息之间,手里那把赤红柄的剑又捅进了好几人的心窝。 「你是谁派来的!你是谁!」 仅存的一人脸上布满水痕,也不晓得是泪还是雨,他颤抖着握紧缰绳,连本能都忘却,盯着面前这位宛如阎罗降世般的青年。 青年不说话,快步上前扯着那人的裤腿,硬是把人拖进泥里,绫罗绸缎染上了泥灰,有些暴殄天物。 那人眼睛瞪得极大,却看不清青年的面容,心里无数种可能一一略过,依然猜不透今日为何有此生死之劫。 青年这时才往两边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便扯下粗制滥造的面纱,一张只能算是顺眼的面容照进身下人眼中。 他踩着这人的胸膛,用其衣袖擦干净剑上的血,接着认真地拿剑在他身上比划,似乎在考虑哪样的死法更适合他。 将死之人几乎都要吓疯了,他苍白的面容上布满了恐惧:「你的僱主是谁!给了你多少报酬?我给你钱!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不要杀我……」 青年听到「钱」这个字,明显恍惚了一会儿,他将剑重重戳在地上,挂着地上人的袖子,踌躇地走了两步。 「失策了。」没过多久,青年总结道。 地上那人挣扎着坐起来,将身上金银首饰尽数拽了下来,自以为虎口逃生,便试探性地小心翼翼问:「什么?」 青年把头转向他,笑容僵硬,宛如地狱十八层的阎罗:「既看到我的脸,便不能放你走了,失策。」 没等地上的人再说些什么,青年又自顾自地道:「若是把你弄瞎,放你一马,也不合适。」 地上的人抖如筛糠,半天凑不出完整的话。 青年的声音还算低沉,在地上人的耳中,却仿佛森罗地狱的杀星。 「我知道瞎子的日子有多难过,所以……还是送你一程罢。」 话音刚落,地上人的头颅便掉在地上,滚出好远。 青年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几具尸首,又用方才那人的袖子擦干净剑。割下几人的头来,装在破布兜里,再把他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全扯下来装好,表情略有一些喜悦。 管杀不管埋。这一向是缉匪客的行动宗旨。 他选了匹四肢尚存的马,匆匆赶去黑市口,黑市的规矩和外头的规矩不一样,即使是这样的月黑风高夜,依然有人在门口点着灯笼。 青年路过内里一家金器店,里头当家的挑着一盏油灯,正雕着什么物件。干这行的人眼睛极尖,只一眼便认出了青年。 这位大娘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热情:「小郑郎,又来领悬赏呀?」 青年扬起嘴角,眉目舒朗,笑容僵硬:「是啊花姐。」 「雨下的这样大,快进屋里坐坐。」金器店老闆花姐,是位年过四旬的妇人,平日里就穿得又红又绿,且一直不让别人叫她花娘,说是会把她喊老。 正巧青年也有东西要当给她,就顺路进屋了。 青年身后的大布兜子还在渗血,花姐也不嫌弃,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事。她给青年倒了盏茶,搓搓手,眼中放光:「是不是又得了什么好宝贝?」 第2页 青年和她算是熟络,毕竟倒卖过不少东西,利益催动下,也该混熟了。他不扭捏,将衣兜里紧紧裹的那一件件东西倒在桌上,叮叮噹噹一串响。 「嚯。」花姐眼睛都直了:「你这是上哪儿了,这些货真上等!」 花姐养的乌鸦突然勐地叫了好几声,悽厉的嗓音十分吵闹,她丢了一颗石子过去,骂道:「死破锣嗓子。」鸟才躲闪着站好。 青年瞥了一眼乌鸦,点点头,很诚恳地道:「从死人身上拿下来的。」 即使年过三旬,花姐的眼睛依旧妩媚,毕竟是黑市常驻,对此也没有任何忌讳:「姐姐懂,你从来不抢活人嘛。」 不抢活人,就把人杀了再抢。 青年扯扯嘴角:「这回真是顺手。」 花姐又用那种「我懂」的眼神看他,青年索性不解释了。 她放下手中活计,搬出大算盘拨拉了好一阵,给他兑了几张银票:「银子太沉了,你先凑合,改天上我这儿来换现银也成。」 青年见了钱,笑容才显得有些真心实意:「谢过花姐。」 出了金器店,青年又换上他那副无动于衷的脸,裹好了面纱,眼神中除了阴霾就是杀意。 即使是黑市里成日与阎王爷打交道的过路人,见此,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黑市这一块儿,谁不认得他? 这两年,不甚起眼的小小白城内,突然出了个缉匪客这行当的黑马,不管通缉令上的那位恶匪做过多么丧尽天良的事,这位青年侠士一出手,基本从未失败过。 这一行业,报酬比寻常卖苦力的挣得多。这位干了两年,少说也能攒下一大笔钱,不过,至今没人晓得其用处。 风云人物,向来都背着无数传言。 有人猜他欠了赌债,有人猜他是为了给花魁赎身,也有人猜他是为了买一件极其昂贵的宝物。众说纷纭,当事人从未点头承认过。 青年一路走向街道最深处的黑牌匾店铺,扫了眼四周,一脚踹开漆黑大门,内里谈话的声音突然一止,紧接着,腾腾杀气扑面而来,下一瞬间,一柄短剑便指向青年的心口。 青年面对生死大劫,依旧不动如山,低头看着袭来的侏儒,张了张嘴:「送货。」 方才正与侏儒谈话的青衣男子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笑意盈盈的一对桃花眼。昏黄灯火照映着他那张白皙的小脸,远远瞧过去,不知道是人是鬼:「原来是郑兄。蛮子兄,这位可是你的贵客,莫要怠慢了。」 蛮子立马将匕首收起,换上一副笑脸,大手一挥,不像黑市悬赏榜的发起人,倒像是个兢兢业业卖烧饼的:「对不住,郑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一会儿小的自罚三杯,哈哈。」 姓郑的青年轻轻摇头,有些僵硬地将一直背着的包裹搁在地上,没了绳结束缚,内里的数个人头便咕噜咕噜地滚了满地,血腥味儿直冲三人面门,青衣男子见此皱了皱眉,嘴角却依然带笑:「郑兄还是这样不客气。」 郑大干压根不搭理他,毕竟,和一个藏头露尾、来歷不明的人有什么知心话可说的。 他只道:「不喝酒。赏金给我,还有事。」 侏儒也是个爽快人,干这行的最忌讳絮叨,他立马返回柜檯翻算盘。 这边青衣男子依旧热脸贴冷屁股,那对风流的长眉挑来挑去。他凑上前,几乎要与郑大干脸贴着脸:「郑兄啊,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可否告知,成日接活儿到底是为了个什么呀?」 郑大干退一步,男子便跟一步,直到被他逼得退无可退,才嘆了口气道:「攒老婆本。」 「哎。」青衣男子甚是爽朗地笑了:「郑兄这般能干,何须为了这样的小悬赏费心费力呢?在下刚好有个门路,虽说危险了些,但若成了,便是一大笔悬红,足以娶上三四个老婆了。」 郑大干心绪微动,但又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是以并未表现得很热衷。 他与这青衣男子只打过几个照面,算不上很熟。 从侏儒蛮子和金器店花姐那里听过,这位赵随赵公子,是白城毒帮的幕后二把手,手下一大批精兵良将,尽数是研制毒药蛊虫的大师,其人深不可测,看似翩翩公子世无双,实际上手段十分毒绝。 但若要他们讲讲此人如何毒绝,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晓得这样一个在白城手眼通天的人物,能依託他这刚混出头的小杀手什么重要的任务。 赵随眨了眨眼,道:「一双贵人的眼珠,三千两。」 侏儒在柜檯后拿银子,听此神色一凛:「你是说......」 赵随摆手打断他:「郑兄,你接不接?」 郑大干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实质,他垂下眼,只眨了两下,便考虑清楚了:「不接。」 赵随一脸诧异地说:「郑兄,这可是三千两!城南一套院子也就三百两,剩下的放在票号里吃利息,一辈子便清闲了。」 郑大干依然摇头拒绝:「连赵公子都无法轻易拿下,这位贵人的一对眼珠,大约不是区区一个我能取到的。」 「郑公子太小瞧自己啦。」赵随一直笑,笑多了,在这样的地方就显得十分阴森:「你的能力,在下一直看在眼里,想必不会令人失望的。」 他说着说着,绕到郑大干后方,亲密地一把揽过他的肩。 第3页 郑大干浑身一僵,免费附送对方一个肘击。 「不必游说了,没这个能力,我断不会接。」 说罢,他接过蛮子递来的银子,又闯进漫天风雨里去了。 郑大干窝在树上勉强过了一夜,大早上顶着一脸黑眼圈和早已被雨水沖刷干净的破布衣裳,进了城内的米面铺子。 肥头大耳的掌柜见他过来,笑着打招唿:「还是一车米吗?」 郑大干很没精神地点点头,道:「对了老闆,借您一辆木车,明天还。」 「怎么这般颓唐,你弟弟又跟你生气了?」掌柜的打趣他。 郑大干帮忙搬米袋,无奈道:「也没什么,出门之前跟他吵了一架,心头有点郁闷。」 「你平日都是笑着来的,就今天,一脸苦大仇深。我见过你那弟弟,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你每次提起他来,都在笑。」 郑大干抹了把汗珠子,依然无精打采,眼下两团乌青活像被人打了两拳,再配上他那张似乎失血过多的脸,半瘸不瘸的腿,说是刚从难民营爬过来的都有人信。 「都是幻觉。他这个岁数正好青春期,因为一点小事儿发脾气也是应该的,我做师兄的要让着他。唉,你知道什么叫做儿女债吧,我就像他爹,上辈子欠他的。」 掌柜的笑出一脸褶子,十分捧场地点点头:「小兄弟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难怪,你毕竟是东海那边的人嘛。」 郑大干只是笑笑。 他推着木车一路出城,踩着破山路,迈上层层高峰,日头打下来,晒得他背后出了三层汗,水痕一路延到裤腿,瞧上去狼狈极了。 大约如此艰难地过了两个时辰,才堪堪看到万丈峰的山门,路旁早就有一位红衣青年,大太阳下摆了个贵妃椅,正悠哉地看医书。 郑大干悄悄嘆了口气,勉强摆出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模样,推着车走过去,声音沙哑:「云开......」 「别。」红衣青年看也不看他,翻了页书,明显还没消气:「我哪配被大峰主您这么亲密地喊呢。还是叫我内务府大总管吧,反正,您丫私底下就是这样喊的。」 郑大干皱着眉道:「不是,云开......」 红衣青年冷笑一声:「或者,继续喊我八戒?好啊,我哪敢有意见。也不知道你从哪儿看的闲书,扭脸就把我喊成猪,全峰上下都传开了,陆杨,这回你还有什么藉口?」 「郑大干」犹豫了半天,终于直截了当开了口:「你书拿反了。」 四周突然就静了。 沈云开耳朵明显红了一大半,却依旧板着脸撇着嘴将书反了过来,眼眨得好似蝴蝶翅膀。 「郑大干」还没来得及打趣他,眼前便天旋地转,一阵心口抽痛后,勐地栽倒。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第2章 任务 「张嘴,喝药。」 沈云开一脸担忧地摇晃陆杨。 陆杨被他强行弄醒,惊诧之间,咳得山摇地动,几乎要呕出血来,缓了一会儿后,十分无奈地看着二师弟:「我好歹是你哥,能否温柔一点,像个孝顺的人?」 沈云开见他清醒,立马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哦,我不是你弟,也不孝顺。想要孝顺的人,出门左拐十六师弟房间,他可稀罕你了。」 陆杨避开他伸过来的汤勺,往门口处瞥了瞥,正好瞧见几个探头探脑的师弟师妹,他们一瞧见大师兄的脸,都悄悄地手舞足蹈,大概是在打招唿。 其中一个跳得最欢的,便是十六师弟。他瞧见陆杨后,眼冒金光,活像看见了什么宝物,蹦蹦跳跳的,很有朝气。 陆杨心想,完了,几天没回来,我万丈峰要变猴山了。 沈云开察觉到他躲闪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勐地一个回头,也不晓得露出了怎样狰狞的表情,门口踌躇的孩子们见状,立马鸟作兽散,都跑没影了。 他长舒一口大气:「你看,他们都不乐意伺候你,只有我,任劳任怨不计前嫌,你知足吧。」 陆杨被苦得龇牙咧嘴,哪敢说话。 沈云开给他灌了药,又从怀里摸出个白色小瓶子,一打开,浓重刺鼻的草药味儿便散发出来,他一把按下正准备下床逃跑的陆杨,顺手扒开他胸口处的单薄衣衫,轻轻倒了一点药在手心,垂下眼为他的伤口敷药。 陆杨只觉一股温热附在伤口处,大概是二师弟新研制的伤药,对方上药的手法极其温柔,几乎没有任何不适。 房内只有轻微的唿吸声,离得太近,陆杨几乎听到了对方勐烈的心跳。 他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便没话找话:「这种事儿就不能趁我昏迷的时候干吗,嘶......」 沈云开突然加重了力气,痛得他立马就精神了。 二师弟面色如常,甚至白了他一眼:「怕疼还不注意一点,总带着伤回来,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你在山下到底做什么活计?」 陆杨眨了眨眼:「下次一定。」 「别玩赖。」沈云开瞪着他:「你到底做什么生意,能挣这么多银子回来?」 陆杨盯着床帐,似乎觉得那上面的花纹十分新奇。 记得这是去年生辰时,几个师妹联合为他绣的锦绣河山图,似乎沈云开也掺和了一把。自己后来问过,他说绣了一棵树,手上扎出六个洞,到底是哪棵树呢? 第4页 沈云开见他这幅样子,突然放下药瓶,瞪大眼睛指着他道:「陆大峰主,你一直不敢说,不会......真是去卖身了吧?」 陆杨捶了他一拳。 沈云开面色苍白地放下药瓶,手捏着下巴,眼神放空声音颤抖:「师父以前说过,某些权贵人家,在床上那方面,是会有些特殊癖好,所以你这伤......」 陆杨又给了他一拳,试图打散他脑内的画面:「别胡思乱想。」 晚膳过后,沈云开又寻了个理由往陆杨屋里钻。 彼时十六师弟和十七师妹正趴在陆杨床边,三人各自手执一把竹片,热火朝天地比划着名什么。 陆杨:「对七。」 十七师妹:「对十。」 十六师弟:「对圈。」 十七师妹怒了:「说几遍了十六?咱俩是农民!」 十六师弟含羞看了一眼陆杨,又红着耳朵对师妹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但看他的样子,像极了死性不改的人。 沈云开在背后咳了两声,两个小辈回头看到他,活像见了阎王,争相逃出了陆杨房间。 陆杨:...... 他只好把一堆竹片收拾起来,给沈大总管腾了个可以坐的位置:「怎么了?」 沈云开毫不客气地一坐,半天不说话,末了有些为难地说:「山上银子又不够了。」 陆杨有些惊奇:「怎么消耗的这样快?」 「师弟师妹们都大了,我只驳回去一些离谱的需求,只是那宝剑和护甲......有些难办。虽说咱们门派是炼毒的,可,毕竟你我两个也会使一点剑,我偶尔练起来,他们看到......说到底还是我的过失。」 沈云开自责地攥紧拳头,几乎要掐出血来。 陆杨看不得他这幅样子,有气无力地掰开他的手,捏着他手心的软肉:「他们要,就给呗,山上这些孩子们都是咱看着长大的,最是听话懂事。」 二师弟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杨突然想起了什么,扯起嘴角笑问他:「还记得咱俩小时候,问师父要的东西吗?」 沈云开也轻轻一笑:「怎么会忘。我要天下最有名的宝剑,你要一个穿越机器。哎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什么是穿越啊?」 「就是一些不符合你三观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 沈云开索性躺在他旁边,两人共枕同一个软枕。 「师兄,我总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其实那个世界一点都不好,在那边我得了很严重的病,几乎要死了。又莫名其妙穿来这个地方,虽然小时候是苦了一些,但总归是活下来了。」 一声嘆息轻飘飘地传过来。 沈云开扯扯嘴角:「师父那个老东西,确实要命。现在他下山都要两年了,把万丈峰交到咱俩手上,担子是很重,不过,日子也算凑合。」 陆杨重重嘆了口气,是还凑合,凑合得他作为一家之主,在山下连个豆沙馅包子都不捨得吃。 这副情况颇有些过日子的感觉。贤惠且暴躁的二师弟在山上照顾孩子,他在山下刀尖舔血,做苦力活,仔细想想,还算说得过去。 可若是沈云开知道他在山下做那么危险的事,估摸着要把他捆起来关地牢里。 今晚他一直嘆气,嘆来嘆去,心头堵的全是糟心事。 沈云开看不下去了:「我如今算是二当家,那些大事,就不能跟你一起承担吗?无论你在山下做什么活计,带上我,我也要出一份力。」 陆杨瞥了他一眼,再低头看了一眼他未曾有过任何伤疤的手臂,便斩钉截铁道:「你每天在山上做饭训话炼蛊,已经够累了,何必跟我趟这浑水?再者,又不是什么光鲜的活儿,我不想你的手也变脏。」 「陆杨!」 「别想了,银子还差点是吧,我明天再下山一趟。」 沈云开被他这么一激,情绪有些冲动,口无遮拦地暴躁道:「伤还没好,你敢走一下试试!老子今天睡你床上,就不信你还能跑掉!」 屋外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暧昧的尖叫,又有人小声与旁人耳语:「两位师兄果真有一腿!」 沈云开正在气头上,脸气得通红,抓起桌上的药碗就砸了出去。 陆杨扬起眉毛,在床上摆出一个悠闲的姿势:「云开,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从前不跟哥哥说?」 说着,还特别主动地把衣领往下拽了拽。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招治沈云开尤其有效。 沈云开迅速挡眼,即使从前不知道和师兄泡过多少回「鸳鸯」毒药浴,依然摆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态度,缓缓挪动着离开了这间屋子:「你这死断袖。钱的事,咱俩一起想办法,你不要再冒险了。」 「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日大清早,沈云开一脚踹开他尊敬师兄的房门,怒气沖沖地抓过枕上搁的一张纸,字迹混乱,依稀能分析出写字之人大约急着赶路。 哥哥熘啦。白纸黑字。 沈云开气得将纸揉作一团,又撕碎在床上,看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纸吃下去。 「你知道了个头!姓陆的,你有种别再回来!」 万丈峰内务府大总管发出了咆哮,惊起林中鸟。 离万丈峰最近的白城内,无人注意的黑市口,有两个大白天戴着面纱,生怕让人瞧见本来面目的青年男子,倚着墙正交谈些什么。 第5页 赵随今日瞧上去心情格外好,这人脸上向来挂有三分虚假的笑,郑大干见惯了,没什么意见。 「城北赵府,一病弱男子,长相俊秀,左眼下有一颗痣,我要他的一对眼珠,可以做到吧?」赵随笑起来,这样衣着体面的公子哥儿,嘴里竟也能说出这种阴毒话。 郑大干没什么想讲的,点了点头,道:「三日内。」 「哎。」赵随以扇柄托起对方的下巴,看似轻佻的眼神里,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郑兄,前几日还百般不情愿,今日怎么就想开了?不会是你家那婆娘问你要金钗玉扇吧。」 出于利益考虑,郑大干不好当面翻脸,轻轻侧过他的扇子,道:「恕我不能相告。」 哪知赵随这人最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又追着他说:「你若要天材地宝,我库房里也有,上店铺买,总容易被坑,我是绝不会坑害朋友的。郑兄,可以考虑一下。」 郑大干只动摇了一点点,头也不回地跳上屋檐走了。 今日是郑大干许诺之期的最后一天。 他已静静地趴在树梢上三个时辰,目光一直锁定赵府院子里的巡逻兵,几时出巡,有多少人,路线为何,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包括暗哨位置,武功高强的人有几个,他都一一记下,不敢稍错一步。 他依然没搞懂这府邸的主人到底什么来头,三天就见他出门晒过一炷香的太阳,其余全呆在屋内,也不怕生病。 除此之外,更诡异的是,小小白城,竟私下里藏了这么多高手,个个难缠。他昨日就差点被发现。 这样危险的任务,性质又特殊,他本不打算这样急迫地完成,但若是山上的师弟妹们迟迟等不来想要的东西,恐怕会有些失望。 二师弟也不好哄,若不将这笔钱带回去,他哪来的脸吃沈云开做的饭? 他屏住唿吸,连一口气都不敢嘆。 终于,月上枝头。 郑大干好不容易闪进内院,死死贴在墙上,将自己隐藏在阴影处,眼睁睁看着一队巡逻兵从他脸前走过去。 刚轻轻地动了动手腕,就有隐在暗处的一位高手发现了他:「有刺客!」 几支□□迅速刺了过来。 郑大干终于可以嘆气,他一边念叨着「阿弥陀佛」,一边从怀里掏毒药瓶子,随手丢了毒包几个出去,药效又快又狠,只瞬息之间,几个离得近的巡逻兵便捂着眼睛倒地不起。 陆杨作为施药者,也作为万丈峰毒潭的大师兄,蝉联多年炼毒状元的他,常年自己试药,早已练就百毒不侵,这点小粉末压根奈何不了他。 几支□□擦着他的身子钻过去,他小心躲闪,还是挨了重重的一下,带有倒刺的箭尖破开软甲,直扎进肉里,锥心刺骨,疼得他脚步一顿,仍不敢怠慢地往一边熘。 一边撒药粉一边跑,竟没有一人能追的上他。 这全部得益于师父的教导。师父打小就告诉他和沈云开,想要活命只能跑路,并且每日夹着烧红的木炭亲自追在二人身后,势要磨练出轻功盖世的徒弟。 他被夜行衣裹紧的后背疤痕累累,尽数拜那冷血无情的师父所赐。 在这样的摧残下,无论是谁,轻功都会高人一等。 他一路冲进目标的寝房内,将身上被毒烂了的衣服脱下,再简单处理一番带毒的箭,疼出一身冷汗的他稍稍缓了一会儿,才提剑走近床边。 床上的人看似睡着,唿吸均匀。 下一刻,此人便宛如讲梦话般轻盈地道:「你是谁派来的?」 郑大干对此见怪不怪。 之前杀的每个人,都问过这句话,但他基本从来不答。 他有时候并不知道僱主是谁,就算知道,也不至于和将死之人提起。 床上的人勐地睁开眼,眼中布满红血丝,配上他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不用把脉,就晓得他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估计不用他动手,这人也活不过秋天。 他紧紧盯着郑大干,目光粘在他的剑上,半天才挪开。 他断断续续地道:「你杀了我,不怕遭报应吗?」 郑大干抿了抿干涩的唇,回头从桌上拿了只杯盏,倒了些茶水后一饮而尽。 心想,早知道你这院子里全是纸老虎,昨天就该拿你的眼睛换钱了。 至于什么报应,我没脸没皮,不在乎报应。 床上苍白的人愣了,他颤抖着抬起胳膊,指着郑大干,活像见了鬼:「你......你喝了那茶,怎么没有死?」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杨是穿书人士哦 第3章 毒帮 郑大干闻言,特地回味了一番那股味道,就是比普通的茶要苦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问:「我为什么要死?」 「那是九绝茶,以九种毒药泡成,且含了九种蛊虫,按理来说,你喝了会立刻经脉尽断而死。」苍白的人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一段话,喘了三四次,咳来又咳去,和郑大干一比,更像马上要过世的人。 郑大干表情诡异,憋笑憋急了,听上去声音有些颤抖:「大约是我运气好。」 万丈峰是天下毒药的祖宗。 五六岁的时候,他就被师父扔进毒池中自生自灭,如今早就练成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身子骨,莫说九种毒药九种蛊虫,就是九九八十一种毒药,他喝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第6页 苍白的人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眼中放光:「你到底是谁?僱主给了你什么条件?不如投身于我,谋个更好的出路。」 郑大干干起缉匪客的这些年,经手过无数条恶贯满盈的人命,几乎每个人都要多问几句,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既要得手,心续有些飘忽,话也稍微多了点:「你这种在床边放九绝茶的人,成日心里想的不是害别人就是害自己,能是什么好上司?跟了你,才会没有出路吧。」 苍白的傢伙咳了又咳,眼神中含了些灼热的疯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听命于我,天家富贵加身,有你享不尽的荣华。」 按理来说,听到这几句,便有人能猜出他的身世,大多都已俯首听命。 但郑大干不是一般人,他十分不屑地扫了一眼床上的人,盯着他骨瘦如柴的胳膊看了两下:「老子管你是谁。你又不是男主,也配让我抱大腿。」 苍白青年的表情十分错愕:「我可是皇......」 话还没说完,郑大干已提剑上去,将人结果了。 待血飈完,只缓缓地流后,他才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剜下他的一双眼珠。 这具尸首不讲话的时候,尤其的漂亮,只是太瘦太病态,不太招人喜欢。 郑大干轻轻将一双珠子给包裹好,揣进怀里。 要出门时,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身把那人右手上戴的白玉扳指拽了下来。 刚走没两步,又咳了咳,吐出几只夺路而逃的蛊虫。 他看着地上几乎没了生气的虫子,有些自嘲地笑:「就说嘛,哪里有毒能奈何得了我。」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巡逻兵与暗哨,看衣衫和皮肉的腐烂程度,大概已死了一炷香的功夫。郑大干不嫌弃紫黑色的血,凑过去挨个把人身上的贵重物品全薅了下来,有玉佩有宝石,可比较下来,还是屋里那人手上的扳指成色更好。 花姐大概是不收这个的,他想。从前弄回来的玉饰都让他洗刷干净送小孩子们了,算来算去似乎从来没送过沈云开什么好玩意儿,正巧这个纹样漂亮,一定最拿得出手,他的二师弟向来只想要最好的,这个正合适。 只是,若沈云开知道这物件的来歷,又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闹多久的别扭。 想到这里,郑大干又开始头疼起来。 沈云开这么正直执拗的人,怎么会被师父捡回万丈峰呢?他陆杨就算了,看着像好人实际是混帐,活该在炼毒的门派,也活该下山干不光彩的活计。可沈云开不一样,嵴樑向来挺直的他,一肩挑起了照顾全峰人的重任,那么多小混蛋,愣是被他管教得人模人样,单独拉出去,无人能看出这是没爹没娘的小魔头。 郑大干心里酸涩地想,这样的人,总有一天是要在江湖上闯出大名堂的,而自己呢,若没能成功找到男女主,抱上他们的大腿,最后,大概还是会像原书那样,不但没个全尸,还受万人唾骂吧。 他穿进来之前,压根没仔细看过这本书。只偶尔听单位的小姑娘们讨论过,说这本书情节虽然狗血,但结局很不错,大反派死状奇惨,男女主如何如何相爱。 谁晓得他莫名其妙穿进来,居然做了这个大反派,从来不看言情小说的他,只依稀记得男女主的名字,叫什么......段什么,裴什么的,一个拿剑的,一个使枪的。 而江湖上,拿剑的有几万人,拿枪的虽少一些,但也不少,挨个让他搜罗一遍,又不知道得过去多少年。 别的不知道,反派是真不好当,从小他被关在毒池里一泡就是一天,甚至被心狠手辣的师父毒瞎过一段时日。后来凭藉他超越年纪超越时代的头脑,才勉强保住一条小命,否则,还没等男女主结果他,就要先被自己师父结果了。 这些年,他一边努力练武,一边琢磨到底该如何留后路。 宿命这回事,人未必躲得过,除了要抓紧时间抱男主大腿,还要起一个假名字,做缉匪客要用假身份,万一到时候祸起萧墙,有个马甲还是方便一点。 郑大干捏着白玉扳指,轻轻嘆了口气,顺手将院子里的毒都解了。 他生怕留下万丈峰的行动踪迹,不敢抹黑现如今干干净净的万丈峰。 不过,也用不着他抹黑,至今,江湖里对万丈峰的风评一如既往,从前不是什么好去处,如今更不是什么好地方。 待到夜色正浓时,才潜回黑市,一路不耽搁,径直走进有着黑色牌匾的那间屋子。 果然,赵随正摇着扇子在里头候着,见他走进来,笑得非常讨喜:「郑兄来啦。」 郑大干抬手捂了一下眼睛,果然是言情小说的世界,路上随便抓个男的都长得这样标志。 赵随突然凑过去,几乎要贴着他的肩,露出来的一对眼睛亮着精光:「有没有得手?」 郑大干莫名不敢多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还带着温热,塞进他怀里,往后退了两步。 赵随捏了捏分量,表情非常满意,随口道:「若是赵慎明这会儿死了,在下就更开心了。」 郑大干跟着点点头。 捏包袱的人手一顿,脸上神色突然有些微妙,略有些迟疑地问:「郑兄,他不会真死了吧?」 郑大干眨了眨眼,心里有些疑惑,依然道:「是。」 第7页 赵随脸上表情空了一阵子,屋内诡异地安静了许久,突然,他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泪花都乐了出来:「他居然死了!他,赵慎明,居然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郑大干不适地捏了捏怀里揣的白玉扳指,总觉得似乎办了什么不当的事,他把扳指在外衣上擦了擦,亮给赵随看:「这个你要吗?」 赵随摇摇头,他笑够了,表情又恢復成原来那种玩世不恭的感觉,盯着扳指,有些奇怪地沖他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这是他的东西吗?」 赵慎明三天以来一直常戴在手上的扳指,赵随居然不认识?郑大干想了一瞬,道:「他房里捡的。」 赵随抿着唇点头:「或许这个尤其得他的意吧。郑兄,三千两,你要现银还是银票?」 「银票。」他拿着方便,沈云开也花着方便。 他跟着赵随走进白城的一所书院。 这所书院郑大干听过,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毒帮窝点,他接过赵随递来的解药丸子,佯装对此一知半解。 书院的门口飘着若有若无的一阵药味儿,郑大干鼻子灵,一下子闻出这是比较低劣的迷香,多闻两口后,就连用的是哪几种药材都能列出来。 「这是第一道门,怕有人擅闯,郑兄莫怪。」赵随回头解释。 郑大干对此不屑一顾,就算赵随手里捧着十个烧烈性迷香的炉子要拦他,他也能走直线闯进去。 刚走没两步,又有一股白色粉状物扑面而来,赵随眼疾手快地用扇子一挡,扇风扇了老半天,才道:「第二道门。」 郑大干抹了一把脸上的粉,什么也没说。 又走了一阵子,赵随上前一掌按在了木墙上,终于趁机关发动之前停住了袭击。 木墙大开,墙内才是白城毒帮的窝点,几十个人光天化日之下烧火炖药,各类活毒物聚在池子里,琳琅满目好不精彩,遍地是五彩斑斓的含毒植物,空气中瀰漫着明显闻了就活不了多久的味道。 这股味道太过熟悉,郑大干一时有些恍惚,虽然这帮人炼的东西远远不及万丈峰上阴险歹毒,但也算得上是害人利器,他的心情很是微妙。 赵随见他神色怪异,急忙好心宽慰他:「郑兄莫怪,毒帮日常就是这样的,赵某先在这里赔个不是。」 此话一出,郑大干的表情更加怪异了,赵随不太懂,索性不猜,他带着人就往书房走。 路上,一直沉默的郑兄破天荒地主动与他搭话:「你这毒帮的待遇怎么样,若有位高人过来做顾问,一个月能有多少银子拿?」 赵随诚实道:「看能力了,一月少说也得有个一百多两吧。」 郑大干在心里道:我抓一个心黑手辣的王八犊子,才给十两银子,蛮子那死矮子还抽成。沈云开若过来,挣得可比我轻松多了。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道:「赵公子听说过万丈峰吗?」 赵随回头,眼睛发亮:「自然。那可是天下第一大毒宗,几十年前还是魔教呢,至今江湖还流传着它的故事,那叫一个绝。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否则在下就要去拜访一番了。」 郑大干默了默,命运很会捉弄人,有时候朝思暮想的东西,其实就在面前。 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自己被面纱半遮住的脸,道:「我说我是万丈峰的人,你信吗?」 赵随看都不看他一眼,轻笑一声,扭脸拐进书房:「郑兄若是万丈峰的人,我便是武林盟的人。」 他在桌子后面翻了半天,摸出一个红木做的小盒子,打开金锁,里面摞了慢慢一盒的大额银票,看得郑大干眼发直。 他随意摸了三张出来,递给对方:「传闻万丈峰上终年飘荡着一股致命毒气,寻常人闻了就要死,能在那地方活下来的人,不得八只眼六只耳?郑兄不要乱开玩笑了。」 说着,他还伸手摸了一把对方被面纱遮住的脸,笑得非常邪气。 这个妖精。郑大干皱了皱眉,拿着银票,转身跳上房檐,一会儿就瞧不见人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赵公子暂且下场一阵子,后面会以全新面貌再度出现 第4章 传承 伤势有些重,方才陆杨还能死撑,这会儿由于失血过多,不得不找了间城外的破庙小歇。 破庙里遍地灰尘杂草,他勉强找了个能躺人的地方,小心掀开衣裳,露出血肉模煳的小腹。 他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翠绿药瓶,破罐破摔地往上面一洒,疼得他差点原地蹦起来。 同样都是伤药,怎么沈云开手里的那瓶就药性温润,他手里的却如此要命,不科学啊。 算了,在这个世界怎么讲科学?出门告诉别人地球其实是圆的,都得被捆在柴火堆里一把烧了。 他又从怀里掏出条白布,给自己仔仔细细地裹好伤口,短短一会儿,累出一身冷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这会儿自己的唇色一定是惨白惨白的。 白就白点儿吧,反正也不会死人。 陆杨捏了捏怀中塞着的三张大额银票,真心实意地笑了。 有这三千两,沈云开就不会生他气了。 这回受了这样要命的伤,须在山上养养身子,三千两足够撑上好几个月,他暂且不用下山疲于奔命。陆杨已很久没给自己放假,总算迎来了当甩手掌柜,随意使唤师弟的好日子。 第8页 他想着想着,哼起了歌,破庙外跟着下起了小雨,稀里哗啦打着节拍。 没等他心情舒畅多久,一阵刀剑相击的脆声便远远地传过来,隔着雨幕,陆杨仔细一听,大概离他不远。 穷疯了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意钱。陆杨出于习惯,想了一瞬,还是起身钻进了雨中。 说不定,可以捡个漏。 远远地望过去,下了大雨的林中,一群人对一个人展开攻击,打得难分伯仲。 陆杨极力隐蔽自己,悄悄潜过去,躲在较远的一棵树上,非常危险地看热闹。 被围在中间的老者披着破衣烂衫,看样子比陆杨还狼狈几分,花白的鬍子垂到胸间,身上几大命门已中招,满身是血,就算陆杨这会儿过去救,他也活不过后天。 分明已穷途末路,围着他的人却一步也不敢多靠近,只用刀剑匆匆试探,就好像这位老者身上有什么可以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大杀招。 突然,不知是谁大喊:「这老东西还有同伙!」 几个人立马扭过头来,冲着陆杨栖身的那棵树就砍。 倒了霉个催的。陆杨心想,我只是路过,想捡点装备罢了。 他不情不愿地跳下树,勉强挺直嵴背,抽出自个儿那赤红柄的宝剑。 这群人看他,老者也看他。 陆杨嘆了口气,心想,又要平添杀孽。 他无奈地道:「单挑还是一起上?」 雨幕极浓。 陆杨喘着粗气蹲下,业务熟练地掏尸首身上的物件,扔了三四个暗器后,总算摸到一块纯金令牌,雨下太大,他几乎看不清牌子上的字,就顺手塞进怀里,掏完这个,再去掏下一个。 十二个人,十二块金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陆杨掏出一个紫色的小药瓶,往空中一挥,尸首们脸上紫黑色的血渐渐化为红色,流进土里,看上去万无一失。 老者一直坐在附近的树边,静静地看着他一番操作,等人忙完了才道一句:「多谢小兄弟相救。」 十二块金牌,已经是很丰厚的打怪奖励了,陆杨得此天降大礼,表情都和善了许多:「客气客气,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老者一顿,咳出一口血来,其中掺杂了些许内脏碎块,他勉强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自嘲地笑了两声。 陆杨明白伤口不能过多碰水,赶紧背起老者往先前的破庙里沖,把人随地一丢,赶紧看自己的伤。 幸好,只是稍微渗了些血,没有加重伤势。 老者自己找了个能靠的地方歇息,浑身是血好不狼狈,他如鹰一般凌厉的目光上下扫视陆杨,缓缓问道:「小傢伙,你是哪里人?」 陆杨心想,又是这句话,怎么他们行走江湖的人,又不是街道办的大爷大妈,每个人上来都先查户口。 他正收拾伤口,随口便扯:「春闺梦里人。」 老者笑了一笑,又以掺杂着欣赏的审视目光盯他:「你这武功虽然一般,但剑倒不普通。」 陆杨正巧在擦剑上的血,听他一说,不屑地背过身去。 这把剑的确不普通。 当年二师弟生辰,他问师父要一把全天下最有名的剑,不给就不做饭给大傢伙吃,闹了好大一通。师父这个厨房□□只好亲自下山给他寻,短短几天后就拿回这把赤红柄的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回来煳弄孩子的。 沈云开用了几天,觉得太沉不方便,又觉得这物长得丑,不配他,便寻了个理由送给陆杨。陆杨被抢走了剑,没得选,便一直用到现在。 这么多年过去,谁都没认出来这把剑的来歷,陆杨便以为,这只是师父拿出来哄人的,能砍柴能当拐杖,特殊时刻也能用来通恭房,多么不普通的一把剑。 这把剑留在他身边这么久,堪比瑞士军刀般趁手,自然不一般。 老者痴痴地望着陆杨的剑,目光中有些灼热情绪,他喃喃道:「真是一把好剑......小傢伙,你年纪虽轻,却有一副好根骨,假以时日,必能名震武林。」 陆杨皱了皱眉:「就算我是个使毒的?就算我穷得掏死人兜?」 老者高声大笑:「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从未看走眼过。可惜,老夫见不到那个时候了。嘻嘻,谁能想到,堂堂......居然在你的手上,真是笑煞人也。」 突然,老者不出声了。 破庙里只能听到门外唿啸的风声。 陆杨揣着疑惑,凑过去探他的鼻息,这老傢伙不会真把自己笑死了吧。 老者勐地睁开布满血丝的死鱼眼,吓人一跳。他瞥了瞥陆杨,气若游丝地说:「老夫还没死呢......瞎操心。你爹娘没告诉过你吗,这般热心肠,将来会吃亏的。」 陆杨没好气地呸他一声:「我无爹无娘,师父只告诉我要偶尔关爱老弱病残,这四个特徵全聚在你身上,要怪只怪你太不禁揍。」 老者嘿嘿地笑,配上他那张失血过多苍白的脸,又阴森又不怀好意:「这话耳熟,让老夫猜猜,你怕不是姓段吧?」 「错,我姓郑。」 老者微微吃了一惊:「你竟不是那江湖第一剑——孔雀山庄的门人吗?是我老眼昏花了?你使的那几招,分明就是段庄主当年的拿手招数。」 段风崖是哪位,陆杨没有印象,他只知道原书女主姓段,说不定和这个庄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9页 陆杨揣着疑惑,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孔雀山庄又如何,哪有我师父教的招式高明。」 「不可能不可能,孔雀山庄剑法从不外传。」老者费劲摇了摇头,一双鹰一般犀利的老眼死死盯着陆杨腰间那把剑,末了嘆了重重地一口气:「老夫也不管你到底姓什么了,总归会这剑法的都不是什么坏人,老夫这临终之託,大抵也不会托错人。」 说几句话就要讲遗言,这老东西也太没戒备之心。陆杨在心里吐槽,挪了挪身子凑过去,就当重视了。 老者费劲地喘了几口大气,瞧着确实时日无多,他再次把陆杨看了一遍,道:「小子听着,不必管老夫是谁,这里有一样东西要传给你,遇见危险就照着人脸丢出去,保证奏效。」 陆杨心里很是不屑,这样的东西,他有整整一库房。 老者歇了一会儿,忍着极大的痛楚继续道:「若是有机会,碰见一个姓徐的男子,无论他要不要,都必须把这个给他,这对他、对我、对你,都很重要,明白了吗?」 陆杨问:「那若是没遇见呢?」 老者的脸色更不好了,像一张泛旧的白纸:「没遇见就算了,交给你也算传下去,等你日后成亲生子,再传给你的孩子。」 陆杨又冷笑一声,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要另说。 老者勐地扒着他的衣袖,死死地钳住其手臂,眼中饱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伤感,也有愧疚,更多的是看破生死的沧桑,那样炙热,烫的陆杨不敢直视。 「传下去......传下去......」 老者说完最后一句话,眼中亮着的那簇烛火便灭了。 陆杨捏着手心被强行塞过去的铁丸子,沉甸甸,没什么机关,他听不懂老者话里的话,也不懂他的坚持。但毕竟,因为人家,自个儿得了十二块金牌,少说也有些因果关系,也算是个委託了。 「行吧,我替你传下去。」他合上老者黯淡下去的双眼,转身走进下着小雨的森林。 刚出门没多久,他踩着尚且湿漉漉的泥地,摸了摸怀里沉重的十二块金牌,抬头看了眼天。 灰濛濛的,月亮藏进云里。 他莫名觉得有些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鬼使神差地从兜里掏出那枚白玉扳指。 无论是雕工还是色泽,都精美无比,可在陆杨的眼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小子,好毒。」 声音响在陆杨脑海中,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凝神观察四周,安静极了,连道人影都没有。 谁在说话? 「别看了,四下无人。」 这浑厚的声音震得人心神不宁,陆杨稳住身形,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样出乎意料的状况还是他头回遇见,不免有些慌张。 他轻声问:「前辈是......?」 就算是传音入密,能有这般响亮的音色,也不是寻常人可有,他粗略一估,这位起码有三十年深厚内功在怀,这样的大人物,陆杨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但,擒你小子去阎王那里赎罪,足够了。」 陆杨的心跳一下子飈上一百八。 --------------------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在说话嘞 第5章 扳指 鬼使神差地,他看向手心的扳指,扳指色泽依旧那般漂亮,只是上面的纹样,越瞧越不对劲。 陆杨再度看了一圈四周,就地一坐,捏着扳指问道:「老前辈,你不会在这扳指里吧?」 「是又如何?」 陆杨扶了扶额,没想到在这本武侠小说里,还能有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剧情。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放松胳膊的同时,问:「那你要怎么擒我去见阎王啊?」 扳指里的人不说话了,陆杨从怀里掏出那些纯金牌子,开始研究这上面的图案。 金牌子上,个个都雕了头兇狠模样的狼头,瞧着可怕极了,但有这样牌子的人,方才都把命丢在了陆杨的「小手段」上。可见凶神恶煞的人,大约都是外强中干的货色,倒不如他这样平平无奇的人活得长久。 不久后,扳指里的人才出声,声音也变得没那么兇狠了。 「我也不知道,你是我见过这么多傢伙里,头一个能听见我说话的人。」 陆杨突然想起这扳指的上一个主人,病得没个人样,便问:「就连那个叫赵什么的,也没听见?」 扳指人道:「我说过,但他听不到。」 「那咱们也算有缘啦。」陆杨用袖子擦了擦扳指:「就不把你送给我师弟了,他那个人,不喜欢二手货。」 「小子,你是不是万丈峰的人啊?」 陆杨唿吸一滞,接着漫不经心地回:「江湖这么大,用毒的就是万丈峰的人?你们的刻板印象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 江湖上大大小小门派数不胜数。数十年前,老武林盟主为了方便管理,将在十二个领域中最有威望的门派统计,共计十二个门派,各有专长,这便是江湖十二门派的起源。 例如女主所在的孔雀山庄,便是这十二门派乃至于江湖中,练剑练得最好的那一门。 而陆杨所在的万丈峰,则是当年老盟主在位时,江湖上风头最盛的毒宗。曾以一己之力,单挑其他五大门派,且未尝败绩。 第10页 时光荏苒,万丈峰自那以后再未出世,江湖上仍流传着它的余威。可谁能想到,如今的江湖第一大毒宗,只有一帮未成年的毛头小子,其中年纪最大最有出息的那一个,不久前还捡尸餬口。 「别装,我活得比你久,就连你的剑法我都晓得是哪一门派的,你岂能瞒得过我?」 陆杨不说话,改用袖子擦金牌。 「你毒入骨血,活不过三十岁,晓不晓得?」 陆杨依然不开口。 「你必然幼时就泡毒汤,十二三岁就炼毒,连经脉里都尽是毒色,你快死了知不知道?」 陆杨抿了抿唇。 「你可以不要命,那你师弟呢?你们门派,必不止你们两个吧。奇怪了,你师父为什么不帮你压抑毒血,我记得这个年纪的万丈峰弟子,都有师父帮衬着啊......」 「我师父前两年下山,不晓得去哪了,现在门派里我年纪最大。」 扳指里的人唏嘘不已:「一个人养整个门派啊,难怪连死人的东西都捡。」 陆杨咬着牙道:「你就是我从死人身上捡的。」 「哎,我有办法帮你恢復成正常人,还不消耗你一身武功,想不想知道?」扳指里的人突然笑嘻嘻地说:「等你学了我的心法,再去教你那师弟师妹们,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杨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肯定有不轻的代价。」 扳指里的人贼兮兮地笑了几声。 「第一,为我找一具正常死亡的新鲜尸体,要年纪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长得丑的我不要。第二,带着尸体去找红袖谷谷主,第三,你要救下一百个人的命。」 陆杨仔细揣摩了一会儿,问他:「前两个都能理解,救人是为了什么,替你积德?」 扳指里的人又笑了几声:「是替你积德。」 陆杨也笑,虚虚笑了几声后,捂着腹部的伤,道:「我有什么德好积。我这样的人,积德有什么用。」 「那咽了气的老爷子不是说了吗,你这人将来必定名震武林,你见哪个武林豪侠是一身案底的?」 陆杨又笑了起来,笑时牵动伤口,又疼又痒。 「哎,你别不信,学了我的心法,保你在江湖上名列前茅。」 陆杨也不嫌弃地上混成泥团的草了,干脆直挺挺一躺,扳指一直牢牢握在手心,他听着里面人的声音,忽然心神有些飘忽。 自己在江湖上名列前茅有什么用呢? 他这样一个人,压根只是为了在这危险重重的世界活下来,就算下山做亡命徒,做人们最看不起的那种活计,也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们能活的开心活的快乐,从来就没有想到将来的日子。 来日方长,他一个一开始就走岔了路的邪道人士,也未必就能拐进正道。 他突然有些悲观地想,为什么别人一上来就是武功高强的主角,而自己偏偏穿成个未来的魔教教主,註定要被主角讨伐呢? 即便现在还早,即便男主角和女主角都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依然有些绝望,只凭自己,真的可以保全山上的孩子们吗? 万丈峰几十年没有出山,在江湖上的地位依旧超然,在赵随的口中,甚至是天下第一大毒宗,他陆杨何德何能,可以一改江湖中人的偏见,令万丈峰不要重蹈覆辙? 「小子,琢磨什么呢?」 陆杨低低地说:「没什么。」 扳指里的人语气好似父辈中最年轻的那一位小叔叔,态度不偏不倚,但又有些照顾孩子的感觉,使陆杨听着亲切极了。 「你叫什么?既然达成约定,我们就先彼此了解一下吧?」 陆杨嗤笑:「我什么时候跟你达成约定了,你连人形都没有,我不答应,你又能耐我何?」 扳指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你有别的法子自救吗?再过不到五年,你的四肢就会僵硬不已,难以动弹。到时来找我,我也无力回天了,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小子,我叫风禅,你呢?」 陆杨道:「我叫郑大干。」 「好名字,一听就是胡诌的。」扳指里的人又笑了起来。 陆杨不再搭理他,收拾好身上的一堆零散物件,步行回万丈峰去了。 走了不知有多久,绕过重重护山毒阵,又因旧伤未愈,动作慢了几步,被一些毒蝎子毒蜘蛛之流啃了几口。 陆杨懒得管,那些但凡触到自己血的毒物,均在不到一炷香之内见阎王去了。 扳指里的风禅见此,连连称奇:「你一身毒血,简直是个活杀器,难怪做那种活计。江湖上还有人奈何得了你吗?」 陆杨耸耸肩:「大概没有吧。」 「万丈峰奇也怪哉,不愧是魔教之源。」 这句话又不知触到陆杨哪一点痛处,足足半天不搭理扳指里的风禅。 即便揣着三千两银票和十二块金牌,陆杨见到山庄大门,依然有些腿软。 自己走之前只留了一张字条,大约也被沈某人「爱屋及乌」丢进灶台烧个干净了,是以这位大管家并未在门口迎着,可见其到底生了多大的一股怨气。 陆杨顶着骄阳望着房檐,突然觉得似乎有一团阴云笼罩在山庄之上。 他小心翼翼地钻进山庄里,见着几个嬉笑玩闹的师弟,其中一个殷勤地上前问候,并向他道:「师兄可算回来了,二师兄在后山呢。」 第11页 在后山就好,在后山,一时半会儿就瞧不见他了。 陆杨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回自个儿的屋子,见内里早就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软枕被子好端端地叠放在床上,并没有被某个气急败坏的人拿去山下当铺当掉,他又松了一口气。 他再打开自己放药瓶的柜子,里面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被码得整整齐齐,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再往自己床底看,也没藏着数十只带毒的小耗子小蜘蛛。 仔细看了一圈桌上的茶盏,边缘没有被抹毒。 松了太多口气,陆杨突然觉得哪里奇怪。 自己的这位师弟,何时这样客气过? 以前瞒着他下山做缉匪客,沈大总管要么当掉他的被褥,要么偷偷拿走几十瓶毒药,要么把他屋内搞的一团糟。是以陆杨每每累得精疲力尽回来时,总还要抽出一分精力收拾屋子。 难不成终于苦尽甘来了,孩子懂事了,可以体谅他这个做爹......做师兄的难处了。 陆杨一通自我感动之下,差点把自己眼泪给想出来。 「大师兄!」 背后突然钻出来一个十六师弟,他一跃而上,整个人好似八爪鱼般扑在陆杨身上,亲昵地用头蹭陆杨的脖颈,像只欢脱的大型犬。 陆杨依然感动,就连十六师弟都进步了,没有一上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他两条大腿不松手,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陆杨使劲从他「爱的钳制」中抽出一只手,使劲揉了揉十六的头,手法好似在唿噜狗:「小十六,最近轻功练得怎么样啊?」 十六没有姓,在山上,排第几就叫什么名字,整个万丈峰,只有陆杨和沈云开有姓,是师父自己的主意。 十六重重点头,依然抱着师兄不松手:「练得很好。」 「有多好?」 「就是很好,二师兄追我都没能追上!」 能胜过沈云开?陆杨有些吃惊,就知道师父当年下山捡孩子不是瞎捡的,一个两个都这么有天赋。沈云开剑法超然、毒术精深的同时,颠勺算帐也是一把好手。这位十六师弟年纪轻轻,不光巫蛊之术得道,连轻功都能胜过师兄。 陆杨忍不住多想了一些,若是有朝一日把扳指里的那位风禅前辈「復活」,真学了那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心法,将一身毒血洗刷掉,全峰上下都能正常生活、正常下山行走,那该有多好? 到那个时候,只要藏得好,谁还能说万丈峰是魔教之源? 一股热腾腾的血突然从心头涌向四肢百骸,陆杨忍不住笑了几声,这样前途充满光明的时刻,自打他来到这个世上,还是头回感觉到。 「陆杨!!!」 一声咆哮传向两人耳畔,吓得十六立马从人身上爬下来,随意找了处墙角开始面壁思过,这般熟门熟路,显然没少在二师兄那里犯错。 陆杨自认心里有愧,是头都不敢回。 扳指里的风禅突然在他耳朵边道:「你他娘的果然没跟老子说真名。」 --------------------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师弟要发飙了。 第6章 下山 陆杨突如其来地想,幸好沈云开没有冲进来抱着他。 沈云开确实没有抱他。 他冲进门时,手里拿着长鞭,照着陆杨的背上就是一下。 动作甚轻,但表情太过狰狞,吓得十六在墙角开始大声地背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陆杨轻易躲过第二鞭。 「性相近,□□......」 陆杨冲过去拽住他的鞭子。 「苟不教,性乃迁......」 陆杨把三千两从怀里掏出来。 「教之道,贵以专......」 陆杨觉得这会儿他要是给沈云开跪下,八成就没事了。但他的腿实在直,为山上人疲劳奔波的时候没跪过,此刻在山上给人跪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关起门来都是一家子人了,有什么面子可言。 但是十六率先替他跪了,一面跪一面背三字经,背得十分熟练。 万丈峰上的人,谁没跪着背过百八十遍三字经,都不好意思说是沈云开的师兄弟。 在山上又当爹又当妈的沈大总管,手握长鞭,围着破布围裙,怒气沖沖地瞪着陆杨,把他上下扫了个遍,确认胳膊腿儿一应俱全,才拽了拽鞭子,骂道:「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 陆杨看着这位不知道从哪个场子沖回来的师弟,有些心虚地把银票塞过去,清了清嗓道:「三千两,能撑一段时间吧?」 沈云开倒没怎么管银子,他拽回鞭子后随手一丢,上前仔细将陆杨上身摸了个遍,挨到伤处时,陆杨强忍着不动声色,但依旧被观察细緻的沈云开看了出来。 沈云开脸拉得像被欠了八百吊钱,拧了一把陆杨的脸,皱着眉问:「又添了多少伤?」 「不重要。」觉得前路一片光明的陆杨,面对师弟的质问也能随口盖过去了:「我能在山上歇好几个月呢。」 「打住,你的经脉已经浸毒了,最好三天之后就给我下山救人去。」扳指里的风禅沉默地听了许久,突然发话。 陆杨扬起的嘴角突然又耷拉了下来。 沈云开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本就拧住的眉头更加纠结了:「你坐下,我给你看看伤。」 陆杨顺从地将外袍褪下,再扯开里衣,露出精壮的、布满伤痕的上半身,腹部草率的包扎已然红透了,瞧上去惨不忍睹。 第12页 沈云开又看到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皱着眉头刚想开骂,又想起刚被塞进怀里的三千两银票,顿时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死死地咬着牙,一层层轻轻揭开包扎的布条时,指尖有些颤抖。敷药的时候,手里瓶子差一点没拿稳,多撒了些药上去。 所幸他特地为此人所制的伤药药性不刺激,陆杨并未察觉到师弟的情绪变化。 沈云开勉强稳住情绪,给他收拾好了最要命的一处伤口后,回头沖跪在墙角勐背三字经的十六一瞪眼,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地爬出门炖药去了。 陆杨看看他,又看看他紧紧抿着的嘴,嘆了口气。 「云开,其实我真的不累。」 仅这一句话,就把沈云开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板着的脸给说崩了,他死死拧着眉毛,死死拧着,却顾不住眼眶中滚下来的泪珠。 陆杨拍拍他的肩,发觉这孩子已长得跟自己一样高了,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 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陆杨在想,要不要把扳指里前辈的事儿讲给他听。 谁知沈云开直接一把将他圈在怀里,环住他的同时,也不住地颤抖,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抖了又抖的话:「师兄,让我分担一些,可以吗?」 带着哭腔的一句话,听得人心里一紧。 万丈峰最骄傲的小青年,什么时候这样委屈过。 陆杨想了又想,还是嘆了口气,拍拍他的背:「再过一段时间,我一定说给你听,行吗?」 先不管沈云开会不会相信扳指里能存魂魄这回事,就是要先救那一百号人,都没法给他好好解释为什么要积德...... 沈云开又埋头颓了一会儿,扭头突然拽着陆杨的手,眉头的川字从未消散过:「你这扳指哪来的?」 陆杨一时语塞,扳指里的碎嘴魂儿风禅藉机开口:「终于有人注意到我了,这场兄弟情深我算看够了。娘的我怎么就没有个师弟拿来疼......」 陆杨闻言一把拽下扳指,在耳旁絮叨的声音顿时休止,他指着扳指,措了半天辞,才道:「那什么,我......」 沈云开不知在心里琢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盯着扳指,也不知心里琢磨了些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给人入赘,做小的去了?」 陆杨刚编好的一串话顿时飞上九霄云外。 他无奈地戴好扳指,只听耳旁风禅那悠扬的一阵大笑,几乎要穿破他的耳膜。 自己这师弟的脑迴路,实在清奇。 最终也没讲明白钱怎么来的。 风禅笑得太大声,陆杨找了根红绳把它挂在脖子上,防止心烦。 大师兄回家,算是件不小的好事,是以就连闭关了的几个师弟都从水帘洞里爬了出来,辟谷的也不辟了,一定要回来吃这顿团圆饭。 沈云开为他炒了几个清淡的菜,单独搁在一小桌子上,其余孩子们十个一桌,足坐满了八九个桌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开饭。 陆杨满眼羡慕地往那些摆了虎皮尖椒、剁椒鱼头、回锅肉的桌子上看,还没看几眼,就被沈云开的身子一挡,什么也瞧不见了。 大总管炒完了菜,端着碗饭坐在小桌子这边,专门陪他吃清淡的。 陆杨尝了一口炒鸡蛋,心里又高兴又憋屈,想着总算能让山上的人过上好日子。 但他马上又要下山去,这一别,不知要别多久。 二师弟看了他一眼,给他盛了碗蛋花汤,温度正好。 陆杨问他:「师父下山多久了?」 沈云开想了想,道:「有两年了。」 「师父是不是死了?」 沈云开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孩子们,似乎没人听见,才低声道:「我也想过,但,神通广大的师父,怎会有人奈何得了他。」 师弟说的在理。一手教出陆杨和沈云开的人物,怎么会就这样没了。 「师父是不是不要咱们了?」 沈云开又瞪他一眼,心想他问的这三句话怎么个个戳人心肝,反问他:「谁知道?」 师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互相摇摇头。 陆杨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师父去哪了。 他又问:「你知道师父叫什么吗?」 沈云开饭都吃不下去了,用眼神问他:「谁知道?」 陆杨认命地埋头吃饭。 风禅的声音又响在耳边,这回充满了幸灾乐祸:「你俩这徒弟怎么当的?师父名讳都不晓得。」 陆杨照例装聋。 吃了这顿一问三不知的饭,陆杨回房歇息去了,还没走到屋门口,就有师弟大着胆子上前问候,并问他,可不可以指点一下武功。 陆杨搬着个椅子,在月下看着一帮师弟们互相切磋,看着看着沈云开也凑了过来,给他端了碗汤药。 这样的日子,在陆杨的这段人生中,属于不多见的幸福时光。不必为了生计奔波,不必过刀尖舔血的日子,也不必被师父拿着斧头逼迫,有吃有喝,还有孩子们闹着,他们前路也是一片坦荡的,别提有多舒服了。 三日后,陆杨勉强恢復好了状态,将自己柜子里趁手的药瓶都带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遛出了万丈峰。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有一个人的目光,向来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没等熘出大门,就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叫住了陆杨。 第13页 「大师兄。」是十六。 他倚在外墙边,看着僵住身形一脸尴尬的陆杨,轻轻笑了一下。 「你又要走吗?」十六眨巴着明亮的眼睛,表情严肃。 陆杨只好凑过去,拍拍他的肩,用哄孩子的语气轻声说:「不要喊醒你二哥,他白天已经很累了。」 「为什么不能等伤养好了再走呢?」十六眼角滚下一滴泪珠,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拽着人领子问:「大哥已经很累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也下山去呢?」 陆杨嘆了口气,心想:我不想你们的手也沾上血。 他道:「十六乖,为你二哥分忧就够了,我一点都不累。好好在家练轻功,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好消息,行不行呀?」 十六又抹了一把脸,道:「不许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已经十五岁,可以成家立业了!」 沈云开又教他们一些什么东西。陆杨一把把人拉进怀里,使劲拍拍他的背,道:「好,我们十六是最有出息的男子汉了,听大哥的话,等我回来,好吗?」 十六的个头已快要超过他了,此时哭得像个泪人,他一抽一抽地看着师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怜极了。 陆杨再拍了拍他的头,转身没入森林中,唿吸之间,已瞧不见人影了。 下了山,陆杨抓紧给自己裹上面纱,戴上扳指后,风禅突然出声。 「哎,你这大师兄当的够尽职尽责啊,老子现在姑且把你算作好人了,不如就少救一些吧,你那山上统共八十二号人,你救八十二个得了。」 八十二条人命也是不小的数目,陆杨并未开心到哪儿去,打算先进城里将怀中一直沉甸甸揣着的十二块金牌换成银子。 哪知刚走到了城中,还没等拐进黑市那一条街,却在一处人家的房檐上,正正好好瞧见了一出抢劫大戏。 三四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凑成一伙,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围在一个衣着白净、脸也长得白净的人身边,显然不怀好意。 风禅在扳指里大喊大叫,虽然也就陆杨听得到:「快快快,你的第一条人命!这才三四个小贼人,对你来说不是太轻易的事儿了?」 陆杨伏在房檐上,屏住唿吸,将身形隐蔽得极好。 风禅大声嚷嚷,活泼极了,陆杨几乎能在脑海中想像出有个四肢发达的魂儿在扳指里翻滚闹事:「万丈峰的大师兄!陆杨!小杨,小木头,哎你觉得这个外号好听吗?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小木头,上啊!」 陆杨无奈地又将身子伏低了些,以两指捏着扳指,轻声缓缓说:「看清局势再动手。前辈你好歹也活过几十年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风禅的声音终于小了一些,似乎有些心虚:「......我生前都是二话不说直接上的。」 也难怪是生前。陆杨偷偷在心里吐槽。 「把值钱的东西都给哥几个,快点儿!」 下方强盗的声音传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攻要出场了。 第7章 白脸 下头那穿白衣的公子哥儿,瞧上去君子端方,一双眉眼生得极其有情有义,鼻樑又直又挺,唇厚而红润,再加上那张白得瘆人的小脸儿,说是天上下凡来的也不为过。 大晚上的,他腰上脖子上各自挂了些金光闪闪的贵重傢伙事,也难怪会被贼人盯上。这人几乎把「我很有钱」四个大字拿墨写在面皮上,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陆杨心下有些疑惑,这乱世之中,江湖也不太平,怎么会有这般模样的公子哥夜半独身出门,还明晃晃地张扬着,生怕旁人不来打劫他吗? 白衣公子开了口,声音也听得人心情舒畅:「诸位壮士,将东西给了你们,可否饶过在下一条小命?」 「小木头!送上门的便宜差事你不做!」 风禅在扳指里喊得人心烦,陆杨干脆把东西往怀中一塞,继续静观其变。 强盗们得了宝贝,看小白脸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借着月光打量着手中的好物件,不知怎地又盯上了这肉票的干净衣裳,拿刀一指,叫他把衣服脱了。 小白脸儿顺从极了,将身上那明显价值不菲的外袍一脱,乖巧地递给领头的男子。 陆杨趴在房檐上,视角极好,映入眼帘的,除却小白脸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外,便是他露出的内一小块白皙胸膛,看样子比闺阁姑娘的脚腕还白上几分、滑上几分。 他在山上,见过不少老少爷们的上半身,有的连下半身也见过,左右是兄弟几个,看了也没什么。可底下这位半遮半露的一丁点儿,却瞧上去那么不一般,仿佛是什么勾魂夺魄的好东西,足足把人看呆了。 陆杨盯着盯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仿佛唐突了这位似的,把脸别过去了。 不止他盯了半天,下头几个强盗也同样看了半天,立马就有一个嘴快的跟旁边人说些不着调的荤话,几个人便大笑起来,看着小白脸儿的眼神,也逐渐不对了起来。 小白脸儿听了竟不脸红,仿佛天生脑袋瓜里缺了点,低着头眼神放空,也不知在琢磨什么,看样子着实不太聪慧。 陆杨看他那副未经世事般的蠢样子,突然回想起山上的沈云开来。他头一回领沈云开下山採买物资,二师弟就错把银子当做了铜板,差点以二十两银子买回一篮鸡蛋,闹了不小的笑话。 第14页 有两个手快的立马就凑过去揽小白脸的肩膀,笑容猥琐地捏了捏人柔软白净的脖颈,几个人越凑越近,傻子都晓得接下来是什么步骤。 而小白脸呢,看上去依然呆呆傻傻,像是把自己洗干净片好的鸭子,就差亲手送进人嘴里了。 陆杨在心中嘆了一口气,默念就当行善积德了。 只见赤红柄的剑随意行了几招几式,便将其中两人斩于剑下,陆杨的身法极度诡异,毕竟不是干正经活计,也没师从正经门派,轻易取走二人性命时,强盗头子连他身在何处都瞧不利索。 下一瞬间,一把极其锋利的剑便横在强盗头子喉咙前,行侠仗义之人蒙着面纱,无人看得清他的面容。 「要么滚,要么死。」 余下的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压根顾不上给同伴收尸。 陆杨看也不看傻白甜,习惯性地蹲下掏死人的兜,只摸出几个寒酸的铜板来,看来这年头连强盗都不好混。 算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没用损招,什么毒啊暗器之类的,全都被他好好揣在怀里。 身后那傻白甜对他道:「多谢兄台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长相漂亮的花瓶,连声音都听着如此悦耳。 声色平平稳稳,不娘不腻,就是正经爷们儿的嗓音,略有些低沉,轻轻地撩动了一下陆杨的小心肝。 这简直是祸害。 陆杨突然想起自己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难怪投身进来做死无全尸的反派,这便是差距,他娘的。 陆杨心里有些气,回头甩了声「不用」,就捏着那几个铜板,打算等走远了,再把扳指戴回来,看看「风禅老夫」如何评价这开门红。 他走了几步,听着身后急匆匆跟过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强盗又喊了帮手回来送死。一回头,正打算抽出自己那把「瑞士军刀」,让来者好生体验一下花儿为何这样红,却瞧见一张怯生生又带着试探的白脸,正是那傻白甜。 公子哥儿一边往身上套衣裳,一边眨巴着那双实在很有威力的眼睛,歪了歪头,不经意地露出一点白皙胸膛,正好撞进陆杨眼里,激起一波风浪。 陆杨捂了捂眼睛,心里念叨着自个儿定力不足,怎么这短短的一炷香时辰,就冒犯了人家纯良少男两回。 又赶紧把心头激起的那一丝不应当的想法死死压回去。 「少侠,在下有件小忙,不知您可否恩准?」 这声少侠喊得陆杨心神荡漾,他当了多少年的恶人,来到这世上,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类称唿,弯弯绕绕,几乎要把人喊飘。 然而陆杨表面上只是嗯了一声,看起来沉着冷静极了。 白脸公子道:「带着我走吧!」 陆杨一愣,自己接下来要办极度重要的事,捎上一个花瓶,属实不太合适。 公子见他不吱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近前,几乎要跪在地上扒着陆杨的两条腿,看起来可怜极了:「在下头回离家歷练,人生地不熟,实在难过。少侠,就带上我吧!我什么重活累活都能干的,为你洗衣端茶在所不辞啊少侠......」 白脸儿看上去斯文儒雅,此刻居然也不管不顾地抱上陆杨的大腿,言语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陆杨几乎要被说动了,但依然拒绝:「我要去之地兇险异常,你这样的人恐不能涉足。」 可小白脸儿油盐不进,脸都不要了,就是扒着人裤腿不松手,闹得陆杨耳根子都红了一些。 「我出银子,雇少侠做我的镖师!」 陆杨瞬间动摇了:「出多少?」 「一百两。」 陆少侠突然觉得,带一个拖油瓶也不是不行。 小白脸看不见陆杨的正脸,以为他压根不为这点小钱所动,于是又道:「二百两。」 陆杨整个人狠狠地一晃,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见到这位散财童子。 「三百两!」 「行了行了。」陆杨赶紧把人托起来,他怕这人再喊下去,自己就要抱着他的大腿喊少侠了。 小白脸看上去比他还要激动,两眼冒着金光,一把揽住陆杨的肩,大力地拍了拍,瞧着开心极了。 若旁人这样,陆杨早就一脚把人踹进沟里了。可换做是这位魅惑人心的、仿佛山中精怪狐狸化作的人来,竟拍得他心跳加快,头脑发昏。 陆杨赶紧跟人保持距离。 「我叫做李青。」小白脸儿直直盯着陆杨的面纱,眼神几乎要化作钩子,想越过那层薄薄的纱,将下面那张脸看个仔细。 陆杨道:「在下郑大干。」 日上中天,陆杨李青两个,结伴坐在路边占着些树影阴凉处的面摊,一人端着碗素面,各自吃着。 「你就这么给人使唤去了?小木头,老夫这才知道,你是个见钱眼开的玩意儿。」 陆杨放下面碗,小指上的扳指重重地往桌上一磕。 李青见了,还以为是郑少侠嫌自己这顿便饭怠慢,连忙从自己碗里挑了一筷头面出来,塞进陆杨的碗中,动作十分熟练。 风禅见此唏嘘不已,没一会儿又开口道:「先前忘了给你讲,为老夫找一具新鲜英俊的尸身前,要萃取五种药材作为养护魂魄的汤药,不过现在讲也来得及,你已经答应老夫了,哈哈。」 陆杨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再次放下面碗,重重在木凳子上磕了一下扳指。 第15页 虽说并不会对风禅这为老不尊的造成什么影响,但他实在不好走上大街随便挑一个人揍来解气,只好如此。 李青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非常懂事地沖一旁的摊主喊了句:「老闆,给这位壮士加个蛋。」 风禅或许是闷在扳指里太久,心里憋得几乎要生出病来,头一回遇着个能听见他声音的活人,巴不得一分钟讲六十五句话出来,可苦了陆杨这个在外不苟言笑的人。 「你对面这小公子看上去蛮有钱的,跟他打好关系,日后不就不用掏死人身上的物件了?」 陆杨淡定吃面。 「人也长得白净,老夫空活了几十年,头回见着这般标志的人物。若他是个小姐,老夫还要劝你把他给娶了呢,吃软饭总比吃不上饭香。」 陆杨莫名觉得手上这碗面失去了味道。 趁着李青起身结帐,陆杨赶紧冲着扳指咬牙切齿地说:「娶娶娶,你这老玩意儿嘴碎得没边,生前必然流浪江湖,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这番气话似乎真戳中了风禅的痛处,陆杨的耳边足足清净了两个多时辰,待与李青在市集上空逛到实在没什么新鲜玩意可看后,他才弱弱地回了一句嘴,似乎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或许你说的对,我生前只顾练武和闯荡江湖,的确没考虑过媳妇的事。」 李青逛得心满意足,抱了三四把摺扇、四五盒脂粉、六七件木梳,突然回头眼巴巴地瞅着陆杨,后者正在心里琢磨如何不着痕迹地安慰老人家,心思几乎飘到九霄云外去,乍一回魂,瞧见一张颇有杀伤力的俊脸,吓得倒退出去三步,差一点抽出剑来回护自个儿。 李青问道:「郑少侠先前不是说有很要紧的事吗?我们何日动身?」 陆杨心想,这救人积德的机会并不是经常能有,若是心急,往那黑风寨之流的地界一逛就成,而此时脚下这块地界依然是离万丈峰最近的白城,离那各类强盗山寨实在远,不晓得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儿能否抗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于是陆杨回他:「暂不急了,再逛一......」 这边话还没说尽,就有一大白天听得瘆人心慌之音调,远远传来二人耳边。 「站住。」 不知何时,二人的身边围了一圈黑衣服蒙着面的壮士,而领头那个油头粉面的傢伙,偏偏还捏着嗓子对人说话,生怕陆杨不晓得他是个死太监。 陆杨把呆头呆脑的李青往身后一揽,目光在周围人身上一扫,再稍稍思索一番,道:「敢问这位公公,草民所犯何事?」 所犯何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扳指人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大声笑着说:「小木头!报应来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8章 交锋 陆杨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的除了那群来寻仇的黑衣武士外,还有个怎么说都不愿意走的李青。 众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 陆杨先前被围困之时,说不应引起无辜的伤亡,领头太监冷哼一声说何必假惺惺,但又仗着人手众多,不怕他就此跑掉,便同意了去城外解决纠纷的邀请。 陆杨走着,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的李青,觉得有些奇怪,寻常人见到这样的场面,唯有两种可能,要么吓哭,要么吓跑,这小白脸皮的怎么憨憨傻傻,见了强盗不怕,见了大内的高手也不怕。 李青迎着他的目光,送去一个单纯无辜的笑容,闪得陆杨再不敢回头看人,只能琢磨琢磨如何解决此困境。 此时扳指里的那位事儿多的大爷出了声:「小木头,那赵慎明可不是寻常人,你这下惹大麻烦咯。」 陆杨看了看四周,装作打哈欠地把手放在嘴边,声音压得极低:「老前辈可有妙计?」 「有啊。」风禅漫不经心地回:「若是此时你让我驱使身体,就算再来十个高手,也都是下酒菜罢了。」 还没等陆杨高兴,风禅又道:「可关键老子不晓得怎么附身,所以都是扯淡。」 陆杨深吸一口气平復心情,心里想着还不如把这没什么大用的破扳指扔水沟里算了。 「先别失望,我晓得你那剑法如何运用出最好的招式,这算不算帮忙?」 没等陆杨再压低嗓子说些什么,风禅突然道:「东南方向那个只有一半眉毛的小子,他用刀比较利索。西边那个散着头髮的,内功很深厚,跟老夫生前有的一拼,你只要躲开这两个人的攻势,还是有活路的。」 这老碎嘴竟能一眼看出对方的内力,陆杨心下大惊,这不止需要数十年的刻苦修炼,还要有一双极其有灵气的慧眼,以及跟起码上百号不同门派高手交手的经歷,才可能看得出。 风禅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原书中没有这号人物?陆杨也从未听说过。 陆杨手放在腰际,是即将要抽剑开打的姿势。他最后看了一眼李青,对他道:「躲远点。」 涉世未深的公子哥儿,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于是他抱着自己买的那一堆有的没的零碎物件,就跑到五丈开外,隔这么老远,还眼巴巴地瞅着他的「郑少侠」,看得陆杨心里竟涌出暖意。 「江湖处处有真情,江湖处处有真爱。小木头,这么多人爱你,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啊?」 这话砸得陆杨一呛,刚琢磨好的应对顺序也被砸得雾散云消,他咬着牙抹了一把脸,将剑抽了出来。 第16页 陆杨是万丈峰门人,却使得一手好剑,除却他本人的意愿外,还有他师父的意思。 陆杨初穿进这世上,知晓自己命运后,只恨不能一头栽进那泡满毒蝎毒虫的池子死了拉倒。可师父他老人家却没第一时间教他炼毒,而是亲手做了一把小小的木剑,耐心地教他一招一式,教了足足三个月。 后来沈云开被捡上来,师父也是先教他练剑,可师弟的天资略输于陆杨。有一天夜里,师父灌了一口酒,又抽了一口烟,跟陆杨两个坐在房顶上,他的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人情味儿:「杨儿,要么把云开扔了吧。」 陆杨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师父顺带着把自己也丢了,可想了想师弟那张倔强的小脸,却还是憋了一股气在胸中,问:「为什么?」 「他学不好剑,有什么用?」师父又灌了一口酒。 「时间还早。」陆杨突然想起自己的命运,也嘆了口气:「师父,慢慢来吧,总有那么一天。」 陆杨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劝好师父的,幸好第二天,沈云开没有消失,依然撇着嘴在烈日下扎马步,腰酸腿疼也不愿去休息,瞧着像一只等不及长大便要吃人的幼虎,倔强极了。 他自己也不晓得,师父是万丈峰人,为何却会使剑,那手腕上深深的伤疤,又是为何得来,他不敢问,师父大概也不会说。 万丈峰后山上尸骨累累,天地埋葬了多少死在这条路上的人,师父看上去三四十岁,在捡来陆杨之前,究竟有什么故事,只化作风,夜夜吹动着无人在意的树梢。 老太监一声令下,黑衣人便涌了上来,陆杨临此生死大关,哪还管这一手毒技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右手拿剑的同时,左手也在神不知鬼不觉地下黑手,勉强躲过了几个人的围剿后,飞身上了树梢,几发暗器也不客气地往出扔。 陆杨是常常与阎王爷打交道的人,这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却也不简单,他几乎要落入下风。好在有风禅在扳指里的及时提醒,他能堪堪躲过几人的连招,不被当场砍断一条大腿,只是浅浅的一刀,已是幸运之事。 风禅在扳指里激动不已,似乎天生喜欢打架斗殴,恨不得从扳指里钻出来加入战局。陆杨累得喘不上气,干脆将面纱一把拽下,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意思,从怀里摸了两把,掏出先前破庙里老头子塞的铁丸子,瞄准丢了出去。 那铁丸子属实不一般,刚触到人,就从里分裂开来,勐地爆出一长串锋利无比又薄如蝉翼的刀刃,被波及到的人压根没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小东西,白白把小命丢了进去。 陆杨瞪大了眼睛,这小小一个铁丸子,内里究竟有多么匪夷所思的机关构造,竟能容下杀伤力如此恐怖的暗器,到底是如何桀骜的鬼才能研制得出来。 他使着剑又甩着毒忙活了这么半天,才干掉三个人。这小丸子一扔,竟先切开了两个,又重伤了四个,其他人见状齐齐后退,看陆杨的眼神都充满了谨慎。 陆杨跳下去,一按那铁丸子的按钮,便将东西收了回去,他抓在手心,一摸还在往出渗血,心头大为震撼。 「那刀法很好的老头子还有这一手?」风禅看样子也很震惊:「你要遇不上那姓徐的,干脆把这个给我得了。我当年要是有这玩意儿,屈尊做什么天下第二啊。」 陆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很是无奈地说:「您吹牛能靠点谱吗。」 若真是天下第二,怎能沦落至此。 「就知道你小子不信。哎,看左边!」 陆杨被突然袭来的一掌击飞出去起码三丈,躺在地上差点翻不起身,不光剑脱了手,就连手上一直戴着的扳指也飞得不知去向。 他刚想坐起来,就被人一刀捅穿了腹部,那里的旧伤还未痊癒,被这么一刺,连肉带血地,痛的人眼前发昏。 他痛晕过去前,突然有些后悔,应该把风禅说的话听进去。 林中一时安静极了。 有个黑衣人一面吃解毒丸,一面上前踢了踢瘫着的陆杨,冷冷地问同伴:「是不是死了。」 另一人也走上前来,使劲踩了踩陆杨的胸口,又凑过去探人的鼻息,回:「晕过去罢了,再补一刀。」 突然,一声人濒死痛苦时才会发出的哀嚎,传进两人耳中。 不被所有人注意到的白衣男子,竟远远走了过来,随手提起一个人,掐着他的脖颈,极其轻松、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将人脸掐得青紫,面上云淡风轻地,再随手把瞳孔涣散的尸首一丢。 李青面上依然表露着天真无邪,那身欺霜赛雪的白色衣裳也没有沾染分毫血迹,他连件武器都不用拿,短短一会儿,就一个一个地,用不同手法折磨死了四个人。 他的声音依然悦耳:「方才哪只手捅的阿杨?」 李青一掌拍在那使刀的人胸口处,又轻描淡写地捏着人的脖子,看似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竟有着极其深厚难以想像的内力。 不到一炷香时间,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被他解决了,唯独留下那个捅了陆杨的人。 他扬起一张讨喜的笑脸,在旁人眼中,倒仿若地狱阎罗一般吓人,使刀的那人少说练了三十年刀,臂力可想而知,却掰不开李青掐着他的手指。 「饶......饶命......」 「错了,我没问你这个。」李青微笑着摇摇头,他继续问:「方才哪只手捅的阿杨?」 第17页 他手上又添了一分力,黑衣人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李青的眼神终于变得冷漠。 「都怪你们这群人,我下一步该怎么装?」 他有些气愤地,将人的右臂生生扯了下来,血溅飞出去,他似乎又不满意,干脆把人的左臂也拽了下来,再对着他,做了一个并不吓人的鬼脸。 李青随手把凉了的人一抛,掏出一张干净帕子擦了手,才走过去看陆杨的伤势。 他探了探鼻息,又将陆杨上身的衣服全扒了下来,瞧见他身上遍布伤口与疤痕,腹部最要命的那一处伤,血已经快要凝住了。 「哪有这样糟蹋自己的人。」李青更生气了,他蹲下来,又摸出一张帕子,将他的脸擦干净。 他抚摸着这张不算俊美,却十分顺眼的脸,笑了:「还好我不嫌弃你,这世上只有我不会嫌弃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的小瓶子,表情十分肉疼地倒出一颗金色的小药丸,犹豫了半天,还是给人塞进了嘴里。 「我的炉鼎,你可不要死在我前头,否则我找谁一生一世去?」 突然,李青的耳朵轻轻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声,回身一看,远远望到两道素净的身影,个头都不高。 他略微一思索,赶紧换上一副焦急万分的表情,沖那边大声嚷嚷道:「有没有人来救命啊!不好啦,我家郑少侠受了好严重的伤,就要不行了!」 第9章 路人 陆杨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缠满了纱布,活动十分艰难,除却腹部那处依旧剧痛外,他还在床边,看见了一位正支着头打瞌睡的青年。 其实也不能算做青年。陆杨在现代看过那么多部女扮男装的电视剧,早身经百战,一眼便能瞧出他鬍子上低劣的胶水,还有那双描得不能再浓重的粗眉。 「青年」眉目和顺,沉睡时自带一股天然的温柔气质,仿佛菩萨在世,一身灰扑扑的布衣,朴素又干净,身上隐隐有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还没等陆杨再分析一番这人的身份,她便己支撑不住自己,无意识地一头栽进陆杨伤势还未痊癒的怀中。 陆杨下意识要张开双臂把人接进怀里,可惜纱布包裹得太结实,活像拴牲口,于是他只得浑身僵硬地被人以头重击,差点被当场砸出一口血来。 好在「青年」也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埋在陆杨这么一个精壮的大小伙子怀里时,四目相对时,他耳根子竟有点红。 青年慌忙起身,目光慌乱地不知道要往哪处看,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与四九在白城外捡到了你,你......昏迷了三日,这里是客栈。」 陆杨看了一圈屋内陈设,再把青年整个扫了一遍,想要拱手致谢,又抬不起胳膊,只好干巴巴地道:「多谢这位......少侠相救。」 房屋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位易容水平与青年不相上下的侠客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将一碗面放在桌上,根本懒得看陆杨的情况,大大咧咧地扯着嗓子问青年:「赔钱玩意儿还没醒吗?这都三天了。」 「我已经醒了,也多谢这位少侠相救。」 侠客一副镖师打扮,身形略小于寻常男子,容貌比起青年要略胜一些,若洗了脸上那些动手画上去的疤,定是个十足泼辣的小美人。「他」凑到床前看了一眼陆杨,嘴上依旧不客气:「若不是你那书童哭得活像号丧,我们才不搭救你呢。」 书童?陆杨仔细琢磨了一番昏过去前的景象,对方嘴里的那个书童,约摸着就是李青了。 李青呢? 等等,陆杨心想,老子的扳指......风禅呢?!! 下一刻,李青便抱着三大包药拐了进来,看上去依然呆呆傻傻的,换了套更白的华美衣裳,腰间的玉佩也换了块,他的左手上,正戴着陆杨心心念念的白玉扳指。 陆杨松了口气,没丢就行,戴谁手上无所谓。 李青放下药,喘得几乎要过世,掏出一块白净手帕擦了把汗,对青年道:「这两包是纸上的药,这一包是你口述的。药房掌柜的说从未见过桐香和七夜味混搭,你确定这样管用?」 青年瞧上去唯唯诺诺,面对他对药方的猜忌倒仿佛换了个人般,十分笃定道:「你下去煎了吧,定不会有错。」 李青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床上瘫着的陆杨,一熘烟跑下楼,寻小厨房煎药去了。 侠客看着李青的背影,啧啧称奇:「多么深厚感人的主僕情。确定他是书童?看你二人的装束打扮,我怎么觉得你倒像个伙夫。」 陆杨看着小侠客故意作出的、模仿男人姿势的动作,实在用力过勐,他看得牙疼:「其实,我是他保镖。」 「保镖?」侠客蹲下来戳了戳陆杨的胳膊,满脸疑惑。 「就是镖师。」 「那你实在很敬业,都快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青年接茬,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瓶子,倒了两颗药丸出来,给陆杨餵下,回头对小侠客:「四九,你先出去。」 叫做四九的小侠客梗着脖子道:「你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我也是你的保镖。」 青年无奈地说:「给他换药,你也要看吗?」 话音刚落,四九便跑没影了,临走前不忘留下一句:「我去监督小白脸炖药!」 等到房内彻底安静下来,青年还不忘将门窗关好,两人四目相对,青年率先开口:「不管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我作为你的大夫,还是要劝一句,珍惜自己的身子骨。」 第18页 陆杨通篇只听到一句「什么人」,立刻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青年嘆了一口气:「你的脉象,我此生头回见。我不拆穿你的身份,也恳求你不要伤害我和四九,我们两个只是游歷江湖的寻常路人,他心思单纯,口无遮拦,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陆杨的心已沉到深深渊底。他有些想笑,果然万丈峰的人到哪里都是一个下场,怀有一身毒血,被人忌惮一辈子。 见陆杨表情不对,青年又说:「那白衣公子把你看得迫为重要,三个晚上都是他守着你,人聪明又机灵,你俩不止是面上这层关系吧?」 还有一句,青年憋着没说,李青这三晚盯陆杨的那个眼神,又深情又眷恋,活像是在看自家媳妇。 陆杨:「李青,聪明?你看错人了吧。」 青年笑了笑,道:「凡事不要只看表面。」 由着青年为他换好了药,再被人揽着餵了两口水,软枕被子一应俱全,陆杨心里有些感动,以往他基本是在野外自行处理伤口,就算是在万丈峰,也是一边被人骂一边被包扎,这待遇今非昔比,他随口道:「大夫手艺这般高,怎会是寻常人。」 青年又笑了笑:「救的人多了而已。我第一个病人,比你要惨,躺床上三个月没下地,捡到时浑身几乎没一个好地方,这样的,我都医活了。」 青年这样说,陆杨就大致明白她是何身份了。江湖上只钻研医术的门派不多,有杏林圣手之美誉的红袖谷,列于江湖十二门派之中,这个「青年」,有很大概率便是其中的弟子。 说起来,万丈峰与红袖谷也有些渊源,数十年前,两派本是关系要好的友宗,医毒不分家这个概念,也是当时的红袖谷主提出的。 可后来万丈峰主一意孤行,投入魔教祸乱江湖,红袖谷主劝不动旧日好友,为了不被战火波及,只得隐世不出,这一隐,就是几十年岁月。 出于对救命恩人的好感,陆杨道:「下回易容,记得把鬍子粘好,还有眉毛,你直接照着我的画得了。」 青年一愣,被戳穿这个,耳根子又有些红了:「你......我......我下次注意。」 两人还没再多说几句,门外便探进一个鬼鬼祟祟的头,原来是李青,他盯着床榻的位置看了半晌,确认没有什么他看不得的东西,才推门把药端进去。 青年把话头一止,陆杨将头一别,两人十分默契地同时看了李青一眼,知晓了彼此身份、心里揣着事儿、有要操心之人的两位家长同时笑了一下。陆杨问李青:「这药烫吗?」 李青吹了吹药:「怎么不问苦不苦?」 药都是苦的。有两个人心里念叨着。 陆杨由人搀着,三口灌完了药,出门遛弯回来的四九少侠见状,连连夸他真是个勇士:「林桥这包药,苦哭过多少能人异士,你太牛了,简直是个狠人。」 毕竟也是亲口试过不少毒药的人,万丈峰上的药也不比红袖谷的药好喝到哪里去,陆杨点点头,默认了夸奖。 门被人敲了敲。 李青把药碗一搁,主动过去打开门,戒备地看着来人,以一柄扇子抵着门框,问道:「女侠这是何意?」 来者似乎不怀好意,一位高个女侠士,手里拿着张公文,身后跟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刀客,三人配了刀穿着护甲,看气势应当俱是杀过人的高手,三人目光兇狠,看向李青的眼神也有些戒备。 「在下九刀门门主晚秋,因近日城内突发兇杀案,特来此客栈排查嫌犯,凡是外来者都要盘问一番,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女侠士看模样三十岁上下,保养得很好,言行举止中也有一门之主的风范,身后那两人大约就是护法了。 陆杨等人虽看不到门口,却听得到,他想了一想,低声问叫林桥的那位青年医师:「九刀门,是不是那个十几年前投身魔教,后来死了门主全家的门派?」 林桥看了他一眼,道:「是,此地叫百乐城,确实是九刀门的地址。」 十二门派中,用刀最精深的一派,也是如今最为衰落的一派,甚至比那丢了传家武器的翡翠山庄还要落魄,便是九刀门。因十几年前门主投身魔教,全家惨遭人报復,此后,九刀门便一蹶不振,名声再没好过,难有当年盛况。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九刀门毕竟位列十二门派之一,再怎么衰落,也还是一方守护之宗,一城至宝,即便口碑跌落到极点,也还要出面保护百姓安危。 「九刀门?」李青的声音远远飘过来:「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晚秋看上去兇巴巴,居然也是个有耐心的:「公子不是江湖中人吧,九刀门是本地最大的帮派,守护一方百姓安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并非是个门派就要做好人去守护百姓。陆杨在心里琢磨,例如万丈峰,除了下山杀人,往山上运粮食,他这个大师兄毛都没做过,想来他那喜怒无常的师父,也没干过什么积德的事。 林桥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们红袖谷已避世几十年,谷内全是医师,就算要守护百姓也只是偶尔出门问个诊,替人接生孩子罢了。 陆杨低声吐槽:「九刀门十几年前可杀了起码两三千人吧,我师父说过,那可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林桥低声回他:「还不许人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 第19页 这倒也是,陆杨想,万丈峰不也马上就要开始洗心革面了嘛。 四九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心头有些不服气,也低声说:「你俩才认识第一天吧,能否不要这么聊得来,我还活着呢!」 林桥笑了笑,把四九圈进怀里揉了揉脸,陆杨干脆把头扭向一边,装出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还抽空咳了两声。 「我的确不是江湖中人。」李青在那边笑了一下:「我只是个商人。可就连本人都能嗅出来,三位的刀,刚刚沾过血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人是敌是友? 第10章 便宜 陆杨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屋内的战斗力。 林桥是纯正的医师,红袖谷内人士基本跟练武无缘,是以战斗力约等于0。四九姑娘看着咋咋唿唿,腰间配一把青色柄的剑,看身形和模样大概能打一两个人。 至于李青,在陆杨心里,他战斗力跟一只野鸡差不多高,不算在内。 而自己,此时爬都爬不起来,更别说提剑了,战斗力居然还不如李青,他还是此生头一遭觉得自个儿没用。 是以,若屋外三人真的打进来,结局必然是惨烈的。 陆杨正紧张兮兮地琢磨该怎么活下去,李青在门边又开口道:「不知这盘问外来者要问什么,用刀问,还是用嘴问?」 这话结结实实噎了晚秋一下。她向后退了一步,将刀亮出来供李青看,并诚恳地说:「方才在街上帮着衙门抓了个飞贼,一时心急动了刀,惊扰了公子,是我不对,先在这里致歉了。」 陆杨人躺着,也有些诧异,这一门之主说话也太客气了,遥想当年师父他老人家,在山上一般以「老子」、「爷爷」自称,看不惯任何一人,直接大耳巴子抽过去,从不客气说话,沈某人更是把师父的坏习惯学了个十成十。 看看,这就是差距,难怪人家九刀门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万丈峰呢?就差没顶着个「俺是魔教鼠辈」的牌匾走天下了。 试探到这里,李青心里有了底,便放三人进门了。 晚秋忍不住先盯着床上那位一动不动的人,看了一会儿后,才找了屋内看上去最和善的林桥问话:「敢问四位来我百乐城,所为何事?」 林桥淡淡地回:「我是云游医师,带了两个镖师在身边保护,这位李公子是家父生意上的伙伴,他说也想要看看大千世界,遂有了我们四个同行。」 这一通场面话有多少真,又有多少是胡编乱造,四人心里门清。 晚秋迟疑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问陆杨的情况:「这位镖师的伤,是如何得来?」 这回轮到李青开口:「在白城中行侠仗义,不慎重伤。」 陆杨忍不住咳了两声,李青也不管他,继续说:「也不知贵门派有无对正义侠士的褒奖,我们四个刚开始行走江湖,就添此横祸,实在难过,不免要在百乐城多待上些日子了,若是遇上飞贼、流氓什么的,也无力阻拦,这可如何是好?」 说罢,他还从怀中掏出一只白帕子,沾了沾眼角那压根不存在的泪珠。 晚秋听罢,从手下那里接了两瓶伤药,郑重交在李青手里,道:「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我九刀门。」 送走了九刀门三位壮士,陆杨表情十分无奈,四九拍了拍李青的肩,夸赞道:「你看上去没啥用,原来嘴皮子这么好使。」 幸亏四九刚开始行走江湖,否则以她的那张嘴,免不了要被人拿着斧头追。 李青那边竟还虚心接受了:「惭愧惭愧,在下除了一张嘴外,还有尤其殷实的家底。」 四九林桥带着药箱出门行医问诊,留下李青给陆杨餵饭,闲暇之余,陆杨终于有空提起李青手上的那枚扳指:「幸好你捡起来了,否则......」 「否则什么?」李青突然凑得极近,唿吸喷在陆杨耳畔,激起一阵酥痒:「郑少侠,这扳指不会是你的哪个情人给的吧。」 哪有情人死了还有手下来寻仇的,里面倒是住了个碎嘴冤家。 陆杨人被捆着,躲也躲不开,只好把目光从人脸上挪开:「倒不是,只是颇为要紧,可否把它还给我?」 哪知李青并不理会,只顾说自己的话:「郑少侠有情人吗?你长得这般俊俏,想来必有不少人把你放在心窝里。」 若问别的,陆杨还能辩驳些什么,不过这一方面,他可以用十足肯定的话来讲,没有。 但陆杨心思一动,也好奇这生了张妖孽脸的二缺贵公子到底怀了什么意味,便扭头过来,强撑着一股狠意,直勾勾看进人心里,道:「也不是没有。李公子怎么想问起这个?」 两人四目相对,又靠的极近,能数清对方眼上到底有多少根睫毛,也能看清几根是弯的几根是直的。 李青垂下眼,又盯着他上身未被白布包扎住的皮肤,目光仿佛化为实质,烫得人心里痒痒。 「有过情人,也没什么。」他说:「只要还未婚配,在下就有机会。」 这白衣公子今日竟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一改曾经憨憨傻傻的模样,陆杨一听这通话,心下诧异之外,更是满脸疑惑:「你才认识我三天,就要嫁给我?」 「可以吗?」李青两臂支在人的头两侧,整个人几乎要压在他身上,将趁人之危四个大字领会到了个十成十:「我可以得到小郑哥吗?」 第20页 疯了,真是疯了。 陆杨动也动不了,面临着一个奇奇怪怪又喜怒无常的玩意儿,他束手无策,只能先顺着人的话往下说:「你们商贾都是这样求欢的?趁着我动不了,就用强的?」 李青噗地一声笑了,那模样实在顺眼极了,陆杨再次不敢直迎这人的目光,怕一个不留神就掉进去。 「小郑哥,别急着回绝我,你再想想。」 李青挪开身子,放陆杨一个好好喘气的机会。 「扳指还我。」 「真是情人送的?」李青又凑过去。 陆杨无奈地道:「是又怎样,她嫁人了,我留着做个念想,也不行吗。」 李青朗声笑道:「小郑哥重情重义,楷模。」说着便把扳指一拽,亲手给陆杨戴上。戴的时候,手上动作不老实,趁机多摸了两把陆杨有些干枯的手。 十指连心,不乱摸还好,一被人占便宜,就颳得人心里别扭。 陆杨深吸一口气,心里念叨着阿弥那个陀佛的,李青,等我伤好,不管你会不会武功,也不管江湖规矩了,我非打掉你一颗牙不成。 一会儿,趁李青外出放风,陆杨赶紧喊风禅的大名,足足念叨了一柱香的功夫,风禅才仿佛睡醒了一般出了声。 第一句话便噼头盖脸地砸过来:「小木头,你可吓死老夫了!」 陆杨很是纳闷:「你这些天呆在李青手上,听不到旁人说话吗?」 「听得到,可没人理我,你打着打着突然把我甩开,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这三天呆在那小白脸身上,虽说能瞧见外头的光,但给我憋坏了。」 原来,这扳指不戴在人身上,内里储着的魂魄便瞧不见外头的世界,可苦了风禅这些天,还以为陆杨会一直昏迷不醒。 「所以,你没看到我昏过去之后的场面?」 「老夫什么时候骗过你。哎,那个小白脸儿要娶你?我劝你同意,你不同意我替你同意。」 一听这个陆杨就来气:「连人家底细都不知道,你就贪他那些钱?能不能有点节操!他在我昏过去之前什么德行?刚才那会儿又是什么德行?前后差别这么大,是个人都不敢跟他,要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你嫁过去就有福享了!」 陆杨吼完这一通,瞬间神清气爽,一扫方才被人趁机调戏的郁闷,突然觉得自己两只手也能动弹了,更为喜悦。 风禅好半天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道:「你说话好兇,好像我师父。」 陆杨勉强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老脸:「在山上训师弟训惯了,对不住。」 两人对着琢磨了一通昏迷前的情况,皆以为三日前余下的那些黑衣喽啰是四九林桥两个处理的。 陆杨怀疑了一通李青,但风禅说,他看不出这人有几斤几两。这样的情况尤其少见,唯有两种可能:一,李青是个没有武功的平常商人,二,李青修炼的功法极其诡异,是风禅从未见过的派系。 「这不大可能。」风禅笃定道:「老夫生前打遍天下无敌手,一生只输给过一个人,没听过有这样的情况。」引得陆杨一阵无语。 过了一会儿,风禅勐地想起一件事,又对他道:「对了,你现在是在百乐城吗?」 陆杨点头。 「那太好了。」风禅大咧咧地道:「百乐城九刀门的地下武器库,应该收着一朵五十年的白玉莲,你去拿回来,给我炖了养养魂魄。」 几乎浑身不能动弹的陆杨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骂道:「你支使人也要挑个好时辰吧!我现在用什么帮你拿?还是在人家宗门的地下武器库,你怎么不干脆命我把晚门主的佩刀给你拿回来砍柴玩?还说要我积德,你让我抢人家门派的至宝,缺不缺德!」 话是这样说,但风禅要的东西,陆杨也在万丈峰的藏书中见过,确实是滋养魂魄的好东西,不为过。 于是陆杨在客栈中养了十四五日,终于被贴身林大夫准许下地行走时,还是认命地换上一身夜行衣,蒙着面踩上了客栈的屋顶。 这几日百乐城着实不太平。 这回不单是城中百姓遇害,就连九刀门内的女弟子,也有出了宗门就惨死的。更过分的是,把死者的尸体挂在城门口,连件衣服都不给裹上。 此举引得九刀门门主震怒,也终于引起了城主重视,两方联合,各自派人上街巡逻,城内人人自危,流言四起。 陆杨知道,自己这会儿的打扮,确实与那被通缉了的採花大盗相仿,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出门,容易背黑锅。 可他没时间了,风禅也在扳指里吵得像一整套红白喜事乐队,令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把年纪,幼稚极了。 林桥白天里特地嘱咐,陆杨重伤未愈,不应当四处走动,四九偶然间看了他身上密布的伤疤后,破天荒地嘴上饶人,劝他这一阵子做个闲散的老大爷,出门晒晒太阳就行了。 李青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附和两句,偶尔跟陆杨说说关于婚嫁的车轱辘话,管得一点也不宽。 是以,陆杨特地趁着这三个人睡熟了,才飞身出了房门,伏在房顶上的那一瞬,居然有些不适应。就好像先前成日趴在房顶奔波劳累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目送着两个举着火把的巡逻队远远离开,陆杨屏住唿吸贴在墙的一边,仔细回想九刀门在什么地方。 第21页 「小木头,你的第二条人命要来了。」 风禅突然出声。 第11章 仗义 陆杨往四处看去,连个人影都没瞥见,只当他是闲得慌,不作回应。 「相信老夫的直觉。不过,你这人真奇怪,怎么走哪哪里有坏事发生?」 陆杨狠狠地磨了磨牙。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树,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树梢上似乎伏着一个黑影,微微动了一下。 陆杨瞪直了眼,终于又看到那人直起身子,似乎要往那边的一处民居屋顶上跳。 「看吧,老夫就说,你是个现世扫把星。」 他索性把扳指取下,往兜里一扔,扔之前恶狠狠又极小声地说:「你跟四九是一家的吧。」 陆杨是个有经验、身手也不错的夜行侠,轻易躲开巡逻队的搜查,慢慢往那棵树挪。 挪到一半,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人的唿吸,将手放在剑柄上,勐地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思索半天,他还是把扳指重新戴了回去。 风禅的声音在安静的月夜中显得十分吵闹:「别慌,你背后的人没杀气。」 风禅这人,平时人五人六的,满嘴跑火车放风筝,不过关键时刻总是能派上用场,有他老人家这一交代,陆杨感到十分安心,继续专注与那道黑影去了。 果然,黑影挪了挪身子,扑向那户民居的房顶,落地一丝声响都没有,轻功想来十分卓绝。 「嚯。」「好轻功。」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传进陆杨耳中,他背后汗毛直竖,立马屏气凝神。他能感觉到,除了风禅,还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而背后的人,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突然出现把人吓得不轻,非常熟练地伸手拍向身前人的肩,像是唠家常地轻声在人耳朵边念叨:「小郑哥,晚上晒月亮,怎么不叫我?」 陆杨分明记得,他临走之前,在李青和四九的窗里不着痕迹地吹了万丈峰秘制安神香,中招之人没三个时辰绝不会清醒,本是万无一失,怎会...... 他二话不说,抽出剑就横在李青脖子上,目光很是冷冽:「你到底是什么人。」 而李青,竟就这样任人把剑抵着,顺手把他往怀里一带,拉着人躲在阴影处,等一队巡逻人马彻底瞧不见后,才非常诚恳地道:「小郑哥,我真是个商人。」 陆杨扭脸:「做什么生意,杀人越货?」 「是很正经的生意。小郑哥,你不去看看那户人家的情况吗?」 「你跟着我到底图谋什么?」 李青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突然低头笑了一笑:「我能图什么。一早就说过,我是出来游歷长见识的商人。」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把手放在陆杨腰际,慢悠悠地继续道:「只是小郑哥武功高强,人又心软,把我给救了。我家的祖训说,遇上救命恩人,是一定要以身相许的。」 话音一落,陆杨才发现,这人已经趁机把右手搂在了自己腰侧,还捏了两把。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回碰见调戏自己的登徒子,长得还这么祸国殃民,真是奇也怪哉。 一时,他耳根莫名有些薄红,也不晓得怎么应对,便把剑一收,后退了三大步,飞身去看那户人家的情况了。 在他身后,李青自然笑着跟上,目光中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陆杨去的正巧,那採花大盗还没进行到很关键的一步。 他松了口气,提剑上去就是揍,把对李青和风禅的怨气全发泄出去,一边打还一边念叨。 「我让你见钱眼开,让你支使我偷人家门派宝贝!」 採花大盗被打掉三颗牙。 「我让你普通商人,让你乱摸人腰!」 採花大盗腿被打断一条。 「泡毒池,捡弟子,你捡那么多弟子,也不想想老子养不养得过来!你跑没影了逍遥去了,知不知道姓沈的都他妈累成怨妇了!」 採花大盗已经不成人样了。 屋内床上的良家妇女被李青一件外袍扔过去,勉强裹全了身子,见此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畏畏缩缩地躲在衣服里,一边抹泪,一边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打量看起来像好人的李青。 李青笑着回她一句:「没事儿,他就这样,习惯就好。」 动静引来了三个巡逻队,正看到屋内一个黑衣人暴揍另一个黑衣人,旁边还有一俊美的白衣公子,只穿了件中衣,坐在床边,跟一位妇女一同嗑瓜子唠家常。 好巧不巧,这三队人马中,正巧有一队由九刀门门主晚秋带队。晚门主生来记性好,依旧认得这位病患镖师,才刚能下地,就迫不及待地出门要行侠仗义,她感动得上前抓住陆杨的手,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又塞了两瓶伤药,以示鼓励。 第二日,镖师郑大干与商人李青的嘉奖公告便贴满了大街小巷,晚门主用尽了她毕生所学之文化素养,编撰了好一通,把二位的侠义精神标榜得人人赞颂。 受了人家两回的伤药,任是陆杨这样不要脸皮的,也没法忍心去人家库房里寻白玉莲,只得跟风禅商量,再缓几日,等他伤势大体痊癒了,再去。 见陆杨佯装咳血之后,风禅头回这般像个人,赶忙同意了。 林桥拿着四九递来的传单,扫了两眼后,无奈地搅了搅碗中的药,欲言又止半天,终道:「郑少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第22页 作为一个大夫,她只能这样劝,对方听进去多少,她管不了。 陆杨躺在床上,僵硬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他昨夜跑人门窗边吹安神香时,特意避开了林桥的屋子,两人同属对药物敏感的派系,有些红袖谷会传授的东西,万丈峰也是一样的,只是区别在用量大小,以及后遗症之分。 林桥看着他这幅神情,嘆了口气:「你应当也尝得出来这药的方子,若有什么要改的,就跟我说。」 陆杨点头。 过了一会儿,林桥踌躇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看了看屋内没有其他人员,便好奇地问:「原来万丈峰还另教武功?我先前看你配着剑,还以为是装饰。」 陆杨道:「我师父有他自己的想法,在万丈峰史上也算离经叛道了。」 林桥眼睁睁看着他一口闷完了那碗堪称「人间极苦」的药,表情依旧淡然,不禁在心中默默佩服,嘴上道:「师父从不教我武功。我还挺羡慕你和四九的,都会使剑,我就不行了,除了这点照顾人的手艺,什么也不会。」 陆杨笑了笑:「你们红袖谷已是当世医术最佳之地,有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技能,何须其他?」 他干脆坐直了身子,毫不避讳地向她展示了自己上半身的各类伤疤,以及小腹上那至今没有痊癒的伤口,又道:「你看我这一身的伤,就算会些武功,也没有保全自身的能力。其实,我倒是很羡慕你。」 几句话挑明了彼此的身份,敞开天窗说亮话,如此坦诚,就好像是平常的友好宗门师兄弟交流,还是陆杨到这世上的头一回。 其实,他前些时候第一次见到林桥,就觉得这人慈眉善目,作为女子未必容貌绝丽,却十分顺眼,天生一副菩萨面相,知晓了他真实身份,也没有趁机除害,简直也有一副菩萨心肠。 这样的人,实在少见。陆杨想了又想,若是能洗白了万丈峰后,把林桥介绍给自己那二师弟,该是如何般配的神仙眷侣。 想到这里,陆杨心头起意,便顺口说了出去:「林姑娘有意中人吗?」 这话一抛,直接将面前这位面慈心软的小大夫闹红了脸,她低垂下眼,支支吾吾半天,憋出来一句仿佛蚊子哼哼的话:「有。我此番出谷,便是为了寻回心上人。郑少侠,目光要往对的地方看,你终是能找到更合心意之人的。」 陆杨突然也觉得,自己那话有些容易使人想偏,左右言多必失,沈云开自有他的合心伴侣,自己何必乱替人琢磨终身大事,遂笑了笑,就当这话是胡乱讲的,跟林桥探讨了一番医学方面的知识。 结果第二日,来给佯装伤势加重、卧病在床的他送药之人,就变成了近日在百乐城中风头正盛的李青李大商人。 陆杨想着林大夫必定是误会了什么,就连今早四九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猜测,林姑娘更是一见他就跑,连句闲话也不多说了。 他嘆了口气,一边坚强地自己给自己换药,一边对李青道:「若见着林公子,替我说句抱歉,我们昨日大概是有些误会,还望他不要多心。」 李青这几日也奇怪,莫名和她们两个女扮男装的人士聊得很开,三人的关系拉得比他还要近,若不是李青总对自己讲一些混帐话,他几乎都要怀疑,李青是看上他们两个了。 他目光一直停在陆杨露出的上半身,眼神坦坦荡荡,一点也不像个正偷窥的登徒子。 他一开口,便直击重点:「小郑哥,你真瞧上了林桥不成?」 陆杨无奈地把手上正忙活的事一放,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我觊觎林大夫?我配吗。」 「配。」李青把目光挪了回来,从怀里掏了一瓶长相奇怪的药粉,往碗里洒了些,又原形毕露了:「小郑哥在我心里,配得起世上所有的人,倒是我不配你了。」 陆杨上下扫了一遍李青,这样一位整日衣着光鲜,面貌也光鲜不已的贵公子,又是家里做什么生意的,想必家大业大,才是配得起世上所有人的傢伙吧。 他不免又把自己的家世跟人家比了比,越比越窝心。 他那日说羡慕林桥是红袖谷的人,不是空羡慕。虽说他知晓自己肩上担的那份责任是他自愿的,没人逼他,但也不免和旁人比较,一比,就是血淋淋惨兮兮的,一道道疤,横在他的心坎里。 这李青又发疯地乱讲胡话,陆杨权当听不见,把药碗一接,照例一口饮尽,药触及舌尖,他心下一惊。 第12章 把脉 今日这药,怎么比昨日的适口一些。 他疑惑地望着李青,对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也不掩饰地,大大方方道:「若早轮到我给你送药,小郑哥就不必故作坚强了。我添了些堂花粉,虽无法彻底调和口味,但也是个缓解,我不懂多少医术,只晓得这个是无害的,小郑哥,不要怨我。」 李青这番话说到头了,陆杨还能苛责他什么?堂花粉有市无价,那么稀罕的一件东西,非得是去深山老林的悬崖边上才有得摘,是以一瓶卖的比金子都贵,陆杨这穷得恨不得当被褥的人,哪里尝过这个。 他把空药碗一递,对方又乖巧地一接,眼巴巴地瞅着陆杨,言行举止仿佛是在伺候贵人。 陆杨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道:「多谢李公子。」 李青看起来很是开心,低声笑了两下,抬起头又温柔眷念地看着他:「这算什么,等你跟了我,荣华富......」 第23页 陆杨立刻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佯装早已入睡。 扳指里,风禅的嘲笑声几乎掀翻屋顶:「小木头,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以为李青会想以往那样见好就收,收拾收拾碗筷挪出去。 可今日,不知怎地,他见陆杨用被子打断聊天后,也只是笑笑,起身摆弄了一番屋内陈设,又研究了一通桌边的一盆花草,再打开窗子看了看月亮,多呆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陆杨闷在被子里,胸闷气短,也猜不透这位的主意。 他本就猜不出这位的身份,也不知他的武功深浅,分明看上去就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皮贵公子,可总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 陆杨见多了恶人,自有一种分析人的研究在胸中,他不敢断定,李青到底是不是坏人,只能先这样耗着。 李青慢慢坐在了他的床边。 突然,一声弱弱的唿唤传来陆杨耳畔。 「小郑哥,我......」 是李青,他这一声似乎是痛到极点,又勉强忍耐的求救。陆杨一把掀开被子,竟看到李青较往日更加白生生的一张脸,他皱紧了眉头,红通通的一对含情目巴巴地瞅着他,仅瞧这一眼,陆杨的心就跟被狠狠揪了一下似的。 「你怎么了?」 李青捂着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直直栽倒进陆杨的怀里,眼泪一颗颗滚下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杨被他轻轻挨了一下腹部的伤,所幸已快大好,并没有过多的疼。他急忙把人接住,用袖口抹掉他惨兮兮的泪,人已经懵了。 看那小模样像是心脏病发作,可李青的唇色又红润极了,陆杨这个蒙古大夫犯了难,就要拽住人的手腕,给他诊一诊病情。 李青半个人蜷缩在陆杨怀里,霸占了几乎整个床榻,他痛得直不起腰,却使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生生挣开了陆杨要为他把脉的手。 「小郑哥......算我求你,不要给我把脉......」 竟还有这种要求。陆杨纳闷,难道他信不过我,非要隔壁房子里睡得正熟的林大夫出马? 李青说完那话,便再也讲不出完整的句子,整个人都爬进了陆杨的怀中,间或发出一声像小兽一般的呜咽,一直往人胸口钻,看表情,略有些狰狞,想来是真的痛极了,不是装来骗人的把戏。 陆杨无奈,把人的眼泪擦尽。又摸出一些镇痛的丹丸,给人餵了几个,李青才不那么悽惨地哼哼。 幸好客栈的床铺够大,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也睡得下,他把李青放在里侧,一整个夜里都哄小孩一般地拍他的后背。此情此景,乍有些像他在山上哄师弟们时的场面。 直到天蒙蒙亮,陆杨困得实在撑不住,才合眼睡去。 再一睁眼,床前坐着的,又变回林大夫了。 这几日百乐城内勉强算是太平,有了九刀门和城主的两队巡逻人马,想来贼人也不会轻举妄动。 据说,京城里有位公主,听说了此地遭遇,特带着人手来办案,是以街道上有了更多的暗哨。 林桥前几日在街头义务看诊,有不少百姓来此看病问医,可公主一来,街头巷尾的百姓也掺了些水,时不时就有暗哨拍肩,一看到疑似飞贼的,直接押回衙门拷问。像他这样的闲散人员,也不被允许出街了。 林大夫有仁义之心,不能出街看诊,就回来照看病号陆杨,即使这人已经跑出客栈了好几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在医生眼里,依旧需要静养。 陆杨瞧着林桥再次给自个儿把脉,眉头皱出一个川字,咬着嘴唇支着下巴,看向陆杨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陆杨于是嘆了一口气:「林大夫,你有话直说。」 「你是怎么活到这把岁数的?」 陆杨汗颜:「我哪把岁数。林大夫,我才不过二十岁。」 林桥惊讶地掩住口:「可你这言行举止活像三十好几。」 是,陆杨穿进来之前,确实三十好几。 「我少年老成。」陆杨厚着脸皮道。 「你这脉象太吓人了,你夜里睡觉,睡得着吗?」 陆杨回:「是有些痛,习惯就好了。」 林桥抓起纸笔,又写了两个方子,咬着牙落笔的时候,还抽空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把你医好。若我医不好你,就把你领回谷去,谷主一定有办法的。」 风禅在扳指里又开始吵嘴,陆杨两边都拦不住,只好任由他们两个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四九姑娘是何方人士?」 据这几日观察,四九年纪轻轻剑法非凡,又性子泼辣敢打敢杀,遇见客栈里爬出来的蛇鼠虫类,也没有惧色,想必出身大家,若没有十足厚的家底,谁宠得出这样的小女魔头。 林桥答:「川渝人士。在他们那儿,她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称谓,叫小魔头呢,哈哈。」 一提起四九,林桥的脸上便充满了笑容,想来是与她关系甚好,二人也必定结伴而行了许久。 川渝一带的小魔头,陆杨仔细思索了一番,只觉十分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小郑哥怎么不问我是哪里人?」李青抱着三四个小巧精緻的锦缎盒子进来,像献宝一般,捧给陆杨看。 林桥见他进来,揣着谜一样的笑容,抓起两张药方,几乎是夺门而出。 第24页 于是偌大个房间里,只留陆杨和李青两个人。 「小郑哥,你又救了我一命。」李青诚恳地笑了笑,把三四个锦盒一股脑塞给他,又道:「这下不从了我,可就说不过去了。」 陆杨勐地从床上爬起来,跳到桌子那边,与李青对峙:「你又想干什么?」 李青打开锦盒,一个个做工精緻的扳指便露了出来,几乎要晃瞎陆杨的眼。 「你先戴着嘛。」李青财大气粗地道:「百乐城没什么好玉,等咱们去一趟西南大理,给你挑一件更好的。」 旧日财迷今日穷鬼陆杨,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内心鞭策了好一阵子,忍住了凑过去收下的冲动。 「这位同志。」陆杨咬着牙道:「你懂什么是无功不受禄?我们坚定的无产阶级人士绝不滥收礼物。」 李青堆着笑,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可你有功呀。你救了我,你照顾我,我很感动......」 终于,他一把拽住陆杨的衣领,凑在他耳朵边吹了一口气:「我以身相许,你不满意?」 这话哪里怪怪的。 陆杨突然想起一件事,遂一把抓住了李青的手腕。 对方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勐地抽回自己的手,退了足足三步,眼中略有些戒备地盯着人不放。 陆杨顿时神清气爽,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对他慢慢地说:「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他挪下桌,向人迈了一步,对方亦后退一步。 「你说你心里有我,却不让我碰一下你的手腕,你有什么大事,要避着我才能活?」 李青一言不发,靠在墙上,那张俊俏的脸上头一回布满阴云。 他紧紧盯着陆杨不放,两只手默默攥紧。 就在陆杨以为,他要冲过来给自己一拳的时候,李青却翻开窗子跳了出去,唿吸之间便没影儿了。 直到晚膳过后,李青也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林桥回房前,担忧地问了问陆杨,还好心地说:「李青是个多忠心的书童,你当好好对人家。」 书童个头,陆杨磨了磨牙,见过轻功不输专业缉匪客的书童吗。 林桥就像个多余忧心的老母亲,又扯着陆杨说了好一通,才回房去。 陆杨回房中,等到夜深人静,才戴上扳指,爬上了客栈的房顶。 风禅的作用,就好比危险探测器,陆杨今日的爬墙行动变得异常轻松,他甚至不必亲自看巡逻队的行踪,只顾闷着头走,有人替他着急。 毕竟,是风禅要他深入九刀门库房,理应对他客气些。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那两个小丫头真不会点菜,在百乐城就应该买叫花鸡嘛。哎,我又察觉到有人要遇害,小木头,沖。」 陆杨深吸一口气,这祖宗的思维也太跳脱了。 他顺着风禅的声音,往东南角看去,那里似乎真有一个人被制住,但总觉得情况似乎与上一回不同,似乎哪里不太对。 他不过多地想,凑过去对着那将要行兇的黑衣人就是一掌。黑衣人背后仿佛长了一只眼,挪动身子快速躲开,回头看了一眼陆杨,点点头,什么多余动作都没有,转身跑了。 陆杨一手拿着剑,愣愣地站在原地。 就这样,没了? 下一刻,就有一双香软的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直袭面门,一位长相十足可爱的小姑娘,闪着水灵灵的一双眸子,攀了过来。 还非常顺手地,一把将陆杨的面纱拽了下来。 「本公主等了三天,总算等来你了。」 第13章 狼头 陆杨当机立断把人往下拽,可这位明显不是善茬,使足了力气,坚定了决心,怎么薅,也拖不下来。 他被这位疯狂的小女士搞懵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公主天真可爱,大力摇了摇头,吐气如兰,眼神中充满崇拜:「郑大侠,本宫要你做我的驸马。」 陆杨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他依稀记得,上一回和皇室的人有牵扯,还是宰了赵谁谁后,被一帮太监围着砍,那刀疤正在他腰间,还未痊癒。 扳指里风禅笑得惊天动地,看架势,若不是他已经死了一回,怕是又要笑死过去。 陆杨于是保持着抱公主的公主抱,和她好好讲了一通道理,比如为什么艾尔莎能做女王,因为她不会和刚认识的男人成亲;再比如他只是一个穷镖师,给不了公主想要的生活;还比如这世上男人成千上万,总会有一个更帅更大侠的人闯进公主的生活等。 小公主耐心地听完这一通,也不晓得听没听进去,依旧死死抱着他的脖子,怎么说也不松手,顺口还把她的家世给掏了出去。 皇帝叫赵某某,她生母叫晋某某,她大哥叫赵某某,二弟叫赵谁谁,三弟叫赵某某...... 那个二弟赵谁谁,陆杨听着十分耳熟,不正是那个三千两嘛。 他无奈地在心里吐槽,这武侠世界里,怎么遍地都是要娶他过门的高门子弟,难不成上头给他们布置了任务,要他们精准扶贫吗? 公主已经在他的怀里撒娇了,再耽误下去,只怕这位殿下就要当街扒人衣服。 他一个手刀未噼上,背后却有一向来神出鬼没的人,搭上了他的肩。 陆杨闻见那股堂花粉特有的、富贵的香气,便晓得是谁来了,只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今日就不该出门。 第25页 李青依然穿着他那身充满贵气的白衣裳,脸也不遮,夜半出门连件防身武器也不拿,就这样绕到二人身前,表情严肃,活像来讨债的。 他道:「死鬼,白日里和我调情,晚上又去与小美人约会,你好不要脸。」 说罢还掏出一张白净帕子,在陆杨脸上甩了一下。 陆杨彻底无语了。 公主则在风中凌乱,连自己被悄悄放在地上也未察觉。 她恍然大明白过来之后,指着面前两个青年男子,表情又惊吓又好奇:「你们!你们两个!」 李青将一缕碎发绕至耳后,坦然地看向小公主:「断袖,小殿下见过吗?」 小公主嘴巴张得极大。 下一刻,陆杨一个手刀过去,把人打横抱在怀里,本就身量小小的公主,轻盈极了。 小公主长了一张贵气的脸,雍容华丽,十足漂亮,客栈里头,唯有洗干净脸上画的鬍子和疤的四九小丫头有的一拼。 陆杨嘆了口气,江湖遍地是美人,而他,只是个人。 李青站在他身旁,特意隔了些距离,道:「将她送去城主府吧。」 两人于是飞身上房顶,踩着屋檐,慢悠悠地走。 期间,李青打破沉默,道了句:「小郑哥真受人欢迎。」 陆杨不吭声。 李青又说:「小郑哥想做驸马吗?」 陆杨摇头。 李青轻轻地笑了一下,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了城主府,陆杨撬开一间没人的屋子,把昏迷过去的公主一搁,不放心地,又喊了守门的两个侍卫过来候着。 安置妥当后,他踩上屋檐,回头看向亦步亦趋、一直跟着他的李青。 李青其实很瘦,穿着宽大的白色衣袍,其实显得空荡荡,像一副骨架。 可就是骨架,也是很美的一具骨架。 陆杨心里纳闷,李青除了脸外,到底哪里有引人喜欢的地方,怎么看上去那么顺眼,实在奇怪。 陆杨看着房顶的粗糙瓦片,随口道:「昨日看你病发,虽没有诊脉,我却能看出,你中的应当是一种极阴险的蛊,只靠你这么干熬着,不对症下药,活不了多久。」 这是实话。陆杨再怎么说,也是个野医生,他也懂一些医术,更何况,李青正好撞进他懂得的那一片领域。 即使这片领域,不堪入目,他一直不敢让人知道。 李青安静地听完这番话,身形在夜色里晃了晃,好似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我知道,小郑哥,我都知道。」 陆杨望了望月亮,再望着李青,犹豫了半天,还是道:「我认识一个人,他对蛊很有研究。只是不在这个地方,有些远,若你真心要治,等过些时候,我带你去找他。」 万丈峰上,毒与蛊各有人擅长,毒他本人算作魁首,蛊这一脉,便是沈云开为首。 先不说沈云开乐不乐意给旁的人治,陆杨从未带过山下的人回去,想着李青这样干净的人,是不愿踏入万丈峰的吧。 夜风唿啸,有些冷。李青只是再度安静地听完这番话,扯出一个有些悽惨的笑容,道:「不必了小郑哥。」 陆杨点点头,回头往客栈那边去了。 他与李青的缘分,大概点到为止了。 陆杨养伤的这些日子,百乐城算不上太平。 除却起初那十五桩命案,就算是公主本人带队来查也探不出什么踪迹,后来又有採花大盗出街,被陆杨抓了个顺手,再就是九刀门的部分弟子被暗杀,闹得沸沸扬扬,派出一队队的巡逻人手,依旧不顶什么大用。 就好像无形中有一只大手,笼罩在百乐城上空,谁也不晓得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陆杨隐隐察觉,似乎是有什么人,或什么组织,潜入了百乐城,目标大抵不是什么城中百姓,而是要一步步瓦解九刀门在城内本就不高的威望。 陆杨白日悄悄出了趟门,在一处命案现场,瞧见了兇手遗留在门框深处的暗器,形状类似于旋转中的刀刃,本不起眼,可风禅眼尖,这物件眼熟,叫他偷偷拿回去研究。 当天夜里,他挑着灯研究这暗器,又摸出先前从雨夜里捡的那十二块金牌中的一块,放在一处对比,发现,上面有同样眼熟的狼头纹样。 陆杨小声问:「老风你怎么看。」 风禅的声音也压得极低:「所以,那天你救下的老人,其实是九刀门的哪一位长老。这帮雕狼头的贼人,百乐城的那些命案,都是冲着九刀门来的。」 「他们想做什么?」 风禅幽幽道:「我怎么知道。难怪当初那老爷子使刀使得极好,原来真是九刀门的人。听那小医师说,九刀门十几年前投身了魔教?直到今日还残存,也真不容易。」 陆杨问:「有没有可能,是武林盟要清理魔教欲孽,才对九刀门下手?」 风禅安静了一会儿,回他:「不大可能。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怎么当年不清理,非要等到九刀门又重获民心?」 此事疑点重重,二人对着研究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出门路。倒是听见隔壁那屋里,似乎有个人在说梦话,叽里哌啦的,陆杨趴在墙上半天,依稀只辨认出「阿哥」「带我走」之类的。 声音文文弱弱的,在这样的夜里有些悽惨,原来林大夫会说梦话。 第26页 风禅也跟着听了半天,听罢评价:「这小丫头不容易的嘞。才这么大点,面慈心软的,就出山谷四处行医,为了找她心上人。茫茫人海,没点缘分,说不定就要找一辈子啦。」 陆杨想了想,不免为林大夫说两句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世界里,连你都能合理存在,林桥怎么就不能碰见她的阿哥。」 「这么快就为外人说话,小木头,你胳膊肘有够往外拐的啊。跟我那死徒弟一样,看我没了,八成又认别人做师父去了。」风禅有些气急败坏。 「就你还能收徒弟?」陆杨一时嘴快,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了顿,又想着给风禅补点面子,道:「徒弟也是要过日子的嘛,你看我师父丢了,我沦落成什么样子,我们山上沦落成什么样子。」 风禅沉默了好一阵子,不知在想什么,隔壁林桥也不梦呓了,四下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心跳。 于是他开始自说自话:「我师父他老人家,能去哪呢,江湖这么大,我要是找他,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年。算了,我看山上的人也没有很想念他的意思,只有我跟云开还记着他。」 风禅突然想起了什么,遂使劲在他耳边叨叨:「我的白玉莲!别研究其他的,快给我去拿!」吵得陆杨恨不得把扳指摔了。 陆杨照例穿了一身夜行衣,爬上屋顶,冲着九刀门的位置疾行而去。 风禅交代过,他时间不多,不能乱耽搁,其他几味药材的藏身之地均在各大门派,只有九刀门的这个最近,最容易下手。 虽说是有些对不住晚门主,可他这些日子也没有闲过,经常在外充当九刀门的暗哨,救下了三四个被莫名围堵的九刀门弟子,这些功,或许能相抵。 抵不了也没办法。陆杨暗戳戳地想,若是抵不了,就等风禅这老傢伙独立了,让他自己给九刀门卖命去。 这几日李青果然消失不见了,似乎他临走之前,还给林桥四九两人交代了什么,是以他们两个也没有觉得很意外,无法出门义诊的阶段,陆杨顺带教会了二人打扑克。 (二人学起东西来很快,待陆杨睡去后,还自发组织起了接竹竿,玩得废寝忘食。) 陆杨顺利摸到了九刀门内,长得最像书房的一间屋子。还是听风禅说起,其实九刀门的地下武器库,在书房内可以直达,就连机关的样貌、密码,这位都能说出来。 陆杨听的时候极其纳闷:「你跟九刀门什么关系,怎么知道的这般详细。」 风禅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来九刀门的地下武库拜访过,借了一些东西,嘿嘿。」 还有脸让他赎罪。陆杨彻底无语了。 他刚要翻窗冲进去,被风禅一个大喝制止,风禅道:「你瞎了吗,屋里有人!」 屋内确实有人,陆杨所在的角度太刁钻,只能看到屋内一小部分。大晚上的,除却晚门主外,竟还有一位只看得到青色衣角的人在这里。 两人一站一跪,跪着的那个,居然是晚秋。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试呜呜 第14章 买花 平日里英气威武的九刀门门主,门下百十号精英强将的晚秋,竟跪在一男子跟前,看不清表情,却能从她卑微佝偻的身影中看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引以为傲的嵴樑砍断了。 陆杨心里一揪,风禅也悄悄说:「这丫头,为何看着这般落魄。」 晚门主三十多岁,在十几年前,九刀门前门主未投身魔教时,是当日的九刀门大师姐,情况与陆杨如今相似。陆杨每次看到晚秋时,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因为受了两次伤药扶持,虽说并没有用处,但他对她,依然是有好感的。 风禅一把年纪,自称老夫,看着晚秋,确实可以顺顺噹噹地喊小丫头。 而陆杨就要喊前辈了。也是此时他才恍然察觉出,其实他和风禅之间,隔着很多年岁。 但他实在没法对着这样一个幼稚聒噪的前辈喊爷爷。曾喊过一次,倒把他俩都膈应了一番。 「我真的不知道『碎骨』在哪里......」 晚门主弱弱的声音传来。 陆杨屏住唿吸。 屋内的男子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那难办了。」男子低沉的声音有些耳熟:「连一个小小的铁丸子都守不住。九刀门对我而言,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陆杨听见三声重重的闷响。 晚秋如被狂风吹散的树叶,淋了一场冰彻入骨的雨,声泪俱下道:「我们还有人手,还有功法,百年基业,您不可以......」 男子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觉得,这些我没有吗?」 再然后,陆杨便没有听见里头的说话声了,晚门主摇摇晃晃地趴伏在地上,间或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哭,她里面裹了件软甲,外面套着粗麻布衣裳,分明是一门之主,分明可以穿更好的衣裳。 那件衣裳,已经补了三四个较大的补丁了,被洗得发白,大概是年代久远,或许她穿了十几年。 陆杨本要闯进去瞧瞧那青年的模样,却被身后一个散发着熟悉味道的手掌制住,那人一只手拍着他的肩,另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陆杨的脖颈,一揽,陆杨便整个人被揣进他怀中。 一回头,正是李青那张泛着傻气的脸,四目相对,李青扬扬眉毛,对他道:「小郑哥,嘛呢?」 第27页 陆杨真不知是该说李青蠢,还是该说他不合时宜。 屋内动静突然间大了起来,陆杨想都不想,直接捞着李青的后衣领往外跑,凭直觉躲过身后三道疾驰而来的箭矢,使出浑身解数逃跑。 整个九刀门就像被下了禁言咒,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有预感,或许过了今夜,九刀门将不復存在。 但能将整个九刀门活吞下来的人,必然是他惹不起,八成也躲不起的大人物。 陆杨带人一路跑到城外的树林中,静静伏在树上,连唿吸都克制极了。 李青大约也明白自己搞砸了什么事情,是以用充满探究的眼神盯着陆杨,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过了一炷香后,陆杨才长舒一口气,一巴掌拍向李青的脑壳。 李青捂着头不敢出声。 风禅适时出来为他求情:「这小子还为你挡了两下毒箭呢,轻点打。」 陆杨憋着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他向人伸出手,不情不愿地道:「让我看看。」 李青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把方才为他挡箭时被伤到的手心露出来。 他手掌宽大,指节修长,皮肤又细又白,手心横着一道连血带肉的长伤口,触目惊心。 陆杨一边给他处理,一边酝酿措辞,想了好半天,也说不出苛责的话,只好弱弱地道:「出门连个武器都不拿,就用手抓,活该。」 李青乖巧地接过他递来的解毒丸,有些委屈地道:「都说了我是个云游商人,不会武功,自然没有武器。」 「你就编吧。」陆杨和风禅同时说。 陆杨仔细想想,似乎他的确没有武器来着。 「好了。」陆杨为他处理好伤口后,道:「你这也算救我一命了,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李青一双黑亮亮的眼珠晃了晃,目光紧紧粘在陆杨脸上:「小郑哥,你是在赶我吗?」 他不知何时,用自己没受伤的手,牢牢地拽住了陆杨的下衣摆。 陆杨只怕自己再耽搁下去,会心慈手软。于是当机立断,一剑划开衣摆,独留半块在李青手上。 他飞身迈上城楼,最后往九刀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火光,没有动静,什么也没有。 「小木头,白玉莲怎么办。」 陆杨嘆了口气,道:「先去寻其他的罢。」 第二日,陆杨睡到大中午,刚睁眼便被四九摇来晃去,小镖师一边嚎一边摇,她似乎永远精力十足:「郑大干你知不知道,九刀门没了!」 陆杨好想说一句他知道,苦于自己还没睡醒,没精气神,便任由她拽来拽去。 四九又道:「九刀门内没被毁掉的东西全在黑市大甩卖,你不去逛逛吗?」 陆杨立马精神了。连带着扳指里的风禅也像打了鸡血一样。 林桥今日没有出门义诊,又钱多了烧兜,遂三人一同前往黑市熘熘。 熘着熘着,瞧见抱着两大包胭脂水粉、正扫货的李青李大商人,便又成了四人组,林桥与四九在前头吵吵嚷嚷地聊,李青与陆杨活像对方的杀父仇人般,半个字都不交流。 风禅突然说:「我闻见白玉莲的味道了,小木头,西南角。」 你是狗吗。陆杨悄悄吐槽。 他本跟着林桥,正要拐进一首饰店,被他这么一说,硬是把头扭向了西南方,一处卖药材的铺子。 老闆带着头巾留着鬍子,一身西域商户的打扮,卖的也的确是西域那边才有的珍稀药材。 陆杨掂了掂兜里的十二块金牌,金子可是硬通货,应当够使了。 「三千两。」 老闆长着一副骗子模样,可卖的东西却是真货,陆杨反覆让风禅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 这价格,有些虚高,陆杨就算当街把风禅和扳指一同卖了,也凑不来三千两。 陆杨被大太阳晒着,本就没有耐心,皱着眉小声对扳指说:「要么你不活了好不好。」 看了半天,又不买,摊主以为面前这破衣烂衫的剑客是来找他消遣的,也不耐烦地沖他摆摆手:「不买上边儿熘达去,别耽误大爷做生意。」 陆杨更不耐烦了,被他这么一喊心里都憋着火,随手指了指其他草药,道:「青荪敢当青石檐卖,一把五两,你干脆去抢得了。还有这玉红菘,骗鬼呢,谁不知道玉红菘三月才有过时不候,你哪儿染了色的破花就当药草卖,再吵老子把你押衙门去。」 摊主一听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被指到的两味假冒伪劣药草用布遮住,凑在陆杨跟前,一改刚才嚣张气焰,低三下四地小声说:「小的不知高人来此,失敬失敬。大爷是要那株白玉莲吗,三百两,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 还用你说?我养的狗早闻出来了。陆杨心里念叨。 三百两也有些高了。陆杨扫了一圈地上的草药,看看还有没有漏洞可以钻。 谁知摊主心虚,直接将整个摊子盖住,只捧了拿木盒恭敬盛放的白玉莲出来。 陆杨在心里默默盘算,一两金换十两银,他揣着的小金牌撑死十两,是以他身上扒光了一共就一百两银子。 金牌长得也危险,若是黑市有人认得这令牌,与昨夜那青衣男子一联繫,又要惹祸上身。 他刚想对摊主说,能否等他把金子融成金锭了再过来交易,余光却瞥到一抹月白色衣角,安静又迅速地往他这边挨。 第28页 他便收敛了表情,指着白玉莲,问道:「这是赃物吧,能否再降些?」 摊主附在陆杨耳边,极小声地道:「是九刀门的弟子遣散时,有个小子卖给我的,收时也掏了不少银子呢,大爷通融通融,真不能再少了。」 陆杨静静地听,装作没察觉到有个人已几乎贴在他身上。 摊主又碎碎念起来:「那九刀门的晚门主听说是昨夜没了,树倒猢狲散,余下的没有个能主持大局的人,便遣散了弟子,变卖了祖宗基业,实在可嘆。晚门主这人,其实还不错,就是结局不好。」 贴着陆杨后背的那人说道:「晚门主高风亮节。可惜九刀门本就撑不下去,她一直顶着九刀门的荣光,又是女子,确实十分辛苦。九刀门贵为十二门派之一,就这样倒了,可江湖中又没有个练刀练得更好的门派,日后,十二门派便要缺一个角了。」 摊主似乎是遇到了能聊起来的人,冲着那贵公子打扮的人便道:「公子听说了不曾,九刀门的传承之刀丢了。就跟那翡翠山庄一样,奇也怪哉,有人放着满地下的天材地宝不拿,要一把破刀是何用意。」 李青略思索了一番,回:「在练武之人的眼中,武器是极为重要的,像你我二人这样的小商小贩,哪里晓得其中的妙处。」 陆杨见他又满嘴跑火车,嘆了口气,道:「你不是没听说过九刀门吗,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对江湖这般熟络了。」 李青挑了挑眉:「小郑哥,你是江湖中人,我为了投你所好,才朝林桥四九恶补了武林知识,只为了能跟你多聊两句呢。」 他说罢,从荷包里摸出一团纸,费力地展开后,丢给摊主:「三百两,我要那朵花。」 刚送到他手里没暖热乎,就又转交给了他的小郑哥:「能否让在下一睹小郑哥的笑颜?」 摊主愣了,陆杨呆在原地好一阵子,才勉强给了他一个似笑不笑的表情。 李青看上去满意极了,顺带着鼓了鼓掌,一点也不怕白日落雷:「真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日,整理大纲,收拾回家行李。 第15章 戏弄 陆杨守在炖药的砂锅前,扇了两把风。 他方才将白玉莲按照风禅的描述处理好,往锅里一扔,差点扭头就走做甩手掌柜,又被风老爷子吼了回来,不情不愿地守锅。 没多久,一把结实的黄花梨椅子边挨在了他身边,他头也不回,以为是林大夫过来煎药,还让了让位子,随口道了句:「辛苦了林大夫。」 于是就有一个白衣白鞋白脸皮的人,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十分不满:「只有林大夫辛苦?我不辛苦?」 陆杨心中白眼一翻,想着你逛一天街买这买那有什么可苦的,人林大夫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又转念一想,锅里炖的白玉莲,按照道理来说,是面前这位仁兄买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客气一点。 他强行把自己的下巴从人手里拯救过来,低头看着锅,说:「李公子也辛苦。」 「没有没有,我不苦。」李青得了便宜就卖乖,嘿嘿一笑道:「小郑哥喊人喊得生分,不如叫我阿青如何?」 边说,手也不干净,往人肩上探。 陆杨察觉到,错身一闪,李青隐秘的谋划便落了空。 他斜着横了一眼李青,用扇火的小扇挡住半边脸,面作古井无波状,淡淡道:「李公子似乎一直对我另有所谋,可否告知在下原因?」 李青眨眼一笑,凑得几乎要与扇子贴个正好:「我能有什么图谋,一早就说过,我是早晚要迎娶小郑哥的。」 陆杨冷笑一声,并未驳他的话,道;「你不了解我,我好梦中杀人,也喜欢家暴,最擅长□□赌博,一输就是千金万两,寻常人家,压根制不住我。这束髮带看见没,我前妻的,她被我输给一个跛子,下半生都要为他当牛做马。」 一通忽悠不知人听没听进去,陆杨自己几乎都要信以为真,风禅还在扳指里故作奇怪的声音来编排他:「好潇洒的破落户,小木头,以前没发现,你可真能编。」 陆杨趁着李青低头沉思,迅速抵着扳指回了句:「彼此彼此。」 谁知李青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后,反倒更坚定了,又探出一只手试图扒拉陆杨的腰:「我有眼睛,看得清,小郑哥不是这样的人。」 又伸出一只手来,探在陆杨胸前,两条胳膊的架势,是要把人圈进怀里。 面对着那张实在很有杀伤力的脸,陆杨避无可避,左右两条路都被封死,他只好斜着往后躲,一躲,就下了个腰。 而他腹部的伤口,才刚癒合,被他这么一扯,结果可想而知。 「嘶。」 陆杨无力地摔下椅子,躺在地上,心如藁木面如死灰。 身上有个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人,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陆杨胸膛处。 而真的只是路过,来看看陆杨炖药炖得如何了的林大夫,踏入门前,正好看到这一幕。 林桥瞪直了眼,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 她身后,探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脑袋怪,脸上沾了一圈夸张的大鬍子,眨巴着充满求知慾的大眼睛,正是四九小镖师。 她惊奇地指着地上两个人,推了推僵硬成一棵树的林桥:「活断袖!林桥你快看,活的!」 第29页 面红耳赤的林大夫捂着四九的嘴,强行把人拖走了。 陆杨无奈地缓了一会儿,亮出了杀招:单手探向李青手腕。 李青迅速躲闪,再探,又被躲开。 这简直比踹人裆还要利索,陆杨跟李青就在小小的小厨房内展开了你追我赶的游戏,李青跑到最后连连求饶,一边躲一边用那张脸充当杀招,不知从哪儿挤出两滴眼泪来,看进人眼里,好似针扎一般心疼。 「小郑哥,哥,我错了,今天先不提娶你的事了。」李青喘了一大口气,道:「我明天再提!」 说了等于没说,陆杨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在李青屁股上。 李青捂着臀部,又挤了两滴眼泪,瞧着可怜极了,让人想要揽进怀里揉搓揉搓:「小郑哥打我,我好痛。」 挺高的大个,白白嫩嫩的脸跟脖子,委委屈屈地缩在墙角,捂着背后的重点部位,活像良家妇女遭人调戏后的举措。 陆杨突然想起,这人似乎武功不凡,怎么追了这么老半天,他也没有还手的意思。 难不成,真的看上他了? 那也要把脉!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今儿老子就非得捏着他的手脖子不可! 陆杨把人堵在墙角,越凑越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脸上已经充满了笑意。 李青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此情此景,不说点儿什么实在浪费。 他便弱弱地来了一句:「小郑哥,不要啊。」 门外立马就有某人摔倒的声音,另有某人捂住嘴也掩饰不住的尖叫声。 陆杨困惑地回头看向门口,李青趁机勐地凑过去,在他脸上大胆地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又趁着陆杨没反应过来,钻过手臂桎梏逃了出去,临走前还顺带着摸了一把人的腰。 陆杨宕机在原地足有几十秒。 风禅在戒指里看到全程,早就笑成了养鹅场。 「小木头,你们两口子实在太有意思了!鹅鹅鹅鹅鹅鹅饿鹅鹅鹅......」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笑出这个声音的。 陆杨抹了一把莫名半红的老脸,气急败坏地喊:「老疯子,你才跟他是两口子!」 过了几日,林大夫当街问诊,出了点麻烦。 俊俏的林大夫近日很纳闷,怎么街上来找她义诊的人,大多是女性,且大多是未出闺阁或已是寡妇的女性。 同时,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病,来问诊时,也只是说自己胸闷气短,头晕眼花,白白浪费小林大夫的时间。 直到,她今日照例给那位面上有痣的妇女把脉,垫了一张丝帕在上头,刚开始研究,却被妇女突然一把握住了手。 问诊地点对面的茶馆中,四九拔剑而起,又被吃花生米的陆杨按住。 「看清情况再动手。」 「你上次砍的那个小乞丐,不当心碰了一下林大夫,你就差点把人皮剥了,四九兄弟,冷静。」 按住义愤填膺要去救人的四九大侠的另一只手,属于一位白脸男子,他放下手中茶盏,轻快地道:「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吗?」 四九不甘不愿地坐下,没好气地问:「哪儿?」 「林大夫妙手回春,高风亮节,不收诊金。且长相俊雅,谈吐不俗,温柔待人,这个年岁,是该被千金大小姐拉进府入赘的样子。」 四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家那儿流行当街抢人压寨吗?可真够彪悍的。」 李青闻言低头一笑,转脸就对装作发呆的陆杨道:「是啊。我若是千金大小姐,早亲自抢小郑哥回去做我的丈夫了。」 陆杨充耳不闻,远远往外头林桥的摊子看去。 李青又悄悄地探上陆杨的腰,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我要求没那么高的,小郑哥不入赘,名正言顺嫁给我就好,我家几百亩地,三头牛,一堆铺面和僕从,以后都是小郑哥的。」 四九见没人有空拦他,直接沖了出去,陆杨为了躲人也奔了出去,李青紧随其后,还不忘抽空把茶钱付了。 林桥正被人牢牢攥着手心,表情有些慌乱,只一个劲地道:「我有心上人了,我有心上人了......」 死死拽着人手的媒婆甩了甩帕子,笑道:「哎呦,张家小姐不介意做小的呢。公子好福气,那张家可是咱们百乐城的药铺大掌柜,城里所有医馆药铺都是他家的,公子娶了张家小姐,何苦在外风吹日晒地行医问诊?在家数银子就好了呀。」 林桥被看热闹的人群围着,几乎都要哭出来了:「真不行......我不可以娶小妾的......」 陆杨在外围听得只想笑,她娶什么小妾,想来红袖谷传人也不会稀罕小小的百乐城。 四九费劲吧啦地挤进去,用剑刃逼开了媒婆,一手揽过几乎垂泪的林桥,她略矮一点,偏把人的头往肩上揽,一边安慰地拍拍林桥,一边挽了个剑花,继续指着媒婆不放:「给爷爬远点儿,没听见吗,他说不行。」 陆杨李青也终于挤了过去。陆杨左手扶好义诊的旗杆,右手放在腰间剑柄处,随时可以出手。 李青便站在两个姑娘的身后,笑着道:「这世上哪有强取豪夺的道理,婚嫁也是如此,偏要勉强的事,一般都不会有个好结果。林大夫不愿意娶,你还能逼他不成?」 这话一出,陆杨差点气笑,他还有脸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句子。 第30页 「张家千金倾国倾城,你小子娶了她是你的福分!」 「张家有钱又有势,不乖乖俯首,有你好果子吃。」 「情义哪敌真金白银好,劝你为将来考虑!」 围观群众不知掺了多少张家人派来的水军,七嘴八舌地叫嚷着,那势头,似乎要将他们四个用口水淹死。 「不好了不好了,要死人啦!」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尖叫,接着就有人为声音的来源开路,一个浑身青紫、口吐白沫、僕役打扮的病人,被两个人搀扶着走到林桥四人近前。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第16章 赌约 其中一人满脸焦急,开口道:「前日,我们府上的小福子受了风寒,为了省钱在林大夫这里免费诊了诊,开了张方子去药铺抓药。原本看着还好好的,今日突然就这样了!」 林桥急忙过去翻看了小福子的眼皮,又把了脉,一脸疑惑,喃喃道:「不可能,我开的药方绝无错处。」 「那你怎么解释我家小福子的现状?林大夫,原以为你宅心仁厚,没想到连自己犯下的错处都不愿意认。」 林桥仰起头,表情错愕:「我......」 「还有这样的事,天吶,看来不要钱的东西真没有保障,日后还是去正规医馆看病抓药吧。」 「林大夫瞧上去那么端正一个人,怎么出了点差错都不愿意认。」 「我以前在张氏医馆可从没出过差错。」 人群又是一阵吵嚷,叽叽喳喳好不吵闹。 陆杨长唿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凑到小福子的身前,先闻了闻气味。 小福子两边的壮汉很是疑惑,端着奄奄一息的小福子往后大撤一步:「公子这是何意。」 陆杨没接茬,又伸手给人把了把脉,接着翻看了小福子的口齿,再拽着人的手看了看指节。 两个壮汉来之前没想到有这样的情况,怕事情败露,不由得警惕了些,只得将小福子挡在身后,盯着陆杨,一脸敌意。 陆杨心里有了结果,蹲下来拍了拍林桥的肩:「放心,你没有错。」 人群中有道尖利的声音传来:「他没错难道是小福子有错?」 陆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帮人手段太低端,陷害人也没有个好路子。也是其他医馆蠢,或是中原武林中会用毒的门派实在太少,传书记载太少,几乎无人所知,这才被这样低劣的手段一个个逐出了百乐城。 他看着两个壮汉,淡淡道:「用五毒粉加青蟹草,的确可以营造出将死之人的状态,若不解毒,便会一直持续下去,实在是一款十足偏门、又很好用的装病良药。」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用这方法装死躲避刷碗,骗过了沈云开和一众师弟师妹。 他依然记得,当日沈云开哭成了落水的狗,非要用自己洗得发白的床单给大师兄裹尸,还要用自己的宝剑给他陪葬,就差自己也跟着抹脖子。七八个人见状也哭着上来拦,闹了好大一通。 最后师父出面,只一眼就看穿了陆杨的小伎俩,沈云开气得三个月没有搭理他。 陆杨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道:「五毒粉不常见,青蟹草常见,两物药性相剋却不致命,随便来一个看过医书的人去他面前看一下,他的牙齿泛绿,指节泛青,是服用青蟹草的证明,他身上又有淡淡的咸腥味,是五毒粉的味道。」 只看了两眼便分析出了旁人的伪装手法,两个壮汉突然有些慌张,其中一个愤愤不平道:「空口无凭,你这是胡乱编的,我们小福子就是被林大夫的药方子给害了!」 陆杨冲着他道:「那你让你背后的张家主子出来看看,我说的可有错处?」 两个大汉当即更慌了,毕竟从前坑人从没出过这档子事,也都是依着他们主子行事,对药草的问题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如何辩驳,就这样拖着半死不活的小福子愣在当场。 陆杨看了看左右,也不见有个貌似是张家主子的人站出来,心道这也太低级了。 李青往前迈了两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描了红黄花朵的玉骨扇子,还缀了块成色更好的玉,啪地一声打开在陆杨面前,给他扇了两下,道:「那郑郎中可有化解此招的办法?」 陆杨把头挪过来,正好望进李青那双黝黑如墨的眼,心头一动,赶紧错开目光,慌了慌神,道:「有。林桥,你把你随身带的香囊拿来我看看。」 四九比正愣神的林桥反应快些,急忙解了她腰间的香囊递过去,看神色,倒比被当众诬陷的林桥还要着急。 陆杨拆开香囊,从里面捡了两三个晒干的小花骨朵,又望向人群中,拿过路人腰间的酒葫芦来,在手心里将这两物揉了揉,便塞进小福子的口中。 两个壮汉急忙道:「若是小福子被你医死了,大傢伙都看着呢,你可跑不了!」 李青摇着扇子笑了笑,抢着说道:「他若弄死了人,只管算在我头上。我为了小郑哥,在菜市口丢了项上人头也在所不辞。」 陆杨立马翻了个白眼过去。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小福子便甦醒了过来,林桥再去把脉,此人的脉象便平和了,甚至可下地走路,开口说话。 见危机解除,人群中便有人恍然大悟道:「合着这两个大傢伙是来讹人林大夫的,自己下了毒,要毁人家的名声,真不厚道。」 第31页 众人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两个壮汉见此,赶紧扯着小福子跑了,先前死活要给林桥说媒的媒婆早就不知所踪,真是奇也怪哉。 陆杨正要给林桥收拾摊子回客栈休息,这时打南边突然走来一打扮像读书人的中年男子,眉眼中显露着谋算,衣着不凡,手中摸着串紫檀的佛珠,身后又跟了六个看上去就不好相处的打手。 他挤起一张堆笑的脸,喊住了陆杨四人:「且慢,小郎中谈吐不凡,竟能医好那将死之人,实在神奇,不知尊姓大名?在哪家医馆?」 陆杨估摸一番,想着此人便是城中各大医馆药铺的大东家张相公了,不想与此人多费口舌,便道:「碰巧罢了,在下只是个无名无姓的镖师。」 「镖师?」中年男子疑惑地扬起眉毛:「看几位公子的打扮,不像本地人士,来此有何要紧事?有没有想过来张氏药铺挂个闲职?」 「关你毛事!」四九早憋了一肚子火气,正好撞见了个看不顺眼的人,道:「姓张是吧,欺负我的小医生,信不信老子把你剁成八节!」 张掌柜歪着头看了一眼身量略小的大鬍子镖师,忍住嗤笑,摆出一派和气的脸色,拍了拍手:「小小镖师好大的口气,我张某人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年轻人还是要多读读书,免得日后与人起了口舌纷争,暴尸荒野就不好了。」 他这话一出,身后六个壮汉便摩拳擦掌,目光十分不善。 林桥一把将四九揽回怀里,陆杨摸上腰间的剑柄,李青更是往三人前头一跨,嬉皮笑脸也换做了严肃的面容,道:「不知张掌柜究竟想要什么,我们四个虽说只是寻常的江湖人士,但还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当街动起刀兵,谁也不想看到。」 张掌柜看起来颇和气地笑了笑,搓搓手道:「本掌柜方才派人给城主送去了一封帖子,要从城中寻出六名重症病人来,你我两方各自医治,待一个月后看是否痊癒。」 林桥问道:「输赢之后,如何处置?」 张掌柜嘿嘿一笑:「若是你们输了,本掌柜要林大夫入赘给小女,若是我们张氏输了,城中任意一处药铺,你们随意挑。」 这代价有些难接受,陆杨回头看了一眼林桥,要先询求她的意见。 林桥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道:「要赌就赌大一点,我不但娶张家千金,也配十里红妆过去。但你若是输了,我要你城中所有的药铺医馆,敢不敢赌?」 张掌柜愣了愣,想来也是不晓得能有这么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怕他反悔,当场派人寻来纸笔,与他签字画押,这事儿就这样定下了。 回客栈后,四九依然愤愤不平,凑一桌吃饭的时候,大口喝了半个碗的粥,重重放下碗筷后道:「就该让我把他们几个全砍了餵狗。什么东西,敢找人质疑林桥你的医术,我又不是没那个武功,干嘛拦我。」 四九之前看陆杨有了九刀门的褒奖,也曾深夜跟着他出门一道擒贼,是以陆杨对在座四人的武功早有部分了解,夹起一块拍黄瓜的时候算了算,就是张家凑了一百号壮丁出来跟他们打,只派自己和四九就够用了,李青暂不知武功深浅,只知道轻功极佳,到时背着林桥跑就够了。 所以没有当街与张掌柜起冲突,原因只是为了保护有损阴德的张老爷子,以及不要让四九成为「光荣」的通缉犯。 陆杨也气,原因在于,他方才趁着没人注意,赶紧问了最近刚吸了白玉莲精华,正生龙活虎满心振奋的风禅,他这样算不算救人一命。 答案是:不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小木头,你是呆瓜吗。 陆杨气得又吃了两块拍黄瓜,嚼起来嘎吱嘎吱。 李青也气,他气的原因更奇怪。 他怎么可以知道林桥的香囊里都放了什么香料!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小郑哥怎么不来拿我的香囊,就因为我没有戴吗?我今晚就上街买,买二十个,全挂腰上! 对于并不精通药理方面的他,并不能理解,一个毒师的嗅觉究竟有多灵敏。 林桥这边,看着三个人咬牙切齿,刚经歷过惊吓和打赌的她,由于涉世未深,头脑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没招待好这三位维护她的好人,有些迟钝地,抬手让店小二再来两盘酱肘子。 酱肘子刚放到桌上,四九便抄起一盘上楼生闷气去了,以她的性格,大概吃饱喝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另一盘的归属就充满尴尬了。陆杨没什么胃口,为了照顾女生,便把盘子往林桥那边推了两推。不推还好,一推就把在场某个人的醋碗掀飞了。 李青此生头回拍桌子,他皱着眉头道:「小郑哥,你就那么偏心林大夫?」 陆杨一时语塞,他也就是下意识地推了推,谁晓得李青竟然起了火,他有些疑惑地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吃这种油腻的东西吗?」 李青心里一喜,但喜意没冲散酸味,他又别扭地道:「我今天就突然喜欢吃了,谁也别跟我抢。」 说罢,也端起这盘肘子,上楼去了。 陆杨眨了眨眼,只觉莫名其妙,再次与拍黄瓜较起真来。 第17章 过夜 等入了夜,陆杨沐浴完毕,依着往常习惯,脱得只剩条自制大裤衩,与风禅道了句老风子晚安,便将扳指往床边一丢,打算睡了。 第32页 没等他多躺一会儿,便有一人轻轻叩响了他的屋门。 陆杨心下诧异,问道:「是谁?」 那人轻轻把门推开,探出一个噘着嘴的头来。 是李青。 陆杨无奈地问他:「你要干啥?」 「小郑哥,真不是我故意打扰你。」李青委委屈屈地噘着嘴,两只手扒着门框,又慢慢地挪进来半个身子,一只脚已踏进屋内:「晚上多吃了盘肘子,我有些撑,这会儿睡不着了。」 陆杨琢磨了一番,此刻已接近子时,李青一进来肯定要多讲一些有的没的,起码要耗个把时辰。 这样耽误下去,他还睡不睡了?明天可有的忙活,又是熬药又是暗中探查张家的,势必十分麻烦。 于是他利落地翻了个身,道:「滚。」 「别这样嘛。」 李青嘴上说着,脚下也不闲着,说话间已走进了屋内,又故作君子地背着身子,目光却往床边偷偷瞥,不知又揣了什么意图在心里。 他道:「小郑哥菩萨心肠,白日里为林大夫解了围,夜里怎么不为我纾解难受?难不成,是我哪里输给了林桥?」 李青往自己下身看去,一只小巧玲珑又精緻可爱的香囊,此时正挂在他腰间,且缀着一条长长的浅蓝色流苏。 陆杨闭着眼道:「林桥救我一命,我便也救他一回,是应当的。至于你,你做过什么好事吗?」 此话一出,他便有些后悔,李青怎么没做过好事?是他一时嘴快胡乱讲出去了。 李青咬了咬唇,回他:「我与你,生死大劫都闯过了,又替你保管着旧情人的扳指,还为你买了花,买了扳指。小郑哥,你不认吗?」 陆杨此时一百个心虚,连忙坐起身来,无奈地沖他招了招手:「我认行吗,你过来吧,我看看你。」 李青转换表情那叫一个快,立马蹦蹦跳跳地凑过去,坐在陆杨床边,目光不躲不闪地往陆杨袒露出的上半身看去,眼也不眨地一直盯着,那赤裸裸的目光,实在显眼。 陆杨瞧见他这副样子,突然有点想找块布把自己遮住,但又觉得那样颇为娇羞,好似二八少女,于是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让我探探你的脉。」 李青摇着头把双手背至身后,目光火热地,继续盯着陆杨看,那视线仿佛化作实质,一个劲地往他上半身的大小疤痕上探去,最后,还有些别扭地皱起眉头,埋怨他道:「小郑哥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说罢,他一把拽开自己的衣领,十分奔放地,露出了......一块火红的、绣着金丝的丝绸布料。 他低头,一下子红了半边脸:「哎呀,忘了今天穿了点儿别的,小郑哥等我。」 李青行动能力实在优秀,宽衣解带的速度胜过寻常人太多,还没等陆杨把他赶出去,这人便已经将自己的上半身衣裳全剥了下来。 白的外袍,又一件白的,再一件白的......最后是一条火红的、绣着金丝凤凰的、十分喜庆的肚兜。 陆杨盯着那块布料,沉默了。 他来到这世上,什么样的奇葩都见过,可眼前这位,属实刷新了他的三观。 李青这会儿倒不羞涩了,向陆杨疯狂展示他一丝不挂、又白净无瑕的上半身,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六块腹肌俱全,一点不符合人类审美的地方都没有,实在稀世罕见。 陆杨忍不住看了两眼,措了半天辞,道了句:「还是你牛。」 须得费多少银子和多少心力,才能维持这一身好皮肉,他穷苦人家出身的,只有时间风吹日晒去。 「小郑哥,你别灰心,等你嫁到我家,我天天给你抹我娘秘制的舒痕胶,用不了半年,你就可以变成我这样。」 陆杨看着面前这位袒胸露乳又洋洋得意的人,忍了半天,最终没能说出一声国骂,定力过人。 他无奈地道:「你不是吃撑了吗,怎么脱了?一会儿怎么回你房里去?」 李青摸了摸肚子,笑道:「我不回去啦。我那个屋子又冷又潮的,还闹鬼,反正无论如何,我今晚就睡你这屋。」 陆杨偷着翻了个白眼,可自己的房钱是人家掏的,按理说人想睡哪儿睡哪儿,自己哪里管得了,受制于人,就得忍着。 于是他躺下翻了个身,让李青自便了。 整个夜里,安安静静。 某些人不乱摸乱碰,安安稳稳地盖着被子躺在里侧,一言不发,只是老偷偷往陆杨那边瞥,由于这人的眼神实在太有杀伤力,陆杨对上一次就心里一跳,只能背过身去,索性不看他。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陆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察觉到,身边有人跟他抢被子。 于是他下意识地嘟嘟囔囔,念叨了一句:「云开......别闹......」 这话说完他就清醒了,这里是百乐城,夜里也没有打雷打得震天响,远在万丈峰的二师弟上哪儿爬他的床? 他身后的人也僵住,半天不动了。 陆杨心跳如擂鼓,背后的人心跳声却异常地平和。 他有些心虚,但又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他和二师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都是两个大老爷们,怎么了?没怎么。 他想了一会儿,逐渐把自己劝得不愧疚起来,困意袭上脑袋瓜,他打了个哈欠,打算继续入睡。 背后却突然伸出来一条有力的腿,卷着被子盖上来,将陆杨正屈着的两条腿给死死揽住,其实,更像是钳制。 第33页 陆杨掰,掰不动。 而身后的人好像是真去会周公了,睡得死死的,唿吸均匀地洒在他的后脖颈上,有些痒。 陆杨别过头,小声嘟囔了句:「你到底是练什么的,下盘这么稳,挪都挪不开。」 没人回答他。 他的手,鬼使神差地,探向了背后人的手腕。 止在他手腕前一寸处,不动了。 他紧紧地盯着人紧闭的双眼。 他道:「李青,你是武林盟的人吗?」 除去来探魔教地址的探子外,他想不出,李青能是别的什么人。 江湖这样大,人这样多,如今已很少有人关心魔教的动向,除了武林盟。可万丈峰已消声遗蹟这么多年,武林盟还能有什么道理派人试探他? 他想了想,继续道:「你若真是武林盟的人,要招安我们,可以敞开了说,我们不是没有从良的心。若有代价,我一人扛就是。」 李青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是睡沉了。 「我要给你把脉了。」 他继续试探道,手也放在人手腕处,仅隔一点点,他就能知道这人到底瞒着他什么。 李青的心跳声依然平和。 陆杨死死盯着他,半晌后,嘆了口气,心道可能是自己紧张过头了。 他摸了一缕李青的髮丝,感慨真是好发质,便回身睡觉去了。 他转身的一瞬间,李青的眼睛毫无徵兆地睁开。 李青瞪着他的后脑勺,目光十分复杂,有心疼,有自责,更多的是一种过分的、有些病态的怜爱。 这目光实在复杂又纠结,他轻轻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大早,林桥要报来两个新消息。 她闯入陆杨的房内,看了看床上的情况,面红耳赤地,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再然后,就进来了两个人。四九面对两个男性的赤裸的上半身,丝毫没有见外,仿佛从前在家见过好多,已不觉得这有伤风化,反倒凑至近前,捧着还未粘鬍子的小脸儿,近距离观察活断袖。 林桥依旧脸红心跳,站得远远地,清了清嗓,喊道:「该起了,二位公子。」 四九也大声地嚷嚷:「起了起了,太阳晒屁股了!不对,搁你俩身上应当是太阳晒肚皮了,二位?」 李青先醒,睁着半张不张的眼,一条白净的胳膊横着揽在陆杨小麦色的胸膛上,一条腿也扒在人身上,好似一条活生生的八爪鱼,就差把头也埋人颈窝里了。 陆杨是热醒的,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挣脱一手一腿,睏倦地,当着两个姑娘的面,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抓起桌上一杯隔夜的凉水就喝。 四九则仔细研究了一番两人上半身,得出一个羞煞林桥的结论:「他俩竟盖着棉被纯聊天!太浪费这一夜了,居然没发生点儿什么。」 林桥捂着脸,什么也不敢看,弱弱地问:「......能发生什么?」 趁四九没有从她那能说会道的小嘴儿里扒拉出什么十八禁的内容给前,陆杨赶紧问林桥,这大早上的到访房内有何事啊?林桥也终于想起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遂道: 第一,城主昨日听了城内有大赌约,赌瘾上来后,干劲十足,筛选的六位病人今早已各自派到两方手上。 第二,静和公主,便是前些日子陆杨两人救下的那位大胆子姑娘,公主听了郑大干大侠要出面医人,昨夜立马就泡了冷水澡,又站在窗边吹了一夜的寒风,总算是把自己那千娇万贵的小身子骨给熬出病了。 是以,这三名送到客栈的病人中,就有自告奋勇且义不容辞的静和公主一位。 四九大胆评价道:「我看她确实有病,只不过是相思病。」 李青也穿戴整齐后,抽空摆了摆手,要指正她:「打扰一下,是单相思病。」 -------------------- 作者有话要说: 盖着棉被纯聊天。 第18章 典籍 静和公主躺在一张铺了丝绸的、干净的床榻上,床边站了两排重甲士兵,由于都遮着脸,遂瞧不清是否凶神恶煞,但依着陆杨的琢磨,大致不善。 前些日子重创陆杨的那帮人,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是以,他进门后,一直摸着剑柄,浑身上下写着戒备两个字。 李青倒是十分淡定,又摸着他那把扇子,面目平和,莫名挂着一丝得逞的笑容。 公主在里头捏着帕子,气若游丝地咳了咳。 四九站在后面,熘缝瞧了一眼公主的状态,再悄悄扯着林桥的耳朵道;「她不是风寒吗,怎么跟昨天小福子一个状态。」 林桥听了心里一惊,赶忙也熘缝看了一眼,瞧见公主稍显青黑的眼眶,以及十分红润的面庞后,松了口气,回了句:「大概是单相思成疾。」 公主听见动静,利索地一下子掀起身子,又想到自己正在病中,又柔弱地咳了咳,抬手的动作,扭脸的神态,都那么那么地病态:「许护卫,你先带人下去吧。」 一队重甲士兵跟着许护卫走了,陆杨稍松了口气,抬头望向公主的脸,很好,非常健康,以后每天只用给她炖点儿糖水就行了。 李青那天没看清公主的脸,此时再看,十分感慨,公主果真天姿国色,也不知道她的母妃是怎样的倾国佳人。 公主弱弱地把目光转向四人行,先是略带激动地盯了陆杨李青两个看了一会儿,再把眼神放在身后那两个人身上。 第34页 一个作镖师打扮,身形略小,容貌带着十足的攻击性,略有些女子意气,还长了一大把鬍子,对上目光时,只觉有半分狠意在内,不好招惹。 另一个作清瘦书生模样,眉清目秀,嘴角含笑,天生一副慈悲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善人的味道,可以亲近。 公主看得有些呆了,此次出宫基本是瞒着她的爹爹,就为了来十二门派所在地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江湖。小时候总听宁妃娘娘讲起江湖中的许多故事,也偷偷读过江湖小说,总觉不过瘾,如今真正坐在百乐城内,见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们如此嚮往江湖。 江湖鱼龙混杂,人们各有所长,衣着打扮花样百变,又来去自由,行如风雨,心有侠之大义,以往种种,才构成了江湖二字。 她盯着林桥出了出神,末了道:「你叫什么名字?来我府上做我面首可好?」 这丫头又来了,李青陆杨同时扶了扶额,林桥则一脸懵地啊了一声,他也是此生头回经歷被姑娘们抢着做丈夫,回过神来时赶紧双手摆了摆:「我有家室了,对不住。」 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公主瘪着嘴哦了一声,扭脸沖四九道:「那你来我府上做个护卫吧!」 四九一撸袖子,当场就不干了:「你谁啊我就给你做护卫,你怎么不让老子给你做面首啊?看不上老子吗?」他一把将鬍子扯了下来,公主眼睛又瞪大了。 四九抹了一把脸继续道:「要是老子做你面首,你那驸马相公保准被我揍成乌鸡眼!」 公主眼睛里似乎闪了闪光,也不知这番话和这个人到底戳中她心头哪点了,她立马道:「我还没有驸马呢,你来做我驸马吧!」 李青捏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终于得出了他的结论:「这丫头别的病估计没有,但多少沾点缺心眼。」 陆杨看不下去,赶紧过去给人好好把了通脉,又指挥气唿唿的四九去抓药,眼瞧着公主大人似乎格外看得上他们四个,有意将他们四个全收进府里养着,陆杨找了个理由,拖着李青和林桥跑了。 三人挪至隔壁房内,两个真正的病人正躺在那里,一个唉声嘆气,还有气儿说话,另一个干脆是昏迷状态,喊也喊不醒。 陆杨见这等情况,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城主还真看得起我,不知道我是哪个路子出来的野医生,就敢让我给人抓药,也不怕出事。」 李青倒格外看得开,他找了把椅子一坐,扇起他的小风雅扇子:「无妨,小郑哥你就治吧,若是最后不行,我替你去偿命。」 陆杨随口道:「那林大夫还要娶人千金呢,你怎么不娶。」 李青嘿嘿一笑,道:「只要小郑哥不介意,我再娶一个也可以。」 陆杨抓起一只茶盏丢了过去,李青精准接住,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后,把茶盏揣进衣兜里,意思是要永久收藏了。 病人一男一女,男的唉声嘆气,见着陆杨为他把脉,依旧嘆气,边嘆边道:「郎中,你不必为我看了,我这是必死的病,算命的也说过,我熬不过这一年,见不到冬日的雪了。」 陆杨把完脉,心里有数后,边写方子边道:「本郎中兼职替人改命,你这病确实有些麻烦,是要好好喝上两碗药了。」 林桥接过方子一看,有些诧异,毕竟这里面的药很多都并不能算作药。她看了一眼李青,又看了一眼病人,才避重就轻地说道:「有两味药不太对,你确定要这样开吗?」 陆杨看着她,眨了两下眼,道:「放心,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 林桥一琢磨,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以毒攻毒,用万丈峰的法子救人了。 陆杨起身,一拍李青的肩,沖他耳语道:「既然张家给我找了茬,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这夜,便有一黑一白两位壮士,再度爬上了客栈的屋顶。 这屋顶爬多了,此时看起来,倍感亲切。李青摸着两只瓦片,随口道:「上回不当心踩碎了一片,这么快又修好了,动作够麻利,不愧是做生意的。」 陆杨也随口道:「我家祠堂的屋顶,碎了好多块瓦片,每次下雨就漏水,云开也没想着修。」 万丈峰也有祠堂,内里倒是没供着多少牌位,上面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毒,都是曾毒祸天下的大人物。陆杨心想,若是再打听不来师父的下落,等回去了,也要给师父刻一个牌位摆着。 李青什么也没注意,满耳朵都是云开两个字,他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云开是谁,你曾经的那个老相好?扳指的主人?她怎么不管你家的祠堂。」 又嬉皮笑脸地补了一句:「若是我,保证把你家所有事都放在心上极了。全天下最要紧的,只有我们小郑哥了。」 他说着,又要把手往人腰上摸。 陆杨勐地站起来,他的计划便落了空。 他奇怪地看了李青一眼道:「云开是我师......弟弟,亲弟,想哪儿去了。」 两人挑了张家最大的那处药铺下手,李青看起来堂堂正正,撬人房锁倒很有一套,那手艺那技术,就是开锁匠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陆杨忍不住评价:「肯定是以往撬黄花闺女房门撬多了。」 李青回头羞涩地笑一个:「但其实我最想撬的,只有小郑哥的心门。」 第35页 这都哪儿来的骚话,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陆杨忍不住敲了他脑门一下,接着,诡异地红着整张脸,一脚踹开了药铺的门。 两位光风霁月的大侠,进门之后沖的地方并不相同,李青沖向柜檯要翻帐本,陆杨则拐到了典籍柜旁,开始翻书。 李青抱着两大本帐本便一目十行地研究。陆杨抽出了其中所有页面古朴的书卷,寻遍了每一本字迹缭乱的典籍,终于在一本十分不起眼,又十分老旧破烂的,其实已经不能称其为书的册子上,闻到了一丝来自万丈峰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捧起它,在其中一页最里面的里面,看到了万丈峰的标记:一个看似随意画出的墨圈,中间一道横,上下各放了两个点,状似阴阳实则不像,是万丈峰歷代以来的秘传记号。 记号下面,随意地写了一个「南」字,不知是哪位前辈的名号。 果真是从万丈峰偷来的技巧,那种偏而又偏的下毒手法,以及今日那名「绝症」男子身上的毒,都包含在内。 真阴啊。陆杨嘴角扬起,可你有我阴吗? 陆杨再随意翻了两页,上面所记载的不过是浅显的下毒手法,看来峰内核心机密并未外传,幸好幸好。 「小郑哥,你在看什么?」 李青的声音突然在极近极近的身后传来。 陆杨习惯了李青这个样子,他淡定地回头,欺负李青不懂地道:「我发现一本很有趣的书,你要看吗?」 李青才懒得研究那么多药材,把手里的帐本捧了出去,献宝一样:「我发现他们税银数目有问题,一年少交那么多,难怪能开一个城的店。」 他有些生气地把帐本扔给陆杨:「哪有这样的!连我家做生意都是勤勤恳恳的,收多少报多少,他们太过分了。小郑哥,一定要赢他们,这段时间随意支使我,我也要添一份力。」 陆杨挠了挠头:「你不是一直受我支使吗?」 李青听了眼睛一亮,他两只手重重地拍上面前人的肩,眉毛都喜庆地扬起,十分高兴地,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后院有什么动静。他不由分说地,扯着陆杨钻进典籍柜后方那一小块空隙,双手将人圈进怀里,死死地扒住陆杨的背,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陆杨也死死地抱住帐本,目光避无可避,只能看向李青的眼中,不看还好,这一看,实在坏了事。 两个人的心跳好似擂鼓比赛,一个敲得比一个响,一个敲得比一个快。 果然进来了两个睡眼惺忪的药铺伙计,一人手里举着个半亮不亮的烛台,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大事,就又回去瞌睡了。 李青又抱了一会儿,没吱声,只当他眼突然瞎了耳朵也聋了,不晓得外头的情况。 直到陆杨攒足了劲,恶狠狠地照着他下巴就是一口,李青才吃痛地松开手,只见陆杨落荒而逃,手里的帐本也甩在了地上。 李青在原地又怀念了一会儿,认命地去把帐本归还原地,左右当丈夫的,一贯是给人擦屁股使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第19章 野狐 五日后,陆杨再次被李青以八爪鱼的姿势热醒,他早已习惯,木着脸揭下来对方白净无瑕的胳膊和腿子,起身摸起桌边隔夜的凉水一饮而尽。 李青睡觉除了爱扒拉人外,还有一特点,是赖床。 陆杨没有,他向来卯时便自然醒来,虽然本人的身体没有多健康,但他生活习惯十分健康。 在万丈峰上,所有弟子皆早已将赖床两个字从字典中剔除了。只因沈姓大总管有一人生行为准则,便是他醒了别人也得醒,总是在卯时一刻那个时间点,举着个半人高的锣鼓去每个人的房门前敲。 而师兄弟两个就住隔壁,陆杨总是第一个被他吵醒的人。 穿戴整齐容光焕发的林桥又推开了他的房门,且也对床上另一道白兮兮熘光水滑的身影习惯了,淡定地瞥了一眼陆杨□□的上半身,道:「那位姑娘醒了。」 本来还有些恍惚的陆杨立马清醒了,他随意披了件外袍便赶过去,瞧见躺在床上目光放空的女子时,甚至感动得快要落泪。 过去的五天里,他除了给公主熬糖水,给绝望男子搓解毒丸,便是和林桥这位名副其实的真大夫一同想方设法。目标十分一致。先不说解开她身上稀奇古怪的毒,至少要把人弄醒吧。 他曾多日观察林桥,她确实不是一般的医师,在红袖谷内的位置应当也不低。 是以,这场集红袖谷与万丈峰两大宗门的会诊,不晓得是不是开天闢地第一回 ,起码是近三十年来头一遭,有了很好的初步结果。 陆杨唿吸有些急促,他看向林桥的目光也带了分激动,林桥似乎也明白着什么,激动地回望他,两个大夫互相看了半天,脸蛋子都红扑扑的,林桥笑了。 陆杨一个没忍住,落了滴泪下来。 这是他头一次真正行医问诊,头一次要为了一个人的「生」而绞尽脑汁,头一次用所学知识挽救一个人的性命,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似乎是个医者了,什么魔教什么毒宗都见鬼去了,他已经是个正派人士了。 这对他而言,是件很大的事,或许别人不明白,但此刻他心里,已然翻江倒海,天地对调,一时打雷又下雨的,乱七八糟。 第36页 他此时很想随便抓个人亲上一口,但是屋内全是妙龄未婚黄花大闺女,他亲谁都不合适,环顾四周,只好照着自己的手背上重重地砸了一口。 数天未出声的风禅似乎终于养好精蓄好锐,突然开口,声音懒洋洋的,也不知趁机沉睡了多久:「看在你给了老夫白玉莲的份上,这三个人就算进你救的人命里吧,不过,要等你彻底治好才算哦!」 喜上加喜,陆杨没忍住咧了咧嘴,林桥见了有些惊讶,郑大侠什么时候笑过?属实很少见。 陆杨保持着笑容,凑过去小声问林桥:「毒医也是医吗?在红袖谷,会不会排斥我们这些脏东西。」 林桥听了,也终于明白他在高兴什么,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在他耳边道:「能治病救人,怎么不是医?」 陆杨又笑,林桥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别把自己看得太低,郑大哥,我看得出,你不是坏人。」 床上的人突然咳了咳,陆杨急忙冲过去查看她的情况,林桥随后跟上,两人焦急的状态,好似这位姑娘的亲生父母一般。 姑娘目下黑极了,脸色倒苍白得像瓷碗,她目光涣散,看了看床边的两个大夫,刚要说什么,一口黑血便吐了出来。 陆杨麻利地撕下一节袖口为她擦血,掏出一直不捨得用的万丈峰秘制救命小药丸便给她塞,林桥急速看了一遍她的状态,回身抓紧写方子,陆杨也没闲着,回身潦草地写了半张。 四九刚吃完早饭从楼下大堂回来,又一脸懵地拿着两张方子出门开药去了。 又是针灸又是灌药,两方医药层面会谈谈了一上午,陆杨总算得空去一边的椅子上喝口水歇歇,却又听李青跟刚闲下来的四九讲故事。 李青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摇着扇子对四九道:「那天我夜里无事出门一逛,瞧见一只甚是可爱漂亮的小野狐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耳,皮毛蓬松很是有趣。」 陆杨灌了一大口茶水。 李青又道:「它身上有好多的旧疤,从前的日子一定过得不好。它当时巴巴地望着我,叫也不叫,我起了收他回家的意,就过去想摸一摸它,看它亲不亲人。」 陆杨听着这故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灌了一大口茶水。 李青抽空看了他一眼,继续:「结果呢,它看起来是可爱,摸起来也滑滑的软软的。可它啊,喜怒无常,我是抱着它了,可它照着我的下巴,就咬了一大口,你看,我这脸上,现在还没消下去呢。」 四九「哦」了一声,评价道:「狐狸都野野的!」 陆杨耳上已挂了些薄红,茶盏一丢走了,依稀还能听见身后人在继续忽悠无知少女:「......虽说我这人最看重脸皮了,但是,是我最最心爱的那只小狐狸咬我,我就一点也不会生气,反倒觉得美滋滋的。」 四九「噫」了一声,再评价道:「那你这人其实挺变态的。」 少女醒来后一直没什么精神,不爱说话也不爱下床走动,林桥特地为她买了副轮椅,常推着她出门晒太阳,为她念话本子,比伺候公主都贴心。 幸好公主那边也没什么意见。李青这几日总找她侃天侃地,为她讲许多江湖故事,编得一套又一套,惯会哄小女孩子开心。 陆杨乐得清闲,碎嘴先生终于找到了个愿意听他讲话的缺心眼公主,实在是一件双方得益的事。 四九心里有些酸涩,总觉得那叫做阿悄的少女抢了她的好友,且她心中向来藏不住事,一日觉得口淡,只饮了半碗酒后,便晃晃悠悠地出门找林桥去了。 陆杨见此,赶紧撂下绝望男子出门跟着,生怕她一个不乐意就砍了阿悄......的轮椅。 一条空旷的街道内,坐着两个闲人。 悄悄姑娘低垂着头,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人美心善的林大夫坐她对面,什么也不说,只安静地待着。 悄悄姑娘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林桥,眼神复杂地盯了一会儿,咬了咬唇,气若游丝道:「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尽心救我,我和家里决裂后,心已经死了。一个心死的人,再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林桥和善一笑,抬手将姑娘无意垂下的一缕髮丝别至耳后,温柔地说:「我还是盼着,你可以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姑娘的眼眶中突然含着些泪:「林大夫,我可以把你当做活下去的希望吗?」 林桥轻轻地摇摇头,本想拉起姑娘的手,却又想起自己现在是男儿打扮,只好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想了个妥善的主意,道:「我去和你父亲沟通,你是他的亲生骨肉,即使你嘴上和他决裂,他心里一定还是记挂着你的。」 「林大夫不要去,我父亲那样的人!他和我观念不和,我们是不会有和好的那一天的!」姑娘突然坚持起来,她勇敢地一把抓起林桥的手,坚定地道:「林大夫,带我走吧,无论跟着你去哪,就算是做妾,我也愿意!」 四九到时,正好见到这一幕,她什么也不晓得,眼睛只看到悄悄姑娘大胆地拉住林桥的手。本就窝火的她气不打一处来,拔剑冲过去就要砍了姑娘的手,被伺机而动的陆杨一把抓回去。 四九喝了酒,力气大得不一般,几乎就要挣脱陆杨的钳制:「放开我!敢动我的人!我要她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这人一向嘴比行动快,又一般只是语言上的巨人,陆杨拖住她的腰,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抬头就看到了两张疑问的脸。 第37页 林桥抽出手,指向四九,这回有了编造对象,比空穴来风容易,他大声且正大光明地道:「在下其实是断袖。那个,四九,他就是我的人。」 四九竟也没管这是多大的误会,用着骂街一般的声音大吼:「对!林桥是我男人!」 话音刚落,李青和公主挽着手,恰巧出现在一旁。 公主看了看「拥抱」住狂暴四九的陆杨,又看了看安慰轮椅人的林桥,末了感慨一句:「江湖关系真的好混乱!」 「是吧。」李青笑了一下:「在下为公主讲讲,小野狐狸的故事吧?」 悄悄姑娘回房后,埋头痛苦了一阵子,继续萎靡不振了。 陆杨站在门外,一把拦住要送药进去的林大夫,趁机打趣他:「你这桃花运行的够正啊,先是张大小姐,又是公主,再是悄悄的。林大夫,你也挺坚定的,直到现在,依然坚守着自己的节操,我太佩服了。」 林桥对他咧嘴一笑道:「其实我这些桃花都短,最多几天就没了。哪比得上有个人,被人求婚求了这么多天,都求到床上去了,啧啧啧,在下嘆服。」 陆杨也不管她是女子了,大力地捏捏她的肩,给人推进了房内。 悄悄姑娘红着眼眶,看见林桥,眼神中虽喜悦,但也没先前那样精神了。 林桥把药放在桌上,她刚要喝,却被林桥一拦。 「慢着,说会儿话再喝。郑大哥,你也进来。」 今日已是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去城主那里检验医疗成果。陆杨昨日特地去探过张家的底,他们那边的病人基本都治好了,明日充其量是个平局的场面。 可平局之前,他还有些话要挑明白说。 陆杨听见林桥的声音,想着她应当也猜测到了什么,遂缓缓挪进来,找了把椅子一坐,两人看向悄悄姑娘。 林桥搅了搅药汤,道:「悄悄姑娘,你其实姓张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野狐狸的故事。 第20章 平局 悄悄姑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苍白了。 她死死咬住发白的唇,手指紧紧抓着床沿,看向林桥的目光,悲伤至极。 陆杨斟了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泡的茶出来,看了看成色,顺手递给正坐着的林桥。 林桥抽空抿了一口,下一刻呸了出来。 陆杨便知道这不能喝了,遂放弃掉喝茶。 林桥斜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药让了让:「你喝了得了,反正张大小姐大概也知道自个身体已大好,用不着喝药。」 被点名的张悄悄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陆杨属于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铁血硬汉,以前也没怎么见过姑娘哭,此时心里有些刺挠,他又撕下一块衣袖,给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张悄悄扔过去,却正正好好砸在人姑娘脸上。 林桥扭脸看了他一眼,他则低头不敢说话。 张悄悄哭得更伤心了。 林桥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趁姑娘换气的时候,好脾气地插了句嘴:「也不晓得郑大哥猜出来多少,要么小姐你讲讲自己的经过吧?」 姑娘这心里,的确有林大夫的位置,被他这么一说,她便抽抽搭搭地讲起自己瞒着所有人的事来:「我不是有意要来给郑大哥和林大夫添堵的。你们打赌之前,我曾与父亲有过不小的争吵,因与他观念不和,又不想成为他与外人的联姻工具,于是我那日,我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又将他房里藏着的所有毒药全灌了,本想着一死了之......」 陆杨支着头听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接话道:「你本也不打算活了。可你父亲却跟我们打了一个赌,赌上全部身家,要为你赌来一个心地善良又宅心仁厚的夫婿,城主的手下挑病人,又意外在街边捡到了病重垂危的你。」 他原本心里琢磨的缘由,比讲出来的要险恶许多。本是打算用恶语试探一下这厮的心性,开口之前却多看了一眼林桥,想着她菩萨心肠,应当是不乐意有人恶意揣测他人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 姑娘讲出来后,心里畅快多了,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继续看向她的林大夫:「你既知道了这般缘由,为何没有将我赶出客栈?」 林桥轻轻笑了一下,道:「我为何要将我的病人赶出去?张小姐,你并非恶人。况且,就算是恶人,到了我手上,还是要治的。」 陆杨抬手一指自己,道:「我就是恶人,被林大夫给治好的,现在活蹦乱跳,也改邪归正了,牛不牛?」 说到改邪归正的时候,还扬了扬眉毛,别提有多喜庆了。 姑娘盯着陆杨,突然指着他道:「我就说怎么总觉得你身上有股毒药的味道!你是不是跟毒宗有牵扯!」 四九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脸懵地探头问道:「什么毒宗?」 下一刻,被一条白色衣袖的胳膊,有力地一把拖走。 家里开医馆的人鼻子也灵,毕竟将来是要继承衣钵的。陆杨一拍脑门,自认失算,张悄悄得意地扭了扭身子:「我爹就跟毒宗有牵扯,我不想他一脚踩进黑路,所以才跟他吵的架......」 说到后边,又有些萎靡不振了,整个人蜷缩起来,说话间有些哭腔:「可怎么办?他若是带着全族的人都入了毒宗,那可真就辱没先人了......」 第38页 陆杨不敢说话,他一个出身于天下最负盛名毒宗的人,要真这么算,不止辱没先人,还臭不要脸。 林桥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凑过去和张悄悄姑娘说悄悄话去了,两个姑娘间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这一个月研究过,张悄悄不会武功,应当也威胁不到林桥的性命,便放心地出门遛弯去了。 走至拐角,正好碰见拿着把扇子瞎扇的李青,对方在此等候多时了,见他过来将扇子一合,送上一张笑脸。 陆杨看了看四周,问道:「四九呢?」 「被我拿根冰糖葫芦哄走了。」李青弯弯嘴角,凑过去问道:「怎么这么关心四九,不关心关心我?」 陆杨白了他一眼:「你是我什么人,我就敢关心你。」 李青大言不惭道:「我是你相公。」 话音落时,陆杨已挪至三丈开外,身形飘忽,脚下生风,再一拐,便拐进了自己房内,并迅速关上门,好似要把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关在门外一样。 李青笑得很是得意,他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整个人贴在门缝处,朝里拖长了音调喊:「小郑哥我错了,你是相公好不好?相公?夫君?我的郎君——」 公主啃着冰糖葫芦,拐着一脸不情愿的四九,正好走到这里,见状一同「噫」了一声,快步走远了。 第二日城主府内,两方人马到齐,为显公正,特从城主府上择了位大夫来验病,验出的结果,是双方平局。 张掌柜那边,自从见到他闺女张悄悄后,异常地沉默,听了那位大夫念出她之前身上的脉象后,表情更加沉痛,脚下有些站不稳,幸亏被人扶了一把,否则大概要当场晕过去。 张悄悄也沉默地看着张掌柜,表情淡然,也不知被林桥开导了什么话,如今看上去心态平和多了。 城主看了一眼公主的脸色,有些迟疑地道:「那这场豪赌......算作平局......?」 静和公主手里拿着一根糖画,似乎是谁的贿赂,她表情严肃地横了一眼城主,城主立马道:「怎么能是平局呢。那个谁,过去再诊一诊,看看哪边身体状态更好......」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在场不管谁脸色差,属公主的脸色是最红润有光泽的。 郑郎中这边的三位病人,除却公主外,张悄悄姑娘面色虽泛青,但至少不再有黑眼圈,那名男子甚至被餵胖了几斤,显得油光水滑。 而张掌柜那边的病人呢,各个面黄肌瘦,实在难拎出来比较。 遂那位大夫只是随意把了把脉,便宣告了结果。 张掌柜接过那张自己亲自画押的赌约,脸色发白,看了一眼张悄悄,认命地对身后伙计道:「回府,将我的地契都拿来。」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位手脚麻利的伙计便将一沓房屋地契抱了过来,给城主过了过眼,低头交由张掌柜。 张掌柜再看了一眼这沓地契,沉默地交给陆杨。 林桥接过,数了数数目,当庭感慨这真是好厚的家底。 李青「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放在身前人脸前,偷偷在他耳边嘀咕:「你真不要,捨得吗?虽说比不上我家,但也蛮多了。拿了之后,就不必给我做镖师,可以逍遥去了,还是说......小郑哥呆在我身边,其实心里乐意?」 陆杨往旁边一歪,躲过李青暗戳戳的吹气,回头皱了皱眉:「是我的吗,我就拿。」 话音刚落,林桥已将那沓又厚又皱的地契转交给了张悄悄。 本来坐在椅子上,萎靡不振的张掌柜,眼瞧着头髮都要白一半,皱纹都要多长几条的他,突然站了起来,看了看城主,又看了看公主,最后再看了看林大夫,颤着手扶上桌子:「这......」 四九也起身,抽剑指着他,言语上依旧不那么客气:「又不是还给你!激动什么。你跟张悄悄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以后在百乐城你要听她的!她才是日后张记的大掌柜,知道吗?」 公主应景地拍了拍手,道:「真是长见识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侠义。王城主,我今日很开心,回宫后,会为你们百乐城说好话的。」 一直战战兢兢的王城主闻言,立马跪地,行了个大礼:「多谢静和公主。」 风禅突然出声,贱兮兮地来了句:「你快去问问悄悄妹子,她家库房里有没有赤金莲,若有,就不必上一个贼拉远的地方找了。快去快去,跑起来!」 陆杨立马扯住刚荣升张记药铺大掌柜的悄悄,问道:「你家有没有赤金莲?年份越大越好。」 老风子曾对他说过,年份越大的花干越有利于他养护魂魄。 遗憾的是没有。 陆杨与风禅同时嘆了口气。 若是没有,陆杨只好远赴西域一趟了,他一想到那风沙漫天的地界,就觉得口干舌燥。 四九突然过来拍他的肩膀:「郑大哥,林桥处理完这边的事,下一步就是往关外走了,你懂的吧,他要找他的第一个病人......」 「找什么人?」张悄悄听到林桥的名字,也突然凑了过来。 四九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估计是之前给人开膛破肚的时候落了把刀进去,满世界地找,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死了没有......」 见张悄悄走了,四九又贼眉鼠眼地做口型给他看:「找情人!他去找情人!」 口型动作之夸张,令杂技演员嘆服。 第39页 陆杨点头,表示十分理解,顺口道:「我要去西域,正好一路。」 李青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他身后,听罢义不容辞地往前一站,正好前胸贴着陆杨后背,哥俩好地把他一揽,道:「我也是。」 「你也找情人?」 李青摇着头笑道:「我是追情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西域,沖! 第21章 烤羊 玉门关外,千里戈壁。 一座由沙漠中各国行商人士组建的小小城镇,点缀在其中,站在城墙上,向四周极目远眺,也瞧不见除了黄沙外其他的东西,游人只能依着日升日落,来判断方向。 只有个门脸儿的烤羊肉铺子门前,一满脸沧桑晒得焦黄的店小二,正坐在躺椅上,借着棚子中一点凉阴闭眼歇息。 此地没多少人烟,行商的队伍有时一天能来几十趟,有时十天不来一趟,过此皆因要採买补给,是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干什么的都有。 两三个看打扮像行商队伍里脚夫的傢伙走过来,沖店小二嚷了一句:「伙计,给我来二斤羊肉。」 小二把盖在身上遮阳的破布一掀,盪出去一把黄沙,他抹了一把脸,又清了清嗓,沙哑地问:「切不切?」 「都行,你看着来。」 小二耸耸肩,回身进屋里倒腾羊肉去了。他将焯过水的羊肉往架子上一串,先划拉几刀切成方便下口的状态,再生火一烤,一会儿的功夫,便收拾利索,连肉带架子给了外头的人。 他将钱一收,附送了一把青果子,可以解渴。 小二见太阳要落山,老闆娘前些天搭骆驼去隔壁城逛集市,不晓得今日回不回得来,便把门口的东西稍微收拾一番,打算提前收摊。 刚收拾利索,背后突然扒上来一双小麦色的纤细胳膊来,上面挂满了一串串的奇异石头手鍊,赤红纱布的薄袖子被搓到上臂。 来人紧紧抱住店小二的脖子,两腿不客气地攀上他劲瘦的腰肢,店小二浑身僵硬,以她身上的熟悉香味辨认出,是老闆娘回来了。 再一闻,八成又喝了酒,喝成这个样子,晃晃悠悠地回到此城,路上也不知道给人占便宜没有。 老闆娘被他扒拉下来,打横抱在怀中,挪进小店后院,打算给人扔房间里。期间,老闆娘迷离着双眼,看着他目不斜视地给自己整理好衣裳,又非常正经地、好似端着一盘肉般往屋进,酒劲上头,忍不住呢喃道:「郑郎......真是个好男人......」 陆杨装作没听见,把穿着性感的老闆娘扔在床上。本打算就此不管,但一想是床上的人给他发工钱,又四处找了找水壶,背着身子给人丢过去。 老闆娘没歇多久,又躺在床边高唱塞外歌谣,胡语汉语混杂着唱,颇有意趣。 陆杨躲出门外,看着远方夕阳,安静地喝水。 他出关已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他们四个刚出关没一天,不知是与哪路神仙犯上沖,一个夜里,突然颳起了不小的飙风,将他们四个吹散了。 陆杨那时睡得正深,是个难得的好觉。可惜再一睁眼,不但人都没了,自己的剑也丢了,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好好的,就剩一只破扳指在手上,可谓穷途末路。 他又渴又饿,好不容易搭上一行商队伍,隐藏武功为人打打下手,因实在太能吃苦耐劳,长得又周正,被正好搭骆驼的老闆娘看中,带回了这座小城里。 相处两个月左右,陆杨逐渐了解到,这位看上去憨憨傻傻的老闆娘,应当是西域某国的一个大贵族家千金,因为喜欢交朋友喜欢四处闯荡,就带了些钱出来游歷,也就是玩。 落在这座小破城里,开店也不是为了挣钱,时常自己搭进去不少,又是个十足的甩手掌柜,经常出门好几日不回来,一点也不担心店随时倒闭,十分放心地扔给陆杨打理。 陆杨也终于体会到,上司做甩手掌柜是一件怎样无奈的事。他每日打扫门庭,迎来送往,又自己杀羊备货,再问问过路者有无那三人的下落,这样稀里煳涂地过着日子。 他今日看着天边的云彩,看见那一抹红,忽然觉得,以前是不是有些对不起沈云开了。 风禅道:「你最近怎么总不说话。」 还好意思提。陆杨翻了个白眼,在这地界,张嘴就是一口沙,能说什么话?若不是为了他,谁乐意往这关外跑,回百乐城做张大掌柜的私人助理不好吗。 张悄悄十分厚道,出手大方,临别前为四人备了不少东西,看陆杨一套衣服恨不得穿一辈子,穷得叮噹响,便为他挑了几套结实耐艹的好衣裳,还给他备了条漂亮又实用的剑穗,以及两双耐磨又轻快的靴子。 感动得陆杨差点落泪,恨不得把扳指随意找个坟头一扔,留在百乐城当她的终身保镖。 可惜,现在那些东西都被风颳跑了,剑穗也跟着剑不晓得落哪儿了。陆杨偷偷嘆了口气,若是二师弟知道,他送自己的剑被他弄丢了,又不知道得生几个月的闷气。 风禅是个闲不住的,嘴碎,用陆杨的话来讲就是嘴漏风。成天除了在扳指里休养生息,便是时不时突然冒出来一两句话吓吓陆杨。也好在有他喘着气,陆杨才觉得,自己这日子不算行尸走肉。 等老闆娘歇好了,她晃晃悠悠地出来,破天荒地拍拍陆杨的肩,说本掌柜也要体察民情,今天你坐后院歇着就行,我要招待客人。 第40页 陆杨乐得清闲,去后院拿块干净的布擦了一遍身子,洗下来的水盆里,底下沉着一层沙。 不是他不爱搞个人卫生,而是在这样常颳风的地界,不管是娇俏的黑皮美妇人,还是不娇俏的黑皮店小二,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刚洗完穿好衣裳,回头便见老闆娘举着两架子没烤的肉,呆愣愣地站在后院门口。 迎着他询问的目光,老闆娘毕竟是胡人姑娘,生性大方泼辣,便挥了挥肉,嘿嘿地笑着,用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郑郎身材好,男子汉,男人的勋章!」 陆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戴整齐的身子,仿佛透过衣裳,能瞧见那些交错纵横的大小疤痕,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想。」 老闆娘忙活起来,一边架烤肉一边回他:「纯爷们,好娶妻子。」 要娶他的有一个,要嫁他的还没来。陆杨转身要去另一个稍小的屋子里提前歇着,又听身后老闆娘嘟囔:「我家里五千头羊,两千多头牛,也有好多骆驼,别不信。你日后回中原没寻来合适的妻子,要回来娶我。」 他摇摇头,只当是老闆娘酒还没醒,回房一头栽在床上,脑子里有些乱。 更有一个人,最爱在这种时刻为他添堵,风禅挤出某种贱兮兮的声音,为他的心烦添砖加瓦。 「我们小郑郎好受人欢迎呀,还都是长相漂亮家里有钱的那种,我算看出来了,你命里是一定要做小白脸的嘞。太让人羡慕了,我活着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看上我,我当初长得也不赖呀......」 这人已能坦然面对自己死去多年的事实,还专擅调侃脸皮薄的陆杨,不说话的这段时间,心态偷偷精进了不少。 陆杨不客气道:「你可能长得是不错,但是嘴太碎了,话太多了,又爱四处找人打架,谁跟了你算谁倒霉。」 风禅不乐意了,他气鼓鼓地试图狡辩:「胡说!我那小徒弟跟了我好多年呢,我一直养着他,他就没有嫌弃过我,给我洗衣服、缝裤子、端茶倒水,就是做饭不太好吃......」 陆杨笑了一笑,心里有些不信,哪有人受得了他的。便问:「你那徒弟叫什么啊?回中原帮你问问,看看还活着没有,成没成一方大侠。」 「我都死这么久了,他要是还活着,估计儿子都跟你一样大了,找他干什么......我又不盼着他做大侠,我的徒弟,我只求他平平安安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那你这看得够开的,我师父就不一样了,他平日训练我,恨不得让我死,好像死了才如他的意。」 风禅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八成忆起了些伤心事,声音突然低沉了许多:「算了,不用见他,你帮我打听打听他的现况吧,叫阿南。」 陆杨还没应允,便听到门外前厅,属于老闆娘的一声尖叫。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打算拔剑,却落了个空。实在没办法,只好抄起墙角的一根木棍,快步冲进了店内。 一个披着黑袍子的中原人正要把老闆娘按在桌子上,行不轨之举,其余三个同伴,正嬉笑着说一些下流的荤话,看桌上摆着的四个酒盏,大概是喝多了酒,正要借酒生事。 他娘的。陆杨暗骂一声,提起棍子就敲过去,将压在老闆娘身上的那名中原人掀翻在地。 其余三个人见状都站了起来,各自掏出傢伙事,有刀有剑,看架势其实并不好惹。 陆杨只气他剑不在手中,若是有,这四个小贼人岂在话下?可他手上只有一根木棍,割羊肉的刀在对方桌子上,距离太远不好抄,另一把利索的刀在后院,也太远。 他深吸一口气,紧锁眉头迎了上去,风禅时不时在他耳边提醒要提前防护的地方,果然关键时刻老风子还是很有用处的,他老人家已分析出这四人所处的门派,以及使用的招数,可惜他本人并不能驱使陆杨的身子,否则哪须周旋这么久。 还好陆杨不是一般人,好歹是干过缉匪客的,下手自然稳准狠,即便是木棍也使出了它能发挥的极限。几番周旋下来,他肩上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背后有一道浅浅的刀痕,正在渗血,脸上也被划了一道,仅此,已算不错了。 这几人来自不同门派,下手都出奇的狠毒,简直堪比从前的陆杨自己,他一边防,一边诧异,这小小的破城,怎会引来这等高手? 那四人也都受了不轻的伤,盯着陆杨的眼神也愈发不善起来,眼瞧着大约马上要一起上,一同将看似强弩之末的陆杨拿下。 一道不知从何时出现在店铺门口的灰色身影突然出手,甩起其手中看似轻柔飘逸的拂尘,在其中两人背后狠狠地打了两下,二人便如受重击颓然倒地,俱吐出一口血来。 陆杨抓住时机,给了余下两人一人一闷棍,手法毒绝,未取其命,但也差不多了。 老闆娘一直软着腿缩在墙角,见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脚发抖,急忙凑过来查看陆杨的伤势。 那灰衣身影也凑了过来,此时二人才看清他的面容,两条浓眉入鬓,一双大眼明亮如灯,他嘴角含着三分笑意,灰衣朴素,赫然一副道士打扮。 瞧见了陆杨的脸,他愣着盯了一会儿,眼睫微微闪动,又突然大笑起来,道:「见这位壮士身手不凡,还以为是西域的快马侠客,原来一样也是中原人。贫道来迟了,还请见谅。」 第41页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登场。 第22章 道士 陆杨琢磨了一番此人的装束。 头上插了两根木簪,确实是道士的朴素衣裳,脚下有泥沙,面容也略为风尘僕僕,背后背了个木头壳子,右手揣着包袱,除此之外,也就握着的那根铁拂尘能算作是武器。 娘的,怎么看着如此简单一个人,却能把他半天收拾不干净的四个王八犊子给敲没气儿,而他自己不行? 陆杨绝不承认自己不行,风禅此时却在他耳朵边道:「这小道士内功不凡啊,看下盘,轻功大概能跟你家那口子相比较......嗯,是个难得的武学天才,江湖代代出人才啊。」 老傢伙感慨一番,这话听在陆杨耳朵里,十分不对味,他只注意到了后面的武学天才四个字,至于『你家那口子』,听多了也就自动过滤掉了。 损人老风子,见人就夸,可当初第一回 见自己时,却说要押他见阎王。 前后差别过大,气得陆杨又拿戴扳指的那只手捶墙。 小道士笑吟吟地搓手,看了看陆杨,又看了看老闆娘,那笑容十分和善,颇具亲和力,让人实在很想过去喊一声大师。他道:「其实我们中原人,并不都是地上那些的样子。姑娘莫怪,他们是喝多了酒。」 陆杨心里依然窝火,说话也带了些怒气,不自觉地就沖了些:「喝酒不会改变一个人,只会把他们的胆子放大。他们几个从前是好色之徒,喝了酒还是好色之徒。道长这些道理都不懂吗?还出来混什么江湖,回山去得了。」 这番话里充满了怨气和排挤,若是一般人听了,八成就要跟陆杨干起来。 谁知小道长只是盯着陆杨一愣,瞧了一会儿后,面上笑容依旧不减,似乎天生就没什么脾气,似个好揉捏的面团子:「是啊,贫道受教了。其实,能在西域遇见故乡人,也算是一场缘分,还没问这位十分勇武的少侠之姓名?」 其实从见这小破道士的第一眼起,陆杨心里,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的感觉,可看着那张陌生的脸,盯着那对炯炯有神的大眼,又实在不知道哪里熟悉,奇怪得很。 他心里又拧巴了一会儿,才道:「在下姓郑,名大干,大义凌然、朗朗干坤的大干。」 说完,风禅便在他耳边「呸」了一声:「你就胡掰扯吧。」 陆杨脸皮厚,是以并不红。 小道长低头笑了笑,回道:「在下李苹。」 陆杨不知哪来了兴致,非要拽一下自己的文化素养,便来了句:「凭栏处,潇潇雨歇的那个凭?」 道士摇了摇头:「苹果的苹。」 陆杨突然沉默了,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一把钳住李苹的喉咙。 小道士却不挣扎,被人按住把柄,也不生气,依然笑着。 陆杨把人拽到后院,按在墙上,手上木棍抵着他的下三路要害,目光夹杂着寒意,低声道:「刚编的名字吧?」 李道长十分坦然,他摆摆手,道:「你都可以叫挣大钱,我为什么不能叫李苹果?」 风禅观察后说,这人真没有恶意,放开得了。 陆杨无奈地松开了钳制,拍拍李道长的肩,道:「废话,这个时候,苹果传入中国了吗?」 老闆娘受了不小的惊吓,洗漱一番后,早早回屋入睡了。陆杨坐在后院里,生火烧肉,给李吉祥道长来点吃的垫吧垫吧,顺带着为老闆娘守门。 说话前,陆杨特地把扳指摘下来用布包着,放在手边,防止风禅听到些不符合他三观的东西,精神崩溃就麻烦了。 李道长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出了关,先是差点被马匪抢了,又差点被一商队的好色女老闆糟蹋了,再是迷路走错方向,来到这座城前,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诚恳地说,虽然他是道士,也不喜欢吃人肉,但要是再晚点没吃上这顿烤羊,他走投无路之下,甚至愿意把那四个找茬的剥皮嚼了。 陆杨说,怪不得你看我的时候,眼冒绿光,原来是饿的。 李道长勐灌一口水,说,不止饿,我也渴,要不是怕疼,我就喝我自己的血止渴。 那你真够狠的。陆杨说。 「我哪有你狠。」李吉祥看着他,又看着他胸口露出的几道疤痕,皱着眉头说:「兄弟,你穿书进来,吃了这么多苦啊。」 陆杨狠狠抹了一把脸,既然见到那个世界的人,也不藏着掖着了:「妈的,我一进来,这人才三四岁,刚被那万丈峰的破师父捡着,好一顿祸害,天天泡毒池子里,吃饭也难吃极了......不多说了,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咋过的。」 李吉祥一听,表情更加狰狞,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酝酿了半天,才小声地承认:「那个......这本书是我写的。」 一时间,小院子里安静极了,几乎只能听见老闆娘在屋子里轻轻的鼾声。 陆杨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復心情,可想了半天,实在忍不下去,还是抓起地上石子,丢向了李吉祥。 李道长即便面对这种境况,依旧不肯放开手里串好的羊肉,一边大声道歉一边躲,跳了几乎一整支霹雳舞,其中掺杂着陆杨愤怒的、歇斯底里的、不可以发表出来的脏话,热闹极了。 陆杨咬牙切齿地扔了最后一颗石子,心情略有一丝好转,李吉祥则避无可避地缩在墙角,一边勐塞羊肉,一边含混不清地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兄弟你能穿成这个人啊,不,我压根不知道有人能穿书,也不知道自己能穿进这本书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嫁过来......不对串词了,我当初就不该写这本书......呜呜呜......好香啊。」 第42页 过了一会儿,李吉祥吃完了手上的羊肉,又屁颠屁颠凑过去,给人挤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脸:「我可以帮你找男女主,咱俩提前去抱他们的大腿,或者找个来钱快的路子,保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可以不继续做万丈峰的大师兄,日后就不会成为魔教教主,受万人诟病啦。」 陆杨闭着眼想了想山上那群人,又想了想风禅,这一担担的责任全被他扛在肩上。以前不想扛时,世道逼着他扛,现在可以不扛了,他却又放不下。 琢磨了半天,他嘆口气,转头对道士说:「还是找男女主吧。等我把丢了的小朋友们找回来,再采一朵花,咱就回中原。」 李吉祥的眼睛依然泛光:「你这小任务还挺多。记得男主和女主的名字吗?」 「不记得。」 「你其实没看过这本书吧。」 「对啊,谁有空看言情武侠小说啊,我工作那么忙。」 李吉祥撇了撇嘴,小声bb:「我觉得我写的还不错嘛......当年畅销哎......」 陆杨听不得废话,把他手上攥着的肉签子往外抽,他立刻马上找补:「男主叫裴宁一,洞庭台少主,女主叫段七七,孔雀山庄少主,一个用枪一个用剑,武功都不凡,如今年纪......男主莫约跟你一样大,女主比我小两岁,两人正隐姓埋名偷偷江湖上闯荡,按照时间线来说,他们两个过不了多久就要在西域相遇了。」 西域......西域? 陆杨就着李吉祥的签子咬了一口肉,心道这也太巧了,他人在西域,男女主就正好在西域会面? 李吉祥继续:「对了,你陆杨在原书中,也是在西域,调戏了女主,看上她容貌,要押她回去做压寨夫人,后头男主出面把她救了下来。因着这一段英雄救美的戏码,女主才对男主起了心思。」 陆杨又沉默了,别人英雄救美,他在一边做配,不光调戏人,还要被殴打。 他举羊肉的手都颤了颤,弱弱地道:「我能不能不调戏女主?」 「可以呀。」李吉祥笑道:「都穿越了,又没人管,干啥都由咱自己做主。你到时候,就算想调戏男主都可以,随便。」 陆杨继续沉默 「不过要注意,很多宿命剧情,会像歷史的车轮一样,滚滚而来哦。」 陆杨问:「什么是宿命剧情?」 李吉祥把签子舔得倍儿干净,几乎要反光,才依依不捨地放下,掰着油乎乎的指头道:「比如男女主一定会相遇,部分角色的爱情线一定会是原本结局,中原武林日后一定会大乱,一些门派一定会被灭掉......不过既然有你在,万丈峰大概不会被当做魔教灭掉了,现在万丈峰,还一点消息都没露出来,你这些年藏的够深的。」 「还没问过,兄弟你是哪个门派的?」 「这还看不出来?」李吉祥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裳:「江湖十二门派,道家之首云别山,在下不才,正好是云别山的大弟子。」 陆杨暗暗心惊,难怪风禅说他是武学奇才,堂堂云别山的大弟子,未来云别山主,道家最正的一脉中最有盼头的那一位,才十来岁的样子,就敢只身一人出山游歷,且看样子从未吃过亏,实在不一般。 看看人家江湖正道,再看看自己这武林败类,陆杨嘆了口气,无话可说。 「都是运气好,嘿嘿。」李吉祥吃下了最后一口肉,笑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人比人气死人。 第23章 火併 陆杨与李吉祥一合计,打算往离男女主相遇的那座城镇赶。 在这大漠地带赶路,自然要备齐了食物与水。陆杨告别了依依不捨的老闆娘,并劝她若找不到勇武的大汉做男人,不如早日回家继承家业。 老闆娘含泪出钱为陆杨两人置办了马匹与行囊,并亲自送他送到了城门口。 陆杨怀里揣着两个馕,最后向老闆娘挥了挥手,转身上马与道士上了路。 李吉祥脖子上挂了两串馕,沉得直坠脖子,看他挺直腰板十分艰难,陆杨忍不住劝道:「道长,要么挂几个在马上吧。」 李道长拧着眉头摆摆手,满脸写着拒绝:「你没饿过,你不知道。」 陆杨又看了一眼他背后一直绑着的木盆,前些天以为是木盾,后来见他睡觉时依旧抱着不放,那依依不捨的模样好似这木头是他的亲娘子。 难不成李道长如此注意个人卫生,出门闯荡江湖,竟还随身带个脸盆?可之前,又从没见过他使。陆杨忍了半天,再次问道:「道长背后绑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李吉祥诚恳回答:「是我的饭碗。」 大漠一时安静极了。 头顶有一队大雁飞过,陆杨揉了揉头髮,难怪之前看他头上那簪子觉得奇怪,哪有人会插两根如此光滑的木头在顶上,现在想来,大约是筷子。 陆杨表情复杂地看着满脸堆笑的李吉祥,这人一见他总笑,就好像生来亏欠他什么,要上赶着弥补一样,实在奇怪。 他又道:「我觉得你像沙僧。」 胸口挂两排大馕,说是沙僧都算恭维。 李吉祥脾气好得离谱,似乎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他嘿嘿一笑,道:「我看起来像沙僧,其实饭量是八戒。」 两人走走停停,李道长十分有闲情雅致,经常四处欣赏塞外风光,见着夕阳只恨手边没个相机,可以留下个美好瞬间。 第43页 陆杨没他那么多心情,除了偷偷跟风禅斗嘴,探讨到底是自己武功高还是李吉祥武功高外,便是沉默地画沙画,耳边经常传来道长即兴作诗一首,或是周杰伦歌曲二三。 数天相处下来,有这么两个活宝在身边,陆杨竟也没觉得闷。他心里依旧含着些困惑,一直在琢磨,为何李吉祥感觉上如此熟悉?想到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两人都是现代人,那种熟悉感其实是对于老乡的亲近也说不准。 一天夜里,李吉祥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顺带着跟陆杨谈天说地,过了一会儿,突然一指东南方向,对他道:「你信不,那个地方,要打架了。」 陆杨哪能不信。这位道士同志已经预言了过去几天的所有天气情况,甚至将陆杨以前在白城认识过哪些人都讲了出来,毕竟书是人家写的,剧情是人家安排的,自己也是人家写死的,谁能不服。 两人晃晃悠悠地再往东南方走了一段时间,果真在不远处,瞧见了两队人马砍架,月黑风高夜,确实是干这种事的时间点。 陆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装备,鞋子,腰带,衣服,很好,一点作用都没有,过去只能挨揍。 他又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李道长,对方全身上下,也就一把铁拂尘算作武器。 前方大混战中,两队人马皆装备精良,有的连马都穿戴了护甲,那架势堪比军队战争,俩人若是掺和进去,不能保证可以留下全尸。 陆杨拉着缰绳,扭头就走,又被李吉祥喊了回来。 李道长向他解释:「应当是西域最大的两个马匪帮派,为了争地盘打架。他们打他们的,咱们可以围观,你不是没有剑吗?一会儿捡一把,看你那天掏人兜的架势,应当不是第一回 干这个了吧。」 那天便是解决四个登徒子的时候,陆杨一个没忍住,职业习惯上来了,顺手就摸空了四个人的兜。不摸还好,一摸竟发现了眼熟的小金牌子,刻着狼头,一样的重量。 之前那十二块金牌,揣到最后也没融了用出去,尽数奉送给漫天黄沙,也不晓得能被哪个运气好的傢伙捡走。 被戳穿了。陆杨磨鍊多年,脸皮依旧不红,他正了正神色,道:「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小心翼翼挪至近前,幸好是黑天,多出两个围观的,并不太引人注意。 两大马匪帮派打得好不热闹,刀剑相向,血肉横飞。仅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三条不同人的大腿从空中落至二人身前,溅了一人一脸血。 李吉祥抹了一把脸,看向那堪比绞肉机的场面,神情很是激动:「这就是江湖啊。」 陆杨在心里念叨:这就是变态啊。 李道长激动之下,凑过来一把揽住陆杨的肩,哥俩好地搂了搂,指着里头正肉搏的几位就道:「快看那胸肌,那胳膊,练得是真好啊。嚯,胳膊没了,但不重要,还有腿呢,那腿部肌肉多发达,快赶上马了,真是个纯爷......哎呀,腿也没了。」 陆杨表情复杂地道:「道长可快别说了,让那位兄弟活下去吧。」 李道长摸了摸下巴,解释道:「我这个人啊,特别尤其极度喜欢那种漂亮有致的肌肉,只可惜这个身子只能练成这样......」 陆杨突然想起一个人,反过来也拍拍他的肩,道:「我认识一个人,那肌肉块子是真不错,皮肤又细又白,改天带你认识认识。」 「是吗?」李吉祥咧起了嘴,嘿嘿笑道:「打奶嗝的我不要。」 陆杨碰见了个算是志同道合的兄弟,两人指着人群又聊了起来,各自分析哪个马匪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说了一通,相见恨晚。 他眼尖,竟在一举着火把四处砍杀的人腰带上,发现了眼熟的小金牌,被火光一映,明晃晃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他掏出怀里揣的金牌一对照,凝眉思考一阵,推给李吉祥看:「你那小说里,有没有哪个门派或组织的信物是这样式的金牌?」 李吉祥也凝眉回忆了半天,最后道:「还真没有。」 「真没有?你再想想,这个还挺重要的。」 李吉祥看了他一眼:「我真没写过这种组织。难不成你还兼职行侠仗义?要把那四个登徒子的背后组织给连根拔了?」 「你原书里,十二门派之一的九刀门,天下刀帮之首,因为什么落败?」 李吉祥含笑看着他:「是因为魔教教主兼万丈峰峰主,不怀好意搞了个武林大会,不光把人门主毒杀了,还抢了人的家传宝刀。」 陆杨展示了一番自己接近一无所有的身家,道:「我能干这事儿吗?」 「我信你。」 「九刀门覆灭的时候,我正巧在百乐城,但确实跟我没关系。」 「我信你。」 这话说得怪别扭的。陆杨斜了他一眼:「而且我怀疑,九刀门的覆灭与这个组织脱离不了干系。」 李道长也点点头:「我知道,这时间点根本对不上,早了好几年,所以我也怀疑,这世上另有咱们那个世界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表情各自凝重,末了,李吉祥轻轻一笑,表情胜券在握:「信我,我可是作者,怕什么?」 陆杨试图打击他:「可人家轻易地就改变了时间线,把一大门派给灭了。以后若是有更多的、难以揣测的大事件发生,这位作者大人该怎么办啊?」 第44页 无奈李道长十分自信,看起来也十分可靠,那小表情,就快拽上天去了:「咱们强强联手不就好了,我背后可是站着整个江湖的气运。」 陆杨翻了个白眼过去。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充满辨识度的喊叫,陆杨耳朵也尖,迅速扭头寻找声源,寻罗半天,终于在一匹受了伤的马背上,瞧见了个十分熟悉的人影。 四九怎么在这里? 李吉祥也注意到了,他顺着人的目光望去,张大了嘴巴,李道长眼光毒辣,竟能从那满脸风沙的人身上分析出不俗的姿色,又暗自感慨于此人剑法,喃喃道:「这么靓,你媳妇?」 「你媳妇。」陆杨深知四九为人,丢下一句话,翻身上马冲过去救人了。 李吉祥被晾在原地,反应半天,嘟囔出一句「那也行。」后,忽然想起来什么,赶忙随意抄起一把地上尸首手中的剑,也上马追过去,边追边喊:「你剑!」 「你贱。」陆杨没空回头,嘴边念叨一句,就这样空着手去救四九了。 数月未见,四九的脸也晒黑了,面上沾了一把黄沙,另有一把杂草,看上去也灰头土脸的,还粘着丑丑的八字鬍,若不是那身形与剑法实在太眼熟,就算是让林桥来认,大约也认不出来。 两人一会面,四九杀懵了以为是敌人,上去就是乱挥乱砍,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没剩多少力气了。 也幸亏陆杨所学剑招与她的相似,堪堪躲过后,从怀里摸出半块吃剩的馕丢过去,正中四九脑门:「看清老子是谁!」 那馕放了许多许多天,能不能吃另说,反正的确可以当石头用。四九黑灯瞎火之下啥也看不清,瞧着黑影还以为是暗器,吓得缩在马上,姿态好似一只鹌鹑。 她等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痛,才勉强从马背上爬起来,努力辨认对方的模样后,十分惊喜:「哎呦我操!你他娘的是老郑!」 这都哪儿学的脏话,她『妈妈』林桥听了一定很难过。陆杨抹了一把脸上的黄沙,强行拉走累得直大喘气的四九,两人回头,与拿着剑的李吉祥正好撞上。 四九又以为是敌人,苦于实在没力气,僵持了半天,最后只得嘆了口气,张开手臂道:「狗日的,把老子我砍了吧。」 李吉祥大笑不止,手抖得握不稳缰绳,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要掉马了。 第24章 女主 三人找了处可以围观的地方,坐下稍微休息休息。 四九并未受很重的伤,但有些伤筋动骨,李吉祥掏出伤药与布条,本要给人处理伤口,凑过去时,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突然一顿,只将东西都交给了她,让她自行处理。 四九迟疑地看了李吉祥这陌生的面孔一眼,又放松地看了一眼陆杨,紧接着十分不客气,两手一扒身上外袍,暴露出提前包裹得十分严实、又压得十分平坦的上半身。 其他两人,迅速,一个往天上看,一个往地上瞅,都装作自己有事。 四九给自己上药,疼得龇牙咧嘴,顺便瞥见他俩迴避的动作,大声嚷嚷道:「哥几个都他娘的是大老爷们,在这儿害羞个什么劲,难道你俩都是童男子吗?」 这话太过犀利,又出自一位正袒露胸怀的人士之口,就连一向嘴快最会吐槽的陆杨,此时也不敢回应。 老风子在扳指里笑得十分应景,他这为老不尊的玩意儿藉机调侃陆杨来:「童男子?你看着像,那小道士看上去倒不像。那标志的小模样,长得又白净,脾气还那么好,能忍能让,最讨姑娘喜欢,估计有不少红颜知己呢。你在这一方面,也输了人家一筹哇。」 陆杨低头数着地上的沙子,数了半天,不搭理风禅的损人损语,过了一会儿,问四九道;「你怎么去做马匪了?」 「说来话长,总之是因为爷爷我武功高强又英俊潇洒......」 陆杨不跟她瞎掰扯:「跟我还在这儿编,说实话。」 「哦,老子被他们红帮的队医从沙里刨出来了,给人报个恩。」 李吉祥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四九大侠总算穿上了上衣,遂客客气气地挤出标志性笑脸,对她道:「还没问过姑娘是......?」 四九要处理腿上伤口,利索地脱下裤子,再边脱边骂道:「你他娘怎么说话呢!爷爷我是男的!你看不出来吗?!!」 李吉祥从指缝中勉强看到一双白净的长腿,只看一眼,又抓紧往天上望去,颗颗星辰映照进他眼中。他心中绝望地默念:我的福生无量天尊啊,弟子真的不是有意要看人家姑娘大腿的。 「是是,你太是了。」陆杨也不小心看到了,只恨不能把头埋进沙里:「能快点上药吗,纯爷们?」 「咳......那个,在下李吉祥,云别山道人,您的尊姓大名?」 「老子叫四九,云游剑客一名,无门无派。」 李吉祥捂住眼睛,脸朝着四九,欲言又止半天,才弱弱地道:「......段七七是吧?」 听见这个名字,陆杨勐地坐直了身体,也捂住眼睛朝向四九,指着她,嘴巴长得极大。 四九四九,七乘七不就是四十九?李吉祥脑迴路也是绝了。 四九听见这话一愣,有些心虚地抓向自己的剑,打算死不承认:「你在喊谁?」 第45页 李吉祥压根不用看,手往下一指,正巧点着她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把佩剑,道:「白虹?」 四九一向嘴比脑子快:「白虹被我爹藏着从来不给我,这把是辟邪。」 李吉祥嘴也快:「武林第一剑庄孔雀山庄,藏有当世三把名剑,一白虹二辟邪三青冥。你爹段风崖那么宠你,打小就把全天下第二好的剑给你用,你还说你不是段七七!」 陆杨终于反应过来,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指着她,闭着眼喊道:「你居然是女主?你?就你这样?」 女主同志鬍子拉碴,满身风沙,头髮乱飞乱绕如鸡窝,身上衣服更是不知道经受了几个月的磨砺,皱巴巴好似刚从乱坟岗捡出来。 李吉祥拍他的肩,意思是要宽慰他,但似乎也没起多大作用:「这样也是女主。书里你老喜欢她了。」 「那我肯定是变态。」陆杨忍不住吐槽。 话音刚落,远处不知道是谁投的迴旋镖飞了过来,正中陆杨左肩。 陆杨忍着疼,回头给了一脸无辜且看不见的李吉祥一拳:「我草,凭什么,反派就要被随机刀,这刀怎么没落你俩脑袋上?」 「她是主角,我是作者啊。」李吉祥嘿嘿一笑。 「你妹的。」 陆杨勐然回想起自己丢的那堆东西,当初那人连掉落草地的扳指,都能给闻着味儿寻回来依样戴在手上,若是自己那把赤红柄的剑也能被他碰巧拿着呢?这很难说,但也算作是个希望。 他问段七七,也就是四九,咬牙切齿地问:「李青呢?」 段七七本就生性狂野,被人莫名认出来后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她眼中满是激动与惊喜,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重重一拍他受伤的那半拉肩,喊道:「我靠,老郑你果然跟李青有一腿!不问你的救命恩人林桥在哪,上来先问情郎。啧啧啧,有些人不要这么见色忘义好吧?」 陆杨被她这么一说,脸上有些薄红,幸亏月黑风高看不出,脸上煳的那层风沙也遮得严严实实。 后来一想,他这样也算合情合理。林桥与四九亲密无间,若是一场风沙真给她们吹散了,四九也应是想方设法地去找她,是以要么林桥就在红帮马匪处,充作队医保护起来,要么是被旁的人捡走,四九自己也寻不到。 陆杨试图挣扎:「我是这样想的,若是他拿着我的剑......」 「哦。」段七七抑扬顿挫地嗷了一声:「武器这样关键且要命的物件,他帮你拿着,你俩是什么关系呀?」 陆杨彻底没词辩解了,李吉祥趁乱过来又拍他的肩膀,表情比他名字还喜庆:「兄弟你这会儿就找好对象了?贫道我十五岁下山游歷,找寻江湖美人榜上七十二位女子,依然没有选好相伴一生的那位娘子,唉,可嘆可嘆。不过你俩嘴里的那位李青,不会是合......」 道长话还没说完,一把长枪「咻」地插在他眼前,另有两把快刀袭向陆杨,幸亏他对危险感知得尤其快,预先躲过,否则此时地上便会掉着好几块「陆杨」。 段七七一点事没有,她包扎好伤口,聊了会儿天恢復元气,此时又有了力气,抓起辟邪剑就沖了回去,逮着几个赤手空拳的人便上,趁乱欺负平均比她高两个头的『弱者』。 「太辣了。」李吉祥在身后感嘆,他摇摇头,道:「这么辣的妹子,还是巴蜀人士,男主同志不晓得有福消受没有。」 「你近水楼台,捷足先登去呗。」陆杨鼓励他。 李吉祥立刻摆手拒绝:「我是喜欢这样的,可她是男主的哎。夺人爱妻,我是真怕未来武林盟主亲自上云别山取我狗头。」 「哎,你刚刚说什么合......合什么?」陆杨问。 「四九,跟哥走!」不远方一大嗓门的高壮汉子沖奋力杀敌的段七七嚷道,段七七应了一声,回去一把拽住陆杨,也带着一脸懵的李吉祥,三人一块儿跟着那看样子是红帮首领的人跑了。 此战看样子是平局,两个帮派同为西域最大的匪帮,一时间也分不出什么胜负,各帮均有伤亡,代价不轻,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拼个你死我活。 随着红帮马匪的大部队撤退,四九给他俩一人拽了匹战马,李吉祥边跑边哭喊:「我的馕......我挂在马背上的馕......」 「瞧你那点出息。」陆杨捶他脑壳。 李吉祥抹完泪要还击,一口咬在他胳膊上:「赔我的馕,呜呜呜......」 陆杨被他咬了一路,待奔到红帮的大本营后,李吉祥也哭累了,他过回头发现,自己背上的饭碗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箭射穿了两个洞,幸亏箭尖没戳着他,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损失。 李吉祥那边刚为自己的过期馕号丧了半天,这边又抱着盆哭了起来。路过的一个马匪看不下去,给他在盆里丢了一个铜板,他抓起铜板塞进怀里,哭的更伤心了。 陆杨将他搁在外头慢慢哭,随着段七七进帐去见红帮的首领。 红帮首领个子高肌肉紧实,少说比陆杨高半个头,雄姿勃发地往他面前一站,脸上沾了些敌人的血没擦干净,半睁着三白眼斜了一下陆杨,用目光询问段七七这是位什么玩意儿。 段七七答:「这是我在中原的好朋友,武功很高的!」 首领再上下扫视了一遍他,突然从背后拔出一把匕首往陆杨身上刺,动作极快力度极勐,可道来势汹汹。 第46页 陆杨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双手迅速挡在身前,正好格住匕首之攻势,再旋转手腕,以连段七七都看不清的速度,反手捏住首领的麻筋,趁其手软的那一瞬,夺过匕首,下一刻,刀尖便横在首领脖颈处。 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瞧出狠厉。 首领心中暗自感嘆此人眼神,不是从血肉地狱中厮杀出来的人,很难有如斯目光。 他双手拢在胸前,向一脸懵的段七七低声道:「不错,他可以留下来。」 首领有充足的信心,也不惧被人用刀顶着,歪了歪头,往帐外望去:「那个道士,看衣着像云别山人,佛太大,我这小庙装不下。」 一帮之首果真经验老到,一眼便能瞧出李吉祥的底细。「不用管他。」陆杨道:「他能自己活下去,平时随便给点吃的就行了。他来此地,纯粹是为了看风景,不会妨碍到贵帮派行事。」 帐外传来一声李吉祥痛彻心扉的哭声,好似那脸盆真是他亲娘子,这生生世世就指着它活一样。 首领身形顿了顿,吩咐身边侍卫,给李吉祥找人修一下木盆。 「你又是什么人?」首领回过头来,紧紧盯着陆杨的眼睛,低头在他脖颈间嗅了一下,唿吸喷洒在他的耳畔,首领声线十分低沉,夹杂着些许胡腔:「我闻到了血与药草的味道,中原人,你不普通。」 段七七好奇的目光也投过来,看了陆杨一下后,下意识为他找补:「他是一个穷镖师啦,会些稀奇古怪的医术,又独来独往的,所以看上去很奇怪。」 陆杨迎着首领的视线,不躲不闪,笑了两声。 他一个黑市专业缉匪客,在这西域最大的马匪窝点中,是有些格格不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李青回归 第25章 谈判 陆杨想着,这位大首领说话其实挺客气的。段七七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难不成并非耳濡目染,而是彻底解放天性了? 紧接着,就有一鬍子拉碴袒胸露怀的黑髯汉子沖了进来,怀里抱着三件翻毛边的大兽皮外袍。 这下屋里四个人,三个半男的,只有他脸上没鬍子。 陆杨不禁琢磨,要么我也留一把鬍子算了,多性感,还保暖。 他看了一眼首领脖子上挂的镶毛边首饰,又看了一眼段七七腰带上的那串毛边挂饰。 陆杨眼花了一瞬,以为进来的大汉胸膛上那团也是个什么鬼画符的西域民族风挂饰,盯着仔细瞧了一通才发觉,那是人家奔放的胸毛。 大汉进来后,先是戒备地横了一眼揣着匕首的陆杨,看到他身后的首领时眼中一亮,急忙凑过去,恭敬且贴心地为他裹上外袍,又扭头嘿嘿一笑,给段七七也裹上一件,边裹边道:「小四子,咱特意他娘给你挑了件最厚的,还不快感谢老子!」 段七七捏着那又柔软又厚实的皮毛,顿时眉开眼笑:「老子多谢二哥了!」 这都什么话。 陆杨刚在心里吐槽完,就被人噼头盖脸地砸过来一件沉甸甸的外袍,那二汉子又瞪了一眼他,嘴几乎撇到天上去,似乎极其看不上他,连句话也不落下,甩着衣袖出帐去也。 「失礼了。」首领道:「这是我弟弟。」 陆杨看他俩的个头,再看他俩那堪比熊大与熊二的相似相貌,沉默着点了点头。 水落石出了,段七七的语言功能是熊二开发的。 天气的确冷了下来。 前些日子还没察觉到,人在大漠里,只顾着吹风,身上衣服都胡乱地裹着,没人注意天气。 也是先前那老闆娘厚道,给他俩备了几件厚衣裳,是以能挺过那一阵子,如今,也到了穿兽皮外袍的时候了。 这天夜里,陆杨便躺在帐子里,盯着帐顶,忽然就想起在万丈峰的那些冬天来。 山上那么多人,总有心灵手巧的会提前赶着给两个顶头的师兄做厚衣裳,缝披风,其他有特长的也会在上头为他俩绣物件。 沈云开最喜旁人为他绣凤凰,也偏爱穿红,走在路上活像只火烈鸟。陆杨则是别人绣啥他穿啥,衣服上最多绣的是白梅,也有红梅,颇为秀雅,较之沈云开不晓得上了多少层台阶。 他又想起一年一度的包饺子大赛,沈云开总拉他一道,最后往往输给心灵手巧的师妹们。而万丈峰上,饺子馅五花八门,什么青椒白菜根馅,醋熘蝎子肉馅,糖拌西红柿馅...... 最无敌的,还属沈云开有一年气急败坏之下,誓要夺冠,遂研究出了泡椒山楂馅儿的饺子。师父第一个下筷,尝了之后,三天没说话,后来发誓绝不再参与冬至吃饺子活动,沈云开也因噁心到了向来没有底线的师父,从而一举夺魁。 想到这里,想到师父那后悔出生的表情,陆杨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笑实在诡异,又发生在大半夜里,吓得一旁几乎要睡着的李吉祥勐地翻身坐起,颤着手掏出自己的桃木剑与黄纸符,要当场做一做法。 陆杨吹掉了贴在自己脑门上的纸符,恶狠狠地拽住他的领口,迎着桃木剑的剑尖,一把把人揪到面前,喝道:「睁眼看看你爹我是谁!」 完了,这话一出,他就知道,他被段七七同志传染了。 李吉祥镇定下来后,笑了笑道:「大半夜的,我以为你中邪了。」 第47页 话音刚落,一披着长毛外袍的糙鬍子少女走了进来,本就小的帐篷显得更小了。她挑着油灯,照了照僵在一起的道士和镖师,睡眼惺忪地丢下一句:「你俩继续。」 便抓起地上随意谁的软垫子,凑合着放在身下,睡了。 陆杨松开李吉祥,两人对视,目光中满是疑问。 第一,这姑奶奶怎么跑这里睡了。 第二,她睡这儿,我们两个的节操会不会掉? 鑑于段七七曾当着两个人的面上药,是以,谁也不能保证第二天醒来,她不会在人眼前换衣服。 陆杨当即就要拖着垫子去帐外睡,被李吉祥一把扯回来,小声吼他:「你不要命了!外头那么冷!」 两人撕扯之间,又推开帐子进来一个人,这下帐内就算再多塞一只雀雀都嫌多了。 是熊二,不对,是首领的弟弟,两人听段七七的,跟着叫二哥。 二哥大半夜的怒目圆睁,瞧上去有精神头极了,两道浓眉直立,撇着嘴看了看两人,眼中神情十分不屑。 他板着脸,挪过来,就躺在段七七与两人中间,像一座小山,死死挡住两人的视线。又背对着她,一直盯着两个男人看,心里十分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就他娘你们两个也特么能做小四子的朋友?一副没驯服过野马、没杀过狼的样子,在我们帮里,餵马都不配。」 李吉祥长舒一口大气转过身去睡了,想来有这位在这里护着,彼此都能安生过个好夜。 陆杨没他那么大肚量,只恨身边没有个趁手的兵器,也没揣些毒瓶药瓶什么的,否则全拽这货脸上,让他好好知道知道,为什么江湖上曾经见过他脸的人都死绝了。 他决定要好好气气这位,遂捶醒背后那个堪比开挂的道士,对方嘆了口气,睡眼惺忪地说出段七七的生辰八字和籍贯喜好,以及部分口头禅,熊二听得愣愣的,末了开口:「大师也给我算算呗?」 李吉祥手上随便捏了两个诀,抛下一句「你帮里近日有血光之灾。」就埋头睡了,谁再喊也喊不醒,摆足了大师的派头。 第二日清早,熊二耷拉着个黑眼圈,堪比被谁捶了两拳。他守护了一夜的小四子,睡得十分香甜,甚至打起了欢快的小唿噜,李吉祥亦然,是以不幸睡他旁边的陆杨,也挂着两个黑眼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捶死道士两拳。 首领一大清早,领着一大帮子人,前往一处堪称西域绿洲的小城镇,说要与黑方马匪的首领来个文明谈判。 同行人中,有二哥与段七七,陆杨暗中向李吉祥吐槽,谈判队伍里有这俩人,就不够文明了。 来到波坦城后,坐在谈判桌前,与黑方首领会了个面。 两边一时间十分嘈杂,毕竟前几日才刚厮杀过不久,那都是见血带肉的真刀真枪,又是都精通取人性命的匪帮,註定为彼此都留下了不小的创伤。 吵着吵着,熊二一气之下,就要带人当场再打过来,被首领大喝一声拦下了。 首领勒令二哥带着段七七站在他身后,不要讲话也不要打架,陆杨与李吉祥看热闹地站在一旁,评价起黑方的马匪首领来。 「够有韵味,是我的菜。若她不是个马匪,我定要求娶之。」 陆杨白了他一眼:「刚刚见了人家的侍女,就说要娶内个,现在见了更漂亮的,又要娶这个。李道长,你上西域一趟是来选妃的吗?凡事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谈判暂未开始。黑方那边差了一位谈判人士,说是正在后头睡美容觉,要在座各位都候着,摆了十足的谱。 黑方首领自然纵容自己人。红帮这边不乐意了,坐了一排的人,又是风吹日晒的,谁乐意在外头等着? 等不了也得等,莫约过了个把时辰,众人都等得实在没了耐心时,那一位才姗姗来迟。 在这样的大冷天里,穿了一身甚凉快的衣裳,红绸金边坠流苏,露背且露脐,腰间以红线挂着一串随风招摇的小铃铛,随着行走晃动,不时发出清脆声响。 下身衣裳是纱质的,轻薄透气,层层叠叠,肥瘦有致且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随意踩着一双草鞋,在脚上勒出了些许红痕,看得人唿吸一滞。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后头走了过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时间没人出声,随着铃铛轻轻响动,无论男女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坐在黑方首领身边,朝着首领轻轻一笑,对方便像中了邪一般地,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白狐裘解下,为他披在身上。 他自然地接受了旁人献上的殷勤,朝着对面红帮首领点点头,示意谈判可以开始了。 红帮这边的人群身后,陆杨与段七七呆立在原地。 段七七掐了一把自己,觉得疼,戳了戳陆杨,呆滞地道:「那是不是......」 陆杨艰难地「嗯」了一声。 段七七表情狰狞地咽了咽口水,又道:「那他这一身是......」 陆杨更加艰难地道:「......个人爱好吧。」 能在一身白衣里穿鸳鸯红肚兜的人,又能穿出什么好衣服,他宽慰自己,早该习惯的。 段七七终于憋出了她想说的话:「李青是不是出卖那个啥了。」 「我倒觉得,是别人把灵魂出卖给他了。」李吉祥加入聊天。 陆杨立马问:「李道长有何高见?」 第48页 李吉祥严肃地点了点头,道:「他口才真好。」 的确如此,黑方那边只派一个李青出马,一个顶四个,红帮这边完全辩不过他。 李青嘴碎,稀奇古怪的点子多,能有这样的战绩也是应当的。陆杨点点头,道:「他说他家里是做生意的。」 李吉祥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 陆杨偷偷凑在他耳边,问道:「李青在你书里,不是武林盟的人吧,跟武林盟没牵扯吧?或者江湖正道?」 李吉祥表情十分奇怪,他皱着眉回头盯着他,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还真不是,跟内几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就好。」陆杨松了一大口气。 这几日被陆杨用种种办法说服了的、如今勉强能接受自己是别人写出来了的风禅,突然出来说了句嘴:「所以,李青这小子果然是冲着你人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冲着人来的,有没有其他意图另算。感谢在2021-07-09 22:23:10~2021-07-11 03:3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耶耶耶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耶耶耶耶耶、子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復发 在这样的时刻下,老风子还能找出时机调侃他,陆杨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一拍尚且蒙圈的段七七,道:「你不去帮帮你的好二哥?」 她愣愣地看了一眼已显败迹的熊二,对方空扯着个大嗓门,出口却都被对面李青堵了回来,说到最后索性不讲理,开始破口大骂,各类不能入耳的语言被他吼出,却也都被李青轻描淡写地给塞了回来。 他气得整个人通红,浑身颤抖,坐也坐不住,感觉下一刻就要站起来丢一勺牛粪过去,好好给李青上两层颜色。 段七七见他状态不对,急忙上前把他给替了下来。 趁着首领仰头喝水,熊二挣开四五个人的拉扯,抽出腰间宝刀就要去对面教训那嘴皮子利索的小白脸皮,下一刻又被他哥瞪了回去。 段七七替人上阵,先喝一大口水压压嗓子,扭脸扯过一个人问:「今天吵什么内容?」 隔壁人回:「先前说好了,咱们两大帮派联合抢了皇帝老儿派去乌理国的行商队,抢完了对半分。黑方非说他们人马损失更严重,要多占三成,还绑了咱们去协商的人,前些日子打了一场,也是他们先动手的。」 岂有此理?段七七也不管寒风刺骨了,撸起一对袖子便站了起来,指着对面歪躺着吃葡萄的黑方首领,怒气沖沖道:「你们哪里占理了?他娘的臭不要脸是不是?多占三成,你怎么不干脆把你全家的棺材板子都给占了呢?人间共计三两缺德,你独占一斤,倒欠老子七两?」 「我们这边实力更强,损失更大,怎么就不能多占三成?抢劫的时候你们红帮故意迟来一刻,我们承受了精锐的攻击,为你们扛了那么多,凭什么分赃的时候倒叫我们吃亏?」 李青瞧出熟人段七七,眼前一亮,肚子里汇的那堆污言秽语便全收了起来,他嘴角弯了一弯,有意暂时休战去找她聊天,便道:「这么点破事,能吵一个时辰,贵帮派还真是人力稀缺,连个懂事理的傢伙都推不出来。就要中午了,我建议吃完饭再说,首领们的意见呢?」 黑方首领立马起身,亲昵地拍了拍李青的肩膀,率先离席了。 红帮首领不善言辞,也没什么好说的,摆摆手叫手下准备午膳去了。 午间,首领找了几个长老商议此事。是以熊二与陆杨他们三个围成一圈吃饭,期间,熊二一直变着花样痛骂李青和黑方首领,吃饭也塞不住他的嘴。 而他的饭量竟与李吉祥相似,简直稀世罕见,陆杨见他们两个吃得又欢又香,被传染了情绪,不由得多扒拉了两口。 吃着吃着,他又开始骂起来,火气大到,甚至路过一个他看不顺眼的马匪,也要逮着人家吼两声。 李吉祥终于忍不住了:「这位兄台,你讲话怎么这样粗犷?」 熊二一拍桌子:「他妈的老子讲话温柔的一批,你个泡澡盆的小赤佬有什么意见?瘦得像鹌鹑一样,山野猴子,娘希匹。」 这话还真够南北合璧的。陆杨默默夹了一筷头土豆丝。果然丝绸之路联络的不止是经济与文化,还有各地不甚文明的方言。 李吉祥澡盆......不,饭盆是熊二找人修好的,他哪敢有什么废话可言,笑了一笑,拱手过去道:「是在下莽撞了。」 谁也没想到,他这一句话便将熊二心头的火儿给熄了。他被这么客客气气地一说,突然心里有些发虚,憨厚地挠了挠头髮,给李吉祥夹了只鸡腿过去:「是兄弟失言了,对不住。」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午后,两方又因为那点破事儿吵了起来,说白了就是分赃不均,翻来覆去地说罢,又开始扒彼此的底细,泼脏水说黑歷史,什么黑方首领以前是女山贼,红帮首领是叛逃的西域小国将军等,说得天花乱坠。 陆杨懒得听车轱辘话,也嫌他们吵,李吉祥又乐得看热闹,他便自己随意在波坦诚里逛了逛,顺便打听了一番赤金莲的具体产地,连着问了四五家药铺子,都没得卖,最后一家的掌柜告诉他,这东西现在稀罕的很,非乌理国内不得有呢。 第49页 风禅惊奇道:「我活着的时候,这玩意儿老常见了,西域一抓一大把。」 起码要三十年前了,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风子。陆杨偷偷在心里吐槽。 不知不觉逛到了晚上,他回到吵群架的地方,发现早就散伙儿了,便又自个儿晃着去红帮的驻扎地,随手抓了个人问小四爷呢,那人一指最中间的帐篷,段七七正好站在那里。 他刚走过去,李吉祥突然不知从哪儿沖了出来,抱着两个水壶,塞给渴的直冒烟的段七七,扭头一拍他的肩:「你人不在不晓得,段七七与李青对着吵了一下午,居然把黑方首领吵动摇了,人家说,她愿意跟红帮平分,但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 「要段......小四给她做压寨相公,再要二哥给她做平日里亵玩的男宠。」 陆杨沉默了。 这黑方首领口味真够奇特的。 他觉得帐篷里有些吵闹,便抹了一把脸上被无语出来的冷汗,问道:「里边谁闹呢?」 「是二哥。」段七七异常冷静,嗓子也异常沙哑,这时候,倒像个男人了,只是眉眼依旧属于美艷那一挂,十把鬍子也遮掩不了。 她咕嘟咕嘟了一口水,继续扯着嗓子道:「他哭一晚上了,饭都没吃,帮我想想怎么劝。」 陆杨角度清奇,挤出一脸坏笑,问:「被富婆姐姐包养,以后有吃有喝,只用躺着享乐,不必马上奋斗,他为什么哭?」 李吉祥撅了撅嘴,弱弱地说:「就是,有的人想被包养还没机会呢。」 陆杨看着他,恢復面无表情,抡圆拳头,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 段七七又喝了一口水,道:「他哭的原因是,为什么我做大的他做小。」 李吉祥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陆杨的腰,防止他冲进去抡圆了拳头也给熊二一拳。 「废话啊。」段七七扬起脸,指了指自己那沧桑又鬍子拉碴的脸庞:「我这么帅,又这般硬汉,当然做正房。」 陆杨忍无可忍,扭头走了。 他心想,一定要快点把林桥找回来,再不看病,这几个人都要疯了。 夜里,陆杨实在被李吉祥与熊二的唿噜吵得睡不着,干脆摸了段七七的剑,从帐子里钻出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他缓缓唿吸,冷冽的夜风颳在脸上,生疼。 他不是为了看星星才出帐的。 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轻车熟路地摸到黑方的扎营地,再依着第六感,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李青所住的那一间帐篷。 没过多久,他便发现,自己何苦寻找,直接从一堆帐篷里挑出最华丽最漂亮的帐篷不就得了,绝对一选一个准。 果然,悄悄探进帐篷里,正好瞧见一道甚是熟悉的背影,帐内点着盏油灯,并不算亮堂。 昏黄的光一晃,在那件红色衣裳之下,李青的背影影绰绰,他将长发拢至一边,露出半截光滑白皙的后脖颈。 有些人的衣服,实在巧妙,穿了就跟没穿似的。 陆杨脚步一止。 他突然觉得自己此举有些不太对劲,活像偷情。 李青背对着他,恍若未觉,盘着腿坐着,不知在干什么。 陆杨给自己加油鼓劲后,又往前走了几步。 唿吸之间,一把剑慢慢地横在李青喉咙处,止在皮肉前。 李青也是在这个时候,轻轻地、弱弱地喘了一声。 那声音尾巴尖带着颤,骇得陆杨手险些一松。 「小郑哥......」 下一刻,李青便往后直直栽倒,正好瘫软在陆杨怀里。他双颊绯红,目光带火,大冬天里,在这样冷的一处帐篷,他额头竟布满了汗。 陆杨也不知怎的,自己就顺手把他接进怀里了,犹在蒙圈之中,被他这么一喊,莫名其妙的,半边身子都要酥下来了。 多亏有一位擅长破坏气氛的人在陆杨耳朵边,故作惊奇地喊了一句:「呀,老夫不识,怀里这位是你的道侣吗?」 陆杨立马清醒了,甩手将人扔出去,抓起地上掉的剑便指向半躺不躺的李青之鼻尖,不客气地板着脸问道:「捡着我的剑没有?」 李青先捂着胸口咳了几咳,又喘了几口大气,气息微弱地抬手,以两指夹住他的剑尖,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小郑哥就是这样报答拾金不昧的?」 他的声音极轻,不凑近了压根听不清,陆杨只得放下剑,坐过去挨着他的人,靠近才惊觉他体温实在滚烫,实在不正常。 陆杨看向他的脸色,才注意到这人应当不是装的:「你病了?」 李青闭着眼,面色极痛苦地皱着眉,慢慢摇着头。 陆杨下意识就要探他的脉象,摸到手腕时勐地止住,没有继续。 李青睁眼看着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一指角落里好好安放着的包袱与剑,连句话都没力气说。 陆杨看了看剑,再看了看他的脸色,若是这会儿丢下他带着剑走了,他便也没脸见任何人了。 「你到底怎么了?」 李青眉间挤出一枚悬针,咬死了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紧接着,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勐地一把将未设防的陆杨推倒,又俯下身子,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目光死死地看进他的眼中,李青唿吸粗重,夹杂着些许急躁的喘息,燥热的气息喷洒在陆杨脸上、耳边。 第50页 他躲开李青充满侵略性的眼神,推了人半天,没推动,便无奈地问他:「你又发什么神经。」 李青又强行将他的头掰过来,力气大的出奇,鼻尖抵着他鼻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旧疾復发,我心口疼。」 「你上回復发,可不长这样。」 「病更严重了。」李青头脑昏沉,面色绯红:「我不光心口疼,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哪种事?」陆杨弱弱地问。 李青干脆用行动证明,一把撕开陆杨的衣领,在那布满了交错疤痕的地界,挑重点,狠狠咬了一口。 陆杨若不是被他按着,整个人早弹起来了。 他空前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一边抽胳膊一边骂道:「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看清我是谁了吗!奶奶的,你要死啊!」 他被某些人彻底传染了。 李青闻言直起身子,目光不掺杂一丝猥琐的意味,满满的都是憧憬与虔诚。他将陆杨上半身狠狠扫了一遍,看到自己的杰作——牙印时,还尤其缓慢地看,目光仿佛化为实质,燎在人的胸膛上,火辣辣的疼。 「我看清了。」他边喘边说:「......你是我的炉鼎。」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杨费尽力气抽出一条胳膊,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在李青脸上,用力过勐把人的脸都抽了过去,照理来说,是该肿的。 李青越挫越勇,一只手抓住陆杨的两只手腕,死死按在他头顶上方,再用另一只手近乎疯狂地扯开他的衣服,满床都是衣裳的碎片。 他扒着扒着,不动了。 陆杨的左手臂上,满是牙印。 -------------------- 作者有话要说: 李吉祥(默默退后):大哥,都是误会。 李青(阴森笑):和阎王解释去吧。感谢在2021-07-11 03:33:41~2021-07-12 01: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耶耶耶耶、星际甜心陆必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齿痕 李青头脑昏沉,有些不清醒,瞧见牙印后,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几乎烧光了他残存的所有理智。 谁干的?谁咬我的人? 牙印看上去新鲜极了,咬的人必定又恨又气,且作案时间不出十日之外。 他恨陆杨什么?李青想。他也恨陆杨不跟他走吗? 他气得什么人伦道德礼法常识也想不起来,又是一口啃在陆杨脖颈处。 挑的地方太过刁钻,寻常人压根想不出来,他咬上了陆杨的喉结。 陆杨人被锁住,所幸还有一张嘴,他怒骂道:「你娘的!」 这一口咬得极用力,足足渗出血来,陆杨怀疑他是真的打算要了自己老命,于是死命挣扎起来。 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给自己泄气了,不至于被他咬了两口就当场气得下去喝孟婆汤。 李青咬完这一口,又舔了一舔,舌尖尝到了血味,突然僵住。 他颤抖着松开对陆杨的掌控,垂下头,埋在他颈窝处,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低低地抽泣起来,哽咽着说。 「小郑哥......对不起......别不要我......」 他整个人基本压在人身上,陆杨动弹不得,只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放空,盯着帐顶看。 风禅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要是嘴欠多说句啥,把他给刺激到,万一出门直接抹脖子怎么办。 陆杨闻言,十分僵硬地低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极了。 李青哭得一抽一抽,陆杨上半身又没穿衣服,自然知道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况且如今这情形,还是保命要紧,这人状况太不稳定,万一说点啥把他给惹恼了,下回挨死咬的大约就不是脖子,而是下半身。 陆杨嘆了口气,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放在人背上,哄小孩一样拍了两拍:「别哭了,有啥可哭的。」 「我难受。」 现在最难受的未必是你。陆杨默默地想。 陆杨觉得这个姿势别扭极了。因他上半身未着寸缕,而李青上身那件衣服又不能说是衣服,只能算作长袖的短款肚兜,遮个关键部位已是尽力。 而其腰间仍繫着那条挂了铃铛的红绳,随着李青轻微的抽泣晃动,便是在陆杨的肚皮上滚来滚去。 起初还凉飕飕的,像几块碎冰,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已被他们两个暖热乎了。 李青与他肚皮贴着肚皮,可想而知,这姿势有多诡异。 「你先能松开我不?」 李青死死抱着他脖子:「我松手你就走了。」 你怎么知道。陆杨在心里抹了一把汗:「我不走,照顾你好不好?」 李青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只落水的小狗勾,天大的委屈全装进他的心里一般:「能照顾我一辈子吗?」 「姓李的,你别太过分。」 李青只得依言松开他,爬起来后跪坐在一边,下身的红纱衣被他先前的勐烈动作扯坏,此时露出一大块的白嫩嫩的大腿,被红色衬得尤其诱人。 陆杨哪儿也不敢乱看,敞着个上半身,大咧咧地坐在床边,本想指着他的脑袋瓜子痛骂一顿,但又想起是自己送上门来,也怪不得别人,顿时消了大半的气。 第51页 李青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大概已经清醒许多,先前脑子里进的水也被他哭了出去,他从枕头旁摸出一块白手帕,要给陆杨擦擦脖子上的血。 陆杨被他滚烫火热的手指一碰,只觉得脖子上烧得慌,就摆摆手让他离远点儿。 一被拒绝,李青的表情更委屈了,他跪在那里,活像哀怨的小媳妇,神情好似没来得及为丈夫缝好鞋垫,导致他脚底磨破了一块皮。 陆杨看不得他那副样子,想起白天的事后,嘆了口气,道:「你都有女人了,还撩拨我?」 他更看不上自己,一被人撩拨,就差点上套,是几辈子没见过人吗? 李青纳闷:「我哪有女人?」 陆杨指了指帐外,道:「你们帮的首领,那个漂亮的山贼大姐姐,白天给你披狐裘,又给你餵葡萄。」 李青不答反笑,捂着心口抽了抽,又低头笑了笑,笑完继续捂着心口。 陆杨尴尬地挠挠鼻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我说错了?」 「小郑哥,你是在吃醋吗?」 陆杨立马抄起自己包袱里的小金牌子,充当石子丢了过去。 李青稳稳接住,沖他笑了一下,本打算将东西塞进自己怀里,却发现这件衣服并不太适合这样的操作,于是看了一眼金牌,就放在手边。 他漫不经心地道:「纯金的?小郑哥之前吃我的用我的,没想到却这么有钱,拿金子砸人。小郑哥,我以后若是没钱了,你可以养我吗?」 「养你?」陆杨翻了个白眼:「你看看你,之前穿一身不耐脏的白衣服,花钱又那般大手大脚,在你家那边,估计出门都要十个小厮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若真跟了我,回我那穷乡僻壤的破落山头,谁照顾你?谁给你洗衣服?」 况且二师弟肯定会因为他带回了个光吃饭不干活儿的玩意,痛骂他八辈祖宗。 李青耳朵动了动,两眼放光,被油灯一照,尤其有神:「要跟也是你跟了我。回我家那边,让你安心做出门三步有人抬的富家太太。」 「就你?就你这细皮嫩肉,还想压我?」陆杨头一回正面面对这句话,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无论是谁,他绝不可让旁人一步。 李青跟鬼一样,噌地窜过来,一聊到这个话题,整个人跟喝了鸡血一样振奋,他道:「我就是想,我也可以,小郑哥,不来试试吗?」 试你个大头鬼。 陆杨抓起自己的包袱与剑,顺带着捞起了地上一直晾着的辟邪,打算反悔,冲出帐篷。 只听身后李青忽然「哎呦」了好大一声,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床上,捂着心口低声喘息,连指尖都在颤,瞧上去好不可怜。 「小郑......哥哥......别丢下我......」 陆杨合理怀疑这是装的。 但他的心,又不是铁打的,听见这两声,脚步下意识一顿,嘆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转头回去照顾人。 第二天上午,陆杨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色衣裳,抱着两把剑与自己的包袱,回了红帮阵地。 段七七正在溪边洗脸,看他这幅样子,眼睛一亮,再瞧见他脖子上那任谁也无法忽视的齿痕,嘴长得老大:「我靠,破道士算的真准,就知道你是去会情郎了。」 陆杨欲言又止,最后懒得解释,把辟邪丢给她:「多谢了你的剑,真是轻便好使。」虽然也没用上。 「那是自然。」段七七一聊起这个,便昂首挺胸,脸上神情骄傲极了:「我孔雀山庄可是天下第一剑庄。哎对了,一直见你使这把剑,它有没有名字?」 陆杨想了一瞬,满脸正经道:「叫瑞士军刀。」 正巧路过的李吉祥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抬头盯着陆杨的脖子,看了半天,脸上一直含有微妙的笑容,直把人看得心里发毛。 他什么也不说,只嘿嘿一笑,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像到了什么画面。 陆杨想也不想,过去捶了他一拳。 李吉祥也凑过来看两人的剑,对着比较了一会儿,喃喃道:「我虽然剑术不好,但眼光还不错。能瞧出,你俩的剑都很好,一个是辟邪对吧,另一个......」 他瞪着陆杨的那把剑,突然沉默了。 接着,拉过一头雾水的陆杨,在他耳朵边,极小声地道:「白虹怎么在你手上?!!」 陆杨更加疑惑了,在下山之前,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手里这把破剑原来叫白虹。他也揽过道士的头,小声道:「我师父好多年前给我和师弟抢了两把剑回来,这一把是师弟的,他用着不顺手,就给我了。现在你告诉我,其实是人家孔雀山庄的剑?」 李吉祥看向陆杨的目光更加复杂了,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表情带有一丝恐惧:「不止是孔雀山庄的宝剑,还是宗门的传宗之物,天下第一剑,你师父轻描淡写地就给你抢回来了?他姓甚名谁是何身份?」 传宗之宝?陆杨也惊了。江湖十二门派,每一门都有传宗之宝,他们万丈峰虽说是毒宗和前魔教,但也是有传宗之宝的。 据传是几十年前的老武林盟主,将得来的至宝陨铁融掉,散给十二门派的宗主,再由他们各自打造为宗门标志性武器。是以,传宗之物不光是至宝,也是一门之信物。 往往也是由一门之主掌握传宗之宝。已覆灭的九刀门,便是由门主晚秋拿着那把刀,如今不知所踪。不过万丈峰算是个特例,那东西一直放在祠堂里,因为没人稀罕,是以早就落了灰。 第52页 此物为信物,代表着一门威严,其他门派对此颇为重视。可师父是怎么从江湖最负盛名的剑庄里,把他们的传家之宝给弄出来的? 「我师父从不告诉我他的名字。」陆杨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师父是如何潜入孔雀山庄的:「而且他也下山两年多了,早就不知踪影,我找了这么久,也没听说他的消息。」 李吉祥皱起眉头:「你师父是人类吗?」 「你说呢。」 「原书里的白虹一直在女主手上。」 「所以你怀疑,我师父不是原主?」 「怀疑,不能确定。」 俩人头挨着头说悄悄话,表情越来越凝重,晾了段七七好半天。最后,她终于忍不了,上前踹了他俩的屁股:「逼叨什么呢,你俩有什么小秘密,不能让老子知道的?」 两人回过头看她,皆欲言又止。 陆杨看着人,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要不要还给她。」 李吉祥也看着她:「你想被整个山庄通缉吗?」 陆杨皱眉:「还东西还要被打?」 李吉祥淡淡道:「你说你是路上捡的,他们信吗?」 有道理。陆杨亲切地摸着白虹剑的剑柄,也幸亏女主不认识你,否则我现在就被片好送回孔雀山庄了。 女主同志仰着头看着他俩,听得一脸莫名其妙,丢下一句:「你俩都有病。」就走了。 没过多久,她又急匆匆地跑回来,抓着两人就往回走,边走边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首领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2 01:42:09~2021-07-12 17:3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耶耶耶耶、hec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剩 者 5瓶;子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作证 红帮首领死了? 李吉祥面色一惊,望向陆杨,用眼神告诉他,这属于剧情之外。 原书里两帮后来合二为一,还结为姻亲,虽干的不是正经活计,但好赖也算混口饭吃,与男女主都有些剧情纠葛。 再没过多少年,因为骚扰边境原住民,被朝廷派来了一位将军驸马,一口气给剿灭了,这便是马匪的结局。 红帮首领没了,下一步谁为男主指点迷津,谁送女主一对利刃,谁为两帮新人牵线搭桥? 而往往故事剧情是牵一髮而动全身,一个地方有些许的改动,则会对后面的事情影响极大,甚至会逆转结局。 陆杨边走边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现今还有没有那个世界的人,其次,要弄明白那个金牌组织到底想做什么。道长,之后无论如何,最要紧的,还是要保全你我性命。」 李吉祥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郑重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陆杨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红帮首领的死一定和那个金牌子刻狼头的组织有关系,可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杀了首领能有什么好处? 揣着这些疑问,赶到了首领的帐篷旁,首领庞大的身躯已被盖上白布,身边围了两三圈的人,乍一看皆为红帮高层,都是在哭,其中,属熊二的哭声最大最狠。 陆杨挤进去,借了根银针找了处穴位一扎,□□一看,果真是中毒。 马匪内部极其团结,都是刀尖舔血过命交情的兄弟,首领是个狠人又有威望,基本排除有人叛变。下毒是上策,想来应当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在红帮驻扎地内谋害首领。 况且昨天夜里值守的马匪也没有听到他们首领帐里有挣扎的声音,应当不是有人潜入。 李吉祥尴尬地等着陆杨出来,在他耳边小声说:「我那晚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有血光之灾。」 他说完依然觉得过意不去,主动请缨为亡者超度,折腾了一上午。 熊二抹着泪,头上绑了条白布,拍着段七七的肩哭得说不出话。 段七七也有些难过,毕竟在这地界,受了人家不少照拂,便义愤填膺道:「老子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 如今最大的嫌疑范围,基本笼罩在黑方营地。 过了一会儿,红帮的人披麻戴孝,主动闹去了黑方营地,领头的熊二如今是大当家,他扯着嗓子吵着要对方首领将李青交出来。 他说的很有道理,李青昨日与已故的首领吵得最凶,看似最有仇,理应先怀疑到他头上,其他人也附议,这事儿牵扯太大,黑方首领即使再不乐意,还是引着众人去见了李青。 她说,李青是她的贵客,叫红帮的人最好不要和他起冲突。 熊二哪儿还管得了这个,冲过去一把掀开李青的门帘。 还没等他大喝一声,内里便有一支明晃晃的利箭沖了出来,擦着他的肩头飞了出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三支箭唿啸而来,陆杨站在他身后,眼疾手快地把他一拉,这才没有让红帮大丧之下又死一个首领。 熊二莽撞,见此更是气恼,他是个沉不住气的,便大喊道:「小北侉子,偷袭爷,你给老子站出来,敢杀人不敢认?」 这盆脏水泼的毫无依据,但身后众人的情绪都被他点燃了,基本认定李青便是杀人兇手,都叫嚷起来。 黑方马匪也不是吃素的,见此情况都围过来,气势汹汹,眼瞧着又要打起来。 第53页 李青便在这时,穿着昨天那身红色衣裳挪了出来,下身纱裙还是老样子,露出一大截又长又白的腿,迈着步子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晓得美容觉有没有睡够。他惺忪着睡眼扫了一圈众人,目光唯落在陆杨头上时定了一定。 陆杨莫名有些不敢看他,垂下眼,视线正好落在他腰间那处,细细红线依旧串着那把小金铃铛,松松垮垮地绕了一圈又一圈,让人产生一种想过去帮他系牢的冲动。 李青似乎察觉到什么,特意晃了晃腰,小小的铃铛随风摆动,发出清脆响动。 穿这么点,他也不嫌冷。陆杨心想。 他一出来,原本吵得火热的两方人马便都不说话了,熊二撇了撇嘴,似乎尤其看不上这种类型的男子,细皮嫩肉肤白貌美的,诱惑谁呢。 他喊道:「说,昨夜你人在哪里?」 李青闻言又打了个哈欠,歪了歪头看向他,神色懒散道:「我一直在帐子里。」 「有谁作证?说不出来,你便是那下毒的人。」 陆杨不认同此人的逻辑,要下毒,什么时候下都有空,何必挑晚上,晚上可正是刀人的好时机。 李青突然笑了,他表情十分微妙,又有些不好意思。忍了忍,才道:「有人可以证明我昨夜一直呆在帐里,但就要看那人愿不愿意为我作证了。」 他顿了顿,又坏笑起来,低下头去,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隔空对着一个人喊话:「你愿意为了在下的性命,出来作证吗?」 话说到这一份上,陆杨还有什么好耽搁的,他即便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不乐意不好意思,也该出马了。 熊二还一直四处张望,喃喃道:「你说谁呢,搁哪儿呢,别是他娘空口胡扯八道呢吧。」 陆杨无奈地,从熊二身边走向李青,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以及段七七与李吉祥充满调侃的目光,缓缓道:「我为他作证。」 熊二揉了揉眼睛,不假思索地道:「你不一直搁俺们几个帐子里吗?还睡在我旁边,小四子,你说是不是。」 「是。」段七七道:「但昨晚不是。」 身后诸人开始议论纷纷,看向李青与陆杨这一对看上去倒般配的「野鸳鸯」,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熊二依旧不服:「你说是就是了?证据呢?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老子不服。」 李青继续低头笑:「我们两个私会,还要第三个人知道?」说着亲昵地揽过陆杨的脖子,并不是很情愿地扒开他的衣裳,袒露出陆杨那充满旧伤痕的胸膛来。 某个重点部位,一道新鲜齿痕在上,十分醒目。 众人都沉默了。 李青再指了指陆杨脖子,那里有道更清楚更新鲜的齿痕,恰巧是喉结部位,乃是习武之人的要害,不会轻易袒露给旁人。 众人更加沉默了。 尤其是红帮那群和陆杨打过交道的马匪,没成想平日里严肃正经有勇有谋的郑大侠,私底下还有这样一面。 段七七几乎憋不住笑,狠掐李吉祥大腿,李吉祥则面带微笑地捏紧了自己背后的盆。 熊二还想挣扎,他颤着手指着『狼狈为奸』的两人,弱弱地道:「要是老郑离开后,小白脸又逮着机会潜伏去了红帮呢......」 李青趁机抚摸着陆杨平日里不让他乱碰的耳垂,直把人捏得红了半边脸,声色里显得尤其荡漾,好似昨夜真是很不错的一个晚上:「小郑哥今天上午才回去,你不知道吗?」 熊二彻底没话了。 李青垂下眼看着一直不说话的陆杨,在他耳朵边轻声道:「小郑哥捨不得离开我,对吗?」 陆杨扭脸直直望进他眼底,两人脸挨得极近。他心想,这陪护患者的事怎么被他讲得奇怪起来,就好像两人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一样。他咬紧了牙,小声道:「别得寸进尺。」 谁知李青竟蹬鼻子上脸,娇嗔一声后还用肩膀挤了挤他的胸膛,不仅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裳穿戴整齐,末了还飞快地在他脖子上伤口处摸了一把,好似揩油。 陆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暂且站在李青这边,不好对他动手,于是偷摸地在他背后的腰上掐了一把,引出一声含羞带臊的惊唿,众人的视线则再次集中在两人身上。 李青绝对是故意的。陆杨看过去,瞪着他。 两方僵持不下,李吉祥这时趁机说道:「咱们老首领还有没有别的仇家啊?」 熊二听进心里,最后表情奇怪地丢了句:「那老郑还真持久。」就带着人找黑方首领去了,不顾背后李青愤怒地掐着腰跳脚:「我呸,老子才是上头那个。」 没人听得进去,听进去了也没人信,段七七与李吉祥偷偷朝着两位竖了个大拇指,跟着熊二跑了。 陆杨忍了许久,四下看了看,见附近只剩黑方的马匪,不用担心穿帮后,照着李青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 即便李青下盘稳,也被这全力一脚给蹬出去老远,幸好没摔个狗吃屎来。刚挨完揍,他又腆着个嫩脸凑过去,讨好地用手擦了擦陆杨脸上的沙,笑得很是得意:「小郑哥肯为我作证,又为我守夜,我好感动,算你救我两回。这下我统共欠你三条命,按我家那边的规矩,我是一定要娶了你才是。」 陆杨一把推开凑得极近的一张白脸。 「不光要娶你,还要每天伺候你,为你做饭扫地端洗脚水,天天为你擦舒痕胶,全身上下都擦一遍......我手法很好,小郑哥一定要试试。」 第54页 话题拐到了奇怪的地方。陆杨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再次推开面前这不正经的玩意儿。 「小郑哥怎么脸红了?小郑哥好容易害羞。」李青慢慢地探上他的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嵴骨,又在他耳边道:「小郑哥害羞的样子,可以只给我看吗?」 陆杨回想起他昨夜那十分「温柔」的控制人手法,信他的话就有鬼了,二话不说,再一脚踹上他的屁股,紧接着头也不回,飞快地追赶段七七他们去也。 李青则在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笑容促狭,便跑边嘴碎:「小郑哥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呢,走这样快,我也能追上呀。不管你跑到天涯还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小郑哥,你吃不吃葡萄?我给你剥呀?」 风禅此时冒了个头,很有自知之明地来了句:「这人话好多啊,比我都多,我服了。」 「你俩一样。」陆杨来了精神,狠狠地用手掌心拍了拍扳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2 17:34:23~2021-07-13 17:4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江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毒药 陆杨赶过去,正赶上熊二与黑方女首领争吵,身边各围了半圈人马,各不相让,不甘示弱地展示着彼此的兇勐。 其中也有段七七,撸起自己的袖子,展示出并不算发达、但也十分有致的肱二头肌,朝着对面那位比她足高两头的壮汉子,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李吉祥默默地半趴在她背后,弱弱地在她耳边道:「四哥哥,咱这点实力,就别丢人现眼了吧。」 段七七毫不客气地呸了他一口,上下将他扫了一眼,道士瞧上去便弱不禁风的,面皮又白净,连个伤疤、鬍子都没有,基本没点男人样,在这场比赛中只能充当炮灰。 她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李吉祥单薄的胸口,压根没注意到道士瞬间通红的一对耳垂,她道:「你还是往后头站站吧。」 「那不行,我得保护好你。」李道士突然义愤填膺,整个人支棱起来:「要是缺胳膊少腿,你男人不得活剥了我。」 段七七闻言,突然满脸笑意,那张鬍子拉碴的面庞上头一回露出属于女子的娇羞,她扯起嘴角道:「他不会剥你皮的,他的心肠,最是善良了。」 李吉祥愣住了。 作为一个一直按部就班活成道士的作者,唯有在择偶这方面比原着ooc了一点。一听见这话,世界观都要崩塌了,喃喃道:「你哪儿来的男人?你男人这时候还没遇见你呢!」 他铁血纯爷们一般的四哥,也就在这种时候会低头露出羞涩的表情来,她十万分娇羞地,狠狠地捶了李吉祥一拳,几乎把他捶飞出去,别扭地娇嗔道:「关你屁事,少他娘八卦,后头趴着去。」 道士含泪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向对面的黑皮壮士比划着名肌肉,心中万念俱灰:完了完了,全乱了,这江湖没救了。 陆杨站在圈子外,脖子上挂着李青企图找存在感的雪白胳膊。他远远地望向黑方阵营,只见一队披着黑袍子武士也远远地站在外围,互相悄悄说着什么话,他们中有人不当心露出了腰间挂着的小金牌,陆杨一看,心里有底了。 黑袍子小队中心,站着一个戴黑色描金边面具的男子,看样子应当是他们的队长。此人不怒自威,身形高大,远远瞧着便使人觉得不好招惹,必定武功高强。 李青乐呵地瞧了一会儿热闹,也顺着他小郑哥的目光看过去,他挑了挑眉,神色不悦道:「又是这群人。」 「你见过?」 「小郑哥忘了?」李青突然笑了一下,拐了拐陆杨的脖子,手又不老实起来:「咱们在百乐城,夜里出来行侠仗义,也见过一群这样的人,在九刀门外,不知道有什么意图。」 陆杨点了点头:「后来九刀门就没了。」 李青摇了摇头,嘆道:「我还觉得晚门主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呢,我此生可头回被人如此嘉奖,可惜了。」 陆杨漫不经心地道:「我还以为是你干的呢。」 李青闻言,表情颇为受伤,一只手捂住心口,皱着眉作委屈状:「小郑哥竟这样看我?我只是一文弱商人,可从不敢做谋财害命的事啊。」 陆杨白了他一眼。 黑方女首领吵累了,与熊二一合计,暂且休止,等吃了午饭再吵。 李吉祥拉着段七七,两人一同去溪边找陆杨,李青亲手烤了羊肉,又从女首领那里坑来两坛葡萄酒,四人吃了一顿非常妥帖的饭。 段七七酒足饭饱,大咧咧拍着肚皮躺在地上,直夸李青贤惠。 李青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便立马接话道:「对,我特贤惠,做饭好吃,小郑哥要不要考虑娶我?」 陆杨充耳不闻,只顾喝酒,然后数地上的石子玩。 李吉祥看着三人,表情中洋溢着快乐,归根结底大概是吃饱了,满足了,看任何人都顺眼了。 但李青看他不顺眼。 李青心中一直有惑,为何一见到这臭道士,心里便不甚畅快,还有些膈应。看道士在笑,就想凑过去殴打他,好似见到了什么仇人一般,可他们这才刚认识半天。 第55页 李吉祥则心知肚明,但他不会说出口,他的秘密此时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微笑着,诚挚地向李青拱拱手,道:「李公子,贫道已向你解释过了,郑少侠胳膊上的咬痕,是贫道伤心之下的恶举,实在抱歉,您若心里不畅快,可以咬回来,干嘛要这样瞪着贫道呢?」 李青一听这话,心里更不舒服了,他撇了撇嘴,动动屁股,又往陆杨那边挪了一下。 「别搭理他。」陆杨向道士说:「他就是恨你跟他一个姓,欠得慌。」 李青继续瞪着李道长,被他这么一讲,心里更气了。 道士摆摆手,好脾气地憨憨一笑。心想你可别再说了,你多说一句他以后就多砍我一刀。嘴上说:「那个,李公子啊,你不是说要讲点重要的事吗......?」 李青最后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后,向段七七道:「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首领对我讲,我们这边来洽谈的中原人说,他们只要商队里金色箱子中的那截木头,愿意出一万两买下这批货物,大约也只是为了木头。」 陆杨惊了,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这辈子累死累活,几乎交代在这上面,还没有挣够一万两,人家马匪抢劫个商队,就能挣一万两。 他恨不得当场加入红帮做马匪。 不过他们的人马也有不少损失,陆杨勉强顺顺心气,自己是什么东西,何苦跟旁人攀比?默念起『莫生气』中的那句『邻居亲朋不要比,儿孙琐事随它去』。 段七七吃得有些撑,支棱起身子后,她道:「我二哥说,乌理国派来人跟他交谈,愿不计前嫌,要出一万两,收下那批货物中的所有药材。」 李吉祥一听,耳朵动了动,凑过去插了句嘴:「是老国王为了治病,这批药材里有他很需要的东西。」 段七七惊了:「你怎么知道?」 陆杨嘴快替他解释:「这位道长江湖人称万事通,不但会算命超度镇宅看风水,还会隔空断定人三围,可看家护院外,另会通茅房,堪称全才。」 「低调低调。」李吉祥一拱手。 李青不满地凑过来道:「我也会隔空断人三围!」立马低头扫了一圈陆杨,大喊道:「小郑哥的是三尺一,二尺......」 没等说完,便被陆杨一拳打趴。 陆杨面色如常,耳垂薄红,清清嗓子道:「说正事。所以两个帮派把那批货物一瓜分,各自交付任务,各拿一万两不就妥了,还有什么可吵的。」 段七七想了想,道:「还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死的呢,找不出兇手,我看两帮还要继续吵。」 李吉祥在一旁支招:「随便找个人,把脏水泼他身上就是。」 陆杨三个看向他。 陆杨竖了个中指:「你可真够损的,你的内什么无量天尊知道了不会降雷噼你吗?」 李青比较实在:「可我们仨都没有作案时间。」 段七七一指道士:「你顶包最合适了。你看,你背后还有一口锅,正好背黑锅。」 李吉祥垂头丧气地道:「我那天也在你帐篷里睡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出损招,还是让他们继续吵吧。」 陆杨灵机一动,让三人凑近,他小声道:「都记得那帮穿黑衣服的金牌子人不?我找个机会把一瓶毒药塞他们兜里,反正也不认识,坑完算拉倒。」 「这样不好吧,咱们无冤无仇的,就算那黑衣服人之前甩了个暗器在你肩上,你也不能......别瞪我了三位大侠,我同意。」 当天夜里,陆杨点了个三人中轻功最好的,也就是义不容辞、奋不顾身、毛遂自荐的那位,和他一同潜入黑方营地,寻找白天见过的黑袍子人。 陆杨记得他们身上的味道,毕竟以前宰过不少个,熟门熟路地顺着味道凑到帐篷前,正赶上他们深夜在帐子里聚众聊天,两人在附近蹲了好一会儿,直蹲得两腿发软。 李青打了个哈欠,睏倦地小声求饶:「好哥哥咱回去吧,把脏水全泼我身上得了,我要困死了。」 陆杨最擅长潜伏,也看不上他这幅平日里就懒散的样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任由李青藉机把整个人裹在自己身上,依旧纹丝不动。 李青还在他耳朵边软软地嘟囔:「小郑哥耐力真好。不像我,我什么也不会,只会心疼哥哥。」 这话哪里不太对。陆杨索性装作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没话找话:「你真的比我小吗?」 李青骨架子比他大一圈,个头也高,看上去实在不像比他小的人。 「我今年十八,小郑哥呢?」他似乎快睡着了,声音黏黏煳煳。 陆杨默了,他年龄二十,马上二十一,心理年龄、也就是穿过来之前,三十好几,要奔四。 他充分地体会到了几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和心理差距,怪不得这帮人一个比一个像小孩,又难带又不好收拾。 「小崽子。」他咬牙切齿。 小崽子就算了,轻功还比他好,真是不知道该上哪儿说理去。 终于守到有人出来小解。陆杨趁机悄悄摸过去,发挥他的专长,一把勒住人的脖子,再死死捂住他的嘴,硬是把人生生拖回到了李青面前。 李青低头看着那人,眼神冰冷,轻轻笑了一下。 被勒住的人突然更加剧烈挣扎起来,被捂住的嘴也疯狂挣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使劲掰着陆杨的手臂,可惜没什么用。 第56页 李青垂下眼,一言不发。 他毫无徵兆地,突然伸手出招,一掌拍在那人胸口,当场毙命。 陆杨愣了,小声道:「你干什么?要留活口的。」 「我看未必。」李青的声音掺着些风:「把毒药塞给他,随地一扔,等明天起来,直接指认就是。」 李青此时有些不正常,不过这人什么时候正常过。陆杨自动忽略掉他的突然发疯,下意识掏人兜,竟从死人怀中,另掏出了好几瓶毒药。 他随手开了一瓶闻味道,李青面色惊恐地一把抢过毒药,吓得手都在颤,差点压抑不住音量:「你干什么?这可是毒,闻多了你会死的!」 陆杨抬头扫了一眼他,并学他说话:「我看未必。」说完觉得有趣,逗笑了自己。 随后,他抬起头,坦坦荡荡地对李青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绝学,可以让人不被毒物所侵害的?」 这是他随口乱编的,哪有这种绝学,只是他在万丈峰上尝过了太多的毒,受了太多的苦,才生生磨砺出来的。 李青皱着眉瞪他:「那也不行,闻多了终是有害,会损伤你的身体,你若先我一步离世,我......你竟存心让我做鳏夫?」 陆杨闻言,又笑了。 他坦荡,可有些人却未必和他一样坦荡。 陆杨又学着他皱眉,道:「那你身上的病,又是什么?看你的样子,未必比我晚走。你到时候,也打算让我做鳏夫?」 此话一出,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唯有风吹过草的沙沙声,扫过二人耳畔,留下一丝轻痒。 这点触动不了什么的痒,悄悄蔓延上人的心头。 李青心里一时间又急又喜,他死死拧着眉头,气着气着还笑了出来,表情实在怪异。 他一把拉过陆杨的肩,与他脸挨的极近:「你说真的?你可是要先从了我,才能做鳏夫。」 「我去你的。」陆杨推开他,从他手中抢回那瓶毒药,轻轻闻了一下,心里便有了答案。 李青犹自沉浸在那句话的余威里,此时乐得恐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甚至看陆杨怀里那位也顺眼了起来,还拉着死人苍白的手晃了晃,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果然。」陆杨把瓶子装好,塞回死人怀里:「是首领身上那种毒的味道,咱们没冤枉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揭露一下李青的小秘密感谢在2021-07-13 17:42:18~2021-07-15 02: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江水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秘密 第二日上午,两边解开了误会,推了昨夜死的那位为兇手,又各自分了那批货物,有利益可图,见到对方,至少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李吉祥坐在溪边吃肉,感慨了一番后,道:「这不就皆大欢喜了?看二哥与女首领刚才那个眉来眼去的架势,估摸着以后还是会结亲。」 陆杨也感慨:「就是死了一堆人。」 李青因为那句话,没出息地,从昨晚开心到现在,此时依旧笑吟吟的。 他乐呵呵道:「生死天註定。就算这会儿我死了,我也乐意。」 陆杨:「你看得也太开了吧,」 李青扭头看着他,表情要多荡漾有多荡漾,凑过去想要揽人的肩膀,被陆杨一脸淡定地推开。 段七七握着一只快吃干净的羊腿,调侃他:「得了吧,都睡一个帐篷里了,还装纯洁呢。」 陆杨淡淡回道:「那是照顾医患,林桥之前还这样照顾过你呢。」 段七七嘿嘿一笑:「你少来,昨天夜里你也没回来,二哥都想你了。」 「我那......」陆杨顿了顿,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自己也忘记为什么没回去了,气势瞬间弱了一半:「......我不是去逮下毒兇手了吗。」 「等等!」李吉祥打断这段你来我往,他严肃地看向陆杨,问道:「你刚刚说,谁照顾四哥?」 「林桥,一个云游大夫,医术老棒了。」 李吉祥面色更严肃了,他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在琢磨这世界为何变得这样混乱:「是女二,原名林梦娇,红袖谷少主,按理来说,应当是半年之后出谷,她怎么提前出来了?」 「难怪她化名,这原名也太娘了。」段七七偷偷吐槽。 陆杨把话题拐回来:「她说她出谷是为了找她的第一个病人,叫什么阿哥,不知道留不留小辫子。」 李青惊讶地张了张嘴,半天才措好词,不可置信道:「林大夫是女子?」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段七七被人曝光身份后,简直放飞了自我,索性一指自己,道:「老子也是女的。」 李青目光放空,呆呆地愣了半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嗓子:「我还在你俩面前换过衣裳,洗过澡......」 段七七竖起大拇指,赞嘆道:「很白。」 李青蹲一边自闭去了。李吉祥则面色凝重地拍了拍陆杨的肩,道:「这剧情越来越乱了。算了,反正连你跟李青都能凑成一对,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说完他也自闭去了,与李青蹲在一处,像一对难兄难弟。 段七七看向并不惊奇的陆杨:「林桥就算了,你是怎么看出来老子是女人的?」 第57页 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下她的假鬍子,道:「胶水都要反光了。」 「别人都没看出来!」她气乎乎地鼓起腮帮子,赶紧捂住剩下的鬍子。 「不知道了吧,全天下就我有眼睛。」陆杨淡定地喝了一口凉水。 午饭过后,两个匪帮都要睡午觉,陆杨三个躺在熊二的帐子里打扑克。李青难伺候,嫌弃这里又脏又乱,要回黑方自己的营帐里睡午觉。 被陆杨吐槽:「睡一上午了还睡,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李青反击:「不还有你陪我嘛,小郑哥嘴硬心软,定是会陪我睡觉的。」 陆杨无情地扭过脸去:「对圈。」 李吉祥:「对二。」 陆杨:「四个二都在我手里你哪儿来的二,李吉祥!」 又是一阵吵闹。 李青打了个哈欠,别过三人,往黑方营地走,却没走到自己的帐子里,倒是多往前行了一阵子,直走去昨天夜里探过的帐篷外,斜了一眼门口值守的两个黑袍人。 两个黑袍人对他出奇尊敬,皆低下头拱了拱手:「二当家。」 李青不再看两人,抬起头盯着门帘上复杂的纹样,淡淡问:「陈千嶂在吗?」 其中一人迅速答道:「大当家刚用过午膳,正在里头歇息。」 李青便一把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内里陈设简单,站了几个黑袍人,围在大当家身边正说着什么,见了他,都立马低下头走了出去。 屋内除了他外,则只剩下那天陆杨李青所见,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 男子桌上摆着面具,还有一些抹了毒的暗器,李青进来时,他正擦拭着手中一把小巧精緻的匕首,听见脚步声凑近,头也不抬,只顾忙活手上的动作。 李青见此,嗤笑一声道:「别擦了,你哥十年前送的东西,就这么招你稀罕?」 男子恍若未闻,仍轻轻地擦了一会儿,直到把它擦得又光又亮,才恋恋不捨地塞回腰间。 陈千嶂抬头,冷冷地看了李青一眼。 李青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面色也不善。两人的眼珠,一个比一个黑。 对着瞪了一会儿,陈千嶂先移开目光,他皮肤黝黑,许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右眼眼下有一道浅浅的疤。 他有些僵硬地张开嘴,说话十分简洁,声音沙哑:「小简,你杀的。」 小简便是昨夜被李青一掌拍死的黑袍人之名。 李青冷笑:「他认出了我,在陆杨面前,我还不能暴露身份。」 陈千嶂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又道:「陆杨。哥说,他极会炼毒?」 李青垂头想了一阵子,抬起头又横他一眼:「是很好,他哪里都很好。你跟他比差远了。」 陈千嶂道:「我非毒师。但,操控你体内蛊虫,足矣。」 李青被戳到痛处,眼中狠意更甚,他深深地看了陈千嶂一眼,十分气恼道:「你们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狠毒。」 陈千嶂面色平静,整个人像木头刻的一样愣。 过了一会儿,他道:「青哥,事妥后,与我同归?」 李青憋着一股深深的怨气,看人的目光好似道:「不回,我另有要事。」 「连我也不说。」陈千嶂木木地猜测:「是哥安排你的,和陆杨有关。」 李青无奈地道:「陆杨是我要娶的相公,明白吗?」 「娶男人。」陈千嶂反覆念叨这三个字,足足呆了好一会儿,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补上后半句:「原来可以娶男人。」 「你想娶,你也可以。」李青依然气着,但他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气死也不能过去揍他:「等你哥大事办好了,你把你哥娶了,我第一个贊同。」 又财大气粗地补了一句:「还帮你给彩礼。」 陈千嶂近乎呆滞的眼中突然有一抹光亮划过,他眨了眨眼,有些颤抖地捏紧拳头。末了,还是摇了摇头:「亲兄弟,不可以。」 帐里沉默了一会儿。 陈千嶂还魂一般出了声,仿佛刚才的那一抹亮是虚幻的,他的目光又呆滞起来,整个人死气沉沉,声音拖得极缓:「那你的十八房小妾......」 李青嘆了口气,似是想到了烦心事,捏了捏眉心,道:「若陆杨肯跟了我,我愿意遣散所有人。」 陈千嶂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李青在这个帐子里呆了不过一会儿,便觉得十分不适,甚至有种唿吸都被凝住了一般的感觉。他心想,果然跟这块木头聊不到一起去,他们陈家的人,除了阴损的笑面王八,就是这样呆呆傻傻、仿佛生来有残缺的木头板子,再就是平时一言不发,无论跟他说啥只会摇头和点头的闷葫芦。 要不是......要不是他一时失察,也不会着了那老狐狸的道。他愤恨懊悔地捏紧了拳头,手心被指甲咯得生疼,几乎要渗出血来。 陈千嶂终于从他的小世界里甦醒过来,呆呆地道:「随你。只是,莫误了哥的大事。」 「你哥什么事在你眼中都是大事,他上个厕所你都担惊受怕的,生怕他掉坑里。」李青恼怒之下,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陈千嶂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再难听的话他从前都听过,这算什么,便默默灌了一口茶,道:「青哥,下蛊都是我的主意,日后算帐,不要怪哥。」 三句话不离他哥就算了,说话间又维护他哥去了,李青听他说话直想笑,想问一句『你哥是你的命吗』,但又想想,估计陈千嶂真能给一个肯定的回答,便不问了。 第58页 下蛊的事,他就是用小脚趾头想,也能琢磨出是他哥的主意,这木头脑袋除了听他哥的话,就是帮他哥做事,成立了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杀手组织,不也全是他哥的想法? 被他哥当枪使,还笑呵呵的,又上赶着为人卖命,自己就要成为别人的附属品了,连独立人格都没有,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转念一想,也不必劝这人,万一他正乐在其中,愿意腆着脸为他哥办事呢。 他越跟这人待在一起,越想念陆杨身边的空气,那边有说有笑,欢脱闹腾,虽说靠近时,陆杨总一脸不情愿,但看多了那张拒绝的脸,也该习惯了。 一想起这个人,想起昨晚的话,他就止不住笑,没当心在陈千嶂面前笑了出来。 陈千嶂感觉莫名其妙:「青哥笑什么?」 李青笑了一会儿才收敛住,瞪了他一眼:「看什么,没见过恋爱中的男人。」 陈千嶂老老实实地道:「青哥以前从来不笑。」 「胡说。」李青下意识反驳他的话,顺便想了一想从前,好像确实没怎么笑过,仍嘴硬道:「跟你哥呆在一块儿,我老取笑他。」 「取笑不是笑。」陈千嶂慢慢地摇头:「青哥刚才的笑,有爱,有喜悦,有幸福。」 李青不屑道:「你个小崽子还知道幸福。」 「跟哥在一块就幸福。」陈千嶂呆呆地说。 死兄控没救了。李青赶紧站起来,受不了这个地方的感觉,赶忙往帐外走去。 他出帐后,也不管身后一群黑袍人低三下四地行礼了,匆匆忙忙地赶回红帮营地,扯开门帘往里一看,陆杨贴了半脸纸条子,正与李吉祥四九热火朝天地打『斗地主』。 那总看不顺眼的道士讲了个什么笑话,三人闹笑做一团,整个帐子里都是他们的笑声,听上去热闹极了,有人气儿。 李青盯着陆杨笑出后槽牙的脸一直看,想到了些什么值得怀念的事,忍不住也跟着他笑了出来。 陆杨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坐。 李青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陆杨,开心极了,一扫阴霾凑过去,背后仿佛有尾巴在摇。 陆杨仍在笑,他边笑边说:「李吉祥刚刚讲了个特有意思的笑话,听我跟你讲......」 李青认真地听他说完,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期间偶尔点了点头,直到最后,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意,并没有像他们三个一样笑倒在床上。 陆杨抹了抹眼泪,问道:「不好笑吗?」 「好笑啊。」李青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笑。」 李青又咧了咧嘴角:「我在笑啊。」 陆杨摇头:「你笑得不真诚。怎么不睡美容觉去了?」 「那边太冷了,没人陪我睡。」李青道:「还有一件事,我要赶紧过来告诉小郑哥。」 「啥事儿快说。」 「小郑哥是好人,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开心的事。」 李青这回,才真心实意地笑了。 第31章 好腰 这话说得,好似临终遗言。 李青含着笑又说了句,脸色比平日更惨白:「若是我什么时候真死了,小郑哥可别忘了我。」 陆杨立马站起来看了一圈李青,没有外伤,依然是那副欠打的样子,白的发光,身材又有致极了,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真是不知道怎么生的。陆杨知道,自己比都不用比,绝对被人家压一头。 再看看这帐子里,一群灰头土脸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的人里,站了一个干干净净,连脸都是白里透红的李青。 段七七见此,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黄沙,又替李吉祥抹了一把,咳了两声,扯着嗓子沖李青嚷嚷:「到底你是女的还是老子是女的?」 李吉祥分外嫌弃地看了段七七一眼,也不顾这压根就是他本人造出来的角色,起身往李青那边挪了一步,翘起个兰花指模仿公公,十分传神,沖段七七指指点点:「你还是女的吗?」 段七七将一把竹牌扔了道士一脸。 李青则好似受到了什么嘉奖一般,欣喜之下,顺便扭脸沖陆杨抛了个媚眼。 陆杨别过脸去,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这天过后,两方人马各自收拾东西回大本营,段七七拜别如今已是红帮首领的熊二,受过对方含泪相赠的一对短刀,以及馈赠的衣服粮食若干。 熊二临走时,特地恶狠狠地拍了拍陆杨之前被飞镖扎中还没痊癒的肩,把他拍得面露痛色,才道:「照顾好我家小四子,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老子就算追你追到天涯海角,也他娘不会放过你!」 怎么我就成了你託付的对象了,旁边两个武功更高强、身份更尊贵、说话更骚包的傢伙你没看见吗?陆杨默默吐槽。 几人一道上路时,段七七才解释道:熊二不知为何,误以为陆杨是他萍水之交好兄弟四九的姘头,便一直明里暗里找他麻烦,要考验他能否够格,四九能否在他身上託付终身。 只不过陆杨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单纯以为其白日发癫,看自己不顺眼罢了。 由于最近红帮马匹有些紧缺,不能送出去太多,是以熊二临走时只给了一行人三匹马。 段七七是姑娘,率先占领一匹,李青也霸着一匹,剩下向来不争不抢的李吉祥,与给啥用啥向来不挑的陆杨两个,在同一匹马面前愣神。 第59页 李吉祥知道他原本的名字,算是手里有他的把柄,陆杨于是把目光投向李青:「你的马我能上吗?」 李青特意俯下身子看着他,不经意衣裳大敞,袒露出雪白一片的胸口:「可以啊,骑了就要嫁给我。」 陆杨迅速转头对道士说:「那个谁,李吉祥,你驮我上路。」 李吉祥听到一半,便知道这人嘴里绝对不会出什么好话,早就提前打算跑路。他一夹马腹,甩起缰绳飞奔出去好几丈远,边跑边说:「我才不干!」 剩下的段七七扭脸道:「你愿意跟老子一匹马,老子其实也不介意。」 陆杨只得向这万恶的世界投降了,他垂头丧气地转向李青,脸拉得活像有人欠他三千两银子:「成亲的事,先缓缓,反正我不想走路。」 李青看他这幅模样,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藉机坑小郑哥。成亲的事,要你真心同意才行,上来吧。」 李青同志在陆杨心目中一直是绝世大色魔的状态,怎么今日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他揣着满腹疑问,上了李青的马。 上了马,就有些明白缘由了。 李青坐在他身后,将马匹的掌控权完全交由陆杨,自己则两只手顺顺噹噹地放在了陆杨腰间。 陆杨整个人一僵,而后面不改色地加速,追赶上两人,三匹马开始平稳地走。李吉祥掏出一张新鲜热乎的馕,看馕如看新娶娇妻,没一会儿就啃了起来,段七七想了一会儿,也找出熊二塞的牛肉干吃着解闷。 李青这边,也不老实。 他先是慢慢地沿着他小郑哥的腰际轻轻划了一圈,手法轻柔,足把人的鸡皮疙瘩给召唤了出来。 又缓缓地将两只手移在他小腹部位,边移还边在人耳旁轻声细语地呢喃:「小郑哥不知道,我家里教过我按摩,经常骑马的人腰都不好,我来帮你缓解一下酸痛。」 这才刚骑上,哪儿来的酸痛,纯粹胡搅蛮缠。 陆杨有些不适地动了动,正打算伸手拍掉一些人并不老实的手,李青又出声提醒他:「小郑哥可要好好拉着缰绳,若是一个不注意,马飞了出去,摔到可不好了。」 这人的手又慢慢地在他腰间捏了捏,好似真的是在按摩。 习武之人的腰都细,陆杨更是天赋异禀。李青捏在手里,爱不释手,即使隔着厚厚的几层冬衣,依然能凭天赋感知到他腹部的肌肉。 「小郑哥好腰。」李青赞嘆的同时,在他耳边唿气。 陆杨半边身子都麻了,这按摩越按越不对劲。 他死死地抓住缰绳,调息调动内力,努力将一些不该出现的想法赶出脑海,但那四处点火作乱的两只手可不依他的意思,又使出了十成的不正经功夫,捏来捏去,捏的人心里痒痒。 陆杨被冷风迎面吹着,竟越来越热,背后那人好死不死还紧紧贴着自己,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出汗了。 他扭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别胡闹。」 「我哪里有胡闹。」李青有些委屈地把下巴搁在人肩上,几乎要与人嘴对着嘴,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道:「我是在为哥哥按摩,哥哥不舒服吗?」 舒服是舒服,但就是哪里不太对。 偏偏李青又十足地会讨好人,简直站在陆杨发怒的临界点上反覆横跳,一边捏来捏去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我又哪里做错什么了吗?哥哥可以说,我会改。」 陆杨一言不发地把头扭了过去。 「再乱动咬你。」他扔出一句并不怎么能威胁人的话来。 「还咬下巴?」李青一口热气洒在陆杨红透了的耳边,他极慢极慢地回道:「那我这回要编一个更有趣的故事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青那不老实的手都要把他腰带当众解开了,陆杨再不阻止,就显得有点那个什么,于是咳了两咳,道:「真咬了啊。」 李青闻言,才止住自己『体贴』的宽衣解带之动作。 「我都是为了哥哥好呀。」李青嘆了口气。 你他娘的。陆杨暗暗咬紧了牙关。 这厮话是这样说,手上却一点也不老实。他一只手停在腰间,另一只手都要摸上人的胸口了,这一上一下把人弄得着实有些难以形容,陆杨一时间脑子里放空,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而一直不敢说话的段七七与李吉祥,默默地骑马并肩走在前头。 段七七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捏着肉干,无奈地赞嘆道:「道长,你看这天,多蓝。」 李吉祥沉默地咬下一口厚饼子,点点头。 段七七再看了看地上,又没话找话道:「你看这沙,多黄。」 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 李吉祥又咬了一口饼子,含混不清地道:「再黄,也没有后头那两个黄。」 临近夜里,四人终于找到了一处镇子可以停下歇息,段七七照例打探林桥的下落,结果什么也没打听到,十分失落地回到了破破烂烂的客栈。 四人吃过饭打算回房内休息,因房间分配问题站在门口聊了一会儿。 客栈只剩两间房了,一间有一张大床,另一间更加破烂,只有一张小床。 段七七率先举手:「老子跟谁睡都可以。」 这话还是个姑娘家说的。 三个男子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最有主见、年纪最大、最穷的那个先开口。 第60页 陆杨道:「驳回,你听候发落。」 三个男的围圈讨论起来。 李青嘴皮子动的最快:「我跟小郑哥一间,哪一间都行,其他所有异议通通驳回。」 小词儿学的挺快。陆杨敲他的头。 陆杨回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段七七,无奈道:「姑娘一个人睡一间,咱仨一间,我睡地上。」 「不行。」两个姓李的同时说道。 李吉祥看上去十分正义,他愤愤道:「我要保护四九。」 陆杨道:「她那个样子,需要你保护?她自己就够安全了。」 李吉祥与李青对视一眼后,果然被瞪了,他再度扭脸,说:「我不敢跟你俩一间,怕听到什么少儿不宜且不过审的东西,你明白吗?」 李青的异议与他不一样:「你怎么能睡地上!」 最后三人闹了半天,陆杨只得同意。道士进屋之前,说要是你不放心,可以让李青把我绑起来。 李青闻言来了精神,自顾自地找起绳子,好像迫不及待要展示一下自己登峰造极的捆绑技术,被陆杨制止后,面有一丝不悦与一堆委屈。 本打算按这样的计划分配,进房开睡。陆杨踏进去前,听到了楼下大堂传来的骚动,似乎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还传来了人小声唿救的声音。 风禅终日不怎么说话,此刻突然比所有的人都精神,赶紧在陆杨耳边咋咋唿唿喊道:「快快快!你的人命!小木头快去救人!」 这称唿许久不闻,陆杨还有些怀念,他二话不说抄起剑来,扭头就往楼下沖。 李青站在原地听了一下子楼下异动,目光一时间变得比厉鬼还恐怖,仅仅维持了一瞬,便重新变成了平日里的样子,似乎方才汹汹而来的杀气只是幻象。 李吉祥恰在此时轻轻拍上他的肩:「不下去帮帮陆杨?」 李青回过头,目光牢牢粘在道士那张一如既往悠闲的脸上,对方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一副无论怎样都运筹帷幄的样子,在他看来,与一个人那么相似,那般令人厌恶。 李青不急着下楼,他心里对陆杨的武功有数。便与道士站在楼上对视起来:「你到底是谁?」 李吉祥一摊手,看了一遍自己的打扮,表情依然很乐呵;「我是道士呀。」 「你也是那个世界的人?」 「这重要吗。你的夫君在楼下打架呢,不过去帮忙吗?」 李青的声音渗着冷气,眼神渐渐暗了下来:「你接近陆杨,究竟有什么意图?」 道士的笑容看上去更和善了,他轻轻地低头笑了两声,嘴角依旧上扬,神情目光都没有变化。他将话原数奉还:「那你接近陆杨,究竟有什么意图?」 李青目光暗到极致,就要出手,余光却看到段七七掂着剑冲出来,急忙换了副表情,伸出去的一掌也敛了内力,化作轻轻一掌,要替人扫灰一般,拍在了道士胸口:「面膜的配方,等我回家问过我娘,再写信寄给你。」 表情转变太快,李吉祥都愣了,甚至想不起浑话来回馈。 段七七匆匆路过二人,丢下一句「两个娘炮」便下楼参战了。 待她人走后,李青才收起笑脸,投向道士的目光好似刀子。 李吉祥看着他这幅演技非凡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表明自己是无害的:「这个你放心,我绝对是为了陆杨好,所有伤害他的事我都不会做。倒是你,放着合欢宗的小宗主不做,出来吹什么风沙?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歷练,你需要歷练吗?」 说着,他上前戳了戳李青的胸口,缓缓道:「你是江湖隐世三宗中,武功最高之人。小小年纪有此内力,出门连武器都不稀得带,武林双杰也未必胜过你,另有一身无暇美艷皮囊,简直是书里的一个bug。李青小宗主,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出山?」 李青被他这么倒豆子一样地交代完了身世,神色愈加阴冷。 可他私底下试探过,此人的武功也不弱,在那纯修道的宗门里能有如此造诣,他也不简单。若与他交手,他还真不知道,最后能拼成什么样子。 这货在陆杨身边装傻充愣,到底有什么意图?两人心里同时念叨。 过了一会儿,李青收回那好似要杀人的目光,淡淡道:「你只要知道,我是绝对会娶陆杨为夫的,就够了。」 道士好脾气地笑了笑:「这个我无权阻拦,也绝不会插手。」 「只是。」道士憨笑着加了一句:「你若是要害他,让他心里难过......」 李吉祥那向来看淡一切的目光,突然变得比李青还要兇狠,李青迎着他的视线,突然心里发毛,后背渗出冷汗。 「我也不会放过你。」 李吉祥迅速收敛起杀神一般的目光,眯起眼睛和善地笑了笑。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姓李的都不简单 感谢在2021-07-16 04:04:39~2021-07-17 00:0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商人 陆杨抄起白虹,手感很好,许久不与他的小伙伴搭档,还有些生疏。 冲到楼下时,店小二正被一马匪打扮的人按在地上,拿匕首抵着脖子,其他几个正搬着客栈里值钱的东西往外搬,还有人直接掏空了小店的抽屉,零星的几两碎钱与几个铜板被人拿在手里,正要往出走。 第61页 这小小的城镇里唯有一家客栈,平日本就生意不好,再被马匪抢一回,只怕是要卖店求生了。 陆杨简单分析了一下局势,再迅速琢磨了一通战术。风禅想也不想直接道:「这回你杀几个我算你救几个。」 那太好了。天降大恩惠,陆杨还不抓紧谢恩。 他拔剑便上,有了趁手的兵器,不像上回那样捉襟见肘。 看对方的打扮大约是黑方的马匪,似乎还是流落在外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回去的,也不认得陆杨,正好下手。 几番利落的打斗,无须他人插手,这几个小喽啰便被解决了,陆杨一把拉起躺在地上被吓傻的店小二,还不忘记问他:「我们房钱能免了不。」 他毕竟也掏了两个铜板。 店小二就差给他跪下了,感激涕零地抓住恩人的袖子不放:「免!等明日小的亲自为英雄做一顿大餐,您真是位有勇有谋的大侠!」 这话到头了,陆杨这心里顿时暖洋洋的,瞧地上那几个货也顺眼起来。 时至今日,这人还是不忘记掏兜,风禅都习惯了。他掰着指头在扳指里算:「已经救下十二个人了,这回算七个,一共十九,小木头再接再厉,爷爷看好你哦。」 你跟谁爷爷呢,没大没小的。陆杨一边把别人身上的财物塞进自己怀里,一边默默心里念叨。 「别忘了赤金莲。你们这是要去乌理国找不?乌理国的小国王我还见过呢,老夫年轻的时候......」 陆杨抹了一把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头髮散开了,他往地上看,企图寻回髮带,却怎么都找不到。 「被谁扯了......」 陆杨索性蹲下仔细找。 这髮带可不简单。是沈二公子亲手织的布,又亲手缝的字,「平平安安」四个大字被他绣的歪三扭四,但他好面子,又不能当他的面说不好看,陆杨只得一直繫着。 这回丢了,他回去不好解释。陆杨有些苦恼地挠挠头。 算了,丢了也没办法,云开这两年针线活一定进步了,再绣一个更好看的不就得了。 他一回头,目光正好撞上一脸焦急匆忙赶来的李青。 李青望着他愣神,双眼死死盯住披头散髮的陆杨,忍不住凑上前用雪白的袖口抹掉他脸上的血,眼睛依旧往他头髮上瞥。 陆杨心里纳闷,我有什么可看的。 他几缕髮丝散布在脸上,唇角沾了零碎的几根,被外头送进来的风轻轻一吹,长发便随着风绕上了李青的袖子。 李青垂眼看了一下自己雪白的袖子,再抬头看了一眼毫无防备的陆杨。 李青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陆杨迎着他复杂的目光,解释道:「没受伤,这点儿人算什么。」 对方闻言,低头笑了一下,上前抱住了他。手小心翼翼地附上他直挺挺的背,摸到实物,才有些宽心。李青嘆道:「我知道你是顶天立地的郑大侠,但我......有些自私地想,还是不愿你受一点伤。」 段七七在旁边正帮忙把尸体往出抬,堂堂孔雀山庄少主,干起脏活累活倒十分起劲。她乍一听见这肉麻的话,突然心里有些噁心,手上一松,马匪的尸体便整个砸在她脚上。 「嗷!」 李吉祥也到了,见此一扔铁拂尘,赶紧过去帮忙。 路过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时,还皱起眉头噫了一声,被李青一脚踹走。 夜里,李吉祥背过身子,与他四哥哥同床共枕。 道人在云别山山顶吹了十年的寒风,心早就冻住了,这点小诱惑完全不在话下。 谁知他家四哥哥睡觉不太老实,说起来还是他亲手设定的。前几回睡一个帐子里时都被熊二挡住,道人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其实他书里的女主,有个睡觉磨牙还乱动的习惯。 她吱吱喳喳地在耳边闹了半天。道长绝望地找东西往耳朵眼塞,总算知道一回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刚没感慨过一炷香时辰,背后那位少侠又在梦中施展武功,运起武功,狠狠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眼望房梁,深深嘆了口气。 他本来自告奋勇要睡地上,可四九哥哥非要他睡床,说不睡床就是看不起她,还分了一半被子出去。 隔壁陆杨一看,就将多出来的被子带回房当褥子用了。 他现下什么也没有,躺在地上,突然有些怀念云别山的软塌。 我好端端的出山干嘛。他含泪想道。明天就算跟狗睡,我也认了。 段七七在床上,以一个大字型占住了整张床,边流口水边小声地说着什么梦话。道人以为,不该偷听女孩子的秘密,即使是号称自己为男子汉的女孩子,也不可以。 所以他非常绅士地离床远一些,把几个椅子拼在一起,上半身躺着下半身耷拉在地上,也算能睡,就这样勉勉强强地混过去了。 客栈的房顶上,坐着两个人。 这两位是夜半房顶的常客了,无论是出去杀人放火还是行侠仗义,这两位都得先爬上此处。而今夜的贼人已被陆杨提前收拾干净,四下无活儿可差遣他,于是他俩拿着一坛小二奉上的浊酒,一人一碗地喝。 对着月亮,陆杨先是闷头干了两碗,再红着脖子要添酒,被李青伸手一拦。 陆杨看了眼他,对方的眼眸中闪着微亮,比白日里更具杀伤力。 第62页 任谁被李青那双眼多看几回,都得出事。 陆杨心知再多看下去就会有问题,他只得把头转过去。 李青不许他多喝,自己倒又灌了两口,才问:「小郑哥夜半喝酒,是有什么疑惑吗?」 这酒又陈又香,在这小城之中算是不可多得的极品,陆杨酒量不高,的确不能再喝了。酒是色媒人,喝多容易出事,更何况旁边就有一个生事分子。 陆杨默默地舔了一圈唇,回味酒的味道,嗓子里依然火辣辣的。 见他不说,李青也不急,就这样等着。 他心里一直有个结。 没给旁人说过,下山之后,连认识最久的风禅也不知道。 他每杀一个人,就会在心里给自己记下一笔,次数多了,别人可能会习惯,但他心里别扭,总给自己添堵。 无论这人是好是坏,只要死在他手上,他心里就难受。 风禅叫他积德,他心里是开心的,如果这样就能把过往造的杀孽还清,他午夜梦回时,心头也不会那么难过。 可往往救人之时,就会杀人,杀坏人也是杀人。能这样想,其实他的心是软的,是菩萨捏的,是圣人造化,可他自己不知道。 他有时睁眼闭眼出现幻觉,会看到自己手上沾满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那些被他杀掉的人,会一个一个地在他梦里,向他索命。 他不知道该对谁讲,这些郁闷,一直憋在心里,就要憋不下了。平日里看着肆意潇洒,实际背了多少血债,他不敢算。 陆杨曾想坦然承认自己是恶人。 出身万丈峰,一手下毒的阴损招数,教他练剑的师父也不是好人。下了山,走投无路做缉匪客,用旁人的项上人头换钱,穷得就差挖坟了。 入了江湖,算是行善积德的开始,说是大侠,也只救过十几号人的命,反而败在他手下的人命数不胜数。 天底下还有我这样的人。他低下头苦笑两声,我这样的人,还没有被雷噼死,天理何在? 他把酒碗一搁,突然伸出一只带着刀疤的手,过去死死拽住李青的领口,将人拉至面前。对方倒是顺从极了,仿佛他此时无论提出什么要求,李青都能依。 话还没说出口,泪先淌下来。 李青来不及摸干净手帕,赶忙用白净的那只袖口去接,不让他的泪水掉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陆杨的眼睛,擦了又擦,陆杨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李青十分焦急:「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你报什么仇,我哪里有仇。陆杨不敢看他的目光,闭着眼睛想:这世上最该死的人就是我自己。 他嘆了口气,道:「我问你,你为什么爱我,你爱我什么?」 李青愣了一下,又往前凑了凑,轻轻地圈住他,竟没有藉机揩油。他将下巴放在人肩上,缓缓地拍他的背,道:「果然人一到晚上就都喜欢琢磨这个。吓死我了,以为你受什么委屈了。」 这姿势好似安抚小孩,陆杨别扭地动了一下,李青立马放开他,手虚虚地搁在人肩上,另一只手去将他散下来的碎发拢至耳后,又道:「小郑哥,你说我爱你什么?你是天底下最可靠的人,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你都那般冷静,武功高强,嘴硬心软......多可爱啊,我不爱你爱谁?」 陆杨不敢睁眼看他,或许是酒精作用,心跳得比平日快许多。 李青讲完这一通,笑意更深,他安抚地拍了拍陆杨的肩,将他上下扫了一遍,再低低地说:「小郑哥又生得这么好看,我这辈子大概被你吃定了。」 陆杨又嘆了口气,道:「可我不是好人,我杀过人,也害过命,连血都是黑的......」 血这件事他没说谎。万丈峰上,人人的血都带毒,这也是陆杨不允许他们下山的理由之一。他和沈云开这两个练过剑的,不知是修习的时候哪里出了差错,血里毒量倒还少一些,只可惜师父后来找藉口不再教人练剑,否则山上的人应当更长寿,不会有人年纪轻轻已白了一半的头髮。 李青听了这话也没怎么意外,他轻轻笑了一下:「是吗?可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应当是同路人。」 陆杨惊奇之下,睁开了眼睛:「你也炼......你也是坏人?」 李青摇摇头:「我说不上是好人。」 陆杨在心里反覆琢磨了一通,李青身上并没有浓重的毒药之味,难不成他隐藏得极深,连他都没能闻出来? 喝了酒后,想得头疼,索性不想。反正已经讲到这里了,不如大家更开诚布公一些,多讲点下头屋子里那两人不知道的东西。 他道:「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不如藉此机会讲一讲?」 谁知李青听了这话竟脸红了,他那张雪白的小脸,喝了大半罈子酒都不红,倒被这话说红了。 他有些支支吾吾地道:「要查我家里,好互换生辰帖吗?」 陆杨有些无语,他使劲捏李青的二皮脸,又勾着他下巴挑了一挑,道:「说正经的。」 李青正了正神色,乖巧答:「我家里真是做生意的,卖药。我是我娘唯一的儿子,所以那几百亩地,三头牛,一堆铺面和僕从,以后都是我的。」 这交代的都是什么东西。 陆杨无奈之下挑了个有疑点的问:「就三头牛?」 李青突然眼睛一亮:「你喜欢牛?等咱们成亲了,买上个百八十头的,不在话下。以后我帐本都归你管。」 第63页 陆杨咳了一咳,自动忽略掉这里头一些不正经的话,问他:「李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家里只有几百亩地?」 「都说了我家是做生意的。」 陆杨凑近了问:「什么生意?」 李青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陆杨心想,如此难以启齿,该不会是开青楼的吧。 李青支支吾吾道:「咳,卖壮阳药。」 陆杨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两口气,用安慰人的手法拍拍李青的背:「还行,至少不是卖情趣用品的。」 「也兼卖。」 陆杨愣住,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收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门生意在本朝甚至是一项独家垄断业务。 陆杨:所以我娶你,便是去李家做赘婿? 李青(羞涩):是阔太太。 第33章 身份 李青还想腆着脸给自己找补,突然心头一痛,便不受控制地、眉头紧锁着仰倒过去。 他此刻连口气都喘不上来,挣扎间捏紧了陆杨的袖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要命的疼痛。 陈千嶂那个小王八犊子,再见到他一定给他两拳。他默默地想。 陆杨一下子酒就醒了,赶紧把他揽进怀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探他的脉象。李青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似乎是憋的,他咬紧下唇,愣是一丝痛也不喊。 整个人像是用铁锤砸碎后再放进油锅里炸,尖锐的疼一下子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只得再往陆杨的怀里钻一钻,仿佛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多贴着靠一会儿便能缓解似的。 陆杨被他钻的有些痒,只好凭藉高超的定力忍住了不适,一把握住了李青毫无生气的手,其手心冰凉凉一片,连指尖都透着惨白,更是颤抖得厉害,连以往反手回握的力气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陆杨忍不住问。 他信守承诺,可以不搭李青的脉。但作为一个新晋医者,总得了解一些情况,否则如何对症下药? 可李青除了忍不住小声哼唧,就是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偶尔疼得要死了会抖那么几下,其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陆杨不逼他,怀里这人可是刚把他家那难以启齿的生意全盘托出,还能多要求他些什么? 风禅这个不晓得分不分得清草和药的人,在扳指里观察了一会儿,听声音好像位蒙古大夫,正皱着眉头捋着鬍子:「他不肯让你把脉,要么是修了不能说的武功,要么是中了不能说的毒......你可得慎重一些,别下错药了,要么先塞两颗止痛丸吧?」 这话不用他说,陆杨早已经把东西塞人嘴里了。 餵进去后,李青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他松了口气,幸亏这位没说要求他亲自用嘴餵药这种话,否则他还真有可能一气之下,把人就地一扔、不管拉倒。 风禅大概盯着面色惨白的李青看了一会儿,又缓缓道:「这小子来歷可不简单,你别看他长得白净,内力深厚的很呢......人家又要养你,多痴情的傻子啊,痴心程度就快赶上老夫了。」 老风子认真说话之时,颇有种长辈训斥时的威严样子,但总是讲到一半便拐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陆杨听了这么久,早习惯了,向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小木头,老夫可要说道说道你。」 陆杨点点头。 风禅语重心长道:「你方才,一上头就把自己身怀毒血的事讲了出去,若小李是个不怀好意接近你的,你跟你的万丈峰可就完犊子了。」 陆杨点点头。 「你以前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哎,万花丛中过,怎么偏偏就把自己的心露出来给这小子看了?」 陆杨沉默着攥紧了李青的手。 「他半天不说话,是不是昏过去了?」风禅顿了顿,似乎是在琢磨如何把骚话插入正经谈话中,又道:「他要是此时醒着,看见你主动牵他的手,一定激动得原地痊癒,哪还需要治。」 陆杨闻言,晃了晃怀里的人。 李青紧闭双眼舒展眉头,曾经殷如血的唇上一丝红色都没有,浑身更是比塞外的风还要冰冷,整个人气质如同寒山枯木,是那么冷,那么没有生机。 陆杨赶紧抽出一只手探他的鼻息。还好,人还活着,就是看起来跟没气儿了似的。 老风子在扳指里说话不腰疼,还在一旁说风凉话:「看看,你一握他的手,就把他激动死了。」 陆杨呸他一声,把人打横抱在怀里,起身要带他回房歇息。 老风子不愧是老风子,话多得让人想用鞋丢他:「你再亲他一口,他说不定就活了!」 老不正经的,一天天嘴里没一句好话。 陆杨心想,等来日老风子真能从扳指里出来,说不定可以和李青成为一对忘年交。 李青睡床他睡地板,地板上铺了一层隔壁李吉祥的被子,所以也不是那么难熬。 陆杨躺在被子上,脑海里一团浆煳。 等过段时间把李青带回去,不晓得孩子们能不能接受。 他们的大师兄兼峰主兼钱袋子,要娶一个男人,还是那么娇贵的一个男人。 他心里突然有些别扭,自己好似三代务农的老佃户,家里一堆张着嘴等饭的小拖油瓶,突然有一位千娇万贵的,肤白貌美的,武功似乎还比他高强的商人说,要嫁过来,还说不嫌弃他这一身老骨头。 第64页 关键要看小叔子怎么想。小叔子这些年在家里简直又当爹又当妈,辛劳了大半辈子,突然有个漂亮的男人要过门,说以后家里人都喊我做娘,也不晓得沈云开会是什么表情。 再想像了一番两人掐架,一红一白在树林子里你追我赶,那模样好似两只争锋吵架的孔雀,他忍不住笑了。 等回去了把屋子扩建一下,放个大点儿的床,再把金子融了卖给花娘,换钱置办一些好的家具,李青生了这模样,一定得给他打个大的全身铜镜,让他天天呆在屋子里,臭美去吧。 美美地幻想了一遍日后的幸福生活,他头一次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嘿嘿了半天,直到听见李青在床上梦话一般的呢喃。 「陆杨......陆杨......」 陆杨愣住了,他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真名? 「......嫁给我。」 陆杨仔细梳理了一番,自己这么多天以来有没有露馅,答案是没有,又琢磨了一通下山之前见没见过李青,答案也是没有。 这结论弄得他毛骨悚然,不敢细想。 于是第二天上午,李青拧着眉头悠悠转醒,却看到自己脖子上横了一把剑。 凭着他处变不惊的心态,他顺了顺气,沿着剑锋一路向上看去,看到了陆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第一问:「你是叫李青吗?」 第二问:「你居然是合欢宗的人?」 第三问:「你想什么时候死?」 这下子就连李青都无法淡定了,他伸出无力的手轻轻夹住陆杨的剑尖,满脸赔笑地看着他,眨巴着那双大眼,道:「郑大侠......我还有机会吗?」 「别这么客气。」陆杨冷笑一声:「昨晚喊陆杨喊得那么亲切,怎么不继续喊了?」 门边本来有一道灰蓝色的衣角出现,听见这话又勐地把脚挪了回去,陆杨耳朵尖,一听就知道是谁上门了,头也不回沖背后喊道:「李吉祥你也给我滚进来!」 道士比狗还听话,顶着半边青眼圈走了进来。 李青看见他这幅尊容,还没来得及笑,就又被陆杨瞪了回去。 李青只得把目光放在道士身上,他痛了几乎一夜,此时没恢復好体力,虚弱地咬牙切齿道:「你卖我?」 道士一指自己乌青的眼圈,道:「你看我是大早上特意去卖的吗?」 李青愤怒地虚虚抬起手,对他指指点点:「那你也卖了!陆兄我跟你讲,这个道士他也不简......」 李吉祥立马整顿起十二分的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也对他指指点点:「李青同志你能不能遵守一点江湖道义!」 「臭道士你遵守了吗?」 「我又没全卖!」 陆杨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讯息:「没卖完?也就是说你俩都还有事瞒着我?迅速麻熘地给我交代了,否则全给我蹲墙角背三字经去!」 这话早已被故意扬起声音、大声争吵的二人盖了过去,李青挣扎着要从被子里爬出来揍人,李吉祥比他动作快一步,提前上去薅他的头髮,李青顺手捞着道士的衣领,把人往床上一带。 陆杨生怕不小心伤到他俩,咬牙把剑一收。 李姓二人顺水推舟,便在床上撕打起来,声势大,动作勐,好似要在床上舞一套五禽戏,但其实并没有伤着谁,压根和打情骂俏没有什么分别。 陆杨回头抓了一把瓜子,在旁边凑热闹看了一会儿。 段七七闻声赶来也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直白道:「这便是林桥说的床上打架了!」 三人的动作皆是一僵。 段七七似乎还要显摆一番她别样的『见闻』,正要继续讲下去,陆杨赶忙塞了一大把瓜子在她嘴里,然后捂着她的嘴,将她打横抱起,生生把人端了出去。 这场闹剧也就此而止。 其实,陆杨早些时候没问详细。 他穿好衣裳冲进隔壁房内,看着段七七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道士蜷缩在椅子上冻得几乎过世,便知晓了昨夜的大部分情况。 道士抽了抽鼻涕,含泪对他道:「以后谁爱跟她睡,谁就去睡,贫道要不行了。」 陆杨心硬得像石头:「还不是你自己写的。」 道士垂泪:「我忘了。」后抱着他的盆哭。 陆杨随口道:「说起这个,我一直没问你,李青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不是信不过李青昨夜的坦然,这只是日常警觉。 这种情况就好似你与一位顺眼的情人度过了愉快的三年时光,而他突然有一天开始讲起你中学时期的糗事,而你发誓中学时绝没见过他,一样令人后怕。 像陆杨这种连救人都在心里列了三种计划的傢伙,怎能不提前防范。 更何况对方是李青。他昨夜几乎都要想像他们的老年生活了,却突然被现实狠狠捶了一拳。 而李吉祥呢,非关键时刻掉链子,一直抱着盆哭,哭个没完了。陆杨心里烦,此时还没耐心,立马一把攥住李吉祥的衣领子。 本想打两个耳巴子过去让他清醒清醒,但这样声音太大,或许会吵醒小姑娘。所以他用拳。 他发誓,只是很轻的一拳,而且道士灵敏地躲开了,滑得像一条鱼。 随后道士便因为这一躲栽在了地上,不小心碰到了桌角,而桌案上有一只小巧的花瓶,石头做的,桌子本就不稳当,被他这么一碰...... 第65页 所以道士的眼圈,也不能全怪陆杨。 李吉祥蹲在地上诚恳交代,李青是隐世三宗中,合欢宗的小宗主。另外两个门派,一个人丁稀少如今失传了,另一个不知所踪基本灭绝了,合欢宗数十年前在宗主的带领下,也开起门来做生意,卖伟哥了。 陆杨啧啧称奇,说不愧是你这个不正经写的文,仨好好的门派,要么没了,要么卖那啥为生。 李吉祥道:不是为生是致富,说起来李青家里贼有钱,你过去能享福。 陆杨:说正经的。 李吉祥继续科普:江湖上不光有隐世三宗,还有避世三宗,意思就是避世绝俗了,比前头那三个名头响一些,因为都在十二门派之中。红袖谷明镜寺云别山,医佛道,林梦娇是红袖谷的,道人我是云别山的,就差一个明镜寺,便齐活了。 道士精神头十足,看样子,似乎还要再讲讲十二门派的故事,陆杨没多大兴趣了解那么多恩怨情仇,赶紧打断他的话头,要告辞了。 道士关切地问他:你没别的要知道?你不再问问他的底细? 陆杨淡定:知道这个就够了,其他的我自己问他。至于他的病,我想办法,就不靠你了。 道士纳闷:还有病?他除了不要脸之外,还有别的病? 陆杨勐地回头:连你都不知道他有病? 两人对视着愣了一会儿。 陆杨道:现在可以断定,这世上还另有咱们那边的人了。 随后他描述了一番李青病发时的样子,李吉祥听得一头雾水。 李道人说:就是不知道这怪病怎么会落到他头上。原书里他一辈子就下过两回山,还是年轻不懂事出去瞎逛的,因为太过出尘绝俗,还被年幼的女主奉为心中的白月光。 两人齐齐回头看了一眼段七七,道士发愁道:现在女主心里的白月光另有他人了。唉,未来的武林盟主啊,不是我不帮你,是这故事实在被改得不成样了。 陆杨笑了:那你还有把握吗,被迫出家的道士? 李吉祥也笑,顶着一张青了半边眼睛的脸傻笑:当然。最后无论如何,还是咱俩小命最重要。 第34章 师父 李青心里慌。 他不晓得自个儿被卖到了什么地步,只好等日后慢慢试探,在饭桌上一直瞪着李吉祥,边瞪边咬大棒骨,好似一条护食的狗。 李吉祥心比天宽比海阔,早就不记恨任何人了,心里唯记得一条,那便是吃饭。 陆杨心里也没底,他不晓得李青究竟了解自己到什么地步,是光知道一个名字,还是全都知道,是明白他彻头彻尾是个恶棍,还是只晓得他是个缉匪客。 两人专注吃饭,另两人心里有事。桌上头一回没人斗嘴吵架,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李吉祥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陆杨道:「你二弟,是个做将军的好苗子。」 「他?」陆杨夹了一口菜,忆起沈云开,便唉声嘆气:「他那个脾气,怎么从军,第一天就被人揍了。」 「盖不住人家武功高强啊,贴心又会照顾人,还能哄小孩。我记得原......原本,他下山之后从了军,还被公主瞧上了。」 这公主该不会是那位静和公主吧。其他三人默默夹菜。 李青这边,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几张信,边吃边看,眉头皱得堪比昨晚病发。 他看着看着,似乎憋着一股火在胸中,又难以发泄,或许气得口渴,摸起陆杨刚使完的茶盏就喝,喝的地方还正巧是人嘴唇碰过的地方。 陆杨倒跟没看见一样,该吃饭吃饭。不光不嫌弃,没把他用过的茶盏往外推,还就着那个位置,又抿了一口。 段七七看完了全程,夹菜的手顿了顿,丢下一句臭不要脸人心不古,就摔筷子出门望风了。 李吉祥见状,赶忙将面前的两盘菜一股脑全倒进饭盆里,随意拌了拌,便心平气和且气定神闲地埋头开吃。 李青长嘆一口气,把信纸塞回怀里,又嘆了一口气。 谁见过他这幅惆怅表情?陆杨忍不住问:「怎么了?」 李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极了,末了仍嘆气,故作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反正你以后要管我的帐本,告诉你也行。我属下说,咱家在西南各地黑市的几处铺子被人收下了,对方出手十分阔绰,是这段时间发展势头极好的万丈峰药铺。」 陆杨一口气噎在怀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李吉祥则张大了嘴,想来他的书里,并没有这一段。 李青见陆杨表情不对,又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故意问他:「怎么了?」 陆杨再咳了几声,不敢看李青的眼睛:「没什么,你属下有没有告诉你,此药铺的大掌柜是谁?」 李青看了一眼他,表情又故意沉了下来,有些气鼓鼓地说:「万丈峰峰主,可不就姓陆?数十年前万丈峰还是魔教时,峰主就姓陆。两三年前,有人说这位教主出山去也,后来老盟主不就重病去世了?这里头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密事。」 那大约就是云开下山了。 驸马将军变掌柜,这前后落差稍微有些大。 本来还担心家里钱会不会早已用光了,这下好,不用愁了,他的二师弟自会想办法。 看李青这个样子,好似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般。陆杨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第66页 李吉祥听了半天,终于抬头看了李青一眼,吱了声:「这个我熟。峰主跟老盟主同归于尽了,俩人死后都化作一滩血水......」 陆杨瞪他:「正吃饭呢。」 而他心里暗自吃惊,好悬没握住手中的筷子。 所谓峰主,不正是他那杀千刀的师父?至于盟主,爱谁谁,反正不关他的事。 师父就这么没了? 师父还真没了。回去要立个牌位给他。 陆杨这不带一点感情的心,比石头还硬,居然还没风禅反应大。 「你师父死了?死的是你师父?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了?小木头你说话呀!」风禅在扳指里急得要命,话像不要钱似地往出抛:「怎么就死了,他怎么能这么早死......你快去问那个道士!」 风禅为人他是知道的,不满足他,一吵吵起来就没完没了,陆杨只得去问。遂特别仔细地听了一遍自己个儿师父是如何死的,死的细节又是怎样,没来由地感觉,好像有把钝钝的伐木锯子,正一来一回地锯他的心窝。 明明从前那么恨他,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怎么一听见这消息,他心里倒先难受了。 风禅沉默了,他想必也听得仔仔细细,知晓一个大活人是怎样化作一滩毒水,是怎样死得极度痛苦。 此后风禅再也没有说过话,以至于陆杨渐渐忘却他的存在,直到今日在乌理国的小城中,又遇到有黑方沙匪拦路抢劫,他才好似还魂一般突然大喝一声:「小木头!去救人!」 陆杨彼时正在路边的面摊吃面,数月没有吃到中原厨子做出来的饭,他都要得水土不服的病了。这才刚动没两筷子,听见这话,恨不得把扳指泡进面汤里。 他又抓紧时间吃了两口,桌对面的道士已经连汤带水干光了两碗,段七七与他相熟多日,见他手握剑柄便晓得其要做什么,于是立马也跟了过去。 留下李青大冬天摇着摺扇坐在木椅上,与百忙之中抽出空的道士对视一眼,又十分瞧不上他似的别开头,往陆杨离去的背影望,只看到两个剑术高超的侠士当街出手,动作潇洒利落,制人的手法十分老练扎实,一看就是行家。 他非常开心地,摇着扇子笑了。 李吉祥又看了一眼他,道:「你在黑方马匪大本营里呆过,至少也算是与其有些交情,怎么不拦一把。」 李青仿佛事不关己,悠悠然反问他:「天下那么多穷苦百姓,菩萨心肠的李道长怎么不去救一把?」 道人端起面碗,动作优雅,好似品尝红酒一般抿了一口面汤,笑道:「马匪就是马匪,四处抢劫是活计。即使他们之中有人身怀侠义,有人赤胆忠心,那也盖不过其本身犯下的罪。贫道以为小宗主会这样说。」 李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道人又笑着说:「那小宗主觉得,若是生而为魔教中人、毒宗之首,下山杀人是活计,养蛊下毒是常态......这样的一个人,他该不该留?是敌是友?」 李青斜了他一眼,回道:「其他人我不管,陆杨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罪。他无论是不是魔教中人,是不是万丈峰之主,我都不在乎。我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他,正好凑出一双邪魔外道,而我很乐意,这样说,李道长懂吗?」 李吉祥听着听着,忽然笑着闭上了眼,随后点了点头,好像替人欣慰了一把,道:「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些话。」 李青想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并不是说陆杨从前杀人是做得好。他若真有罪,有人要他偿命,我来替他挡就是。」 道人说:「那他从前过得不好,你也知道?」 「知道。」李青点点头:「以后绝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 话音刚落,陆杨那边有个人大喝一声,属于意料之外,突然加入了战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位年轻男子手握一把□□,打扮不似侠客,更像个饱经风霜的乞丐,小脸蜡黄,不晓得是晒的还是饿的,从客栈二楼一跃而下,正好落在陆杨身前,隔开了几乎被其斩于剑下的马匪。 落地的角度太刁钻,正好与陆杨面对面,又基本脸贴脸。 李青见状勐地站起,冲过去前还熟练地付了面钱。 陆杨看着面前好大一张男人板正的脸,不知是不是数月以来被李某人磨练出的心态,如今已见怪不怪,便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年轻男子义愤填膺地瞪着陆杨,声音震耳欲聋,看来脸不是饿的:「你怎么当街欺凌弱小?」 弱小? 陆杨低头一看四周,满地躺的都是黑方马匪,被这群人当街抢了的傢伙还......哦,人早跑了。 他手里拿着剑,身后站着脸上沾血的段七七,马匪满地找牙,基本没有还手的余地,看起来确实像他在欺负人。 陆杨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段七七脾气向来沖,可忍不了这些委屈。她怒不可遏地一把将人揽在身后,打算发挥自己作为优秀男子汉的气概,照顾一下她郑大哥,便毫不客气地道:「你这猪头三打娘胎里就没长眼睛?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我们郑大哥是行侠仗义,方才有人被抢劫你知道不?看得见不?听得到你爷爷我说话不?天下之大,大不过你缺的那块心眼,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质问人?你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处处都得让着你?听口音还是中原人,猪脑子?」 第67页 年轻男子瞪着比他矮了一头的鬍子大汉看了一会儿,张大了嘴巴,好像此生从未被这样质问过,分外委屈与生气。他站在原地愣了愣神,眼瞧着对方还要出口成脏,终是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 段七七也是没想到,这猪头三不动手却动脚,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被人踹翻过去。 幸亏陆杨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否则起码是个大屁股蹲儿。 咱四哥哥什么时候都是欺负别人,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儿?段七七此生从未被人踹过,一下子愣住了,她呆滞地看向年轻男子,盯着那张很不顺眼的脸看了一会儿,似是要死死地把这个人刻在心头。 她快得像一阵风,勐地拔出剑,要过去扒了男子的皮。陆杨再次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了她,姑娘身轻容易抱,又软乎乎的温暖极了,简直令人爱不释手,哪跟那个谁似的,沉得像浸了水的木头,也就脸白点儿,好看点儿,哼唧起来抓心挠肝点儿。 段七七挣动得厉害,险些没抱住,一面试图扯开陆杨铁筑一般结实的手臂,一面张牙舞爪地沖男子呲牙。 男子居然还在叫嚣:「你松开他,让他过来啊?只有嘴上功夫是吧?你爹娘就教你这个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杨心想:还拦个锤子。索性一松手,让孔雀山庄的少主、未来的天下第一,放手干去吧。 段七七一出手,陆杨就觉得十分眼熟,她的招数好像与自己的相似一些,但又不尽相同。他心想,难不成师父以前还是孔雀山庄的? 待她又出了两招,打得男子节节败退后,陆杨又想:不对,很多关键的地方不一样,但又那么熟悉......难不成是师父曾上过孔雀山庄偷师? 风禅突然出声,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疲惫:「你也发现了吧,小七七的剑招和你的有些相似。」 陆杨点头。 那边打得正欢,男子也不客气,耍起□□也使出了自己家里的独门绝学,一时间,此地热闹得好似武林大会现场,四周围观的群众纷纷吶喊助威,只差李吉祥在旁边喊一句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风禅又道:「孔雀山庄段氏祖上,曾有人在无相剑派上一任掌门老顽童手下做杂役,偷学过那么几招,回去改进了自家的剑法,此后孔雀山庄便有了无相剑的影子。」 陆杨小声道:「那不是偷师吗?」 「老顽童又不介意。」风禅提起这位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老前辈,好似在说自家人般云淡风轻:「他的意思是,天下武学溯本追源本是一家,谁学了谁的都一样,总之都是为了武林好。看看人家这心态,难怪活到九十五。」 陆杨想了又想,目光落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身上,小声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无相剑派......江湖上有这个门派?」 风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笑得很是瘆人:「你年纪小自然没听说过,小道士之前讲的隐世三宗,其中那人丁稀少到绝户的门派便是无相剑派。至于为什么没听说过嘛,一因他们避世不可寻,二因无相剑法需要有独特根骨之人修炼,那种人极少,堪称万中无一,剑法传不下去,自然就没了。」 连如今江湖剑榜之首的孔雀山庄都不惜派人去偷师,若无相剑派还活着,该是多么风光?可若不是要求那般严苛,又怎会人丁凋零至此,实在可嘆。 」不过,」风禅突然话头一转:「如今看来,无相剑派还没有绝户,剑法也未曾失传。」 陆杨一时没听懂,愣了愣神,道:「你的意思是说,无相剑法传给孔雀山庄,也算是一种生命的延续?」 「不不不,这是老顽童的意思,我可不这么想。」风禅大声笑了几下。 风禅特地卖了卖关子,声音中有一丝难以掩盖的窃喜:「就说你是块木头吧,这个都听不懂。你使的剑法,不正是无相剑派的家传绝学嘛。」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9 04:24:56~2021-07-19 21: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耶耶耶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误会 陆杨惊得剑都要掉了。 自己这剑法,可是那位如今死了两年多的师父教的。 也就是说,师父在上万丈峰之前,必定是无相剑派的弟子,还受了家传绝学,起码在无相剑派是个重要角色。 那成日说胡话的醉鬼,自断了手脚筋的魔头,原来还有这么一番风云传奇,原来也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豪侠剑客? 这两个形象差异过大,他完全联繫不到一块儿去。 他依然在愣神,看着段七七那愈发熟悉的剑招,有些支支吾吾地道:「所以,不是我像她,而是她像我?」 这太荒谬了,陆杨一时间转不过来弯。 他手里还拿着人家门派的传宗之宝,所修习之武功也是人家门派不要脸偷来学的剑法。 而他前几天还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天诛地灭,今天就一跃成为延续无相剑派血脉的传人,往日分外瞧不上的剑法,竟也曾是江湖上人人可望不可即的绝世武功? 那师父为什么要去万丈峰?陆杨一时想不明白。 第68页 有这般绝学在身,似乎也是当时无相剑派唯一传人,江湖地位举世无双,他是喝酒喝懵了还是脑子抽筋了,非要往那明显不是好去处的万丈峰里闯? 对了,他记得道士说过,师父后来死了,和武林前盟主一併死的。 这之中是否有什么必然联繫?武林盟到底和师父有什么深仇大恨?曾经的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脑海中,勐然浮现师父曾经的模样,一个醉鬼,衣冠不整披头散髮,看向弟子的眼神里,充斥着冰冷与狠毒,一点没有个长辈的样子。就这样的人也能进无相剑派?陆杨更想不明白了。 风禅淡淡道:「反正我瞧不上孔雀山庄。听说你拿着人家的宝剑?若用的格外趁手,就不必还了,左思右想算下来,也是他们欠你的。」 这一句句话交代的,好似他才是那个偷师的段氏祖辈。老风子自大惯了,管的也宽,陆杨只当他是又脑抽了。 那边纠缠的两个人已分出胜负。 段七七险胜,亲自把面子挣了回来,累得除了大喘气没别的动作,陆杨找了把凳子让她先坐,自个儿过去瞧瞧男子的伤势。 男子腹部中了浅浅的一剑,两条手臂均有伤痕,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瞧上去不甚狼狈。 见陆杨走过来,双手无力地支撑起枪,喘着粗气,大概也累得不轻,这样了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执拗得好似一块咬不烂的牛板筋:「你杀了人......就要偿命。」 这话正好戳中陆杨心窝。他稳住身形,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嗓子,可能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奇特的矛盾体,又向来自虐,能有什么话说。 李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把陆杨晃悠悠的身子一接,道:「他若杀的全是好人,我替他偿命。」 「各人有各人的罪,你算什么东西?」男子站都站不稳了,嘴上依旧不客气:「长得倒唇红齿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是你的小白脸?」 陆杨被这话呛到,咳了几声。李青倒是很骄傲的样子,双手把住他的肩,仰起头,非常自信且大声:「正是!」 这时,路边有个终于看不下去的路人主动出面,向年轻男子解释了一番方才的情况,那被抢劫的人是如何如何悲惨,陆杨两人又是如何如何拔剑营救,这人似乎有点口才,一番话讲得好似说书,男子听得直愣。 他乖乖听罢,涨红了脸,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便站在原地抿着唇,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向两位一拱手:「对不住二位少侠。」 陆杨懒得和这二愣子一般见识,段七七则不然,好不容易占着理,自然要出言挖苦一番:「刚刚的硬气呢猪头三?终于真相大白知道爷爷是好人了?我看你是中原人才留你点面子,不然就扒了你的衣服往城头上一捆,示众个三天才解气。」 这动不动扒人衣服的习惯到底是谁教她的。陆杨听不下去,拦了一拦:「算了小四,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还要去下一个镇子找林大夫。」 男子红着脸走来,再一拱手道:「实在对不住,扒衣服也好示众也好我都认,可......能否先让在下请二位吃一顿便饭?我想要请教一番......我前些日子在西域迷了路,如今亦不知回家的去向......」 原来是个路痴。 一听有人请客吃饭,有个人比谁都积极,他耳朵贼尖,从老远外的面摊冲过来,停在四人面前,道:「走,我给你指路。」 男子盯着眼前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道士,愣了一下:「这......」 李青看着男子十分不顺眼,听罢也撇了撇嘴道:「就请他们三个?少侠家属不可以蹭饭吗?」 男子捂住了荷包:「我......」 不管他愿不愿意,这顿饭还是要请。 饭桌上,男子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四人。 「在下洞庭台裴宁一,今日真是对不住几位了。」 闻言,陆杨与李吉祥齐齐把茶盏一搁。 李青不明就里地,下意识跟着陆杨的动作,也把茶盏放下了。 段七七见此立马抽出辟邪,横在裴宁一脖子上,怒目道:「你下了毒?!!」 裴宁一虽说有些楞,但还是个本性正直的小伙子,听此涨红了脸站起来,大声道:「我没有!」 这一桌立马迎接了整个饭馆的目光。 陆杨抬抬手,让裴宁一先坐。 随后与李吉祥耳语起来。 陆杨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这就是你的大男主?江湖未来的武林盟主?」 李吉祥扶了扶额,道:「是的,他前期是钢铁直男二愣子,属于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类型。」 两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段七七。 陆杨:「你确定他俩是一对?这都打上了。」 李吉祥嘆道:「以前很肯定,现在未必,爱咋咋地,我管不了了。」 裴宁一迎着两人诡异的目光,依然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再一拱手,客客气气地问道士:「还没问过,道长的门派是?」 道人笑了笑:「在下云别山大弟子李吉祥。」 「云别山啊!」裴宁一惊嘆一声,看道士的目光也亲切了许多:「原来是这般仙风道骨之地出来的好人,失敬失敬。」 仙风道骨?陆杨扭头看了一眼正嘿嘿傻笑的道士,他头顶插着一对洗旧了的木筷子,背上背着锅一样大的木碗,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还是马匪送的。 第69页 可真仙风道骨。 裴宁一再一扭脸,有些拘谨地问候段七七:「那这位鬍子少侠的门派是?」 「你爹我是孔雀山庄的人,叫四九。」段七七依然看他不顺眼。 裴宁一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他捶了捶桌子,大声道:「孔雀山庄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为何这位少侠说话如此不客气?你再这样,我也不客气了。」 段七七也拍桌子:「你能怎样?手下败将!」 这话仿佛在裴宁一的自尊上烫了个洞。这位出了门派之后,从未尝过败绩,今日不但被一个比他矮一头的傢伙击败,还被对方屡次言语挑衅,是个人都忍不了。 他道:「待我伤势恢復,再来打过!」 段七七白了他一眼:「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眼瞧着这两位马上就要掀桌子打起来,陆杨只得出面拦一拦:「行了行了,有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这边两个邪门歪道还没和他打起来呢。他心道。 裴宁一哼了一声,便问向陆杨:「少侠的门派是?」 说万丈峰怕吓死在座两位,说无相剑派怕他们都没听过,陆杨有些愁,没等他编好说辞,李青便在旁边道:「我们两个是游歷江湖的商人,没有门派,纯自学成才。 「哦哦。」裴宁一信以为真,下筷子之前顺嘴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俩总有种心里不畅快的感觉,还以为是万丈峰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呢。」 陆杨止住了筷子,抬头笑了一下道:「错觉罢了。」 段七七是个护短的,她像个暴躁的小火炉一样闲不住:「万丈峰怎么了?就算是万丈峰的,也比你强!死路痴,出了中原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几道目光立刻投向她。要知道,段七七可是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即使是为了气裴宁一,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足够令人暖心了。 一顿饭吃得充满火气,段七七与裴宁一这两个冤家一聚头,那场面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李吉祥偷偷对陆杨说,方才黑方马匪去抢劫那一点,其实是女主仗义出手,却被反打,才受天降男主所救,因此暗生情愫。结果演变为了女主与男二行侠仗义,被男主误会,女主出面护短,被男主一脚踹翻。 道士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他嘆了口气,道:就这样吧,爱谁谁吧,我不管了,他俩最后结局如何,我也不知道。 夜里的时候,几人在房里商量下一步去的城镇。李吉祥终于发挥了一下他作为道士的优势,出马算了一卦,掐着手指头静了好一会儿,才往西北方向一指,说就往那边走。 裴宁一欣喜若狂:「回中原?」 段七七一把推开他的头:「去西域深处。」 裴宁一十分不解:「你们离家这么久,就不想念中原的空气吗?看看你们身上的风沙,还有伤疤,李青兄弟除外,你们就不想念故土吗?」 「这一间屋子里只有你想念。」段七七继续呛他:「我们有人失踪在大漠里了,要去找她懂吗?要是你跟朋友出门,他们把你抛下不管,你心里什么感觉?」 裴宁一的声音弱了弱:「我倾向于送信回家,让宗门派人来找......我以前就是这样的。」 二世祖。其他几人心里默念。 裴宁一此人,不说话的时候很正经,是个江湖正道中的标杆,脸上写了两个大字『正义』,一板一眼不会变通,但说话的时候,往往很能准确地戳中人的心窝,或者往焦躁的心情里添一把火:「都失踪这么久了,在茫茫大漠之中,估计早就死了,还找什么。」 陆杨无奈地伸手拦住段七七,但没拦下那扔到裴宁一脸上的茶盏,他嘆了口气,心想这人也太会点炮了,道:「她是我们的随队军医,作用很大,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找到她。裴少侠你爱跟不跟,不跟就另找活地图回家吧。」 裴宁一蔫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9 21:42:20~2021-07-20 16: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肥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画符 段七七抓回来了一个落单的马匪。 背着比她高几乎两头的大男人,她也丝毫没有露出不适,死死咬住下唇,飞快带他回到客栈。 到了房门口,里面那位接应的人明显闲得没边:「说暗号。」 段七七不耐烦地道:「再胡扯八道老子抽你。」 房里人弱弱地回她:「算你对吧,进来。」 门应声而开,段七七踩了一脚道士的鞋,把人扔进屋内。 屋里两个人坐着,两个人站着,都在等她回来。 本来这种脏活累活应当是男人去做,可我们四哥哥非要彰显一番『女子可顶半边天』的能力,还带着伤,仍自告奋勇地出门去了。 李青瞥了一眼地上昏迷过去的壮汉,依着对方的穿着打扮,琢磨了一番,问道:「这不是送药材给乌理国王的那批马匪吗?还是红帮的人,你劫他来做什么?」 李吉祥已过去开始扒人衣服了,解释道:「自然是要乔装打扮混入马匪帮,跟着他们一道去乌理国。此城正西方,唯有乌理国国都,我算得若是准确,你们的队医,应当就在王宫内。」 第70页 而进入王宫最理想且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装成运送药材的马匪。 段七七一面担忧,一面帮忙扒衣服:「林桥在王宫做什么,不会混成王妃了吧。」 认得林桥的人都回忆了一番她的姿色,以及性格,还有人品。 陆杨道:「说不准呢,林大夫那么漂亮。」他脑子转了一转,有些坏心眼地加了一句:「我要是国王,亲自抬轿子娶她。」 此话一出,李青果真中招,看了他一眼,有些酸涩地道:「人也好,性格也软,好欺负。」 只有从未见过她的李吉祥摇了摇头:「不会的,就算国王看上她,她也不会同意的。」 她有她的阿哥嘛。 裴宁一站着看了一会儿,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下去,忍不住问道:「你们扒他衣服做什么?」 话音刚落,段七七野蛮地扒掉了对方身上最后一层布,露出了完整的、狂野的、马匪的身体。 李青抬手挡住陆杨的眼睛,又被陆杨打回去。 壮汉身上,用特殊的红色本草染料涂满了奇怪的符文图案,有些是西域诸国的文字,有些是兽首的纹样,总之杂七杂八,画遍了整个身子。 段七七手快,上去摸了一把:「擦不掉。」 李吉祥牌百科全书解释道:「是西域马匪帮派特有的纹样与染料,轻易洗不掉,你们以前应该见过。有时在战场上分辨不出敌我尸首,收尸时十分困难,前帮主就特意在手下身上画图案为标志,长此以往,便传成了个习惯。」 陆杨看着他从背后好似龟壳的盆中摸出草药和染料,再把这些霍霍为一盆红水,搁在地上任君取用。 他道:「难怪你下午的时候突然上药铺一趟,合着是搞这个去了。」 道人神机妙算,一早察觉出了城中有红帮马匪的踪迹,顺水推舟提前把该办的事办好,实在可靠。 段七七把地上的人翻了个,露出后背的纹样来,在场几个男人便利索地开始脱衣裳,除了犹自懵圈的裴宁一。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人动作迅速,脱得只剩裤子,往后退了两步,只觉自己是不经意间闯入了流氓窝。他捂住自己的领子和裤腰带,犹豫道:「什么意思?你们要潜入马匪队伍?几个江湖正道,上赶着去做抢劫犯?」 都懒得与他解释,索性不讲。李吉祥仔细看了一遍地上□□中的图案,勉强记在心里后,撕下一条衣角,蒙住眼要给段七七画。 幸亏是后背,她又背对着众人,其他人都特意不往那边瞥,才容道人为她画好了纹样。 「想进乌理国王宫拜访,能以中原使团的身份申请入内,能以江湖人的身份请王子吃饭,能送礼讨好官员,为什么非要......做强盗?」 裴宁一不能理解。在他未经多少世事的心里,世上的办法只有正经的、名正言顺的,没有乔装打扮、偷鸡摸狗的。 再怎么样,被逼到绝路上,也不能做贼和强盗。这是洞庭台裴家家规,也是他心中的行事宗旨。 李青本就看他不顺眼,听此冷笑一声,道:「依我之意,干脆翻进王宫内院,将发现的侍卫全杀了就是,何必潜进去。」 裴宁一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如铜铃:「那不就是强盗吗!」 李青投向他的目光都冷了下来,特意用阴森的语气说道:「我做商人之前,可正是占了十座山头还杀人如麻的黑风寨大寨主,杀人越货的事,我常做,你想跟我练练吗?」 「行了行了。」眼瞧着话题拐到了奇怪的地方,陆杨赶紧打断他,跟小孩儿置什么气。他无奈地沖宁折不弯的裴少侠道:「你不想去,可以不去。只是我们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还是自己找回家的路吧。」 一听这话,裴宁一立马把他坚持许久的道德准则与行为标准全抛下了,很主动地把自己破旧不堪的衣裳剥了下来。 他看了一圈屋内的人,寻找到唯一一个看起来像好人的傢伙,便有些害羞地往李吉祥面前一站:「道长若有空,给我也画画吧。」 道士画功一绝,手上功夫也快,想必曾不少为漂亮姑娘画肖像,此时段七七已拢起衣裳,去另一间屋子给自己前胸与大腿画纹样,他正好得空。 李吉祥闻言,一把拽下眼上布条,迎面便是一具白花花的健壮身躯。 裴宁一被他这么一看,自己倒先脸红去了,姿势非常扭捏:「道长不蒙着眼吗?」 「蒙个锤子。」屋里没有了让他不敢直视的奔放姑娘,道人还羞涩个什么劲,直言道:「都是老爷们,你有的我也有,少废话。」 「确实。」李青在床边义正言辞地说道,甚至挺直了腰板,拉过陆杨直往自己怀里放,看表情非常特别极度正经:「阿杨,我为你画吧。」 如果不是那趁机往腰上放,和往大腿上探的手,陆杨甚至都要怀疑,他摆着这张正儿八经的脸,其实是被人夺舍了。 陆杨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抵挡得住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中,投过来的坚定目光。 画个花样,那神情决绝的好似要炸碉堡。陆杨默默吐槽。 李青将手放在他腰间,美名其曰固定画布,但下笔后却那么奇怪,不光笔尖戳得陆杨有些别扭,那只捏紧了腰部的手,也变得异常惹眼。 一股奇怪的热流源源不断地从李青的手部传来,弄得他十分不适,总觉得心里痒痒的,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想起李青穿着那套红纱布衣裳的样子,那晚他跪坐在床上,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腿...... 第71页 他这边想着,李青在背后也小声地说着:「阿杨,你怎么练的腰?这般结实有劲,改天单独教教我?」 他说也就罢了,手还不老实地来回摸着。 陆杨只觉得,再忍下去,不是他流鼻血,就是他把故意四处作乱的李青揍出鼻血。 脑海中挤满了不应当的想法,他默默咬紧牙关,看了一眼房间角落的其他二人,心想老子在鬼门关上走过这么多次,头回这般窘迫。 「啊!」裴少侠这一声拐了两个弯,在这样袒胸露乳的场景下,显得十分奇怪。 他惊唿道:「你干嘛碰我的腰!」 说的多好啊。陆杨默默地想着:我也想问。 道士义正言辞,表情中一丝猥琐也无,收敛得很好:「我就扶了一下,你至于吗?」 陆杨口干舌燥地想,至于啊。 「裴少侠的腰这么敏感?」道士笑着,强行掰过他不住躲闪的身子,继续行笔:「真好,腰部敏感的人呢,与老婆的感情应该都很好。」 裴宁一面红耳赤的,不敢回头看他:「我还没老婆呢......」 那边聊着,李青这边也顺着杆子往上爬,脸都要贴在陆杨背上了,看他表情,若其有尾巴,早就螺旋着升天了。他温声细语道:「破道士说得对,咱们两个感情就很好。」 呸,封建迷信。陆杨恶狠狠地想,明明是各人神经系统的差异问题。 稀里煳涂地画好了背,剩下的可以交给自己了。李青依依不捨地把画笔还给陆杨,又亲自掌镜给陆杨照着,目光牢牢锁在他露出的上半身,视线经过一道道令人不甚心痛的旧疤,他的眼神,也逐渐暗了下来。 「我好后悔。」李青放低声音,缓缓道:「若早一些下山,早一些认识你,绝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 陆杨闻言垂下眼,蘸了蘸盆里的药水,认真地在自己身上描摹:「这算什么,每个人活着,都不是容易的。」 他心里只是有一点点、一丝丝的不甘心,凭什么下山遇见这么多人,只有他的过往是灰白一片、毫无光彩的。 他也想做个二世祖,小时候被父母呵护,长大了带着足够的钱闯荡江湖,就算迷路也能遇见活地图,对旁人也可毫不犹豫地吐露自己的门派。 世人干干净净,唯我灵魂漆黑如墨。 李青一只手拿着铜镜,另一只手拍了拍陆杨大腿,道:「道理我懂,但我不服。」 「不服可以。」陆杨瞥了一眼那只正往大腿根里摸的手:「手先放一边儿去。」 李青顿时露出一副委屈表情,撇着嘴道:「阿杨是嫌弃我吗?」 这是嫌不嫌弃的事儿吗?陆杨心中骂道,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还有别人呢! 背后的道士凑过来,他刚给羞羞涩涩的裴少侠画完,觉得自己画功没有退步,十分欣喜,仍拿着画笔,道:「要不要帮忙?」 李青迅速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冷着脸道:「阿杨会给我画。你管好那个二世祖就行。」 陆杨挑眉,玩心大起,决定逗逗他:「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李青再次表演国粹变脸,瞬间挤出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两只手探向陆杨腰间,作势要拦腰抱住他:「因为我家阿杨最好了呀,你一定会给我画的对不对。」 李吉祥噫了一声,立马走远了,他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场面。 陆杨画完自个儿上身,叫李青转过去,他瞥了一眼壮汉身上的纹样,便回头下笔,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画得活灵活现,就算是让老首领活过来看,八成也分辨不出。 李青的后背,皮肤又嫩又白净,画上红色的纹样,显得格外漂亮,陆杨画完要把笔交给他,他却把两只手都背在身后,非常无赖地道:「我要阿杨画完。」 陆杨捏了捏他的二皮脸:「蹬鼻子上脸。」 李青盯着他的笔尖看,一开始还好好的,画到某两个关键部位时,他却突然『哎』了两声,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脸有些红,看向陆杨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暧昧起来:「我痒......」 陆杨咽了咽口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道:「忍着。」 他行笔到腹部,画上腹肌的时候,李青又颤着身子笑了两声,一只手摸上陆杨的肩,捏了两把,好似在求饶,又好似真的在夸奖:「阿杨画得真好。」 陆杨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乱看,他正画到对方小腹部位,有些关键,是以下笔时有些颤,险些画错。 段七七大概是画妥了,恰在此时推门进来。 「你们画完没?」 正看到她的郑大哥伏在李流氓的腰间,李流氓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两人都光着膀子,不晓得在做什么。 这边小道士趴在窗口,猪头三站在他身后,都要趴在他背上了,两人的姿势,也有些不对味。 她愣了一瞬,迅速冲进来,再把门关上。 段七七捂着眼睛,对着屋里人指指点点:「你们这帮男的,都有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青(翻书):如何勾引心上人。 感谢在2021-07-20 16:56:40~2021-07-21 18: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页 第37章 酒宴 无论如何,他们再次混入了红帮。 期间凭藉李吉祥与段七七格外优秀的外交能力,成功打消了马匪的怀疑,并以看上去脸熟与性格优势之原因,几乎混到了管理层,且与此次交接药材的头领称兄道弟。 一行人慢悠悠跟着匪帮进了乌理国国都,到达的当天晚上,头领留下他们看守药材,自己带着手下出门享乐去了。 裴宁一对此目瞪口呆:「这么放心?不怕咱们带着这些药材跑路吗?」 段七七鄙视他:「动脑行吗?马都被他们骑走了,留下这一箱箱的草药,就算咱们天生神力,也带不走好不好。」 几个人闲来无事,李吉祥吃饱喝足后,主动说,要给他们算命。 段七七推开裴宁一,对此十分感兴趣:「大师给我算算?」 说着还要从荷包里掏铜板,道人非常客气地回绝,道:「不收费,我也不用你讲生辰八字,就能推出来你的后半生。」 段七七睁大了眼睛,搬了个矮凳子坐在他面前,脸上洋溢着求知慾。 道士装模作样地一掐手指,再眯着眼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她,神叨叨地开口:「你今年十七岁,临盆时天有吉兆,附近百花盛开,一夜之间大雨倾盆......应当是武曲星下凡。生来武学天资极高,爱冒险,性格好,只是偶尔冲动,嘴上不饶人,有碍于旁人对你的第一印象......」 陆杨默默地吐槽:废话,都是你自己写的,当然知道。你就算说她是天帝的七公主下凡尘,也有人信。 段七七点点头:「然后呢然后呢?」 李吉祥真的闭着眼睛算了一算后,又嘆了口气道:「只是这武曲星啊,又是寡宿星。古人有言,男怕孤辰女怕寡宿,再依着如此来算,你将来的婚姻恐怕会落空。不要难过,这些应当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段七七的眼神空了一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后,自己找了个角落思索心事了。 紧接着,裴宁一接管了她的小凳子,眼巴巴地看着道士:「道长会算姻缘吗?」 李吉祥定定地看着他,没来由地又一声嘆息,嘆得对方心里倍感疑惑。道士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道:「你的姻缘?让我想想......你哪儿还有姻缘......」 听得裴宁一心惊胆战:「道长,我不会一生都不娶妻吧?」 李吉祥轻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他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裴啊,你比我小一岁,我应当算是你兄长,哥哥劝你,有些东西,不要太执着,该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不是你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裴宁一听不懂,呆愣愣地看着道长皱起眉头,颤声道:「可你还没算呢......」 李吉祥也重重地拍他的肩膀,道:「你自个儿悟去吧,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裴少侠一头雾水地找个角落思考去了。 道士将目光投向正凑一起说悄悄话的两人,挥挥手,上赶着推销自己:「哎,免费算命要不要?」 李青皱着眉瞥了一眼打搅他聊天的李道长,他看得比较开,便道:「若是做一件事前,预先知道了结局,那还有什么意思。」 李道长闻言耸耸肩,笑道:「跟我一个想法。」 陆杨却扭过头来,问道:「你刚刚说小四是武曲星,那我有没有星?」 李道长支着下巴思考了一阵,道:「还真有,我记得......你是廉贞星下凡,桃花极旺,最是招惹蜂蝶。咳,有些人下手可要早一点哦。」 真不知道士是胡扯八道,还是讲真的,反正李青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大咧咧地抱住整个陆杨,又把要凑近讲话的道士踢走,也不知掀翻了多少年的陈醋罈子。 休整了一夜后,第二日傍晚,马匪队伍进了乌理国王宫,国王亲自接见,特设晚宴,席间美食美酒俱全,说是要好好犒劳一番护送药材进王都的勇士。 李青听了冷笑一声,趴在陆杨耳边,小声道:「原本是大周过来的贸易队伍,早就把钱掏了,只等货物一到救他老命。谁知中途让天杀的马匪给抢了,最后不得已才又出了一万两买救命药。这会儿倒说马匪是勇士?我看这国王确实病的不轻。」 说话就说话,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趴在我身上算怎么回事。 陆杨忍住半边身子的酥痒,把他的头撇到一边去,回道:「谁说不是呢,我要是乌理国国王,早出兵镇压马匪了。」 李吉祥耳朵灵,凑过来加了句:「再不济也是全国通缉,不然一国之主也太好拿捏了。」 段七七不知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整个人突然蹦了起来,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按住。裴宁一因为紧张,全程僵硬地绷直,站得如同一张门板,恰好在她前面把人挡得结结实实。 段七七被不知谁的手捂住嘴,『唔唔』个不停,四肢更是灌了鸡血一样,非常激动地乱扭乱动,三个老爷们都要按不住她了。 陆杨把她拦腰抱住,在她耳边急切地道:「这是在大殿上!你冷静一点。」 李青有些呷醋地凑过来,认真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观察了一番她的眼神,便小声问道:「原来你看见林桥了,在哪?」 段七七抽出被李吉祥死死抱住的手,往大殿之上,国王旁边,一指。 第73页 方才没人注意,原来老国王的旁边,一直站着个年轻的医师。 也难怪他们几个认不出,林桥如今换了身颇具异域风情的裙装,也恢復到了女子身份,长发散落,几缕由金红丝线束在胸前,眼尾也被画上了红色眼线,身上各处挂着精緻的饰物。 林大夫如今可以说是风情万种,即使穿了这样一身张扬妖艷的衣裳,她身上那股温柔的气质依然没被掩盖,整个人散发着和和气气的感觉,无论谁见到她大概都能放下戒备。 段七七被人松开,喃喃道:「不会真做王妃去了吧?」 「不会的。」道士也远远地望着林桥。 此时,他比谁都笃定,心想:原书一大悲剧剧情,不会轻易中断。 宴上,几人的目光频频投向国王身边,思念几乎要化为实质。可惜林大夫只在国王耳边低头说了句什么,便起身告退,几人只好惋惜地目送林桥离开视线。 一直沉默的裴宁一突然道:「不知为什么,我看见那名女子,总想喊一句妈。」 谁说不是呢。 几人低头拿起筷子,被陆杨一拦。 陆杨戒备地扫了一圈众人,率先夹起一块肉闻了闻,心里有数后,从怀里摸出一小瓶颜色奇怪的药,分发下去。 李吉祥服下药丸后,用自备的筷子夹起一块肉:「果真有料。」后憨笑着吃下去。 「有料你还吃。」段七七皱眉,连口水都不敢喝。 「怕什么。」李青也十分安心地抿了口酒,道:「你觉得,你郑大哥会任由咱们几个中毒吗?」 说的也是。段七七饿得几乎要吃人,方才就趁乱咬了一口谁,终于敢低头喝了口汤。 这么多天以来,依然不适应匪帮生活的裴少侠僵硬地看了看几人,又低头看了看明显不对劲的饭菜,有些勉强地夹了一筷头菜,只嚼了两口便拼命咽下,哭丧着脸,十分挑剔地道:「乌理国这么大,就没有中原厨师吗?」 李吉祥从背后的碗里摸出一张硌牙的馕来,贴心地递了过去。 裴宁一有些胃疼地看着这面食,表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矫情。」段七七右手夹菜左手喝汤,只恨自己没有三张嘴,还忙里抽空吐槽他:「爷爷我刚入江湖时,餐风露宿,抓山鸡烤来吃,还被野猪顶过腚,如今不依旧活的好好的。」 裴少侠委屈地嘆了口气。 陆杨突然想起,之前二师弟病卧在床,师父做过的那些个饭,狗看了都摇头,猪都不愿意尝,最后还是他凭藉着二师弟病中友情提供的一纸教程,亲自做了阳春面,才使得那些天山上没人饿死。 吃着吃着,突然有一群漂亮姑娘涌出来,为马匪们跳舞助兴,或是坐在桌子上怂恿他们喝酒,陆杨一看,国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这群人的出现就变得可疑起来。 他们这一桌也来了两个美艷动人的舞女,看到李青时都眼睛一亮,齐刷刷地扑向看似如玉君子的李青,一左一右地缠着他的臂弯,一口一个好哥哥地叫着,要灌他以美酒。 段七七看向陆杨,李吉祥也看向陆杨,陆杨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那股香味飘过来,属实有些腻味。 李青挑眉看了一眼他,倒被他歪头装作没看见。 李青见此抿了抿唇,举起酒杯,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左边舞女的细腰,再盯着右边的舞女,立刻装出一副经典假笑,随着姑娘们清脆的笑声,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但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红润。 可惜两个舞女挑错了人,她们正巧把桌上最能喝的那位选做了灌酒对象。一桌子的酒都被他一个人喝完了,甚至陆杨正握着的那只酒盏,都被他夺了过来,夺时还顺理成章地摸了一把陆杨的手,揩油的劲头很盛。 陆杨偷偷瞥了一眼李青,对方仿佛在风月场所闯惯了,脸上满是兴致颇高的得意神情,搂着小姑娘的手也非常不客气,一杯接着一杯,仿佛肚子是无底洞,无论漂亮姑娘说什么逗弄他,他都很乐意地要喝。 李青的手指十分灵活,无论是从前『按摩』时还是如今解姑娘衣带时,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碰绳结,就好像魔法一般,立马就会解开。 短短几秒钟,他就自然地松开了左边姑娘裹在外头的纱衣,露出堪堪包裹住酥软胸脯的紫色短裳,舞女见此更为羞涩,直往他怀里钻。 段七七眼都看直了,她看上去竟比隔壁那帮好色之徒还要激动,而李道长与裴少侠都很守男德地低下头去,两人目光匆忙地一对上,便自顾自地玩起了猜拳。 李青这幅十足浪荡的模样,在陆杨眼中,实在有些碍眼,他不知怎的,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想把两个胡闹的舞女赶走,再一巴掌打在李青的手上,惩罚他乱摸,最后找张床命他休息,自个儿去熬醒酒汤,喝多了酒总归不好。 除了毒药外,他最会熬醒酒汤。万丈峰上,师父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喝成一滩烂泥,沈云开也会因为奇怪的原因喝成一只醉狐狸,还扒着人的袖子不让走。 这种时候,他这个家里的顶樑柱总得站起来,为他们收拾烂摊子。从前是,以后也是。 两个舞女终于被李青先一步灌醉,晕头转向的找不着回去的路,便就地一躺,敞着怀,躺在柔软的地毯上,沉沉睡去。 李青终于松了口气,他抹了一把脸,脑袋有些昏沉,耳边声音嘈杂,他听不清。视线中,唯有一道灰色的身影,最能引得他注意。 第74页 他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扑向陆杨,足把正坐着的人扑倒在地上,摔了好一个屁股蹲儿。 李吉祥挡住段七七的眼睛,又忍不住出声提醒:「二位大哥,公共场合。」再被段七七一巴掌拍开。 李青压在陆杨身上,坐在其腰间,眼中只有他那张微微皱眉的脸。 他不晓得喝没喝高,一只手捧着陆杨的脸,另一只手抚平身下人的眉心,说话间满是酒气,慢慢地道:「别皱眉。」 陆杨平静地看着他。 再突然出手,一巴掌拍在李青屁股上。 「啊。」李青迟钝地喊了一声,道:「我好疼。」 「下去。」陆杨企图翻身坐起,又被他使着蛮劲压回来。 陆杨彻底无奈了,他跟醉鬼置什么气,以前师父抱着他哭湿一整件衣服,他也没怎么样。 醉鬼李青趴在他的身上,使劲在他脖子间闻了闻,张口作势要咬,又被陆杨一把推开。 裴宁一实在看不下去了,扭头问道:「这两个人其实是断袖对吗?」 段七七精准吐槽:「他俩日子都过上了,你才发现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1 18:20:41~2021-07-22 17:1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书库 李青又胡乱闹了一会儿,才坦然解释,其实他只是头晕脑胀罢了,方才是装的。 陆杨白了他一眼:「我知道。」 「你知道?」李青惊喜不已,两眼放光:「所以你其实心甘情愿地被我压着?」 陆杨装作没听见,对李吉祥低头说了两句,道士便带着其他二人出门放风去了。 李青看上去更激动了:「阿杨还想和我单独说话?」 「我呸。」陆杨瞪了他一眼:「分头撤离你懂吗?一群人出去不被怀疑才怪。」 李青往另外几个桌子上看去,马匪们基本都被灌得不省人事了,个别几个酒量好的还在坚持,但用不了多久,大概就会被国王放在饭菜里的药给蒙过去。 他有些失落地耷拉着眉眼,嘴撅得好似能挂油壶:「哦,我以为你要向我求婚。」 陆杨怀疑他真的喝多了,不然也不会变得这么恋爱脑。他使劲捏了一把李青白嫩的小脸,假意亲昵地主动凑在他耳畔,避着路过的舞女,小声道:「快想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们出去和他们仨汇合。」 李青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砸得魂不守舍,他目光紧紧粘在陆杨红透了的耳垂上,狠狠咽了下口水,再分神看了一圈附近的人,清清嗓子,勉强装出一副正经样子,道:「你装醉,我扶你下去休息。」 「我?」陆杨就喝了一口,酒盏就被他故意夺去了,此时身上连点酒味都没有。他垂着的手往李青身上探,随便找了个地方捏了一把:「要装也是你装。」 李青深吸一大口气,强忍着什么冲动,又撒娇中带着一丝责备地看着他,热气软软地喷洒在陆杨耳边:「弄疼我了。」 还没等陆杨再给他一巴掌,李青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往面前人身上没轻没重地一靠,足足把整个人的重心都交託出去,完完全全地贴在他怀里,四肢好似被抽了筋骨一样,松散地垂着。 陆杨闻到他身上稀奇古怪的诱惑人心的味道,以及方才那两个舞女身上残留的花香味,他咬咬牙,又在怀里人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李青竟也不抵抗,十分放心地任由他把自己拦腰抱起,又使足了心思偷摸往他怀里钻。 看俩人的架势,若是不赶紧找个地方休息,恐怕便要就地演出一场活春宫。守门的侍卫见此立即放行,还贴心地指了指专供休息的房间。 等远离了侍卫视线,陆杨立马把人放下,抓紧了自己不知何时松散的裤腰带。他再不离某人远点,有些人的手就要往他裤子里伸了。 李青的表情有些遗憾,他望过来的目光干干净净,完全不像刚耍过流氓的样子。 两人找了个趁脚的地方,翻身上了大殿顶,四下望去,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们趴在房檐上,不知在做什么。 凑近一看才知道,原来裴少侠轻功不好,没能爬上房顶,正挂在半路,两只手死死抓住房檐,好不狼狈。 段七七两人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正试图把他拽上来。 陆杨颇为糟心地看了一眼正忙活的李吉祥,对方忙里抽空回了他一个委屈的眼神,又继续拽人胳膊去了。 一直看不惯他的李青就地一坐,也不怕弄脏他的白色衣裳,非常有闲情雅致地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来,磕好了还要往陆杨嘴里塞。 他看了一会儿热闹,随口支招:「把他丢下不管算了,留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陆杨低头看了看状况,他算是个比较理智的,向李青解释了原因:「不行,他已经看到我们的脸了,日后回了中原不好办。」 段七七抹了一把汗,一边死命拖着累赘,一边恶狠狠地磨牙:「那就让他永远回不去中原。」 表情太过可怕,几乎把裴宁一吓哭过去。 在四人的帮助下,裴少侠终于爬上了房顶,几个人累得凑成一团休息,陆杨偷偷与道士对视:这就是你的男主角? 第75页 李吉祥摊开手,无奈地看回去:他只有轻功不好。 陆杨回头,顺带着看了一眼依然鬍子拉碴的,大咧咧摊开整个身子躺在房顶上的段七七,一想到这是他原本要爱慕的女主,心里情绪更复杂了。 他偷摸掀开一片瓦,凭着自己良好的眼神,看到下方醉得不省人事的马匪,尽数被侍卫押了出去,结果可想而知。这国王看上去慈眉善目,没想到私底下也是个狠角色。 段七七听了之后,直咋舌,问她什么意见,她却道:「这也是他们自己闯下的祸,平白无故,何必做马匪。我见乌理国繁盛,岂有容不下人做正经活计的地方,还是贪大于善,才会走上这条路。」 她顿了顿,又道:「可惜了首领两兄弟,多么侠义心肠,或许是生不逢时。我若为乌理国王,也会像郑大哥所说那样,派兵剿匪了。」 四哥哥三观没有偏,值得鼓励,陆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分头行动还是一起找?」陆杨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分头!」李青第一个表达自己的意见。 「那行。」陆杨看了一眼他正偷摸往自己腰上探的手,道:「我跟四哥哥一组,其他人自便。」 李青嫌弃地看了一眼两个男人,有些蔫儿了:「那还是一起吧。」 毕竟从前经常飞檐走壁,陆杨走在房顶上,比在地上还要轻便,李青的轻功甚好,李吉祥紧随其后,余下的两人,稍显行动不便,不过还算能跟上。 陆杨有意缓了缓步子,等候最末尾的两人,看着道长行动如飞,忍不住赞嘆:「道长好轻功。」 李青又撅起了嘴,每天不是在吃醋,就是在找醋的路上。 李吉祥客客气气地一拱手,笑道:「还行,都是敲姑娘闺房窗子练的。」 几个人都沉默了,李青暗暗竖起大拇指:「比我还不要脸。」 大概走到了王宫后院,还没等陆杨看清此地的路径与巡逻兵,便听见身后突然一声惨叫,紧接着是瓦片与房砖掉落在地的声音,还有一沉重的闷哼。 他警戒地看了附近巡逻兵的动向,发现没有被人注意到后,赶紧回头往身下看去。 只见好端端的房顶之上,破了个大洞,其他几个没事儿人都围在洞旁,裴少侠不知怎地摔进了一间屋子,幸亏这屋里没有人,否则就闹大了。 李吉祥心地善良,往洞里喊了句:「摔死了吗?」 段七七凑过来,也喊了句:「没摔死吱个声。」 下方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能发出声就应该没大碍。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竟没有受重伤,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粗心大意。 林大夫不在,他陆杨算作半个队医,见此避开地上的人跳了进去,检查了一番裴少侠的伤势,没有大碍,可见习武之人体格实在结实健壮。 能走能动,就是有些闷痛,歇一会儿就好了。 其他几个也跳了下来,见他无碍,便自顾自地参观起来这间装饰华美的屋子。 李青拿起桌案上的油灯,借着光研究起这里的陈设。 层层木质书架陈列,足足摆满了一整间大房子,其中有些书目中的字并非中原流通的文字,而是异域番邦中的晦涩语言,李青虽不能看懂全部,但也能搞明白这书在讲什么,看后轻轻笑了两声,拿着书要给陆杨看。 段七七非常好奇,抓起桌案上一本摊开的书看,见其中全是图画,没有文字,心下诧异。 又翻了几页,看明白那书上所绘制的图样后 ,有些面红耳赤,立马回头向其他几人分享:「这书里有妖精打架!」 听见这描述,在场几人都咳了一咳,李吉祥原本不好奇,也随手找了本书看,他上下一扫此书内容,大概想明白后,笑呵呵地一合书,随口道:「对了,这一间屋子里,恐怕都是与此相关的书籍。」 陆杨看了一眼李青展示的书籍内容,脸上扫过一丝绯红,支支吾吾道:「这光天化日的,看这个做什么。」 正经人情急之下找说辞,也忘记了,这会儿早已入夜。 大半夜的正好聊这个,李青坏笑着还想给他看两页,便追着脸红的陆杨满屋子跑。 段七七又找了本没那么直白的图画册看,只觉十分新奇,姑娘本性天真无邪,从未研究过这些,几乎都要看入迷了。 李吉祥看着混乱的一屋子,笑得格外奇怪:「若我是衙门的人,见这里有人聚众围观小黄书,一定把你们都抓起来。」 「警官我可是清白的。」陆杨匆忙从他身边走过,身后有个穷追不捨的李青,手里抱着三本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内容。 裴宁一也抓起一本书看了看,终于搞明白他们在闹什么后,急忙把手里的书丢在地上,好似被火烫到了一般,整个人都红透了。 他站直了身子,比被滚水煮过的虾子还红:「这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干脆一把火烧了这里算拉倒,也算为民除害了!」 哪知他的人民一点都不领他的情,除了急忙奔走的陆杨外,其他几个都赶紧阻拦住了要当众纵火的裴宁一,甚至不惜动用了武力手段,对单纯心思的裴少侠拳打脚踢。 某些人更是夹带私货地狠狠踹了他的屁股。 李青抄起一本封面甚是眼熟的册子,看了两页后,又往陆杨那边凑,试图使坏心眼:「这正是我家出版的书,阿杨快来看看。」 第76页 段七七两眼放光地扑过来:「你家是干这个的?太牛了!」 哪儿牛了。陆杨一边躲李青的擒拿手一边吐槽。 他企图把话题往正经的地方拐。陆杨扫了一圈屋子,若是这么大个房子里存放的全是类似内容的书籍,那么,不是没理由怀疑,这个国王有一些特殊爱好了。 陆杨想了想,道:「所以这个国王的病,有没有可能是......纵慾过度?」 第39章 再会 李青抱着几本书研究了一会儿,最后不屑地往地上一扔,顺带还摸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擦手,再把擦过手的帕子一丢。 作为合欢宗最正的那一脉,他很是嫌弃地道:「这里有很多东西,都跟我宗门里的秘籍有关。故意收集这么多相关书籍,国王就算没有特殊爱好,也说不通了。可,若是像他这样无师父指导,胡修一气,最终的结果只有油灯枯尽。」 合欢宗修炼与武林中其他门派不同,他们所採取的修炼手法在寻常人眼中格外诡异,不得被世人所接受,以至于数十年前不得不隐归山林。 部分典籍在搬家之时遗落在外,被有心之人捡去,胡乱编纂为功法,再藉机高价卖给心思不正之人,是以,合欢宗内门徒虽不多,流落在外的非正经弟子倒是有很多。 段七七听此凑过来,更加好奇了:「你宗门?你的门派和这个有关,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宗门啊。」 裴少侠平常不说话,一说话就直扎人心。他朝地上散落的书籍呸了一声,红着脸说道:「无论什么宗门,总归不正经,尽早取缔!」 该说不说,这裴少侠还是见得太少,加上心直口快,也不晓得祸从口出四个大字,眨眼间便有一只运足了内力的手打过来,擦着他的脸过去,若不是他被道士眼疾手快拉了一把,这一招,几乎就要取得他的狗命。 李吉祥也深知这人说话实在不好听,这回也全是他的过失,可若是此人死在这里,接下来就不好办了,只得稍稍劝了两句:「李青,有仇出了王宫再报,在这里打,算怎么回事。」 李青被他挡住一只手,无论怎么使劲也抽不回,心道这破道士好深的功夫。嘴上恶狠狠道:「我不杀他。只是要教教他,人该如何说话。」 那边的裴宁一还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一个篓子,已拿起枪指向李青,脸上也是十分不服气,大肆放言道:「你让他过来,我此生还不曾怕过谁!」 剑拔弩张之下,千钧一髮之际,陆杨与段七七两个局外人坐在一边嗑瓜子,同时在心中吐槽:你上回这样说,就败在段七七剑下了。 李青的眼神愈发冰冷,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没教养的,还没做上武林盟主就提前接管江湖?老子今天就教教你怎样和祖宗说话。」 李吉祥依着裴宁一的话放手,任由他们两个去打,有了李青那句保障,想来也不会闹出人命。 他坐在陆杨旁边,与段七七一对视,长鬍子的小丫头便嘿嘿一笑:「赌不赌?」 面前打得正欢,李青不用一件武器,就与洞庭台年轻一辈的翘楚打出了个平分秋色,一招一式眼花缭乱。两人此番,正是一场武林年轻一代之间的交锋。 李吉祥摆摆手,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能笑出来:「我赌就算作弊了,你俩玩吧。」 他说罢看了一眼陆杨,又看了一眼李青,心想,今天晚上这黄赌毒三兄弟算是齐活了。 段七七紧紧盯着交手的两人,分析了一番后,十分自信道:「我赌猪头三赢。」 陆杨淡淡跟上:「我赌李青。」 道士又笑了,段七七很不服气地道:「他可是裴宁一!洞庭台的少主哎,就是人品不咋地,与陈哥哥同为武林双杰,江湖上这一代的青年,可没几个能打过他!」 道士笑得更欢了,他指了指几乎竖着眉毛的小丫头,点点她的鼻尖,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四哥哥,他可是做了你的手下败将。」 「嘿嘿。」段七七大咧咧一笑。 「怎么说话呢。」陆杨也笑,拍了拍姑娘圆滚滚的小脑瓜,说道:「咱们四哥哥的剑法,天下无双,堪称江湖这一代的第一,就该骄傲好吧?」 李吉祥带有深意的目光投向他,跟着也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咱四哥哥最厉害了。」 段七七不被夸还好,一被夸就跟充了气一样几乎要飘上天了,傻乎乎地大笑一会儿后,反应了过来,扭脸抬头道:「不对啊,郑大哥也是剑客,而且比我强,你才该是第一哎。」 陆杨用近乎于慈祥的目光看着她,道:「那咱俩并列第一。」 都什么逻辑。道士默默吐槽。 那边打斗的两人几乎已分出胜负,裴宁一本就带伤,还是输给段七七后留下的,如今更是体力不支,甚至斗不过一个刚喝过好几坛酒的李青,不一会儿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上去更像猪头了。 李青宛如世外高人,浑身上下基本没事,只是脸上受了一点擦伤,衣服也有被枪划开的痕迹,他斜了一眼手下败将,道:「以后再说话不知轻重,破道士可拦不住老子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手持□□破门而入,看清内里的情况后,大喝一声:「在这里!」 便有一大帮子侍卫沖了进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李吉祥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很是无奈地道:「就知道会引来侍卫,早说过让你不要打的啦。」 第77页 李青笑了一声,将陆杨护在身后:「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世上,可很少有人能左右我的想法。」 他朝身后人抛了个媚眼,迎着火光,也不晓得陆杨能看见多少,下一刻,便拉着陆杨,施展出不俗的轻功,跑了。 这一举动太过惹眼,分走了大批侍卫,屋内的三人只拼杀了一阵,便跑了出去,裴宁一动作稍慢,差点被扣下,幸好其他两人施以援手,才没让他因伤死在这里。 乌理国王宫极大,建得好似迷宫,几人勉强甩开追兵后,都往房顶上翻,这回道士特地找了棵歪脖子树,让不知是腿短还是体力不支的裴少侠爬了上来,总算顺利上了顶。 五人顺利会师,都坐在屋顶上累得够呛。 陆杨远远地将整个王宫扫了一圈,惊嘆于此国的富有。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个比较偏的位置,基本没什么人往这里去,所以才能容他们喘气休息。 这大晚上的,一般人应当都歇下了,陆杨几人所趴的位置却不然,隔壁院子里,居然还在正中放了个凉椅,有人坐在上头,手里握了盏茶,正抬头,不知是赏月还是享受生活。 此地偏僻又安静,不知住的是何人。 几人尽量隐藏身形,却还是被那人瞧了出来,他从椅子上坐起,目光远远地往这边望,盯了老半天。 形势紧急,来不及反应,大家只得维持一个姿势不动,段七七正好趴在离她最近的裴宁一身上,她撑起身子,几乎倒在人脸上,这姿势属实令两人都不大适应。 段七七瞥了一眼专注往这边看的人影,胳膊都酸了,她有些崩溃地小声说:「你们谁演技好的,快装个猫叫声,忽悠忽悠他算了,老子就快撑不住了。」 李吉祥一直半蹲着,也很崩溃:「你当忽悠傻子呢?你见过这么大一坨的猫吗?就算没光看不清,也该换一个靠谱的。」 「比如年兽。」裴少侠小声道。 裴宁一紧紧闭上自己的双眼,默默伸手挡住了整张脸,他与段七七挨得极近,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他再次小声说:「求求了,我快失贞了。」 陆杨与李青倒是很悠闲,他俩被看到时正好坐着,此时也坐着。李青闻言,冷笑一声回怼身后的躺尸:「呦,这么大的事儿啊,让英明神武的裴少侠自己解决吧。」 「跟傻子置什么气。」陆杨戳戳他。 他眼尖,观察了半天,心中明白了什么后,孤身跳下了房顶,闲庭信步,迈进那人的院子里。 见此,几人皆是一愣,该恢復原本模样的恢復,李青也跟着他跳了下去,只留腿软的道士带孩子。 那人也迎着陆杨的目光,走了过来。 两人一见面,对方立刻扑进了陆杨怀里。 李青什么时候都顾得上呷醋,急忙凑过来看,原来这人,便是失踪多月的林桥。 「我就知道!除了你们两个,没有谁是上房顶跟回家一样方便的。」林桥喜极而泣。 几个人围在一起,林桥看到那熟悉的大鬍子剑客后,抱着段七七激动得落泪,被她哄了好一阵,才红着眼眶看向其他人,道:「总算见到你们了,我放心多了,这些天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还以为出了大事......」 她扭过头,看向脸肿得不成人样的裴宁一,只觉得他模样十分奇怪,好像天生脑子缺了根筋,便问道:「这位是?」 李青不屑地道:「猪头三。」 眼瞧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李吉祥赶紧一拦。他见着美女,一般都比较激动,回过头立刻两眼放光地自我介绍起来:「贫道李吉祥,云别山道人,幸会幸会。」 林桥惊奇道:「你便是周伯伯的大弟子!他前几年来红袖谷为你九师弟寻医,竟破了我们的护山大阵,问他他便说,是你写了秘籍教他的,你就是传说中的李吉祥!」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李吉祥含笑盯着她,眼神好似在看闺女。 陆杨突然皱着眉俯下身子,跪在地上,附耳听着地面的响动,赶忙道:「林大夫,你这里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那帮侍卫追过来了。」 关键时刻林大夫十分派的上用场,问也不问他们为何被人追逐,立刻道:「水缸可以藏人,我屋内也可以躲,再就是屋顶和......」 话音还没落,道士便已顺利钻进了没水的水缸,林大夫贴心地用木板盖了上去,再转过头,要给人指明方向,却发现大家已经各自消失了,院子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一点人气儿。 紧接着,就有人叩响了院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3 16:33:00~2021-07-24 01:5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搜查 林桥换上一副不争不抢的和善笑容,前去开了院门。 一群亮着武器的士兵便涌了进来,她在袖中攥紧了拳头,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地,看向带头的侍卫长。 「大人,为何带兵深夜闯入我的院子?」 侍卫长看着林桥平静的面容,有些犯难。 举国皆知老国王病重,小王子与诸位大臣为其搜罗尽了国内的医者,病情依然不见好,常年吃药不但不管用,甚至将老国王的身体拖得愈发衰弱。 第78页 国王因此脾气变得十分暴躁,前些阵子因为个什么事儿,一口气杀了二十多个郎中。直到这位林大夫的出现,才使得王宫上下的气氛有些好转。 她是头一个在国王身边活了这么久的医生,谁见了都会充满感激地低下头。 侍卫长对她怀有十万分的敬意,手放在胸前,俯下身子,毕恭毕敬道:「尊敬的中原医者,我并不是有意如此。有人看到深夜闯入王宫的马匪进了你的院子,他们都是一些很邪恶的人物,我们......」 「马匪?」林桥的表情瞧上去疑惑不解:「那种草原上的恶霸怎会来我的院子?我一直坐在这里赏月,从没见到有人进来。」 「这......」 见对方表情犹豫,林桥的声音便严肃起来:「该不会是侍卫长大人觉得,我没有为国王陛下治好病,认为我没有用处,这才有心要找我的麻烦吧。」 侍卫长可惹不起这位主子,赶紧摆摆手:「并非如此,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林桥一摊手:「若是没找到马匪,又该怎么说?」 「自当为大人赔罪。」 一帮侍卫都知道这位医者在宫中的地位,没人惹得起,不敢过多逗留,皆看着她的脸色行事,匆忙搜查了一番后,见没什么异常,全站在侍卫长身后,不敢抬头看人。 而躲藏的人,也命运般的自动分配,两个躲在床底,两个藏在房樑上。因为这搜查实在太没有水准,侍卫队为林大夫放了足足一个西湖的水,是以并没有被发现。 段七七与裴宁一缩在床底板下,碰了一鼻子灰,头都直不起来,依然很有精神气地互相小声打着骂战,所言无非是『猪头三』和『小鳖四』,直听得彼此耳朵起茧子。 房樑上的两个非常悠闲,因为一点也不怕被发现,反正也打得过,从不发愁这个,纯粹是为了不让林大夫受牵连,才勉强委屈自己,随意找地方躲起来。 好端端的,李青的手又伸过来,在此情景之下,非要抱住陆杨的腰不松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脾气。 「别闹。」陆杨对他做口型。 李青抬头看着他,非要在这个地方耍无赖:「你肯让林大夫抱,为什么不让我抱。」 陆杨余光瞥见搜查的人走进来,赶紧捂住他的嘴。 李青灵机一动,紧紧盯着陆杨略显慌张的脸,突然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陆杨整个人几乎跳出去。 冷静下来后,他强忍住想揍人的心情,欺负对方看不懂,竖了个中指送过去。 李青反倒攥住他的中指,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撅起红润的嘴巴,意思是要索吻。 陆杨低头,装作很在意下方搜查的样子。 一帮呆头兵,没什么可看的,倒是旁边这位白衣裳的小白脸更吸引人的目光。 李青又凑过来,几乎与他脸贴着脸,强逼着他把头转回来。 陆杨再做口型:「别闹。」 李青笑了一笑,目光灼灼,几乎要把人烧出一个洞。 他凑过去轻轻亲了一口。 陆杨没有躲。 他先是垂下眼想了一会儿,又歪过头去盯着李青,迎着对方火热的视线,陆杨心头重重一跳,有些后怕地别过眼去。 差点爱上他。他想。 外头的林桥目送着侍卫长离开,关上院门后松了一大口气,回身直往屋里跑,把一直默默互掐大腿的段七七裴宁一这对冤家弄出来,再招唿头顶的陆杨两人下来。 出了床底,那对活宝掐架更厉害了。段七七不知怎地,竟与他悄悄定了和平协议,在裴宁一伤养好前,不对他用剑。是以两人只能展开小学生一般的骂战,最多再互相掐一掐胳膊和腿,绝不搞恶性内战。 下了房梁的陆杨也不知为何,脸红得像只大闸蟹,快步走出屋外吹冷风,身后李青紧追不捨,并偷偷坏笑,好似中了彩票。 几个人又唠了一会儿家常,段七七睁起一双好奇的大眼,随着林桥介绍屋内的异域陈设,很多摆件和装饰都是乌理国特色,属于大周境内没有的风景。 段七七听得不住愣神,与林桥约好,等过些时日一定上街买一些古古怪怪的小饰品带回中原。 又扯了些有的没的,裴宁一突然道;「咱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段七七头回没有反驳他的话:「我也觉得,好像差了点啥。」 一直缩在水缸里没出声的道人长嘆一声,从里边爬了出来,非常无奈地说:「还以为没人记得贫道呢。」 已经入夜,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几人就着林桥小厨房里的一点番邦酱料,分吃了李吉祥剩下的馕。 林桥与陆杨两个就地取材,搜罗了一些能用的草药,制成了简易版的药水,泡在盆里等一会儿掺进洗澡水里,将众人身上鬼画符一样的纹样洗掉。 林桥也讲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她先是埋进沙里,又被前往乌理国贸易的商人了捡回去。因为会些医术,被送进王宫为国王治病。而原本住在这间院子里的医师因为治疗失误,加重了国王的病情,前些日子被绑在闹市口斩首,如今早就凉了。 说到这里她捏着馕嘆了口气,有些发愁地道:「国王的耐心并不多。若我再过一个月依然没有治好他的病,也会被推到闹市口砍掉。」 第79页 陆杨突然想起了什么,推了一把李青,道:「这儿有一个人,估计能起到作用,你俩聊会儿。」再指了指道士:「李吉祥你过来咱俩聊会儿。」 李青依依不捨,频频回头看陆杨的身影,有些纠结,他说:「你就这么把我往外推?」 陆杨头也不回:「该知道的林大夫早就知道了,你不必羞涩,她是自己人。」 李青撅着嘴,看了一眼默默微笑的林大夫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了她一些国王的病情,得到的答案,与他心中所想大致吻合,他便提了几味药出来,以及可能会用到的香薰品种等,列了一串出来。 林桥一听,便知道他也是个行家,点明了许多她不敢尝试的路线,不光有理有据,也不会亏空病人的身子,越聊越投机,越说越对胃口,便找了纸笔一一记下,继续跟他探讨相关知识了。 陆杨扯着道士走到院子外面。 见他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今儿这位突然颳了哪阵风,道士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陆杨向来开门见山,问:「乌理国结局是什么样的?」 「老国王不日病逝,本就衰弱的国家只凭小王子一个,自然撑不了多久,后头被大周皇室派使臣来签订条约,以后乌理国就是大周的附属国了。玩过皇帝成长计划吧,就像高丽一样,只不过,不是一上来就附属。」 陆杨点了点头。 「那老国王的病,是不是就像我猜的那样,是纵慾过度?」 道士很坦然,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是,只是书里没有治好。但,如今李青和林梦娇这两位都亲临了,我想应当能治好,这样......是有些不符合原着,但没事的,以后有位很厉害的将军驸马,直接将西域统一了。」 陆杨的脸色突然有些不好,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声音里有一丝担忧:「李青这样,会不会被他们三个怀疑?会不会对他的门派不利?」 李吉祥愣了一下,没一会儿就转为笑意,立马调侃他:「你这么早就已经替婆家考虑了?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陆杨不答,道士笑得更欢了。 「哎,你喜欢他,你怎么不告诉他?」李吉祥问。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冷风扫过落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陆杨看着地面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道:「我怎么说?我告诉他我是万丈峰之首,是个江湖毒瘤?」 此话一出,院子里又静了一会儿。 道士不知何时,已不笑了,他那张干净顺眼的脸,一平静下来,竟也格外标緻。 他抬起手,轻轻地捶了陆杨的胳膊一下,眼中浓重情绪流转,最终被他收敛起来:「合欢宗祖上可是做皮肉生意的......这你都不介意,倒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陆杨,你这个傻子。」 陆杨被他骂了,也不反击,自顾自地踢了踢地上的落叶,闷声说:「这不一样。」 我是毒的祖宗,是灾祸的起源,多少人因我而死,数都数不尽。 「这有什么不一样。」李吉祥拍拍他的肩,哄小孩一样说:「你不是一心要把万丈峰往好的地方领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上一句:「此后若万丈峰洗白了,我还要代表云别山亲自过去贺喜呢。」 陆杨心里想了一想,哀哀嘆气:「还远着呢。」 道士终于恢復了他一贯的笑容,一把揽过他的肩,拍了拍:「远什么远,我来就是来帮你的。此后有什么要求只管对我讲,我能帮就帮,帮不了的想办法也会帮,我永远是你的后盾,行吗?」 陆杨被他这么正经地一承诺,也觉得有些不对味起来:「不是,你话说得这么满,不会挨雷噼吗?」 李吉祥闻言扬了扬眉毛,故意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笑得十分欠打:「不会。」 俩人聊完,正要往屋里走,陆杨突然道:「一直没问,道长在那个世界,认识我吗?」 道士脚步一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4 01:58:16~2021-07-25 04:2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期 2个;hec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720702 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通铺 道士面对他时,一向坦荡,回过头来诚恳道:「认识,怎么不认识。」 「那你是哪位呢?我一直觉得熟悉,可就是猜不透你。」 李吉祥心想,你若此时知道我是谁,说不定就不肯让我帮了。 他笑道:「先存个悬念,等最后的最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故作高深。」 道士嘿嘿一笑:「我算作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爹。」 「滚,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少占我便宜。」 两人互相又扯了一会儿犊子,走进屋内时,段七七两人正互相吵着,她单手抓起一只木椅,不顾刚说好的约定,作势要往裴宁一头上扔,而裴少侠头铁如斯,愣是一边骂她一边满屋子乱跑。 「猪头三!」四哥哥的椅子飞了出去。 「小鳖四!」 椅子没能砸到人,裴少侠乐得几乎开花。 李吉祥往后挪了两步,生怕他俩的战火波及到这边,陆杨回头问道:「你说这是男女主?」 第80页 道士掐着腰,很是无奈:「还没成长呢,再等等,这才哪到哪。」 陆杨:「他俩结局是啥来着?」 道士总结得十分精炼:「一个天下第一,一个武林盟主,一辈子的欢喜冤家。」 陆杨抬手指着满屋乱窜活像猴子成精的两人,一个鬍子拉碴精力充沛,一个人高马大头脑简单,他看了道士一眼:「这话你信吗?欢喜冤家倒是真的。」 李吉祥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跟李青都能......哎等等!」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遗漏下的重点,整个人突然站直,张大嘴巴看着陆杨道:「我忘记了个事儿,你!你还真能跟李青处到一块儿去!」 陆杨被他激动得拍了又拍,肩膀都要被拍平了。赶紧拽住道士乱动的手,问:「啥,快说,不说你胳膊别想要了。」 「咳咳。」道士轻轻嗓:「你修的是无相剑派的剑法,又因为一直炼毒体内阴气过重,这两种力量相冲,长此以往,活到至今没有爆体而亡的原因,便是你......其实是合欢宗一代独一个的天选炉鼎!」 陆杨没琢磨明白:「......啥?」 李吉祥开始科普:「书中设定是这样的,合欢宗一代只有一个炉鼎,旁人不知其身份不知其性别,只能由正统继承人亲自去找。在继承人年满十七岁的当晚,会做一个有指引意味的春梦,此后继承人便有了方向,直到寻到那位炉鼎,确认了和梦中的指引一样,才能明白对方是自己的天註定......乱七八糟懒得解释,在文里也没有提起几句,李青原本没能找到你,他一生也没下过几回山。」 陆杨听得一头雾水,半天才找回来他的嗓子:「所以我其实是李青的天选......炉鼎?他原本没找到我......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一个甜宠武侠文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出现。」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的小姑娘就好这口。」 陆杨又琢磨了一会儿,勉强忽略掉『天註定』和『炉鼎』等奇怪设定,发现了问题:「那我师弟怎么没死?」 「沈云开吗?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记得原文里你师弟活到九十多,活活耗死了所有人,那叫一个长寿哇,老傢伙身体也太好了。」 李吉祥活像电视节目里热心的推销导购员,又倾情为他讲解起来:「总之,你与李青从身体角度,十分相配,目前以我看来,你俩性格也挺合,俩魔教头子多般配啊。而且如果你俩那个啥了,不但在武功上有进益,对彼此的身体也有好处,你,可以多活几年了。」 知道他能多活两年,道士比谁都开心,几乎要原地蹦起来,一回头,却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白色人影飘了过来,目光死死粘住他放在陆杨肩上的手,那眼神好似要把李吉祥活活剐了涮火锅。 李青咬牙切齿,几个字几乎是被他牙缝里钻出来的:「什么多活几年?阿杨没日子了?」 道士耸耸肩,差点被李青一巴掌拍出屋子。 扳指里的风禅突然出了个声:「原来还有这种方法可以缓解你体内毒素,老夫今日受教了。这小道士还挺厉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那你日后修了我的心法,就更好了,说不定还能做天下第一。」 谁稀得做天下第一,我下山,从来都不是为了做天下第一。陆杨心里默默地想。 他转头拦住还要下手的黑脸李青,问道:「你俩商量好怎么在一月之内治好国王了?」 没等李青回答,林桥便在他身后道:「商量好了,只是需要你俩的帮助。」 夜里,待几人各自洗漱完毕,林桥翻找各处,总算凑出多余的几床被子,可供几人打地铺休息。 床只能睡两个人,几个人本要猜拳定出谁睡床,先定到了李吉祥与李青。 李青横了道士一眼,道士立马哭丧着脸求救:「贫道宁愿睡水缸。」 又定到了裴宁一与段七七,看样子他俩格外有意见,只得再定。 再定到了林桥与陆杨,李青与段七七又不乐意了。 最终,还是让两个姑娘睡床,四个老爷们睡地板也没什么大碍,就算有碍,也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遂全票通过。 陆杨方才擦拭身体的时候,一直被李青用眼神骚扰,此时便把自己裹得好似要出门防风防沙,一点肉都不愿意露,以报復某些人的急色行为。 李青有些失落。这回他脱衣裳,倒没有大红色喜庆肚兜了,敞开白花花的胸膛,任由他们看,对此还十分得意,毕竟在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上,能拥有一具完美无瑕的□□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段七七从床上坐起来,满眼羡慕地看了一会儿,就差迈过去上手摸了,林桥则提出了医学性建议:「这身子肯定很适合练针灸。」 裴宁一盖上被子,小声嘟囔:「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可看的。」 段七七正好睡在他旁边,闻言狠狠踩了他一脚,呲着牙道:「你就是嫉妒。」 裴宁一挨了一脚,十分不服气地一直李青,道:「哪有真正的侠客是这种颜色的?大家都风吹日晒的,谁在意皮肤嫩不嫩......」 他赶紧找出屋内肤色与他相近的那位,一看就是老江湖人了,他问:「你说对不对,郑大哥!」 他的郑大哥沉默了。因为他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要维护正义,还是偏袒李青。 第81页 道士老好人做惯了,见此立刻出了声:「你郑大哥惧内,我来讲,其实你说的对。」 「我就是喜欢看,怎么地!」段七七梗着脖子喊道。 裴宁一十分不服,立马将自己的衣裳扒了下来,在这流氓圈里呆久了,他脱起衣服也不像从前那样扭捏。 于是几人便免费欣赏了一番拥有小麦色皮肤的壮实身体,并以此与一旁的李青做对比,讨论得热火朝天,其中,李吉祥尤其兴奋。 唯有陆杨捂住眼睛,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有些无奈地道:「还睡不睡了。」 当众评判□□,他做不来。 偏偏李青还不服输地抓起他的手,硬往自己胸口放,便拽还边说:「阿杨一定最喜欢我的身子了,你说对不对?」 一连问了十几句,愣是逼着陆杨通红着耳朵承认还是他的身子更漂亮,才作罢。 那边段七七与光着膀子的裴宁一继续争吵,眼看着又要动起手来,道士赶紧又去做好人,替换了裴宁一的位置,隔开两人,好让大家有个可以休息的时间。 李青终于躺下,支着头,将上半身精壮的□□暴露在陆杨眼中,挤眉弄眼地说道:「酒不醉人人自醉,阿杨,我醉了,今晚可以请你照顾我吗?」 陆杨头也不回:「是让我用拳头照顾你,还是用脚照顾你。」 李青正想说什么,自己耳朵和脸却全红了。 因为他的阿杨突然坐起来,慢条斯理地将上衣脱下,展露出他布满伤痕的后背,不晓得要做什么。 如此情景,还是头一遭,搞得他有些心潮澎湃。 「愣着做什么。」陆杨回头笑了一下:「帮我换药,不愿意吗?」 陆杨的肩上一直带伤,是头先在两个马匪帮派拼斗时,莫名其妙中的一镖。那暗器扎得很深,几乎碰到骨头,是以伤势恢復的较慢,幸亏他早就习惯了。 李青瞧见他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心情激动,自然义不容辞。 周围空气一时间变得十分暧昧,黏黏煳煳地换好伤药后,大家终于都躺平,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睡在陆杨身旁的裴宁一突然拍了拍他。 陆杨以为他是尿急,要大人带着去茅房。 裴宁一却莫名其妙道:「我能不能给你两拳。」 平白无故要挨打,任谁也不情愿。陆杨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想起他哪里得罪了裴少侠。 难道是我长得像魔教中人,太碍他这个正道的眼了?陆杨偷偷想。 他道:「不能。」 「就一拳。」 「滚。」 裴宁一闭嘴了。 又过了一会儿,陆杨都要睡着了,事儿多不压身的裴少侠又突然开口:「为什么四九这个王八可以和林桥一起睡床,而我不行。」 陆杨翻了个身:「你要是女的你也可以。」 裴宁一活像诈尸一般蹦了起来,一指正睡得不省人事的段七七,大喊大叫:「这货是女的?!!」 陆杨受不了了,他十分睏倦地道:「你再不睡,我就把你吊在房樑上晾一宿。」 「......过几天可以吃腊肉了。」林大夫被吵醒,气若游丝地出声,她口味实在有些重。 李吉祥一听到吃可起劲了,立马来了精神,坐起来说了十几种腊肉的吃法。 陆杨闭眼心里默念:合着这世界里遍地是变态的缘由,便是某道长上樑不正下樑歪。 还没想完,李青不老实的手便摸了上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青:嘿嘿嘿。 第42章 药库 这手先是游离在腰间,不轻不重地摸了一会儿后,又一只手往上一只手往下。那双作乱的手十分滚烫,所到之处无不被他勾起火来。 陆杨默默打掉,他又摸上来。 为防止出大乱子,他只得死死抓住李青的手,咬牙切齿:「你睡不睡了,不想睡出去凉快去。」 李青嘿嘿一笑,凑近了用无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嘴上开始讨饶:「我错了哥,你睡吧。」 话是这样说,陆杨闭眼之后,依然觉得有道视线正死死盯着自己,被他这么一看,莫名觉得浑身不适应,僵硬极了。 「李青。」他无奈地开口:「这大半夜的,你有什么事吗?」 李青含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说到一半被陆杨一巴掌拍开了。 「你就多余问。」不远处的道士嘟囔着翻了个身:「这位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你会不知道?」 陆杨通红着个老脸,幸亏大半夜的没人点灯,基本瞧不出他此时早已羞涩到姥姥家。 李青这人,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如何引他脸红,此时以一副得逞的笑容躺在地上,别提多开心了。 他又往前凑了凑,巴巴地小声说话:「我可以申请抱着你的胳膊睡吗?」 陆杨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他为防止被拒绝,早就提前死死抱住的自己胳膊,眼神复杂地默许了。 不远处的床上,段七七一边撇嘴,一边把林桥往怀里搂:「他俩真不要脸。」 林桥:「......」 第二日,林桥秉明国王,说自己从家乡请来两位德高望重的医师,可以为国王医治好病症。 苍老的国王看着两个面生的中原人,声音中透露着些许疲惫,多日相处下来,他十分信任林桥,当即同意了她的治疗思路,并大方地为几人配上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国药库。 第82页 同样佩戴令牌的还有两名医师的三个护卫,穿着破烂,鬍子拉碴,瞧上去十分可疑,但出于国王对林大夫的纵容,他们也得以随意出入国药库。 几人走进国药库,没见识的几个江湖穷鬼便被此地的容量所震撼到。乌理国虽是西域小国,但他们的国主对收集药材有别样癖好,与 大周皇室的贸易也主要是买药材,又特花重金建立了如同宫殿一般的药材库,是以,陆杨几人得以大饱眼福。 林桥是最激动的一个,她见此如同来到快乐老家,一边参观一边轻快地蹦跶,只差偷偷问侍卫能不能终身做乌理国的医师,以便永远住在这里。 李青眼光好,一眼挑中了一筐人参里年份最老的那根,拿起来看了一看,献宝一样塞进陆杨怀里:「这一根少说有一百五十年了,阿杨要不要拿回去煲汤喝。」 站在人家的库房里做人家的主,不愧是李青。陆杨头也不抬,专注找赤金莲,随口煳弄他道:「我还不想流鼻血,你自己拿去拌凉菜吧。」 裴宁一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倒对这年份很震惊:「一百五十年!咱们几个加一起都没有一百五十年。」 「一百五十年又如何。」那边的李道长捏着一朵白花,意味深长地道:「就算有这满库天材地宝,那国王不还缠绵病榻?有时候人所拥有的,未必是他最想要的。要我说,他心里肯定愿意以此地所有药材,换个十年阳寿。」 李道长讲起人生哲理,头头是道,刚说完,一扭脸立刻原形毕露,抱着个筐筐不撒手:「在这里竟能看到白脂草,用这个炖羊肉可老鲜了,咱拿一筐回去做饭用呗?」 段七七叉着腰,闻了闻这个,又闻了闻哪个,感觉十分新奇,随口接话:「你让谁做饭?那两个,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指完了裴宁一与李青,又扭脸看向陆杨:「这个一看就是家里主外的,估计也不会。」 陆杨想了想自己接近于『惨不忍睹』的阳春面,决定不反驳。 林桥:「我只会煮药。」 李道长嘆了口气,对他们几个指指点点:「你们呀,将来怎么跟人成亲,连个饭都不会做。」语气活像老父亲。 「要是阿杨肯跟我成亲,我立马去学。」李青说话间又凑去陆杨身边,揣着个大人参,看他四处翻找,忍不住问:「找什么呢,需要的药材不都在林大夫手里吗?」 陆杨放下手中扒拉过的一筐红花,对他道:「寻赤金莲,我自己有用。」 「像之前的白玉莲一样,炖了泡扳指?」 「嗯。」陆杨回过头看他,自顾自的胡编乱造:「扳指的日常养护。你有兴趣?」 李青撇撇嘴,他早些时候把之前要送陆杨却被退回来的扳指穿成一串,挂在脖子上,正在叮噹地响。他酸熘熘地嘟囔:「......旧情人的扳指就这么重要,戴在手上一刻也不愿意放下。」 他一只手拽着陆杨的袖口,小声地支支吾吾,表情十分不悦:「早知道,就不帮你捡回来了。」 李青那个表情,好似在缸里腌了两年的腊八蒜,十分耐人寻味。一边用淋雨了的狗勾一样的眼神看着陆杨,一边拽着他的衣角,那表情,可怜到了极点,让人好想过去摸摸脑瓜子,再揉揉耳朵,即使他不是狗。 陆杨人心软,最受不了这个,只好过去,任由李青为他戴了满手的指环,直坠手脖子,远远看过去,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一帮人各自揣了些药材出库,上王宫后花园角落里煮药,陆杨拿到了赤金莲,十分激动,先揣在怀里等有空再煮。他与林桥两人凑在一起研究药方,又删改又煎药,忙得两个时辰没喝一口水。 而李吉祥则夹带私货,出宫买了些羊肉,真在药房煮起了鲜汤,分给飢肠辘辘的段七七两人,他们仨实在无事,便在药房这苦味熏天的地方打起了斗地主。 后来李青上了趟库房,又摸回来一把紫色的草,切吧切吧往砂锅里一扔,屋内便充满了辛辣的奇怪味道,直呛得人睁不开眼,三人只得改地方,上屋外打。 陆杨被燻黑了脸,出门唿吸心鲜空气时,还纳闷他们三个笑什么,被林桥一点拨,他便顺手从怀里摸出不知何时收藏的李青专属白手帕,擦脸用,被段七七调侃了好一阵子。 李青加的那味药十分管用,老国王喝了后,立竿见影,不用人扶,拄着拐杖便可以自如行走。他一时兴起,走到了煎药房,正看到几人分喝一大锅汤,其味鲜美无比,国王差人向那名护卫要了配方,说要等自己痊癒,亲自煮给小王子喝。 待国王赐了一圈东西走后,陆杨一时好奇,便问了百科全书李吉祥:乌理国只有一个继承人? 李吉祥娓娓道来:乌理国国王原本有一子一女,长女数年前不愿在王宫内孤单地享用荣华富贵,便带了些钱,又带了些牛羊,独自离开了乌理国,不知去哪片草原逍遥去了。 国王曾派遣护卫队全国搜寻,均无长公主线索,也曾在深夜忏悔,当初不应该逼迫女儿远嫁大周联姻等等...... 如今乌理国内只有小王子一位,虽才高八斗,文韬武略不输中原皇子,可惜年纪太小,且等到老国王过段日子一病逝,他独自撑不了多久,还是要变大周的附属...... 「停。」陆杨打断他倒书袋:「不是说老国王不会病逝吗?否则咱几个,不得被激动的爱国人民群众推到菜市口片了蘸醋吃?」 第83页 李吉祥一拍脑袋瓜:「哦对,我是照着原书背的。这下有了你们,国王起码多活五年,说不准能等回来长公主和野生驸马,小王子也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了。」 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过了一会儿,李青从怀里摸出一张抹了金粉的信件,那信封财大气粗地用金边墨水写了大字,一展开又撒了一地金屑,并伴随着一股格外诱人的香味,勾人心弦。 这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一封别有韵味的情书,几人的目光都汇集过去,有的咋舌,有的嬉笑。 陆杨脑子里想的是我不在乎,但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顺着香味飘了过去,看清了第一行字,便迅速扭脸装出我很忙的样子,要回去继续煮药了。 「吾儿阿青,展信佳。为娘我人在宗门,不甚想念汝,不知汝何时归......」 李青余光里瞥到一抹灰色的身影靠近,干脆大大方方念了出来。他一只手攥着信,另一只手扯住陆杨匆忙离去的衣角,笑得很是得意,伴有得逞一般的神情,挑着眉毛问他:「阿杨以为是什么?」 陆杨冷漠地看向药房,头也不回。他道:「不感兴趣,不清楚。」 「真的吗?」李青笑得更欢了,他戳戳陆杨的胸口,道:「你的心告诉我,你在骗人。」 「我没有心。」陆杨磨了磨牙,挣脱他的魔爪,回屋闻药味去儿了。 李青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路进了药房,边走边大声说话,好似要昭告天下:「我阿娘在信里说,等我们回了中原,一定要我带你们去合欢宗玩玩。我阿娘还说了,他对你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很迫切地想要见见你呢。」 裴宁一脸上贴满了条子,勐地站起来活像水母成精且上岸,他对一切不符合他往日作风的事情,都表示了不认同:「男人怎么可以娶男人!」 他关注的地方也向来很不对劲。 段七七毫不客气,一脚踹了过去,并嘴快道:「怎么不能娶男人!长得帅的、人品好的、例如我们郑大哥就可以娶回家,像你这样二了八缺的木头桩子,才不会有人娶你!」 两人又以此为导火索骂了起来,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陆杨再十分头疼地揉揉眉心,问李吉祥:「你确定这是天生一对?」 李吉祥早就看淡了:「管他呢,现在就算说我跟林大夫是一对,我也认了。」 「想得美!」段七七气急败坏地扔来一块石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5 04:35:05~2021-07-28 02:1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子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斗舞 李青看了一会儿戏,上前解释道:「我娘当年就是娶了我爹,十里红妆。婚后,不是我爹做的饭我娘不吃,不是我爹铺的床我娘不睡,不是我爹绣的荷包我娘不要......」 裴宁一拍拍手:「那老两口感情挺好的。」 李青笑了笑:「哪里老两口,我娘还没四十呢。」 「我娘都四十五了!」段七七凑过来,表达惊嘆。 裴某人弱弱地退出聊天:「我娘都过世了。」 陆杨在一边默默听着,心中偷偷吐槽:我还没娘呢,我说什么了。 李青给老国王下了一剂不算伤身的勐药。他晚上偷偷透露给陆杨,那是合欢宗的独家秘方,和宗门对外出售的壮阳药之原料是一个种类,而这种药材煮成的汤药不但可以使人重振雄风,且没有副作用,是一味十足神奇的药材。 他说完,已经偷偷地把陆杨揽进怀里了,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李青便喜滋滋地说:「你看,我已经将我门派的秘密都讲给你听了,可见我多么信任你。阿杨,今晚我能睡在这张床上吗?」 陆杨心想:我知道这些干什么,我又不肾虚。便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盖被子睡去了。 至于大半夜有个人跟他抢被子这件事,陆杨认为,白天这货出力了这么多,睡一张床又如何,反正他暂且也不能对自己做什么。 第二日中午,裴少侠勤劳地在院子里练功,收了枪正要擦汗,余光瞥到李青从陆杨的房里出来......他整个人顿了一顿。 过了一会儿,段七七那长了鬍子的小娘皮竟从林大夫房里出来......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纠结。 此后日日皆是如此,直到国王大病痊癒,已过了两个多月。 国王病癒,林大夫等人的脑袋瓜得以保全,又得了一大笔封赏,国王特别高兴,特地设了晚宴招待几人。 陆杨攥着银票和金饼,喜不自持,看李青都顺眼了许多。甚至李青的咸猪手照例摸过来时,他也不躲了,并附送回去一个荡漾的笑脸,直看得李青心惊胆战,颤抖着放下手,弱弱地小声问:「我哪里得罪阿杨了吗?」 陆杨摇摇头,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李青更害怕了。 入座后,陆杨突然想起那帮被关在地牢中的马匪,于是吃菜之前先用银针试了试,发现似乎没毒。 国王看他的举动,大笑几声,仿佛洞悉一切,道:「款待你们,怎能和招待那帮恶狼一样?中原人,放心吃。」 陆杨干笑两声,尝了一口国王亲自煮的羊肉汤,十分新鲜,肉肥而不腻,而西域诸国内,香料品种丰富,汤内另加了不知名的调料,使得这汤又香又醇,十分适口。 第84页 吃到一半,国王一拍手,一群衣着凉快的舞女便走了进来,国王又一拍手,再有一群只穿了薄纱短裤的舞男也走了进来。 国王思虑十分周全,这之中基本包含了所有身材类型的舞者,又包含了所有性别取向的舞者,他们团团围住吃饭的众人,迫不及待地,争相要展示自己的曼妙舞姿。 老国王呵呵笑着,带着小王子回了后宫,只留下乐师和舞者们围绕着中原来客。 几人哪见过这阵仗?各个都有些愣神,尤其是裴宁一,见惯了刀枪剑戟的铁血童男子,眼睛都看直了。被段七七调侃了两句后,便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十分守男德,羞得浑身滚烫,只得掰手指头玩。 段七七好似来到了快乐老家,站起来与三个漂亮丰满的舞姬载歌载舞,一边玩耍去了。林桥咳了一声,但没有脸红,毕竟医生经验老到,都看过见过,只是远远盯着在一边玩乐的段七七,被她带动情绪,笑了几下。 这时,突然有一位胆子比较大的舞女勐地沖了出来,站定在陆杨的正对面,有些害羞地看了一眼这位中原来客,他皮肤略黑,长相不俗,瞧上去很有精神气,在这一帮人中,气质最成熟稳重,很是惹眼。 姑娘再回头瞄了一眼把她推出来的同伴,默默在心中为自己加油鼓劲后,便摆起架势要献舞给陆杨看。 陆杨举着酒盏,对这突如其来的勾搭有些招架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李青,对方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又看了一眼笑意渐浓的道士,明显后者才能给他指引,赶忙偏过头去急声问道:「怎么办?」 道士前些日子还讲起他们乌理国的习俗。民间流传着一条年轻男女之间的风俗,若有姑娘看上了一位男子,便会献舞一曲,以邀他同床共枕。 这舞献的明显有那种想法,陆杨下了山之后愈发心软,不好当众驳人姑娘面子。他一眼大致扫过去,竟是那么水灵灵、娇滴滴的细腰姑娘,如此奔放大胆地展示自己的身姿,看那生涩的表情,估计也是此生头一遭。 李吉祥跟着音乐节奏晃了晃身子,随口答道:「享受就完事儿了。」 这旁边还有一个陈年酸菜缸子坐着呢,能享受得起来就有鬼了。陆杨默默抿了一口酒,身子僵硬地直视前方,看不是,不看也不是。 姑娘扭起腰肢,羞涩中不失大胆地演绎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舞蹈,这般奇妙的异域风情,陆杨不得不多瞄了两眼,看了一阵子后,忍不住拍手叫好。 鼓掌归鼓掌,今天不管谁来,都不能让老子挪一步。陆杨默默地想。 李青很不服气,他瞪着那名舞女,表情不屑:「这算什么,这也叫好?」 李吉祥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乐呵呵地跟了句:「你行你上。」 谁知李青只凝眉想了一瞬,便勐地站起身子,咬牙切齿说道:「上就上!」 他说干就干,从不拖拉,扒开自己厚实的雪白衣裳,露出内里一身黑色丝质衣袍,其布料油光水滑,点缀着些许金粉,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汇在此处。 陆杨也有些懵,这货成日里一直黏在自己身边,什么时候换的这身衣服? 这套衣裳尤其省布料,比舞女们穿的还要清凉一些。黑色的薄纱不算紧实地包裹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好似被人轻轻一拽就能尽数脱落,布料又透,隐隐约约能从中瞧出些隐秘的东西。 李青此时白的几乎发光,又弯下结实的细腰,主动将发冠等物搁在陆杨的桌案上,顺带着偷偷瞧了一眼对方的神色。 果然,脸红如血,目光躲闪,就是不愿与他对视。 李青随手将胸前的髮丝拢至耳后,动作不经意间露出一整节白净无瑕的玉颈,看得人唿吸一滞。 这一头柔顺至极的乌丝,衬得他好似是从哪个世外桃源中偷渡来的闲散神仙,眉眼间尽是勾魂夺魄的魅力,将一整个场子里所有的莺莺燕燕都给盖了下去。 有人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李青背过身去,露出光裸白皙的后背,那上面未着寸缕,黑色纱布绕着腰下过了一圈,衣裳松散,是以他的腰窝便十分明显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下方另有一条危险的线,堪堪露了一点,目光再往下探......就不能过审了。 李青这回没缠铃铛在腰上。他这身衣服,边边角角缀着银片,迎着光一晃,便是一阵夺目的亮闪闪,这下,无人还有心思往别的地方看了。 李青忽地转过身来,正面对着陆杨的视线,大胆地扯了扯胸前的纱布,直将它拽到腰间,露出块块分明的腹肌。 再然后,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朝陆杨勾勾手指。 这般诱惑之下,就算是出家人也扛不住。 而陆杨只是默默地咬紧牙关,低头抿了口酒。 定力这么好?李青挑眉。 他决定不再跟陆杨客气,再度转过身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动作有力的同时,又轻柔婉转,无时无刻不在展示身材的优点,并将之发挥到了极限。 跳到一半,李青干脆利落地将上身布料一扯,浑身只留下一块用于遮羞的薄布,换个舞种,跳起了乌理国特有的舞蹈。 乐师也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找回场子,迎着他的舞步演奏起了激情的音乐。 第85页 这舞由着他的心思改了改,变得更加充满欲望,饱含了魅惑与风情,活像千年的孔雀精开了屏,而这别样风采只为了让一个人看到。 同时他也不断地用眼神暗示着他唯一的意图者,直把人看得脸红心跳。 在场所有人都痴了,只有道士还悠哉悠哉地喝酒,可以说是定力超然。他看到陆杨眼神不住躲闪,却依然相当于目不转睛的样子,脸上表情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另有一丝丝不易察觉到的哀怨,都化进音乐中,被人随手忘记了。 而其他几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林桥红着脸迴避,段七七不住鼓掌,裴宁一目瞪口呆,似乎突然觉醒了什么东西。 陆杨看起来表情很正经,实际上耳朵已经全红了,几乎要滴血。 他抿了一口酒盏,却发现其中早就没了酒,落个空。 而他没意识到的是,这一会儿工夫,自己已经空了四回。 李青表演结束,伴随着阵阵惊嘆声,晃悠回陆杨身边。那块遮羞的布料随着他轻快的步伐左摇右摆,几乎完不成自己的任务。 他贼兮兮地偷笑了两下,对陆杨此时的反应十分满意,更要火上浇油地凑在他耳边添上一句;「阿杨,若是我邀你同床共枕,你愿意吗?」 陆杨被他这话烫了一下,浑身不受控制地一晃,自然不敢对上他炙热的目光。 他脑子混乱地想了一会儿,理智的弦早就烧断了。 陆杨轻轻点了头。 也不知这破天荒的准允——究竟有几分是被醉意烘起来的,总之此时李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拽起陆杨便冲出大殿,直往几人住的院子里跑。 跑之前还不忘回头,用眼神威胁李吉祥。 段七七在原地乐呵呵地看了一通热闹,扭头问一脸菜色的道士:「他为啥瞪你?」 道士苦笑两声,自认倒霉地帮忙收拾地上李青散落的衣裳,唉声嘆气:「他要我带着你们几个露宿街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第44章 心意 李青一把将人推到床上。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也没人顾得上点灯。 李青把身上碍事的布料一扯,欺身压过去,在黑漆漆一片中摸索,听着粗重的唿吸声,准确无误地找准了地方,一口咬上去。 陆杨与他唇齿相接。身上人明显激动过了头,不住啃咬着他的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儿。 上头忙活,手也不闲着。 一只滚烫髮颤的手探进陆杨衣襟,另一只手却半天解不开他的腰带,李青在这方面耐心不足,干脆发狠,一口气扯断那布料,再撕开碍事的衣服,摸上同样滚烫的皮肤。 两人肌肤相亲,并不冷,在这尚有春寒的时节,竟热的人出汗。 陆杨经验不足,被他亲得唿吸不畅,慌忙间挣动得厉害,死命地拍了拍李青光裸的背。 李青这才喘着粗气松开他,在这乌漆嘛黑的小房子里,所幸没有掌灯,否则若是让人瞧见他通红的眼底,或许还会生疑,觉得他是疯魔了。 陆杨被人困在两臂之间,有些难为情地别开了头。下身有个东西正不住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烫得人生畏。 李青闭上眼缓了几大口气,只等心脏不再蹦得像要飞出来,才睁开眼,眼底的血红也褪去了一半。 他看出陆杨有些紧张,为了缓解尴尬,他开口找话题:「阿杨,我舞跳得好看吗?」 此话一出,陆杨更无地自容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地回应了一声:「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 「你喜欢。」李青笑了:「以后我天天关起房门,只给你看,好不好?」 陆杨不敢应。 每天都跳,这还能得了? 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李青以为他不乐意,有些失落地撇撇嘴。正打算开口试图继续引诱,却被身下人使出了不住从哪儿攒来的力气,一下子掀翻过去,这下,变成了他仰躺。 李青见此突发变故,低低地笑了几声,顺从极了,任由他将自己双手捆起,抵在头顶,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表情,虽说看不真切,他却知道,陆杨一定脸红了。 陆杨干脆坐在了身下人的腰上。他俯下身子,努力装出一副正经腔调,完全没注意到此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我......我......」陆杨努力找回自己的嗓子:「我其实没怎么看过别人跳舞。」 李青「嗯」了一声。 「我也没什么见识。在我家,每天没时间想别的,只想着怎么活下去......跟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不一样,你是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长大的,你不明白。」 陆杨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就连自己也没找到重点。便有些懊恼,怎么喝了一点酒,就变成了这副混帐德行,方才居然还想着要跟人共赴巫山,实在荒唐。 他低下头苦笑一声,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揣在心里的话:「我配不上你,李青。很感谢你为我跳舞,谢谢。」 说罢,他就要走,却被李青一把扯住。 「什么意思。你亲完我,占尽了我的便宜,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李青皱起眉来。 到底谁占谁便宜。陆杨一记眼刀飞过去。 李青劲儿大,把人死死按在床边,自己也翻身坐起,两人面对着面。 第86页 陆杨瞥到李青被啃到有些肿的嘴唇,更开不了口了。 「阿杨,事到如今,还是不信我心里有你,对吗?」 李青严肃道。 「我信我信。」陆杨握住他的手,道:「只是我们不相配,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那不行。」李青突然耍起了无赖:「你都把我看光了,我没了贞洁。你不从我,我现在就去找棵歪脖子树吊死。」 哪有这样赖皮的,跟三岁小孩儿一样。 陆杨看着他,顺着话往下说:「你是合欢宗的人,武功又如此高强,必定被不止一个人瞧光过,你别想用这个赖我,这儿跟你说正经的呢。」 「哦。」 「总而言之,我不但是个穷鬼,家里还有不少拖油瓶,模样生的也不好看,脾气也不......跟你说话呢别乱啃!你属狗吗?」 李青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那阿杨对我有感觉吗?」 陆杨要冲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势头就弱了几分:「......你问哪方面。」 李青一愣。 他想了想,道:「各方面。」 陆杨点点头。 李青心里几乎炸开了烟花,他颤着声说:「......那还想什么。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你怎么样在我心里都是好的。」 见陆杨还要说什么来辩解,李青急忙挡住他的话头:「我乐意,神仙来了也拦不住我。老子这辈子就爱跟你过日子,你既然此时对我有感觉,以后也只许对我有,要是你跟着别人跑了,我......我就找个湖跳进去淹死。」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便静了,只听得到两个人紊乱的心跳。 陆杨沉默了良久。 见多了生命从手中流逝,乍一听到这个字,陆杨的心竟狠狠抽了一下,他不敢想,若是李青...... 他嘆了口气:「别老说要去死,听着怪吓人的,一语成谶怎么办。」 李青听见这话,如同得了圣命,倒豆子一般咄咄逼人:「你关心我,就是在意我,在意我就是喜欢我,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阿杨,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句一句,几乎要把人活活逼死。 陆杨被他逼到角落,实在没辙,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目光,这一对视,互相都在对方眼中瞧出了炙热的情绪。 有些东西,一点就燃,有个人的理智也是。 陆杨突然反客为主,勐起扑过去,将人按在身下,恶狠狠地将自己的心刨出来给人看。 「我怎么想的?我告诉你,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过我,剑不是我的,暗器不是我的,金子也不是我的,除了这一身疤,我一无所有。就算你说,你喜欢我,可以,那你能保证一辈子真真正正属于我?你能说你......」 「我能。」 李青伸手抱住近在咫尺的陆杨,即使他的眼神看上去是那么兇狠,那么充满攻击性。 「我从始至终,都只想成为你的人,你不跟我走,我就跟你走,成吗。」 一番话听得人情绪激动,心头突突地跳,还没等陆杨回味过来时,李青又突然喘了一声,这一声里夹杂的情绪太过复杂,直把人听懵了。 「陆杨。你不给我,还撩拨我。」李青的声音里带着怨气。 陆杨于是往身下看去,自己正好坐在人家腰间,正抵着一个什么东西,他不敢细想,慌张地起身,因一时气血上涌,手脚发麻,又没扶稳,便干脆利落地跌进人家怀里。 好似上赶着投怀送抱。 李青在他脖子边嗅了一会儿,闭着眼,表情很是愉悦,他情愿今天晚上就这样过去,即使把他自个儿憋出毛病来,也愿意。 陆杨思前想后,考虑了一番,在他耳旁轻轻一笑:「谁说过不给你?」 「你说什么?」李青紧紧搂着身上人的腰,生怕他反悔,扔下自己跑了:「你再说一遍?」 何须再说,陆杨已一口咬在他耳朵上,绕着耳廓轻轻舔了一圈,技法虽生涩,但对李青来讲却是极大的刺激,这人什么时候这般主动过?开天闢地头一遭。 陆杨伸手,慌张地摸着身下人的腰,细腻滑嫩,触感温热,他顿了顿,有些紧张地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做......据说两个男人这样是会疼的,我小心些,你忍一忍,好吗?」 说罢,手逐渐往下探,他依然有些头昏脑涨,使不上力气。 李青由着他胡来,心想要不是怕吓着他,自己这会儿压着点心思,否则还真不知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终日夙愿一朝到手,此时怕是给个盟主都不换。李青这时的心情,早就飘出窗外,飞到了哪一片云里,胸中汹涌浪潮不断拍打着,叫嚣着要跳出嗓子眼。 待陆杨的手往他身后探去时,李青见机行事,赶紧一拦,反过来将他按住,非常正儿八经地拿腔拿调,实际尾音都带着喘息:「......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 陆杨有些愣:「你......要坐上来?」 李青长得那么标志,皮肤又白净,随手一掐就会泛红,这么个娇贵的人,他都捨不得下重手,合该是好好供在上首的人物。 是以他压根想不到,两个人此时对着僵持,其实是撞号了。 再然后不知怎的,一阵头晕目眩,或许是酒意上头,他的四肢渐渐无力。 「靠,能不能轻点!」 第87页 李青擦了一把他额角的汗,吻身下人的耳垂,喘着粗气道:「我尽量。」 其实压根没听进去。 陆杨的嗓子都喊哑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有些不耐烦,推了推得逞的此人,问:「好了没有?」 李青正黏黏煳煳地趴在他身上,闭着眼睛。 陆杨推他,没推动。 「以后我就是你的了。」李青突然抛出一句。 果然,话音刚落,又开始了。 「......我能拒收吗?」 「那不行。」李青摆出良家小媳妇的表情:「你得对我负责。」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删减版 啥也不剩 感谢在2021-07-29 01:17:40~2021-07-29 22:1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突袭 陆杨再一睁眼,便是下午。 他静静地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尝试着动弹一下,只觉得下半身几乎不属于他自己,昨天实在有点过了。 天蒙蒙亮,他满身大汗地推开意犹未尽的李青,累得说不出话,嗓子早就哑了。 身上人才依依不捨地松开他,陆杨刚沾上枕头,便进入了梦乡,睡得极沉。 李青不在他身边,这是极罕见的情况,他摸着冰凉的床单,心里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 陆杨挣扎着,用被子把自己的一身青紫裹了起来。 「进。」 道士用布条绑住了眼,似乎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挪进来后,两只手探来探去,半天没找到椅子在哪里。 陆杨扯着嗓子问他:「阿炳道长,要不要给你找根棍?」 李吉祥『嘘』了一声,继续探寻,终于摸到了桌子边,也顺利摸到凳子,便往桌前一坐,顺着声音把头扭过去:「我的陆同志,你还好吗?」 陆杨不答,看着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子,往桌上郑重一放,他问:「什么东西?」 「乌鸡白凤丸。」 「你能滚出去吗?」 道士便摸索着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在外头大声扯着嗓子喊,明着关心暗里调侃:「屋里这么闷,要不要弄个担架,抬你出去晒晒太阳?」 里面回他一句国骂。 陆杨挣扎着穿好衣服起了床,对着镜子照了照脖子上的红痕,觉得十分头痛。 李青干的这件混帐事,不能说与自己毫无干系,摘不干净责任。不仅如此,他还是导火索和火中油,愈演愈烈到几乎无法收场,也与他本人有着密切关系。 这世上有个男人一直馋他身子。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够扯淡的,陆杨尝试接受了一遍,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味,却说不上来感受,只得作罢。 郁闷了一会儿,再在房里练习了一番走路,强行扮做没有大碍之后,出门往院子里瞧,发现他们正围着桌子,不晓得在看什么,人倒是齐。 陆杨忍着不适走过去,看清桌上摆的物件后,他皱起了眉。 桌上有两个碗,里面盛着不晓得什么东西。 陆杨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行行好吧,这菜是你们谁吐出来的吗?」 一旁凑热闹的人跟了句:「我的福生无量天尊啊。」 李青脸上有些挂不住,十分委屈地开口:「我就是想给你煮碗面。」 「心意我领了,东西你自己留着吧。」陆杨更头疼了。 从没进过厨房的富家公子哥老李,今日首次掌勺,得到了彻底的失败局面,恨得几乎要咬手帕,并被其他几人嘲笑了半天。 几日后,五人拜别老国王,满载荣誉与金钱出了王宫。 为了返回中原方便,要先去市集买马,西域诸国中,属乌理国的马市最闻名,几人也算找对地方了。陆杨几人晃晃悠悠走在道儿上,照着春日的暖阳,十分舒适。 风禅前些日子泡了药水后,愈发沉默寡言,陆杨以为他是在休养生息,便没有打扰,平日无聊时敲敲扳指,也只会得来一句轻飘飘的「嘛事儿?」。 陆杨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总觉得风老爷子失去了復活的斗志,好像当初那逼着他早点下山的人只是一场幻觉,似乎老风已无所谓了,看淡了。 他刚想到这里,老风就在扳指里悠哉的、好似随口扯淡一般说了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小木头,你能懂吗?」 陆杨不明白,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老风的心境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曾困在扳指里三十年,在这期间,无时不刻不希望找到一个能听见他说话的人,能把他弄出去的人。 之前,他是那么热切地想要活下去,不惜用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来换。 这几日却突然消沉下去,好像失去了生的指望。似乎有什么他拼命想要见到的东西,或人,突然就不在了。 陆杨摇摇头,他的境界还没这么高。 况且他如今有了难以割捨的人,若突然让他死,他必然不乐意。 风禅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强撑笑意说道:「只不过呢,我依然要遵守约定,起码要把心法传给你,再去死。」 陆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小声安慰他:「节哀。」 第88页 「你也节哀。」风禅又嘆了口气。 奇了怪了,我节什么哀。 陆杨刚想说出口,却突然察觉到对面那人不善的目光,分明是擦肩而过,萍水相逢,那个人的眼神却这般不对劲,内里浮现出汹涌的杀意,直看得陆杨背生寒意。 陆杨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过试图当街揩油的李青,在他耳边小声说:「有人跟踪我们。」 李青顺势往他怀里一倒,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那又如何,有我在,天下哪有人动得了你。」 陆杨横了他一眼,李青赶紧收拾起自己的轻浮,站直了,跟着他走。 身后的三人有些纳闷,怎么不走正路?但还是跟着两人一道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便有一帮黑衣人找准时机,前后围住了五人。 李青看出这群人的装扮,心头一跳,心虚地不断寻找脸熟的人,扫完一圈后松了口气,幸亏他这个二当家的只是挂名,许多帮里的人还不认得他,只有陈千嶂身边的人才偶有叫得出他名字的,他便放心了。 还没等陆杨与他们交涉,站在前头的人便亮出武器沖了过来,刀刀直砍要害,逼得人不住躲闪,找不出时机还手。 黑袍人源源不断地涌来,森森杀意包裹着小巷。 四个人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林桥护在中间,勉力应付之时,陆杨说道:「各凭本事吧。」 说罢,他如疾风一般迅速出手,一剑封喉,猩红的热血飙到他的嘴角,洗刷他的眼神。 这一出手,他就好似变了个人,浑身气温都冷了下来。 风禅终于从他那莫名其妙的伤感中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哦,原来那几个人是要杀你。」 老风子失去斗志以后,愈发靠不住了,方才那一对视,险些在大街上引起事故,幸亏陆杨找了个没人的地界,否则又不知要造出多大的恐慌。 「你杀吧,你杀多少都算你救的。」风禅心境不同寻常了,条件也放宽了。 「这么客气......」陆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场殊死搏斗。 是刀与血的较量,黑袍人不断地冲杀过来,再被几人以各自的招式解决,巷子里顿时血流成河,唿吸间尽是腥气,呛得人不住咳嗽。 时间久了,打得难捨难分,眼看就要被磨光了力气,陆杨抽空看了一眼其他人的状态,李青和道士倒还好些,只是不住地喘粗气,衣服上尽是血迹。段七七裴宁一情况更糟,他二人身上有旧伤,此时几乎护不住自己,只是勉强支撑。 再耗下去,谁都不能保证可以活下去,陆杨做了一个决定,再回头看了几人一眼,便出杀手锏了。 他摸出小铁丸子,往人群里一丢,无人注意的地方,铁丸子迅速『生长』出尖刺,生生刺死了好几个要砍下裴宁一手的黑袍人。 他不顾自己被口诛笔伐的危险,摸了几个毒药瓶子扔了出去,一群人瞬间哀嚎着倒下,不断扭曲抽搐,口吐白沫唇色发黑,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一群人都愣了。 陆杨见总算开了个缺口,便将林桥和负伤的两人推了出去,林桥回头看了一眼他,一言不发地抱起段七七,拉着重伤的裴宁一逃出了圈外,三个人踩着一地毒血奔了出去。 段七七被林桥死死抱住,回头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问:「你们怎么办!」 林桥坚定地道:「放心,他们三个本就神通广大。咱们仨在,他们不好发挥,反倒会拖郑大哥的后腿。」 陆杨目送着三人离开,一帮黑袍人扭脸要追向跑走的三人,李青运出他变化莫测的轻功,落地,正好拦下追兵。 陆杨看了看两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傢伙,遂问:「都不必遮遮掩掩了吧?」 李道长嘿嘿一笑:「那你也不装了呗,峰主?」 见李青的表情平淡,属于意料之中,陆杨皱眉:「原来你那日是演我,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好啊,你够处心积虑的,臭小子。」 李青搓搓手,笑得很是狗腿,左右他已得逞,感情又如此顺心合意,此时还怕什么:「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阿杨明白吗?」 陆杨白了他一眼。 眼瞧着又要不合时宜地当众调情,李吉祥最看不下去这个,挥了一把他的铁拂尘,扫了扫空气,嫌弃道:「行了行了,该开打了。」 陆杨作势要上,却又听见那边道士弱弱地添了句话。 「那个......众位仁兄啊,尽量往他们俩身上招唿,贫道其实是最无辜的。」 李青丢了一条渗血的胳膊过去,直往这个贪生怕死的货身上砸。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太野了,可惜全删完了,看到就是赚到 感谢在2021-07-29 22:14:42~2021-07-31 02: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隐情 裴宁一的状态并不好。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又在撤退时为段七七挡了三个毒镖,现在已属强弩之末,耳朵内轰隆隆地响,连眼都睁不开,再流一会儿血,就要赶着去见阎王了。 幸亏林桥一直跟着。她是这帮人里公认的随队队医,又是专业人员,正极力救治着这条生命,清理伤口时又准又稳,并掏出和陆杨共同研制的解毒药塞给裴宁一,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拯救他的机会。 第89页 段七七还有意识,可以自己咬着牙清理伤口,包扎完毕后,因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极了,不住地流汗。 她骨子里带着不服输的气度,本要忍痛回去继续参战,被林桥好说歹说地拦回来,此时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林桥忙碌。 这是她下山以来经歷过最惨痛的一次斗殴,几乎失去了同伴,还换回一身伤,伤筋动骨连皮带肉的,她痛得说不出话。 她心里最过意不去的,是自己跑走,留下了那三个人。 尽管知道他们三个靠得住,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方才自己擅自出招,一时失察,落入前后夹击的局面,眼瞧着要被拦腰斩断,幸亏陆杨用剑替她挡了一击,否则后果可想而知。 她从前不知道莽撞的代价,便一直我行我素,想到什么是什么,潇洒任性惯了。 可当她看到陆杨因此挨了一鞭,腿上立刻就涌出血,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她宁愿自己被拦腰斩断,死在那里,也不愿至交友人被人伤害。 还有如今几乎陷入昏迷的裴宁一,替她挡了毒镖,扎得那么深,又抹了毒,会是什么滋味。他那么不待见自己,见了面就吵吵,居然愿意在生死关头奉献自己。 巴蜀一带大姐头、孔雀山庄小少主段七七,今日头一次受到血淋淋的教训。她突然沉默起来,脑海中回想起了许多她从前不愿意听、也听不进去的大道理。 林桥忙出了一头汗,总算稳定住裴宁一的情况,抬头正要安抚段七七,却发现对方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表情复杂极了。 她突然开口道:「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些什么?」 林桥手一顿,垂下眼,并不打算隐瞒事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大概又会嫌我啰嗦......七七你知道吗,这世上好人与恶人,分界其实没那么明确。有很多人看起来是好人,实际上心肠都坏透了,有很多人看起来是坏人,但他的心比谁都要干净。有些时候,不是要以人的身份决定人的好坏,是要看他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就该死的。」 段七七静静地听完,她思索了一会儿,明白林桥这是在铺话,便道:「我知道,你说吧,我都能接受。」 林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有很多事,不是你说能接受,就一定能接受的。就比如我,我下山的目的你都知道,是寻找阿哥,而我没说过,我其实是偷偷跑出家门,是一定要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情愿不回家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你梦里叫阿哥,让他带你走。」 林桥整张脸都红透了:「这......我......」 段七七倒是轻描淡写:「这没什么,我也想要一个人带我走。疯狂的七情六慾,人生来就有。」 林桥咳了一咳:「说正经的。郑大哥其实不姓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听见李青梦里喊过『陆杨』,想必李青不敢当着郑大哥的面喊别的男人,这应当就是郑大哥的本名吧。」 「而万丈峰的峰主,就姓陆。」 段七七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那天我们第一次见到郑......陆大哥,那满地的毒,其实都是他下的?满地的人,也都是他杀的?这......」 林桥早已预备好一车苦口婆心的话来劝她:「七七,我知道这很难接......」 「太他娘的酷了!」 这回换林桥愣住了。 段七七两眼放光,抓住林桥的手,十分激动且欣喜地道:「那我能拜他为师吗?」 一声若有若无的哼唧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原来是裴宁一醒了。 他目光涣散地看着段七七,声音沙哑极了,失血过多的他唇色白得吓人,还有功夫打嘴仗:「小鳖四......」 段七七看着他身上的三个血洞,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强的人生中头一回没有骂回去。她愤愤不平地,捏了捏裴宁一的二皮脸,用剩下的水把他的脸洗了个干净,手法十分轻柔。 「看在你为爷爷挡镖的份上,不骂你。」 裴宁一静静地被她洗干净脸,有气无力地道:「今天才发现,你若不那么暴躁,少逞口舌之快,其实......还挺漂亮的。」 段七七双手放在胸前,比了一个拒绝的手势:「停,我的确美艷无双天下第一,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少没话找话调戏老子。」 裴伤患笑了两下,正好扯到伤口,表情顿时有些狰狞:「真不要脸,谁乐意调戏你。」 段七七不搭理他,抬头对林桥:「李青我知道,他是合欢宗的小宗主。那道长嘞?他有没有隐藏的身份?我见他一天天神神叨叨的,不是想着找女人就是胡扯八道,跟陆大哥说的好多话都听不太懂。」 「他?」林桥也有些纳闷:「他没有吧,他就是个道士啊。」 裴宁一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忘加入八卦小组:「我总觉得李吉祥这个人很奇怪,他干什么都笑呵呵的,仿佛对每个人都很了解,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另外两人附和。 「而且啊,我总觉得他对陆杨有什么特殊感情。」 段七七就差耳朵竖起来了:「什么什么?哪里哪里?」 裴宁一伤成这样也不忘分析别人:「你们没注意观察李吉祥看陆杨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好像有什么要了命的执念一样。看咱几个就像看孩子,真是奇也怪哉。」 第90页 「我一天天老观察别人眼神干啥。」段七七有些嫌弃地看着伤患:「你也不对劲,你也有问题。说,你是不是暗恋道长,求之不得,才这么栽赃陷害人家?」 裴宁一的脸颜色瞬间从白变红:「你这才叫栽赃陷害!林大夫快评评理!」 段七七更来劲了,指着他的鼻尖喊道:「你为什么扯上林桥,难道你对她也有深深的执念?噫,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才六个人,你一口气暗恋一半,真有你的大萝蔔。为什么不恋陆大哥和李青?就因为他俩是两口子,你不能祸害会遭天谴?」 裴伤患伸出一只勉强能活动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指,恶狠狠威胁:「你再胡扯八道,我就把你手掰断。」 段七七挑眉,在他腰上伤口轻轻一戳,便换来了呲牙咧嘴,以及弱弱的哀嚎。林桥笑得直捂肚子,十分幸灾乐祸。 三个浑身是血的人走来,恰在此时寻到这仨带伤作乐的傢伙。段七七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三人,发现并没有缺胳膊少腿,都是健全的好小伙子,松了一口气。 其他两人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李吉祥就地一坐,接着便瘫倒在地上,随手一甩拂尘,可见累得不轻。 他充满哀怨地嘟囔:「看来我要找个机会,离你们远点儿了,我出门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经歷这么大的一场仗。你们之中必定有不止一个灾星。」 陆杨呸出一口血,喘着粗气也坐在地上。 心中默默地想:废话,原书的男女主与男女二都在这儿呢,还有两个世外高人,能不被戏份和剧情冲突压着打吗? 他一边清理伤口一边慢条斯理问道:「刚才忘留个活口问了,老子真纳闷,这群人到底冲着谁来的?你们谁身上揣了绝世宝贝,还是谁跟他们有仇啊?」 陆杨看向李吉祥,道士勐地直起身子,连忙摆手:「看我干嘛,第一原本没这段,第二我穷得就剩筷子跟碗,还有一把铁拂尘,第三我一向是不争不抢的,任所有事情随意发展,从来没惹过事啊。」 他的碗兄,在方才的战斗中,发挥出了龟壳的效用,如今早已破得不成样子。但他已对这物件有了感情,即使是背着一堆破木片子,他也心甘情愿。 段七七发问:「难道咱们治好了老国王,小王子或是哪个重臣心里不爽,要把咱们结果了?」 李青此时突然发话:「这不可能,要下手早在宫里下手了。我想应当是这个组织惹不起乌理国,所以才在宫外杀人。」 陆杨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几人皆低头沉思,都各自琢磨了一通后,陆杨问道:「你们有没有谁行事从不低调......而且比较欠揍容易挨打......同时还身份尊贵,一被绑架就可以威胁一整个重要势力的?」 话刚说完,他就想收回去。 娘的,这几个不都是这样的人? 第47章 黑手 几人都看向段七七。 她很是不服气地挺胸抬头:「我出门在外这么久,只对你们说过我的身份!而且我一直贴假鬍子,还有化名!」 怀疑打消。 几人接着看向躺平的裴宁一。 裴宁一左思右想,发现无法辩解,只好接受:「你们说是就是吧......可他们要我的命也没用啊,我爹他名下优秀弟子一抓一大把,不愁没人继承洞庭台。而且,我死了谁能得益?」 李吉祥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缓缓道出:「江湖这么大,武林之中,唯有洞庭台少主与太极门少主,堪称绝代双骄,可并称武林双杰。而太极门少主便是武林盟盟主之长子,名为陈千叠,各位有人听说过吗?」 李青听着,目光忽地一冷,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听过,谁没听过?江湖中最有望继任盟主之人,心机谋算、相貌武功俱佳,见过他的人,无一不称赞其有勇有谋。」 话是好话,听上去却不对味。段七七一针见血道:「这语气,你不会是嫉妒他吧?」 一听这话,李青忍不下去,突然站了起来,愤愤不平地绕着几人走了两圈,表情很是不忿,几乎恨得咬牙切齿:「我嫉妒他?他也配?娘的,一提这个我就来气,不就是武林盟继任人吗?不就是未来太极门门主吗?不就是长得帅个子高武功好吗?不就是......」 李吉祥扯他裤腿:「行了别说了,我都要爱上他了。」 在场有一个人,极难接受这番对话。 段七七愣在当场,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她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多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陈大哥......要谋害猪头三?那可是陈大哥哎!他做什么都温声细语的,那么温柔,那么有魅力,小时候给我送点心,还偷偷给我寄礼物。」 李青冷笑一声:「知人知面却不知心,小七七,你可要擦亮了眼睛看人。别错信混帐,害了自己才好。」 段七七依然很难接受。 陆杨见状,将话题拐了回去:「所以这个黑袍组织有可能是陈千叠创建的?之前九刀门覆灭就与他有关,这回还不远千里派人去西域追杀裴宁一,就是为了掌握洞庭台,或是要提前剷除日后对手?」 段七七瞪大了眼:「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沉思,裴宁一躺在地上,脑海中一团乱麻:「陈千叠要杀我?就是为了做武林盟主?可我从来只想过要振兴洞庭台,从未有过图谋武林盟主之心。」 第91页 可他身上伤还隐隐作痛着,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在脑子里想了一圈,除了他,还真没有别人能用出这么大的手笔来提前解决自己,一时间,他脑子里混沌一片。 他被武林正道的代表派私兵追杀,却被邪魔歪道的代表救下,这太可笑了。 那他以往所接受的教育算什么?一直以来被灌输的思想又算什么? 「你原先计划出洞庭台后的行动路线,除了你父亲,有别人知道吗?」陆杨问。 裴宁一呆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没有,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陆杨想一了想,再去问段七七:「你出山庄之后,有别人看出过你的真实身份吗?」 段七七摇头:「除了你们,从没有别人。」 陆杨立刻面色凝重地望向李吉祥,后者盯着地面的尘土,也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也就是说......无论幕后黑手是不是这个陈千叠,他都提前预知了你俩的行动路线,知道你们会在西域乌理国相遇,知道你俩会凑在一起......否则他怎么安排人马袭击你俩?你俩分明是私自出门闯荡江湖,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这怎么可能!除非他也会算命,算出了我人在西域,这......」 「不,还有一种可能。」陆杨与李吉祥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机感:「他和我俩是一样的人。」 最危险的情况出现了。真的另有穿书者,且站在了两人的对立面。 假设真是所谓的太极门少主兼武林少盟主,这两个头衔加起来,够抵得上千军万马,又已经对原书两主角展开了围剿,要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光凭现在的他们几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众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一会儿,陆杨率先打破僵局,对面色凝重的李道长:「你选避世,还是护短?」 陆杨心里已做好了决定,若是李吉祥一如既往选择要远离冲突,平静生活,就算他日后回了云别山做个纯正的道士,或是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娶妻生子,从此隐姓埋名,他也不会阻拦,这是人家的自由。 而他自己应当会走上以往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一面试图洗白万丈峰,一面还要与熟知剧情且对他们知根知底的另一个穿书者斗智斗勇。 道士却想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笑得出来,咧着一口白花花的大牙:「我怎会抛下你们。」 其他几人听着这没头没尾的对话,依稀能琢磨出其中意思,似乎这两人做了个很郑重的决定,有什么东西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李青突然道:「阿杨怎么不问我的意思?」 陆杨看向他:「我需要问?」 「嗯?」 「你......不是一直站在我这边吗?」陆杨漫不经心地说道,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别了别袖口,突然伸手勾住李青近在咫尺的下巴尖,往上不轻不重地挑了一下。 「不是说,你要跟我走吗?」 李青一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调戏有些招架不住,羞涩地微微低头,言语却并不含蓄:「床笫之间的话,你也记得......」 此话一出,道士和段七七便立马站起走开了,林桥医者仁心,脾气又好,为了照顾伤患,默默忍受着这两个人的公然调情,唯有裴宁一平躺着,动弹不得,苦恼地哀嚎:「求求,你们谁给我个痛快吧。」 几人出钱雇了辆大马车,用以运送裴宁一,一路往乌理国的边陲小城赶。并极力低调,掩饰真实身份,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尽量避免再被四处游荡的黑袍杀手注意到。 李青做主,找了家隐秘性高的客栈住,平日里避免让段七七两人出现在大街上,各类生活用品或换药开方子等,全交给李吉祥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跑腿,直到裴宁一能勉强下地走路,几人才打算要回中原。 刚出了乌理国,行至大漠,竟又受到了袭击。 这此出手的黑袍人数量,相较那日少了许多,但各个装备精良,都不好招惹,看沧桑的外表,大约是候在大漠了许多时日,应当是组织头领为防事情未解决,留的后手。 交手起来,很是吃力。因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日日刀尖舔血的傢伙,与门派内部比武的小打小闹并不相同,几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打得难捨难分。 李青今日出手倒快,抓住时机,用足内力生生拍死了好几个人,此后,竟有些愣神,盯着一个死去的黑袍人看了半天,竟完全没注意到有刀将要砍在他的腿上。 陆杨心下一惊,赶忙去拦,使出了全部力气挡下,却还是迟了一步,那刀刃落在李青腿上后,他才到场,生生将那人的刀震碎,终究差了一点。 李青咬住唇忍了忍,那表情在陆杨看来,有如在心尖上烹火煎油。 陆杨又气又急,回头随手砍下一条胳膊后,火气依旧上涌,沖得他头脑发热唿吸不畅,正要憋足了劲噼头盖脸地训他:「你是不是蠢......」 他看过去,却正好对上李青那双可怜巴巴还掺着泪花的眼,又突然忍不下心,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一场仗打下来,比登天还累。 几人本就状态不佳,如今各有负伤,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包扎伤口。陆杨抓住一只从别人身上摘下来的淬毒飞镖钻研,看到标志性的狼头时,心情更差了。 第92页 他将此物放在鼻间嗅了嗅,闻见那股微妙的味道后,有些愣神。 这毒的味道好似在哪里闻见过,却又不是万丈峰的气味。他经歷过多,一生闻过无数种毒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碰过,只得作罢。 李青自己还没收拾腿上的血口子,倒先凑过去扒下陆杨的上衣,为他清理伤口,一面心疼,连指尖都在颤,一面埋怨道:「这帮狗娘养的,下手真是重。」 陆杨看了眼他,一言不发。 几人都是各自清理伤口,见此忍不住咋舌,某道士摸着自己两边都乌青的眼圈,更是唉声嘆气:「我的福生无量天尊啊,能否放过我,只揍他们两个!」 被人丢了一把石子过去。 陆杨还在生闷气,可看着李青那张脸,又气不起来,只得暗自痛骂他,嘴上道:「我帮你清理腿伤吧。」 李青闻言,顺从地解开腰带,脱下裤子,露出两条结实有力又白皙的腿,以及......一条并不算含蓄的亵裤。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 该看天的人看天,该看地的人看地,该目不转睛盯着,解锁新知识的人,两眼放光。 陆杨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半天,颤抖着指向那条明显过于凉快的亵裤,始终说不出话。 那哪里是一条亵裤,分明比他自己改的短裤还要短,是一条十足省布料,轻便透气,又充满设计感的——男式丁字裤。 李青坦然地展示完毕后,大大方方道:「来吧。」 对了,陆杨他老脸通红之前突然记起,李青家里做生意,也卖情趣用品,所以有这样样式超前的裤子,也属于正常行为,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李青一定在穿衣方面有特殊的癖好,一定是。陆杨绝望地想。 他平日里就喜欢穿着一身白,好似出门给人奔丧,也有股月上仙人下枝梢的灵气,又老老实实束髮戴冠,从外表看上去,整个人气质超凡脱俗,饱含文人雅客的秀气,一颦一笑都很是漂亮。 可背地里,他丫的穿红肚兜,穿短亵裤,穿红色遮不住腰的短衣裳,那天跳舞穿一身......穿一身...... 陆杨的老脸,可疑地红了。 他脑子里已成了一片浆煳,本要询问他想要什么包扎样式,却不知怎地,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语言组织也失去了作用,话到嘴边突然变成了:「这个要......怎么脱......」 世界更安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青(两眼放光):来,我手把手教你脱。 陆杨沉默着低头离开了。 第48章 宗主 陆杨在诡异的气氛之下为他包扎了伤口。 其他人都不敢吭声,即使有个人憋笑都要憋死过去了,也不敢说话,生怕陆杨一个恼羞成怒,自己的皮就被人扒了,用于给李青做新裤子。 李青心情舒畅极了,趁着大家都没有话题,便开口提议:「这样吧,这边离我家比较近,咱们上合欢宗一游,避避风头如何?」 宁折不弯的裴宁一裴少侠,这些日子与他们相处下来,早就一改往日偏见,与他们称兄道弟起来(不过依然跟段七七打嘴仗),毕竟是一同经歷过生死大劫的关系,再怎么样,心里也早就不介意这些了。 不过,他依旧嘴欠:「谁去啊,那么不正经的地方。」 李青白了他一眼:「你家洞庭台每逢冬日,就让弟子脱得剩裤衩在演武场打肉搏战,你家正经?」 裴宁一吃瘪,噘着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家有没有好玩的东西嘛......」 「可以泡温泉。」 「走。」段七七与裴宁一一同说道。 ...... 一个月后,某酒楼里,段七七崩溃地摔筷子:「说好的近呢?」 李青淡定地喝茶:「我说的是比较近。」 的确比较近,按地理位置来讲,万丈峰与洞庭台距关外最远,孔雀山庄与云别山其次。至于红袖谷,早就遁出俗世,很少有人知道具体地点。 几人饭后闲的瞎熘达,往商业街去逛,李青悠哉地走了一会儿,停在一家门头精简的店铺门口。 这店奇怪得很,牌匾连个字都没有,只有一朵盛开的莲花,门口也没有什么招牌设施,也不知到底干着什么营生。 李青迈步走了进去,那柜檯后亲自写帐本的掌柜一看,乐呵地走过来,满脸堆笑地说:「恭迎少宗主。少宗主游歷归来,您辛苦了,要看看帐本吗?」 李青摇头,指了指身后几个围观店内陈设的同伴,道:「直接给令牌吧,走得急忘带了,我领他们回宗玩玩。」 「少宗主有新朋友了!」这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赶忙从柜子中摸出银白色的圆形令牌,双手捧给李青。 身后的几个人已散落在店铺各方,通通研究起这屋子里的各类用品与服装,都是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段七七指着一条镂空雕花的布,对这花里胡哨的纹样很是心动,询问林桥这是什么物件。 林桥:「纱布?髮带?」 掌柜的捧着手凑过来,热心且殷勤:「这是女子上半身的衣着,为闺房情趣所有,二位少爷若是喜欢,可以给家里夫人带两条。」 这两位少爷立刻表情怪异地后退几步,如遇洪水勐兽。 裴宁一心思单纯,又没见过这类场面,有些面红耳赤,看着一旁的道士十分淡定,忍不住开口:「道长对这方面也有研究?」 第93页 「嗯?」李吉祥本盯着一条带塞子的虎尾巴出神,仿佛对这物件很感兴趣,被他这么一打搅,便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倒没有。只是看这屋内的各式用品十分超前,在思考设计者是否是同类罢了。」 裴宁一窘迫地点头。 李吉祥注意到他的反应,笑得更欢了:「小裴也到及冠的年纪了吧,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谁跟你说那方面了。」李吉祥捶他肩膀:「我说娶妻这块儿,虽说你姻缘不顺,但这把岁数有心思也是应该的,可以给哥哥说说。」 裴宁一哀怨地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踌躇了大半天,最后也没说出口。 「真有啊。」李吉祥歪头一想,也没琢磨出是谁:「有就大胆追求,你是天之骄子哎,干什么畏手畏脚的。」 也不知此人听不得听得进去。 李青拿了令牌,招唿着几人要出门,刚走出去不久,掌柜的却突然间追出来,硬是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大包袱,内里不用说就知道,应当是店里摆的招牌用品。 掌柜的倒是热情,只是几人未必领情,拿着包袱像是抱着一包烫手山芋。 李道长还是勐,当街拆开一看,其中赫然有他盯着看了大半天的虎尾,以及其他大小物件数十种,纹路与样式十分野性,看得他直乐。 陆杨还是要脸的,将包袱原封不动还给李青,又被李青笑着追问了半天,说的全是些白天不能拿出来讲的话,比如『你还给我,是不是想用在我身上』『你都是我们合欢宗的少宗主夫人了,还这么客气』『咱们今天就拿来试试好不好』 问到最后,逼得人无路可退,陆杨忍了半天,只得给他一耳巴子,让李青消停一会儿。 几人由李青领着进了传说中的合欢宗。 是在一座高高的山头,有云雾围绕,远远瞧上去很是神秘,好似有仙气飘荡。 大门修的颇为气派,需要四个人联手才推得动,一开门,立刻有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袭来,闻得人心情舒畅,这味道十分怪异,极会瓦解人的意志,只不过嗅了一会儿,就让人放下心防,情愿呆在这里一辈子。 再往里走去,路上偶有人端着东西经过,只几个,均衣不蔽体,穿着十分清凉,好似解放了天性,并不在意是否被人看光。 几个人尽量避免与之目光接触,都看天看地看风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李青往里走。 李青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对此习以为常似的,拉着面红耳赤不敢目视前方的陆杨的手,正大光明,迈步往前走。 道士进门之前就明智地蒙上眼睛,好似提前预知了内里的情况,由感觉很新奇的兴奋段七七拉着往前走。 两人身后跟着淡定的林桥,她行医多年,什么没见过,拉着低头不敢看人的裴宁一走路。 过了前院,迈上汉白玉制的长长台阶,走向那修的好似皇宫一般的大殿。 门前有个年迈老僕早就听闻了消息,在此恭候多时,见着几人上来,兴奋地问候李青:「少宗主安,这一趟游歷可还顺利否?」 幸亏这位大爷穿的比较严实,几个人才敢直视他。 李青见到他,也很是开心:「多谢张伯,我挺好的,还带了几个朋友回来,宗里还有客房吧?」 张伯点头,看向少宗主身后的几人,各个衣着简朴,满脸沧桑,好似从哪个丐帮窝点里混出来的,这样他也没有嫌弃,从中挑出气质最稳重的那位,上前问好:「这位少侠便是陆杨吧?」 陆杨扬眉,这人怎么也知道我的名字。 「以前常听少宗主提起您的名字。」张伯嘿嘿一笑:「少宗主心里可挂念您了。」 陆杨看向李青,这货又瞒了我些什么。 李青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大殿内走。 陆杨再抬头看了一眼这琼楼玉宇,默默在心里吐槽,这他妈修的跟北京故宫有什么区别! 李吉祥仿佛会读心,偷偷探过来道:「就说你嫁进他家是享乐的吧。」 被陆杨一拳打跑。 几人一看殿内的场面,均震惊不已。 一名容貌姣好仿若天仙般的美妇,以绢丝蒙住双眼,正与一二三......六名男子在烟雾缭绕的大殿中,玩蒙眼摸人的快乐小游戏。 殿内香薰点了好几炉,阵阵沁人心脾的味道扑面而来,撩拨几人的心弦。 七人正在里头笑着闹着,有几人瞧见了李青,便站在原地低下头,任由宗主扑在自个身上,也只是羞涩地抿唇一笑,一言不发。 宗主抱住了那名有着纤细腰肢的男子,一把拽下了自己的遮眼布,笑着拧了一下他的腰,男子便缩在她怀里,一副欲取欲求的态度,胳膊软软地搁在她的肩上。 李青上前戳了戳妇人的脸:「阿娘,你又在这里胡闹。」 宗主咯咯地笑了两声,抬头上下打量他,视线在他腿间未痊癒的地方顿了顿,又瞥了眼他手边的拐杖,疼惜地捏住李青的小脸:「又惹了一身伤回来,不是叫你不要蹚浑水吗。」 几个浑水、祸源、灾星在背后不敢抬头。 母子两个寒暄了好一阵子,裴宁一惊奇地打量了一番宗主的面容,喃喃道;「这姐姐最多三十!」 合欢宗宗主不仅貌美如花,看上去也年轻,身材保养得很好,往人堆里一站,不问,压根不知道是一个这么大孩子的娘。 第94页 裴宁一再指段七七:「你看着都比她老!」 两人又骂起来。 小阿姨凑上来,对裴宁一很是欣赏,仿佛他们合欢宗的打招唿方式就是捏人脸似的,她也过来捏了捏裴宁一的小黑脸,再一顺手摸上他结实宽厚的肩膀,手法十分老练:「小伙子真会说话。」 再一扭脸,看向一直盯着她的陆杨,两眼直放光,仿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就是陆杨吧,真是一表人才啊,听说还是万丈峰的峰主呢,还这么年轻,真是不容易啊。」 这一番话噼头盖脸地过来,陆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敢直视这位美人的双目,李青的眼睛与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那样的勾魂夺魄,好似有什么勾人的魔法在里头。 小阿姨娇嗔一句:「青儿你看看人家。」 李青才不吃他娘这套,撇撇嘴道:「你抓紧退位让贤,我就可以做宗主了,这才是门当户对。」 小阿姨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屁股:「怎么说话呢臭小子,阿娘还没享乐够呢。」 说话间,从背后摸过来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光裸着上身,下身衣服松松垮垮,轻轻一拽就能褪去,他黏黏煳煳地从背后搂住小阿姨,蹭了蹭她的头髮,在她耳边低声喊:「姐姐......来玩嘛......」 段七七与林桥两个倒抽一口冷气。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姨的日常不知是多少人想要的生活...... 第49章 温泉 李青『噫』了一声,对他娘指指点点:「这么明目张胆?你也不怕阿爹生气,我记得上回有个人吃了两个月的冷饭......」 小阿姨嘿嘿一笑:「你阿爹带子兰她们出去谈生意去了,嘿嘿嘿。」 李青:「你等着吧,我必告状。」 小阿姨明显有些恃宠而骄,搂着两名男子笑得很是猖狂:「你觉得他是信你还是信我?哈哈哈哈哈哈......」 关系真好啊,好羡慕。陆杨几人默默地想。 尤其是裴宁一,酸的好似一缸腌菜,他从小被他爹与娘联手打到大,练得皮肉都十分耐磨耐艹,哪里享受过这样轻松愉悦的家庭时光。 段七七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宗主姐姐,你的皮肤怎么这么好啊?」 阿姨笑嘻嘻地摸摸她的手,怜惜地捏了捏,看着她手心练剑磨出的茧子,又十分心痛地揉揉她如干草一般的头髮:「这孩子,怎么整成这个样子。」 她回头沖李青道:「青儿,去,带你朋友跟我的好儿媳妇杨杨泡温泉去。」 被点到名的某豪门儿媳身形一晃。 「我们宗内的温泉,叫做不老泉,泡了对皮肤很有好处的。」小阿姨依依不捨地惜别几人,继续蒙上眼睛与殿内几人玩闹去了。 张伯着人为他们备好了洗漱用品与换洗衣物,一排不穿衣裳的奔放男女跟在几人身后,就连平时喜欢左顾右盼的段七七,也安分老实地盯着地面,尽量不胡乱瞧人。 到了温泉口,入眼一汪冒着白雾的热腾腾清泉,四周香气缭绕,种着一圈枝叶繁密的树,将池子牢牢遮住,是天然的屏障,虽说合欢宗人都不在乎这个。 东西被摆成一排放在池边,闲杂人员尽数退下。 见没什么外人,李吉祥率先扒下上衣,宽衣解带的同时,张望了一圈四周,发现此地隐秘性很好,就算要干什么也不会被人打扰,遂脱得只剩条裤衩,像只野猴子般,整个人雀跃地跳了进去,溅起一圈水花。 两个姑娘见此,也不再遮掩,或许是因为这几个货跟在身边,觉得十分安全,便背对着人换上合欢宗贴心准备的泡温泉服,竟十分合身,穿上去分外休闲舒适,也慢慢走进池子里。 裴宁一刚脱到一半,抬头见她俩已经迈进去,又瞥了瞥李青褪去外袍后,内里明晃晃的、粉嫩的一件肚兜,还露着绣花的边。 他便一苦大仇深地扫了他们一眼,丢下一句:「成天看见你们几个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玩意儿,我都头大。」 说完便自己找了个角落泡去了。 陆杨懒得管他,自己脱起衣裳时,余光瞥到一点李青,他胸膛白的发光,这么白一个人,又天天穿着白衣,那件刚被他脱掉的肚兜还拿在手心里,衬得他手腕皮肤更加细腻有质感。 这就算了,李青脱光了衣裳,就剩一条......很凉快的裤子,半遮半掩地挪进池子,那别扭的姿势,那动不动故意往陆杨这边瞟的目光,竟看得他口干舌燥。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心跳加速,陆杨赶紧将视线转向林桥她俩那边去。 那边两人也不管自己的性别了,一个挂在另一个的脖子上,领口敞得极开,几乎能瞥见一些平坦的皮肤,另一个拢了拢衣襟,任由她抱着,才泡了一会儿,脸便红扑扑的。 注意到陆杨的视线,林桥还神采奕奕地打招唿:「陆大哥,过来坐呀。」 陆杨看了眼李青,再看了眼林桥,决定自己找个没是非的地界凑合泡算了。 于是径直走向道士。 李吉祥见他凑过来,还往一边挪了挪,一副很不愿意跟他一起的意思,被陆杨硬拖着拽着,不得已才同意坐在一起。 道士默了一会儿,说:「你露成这样就算了,能离我再远点儿吗,我觉得你男人会把我蒸了。」 第95页 陆杨看了一眼两人的穿着,都只剩下一条极短的裤衩,热腾腾地泡着。 前些日子李吉祥找了针线和剪刀,硬是把自己的裤子裁剪成陆杨的样式,其实也就是现代版的运动短裤,十分轻便。其他人见了争相效仿,李青本也想尝试,要get陆杨同款,却发现自己的裤衩压根剪无可剪,只能往上缝布料,遂作罢。 陆杨说话很不客气:「你不是神机妙算吗,怎么算不到自己居然死在这上面。」 水蒸气烘得人头脑发沉。 李吉祥:「说真的,你看李青现在那个眼神,都冒红光。他要是想杀我,我真活不了。」 陆杨:「哦。」 李吉祥:「挺奇怪的,我明明跟你没关系啊,他怎么看我像看情敌。」 陆杨:「他神经质,不管他。」 「话是这样说......」李吉祥一把推开陆杨故意摸上来的手,却推不开:「哎!大哥,别这样。你就是故意想让他喝醋是吧,一定是吧,你这人好有心机......别摸了,我去,他要过来了!」 陆杨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立刻恢復正常:「哦,我就戏弄一下你俩。顺便推测一下你到底是谁,可惜没猜出来。」 李吉祥抹了一把汗:「都说了会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很有耐心吗,怎么此时变得如此急躁。」 「我活不了久了。」 李吉祥愣了一下,表情很是难以置信,他下意识想探一探陆杨的脉,将要上手时止住了。 他想明白后,又笑道:「你扯,你起码还有十年,现在继续巴结女主,等以后她得了机缘,分你一个心法,你就能继续活了,到八十不是问题。」 陆杨一指正与林桥姐俩好的段七七,两人耳鬓厮磨关系很是亲密,他道:「她?我还用得着吗,我已经是她大哥了。」 「也对,现在在她心里,男人榜上,你仅次于她的情郎。」 「次于?」陆杨皱眉。 「你要是超过他,就出事儿了。」李吉祥淡定道。 两个人又静了一会儿。 「李吉祥,你是怎么穿越进来的?」陆杨突然问。 「吓死我了......」李吉祥捂着胸口:「都怪你胡说八道,我现在听见你出声,心就直往外蹦。」 接着,他缓缓道来:「有一天梦里梦见一件事,醒了我就疯了一般地想穿越进来,虽说明知道这事儿很难成,但我还是想。又烧香又拜佛又去寺庙,当这个执念大到一定程度,我有一天一觉睡过去,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道士,就穿进来了。」 陆杨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我是莫名其妙来的......那你说,陈千叠会是怎么进来的?」 「机缘巧合吧。」李吉祥笑了笑:「至少我的读者们,应该没有人喜欢这本书到,非常愿意进来体验武侠生活的。」 「我不信。」陆杨想了一会儿,道:「他原书的人设,本已算是完美,只是最后惜败给小裴......但他还是太极门门主,没什么特别遗憾的地方。可这个陈千叠一进来,就兴师动众地规划,先是灭了九刀门,大约是抢了人家的传宗刀,又建立杀手组织,不远万里追杀男女主......这个算是正当理由。」 「可,我刚下山不久时,在雨夜里救了个老头,那群人也是这帮杀手组织的,有一样的服装与令牌,他们追这老头,大约是为了那个铁丸子。后来,老头临死前,把小铁丸子给了我,用着倒是很趁手。陈千叠费那么大週摺,要这个铁丸子做什么?」 李吉祥突然严肃起来:「是不是你那天用出来的暗器,会像生长尖刺一样盛开的东西?」 陆杨点头。 李吉祥想了一会儿,道:「那叫碎骨,由陨铁打造,是翡翠山庄传宗之宝中含有的陨铁所制,江湖故事我就不讲了,这东西一直在九刀门手里保管,这两门派间恩怨颇深,最后由门主晚秋交还给了现翡翠山庄之主,也是一段忠义佳话。而如今,这任务传到了你手上,未来替九刀门还东西的大侠,就成你......慢着,那个穿越者还抢了九刀门的刀?他一个练八卦掌的,要刀做什么?」 陆杨大胆猜测:「这货不会有什么收集癖吧。」 「两个门派的传宗之宝,拿在手里除了能耀武扬威引发众怒之外,还能做什么?他一个武林盟的未来之主,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隐姓埋名做这个?除非有什么很隐秘又很急迫的原因,要他必须在这种时候冒天大的风险,连名声与前途都不顾了,非要这东西不可?」 「我记得,那群黑袍人在黑方马匪那边呆过,似乎与他们颇有关系,但又不是很亲密,吵架时没有上桌。会不会那一万两就是这群人用来买什么关键物品的?」 李吉祥眉头越皱越深,他极力思索着什么,依然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记得是一节木头,那木头我看过,确实结实,看上去可以用来做斧柄......那他要传宗之宝做什么?」 「你写的文,自己的设定都能忘?」陆杨敲他脑壳。 李吉祥捂着头很是委屈:「我......这么久了,不重要的早就忘光了嘛。」 「七十二美女你倒是记得齐!」 李吉祥又在威逼利诱之下想了一会儿,被按着喝了好几口温泉水,才挣扎着爬出来:「我倒是想到一个原因,可这基本不可能,哪有这么扯的事。」 「快说。」 第96页 「传宗之宝除了是门派的荣耀,一门的信物,还有就是材质,十二门派的宝贝均由陨铁打造,十分耐艹,来源我就不讲了。总之,这陨铁当初本是一位武林中威望至高之人所有,他的计划也是要为他宝贝徒弟打一把好剑,可惜......不说了。后来陈老盟主要把它做成一把开山斧,斧柄材料都找好了,最后却又被他大公无私地分给十二门派......所以你懂吗,这东西本来能做一把大斧头,那斧头若是成了,由陨铁所制,这世上什么噼不开?」 陆杨听得云里雾里:「......能噼什么?」 「......你还真没看过我的书。」李吉祥瞧上去有些失落:「算了,这事儿江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前朝有个武林大能,一日他在院子里吃早饭,突然看到一颗流星划破天空,正好砸进来,掉在他面前,这便是天外来石。据说,这石头里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办法,改朝换代时,这石头丢了,后来不知所踪,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石头坚硬无比,当世罕有武器可破之,唯有打造出开山斧才能噼得开,你懂吧,就跟沉香救母似的。」 陆杨更纳闷了:「......所以?」 「我早说了不可能吧。」李吉祥摆摆手:「陈千叠他此生唯一重视的人,便是他娘,早死了,尸身也早就火化了,只剩一捧灰供在祠堂里,就算有办法復活,也不能变成骨灰小饼干吧?多瘆人。」 「......那他要传宗之宝做什么?」 「唔,可能他真有收集癖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2 22:57:28~2021-08-04 03: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啾 49瓶;猫壶瓶山漂流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紫花 「你漏了一点。」陆杨琢磨了半天,道:「这个陈千叠不是原主,他或许在这世上遇到了什么人,成了他的执念,就跟你的执念似的。他非得集齐天下的陨铁,要为他打造出开山斧,宁愿杀无数人毁尽十二门派,犯下大过造下大孽,也要救这个人。」 「疯了吧。」李吉祥思索了一番,只觉背后生凉:「就算你的揣测是真的,这个计划真的存在,那这个人已经离神经病不远了,是多么处心积虑,才在所有人背后下这么大一盘棋。」 「我们要提前防范起来了,就算不蹚浑水,也要保全自己的门派。」 李吉祥一指其他人:「那你不管他们了?」 陆杨顺着看过去,顿时有些头痛:「管,肯定要管。一管,咱们就成对着武林盟干的人了......仅凭我们?」 两人对着发愁,热天泡在温泉池里,流一头汗。 李吉祥掰着手指算了算,诚恳道:「现在最需要防范的是你,若陈千叠真的想要陨铁,你算算光你身上有几个?」 陆杨沉默一会儿,声音有些颤抖:「你别告诉我,白虹也是陨铁打的。」 李吉祥点头。 如此算下来,白虹,碎骨,以及万丈峰上祠堂里落了灰的小铁炉,一共三个。 若是此时那人知道,端掉一个人比端掉一个门派还赚,不晓得会动用多大的力量来围剿。 陆杨想着,一时间唿吸都有些不顺畅:「......这事儿,天知地知,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李吉祥靠着池边,将后脑勺搁在石头上,长嘆一口气:「我总觉得忘了点儿什么设定,是跟那个天外来石有关的,脑子太热,cpu过载,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算了。」 话刚说完,李青也闻着味儿凑过来了,那张脸,活像从去年腊八节就泡进缸里的蒜,十分耐人寻味。 李青瞪了一眼李吉祥,问道:「聊什么呢。」 「聊合欢宗呢。」陆杨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我们觉得你家修的真好,真气派,这温泉也真热,挺好的。」 李吉祥最受不了他俩腻在一起,立马起身找裴宁一唠嗑去了。 李青果然被三言两语给哄好了,变脸变得极快:「那是,我家就是很不错,比什么云别山那漏顶的破瓦房好多了。」 两人肩碰着肩泡温泉。 泡着泡着,有一个人的手就不老实,摸上了陆杨的大腿。 陆杨打掉,他再摸,打掉,还摸。 摸得人直上火,陆杨磨着牙问他:「你有事儿吗?」 李青的表情很是正经,手上动作却不那么正经,他已经摸进了人的大腿内侧,不轻不重地揉了两把,意图十分明显。 登徒子的手,竟比温泉还烫,像个烧红的炭条放上来,热的人难受。 陆杨一只手探上李青的腰,重重拧了一把。 「......啊」 偏偏这声音,还不遮掩,尾音又拐了几拐,直让人联想到其他方面去。几个人的目光都投过来,看得陆杨莫名有些难为情。 段七七大声地咳了几咳,两只手挡在眼前,故意露了个缝,林桥道士笑笑不说话,裴宁一倒是通红着个大脸,也不知道想像出了什么画面,先替人害羞了。 陆杨为了缓解尴尬,企图往别的地方找话题,目光一瞥看到了岸上那粉嫩嫩的肚兜,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在穿衣打扮这方面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第97页 李青干脆倒在他怀里,往肩头蹭了蹭,才道:「喜欢吗?喜欢我明天也穿。」 你穿里头谁看的见。陆杨把这话咽回去,弱弱问:「你这都是哪儿学的啊?」 「我娘当年就是这么色诱我爹的。」 不愧是合欢宗的人,色诱两个字也能毫无压力地说出口。 陆杨总结:「哦,也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李青又蹭了蹭,很享受地被他松松揽着,仿佛与之只是这样的肌肤相亲,就是一种很愉快的事:「或者,阿杨说一个喜欢看的样式,我此后天天给你看。」 人在合欢宗,能有什么样的正经衣服?陆杨擦了把汗:「......罢了,不用管我死活。」 泡了一会儿正经澡,几个人一身轻松,穿着张伯翻遍整个库房搜出的布料完整的衣裳,颜色花红柳绿,布料舒适透气,花纹争奇斗艳,一改往日几人颓废爆破捡垃圾风,变得有朝气起来。 陆杨找了块布围在脖子上,勉强遮住脖子上某人留下的齿痕,几人正要往后山客房走,路过一片地,只见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造型奇特的花,一朵一朵,随着风摇摆。 远远看过去,好似一条天外而来的绛紫瀑布,露水闪着微光,星星点点,舒缓地流下来,淌在几人脚边,莫说是摘上一朵,就算是碰一碰,就算是亵渎了。 合欢宗还有这样的风景。陆杨忍不住驻足,遥想万丈峰上,哪有人家这样的闲情雅致,漫山遍野只有冒着毒气的草药,别说供人欣赏了,不被毒死就是万幸。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万丈峰上,只有一条瀑布算作景观,因有着那条天上水,万丈峰后山才常年有彩虹,闲时拿着酥饼坐在石阶上,也可算作风景。 风老爷子许久未吱声,见此突然道了句:「这也太巧了,还没寻到佛莲,你就先见了锦簇。锦簇花好,也能先用上。」 陆杨一听,回头扯扯李青的衣袖:「我能要你一朵花吗?」 李青听罢挤出笑脸,反手握住他的手,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道:「好啊,先答应做我娘的儿媳妇。」 陆杨看他一眼,扯过李青的耳朵,在他耳边小声说:「我都跟你回家了,那样的事也做过了,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李青先是愣住一会儿,被陆杨吹过气的那只耳朵红透了,再突然反应过来,紧紧攥住他的手,好似做了决心,下辈子也不撒手似的,拉着人快步往前走了。 身后几人正看着花,段七七上前戳了一戳,晃掉了上头的露水,也没忍心摘一朵下来赏玩。见前头两人突然跟做贼被发现似的往前沖,还以为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遂无奈地摇摇头,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谈情说爱竟这般光明正大。 陆杨被他拖着,问:「你干嘛?」 李青头也不回:「走,秉明我娘,咱们即日成亲。」 陆杨打断他:「......等会儿,我还要先回山将我师父的牌位供起来呢。」 李青的眉毛耷拉下来:「哦。」 陆杨继续说:「我成亲还要支会一声二师弟,他不做伴郎也得来参加婚礼吧?」 李青委委屈屈地回过头来:「哦。」 陆杨抽回手,掰着指头开始算:「还要把我山上的一大帮子人请过来吃喜宴,这个不容易的,他们下山可不能有伤,毒血洒出去一点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写封信回去好吧?」 李青撇着嘴,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哀怨:「哦。」 陆杨想着想着,一捶手心:「对了,我身上还有任务没完成,有个老头可等着我救呢。不如这样,你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回来跟你成亲。」 李青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那脸拉得,好像怎么哄也哄不好,小声嘟囔半天,也听不清,勉强辨认出来句:「......你就是不爱我。」 陆杨被他这活灵活现的小表情逗笑了;「谁说不爱你?」 李青掐着腰,嘴撅得要上天:「你你你!找这么多藉口这么多理由,你就是不爱我。」 陆杨怎么也没想到,李青这么大一个小伙子,平日里聪明伶俐足智多谋的,杀个人连眼都不眨,在这上面竟别扭的像个小姑娘。 他好言相劝:「我哪里不爱你了,懂点事好不好。」 李青动作疾如风快如电,迅速扑过来跪下,死死抱住陆杨的腰,还用头蹭来蹭去,活像条大型犬:「那你亲我一口。」 陆杨拍拍他的头,哄小孩一样说:「好,你先起来。」 李青立马站起来,腿脚一时间变得极其好使,陆杨都怕他抻着伤口了,赶紧凑下去看了两眼。 这两眼还没看尽,一旁突然袭来一阵意料之外的风,直往陆杨手上打,陆杨下意识一闪,李青也反应过来,伸手挡住了那人的一掌。 来者一愣,更气急败坏了,抬腿就是一踹,陆杨迅速下腰,有些碍到伤口,那腿便擦着人的胸膛而过。 陆杨往后退了三步,本要拔剑还手,入眼却看到一位穿着嫩黄色短衫的姑娘,扎着俏丽的丸子头,一双圆圆的凤眼正死盯着自己,表情出奇愤怒,嘴上喝道;「野流氓!放开我家公子!」 她话音刚落,又要上前施展拳脚,却被李青一把拽回来。 姑娘抬眼看着许久未见的李青,两眼泛起泪花,立马跪下来抱住李青的双腿,那模样,瞧着不甚可怜:「公子可算回来了!奴家想你想的好苦啊!」 第98页 几人均是一愣。 第51章 吃醋 李青脸上有些尴尬,他偷偷瞟了一眼陆杨的神色,对方面无表情,瞧着不像要发飙的样子,决定先弄开这个更急迫的:「萍水,你先放开我。」 萍水姑娘牢牢地抱住他的大腿,怎么扯也扯不开,一副耍赖的模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我不!我一松手,公子就又要走了!」 身后的几个人见此,要急忙凑过去查看情况,并未看清这边的局势,被道士眼疾手快地一拦:「别人家的家务事,咱们远远瞧着就好,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段七七看了看四周:「哪儿来的热闹?」 李吉祥笑得很有深意:「四哥哥,我问你啊。若是你在未遇到命定之人前,有那么几个宠爱的小妾,你们感情很好。但突然有一天,你遇见了你的真爱......你是会抛下一桶水,独占一瓢,还是不要那瓢水,只要一桶,亦或是两个都要?」 段七七想了一会儿,道;「可我只有一瓢水,也只会有一瓢水。林桥的意见呢?」 林桥的目光飘向不远处,她一边关切着八卦,一边回答:「我会选一瓢。」 裴宁一在一旁打岔:「犹豫什么,就不能两个都要吗?」 被段七七打了一拳:「呸,男人。」 李吉祥听进心里,又笑了一笑,再说;「若那一桶水,都是你娘亲塞的,虽不是你的意见,但却自幼与他们一同长大,亲如一家。这时,还捨得为了那一瓢水放手吗?」 段七七个性十分洒脱,此时也毫不拖泥带水:「既然是我娘塞的,那就让我娘养着吧,我去跟我的一瓢水过二人世界不正好?」 林桥便有些犹豫,她一贯是个重情义又心软的人,若叫她和亲朋好友离散,她的心里一定不好过:「我会询问那瓢水的意见,他若不想我有,我便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离开我,去外面过生活。」 裴宁一坚持不懈地打岔:「还是那句话,就不能两个都要吗?」 再度获得了段七七的一拳。 李吉祥盯着远处的情况愣了一会儿,回头继续说道:「那要是,你心里爱过这桶水,只是现在更爱那一瓢,又该如何决断呢?」 段七七被这问题折磨烦了:「一瓢水一瓢水,我只选一瓢水,因为我现在最爱他。问这么无聊的问题,道长,你最近怎么啰嗦起来了。」 「我听阿哥的。」 段七七闻言撇嘴。 裴宁一正要再加一句,被李吉祥捂住嘴。道士一指前方,指了指那现世修罗场,道:「李青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他在遇见陆杨之前,有十八个小妾。」 「十八个!」段七七惊了。 裴宁一的重点一向不太对:「都长这么漂亮?」 李吉祥看了他一眼,诚恳道:「一个比一个漂亮。」 林桥倒是很平静:「他会为了陆大哥遣散自己的妾室吗?」 道士撇撇嘴:「你要问他。我个人觉得不大可能。」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萍水姑娘三次试图拉住李青的袖口,都被他扯开,陆杨依旧面不改色,瞧上去淡定极了。 段七七问道士:「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道士大言不惭地笑:「都是我算的,欢迎入我云别山哦,小道姑。」 前方剧情进展特别迅速,陆杨不知听了什么,一把甩开李青的手,独自往前走了,李青在原地被萍水姑娘死死抱住大腿,一步也挪不开,只空喊着他男人的名字,那人也没有回头。 裴宁一很是会火上浇油:「哦呦,看来做出决断了。」 段七七噫了一声:「你们男人,真的离谱。」 道士往一旁挪了两步:「别一棒子打死,也是有好男人的,我就死选一瓢水,陆杨大概也只要一个。」 都是从一夫一妻制度社会里走过来的人。 陆杨直到入夜也没有再多说话。其他几人自觉地在他房里呆了一会儿,打了半天斗地主,贴对方一脸条子,吵吵闹闹的。 林桥端了杯热茶,放在陆杨床边。正倚着床头看闲书的陆杨,盯着书页发呆了许久,也没翻一页。 林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帮他把书翻了个个。 陆杨好似刚睡醒一般,懵懵地转过头看她:「三缺一?」 林桥摇摇头,声音十分关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讲,我们如何宽慰你?」 陆杨便把头扭过去,继续和闲书死磕。 那姑娘说自己是李青的侍妾,排第十三。 而李青没有否认。 陆杨这般想,她排第十三,想必李青房里不止这十三个,以他的性子,起码得再添三四个,才是真实数目。 虽说民间甚少有养得起这么多侍妾的大户,但要是论在他们合欢宗,就说得通,合欢宗是如何修炼功法的?不用讲他都知道。 现在的问题是,陆杨该如何看待这这十来房妾室,他作为合欢宗将来的当家大主母,怎么可以拿乔给人脸色看,倒显得他不容人...... 我呸,谁是他老婆。陆杨磨了磨牙。 我生气什么,这人又不是我的人,他爱跟谁厮混就厮混去,家里就算养九九八十一个侍妾,或是一百零八个,通通上梁山,也不关老子事。 至于那紫色的花,小姑娘说是她大姐姐种的,不许自个儿碰。论起辈分,那大姐姐应当是李青的第一个侍妾,第一个女人,得多么重视,感情得多么深厚,在合欢宗里地位也当不一般,否则,谁准允个不入流的小厮种一山头的花?还养护得千娇万贵,客人来了,连碰都不许碰,好似定情信物般娇贵。 第99页 对了,定情信物。陆杨瞥向自己手指,戴的另一个扳指上。 扳指,戒指,首饰,钏钗......李青出手那么阔绰,想必不少给旁的姑娘置办,莫说定情信物,就是寻常节日里送的,讨小美人一笑的物件,大约不止三千两、三万两,三十万两都有了。 想着想着,思绪越扩越广,陆杨的牙也磨得愈发使劲,吱吱地响。 他这幅样子,属于开天闢地头一遭,那个别扭的模样,看得林桥直头疼。 林桥措了满肚子的词,一句也说不出口,道士一边发牌一边说:「别管他啦,他是个多么深思熟虑的人,你会不知道?他肯跟了李青,心里必定早就想到这一天了。这会儿心里正醋呢,谁劝都不好使,反倒火上浇油,就等着那位正主过来道歉吧,态度越诚恳,他气消得越快......对三。」 陆杨横了他一眼,丢过去一只带着热茶的盏子,被道士顺手一接:「砸吧,你消消气,这日子还得过呢。」 「谁要跟他过日子!」 道士默默地把椅子往后挪了两步:「......谁说要你跟他过日子,这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看见人家长得又白又漂亮,走不动道的可是你。」 你们私底下还唠这么劲爆的话题?其他三人的目光都投向陆杨,眼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我......我......」陆杨憋红了脸,又在特殊情况之中,整个人都变得坦率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娘的,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看上他了,你们谁有意见?!说!!!」 谁敢有意见,他手都摸上剑了。 几人又迅速把头扭回去。 陆杨继续窝在床上生闷气,那书好似个摆件,被他用来拍蚊子使。林桥惹不起这位,去旁观其他三人打牌,那三个人不敢出声,怕打扰到陆大侠想事情吃大醋,连出牌都是轻轻地一放,段七七裴宁一两个打骂仗也都用气音,看上去和谐极了。 「阿杨,你睡了吗?」 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门。 不用问都晓得是谁。打牌的三人迅速收起牌局,道士要跳窗,看姿势十分老练,被陆杨拽回来。另外两个要翻上房梁,踩着桌子借力,直接飞了上去。林大夫左看看右看看,只得往床底钻,被陆杨一把拦住。 这帮人有什么可心虚的,是一群人在又不是一个人在,在也是说正事儿,又不是要偷情。 陆杨勉强回了句:「没有。」 李青却不进来,只在门外小声地问:「还在生气吗?」 「没有。」 「阿杨,你是后悔跟我回家了吗?」 陆杨沉默了。 房樑上的两个人看了看对方,都摇摇头,只恨手里没有一把瓜子,可以解解闷。 接着,李青在门外,好似做了个什么重大决定,靠着门缝,十分郑重地道:「那这样,以后你在上,我绝不反抗。」 ...... 一时间,房内寂静无比,就连落地上根针,都能听到。 裴宁一脚一滑,差点从房樑上掉下来,林桥站在床边张大了嘴巴,指着整个人已变成红色的陆杨,震惊不已,道士早就看出来了,除了偷笑之外,就是用调侃的目光上下扫陆杨。 段七七整个人冲到陆杨面前,双眼死死盯住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陆杨大声咳了几咳:「这个......咱以后再说。」 「什么以后再说。」李青明显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尝试那个姿势吗?你在上以后,可以尽情的摆......\" 「咳咳!」 「嗓子不舒服吗?」李青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我去给你熬梨汤好不好?」 道士只怕再听下去,他的尊耳会受到损伤,赶紧过去一把将门推开,屋里几个人便迅速地沖了出去,顶着一脸条子,连牌都不要了。 林桥最后一个出门,临走前对着耳朵通红的李青,语重心长地说:「要节制。」 段七七折回来,一把将其拖走。 第52章 改口 李青端着一碗粥进了房内。 见他过来,陆杨平静地转了过去,三下五除二沖回床上,一头扑上被子,看架势是要睡了。 李青坐在床边,嘆了口气,道:「晚上就没吃几口,好歹把粥喝了。」 陆杨不理他。 「我亲手煮的。」李青揪了揪他的头髮:「我从小到大,就下过两回厨房,阿杨赏个脸吧?好不好?饿坏了多伤胃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杨只得转过来,接过碗就喝。 一点也不烫,温温的,入口正好,加了火腿与青菜,爽口极了。 李青问:「还在生气吗?」 陆杨把碗一搁,不说话。 李青慢慢说:「我答应你,容你三年时间,做你的事,也愿意把所有妾室遣散,可以理理我吗?」 陆杨直视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气这个。李青,你之前分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向我坦白,却直到这时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信任我?觉得我没那么大的心胸,容不下你?容不下你的家,容不下你的妾室?」 李青被他连珠炮一般质问,有些愣住,连忙抓着他的手:「当然不是,我们阿杨心胸最是宽广了,我只是怕......怕你知道后,不愿意嫁过来,会不要我。」 他抓起陆杨粗糙的手,摸摸上头硬硬的茧子,又扒开半拉衣服,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耷拉着眉眼看向他:「你听,我的心有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呀?」 第100页 陆杨最受不了这个,一下子浑身炸开的毛都被理顺了,这才有功夫打量起李青的衣着。 好嘛,到了合欢宗,仿佛回到了李青衣柜的大本营,上半身本就由柔软布料松垮地盖住,一扯就散落在地上,露出精壮的上身,白里透着红,手感极好。 下身也穿着件宽松的长裤,由极透的纱布制成,层层黑纱遮下来,依旧没能遮住内里那条粉嫩的......丁字短裤。 陆杨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短裤上还绣了只小猪头,模样甚是可爱,只是放在这个地方,就不太可爱了。 李青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十分大方地往前凑了凑,由着对方看。 陆杨发现这行为有些不对,赶紧找了个别的话题:「你到底有几个这般标緻的妾室?」 李青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诚实道:「......十八个。」 陆杨:「......」 李青立马站起来:「我这就把她们叫来见你,你不喜欢谁我立刻把她扔出山去!」 陆杨往床边一靠,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别呀,一个个都服侍你这么多年了。」 李青伸手比了个四,表情要多贞烈有多贞烈:「我说过的吧,你嫁过来之后,我帐本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所以都归你管了,她们是去是留全在你一念之间......」 又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摸出一支紫色的花,正是风禅心心念念的锦簇,献宝一般双手捧在他面前:「咱不生气了,行么?」 陆杨接过那支花,在眼前转了转,斜了他一眼:「都像萍水那样漂亮?」 李青的表情坚定得好似要去炸碉堡:「阿杨,天底下没人比你更好看了。」 第二天中午,陆杨扶着老腰,上合欢宗的小厨房给风禅炖药。 刚往小板凳上一坐,触及某痛处,他便『嘶』了一声,好悬没整个人栽过去,适应了半天才勉强坐稳。 风禅最会在这种时刻调侃他:「小木头,那个红袖谷的不是告诉过你俩,要节制吗?」 陆杨不理他,扇了扇火。 「我记得他们合欢宗是有对应的药膏可以抹的呀,还是说你太害羞不愿让他给你上药?小木头,有时候该服软就要服软,为的是身体舒畅......反正你已经把自己给出去了,上个药怕什么。」 陆杨攥紧了小蒲扇的柄,一言不发。 他在心中默念,这人是长辈,不可以骂。 长辈倒没有个长辈的样子:「你昨晚好歹记得把我摘下来了。那一天,还在乌理国那会儿,你们两个说的话,做的事,我都看到了,啧啧啧,小木头,你看上去多自持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一到了床上......」 陆杨迅速把扳指拽下来,扔进煎药的小砂锅里,瞬间清净许多。 合欢宗的宗主,李青的娘,突然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进屋起,就一直上下打量着陆杨,似乎对儿媳妇的模样很是喜欢,亲切地双手捏了捏他结实的肩膀,问候道:「小陆今年多大呀?」 陆杨对着这双神似李青的眼,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青他姐:「阿姨,我今年二十,快二十一了。」 阿姨一拍手,那笑容与李青讨好人时如出一辙:「别叫那么生分嘛,我们合欢宗没那么多规矩,可以大大方方喊我娘的。」 陆杨只得弱弱地道了句:「......娘。」 阿姨很开心,拉住陆杨粗糙的手捏了捏,这娘俩的爱好出奇的一致,捏完手又捏胳膊,纤纤玉手磨碾着他胳膊上的疤痕,有些惋惜地道:「你这孩子,在外风吹日晒的,等成了亲......」 陆杨以为她会说:等成了亲,少抛头露面的惹出闲言碎语,多在家相夫教子bb,谁知阿姨竟出奇的开明:「等成了亲,让青儿好好保护你。」 一股暖流涌进陆杨心里,他忍不住回想有李青在的日子,的确少受了许多伤,除了很多场合下,这人没头没脑的总惹人生气脸红外,又会照顾人又会暖床,堪称居家旅行必备。 阿姨笑了笑:「哎。这么算下来,你比青儿大三岁呢,没关系的,女大三抱金砖嘛,虽然你不是女人但道理是一样的,嘿嘿。」 陆杨只得僵笑:「阿姨说得对。」 阿姨闻言,轻轻拍了一拍他的胸口,娇嗔道:「又叫生分了不是。你快二十一了对吧,生日要重视起来哦,不如就在我们合欢宗过吧,给你办得隆重一些好不好?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我立马着人给你做,我们合欢宗有世上最好的裁缝呢。」 这阿姨言语间仿佛只有二十五岁,长相也显小,仿佛真的只有二十五岁,青春活力得很。陆杨还没回绝,日子也没问,人家就脚下生风地要给她儿媳妇置办生日宴会去了。 陆杨再度坐下,又碍到某个要紧处,疼得差点蹿起来。 他用筷子把扳指捞出来,在衣襟上擦了两下,又戴了回去。 风老爷子嗷了两声,大喊大叫:「你居然捨得把我扔在砂锅里煮!小木头,你好狠的心!我生气了,不理你了!」 陆杨以敌不动我不动的行事准则,沉默了一阵子。 老风果然没有坚持很久,他是个闲不住的,过了一会儿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去了:「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条件下,老夫原谅你了。」 陆杨冷笑一声。 老风见他难得自己呆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起:「能和我讲讲,你师父的事吗?」 第101页 「你问我师父干嘛?」陆杨有些纳闷:「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傢伙,有什么值得打听的。」 老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为别人说起好话来:「你师父也是怕你成不了才嘛,才对你狠一些......看,如今你是多么成功的一个大侠,又有这么多不三不四的好朋友,还找到了真命天子,虽然不是特别正经,那也是一段绝佳的姻缘呀,你是不知道,老夫我有多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可以交付后背的好友呀,羡慕你有个心意相通的如意郎君呀。老夫活了三十多年,这两项是一个也没拿到。喜欢的人呢是个木头,自以为的好朋友呢,在背后捅我一刀,把我害得这般惨。」 陆杨记起这人曾说过自己是天下第二,难道堂堂的天下第二只能混成这般德行?看来江湖各类人士表面风光,箇中苦楚唯有自己知晓。他想了一会儿,问:「老风,你几岁做的天下第二?我记得你还有徒弟,你那徒弟多大了?」 风禅突然笑得特别欠揍:「老夫我自幼天赋异禀,十五岁学成下山闯荡江湖,三年时间打遍天下无敌手,称霸武林时仅一败,输给了当日隐居的天下第一。算起来,我十八岁做的天下第二,也就比你现在小三岁而已。」 陆杨在心中琢磨,到底要不要将这气人的扳指再丢回砂锅里。 「至于我那徒弟......」不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过往,风禅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我十八岁,刚落败时捡的他,那个时候他才是个小娃娃,根骨也不是最佳,只会扒着我的裤脚喊『狮虎』。」 风禅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但我捡了他,又觉得他讨人喜欢,怎么捨得丢下他不管?此后我与他相依为命,他六岁就会做饭给我吃,虽然不太好吃,但也是一片孝心,剑练得也不是很好,比我当年差远了,但我从未嫌弃过他,我一直觉得他是最好的......我的小徒弟,我死的时候,他才十七岁,往后的日子,那么苦,他......他一个人怎么担得起......」 说着说着,风禅竟哭了。 陆杨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等风禅哭够了,才凑了点吉利话说出去:「内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嘛,万一你那小徒弟日后退隐江湖娶妻生子,做生意发了财,为你建了个颇气派的衣冠冢呢,你是这么好的师父,对他那么好,他心里一定一直记挂着你呢。你活了之后,去找找他,见他一面,不就好了?别哭了。」 谁知这话一出,风禅又开始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也不知道心里是憋了多大的委屈,才能让他有这样的哭法。 陆杨也拦不住,只得让他先哭着,自己扇风时,心里直给自己掌嘴,早知道就不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木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感谢在2021-08-05 22:26:00~2021-08-06 20: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癖好 哭个没完了。 陆杨赶紧试图打断他:「我给你讲讲我师父的故事好不好?老风?风老爷子?风大侠?天下第二?」 风禅抽了两下,哽咽着说:「你讲吧。」 陆杨在心里想了一会儿,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处开口,琢磨一通后,决定从一些日常趣事说起:「我师父他老人家,平时最喜欢躲在祠堂里喝酒,一喝就抱着个牌位不撒手,哭着喊着说什么我俩也听不懂......他喝酒的时候,除了我跟云开,其他弟子都不敢往前凑,生怕被他撒酒疯,不小心弄死了,都没处说理。」 「牌位?」风禅又抽了两下,声音中有些酸涩:「不会是万丈峰前峰主的牌位吧......他抱着自己师父的牌位哭,可真够孝顺的。」 「你这什么语气,跟李青似的。」陆杨吐槽两句:「老峰主的牌位在犄角旮旯的小桌子上,跟其他祖宗的牌位放一起。师父抱的是块无名的牌位,上面啥字也没有。我跟云开之前打赌,猜到底是他婆娘的牌位,还是他亲爹娘的牌位,灌酒套他话,也没套出来个所以然,好像这名字是个禁忌,谁也不能提似的。」 「哦?」一听不是老峰主的牌位,风禅的语气明显开心了起来,尾音都带着雀跃。 「他倍儿讨厌自己的一身毒血,好像万丈峰是他的人生污点一样,平时练起剑来,还要沐浴更衣,去祠堂找那个空牌位焚香祷告,才肯拿剑,十分虔诚地练,脸上都带着笑。要我说,这就是纯纯变态。」 「嗯,继续。」老风听这些琐事,倒听得很认真。 「师父做饭,那叫一个难以下咽,盐当成糖,分不清葱和蒜苗,大过年的非要掌勺,不让他做饭他生闷气,就祸害我们。那就做呗,谁横得过他呀,反正也吃不死。最后端上来一盆不知道什么东西炖成的汤,黑乎乎的,油汪汪的,还有木头片子和贝壳。沈云开跟我石头剪刀布输了,他先尝,尝完就送下去急救了,老天爷呀,真不知道师父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风禅有些尴尬地替人开解:「内什么,万一你师父以前跟他师父比较阔气,老是出去下馆子嘞?」 陆杨对此嗤之以鼻:「都是惯的。沈云开就做得一手好菜,等以后谈婚论嫁,一定有一帮小姑娘排着队要嫁给他。所以说师父直到死了也没讨上媳妇,就是差在不会做饭上了。」 第102页 「未必,」风禅的语气有些奇怪:「有人不在乎这个,心里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呢。」 陆杨琢磨了一通,道:「对,李青跟我也不会做饭,我俩还是能凑到一块儿去。缘分这个事儿,很难说,有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乐意跟他过一辈子。」 「别过日子啦。」风禅声音里又有些酸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话题往旁边一拐:「说说你跟你师弟呗,讲了那么久,你师弟出场那么多回,你心里好牵挂他。」 「哦。」陆杨扇了扇风,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师弟叫沈云开,是个很骄傲的小伙子,师父说他根基不好,天生不足,不合他的心意,本想偷偷地把他给弄死,再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埋拉倒。但我觉得他肯定能有出息,又看上去比较顺眼,就死命地劝他,好说歹说是救回来了,奇怪的是,师父只教我们两个练剑,从不对其他人提起这事儿。」 「你当无相剑法是个人都能练?」风禅嘿嘿笑了一会儿:「若是,无相剑派何以凋零至此,早就光大门楣一统江湖了。这剑法对人的天赋有极高要求,你师父能捡到你已属不易,再捡到你师弟,不合心意,本可以让他做个杂役却又心软教他剑法,你师父这人呀,真不知该说他心硬还是心慈。」 陆杨撇撇嘴,他师父心慈,那全天下就没有一个人心不慈了。 「你下山这么久,还回不回去了?」 「必然要回。」 「嗯,回去好,回去给你师弟送请帖,欢迎来参加你的大婚,还可以收银子,哈哈。」 「胡说。」陆杨笑着呸他一声:「我跟云开是一家的,他给不给我银子都要请。老风,你怎么掉钱眼子里去了。」 「我这不是替你考虑嘛,剩下要取的那两朵花,都是有市无价,没前几个容易拿到手了,这下你怎么办,还靠李青?」 陆杨沉默了。 「你俩不也是一家的吗,你花他的钱,天经地义好不好,两口子过日子,哪里分得那么清楚,分得清的还叫两口子?」 这话有道理,但又哪里不太对。 等炖完药,再找了个碗把扳指泡里面,端着它回房。一路上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着陆杨看,他们大多都端着绫罗绸缎与珍奇珠宝,不知是否与宗主一时兴起下,要给小宗主夫人办的生辰礼有关。 路过段七七与林桥的房间,不是他有意偷听,只是这话太过炸耳,他一个不谨慎,就站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好紧......」 是裴宁一。 这声音中,夹杂着羞涩的情绪,实在奇怪。 陆杨端着药碗,手一抖,差点把瓷碗和玉扳指一同扔到地上。 接下来这句更骇人。 「我觉得挺好的。」 是李吉祥。 陆杨脚一滑,差点摔个屁股蹲。 他再看了一眼这房间的位置,没错,是女士客房。 「要不算了吧,我不舒服。」 又是裴宁一。 这话不知是对谁讲,这屋子里头也不清楚到底塞了几个人,总之这青天白日的,讲起这种话题,属实有些不妥。可陆杨又不能直接闯进去,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或是打扰了别人的兴致,那可就不好了。 他便在门口踌躇,顺带着听完了接下来一串诡异的对话。 李吉祥:「你害羞个什么?愿赌服输。」 裴宁一『啊』了一声,弱弱地道:「我后悔了,能不继续了吗?」 李吉祥:「是我在出力好不好?」 裴宁一又说了什么陆杨没听清,他一双耳朵都红透了,呆滞地站在门口处,不知该何去何从。 虽说这合欢宗一向民风彪悍,这两人被此地情绪感染,天雷勾地火,一路火花带闪电,自愿地那个啥,也是合情合理的,是人家自由,本不关他事。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屋子里的女生们呢?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传出段七七的声音:「你身材还挺好的。」也不知是在点评谁。 陆杨脑海中想像出的场面已经不能播了。话说,这个屋子里最冷静的林大夫哪儿去了? 冷静的林大夫立刻就显得不那么冷静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身体。」 陆杨忍无可忍,高喊着:「扫黄!都给我顺墙蹲着去。」,狠狠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场景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污浊,但也很容易让人想歪。 裴宁一仅穿着一条堪堪遮住关键部位的短裤,绣着小狗狗的纹样,十分俏皮可爱,他正满脸通红地呆呆站着,而其他三人衣着整齐,一人拿了两套并不能算作正经服饰的衣服,一看就是合欢宗特产。 李吉祥拿了一套兔女郎与一套女僕装,似乎刚给人脱下来,正在慢悠悠地叠。林桥抱着件嫩黄色短裙,手上攥着一块淡紫色肚兜。 而段七七就不一样了,她正在试图把豹纹小短裙给裴宁一套上,胳膊上又搭了一件粉嫩嫩的丝绸制衣物,似乎与李青曾穿过的那件相似。 裴宁一十分放不开,扭捏着不肯穿上那件裙子,被段七七一巴掌拍在胸口处:「装什么?是你自己选的赌注,没想到报应落在自个儿脑袋上了吧?」 裴宁一只得双手护住胸部,整个人都红通通的。 陆杨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裴少侠换上了一身三点式豹纹小内衣,才想起来要把门关上。 第103页 裴宁一看似心如死灰,站在原地,任由段七七天马行空地摆动作,活像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展台人偶,其他三人对此赞不绝口,连连称赞其身材优越,不愧是练武的人。 陆杨更是提议:「等会儿李青过来,我把你推荐给他做下一季的服装模特,一定物尽其用。」 裴宁一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李青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你们谁见陆......阿杨!」 他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对三个衣装整齐与一个基本没穿的江湖中人视若无睹,只记得把食盒交给他的阿杨,并附送一个憨憨的笑脸:「饭。」 段七七:「我们的呢?」 李青:「自己跑厨房拿去。」 「啧啧啧。」李吉祥对这两口子指指点点:「这便是重色轻友了。孩子他娘,你也不管管他。」 莫名其妙被道士戳了戳的林桥,自动认领了『孩子他娘』的身份,搂过段七七后,故作唉声嘆气,实则是在调侃:「谁叫我们人在屋檐下,也没有个做小宗主的夫君可以仰仗。走了七七,咱们去喝西北风。」 道士也跟着出去,走之前半眯着眼,用极其贱嗖嗖的眼神看了陆杨一下,被他丢了一个茶盏过去。 至于裴宁一,仍穿着豹纹小衣裳,避无可避,迎着两人的目光,有些委屈巴巴地小声说道:「......你俩可以去隔壁房里调情吗?」 李青看着他的这身打扮,『噫』了一声后,扯着陆杨就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解锁新爱好 第54章 处置 李青拉着陆杨的手,冲进隔壁客房后,大咧咧往床上一躺,咳嗽了两声,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并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他:「阿杨,可以餵我吃饭吗。」 被这闪着亮光的大眼一盯,陆杨心里便有些发毛。 他:「我记得你甚至可以泡温泉。」 李青在床上扭得像欲求不满的那啥:「可我伤口还是好痛,都使不上力气。」 「少来,你伤的是腿。」 并且健步如飞,可以飞身上房顶和他喝酒赏月。 「嘶。」 陆杨扶额:「行,行行行,坐起来。」 李青立马从床上翻起来,乖巧地坐在床边,张着个嘴,露出一截粉嫩的小舌头,仰着信脸等他男人餵饭。 陆杨掀开食盒,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四菜一汤都由小碗小碟子盛着,仔细一看都是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式,陆杨一挑眉,舀起一勺虾仁吹了吹,往李青嘴里送。 李青边嚼边说:「你也吃。」 陆杨便就着他用过的勺子,也给自己舀了一勺尝尝味儿。 一顿饭吃得黏黏煳煳。有些人虽然把手背过身去,装作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却用眼神把流氓行为贯彻落实,一双眼极具侵略性地把陆杨上下看了个遍,那目光好似要穿过衣裳化为实质,抚摸上陆杨的皮肤。 陆杨被他看得后背有些出汗,横了他一眼后,自顾自去收拾碗筷。 他摸起桌上果篮里放的梨,拿衣角随意擦了一下后,往嘴里送。 一回头,对上李青灼热的目光。 李青同志眼神暧昧地扫了一眼梨,再着重在他嘴唇上看了一会儿。 陆杨把梨一递:「来一口?」 李青摇头:「我不要和你分梨。」 陆杨沉默了,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有些招架不住。 他想了想,道:「我没切开啊。」 李青倒别扭起来:「和离也不行。」 陆杨:「爱吃不吃。」 他便自己把梨啃得只剩个核。 见他吃完,李青才从衣服里翻出来一朵红艷艷的小花,蕊是金黄色的,看上去跟他那日穿的一套衣服是同样的配色,由于印象深刻,陆杨不免回想起他穿着那套衣服的样子,嘴里突然有些渴。 李青把花递过去,见陆杨不接,便将花别在他的耳旁。 「阿杨,至少你要记得,这世上曾有一朵花,是为你开的。」 陆杨心里有些发热,他对上李青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青从前也送过花,但说这样的话还是头一回,他以前没碰到过,一时也拿不准该回应些什么。 他便一把拽住毫无防备的李青的衣领,欺身压过去,重重地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如此主动,李青先是一愣,任由他把自己啃得有些生痛后,他才反应过来,便回应过去一个深深的吻,两人互相争夺对方所剩无几的空气,一时间难分难捨。 陆杨再反应过来时,自己上身衣服都没了,腰带也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有个人的手正放在一个很是危险的地方,并双目通红地看着自己。 陆杨觉得,此时他应该说点什么话。 所以他喘着粗气,问道:「这花又是你哪个小妾种的?」 一时间房内寂静极了。 破坏气氛他真有一套。 李青轻轻笑了一下:「你很在意吗?」 这下轮到陆杨沉默了。 两个几乎全裸的男人坐在床上,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陆杨扶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见李青还要压过来,陆杨急忙从床上爬起来,钻了个空子跑到桌子边,拿起纸说要写封信回去,托他寄给万丈峰。 第104页 李青笑了笑,爬起来为他磨墨。 一边磨还一边试图用言语劝导他:「阿杨,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难道你不舒服吗?」 在技术这一块,他很有话语权,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对这方面很有研究,自认十分高超,绝不会伺候不好他。 陆杨耳朵可疑的红了。 李青偏偏还在他耳朵边道;「你不舒服,上回还让我使点劲?」 陆杨一言不发,蘸了蘸墨水,把人的话当做耳旁风。 李青还要说些什么,陆杨便用笔桿子戳了戳他的小腹:「这大白天的,不好。」 「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李青歪了歪头:「在我们合欢宗,这都是家常便饭。」 「哦。」陆杨看似不经意地提起来:「看来你很有经验咯?」 李青只得求饶,哭丧着脸道:「错了,你写吧。」 陆杨写家书,也不避着他,反正他也没瞒怎么过这个人,问候了云开几人,又问了问他的生意做得可好,再叮嘱了一番下雨记得进屋,颳风记得关窗一类的废话。 李青记吃不记打,又开始挑衅他,十分嚣张道:「瞧瞧你这一手烂字。」 陆杨无奈地看了一眼他:「我这手是做什么的手?上不得台面,写字自然也不像你那么有风骨。」 李青洋洋得意地拍拍他的肩。 「不过若论字丑,这天下却不应当是我垫底,我那好师弟沈云开,虽说也能提笔算帐,但总归还是不如我的。」 李青倒吃起这人的飞醋来:「哦,又是你的师弟,你一天天的光记得他了,就没见你提起过万丈峰的其他人。心里这么牵挂他,怎么不回万丈峰去见见他。」 「我见他干嘛。」陆杨戳戳他的脸:「天底下有你一个管着我就够受的了。」 李青则一副受伤的表情,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你嫌我烦了是不是?才这么几天,你就觉得我烦了。你这负心汉,好,我们分道扬镳,孩子归我,房子归你。」 陆杨汗颜:「哪儿来的孩子?」 李青一指隔壁:「他们几个。」 陆杨:「行,全归你了,今天晚上不要偷摸进我的房间。」 「算了算了。」李青立马摆手,凑过来抱住陆杨的腰,蹭了蹭,并在他脖子上啃了好几口,好像狗在撒尿圈地,宣布主权。 几天后,盛大的生日宴会举行在合欢宗的芙蕖宫。 几个江湖人士穿得花红柳绿,好似马上就要参加民间奇装异服选美大赛,这儿露一节那儿露一块,与之前在大漠时的灰头土脸完全不一样,好似刚中了彩票的暴发户。 再加上每日都去泡了合欢宗的神秘温泉,几个人的皮肤都在显着变好,个别原本晒得像碳一般的黑熊精,也稍微白了那么一点。 陆杨被迫穿上一套红色的衣裳,款式尤其暴露,却饱含异域的独特美感。据说是由宗主大人亲手做的,意义重大,脖子上又财大气粗地套了三个大金鍊子,手上也戴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戒指,全身上下也带上了繁杂的各类装饰,倒是把他遮得严严实实,走起路来叮噹作响,实在难以行动。 段七七几人一见他,都在憋笑,被陆杨横了一眼后,都看天看地,谁也不敢说话。 大殿内歌舞昇平,倒有些皇宫里的感觉了,比之乌理国更要骄奢淫逸,昂贵的香薰不要钱地烧,陈年美酒堆在桌边,舞女与舞男们在中央翩翩起舞...... 宗主很是尽兴,其他几位宾客也是。 正乐着,李青拍了拍手,十五名貌美如花的姑娘从一边走过来,在陆杨面前站成一排,都低下头去,不直视他。 宗主笑呵呵道:「子兰她们三个随着我夫君谈生意去了,是以宗里只有她们十五个,都是我之前纳给青儿的。」 陆杨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要他受她们的妾室茶?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李青咳了两声,道:「不是说了吗,我的事都由你做主。」 意思便是要他处置妾室了。 陆杨扫了她们一眼,见有的在暗自抹泪,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得说了一通自认很有逻辑的句子,意思是她们跟着李青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留下留下,不想留去跟着大宗主服侍也好,下山也罢,给一笔足够她们安身的钱就是。 姑娘们跪下谢恩。 李吉祥在下边鼓掌:「咱们小宗主夫人心肠多好。」 被陆杨横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李青惨白着一张脸,突然倒向陆杨,被其接在怀里后,他小声说道:「旧疾发作了,阿杨,带我回去。」 陆杨看了一眼宗主,再看向他:「好,回你房里还是......」 李青拧紧眉头,似乎是痛极了,说话只能用气音:「......随意。」 陆杨勐地把他打横抱起,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狐朋狗友们的表情异彩纷呈,宗主倒笑眯眯地,摆摆手准他下去,似乎也并不在意到底逆了没有。 陆杨还没去过他房里,一路上问了几个门人,才打听到,原来那座山头上的大宫殿不是他自以为的什么祭祖场所,而是他小宗主的寝殿。 一时间他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在万丈峰,只有小破平房一间,还是与沈云开他们住一排,房子还不隔音,甚至有一天晚上睡不着,还听见过二师弟喊他名字。 第105页 他心惊胆战,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结果下一句就是骂娘,似乎积怨已久。 后来陆杨三天不敢招惹沈云开。 陆杨抱着他走上汉白玉台阶,抬头一看这几千层长阶,顿时有些腿软腰酸。 李青在他怀里挣动了一下,微弱地道:「......我可以走的。」 陆杨回头看了一眼遥远的客房,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上走。 「你就不能修个低调一点的寝殿吗。」他这话里还有些酸意。 「......辛苦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昨天又忘了设置九点发文 感谢在2021-08-08 02:10:06~2021-08-09 03: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报復 一路无言。 幸亏李青也没有趁机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荤话,否则大概就会被气急败坏的陆杨当街一丢。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陆杨的状态好似也中了什么绝世蛊毒,胸闷气短,累得喘不上气,一脚踹开红木大门,半天找不着床在哪里。 李青弱弱地道:「......后院。」 陆杨费劲吧啦地托着他,累得没工夫说话,一边心里念叨着造孽,一边认命地走路。 李青抬起虚弱的手,一指那间最豪华最高的大殿,这便是他的房间。 陆杨一脚踹开大门,路过一些穿戴着盔甲的木偶,以及四五个衣柜,踩着柔软的西域地毯,绕过玉屏风,看到一张足矣躺下七八个人的雕花大木床,垫了不知多少层又厚又软的褥子,一看就让人很想躺一躺。 李青终于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利索,他捂住心口,表情十分痛苦。 陆杨往床边一坐,除了从怀中掏药丸子,压根不知道该干嘛。 好在李青也不需要他干什么,只要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守着他就好。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陆杨看了看此地各式摆设与装潢,心里忍下一句卧槽。 合欢宗堪称巨富,他晓得,但不晓得人家有钱人原来是这样过日子的。 看看人家是怎么投胎的,太有水准了,一生下来就呆在富贵锦绣丛中,穿金戴银的,那跟自己似的,一过来就进毒窝,还是天下第一大毒窝。 风禅这三天以来头一回说话:「嚯,合欢宗这些年发展的很不错嘛,数十年前我还活着的时候,这儿就是一个小破山沟,连个像样的山门都没有。」 没等陆杨问,他便又自顾自地念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没想到当年的佳人如今连外孙子都有了,还跟你搞了断袖,而我却还在这里困着,哈哈。」 陆杨安抚性地摸了摸扳指。 「遥想当年,老夫也很有钱,带着我的小徒儿,逍遥人世间......小木头,你要吃软饭就好好吃,别吃一半又跑了,由奢入俭难。」 这人总是正经话说一半就跑偏,陆杨不理他。 李青在床上呜咽了一声,那声音听着可怜极了。 他吃了止痛丸,又运转内力,稍微恢復了一些神智,悠悠转醒后,一双眼睛只顾盯着陆杨看,什么话也不说。 就这样任由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陆杨才问道:「所以你娘其实不知道......你身上这个蛊的事?」 「......什么你不你的。」李青这种情况下,还坚持要嘴碎:「是咱娘。」 「好好好,咱的。」陆杨只得顺着他的意思来。 过了一会儿,等李青没那么难受了,他才慢悠悠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年轻,第一次出山遇见了两个江湖中人,我没见识,跟他们做了朋友,自以为,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陆杨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 「谁晓得其中一个接近我,并不怀好意。有一天夜里趁我不备,在我酒盏里下了蛊,我无心提防他,便中了圈套。」 陆杨反抓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摸了两把。 风老爷子在扳指里幽幽开口:「妈蛋的,这故事听着怎么这般熟悉,哦,原来老子也是这么中的招。」 这两个倒霉蛋。 李青把自己雪白的手腕展示给对方看,半睁着眼,明显精神并不好,弱弱道;「我今日也向你坦白了,你想诊就来吧。」 陆杨听他的,捏住他的手静了一会儿,心想这真是一种十分歹毒的蛊,又复杂又麻烦,发作时也不让人好活,可他在蛊这方面并不算专长,在万丈峰上,他还是毒一面较为精深。 这么大个麻烦,只能等来日带李青回万丈峰见父老乡亲,再找沈云开为他解蛊。 云开必定会先拿拿架子,摆一摆自己小舅子的谱,再为他治。 还要为人准备些新奇的小礼物,哄哄孩子,否则又要看他脸色。 一番思虑下来,这事儿算成了。 陆杨还没琢磨清细枝末节,就被李青不知从哪儿攒的力气,一把拉进床上,正好躺在他旁边。 这是多么大的一张大床,他们怎么翻来覆去都有空余。陆杨偷偷在心中琢磨,这张床是不是甚至可以塞下李青和他的十八房小妾。 李青的声音显得尤其虚无缥缈,好似下一刻就要咽了气儿:「阿杨真君子。」 第106页 「哪里?」 「我此刻这么虚弱,你都没有用强的,搞霸王硬上弓,可见是君子了。」 陆杨一阵无语。 先不说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想法。一个人病到这般田地,痛苦万分了,另一个人脑子里居然还只想一些尤其龌龊的事,那这两个人还在一块儿干嘛,干脆散了拉倒。 陆杨琢磨过来后,幽幽开口:「你初见我那会儿,在百乐城,见我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难不成脑子里想的,也只有这种事?」 李青咳了两声,很不自然地道;「没有。我心里只盼着你快些痊癒,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吶。」 「哦?」陆杨挑眉:「那你头回见我,装成一副文弱君子的扮相。咱俩被人围在白城外,你只看着我挨打,却不上来帮我,就为了维护你自己那脆弱不堪的假面具?」 李青的表情显得更不自然了,他试探性地去摸陆杨的手,被甩开后,有些委屈地坦白:「我......我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打算先装装可怜,骗取你的同情心,再一步一步地探索出你到底好哪一口嘛。」 「喜欢我,原来就是要看着我挨打,我懂了。」陆杨点点头,往一旁空旷的位置挪了几挪。 李青不明白这人的脑迴路为何如此清奇,能从君子的话题拐到挨打的层面上。他对照着一看,略微有些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但具体哪里不是,他自己也琢磨不过来。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通过一句道歉开始挽回。 「阿杨,我错了,我不该装成傻子。」 「你就是傻子。」陆杨翻身。 李青试探性地戳戳他的背。 」好吧好吧,我说。你晕过去之后,那些人都被我挨个折磨死了,你下的毒我装作没发现,你的小铁丸子我也收好放包裹里了。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万丈峰峰主,是在梦里梦到过你的样子,一醒我就去找你了,你是我的命中注定,任何人都比不过你,还想听什么呀?」 陆杨这才把脸扭过去,这人的事儿基本都被他自己交代清楚了,往后才叫知根知底。 他一个翻身,骑在李青身上。 李青一下子愣住,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我......你......啊?」 「谁跟你说我是君子?」陆杨说罢一把拽开他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脖颈与胸膛。 他找准目标一口咬了上去,李青整个人勐地一颤,两只手没什么力气地推他,瞧上去有些欲拒还迎,耳根子都红透了,压根招架不住这攻势。 陆杨笑得很是猖狂:「让你之前啃我脖子,今天我也给你啃几个,看你明天怎么做人。」 李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他对此并不觉得羞耻,反倒有些引以为荣,而陆杨哪里知道,又难得主动,他便也不推了,任由着他啃来啃去,十分配合。 陆杨只是胡闹了一会儿,并未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李青失望地看着他爬下来,躺在自己身边,临走时居然还把自己衣服遮了个严实。他言语中颇有些惋惜的意味:「真的不来?」 「来你个头。」陆杨翻过身去:「你都这样了我再下手,那跟禽兽有何分别。」 李青偷偷撇嘴。 「吓死我了。」过了一会儿,见终于没了什么动静,风禅这才敢说话:「我以为你又忘了把我拽下来,但又不敢出声,怕惊扰了您二位的雅兴,吓死我了。」 几人又在合欢宗呆了大半个月,泡得几乎都要蜕皮。陆杨这边也始终没有收到万丈峰的回信,心中十分疑惑,只等日后他亲自回去一趟,一探究竟才好。 将要下山时,李青背着个大包裹,晃晃悠悠地跟在几人的马车后面。 赶车的车夫裴某纳闷:「你好不容易回趟家,不打算多呆一会儿?」 「全天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想家的。你看我娘那个样子,是想让我多待吗?她巴不得我赶紧走,不要打扰她的神仙日子。」 刚出了合欢宗的统辖范围,没走几天,又遇到了敌袭。 一帮子黑衣人好似闻着味儿赶来,一刀砍断了一边的车轴,马车登时报废,再有人一刀砍断了缰绳,马嘶叫着飞奔出去,便将几人困在原地。 陆杨这个财迷立刻就怒了:「他娘的。」 不愿意走路的段七七也怒了:「他娘的。」 躺了这么久都快躺退化的道士也怒了,戳戳风吹日晒的裴车夫:「他娘的,起来锻鍊身体了。」 林桥默默地缩进车里,装作这世上没有她这个人。 李青不知从哪儿抄出来一块布,蒙在自己脸上,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打起架来畏手畏脚。 幸好战况激烈,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打斗十分胶着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传来,接着从天而降几个晒得黝黑的僧人,手拿长长木棍打来,几招制住了数名敌人,将人打得倒地不起,陆杨几人才得以喘息。 段七七自打瞧见这几名僧人后,目光立马就亮了,仔细分辨了几人的衣着后,显得更加兴奋了,努力分析僧人们的眉眼,似乎想要从中寻出什么故人。 李吉祥是个见过市面的,见黑衣人基本都被制服后,朝着为首的僧人一拜:「贫道云别山李吉祥,多谢明镜寺出手相救。」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页 嘿嘿嘿。 感谢在2021-08-09 03:04:13~2021-08-10 00:1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汝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寺院 「原来是云别山大师兄,失敬。」为首的壮和尚一拱手。 段七七终于认出了这和尚的样子,上前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是净空吧?」 净空低头看了一眼这鬍子拉碴的矮个大汉,其眉眼十分标緻,瞧上去十分眼熟,就是不知在哪儿见过,便有些迟疑地问:「......施主是?」 段七七一指自己,笑道:「孔雀山庄,段七七。」 净空一听,大骇,惊讶之下连退了三四步,险些跌倒在地。 裴宁一在旁边没话找话:「就说你长得吓人吧。」 段七七往前走一步,这帮高壮的和尚便集体后退一步,有的更是脸色惨白,退到避无可避时,直往树上躲。 逼得这帮法相庄严的僧人们集体迴避,段七七自己倒不是很清楚缘由,在原地挠了挠头,看向李吉祥他们:「我有这么恐怖吗?」 李吉祥双手合十:「阿弥陀......不对,我的福生无量天尊呀,段施主,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还是净空比较有师兄风范,对其他几人作了个揖,道:「此地离明镜寺不远,几位少侠可愿来我寺稍作歇息?」 陆杨扫了一圈几人,发现各有负伤,此时借宿休息正好,便先谢过这位净空和尚。 段七七跟在和尚身后,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老娘很快乐』的气息。 她扯着林桥的袖口,娇羞的表情头回在她脸上出现,吓得别人半天不敢说话。 前方外交大使李吉祥同志正与净空攀谈,两人一佛一道,竟也聊得投机,也罢,这位道人跟谁都能说上两句,几人也就不管他。 李青悄悄地扒着陆杨的耳朵:「一帮秃驴。」 陆杨戳他的胸口:「对人家和尚尊重点儿。」 过了一会儿,李青又凑过来嘟囔:「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愿意一直吃素,这和要我老命没什么分别。」 陆杨点点头。 「还有。」李青把手搁在他腰际,以圈住他的姿势走了一会儿,又道:「我作为合欢宗人,真的不能理解,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清心寡欲到这种地步?他们晚上都不......」 陆杨生怕接下来听到些污言秽语,想拔腿就跑还被人死死锁住,无奈之下,听完了李青接下来一大段夹带私货的牢骚,听得他耳朵通红,避无可避,绝望地踹李青屁股。 李青耍完流氓,内心十分舒畅,讲这种话时,越是白天越让他兴奋。 「我娘说过,我们合欢宗是欲望的产物。与之所对立的,大约就是禁慾一派的顶尖——明镜寺......我真想挖开一个和尚的脑袋瓜子看看,他们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话题逐渐血腥起来,陆杨一巴掌拍上李青的背,试图阻止他思维进一步发散:「人家救了咱们呢,你稍微领点情吧小宗主。」 「是救了你们。」李青撇嘴:「我哪里需要别人救。就算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也不想欠旁人的人情。」 「好好好,你不需要人救,我需要行吧,我这辈子除了被人救就是救别人,别的啥也没干。」 李青听此,大概是看在陆杨面子上,才停止了对秃驴们的别样猜测。 几人一路步行至明镜寺,还未进门,就先闻到一股陈年檀香气,明镜寺坐落在一不高不矮的山上,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之中。这模样,倒有些像万丈峰。 李青被陆杨扯着,不情不愿地走进去,他一见到满院子的光头,直起鸡皮疙瘩,走路的姿势也变得别扭起来。 陆杨见状,问他:「千年白骨精,你是要显形了吗?」 回头一看林桥几人,发现他们也有些不适应,低头一看自己的衣着,才有些明白过来。 几人从合欢宗出来,穿的带的都是合欢宗的衣裳,除了模样有些奇特外,颜色也十分鲜艷。 一行人穿得好似上赶着来庆贺的红白喜事乐队,就差把脸抹得煞白,再拍两个大红脸蛋子,便可以去做凶肆的当家花旦。 陆杨余光扫到几个路过的和尚,人家朴素的粗布衣裳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补丁,堪称勤俭节约的典范,而他们几个,喜气洋洋,倒像是从青楼里逃难出来的那啥。 于是他也低下头去,闻着檀香味儿,莫名觉得心里愧对佛祖。 净空领着几人去见了住持。 住持是位上了年纪的白胡老爷子,见了几个客人,笑着说年轻人真是有朝气,与笑眯眯的李吉祥寒暄了一会儿后,余光瞥到他身旁站着的,一位很眼熟的大鬍子男子。 这人瞧着多么眼熟,看眉眼是那般漂亮,这么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喜欢刮鬍子?住持心里想。 谁知,那大鬍子发着亮光的双眼,一对上住持的视线,整个人便凑上前去,声音也不加修饰了:「定思大师,我是七七呀。」 七七?哪个七七。住持回头看了一眼抖得仿佛鹌鹑崽一般的二弟子净空,后者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这老住持便大惊失色,连着往后退了三四步,颤着手指向段七七,不说话了。 第108页 李吉祥笑呵呵地凑过来:「四哥哥与定思大师见过?」 段七七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小的时候,拽掉过一把他的鬍子。」 定思大师闻言紧紧捂住自己的鬍鬚,躲在净空身后,而净空则一脸悲壮地闭上眼睛,想必这位女施主曾经的言行,在他心中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林桥问:「七七小时候还来过明镜寺吶?」 段七七于是回头解释道:「是啊,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突然闹了个大贼,据说丢了件很不得了的宝贝,整个宗门都戒严起来。我爹说我平时太吵了,怕影响师兄弟们巡逻,那个时候我娘病了,我便跟着她来明镜寺借宿修养了一段时日。」 李吉祥闻言,饱含深意地看向陆杨腰上揣着的剑。 陆杨不敢看段七七,只得抬头看了看大殿。 李吉祥还偏偏凑过来,小声道:「害得人家宗门戒严,还害得人家少庄主出远门,又间接性地害了整个明镜寺,多大的罪。」 陆杨梗着脖子看房梁:「又不是我要的剑,我也不知道老傢伙会上孔雀山庄拿,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吉祥笑得更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林桥:「寺院内那般枯燥,你小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苦。」 段七七倒没这么觉得:「哪有,寺庙里好玩的很吶。」 殿内站着的僧人都自觉地离她远远的,也不知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叫这帮人这么久了还能记得刻骨铭心。 段七七笑着拉过林桥的手,脸上表情又变得好似少女怀春:「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那个贼人,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远赴明镜寺,便也不会认得净明哥哥。」 李吉祥,林桥,裴宁一,惊讶不已:「啊?」 陆杨生怕错过重要八卦,一把推开试图在佛门重地非礼他的李青,赶忙问:「啥?我咋没明白,那个净明是何许人也?」 林桥犹自在震惊:「明镜寺大师兄。」 李青也赶过来凑热闹:「你竟看上了个和尚?」 听此,段七七展示出一副娇羞的面容,整个人扭得像蛆:「和尚怎么了,我一不看脸而不看身材,我喜欢人,是喜欢他的那颗心。」 几人偷偷地在心中想:那你知不知道人家和尚不能娶妻的。 定思大师领着一行人去寮房歇息修整,路过一汪开有大片荷花的池塘,绿荷相倚满池塘,几人不仅为之驻足。 定思大师笑呵呵地往外挪了两步,尽量不与段七七有目光接触:「这是我们明镜寺的一池灵泉,建寺时德毓大师所规划,内有百年灵龟数只,每年夏季时分,附近城中的百姓都会来此欣赏。」 段七七记性挺不错:「对,我小时候进去游过泳。」 风禅道:「定思小光头如今鬍子都白了?太吓人了,还好老夫青春永驻。」 陆杨无语。 风禅又道:「小木头,你把池中央那朵青色的莲花要过来呗,小定思问你要什么,给就是了。这东西可不多见,若今日不得,起码要再等十年。」 陆杨偷偷问:「是不是你最后那两朵花之一?」 风禅:「那可不咋地,我还能让你白跑一趟?」 陆杨点点头:「行,我先找李青借十万两银子,等你活了自己当牛做马去还。」 「妈蛋的,十万两。」风禅气笑了:「你是要买明镜寺吗?」 陆杨扭脸看向李青,手往他面前一伸。 李青愣了一下,把自己手里攥着的,陆杨的袖口递了过去。 陆杨再伸。 李青便明白了,他把绣得花里胡哨的荷包往陆杨手里一递,非常狗腿地还要再从怀里掏,被制止了。这佛门重地,当众露火红性感小肚兜出来,不太好。 陆杨有了底,回头沖定思大师一拱手,问道:「最中央的那朵青色莲花,贵寺可愿出售与我?必有重谢。」 定思大师呵呵一笑,笑出一脸褶子:「朝我们明镜寺来讨佛莲的人有很多,通常不收银子,都是以物易物,不知施主会用什么来交换?」 陆杨想了想,一指旁边对池塘跃跃欲试的段七七,道:「我把她给你。」 定思大师的额头立刻就冒出了汗珠,他往后退了一步,急忙摆摆手道;「万万不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0 00:16:22~2021-08-11 01: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008964 2个;子期、heck!!、汝南、以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风波 陆杨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了临别乌理国时,国王附送的经书。他这些天一直拿来垫桌脚、拍蚊虫,或是做枕头用,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定思大师瞧见这厚厚实实、又脏得有些古朴的书卷,眼中直发亮光,他翻了两页后,点点头,命弟子去取下那朵青色佛莲来送给陆杨。 大师又命人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些稀世罕见的经书抄本,转交给陆杨,无论陆杨怎么回绝,他还是要送,推拉了好几个回合,最后还是段七七出面拒绝,大师才依依不捨地留下了自己的收藏。 经书若是真送给陆杨,落在这帮没有慧根的人手里,只能用来点篝火或烤鸟蛋吃,不如不送。 第109页 定思大师给几人安排了一桌十分丰盛的菜餚,虽说都是素的,一点荤腥都没有,但看在人家盛情难却的份儿上,还是坐下享用了一顿。 道士依然像没吃过饭一样,自己的护身盆没了,便抱着人家的桶吃,属于整个桌上最有食慾的那一个。 较没食慾的人有两个。 李青看着满桌的健康菜餚,脸都要绿了,他在陆杨的劝说下勉强尝了一口青菜叶子,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嘴里直泛苦味,喝了一口豆腐汤,也被齁得找不着北,灌了两盏寺庙特供苦丁茶后,整个人似乎超脱了,泪都差点掉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与脚腕,确认了不在牢房里,也没有被人囚禁,又不是穷到一种境界了,怎么就非得在这里吃苦呢。 「我错了,我就不应该同意跨进这个寺庙的大门。」李青哭丧着脸靠在陆杨肩上,长嘆一大口气道:「我就说我跟光头八字犯沖,我那种家庭,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陆杨是个经常吃苦的。他夹了一筷头白菜,就着米饭扒了两口,吃得津津有味,随口道:「那你还跟我回万丈峰吗?我家穷,不是顿顿都有肉的,你过不惯,要不还是算了吧。」 李青立刻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夹起两筷头青菜,皱着眉吃了下去,颇有一种富家子弟上山下乡体察民情的错觉。 另一个没什么食慾的是段七七。 这位搅得明镜寺内风云变幻的段女侠,一开饭后,就拿着一双筷子坐在门口,一双眼只往门外探,一点也不关心身后是什么样的菜餚。 她时不时咬着筷子勐地站起来,见路过的只是个路人和尚后,又坐下去继续等。 明镜寺的和尚们心绪平和,早已修练得处变不惊,路过的人没有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到,倒是看清她的脸后,勐地一惊,几乎忘记自己法号为何。 一会儿工夫,门口这里已砸了五只木鱼,翻了三只碗,泼了十二桶水了。 李青勉强吃完了一碗饭,他娇贵的舌头今天头一次体验到这么多味道,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然把人生都经歷了一遍,此刻的眼神都有些看破红尘了。 他看了一眼门口闲着的段七七,问她:「望夫石,你快过来看看这菜色。你要是跟那个秃......光头好了,可是要一辈子吃素。」 「我乐意。」 李青咋舌,把头靠在陆杨肩上。 无论从哪方面看起来,爱情的力量果然都是伟大的。 陆杨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蜜饯,面无表情塞给他。 迎着李青惊讶的目光,陆杨解释:「有些人不是不愿意喝苦药吗?」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李青开始感动,门口的段七七突然跑没影了,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挤着往门外看,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讯息,会落伍。 几人都看清了那名和尚的样子。 净明的个头并不高,大约矮了陆杨半个头,也不是身强体壮的那个类型,与众人的猜测差了十万八千里。 和尚皮肤黝黑,长相只能算作是平凡,扔进人堆里便找不回来了,穿着粗布衣裳,衬得他更像个起早贪黑的农民,甚至有些驼背。 眉毛倒是浓密,眼睛也亮,看着段七七的时候,那双眼散发出的目光,堪称温柔。 他是这座寺庙里,唯一一个没有躲她的人,也是这座寺庙之中,最不像春闺梦里人的和尚。 几个人都呆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外的两人,顶着毛毛雨,说得依然开心。 陆杨偷偷戳戳李吉祥,问:「怎么办?」 李吉祥耸耸肩:「这事儿完全偏离剧情,我也没辙。」 终于有人问出了那个大家一直都不敢说出口的问题,林桥:「七七不知道和尚不可以娶妻吗?」 李青指了指外头那位,偷偷在背后攥紧拳头的女侠,居然还有一些可爱:「看那样子,应该不知道。」 裴宁一:「你们谁去把她点醒?」 几个人闻言,都看向他,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饭桌上:「我身上还有伤哎!」 陆杨:「你最抗揍,你去吧。」 裴宁一想了一想,只得妥协:「这样吧,咱们都旁敲侧击地说一下,等她自己悟出来好不好?」 几个人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李青突然略带一丝骄傲地道:「从看男人的眼光上来讲,七七稍微有些差劲了。我最高。」 说罢还朝陆杨抛了个媚眼。 陆杨扶额。 裴宁一最爱哪壶不开提哪壶,立马接茬:「你还有十八房小妾......」 李青一脚就踹了过去:「就你有嘴叭叭的。」 道士看了一会儿热闹,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地道:「行了行了。贫道说句公道话,虽然容貌不绝色,但咱人格放光芒,没准她净明哥哥的内心是活佛一般的境界呢,找男人不能只看脸的嘛。」 这番话说得十分在理。 李青与裴宁一依然在后头掰手腕,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而就这一会儿插科打诨的功夫,门外那两人突然起了争执。 只见段七七憋红了脸,她攥紧拳头,瞪着他心心念念的净明哥哥,怒骂道:「爱就爱!不爱拉倒!谁会看上你这秃瓢!」 和尚脸色苍白地望着她,郑重行了一礼,又鞠了一躬,再悲戚戚地望着她。 第110页 这世上的有情人们,若都肯直白地好好说话,便都没有那么多无端的误会了。 门里几个人都沉默了,谁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有了什么分歧,又是什么话题引得段七七不惜与之撕破脸皮。 她是多么风姿绰约的一位姑娘,身份尊贵,武功高强,游歷江湖所带来的风霜没有侵害她一丝热血,即使歷经重重劫难,她也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敢爱敢恨,最叫人喜欢。 而她在和尚心里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一具皮囊标緻的女施主,还是幼时玩闹爱笑的小妹妹,亦或是早就种在心中的一颗种子,不知何时会生根发芽,在某一天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就算强硬地把她从心中挖去,留下的那块裂缝,还是会永永远远地留在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 段七七扭头就要走,沖回屋内。 净明远远地看着,目光悲切。 几个人哪见过她这样,都一言不敢发,修整后跟着她出了山门。 下山前,段七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而身后的门内,净明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变成一颗红豆大小的影子,他才安静地将门关好,好似今天的这齣闹剧,从未发生过。 之后的几天,段七七这人很罕见地沉默着。 裴宁一也莫名沉默,一对活宝变成了一对闷葫芦,道长也提不起兴致逗笑了。 这一晚,几人在客栈里,各自给自己上好伤药后,围在陆杨的床边,三个三个斗起地主。 段七七的目光十分呆滞,又透露着一丝沉重,摸了一手烂牌之后,连出个对三,都轻飘飘的,落地前像无根的浮萍,全然没有之前那把牌拦腰打断的气势。 裴宁一目光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出了个对四,盯着那两张牌看了许久,似乎是要把牌看出花来,过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嘆了口气,好似深闺中的怨妇。 李吉祥扫了一眼这两个,看似人在这里打牌,实则思绪都飘到九霄云外了,还打什么。他便将牌一扔,扭脸拍拍背后的陆杨,说咱们来谈谈心吧。 李青去楼下掂了两坛酒回来,又被送了一盘盐水毛豆,几个人围着圈坐起来,一齐看向年纪最大又心态最好的道士。 道士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两口后直皱眉,扭头看向愁眉不展的段七七,问道:「你先来吧,讲讲你跟你的净明哥哥是如何相识的?」 「他是谁哥哥!」这人还生着气呢,噘着嘴道:「也就是小的时候他从流寇手里救过我和我娘一命罢了。后来在明镜寺,我不小心烧了藏经阁,他又帮我顶罪,挨了好毒一顿打,几乎都要没气了,又被罚着跪在佛前好几天不吃饭,仅此而已,有什么值得令我夜夜牵挂在意的。」 几个听众都默默地吃毛豆,谁敢说话。 李吉祥心想,钱财易还情难还,你这一欠怕是要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他笑了笑:「好好好,你一点也不在意他。那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呢,让你这般生气?」 「我没有生他的气,我是气我自己,看上了一个锯嘴葫芦,什么好话都不会说,又长得不好看,心里只有他的那个佛,什么身已许佛,满嘴仁义道德,他能做到哪个?连一句真心话都讲不出口。」 段七七嘟嘟囔囔了半天,越说越生气,干脆站了起来,满屋子晃悠,气得直跺脚,对着无辜的门窗拳打脚踢。 李吉祥支着头想了一会儿,灌了两口酒,才道:「我是了解净明的,他这辈子心里只有佛,这是他的人生信仰,就算有你,也排在其后,无论是哪家姑娘,都只会排在其后,只能说你相中错了人。」 他又灌了几口,说:「我算过,你并不是没有别的姻缘,这世上,有无数男子会爱慕你,会把你放在第一位,比这个傻和尚要可託付的多,有的是位高权重又温柔的痴情种排着队来照顾你。我问你,你当真只喜欢他一个人?就算有再好的你也不换?」 段七七想也不想,听罢就道:「不换,谁来都不换,我只取这一瓢。」 「就算这一瓢很有可能不属于你?」 段七七点点头。 陆杨听了一会儿,纳闷地拍一旁的林桥:「什么一瓢,这又是什么新型的暗号?」 林桥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李青,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1 01:15:48~2021-08-12 02:2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汝南、牛肉青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赶集 「丫头,不管他心里有没有你,你这条路走得一定很不容易,可要做好一辈子搭在里头的准备。」道士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 李青在一旁冷笑一声,道:「我最看不上这帮和尚的惺惺作态,成天嘴上虔诚,背地里不知道揣着什么意思,拖着小七七的感情不放,又不跟她成家,这算什么男人。我看,他的心早就跟着那被剃掉的头髮,一併随风飘散了。」 李吉祥刚要辩解,陆杨就先开口:「我看未必,此人若心术不正,怎会引得小七七一片痴心。再者李道长也说了,那和尚是一心向着满天神佛的,哪里还有空余留给她。」 「哎?」李青指着他的鼻子:「你怎么又向着李吉祥说话,他是你的老乡还是你的旧情人,我还喘着气呢陆峰主。」 第111页 不知道那句话戳到这位脆弱的小心肝了,又凭空吃起醋来,见他还要再说下去,一讲下来必定没完没了,陆杨赶忙抓起一把瓜子按在其嘴里,堵住了全部的话头。 李吉祥打了个哈哈,躲开李青露着红光的视线,道:「那个,七七啊,你正经的姻缘还在后头呢,若此时回头还有岸可寻,再迟一些贫道也说不准啦。」 段七七朝他吐了吐舌头,换了个姿势往林桥怀里一靠,颇有一股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势头:「他若不是我的正经姻缘,我怎会与他相见。不管了不管了,他要是做和尚一辈子,我就在明镜寺外盖一座别院,一辈子与他做邻居。」 这撞破头也不愿意悔改的心思,李吉祥实在劝不动,他把目光投向林桥,期盼着她能说点儿什么挽救一下。 林桥摇摇头,她自己就是个为了找情人不惜偷偷跑出家的人,有什么话可以拿来劝。 李吉祥再看向陆杨,发现不妥,再看李青,也不妥。 最后把目光投向裴宁一时,又觉得不妥,这人还未经歷过男欢女爱,有什么可讲的。 裴宁一对上他的视线,低头沉思一会儿,倒过去拍了拍段七七的肩,道:「我能懂。我也想过,抛弃这混乱的江湖,抛弃洞庭台,带一个人彻底遁入深山老林,永远不出来。」 李吉祥闻言勐地站起来,手中的酒撒了一大半在地上,他震惊地指着裴宁一,手有些颤抖:「你......你怎么也有了心上人!乱了乱了,这世界还能再乱一点吗?」 陆杨吃了一口毛豆,心想,乱不乱他自己不知道?我跟李青这两个邪魔外道,已经与未来的江湖栋樑坐在一间屋子里了,还称兄道弟的,天底下不会有更奇幻的事了。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道士后来喝大了,抱着个椅子不撒手,边哭边说着什么『我欠你』『对不起』之类的话,听的旁人云里雾里。 段七七勐地灌下一大碗酒后,不知是呛的辣的还是心烦的,眼角直泛泪花,自己使劲地抹掉之后,往林桥怀里一钻,整个人属于半梦半醒了。 裴宁一泄愤似的,足足吃光了五盘毛豆,最后几乎连皮带肉地生嚼,又不知谁惹到他了,大半夜在自己房里练武,纯属劲儿多了没处使。 第二天中午,几人在楼下饭馆会面。 裴宁一两只眼圈乌青泛紫,坐在椅子上时还有些魂不守舍,筷子用反,夹起一筷头菜,往嘴里塞,却忘记张嘴,弄得身上掉满了菜。 陆杨有些看不下去:「要不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咱又不急着上路。」 李吉祥这个知道内情的,笑眯眯地把筷子一搁,道:「昨天晚上,我们房里闯进来一位醉醺醺的女剑客,小裴兄睡在外侧,听见动静就爬起来,谁知道,不光被人夺走了初吻不说,还被人打青了两只眼眶,唉,实在可嘆。」 林桥一口茶几乎喷出去。 段七七好几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此时上桌动静好似风捲残云,吃相十分豪放,听此勐地一抬头,问道:「谁家女剑客这么不长眼,要非礼也是该非礼细皮嫩肉的道长,挑个黑皮王八算怎么回事。」 裴宁一又露出他那深闺怨妇一般的眼神来,盯着段七七的头,欲言又止,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李吉祥闻言,笑得更欢了:「谁说不是呢。可人家女壮士抱着小裴兄就算了,喊得却是别人的名字,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啊,贫道算是开眼了。咳,看来以后房门是要紧锁了,万一什么时候跑来个採花大盗,把我也给非礼了,那该怎么见人啊。」 几个听懂了他言外之意的人,都咳了两咳,低头吃饭。 李青笑眯眯地点评道:「看来这女壮士未必剑耍的很好,醉拳倒是打得不错。」 唯有段七七在状况之外,手拿馒头,嘴里塞着饭,也止不住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她用胳膊戳了戳魂不守舍的裴宁一,问道:「谁呀谁呀,那女侠漂亮不?你黑灯瞎火的能看清脸吗?啥感觉啊?快讲快讲。」 裴宁一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好似舌头借给别人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几人来得巧,正好赶上当地一年一度的什么节日,城中集市汇聚了附近五座城的商户,有的沿街叫卖,有的大搞优惠活动,也有的前后各背一个木头柜子,一打开,内里的小玩意儿不甚新奇。 林桥请客,给段七七来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好解暑。两个姑娘搂着胳膊逛,路过一家卖胭脂的店,门口吆喝的店小二见两人的目光都往口脂上瞄,又见这二位衣着艷丽,一个长身玉立翩翩公子状,一个五大三粗留一圈络腮鬍,心下便明白过来,急忙上前道:「二位大侠,小店的胭脂膏子,男人也可以用的。」 亦步亦趋好似爹妈一般,跟在这两人身后的陆杨李青,脚步一顿。 小二满脸堆笑地继续说道:「如今正赶上了集市节,我们小店里也搞着活动,买三送一,买四送二。我们店内的包装精美,样式也独特,正好可以用来送情郎呢。」 段七七一听,故作亲昵地捏了一下林桥的腰,道:「那我买来送给你正好。」 林桥表情复杂地道:「那就多谢四哥哥了。」 「哎~」段七七还要往下演:「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你拿了胭脂回去,不用还可以让给你妹妹,就说是我给的,她一定还记挂着我呢。」 第112页 哪儿来的妹妹。 林桥明白过来,点点头:「正是,妹夫的一片心意,娇娇一定懂的。」 店小二听完这一出,心情有些复杂,虽说如今时代变了,不似前朝那样对断袖颇有忌讳,但也不能当街就和自己妹妹抢夫君,这有违天理伦常,他犹豫了半天,瞧见大鬍子腰间那把不普通的剑,还是止住了话头,生怕祸从口出。 李青凑过来,财大气粗地包了四盒最贵的胭脂,小二附送了两盒,被李青分发下去,交到裴宁一手里时,他还特意道了句:「拿去送情郎正好。」 裴宁一像是拿到了一块烫手山芋,急忙甩给一旁笑呵呵的道士,说:「你才跟别人搞断袖!」 其他人的目光于是汇聚在这两人身上,李吉祥好脾气地收下,还淡定地解释道:「这是多么赤诚的一片孝心,为兄我就收下了。」 两个姑娘结伴去扫荡大街了,剩下四个男人也没什么好逛的,裴宁一先行回客栈了,李青也不知道看中了什么东西,一转头就跑没影了,只留陆杨与李吉祥两个并肩瞎晃悠。 道士似乎对这个集市很感兴趣,足足逛了三大圈,看遍了所有卖玉器的铺子,与在地上铺满了首饰的小摊子,晃悠了好一会儿。 陆杨已吃完三碗冰酪,眼睁睁看着道士从一开始的悠闲变为了现今的惆怅焦急,便问道:「你到底是来找什么的?给你的七十二美人挑伴手礼?」 道士眉头都皱在一起了,可见是个大事。他在原地转了两圈,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女主应该就是在这里买了一只扳指,之后扳指里的老头把他的绝世心法传给女主,女主才会天下第一的啊,怎么找不到呢。」 陆杨越听越觉得耳熟,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伸向道士,亮出他手上一直戴着的扳指:「你说的是这个吗?」 李吉祥盯着这枚扳指,愣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看陆杨,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李吉祥盯着天边的云彩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过了一阵子,他才开口:「你拿着女主的剑,还戴着女主的挂,又睡了她的白月光,你才是女主吧!」 陆杨自己也摸不清楚缘由,站在路边与道士理了好一通剧情。 李吉祥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缓缓道:「所以是你在走復活老爷子的路线,难怪女主至今二了八憨未经世事的,合着是你把教人家毕生道理的老师给拿走了。」 陆杨嫌弃地一指扳指:「我呸,老风子这样还教人呢,个为老不尊的玩意儿。」 李吉祥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扳指,又问他:「你是咋得的这个扳指?」 陆杨诚恳道:「从死人身上扒的。」 「哪个死人?」 「我估摸着,应该是当朝哪个皇子。」 李吉祥更沉默了,眉头皱得好似下一刻就要世界末日。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陆杨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之前一直忘了,那个传闻中的天外来石,其实早就被人破开了,只得到了一块玉,被那个不识货的珠宝商打磨成扳指,卖给武林里的人。你手上这块,就是那天外来石里藏着的宝贝,真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 这下轮到陆杨沉默了。 他细数了一遍自己身上拥有的宝贝,暗自心惊:「......我都不敢走夜路了。」 道士心态倒是比他好多了,对此十分淡定:「怕什么,陈千叠又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2 02:28:23~2021-08-12 21: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solu.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危机 道士说罢,走向路边一个木匠店,瞧中了那只最大最漂亮的盆,问道:「这碗多少钱,我买了。」 店家道:「这是盆。一钱银子。」 李吉祥:「应当是碗。」 店家:这就是盆。「 李吉祥:「这确实是碗。」 店家:「好,是碗,三钱银子。」 李吉祥震惊:「刚刚还一钱银子?」 店家:「碗更贵一些。」 一旁的陆杨几乎要笑断气了,只听道士无奈地承认:「好好好,我买的是盆。」 与抱着梦中情盆的道士走在路上,陆杨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七七的姻缘,还有救吗?」 道士想了一会儿:「不晓得,我看很难改了。七七这个人,对恩情很看重的,原书里就是小裴兄救了她一命,她再对之暗生情愫。之所以一直跟着林梦娇游歷江湖,也是因为她曾为她医过外伤。而事到如今,小裴晚来一步,是净明和尚先救了她,这救命之恩,当有以身相许为报......所以,你懂了吗。」 陆杨听罢,点了点头,道:「这重情重义之人,已不多见,既然我们管不了,就随她去吧。」 李吉祥盯住不远处的一间铺子,仔细看了看,又推了一把陆杨,道:「你男人在那边买东西呢,你们感情这般好,不过去帮忙拎个包,扇扇风之类的?」 陆杨斜了他一眼,道:「谁说我俩感情好。」 李吉祥看着他故作严肃的一张脸,陆杨眼中笑意盈盈都要溢出来了,他伸出手指对其指指点点道:「如今是没镜子,你看不出自己脸上那个表情,但我们这些外人是晓得的,你装作一副不稀罕他的样子,实际上是最稀罕他的。你俩又不是什么半路凑起来的冤家情人,乃是名正言顺的天作之合,又家室相当,我想,你跟他在一块儿,肯定很开心,至少比你以前的情人要好得多。」 第113页 陆杨含着一丝笑意点点头,末了才觉得有些诧异:「哎?我来到这世上从未有过情人,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的感情史的?」 这话还未出口,李吉祥便莫名其妙跑没影了,估摸着也是回客栈休息去了。 陆杨于是摇摇头,往李青所在的那间铺子走去。 来的正巧,李青正问这摺扇的价钱,店家出价四百两,李青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要往出散财。 陆杨站在他身后,仔细看了一番这摺扇,并非名家出品,也不是上好材料,连那坠子也毛毛糙糙的,定配不上这个价格,而李青却跟个养废了的二世祖一样,出起钱来毫不手软。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李青是个涉世未深的贵公子,不会精打细算,随手买把扇子都要上百两。要知道,若是两人真成了自己的家,不仰仗父母祖辈,陆杨为了他这一把扇子,不知要出去干多少缺德事,才能供得起他。 陆杨看不下去了,上前帮他砍价,先是挑了一番这扇子的毛病,再试图砍价,店小二哪见过这么来势汹汹的买家,一会儿功夫,便被他砍去了一半的价格。 李青付了二百两,拿着摺扇很是高兴,笑得像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看向陆杨时,脸上表情还带了三分羞涩。 李青捏了捏他的手心,问:「为什么帮我?」 陆杨无奈道:「一个家里,除了没头脑的人外,还是要有一个精明人掌家的。」 话一出口,陆杨就觉得哪里不对,李青迅速反应过来,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遮在脸前,只露出一双弯弯的含情目:「也就是说,阿杨特别想跟我搭伙过日子?」 陆杨沉默了一瞬,立马扭头就跑,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穷追不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街头巷尾的面,调侃他:「陆大侠,你不要害羞嘛,哎,同我继续探讨一下咱们家里的事儿呗!」 陆杨装作没听见,迅速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却迎面撞上一伙穿着黑色衣裳,大白天却蒙着面的人,他与领头那位戴面具的四目相对,一时间,两方人都没有什么动作。 小巷子本就窄,容不下多少人,若是要过路,只得与对方肩擦着肩。 陆杨对这帮人的穿着打扮再熟悉不过,而对方这一大波人马也在悄悄观察着此人,巷内气氛一时间紧张极了,连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没有。 陆杨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没有一丝血腥味,这帮人追到这里,也没有遇上别的目标,看来小裴与七七如今应当没事。 只是陆杨记得,一帮人来到明镜寺时,遭遇围剿,和尚们不喜杀生,便放跑了几个黑衣服的,不晓得此时自己是否已被这组织纳入追杀名单,于是稍微有些紧张。 若是他一个人,拼尽全力,再用上毒,大约也不会死在这里。他只是担心,若在李青面前展露出这杀神一般的手段,对方心里或许会有些不舒服。 他刚想到这里,李青便从背后拍上他的肩。 李青抬头看了一眼这帮黑衣人,又瞧见那再熟悉不过的戴面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瞥了一眼陆杨,略有些心虚。 这两个各自心虚的人,并肩站在小巷子内,几乎把这帮人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那领头的虽然认出了李青,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点了点头,领着手下继续往前走。 这人越凑近,李青的眼神越吓人。 领头的人声音十分沙哑,不晓得赶了多少夜路,疲惫不堪:「麻烦让让。」 李青不动,他整个人站得笔直,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粘在原地,怎么样都不愿意给他让路。 陆杨只得给他让路。 那领头之人十分诡异,瞥了一眼陆杨,目光兇狠异常,又看向李青,眼神变得很是复杂。 陆杨僵在原地,只等着这群人走了,才松了口气。 「妈的,这群人怎么追到这儿了。」 李青挑眉:「你认得他?」 陆杨拍拍胸口:「在西域,跟黑方马匪们一伙儿的,我对他有印象,似乎是这帮人的头子。咱们可要赶紧乔装打扮,去个安全的镇子躲躲去,总被追杀也不是办法。」 李青回头看了一眼,道:「这群人紧追不捨,实在噁心。他们往客栈那边去了,若是遇上,还是要打一架,难搞。」 陆杨两人便兵分两路,陆杨去寻那两个逛集市逛到没影的人,李青则抄近道回客栈紧急通知道士两个,约好在最近的那座城会面。 李青临走前道:「不如我们换换。若是你带两个姑娘上路,林大夫是个不会武功的,大约会拖你后腿。」 陆杨才不管这些,带谁不是带,拖后腿也不至于能丢掉一条性命,便扭脸上街寻人了。 他找人的路上一直琢磨,这帮黑衣人,虽说有组织有纪律,但怎么会他们走到哪儿,这群人就跟定了位似的跟到哪儿。 难不成真有定位系统,或是这组织规模庞大,四处都有他们,才会令他们几个这般窘迫。 陆杨有些头痛,以前都是他埋伏别人,用别人的项上人头做赏金,这回竟颠倒过来了,可见风水轮流转,不知什么时候就转到他头上了。 李青那边,并没有抄近道,而是选了一家因价格昂贵,于是没什么人的茶水铺子,在门口对店小二比了个手势,店小二心领神会,便将他引到了二楼雅间。 第114页 内里,坐着刚刚进去没多久的面具人,他见李青冷着一张脸进来,便自己取下面具,一挥手,几个随时跟在他身边的黑衣人便尽数退了出去。 李青瞪着他,半天才开口:「又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了。」 陈千嶂捏起小巧精緻的茶盏,茶水适口,喝起来并不苦。 他道:「是翡翠山庄的事,哥要我过去一趟。」 李青说话毫不客气:「你跟他的狗有什么两样。」 陈千嶂并不恼,道:「哥日后要去高楼,主持机关大赛,我随行。」 李青有些诧异:「高楼鲁家的民间机关大赛不是向来由武林盟主协同主持公正吗?他只是太极门的少主,此举是否僭越了,你们陈家不是有一个最知礼数的人在吗,他怎会准允。」 陈千嶂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李青明白过来:「他这口蜜腹剑的,终于对他那混帐爹下手了?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世上居然还真有篡权夺位的父慈子孝。」 陈千嶂只是盯着手中的茶盏,并不否认他的话。 「你们陈家人,都有病。」 李青丢下这句话,正要走,未回头时听见身后人道:「青哥可要记得,身上的任务。」 「我自然知道。」 突然,陈千嶂不知想到了什么,诡异地笑了笑,这样生动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怎么说都有些怪异。 他道:「你,就这么放心陆杨一个人走?」 李青的表情一下子更冷了:「你什么意思?」 陈千嶂又笑了两下,才止住表情,又恢復了那古井无波的样子:「哥的安排,我没问。只是,你应当要紧张他一些的。」 李青一言不发地走了。 陆杨那边,找到了两个姑娘,租了辆马车,乔装打扮混出城去,要往南边走。 一路上,安静极了,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实在诡异。 越走越不对劲,这条路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似的,两边的树都长一个样子,连蝉鸣声都出奇的一致,越听越头昏脑涨。 陆杨回头看了一眼背后走过的路,似乎有什么人紧紧跟在马车身后,对方必定是个隐藏自己的高人,就连陆杨这曾经靠这个吃饭的人,也不晓得对方什么来头。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陆杨想,还不如大家一起跑,这下子被分散了战斗力,他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还真未必能护住两个小丫头。 半天了,马车里也没有声音,陆杨想要与她俩分析一下情况,便敲了敲车门,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陆杨纳闷,一把掀开马车门帘,内里空无一物。 他心里一惊,他分明看着这两人进去,路上也没听到什么古怪的动静,怎么就一下子失踪了。 他再回过头,却看到前方的野山路不知何时变作了官道,不远处有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长得与皇宫大院没什么区别,两排侍卫齐齐站在宫门口,见他驶着马车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将大门打开了。 陆杨在宫门前停下车,再看了一眼附近的样子,他分明走得是一条乡间小道,怎么就跑到了这里。 实在怪异得很。 陆杨驾着车往一旁的岔路走,走了不知有多久,却又看到一座宫殿在前面,还是那批侍卫,依然为他开了门。 莫不是中邪了吧。 陆杨敲了敲扳指,风禅好似才刚睡醒,看了一眼这建筑,道:「这确实是皇宫没错。」 陆杨打趣他:「您老人家还上过皇宫呢。」 「那可不,老夫我是这里的常客,几十年前,我曾借过一位妃子搁在梳妆檯上的夜明珠回去,讨小徒弟开心,谁知他却因此跟我生闷气,哎呀......」 陆杨问他:「那如今是什么情况,老风你有主意没?」 风禅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可有听说过,梦隐湖一派。」 第60章 幻境 陆杨摇头。 风禅于是开始科普:「隐世三宗中,除却合欢宗与无相剑派,最后那一门,也就是如今谁也不晓得在哪里的门派,便是梦隐湖,我年少时曾与之门人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才知晓。」 「如今江湖人对隐世三宗知之甚少,更别提最是能隐藏自己的梦隐湖了。他们门派也是人丁稀少,与无相剑派收弟子的规则差不多,但门下人都是一等一的幻术天才。这帮人为了不危害江湖,也为了不被江湖人危害,便自请遁入了深山老林......我还以为这门派的人早就也死光了,没想到还有现成的。」 陆杨听得一头雾水,试图分析:「所以这皇宫其实是幻象?」 他凑过去,摸了一把墙,非常结实。 「别试了小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圈套。人家梦隐湖的家传绝学,怎么会跟梦里梦见的物件一样,虚无缥缈的。可惜我对这玩意儿也不了解,不然就带你出去了。」 陆杨还在思索,风禅又道:「可是这梦隐湖的人,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干嘛要把你引到这里来。」 陆杨也纳闷,他回到车上,沿着路驶进宫门。 他心想,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宫大内,红墙绿瓦,路面平整,不乏有宫人低着头匆匆走过,穿着也非常规矩。 整个场景最不规矩的人是他,驾着马车冲进皇宫,居然也没有引来巡逻侍卫和宫人的注意,似乎他这样,并不逾矩,也不冲撞天子龙威。 第115页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急匆匆赶过来,看样子是个太监。 陆杨以为,他终于要因为叛逆被人押下去了,却听到一句很了不得的话。 「陛下,皇后娘娘说,她做了您最爱吃的阳春面,正在凤仪宫内候着您呢。」 陆杨拉缰绳的手一顿。 合着之所以没人敢拦他的道理,原来他才是这地方的主子,主子的事儿,下人哪敢过问。 至于皇后娘娘是哪个,陆杨心里也好奇。 更好奇的是风禅,他在扳指里生龙活虎地吶喊:「谁?我家小木头娶了妻!快让爷爷见见。」 陆杨不与他争论口头上的辈分,就这样驾着马车,由人引着往凤仪宫走去。 皇后娘娘一见他过来,脸上笑意温婉,她挪着小碎步走到殿门口,迎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表情十分羞涩。 陆杨看清了她那张脸,吓得倒退两步,几乎与背后的小太监撞在一起。 皇后娘娘顶着一张林桥的脸,红着耳朵,娇声唤了句:「陛下。」 陆杨有点承受不住,他一贯是拿林桥当哥们看的,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还以为会是李青,再不济也是性转的李青,谁晓得竟是这位在世菩萨。 见皇后娘娘还要凑过来,主动去拉陆杨的手,他赶紧往旁边一挪,闪过那只手,往桌上看去。 桌上有一个大碗,碗里放着面,热腾腾的。 皇后娘娘还要再往前靠,陆杨又一侧身闪了过去,回头道:「林......皇后好手艺。」 「陛下谬赞了。」皇后一听,垂下头去,十分乖巧听话。 陆杨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看来这绝对是幻境了,外头的林桥哪里是这个样子,她不说,都快忘了这人是女的。 场景进展到这一块儿,陆杨依然疑惑,这梦隐湖的人究竟要他看什么? 门外的小太监突然进来禀报,说公主殿下又要跳井,宫人快要拦不住了,央陛下过去看看。 陆杨听终于有人支他走,赶紧撂下不同寻常的林桥跑了。 依然是驾着马车,这马车外形古朴,居然也没个宫人劝阻。 到了公主闹脾气的地界,一群宫人围在井边,拦住气急败坏的公主,热闹极了。 陆杨以为这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会是静和公主,上前试图阻拦时,正好瞧见那张哭红了眼的脸,由于太过震撼,他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幻境怎么还带换性别的。 公主大人身强体壮,皮肤黝黑,且顶着一张裴宁一的脸,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喊着我不要去和亲,一边试图挣开旁人的胳膊,往井里钻。 不知是谁喊了句,皇上来了,公主整个人一僵,旁人趁着她愣神,便合力把她抬了出来,正好搁在陆杨面前。 陆杨打量着地上这悄悄抹泪的公主,站起来比他还要高,穿着齐胸长裙,胳膊却跟人大腿一般粗。 陆杨心想,索性都是幻境,不如顺着剧情走下去。 他问:「为何寻死觅活?」 「父皇。」公主抬头,一滴晶莹的泪珠滑下脸颊。 这声称唿喊得陆杨浑身难受。 「儿臣不要远赴西域和亲,愿一生陪在父皇母后身边承欢膝下,还请您收回成命。」 陆杨想了一想,道:「这和亲大事,是朕与乌理国国主定下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是能轻易改变的。」 小裴公主低下头去,捂着脸哭得很大声。 这时,一旁突然凑过来一位青年男子,站在陆杨身后,严肃地问道:「小殿下怎么哭得这般惨。」 陆杨扭过头去,看到李吉祥的脸,他的内心已波澜不惊,见此也不会有什么诧异了。 一旁的宫人喊了句国舅爷,陆杨心里一算,哦,道士拿的角色是林大夫的兄弟。 怎么小裴就跟我们差辈儿了,陆杨偷偷在心里念叨。 小国舅李某人也跟外头不太一样,他板着个脸,满面都是风霜肃杀,正经极了。他这张脸一旦正经起来,倒也很是标緻,一双眼黑漆漆的,一丝亮光都没有。 他道:「小殿下若和亲,便能免边境二十年战火,为了百姓,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你心头的段将军不必出征涉险,这婚事你不要也得要。」 幸而此时陆杨没有在喝茶,否则必喷出去一口。 公主听见那个名字,顿时就不哭了,只含着一泡泪在眼中,抬头看向陆杨,问道:「若儿臣远嫁,父皇可愿准段将军衣锦还乡,再也不用上战场奔波?」 陆杨心想,这我怎么保证,嘴上道:「行吧。」 这边公主被宫人们拥簇着回去了,陆杨看了一会儿天,又看了一会儿地,见身旁的小国舅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便问:「爱卿还有什么事儿吗?」 小国舅非常淡定地把他一望,道:「臣只是想提醒陛下,一会儿记得喝一碗汤养养胃,出门,也要披件厚实的外袍,别因为尚且年轻体能好,便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这大夏天的,还披一件外袍? 陆杨刚想辩驳两句,却忽然刮来一阵冷风,天边突然下起了鹅毛小雪,有一块雪片,正正好好落在陆杨的鼻尖上。 果真,幻境中的事儿与现实有出入。不过但容貌似乎并没有差别。 小国舅僵着一张脸,脱下自己镶着毛边的厚实外袍,往正愣神的陆杨身上一披,还贴心地拢了拢。 第116页 带着体温的披风,很是暖心。 小国舅直直地望进陆杨眼中,伸手为他擦去了鼻尖上融化的雪,他道:「旁人不关心,微臣是关心的。」 陆杨忍了又忍,才止住自己想要殴打这张脸的意思。 他回到金銮殿里,外头的雪已下了好厚一层,殿里烧着一股不知名的香,闻起来非常舒适,让人想要沉沉睡去。 他依旧摸不清这幻境究竟是何来意。 内里情况的荒唐程度,足以媲美民间八卦杂报,连这人物关系都匪夷所思,不似外头那样,若真是要起一个告诫他道理的作用,又能讲清楚什么? 殿内一个人都没有,他站起来走了两步,看着这富丽堂皇又异常空旷的大殿,想来皇帝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到哪里去。 门外突然跨进来一个举着红纸伞的人物。 他的衣着十分艷丽,头上沉甸甸插了不少饰品,额头画了朵小红花。 他朝着陆杨行了一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陆杨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这位娘娘顶着沈云开的脸,眼角眉梢都带着娇媚二字,甚是娇羞地看着陆杨,咬着唇,小碎步凑过来。 陆杨震撼,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问:「......阁下是?」 这位娘娘将手中带着香气的手帕甩了甩,笑起来甚是可人:「讨厌,臣妾是谁,陛下怎会不晓得?」 一个皇后,一个贵妃,还有公主,都是他意想不到的人物。 个别好不容易领到男性角色的人,还似乎对皇帝有那个想法。 这王朝迟早要完,陆杨坐下,默默地喝茶。 他只能顺着剧情往下说:「云......爱妃来此,所为何事?」 贵妃娘娘也坐下,一直往陆杨怀里凑,他躲到避无可避后,无奈地让其贴着自己,顺带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臣妾没事呀。」贵妃娘娘柔声道:「臣妾就是想陛下了,过来看看。」 美人在怀。还是个肌肉结实的美人。 照理说,一般没有定力的人,此时应当对美人上下其手了。 可他实在无心下手,便僵硬得像一块门板,任由她依靠着。 之后贵妃娘娘提出要共枕眠,看着那双分外亲切,却又不对味道的眼,陆杨绝情地婉拒,她便有些难过地走了。 躺在龙床上,没有夜里掌灯的太监,也没有随身侍候的僕从,倒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将要睡去前,一把抹了毒的匕首,突然出现在陆杨心窝处。 第61章 欺凌 陆杨本就佯装睏倦,此时立马翻过身去,躲开那匕首的致命一击。 刀刃直戳进被褥里,扎得极深。 陆杨一拳扫过去,被人正好接住。 两人便在龙床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搏斗。 陆杨赤手空拳,又是摸黑,有些看不清人的动作,十分吃亏。 幸而他从前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对危险有发自心底的预兆,凭藉着第六感,勉强躲过数次致命攻击。 而刺客就没那么幸运了,硬生生吃了陆杨几下全力一击,行动便有些迟缓,似乎并未用出全部实力。 陆杨跟他从床上打到地上。 他越看,越觉得这人的拳脚功夫似乎在哪见过,可又看不清他的脸。 陆杨抄起一只椅子,砸了过去,趁着人闪躲,又跑到墙边抽出宝剑,只觉手感十分熟悉,好嘛,这不正是白虹。 有了武器,就方便多了。 陆杨施计,用了个假动作,骗的刺客往右边躲,他的手早就候在那里,抓起那块布料一拽,刺客蒙面的物件便飘落在地上。 就算没有火光,乌漆嘛黑的房内,陆杨也能一眼看出此人是谁。 「李青?」 刺客动作一顿,手上匕首来势更狠,招招直往陆杨心口刺,皆被他躲掉。 陆杨耐着性子耗光他的力气,趁其不备将人按在身下,又夺过匕首踢飞出去。 刺客顶着一张李青的脸,死死瞪着他,一出声,也还是他的声音:「狗皇帝,你怎会知道老子叫什么。」 陆杨把他的手捆起来,再坐在他的身上,狠狠压制住他,并不回答,只是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问:「为什么杀我?」 「替天行道!」 「哦?」陆杨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那你说说,我都做什么了?」 「强抢民女,听信奸臣,骄奢淫逸,乱征赋税,你哪一点,不是会遭天谴的?」 说的跟真的似的。陆杨默默吐槽。 陆杨玩心大起,他今天就要做一回昏君了。 他一只手摸上李青的脸,轻轻地捏了一把,这十足戏弄的手法一出,李青的眼神更加兇狠,眼角甚至泛起了红色。 见此,狗皇帝更兴奋了,他一把扒开李青胸口的布料,露出白净的胸膛。 冬夜里冷,又敞着窗,寒风萧索,皮肤突然接触这冷气,引得李青浑身一颤。 「我今日败给你,是我运气不好!要打要杀,随你的便,但是莫要羞辱我!」 这内外的反差使陆杨几乎笑开了花,往日都是李青戏弄他,何时轮到他戏弄李青?这大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陆杨于是伏在他耳边,沉声道:「朕不杀你,也不打你,只是想要你陪我一夜,不知李少侠可否给朕一个机会?」 第117页 「你做梦!」 李青这宛如贞洁烈女一般的语气,险些让陆杨笑出声。 陆杨每撕开一层衣服,李青就浑身勐地颤抖一次,直到他上半身一块布料都不剩。 李青气得咬牙,看表情似乎要背过气去。 陆杨轻轻抚摸着他颤抖的皮肉,他手心滚烫,落在李青身上,格外灼人。 不用点灯,都晓得李青此时必定面红耳赤。 他弱弱地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陆杨手指划过他的腹部,直达腰带,停在那里不动了。 他坏心思地问:「你不喜欢吗?」 李青不说话,大殿内中只有磨牙的声音。 「你不喜欢......怎么会起反应?」 陆杨戳了戳身后的小帐篷。 李青更加无地自容了,他干脆别过头去,不直视陆杨灼热的目光。 幸亏狗皇帝并不是要怎么地他,只是一把捏住那个地方,看向躺平了的李青,他手中拿着把柄,问:「交代一下吧,自己何门何派,是受谁的指示,对朕的了解有多少?」 刺客李青同志一开始还强烈抗拒,直到狗皇帝手上力度加大,他才不情不愿地交代了:「我是无相剑派门人,受师父支使,至于了解,天下哪个人不晓得你狗皇帝的威名?」 风禅忍不住出来吐槽:「无相剑派什么时候有过他。」 陆杨本就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幻境的信息。心里又起了坏心思,将他抬起往床上一扔,又立刻压在他身上,与之鼻尖对着鼻尖,道:「朕看你姿色不错,不如留下来,做朕的宠妃。」 他说着,手也不老实,往李青腰间摸去,一把解开其腰带,手再往深处一探。 李青死命挣扎,但不起效用,急得眼角都泛起泪花,快要哭出来了:「你这杀千刀的狗皇帝,等爷挣脱开,必取你性命!」 陆杨:「做我的妃子有什么不好?荣华富贵,漂亮衣裳,我家有若干亩田与若干头牛......对了,还有十八个小妾呢,你若是不喜欢她们,我就休了这帮人,一生只要你一个。」 条件是很诱人,但李青死活不从,陆杨只好把他手脚都捆起来,再为他裹好一圈被子,闹也闹够了,他又不能真对这人做出什么,于是躺在他身边,自顾在心里琢磨事情。 幻境内场景很真实。陆杨继续想,若有启示的含义,能是什么? 难道说,林大夫最后会嫁给我,云开会做我的妾,道士对我有意思,小裴会嫁去乌理国? 这应当是假的。 几个人的性格,倒是都反过来,李青便是例子。 那什么是真的?只有人是有血有肉的? 陆杨思考不过来,一团迷雾困在脑海中,索性不想了。他翻了个身,察觉到身旁的人姿势僵硬,紧紧憋着一口气,半天不敢往出喘。 陆杨才不管什么道理,他一把抓住李青,手往温暖的被子里钻,再搂住他的腰,捏了两把。 李青一个激灵,几乎要窜出去,挣动得厉害。 「天道好轮迴啊李青。」陆杨意味深长地道:「我非要把以前受过的所有骚扰,全报回来。」 第二天清早,陆杨把睏倦的刺客牢牢捆在椅子上,再命几个侍卫严加看守,就悠哉悠哉地出门踩雪去了。 做昏君就是好,甚至不用上朝。他踩着雪,一路晃悠到了凤仪宫,皇后娘娘正坐在里头绣花,见他过来,连忙起身,凑过来问好。 陆杨看着她,道:「朕想吃饺子。」 冬天最适合吃饺子,皇后娘娘听罢,很是贤惠地去往御膳房,似乎要亲自动手。 林桥哪里会做饭,这幻境里也有太多不真实的因素了吧,施术之人,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陆杨又晃悠到贵妃所在的宫内,扑了个空,没瞧见那抹红色人影,一问宫人,贵妃去御花园赏梅去了。 有个太监急匆匆赶过来,跪在地上说道:「陆太师应召而来,此时正在御书房候着。」 陆杨在心中算了一下,这太师怕不是师父吧。 两年多没见,早已天人永隔,居然还能在幻境里见到这个人,陆杨定了定神,完全不记得自己压根没有传召过此人的事,信步往御书房走去。 推开大门,内里站着一位气质冷冽的中年人。 陆杨的心里有些紧张,他已做好准备,接下师父的一剑,或是一腿,再或是别的什么。 谁知这人转过头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什么突如其来的攻击,一概没有。 「你师父如今......长这个样子。」风禅的声音怪怪的,有些飘忽:「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陆杨没工夫听他莫名其妙的话,只顾看着师父的脸。 师父下一句话,像是平地里炸起一声惊雷。 「杨儿,你可有把师弟师妹们照顾好?」 陆杨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师父是真人? 「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师父找了个椅子一坐,理了理自己的衣装,抬头道:「我知道自己死了,因作恶多端,魂魄无人来收,飘荡山野时,被这处幻境所吸引,便过来了,没成想还领了个角儿。」 师父坐着,陆杨只能站着。 师父扫了他一眼:「自己找个椅子坐,别像呆子似的。」 陆杨只得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一声不敢吭。 第118页 「知道我怎么死的吧?」 陆杨点头。 「别学我。」 陆杨继续点头。 「能不能说句话,我下山才两年,你的舌头就被人割了?」 陆杨弱弱开口:「内什么,师父知道这幻境如何离开吗?」 「不知道。」 那你这老东西也敢进。陆杨偷偷想。 师父冷哼一声:「离开做什么,当皇帝不好吗?」 陆杨想了想,摇头。 「那你日子过得肯定不错。外头的世界很是吸引你,让你连皇帝都不愿做。有心上人了?」 陆杨点头。 「什么模样,哪里的人,清楚底细吗?」 陆杨想了想,道:「长得不错,家里做生意的,底细很清楚,他都交代了。」 师父也不问男的女的,点点头道:「不错,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告诉他你的心意......别跟我似的。」 陆杨点头。 师父又问了一些琐碎的事,都是万丈峰上的日常起居,见没有问题,他还甚是欣慰地笑了一下:「你跟云开,像个哥哥的样子了。」 陆杨刚点点头,打算说点儿师弟的好话。 谁知御书房被人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位端着参汤的妃子,陆杨定睛一看,来的正巧,又不太巧。 师父看着那张脸,愣住了,又看了看陆杨,瞳孔巨震。 陆杨尴尬地接过那碗热乎乎的参汤,碗边直烫手。 一时间屋内安静极了,贵妃娘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行了个礼,告退去了。 陆杨把参汤往桌上一搁,师父的手都有些颤抖。 陆杨试图安慰他:「这......都是幻境,都不是真的。」 「梦隐湖的幻境里,有真有假。」师父一点也不怕烫,颤巍巍端起碗,品了一口参汤,说手艺不错,便不再喝。 他继续道:「为师来考考你,你觉得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陆杨想了想,道:「人物性格是反的,身份是错的,除此之外,大约都是真的?」 师父摇头:「为师对幻术一门并不了解,只晓得,这幻境之中的人物,一定各有一条特性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也一定有着什么,是错得实在离谱,你一眼就能分辨出的。」 陆杨问:「所有人?」 师父道:「必是与你关系最亲密的人。」 第62章 宫变 陆杨头一个便想到李青。 李青身份是错的,关系也是错的,态度......总不能也是错的了吧。 他换了一个人,又琢磨起林大夫来。 林桥身份是错的,关系也是错的,态度......倒像是朋友一般,林她也确实像会给人煮面下饺子的样子。 那么小裴公主呢,身份必然是错的,关系也是错的,态度......也是错的,慢着,他似乎与段将军有一腿,那么这便是真的一项? 再回过头来想李青,哦,对了,昨晚他在被自己胁迫的情况下,不情不愿,还是有了生理反应,这大约就是对的地方了。 陆杨琢磨出了个大概,抬起头,问:「师父可晓得,梦隐湖幻境拉我进来的缘由是什么?」 师父摇头:「你不妨跟着走下去,看看它会告诉你什么。」 陆杨便继续做个昏君。 他仔细观察了一遍周围的人,却只认得皇后贵妃与公主太师,刺客依然被他关在金銮殿里,照看得很好。 那么就要趁机探探这位段将军的底细了。 他召段将军进宫一见,将军便披甲带剑而来,进御书房前,也无人敢阻拦她。 段将军跪在地上行了个礼,抬头,赫然是粘了鬍子的段七七,身量与外头无异,戴了一身厚重的盔甲,行走也并不显得不方便。 陆杨看着她,发现其眉眼中满是冷静自持,一丝逾矩也无,表情严肃,不怒自威,是个做将军的模样。 果然性格都是相反的,这位身份也是错的,不如就问问,她是否对公主有意思,若有,便也是假的,要另寻对处,若无,那便是其真的地方。 陆杨问出口,下头跪着的将军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沉声开口:「臣下对公主并无想法,也绝不会阻挠公主远嫁西域和亲。」 那段将军又有什么是真的? 陆杨沉思片刻,道:「段将军可有婚配?」 将军摇头沉默。 「心上人?」 将军摇头,继续沉默。 陆杨再想了想,低头看向腰间那把剑,将之拔了出来,放在桌案上。 「这剑,是不是你的?」 将军听此,立刻抬头,看到桌上那把红柄宝剑后,眼中情绪起伏甚高,但她依然跪着,道:「陛下喜欢,便是陛下的。」 找到了真的地方,陆杨摆摆手,令她退下。 将军也不好说什么,退下了,临走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皇帝,依旧什么也没说,沉稳极了。 当夜,狗皇帝兴致勃勃地走进金銮殿,瞧见刺客被懂事的宫人洗干净剥光捆在床上,并且气得眼睛发红时,大笑出声。 这轮迴轮的太够意思了。陆杨走上前来,像个好色之徒一般勾起李青的下巴,指腹磨碾着他细嫩的皮肤。 李青刚烈地别过头去。 陆杨想了想词儿,坐在他床边,道:「为什么不愿意?你分明对朕有心思。」 第119页 李青咬牙切齿:「血海深仇未报,怎愿雌伏在恶人身下。」 这番话说得好冠冕堂皇,倒与平日里的李青相差甚远。陆杨想,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只是幻象,唯有身体比较成熟,其他的,应该都是假的。 对着一个假人,就算再像,也觉得不对胃口,失了兴致。 他便为其松了绑,还亲自打开了门窗,给刺客同志让路。 李青戒备地看着他,对这搞慈善一般的行径,很是不放心。 陆杨什么也不说,犹自坐在窗边,喝着淡茶,想事情。 他白日里去探查了其他几人。 小裴公主的一切都与外头的那位相差过高,如今只能断定,他是心悦于段将军,便是段七七,这大约就是他出了明镜寺后,一直神色恹恹的缘故。 皇后娘娘也与他相敬如宾,并没有什么异常。 至于小国舅与二师弟,他一个都不敢见,也不敢细想,他二人的真,究竟真在哪个地方,他权当不知道。 夜里,他躺在空无一人的房内,枕着软枕,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究竟是谁为他画出了这么一番幻境,又到底起了什么心思,最后,他又会如何,他想不明白。 他在这里躺得好好的,门外突然传来喊杀声,吵得人睡不着,站在窗子前一看,外头火光阵阵,夹杂着刀兵相对的声响,闹了好大一出。 陆杨琢磨了一番,这是演到造反了。 谋权篡位之事,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如今瞧见了实打实的,征讨的对象还是他本人,心情有些微妙。 他随意披了件外袍,往门外走,正巧碰见带头造反的人过来,是白日里见过的段将军。 段将军走来,并不行礼,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大砍刀,几乎卷了刃。 一群人乌泱泱围过来,只有陆杨自己,剑不拿,护甲也不穿。 瞧上去,倒真像个孤家寡人了。 陆杨看了一圈这帮造反的人,有将军,有公主,皇后,贵妃,衣着光鲜,咄咄逼人,全是眼熟的、与他亲密的人。 都是假的,他想,都是幻境,不是真的。 可任谁被人拿刀胁迫着,心里都不会好受,所以他此刻有些难过,也不能说是软弱。 「狗皇帝,杀我满门,夺我宗门至宝,强逼我心上人远嫁西域,你做的这些混帐事,如今终于有报应了!」 段将军喝道。 「你一生杀人如麻,必不得善终!」 小裴公主说。 陆杨听见这话,心里滋味十分复杂,看来幻境中事,未必只有一项是真的。 他要继续听自己的罪状,扭头看向了一直不说话的林桥,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欠她什么。 皇后也开口了:「你压根不爱我,娶我只是一时兴起,我早就知道。幸而,太子也不是你的,使你蒙羞,是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事。」 陆杨一听,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笑出来,于是沉默着,看向贵妃,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震撼人心的话来。 沈云开看了他一眼,向段将军道:「待将军事成之后,可愿将狗皇帝交由我处置?」 其他人都看向他,段将军沉默着点头。 「我要把你锁在天牢中,谁也不准探望,要你一辈子,都只能看到我。」贵妃娘娘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冒出火热的光,看向陆杨时,不免有些变态。 陆杨略思索了一下,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他的面前,站满了要取他性命的人,不住地说些,令他惭愧后悔的话。 「杀人偿命,不知陛下有几条命可以偿还犯下的恶果!」 「出身低贱,怎可得良配?」 「你这样的人,早就该死在乱坟岗中,遭万人唾骂。」 「不会有人真心喜欢你,不会有人愿意与你称兄道弟,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面前的人脸变幻出好几种样子,一会儿,是陆杨曾杀过的皇子的脸,一会儿是死在陆杨刀下的那群恶匪,又一会儿,是穿着黑色衣袍的人。 陆杨听着,心里也琢磨了一番,我这样的人,似乎真的很该死,那不如就死在这里吧,落个干净。 他被刀尖指着,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背后人的身上。 小国舅是怎么冷不丁出现的,陆杨不晓得,但这样的情境下,唯有他一个,愿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属实有些令人吃惊。 陆杨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对上他的目光,小国舅手里握着把剑,横在陆杨身前,挡住那咄咄逼人的刀尖。 段将军冷声道:「国舅爷这是何意?」 小国舅道:「要杀他,先过我这一关。」 陆杨与他并肩站着,低声在他耳边问:「李吉祥?你是本尊吗?」 小国舅只是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边,段将军已与小国舅交起手来,这天降援手竟能与将军打得难捨难分,一时间,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动作,陆杨也呆愣愣地看着。 正愣神,又从房檐上落下来一位穿着夜行衣的人,他落地时没发出一丝声响,可见轻功卓越,武功也高强。 陆杨本以为他又是来刺杀自己的,却见他急匆匆赶过来,手里一件武器都没带,一张格外俊俏的脸冲进他的视线,他有些愣神。 李青一把抓住他的手,扫了一圈这混乱的人马,二话不说就要带陆杨走。 第120页 「......李青?」 李青看了一眼不远处厮杀的小国舅,大声道:「多谢英雄拖延时间。」 小国舅一言不发,只百忙之中,回头扫了一眼这对神仙眷侣,看神情似乎是要说点什么,可直到最后也没出声。 李青紧紧抓着陆杨,抱着他飞身上了房顶,一面在夜空中飞快地逃离,一面躲闪后方射来的□□。 陆杨见他跟昨日气质并不相同,心下大惊,想着师父如今是孤魂野鬼,才能进得了这幻境,难不成李青如今...... 李青好似他的蛔虫,跟他对上视线便明白他在想什么,便道:「阿杨放心,我是活人。」 背后有□□飞来,追兵穷追不捨,十分头痛。 陆杨眼睁睁看着几十发箭飞来,他躲闪不及,又赤手空拳,马上就要被射成个刺猬。 而这种时候,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李青颤抖着放开陆杨,背上扎了好几支箭,血涌出来,滴在他手心。 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洒在陆杨的脸上。 第63章 破局 陆杨背着李青,一个劲地跑。 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的人马要追上来了。 那小国舅怎么样了?陆杨不敢想。 他如今,只顾得上一个人。 李青还一个劲地与他说话,本来就气息微弱,脸色苍白,这一下子失血过多,连嘴唇都变成了惨澹的颜色。 李青:「阿杨,我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陆杨不说话。 李青每讲一句,就要攒一会儿力气。 「我若真死了......」 陆杨抢着说:「你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一想到世上少了个人来烦我,招惹我,给我添堵,我这心里就难受。」 李青轻轻笑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无奈地趴在他肩头道:「你这是说反话吗?」 陆杨:「没有,我真心的。」 「......那也不好听。」 陆杨不回他。 过了一会儿,李青又在他耳边念叨:「把我放下吧,你跑得还能再快一点。」 陆杨不理他,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滴在他的脖子上,不知是泪还是血。 「放下我,能跑就跑,天高海阔,你去哪里都好,就算这幻境破不了,以你的能力,也不会混得很差。」 「......只可惜,我就能送你到这里了,人生往后还有几十年,你再找一个吧。」 陆杨憋着一口气在胸中,狠狠地道:「你又不是我儿子,我找人做什么,养老么?」 他说完这句还不解气,继续咬着牙,且磨了磨,道:「凭什么?谁说你就到这里了?这是幻境,假的知道吗?全是假的,你不会死的。」 李青这种时候还有功夫笑:「可我真的疼呀。陆大侠,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死,我也不知道出了幻境,我的魂魄是否还能存活,可你要记得,这世上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挡箭呢。」 陆杨不说话。 「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了,那些人说的话,都不是真的,你要相信自己是好人,不会被天打雷噼的。」 他说完这话,突然咳得很大声,几乎要把肺管子呛出来。 李青不再说话了。 陆杨继续往前赶路,可这幻境似乎真要与他作对,小路七拐八拐,阴森森的。 背后还有人追,他不得停下歇息,累得够呛。 陆杨想要问问李青,他既然知道怎么进来,想着大约也知道怎么出去,把办法告诉自己,就算要了自己的半条命,他也愿意。 这幻境的意思,大约就是要将人的心志搞垮,不是死在风言风语上,就是死在自己的剑上,再或者是死在旁人的刀枪棍棒中。 他这回,也算是体验了一番众叛亲离的感觉,似乎与原书有些关系了。 陆杨喊身后人的名字,他不应。 心好似被一根细线吊在半空中,下边是刀山火海,油锅地狱。 陆杨将他抱在怀里。 这人哪还有翩翩贵公子的样子?浑身是血,被箭戳了个透,嘴角还挂着一丝笑,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一抱,抱来了满身的血腥气,弄脏了华贵的衣袍,不过陆杨从未嫌弃过他,以前是,现在也是。 追兵赶过来了,不见段将军,想来是小国舅的功劳。 皇后娘娘本是个不会武的,此时也拿着一把大刀,指向陆杨。 「跑得了和尚,你跑得了庙?昏君,本宫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杀吧,死了干净。 陆杨闭上眼,只等着刀落下。 可他闭眼半天,也没等来什么。 他再睁眼,只见一把刀落在他眼前,皇后娘娘义正言辞道:「你自行了断,莫要脏了本宫的手。」 陆杨慢悠悠拿起刀。 皇后有些急了:「你怎么还不自尽?」 陆杨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我为什么要自尽?」 皇后道:「你罪恶多端,杀人无数,若有点良知,应当......」 「我没有良知。」 「你!」 皇后的身子晃了晃,突然,这张脸变做了别人的样子,衣服也尽数换了,一瞬间,这人便化作了段将军的样子,她道:「你不明不白地,便得了我的宗门至宝,还阻挠我与公主的姻缘,实在可恶,你......」 陆杨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他揽着李青,道:「我就是这样,怎么地?再换一个人来说我?」 第121页 「你!」段将军大怒,一时间,脸上五官变换,又不知道要化作谁。 陆杨心里想通了,便对她道:「你变出与我相熟之人,又搜罗了我的罪状,处心积虑要发动舆论攻击我,再安排他们对我进行刺杀。可那么多次你的幻术能得手,却偏偏没有取我性命,想来,是因为在这幻境之中,只有自尽,外头的我才能跟着死去吧。」 李青放了水的刺杀算一次,段七七拿着刀却只是指着他算一次,背后袭来的弩箭也算一次。就算是现在,陆杨抱着个冷冰冰的人,手边没有武器,只能任人宰割,对方却依然没有动手。 看对面人的表情,陆杨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你干嘛要算计我?」陆杨一边为李青擦脸上的血,一边问:「我与贵派无冤无仇,就算我是无相剑派的人,也没有与你产生过争执。你们是退隐江湖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出马呢?」 对方不说话。 陆杨则继续他的猜测:「所以,一定是有那么一个人,十分看不惯我,觉得我挡了他的路,便出重金,或是卖人情,要你亲自出山来算计我。「 对方冷笑一声,见话已经挑明到这份儿上,便也不藏着掖着,身后乌泱泱的人马尽数消散,他的身形一晃,便化作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 他道:「你猜对了一半。既然幻术局已破,我也不好留你,左右我的人情也还了。此后,我梦隐湖一派便与江湖再无瓜葛。」 他说罢就要走,陆杨起身向他一拱手:「多谢高人手下留情。」 男子回头看他,不知为何说话有些漏风:「你怎知我没下狠手?」 陆杨笑道:「这般不真实的幻境,多处有错,我怎会看不出?想来除了我以外,境内死去的人,境外也当是生龙活虎的。」 见陆杨态度十分客气,男子垂眸一想,便多说了两句:「这幻境并非平白出现。我施术之前,特起卦请问了苍天,于是这境内的诸多事情,都含有预兆之意。很多事,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也尽是假的,我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来悟。」 话音刚落,陆杨的眼前便突然亮起白光,十分刺眼。 再一睁开,眼前的事务便成了床帘,梦里的人出现在床边,支着头正打瞌睡。 陆杨此时再瞧见她,心里有些古怪。 任谁进了幻境,梦见哥们是自个儿老婆,还很是贤惠地亲手包了饺子给人吃,一睁眼再见她,心里都会怪异。 林桥睡着睡着,一个没坐稳,整个人扑在陆杨身上。 幸亏陆杨此时身上并没有大伤,赶紧把她一接,扶着她的肩膀时,就像被烧红的碳烫了一般,立马把人往边上扔。 林桥被这么一折腾,便醒了。她看着眼前活了的陆杨,激动地跑出去喊别人来围观。 于是,幻境里领了角色的公主,将军,皇后,都围在他床前。 陆杨是一个人都不敢看,他刚出幻境,心里不太适应,问林大夫:「我昏迷了几日?」 林桥比了个七。 陆杨不敢与之对视,低下头接过她递来的水,嗓音沙哑,问:「李青呢?」 小裴公主凑过来,道:「隔壁躺着呢,也好久没睁眼了。」 陆杨此时最不敢看见他。 此人穿着齐胸长裙的模样还深深刻在他脑海里,一时半会儿是忘不干净了,他起身,要去隔壁探望,谁知道刚出门,就一头撞进白衣人的怀里。 李青的脸并不像幻境里那样苍白无血色,倒是红润润的,看上去很有精神头,他是死了一回的人,幻境中的痛觉都是真实且深刻的,他一睁眼,也觉得难以适应。 李青一把揽过陆杨,放心多了。 陆杨把他上下看了个尽,发现并无残缺和伤口,也松了口气。 段七七在背后拍他的肩,两人回头看向她,都退了一步。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道:「那个会变戏法的人跑了,我们一个没留神,便中了他的招,再醒来凳子上就没人了,只剩一把割断了的粗绳子。」 李青盯着她的鬍子看了一会儿,道:「算了,让他走吧,幸而阿杨没事。若是有事,我第一个就要取了他剩下的牙。」 陆杨看着段七七,总觉得十分对不起她,但又莫名对她有些排斥,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们把那个梦隐湖的人怎么样了?」 林桥也凑过来,解释道:「咱们三个要来此地汇合,我与七七坐在车里,你驾着车,突然就晕了过去,我怎么施针你都醒不过来。」 段七七道:「我们两个拿不定主意,便快马加鞭到这个镇子见李青,想着他跟道长会不会有办法,道长一见你的状态,就知道是梦隐湖的手段,又说,施幻术者,必须要时刻跟在你的身边,不能差很远,否则会失效,他们两个便冲出去四处巡逻,终于抓到了一个变戏法的。」 林桥:「李吉祥把人捆起来,原本要柔和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逼问一下。可李青冲进来,一通拳打脚踢,打掉了那人三颗牙,硬是逼着他把自己送了进去。据那变戏法的人说,此时幻境内正演到关键部分,李青进去,若有用,正好能把你救出来。」 陆杨听完了大概,点点头,道:「那人并没有下狠手,放了也好。」 段七七很是好奇,看了看面前两个神色不自在的男人,问道:「幻境里边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122页 陆杨斟酌了一番,道:「......我见到你们了。」 李青终于忍不住,去一边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忘记设置九点发表了 呜呜 感谢各位的评论 嘿嘿嘿 感谢在2021-08-15 19:37:51~2021-08-17 22: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7008964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00896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汝南 5瓶;25576928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高楼 然而陆杨并没有说出实话,只是讲了讲他做了皇帝,又有妃嫔两位,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一家人团团圆圆,什么大波折都没有。 段七七还要继续追问:「那,我们在里头当的是谁?」 陆杨沉默,李青笑了一下,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说罢,还要拍拍裴宁一的肩膀,话里的意思,只有他们三个听得懂:「小裴啊,你这感情藏的够深的。」 裴宁一一听这话,额头都冒汗:「......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李青笑得更欢了,他作为临时闯进去救场的,站在陆杨身前,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分明瞧见,对面的小裴公主,一只手攥着段将军,另一只手举着火把,火光照映在这一对璧人的脸上,身高差了一些,竟不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只是你在这条道上,未必能求来个好果子。」 段七七在一边听着,觉得奇怪:「什么道,他为什么没有好果子?」 一番话说得别人云里雾里。 这时,一个醉醺醺的道士爬了回来,两眼半睁着,瞧见两个人都好端端的,也能下地走路,便长舒一大口气。 林桥见他这幅样子,问:「你这是上哪儿逛去了。」 李吉祥举着酒罈子,扒拉着门框站稳,道:「见一个许久未见的友人。他将要成婚,正急着找人要诉苦,我恰好来此。」 陆杨一问,才晓得,这座城名为牵机城,是十二门派中,高楼的统辖范围。这一门派擅长研究机关器械,几人来的正巧,恰好赶上了他们主办的民间机关术大赛。 李吉祥解释:「就跟奥运会似的,四年一届,全天下对此颇有研究的人,都会上赶着来挣名声,甚至不乏有塞外高人。」 段七七点头:「这么大的盛会,高楼一个门派组织,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于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有武林盟的人来帮忙合办。」 一听武林盟,几个人都不免想到陈千叠,再结合了一番这段时间遭受的经歷,更是脸色复杂。 李吉祥倒是不太在意,他喝得几乎找不到北,还是对玩乐比较感兴趣:「我方才从高楼出来,路过了他们摆放的展柜,里面尽是上一届大会参赛选手留下的佳作,若是此时没事儿,可以往那边看看。」 怎么看?外头人流众多,鱼龙混杂,万一什么时候被跟过来的黑袍人发现,难免又是一场殊死较量。 裴宁一正色道:「那陈千叠如今还没做上武林盟主呢,就算这城里现在满是乱七八糟的人,天下武林人也轮不上他统辖,我们出去,应当没什么大碍。」 连被追杀的人心都这么宽,其他几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就一块儿出门逛去了。 一出客栈大门,陆杨才晓得,这么大的盛会,究竟有多大。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三教九流,各类人马,悉数汇聚在此,街头巷尾,堪称人挤人。 有带着一把大砍刀目露凶光的,有背着半人高的木头器械健步如飞的,有偷偷摸摸试图趁乱行窃的,更有几人穿着统一的碧绿色门派校服匆匆路过,看样子,是在寻什么人。 段七七见此勐地剎住脚步,迅速躲在陆杨身后。 陆杨瞧见那几人腰间的剑,再琢磨了一下段七七的动作,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迅速躲在李青身后。 李吉祥是个明白人,道:「我记得,七七是擅自离家对吧。」 段七七很是不服气:「咱们都是离家的,凭什么我要被门人抓回去,你们一点事儿都没有。」 林桥的家里人不愿出谷,裴宁一是正经禀告过父亲要出门歷练的,就连道士,也是有了师父的准允才下山。 李青摇着扇子大笑:「谁跟你一样,我跟家里人请示过了,是出来追夫人的。」 「完了完了。」段七七垂头丧气:「我若是被爹爹抓住,起码要掉三层皮。」 陆杨心虚地握住剑柄,心想,我若是被你爹爹抓住,才是真的要掉三层皮。 段七七本打算逃离这里,带着包裹与几个朋友走到城门时,却瞧见上头贴了个告示,说什么本城响应高楼比赛,为安全考虑,限制每日进出城的人员。 而今天的出城名额已经用尽,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陆杨想着,若只是一个民间的赛事,也不应当这般惊动官府,想必是有什么关键的人物驾临此地,才会引起全城戒严。 李吉祥打了个哈欠,道:「你如今这个糙汉样子,就连你亲爹来了都瞧不出。反正这几日未必能跑得出去,不如逛逛高楼门口的展台,瞧瞧新花样。」 第123页 几人又回到方才的客栈,发现房间被别人订下,这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裴宁一已经开始研究,街边路上哪一棵树睡起来比较舒服,段七七要与店家理论,李青更是掏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要高价购回那几间房。 各有各的主意,李吉祥想了一下,道:「我那酒友,家里应当还有几间房可供我们休息,只是,要一人一间怕是很难。」 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几人便跟着他一路走到高楼门外。 这传闻中的酒友,竟是本次大赛的主办方,李吉祥领着几人一路走上高楼十八层,又绕了几个七折八拐的弯,来到一间模样稀奇的门前。 墙壁并非传统的木质,一砖一瓦中有的也由铁汁浇筑,摸上去冰凉无比,实在是夏季避暑的好去处。 万丈峰上都没有这么冷的。陆杨想。 他只是摸了一下这墙壁的边,却不知碰到了怎样隐秘的一处机关,那一面墙,瞬间往后退了一尺距离。 几个人除了道士,都惊了一下。 「这房子......是活的?」段七七轻声问。 她还要再碰,被眼疾手快的道士出手拦了一下,他道:「别碰这里,会从东南方向飞出来几支箭。」 道士之所以对其印象深刻,也是因为他头回来时,几乎被戳成一个刺猬。 几个人立马收回试探的心思,站得十分僵硬,往路中间靠拢,争取不碰到任何机关。 李吉祥在前头,敲了一下门,内里便有人出声应了一下,对方的声音似乎隔得甚远,遥遥传过来,几乎听不清楚。 道士低头听了一声,再道:「见深,我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借宿,不知是否叨扰?」 门内静了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便有人回了句什么听不清的,道士便点点头,回头看去。 其他几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他,个个表情严肃,十分凝重,而且都将自己的胳膊腿儿收敛起来,笔直地站成一条直线,看样子,像是一群小毛贼冲进了遍地是险境的大户人家。 李吉祥看笑了,他道:「鲁大哥叫我们随便,看来他家剩的客房多,咱们可以一人一间了。」 高楼是本次大赛的主办方,为前来参加大赛的选手都备有客房,承载量巨大。这么高的一栋楼,从外表上看,并无什么异常,只是一栋格外高的楼罢了,谁知内里,竟有上下共计三十六层。 几个人随着李吉祥,熟门熟路地下到第六层,并不是走楼梯,而是坐着此地某一大赛的冠军发明,安有木质滑轮,从外表上看,就和电梯是一模一样的。 李青乘坐后,感觉甚好,直言想在自己家安一个,这样就不必走那几千阶的石阶了。 李吉祥道:「这东西造价可不一般,且须手艺精湛的老师傅来做,如今整个高楼唯有门主与少门主会。等过几天,见深不忙了,我带你去说说这事儿,你家应当也修的起。」 陆杨一听造价不一般,便收起了想在山上也安一个的心思。 到了六楼,刚下木梯,就见门口摆了一张木桌,一人拿着纸笔,坐在这里,见几人过来,便问:「几位也是来参加大赛的?」 陆杨问:「不参加,就不能进这里吗?」 那人长了一张公事公办的脸,正经道:「是的,近期高楼客房紧张,安保也严格,若是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随便出入的。几位有预约吗?」 城出不去,客栈无房,这下连后门都走不了。 陆杨想了一下,回头道:「要不咱们几个还是睡树上吧。」 「睡什么睡。」段七七突然振作起来,道:「我们参赛,勇夺第一。」 说罢,她就冲过去要了报名表,在上面愤然写下几个人的名字。 只是把裴宁一写作了呸宁一。 其他人都有些愣,她回头道:「若此时出高楼,总会被我爹布置的人手找到,大街上那么不太平,我们还是缩在这里好。」 能拖一日是一日,她又凑在几人耳朵边,小声说:大不了等上场的时候退出。 她想得很周到,几个人一想不用睡树上,也都勉强同意了这说法。 最后只得了一间房。那负责分配房间的人一个劲地致歉,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此刻确实腾不出房位,请几人体谅,又送了一人一个木质的小箱子,一打开,原来是便携的五金工具包。 李吉祥拿着门钥匙与盒子,笑了:「太客气了,还送了枕头。」 几个人往分配的房间走。 刚走到一个拐角处,迎面撞上了穿着碧绿色校服的一众人马,个个腰间佩剑,气质严肃,看样子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几人瞧见他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段七七站在李青身后,背后又站着身量比她略高一些的林桥,被挡的严严实实,大约不会出什么问题。 两方擦肩而过。 陆杨看着倒比段七七紧张,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几乎忘记如何走路。 等那队人走远,这两人才长舒一大口气。 「完了完了。」段七七脸色并不好:「我瞧见流火师兄了,他一直跟在我爹身边侍候,从未离开过,也就是说,我爹他......极有可能正在牵机城。」 第65章 轮椅 陆杨心想,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城门出不去,还内忧外患的,若是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第124页 他进了那间客房,首要的便是将白虹塞进床底,接着打开窗子往下看,探查逃跑路线。 李青又不知从哪儿闻到了醋味儿,凑过来道:「七七他爹来,你怎么这般紧张,又不是见岳丈。」 陆杨咳了一咳,迎着李青探究的目光,解释道:「我毕竟是练剑的,见着天下用剑最好的人物,难免有些心情激动。」 一番话唬住了李青,也唬住了段七七。 她坐在床边,精神十分不振:「老爷子看似英武,实际上是个坑孩子不眨眼的魔头。我离家前,他正要为我寻一门亲事,据说对方是拂云门的二弟子,上头有一个哥哥并一个姐姐,下头有个弟弟。老天爷,我那时候才十五岁,他就这般着急地把我往外推,好像谁乐意嫁人似的。」 裴宁一这一会儿不知是开窍了还是怎样,十分会搞危言耸听这一套,他抱着胳膊站在段七七身前,似乎很是为她着想,他道:「是啊,家里那么多个兄弟姐妹,若是嫁过去了,难免多生事端。到时候妯娌之间有了不必要的争执,还会影响各派之间的情谊。」 他大咧咧讲完这一通话,又小心翼翼地说出他真正想讲的事:「我看,你爹应当为你寻一个独生子的亲事,十二门派里,与你家室相当的,倒是有那么一个宗门,家里是个独生子,且未曾婚配的。」 这番话说得很是明显,可惜,该听懂的人没听懂,不该听懂的人倒都听明白了。 段七七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一拍手掌心,道:「既要门当户对,我觉得明镜寺就很不错。」 裴宁一的眼神,立刻变得好似落了水又被打了几棍子的狗。 李吉祥在一旁道:「你确实不可以嫁去拂云门。」 裴宁一与段七七立刻看向他,目光十分火热,像道雷射:「怎么说?」 「拂云门的二弟子,不就是谢献?」李吉祥在屋里晃了两圈:「这事年代久远,你们大约不知道。谢献的母亲是拂云门宗主的妹妹,二十多年前嫁去了太极门,这才有的他与他姐姐,至于下头那个小弟弟,是陈盟主跟旁人的私生子......讲到这里,你们应当也听懂了,谢献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便是陈千叠。」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 裴宁一愤恨地咬了一口苹果:「他娘的,原来光鲜亮丽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深仇大恨。」 几个人这一路上,经受过的所有坎坷与磨难,几乎全拜陈千叠所赐,此时一听到这人的名字,连带着对整个太极门,甚至是整个武林盟,都倍感厌恶。 「那陈千叠是谁生的?」林桥想了一下,问。 「问得好。」道士好似一本会喘气能走路的百科全书,对整个武林乃至塞外的八卦杂谈都很有了解:「陈盟主当年不顾家人反对,娶了一位屠户家的女子,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子嗣后不久,这位女子便香消玉殒,只留盟主一人带着孩子。恰好此时拂云门要与之联姻,利益权衡之下,陈盟主无奈,只得娶了拂云门的千金,婚后倒是和和美美。不过,却有人传闻,这位夫人嫁过来之前,重金买通了陈家的下人,在先夫人的汤药中,加了一味不得了的药材,以至于夫人产子后,愈发体弱,最后不治身亡。」 这桩陈年旧事,如今甚少有人知晓。 「幼年丧母,又来了个刁蛮的继母,我想,就算这人心志坚定,也很难从困顿中摆脱出来,若不是他与咱们有些仇,我还真有可能心疼他。」林桥嘆了口气,道。 「莫要担心会嫁过去。」李吉祥捏着手指头,闭着眼琢磨了一会儿,道:「小谢公子此生另有姻缘劫数,应当不是你,大可宽心。」 他憋着一句话在心里:不过倒有旁人的姻缘劫数是你。 几个人安置好随身物品,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送来几壶凉茶与被褥。这房间虽说只有一张床,但空间很大,比较宽阔,地上又干净,就算所有人都睡在这里,也是足够的。 坐在屋里,闲来无事,李青对这栋楼充满了好奇,便提议去高楼各处逛逛,与道士一拍即合,几人往楼下走去。 段七七死活也不愿意出门,生怕碰到了她老爹与师兄,林桥自请留下照顾她。 高楼的内部构造包罗万象,接了机械小厮递来的地图,陆杨不禁感慨,这不就是古代版的五星级酒店,刨去不让参观的那几层,简直是一个休闲娱乐、纸醉金迷的好去处。 有游泳池,有健身房,大客房与小客房在第六与第三层之间,听人说,高楼有段时间经济困难,周转不开时,无奈之下开放了内部,拿出一些空置的房间做客栈的生意,还捞了不少钱做补贴,老门主见这桩生意油水属实大,便一直沿用至今。 李青接过陆杨手上的传单,看了一会儿后,道:「昔日财大气粗的高楼都沦落到开起自家门来做生意,可见这十二门派的名号也并非很吃香。武林盟这些年愈髮式微,连手下的门派都要出来卖脸皮,真不知归顺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李青这话说得很是中肯,他作为十二门派之外的人,小日子过得十分舒适,又财大气粗,家中是依着特长而捞金,见着用这种手段牟利补贴家用的行为,略有些不理解。 陆杨道:「我作为万丈峰峰主,名义上是归属于武林盟,可这些年以来,日子过的十分穷苦时,也没见武林盟对我们有什么接济。其实我也很想不通,武林盟如今还有什么作用。」 第125页 裴宁一道:「怎么没用,我爹过寿的时候,陈盟主还亲自跑了一趟,送了不少礼呢。」 「是啊是啊,除了寿礼,他儿子还下令暗中追杀你呢,为你布置好人生道路上的劫难,让你得到生死歷练,他另一个儿子说不准还要与你抢夫人,真是太有用了。」李青调侃他。 裴宁一立刻住口了。同情敌人就是伤害自己。 「既然没用,也没有利益,当初为什么要组建武林盟?」陆杨问李吉祥。 李吉祥想了一会儿,慢悠悠道:「我依稀记得,是有个武功很不错的剑客,把这江湖最鼎盛的十二门派打了个遍,且未尝败绩,才使他们心甘情愿归顺的。在这之前,整个中原武林乱得好似一锅粥,没有个领头的,谁也不服谁,成天除了打架就是斗殴,一点侠义精神都没有。」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深远起来,定在陆杨手上的扳指,不动了:「原本是这位剑客一统武林,却在将要组建武林盟的前一天晚上,被人暗中下了毒,一番狸猫换太子,此后,才轮得到太极门住持大局。」 这番武林秘闻,甚少有人知晓,几人听罢,皆对此愤愤不平,沉默的裴宁一也咬着牙道:「娘的,还有这档子事。」 李青的表情也很愤恨,就好像他才是那个被下了毒的剑客。 说着说着,便走到了一排展台前,瞧着一旁立的木牌便知道,这是上一届机关术大赛的优秀作品,共计十二种样式精巧绝伦的物件,齐齐摆在展柜中,每一样,不仅美观,且独具特色。 李吉祥一眼便瞧上中间那把木轮椅,看起来只是一把破轮椅子,实际不需要人力推动,由乘坐者操控,可前进可倒退,其中精密齿轮不知有多少,并且安装了可以攀爬山地的轮子,看外头裹的那层链子,似乎下雨天也不会起滑。 「这玩意儿真不错。」李吉祥低下头去看造价,刚瞧见那数字,便愣住了。 其他三人见此,也凑过去。 「草!凭什么卖四千两?」道士怒了。 陆杨见此天价数字,就拐到一边看别的东西了,李青跟着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道:「你想不想要?给你买一个玩好不好。」 陆杨不答,心想,你才需要坐轮椅。 李吉祥看着那轮椅,直摇头:「就是被人包养也买不起,难怪高楼盖得起这么高的楼,我看他们做生意是按着能宰一户是一户的道理。」 裴宁一倒是对一旁的连发弩箭很感兴趣,他瞧了一眼价格,感觉可以接受,正要回头问人这个该在哪里买,一扭头却瞧见走廊尽头,有一位中年人,正在往这边走。 那人的气质十分沉重,目露凶光,留着一把十分惹眼的络腮鬍,行走起来十分稳健,只是脸色不太好。 其他几人也瞧见了他,发觉这人身上的肃杀气息,都自觉收敛了胡闹的神情,沉默着。 中年人穿青色长衫,头髮尽数束在脑后,腰间别着一把绿色剑鞘的剑,似乎很是沉重。 陆杨见他过来,立刻扭头装作对这些物件很感兴趣的样子,凝眉盯着面前这件小巧精緻的铁镯子,在心中思索该如何妥当离开。 中年人已站在他身边,唿吸平稳,听声音就晓得内力不浅。原以为孔雀山庄庄主前来做客,应当是身边有些个亲信在,没成想,竟是孤身一人。 还是说其他人手都出楼去寻大小姐了,只留他一人有空来此观摩展品。 裴宁一出于种种原因,比陆杨还要紧张,两只手紧紧攥住拳头,在这阴凉的房间内,后背甚至都冒出了汗。一旁的李吉祥正在他耳边小声夸赞那轮椅有多么好,并不在乎这位萍水相逢之人是谁家的爹爹。 李吉祥絮絮叨叨:「这东西真不错,要不是我买不起,真想把自己腿打断了,以便用这个。」 「我可以帮你。」裴宁一闷闷地道:「你改名叫陈千叠,或者谢献,我这就把你腿揍断。」 陆杨本以为,他可以这位大爷只是过来看展,对他们几个这样的毛头小子基本忽略,并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谁想,中年人扫了一眼他们四个,略皱了皱眉,声音十分沙哑:「你们,谁是郑大干?」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8 19:28:54~2021-08-20 00:0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汝南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故人 李青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横在陆杨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的装束,又瞄了一眼那把剑,眼神充满敌意。 还没等他说什么。 「李云锦的儿子,是吧。」中年人扫了他一眼,道:「长得和你娘真像。」 因不晓得此人来意,几个人都暂且压抑住性子。 听见那声称唿后,陆杨稍微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早就把剑塞床底板了,他就算来兴师问罪,也找不到证据。 李吉祥站在几人身后,朝中年人一拱手,含着一抹微笑道:「不知前辈的意思是?」 中年人背手而立,表情不怒自威,又将几人扫了一遍,道:「你们几个在小女身边,将她照顾的很好,我特地前来道一声谢。」 看表情倒像是来寻仇。 「应该的。」陆杨抬头看着他:「七七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都很喜欢她。」 第126页 裴宁一重重点头。 中年人闻言,眉间肃穆稍显松懈,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对着陆杨道:「我今日来此,是要拜託郑少侠一件事。」 「您请说。」 「小女年满十七,未有婚配,虽说性格顽劣,但并非恶人。据说,你很照顾她,只是不知......是否愿意迎她为妻?」 一时间,房内有些安静。 这乱点鸳鸯谱的架势,来势汹汹,陆杨与李青对视一眼,被人死死攥住手腕,又咳了两声,道:「那个,我......我已有家室,大约算不上七七的良配。」 「哦。」中年人瞧上去失望极了,又看向那边快笑抽过去的道士:「不知这位少侠......?」 左点右点,就是没选中裴宁一,他憋红了脸,默不作声。 谁也不晓得,段小千金在她父亲眼中,那般恨嫁,巴不得早点把闺女连花带盆送出去,估摸着也愿意附送大半个孔雀山庄做聘礼。 段风崖这些年除了派人找闺女,就是四处研究哪家的少侠公子可以镇得住七七,她那个性子,无法无天,又不愿意跟比她差劲的人在一块儿玩,老庄主愁白了一撮头髮,依旧没能找出实力在其之上,又愿意让着她的青年男子。 他想了一想,道:「那个一路行医问诊的年轻人似乎对七七颇有照顾,不知......」 「是女的。」 段叔叔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故作淡定地开口:「......女人,其实也可以。」 也没人敢对他说,有个和尚倒是很满足这个条件,只是人家已经将自己奉献给了佛祖,大约不可以再奉献给七七。 看李吉祥的表情,倒是很乐意入赘进孔雀山庄,他偷摸地看了一眼裴宁一的脸色,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说为好。 段叔叔略显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走之前不忘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手劲极大,直拍得人想吐血,希望他们照顾好自己的混帐女儿,若有需要,可上孔雀山庄寻求帮助。 陆杨就是长十个胆子也不敢往孔雀山庄走,只拱了拱手。反正他这一路已经带了好几个孩子,也不差这一个。 李青询问了工作人员,买下了陆杨方才一直盯着的那只手镯。 转手送人,陆杨拿着这小玩意儿,一时不知道其作用。 李青解释:「说是可以当做投掷型照明弹,一旦炸开,二十丈距离内,即使是黑灯瞎火,也能看清情况。」 陆杨:「所以跟普通的照明弹有什么区别?」 李青:「区别就是这玩意儿外形古朴,不容易被敌人发现,而且设计精美,可以充当定情信物,外人也可以看出你是有主的人。」 陆杨扫了一眼这价格牌:「所以你就花了......三百两?你是不是有钱烧兜啊?」 李吉祥一听,双手合十小声念叨:「福生无量天尊,快赐给我一个跟李青一样有钱还脑子有病的人吧。」 被李青踹了一脚屁股。 第二日是开幕式,几人吃了一顿高楼内准备的丰盛早饭,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是本次大赛的参赛选手,于是只得跟着工作人员一路去了比赛现场。 一帮连木材都不会选的新手,站在参赛人员外围,还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以免露馅。 先是高楼的门主站在上头,发表了一番简短的演讲,又由几个高楼内的评审人员上台讲解比赛规则与时间,本次大赛耗时一个月,最终胜出者不光有奖金与津贴,还可以获得进入高楼做弟子的名额。 这一条看似没什么作用,但对那些一生致力于研究机关的散户来说,是天大的好机会,谁人不知,高楼乃是武林中最具权威的机关术之宗,其内部不知掌握了多少精巧绝伦的技术,更是支持门内弟子所有的创作思想,不光每月有丰厚津贴,所有材料、技术、秘密书籍,都对弟子们开放。 不过一旦入了高楼,便终身不得退出,也是为了保护私有技术。莫说是十二门派,就是江湖上所有的门派,谁人愿意自家弟子学成后另起炉灶开创门派呢。 过了一会儿,评审人员解释完毕,又走上来一位玉树临风的青衣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扇子,眼中生来带有几分笑意,看上去十分亲切,似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物。 瞧见这位的这张脸,陆杨愣了,同样呆住的还有他身边的李青。 那男子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武林盟新上任的盟主,名叫陈千叠,此次特来协同高楼举办盛会,因年轻不经世事,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台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位的大名,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极门有个很厉害的少门主,十来岁就帮着自己父亲处理宗门杂务,又天资聪颖武功高强,待人亲善,总是一团和气,做事顺顺利利,极有可能超过他爹与他爷爷的造诣,成为武林未来的一颗紫微星。 相对于他,武林双杰中的另一位,虽说也是聪明伶俐,根骨佳,但论起这些年在武林中创出的名堂,那势头,是远远不及陈千叠的。 此时陆杨心中,除了一万头羊驼匆忙地飞跃戈壁滩外,就是:老天,当初赵公子那句戏言,竟是一语成谶。 台上那位公子哥,风流倜傥,气质儒雅,那模样那英姿,可不就是当年白城的赵随。 他面色沉重地把头扭过去,却看到李青神色也十分复杂,对了,他们几个这些天不少受到来自台上这位的追杀,表情能好看到哪里去。 第127页 莫说李青了,就连一向大咧咧不把事儿放心上的李吉祥,也一脸沉痛,林大夫也是如此。他再扭头看向段七七与裴宁一,亦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此时上台把人片了夹馍吃。 思考间,却听见台上那位道:「......既然我代表着武林盟过来,怎好空着手,便带了太极门珍藏多年的祖传至宝,为冠军添一份厚礼。」 说着,手下递来一只木盒,内里装着一枝风干了的木条,上面点缀着几朵小小的,浅蓝色的花。 台下一片骇然,议论声纷纷而起,有的不晓得此物的来歷,急忙询问旁边的人,也是一脸疑惑。 不知沉睡了多久的风禅突然间蹦出来道:「我去?这东西现在居然在他手上,这下不用领你回一趟无相剑派了,竟然有现成的。」 听起来倒是风老爷子的旧物,陆杨小声地『嗯?』了一下,等风禅继续往下说。 「这物件十分珍贵,唯有无相剑派栖身的那座山上有,世上仅此一棵树,对内丹受损之人有奇效,是老顽童送给太极门掌门的生辰礼,可惜老掌门没撑多久就挂了......现在居然被后人拿出来送礼,太极门如今是混不下去了吗,要靠这个撑门面?」 听风禅的语气,倒是十分气恼加替人惋惜,想来世上哪有送人的礼物又被人另送出去的道理。 陆杨轻声道:「大约是陈千叠新官上任,要拿出点东西撑场子。」 「什么新官?」 陆杨:「武林盟主。」 风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你是说如今武林......盟,其实是太极门掌管?陈家?陈高唐?」 合着以前讨论过那么多次,您老都没听进去吗?陆杨无力吐槽,这人的心里是不是只有碎话和他的小徒弟。 李吉祥扫过来一眼,瞧见陆杨脸色不对,便拍了李青的肩膀,低声道:「借用一下你家陆杨。」 李青横了他一眼,当众揽过面色凝重的陆杨,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才放人。 李吉祥憋着笑拉过陆杨,两人一路走出人群。 周围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段七七几人都适应了,倒是路人对此很有自己的看法。 一个围着头巾的姑娘推了一把她身边的男子,道:「你看看人家!」 男子微红着脸皮,装作紧紧盯着台上人的样子,实际心脏狂跳,他弱弱地道:「惠惠啊,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段七七看热闹不嫌事大,扭过头对着那男子道:「没成亲怎么了,我也没成亲。」 说罢十分奔放地揽过呆愣的林桥,一口亲在她脸颊上。 女子目瞪口呆地,眼瞧着一个鬍子拉碴的糙汉啃了一口文弱男子,又瞧了一眼身边这不争气的,伸出指尖,直戳他的胸口。 不远处,李吉祥拉着陆杨,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一家人不多的茶馆,坐在二楼的窗口处,要了一壶茶与一盘瓜子。 李吉祥抿了一口热茶,道:「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风禅道:「问他跟我有关的事,问他陈家的事。」 陆杨悉数回给道士,道士想了一会儿后,说:「说起来可能不太令人舒心,陈家的确是因风禅老前辈起家,陈氏祖辈陈高唐几十年前与风老前辈相识时,太极门还只是个普通的小门派,是风老前辈一路好心提携他,带他去结识各大门派掌门,太极门才在江湖上有了地位。」 「可后来,陈高唐施计夺取风前辈的地位,暗中在其酒里下毒,在风前辈召集十二门派掌门,一统江湖成立武林盟的前一天,顶替了风前辈武林盟主的身份,又将无相剑派的至宝陨铁分发给十二门派,由他们自个儿打造为传宗之宝。」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0 00:03:55~2021-08-20 22:5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啾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夜行 陆杨才琢磨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风禅也是无相剑派的人?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风禅在扳指里异常的沉默。 李吉祥替他解释道:「他说,我说,你能信吗?按照辈分,他是你师祖,任谁突然多出来一个爷爷,都不会信的。」 陆杨十分震惊,冲着扳指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我师父是你弟子,你却什么都不说?」 过了一会儿,风禅的声音显得有些悠长,他的声音中饱含沧桑,倒不像是三十多岁就离世的人:「我如何说?你敢相信你那用得一手好毒的混帐师父,曾经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无相剑传人?你敢相信老夫我,曾经的天下第二,真正的武林盟主,如今只能在扳指里苟活?」 「这等血海深仇......所以师父才会去武林盟找老盟主报仇?他为了你......?他为什么会去万丈峰,难道凭藉无相剑法,他打不过那个姓陈的?」 风禅的声音中充满疲惫:「我死的时候,你师父才多大?十七岁。才十七岁,根骨又不是最佳,无相剑法,他并未精通,用什么去挑战一整个成了气候的武林盟?」 陆杨捏着茶盏,沉默了。 「所以我猜测,他大概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了万丈峰,要学毒,处心积虑地学炼毒,就是为了将来要给我报仇。」 第128页 这悲戚戚的声音里,充满了沉重的意味。 「我明明告诉他,要他自己好好生活,他何必为了我......为了我......」 李吉祥见陆杨面色凝重,且皱着眉,一副困惑的样子,可惜听不到风前辈的声音,便自己琢磨了一番,为他讲解:「万丈峰不会要来路不明的人,更何况是正道来的。你师父自断了手脚筋,一定要投入万丈峰门下。学了制毒之后,又因为性格沉闷,沉默寡言,被门里的其他师兄弟欺负,心里想着血海深仇不得报,夜夜如此便性情大变......」 风禅的声音中忽远忽近,他悲痛极了:「我于陈高唐那贼人,升米恩斗米仇,是我瞎了眼错信了人......无相剑,就该断在我这里,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劫难,你,也不会被折磨成这样。」 陆杨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山上的其他人呢?我被捡上山的时候,山上并没有别的人啊?老峰主呢?同门呢?」 「几十年前魔教之乱,当日的魔教教主被陈高唐宰了平民愤,万丈峰一时群龙无首,在一个夜里,你师父突然间疯了,把看到的所有人捆起来,吊在树上,被他用剑一个一个捅成筛子。」李吉祥重重嘆了一口气。 血淋淋的往事一朝披露。 陆杨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总是喝的烂醉,抱着块牌位哭得稀烂,终于明白一贯严厉的师父看他们兄弟两个练剑时,为何会笑容满面。 想来是藉此回忆起他一生中唯一快乐的往事,勾起旧情,情难自抑,便露出一些难得的笑容。 陆杨突然道:「师祖你知道吗?师父把我们两个捡回来,就是要延续无相剑派的血脉呢。」 风禅又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多年过来,他心里,已不像从前那样十分在意血脉的延续。他想,若是无相剑派就此断掉,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也有个叫孔雀什么山庄的,偷学了点他家的剑法,依着他师父老顽童的意思,这也算血脉的延续,只是不那么正统。 但他的小徒弟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毕竟,他是第十七代单传,小阿南是第十八代,血脉岌岌可危,剑法将要失传。可能在小徒弟眼中,无相剑派是神圣的,必须要传下去。 也不晓得崇拜自家门派这份心,有没有一丝一毫分给过师父。风禅酸熘熘地想。 千言万语,只汇做一句话,风禅诚恳道:「看到无相剑派能有你这样的传人,师祖很欣慰。」 陆杨把茶盏一搁,道:「这下我终于有理由干垮太极门了。我要为你与师父报仇,把无相剑派的面子挣回来,师祖有没有意见?」 风禅有些哀怨:「......我还在扳指里,就算有意见,你能听我的?」 「既然陈家欠我们这么多,那枝蓝色的花,我以无相剑派传人的身份领回来,不算过分吧?」 这歪主意想的倒是快。 李吉祥在桌对面很有兴致地抿了口茶水,往窗外望去,街上人流密集,倒是热闹。 他抬头看了一眼陆杨,道:「你要与武林盟作对?」 「事到如今,不对不行了。」陆杨也学着他的样子喝茶,倒是被烫了一下,皱着眉放下茶盏:「你若有别的心思,不与我同流合污,记得提早撤离。」 他记得这道士似乎一直不喜欢掺和进复杂的局势,打架时也是能躲就躲,躲不了才上,一贯不喜欢出风头。若要求他踏入这混乱的江湖局势,甚至有可能丧命,大约也不愿苟同。 不怪陆杨一直把他看得太过脱俗,毕竟这人一直以来都活的很洒脱,他以为这人是个高高挂起不愿惹尘埃的,便有心问他着想。 可这一路上,李吉祥没少跟着他一併蹚浑水,刀剑血肉之中走过多少回,数也数不尽了,虽说他一早就宣称要远离他们几个祸天星,但什么时候真正离开过? 李吉祥闻言垂下眼,似乎真的在考虑,过了片刻便抬起头,挤出他一贯的那张笑脸,道:「你也说了,事到如今,不打不行。若武林真的因此乱起来,我身为十二门派中人,哪能逃脱得了命运漩涡?」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陆杨嘴角抽了抽。 「再者,我也想看看,多出三个变数后,江湖究竟能乱到什么地步。」 当夜,陆杨换好一身夜行衣,坐在窗边吃点心。 高楼款待得十分体贴,不光一日三餐安排妥当,还有饭后水果与茶点,十二个时辰随意取用,有求必应。 几个人过得十分舒适,吃饱喝足后瘫在被褥上研究明日比赛如何成功退出。 「我看咱们干脆不要退出算了。」段七七躺出一个歪七扭八的姿势,大咧咧的:「我不好抛头露面。惠惠姑娘又没报上名,我们把她加进来,自己再退赛不就好了。」 惠惠便是白天里站在几人旁边的小姑娘。一通自来熟后,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哪哪个偏远地方长途跋涉来的,因路途遥远,今日才到牵机城,没能赶上报名时间,只能再等四年,实在惋惜。 段七七便想着,左右他们几个一点东西都不会,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正琢磨如何偷梁换柱,好早日退出牵机城,躲避她老爹,全然不知她老爹已经挨个敲打过这几人,早就暗中盯住了她。 「我去问过了,开赛三天后才能加人,是为了防止初赛作弊,咱们起码要先比一场。」裴宁一抱着手臂躺在她旁边,闷闷开口。 第129页 李青扫了屋内一圈,冷笑道:「怎么比,用什么比?咱们这群人里,吃喝嫖赌、偷奸耍滑倒是十分精通,哪有机关方面的人才。」 李吉祥悠哉地喝了一口凉水,看模样跟品茶似的:「可以走后门,等我明天跟见深喝顿酒,这事儿就能解决了。」 几个人的目光立刻汇聚在他身上。 他悟了,迅速开口解释:「不是那个走后门。咳,是......酒友关系,我跟主办方有交情,你们别想岔了。」 「我们道长真是神通广大。」李青鼓掌:「只是不知道,要不要出卖色相。」 「这事儿不是你最擅长吗?」裴宁一很会挑刺儿:「你不就是出卖了色相,才拿下的陆杨?」 陆杨别过头去,佯装看风景。 黑灯瞎火也没什么可看的,他放下茶盏,腿已经迈出窗子。 「你要去哪?」李青问:「跟谁?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后还爱我吗?」 陆杨:「......爬屋顶。」 其他几人猜:「密会情郎?」「行侠仗义?」「圣诞老人?」 都什么跟什么。陆杨无奈道:「我去祸害陈千叠,有人一起吗?」 段七七跟裴宁一,都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又因为轻功略差被嫌弃地踢出小队。 李吉祥抬头看天,不愿意蹚浑水,李青不知为何也不愿去,表情奇怪地道:「......那你路上小心点,不要上他的当了。」 陆杨是个极其谨慎的人,白日里就探索好陈千叠住的地方,此时夜黑风高,正适合下手。 况且,他与这位是老朋友了,见一见他,也没什么不好。 正好大家都是穿越者,在真正打起架之前,不得抒发一下心中的怀念故乡之情? 他趴在陈千叠房间的顶上,一动不动。 掀开一片瓦,仔细看,屋内并没有人。 这大晚上的,他能去哪。 白日里见过的那只小木盒,正放在屋内的桌子上,十分诱人。 他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侍卫巡逻,便悄咪咪进去将东西拿了出来。 太过顺利,连风禅都起疑:「有这么容易?」 陆杨不说话,犹自翻身上了房顶,此地诡异,不可多呆。 果然,刚打算走,背后的院子里,便突然冒出来一阵声音。 「好久不见郑兄,那日一别,叫我好生怀念。」 是陈千叠。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杨:小蓝花?拿来吧你! 第68章 教主 陆杨站在房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赵随,不,此时应该叫陈千叠,崭新的武林盟主,疑似第三个穿越者,在江湖中一唿百应,背地里还是个毒帮的二主子,似乎也是那杀手组织的头领。 这一条条头衔加起来,天下谁人能与之争锋? 这种时刻,陆杨突然很想来一句『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看看他会不会接。 但这样严肃的场合下,唱这个不太好。 陆杨斟酌了一番,道:「我也没想到,白城赵公子竟有两幅面孔。」 陈千叠仰头大笑,甚是爽朗,几乎要笑出后槽牙。 昔日陆杨是下山搞兼职餬口的缉匪客,对方是白城毒帮的二把手,虽勉强是萍水相逢,但也有过交集,那三千两当真是救命钱,帮了大忙。即使如今针锋相对,也还是有话可说,不至于撕破脸。 陆杨干脆坐下来,问他:「为什么叫我取皇子的眼睛?以陈盟主的地位,不该手下连个办事的人都没有吧。」 陈千叠又笑了笑,依着样也坐下来,心平气和道:「那位是毒帮的幕后大当家,花钱养人是为了暗中谋害皇室宗亲,好篡权夺位。一直与我意见不合,一日突发分歧,吵了几句......」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天生自带多情的意味,无论看谁都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总让人产生误会。 他顿了顿,笑着道:「其实最主要的,是他看见了我的脸。」 陆杨听得汗毛直立,脖子后面发凉。 一言不合就要人的眼珠子,又暗中派手下追杀未来宿敌,如今还做了武林话事人,其心深不可测。 这类的人,只准自己算计别人,不准别人算计他,实在可怕。 「我想,你一定找不到知己。」陆杨道。 听此,陈千叠表情一僵,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冷了下来,似乎被人戳到了痛处,坐着垂下头,眼睫颤抖。 下一刻,就好像没事人一样,抬起头来,又是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他道;「这么说来,陆峰主是找到了知己?」 陆杨挑着眉回望他,不置可否。 陈千叠对着上头一拱手,表情看起来并不虚情假意:「那在下就先恭喜陆峰主了。不过,你怀里揣着这次大赛的彩头,叫组委会日后如何行事?」 陆杨也不跟他客气:「本就是我无相剑派的东西,我拿回去,与你何干?」 「无相剑派?」陈千叠笑得更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至交,正在月下攀谈呢。他道:「你知道无相剑派在哪儿吗?」 陆杨有些理亏,便不说话。 陈千叠又继续道:「这可就难办了。我刚上任,惹不起你,可武林盟就惹不起万丈峰了吗?据说万丈峰二当家的下山做毒药生意?势头真勐,甚至抢占了在下在黑市中的份额,可谓赚得盆满钵满......只是你晓不晓得,如今万丈峰又有了魔教的名号呢?据传,之前有人上万丈峰讲理,却落得个尸骨无存......陆峰主,做魔教教主,开不开心呀?」 第130页 陆杨心里急切地一跳。 先不说沈云开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万丈峰那条山路常年瀰漫着一股要人命的毒雾,也遍地都爬着毒虫毒蝎子,就算有人真的误打误撞活下来,进了万丈峰的大门......山上人大多天真无邪,为何会害人性命? 陆杨想了一想,道:「不可能,我师弟不是那样的人。」 陈千叠望着他,依然笑着道:「教主别说得那么笃定嘛。不信你到街上打听打听,看看跟在下所言有没有出入?」 他话音刚落,不等陆杨思索,便有一队人马从一旁冲过来,各个高举火把,带着兵刃,为首的那个戴着面具,似曾相识。 来的人只顾团团护在陈千叠身边,并没有上来抓人的意思。 陆杨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对方眼神饱含深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心中立刻起疑:「你不拦我?」 陈千叠:「你也说了嘛,拿走的是你的东西,在下何必费力拦你?」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陆杨一时想不明白,便不再想,抱着那个木盒子便跑远了。 下头的空地上,被火光映照着的陈千叠,表情淡然,似乎只是出门赏了一下月。 戴着面具的人站在他身边,见深夜来客已走远,便挥了挥手,叫其他人退下。 自己蹲在陈千叠的脚边,汇报导:「哥,安排好了。」 陈千叠的眼神出奇的冷漠,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陆杨远去的那个方向,不晓得在琢磨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后,道:「很好,再散布些传闻,伪造点有的没的,把魔教的名声彻底弄脏。」 「是。」面具人低着头回答。 陈千叠终于低头看了一眼他,问:「谢献呢?」 面具人的声音有些干涩:「哥,他回拂云门了。」 「哦?」陈千叠用扇子拍了拍手心,又想了些什么,慢悠悠地说:「他姐姐两口子在这里,他倒捨得回去......难道,是我款待不周,叫他这位少主心里不畅快?」 面具人一听,立刻反应过来,十分警惕地道:「要派人盯着他吗?」 陈千叠斜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他吗?」 面具人一听,手一抖,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十分惶恐地开口,言语中充满了慌乱:「哥,我只是......我只是,想提前提防着他,怕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哥的事,会影响哥的计划。」 陈千叠嘆了口气,俯下身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一直最贴心了。可他并非计划中的一环,无论怎样都不会有影响的,你有些精神紧绷了。」 「是,我立刻撤回所有的暗哨。」 「不用了,既然设了,就随你去吧,我也该给你放权了。为我办了这么多差事,还亲自将开山斧柄带回来,千嶂,你想要什么奖励?」陈千叠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不再那么僵着脸了。 陈千嶂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了许多急切的诉求,一桩桩一件件,都不那么符合世间伦理道德,只怕他愿意说,这人却不愿意做。就算愿意,他大概也不会玷污这个人。 只是光想想,他的心就很满足了。陈千嶂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那张向来僵硬的脸,居然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最后他只是沉闷地开口:「能为哥做事,是我的荣幸,我哪里有什么要求。」 陈千叠听此,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随口道;「加强城中防卫,不要把不该放出去的人放走。」 「是。」 那边高楼的客房中,几个人又聊起了陈千叠这个狗日的,纷纷发表了一些不文明不健康的语句。 段七七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对着枕头拳打脚踢,一边恶狠狠道:「得找个机会揍他一顿。」 人就在附近,想趁机摸到他身边很方便。 她与裴宁一跃跃欲试,道士坐在床边犹自淡定地喝茶,瞥了一眼打算出门的二人,道:「你们觉得,能做上武林盟主的人,武功会差到哪里去?」 两个愣头青脚步一止。 「这也就罢了。这会儿城里全面戒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与护卫。白日里你也见了,武林盟来了那么多人,总是有他亲信在的,你俩过去,就算武功高,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道士一扭脸,瞧见李青坐在床边扯花瓣,模样活像个丈夫出轨的怨妇。 他不得不站出来做个撮合人的月老,敲敲桌子:「你担心,就跟他一起去嘛,自个儿不去,还祸害花。小宗主,你的勇气与胆量呢。」 李青抬头,饱含怨念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扯花。 段七七听了一通劝告,依旧摩拳擦掌地站在窗户边,抓过道士刚放凉的茶就喝。 道士默默地又倒了一杯给自己,裴宁一站在他旁边,也作寡妇状看着那个杯盏。 这下好了,林桥默默在心中吐槽,这间屋子三个男人,两个是怨妇。 一只手毫无徵兆地推开窗子。 接着钻进来一个毫髮无伤的陆杨,夜袭武林盟主,还能全身而退,李吉祥将他扫了一圈,终于放心地搁下茶盏。 扯花的也不扯了,默默吃醋的也不吃了,几个人都望向他。 段七七见他胳膊腿儿俱全,十分赏识地拍他的肩膀:「怎么样,陈千叠死了没有。」 「哪有那么美的事。」陆杨将木盒子往桌上一搁:「我拿了他的花。」 第131页 还是这位勐。其他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不过可以断定,是他一路派人追杀我们了。」陆杨抄起桌上一只茶盏,一入口,又被烫到了舌头。 他皱起眉,道:「在他身边见到了个戴面具的,在西域见过,是个熟人了。」 「这下好了,我们明天就被公开说是异类,与武林盟对着干,无论去哪都有人追杀,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啊,我最喜欢了。」李吉祥拍拍手,往地上铺好的被褥中一躺,算作是躺平任人捶了。 裴宁一一屁股坐下,在他旁边,支着下巴想了想,道:「未必整个武林盟都听他的,我想,至少洞庭台跟我是一条心。」 「还有孔雀山庄。」段七七道。 「红袖谷。」林桥也道。 「云别山与红袖谷,再加上明镜寺,都是多年避世不出。武林中若有大事,向来是中立的。其实就算不中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又不是纯正搞武学的派别,没多少战斗力可言。」 李吉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再加一个万丈峰,如今咱们这边的,也就这样了。太极门与拂云门,就有很多武功高强的人了,很能拿得出手。若是真打起来,我们未必能赢。」 李青一直不说话,听此,犹豫再三也开了口:「我家门人略少,又没多少战斗力,若是做后勤与出资,倒还可以。」 「其他门派的人,若是知道是他先动手追杀我们,应当会主持正义吧。」段七七道。 「未必。如今乌烟瘴气的江湖,没多少人在乎正义二字了。其他中立门派可能会有人跟咱一条心,不过,高楼大概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的人了。」 「为什么?」 「你们都不知道吗?」李吉祥眨巴着眼,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很热衷于江湖八卦:「高楼的少门主,马上就要娶拂云门的嫡传弟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1 19:50:04~2021-08-23 04:1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通缉 第二日中午,陆杨拿着两张林桥从外头随手接的,据说是张贴全城的民间通缉令,看得嘴角抽搐。 来自武林盟的那张通缉令,上面明明白白地写清了他的罪状:顺走那株很珍贵的蓝花。 虽说没有画上他的脸,但这字里行间的描述中,依稀能辨认出来,通缉的就是他本人,还用的是大名。 原来陈千叠这厮神机妙算,早就知道陆杨昨晚要来偷袭他,八成连通稿都准备好了,提前印了几大箱子的通缉令,就等陆杨自投罗网。 不过,武林盟贴的那张就算了,至少他算起来是真的有过错。可,来自魔教副教主......也就是沈二师弟下发的这张通缉令,他有些看不懂。 「魔教副教主说了,死要见尸。」 「武林盟主说了,就算他挫骨扬灰了都得扫吧扫吧带回去。」 裴宁一转述完毕外头的风言风语后,坐在桌子边,忍笑忍得很辛苦。 陆杨听罢无奈地道:「那他们有没有说过,万一我是活人呢?」 「这下好了,咱们里有两个人都不能出门了。」段七七苦中作乐地点评。 李青凑过来,随便扫了一眼,喃喃道:「......一万两,两张都是一万两。」 陆杨扭过头去:「小宗主有何见教?」 李青甚至还有些愤愤不平:「这也太少了,我家阿杨乃是无价之宝,若是我,就开十万两!」 陆杨忍了忍,还是捶了他一拳。 他依旧没想明白,为何会有来自万丈峰的通缉令。 李吉祥也瞧了一遍通缉令,琢磨片刻后,道:「陆大侠,我娶老婆正好缺钱,为了哥们的幸福,要不你就死一死吧。」 被丢了两个茶盏过去。 段七七怒道:「老婆老婆!你脑子里天天就想着老婆!难道你来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找媳妇吗?」 她也是受够这位花心道士的做派了。这一路走来,此人不少与沿路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些瓜葛,任谁都看不下去。 李吉祥心说,你这个无论前后都有着落的,还不准我想一想了。遂捏着下巴,缓缓道:「从两种角度来看,的确如此。」 李青从桌上摸了一块饼给他:「这是老婆饼,吃了就能有老婆。」 李吉祥心情复杂,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用过午膳后,有个高楼的小弟子来敲门,说他们家少爷有请,到十三楼一聚。 李吉祥这几个没事可做的人,上楼蹭一顿免费茶点。 到了十三楼,由人领着往一间宽敞的房间走,一进门,便瞧见两个青年男女在斗嘴, 男的明显落入下风,偶尔回两句嘴,便被人以十句塞回去,有些找不到地方插话,看神情委屈极了。 女的那位趾高气扬,倒是一位绝色佳人,只是脾气不大好,说话间,几乎要扯着男子的领子揍上一拳,但始终也没有动真格。 李吉祥见状咳了一咳,赶紧把兄弟从刀山火海上拉下来。 女子见有外人,便横了男子一眼,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道士笑吟吟地一拱手:「打扰了。」 因着场内火药味甚浓,气氛尴尬,又是见生人,其他几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自顾自围着圆桌坐了下来。 第132页 不看不知道,男子的脸上还五颜六色,眼圈乌青,嘴角也呈紫红状,另有一些小擦伤在上,瞧着好不可怜。 李吉祥是个厚脸皮的,最擅长打破尴尬的气氛,扬着一张笑脸,装模作样地对鲁见深道:「难怪开幕式那天没再见到你,原来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不好见人。」 鲁见深重重地嘆了口气,看向道士,满脸都写着悽惨:「是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还扯谎煳弄人。吉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 「想把你欠我的人情给用了。」道士乐呵呵地,让段七七讲了讲退出比赛和另塞个会机关术的人才补上一事, 鲁见深垂眼听了听,接着有些为难地摇头道:「比赛规则通用了几十年,实在不好改,若是要另外加人,除非进入决赛。」 段七七立刻垂头丧气。她报名时属实草率,欠缺考虑,但也不想在一众江湖人的面前输个底掉,不愿在门人面前丢人。可如今落得这个局面,大约也是她咎由自取。 谁知,鲁见深却突然一转话头,道:「不过我有权力,把一支队伍送进决赛。」 他冲着突然抬起头,精神瞬间振奋的段七七挤了挤眼睛,笑着道:「吉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为朋友破个例,没关系的。」 他说罢,又沖道士笑了一下:「况且,吉祥难得求我办事,我是一定要给他这个面子的。」 一旁一直默默不做声的女子见此,竖起眉毛,立马拧了拧鲁见深的胳膊。 她高声嚷着:「你朋友倒是多!今天跟这个喝酒,明天跟那个听曲,你怎么不干脆住在朋友家算了!」 几人哪见过这个场面,都低头喝茶。 陆杨心想,这是哪里来的泼妇,倒是跟沈云开有的一拼。 他一想,便顺着想到了沈云开花重金通缉他的事,眉毛又耷拉下去了。 或许是自己真的太久没有回家,这都要一年了,导致沈二爷气疯了,不惜丢大脸,满江湖地搜罗他的下落。那封信,大概也没有到万丈峰吧,又是阴差阳错,便错过,唉。 鲁见深苦着个鼻青脸肿的头,连忙低头对她道歉。 李吉祥急忙措辞,争取为兄弟开脱:「其实见深很少去那种地方的,他是个多规矩的人,您应当知道的呀。」 女子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又去揪鲁见深的耳朵:「是啊,多规矩。一个月能被老娘抓到往乐坊跑三回。」 陆杨忍不住问道:「那个,请问您二位的关系是?」 鲁见深似乎才看到这个人,虽说不知对方底细,但看样子一脸正派,剑眉星目正经极了,又本着来者皆是客的意思,为他斟了一盏茶,再斟了几盏茶给旁人,随后一指旁边凶神恶煞却难掩绝色的女子,简言意骇道:「家妻。」 女子当即不乐意了,拧眉喝道:「什么家妻!老娘同意嫁与你了吗?」 李青明白过来,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手帕,将陆杨的茶盏边缘狠狠擦了一遍,再将茶递给陆杨,表现得很是狗腿,抬头沖鲁见深道:「家夫。」 女子盯着这两个男人瞧了一瞧,点点头:「哦,原来是活断袖,我家就有......」 她说了一半便不说了,似乎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又或是为了保护弟弟安全。 鲁见深表情复杂地闷了一口茶,扭脸低三下四地沖女子道:「你再不愿,也与我交换了生辰贴,这桩婚事三媒六聘都下来了,双方父母也同意,再过几日,你就真成我家妻了。」 女子别过头去,十分不屑:「你见我第一面,就说我腿粗。」 李吉祥在对面,很不客气地笑了,他与这位嫂子见面次数不多,却次次都听到过这件事,似乎这位记恨得颇深,隔三差五地就要提一提。 果然,鲁见深又垂头丧气地为她捏了捏肩,小声讲:「......我不是嫌弃你。」 段七七瞧着,扭脸沖一旁的裴宁一小声说:「你看看,这就是活生生的妻管严。老裴我告诉你,以后寻老婆,千万不可以找会武的,就算寻,也得找个武功没自己好的。」 高楼鲁家一生致力于研究机械木头,对武学方面并不精通,因此被夫人追着揍也是常事。 裴宁一听罢,不知想到了什么,眉毛一下子耷拉了,盯着段七七,充满怨念:「我就乐意被人管着。」 「有病。」段七七斜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后又被人骂,裴宁一的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鲁见深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不过李吉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了解鲁见深,这人能成这个样子,全凭自愿。若真的不乐意被人管,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又是家中独子,高楼继承人,想要什么要不来?非得依着母老虎过日子,还不是因为心里喜欢。 原来,不是在恋爱中失败,就是在恋爱中变态。 他一扭脸再看向陆杨。这人看似盯着鲁见深与谢溪这一对看,实际上余光却在偷瞄李青。 心里惦记,又不愿意表达出来。 他也了解这个人,心里有事儿,就藏着掖着,看似不喜欢不在意,实际上是最在意的那个。 李青呢,则是正大光明地看着陆杨,盯着他的侧脸瞅,嘴角含着一抹笑意,这才是像在爱情海中游泳的人。 他再看向林桥,她垂头,自己想事情,不用问都知道在牵挂着谁。 第133页 李吉祥嘆了口气,又看向段七七与裴宁一。 这一对的走向他摸不清楚,单向的心思未必能得到回报。 几人乔装打扮出了高楼,去找了那位在街上认识的惠惠姑娘,扯着人上高楼,由鲁见深出面摆平了一切。 惠惠激动极了,热泪盈眶地感谢鲁见深,说是要请他吃饭,却被人的堂客扯走了。 这件事也算是李吉祥搞定的,便转头要请他,几个人凑热闹,一併去了城中最繁华的地段,随手指了间装修得甚是气派之饭馆,惠惠姑娘豪放大方,叫他们随便点。 出了山之后,遇见的全是有钱的姑娘。陆杨一面看菜单,一面被风禅调侃:「我就说你有被人包养的势头吧。」 几人围坐在二楼一处被屏风隔开的位置,菜刚上齐,就听隔壁有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 「不出宫真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盛会。」 女子道。 因为实在太耳熟,几个人都将头扭向那边,依稀能隔着屏风看到是一男一女对坐,其他的瞧不出来。 男子沉默,只顾慢悠悠夹菜。 女子突然站起来,她嘟囔着「我的铁板烧鱼怎么还没上」,便走出了屏风的范围,一张故人的脸便显露在几人面前。 好巧不巧,正是先前在百乐城有过一月之缘的静和公主,那位的言行举止深深刻在几人脑海中,一时挥散不去。 她去询问了店小二,回过头来时,不经意往隔壁斜了一眼,便正好看到几张十分熟悉的人脸。 这一桌的几个人,立马低头夹菜,除了状况之外的裴宁一李吉祥与惠惠姑娘,他仨看看其他人,又看看对方,完全没搞明白。 果然,静和公主瞪圆了杏眼,立马冲过来,亲昵地揽住林桥的脖子,惊喜不已:「你们居然也来了这里!真是太巧啦,我好想念你们哇!」 陆杨依稀回忆起,这位殿下一上来就要人做面首的行为,扶住了额头。 李吉祥立马换上一副经典笑容:「这位小美人是?」 「我叫赵荣荣。」静和公主非常自来熟地介绍,一点也没有防备心:「你是谁呀?」 道士一听这名字,表情僵了一下,紧紧攥着手里的酒盏,立刻扭头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瞳孔巨震。 他身形晃了一下,颤着手道:「草民......在下.....李吉祥。」 「好名字。」赵荣荣诚心夸赞:「我家里有个小丫鬟叫如意。」 没人比她更会聊天了。 话音刚落,从屏风那头,也就是隔壁桌子,走过来一个穿紫色衣衫,握着茶盏的男子,此人仪表堂堂,与赵荣荣有三分相似,眼珠漆黑如墨,眉浓而长,若论姿色,竟隐约有与李青平分秋色的架势。 「阿姐,你又口无遮拦了。」男子望过来,扬起嘴角道。 他说罢,这一桌子的人都静了。 林桥瞧见来人的那张脸,试图挣脱赵荣荣热情怀抱的动作便停了,整个人僵坐着,一时间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口,几乎失去了语言功能。 她预想过无数种再见的场景,也猜测过无数次这人的身份,可无论哪一种,都不像今日这样,令她失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3 04:19:13~2021-08-24 03:4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700896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943804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南南 6瓶;愿安 5瓶;3294380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阿哥 两张桌子合併,屏风内,坐了九个人,属实热闹。 惠惠主动与这位一向自来熟的静和公主聊起天,两人一路从牵机城的特色餐饮说到高楼出了多少利于民间农业发展的好东西,又都是外向的人,一打开话匣子就止不住,聊得热火朝天。 相比之下,主动坐在林桥一旁的陌生男子,就显得沉默寡言起来。 陆杨等人察觉到不对,迅速与对方交换起眼神,基本断定,这位不速之客,应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只存在于梦话中的阿哥。 众人对其的了解,仅止步于他叫阿哥,什么容貌什么身份姓名为何,一概不知。 吃着饭,一边突然钻出来的这位,喊静和公主叫阿姐,用脚趾想,起码也是个皇亲国戚,不会错的。 几个人憋了满肚子话,只能与附近的人用眼神交流,忍得十分辛苦。 林桥看起来倒是云淡风轻的,除了夹菜的手有些抖外,其他的十分正常。 『阿哥』一直盯着林桥看,又抬手为她夹了两下菜,斟了一杯茶。 此人气质十分儒雅,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贵气,与陆杨当日在白城内见过的那个病秧子相差甚远,不过若是回想起来,似乎确实与这位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见陆杨偷偷打量男子,李青有些不如意,附耳过去,酸熘熘的:「很好看?」 这话几乎是磨着牙讲出口的。 陆杨看了他一眼,又故作审视地瞧了一下男子,非常诚恳地小声回过去:「没你好看。」 这话甚是受用。李青被顺了毛,一把抓起陆杨的手,往自己脸上放:「那多看几眼。」 因为耳朵太过好使,不慎将两人公然调情之语听了个干净的李某、段某、裴某,一时无语,又不能掀桌子,只得埋头吃饭。 第134页 男子的视线停留在林桥的眉眼处,盯了一会儿后,漫不经心开口:「林姑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林桥平静地回:「尚可。」 她出谷后,除了寻人外,便是当街义诊,找了多久就行善了多久,也算挣了个好名声,路途多有坎坷,勉强能熬得过去。 至于吃的那么多苦,讲出来,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了,不如不说。 男子微微笑了一下,脸色略显轻松,不问自答道:「我回去后,还算如意。只是父亲平日较为严厉,再加上课业繁重,压力甚大,我总是睡不好......」 「还会梦魇吗?」林桥忍不住问。 男子认真点点头,又笑着道:「我总是想着林姑娘,想多了,心里就不怕了,又命人做了个掺杂药草的香包,随时带着,便更安心了。」 裴宁一等三个在一旁听着,气得几乎要摔筷子,这世道,还能不能让单身的人活了。 老天爷呀,就让那鸳鸯戏水的都淹死,比翼双飞的都摔死吧! 男子夹了一筷头菜在碗里,继续盯着林桥的侧脸看,看着看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错:「说起来还要感谢林姑娘,若不是你施以援手,我怎会活到现在。」 他顿了顿,又道:「我的命都是林姑娘给的,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自当捨命奉陪。」 这话里的意思,足够明了,林桥垂下眼,不敢看他。 段七七听够了,眼睛滴熘熘一转,机灵的话便到了嘴边。她看了一眼李吉祥,故意说道:「我记得,红袖谷是缺一个上门女婿吧。」 李吉祥扫了一眼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的男子与林桥,顺着她的话往下讲:「确有此事。也不知道,这天大的一个忙,有的人愿不愿意帮。」 林桥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皱着眉看了一眼李吉祥两人,小心摇了摇头。 男子一听,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接着垂下眼去,道:「林姑娘是品性高洁之人,我这样,怎么配得起林姑娘。家中父亲已为我寻了一门婚事,此次出门游歷后,便要成亲了。」 此话一出,桌上除了那两个越聊越欢的人,都沉默了。 陆杨听着,心中起疑。这男的看起来并不是没有那个意思,可怎么就......难不成,这桩婚事是皇帝亲手牵的线,对方又是朝中重臣,才不好退回去? 男子嘆了口气,又道:「除却此事,其他别的,我都乐意效劳。」 可偏偏除了这件事,别的不需要他帮。 林桥保持着一个姿势,半天不动,若仔细看,便能瞧出她在微微地颤抖,只是死咬住牙关,不暴露出去罢了。 一件困扰她多年的执念,在今日,算是彻底散去了。 只是因为惦记了许久,经年累月下来,便在她心口烙下了一个印子,正撕心裂肺地疼着。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聊的,一桌人只有赵荣荣那边是热闹的,其他人都各自吃饭,纷纷给对方夹菜。 吃罢了饭,几个人回到高楼,都不敢吭声,生怕说出什么刺激到木着脸的林桥,她会抓起一把小银针,化身容嬷嬷,找到那男子的住所,帮他活动一下皮肉。 一直沉默到晚上,陆杨出门买了几坛酒回来,李吉祥搜颳了整个脑子,试图讲讲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内什么,往好处想嘛,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道士乐呵呵地灌了一杯酒。 低下头,就见林桥饱含怨念地看着他,又瞥了一眼他的酒盏,不吭声。 段七七趴在桌子一边,偷偷踹了他一脚:「你能讲点别的事儿吗?」 李吉祥点点头,道:「你们知道,男人一起喝酒,为什么总划拳吗?」 「为什么?」李青问。 「因为敬酒不吃吃罚酒,哈哈哈哈......」 整间屋子,只有他一个人笑得出来。 他笑完,其他人甚至觉得屋里冷了一些。 陆杨终于坐不住了,拉起李吉祥的领子,对他说:「走,咱俩出去谈一下。」 李青立刻站起来,又说了一遍他的名言警句:「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后还......」 「爱你。」陆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六楼的一处室外阳台,月黑风高,夜里的风唿唿地刮,将两人脸上的碎发吹得混乱无比。 陆杨倚在墙上,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李吉祥。 一旁不知怎么种的,有棵歪脖子树,树影斑驳,露着点点月色。这阳台规划的倒是雅致,适合对饮望月。 李吉祥仍是一张笑脸,问:「怎么了?还非要避着他们。」 陆杨开门见山道:「林桥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李吉祥回望他,眼神清澈不已,他从不对陆杨扯谎:「任红袖谷谷主,一生行善积德,美名远扬。」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陆杨皱眉。 「和赵怀礼吗?」李吉祥摊开手:「你看过史书吧,歷史上有哪一任皇帝是娶了个民间女做皇后的。」 看来与陆杨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位还真是个皇子,甚至未来做了皇帝。 陆杨试图还嘴:「朱......」 「明太祖不算,他是开国皇帝,提携髮妻是应当的。」 陆杨的语气有些兴师问罪了:「你分明一早就知道剧情,为什么不说?任由剧情发展下去?」 第135页 李吉祥玩世不恭地笑了笑,眼神中夹杂着冷意:「宿命如此,我本就不愿搀手更多的事。」 道士说完这话,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好似从前那个将行善积德当做人生信条的李吉祥,其实只是他装出来的。 陆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道士又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再者说了,你以为我拦就可以了?你觉得咱们几个加一起,是能说得动林梦娇?她之前那个样子你也见了,赵怀礼乃是她的毕生执念。知道什么是执念吗?懂得什么是一生只为一人活吗?」 李吉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甚至掺了些恨意,恶狠狠的。 陆杨低头沉默着。 道士又突然嗤笑一声,变得十分不近人情:「你自从跟李青在一起,就变得愈发婆婆妈妈了,圣母心了,什么事儿都要管,就是不想让大家往歪路走,你手深的未免也太长了点吧。殊不知有些事情,是宿命,是命运,改也改不掉的。」 陆杨任由狂风吹乱他的头髮。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是我想的太美了,我以为你能帮我。」 这话一出,李吉祥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他的声音像是硬生生从胸腔中挤出来的,生涩得很:「......我不是没试过。陆杨,你知道吗,我这一路上,劝完七七,又去劝梦娇,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她们就是不动摇。」 「我书里的人,都跟我似的,死执拗,认准了一件事,就算把南墙撞塌了都不回头。这事儿你不要管了,管也没用,这本书,本来写的就是悲剧,洒的是狗血。」 「......我也没有多少好报应。」 道士最后那句话,散进风里,几乎听不清楚。 他说完便回去了,留陆杨一个人在风中沉默。 死道士话糙理不糙,很多宿命的东西,他改变不了,若本就不是合家欢的快乐结局,就算试图扭转,也改变不来。 他俩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护好这个圈子,谁困难了拉一把,不至于让谁中途掉队,这样已经很好了,尽力了。 陆杨来到这个世上,头一次觉得,人是这样苍白无力,只能任由着命运摆弄,毫无办法。 上一次这样想,还是在那个世界,他得了很严重的病,就要死了,花空了一生的积蓄,还是填不上那个窟窿,只恨不能自己把自己早点结果了。等一觉醒来,却莫名其妙成了个小孩子,刚被人捡上山,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那么多次从毒池中死里逃生,他都不觉得前路坎坷渺茫,这一下子被别人苦难的爱情所打动,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或许是有了牵挂,有了真心的朋友,于是十分不捨得见到那一张张笑脸消失掉吧。 他在这边惆怅地思索着,其背后,却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盯了他多时,隐藏着气息,谁也注意不到。 他屏住唿吸,悄悄走近。 陆杨仍是一副惆怅的表情。 来人左右看了看,趁着四下无人,便勐地一击,袭向他后脖颈处。 下手又准又恨。 陆杨失去意识,一头栽倒下了阳台,在半空中被二楼搭在外头的彩绸给拦了一把,否则这一下,大约就要见阎王了。 偷袭的人还站在围栏边看着。 陆杨一直戴着的那只木镯子,便是由李青花了大价格买来的照明弹,一下子脱手弹了出去,落在地面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 总算是发挥了作用。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4 03:47:10~2021-08-25 05: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期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碎骨 陆杨再睁眼,便瞧见了眼熟的床帐。 床边再度坐着个支头沉睡的林大夫。与前两回不同,这次她在睡梦中也拧着眉头,似乎有什么事令她反覆琢磨也宽不了心一样。 陆杨平心静气,在心中默默念叨。 三,二,一...... 果然,刚数完不到一瞬间,林大夫便支撑不住跌倒在他身上。陆杨赶紧去接,还想支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腰部以下怎么着也使不出劲来。 林桥眼下一片乌青,不知熬了多久,站起身时,两眼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没休息好。 陆杨脖子酸痛,一摸,并无外伤,想来是谁在背后给了他一闷棍,才落得这个下场。 「我的腿......」 一出口,嗓音沙哑,好似被人扔在火堆上烤过一遍,喉咙里一股血味儿。 「腿没什么要紧事。」林桥低下头,自己揉着太阳穴,有些头昏脑涨。她的目光飘忽,定不下来:「你被人偷袭,幸好砸了个照明弹,半栋高楼的人都被你闪着了,我们冲出来,见到你脸朝下,躺在地上,吓没了半条命。」 陆杨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有几处火辣辣的疼。 「你还能站起来,只是要再养一段时间。」林桥的精神很不好,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地面,像一只颓废的,失去了过冬储备的小家雀。 陆杨点头,迅速接受现实,把自己的腿一条一条搬过来,勉强坐直,再摸了一下林桥的头,道:「休息一下吧。」 她抿住发白的唇,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我......不困,我去瞧瞧药煎好没有。」 第136页 她站起身,晃了一晃,像是丢了魂一样,走出门去。 因着本地赛事进了总决赛,隔壁的房间空了出来,又由鲁见深亲自跑了一趟,几人总算得以两人一间地住。 过了一会儿,段七七端着药碗走进来,瞧见陆杨十分淡定地靠在床边,完全没有半身不遂之人的样子,十分佩服:「看看陆大爷这心态,瘸了也能当做没瘸,在下十分佩服。」 陆杨淡定地一拱手,道:「承让。」 他从前在万丈峰,过得都不是人的日子。别说半身不遂了,就是浑身上下只剩眼睛能动,他也经歷过,以前甚至还做了一段时间的瞎子,可谓人生经歷十分圆满。 正说着,门口开进来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李青。 陆杨端药碗的手一顿,段七七则目瞪口呆。 李青头上裹着几圈纱布,眼神坚毅,除此之外,并无外伤,却与这轮椅的气质十分融洽。 陆杨手有些颤抖:「你......也?」 李青摇头,他顶着这纱布,属实有些影响颜值,也增添了几分喜感,又是自己摇着轮椅挪过来的,看起来不是肉体病入膏肓,就是精神上病入膏肓。 他腾地站起来,把轮椅往陆杨面前一推,笑道:「这东西属实好用,我都不捨得起来了。」 陆杨瞧着这轮椅,十分眼熟,似乎就是之前李吉祥宁可被人包养也想买的那辆,竟阴差阳错地落到了自己手里。 他一想到这东西的价格,就肉痛。 李青两眼放光,主动抱起陆杨,把人放在轮椅上,并十分主动地在屋内推来推去,好像终于找到了件献殷勤的活动。 陆杨仰头盯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的纱布看,末了忍不住笑出声:「小宗主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李青充满怨念地摸了一下自己白嫩的脸蛋子,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被裹好的额头,他此生第一回 伤到脸,倒也不算白伤:「我是跟那偷袭的狗贼交手,才留的伤好不好。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嘲笑我。陆大侠,不带你这样到手了就不珍惜的。」 这一番话讲得委屈至极,又暗暗地撒了个娇,也有讨赏的意味,陆杨几乎看到李青背后那摇成了电风扇的尾巴,忍不住笑出声,道:「阿青这般可靠,我若是离了你,可怎么活呀。」 这忽然转变的称唿,喊得李青一愣,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然从背后揽住陆杨,将其抱在怀里,勒了两下子,直把人弄得唿吸不畅。 段七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道:「偷袭你,打你闷棍的那个贼人,现在正关在刑讯室呢。」 高楼里还有刑讯室?陆杨扬起眉毛,这内部构造也太全面了:「推我过去看看,我想问他点事。」 「你找他干什么。」李青为他捏捏肩:「看过了,不是陈千叠的人。」 陈千叠一直谨慎,想来也不会在高楼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况且他与其交过手,并不像是隶属于陈家的。 「就是因为不是陈千叠的人,才要好好问问。」陆杨左思右想,依然找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人,从背后偷袭,也不见得是多光明正大的行为。 李青推他的手一顿,段七七表情一僵,支支吾吾说:「额,现在他可能不太方便。」 陆杨有些纳闷:「我去审他,他还不方便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分家后尚能探望儿女,挨人黑拳还不能去见见兇手? 段七七挠挠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内什么,昨天抓住他的时候,李大哥先上手揍了人一顿,道长抓着他又是一顿,我……咳,踹了他两脚,娇娇扇了他两耳巴子……」 这一通下来,大约就是面目全非了。 陆杨失笑道:「他这会儿是昏迷状态对吧。」 「没有,我刚去泼了一盆冷水,应该还醒着呢。」李青坦然道。 陆杨由人推着轮椅,一路进了刑讯室,给李青使了个眼色,自己转着轮子往前走。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些热辣地疼,倒不是什么大毛病。因为里头那个被绑起来的,才是有大毛病的人。 陆杨有时候,觉得裴宁一就是一个纯2b。他看清内里情况后,扶了扶额。 刑讯室内,除了他,只有两个人,便是2b,以及这位偷袭的贼人。 「你说不说!说不说!」 裴宁一下手出奇的狠,大概是憋了一路的委屈没处撒,正好上门了一个出气筒,在对方胸口上烙了四五个大花。 陆杨静静地看着,不敢吭声。 裴宁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咬牙切齿道:「你还不说?够坚强的!老子还没把他打成这样,你凭什么?娘希匹!」 不得了,人间正道,光明磊落的裴宁一跟他们混久了,连脏话都会讲了。 眼瞧着他马上要把烙铁往人脸上招唿,陆杨赶紧打断他:「那个,宁一啊。」 裴宁一整个人僵住,显然没想到自己的阴暗面暴露无遗,他缓缓回头,有些尴尬地扯起嘴角:「来啦,那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倒是把他嘴里的袜子抽出来再问啊!」 裴宁一恍然大悟:「哦!」 被死死绑住的人,伤痕累累,泪流满面,他怎么也想不到,前来营救他的人,居然是陆杨。 陆杨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人,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第137页 他与之从未见过面,自然不知道到底哪里冒犯到人家,陆杨左思右想,只能把目光放在这人的一对膀子上。 肌肉结实,看着是练武的一把好手,虽说满脸血汗灰土渣子,但依稀能辨认出长相非凡。陆杨活了这么久,深知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一定是重要人物。 陆杨清了清嗓,问道:「你是不是姓徐。」 此话一出,男子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的泪珠子好似没拧紧的水龙头,一个劲地往下掉,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这回是血也流了泪也淌了,也算是人生的一场经歷。 陆杨再从自己怀里摸出那枚跟了他许久的小铁丸子,曾派上过许多用场,乃是一件非常得力的物件。 姓徐的男子见到此物,更加激动,几乎要挣脱开桎梏。 「翡翠山庄......徐庄主?」陆杨捏着碎骨,想通之后,无奈道:「大兄弟,下回暗算人之前,能不能先问问我,乐不乐意给你东西?」 徐庄主被裴宁一解开锁链,两条胳膊因为脱臼耷拉着,浑身又遍布伤痕,只穿着一条遮羞用的裤衩子,坐在椅子上,神情充满歉意:「对不住,实在是误会了。」 陆杨人在轮椅上,与之正好换着负伤,一个腿脚不灵便,一个上半身不灵便,一併看起来,活像一对倒霉催遭了难的兄弟。 一通解释后,陆杨领着他回到客房,徐来意躺在他房内的床上,安静地等待着林大夫梦游回来。 陆杨盯着床上安静如鸡的徐庄主,忍了忍,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道出了口:「你要是提前问我一句,就不用躺着说话了,我也不用被人推着了,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来意有些害怕他背后站着的那位白衣服男子,其额头包着纱布,表情凶神恶煞,活像马上就要冲过来将自己扒皮抽筋串成烤肉吃了。 又回想起昨夜,这男子第一个冲到他身边,两只眼直冒红光,二话不说就用出十成内力,一掌打在他胸口处,那股霸道又诡异的力量十分可怖,几乎震碎他的内脏,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个煞星模样的表情,徐来意实在不想再看一次。 陆杨发现他表情奇怪,抬头看了一眼李青,李青便迅速换上一副讨喜的笑容,还朝身下人抛了个媚眼。 徐来意大受震撼,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陆杨随手一指,点着墙角那个蹲着写数独的裴宁一,他正拧着眉头盘算这精妙的小玩意儿该如何下笔,看表情,与弱智儿童沾边。 李吉祥出门前为了锻鍊裴宁一的心智,也为了让他不再有功夫想自己那没着落的终身大事,特地留了一沓待填的数独游戏。 陆杨道:「这是上一个不问话就直接动手的人,看看,混成啥样了,十以内数字填空都算不明白。」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侠不是负伤,就是在负伤的路上,好惨。 求评论 说啥都行 :) 感谢在2021-08-25 05:30:05~2021-08-26 04: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700896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庄主 几个人围坐在饭桌前,瞧上去一团和睦。 而徐来意比较紧张,也有些害怕,毕竟他昨日刚被群殴到天明,对这些个突然变脸了的陌生江湖人士,有着些许的忌惮。 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徐来意悄悄观察他们,长得个个一表人才,武功也高强,却看起来不那么正经。 有什么误会,一顿饭就解决了,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两顿饭。 那个穿着灰色朴素衣裳的男子这般说道。他将背后绑着的木盆往腿上一搁,足足倒了五碗饭在盆里,又往上盖了三盘菜,接着把头上的髮簪抽出来,当做筷子用了。 而其他人都各干各的,好似习以为常。 一个身量矮小的大鬍子男人坐在对面,眉眼倒是十分俊俏,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可那绕着脸的一大圈鬍子,实在有碍观瞻。 昨晚就是她提议要砍了自己的两条胳膊,徐来意与之对上视线,被瞪了回来,又委屈地看向另一个人。 这一位倒是眼熟,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模样十分阳刚,左边的眉毛间断了一节,更增添几分野性,晒得略黑,大概常年风吹日晒,吃了不少苦头。 这人注意到视线,抬起头瞥了徐来意一眼,接着继续闷头吃饭,与一旁那个大鬍子在一道荤菜上筷子打架,似乎惹人嫌是一件很令他愉悦的事。 接着就是轮椅上这位仁兄,心胸宽广,居然那么顺利地将碎骨交给了自己,心肠大大的好! 就是眼神比较可怕,反侦察能力也很强,自己悄咪咪跟了这帮人一路,险些被他发现好几次。 再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变脸怪,这个人......不好分析,练得武功很古怪,似乎不是正统的门路。 看了一圈下来,没一个正常人。 段七七硬是从裴宁一嘴边把那块肉抢了回来,放进自己嘴里后,含混不清地问:「你是哪个门派的?」 自己垂着两条不能动弹的胳膊,跑也跑不了,又受恩于别人,于情于理,便没什么好隐瞒的,道:「在下翡翠山庄庄主,徐来意。」 第138页 段七七点点头,道:「就是那个一早失去了宗门至宝的门派!」 一早失去宗门至宝的可不止翡翠山庄。陆杨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又十分愧疚地为她夹了一筷头菜。 徐来意脸都红透了,支支吾吾说:「我......至少比九刀门好吧!」 李吉祥闻言,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乐呵呵地开玩笑道:「晚门主今天夜里必去梦里问候你。」 「我错了。」徐某人低下头去。 裴宁一对这事儿产生了好奇心,他无时无刻不想篡了他爹的位置,便问:「所以,你其实是十二门派中最年轻的掌门?」 趁徐来意思考时,陆杨先一步出口:「这么算下来,应该是我。」 况且他身上不止这一个门派的位子要继承。 徐来意扬起眉毛,他跟了这人许久,只晓得此人是个用剑的,可又记得孔雀山庄的庄主是位中年人,搞得他一头雾水,因为不清楚底细,才琢磨着要偷袭。他问:「少侠哪个门派?」 此话一出,房间内安静了一阵子。 其他人都表情怪异,纷纷夹菜,陆杨面色尴尬地道:「......万丈峰。」 「魔教!」徐来意整个身子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连眉毛都竖直了。 陆杨盯着面前的饭碗,无力争辩。 徐来意又将他上下看了个遍,弱弱地道:「你就是魔教教主?怎么混成这个德行......」 陆杨对他指指点点:「徐庄主,你先看看自己好不好!」 堂堂翡翠山庄庄主,两条胳膊耷拉着,只穿了一条遮羞用的大裤衩子,浑身布满伤痕,坐在饭桌上眼睁睁看别人大快朵颐,自己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实在可怜。 李青一搁筷子,摩拳擦掌地看向徐来意,目露凶光,比那传闻中的年兽还要吓人:「还不都是你干的!」 段七七拔出腰间的剑,对着徐来意呲牙。 裴宁一起身从房间角落拿过自己的长枪,枪尖指着他的额头。 李吉祥则伸出一对筷子,上面还沾着几粒米饭。 徐来意不愧是一庄之主,能屈能伸极了,当即服软认错,低下头去:「我错了!」 陆杨摆摆手,让其他人放下武器,问道:「一直没问,你为何要这铁丸子?」 徐来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属于家族机密,禁止外传......」 「那我不给你了。」 「我说我说!这其实就是我们门派的传宗之宝!」 李青好奇:「你们门派不是练戟的吗,怎么整了个暗器。」 徐来意哭丧着脸,被迫讲解他们门派的故事,道:「说来话长......各位有人知道吗,当年的魔教之祸。」 陆杨算了算,发现那会儿自己似乎还没穿越过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看向万能百科全书李吉祥。 李吉祥鼓着个腮帮子,抬头迎上几人好奇的小目光,差点被自己噎死,喝了两盏淡茶顺顺嗓子后,他道:「算起来应该有二十多年了。时任九刀门门主的邱诺,与当时的万丈峰陆峰主一伙,在武林大会上突然勾结,构陷翡翠山庄庄主辛彦,散布传言说辛大侠色慾薰心,逼良为娼等,德不配位,逼得当日的辛大侠交出传宗之宝碧玉戟。因此事使翡翠山庄蒙羞,辛大侠此后郁郁而终,翡翠山庄威名受损,也逐渐败落......」 徐来意的脸色沉重了许多,他接下话茬,缓缓道:「对,邱诺抢走了碧玉戟后,用其中的陨铁成分锻造出了当时赫赫有名的绝世暗器『碎骨』,并用碎骨杀害了许多无辜的江湖人。」 「后来人越杀越多,陈盟主看不下去,便组织起人手将恶人邱诺与当年的魔教教主一同剿灭。此后万丈峰避世不出,九刀门衰落,我们翡翠山庄也一直在寻找传宗之宝的下落。」 夹杂着陈年血仇的尘土往事,经过这么多年,早已没人记得,唯有当事人还携着一丝悲怆,在秋风中暗自消沉。 段七七道:「我想起来了,我娘讲过,说当时武林中死了好多好多人。」 「人都会贪心,当贪心超过了能力,就会做出危害他人的事。」裴宁一头一次讲出大道理。 「你这狗嘴也能够吐出象牙了?」段七七十分佩服。 徐来意看向陆杨,问:「一直没问,教......峰主是如何得来此物的?」 陆杨想了一想,道:「应当是九刀门哪位长老传给我的。他说九刀门一直对不起你翡翠山庄,现在想来,应当是晚门主给他的命令,要他务必把这铁丸子交还给你。」 「晚门主高风亮节,一直知晓前尘往事,宁可牺牲掉自己的门派,也不愿此物颠沛流离,你拿着这件宝贝,即使心里不愿,也要一直记着九刀门。」 李青看了一眼那只小铁丸子,冷笑道:「我不信,九刀门若早有此心,当初何必......?」 这人是不是受过什么挫折,怎么这么不容易相信别人。陆杨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我想,一人之过不能怪在整个门派头上。或许当日事发之前,九刀门内其他人并无此意,但因身在此地,只得听门主的意见。」 李青看向他,点了点头,趁机夹带私货地夸耀他男人:「可见,一门之主的德行是多么重要。阿杨,万丈峰有你,是万丈峰之幸。」 徐来意立马就破坏了气氛:「不对啊,你作为魔教教主,此时应当身在万丈峰,怎会在此?」 第139页 陆杨无奈地道:「这会儿万丈峰上做主的人可不是我。我空有峰主身份,但这些日子顶着万丈峰名头行事的人,却是我师弟。」 徐来意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口道:「哦,那杀了西域所有马匪的人也应当是你师弟了。」 「啊?!!」 此话一出,一整个屋子的人都震惊不已。 「你不知道吗?」徐来意也惊奇,他顺带着往一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上面摊开了两张通缉令,大致扫了一眼后,道:「呦,你还被你师弟通缉了。」 陆杨扶额,他心想:山上的那个到底是不是沈云开。 徐来意眨巴着眼睛,又上下看了一圈陆杨,问:「哎对了,在白城杀了二皇子赵慎明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你?」 陆杨继续扶额,手有些颤抖:「应该是我。」 察觉到别人探究的视线后,他立马抬头,「其实是如今的武林盟主陈千叠让我杀的,还给了我三千两银子。」 其他人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假道士兼原作者狠狠地将筷子插进米饭里,作震惊状:「你们江湖也太乱了吧!」 几人用过了饭,都坐着消食,将床留给了因为他们而身负重伤的徐来意。裴宁一三个凑做一堆打扑克,徐庄主只有听着的份。 李青推陆杨出门吹吹风。 在六楼的室外阳台上,李青摸了只椅子,两人一併坐在栏杆边,数楼下的行人解闷。 李青低头看着人来人往,莫名其妙笑了好几回,陆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瞥到,就戳他。 李青笑着解释:「阿杨总是一副很独立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不需要我。多亏了这位徐庄主,我才能多关心关心你,真好。」 老子腿瘸了,你却说真好?陆杨无奈地拉住他的袖口,道:「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独自困在苦难中,突然从天上落下来一束光,还以为只是短暂的垂帘,从不奢望长久。 过了一会儿,陆杨问:「你有小名儿吗?」 李青老老实实答:「没有吧,我娘就叫我青儿。」 陆杨:「你爹呢?」 李青顿了顿,道:「......小兔崽子,小白脸。」 陆杨忍笑,心想,若是喊他小青,就显得怪怪的。记得青蛇之前是喜欢白素贞,才化作女子,或者是跟法海凑一对,我又不是和尚,也不跟他搞姐妹情。 他道:「青青。」 李青诚恳地回:「杨杨,像女孩子。」 陆杨:「你就长得像女孩子。」 李青很是得意地说:「我带把儿。」 陆杨咳了一咳,转移话题:「......还是阿青吧,阿青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的评论!!!我好感动,还有那些一直追更的小可爱们,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嘿嘿嘿。 感谢在2021-08-26 04:36:17~2021-08-27 01:2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君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乐丞、此地无银三百两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流言 又看了一会儿景,李青便推他回房了。 路上,李青不知又哪根筋抽了,笑嘻嘻地道:「等你老了,我就这样推着你四处走,多好,嘿嘿。」 陆杨在心里琢磨:你老了才半身不遂呢。 进了屋,瞧见了大半天没出现的林桥,她脸色红润了一些,眼神看上去也不那么哀怨了,好似回归了正常人行列,便与屋内这一大班子人不太一样了。 她神情轻松地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张传单,见陆杨被推着进来,便递给他看:「给,新的,通缉的也是你,这回有画像了。」 陆杨接过一看,皱起眉头来。 先是人像,特徵都十分明显,下方写了一行字:追缉杀害皇室宗亲之恶棍,赏纹银一万两。 徐来意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缩在床的角落里,弱弱地开口:「那个......昨天偷袭你之前,我还是被皇室僱佣的江湖查案人员。当日看了二皇子赵慎明的死状后,我一直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你,你这案底够多的啊,陆教......峰主。」 李吉祥在一边笑得直拍大腿,十分幸灾乐祸:「现在你被三方通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下子身价涨到了三万两,陆杨本人除了无奈,就是想喝一口凉茶润润喉。 他出山后一直谨小慎微,谁晓得居然能有这类——突然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日子,实在无语。 李青拍拍他的肩,全江湖最不正经门派的小宗主,一本正经地道:「没事儿,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敢动你我就......派七七咬他!」 陆杨心想:你可快别说了,关键我这身也不正啊。 林桥一屁股坐在窗边,接连给自己灌了三大壶水,一改往日死情缘之态度,两眼放光,见屋里没有了水,她便非常阔气地一拍桌子,道:「走,老娘请你们去茶馆!」 其他人看看彼此,皆猜不出这位的意思,怎么方才出了一趟门,就突然振奋起来了,好似突然将自己的毕生心愿了却,变得无所谓起来。 李青:「这儿还有俩伤患呢。」 徐来意点头。 第140页 林桥两眼直冒精光,勐地站起来,沖向床边,拉起徐来意的胳膊就是『咔』『咔』两下,不顾徐来意疯狂叫唤,将人的胳膊接了回去。 屋内的其他人,都突然觉得自己胳膊疼。 她又从怀里摸出伤药之流,硬是雷厉风行地将他整个人包扎了一遍,再强硬地为他塞了两颗止痛丸,算是处理好了。 徐来意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大概是疼的,他一个劲儿地往床内缩,见林桥如同见索命鬼。 这一帮人,都不是人!他悲愤地想着。 由于林大夫好不容易莫名其妙振奋起来,为了照顾失恋人群,大家都不好驳她的意。李青出门为陆杨挑了一只纯白色纸面具,几个人一道出了高楼,进了一家热热闹闹的茶馆子坐。 内里说书的人正讲到兴起处,看客们齐刷刷地坐在台下,听得聚精会神。 二楼角落处,正好空了些位置,林桥要了两壶茶与几盘点心,另送了一盘盐水毛豆与瓜子,搁在桌上,码的十分整齐。 谁也不敢先出口问林桥,便都沉默着。 「这茶,名叫龙闻。」林桥为几人斟茶后,缓缓开口。 徐来意看着面前这只小杯子,只有个茶底,不敢出声。 「据传是由前朝一位採茶女所命名。」林桥盯着盏中漂浮的零星茶叶,继续道:「她出身不高,一日在自家茶摊前接待了微服私访的皇帝。」 「那时她不晓得这人是皇帝,见他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自以为是哪位员外家的公子,因为下着雨,闲来无事,便与之交谈起来。」 「皇帝走后,採茶女收到了皇帝命手下送来的玉佩,才知道,原来这一位的身份并非是她触手可及。可採茶女早已对他暗中倾心,此后终身未嫁,临死前,将皇帝喝过的那种茶命名为龙闻。」 一番话慢悠悠地讲罢,其他人都偷偷观察她的脸色,见其并无悲伤的意思,也不像那种失了恋就寻死觅活的人,都松了口气。 林桥抬头,看向满脸担忧饭段七七,嫣然一笑:「我与赵怀礼,已将话说开了,此后天南海北,互不干涉。」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她的目光又垂向茶盏,末了,将其拿起一饮而尽,道:「我攀不上高枝。若赵怀礼只是他当初所讲的富商之子,我大概还能争一争,可若是告诉我他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儿子,註定是未来的天子,还是算了。」 段七七把她揽进怀中,拍了拍脑袋,道:「我就知道,我家娇娇是个坚强的人物。」 唯有李吉祥依旧担忧地盯着她看,正要开口,却听见下方说书的那位,十分激昂慷慨地喊了句:「要说如今武林,谁人正在风口浪尖,那当属万丈峰的峰主大人,陆杨了!」 二楼的角落里,几个人当场愣住。 安慰人的不安慰了,吃毛豆的不吃了,偷偷摸摸揩油的人也不动手了,一群人竖起耳朵,打算听听这近在咫尺的八卦。 「万丈峰是什么地方?魔教!前几十年是,如今又成了魔教窝点。这地方,从来就没有干净过!」说书人啪地一声,拍下惊堂木。 角落里,几个人立马出手,按住陆杨将要往下扔杯子的手,连声劝道:「大哥,算了算了。」 「这位峰主,甚至还是个招桃花的妖孽呢!有人在西域见过他,哦呦,身边围了一圈莺莺燕燕吶。什么虬髯大汉,清秀郎中,浓眉大眼的木楞子,甚至......甚至还有个道士哩!」 「连道士都不放过?天吶。」一旁的桌子上,有人评价。 「丧尽天良!色胆包天!」又有人说。 几个默默认领了一下自己的名号,都低下头喝起茶来,徐来意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长大了嘴巴:「你们!你们???」 李青竟比陆杨还愤怒,大拍桌子道:「我呢?我在哪?这帮人真是瞎了眼,老子为什么没有出场!」 「其实这些,压根只是些妾。」说书人摸了摸鬍鬚,又道:「陆杨这尊魔头的身边,一直跟了位白衣裳白脸的富家公子,看样子脑子是有些缺陷的,总是跟在他身边傻乐,据说下雨也不晓得进屋避一避,只站在树下,呆愣着流口水,啧啧,连傻子都要骗。」 这一桌子,除了李青,都各自把头埋在桌子上,有的钻进桌底,都不敢当面笑出声。 陆杨反过来安慰李青:「没事儿,下回我为你撑把伞。」 「这些也就罢了。各位,魔教教主身边,岂会缺了娈童伺候?在下要说的,其实是关于这三张通缉令。」 围观人群都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点内里辛密的八卦往事。 「这第一张,乃是武林盟这位新盟主所出。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新盟主陈千叠,那是多大的一位大侠,可是呢,一朝眼拙,偏偏看上了陆杨这样的风流人物。」 二楼不被人察觉到的角落,几个人的动作一顿。 「据说是一番极度心酸的爱而不得,他逃他追,插翅难飞。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陈千叠倚在床头,依依不捨地看着陆杨穿戴整齐,闯入风中。一场命运般的生死离别,一对今生不得再会的亡命鸳鸯。我,此生必会与你刀剑相向,而你,是否愿意同我一併流浪?爱是多么......」 好几双眼睛盯着陆杨看,而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依旧淡定地喝茶,就是手有些颤抖,几乎握不住茶盏。 第141页 「再说另一张通缉令。」说书人吐沫横飞地讲完上一段爱恨情仇,喝了口水,继续道:「乃是出自万丈峰,由魔教副教主沈云开发布,这一位是江湖新秀,大约各位都不太了解。遍布各地的毒杀案,背后必有此人在推波助澜,为什么?他是万丈峰史上头一个将宗门秘制毒物发卖出去的人,几个月的时间,挣得盆满钵满。悄悄告诉各位,都知道前段时间朝廷嘉奖无名侠客清剿西域马匪一案不?据传是他做的,下手出奇的狠,朝廷多少年没有解决的匪帮一事,只他一人就了结了,真不知该说他是侠客还是恶棍......」 「他与这位陆杨,乃是师兄弟,据人说,关系好得几乎要同穿一条裤子。陆杨下山,似乎就是因为跟他吵了一大架,两人大约是观念不和,或是陆杨不愿与他成亲,就被那脾气暴躁的沈云开,用扫把赶下山去了。」 陆杨小声地解释:「不是......我......」 「我都懂。」「我们都能理解。」「谁还没做过负心汉。」 其他人的眼神都怪异起来,憋笑憋得要厥过去。 李青倒也反过来安慰他,几乎笑岔气:「阿杨,你的过去,我不在意。」 在意个锤子。陆杨心想,我哪有过去。 「最后一张通缉令,哦呦,那来头就大了。」说书人的声音突然就小了,看看四周,小心翼翼地道:「据说是龙椅上那位的小儿子所发布,这位爷,可是家里的独子!不知怎的跟这恶鬼头子牵扯到一起去了。据说嘞,他还因为这人,跟家里闹了好大一通脾气,本来两年前要娶的宰相家的孙女儿,至今还没过门呢!」 陆杨几乎要钻进桌底了,幸亏他脸上有个面具,旁人看不出他表情的异样。 其他人,都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把人看得浑身不适应。 「陆杨的这三位姘头,似乎约好了似的,都愿掏一万两捉拿他,可见这爱情游戏,是一场多么费时费力费银子的活动呀。」说书人最后总结。 徐来意长吸一口气,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忍不住道:「......你们都是一帮什么人啊。」 李青心里清楚流言真假,便十分淡定地喝茶,道:「我们这帮人,确实是有些病在身上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评 (??????)?? 啥评论都行 感谢在2021-08-27 01:22:23~2021-08-28 01: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以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威望 说书人灌了两口水,又继续讲。 「关于咱们江湖内十二门派的诸位继承人们,可又有的说了。」 「万丈峰不必言,他们已经更新换代过,有了年轻且正统的继任者,如今正在江湖为非作歹呢。」 陆杨的茶盏都要捏碎了,李青淡定地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又递了把瓜子过去:「阿杨,莫生气,气出病来谁如意。」 「咱们先来讲讲孔雀山庄。好好一个练剑的门派,老段庄主当年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生了个混世魔头出来,任由那小魔女横行霸道好多年,至今也无人降得住,哎呦,老庄主可是愁白了半边头髮呀。」 还没等段七七发作,徐来意倒先皱起眉头,小声道:「我在翡翠山庄也听过,据说是有这么一位魔女,将附近数十座山头上的山匪都收拢到自己旗下,乃是个亦正亦邪的傢伙,只是不晓得如今人在哪里。」 有些时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裴宁一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又黑了脸,酸熘熘地道:「哦!我倒是听说,这位魔女睡姿极其不好,总是将人踹下床底,牵连无辜江湖侠客,甚至还跟人抢肉吃,争水喝,啧啧。」 段七七正愁没地方发泄,他恰好找上门来,便在桌下狠狠踩上裴宁一的脚面。 徐来意惊奇道:「咦,这位小兄弟为何脸涨得通红?」 裴宁一死死攥住拳头,显然是憋的,他跟着这群人呆久了,也学会了腆着脸随口说点废话:「没什么,突然觉得内力上涌,大概是修为要更进一步了。」 「再说洞庭台。洞庭台的掌门人当初以一己之力大战武林二十三位英豪而不败,被老盟主特赐威名『镇河枪』。而他的儿子,小裴大侠呢,早些年是有些名头,洞庭台与太极门搞的切磋大会上,也因与陈千叠平分秋色,而并列于武林双杰。」 裴宁一坐着,越听眼睛越亮,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偷偷地打量着段七七的表情,却发现对方只顾着剥毛豆吃,气得腮帮子都是鼓的。 然而说书人的话头急转直下,接着就嘆了口气道:「有人说,在西域的街头瞧见这位小『镇河枪』了,与一位虬髯大汉切磋,不光道理上输了一节,连武功都输了一招。唉,可见,未必龙生龙,凤生凤,看来这镇河枪的名头,是后继无人咯。」 「是后继无人咯。」段七七这段儿倒是听尽了,笑嘻嘻地,可劲儿地用手肘撞裴宁一的前胸。 裴宁一脸都丢尽了,直往桌子底下钻。 输给段七七,是他这一生最复杂的痛。 下头说书的又讲起其他门派来,李吉祥与林桥左等右等,也没等来自己的评价,刚打算松一口气,就听说书人继续咧着嘴扯起来。 第142页 「红袖谷常年避世不出,几乎比那隐世三宗还要消声遗蹟,老谷主夫妇当初老来得女,十几年前在红袖谷外摆了一顿酒,按在下算起来,如今这位小谷主,应当已有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只是外界对之了解甚少,所以在下也做不得评价。」 「至于那云别山,周山主座下共有七名得力弟子,其中天资最高,品行最好之人,当属其大弟子李吉祥,只可惜......只可惜这位大弟子,一心并不在道学之上,这些年走南闯北,结交各路英豪外,便是......咳咳,便是与那些个年轻貌美女子风流快活了,不正经,不正经!」 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道士,李吉祥倒是一脸坦然,笑呵呵地剥了两粒豆子,抛进嘴里,那张堪称小白脸的面皮,着实非常讨人喜欢。他道:「这讲的,正是我。」 其实别人的或多或少也掺杂了些真的,只是他们不愿承认。 徐来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惆怅地道:「这说书的把十二门派的人几乎骂了个干净,难不成就没有一个是好的吗?」 那说书的似乎是听到了徐来意的话,在下方一拍惊堂木,道:「不过咱们武林盟的新盟主陈千叠,当真是振兴武林的一位强手,说他是江湖的希望不为过吧。年纪轻轻的,便得到太极门上下的信任,为人光明磊落,高风亮节,只要是见过他的人,无不称赞其有勇有谋......」 整个茶馆都沸腾了一般,仔细一听,竟都是在说新盟主的好。二楼这一桌子,变得异常沉默,倒与这地方格格不入了。 不知为何,徐来意也跟着收声了。段七七从悠闲得嗑瓜子,变成了深恶痛绝地嗑瓜子,喝茶的几个人,也都开始狠狠地嚼茶叶,好似跟这位人人赞颂的新盟主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 隔壁桌有个人凑过来,环视一圈,找了看起来最和善的道士,拍拍他的肩,问道:「各位表情这般凝重,难不成是对咱们新盟主有什么看法?」 道士笑呵呵地一搁茶盏,道:「没有,我们这桌有人家里刚办了丧事,你瞧,那位披麻戴孝的便是了,当着这位的面,我们不好欢笑呀。」 李青横了他一眼,陆杨赶紧接过话茬:「是,这位是我家夫,替我去赶的丧事,唉,说起来是我不孝顺。」 那路人感受了一圈桌上的气氛,确实阴气重重,不像寻常缘由的沉默,便一拱手,道:「实在对不住,是在下打扰了。」便转身与友人吃茶去了。 这地方不好多待,况且茶已经喝尽了,大家不是喝饱了就是气饱了,都嚷嚷着要回高楼。 刚坐下没歇一会儿,就有人上赶着来敲门,又急又响,实在吵闹。 因为其他人或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就是坐在窗边看风景,再者倒立在角落里突然发愤图强练武,就是坐在轮椅上,亦或是两条最有用的胳膊齐齐挂在胸前,连方才吃毛豆都需要人餵......一窝老弱病残,没办法,李吉祥只得去给人开门。 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就有一男子闯了进来,依稀能瞧见满脸惊慌,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这男子,便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阿哥』赵怀礼。 他身后跟了个静和公主,抱着一大包蜜饯,默默地走进来,顺带着把门关上了。 赵怀礼呆愣愣地站在客房的中间,眼中只有窗边呷茶赏景的林桥。 至于屋子内其他妖魔鬼怪,他一概当做没看见。 林桥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一时间谁也没说出口。 整间屋子安静极了,好似真的刚经歷过一场丧事。李吉祥打开门往外瞅了几眼,小声问赵荣荣:「你的护卫呢?」 「没带。」赵荣荣眨巴着纯洁无辜,但是在道士眼中异常犯二的大眼睛。 道士的表情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赵家只有你们这两个孩子了,简直胡闹!」 「不气不气,吃把蜜饯。」赵荣荣笑眯眯地给他塞了一把。 道士满脸哀怨地接过蜜饯,幽幽地道:「你们两个以后可是......这么不注意防护,那位居然也捨得你们出来。」 赵荣荣嬉皮笑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叫人头痛。 赵怀礼怔怔地盯着林桥的脸看,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嗓子,似乎许多积在他肚子里的话,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你......要回红袖谷吗。」 这两人之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气氛变得着实尴尬起来。 「回。」林桥也盯着他看,声音好似嘆息:「回去以后,再也不出谷了。」 赵怀礼安静地站着,久到好似化作一棵树。 「好。」他说:「我护送你走。」 「不用。」林桥回答得异常坚决。 赵怀礼将目光从林桥身上撕扯下来,转投到戴着面具的陆杨身上,仅仅顿了一下,便又回到她身上:「你的这位朋友,想必不方便出去。」 牵机城赛事正火热,进来容易出去难,若想从这固若金汤的城池中逃出去,恐怕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还带着一个身价三万两的三方通缉犯。 「我知道你......不再想和我有瓜葛,可是林......娇娇,让我再为你做一件事,好吗?」 这话说得恳切极了,让人忍不下心拒绝。 一旁的吃瓜群众目瞪口呆,这短短的一段时日,这二位的关系已经飞速发展,从一开始的相互试探,突飞勐进到如今这好似合了离的样子,内里究竟有什么门道,谁也不晓得。 第143页 说走就走,呆的越久越容易出事,一众人等开始收拾行李,李吉祥还抽空上楼找了一趟鲁见深。 赵荣荣一边吃蜜饯一边悠哉地坐着,看着别人收拾东西手忙脚乱,她突然问道:「小郑哥怎么一直戴着面具?」 李青迅速回答:「他的新个人癖好。」 赵荣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外头通缉的那个人,好像小郑哥。」 一群人偷偷冒汗,陆杨淡定地回答:「巧合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评论!(??ヮ??)? 第75章 逆徒 一行人坐着马车走到城门口,把守在门口的士兵们打算对其进行搜查。 赵怀礼亲自为林桥那一辆赶车,被士兵问起出城目的,他微微一笑,道:「送我未过门的娘子回娘家看看,她有些想家了。」 背后的马车内,沉默着。 士兵本还要再探一探后面几辆车,被赵怀礼淡定地一拦,掏出怀里一直备着的金牌,瞧着平平无奇,尾部挂了一只玉做的小貔貅,雕工很是上乘。 士兵一见,立刻让路,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几辆马车驶出牵机城,等走到一条乡间野道,见附近没什么人,比较安全,才放几人下车。 临走前,赵怀礼借了陆杨的剑,将自己贴身令牌下拴着小玉貔貅的绳子割断,又把物件郑重放在林桥手心里。 两个人站在树下,谁也没有说话。 其他人以及赵荣荣,只有远远看着的份。 为了给两人留空间,大家都站在马车后面,偷偷探头出来,好似一排整齐的狐獴。突然,赵荣荣冷不丁地说:「我倒是不讨厌林大夫,她若是可以做我的弟妹,就更好了。」 李吉祥点点头,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大家都以为他要讲出个什么至理名言,都竖起耳朵听着。 谁知,他却极不正经地道:「我也不讨厌林大夫,她若是可以做我的老婆,就更好了。」 遭到了一帮纯爱战士的乱拳毒打。 别过赵氏姐弟俩,众人一路往红袖谷的方向走。 到下一座城中买了马车,又添了许多干粮,再因为照顾伤患,又多呆了些日子。 再过了几座城,通缉令逐渐追上来,几人只好乔装打扮,尽量不在城中出风头,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突然有一天,李吉祥虔诚地沐浴更衣,换上最好的那套衣裳(虽然也是灰扑扑的),甚至买了一双新筷子做髮簪,属实有些怪异。 等跟着他稀里煳涂走了一段才知道,原来这条路,终点虽是传闻中的红袖谷,云别山竟也是必经之地。 上一次前往佛门重地,一帮人穿的花红柳绿五彩缤纷,显得十分不敬重。 这一次来到云别山,穿着倒是朴素,只是添了两名伤患,一位要人推,一位要人餵饭,老弱病残大队开进云别山的大门,一时间每个人都很是唏嘘。 陆杨这些天,因为暂时腿脚不便,一直由人推着走。 而义工李青,好似心里怀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总好似小脑发育不完全一般,莫名其妙地把他推进沟里,染得一身泥点子。 随后这位心怀不轨的义工便义正言辞地说,嗯,是我的过失,所以阿杨,我来为你洗澡吧!就当是我对你的歉意! 陆杨......唉,他能说什么。 走着走着,裴宁一好似突然想起来,队里似乎还有个外人,就回头看向徐来意,问道:「徐来意,你怎么一直跟着我们?」 徐来意尴尬地笑了笑,他的本意是要报恩,愿随身护卫在陆杨身边,可惜自己这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两条胳膊,暂且用不上。 而且这人的身边,清一水的全是高手,就连陆杨他自己,都是个杀伐果断的傢伙,压根不稀罕别人的帮助。 他很委屈,委屈地跟了一路,一点用处也没有,还连累了人美心善的林大夫日日为他餵饭。 这边有个更状况之外的。李青四处看了看,问了一个很精妙的问题:「嗯?谁是徐来意。」 徐来意更加萎靡了,他站过去,饱含哀怨地看着他。 「你是谁?」李青真诚地发问。 不行,我一定要为陆杨做点什么。徐来意偷偷地想,就算是为他端茶倒水,肝脑涂地,也要把这恩情给报了。 徐庄主这一生,很少有欠别人的,九刀门那桩算是两两相抵,唯独陆杨这个人情,他欠着,心里愧疚得要死。 几个人刚坐在李吉祥所住的小院子里。路上一大帮子穿着朴素的年轻道人们向李吉祥问好,孝顺的很。 还没等歇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有一位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年轻道士闯进了小院,他停在李吉祥的面前,道了句:「大师兄,得罪了。」 李吉祥还没回过神,就已被此人毫不留情地『啪啪』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其他人一脸懵,立马把茶盏放下了。 来人面色云淡风轻,悠悠道:「这是芊芊姑娘要我转交给你的,还有一句话,容我想想。」 李吉祥默默地等待着。 「你个负心汉,我呸!」这位小道人捏着兰花指,淡定地说罢,转身就走。 李吉祥擦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回头一看其他人,都抽抽着嘴角,便解释道:「咳,那个,我......」 第144页 「小孽障,你还有脸回来!」 由门口冲过来一个身量略矮的中年道士,长眉顺眼,满脸福相,拿着一把白毛拂尘,站定在李吉祥面前,表情不怒自威。 身后跟着个拎麻袋的年轻道人,把麻袋重重地往李吉祥面前一扔。 「师父大人,近来身体可康健否?」李吉祥咧着一张笑脸,诚心问候道。 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斜着瞥了他一眼,话几乎是从嘴缝里挤出来的:「没有你在,贫道好的很。」 李吉祥从包袱里翻出一盒茶叶,毕恭毕敬地举起来给来人看:「这是徒儿从牵机城带回来的好茶,师父若不嫌弃,就拿去喝吧。」 一听这个,中年道人的表情果真柔和下来,眯着眼睛点了点谄媚的李吉祥,身后的小道士便将茶接了过去。 「这是何物?」李吉祥看向地上的麻袋。 那小道士抱着茶,慢悠悠地道:「这便是山下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为你写的带脂粉香味的信。」 小道士又从怀中摸出一包被锦帕包裹住的物件,展开后,举在师兄面前:「这是白姑娘的玉锁,凌姑娘的手帕,秦姑娘的耳环......」 围坐在小院台阶上的几人,暗自咋舌,早知道士风流,没成想这般风流,在他们几个面前,居然还是有所收敛的。 其中最气的,当属裴宁一。他心想,娘的,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老天爷也不可怜瞎家雀了,这桃花祸水怎么只往臭道士一个人的脑门上洒,多少分我一滴,也好啊。 中年道士数落完李吉祥后,目光一转,看向一边坐着看戏的这一大帮子人,视线停在李青身上,不动了。 末了,他慢悠悠地道:「是李云锦的儿子吧。」 李青心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得出,点点头,问:「道长认得我娘?」 道士高深莫测地也点点头,道:「年轻时见过一面。」 然后被大徒儿毫不留情地戳穿;「何止,至今我师父的褥子底下还压着李阿姨的画像。」 中年人红了耳朵,立马对李吉祥吹鬍子瞪眼:「逆徒!你今晚给为师倒立着睡觉。」 李吉祥一边躲他的拂尘攻击,一边满院子乱窜,甚是嚣张地喊:「是什么给了你信心,告诉你我今晚留宿?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看戏的人都暗暗地想,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徒弟在座下,不得被气出病来。 其中几个还偷偷地瞥了一眼段七七,若是有她这样的徒弟,也是会被气出白头髮的。 道人追了一会儿,停下来闭着眼睛嘆气,充满了怨念:「唉,小孽障,为师是管不住你了,你跟你的朋友们走吧,等日后记得回来接管云别山就是了。」 李吉祥倚靠在墙边,抱着双臂,很欠揍地大笑几声,道:「谁告诉你我要继承云别山的?」 道人闻言,一代宗师的气度当即就烟消云散了,气得拿拂尘丢他,还没丢中:「王八犊子,你给我过来,老夫今天不打断你一条腿,我就跟我爹姓!」 闹成一团。 徐来意亲眼目睹,目瞪口呆,半天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就是传说中的云别山之主?这就是道家之宗?这......」 陆杨看不下去了,试图挽回云别山的形象,道:「关起门来才是这样的,也是关系好才如此。若是师门上下关系不好,谁敢这般撒野?」 就跟他当初在山上一样,哪里有过这样的日子?陆杨唯有羡慕的份。 段七七点点头,道:「对,我在孔雀山庄,就是四处撒野,也没人敢惹我,那一带的山头,都唯我马首是瞻。」 听起来很是得意。 在家里日常被老爹操练的裴宁一听罢,默默地与徐来意凑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同病相怜。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自己家里的事。唯有林桥默默地不说话,她的心里似乎藏了什么事,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交谈过了。 在云别山用过午膳后,继续赶路。 见夜色渐浓,几人找了家客栈休息,徐来意不知怎的,自下午起便一直心事重重,胳膊刚能活动,就说要出去转转。 这大晚上的能逛什么?陆杨等人也不好问,便任由他去了,人家是一门之主,做什么哪须别人过问。 他这一走,直到第二天清早,陆杨醒了,还没见人回来。 李青被他起床吵醒,迷迷煳煳地去揽他的腰,嘴里嘟囔着:「好相公......容我再睡一会儿......」 陆杨睡不着,他总觉得好像要没什么好事要发生,心跳的厉害,刚穿好衣裳,把自己搁到轮椅上,道士便一脚踹开大门,着急忙慌地冲到陆杨面前,脸色苍白道:「不好了,你快跟我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事了出事了 感谢在2021-08-29 02:12:01~2021-08-30 03:0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00896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拦路 李青看清来人,勐地从床上爬起来,立刻穿戴好衣服,随意拿水抹了把脸,推着陆杨就下楼。 李吉祥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跟李青搞那个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了,赶忙前方带路。 一路上,陆杨的车轮子几乎要冒火星子,可谓风驰电掣,陆杨心想,李青在家肯定拉过磨,或者耕过地。 第145页 到了出事点,段七七与裴宁一正围坐在地上,挡的严严实实。 这两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相攀比起来,先是比谁练武练得刻苦,后来又比谁喝水喝的多,吃饭吃的勐,甚至还比谁起得早,争强好胜的很。 陆杨刚醒,即使被迫吹了一大会儿野风,脑子依旧迟钝不已,心里只顾得上想,这帮人怎么起的比鸡都早,精力也太旺盛了些吧。 待瞧见两人围住的傢伙后,陆杨一下子清醒了。 徐来意,失踪了一晚上的徐来意,浑身是血,躺在草地上,紧紧闭着双眼。 陆杨心里一抽,瞧见其胸膛微微起伏,稍松了一口气。 可他身上几处命门已破,血几乎都要流尽了,脸色苍白如纸,躺在地上,眼瞧着活不了了。 段七七回头看到陆杨,泪珠子几乎夺眶而出,她抹了一把脸,转过脸对地上的人道:「陆大哥过来了,老徐,你快说罢。」 陆杨自己转着轮子,凑到近前,又嫌离他太远,自己把自己搬到地上,紧紧抓住徐来意带着血的手掌。 徐来意费劲地睁开双眼,被阳光刺了一下,垂眼看向一脸凝重的陆杨,没什么力气地笑了一下,道:「......我其实一直很对不住你。」 陆杨大致扫了一遍他的伤口,暗自心惊,就算是林大夫过来,也无济于事了,这世上还有谁能伤他至此? 陆杨道:「我知道。幻境那事,是你找梦隐湖的人干的吧。」 徐来意毫无血色的脸上略微浮现出一丝尴尬:「......你知道?」 陆杨嘆了口气:「我为什么不知道。除了你,谁还有理由害我。」 徐来意似乎是想嘆气,但是没有力气了。他虚虚抬起自己的手,从怀中摸出那颗小铁丸子,郑重地塞给陆杨。 陆杨看到,他的这只手呈现紫黑色,是中毒的迹象。 徐来意的声音极其微弱:「对不起,拜託你。」 陆杨凑得更近,急切地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交给翡翠山庄?」 地上的人苦笑一声,道:「若此时翡翠山庄还有人活着,我何尝不想你把碎骨还回去......陆峰主,我不管你究竟为何成了魔教教主,求你把碎骨传下去。」 几人都睁大了双眼。 徐来意更加微弱地道:「......还有,不要相信陈千叠说的话,他,他是个......」 他用尽了最后一口气。 陆杨紧紧攥着他的手,头伏在他的嘴边,却再也听不到任何话了。 陆杨闭上眼,问:「谁做的。」 李吉祥刚跑回来,累得气喘吁吁,跪坐在地上歇息,道:「东边树林里,有黑袍人的尸体。我想,大概是他注意到了有人跟着,就出手了。」 陆杨跪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嘆了口气后放开他的手,说:「这个傻子。」 徐庄主求仁得仁,宁死不悔。李吉祥又仔细看了一遍那边的战况,想来徐来意是暗中处理了一部分人后,被其领头的发现,展开了一场恶战。 最后那人重伤出逃,只发现了几个掺着血和泥的脚印子,而徐来意似乎是受伤之后,自知无力回天,往城这边爬了几步,安静地在城外等。 若是等来了陆杨几个,那还能说上几句遗言。若不是段七七两个早起出来逛,也发现不了他,说不准,就此别过,谁也见不到谁。 陆杨不方便挖坟,就由李青代劳,李青这个向来有些洁癖的,竟也没什么意见。 林桥被段七七接过来,几个人给徐来意刻了碑,埋了土。割下一节徐来意的衣袍,等着回头送往翡翠山庄。 依着徐庄主死前的说法,他们翡翠山庄情况似乎和九刀门一样,大概是没了。所以陆杨几个,只能代其门人,为翡翠山庄最后的庄主建个衣冠冢,以表纪念。 偌大个江湖,人来人往。多少英雄故事,只存在于人的记忆里,不知再过个几十年,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九刀门与翡翠山庄,这两个从诞生起就互相猜忌,以至于大打出手的门派,最终依此覆灭时,竟只是为了一个压根没人知道的承诺。 这样的事,在陆杨冷静下来后,觉得有些蠢。 可人生在世,谁不会为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做一些蠢事? 他本也没必要为了山上的人东奔西走,做一些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事。林桥也没必要为了出山寻人而风餐露宿,段七七和裴宁一也不必要为了所谓的江湖侠义精神一路惩恶扬善,还有李青,他大可以在自己家做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坐拥十八位小妾,李吉祥也不用抛掉云别山之主的地位,下山...... 等等,李吉祥到底为了什么一直跟着我们群人来着? 陆杨正给人上着香,突然想到这回事,勐地一扭脸看向站在坟后的李吉祥,对方脸色也很不好,眼中积蓄的阴影仿佛要汇成一滩墨,他盯着小坟包,沉默着。 没人开口。 过了一会儿,道士嘆了一口气,慢悠悠说道:「陈千叠是不是咱们那边的人,不重要了。」 陆杨点头。 「他必须死。就算我们做恶人,他也必须死。」 道士发表了淡定的慷慨陈词,其他人都跟着附和。其实事情到这个地步,他们也不得不管了,先是九刀门,再是翡翠山庄,再等等呢?谁也不晓得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的门派,既然朝不保夕,不如捨命一搏。 第146页 几人马不停蹄地跟通缉令作斗争,迅速前往下一座城镇。晚上吃饭时,林桥说这是离红袖谷最近的城,只要出了城门,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 陆杨跟李青出门挑些伴手礼,第一次见红袖谷谷主,又有求于人,一定要准备一些体面的东西带过去。 陆杨暗自琢磨,风禅生前肯定也跟这谷主有着一些瓜葛,若是关系好就算了,要是关系不好......唉,见机行事吧,反正一定要把风禅给復活了,否则下一步棋不好走,队里的这几个人,必须得拿着无相剑派的心法,才有可能干的过陈千叠。 挑东西的时候,陆杨一直拧着眉头,心事重重。 他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这样的预感从前也有,便是他小时候瞎的那一回之前。 他如今已经被人推着走了,若是再出个什么祸事,还真说不准会不会把命落在这里。 两人逛到一处快收摊的布店,莫名觉得其中那匹大红色的布很顺眼,好像能派上用场,打算去瞧瞧时,李青却在他耳边道:「我家有比这个更上乘的料子,何必在这里挑婚服布匹。这么粗的料子,不大衬你。」 陆杨刚想说什么,身后就冒出来一句颇低沉的声音来。 「小兔崽子,你这又是上哪里惹了情债?」 这声音里掺杂着些许怒气,李青推着陆杨的轮椅一併回头,却瞧见个身长玉立的白衣男子,仪表堂堂,眉眼间满是怒气,这么一看,倒比李青同那赵怀礼加一起还要标緻。 该男任怀里还抱着一个娃,那小傢伙露着半张脸,白嫩极了。 陆杨与李青皆是一愣,站在人家店门口,好似一对木刻的鸳鸯。 这男人看年纪,并不是很大,所以在店家小二的眼中,这怕不是一场被当场捉住的偷...... 李青看了一眼男人怀里的小傢伙,手有些颤抖:「这不会是.......我的弟弟吧?」 白衣男人顶着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毫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道:「我与你娘,有你一个就够受了。」 陆杨看看李青,再看看男子,的确瞧出了一些相似之处,也难怪,父母都长成这个样子,李青美到这个地步,也是应当的。 男人的背后,钻出来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梳着朝天髻,背了个包袱,一见李青,二话不说,眼泪先淌了一串。 她哭得梨花带雨,扑过来跪在李青的面前,两只手放在李青的干净的靴面上,仰起头来,模样我见犹怜,连句完整的话都凑不出来:「夫君......奴家终于......」 陆杨终于晓得,这件令他忧心的事是什么了。 女子跪在地上,哭诉她一路上寻找李青的不易,又断断续续地讲这孩子的来歷:李青刚出宗门不久,这位名叫子兰的妾室便发觉有了身孕,李家好不容易有后,宗主夫人,也就是这位男子,死活不愿意用药给打了,说庶子也是子,险些与宗主翻脸。 男人皱着眉,压根不看陆杨,只对着愣神的李青道:「跟爹回去,即日抬子兰做正室。」 「不可能!」李青瞪着他。 「我是在跟你商量吗?子兰本就是你阿娘从正经地方买来的,打小就侍奉你,如今又有了子嗣,做妾是委屈了她!」 「我有正室了,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李青说话更沖,他横过来站在陆杨身前,维护的意思很明显。 男人嗤笑一声,扫了一眼仍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的陆杨,再抬眼看着李青,道:「跟一个男人?李青,他能给你带来什么?是子嗣,还是地位,或是财富?」 这话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几乎凿穿了陆杨为数不多的坚持。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之于李青,能有什么好处。 长得不好看,至少没有他的小妾们好看。 脾气犟,性格不好,不及别人对他的百依百顺。 之前家里还有一帮拖油瓶,如今又背着三万两的通缉令,到哪儿一打听都是人人唾骂,既不是个贤妻良母的料,也没有钱。 李青,应当和与他门当户对之人长相厮守,再或是能给他留下血脉,未来可以继承宗门的人。 陆杨上辈子也是个同性恋,那个世界,对这事儿略有一些宽容,虽说过得也不容易,可当年至少还有过依靠。 如今呢?他与李青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考虑过,以后怎么办。 李青何苦为了他,断掉一个宗门的传承。 更何况,若是继续下去,他要与武林盟宣战,总不能将这隐世多年的宗门给拉进这趟浑水中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敞亮的像明镜一般,突然有点想要出家的念头。 他自己身残志坚地,转着轮子凑到李青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李青整个人晃了一下,回过头去,看他。 「你跟她走吧。」陆杨看着他的眼睛说:「去过你的日子。」 第77章 背锅 裴宁一抱着一筐晒好的药草,往林桥住的小院子走。 他一瘸一拐的,有些行走不便。 红袖谷门口的机关因为太过陈旧,又年久失修,在林桥开锁后应声而炸。前排的裴宁一只来得及把段七七护在身下,压根不记得自己的安危,腿被石块压住,半天才被其他人合力抬起来,林桥一检查,幸好没大问题。 裴宁一嘆了口气看着自己的腿。自打遇见段七七这个货,他身上就没有一块好皮,隔三差五的就要受伤......而且,而且,自己还很乐意,真是见了鬼了。 第147页 几个人灰头土脸地往谷里走。 谁也没敢问,为什么陆杨走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就剩他一个,身残志坚地推着自己的轮椅,还沉默不言。 大爆炸之后,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几个人暂且听不清别人说的话,日常交流纯靠喊和比划,约等于一个城门楼子一个胯骨轴子,甚是费力。 正好也给了暂时不想跟人交流的人一点空间,例如从别过赵怀礼之后的林桥,以及莫名其妙别过李青的陆杨。 突然有了这个毛病,其他几人正好也有了自己思考人生的时间,一路上没一个人说话,只静静地走路,就是灰头土脸的,满身泥。 总算跟着林桥进了谷内,刚坐在她院子里的石桌前,陆杨闷头灌了一口酒,其他人该休息的休息,闲不住的则给林桥打下手。 李吉祥属于前者,他更欠,拿着纸和笔,往陆杨面前一坐,一边比划一边写:「你现在表情好像丧偶。」 陆杨盯着纸,沉默了一会儿,往远方摆摆手,做了一个「滚。」的口型。 段七七也凑过来,比划:「说真的,你表情比林桥还差。」 裴宁一恰好抱着竹筐回来,见着他们三个,便把东西一搁,大吼道:「天下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段七七斜了他一眼,也摆摆手,大致意思和『滚』没什么分别。 李吉祥笑呵呵地在纸上连写带比划:「看看,不谈恋爱啥事儿没有,贫道就一身轻......哎你别瞪我,虽说你能碰上他是跟贫道有点关系,但是吧,是你自己爱上他的哦,爱上一个人之后,就要做好受伤的准备,对不对啊七七?」 段七七回忆了一下,也让他滚。 林桥刚好收拾完屋里的灰尘,抓着抹布走出来。 李吉祥便对她比划了一下自己方才所言,并向她请示。 林桥饱含怨念地看了他一眼。 李吉祥祸害完那一圈,再转到裴宁一这边:小裴? 裴宁一心想你可快别说了,比划出:我暗恋那个人至今不敢说出口,你留着这堆破道理自己劝自己去吧。 林桥倚在墙边,先是远远地瞧了一下那边的山路,隐约从中瞧见了她父母的身影,便着急忙慌地推着陆杨,像是端着一盘菜一般,把他连拖带拽地弄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陆杨用双手抱住自己,表情有些惊恐。 这两个人因为站的远,受爆炸声影响不大,所以还是可以勉强正常收听说话的。 林桥低垂着眼眉,不停地揪自己的衣袖,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告诉陆杨她的秘密,用手比划:「我有了。」 陆杨心里一咯噔。 这消息未免有些劲爆,他一时半刻没能转过弯来。 一天前,他才刚见过自己男人.......不,是前男友的孩子,这一扭脸,自己铁哥们竟也有了,孩子是这么好得的? 陆杨扶住额头,往林桥那平坦的小腹上看了半天。他这么多天与之相处下来,早已忘记了林大夫是个女子。 这件事的震撼程度,不亚于知晓段七七打算为爱出家。 陆杨颤着手扶上她的肩,比划:「还能瞒多久?」 「不知道。」林桥低着头,几乎要把自己的袖子扯开:「我娘是妇科圣手,方圆百里内,不管是人是兽,她都接生过,若让她发现……」 若让红袖谷谷主发现,她养得千娇百媚、心地善良的宝贝女儿,不知跟哪个野男人,未婚先孕了。 听人说红袖谷谷主是老来得女,年纪大约与寻常宗门里的祖辈差不多。若这事儿被人发现,保不齐那位看似和蔼的白髮老妇人,能做出什么事。 林桥困顿地坐在床边,没绷住,哭了:「陆大哥,求你先不要告诉他们,我......我怕七七一怒之下去砍了姓赵的,你是咱们里最有主意的人,咱俩一定可以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啊,原来是你家阿哥的种。 陆杨莫名其妙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你就说是我的,梦娇。」 这称唿刚冒出头,就将他膈应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对面的林大夫表情也有些怪异。 林桥:「......啊?」 陆杨瞥见门口一道蓝灰色的衣角出现又消失,赶紧大声喊道:「李吉祥你给我滚进来!」 道士只好灰头土脸地走进来,一见他,陆杨就破口大骂:「你看看你设定的好剧情!」 李吉祥哪敢说话,找了处墙角蹲着,手里还端着两碗烫手的热茶,他就不该进来关心这俩人。 林桥埋在陆杨肩头哭了一阵子,抬头抹泪的时候瞥见安静如鸡的李吉祥,问:「道长怎么在这里呀。」 没等李吉祥解释,陆杨就冷着脸替他说话:「赎罪,别理他。」 这边话音刚落,就有一银雪白髮老太太拄着蛇头拐杖走进来,看见林桥在床边,正被陆杨虚虚地揽着,充满褶子的脸色一变,几乎要站不稳。 林桥抓紧凑过去扶稳老太太,一口一个娘,言语中充满歉意。 陆杨等人愣住了,原先知道谷主年纪不小,没成想这般年长,都够做他们的奶奶了。 林老谷主横了一眼林桥,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僵坐在原地的陆杨,拎起拐杖重重地在地上砸了砸,生气道:「你还有脸回来!臭丫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吗?」 第148页 她这边说着,门外窗外又挤了一排白须白髮的中老年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屋内的年轻人,更多的是对陆杨七嘴八舌地讨论。 老谷主攥着林桥的手腕,突然间愣住了,她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先是在她小腹处扫了一圈,再颤抖着看向轮椅上的陆杨。 「你......傻孩子,你跟他?」 裴宁一与段七七一脸懵,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陆杨两人。 陆杨心里憋足一口气,把自己往前推了几步,主动拉住林桥的手,十分坦率地道:「阿姨,我跟着娇娇,就是回来成亲的。」 门外的一排白髮人惊了,屋内段七七两人也惊了,就连林桥自己也惊了。 陆杨心里别扭的要死,被衣服遮住的身体疯狂地起鸡皮疙瘩,娇娇这两个字,若不是为了装样子,他下辈子都不会说。 李吉祥在没有人在意的角落,沖陆杨伸起了大拇指。 老谷主领着林桥,去隔壁跟谷内的人开了个紧急会议。留下陆杨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被那么一惊吓,热血一上涌,段七七两人的耳朵突然就好了,一点毛病都没了。 段七七坐在床边,抽出宝剑,对着淡定的陆杨指指点点:「你!你也没有作案时间啊!」 裴宁一在一旁道:「傻子都知道不是他的吧!」 李吉祥听乐了。 段七七立刻将剑尖转向道士:「是不是你!」 李吉祥两只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边笑边坦白:「不瞒你说,在下至今仍是童子之身。」 陆杨掰着手指头对他俩道:「你们想一下:林桥有了,但孩子他爹不能履行应尽义务,现在我站出来顶包,为她解围,把孩子认下来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哪儿来的双全?你是成全娇娇了,你自己呢?你跟李青到底怎么了?」段七七又将剑尖对准陆杨。 陆杨目光闪了一下,后云淡风轻地道:「他夫人带着孩子出来寻他,他就跟着人走了。」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这接二连三的劲爆消息,炸的人头晕目眩。 陆杨好似要在自己这血了唿啦的伤疤上再添几道,便又说:「你瞧,他有了孩子,我也要有个孩子了,这样,不正是两全其美?」 「放你娘的狗屁!」李吉祥勐地站起来,这还是几人头一回听见他说脏话,他在屋里走了两圈后,看表情比谁都气,将自己手中的两杯热茶一饮而尽,道:「李青怎么可能会抛弃你?李青绝不可能抛弃你......这不可能!」 「嗯。」陆杨点点头,道:「不是他抛弃我,是我不要他了。」 李吉祥听罢冲过来,来到这世上头一次这么窝火,他一把抓起陆杨的衣领,几乎要破口大骂:「你是蠢货吗!你明知道他对你......」 陆杨平静地回望他,两人几乎鼻尖擦着鼻尖,火星子都要蹦出窗户了:「你觉得我跟他合适吗?我这个样子,马上就要跟陈千叠打仗了,我要连累他们一整个宗门出山吗?到底谁是蠢货,是谁为了一份谁都能给的爱,把多少人命都搭进去?」 李吉祥极力喘息着,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死死盯住陆杨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跟这个人,仍是在这个地方有分歧,终究还是远了。 李吉祥的眼前,起了一层薄雾,他盯着这张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脸,还是心软了,一句苛责的话都讲不出口。 有些感情,没有结局,却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你妈的,还是你他妈的最深明大义。」道士抛下这句话,抹了一把眼睛,闯出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幻境里的真相,要一个一个开始应验了。 第78章 游说 陆杨捏着道士临走前丢过来的茶盏,盯着地面,不晓得在想什么。 段七七被他绞尽脑汁地说服了,正坐在床边,怎么看陆杨怎么不顺眼。 可能每一个女人,都瞧不上闺蜜的男朋友。 裴宁一揣着惊天大秘密,坐立难安,勐地站起来,道:「我这就去把真相告诉谷主!」 陆杨不慌不忙地磨碾着茶盏上的花纹,慢条斯理道:「可以啊,你去吧。你一说,隔壁屋那帮花白头髮的,能立马撅过去六个。」 裴宁一义愤填膺的脚步一顿。 被几句话轻易策反了的段七七立马跟着说:「然后再哭晕过去四个。」 裴宁一把头扭了回来。 陆杨充分发挥了一下自己添油加醋胡扯八道的优势,说:「往后每天都有老头老太太扒着你的袖子嚎啕大哭,说他们家小姐如何如何的惨。」 裴宁一便以一种极其变扭的姿势走了回来:「我错了,我不说了。」 林桥站在门口,往里探了个头,支支吾吾地冲着陆杨说:「陆大哥,我娘要你过去一趟,他们已将成婚事宜讨论好了。」 「这么快!」陆杨自己也没准备好,牢牢抓着轮椅的把手,有些不适应:「我......是不是要做你们红袖谷的倒插门。」 段七七莫名其妙和林桥站在了同一条战斗线上,摆足了娘家人的派头,掐着腰道:「入赘怎么了?这可是红袖谷,又是家中独女,我家娇娇让皇帝入赘也是可以的!」 裴宁一吓得赶紧去捂她的嘴。 林桥推着陆杨往隔壁走。 第149页 路上,他依旧有些犹豫,问她:「你把我的身份说出去了吗?」 林桥答:「说了。说你是万丈峰的峰主,我娘可开心了,她说医毒两家总算到这一代重新相交了。」 陆杨抹了一把汗:「你娘她是不是不晓得,如今万丈峰,又成魔教了?」 「阿娘她就算晓得,也无所谓的。」林桥点点头:「成为魔教这事,又不是你做的,你有苦衷,我知道。再者说了,红袖谷易守难攻,一向是个避难所,什么人都能接纳,更别说你了。」 进了隔壁屋,老谷主坐在上首,拄着蛇头拐杖,瞧见被推进门的陆杨,神情愉悦,好似突然间换了个人,也不知林桥方才说了什么,竟说服了红袖谷族老,一帮老爷子老太太们,都和颜悦色的。 「贤婿。」老谷主笑弯了眼睛,越看他越满意:「原来你与娇娇这般有缘,她刚出谷就被你所救,路上那么多的险情,你都能一併解决,真是麻烦你了。」 陆杨摆摆手:「不麻烦,照顾她,是小婿应尽的义务。」 段七七与裴宁一蹲在门外的窗户底下,一听这话,纷纷为陆杨竖起了大拇指。很好,真有你的陆大哥,为了把谎圆过去,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段七七低头听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地沖裴宁一道:「你家里催你趁早成亲没有?」 裴宁一非常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没有。我曾有过一位指腹为婚的娘子,后来......后来,唉,不提也罢。」 段七七眼睛一亮,她是最喜欢听八卦的,便揪着他的衣领子问:「谁家的姑娘呀?我怎么没听说过,速速讲来,否则你今晚睡树上。」 裴宁一稍微一回忆,就颇为糟心,捂着额头说:「她也是十二门派里的嫡传弟子。不爱说话,性格比较沉稳,从小到大,每次与我见面,都要和我比划比划,不见血不停手,这谁受得了。」 段七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足足拐了七八个弯,后道:「看来是个颇热辣的女子。你驾驭不了,日后成婚了,必被她按着欺负,变成耙耳朵。」 裴宁一盯着地面,不敢看那张越凑越近的脸,嘟囔道:「十二门派里,除了林大夫,哪里还有柔情款的嫡传弟子?唉,我这辈子,大约是讨不到老婆了。」 段七七也噘着嘴看向远方,突然瞧见门口那棵树上,躺着个道士,眼瞧着大约是自顾自生闷气的李吉祥,全天下也就只有这位道士,动不动就喜欢往树上钻,好似活猴。 她推推裴宁一,往树那边一指,道:「你觉不觉得道士这个人很奇怪?」 裴宁一抬头:「怎么说?」 段七七沉思片刻后,慢悠悠地说:「他似乎对咱们陆大哥有点意思,可又从来不说出口,瞧见李青跟陆大哥亲热,表情也很淡定,好似没看见一样。」 裴宁一看不太出来,他这钢铁做成的直男,脑子里只有练武,哪里顾得上瞧八卦,道:「李吉祥那么多个红颜知己,哪像喜欢男人的。」 她嘆了口气,又道:「最奇怪的是,李青与陆大哥掰了,他若是心里有陆大哥,应当高兴才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嘛。可他自己竟然比陆大哥还生气,我搞不懂。」 裴宁一附和:「我也搞不懂。」 「你搞得懂什么呀?」段七七掐他的耳朵:「你就知道吃,还有练武。」 他捧着脸,作发愁状:「我搞不懂爱情。」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裴宁一问:「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在明镜寺隔壁盖一座尼姑庵,出家去。」 裴宁一看着她,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睫毛,看到她脸下那一小圈高原红,看到她脸蛋上冒出来的小小的分散的雀斑,小小的、薄薄的、红润的耳朵,还有她沿着下巴粘出的一圈大鬍子。 她从来都不是个丑人,也比别人眼中的她更漂亮,更温柔。 裴宁一依依不捨地把头转过去,突然之间,称霸武林、振兴洞庭台的想法都淡薄了,变得不重要了。 他在这一刻,只想也在明镜寺的旁边盖一座寺庙,和身边这个倔脾气的小尼姑做邻居。 林桥推着陆杨出来,瞧见窗子底下坐了两个凝视远方夕阳,异常沉默的人。 段七七瞧见这一对即将成婚的夫妇,突然有些凝噎。 突然,她脑子转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弯,说道:「走,我下厨做一顿饭,就当庆祝你俩新婚了!」 裴宁一听罢当即就开熘,被段七七拖着领子拽回来。 林桥的小院子里有小厨房,可以炖药,也可以做饭。 不过向来是谷内的人为她收拾一日三餐,她基本不下厨。 段七七出马,已经呆在厨房里三个时辰了。 陆杨闲来无事,由林桥推着,往门口的大树下一呆,冲着上头生闷气的道士说:「下来准备吃饭。」 过了一会儿,李吉祥才闷闷地回答:「气都被气饱了,还吃什么,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陆杨故意咳了一咳,佯装出一副很衰弱的样子,果真李吉祥就把头扭过来了。他趁机板着脸道:「睡树上?你怎么不睡绳上呢,你是古墓派的吗?你上辈子是小龙女?赶紧给老子滚下来,万一一会儿颳风下雨,你就不怕被刮到太平洋吗?」 李吉祥看了一眼,发现陆杨脸色红润的要命,是啊,哪个将要成亲的脸色是灰白的? 第150页 他又把头转了回去,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陆杨,你是在关心我吗?」 陆杨:「不不不,我是在关心狗呢,速速滚下来。」 给了台阶就要下,爹妈喊娃去吃饭便要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李吉祥果真夹着尾巴从树上下来了,又乐呵呵地问候新婚夫妇,问有没有现成的饭。 某对新婚夫妇抬手往厨房一指,说孔雀山庄小恶霸要给他们做一顿喜宴。 李吉祥听罢,扭头就走,被裴宁一拖回来。 「要死一起死,不能不讲兄弟道义。」裴宁一死死抱住道士的上半身,沉痛地说。 李吉祥扒着门框,泪流满面:「你不能为了少吃一口她做的饭,就把我害死!」 段七七是川妹子,做的饭和她本人一样,出奇的辣。 陆杨看着一桌红艷艷的菜,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尝了一口,被当场送走。 裴宁一颤着手举筷,也尝了一口,被林桥抢救了半个时辰。 唯有李吉祥镇定自若,一块鸡肉能下两碗大米饭。 他吃完一抹嘴,俩大嘴唇子通红,还肿。陆杨看了半天,实在找不出一星半点像人类的地方,于是竖了个大拇指,昧着良心说道:「十分性感。」 临睡前,几个人在桌子边听林桥讲大婚的事。 「我娘已着人开始写请帖了,一个月之后,在谷内成亲,什么三书六礼的,由我二叔操持。」林桥两只手捂住茶盏,盯着水面上的茶叶,慢悠悠说。 陆杨点点头,表示全听她的安排。过了一会儿,问:「你娘没有将孩子打掉的意思?」 林桥摇摇头:「这样最是伤身,不如生下来算了。」 将生孩子讲得好似吃顿饭那样轻松惬意,也就只有她了。 李吉祥看了看这一对怨偶,忍不住笑了,道:「同妻配绿帽侠,你俩还挺登对。」 林桥没怎么听懂,扭头对陆杨道:「待孩子生下来,我就向谷里人澄清。你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我自己一个人养,还是可以的。」 说是这样说,哪有讲得这般容易。 一个屋里,坐了五个或多或少都有感情创伤的人,不住地唉声嘆气。 还不知来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几圈酒喝下来,大家不管醉了没有,都哭了,哭成一坨坨失落的狗。 别人就算了,道士那向来乐观的玩意儿也哭了,扑过去抱住轮椅上的陆杨,在他腿上擦眼泪。 这个姿势属实有些怪异。 陆杨努力把他的头往别的地方推,边推边说:「你能不能正常点。」 然而道士早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听得见别人说话,自顾自地嘟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恨死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该不会是把我当做你的债主了吧。陆杨默默地想。 一说到债主,他想到,等过段时间,要把花李青的钱给还了。 可他哪里去找这么多钱呢?不如就等干掉陈千叠之后,扒他的库房,把里头的银子全还给李青。 嗯,用银子砸死他。陆杨抹了一把眼睛里冒出来的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小裴好纯情。 第79章 名单 下午,裴宁一等人灰头土脸地回到林桥的小院子。 陆杨在院子里逗谷主养的小狗,一抬头瞧见这三位大侠的尊容,忍不住开口:「冲出亚马逊拍第二部 了吗?拉你们几个过去跑龙套。」 段七七瞧见这个未来的倒插门就来气,虽然完全听不懂,但也搜肠刮肚地找来了词反击。她恶狠狠地说道:「死瘸子!你赶紧把腿养好!让我们照顾你的女人,啧,你配成亲吗?」 陆杨从椅子上站起来,支着拐杖,略有些不便地走过去,去瞧他们的收穫。 林桥今天中午,突然间想吃杏子。 段七七搁下筷子就要闯出门去找,被裴宁一拽回来,硬是逼着吃了一口林大夫亲手做的饭菜。 随后,她像是被闭麦了一般,一个字都讲不出口,抓起桌上的水壶就喝。 李吉祥淡定地尝了一口,忍不住夸赞道:「不错,你炒的盐真不错,还有菜味儿呢,哈哈哈。」然后咳得震天动地,咳完最后一下,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林桥耳朵通红,扶额。 陆杨咳了一声,道:「以后这份苦差,还是劳烦别人吧?林少谷主?」 勉勉强强用过午膳后,几个能走路的主动在谷里寻找还存活的杏子,已经八月了,想找这个有些难,不过还是可以碰碰运气。 陆杨拄着拐杖要一併过去,被三个肢体健全的人集体嫌弃走,他们仨临走前还叽叽歪歪:「哦呦,某些人吶,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所幸有收穫,上山小队累得够呛,一个人干了三大壶茶,瘫在桌椅板凳上不动了。 段七七刚要尝一下自己亲手摘的杏子,却听见由小屋内传来的一声怒喊。 「七七,给我放下没洗的果子!」 林桥拿着一把比人高的大扫帚,从屋里钻出来。 她一扭脸,继续喊:「裴宁一,洗完手再拿馒头!」 饿的前胸贴后背,将要吃人的犯罪嫌疑人裴某动作一顿。 第151页 她再别过头沖陆杨喊:「去厨房端饭去,一天天就知道躺着。」 陆杨只得一瘸一拐地走到轮椅边上,转着轮子去给她端盘子。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妈妈。 「你越来越像一位标准的母亲了。」唯一没有被点到的李吉祥,倚在门框边,看着几个人,心里别提多美了。 「去把自己衣服洗了去。」林桥用大扫帚把他扫走。 谁敢惹孕妇,更何况还是东道主。 晚上的时候,谷主派人将这次大婚的宴请名单送到了林桥的小院子,要让两位新人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家属,现在添还来得及。 于是林桥和陆杨坐在桌子边,齐齐盯着宾客名单上硕大的『太极门』和『万丈峰』,陷入了沉思。 裴宁一与段七七站在他们身后,活像他俩的一双儿女,看着名单,也沉默了。 「魔教和武林盟?」李吉祥好似邻居家神神叨叨的奇怪叔叔,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了华点。 「......会打起来吧。」林桥说。 陆杨认真地点头,随后手指指向了最末尾匆忙添上的几笔『京城赵氏』,手有些颤抖,道:「......这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赵家吧。」 李吉祥略微一思考后,道:「红袖谷祖上与赵荣荣的一双爹娘有些瓜葛,是以请他们的子嗣来,也是有理的。」 只是,一说静和公主,就不得不提赵怀礼,也就是孩子他亲爹。 林桥勐地站起身,急切地问前来送名单的小厮:「请帖什么时候寄出去的?」 小厮答:「回小姐,今天上午。」 林桥脸色瞬间就不好了,此时请帖八成已经飞出谷外二百里,想追也追不到。陆杨看完这一串名单后,再次点点头,强装镇定地说道:「有热闹可看了,这和修罗场有什么区别。」 红袖谷在江湖上面子颇大,几乎救齐了十二门派的掌门,跟集邮似的,又一向德高望重,也请得动这些人。到时候,江湖豪侠,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金枝玉叶,齐聚一堂,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裴宁一翻过名单背面,在上面瞧见了三个字『合欢宗』。 他抬起头,看了看陆杨,又看了看林桥。 其他人自然也瞧见了,陆杨以双手捂住脸,无奈地嘆气:「......这也太精彩了。」 段七七捶胸顿足:「到时候,我就和李青商量好,他抢新郎,我抢新娘。」 「未必轮得到你抢新娘。」李吉祥笑呵呵地说道:「到时候可有戏可瞧了,我先买好前排vip座位,只等开场。」 林桥坐立难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们拿了请帖,但是因为有事,就不来了。」 那位前来送名单的小厮立刻竖起一堆眉毛,看模样是个十四五岁的小愣头青,他道:「怎么可能。回小姐的话,咱们红袖谷是多大的宗门!谁敢不给您这份面子,他们不仅要来,还要带成群结队的贺礼,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再来才是呢。」 陆杨问:「请柬上写明了我俩的名字与身份吗?」 小药童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份热气腾腾的请柬,递给他们姑爷一探究竟。 陆杨打开一瞧,上书新婚郎万丈峰峰主陆杨,新嫁娘红袖谷少谷主林梦娇,十分明白。 他心里一抽,到时该不会还有人慕名而来,是来缉拿他的吧。 不过,既然下令通缉他的三方都要到场了,何须旁人再来分一杯羹。 小药童兴致勃勃,还要再为红袖谷说几句,立刻添砖加瓦道:「姑爷您就放心好了,做我们红袖谷的女婿,就算您是倒插门进来的,受到的待遇也跟谷主的亲儿子没什么两样。虽说我家谷主膝下并没有儿子,但我们小姐也有男子般的武勇,上山下海在所不惜,您成亲之后,只用相妻教子,过阔太太的生活吧!」 李吉祥在背后笑了一声,说:「是啊是啊,确实比寻常女子要勇勐的多,就像这种未婚先孕的事,一般人她就干不出来,着实很勇......」 他被眼疾手快的段七七捂住嘴巴拖走了。 过阔太太的生活。 这话,陆杨好像从另一个人嘴里听过。 突然,许久未冒头的风禅,蹦了出来。 他笑嘻嘻地问陆杨:「小木头,你是不是忘记,把我復活这件事啦?」 陆杨心头又是一跳,他虽说凑齐了养护风禅魂魄的所有花,也都依次给他炖了。可离完成当初摆在面前的条件,还差那么多条人命没有救,是以,他这些天一直不敢跟风禅提这件事,他尚且还瘸着,实在无心无力去填那个窟窿了。 自打进了红袖谷,他是心也静了人也木了,跟谁成亲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心里的那个人不能娶他,所以是谁都随便了。 老风重重嘆了一口气,倒有些师祖的样子了,他慢悠悠地说:「你在幻境里,叫我见了阿南最后一面。这样很好,在我眼中,比你救一千个人都令我心情舒畅。」 好嘛,一开头惩恶扬善的是你,最后夹带私货的也是你。陆杨偷偷撇嘴,这个不正经的师祖。 风禅自然看见了他的表情,急忙为自己解释开脱:「哎!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当初想让你救人赎罪,是看你杀了那么多人,怕你死后下油锅好不好!现在呢,你被陈家那帮小王八蛋针对了,若是能把他们一把子掀了,你身上就有天大的功德!」 第152页 陆杨眨眨眼,小声问他:「要是没掀呢。」 「要是没掀......」显然风禅自己也没有想过。在他心中,他们无相剑派就是顶天立地的,所以无相剑派的传人怎么会失败?他想了一会儿,说:「要是没掀,你就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当一个农户,过自己的日子,等师祖去帮你掀。」 陆杨笑了,说:「你还没活呢,想的也太远了吧。」 「你以为我出声是干什么,快去用你倒插门的好身份,为我求求林谷主!」风禅很不客气地说。 陆杨也很不客气:「您面子不是大嘛。想当初,天下第二哎,难不成这点人情都没有?还要让小辈去说?」 「咳,那个......我这不是,怕她不记得我了嘛。」风禅突然间扭捏起来,过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好吧!你去给她唱一遍这支歌,她大概就明白了。」 陆杨坐在椅子上,听风禅慢悠悠地为他唱了一首听不太懂的曲子。 这边小药童见二位没什么指示,早已拿着名单走了。林桥坐在床边嘆气,八成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一次赵怀礼,李吉祥去劝她,俩人在那边小声地说着什么,看上去有着十足的姐妹情谊。 裴宁一与段七七跑出屋子,在外头嗷嗷叫唤,大概是在练武,或者是在比划,总之闲不下来,这两个人一向闲不下来。 风禅的歌声里掺杂着晦涩难懂的情意,轻飘飘的,随着风一股脑飞走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陆杨等他唱完,问道:「是你跟谁的定情曲?」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婚宴修罗场,我的最爱。 第80章 復活 风禅停了一会儿,后来又嘆道:「也算不上,只是我以前总爱唱,希望有一个人能听得懂,可惜直到我死后,那个人好像也不知道。唉,随便吧,死都死了。等我復活了,要先去给老顽童扫墓。」 陆杨:「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孝心的人。」 风禅的声音依然很淡漠,在这样的月色里,隐藏了些许哀愁:「那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陆杨想了想,说:「我以为,师祖你,应当是个血里有风的浪子,一生都在追求至高无上的武学,对那些软弱的、酸涩的、家长里短的情谊,压根看不上。」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风禅笑了一下,又说:「可能我刚下山那会儿,是你说的这样吧。」 「我年轻的时候,只想着要如何光耀我无相剑派,见着个拿武器的就打,一个一个揍下来,我的名号就响了,无相剑派的名头也就响了。」 「而老顽童,也就是我师父,总说我太冒进,太出挑,又太意气用事,未必能有个好下场。我当时还不听,又出了师,觉得他说的都是狗屁,你懂的,十几岁的小孩子,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忠告?」 陆杨静静地听。 「然后呢,我还真的有报应。有一天,我被十几个仇家围剿,身负重伤,好不容易宰了他们逃出去,又一个没留神从山上滚下来,撞得头破血流,几乎要活不成了。」 「我嘴里都是血,下着大雨,我眼前几乎看不清。我费劲地抹了一把脸,目光往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去,瞧见一处人家门口亮着的大红灯笼,突然想到,今天好像是个什么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看月亮的好时候,而我却在这片草地里躺着,骨头不晓得碎了几块,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连个对我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我当时,心里想着,老子闯荡江湖这么久了,居然也没有讨到个婆娘,真是够白混了。」 「再后来,我输给南飞雁,下山捡到了阿南,嗯......也就是幼态的你师父。带着个孩子,还讨什么婆娘,俩爷们就这样过日子算拉倒。不过,倒是有喜欢我愿意给阿南做娘的,可是我怕会连累她,就没有同意。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脑子也没有坏,嫁给我做什么,还不如嫁给个庄稼汉啊、员外郎啊、长相俊桥的大小伙子,去过安稳的日子,何苦跟着我呢,风餐露宿的,我不能给她一个美好的家。」 风禅突然笑起来,过了很久很久,才说:「你不要学师祖。要是打不过陈千叠,就回你的万丈峰过日子,剩下的交给我。左右我也不想活了,去跟他们拼命,一点顾虑都没有,哈哈。」 陆杨心里有些疑虑,为什么风禅突然就不打算活了,但是他的第六感突然认为,这里头八成有个他自己不敢听的答案,所以话头一转,说:「就不能咱们一起吗,非要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去拼命,我们这帮小辈还混不混了。」 风禅大笑,听声音一点也不显老。 陆杨问:「老风,你死的时候多大岁数?」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风禅不耐烦地说:「师祖我青春年少,才三十三岁。」 「那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爷爷!」 「我就说!我是你爷爷!谁贊成!谁反对?我就是我就是,略略略!」风禅在扳指里疯狂吶喊。 这个老不要脸的。陆杨沉默地喝茶。 陆杨这辈子,只跟几个人比拼过脸皮。前赛不过李青,后比不过风禅,就连李吉祥他都拼不过,实在令人扼腕嘆息。 第二天一大早,陆杨自己推着轮椅,去谷内深处的民居房中寻到了林谷主,并随着风禅的伴奏将那首歌磕磕绊绊,且略带有一丝跑调地唱完,眼睁睁看着林谷主的表情从淡定转化为惊奇,最后是惊骇。 第153页 林谷主连蛇头拐杖都不要了,站起来扑向陆杨的轮椅,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扯他的脸皮,似乎是要看看这张脸是不是假的。 「妙......妙语阿姨。」陆杨支支吾吾地念起风禅交代给他的称唿,但他实在喊不出姐姐两个字,只好自作主张添了个阿姨。 林谷主呆愣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陆杨的眼睛,说:「风禅你这头死驴......你是转世了吗?」 陆杨于是将他得了个扳指、并从中发现了个陈年老魂儿的事,从头到尾着重讲了一遍。且带有私心地,偷偷把开头部分美化了一下,改作是他从地上捡的。 林谷主听罢,坐在椅子上,垂头沉思了一会儿。 就在陆杨快要睡过去前,她终于『哦』了一声,郑重地拄着蛇头拐杖,拍拍陆杨的肩,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接着,林谷主(闺名大概叫妙语)表情严肃地一拍手,从门外涌进来七八个统一着装的中年男子,她吩咐下去,叫人去寻找自然死亡的男性尸体,并补了一句最好是长得帅的。 陆杨心想,这也太懂风禅了。 接着,林谷主再一拍手,进来五六个药童,她从桌案上最底部的木头盒子里,摸出垫底的几张单子,分发下去,叫他们依此准备药材。 这样支使了一圈后,屋内只剩下她与自己的上门贤婿陆杨。 林谷主亲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面前,即使头髮花白,依然难掩其双目中的好精神。 还没等她说什么,陆杨就转达了一下风禅的话:「林妙语,你老了。」 陆杨心想,这货也太会跟姑娘聊天了,难怪没讨到老婆。 林谷主冷哼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多老,只是一个人操劳谷内大小事务,多年下来,略有些疲惫罢了。」 她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后,又说:「还不是因为死疯子你当年没有留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找我这旧日老友做什么。」 陆杨接收到了巨大的信息量,一时有些楞,并转述:「风禅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好姐姐。」 林谷主笑了笑。 风禅:你不是说,此生不嫁吗?怎么会有的林梦娇,难不成后来又有谁盖过了我的锋芒? 林妙语:娇娇是我收养来的。我身体特殊,本就不能生育,还有少白头,你当初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有脸提,你个死老光棍,到死都没有别人愿意嫁给你。 风禅:咳,那个,挺好的,你只要爱她,收养的和亲生的又有何分别。 林妙语:你个死老光棍,到死都没有别人愿意嫁给你。 风禅:别提了,我后来喜欢那个人的时候,到死也没说出口。 林妙语:唉,可惜娇娇走了我的老路,先是偷偷出谷,又是非要嫁给一个如飘絮一般的男人。难道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心里只想着情情爱爱,不晓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陆杨点头,不光这个年纪小姑娘是这样,小伙子也是这样的。 风禅:我当年没能娶你,后来我的徒孙来娶你的女儿,真是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陆杨木楞地转达,被这老一辈人的重磅聊天轰得来不及反应。 老风子年轻的时候是有多风流! 刚说完,门口就有人来请示谷主,说药材准备好了。 林谷主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吩咐他们先把药给煮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帮中年男人也回来了,居然真就给谷主寻来了个年轻且帅气的新鲜尸体。 陆杨擦了一把汗,这帮人效率也太高了。 林谷主健步如飞,拎着拐杖好似个田径运动员,推着尚在懵逼的陆杨就往药房走,又是一通指挥与执行。 陆杨把扳指一摘,郑重往林谷主手里一放,说道:「老风就交给你了,丈母娘。」 林谷主淡定道:「别这么客气,喊奶奶。」 陆杨:...... 三天后,一个皮肤苍白、双目无神,头髮乱七八糟,浑身上下只有脸很出众的年轻男子,闯进了陆杨的屋门。 他向陆杨欢天喜地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刚安上的四肢,且神情激动地跳了好几首塞外舞,并极其有精神头地在屋里乱窜,一张嘴闲不住似的往外蹦话,吵得要死。 陆杨疲惫不堪地爬起来,往屋外看了一下,太阳还他妈没升起来呢。 他想了一瞬间,决定倒头就睡。 风禅,也就是那个小伙子,见此,立马凑过来在他耳朵边叽叽歪歪:「我的小木头呀,为什么身为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就这么的没有精神头呢?看看师祖我,再看看师祖我这健壮的四肢,哇塞,也就是比我之前要消瘦一些,不过不影响我称霸武林的。嘿嘿,南飞雁估计早就老死了,他儿子我见过,武功肯定没我好,现在我就是全天下武功最高强的人啦!耶!我是天下第一!我要飞!我要太阳!我要全天下最酷炫的马!啦啦啦啦......」 陆杨气得几乎要把枕头吃了,这个人可能八百辈子没有和除了他之外的人说过话,这些废话攒了三十年,总算能说出口了。 「去去去。」陆杨有气无力地把风禅往外推:「......你看看这会儿谁醒了,你就找人家聊天去吧,我是不伺候了。」 「无相心法你不要啦?无相剑派那一库房的宝贝和财富,你都不要啦?你娶林梦娇,连个聘礼都不给,是真要做倒插门啦?到时候你师弟、你前男人还有孩子他亲爹都过来参加婚礼,却发现你是倒插门,哈哈,好长脸面呀!」 第154页 好一个三连问,陆杨闭眼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手已经自动开始穿衣了。 等他为自己穿戴整齐,坐在桌子边,跑神听风禅bb了半个钟头,才清醒过来。 「......然后我和林妙语就分开了。其实我当时不是不想她做我的婆娘,只是那会儿世道太乱,她必须要回去继承她的红袖谷。而我又是无相剑派的唯一传人,还领着一个半大的小传人,中间路途这样远,她回一趟娘家很不方便......总之,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于是在那一天,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陆杨支着头分析了一下,发现老风是在讲他的感情史。 「停。」陆杨看着他:「我的心法呢?你那本会让我成为武林至尊的心法呢?」 「爷爷还没写出来呢哈哈哈哈哈哈!」风禅一边笑一边捶桌子。 陆杨尝试着忍了忍,后来发现忍无可忍,便抄起墙角的大扫把,将风禅扫了出去。 风禅一边跳一边叫唤:「哎呀呀!我的意思是说,这心法在我脑子里,我还没拿纸跟笔誊下来呢!」 陆杨回屋洗了把脸。 又听风禅笑嘻嘻地说:「你跟你师父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当年也脸皮薄,我逗他几句他就面红耳赤地要拿扫把把我赶出去,嘿嘿。」 陆杨扶额,突然有些心疼师父他老人家了。 摊上风禅这样一个碎嘴师父,真是造孽。 --------------------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我开学了,因为课业实在繁忙,以后都改作隔日更新了,对不住呜呜呜。 其实这本书刚开始时,我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看,毕竟武侠很冷(比起隔壁其他类型来说),再加上我写的又不是很好......一开始定下目标,便是这本书完结时,若能有五十个收藏,就已经很好很满意了,要慢慢来嘛。 谁想到现在离倒v就差一点,很感动,感谢你们一直追着看。 其实还是想苟一苟倒v的,也想让更多人看到我写的小说,只是这一本已经快要到了尾声,大概很难变得更好了。 祝愿看到这里的小读者们,生活顺利,平安幸福。 顺带着安利一下我的新文,等这本完结,歇歇就开那本。 感谢在2021-09-03 01:48:15~2021-09-04 04:0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宾客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红袖谷内人一早就修好了进山的机关。从前些天开始,就陆陆续续地从各个地方来了好些参加婚宴的宾客。 不愧是武林第一大医宗,面子就是大,几乎没有接了请柬而不来的人,婚宴当天,停在小路一边的马车,顺着客房足足排到了谷外。 谷内到处张灯结彩,热闹极了。 陆杨穿着一身大红色绣暗纹的喜庆衣裳,坐在屋里正喝茶。 他是新郎官,这时候应当要去招待宾客了,可来的人他大多都不认识,认识的人也未必来,所以他此时很淡定。 他身上这件喜服,是传闻中的武林双杰之一,洞庭台少主裴宁一裴少侠连夜赶出来的。 前些日子,林桥看着面前摆好的十几种大红绣花布头,仔细瞧了一遍,都不太满意。 负责婚服这一块儿的小药童都快急哭了,他家小姐想要的那款龙头菊绣样,市面上基本找不到,林桥与他据理力争,最终也没能把事情给解决了。 陆杨甚至提议,反正这场婚事跟闹着玩似的,不如干脆就穿着红色的衣服,去走走过场得了。 风禅过去把他的脸捏的不成人样:「人家小姑娘一辈子就这一次,你不能因为你生死看淡了,就耽误人家好事。」 一向喜服是由新嫁娘自己绣的,再或是由家里的女性长辈代劳,可林家这两位哪里会这个。陆杨便把红色绸布塞在自个儿怀里,说要么我来绣,只要你们能接受七拐八扭的针法。 这边几乎要吵成一锅粥,裴宁一实在看不下去了,自爆说我会绣。 屋里都静了。 接着,他捏起针,开始表演他的绣工。 虽说不是特别熟练,但至少他能绣出新娘想要的那个款。 小药童感激涕零,几乎要给他跪下。此等铁汉柔情,勐虎嗅蔷薇,叫人不由得鼓掌。 李吉祥赞嘆;「这也太贤惠了。要是你不介意,不如来给我做老婆吧。」 被裴宁一一拳撂倒。 于是那几天,几个人都不练风禅给的无相心法了,专注地陪裴宁一挑灯绣喜服。 裴少侠的针几乎要刺出火星子,才紧赶慢赶地,把两套喜服都给绣了出来。 绣完之后,他困得只剩一口气,苍白着脸,扒着陆杨的袖子,说:「......你婚宴上的肘子,我要吃第一口。」 林桥感动得直抹泪:「吃,吃大口的。」 他说完就跟咽气了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唿吸十分均匀,就要送去紧急抢救一番了。 正喝着,李吉祥背着手走进他的小屋,乐呵呵的,见他还如此淡定,好似不是他成亲一般,便扬起眉头说:「哪有新郎是哭丧着个脸的。风禅老前辈已经为你争取到了明媒正娶的待遇,可不再是倒插门了,你还不把自己那颓丧的小脸儿收拾收拾,出门迎客?」 第155页 陆杨一抬头,正好逆着光,瞧见这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划时代的伴郎的人,穿得艷紫妖红,身上戴的比他这个新郎官还要气派,整个人看样子是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子,说不准还有老婆本。 他一时语塞,找不出话来吐槽。 随后小绣娘裴宁一冒了个头,他走进来,穿的喜气洋洋,也是又红又贵气,气派且洒脱,身上那个金和玉,显得十分富贵。 两个红色的珠宝人往他面前一站,一个比一个惹眼,瞧上去倒不像从前在沙漠里头一同吃风喝雪,苦中作乐的兄弟,好似从新科及第的路上被意外劫走的两个状元郎。 陆杨凑过去一把揽住两人的脖子,问:「今天谁成亲啊?」 裴宁一义正言辞道:「你。」 陆杨拍了拍他厚如城墙的脸皮:「那你俩穿的比我还好,是何居心?」 分明是他成亲,这下搞得好像四个人结婚。 「我是这么想的。」李吉祥非常和善地笑:「万一你被沈云开、陈千叠、赵怀礼给毙了,我可以顶上去。谁娶不是娶,对吧。」 勉强说得过去,就是哪里奇怪了一点。陆杨再转头看向裴绣郎:「你是为什么?」 裴宁一:「我就是纯粹闲的。」 大喜的日子,不好动武,三个人互相掰了掰手腕,就要往前厅走。 段七七突然从一个犄角旮旯处蹦出来,破天荒地把那张好似刚从煤窑里挖出来的脸洗了个大干净,竟没有粘鬍鬚,甚是隆重地穿了件青灰色的短衫,整个人瞧上去尤其洒脱标緻,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翩翩佳人。 她抱着一捧喜糖,冲着陆杨道:「李青来了!」 陆杨走到她跟前,忍不住捏了捏她白净的小脸蛋,这还是他头一回瞧见纯粹的段七七,居然对她的性别有些许的迟疑...... 难怪书里的陆杨会瞧上她。陆杨偷偷想:也难怪裴宁一对她情有独钟,我要是喜欢女的,我八成也逃不掉。 裴宁一凑过来,两眼放光:「今天怎么穿的这么好看?」 段七七莞尔一笑:「明镜寺说是要来人。」 裴宁一立马找个墙角蹲着去了。 「这才哪到哪。」李吉祥笑呵呵地凑过来,也没忍住捏了捏这小丫头的脸,道:「你瞧清楚没有,李青是带了一队僱佣兵来的,还是领着他爹娘来的?」 段七七踹了李吉祥一脚,道:「他好像是一个人来的,不过身后跟了几车礼。」 李吉祥拍拍手,笑得更欢了:「那车里一定藏了成千上万的刀斧手,就等着婚宴一开始,帮着把新郎抢走呢。」 「别扯淡。」陆杨丢下这句话,偷偷站在门口处,只露了一双眼,悄咪咪地往外打量来宾。 裴宁一一步一步地挪到他身边,附耳过去小声说:「你要是想见李青,直接去不就得了。」 陆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再回头看了一眼跟道士扯淡的段七七,也小声说:「你要是想娶段七七,直接去跟她爹提亲不就得了。」 于是裴宁一沉默了,目光十分哀怨,再次蹲在墙角,一言不发,好似霜打的茄子。 陆杨继续偷窥。 他在一张桌子前,瞧见了脸色苍白的李青,倒不像以往那样,穿着白得好似要奔丧,他今日竟不知从哪,挑来了比陆杨身上这件还要鲜红的布料,再做成衣裳,穿在他身上,更衬得肤白若雪,眼神沧桑。 而且,就在陆杨盯他的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三四个人将他错认成了新郎官,凑过去要跟他聊天。 而李青,好似讨厌人类一般,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有人过来就用杀人的眼神望过去,直把人活活吓走,才算完。 他怎么一个人,他的老婆孩子呢? 来参加我的婚宴,不应该带着老婆孩子吗? 叔叔虽然以前很穷,穷得连住店都要你爹爹掏钱,穷得成日在外头卖命讨生活,挣得一身都是伤,有三十几回都要死在外头了。 但是如今叔叔是无相剑派的传人了,有银子给你发压岁钱,也有银子娶老婆了。 陆杨有些自虐地想。 更要命的是,陆杨刚想从门边挪回去,竟突然与李青隔着老远对视起来。 李青怔怔地看向这边,一只手捏着茶盏,半晌不动,活像一桩蜡像。 陆杨对上他的目光,心狠狠一跳。 他好像瘦了。 李青勐地站起来,陆杨勐地往回一扭,着急忙慌地往屋里跑,路过正在讨论到底哪家人随礼多的李裴段三人,带起一阵风。 裴宁一纳闷:「怎么了,老陆的债主来了?」 待瞧见李青那张黑的好似棺材板一样的脸,他明白了,果然是债主。毕竟情债也是债。 「新娘呢。」李吉祥嗑着瓜子说:「叫她过来看戏,这场面不多见了。」 段七七想了一下,说:「新娘被四五个婆婆按着画脸呢,我走的时候,她脸上有两块好似太阳一般的大红花,也不知道她抗争结束没有。」 仨人蹲在屋头墙角听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没过多久就被风禅叫走招待宾客了。 屋里十分安静。 李青坐在桌边,拿起方才陆杨用过的茶盏,就着杯子将内里残留的一点茶喝了,再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陆杨。 新婚大喜之日,白头偕老之人。 第156页 不久前站在宗主夫人的立场,劝他回去成亲的人,也是不久前曾说过,我们若是一起,会有些苦,但我能抗住的人。 李青自嘲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开口:「你不爱我。就不要说出之前那种话,我会当真的,哥。」 陆杨把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攥着,一眼不发。 他很想说,我没有骗过你,但是说出来,又没有用。 李青当日接到请帖的时候,有些愣神。 他反反覆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新婚夫妇的名字,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宗主瞧见了名字,又要与宗主夫人吵一吵嘴,两个人已经吵了许多次架,都心烦意乱,宗主夫人甚至搬出了主殿,找了个客房去睡。 一边,是咬紧牙关非要儿子抬了妾室的爹,一边,又是苦口婆心定要儿子出谷寻回真爱的娘。 临走之前,两位几乎要吵出白头髮的爹娘,终于想起要尊重儿子的意见,齐齐坐在他面前,嘆了口气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去做吧。」 李青想了很久,最后说:「合欢宗炉鼎,一代只有一个。没了他,我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但除了他,我谁也不想要。这次去见他,是腆着脸去的,若是他还不回心转意,我就回来,好好过我的日子。」 宗主将他抱进怀里,安慰了好一阵。 李青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想的可没这么利落。 他将新鲜的遗书往自己枕头上一搁,心里想的是:若陆杨不跟我回来,那我就干脆被这蛊毒祸害死得了。 李青回想到这里,又笑了一下,脸色比死了还惨:「阿杨以后可不要骗林梦娇了,你们夫妻两个是要过好日子的,这么般配,说起谎来多伤感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打起来(不) 没事的,马上就和好了。 但和好之后会怎么样,嘿嘿......我只能保证,这是he,绝对的he。 唉,才发现我已经下八仙榜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感谢在2021-09-04 04:05:07~2021-09-06 01:4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此地无银三百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夏 10瓶;子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坦言 陆杨沉默。 李青看着他,眼光狠毒得好似要把他身上的一块肉给剜下来,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意:「不过话说回来......」 他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站起来,步步逼近陆杨,最后竟按着他的手腕,把人死死抵在床上,灼热的唿吸喷洒在陆杨的脸上。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挨得极近,可眼中都布满了红血丝,滔天的狠意席捲而来,将人拍得毫无还手之力。 李青的手剧烈地颤,从陆杨的胸膛处,一路摸到大腿根,动作又狠又急切,几乎要把人的衣服扯开,他的手心滚烫,好似要烧出一股火,点燃残存的理智。 李青掰过他想要转去一边的脸,掐着他的脖子,一点情面都不留,双眼紧紧地看着他,好似一旦离开视线,这个人就会跑掉,跟别人成亲一样。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李青的声音沙哑极了:「你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还能接受女人呢?」 陆杨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点想要挣脱束缚的意思,他有些唿吸不上来,被李青压着,胁迫着,他一动不动。 李青说着说着,竟带起了哭腔,可怜极了,趴在陆杨身上,伏在他耳边,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声音好似是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的:「......你已经不可以对女人有反应了,你为什么还要娶妻呢,你一早就是我的人了,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怎么可以去娶别人呢......」 眼泪湿润了陆杨的肩,他看着床边的帐子,安静地听李青近在咫尺的心跳。 「我比林梦娇有钱,比她漂亮,还会武功,会为你烧水洗脚......」李青的声音含混不清,他肩头起伏甚大:「你来娶我,我做妇人,也可以。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是我哪里高攀不上你吗......」 这一番话含血带泪,委屈至极。陆杨极其动摇,偷偷在心里想:这什么世道,好似先在家里有了孩子的人是我一样。 他原以为李青过来,要对自己来一顿拳打脚踢,再或是砍下一条胳膊一条腿之类的,让其泄愤。 可谁知这人一到,除了把他压在床上哭之外,倒是什么也没做。你武功练到哪儿去了?您那出神入化的内力呢?别不是都化作泪水洒在我肩头了吧。 陆杨嘆了口气,他该怎么把这人劝到外头去?用什么理由? 这位先生,欢迎来参加我和我假老婆的婚礼,请问你礼金随了多少? 不行,这话是个人都说不出口。 这位先生,看你长得英俊潇洒,不如来做我的第二个老婆吧! 不行,这话就算不是人也说不出口。 这位先生,我本身就是个基佬,穿越之前是现在也是,对女人是没有半点反应的。所以我其实是个绿毛龟,背锅侠,拿来挡枪子的,你懂了吗? 不行,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陆杨安静地躺着,内心天人交战,任由李青在他肩上把眼泪都倒干净。 「我......我要,花钱把红袖谷买了......」李青都哭抽抽了,伏在陆杨身上,哽咽着继续:「让林梦娇去倒夜香,让你做我的贴身小厮,你去哪我去......不对,我去哪你去哪。」 第157页 这脑子都转不过来弯了。陆杨有些忧心,他不会把脑子里仅剩的一丝智慧一併哭出去了吧。 李青又哭哭啼啼地来解他的腰带,手抖得不成样子,扒开上半身的衣服时,哭得更兇狠了。他指着陆杨胸口那几处红痕,几乎要背过气去:「这......是不是......林梦娇亲出来的......」 陆杨无奈了。这是风禅前几天逼着他站在院子里练武,被这个季节最后的几只蚊子咬的,不光他有,外头那几个穿得比他还像新郎的人也有。 「我就不信......你还能对除了我之外的人......起反应......」李青哭红了整张脸,十分卖力地证明着自己,就是一边哭一边行动有些煞风景,不过陆杨还是没把持得住。 陆杨挣扎着要说点什么。他想说大哥我这是形婚,大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大哥你先看看今天什么日子,大哥孩子不是我的老婆也不是我的,大哥...... 不过李青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嘴堵上之后,手上动作也不停。 这边床上正胶着着,那边本就没关严实的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林梦娇看清床上的形势后,把门『哐』地一下死死关牢,自己背靠着门死死抵住,对着床上那两个分不清此时此地的鸳鸯,不顾形象地大吼:「你俩能不能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李青回头瞅见她,脸上还带着泪呢,就勐地换了一个表情,冷笑一声,声音略有些哽咽:「哼。你的相公,早就是我的人了。他就算娶了你,他也不是你的,你懂吗?」 林梦娇安静地听完这大约是嘲讽找事儿的话,非常淡定地抱住胳膊倚在墙边,看活春宫如看闲云野鹤。 陆杨挣扎着还想说点什么,又被李青一把按回去。李青的目光冰冷极了,他继续盯着林梦娇,眼神好似被逼急了的鹰,道:「就算是红袖谷又怎么样,老子的家世,也是可以与之碰一碰的。」 林桥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往李青身下一看,对上那双无奈的眼睛,大致就明白了。她问:「你是不是没来得及跟他讲这个事儿?」 陆杨奋力点头。 林桥便把她腹中孩子的来源、这场婚事的原因,以及为什么陆杨劝李青回去成亲避世的理由,都给讲了一遍。 李青上头的血渐渐回归正常地方,他依然骑在陆杨身上,有些尴尬地低头看了一眼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新郎官,十分愧疚地站起来,双手合十,朝林梦娇拜了拜,再朝缓缓爬起来的陆杨抛去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 陆杨嘆了一口气,把自己收拾起来,看也不看李青,揽着新娘的肩,哥俩好一般往出走。 林梦娇的脸上,画了通红的两个大脸蛋子,眉描得如炭条那样黑,底色好似用石灰抹了一遍。 陆杨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来。 林梦娇扶额:「你是因为我的妆笑,还是因为李青冲过来找你笑?」 陆杨绷着脸,故作镇定地说:「内什么,二者兼而有之吧。」 「若不是一会儿还需要你去膈应赵怀礼,我才不忍你。」林梦娇笑了笑,脸上掉下一层粉:「宽心吧,好好与李青讲理,让他不要把合欢宗牵扯进来,不就好了?」 陆杨继续忍笑。 正说着,李吉祥从小院门口冒了个头,向这对不管愿不愿意,都要马上成婚的夫妇汇报:「陈千叠带人过来了。老陆,你师弟也到了。」 万丈峰与太极门竟是同时来的? 这段时日,外头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先是说万丈峰作为魔教復出了,要与武林盟一较高下,又是说陈千叠作为武林盟主,绝不忍受魔教胡作非为,定要派人手了结此事。 魔教一向不站在舆论偏好的一方,被人诟病得如同蛇蝎,这也是头一回正面与武林盟对上,有戏可看了。 陆杨把林梦娇交代给李吉祥,让他出手给新娘再画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妆,便往门外走去,在人潮人海中寻觅沈云开的那张脸。 他师弟生得那般标緻,又喜欢穿红,往人群里大致一望,就找见了人影。他背对着众人,独自往红袖谷深处打量,也不晓得心里是什么主意。 陆杨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已做好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接自家师弟愤怒的几鞭子,谨慎地凑过去,一拍他的肩。 沈云开慢悠悠回过头,瞧见他师兄那张多日不见依旧欠揍的脸,一时间没找回自己的嗓子,只张开了嘴,眼圈却一瞬间红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哭。陆杨赶紧把他上下检查了个遍,发现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儿,松了口气。 沈云开沉默着瞧陆杨,盯着那双充满了歉意的眼睛,自己的眼圈子更红了。 「......哥。」 这一声差点把陆杨喊跪下,他心虚地眨了眨眼,手搭在沈云开的肩上,小声『哎』了一句。 下一刻沈云开的拳头就招唿了过来,幸好他披着披风,两人又凑得极近,旁人压根看不出来这边已经交上手了。 陆杨抵住他的拳头,搜肠刮肚地要说些什么,却有一滴水啪嗒掉在了他手背上。一抬头,沈云开的眼眶中汇满了水,正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我他妈的以为......那三千两是你的买命钱。」 现在的人都流行先打架再哭吗?陆杨最怕这个,他一直见不得别人哭,只要眼泪一掉,什么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都被眼泪泡软了。 第158页 「好了好了。」陆杨的另一个没被泪浸湿的肩头,也要遭殃,他干脆把人揽进怀里,安抚了好一阵:「你看我这不是活着呢嘛,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我还给你认了个爷爷回来呢。陆杨偷偷想。 沈云开趴在他肩头就不动了,陆杨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便小声地对他说:「能不能不去做魔教啊?」 无相剑派的心法,有化解血内毒素的奇效,他已练过,效果甚佳,若是能让师弟拿回去给全山的人都学一下,想来他们便可以做个正常人,不再受外界的歧视了。 沈云开听此,身子突然一僵,他抬起头,眼神十分哀怨,道:「哥,回不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换榜了,这才勐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淦,我每周若是有榜,是要更满一万五千字的。 垂死病中惊坐起,爬去看我这周更了几章,幸好幸好,够数。 为了避免这类自己吓自己的事再发生,以后我就根据榜单来更新啦(混到榜的话,一般就是一周五更左右,一章三千出头。要是混到了九千字的榜,仍隔日更新,三四章那样。) 弱弱地提示一下,这本书要开始虐了,不过放心!绝对是he!!! (......就是会死一些人。) 感谢在2021-09-06 01:44:23~2021-09-07 23:3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以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同桌 陆杨只当他是在说笑。虽说从未见过沈云开有过如此严肃悲伤的时候,但他被某些个人感染后,愈发变得乐观起来,此时,也偏向于相信,不会有更坏的事发生。 他便再次将人揽进怀里,还使劲地揉了揉头,足足把二师弟的髮型给闹乱了,才依依不捨地放开他。 陆杨看着面前五官俊秀的沈云开,心中情绪十分高涨,总有种看见孩子长大了的老父亲的感觉,他又捏了捏这人的脸蛋,问:「山上人都还好吧?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我跟你讲,如今我也是有点钱的......」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双骨节分明且白皙的手,一把将两人扒拉开,下一瞬,一张阴沉得好似锅底的脸便对上沈云开的视线。 两个人一对视,便都晓得对方是个不好惹的傢伙,目光皆犀利起来,几乎夹杂着闪电火花。 陆杨欲言又止,站在一旁,半个字都插不进去。 李青先发制人:「你又是哪儿来的?说,为什么穿红衣?是不是想抢亲?!!」 沈云开一听,便晓得对方是来找茬的。心想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穿红,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再说了,你先看看自己那一身红行不行,我看整个场子就你穿的比新婚郎还红。 想罢,他惜字如金道:「抢的又不是你老婆,关你蛋事。」 而这话却不知为何,正好点了面前这货的炮,他的脸色更加兇恶,隐隐有吃人的势头。 眼瞧着场面剑拔弩张,马上就要打起来了,陆杨赶紧过去一拦,对沈云开说:「这位是合欢宗的小宗主李青,也正好是你的嫂......」 「合欢宗?!」沈云开的脸色一变:「老淫贼!」 剩下的话便被噎回了陆杨嗓子眼里,他此时,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好把目光转向李青,道:「这位是我那二师弟,沈......」 「就是你这厮,非举着万丈峰的旗号当魔教副教主的?」李青的脸色更加黑。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沈云开的痛点,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魂儿似乎都被他这几个字给赶出体外了,他低着头默了半天,才道:「......哥,我是有苦衷的。」 「有什么苦衷?阿杨为了你们这个破宗门,留了一身的疤,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几乎累出一身病!又为了洗白你们万丈峰,天南海北地闯,好不容易把心法弄出来,你可倒好,领着全峰就往邪门歪道走了,真是好苦衷,好计划!」 而且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嫁给我。李青充满怨念地默默想。 他这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把小舅子的心在刀尖上揉搓来揉搓去,沈云开的脸色更惨澹了,他握紧拳头,几乎不敢看陆杨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师兄跟我回一趟万丈峰,就晓得了。」 陆杨看他的眼神几乎充满了慈爱,拍拍他的肩,道:「好,等师兄伺候完月子。」 沈云开的身子一歪:「孩子?你的?」 陆杨看了看四周,到处是宾客,若有谁听到散播出去,就路线了。他不便解释,就说:「跟我略有一些关系,但关系不大。」 沈云开看他的目光更复杂了,他皱起眉头,道:「你刚刚跟我说你有钱了,该不会是入赘了红袖谷吧?」 陆杨扶额,他师弟从小就有一个爱好,便是肆意揣测他大师兄的姻缘,从前就经常猜测他是不是被人包养了,再或是上哪个男风馆做头牌...... 反正也没外人,陆杨便试图解释:「还记得师父不?」 「记得,那个死老瘪三,谁能忘了他?」 「他除了万丈峰的师父外,其实还有个师父,是无相剑派的老掌门,然后师父教了咱们两个剑法,所以咱们两个除了是万丈峰的峰主与副峰主外,还是无相剑派的掌门与长老。」 第159页 沈云开愣了一下,道:「你该不会是被哪个江湖老骗子给骗了吧,无相剑派不是早就失传了?」 这边正说着,他口中的老骗子——风禅,拉着一长条的礼单,过来拍了陆杨的肩。风禅如今的模样,实在太像小白脸,压根让人联想不到一代宗师那边去,李青跟沈云开便把他当做了红袖谷的小厮。 「小木头,武林盟随了好大一份礼呢。」风禅两眼放光,继续说道:「看在这个的份上,咱们以后清剿陈家,可以少杀几个人,嘿嘿。」 沈云开闻言,粗略扫了一眼礼单,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对武林盟的鄙夷:「这算什么,万丈峰随了一万两。」 陆杨吓了一跳,扭脸捏紧他的肩膀:「你疯了?给个十几二十两的装装样子就成了。有这些钱,不去补贴家用,倒浪费在我这里?」 沈云开直视着他的眼,十分坦荡:「你娶老婆,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算你不认我了,不觉得我是你娘家,这份面子,我还是要替你撑着的。」 陆杨被噎住了,顿了顿,道:「那也不能......」 沈云开轻轻地把手放在陆杨的腕上,轻描淡写地小声说:「我从小就跟着你,为你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风禅扬起眉毛,兴致勃勃地看了几眼沈云开,问一旁的小徒孙:「这就是云开?」 陆杨点头。 「真是一表人才呀!」风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沈云开斜着扫了一眼风禅,总觉得这人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年轻,浑身透露着古怪,那双眼睛中更是透露着寻常人没有的精光,实在诡异。 李青看着他,也觉得哪里奇怪,可就是说不上来。 他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非要压娘家一头,道:「我随了五万两。」 陆杨扶额,四个人里就他最穷。 以前他是最穷的,现在他也是最穷的,这什么世道! 又絮叨了一会儿,陆杨便去招待宾客了。不晓得红袖谷人是怎么分配的位置,竟把李青与沈云开安排到了同一个桌子上,俩人还正巧挨着坐,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胳膊撞来撞去,这边风起云涌,别的桌谈笑风生。 过了一小会儿,陈千叠笑呵呵地背着手走来,坐在了李青与沈云开的正对面,竟也是一桌。他抬眼看了一下对面这两个虎视眈眈的傢伙,垂头自顾自喝了一口茶,十分淡定。 李青戳戳沈云开的胳膊,在他耳朵边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欠揍。」 沈云开也看过去,说道:「是,勉强比你更欠揍一些。」 「这种时候,应该一致对外!」李青皱着眉头说。 沈云开白了他一眼,说:「除了我哥,其他人都是外。」 「喂,我算起来还是你的哥夫!」 「哦。」沈云开又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哥有老婆孩子,你就是来参加他婚宴的,你自己不晓得吗?」 李青被噎住了,只得摆摆手,道:「跟你这个小屁犊子说不清楚。」 话音刚落,桌对面又坐了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正巧与陈千叠挨着,两个人脸上清一水儿的笑,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年轻男子看了一眼陈千叠,眼中笑意更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赵公子。」 陈千叠也看着他笑:「先前是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竟能接到太子殿下的订单,鄙人荣幸之至。」 年轻男子,也就是赵怀礼,摆摆手,笑道:「若无赵公子的帮助,我何能坐上东宫之位?」 「赵慎明本就体弱,耗不了多少年就要归西,在下只是提前结束了他的日子,叫他少痛苦一些时日。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我。」陈千叠看向赵怀礼。他深知这个人心术成算远超自己之上,若没有他的帮助,这人也能打成目的,自己只是个借力罢了。 赵怀礼今日穿了一身最简单的衣裳,十分素净,唯有髮簪是玉制的,瞧上去材质也不特别上乘,他再低头笑了一下,目光四处打探,道:「新嫁娘怎么没出来,难不成是我来的太晚,她已经入洞房了?」 陈千叠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以及他与这位新嫁娘的关系。这次过来,也是揣着几分看笑话的意图来的,要瞧瞧陆杨他们如何应对。却没想到,这位未来的江山之主,竟这般沉得住性子,能亲眼看着心爱之女嫁给旁人,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 真是心机深沉,陈千叠暗暗地想,若此人站在陆杨那一方,可不是件好事。 不过,既然是陆杨来娶林梦娇,想来太子就算是无穷无尽的心胸,也不愿站在他那边吧。 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其他宾客,道:「还早呢,尚未拜过天地,想来新嫁娘是捨不得别过母亲,要再多留一些时日呢。」 赵怀礼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了对面两个衣服红得有些惹眼的人物身上,一时没看清脸,还以为今日是有两对璧人新婚,便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过不了多久,也要成亲了,这次告假,惹怒了父皇与太师,但他仍坚持着过来,只是为了见那位最后一面,日后天高路远,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就让我,喝一口你的喜酒再走吧。他偷偷地想,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不过再心酸,也是他自己选的。 赵怀礼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 第160页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突然接到催更通知,我一看,发榜那天的更新居然不算...... 疯狂码完了新章,耶。 解锁了一日双更,耶。 第84章 墙外 新婚夫妇拜过天地高堂,新娘子被送去洞房,留下新郎一个人招唿宾客。 陆杨举着酒盏,身边跟着俩穿红戴绿的新时代伴郎,敬酒敬到李青这一桌。 一看桌上的阵容,他的身形有些晃悠,不过还是能勉强维持体面的。 他挤出一副笑脸来,说着场面话:「都吃好喝好,若有招待不周,尽管来往我身后这俩人问罪,哈哈。」 赵怀礼第一个举起酒盏,朝他非常淡然地一笑,说道:「陆兄新婚大喜之日,小弟为表敬意,先自罚三杯。」 说罢,不等人拦,飞快地给自己灌了三盏酒。 眼见他脸色已经微微发白了,却又笑着说道:「能娶得这般美娇娘,陆兄真是艷福不浅呀。」 说罢,又自己闷了三盏,看人的眼神已经飘忽起来了。 陈千叠在一旁拦了一拦,笑着说道:「看来,赵兄弟是贪恋上贵谷这女儿红了,新郎官,可否容我讨两罈子酒送予赵兄弟,叫他回去也能尝尝味道?」 陆杨是得了林梦娇的意,故意过来气一气赵怀礼的。他便举起酒盏,也一饮而尽,后道:「女儿红哪里都有,我想,赵兄弟府上应当有更醇厚更有滋味的酒,我这谷内仅有这几坛,宝贝的很,都拿来分给今夜用膳的宾客了,想来是没有余量再送人,实在可惜。」 一番话里的意思,该听懂的都听懂了,赵怀礼惨澹地一笑,说道:「看来是我太痴心妄想了。」 「赵兄弟千金贵体,又有钱有势,想必收藏过不少美酒,这区区的一坛女儿红,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赵怀礼便不说话了,只安安静静地看着酒盏。 陈千叠见状,也举起酒盏,笑道:「恭贺陆教主新婚。」 陆杨捏着酒盏的手一紧,沈云开的脸色也暗了些许。 「陈盟主,辛苦你不远千里前来参加我的婚宴。」陆杨直视着陈千叠的眼睛,说:「以后的日子还长,希望陈盟主记得,有些事,不该做就不要做,若引起了武林动盪,也不好平息。」 陈千叠也直视着他的眼睛,笑容很有深意:「在下自然知道,希望陆教主也不要忘记,不该信的人,不要信。」 俩人打了一圈哑谜。 待宾客们都吃饱喝足后,陆杨拉着沈云开,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小院子角落,俩人一人搬了个矮凳子,坐在墙边。 沈云开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份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礼单,再交到了陆杨手中:「这是山上孩子们随的。你做了红袖谷的姑爷之后,也要有些私房钱的。」 陆杨一展开这还带有温度的纸,大致扫了一圈,盯着那个飘逸狂野如杂草的字体,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别扭地开口:「你这个字......」 「你有什么资格嫌我字烂?」沈二师弟怒极反笑:「进山前我没念过书,是你打小带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认,又握着我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什么样我就什么样,五十步笑百步,你凭什么。」 陆杨安抚地摸摸他的头,把礼单塞进怀里,问他:「咱山上到底是怎么做的魔教,今天你必须给我讲清楚。」 沈云开牢牢地盯着地面,好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看大人的眼睛。 「有一天,武林盟那边来人,说要上山找陆观南报仇。」 陆杨纳闷:「咱们山上有这号人?」 沈云开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人便是师父。」 陆杨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万丈峰从前收徒大概也是要改名字的,似乎与此吻合。万丈峰歷代峰主都姓陆,一路传承下来。陆杨自己就姓陆,山门口种了棵杨树,那时正巧郁郁葱葱,师父便给他取名叫陆杨。 风禅口中的师父叫阿南,这两条算下来,师父的名字便顺出来了。 陆杨支着头:「你继续。」 「那帮人说,师父杀了他们的老盟主,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放屁。」陆杨忍不住插嘴:「那老毕登自己造过什么孽,他心里有数。」 沈云开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我们哪里知道这事儿,十六与他们据理力争,那帮武林盟的人却莫名怒了,说自己越过毒雾林,不是为了跟小孩子瞎扯淡的,便上前砍了十六一刀。」 陆杨勐地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 「十六的血飈出来,溅了那人一身。」沈云开的目光投向月亮,眼神中略有悲意:「咱们山上人的血是什么东西,你应该知道。那人没挺过一炷香,死了。」 陆杨的手紧紧攥住。 「那人的其他同伙,便说我们是妖物,几个人扔了飞镖过来,咱们的人有些是不会武的,便死了一些。」沈云开顿了顿,依旧不敢看陆杨的眼睛:「十六失血过多,也死了。」 「那帮人,被我解决了。」沈云开嘆了一口气,道:「后来再下山,便听见有人传,说万丈峰又作为魔教出山了,副教主为了立威,杀了一帮去讨公道的武林盟人。」 「后来越传越邪乎,说万丈峰有人是天降妖物,十分不详,因为万丈峰曾是魔教,大家都相信是我们狗改不了吃屎,所以后来,只要有地方的人是死于毒药,就说是万丈峰的人做的。」 第161页 沈云开抹了一把脸,回头看着陆杨凝重的脸,问道:「哥,我是不是很没用,没能照顾好孩子们,我......」 陆杨嘆了口气,他就知道,沈云开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他把人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他的后背,沈云开只死死地攥住陆杨的衣角,无声地掉眼泪,他仅有的自尊不允许他在师兄面前哭出声音。 这事儿不好解决。陆杨想,自然是谁得益便是谁造的谣。改变舆论这件事,急不得,也马虎不得,须要找一个在江湖上有地位的人,亲自出面挽回万丈峰的声誉,各种各种,不好弄,还是等会儿拉着云开去见了李吉祥,再商议对策。 只要沈云开和山上的人都还是好孩子,其他的,我都可以解决。陆杨想。 他想到这里,轻轻嘆了口气,这些天,真是委屈他们了。 至于是谁散播的谣言,除了陈千叠这狗日的,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好一个精于谋算的武林盟主,一边暗中追杀未来拦路虎,一边计划搞坏万丈峰,他怎么不干脆开个外挂,把这帮人全给弄死?陆杨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我已经照你的要求,把心法弄来了。」 围墙外,突然传来一句话,这声音分外耳熟,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在浓重的夜色里,墙外谈话的两个人,若不出声,谁也不晓得他们来过。 听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说道:「就知道把你安插在陆杨身边,是个正确的选择。」 陆杨听清这人的话后,血都凉了半截。 因为他清楚地分辨出,墙外是李青和陈千叠。 李青冷哼了一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东西给你了,我身上的蛊,该解了吧?」 陆杨听着,手忍不住颤抖,被沈云开牢牢地握住,在夜色中,两个人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凝重。 陈千叠在围墙外笑得很是得意,好像天生就乐意作弄别人的感情,瞧见旁人有可能感情破裂,便乐呵呵的。 他特意选在这个地方和李青会面,除了附近没什么人烟外,便是一早就瞧见了陆杨与沈云开两个钻进了一旁的小院子里,想来,这些话,该听见的人,自然已经听见了。 「若是陆杨知道,你这一路上都在算计他,要图谋他的东西,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陈千叠假惺惺地笑了一下子,眼睛在夜色中放出精光。 「这些事情,就不劳烦盟主大人费心了。」李青冷冷地说:「我对你的计划不感兴趣。」 「唉,还以为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呢。」陈千叠憋不住地笑:「小宗主十几岁便与我认识,算下来,已然认识许多年了,没必要把交情停止在这里吧。」 「我起初,是与杨弗大哥做的朋友,你只是捎带上的。」李青横他一眼,不晓得他为何突然开始提陈年旧事:「说吧,什么时候给我解蛊?」 「好说好说。」陈千叠乐呵地搓搓手:「只等冬日第一场雪下过,便为你解蛊。」 李青刚想说『希望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便感觉到背后有杀意,急忙侧身一躲,却看到沈云开在黑夜中充满杀心的目光,他毫不留情地连着刺了三四回,夹杂着怒气,直划破了李青的脖子,又割开了他的衣袖,几乎刺中要害。 李青匆忙往后退,回过身来,除了看到沈云开不留后手的剑锋以外,便是瞥到,今夜的新郎官,正抱着胳膊倚着墙边,看过来,目光无喜无悲。 他心下大惊,看向一边望着月亮装作自己不在的陈千叠,便晓得被这狗贼算计了。他从不佩戴武器,此时也只能沉着一口气,去躲沈云开的攻击。 他频频看向陆杨,对方沉默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没说。 越是这样,李青就越是心慌,从前玩过火惹恼他时,他便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足足把人看得后背发毛也不作罢,实在吓人。 陆杨转身要走,李青匆忙奔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沈云开的剑不假思索地紧跟过来,李青便伸出左手,一把握住剑刃。 陆杨回过头去,心头不免一突。 「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沈云开看着倒比被背叛的那个要生气许多:「还想让我哥跟你走?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云开。」陆杨出声。 三个人都看向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陆杨突然觉得有些累,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瞧见血顺着剑尖往下滴,落在李青红艷艷的衣袍上,染出深红色。 他不是没有揣测过,只是当时正与此人浓情蜜意,那样的想法不免会寒了爱人的心,便作罢不提,深深埋在心里。 没成想有这个人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过来的,压根不担忧会不会寒了自己的心。 那往日的情意,是否都是为达目的装出来的? 那一句句,一个个眼神,便都是假的? 其实如今论起真假来,倒也没必要了,毕竟假作真时真亦假,一开始是假的,那么以后的种种便都是假的,不作数的。 难怪,今日他与沈云开对上的时候,李青分明不晓得扳指与风禅的事,却提了一嘴心法有多难得。心法分明被他搁在枕头底下,还未与这人提起过,什么花花草草的,他也从未提起是养护魂魄用的。 这么一想,就通了。 第162页 「你走吧。」陆杨再最后看了一眼李青。他对这个人,实在不晓得该讲什么,即使从前有千言万语,如今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他能说什么,他还没有大度到,把一个从一开始便是细作的人再规划到己方阵营里。 口口声声说要娶他,要用大半个合欢宗的家产来聘他的人,在那么多个同床共枕的夜里,心里究竟是在想两人以后的白头偕老,还是在想如何得到心法? 原来同床异梦,说的是这个道理,今日他明白得十分透彻。 有些人如果苦了一辈子,稍微有别人给他尝一点甜头,他就会死心塌地的跟人走。 经此,大约就不会再天真乐观了,有些刻骨铭心的事经歷一次就够了。 陆杨等了一会儿,陈千叠已经悠哉地走了,沈云开收起剑,紧紧跟在陆杨身后,生怕李青突然间暴起,过来给他哥一拳,虽然这事儿压根没有可能。 陆杨转身便要走。 「陆杨!」 身后响起李青的声音。 「我有一点,从未骗过你,我......我爱你这件事,真的是真的。」 陆杨缓缓闭上双眼,这种时候了,真的和假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死点人...... 第85章 风雪 林梦娇的胎,两个月前便坐稳了。 裴宁一跟段七七,婚宴结束的时候便被家里人叫回去了,李吉祥又多在谷里待了一阵子,到了十一月尾才走,走之前反覆叮嘱她不要吃太多,因为这位太太已经吃胖二十斤了。 林大夫很是委屈,她也反覆地解释,这分明不是她想吃,是孩子想吃。 陆杨这会儿坐在她床前剥橘子,他慢悠悠地剥一个,林梦娇便吃一个,另一只手里还拿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她前段时间,突然开始想吃酸的,陆杨看多了电视剧,便觉得这胎一定是个男孩。 「无所谓。」新婚的林小娘子说道:「在我们红袖谷,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孩子我就让她做未来的谷主,男孩子就让他跟风禅大哥学剑。」 陆杨可不想凭空多一个小他二十多岁的师叔,况且还正在人家肚子里,赶紧劝她,说男子学医也是可行的,不要局限了孩子将来的发展。 「孩子开心最重要。」陆杨漫不经心地随口说:「要看他将来怎么选,若是想入无相剑派,也可以,做我的弟子就好了。」 「是的。孩子白天喊你师父,晚上喊你爹,多好。」 陆杨沉默着剥橘子,以前没发现,这丫头总喜欢扯些冷笑话。 几个月前,两人大婚结束的隔日,陆杨对她说,不如干脆就做一辈子相敬如宾的契约夫妻好了,他当时的状态有些心灰意冷,心思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也没记得住林梦娇苦口婆心地劝过什么,总之她最后同意了。 嫁了一个断袖,说不准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为了不委屈她,陆杨这几个月来,鞍前马后地伺候人,对待未降生的孩子,比亲爹还亲。林老谷主看在眼里,笑得脸上全是褶子,连连夸赞姑爷是个会疼人的好夫君。 只有林梦娇晓得,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笑过一回了。 呆在谷里,出尘避世,外头的消息他一丁点都听不到,倒也清净,毕竟,很多事他自己一丝都不想听。 风禅半个月前就出谷了,说是再去无相剑派一趟,要给阿南小徒儿建个衣冠冢,若有条件再修个陵寝,塑个金像搁里头,再修点兵马俑,倒点水银啥的,凑凑数,热闹一下,总之主意天马行空的。 陆杨听他在自己屋里嚷嚷了一上午的话,最后没忍住开口:「你不如建一座寻常的双穴墓,将师父生前的衣服放其中一个,等你百年了再进另一个,都解决了。」 风禅挠挠头,很不自然地笑了:「自古只有夫妻可葬双穴墓,我跟阿南没有那层关系,怎能逾矩?」 「真的没有?」 「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话越说越笃定,陆杨无奈了,他最看不下去这种扭捏的事,还有那种嘴硬的人,直接道:「不如我们打个赌,若你心里没有,我师父必下十八层地狱。若你心里有,他便能投个好胎,来世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一辈子锦衣玉食。」 「有,我爱慕他。」风禅想也不想就开口。 陆杨心想,风老爷子一生极其欢乐潇洒,想到什么干什么,自由得好似一阵风,怎么专专在感情上,这般扭扭捏捏,还是江湖人吗? 不过他又想到,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从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偏要对方先开口,对方不说,他就不透露一星半点的情意,整个人冷冰冰的,看上去像是棵铁树,实际内心早就被火烧化了,但就是谁也不知道。 朋友相继离开,风禅也出谷了,陆杨知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此时坐在床边,木着一张脸,好似个沉默的剥橘子机器。 林梦娇斜了他一眼,竟能瞧出他的想法,道:「行了,书上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陆杨剥好了新的橘子,塞进她手心,终于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有些人,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梦娇闻言,往窗户外看去,盯着一枝腊梅看了一会儿,道:「你讲得对。」 第163页 前些时候,红袖谷内收了一封信,是李吉祥寄来的,笔法豪放,像是匆匆写就的,他在信上简短地划拉了句:「故人已大婚,安心养胎。」 那封信至今还压在林梦娇的枕头下。 「孩子打算叫什么?」陆杨问。 「你觉得让他姓什么好?」林梦娇反问。 陆杨想了一下,道:「姓林吧。」 「那就叫林兴。」 「兴风作浪、兴师问罪的兴?」 「......兴高采烈的兴。」 林梦娇翻了一页书,慢悠悠地,像是说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随口说道:「他若是随了我的性子,倒还好办。可若是从了那个谁,喜怒不形于色,满肚子城府,就不好教了。」 陆杨点头。 「你真不回万丈峰看看?」 陆杨抬头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被子,道:「起码要伺候完月子吧。」 林梦娇摆摆手:「谷里多得是比你专业的大夫,哪儿用得着你,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陆杨皱眉:「在你这里怎么能算是耽误,我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义父。」 「好好好。」林梦娇把书一合,笑着道:「这位孩子他义父,你去万丈峰帮我带一捧嵴见草,我要留着日后炖鲫鱼汤喝。」 陆杨便踏上了回乡之路。 一路上,他听见了不少传闻,说什么魔教与武林盟正式宣战了,十二门派仅剩十个,要开始各自站队,此等风云变幻之际,若是走错一步,就如踏万丈深渊。 除却顶头的十二门派外,其他大大小小的门派,也都或多或少地掺和了一把,至于隐世三宗,就跟全死光了一样,消声遗蹟,一点头也不出。 这天,隐隐有要下雪的势头,风颳得人脸都僵了。陆杨在山下买了件披风,裹在身上,也抵挡不住寒风。 万丈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他才下山一年多,就已经不习惯这里的温度了。 走过毒瘴林,陆杨有些诧异,他走时这边的空气还是毒得发紫,怎么没多长时间就全消散了? 再往上走了一段路,他在树林边,瞧见了一条胳膊。 刀口整齐,血呈黑紫色,看衣服颜色和花纹,是万丈峰上不知哪个的胳膊。 陆杨心里一紧。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似乎自己已经来晚了。 他不管不顾地往上跑,路途遍地是血迹,另有散落的刀刃暗器等等,以及尸首若干。 在其中,掺杂着一些眼熟的面孔。 他不敢认。 终于,跑上了山门,这里比起路上,更是血流成河,破碎的肉块掉落一地,因为太冷,有的早已冻成了冰。 他突然有些走不动路,一瘸一拐地往那棵杨树下挪。 那里摆着个贵妃椅,上面躺着个人。 也不能说是完整的人,毕竟他的右臂已然不见了。沈云开半睁着眼,似乎死不瞑目,眼睛巴巴地瞅着上山的那条路,也不知道死之前是在等谁。 但他的表情十分安然,似乎死之前没有受过太多的痛苦,亦或是临死前迴光返照,瞧见了什么足矣令人心宽的场景,十分喜悦地,撒手人寰了。 陆杨坐在地上,这时候才注意到沈云开牢牢系在头上的的髮带,居然是他在西域弄丢的那一条,怎么会千里迢迢回到万丈峰?师弟真的找了他一整年?最后实在没办法,才下的通缉令?如今也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了。 沈云开额角上的血,已经冻住了。他的脸颊十分苍白,点缀着零星的冰碴子,睫毛上也冻了些血,是一个十足的死人。 真冷啊,陆杨想。 万丈峰常年不下雪。 纵使是隆冬腊月,也不见有一片雪落下来过,就好像这地方实在污秽不堪,人血如墨,苍天不愿将那白花花且干净的东西降下来一样。 不过如今终于下雪了,万丈峰的人,也死干净了。 他将能收集齐的人都给敛吧一下,在后山埋了。 又用剑削了个灵位,自己在上头刻好了字,摆进灵堂里。 夜里,他躺在床上,看着帐子上绣的锦绣河山图,没来由的突然很想找块石头撞死。 他以前为了几十张嘴下山劳累的时候,没觉得日子过不下去,跟着林桥他们去了塞外又回来,几经生死大劫,也没觉得日子哪里不好,都是刀尖舔血,睡一觉还能爬起来迎接新的生活。 可如今,他是真的找不出来盼头了。他不明白,这么久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拼命,为什么就差临门一脚的事,总能以悲剧收场。 就算是他早几个月出谷,及时回了万丈峰,也没有用,一人之力能有多大作用?最多是让陈千叠那边多死几个人,也干不垮偌大的武林盟。 魔教还是没了,即使万丈峰上的人一点点都不像魔教之人,也不愿意,命运还是为他们安排了一个苍白的结局。 犹记得李吉祥出谷之前,还笑嘻嘻地对他说,沈云开在书里一早下山,最后做了驸马,还扫荡了西域的马匪,立下汗马功劳,一生被人歌功颂德,且是高寿,是个难能可贵的好结局。 陆杨想着想着,心好像被扔到了屋外,冻成了冰碴子。 沈云开,原本可以娶公主,做将军的。 那个样子的二师弟,一定意气风发,像极了骄傲的凤凰。 第164页 可我搞毁了这一切。陆杨浑身的旧疤都在隐隐作痛,火烧火燎的。 第86章 庆功 酒桌之上,推杯换盏。 这间院子里,坐着当今最鼎盛几个门派的掌门,正在庆祝剿灭魔教一事。 江湖苦魔教已久,几十年前是,如今也是。 刚上任半年的武林盟主陈千叠,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做出了当年他祖父费尽心思才化解的危机,实在是后生可畏。 淮水宗和拂云门的两位掌门,一向是最亲近武林盟的那一批人,如今更是对坐在上首的陈千叠赞不绝口,连连讲些夸耀的话,可谓是把马屁拍得淋漓尽致。 而武林盟主倒是一副和善谦虚的样子,只握着一盏茶,笑吟吟地听,偶尔说些自谦的话,也不晓得是不是真心的。 「盟主大人。」淮水宗的宗主是个矮个子男人,头髮略有些稀疏,搓着他厚实的一对大掌,满脸谄媚地说:「听闻陈盟主还未有婚配,不知可有选中的人家?」 陈千叠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不过都被他天衣无缝的演技给遮掩过去了,看向对方,说道:「还没有呢,这种事情,并不着急。」 淮水宗宗主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他将身子往对方那边又凑了凑,急忙道:「我家有一个女儿,正到了婚配的年纪,不知道盟主大人可有意愿......?」 陈千叠低头扫了一眼杯子,再抬起头,就是一张完美的笑脸:「江湖风波未平,陈某不敢成家。」 云别山的山主周道长称病未到,便派了他门下最得意的大弟子李道长来吃庆功宴,说见他便如见自己。李吉祥听此言,嘴角僵硬地抬起一个弧度,看向陈千叠那张假面皮,扬起眉毛,作出很替武林未来发愁的样子,先笑了两下,又道:「难不成陈盟主是与贫道有一样的隐疾,才一直不寻找归宿?」 陈千叠对此早就有一套说辞,想来这些年也不少对别人说过,便立马对他笑道:「是在下有自己的顾虑,见笑了。」 「你们道士不是不能娶妻吗?」那淮水宗宗主立刻就出面维护起他的盟主,好似一条实在忠心的狗,就是不那么招主子待见。 李吉祥扭脸瞥着他:「有的可以,有的不行,陶宗主还是不要过多操心了吧。古人言,多管闲事会秃顶。」 这话无疑是在戳陶宗主的心窝。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偷偷笑了一下,笑得最欢的是替高楼楼主来开会的鲁见深。 陶宗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恶狠狠地瞪了几眼李吉祥,结果对方压根不在乎,为了给自己找场子,赶紧开展下一个话题:「盟主大人,今日除了庆贺万丈峰伏诛外,是否还有件要紧事,需要与各位掌门商议的?」 陈千叠好似突然才想起来有这茬一样,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道:「确实是有一件事要讲。」 他拍了拍手,让正在悄声议论的掌门们收声,然后十分淡然地讲出了他的计划:「如今魔教已除,江湖便太平了,且因为清剿的十分成功,以后便再也不会有魔教之祸出现。既然武林这般风平浪静,我想,也不需要各位再拿着传宗之宝了。」 这话一出,多半的人都愣住了。 「陈盟主,这样,恐怕不太合适吧。」孔雀山庄的段庄主沉沉开口。 李吉祥这个知晓内情的,差点没憋住笑,嘴角抽了一抽,又嗑起瓜子去了。 「十二门派的传宗之宝,本来就是当初陈家人给的,用了这么久,如今还回去也是应当的,有什么可犹豫的。」陶宗主立刻出言。 李吉祥笑得更开心了,这回不别过头去了,直接当着一席人的面儿笑,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这边投。 拂云门的宗主问:「李道长为何这般开心?」 「贫道只是觉得奇怪。」李吉祥晃了晃脑袋,嗑了一颗瓜子,放在手心里,道:「那陨铁本身就是无相剑派的东西,不知什么缘由竟到了陈家手中,再由陈老盟主慷慨阔气地给出去。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忘记了歷史,传宗之宝倒变成陈家赏赐的恩了。」 有的掌门便点点头跟着附和,这件事是江湖人的共识。一提起无相剑派,众人的心中只有仰慕,此门派避世之前,那是个多么风光的傢伙,是个人都晓得。 果然,陈千叠的笑容一僵,几乎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直直地盯着出言的李吉祥,两人对上目光,都是一张毫无攻击性的笑脸,却隐隐有针锋相对、山雨欲来的架势。 「不过,诸位听说没有。」陈千叠很是痛惜地低下头,哀哀地嘆了一口气:「这两年,在江湖上出现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组织,犯下滔天恶行,血腥无比,尽做一些杀人夺武器的事,据悉,那九刀门与翡翠山庄的二位掌门便是死于此手。我只是担忧,若是这帮恶鬼找到了各位的门派之中,会如何。」 「盟主有颗仁心,如此体恤我们,倍感荣幸。」拂云门的掌门立刻说道。 「既然他们要的是武器,我们就把传宗之宝融了就是,他们还能拿走一块铁不成?」一个坐在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 李吉祥看着他,有些好奇,问:「这位大侠是哪个?为何贫道从未见过。」 「在下是无极宗宗主程暮风。」中年人一拱手。 李吉祥『哦』了一声,似乎还是有些记不得这个人,扬着一张天真的笑脸,问道:「本属于十二门派的会议,红袖谷、明镜寺的人没来,却来了个没人认识的傢伙。陈盟主,你这是何意呀?」 第165页 娘的,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炮灰门派,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了。李吉祥在心里吐槽。 陈千叠的手在袖中紧紧地攥住,这云别山的臭道士也太难缠了,今天每句话都直戳他面门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的,杨弗也没有提过这个人啊。 他再不情愿,还是要出言解释,暗自地抹了一把汗,在这寒冬腊月里,居然给他说得有些燥热。 「前些时候九刀门散了,十二门派缺了一角,这样总归不好,我便从其他用刀的小门派里择了一个歷史最悠久,最负盛名的门派,用作补充。」 「填补十二门派的空缺,怎么没有问过我们这些人啊。」李吉祥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在陈千叠的眼中,实在欠揍:「贫道依稀记得,当初十二门派组建时,只是盟主的意见有优先听取权罢了,并没有临驾到众门派之上,大家都是兄弟相称,并非上下级的关系。原来如今武林盟是由陈盟主一家独大了,那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太极门就要在江湖上称王了?」 这一番话说得整张桌子都没人敢吱声,偏偏他好似直肠子地倾倒了这些话之后,又跟个混子似的,添了句:「我就随便说说,哈哈,不要当真。」 陈千叠牙都要咬碎了,这人什么时候能消停一会儿? 他咳了一咳,道:「剿灭魔教,无极宗出了最大的一份力。我想,就算不是用来填补九刀门的空缺,填万丈峰的那一角,也是可以的。」 提到万丈峰,这位好似上了火药的道士突然就住口了,他的脸色突然很不好,苍白了许多,盯着桌子上的瓜子皮,沉默了。 以后就没有人喊他大师兄了。李吉祥想。 虽然不知道戳中了哪里,不过熄火了就好,陈千叠悄悄松了口气。 为表忠心,淮水宗和拂云门的二位掌门立刻就上缴了自家的传宗之宝,交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而桌上的其他的,竟都不吱声了。 鲁见深将茶盏一搁,说:「关于这件事,我还要向家父禀报,暂不能做决断。」 桌上一共就八个人,勉强算上那个无极门的人,各自代表了一个门派,红袖谷与明镜寺一向是铁铁的中立,所以推辞不参加这场庆功,也是正常的。 武林盟许久不开会,这回说是庆功宴,到场了会不会变作鸿门宴,也很难说。 于是场面陷入了对立状态。陈千叠自己不光代表了武林盟,也代表了太极门,又有拂云门淮水宗这样的左膀右臂,再加上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无极门,便是四个门派了。 对面,孔雀山庄、高楼、云别山、洞庭台四门,则隐隐形成了联盟形势,正好与武林盟对立。 陈千叠见没有下文,便淡淡地说:「各位不交也可以,只是......若日后那支不知名的队伍,恰好路过了各位的门派中烧杀抢夺,我们武林盟,大概就不会出手平息了。」 孔雀山庄的段庄主沉吟片刻,道:「我们门派,也没有弱到要受一个杀手组织欺负。」 况且,孔雀山庄一向是最袒护无相剑派的,不过很少有人知晓缘由罢了。 洞庭台的裴掌门见这两人已做出了回应,又看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的李吉祥,眉毛一竖,道:「我洞庭台一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真被那杀手组织盯上,就算是全门派的血都流尽了,也不会轻易俯首称臣。」 即使是收上来了两件传宗之宝,陈千叠的脸色也并不好,他感觉有些奇怪,分明已经将江湖毒瘤给灭了,威望也立起来了,怎么偏偏就和计划中的结果不太一致? 还是说,这帮江湖老人们只是瞧不上他这个年纪轻轻的盟主?是他自己难能服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1 20:52:22~2021-09-13 21: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00896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计划 陈千叠正想到这里,李吉祥勐地抬起头,冲着鲁见深使了个眼神,鲁见深便眨了眨眼,突然提起另一件事:「话说回来,高楼管辖的江湖领地前些日子出了一些命案,听街边人说都是魔教教主陆杨指使手下所为。可我亲自去查探后才发现,似乎与其门派一贯的下毒手法并不一致,纵使有许多场命案发生,但在我看来,似乎都是由某个行事诡异的组织所为,似乎......似乎目的就是为了,往万丈峰头上泼脏水。」 李吉祥也点点头,说道:「确有此事。我师父他老人家带着几个师弟也跑附近查了些突发的毒杀案,似乎并不是由万丈峰所为,下毒手法颇为拙劣。我想,堂堂天下第一大毒宗,怎么会使出那种不入流的手法......倒像是某个盘踞在某地的小毒宗所行。」 淮水宗陶宗主转了转眼珠,试图从这两人的话里挑刺:「二位如何知晓万丈峰的下毒手法?难不成是私底下与魔教有些牵扯?」 鲁见深听此,脸色阴沉下来,冷笑一声,道:「二十多年前的魔教之祸,高楼与云别山是老盟主钦点的先锋军。我当时虽说才两三岁,但也还记得,我娘与我舅舅姨母,是如何死在了我的面前。那种歹毒又阴险手法,我是断不会忘记的。」 这话一出,陶宗主好似被人捶了一拳,低下头去不敢看人了。 第166页 在座谁人不晓得,鲁见深口中的那场魔教围剿之战,曾经的云别山与高楼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将魔教大军挡在当时的主要阵地——红袖谷外。 而当年由陶宗主父亲所统领的淮水宗,因为贪生怕死,身为三大前线军之一,抛弃掉江湖道义,提前向魔教投降,甚至将大部分行动计划与高楼内部构造图交了出去,这才导致了高楼与云别山几乎灭门。 虽说后来陈盟主并没有过多追究,高楼和云别山各自披麻戴孝建坟祭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在这件事上,这份情,淮水宗永远欠高楼与云别山,世世代代都还不清。 「回到正题上来。」李吉祥见鲁见深的眼中隐隐夹杂着怒意,怕他一气之下将这桌子掀了,急忙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各地应当也接到了民间毒杀案,一定也都各有异议,既然这方面有待商榷查证,为什么武林盟没有等我们这些人查出缘由,就私自率队去剿灭了万丈峰呢?当初武林盟初成立之时,老盟主不是推行了投票制吗,难不成......武林盟已经不信任我们这些老门派,想要另起炉灶了?」 陈千叠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却偏偏不好反驳他什么,只能看似好脾气地笑了笑,实际一系列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心想: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能翻出来,就好像这世上的规矩都是由他亲自定的一样。 幸而他是颇有城府的一个人,仅仅憋屈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收拾好情绪回怼了过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发挥出他长袖善舞的优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圈,桌上的风向又隐隐偏向了他这边。 李吉祥才不是草包之辈,他不甘示弱,也笑呵呵地顶撞了回去,一时间酒桌上针尖对麦芒,谁也不相让,从这边扯到天南地北去,重心都转移了。 孔雀山庄的段庄主偷偷地想:如今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若叫他这个闷头习武了一辈子的人上去跟旁的打嘴仗,还真未必能赢。 洞庭台的裴掌门是个最暴脾气还直肠子的人,他听够了这些人暗中夹带棍棒的话,有些不耐烦,一捶桌子,大喊道:「二位少侠歇歇吧!让我这个粗人来讲几句。」 陈千叠与李吉祥便止住了话茬子,都看向他。 「传宗之宝,我绝不会交。」裴掌门大咧咧地说:「若有旁的门派遭袭,传信来我洞庭台,我绝对会派门人过去支援。其他的,我不想说,也不关心,就先告辞了。」 众人便看着他起身,带倒了桌上的盘子和酒盏,五大三粗、十分豪迈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孔雀山庄段庄主垂眼想了片刻,再看了一眼李吉祥和陈千叠,什么都没说,也起身出门去了。 接着,鲁见深也短暂地发表了一番看法,打了一通场面话,说得好似没说,一併走了。 桌上便只剩下李吉祥,还有陈千叠他们。 道士见这情况,两只放着精光的眼笑成了缝:「哎呦,歷届十二门派会议里,这样的场面,实在不多见。」 陈千叠的脸色本就不太好,此刻既然不必装下去,便恢復到了平日里冷冰冰的状态,直直地盯着道士,眼神中满是危险的气息。 偏偏道士还专喜欢做这类虎口拔牙的事,看向他,又笑着说:「这会儿,真是对贫道不利呀。若是陈小盟主想要暗中解决我,此刻也是最佳时机了,不知道院子外阴影处候着的陈千嶂和他的杀手大队,能不能将贫道料理干净,吃了贫道,还会不会吐骨头。」 陈千叠的目光更阴狠了。 「只是,我若死了,不晓得我那师父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我那一心扑到别人身上的旧友,会不会为我感到惋惜。」道士摇摇头,不知从哪儿突然间涌上来的悲怆情绪,十分哀怨地嘆了一大口气。 「说这么多做什么?」那淮水宗的宗主本就看他不顺眼,此时更是跟他的盟主同仇敌忾,拍着桌子直叫嚣,桌上的酒盏都被他拍倒了几个,酒全洒在了桌子上,顺着往下淌:「你以为你今日能走得出去?」 「你以为你们盟主敢杀我?」李吉祥看着他反问。 道士不再笑,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换句话说,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杀的了我?」 局面僵持不下。 两边的气势都不肯让步,在半空中角力,安静地打着太极。 陈千叠突然说:「你们先下去。」 几个掌门虽说表情都各自复杂,略有担忧,但也没说什么,十分听话地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道士与小盟主,李吉祥才继续开口。 「你的计谋,用的实在高超。」 道士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能想出把李青送到陆杨身边,骗取无相心法,这般狠毒的计,也不是一般人能琢磨出来的。」 陈千叠不说话。 「可你分明能从赵慎明那里直接得到扳指,却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费心费力,一定要陆杨将风禅復活,中间只要有一丝差错便无力回天。我猜,因为这是你唯一知道可以弄出心法的办法。」 陈千叠的表情依然平静。 「不过其实你心里知道,有第二条路,可你不敢走。你怕心法一出,风禅真的将裴宁一与段七七培养成了原书中的那个样子,到时候你就无法掌控局面了,武林盟主与天下第一的结合,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第167页 「因此,我更能猜测,你其实并不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李吉祥灌了口茶,继续:「你一定是通过某种机缘巧合,意外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本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又一定要达成某个不可言说的目的,才从很早之前就布局,硬是要将江湖搅乱,十二门派拆散......」 「而那个理由,一定很值得你这样做。不惜血流成河,不惜天下分崩离析,百姓血亲骨肉分离,或者,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屋内安静了许久。 久到门外的大风忽地颳了进来,风雪撞开了木门,厚重的门帘被吹得掀起来,一股子雪就洒进了屋内,有几片落在了道士打了补丁的布鞋上。 陈千叠额角的髮丝被风吹得飘起来,他垂下眼,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本不愿与聪明人为敌。」 李吉祥一直看着他:「你既然施计,亲手把风禅交到陆杨手里,那有没有想过,风禅和无相剑派,有没有可能会站在他那边?」 陈千叠闻言,突然冷笑起来:「我派了人手,一早便将无相剑派附近村落屠杀,用的是万丈峰炼的毒。我想,风禅这个人善恶分明,又一直痛恨魔教,应当不再会站在万丈峰那边。」 李吉祥点点头,抿了一口酒,有些辣嗓子。他随口道:「你说你派过去的那些手下?早就被我处理好了。」 「你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我的计划?」陈千叠突然抬眼。 「我是算的。」道士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奸诈:「我想,告诉你书中这么些事的人,一定漏说了一条,也有可能是这事儿本来就不重要,所以也没几个读者记得。」 「什么?」 「陆杨其实是无相剑派的第十九代传人,哦,现在应当是单传了。他与风禅,早就祖孙相认,也是一定一定会站在他那边的。」 道士轻描淡写地说罢。 陈千叠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紧紧捏着茶盏,过于用力,将之捏成了碎片,碎瓷片深深刺入他的手心,但他恍若未觉。 李吉祥看着他,道:「我就是一个道士。」 「不可能。」 「我还不至于去骗你。」李吉祥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润润嗓子后,淡淡道:「我来这世上,本来就是为了救一个人。一路上看你们把这原本的故事给糟蹋的不成样子,我实在有些心痛,可也没什么办法,变数太多了。」 「本来我想着,有我的话,他至少可以过得很开心,等他把最想做的事儿一做,再跟他的小情郎喜结连理,每天练练剑做做饭,这样就很好了,他之前可没这么大的福气。」 道士慢悠悠地絮叨,像在讲一个故事。 「可是你把这事儿给老子搞砸了。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收集陨铁要做什么,但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应当明白一个道理,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吉祥的眼睛亮着光,一如他当时头一回见到塞外的陆杨。而陈千叠的眼神是晦暗的,有着不可探究的深度。 道士最后沖他笑了一下,转身掀开门帘,大踏步往风雪中走去。 屋内的陈千叠,满手是血,盯着人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3 21:47:17~2021-09-15 22:0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薇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旧情 风禅一路走上山。 目下满是崭新一片的厚实的雪,他腰间随意挎了一把破旧的剑,懒洋洋地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披风,也不嫌冷,利落地敞着怀,一脚一个深坑。 这两年他走遍名山大川,祭拜亲友父老,见识过了多种多样的坟包与石碑,也抽空恢復了自己的内力,几乎有先前的七八成功夫了。 幸亏他之前是个武痴,许多功夫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三十年未练习也还能想起来。 这回他带着武林正道的重要任务,是来劝陆杨下山的。 这两年,整个江湖乱做了一锅粥。 先是孔雀山庄与云别山、洞庭台、高楼联盟,在岳阳一带与武林盟的人马打了一场轰轰烈烈、震惊武林上下的仗,十二门派名存实亡。 武林盟又逼迫红袖谷站队,据说带着大批人马威逼利诱绕了好大一通,不晓得多说了什么,足把年迈的谷主气出病来,卧床不起。逼得还在月子中的少谷主出面撑场子,毅然决然加入江湖正道,为了避免遭受迫害,还差点带着整个谷搬迁。 江湖被从中撕开,化为两半,基本势均力敌,谁也不肯相让,打得不可开交。大大小小的、没混入十二门派的宗门,也都或多或少掺和了一把。 甚至有人听说,连隐世三宗的人,都掺和了进去。 风禅看了一眼万丈峰大门,上面不光结有蛛网,还落了许多灰。想来他此时叩门,也不会有人来应,便自己利落地把门踹开了。 四处白花花一片,断壁残垣,几乎找不到有人生活过的迹象,好像整个万丈峰从两年前就被冻住了一样,时间被什么东西给封印,停滞了。 他最终在一处小院子里找到了陆杨。 见到他时,他正在噼柴。 第168页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透露着古怪,眼睛灰濛濛的,好像覆了一层雾,阴沉沉的随时随地都要下雨一样。 陆杨看见风禅笑呵呵地站在他面前,衣衫破旧,神采奕奕,好像是刚从天上下来的神仙道士一样,既看透了生死,又浑身发光。 他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噼柴。昨天才磨了一会儿的刃,此时下手很利落,几下子就砍好了柴火。 风禅扭头往小棚子底下一瞥,那边堆了如小山一般高的柴火,大概足够陆杨一个人用到五年之后。 他再扭脸回来,盯着陆杨身上的衣服,瞧见上面细密的针脚,扬起眉毛问:「这是不是你师父缝的。」 陆杨恍若未闻,慢悠悠地,拎着柴火往那边一丢,再挪着缓慢的步子回这边的椅子,往上懒散地一坐,垂头,盯着地面上的积雪愣神。 好像个活死人。 风禅蹲下来,蹲在他面前,说:「山下打起来了,你知不知道。」 陆杨沉默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我想你也不知道,我想你也没下过山。你这日子过得,好似鳏夫。」风禅干脆把雪往旁边踢了踢,自己坐在含混的冰水上,也不嫌冷:「你的老婆,月子里就被陈千叠逼着扛起整个门派,这两年边奶孩子便四处奔波,累得都长了白头髮。」 陆杨睫毛微微颤了颤,手放在膝盖上,蜷缩着。 风禅看到,他的左手上布满了旧伤疤,是两年前没有的。他吓了一大跳,赶忙又去看这人的右手,幸好,这傻小子没有学他师父,把自己的手筋给挑了。 他嘆了口气,继续说:「从前与你肝胆相照的兄弟段七七,接任了孔雀山庄庄主,自从死了一双爹娘,性子愈发沉稳了。她爹跟拂云门的门主同归于尽了,他小时候我还见过他,是个很有抱负的小娃娃,唉。」 陆杨攥紧了手,有些颤抖。 「那个很有意思的小道士,也接任云别山主了。不过他师父可没有死,就是心累了,不想干了,把位子让给他,让他好好发挥,这两年,他一直是主心骨......只是他前些日子被陈家那个戴面具的小子给偷袭了,胳膊和腿各断了一条,正卧病在床,也不晓得能不能活过冬天。」 「裴宁一戴着孝接过洞庭台掌门之位,前几天跟陈千叠对上了,因为咱们没有会解毒的,他就吐了两口黑血昏过去了。最后一句话,是托我把你喊下来,替他照顾洞庭台。」 陆杨依旧垂着头,内心百感交集,不经意间对上风禅的眼睛,被其中闪烁的光芒给亮了一下。 风禅扬着眉毛,咧着嘴笑出两排整齐的大牙,他道:「你有什么烦心事,给师祖说说呗。」 他如今,也算是全天下看得最开的人了。 风禅内心有些感慨,他十几岁的时候嫌弃老顽童迂腐,嫌弃他动不动就拿大道理跟自己讲,嫌弃他说话做事慢吞吞,无论什么样的苦难都能从容淡定地接受。 三十岁的时候,他依然有些桀骜不驯,行事依旧不讲章法,几乎全靠小徒弟提醒。 现在呢?他算起来已经活了六七十岁,要是还是原来那具身体,已经连鬍子都白了,不过他不爱留鬍子,阿南说他还是没鬍子好看,显年轻。 老顽童当年捋着自己长长的鬍鬚,对跳跃活泼满山找树爬的他,嘆了口气,说:等你鬍子白了,你就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想通了,而是算了。 现在他不仅懂了,还要拿这一套说辞,去哄骗小辈。 真是老不修。 陆杨沉默了很久,久到几乎化作一尊石像。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话了,几乎丧失语言功能。 他不说,风禅也基本知道,到底是什么堵着他的心窝。 风禅便自己摸去了厨房,找了些水烧开,再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搜刮出来零星的茶叶,就这样凑合地泡了壶茶,用随身的旧帕子擦干净了两只茶盏,给他斟一杯,给自己斟一杯。 他不怕烫,仰头就干了,一路爬上来渴得要命,扭头看向沉默中的陆杨,道:「你恨他什么?若是恨他将无相心法骗去,我就要劝你宽心了。」 陆杨僵硬的身子终于有了些晃动,他沉痛地紧闭双眼,摇了摇头,说:「说到底,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恨他什么,只是心里闷罢了。」 「那心法可不容易练。」风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那爽快的样子好似在跟谁拼酒:「无相剑派传了这么久,练成的不超过二十个人。你若是嫌他脏了咱们门派的门楣,怕自个儿对不起阿南,就请宽心吧,我还没计较,你计较什么。」 陆杨默默地摸了一下茶盏,被烫得缩回了手。风禅便捧了一把雪堆在茶盏边上,试图降温。 「你不用说,听我说说吧。」风禅体恤他嗓子沙哑,自顾自地说下去:「年轻真好,还能体会到爱的痛苦。是我太老了,已经忘记,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 「其实人活这一世,总是要被别人亏欠一些,同时也亏欠别人。小木头,这是因果轮迴,就不必纠结了。」 「我死之前,也跟你一样,这么惦记着一个人。他心里未必有我,我亦困扰了好多年,后来想想,可能他心里是有我的,但我俩总归是错过了。」 陆杨抬眼看他,发现他的目光正往很远很远的地方投去,神情悠然,眼中含了淡淡的愁苦,怎么装也装不出的那种苦。 第169页 「我这一路,问了许多人。之前,也从那神奇的小道士嘴里听了一些,大抵知晓他在我死后造了什么孽,而这场祸事的源头是我......唉。到了阴曹地府奈何桥头,我俩再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我是他的长辈,可在心里,他又是我的爱人。他为了给我復仇,把自己搭进去了,奈何桥上,他若亮着一双眸子,满心期待我的夸奖,我还真说不出斥责他的话。」 陆杨越听越不对劲,他有些僵硬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问:「你这小爱人差你多少岁?」 风禅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笑道:「大概十八个春秋。我知道我是有点老牛吃嫩草,但我这头老牛当初并没有吃上一口,所以应该不算是......特别道德败坏吧?」 陆杨觉得更不对劲了,他瞳孔地震,问:「你这小爱人是谁?」 风禅咳了一咳,道:「内什么,是你师父。」 许多条虚无缥缈、从前被他忽略掉的细节尽数涌了出来,条条框框拼凑到一起,竟真的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阿南,风禅心心念念的乖巧听话小徒弟,和万丈峰上常年喝醉、板着老脸骂人打人的陆观南,居然是同一个人。 陆杨更加沉默了,这事儿有些超出他的预想。 风禅见他表情古怪,自己老脸竟有些泛红,急忙解释道:「哎哎哎!我虽然很喜欢他。但我没有下手!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是清白的他也是清白的!」 料想你也不敢。陆杨默默地想,师父那老阴渣是个极其有城府又歹毒的傢伙,要是他下手,单纯的老风子不得活活被那个死。 「都不重要!忘记吧!!」风禅通红着脸拍他的后背,差点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武林正道快被狗日的陈千叠干垮了。你现在必须代表咱们无相剑派去撑场子!顺带着给洞庭台做代掌门,让那帮累出病的人都歇歇,等赢了,就把陈千叠挂起来做腊肉吃。」 陆杨皱起眉头:「你更有威望吧,为什么你不去代表咱门派?」 「因为没人相信我活了。」风禅淡定地道。 第89章 伤残 陆杨独自在山上这两年,居然自个儿琢磨出了一套适合他的下厨技术,虽说远远不及曾经的万丈峰管家婆沈老妈子,但也算能勉强餬口。 风禅看着他熟练地切菜翻炒,居然整出了三菜一汤招待他这个突然来客,心里十分感动,想着他活了几十年,居然还能等到吃徒孙孝敬的吃食,细细琢磨了一通后,差点泪洒万丈峰。 吃饭还堵不上他的嘴,他夹着菜,一面风捲残云一面说话:「小木头崽崽,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问我的吗?」 陆杨扒饭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沉默地继续夹菜,微微摇摇头。 「不想知道一些关于......关于你前夫的事吗?」 陆杨一口饭差点喷出去。 他用眼神询问风禅:我哪来的前夫? 「他情况可不好哦。」风禅盯着他一直看,试图从他冰冷僵硬的面容中探寻到一丝丝人情味:「七七他们跟陈千叠打了两年仗,合欢宗可是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马车一列列地赶到,银子水流一样涌进来,无穷无尽似的。」 陆杨垂下眼,盯着炒鸡蛋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他家很有钱,给点钱算什么。」 「可是他身上的蛊一直没有解。」风禅回想起李青发病时的那个场面,后背都有些发毛,浑身起了一半鸡皮疙瘩:「之前是一个月发作一回,他疼得嘴唇子都是白的,浑身都冒汗,话都说不出来。之后就是两星期一回,再后来一周一回,前段时间,好像天天都发作,他一直躺在一个黑洞洞的小屋子里,谁来也不说话,就跟要死了一样。」 陆杨一直沉默,眼珠子一动不动。 「哎,你说他既然跟陈千叠是一伙的,为什么又反过来帮咱们这边呢?明明可以找陈千叠解蛊,安然过好下半辈子,为什么要一个人躺在小屋子里,抱着你的衣服消磨时光呢?」 陆杨浑身勐地一颤,有些诧异:「......我的衣服?」 风禅点头:「难道说你在红袖谷呆过一段时间,衣服就有了缓解病痛的功效?」 陆杨放下碗筷,这顿饭他是吃不下去了。 风禅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说道:「哦!所以李青其实不是陈千叠那边的人!或者他曾经是,为了你他才......」 陆杨起身就往门外走。 风禅又扒了两口饭,便匆忙跟上去,见门外又下起了零星的雪花,有一片,正好落在他的鼻尖。 陆杨将要走到自己的小屋内,突然,疾行的脚步一顿,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朝风禅招了招手:「跟我去祠堂。」 两个人跑到万丈峰的祠堂,曾经相对其他门派略为凋零的祠堂,如今高朋满座、齐聚一堂,摆了好长一熘牌位,那些较为崭新的牌位上,都认认真真地刻好了姓名与生前在门派中的排序,整整齐齐,八十来个牌位中,有一块最体面,雕工最佳,风禅隐隐能瞧见上面写着沈什么。 陆杨在供奉先祖的桌前站定,看向风禅,一指最下方整齐摆放好的一对牌位。 一个是没有名字的空牌位,一个上面刻了先第八代峰主陆观南。 「你们俩的。」陆杨说。 风禅走过去,一手一个,端起来细细地看。 第170页 过了一会儿,他笑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陆杨:「他心里是不是也有我,哪怕一丝丝,一点点。」 陆杨心想,他为了你潜伏万丈峰卧薪尝胆,又把武林盟主给灭掉,你说他心里有没有你。 「嗯,应该有一点。」 风禅终于眉开眼笑,想了想,又把牌位搁了回去。 「让我陪在他身边吧,即使没有姓名。」 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如今的江湖正道主根据点,也就是高楼,一路上拦下了许许多多假冒江湖人士抢劫平民百姓的事件,陆杨已经很久不下山,便也不知晓这样的事,皱着眉头料理后,嘆了口气。 风禅倒是很淡定,他道:「去年还好,武林盟还管手底下的大小门派。如今整个江湖全都乱套了,有名望的都忙着打仗圈地,下头那些起了歪心思的就动手抢劫,官府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杀了一茬又一茬,最后实在管不了了,便是现在这个样子。」 从前家家户户出门,连门都犯不上锁,如今枕头边不备个斧头匕首什么的,都不敢入睡。 「世道太乱了。」陆杨道。 终于到了高楼,穿了全套铁护甲在门口驻守的人一见风禅的脸,赶紧为他俩打开大门。 「你都可以刷脸了?」陆杨问。 风禅有些得意:「我救了他们的少主和少主夫人,现在是他们的贵客。」 原来鲁见深已和那位十分暴躁的未婚妻成了亲。 陆杨有些纳闷:「那位少夫人不是拂云门的人吗?你是怎么救的?」 「他们两口子感情可好了,那小丫头看样子是要跟高楼共存亡。」风禅飞快地爬台阶,顺口挑人的刺:「哪像你,跟老婆成亲了还让她一个人照顾孩子。」 陆杨欲言又止,最终无话可说。 终于到了顶层,扒拉过一群商议事情的江湖人,挤进了鲁见深的房间,内里有坐有躺,陆杨扫了一眼,全是熟人。 段七七正靠在椅子上看文书,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便抬眼一看,瞧见陆杨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由得一愣,顿了两下子后,十分沉稳地道了句:「陆大哥好。」又继续低头看文书了,似乎十分头痛。 陆杨瞧见她的头上系了白髮带,佩了白花,浑身衣服十分素净,几乎都是白色的,便嘆了口气。 林梦娇正好从门口走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瞧见陆杨的背影,惊唿一声,手中的碗拿不稳,险些撒了一地:「......陆大哥,你还活着!」 风禅凑过去接过药碗,往床边一坐,冲着床上那位躺平了的人道:「我把人给你带回来了。」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眉头微皱,脸色苍白无比,不晓得昏迷了多少时日,便是央他讲陆杨请下来的洞庭台掌门裴宁一。 林梦娇再看了一眼陆杨,凑过去扶起裴宁一,风禅则利落地把药灌进他的嘴里,一碗下去,似乎没什么起色。 「他昏迷多久了?」陆杨问。 林梦娇摇了摇头:「若今晚还不醒,连我娘来都救不成了。」 段七七看完了文书,勐地站起,雷厉风行地往出沖,召集了几个小门派的掌门开会去了。陆杨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和林梦娇商议了一番救治的思路,说了一段时间,风禅一直乖巧地坐在床边,戳裴宁一的脸蛋子玩。 角落平摊开的一张躺椅上,躺着个道士,他听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开了:「真的没有人看见我吗?」 陆杨瞥了李吉祥一眼,搬了把椅子坐过去,上下扫了一遍他的如今的尊容,突然有些无语。 在他心目中,道士一直是无敌的存在,李青曾透露过私下里和他交手,竟不见他落下风,可见李吉祥是个隐藏了实力的世外高人,说不准还开了挂。 那怎么就这样了呢? 陆杨问:「陈千叠是拿炮照你脑门轰了吗?」 李吉祥哀怨地看着他:「就不能是我一时失手,不小心弄成这样了吗?」 陆杨接过林梦娇递来的茶,道:「你不是运筹帷幄、堪称当代诸葛亮吗?怎么会失手。」 林梦娇在一旁淡淡地说:「他色慾薰心,看上了敌人。」 陆杨一口茶喷了出去,使劲擦了一下嘴后,瞳孔微震:「......陈千叠?」 李吉祥的脸上居然流露着一丝丝的娇羞,他笑着瞥了一眼陆杨,十分羞涩地闭上眼,道:「淮水宗少主,陶朱。」 陆杨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道:「淮水宗似乎是武林盟头号走狗。」 「可不是嘛,明明打得过人家,非要放水,和人姑娘纠缠了三天三夜。最后姑娘怒了,要杀他,他又捨不得还手,刚跑几步就落到陈千嶂手里,又正是精疲力尽的时候,能把命捡回来就不错了。」林梦娇坐在一边缝小娃娃的衣裳,语气中颇有儿大不中留的意思,嘆了好几口气。 陆杨不晓得要评价什么,只得给躺在病榻上不得动弹的李道长,比了个大拇指。 「陶姑娘是真带劲啊。」李吉祥右手还吊着,只得用左手捧着脸,看向窗户,作思念状:「又漂亮,脾气又差,武功还高,话还少,简直太对我胃口了。」 陆杨有些无语,扭头问林梦娇:「七七什么时候这样了?」 林梦娇止住手头上的功夫,表情更哀愁了:「庄主夫妇双双牺牲,净明师父又......唉。」 第171页 陆杨没怎么听懂后边那句,扭脸看向道士,李吉祥依然微笑着看窗户,被他强行把头转了过来。 陆杨:「你别告诉我,那和尚是从山底下捡了个猴,去西天取经了。」 李吉祥表情很淡然,道:「没有,他就是死了。」 「死了?」 「死了。这年头,死个人不是常有的事吗。」 林梦娇又嘆了口气,道:「那日陈千叠的主力杀到孔雀山庄,庄主为一众门人断后,七七带着病重的庄主夫人等出逃。路过明镜寺,净明师父带着一众僧人出面拦截追兵,那帮人手段实在恶毒,和尚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唉,总之最后,七七她们逃出生天,明镜寺至今也联繫不上。」 陆杨后脖子有些发凉,陈千叠这个人心机深沉,又十分狠毒,当年能屠了万丈峰,未必今时就会放过明镜寺。 千年古剎又如何,百年基业又如何,就算一生积德行善,最终逃不过大火焚烧,付之一炬。 这世道,终究还是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了,我没有入v的命。无所谓,咱不苟了,好好写文才是正事。 预祝大家中秋快乐。 感谢在2021-09-17 23:37:51~2021-09-19 19: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c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再见 草草地用过午膳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段七七抓起一只馒头就出门,又是要去忙活打仗和补给的事了。风禅匆忙地灌下最后一口排骨汤,抓起剑就跟过去,活似段小庄主的贴身保镖。 陆杨还拿着饭碗,瞥了一眼瘫痪在躺椅上的道士。 这货之前还竭尽所能地用各种词彙嘲讽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就差明明白白地喊『裘千尺』了。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这个嘴欠成瘾的人,瘫得连轮椅都坐不成。 陆杨在心中憋笑,淡淡地问:「老风这是怎么了。」 「如今咱们四九大侠可是江湖正道的顶樑柱,风哥自然要好好保护她。」李吉祥被塞了一口菜,嚼了嚼,继续含混不清地说话:「还有,风禅之前去救了孔雀山庄的断后军,段老庄主认出了他的无相剑法,临死前就将自己的青冥剑送他了,求他保护好七七,他这是偿还赠剑之恩呢。」 陆杨点点头,看着他眼角的伤痕,没忍住凑过去摸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似乎很熟悉,但依然不晓得他到底是谁。 李吉祥抬眼看向他,对视一会儿后,他吐了吐舌头。 陆杨收回手,随口问:「李吉祥,你之前是不是戴眼镜?」 李吉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怪异起来,即使如此还是挤出了个笑脸:「你怎么知道?」 「我总觉得你这会儿会推一下眼镜,再阴戳戳地要算计人。」 「......哦」 陆杨又随口问:「你真看上了那个什么宗的小少主?」 「嗯,我要娶她。」 这种坚定的话从他嘴中蹦出来,显得尤其不真实。陆杨再问:「那你的那帮露水情缘?」 「早就断干净了,我下半辈子,一定要做陶姑娘的守护神。」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看神情,似乎不是要做守护神,而是要做看门狗。 林梦娇被膈应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放下碗筷,捏起他没伤的那半边脸,捏来掐去:「那这位大情种要怎么跟陈千叠提亲?在我们还跟武林盟打得好似扬了对方祖坟一样,嗯?」 这形容实在标准。陆杨默默地夹菜,心想不就是陈高唐先扬了老风,师父又扬了陈高唐? 李吉祥抬起手,无力地挣扎着,这还是他来到世上头一回这般狼狈:「谁说要跟那狗日的提亲,要找也是找淮水宗主。」 「怎么找?」另外两人好奇地问。 只见李吉祥冷笑一声,眼神瞬间暗下去,好似按了他的哪个开关,让他的第二人格甦醒了一般。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寒气,好似要当场将这屋子冻起来,连放在他脚边的火盆子都冷了下去。 他道:「哼哼,只要把淮水宗主悄悄地做掉,就没有人阻拦我娶陶姑娘了。」 陆杨后脖子有些凉,没控制住抖了抖,林梦娇捂紧了衣裳,勐地站起来去把窗户关严。 李吉祥顿了顿,突然换了个表情,又笑了:「嘿嘿,我哪里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呢,当然是要等咱们赢了以后,再三媒六聘地去娶陶姑娘呀,哈哈。」 另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若那个什么淮水宗主真的要阻拦这件事,恐怕会落个尸骨无存,或是比陈千叠还惨的下场。 有位包了头巾的女子过来敲门,她怀里抱着个胡乱挣动的小娃娃,咿咿呀呀地嘟囔着些什么。 「谷主,少主醒了。」 林梦娇赶紧接过小傢伙,抱在怀里好一阵安抚,又在屋里慢悠悠地走来走去,哄了半天。 陆杨与李吉祥坐在一边看着。 李吉祥小声对他说:「这可是未来名义上的皇长子」 陆杨被惊得呛了一下,咳了咳,也小声说:「那我面子可真大。」 林梦娇抱着孩子凑过来,要给陆杨展示,孩子身上一股淡淡的奶香气。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不敢使劲抱,莫名有些慌张。 第172页 小娃娃在他怀中使劲乱动,扭来扭去,虽说很不适应,但也没有哭闹,天生就很和善一样。过了一会儿,却又一口咬在陆杨的肩上,牙还没长齐,基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陆杨还是头一回抱孩子,以往在山上都是见到幼年形态的人类,还没有见过幼崽形态的,是以略有些激动喜悦,好似孩子是他的:「我们小林兴真是太可爱了。」 林兴听到后,两只大大的眼睛不住眨巴,好像能听懂这个叔叔是在夸奖他。小孩子睫毛浓密,结合了他父母的优点,生得实在可爱。 他仔细地观察面前这个从未谋面过的陌生人,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过了一会儿,喃喃开口道「......妈妈。」 陆杨抱孩子的手一僵。 林梦娇倒是很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李吉祥躺着还不忘补刀:「这位英雄母亲,你真荣幸。」 陆杨谨慎地把孩子放回林梦娇怀里,扭脸要拽着道士的衣领,趁人之危就要趁个利索,直接揍他丫的。 刚拽起来,道士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却听见屋外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迈了一大步在门内,朝里喊道:「吉祥,不好了,李青似乎要咽气了!」 三人连带着小孩子都勐地一个回头,瞧见来者是鲁见深。他脸上也挂了彩,拄着一根拐,看起来行动不是很方便,但走起来却健步如飞,忽略了屋内其他人,几乎是扑到李吉祥躺椅跟前,脸色很不好:「他不愿意吃药,刚刚咬破自己手指要写遗书,我拦不住。」 陆杨下意识就要往门外沖,跑到一半勐地剎住,浑身止不住地颤。 见他犹豫,身后的林梦娇果断地、决绝地、毫不留情地将他踹出了房门。 鲁见深走得极快,几乎平地起飞,边往前走边频频回头看,身后的年轻人似乎叫陆什么的,脸色极度苍白,行走时极度僵硬,走几步踉跄一下,就跟丢了魂一样。 鲁见深在这两年里,总听李吉祥他们几个提起这人,毕竟以前只见过一回,也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他似乎运气很不好,命也很不好。有好几回,他坐在李青床头看林梦娇为他施针,都能听见李青模模煳煳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私下里问过李吉祥一回,这俩人之间有什么纠葛?道士一听,脸色一瞬间黑得吓人,磨着牙说是旧情人的关系,其他的也不愿多透露,只念叨着陈千叠必须死之类的话。 曾经的高楼少主,如今的高楼话事人鲁见深,为何对李青这般关心?因为他实在给了江湖正道极大的助力,几乎散尽家财,典当了不少铺面田产。这等仁义,高层几乎都对他没什么偏见,更不觉得这人是什么邪崇妖物,见他被病痛折磨至此,皆觉得其十分可怜。 不晓得若是这位梦里人出现在李青床前,他会不会有所好转。 到了那间黑洞洞的小屋子,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内里只点了一支烛火,昏黄不已。 倒是有七八个僕从围在床边,按住李青的四肢,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见鲁见深带了个略显沧桑的男人回来,几个僕从都默默地从床边挪开,为二人凑出来一个空间。 陆杨缓缓挪到床边,去瞧床上的那个人。 他已经瘦到不成人样了。 从前最在乎自己身上有没有疤痕残缺的人,手腕上脖子上布满了自缢过的痕迹,他的双目通红,脸呈灰白色,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像一匹裹尸布。 但他仍然比普通人要好看许多,依旧是漂亮的一棵观赏盆景,只是已没有多少盛开的时间罢了。 李青静静地闭着眼睛,嘴唇干裂,有着不健康的苍白,他的唿吸微弱,不仔细看,瞧不出胸膛的起伏。 他听出,来者是鲁见深。因为这人身上总是带满了维修工具,叮叮咣咣的,走路一阵乱响,又暂时是个瘸子,一脚轻一脚浅,很容易就认出来。 李青攒了一口气,轻轻地开口:「......等陈千叠死了,把消息烧给我。」 鲁见深见他这般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肯定能找到解蛊方法的,再等等吧。」 李青隔了很久才继续说,气若游丝:「太疼了......我不要活了。若陆杨没有死,把我的所有遗物都给他......我......咳咳!」 他勐烈地咳了好几下,没留神吐出一口血来,有几滴洒在了陆杨的衣袖上。 陆杨低头看了一眼,揪心得要命,心一沉就坐在床边,险些握住李青那只瘦到骨节分明的手。 李青挣动了一下,闻到空气中多出来的草药味,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勐地睁开眼,瞧见那张略显沧桑的脸后,咳得更厉害了。 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又因为太急切太激动,一时间讲不出完整的话语,支支吾吾的,突然落了几滴泪在枕头上。 「......你怎么才来。」李青眼角不断地滑落着滚烫的水珠,似乎委屈极了,一颗一颗砸在陆杨的心窝里:「你来晚了......晚了......我要死了......」 鲁见深看得心里一揪,之前那么多次毒发,吐过那么多回血,都没见李青掉过一滴眼泪,这陆杨一来,眼底就跟下雨似的。 陆杨看着那张白净的脸,紧紧盯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却又别过头,轻飘飘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青巴巴地望着他。 陆杨笑了一下,说:「难不成,李小宗主又要利用我些什么?说实话,如今的我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也不值得被利用,小宗主不如换个人装可怜,那样还能讨到些好处。」 第173页 李青胳膊无力地抬起来,想要拽他的袖子:「......我...」 「我也是贱。」陆杨低下头又笑了几声:「看到你的眼泪,居然还是会心疼。还望小宗主莫要见怪,我这种山里人,没怎么见过世面,外头随便跑来一个漂亮的人,稍微给点好处,我就上赶着去喜欢。以后不这样了,有些坑,栽过一次就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绝对是he!!! 感谢在2021-09-19 19:54:39~2021-09-22 02:1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700896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病逝 李青怔怔地望着他,伸手也摸不到他的衣袖,这个人离自己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内力稍稍停滞了运转,紧接着喉头一腥,又是一口血喷出来,多半洒在了陆杨的脸上,合上眼,再没了动静。 陆杨唿吸一滞,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急忙凑过去探李青的鼻息,幸好还有些许微弱的气流。 鲁见深一挥手,焦急地对僕人道:「去把云别山主给我抬过来!」 陆杨坐在床边,心惊肉跳地检查李青身上的伤势,还不忘回头加了一句:「将林谷主也请来吧,拜託了。」 他手边没有可以用的丹药,往一旁桌上一扫,瞧见一只木头盒子,应当是针盒。 鲁见深一看,便明白过来,招唿下人迅速安置了好几个照明设施进来,方便陆杨给李青施针。 陆杨颤着手,轻轻拨开李青的衣裳。 原本白净细腻如玉一般的皮肤,遍布黑色的细纹,密密麻麻,乍一看好似纹身,可见这蛊毒实在不好化解。 这两年间,江湖正道也费尽心思、四处寻找能解此蛊的能人异士。却不晓得,除却陈千叠那边的势力,世上唯一一个可能为他解蛊的人,早就埋在了万丈峰的后山。 陆杨当初不情不愿地学万丈峰手艺时,就没有炼蛊的天赋,无论师父怎么敲打,也不如其他师弟们的成果要好。长此以往,他便彻底放弃了,专攻毒术,天资又聪颖,也能在山上夺个魁首。 他看着这具身体,心里针扎似的疼,分明还没施针,倒像是自己浑身被人狠狠戳了一千次。 陆杨背上全是冷汗,被请来的人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他回过头,是已准备妥当的林大夫。她将孩子交给身后的奶娘,刚照顾完那边的伤患,又要来这里施针,实在辛苦。 她瞧见陆杨眼中的迷茫与惊慌,微微一笑,像个母亲一样地揉揉他的头髮,宽慰道:「没事,会好的。」 说罢,便顶替了陆杨的位置,过去非常专业又迅速地施了一套针,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常干这活儿,早已习惯了。 一头雾水的李吉祥也被抬过来了,他看了看屋内的阵仗,朝陆杨招了招手,瞥见他脸上的血,还从怀里掏了块粗布给人递过去,小声问:「喊我过来干什么?」 陆杨蹲在他身边,脸色很不好,接过布后随意抹了一把,手仍然颤着。 鲁见深也凑过来蹲下,表情也很急切:「你赶紧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算一算,李青能不能挺过去。」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李吉祥嫌弃地瞥了陆杨一眼,道:「这么担心怎么不告诉他。让我猜一猜,这一口血肯定是被你气出来的。」 陆杨低头,沉默不语。 鲁见深:「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真心话都不往外讲,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非得把自己包裹得好似个铁丸子,实际上内心早就融化了。」 鲁见深扬起眉毛,小声说:「你好了解他,你俩什么关系来着?」 「我是他爹。」两人非常迅速地齐声说。 「你怎么不照顾我?压岁钱呢?」李吉祥挑着眉毛问。 陆杨淡定地回:「你也没有孝敬过我吧。」 李青浑身被扎了个遍,这里话音刚落,那边他就勐地咳了几下子,甦醒了。 他的眼神空落落的,虚虚地看向床帐,瞥见林梦娇与其额头的细汗,攒了一口气说:「小桥,别救我了。」 林梦娇一边取针,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他:「老娘没有抛弃病人的道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咳咳。」李青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弱弱地道:「我比之植物人还不如,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林梦娇的心本来就悬着,被他这么一说,眼底都蓄起了水汽。她一生见过无数种复杂的症状,竟没有一个是可以与之比拟的,不探他的脉象,只看脸色,都知道这人已经到了油灯枯尽的地步。 难不成真要放弃?任由那蛊虫将李青活活耗干? 「......陆杨呢?」 李青的唿吸已然微弱了。 「......他不愿意见我?」 林梦娇垂下眼,摇摇头。 李青的眼睛灰濛濛的,接着从自己的腰带上狠狠拆下一块玉佩,强硬地塞进林梦娇的手里,声音几乎听不见:「......这是合欢宗宗主信物,可以调令天下所有合欢宗门人。我给你,你替我照顾好他,若有一丝让他难过的,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174页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他的眼睛红了大半,遍布血丝。 李青再最后看了一眼床帐,安静地合上眼,再没了动静。 陆杨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便站了起来,用力推开面前所有挡路的人,最后站在床边,去看那袒露了身躯,渐渐失去温度的人。 他不敢探这人的鼻息,只眼睁睁瞧着他身上的黑色纹样渐渐消散,一点一点地褪去。而他长长的墨色头髮,原先像匹锦缎一般,竟也有一缕髮丝,缓缓地从黑色化作了白色。 李青好似位受了诅咒、沉睡过去的睡美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一幅画卷。 陆杨见过许多人去世的样子。 被他一剑割喉的,被他一棍子抡没的,被他用毒活活折磨死的,应有尽有,这些人命背在他身上,一条一条,血债一般。 年轻时,梦里总能见到那些人临死前的惨状,一个个地扒着他的裤腿,按着他的胳膊,要来索命。自从和这个人同床共枕后,噩梦便消散了,那段时间,是他此生睡得最舒适的时光。 后来,经过了一些事情,梦里的鬼魂变做了万丈峰的人,他们不住地哭,又不住地哀嚎,整宿整宿都不得安生。那两年,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如今竟亲眼见到了李青的死状。却不是他梦里见过的,李青苍老时的样子。 他毒发时有多痛,陆杨是知道的,到底弥留之际,迴光返照之时,见到了什么,才让他面色平静,眉目顺和? 陆杨突然有些站不稳,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林梦娇还将玉佩递到他的手心,尚还留存着一丝李青的余温。 林梦娇心里的『节哀』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面前的人晃一晃,往后仰了过去。 精疲力尽的林大夫:...... 陆杨再一睁眼,桌前坐着的人,终于换做了段七七。 她依旧紧皱着眉头翻看文书,以及各地的战损情况,人员伤亡占比,以及一些密报。看她的神情,好似恨不得自己能一目十行,再拆成三个人用。 屋内安静得可怕,除却他二人之外,没有一个活人。 陆杨有些口渴,嗓子发痒,咳了一咳,喊醒了正沉浸在战报中的段七七。她揉了揉眉心,给陆杨斟了一杯温茶。 她一边看文书,一边餵人水喝,因为分心,将水多半洒在了陆杨的身上。 陆杨又咳了咳,才问:「我昏了多久?」 段七七眼也不抬:「两日。」翻了一页后,又补了句:「李吉祥都能下地了。」 陆杨此时的状态不算好,乍听见一个『李』字,心勐地一沉,两眼一黑,差点又撅过去。 段七七面无表情地为他掐人中。 他深唿吸几下,试图平復内心的复杂情绪,半晌后,微弱地问:「......他入土了吗?」 似乎是因为最近埋了太多的人,一时间段七七也没有反应过来,终于将视线从文书上挪开,转投到陆杨苍白的脸上。 她愣了一会儿,道:「没有。」 「没有?」 「风哥从老谷主那边要来了水晶棺,非要把李青放进去,说有用。但至今也没人知道有什么用。」段七七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轻描淡写地叙述着,好似与死者并不是很熟悉。 不过这样子也不能怨她,以她的人生经歷,如今可以活着喘气,不轻生,已经算是心志坚定了。 既然是风禅所为,大抵有用,只不过作用到底是『拿回去当做无相剑派门口的雕塑』还是『给合欢宗宗主夫妇一个交代』,就不晓得了。 陆杨又躺了一会儿,段七七也只是坐着,两个时辰后,除了批阅文书和喝茶以外,没有多余的动作。她真的脱胎换骨了,只是这代价,实在有些大,寻常人很难承受。 陆杨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开口:「......我们要代替他们活下去,看他们没有见过的风景。」 段七七闻言,僵硬地将脖子扭过来,眼睛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 她大约已经听过无数种这样的话,不晓得耳朵起茧子没有。 末了,她点点头,目光朝窗外看去。不为远山凝翠黛,只应含恨向斜阳。 她看着外头的一抹云彩,突然问:「陆大哥,等这事儿一了,我要去出家,你支持吗?」 陆杨平躺着,眼神也很空洞,此时此刻,他竟然与段七七是同类了,不晓得是该笑,还是该哭。 「支持,怎么不支持。」陆杨嘆了一口气:「你已经到了可以自己决定人生的年纪了,如果很坚定,就算我劝你,你也会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我想,林大夫应该已经劝了你很久吧。」 段七七点头,淡淡地道:「还有风哥,老裴他们。」 「如果没有了值得牵挂的事,出家,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继续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在陆杨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 那声音十分低沉,也尤其疲惫,分明用了很小的声音,却仿佛在他耳边炸出了个花。 「......你不会也要出家吧,阿杨?」 第92章 还魂 陆杨勐地从床上坐起来。 然后闪到了腰。 段七七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十分冷静又淡定地问:「是要出恭吗?」 陆杨挣扎着站起身,怔怔地盯着房间的一角,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第175页 他愣了一会儿后,扭脸看向段七七,问:「......你没听到吗?」 段七七搁下手中一直紧攥的文书,有些莫名其妙:「听到什么?」 陆杨不住地颤抖,缓缓举起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只白玉扳指。 他的眼睛本是一潭被人遗忘的死水,这会儿忽然就亮了。 「李青,你是在里面吗?」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期盼,又有些小心翼翼。 「......我还能在哪里,阴曹地府吗?」 对方嘆了一口气。 段七七扬起眉毛半张开嘴,这是她三个月以来做过最大的表情,她起身过来,站在陆杨面前,仰起头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深情,问:「你是不是幻听了?」 没等陆杨解释,她又摇了摇头说道:「娇娇同我讲过,过度思念追忆,的确有可能患上幻听。你若实在放不下红尘滚滚,不如我帮你打掩护,你去将李青和李青的水晶棺给偷回家去,做个摆件罢。」 这跳脱的思路也是没谁了。 「我就当个摆件???」某人怒了。 这位比那个还跳脱。 陆杨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復心情,迅速接受了世上有起死回生这回事,毕竟连穿书这样离谱的事儿都有,还一来来三个,还有什么能比这个离谱的。 随后他往桌前一坐,向一头雾水又一脸严肃的段七七解释关于这枚扳指的故事,简言意骇,却也颇有些波澜起伏,成功将段七七骇得下巴几乎脱臼。 她指着这枚悄悄散发着邪光的扳指,胳膊有些颤抖:「怎么会有这般邪门的东西?」 「去问李吉祥。」陆杨说了一大通,有些口渴,抓起桌上早就放凉的茶一饮而尽,再一睁眼,段七七便不知道去哪儿了,被匆忙踹开的门还在晃悠。 陆杨见屋内没了旁人,便试探性地贴着扳指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青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看来那蛊毒将他折磨得不轻:「......刚闭眼,就有一道白光直射我眼睛,刺得有些痛,头也晕。睁眼后,我以为鬼差要来勾我了,没成想却飘到半空中,竟能看清一整个屋子的情况。」 陆杨扶了扶额,那么,他应当也看到自己一时胸闷气短,控制不住晕过去的样子了。 不过李青此时此刻依旧十分惭愧,也很默契地没有提那件在陆杨看来十分丢人的事。 一个做了两年行尸走肉,一个被病痛折磨到死。两相沉默之际,陆杨觉得自己作为年纪大的那一方,要有些担当,便先一步打破僵局,开口问他:「你怎么没有找陈千叠解蛊?」 李青沉吟了一会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与你分别之后,我觉得咱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就回合欢宗喝了几个月的酒。一天刚醒酒,就收到消息,十二门派割裂,武林盟对战江湖正道,打得不可开交。我一想,不光是我,你也是厌恶陈千叠的,就领着全宗站在了江湖正道这边。」 陆杨转了转扳指,没吭声。 「我娘看到了我之前的遗书,她生怕我再出事,就全依着我了,她说我到了年纪,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便领着我爹和......她孙子,去塞外玩了。」 陆杨赶忙道:「停!什么遗书?」 李青突然发觉自己说了些不该讲的事,便迅速岔开话题:「然后我砸了一大笔银子,给所有站在江湖正道这边的人安排了最顶尖的装备,又砸钱建了运输通道,还顺带着将红袖谷的机关修......」 「什么遗书?」陆杨才不吃他这一套。 「咳咳,陈千叠的秘密你知道吗?他很小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你们世界的人,是拂云......」 「......李青,回答我。」 李青又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有什么可讲的,太丢脸了。」 陆杨摆出了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态度,连卖自己这件事儿都做得出来:「有我看见你咽气之后晕过去两天丢脸?」 如果魂魄能化出形,陆杨此时应当就能看见,李青虚虚地把他揽进怀里,又歪着头靠在他肩上,活像他的藏在家宅中的小娇妻。 小娇妻撇撇嘴,说:「你两年前要跟林梦娇成亲,我离家之前留在枕头上的。」 陆杨挑起半边眉毛,有些感兴趣:「内容呢?」 「大致意思就是......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在红袖谷外随便找个歪脖子树吊死,或者干脆就自缢在谷门口,等你什么时候跟她出门逛街时看到我的枯骨,吓死你,让你们小两口子留一辈子阴影。」 陆杨听罢他的宏伟计划,有些无语:「......那您的一生可真是太有意义了。」 「很久以前,我一直觉得,我的生命枯燥无趣,遇见的所有人,都没能引起我的半点注意。」李青轻轻嘆了一口气,继续说:「直到遇见了你,阿杨。是你告诉我,人生不一定要那么平庸。」 陆杨:「......我说过吗?」 李青摇头:「这不重要。我当时想,如果这辈子最后没有和你在一起,我临终前见到白髮苍苍的人不是你,这辈子就白活了。」 陆杨的心好似被谁轻轻掐了一把,酸软地疼,寒冬腊月的,心头却涌上一层暖意。 屋内又沉默了一会儿,除却风呜呜往窗户缝内钻的声音外,就只有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却震耳欲聋。 第176页 李青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说:「若是一辈子呆在扳指里,陪着你,也挺好。」 陆杨好不容易平下来的眉头又皱起:「别说胡话。」 「你不想我一辈子陪着你?」 陆杨想了想,说:「我不晓得这扳指还有谁戴上能听到声音,也不晓得这是什么机制。若是我后来死了呢?从那之后,世上再也没人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像之前的老风一样。他在扳指里呆了三十年,你知道三十年有多长吗?据说他之前不是特别话痨,一出来,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大喇叭......」 「可以陪你走完一生,我已经很满足了。」李青微弱地笑了一下子又说:「至于往后一个人的岁月,若拿来与你相比,微不足道。三十年算什么,就算是三百年,我也耗得起。」 这一通话讲出来,寻常的人早就感动得五体投地了,可听的人是陆杨,是个时灵时不灵的闷葫芦,虽说有时候会把人吐槽的遍体鳞伤,但本质还是个沉默寡言的狠人。 所以这个狠人也只是安静地听罢,随手捏起桌上的茶盏,故做沉思地喝了两回,实际上盏子里一滴水也没有,仔细看,他的手腕子也在颤抖。 李青一早就习惯了,他不再多添些什么让人心跳加速的话,反倒慢悠悠地讲起陆杨不在的这两年,他过的日子。 说他一日三餐吃什么,和谁吃,吃多久;亲自去跟铁匠铺砍价,和高楼定皮甲,包下一排山头的药材供红袖谷;分析战报的时候和李吉祥吵嘴,和段七七吵嘴,和林梦娇吵嘴,和裴宁一吵嘴。 陆杨扶额,他自然知道这个人的嘴皮子有多利索。 李青:「......不过我吵不过风禅。」 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浪虽说更比一浪强,可树立在高山上的那根石柱子,也不是轻易就能被暴躁又失恋小兔崽子给扳倒的。 说了一大通,陆杨安静地听,他突然发觉此人至今,也没有讲出蛊毒发作之时,那一夜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最后,李青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支支吾吾地结巴着,犹豫了很久才说:「无相心法的事,我很抱歉。」 陆杨自个儿想明白之后,早就不怨他了,况且风禅自己也没有很介意,传出去就传出去吧。 他更介意的是,李青骗他。 而李青自己更清楚,所以又着急忙慌地辩解:「我......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不应该下山游歷,也不应该认识杨弗和陈千叠,这样后来也不会被他算计,也不会......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原谅我,我也可以接受。」 陆杨是亲眼见证过他过世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十分淡定地道:「你把缘由给我讲清楚,我再判定你该不该挨打。」 李青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被母亲惯坏、在家兴风作浪的小宗主,十三岁时瞒着家里人,钱都不带,便出门游玩去了。在山下吃东西不给钱,被店家纠缠,几乎要动手时,有两个仗义的江湖侠士出面,为他结了帐,还向未经世事的小宗主解释了一番做人的道理。 三人理所应当地结为同伴,一同游歷,见过不少壮阔风景,在小宗主心中,这比他年纪略大一些的二人是可靠的,是他人生中最明亮的光芒。 一年半后,他收到了其中一人的死讯,匆忙下山前去奔丧。 又过了两年,收到另一人的邀请,前往太极门参加盟主寿宴,却被暗中下了蛊,此后只能听从这人的命令。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小宗主去白城找一个叫陆杨的人,对方化名郑大干,是万丈峰峰主,要从他手上得到一本秘籍。 短短几年,昔日好友生死相隔,另一个自他死后便化作了恶鬼,弄出一必定将整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隐秘计划,计划的最后,居然是要一个人起死回生。 小宗主觉得他疯了。先不说这计划有多离谱,要死多少人,单单是復活这回事,就绝不可能做到。 他亲眼看到友人的墓碑,烧了纸钱,失眠过几个夜晚,还出言相劝,望他回到正轨。 而这个人早就疯了,自他的挚爱下葬后,他的心再无人情味可言,只要是能利用的,就要利用,只要是能控制的,就要控制,什么挚友亲人,通通没有逝者重要。就算是夺走他的一切,换那个人再次睁开双眼,他也乐意。 李青嘆了口气,说:「陈千叠之前不是那样的人,自从杨大哥死后,他就不是他了。」 陆杨倒是抓到了别的重点,他问:「你再说一遍,杨弗第一次见到你时,喊你什么?」 「喊我李青啊。」 「你是不是觉得没什么不对。」 「是啊,我这么出名,谁不知道我?」 忽略掉李青的臭不要脸外,陆杨内心有些复杂,怎么会有人知道素未谋面之人的姓名?李青第一次下山,本应该在某个城内遇到段七七才是,怎么就被半路拦截在了合欢宗山下? 李吉祥对他讲过,陈千叠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世界的事,他只知道原书中的一切,就像李吉祥自己,也只是按照原书中的细节走剧情。 而陈千叠这些年的行事与手段,丝毫没有与现代相关的东西。李吉祥在过去的两年内用了许多新奇招数,都把陈千叠打了个措手不及,若不是武林盟实在威望颇高,名下打手众多,他们江湖正道就要赢了。 第177页 有一个莫名冒出来的念头,占据了陆杨脑海。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个早已去世的杨弗,才是穿书者,而陈千叠,只是一个听众? 第93章 飞醋 陆杨分析了一番后,勐地站起来,二话不说要往门外走。 李青附在扳指上,连声大喊:「阿杨,你刚醒过来,不宜奔波劳累,慢点慢点!」活像个紧张人的老妈子。 可他见陆杨一路往前,竟拐进了鲁见深的办公间内,便有些愣神:「......你这么急切,就是来找他?他有老婆了你知不知道。」 还是以往那样的喜欢乱吃飞醋。 老婆,呵。陆杨撇撇嘴角,心想:我也有老婆,我还有孩子呢,你不是一样也有吗。 陆杨走进去,干脆利索地将轮椅上的李吉祥推走,他的手心,还端着一杯参汤。 满屋的人都有些愣,轮椅上的人更愣,扳指里的反应过来后不住地叫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来找臭道士,你们两个!你们......」 「收声。」陆杨对着扳指喊了一句。 李吉祥扭着头,见他这个表情与态度,便明白了,想来风禅所言与自己所谋都已达成,金蝉脱壳凤凰涅槃这类的事,也已实现了。 想了一想,他便笑着喝了一口参汤,歪三倒四地推了这么一段路,他的碗竟也没洒:「看来你与李青已经苦尽甘来了,可喜可贺。」 「陈千叠可能不是穿书者,你知不知道?」陆杨擅长直击重点。 道士扬起眉毛,道:「我猜到有这样的可能性,不过,我不确定。」 陆杨盯着他发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无奈地说:「你摆出这副表情,就是早知道了。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呀。」道士乐呵呵地喝汤。 陆杨有些无语,不过看在这两年以来,一直是他在前线奔波,出谋划策,利用自己的知识储备与势大的陈千叠切磋,竟能打出平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青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李吉祥问。 陆杨点头,李青在他耳边冷哼一声。 李吉祥便问:「当初你与陈千叠初遇时,杨弗的手腕上有没有戴一个翡翠手镯?种水不算好,凑合能戴的那种。」 李青沉吟许久,勐地让他回忆六七年前的事情,就算是生来记性甚好,也得多思量一会儿。 「是有,记不大清了,当时还纳闷,怎么有男人戴翡翠,况且以杨大哥那个家世,戴那么一个成色差的镯子,着实有些不对味。」 陆杨将他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李吉祥点点头,笑着说:「是陈千叠那没什么家底的娘传给他的,要他送给未来的媳妇。」 李青『嗯』了一声,陆杨倒有些吃惊:「也就是说......」 「陈千叠如此兴师动众,不惜见刀见血,是为了救爱人,倒也合情理。」 两人一扳指正呆在一扇窗前,这边话音刚落,由窗外突然跳进来一个穿粗布耐艹衣裳的剑客来,陆杨拽着轮椅往后大退一步,道士手心那碗神奇的参汤竟还没有洒。 原来是神出鬼没的风禅,他大约是趴在窗外的哪个地方听够了,才钻进来,要发表一些意见:「可那小子行事的时候只知道要凑齐陨铁、要噼开天外来石,却不晓得石头早就被哪个神偷掉包,内里的东西早就被人取出来,当做稀罕的玉料卖了。兜兜转转,费那么大的功夫,赔进去多少人的一辈子,而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一开始就被他用计给出去了,算起来,他竟还挺可怜。」 「可怜?」李吉祥冷哼一声:「谁不可怜?城门外没人收的尸骨可不可怜,刚成亲没多久盼着夫君回家的妻子可不可怜?骤然失去父母的孤儿可不可怜?天底下有的是比他还要可怜的人。不说别的,单论你自己,就比他可怜上好几倍。」 面对道士突如其来的冷脸,风禅有些讶异,两年间这人什么时候不是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的?假的都有些不像人了,就连在洞庭台与武林盟交手时,面对陈千叠,依然能扬起嘴角。 真不知是触到他的哪一点逆鳞,笑面佛一变脸,比什么都吓人。 「你还记不记得几十年前,心一软,轻信陈高唐后,留下的祸患?」李吉祥又开口。 窗外的冷风唿唿地往人的心窝刮。风禅此时也笑不出来了,这件事在他脑海中一直是个疤,无论如何也癒合不了。 李吉祥见他眼神复杂,便嘆了下气,扯了扯他的袖口,解释道:「......不是冲着你。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不要可怜敌人,况且,这边有人比他要苦得多。」 风禅也不是个跟小辈置气的人,戳戳他的肩角,笑着问:「少扯淡,你哪里苦了。」 李吉祥的表情一瞬间异彩纷呈。 「陈千叠活该!」李青突然咋咋唿唿起来:「他当初跟着杨大哥的时候,一定动机不纯!不然怎么拿个破翡翠镯子往男人手上箍,我看,就是要把杨大哥绑在身边,行不轨之事。」 陆杨扶了扶额,回他:「都分析出来说他们是一对了,你反应未免也太慢。」 风禅对着扳指指指点点:「你还有脸喳喳,你当初买了一沓扳指非要送给小木头,又与陈千叠有何异?不都是求偶吗?」 陆杨缓缓扭头,表情有些惊讶。 李青:「......老头子能听见我说话?」 第178页 「不止呢!」风禅抱起胳膊,看向陆杨右肩:「老夫还看见你正十分猥琐地环抱着小木头,俩胳膊搂着他,俩腿还圈着他,你就这么饥渴吗?」 陆杨闻言,整个人僵硬极了,他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李青的重量。 「哼!我哪有,你就是嫉妒我跟阿杨修成正果,老年单身汉!」李青这话说的十分心虚。 「好哇,老夫还特意借了红袖谷主的水晶棺存你的身子,现在看来不用了,我这就让他们把你的□□剁碎了餵狗。」 李吉祥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大口参汤,眯起眼笑了。他虽然看不见李青,也听不见声音,但能大致分析出这两个幼稚鬼是在吵架,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心满意足。 「咳咳。」陆杨清清嗓子,十分淡定地把话题扯远:「有些人这么吃陈千叠的醋吗?一只手镯记了六七年,又不是多华美的东西,怎么那般难忘呀,难不成有些人对某人惦念已久,斯人已逝,才要找一个穿书人来做替补?」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一出,俩人一魂都沉默了。 风呜呜地刮,没下雪也冷极了。风禅虽然不怕冷,但也要惦记这走廊里一个半残与一个昏迷刚醒之人的身子,『啪』一掌将窗户合上。 玩笑不会开砸了吧。陆杨扭脸看了一看风禅,又瞥了一眼李吉祥。 「咳。」李吉祥单手拢了拢衣裳,道:「从未见过你吃飞醋,如今真是长见识了。」 「阿杨,我以我的容貌担保,我对杨大哥绝无那个什么的心。」李青的声音略显沉痛。 风禅没什么可说的,只好揉了揉头髮,打了个哈哈:「内什么,今天的风颳的真好啊。」 「老头子,你为什么能看见我?」李青差点忘了这事儿。 「呵,我以前在扳指里就能听见你俩说的话,你俩第一回 ......」 「咳咳!」陆杨忍不住打断。 「你俩在房顶偷偷......」 「咳咳!!」 「你俩......」 李吉祥都听不下去了:「风哥,咱说重点就可以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曾经是扳指里的人,即使脱离了扳指,也有一定的关联性?」 陆杨皱起眉头,捏了捏李吉祥的肩膀:「也太玄乎了,你确定这是武侠吗?」 「......应该是吧。」 用过晚膳,李吉祥与陆杨两个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听风禅跟李青斗嘴,本来惬意宛如退休后的生活,被突然闯入的段七七打破了。 她捏着一小张纸,面色严肃,靴子边还残留着未融化的雪,额角碎发被吹得尽数煳在两侧,两条浓密的眉毛上点缀着零星的水珠,勐地冲进这间屋子时,那股动人心魄的野性美,令几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段七七扫了一圈屋内,风禅指着空气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在驯兽。李吉祥在轮椅上,即使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也在身残志坚地嗑着瓜子,腿上足足盖了三五层毛毯,不晓得会不会活活热死。 唯一看起来靠谱的陆杨翘着二郎腿,像老年大爷听戏一样,瘫在躺椅上,手边有一盏温热的茶,半睁着眼,看起来又安逸又舒适,似乎下一刻就要圆寂了。 她嘆了口气,这帮断袖。 「线报说,武林盟的先头部队已经走到玉釜山了。」 玉釜山离高楼只有五十里,若昼夜不息,五个时辰就能冲到高楼这边。 而高楼这里虽说是首脑聚集地,可大部分武力都被分拨出去支援其他战略地点,这边几乎是薄弱的大后方,也不晓得武林盟是如何突破各地岗哨袭击来这里的。 「高楼还有多少人手可供调用?」李吉祥迅速进入备战状态,只差个羽毛扇就可以面前充当诸葛亮。 「不多,□□炸药之类的倒是十分充足,只是......」 话还没说完,鲁见深手心捏着枚鸡蛋便冲进来,脸上隐隐露着些喜色:「宁一醒了。」 第94章 信使 段七七仍有些沉浸在战略中,头脑昏沉之下,两条长眉拧在了一起。她死死盯着屋内一个角落,看似神游天外,但又心系此处,不假思索道:「他醒了就可以一分为五千,化解这方困境吗?」 可见已是愁昏了头。 鲁见深虽说一直呆在病号房,不过作为如今的高楼之主,也都听尽了手下线报。他一面拿着鸡蛋往自己乌青的眼圈上滚,一面摆出了一楼之主的威仪,另一只手背着,面向陆杨等人,道。 「我高楼有天下最精密的武器,有火力最勐的炮弹,就算只剩下一帮老弱病残,也不是不能大干一场。」 这话说得不光在理,也十分贴切。 陆杨心想,风禅是老,林梦娇是弱,裴大侠这会儿刚醒,不歇个三五日怕是起不来,可以充当病,坐轮椅上依然奇葩不减当年的道士便是残。 到底是生理上的残,还是脑残,还要看这位的言行举止。 「高楼内部如今四肢健全的还有三百五十一号人。」段七七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张还带着热气的资料,又从腰间掏出一张残破的纸:「正如鲁大哥所言,火药与精良武器倒有的是,可惜这人手中大多不会武,不过临时召集训练一下,拿起连弩还是可以充当人手的。」 陆杨有些纳闷:「高楼不是重要战略地点吗?还是总部,你们几个首脑都在这里,为何只有这么一点人手?」 第179页 「说来话长。我跟你讲......」风禅深吸一大口气,正要开始解说,就被屋内所有人联手打断,他们不想听一遍加长评书版本的江湖故事。 陆杨扫了一圈屋内,指了指段七七:「请说。」 段七七凝眉道:「起初武林盟一直在向他们根据地附近的小门派进行招安。说招安太给他们脸了,就是威逼利诱,要他们站队武林盟,活活吓哭了两个小掌门,还吓昏过去几个家眷,不加入就骚扰,再就是用一些下作的手段去他们门派中闹事,放火烧山这类的事起码弄了八回,我们看不惯,就派人支援了。」 陆杨听到这里,已经能琢磨出陈千叠此举的计谋了。他们手下早已有不少听话的小门派,招人不是主要目的,大抵就是为了分散江湖正道的兵力,再整合自身力量将十二门派挨个揍过来。就算是当初中立的门派,只要不属于武林盟,就要打。 如今江湖正道的处境几乎一目了然,两年前本就不敌武林盟树大根深,现在更为劣势,大部分人手都派了出去,总部外五十里,就有敌人虎视眈眈。 陆杨扶了扶额,戳一下李吉祥的肩膀:「你不是神机妙算吗,当初没想到今天?」 「我又不是天神下凡。」李吉祥捂着被戳中的地方,有些无辜:「再者说了,如今又不是死局,还有机会化解。」 「如何化解?」屋内人几乎齐声问。 李吉祥捏着眉心想了一会儿,一抬手,鲁见深就将纸跟笔递了过去,也不知道当了他多少年秘书。风禅虽然被人禁言,但手脚还是利索,迅速给人磨起墨来。 道士匆匆写就两封信,笔迹慌张,赶着要上坟一般快速折好,一封递给鲁见深:「给我师父。」 另一封递给风禅:「您去趟隔壁城的城主府,进门直接往三楼最角落最阔的那一间走,那位看了我的字就知道我是谁。」 两个送信的站在屋内凌乱。一个不住擦汗:「五个时辰之内,你要我去方寸山找到你师父,还要把他老人家请过来?我就是骑千里马也......」 李吉祥立刻解释:「你这个信只要半年内送到就行,紧急的是风哥。」 另一个灌了两杯茶,将要出门去,但还是有些迟疑,他比这屋里的所有人都要年长,活那么久,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把陈千叠的大军击退。 他已站在门外了,还是不放心这帮缺心眼的小娃娃,一个个都惨兮兮的,加在一起简直是悲惨人间大杂烩。 他因为某些原因,本来就喜欢小辈,更不忍这帮可以做他孙子的孩子们留在这里涉险,如果可以选,他宁可跟这群人一併死了算了。 风禅干脆道:「不如换个人去。我留在这里,还可以保护你们几个撤离。」 李吉祥点点头,可这时实在没有能用的人,屋内与之轻功齐头的只有李青了,他现在人还在扳指里。 「您的这封信十分要紧,五个时辰内差不多能回来。再多说一句,我们到时候就会多洒一捧血......」 话音还没落呢,风禅便没影了。 鲁见深还站在原地愣神,被道士用瓜子皮砸醒后,表情十分复杂又凝重,勐地扯过陆杨,将他拽出了暖烘烘的屋子。 或许因为他是已婚男子,李青此时竟也没说些什么添堵。 而鲁楼主不知在慌些什么,不太安宁地四处走动,来回晃了好几圈,一直捏着他的鸡蛋,半天也没蹦出来个一二三。 李吉祥催促的声音还在耳边,陆杨与扳指里的人也很好奇,这位到底要讲些什么。 只见鲁见深忽然凑到陆杨耳朵边,把人吓了一跳,接着紧张兮兮地小声说:「陆兄弟,我们现在也算兄弟了,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这攀关系的速度也太快了。 「这信,你能替我去送吗?」 鲁见深几乎是恳求地看着他。 陆杨有些摸不清情况,便问:「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原因啊,我就是......不愿意走路呗。」他笑的比道士假多了,难免不被人一眼看出来。 陆杨挑起一边的眉毛,抱着胳膊倚着墙,这人今天不说一个靠谱的目的,他就把自己种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鲁见深见他这幅表情,就知道没忽悠过去,只好再凑近一些,在他耳朵边说:「等过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在后门那里候着,陆兄弟可以驾着车去,方寸山颇远,一路走可免去不少风沙。只是......那车上,有我家娘子在,她胎还没坐稳,脾气略差,等她醒了大约要闹好一阵子,看在......」 「等等,为啥你家娘子在车上?」 陆杨与李青都回忆起了那位比段七七还泼辣的谢姑娘,虽说已为人妻,但也不减当年勇武,据说鲁见深眼上那一圈不是打仗时候伤的,是被鲁夫人得知自己有孕后『莫名』装在门上后,紫的。 鲁见深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和地契出来,就说呢,这人一生没怎么练过武,怎么方才胸部显得那般高耸,原来是财富的力量。 他十分不好意思地塞给陆杨,还回头看了看,生怕有别人听见看见:「帐本都在溪儿手里,这是我所有的私房钱,千万别给别人说,我只有这么一点了。」 只有这么一点。陆杨感受了一下厚度,便往四下里看去,想寻来一把趁手的鸡毛掸子,将这位藏拙的楼主一棍子敲死。 第180页 「是我把她迷晕了塞车上的。求你把溪儿带去方寸山,让她安心在外养胎。既然吉祥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只是,我不愿让她再受任何苦难,一点可能性也不行。这个,就当做酬劳,若此战有幸胜利,我再去寻她,若没有胜利,就再议吧。」 「什么意思?陈千叠这回一共带了多少人?」 「比七七知道的要多很多,我的线报比她来的早一刻。你能走快走,我把林家两个人和水晶棺都给你装车上去,吉祥那边我去说。」 「那......」 「我会用我所能,说服七七带着裴宁一和吉祥撤离,能多活就多活。」 「我是说你!」陆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拎起他的领口,看了看周围,又只能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你怎么办?我们都走了,高楼怎么办?你这会儿别给老子玩英雄主义,是你自己说的能多活就多活!」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鲁见深也薅着他的衣服,两人凑得极近,只是他的眼圈颜色不太对,让人感到滑稽:「我们满打满算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中间两年断了,你以为你跟吉祥是朋友,就跟我是了?我告诉你,抓紧时间带着钱跟马车滚,滚去他奶奶的方寸山!」 「你他娘自己也说了认识不到一个月,凭什么让我走了你留下跟高楼共存亡?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不能比武林盟先示弱,就算是牺牲掉整个高楼,也在所不惜。」鲁见深的眼神坚定极了,在这黑洞洞的走廊中,好似两颗明亮的星子:「况且,我是高楼之主,怎会撇下门人苟活。」 可他的声音,又小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我们高楼的人从生下来,骨子里就流着火,只要将来有人还用着我们研究出来的机械,就算我们还活着,你懂吗?」 「不懂!」 「少废话。老子本来就看不起万丈峰,死毒物,赶紧带着你的家眷给我滚出牵机城,要是让我再看见你一回,骨灰给你扬了!」 这话说得非常戳人心肝,但陆杨只是淡定地看着他,即使手里攥着他的衣服,指节都泛白了。 两人正僵持着,林梦娇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提着一把油灯,瞧见陆杨,赶紧道:「宁一要见你,快跟我走。」 陆杨只得被她扯走,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多看了几眼鲁见深,对方双手合十,朝陆杨一拜,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能独当一面的,可他偏偏就是。 李青轻轻地说:「以前还以为鲁见深就是个沉迷削木头的妻管严,没什么大用,是我看走眼了。」 陆杨还一边走一边骂道:「最好风禅能赶回来,最好李吉祥说的招有用,妈的,要是......」 林梦娇虽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仍拖着他的袖口:「他俩什么时候掉过链子?相信他们。」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 第95章 出城 陆杨出城,很不顺利。 先是鲁夫人半途突然间醒了。 看来鲁见深要么捨不得下狠手,要么头一回干缺德事把握不好尺度,不然也不能这么快。 谢溪与林梦娇面面相觑。 谢溪双目清明,长了一张尤其顺眼的老婆脸,她问半皱着眉头问:「娇娇,你怎么在这里?」 「咳,那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不想跟一具尸体坐一间马车。」 李青愤怒地在陆杨耳朵边吶喊嘶吼:「她扯淡!老子那么好看!谁看谁稀罕!你快说,你稀罕不稀罕!」 陆杨抹了一把大冬天里流下的汗,默默吐槽,可这具尸体至少得穿件衣服吧。 还是林老谷主见多识广,见多了血肉模煳的□□,再看一具完整的尸身,也就习惯了。 「那么我怎么在这里?」 鲁夫人问了个特别要命的问题,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其实当时把林梦娇塞进马车时,也经受了不少的波折,废了老大的劲儿。 「妇女先走。」陆杨将她打横抱起来,硬往马车里塞。 林梦娇挣扎不已,差点上嘴咬人:「我是医生!」 「那也是妇女!」 「那也是医生!」 最后的最后,还是李吉祥出面。他居然默许了鲁见深偷偷换信使的行为,似乎自己也带了些私心在里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杨之后,再对林梦娇坦白道:「我要风哥去送的信是给赵怀礼的,他作为太子在隔壁城巡查盐务,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阻拦一下陈千叠,毕竟朝廷和地方官府大约也不想突然之间死这么多人。你要是不想见他,或是不想要林兴见他,就跟陆杨走。」 不愧是他,林梦娇立马就钻进了马车,一声也不吭了。 陆杨对他束起大拇指。 李吉祥摆摆手,脸上居然带了几分壮烈。 「赶紧滚吧。」 「你等会儿不也得走?」 「走个屁,你以为就凭鲁见深能说得动我?」 陆杨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二话不说推起轮椅。 「我是总指挥官,你带我走,高楼更完蛋。」 道士心平气和地解释。 「我不带你走,你就要完蛋。」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是走了,那跟娘们有何异?」 林梦娇与林老谷主一同掀开车帘看他。 第181页 见陆杨也一脸菜色,李吉祥才赶紧解释:「不是歧视娘们,也不是歧视你。我一定要跟鲁见深在同一条战线上,这是我俩的宿命。再说了,你都把碎骨塞给我了,我还练了无相心法,这世上有几个人杀得了我?」 陆杨找不出其他能反驳他的话,只好在他的目光里爬回马车,赶车出城。 林梦娇与他坐在同一辆马车中,她怀里还抱着沉睡的孩子,忧虑地放下车帘,对也愁眉不展的他说道:「七七背得动宁一吗?」 陆杨的思绪则又回到一炷香之前。 他本以为,裴宁一离壮烈牺牲就差一口气了,心里还替其与江湖的未来捏了一把汗,偌大个中原武林再找不出第二个人那么有正义感又捨得抛头颅洒热血了。 谁知刚进门,往床上一瞥,还没来得及哭丧,就看到裴少侠四肢健全地平躺着,全身上下也就左手不太利索,总地来说,还没到归西那个地步。 林梦娇介时还不晓得她马上就要连人带娃被装箱拉走,见陆杨的表情不太对,赶忙解释道:「他跟陈千叠对上后中毒,所以才昏过去的。」 陆杨于是松了一大口气,坐在床边看着裴宁一的脸,对方微微张开双目,满是血丝,脸上有几道细小的疤痕,不影响颜值,倒添了几分野性。 「......饭。」 陆杨没听清,趴在他嘴边试图接收信号。 「他说他饿死了。」李青哔哔道:「他肯定五百年没吃饭了,看看这小脸儿又青又瘪的,让后厨准备去吧。」 陆杨一琢磨,确实如此,林梦娇一边喊人去为他煮饭,一边向陆杨解释病号的不易。 「他带着几十号洞庭台的人,被围困在山里,好几天没有吃正经东西,最后看队里的病号实在挺不住了,只得杀出去,运气不好还碰见了陈千叠他们。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居然被梦隐湖的人救下了。」 他大致一算,便明白了小裴兄弟的困顿,看来这世上又要多出一个身边不带俩馕就浑身难受的人了。 这么一来,隐世三宗就尽数出马了。也不令人感到过于意外,毕竟如今的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有很多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裴宁一一边吃饭,一边朝林梦娇打听事儿:「七七怎么样了?」 「老样子。」她嘆了口气:「不过愿意多吃点饭了。」 「好事。」裴宁一忍着左手的不适,疯狂扒饭:「你得再多劝她喝热水。」 ...... 谢溪见这两人不说话,便不管不顾地要跳下车,被陆杨拽住袖口。 「我知道是鲁见深指使你的,松开,老娘不跟你追究。」她回头横了他一眼。 陆杨有些头疼,又不能暴露鲁见深的意图,只得忽悠道:「如今已经出城十几里了,你走回去也来不及。」 「我不管。」 鲁夫人落下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出五步远了。 陆杨与林梦娇面面相觑,掀开车帘,看了一会儿谢溪的背影后,问道:「鲁见深的腿不会断吧。」 「我看悬。」 「提示一下。」李青时不时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你们两个刚刚放走了高楼唯一的继承人和她娘,要是他们一家三口全挂了,你怎么跟江东父老交代?」 陆杨揉了揉眉心,幸好他把那一沓私房钱偷偷塞给了李吉祥,让他还回去,否则这会儿就更无地自容了。 隔壁马车的林老谷主突然掀开车帘,冲着陆杨两人和蔼地笑了笑,不晓得是听见了李青的话,还是没有听见。她气定神闲地望着远方黑蒙蒙的天,那边似乎对未来有所感应,噼里啪啦地突然打起了雷。 老谷主虽说头髮早已花白,不过眼睛还算清明,隐隐能瞧出来年轻时的姿色。她的声音苍老低沉,好似在缓缓叙述一件很古老又很平常的故事:「谢姑娘也不像是没头没脑的人,当初开战前,她能毅然独身来到高楼投奔那小子,也能算到如今要和她的夫君同生共死。人各有命,这是她自己选的。」 她沉思了一会儿,又笑了,不晓得是想起了什么旧事,整个人看上去突然年轻了不少岁,她说:「不过算起来,我们如今能有这样的情况,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没有谁是被谁逼迫着活下去的。」 陆杨三个同时沉默了,谁也没有说话,老人的意见往往一针见血,毕竟那么多年不是白过的。 「等出了城,咱们找一个隐蔽的树林,我要把那小子弄进他的身子里。」 其实事到如今,陆杨也不晓得该如何把扳指里的魂魄塞进肉身中,这事儿无论是怎么讲起来,在哪里讲起来,都显得格外玄乎,极其不真实。 所以当他亲眼看到,曾经在他面前咽气的人再次睁开眼睛,并虚弱地拉着他的手后,他的心跳一下子飙升,整个人几乎就要飘起来了。 半天组织不好语言的他,在迷茫混乱之中抓住一条觉得不对劲的信息,颤着手抓住老妇人的袖口,问:「......他为什么不需要一堆药草来补?」 「这小子才进去多久?」林老谷主笑出一脸慈祥的褶子:「他不像风禅,在扳指里少说呆了三十年,魂魄里的灵气早就随着岁月耗干了,所以才要滋补一下。听说你为风禅找药草的这一路,很费功夫吧。」 陆杨一脸凝重地点头,他什么违法犯罪的事都要做尽了。 第182页 「真是辛苦啊。」老谷主坐在马扎上,表情神态十分放松,竟能坐出好似在躺椅上的样子来。 她慢悠悠地道:「现在的年轻人好苦,不过谁不苦呢?风禅十八岁打遍天下,我十六岁接任谷主,同年遇见他带着弟子漂泊,我给了他小徒弟一碗药,治好了病,他就帮我摆平谷里看我年轻就欺压我的人。我问他愿不愿意留下,他说自己命中没有岁月静好。十几年过去,我听闻他短折而死,听闻他的小弟子背他而去,听闻在他之后再无无相剑派......多少年都过去了,当初那个一剑摆平天下事的风禅,终于还是只留在史书里。」 陆杨没有椅子,只能坐在干枯的草地上,他道:「可风禅又活了,这一点,您当初也没想到吧。」 林老谷主摇头,又说:「他是活了,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风禅了。你不觉得,他现在眼睛里没有光了吗?」 深知其中缘由的陆杨看了一眼林老谷主,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李青还躺着,不过能活动四肢了,慢悠悠地说:「没想到老风哥年轻时候那么有魅力。不过也是,长得帅会武功,话痨还开得起玩笑,兜里万贯家财还负责任,就算是稍微自恋了一点,估计也有大把男的女的往上贴。」 陆杨稍微琢磨了一番这话里的意思,便默默想:别自恋了。 谁知林老谷主听见这番话,居然笑出来了,她饱含深意地点点头,说:「是很帅,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帅。」 第96章 信件 高楼塌了。 李青念到这里,搁下手中的瓜子皮。 看到这封信件的他,介时正与陆杨林梦娇两人在方寸山下的茶摊里坐着。 过去的一个半月里,他们已经将这家茶摊菜单内所有能点的都点了一遍,嗑瓜子磕得直上火,喝水都要喝吐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因方寸山下人烟稀少,方圆十里内只有这一家茶摊,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这家茶摊的老闆偏偏也是个道士,在这边开店就是为了保障路人不被渴死,所以泡茶也没什么路数,就是用滚水沖叶子,爱喝不喝。 花钱还受此薄待,想报官也无处说理,所以为什么非要在这边坐着,不回方寸山上躺着呢? 因为陆杨三人终于知道,为何李吉祥这么年轻就跑出宗门歷练。 他的师父周福星道长,是个话多程度堪比两个风禅外加三个李吉祥的境界,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云别山内『劝人看开部门』之头号大使。导致来方寸山拜访他的四个人里,只有略有些耳背的林老谷主愿意听他掰扯。 周道长叽里哌啦说了一大通人生哲理,林老谷主静静地听,最后的总结一般只有『哦』、『嗯』、『好』,而周道长自己也不介意,他的理念是,只要将大道理散播出去就好,并不稀得管旁人是否理解。 高楼塌了在意料之中,陆杨自从死绝了一门派的人后,总是把一件事的结局想到最绝望的地步,这样,就不容易失望了。 林梦娇自从听罢周道长的发言,整个人变得十分淡定从容。别说高楼塌了,就算是这会儿赵怀礼突然登基,派了大军要来抢走林兴做太子,她也会眉头不皱一下地让他滚蛋。 李青接着读信件。 「段七七抱着裴宁一成功逃......呵死道士还画了简笔画,看上去是公主抱。并且在途中与陈千叠打了个来回,应当没有吃亏,吃亏的话他就不会写这一条了。」 陆杨两人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高楼三百五十一人,仅十八人出逃。」李青抬头:「既然李吉祥没有写,那见深大概和谢溪......。」 鲁家夫妇二人,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要守楼,那就是与高楼共存亡,既然高楼已塌,便不用去想他们的结局了。 三人沉默了一阵子,李青继续说:「既然还有人活着,大约李吉祥从隔壁请来的救兵还有点用。」 「有个头用。」林梦娇几乎都要砸杯子了,她忍不住吐槽:「他不是太子吗?就这点能力?我呸。」 「人家不是还没做一把手吗。再说了,他也没啥义务掺和江湖的事,上头都看着呢,若是擅自动用私兵,难免不会被参个谋逆之罪。」 李青把信纸一翻,在背后看到一行字,仔细品读之后,大惊失色中略带一丝喜悦:「武林盟的大本营一夜之间突然失火,损失惨重,隔天又有陨石砸落,伤亡无数。」 「现在都春天了,哪那么容易失火?」 「那就是武林盟里有咱们的人?」 「拉倒吧,之前开大会说要安插卧底进去,记得裴宁一跟风禅那个表情没有?就差把『老子是冥顽不灵的死正道』写在脸上了。」 某邪魔歪道代表人物发言。 「那为什么突然起火?居然还有陨石?」林梦娇好奇:「这事儿我只在史书里见过。」 陆杨作为看过李吉祥亲笔信的人,心里知道缘由,于是故作淡定地开口:「是周福星道长开坛做法而来。」 茶摊子内沉默了一会儿。 「......他师父其实不是道士,是法师吧?」 「既然早有这样的功夫,为何不提前用?」 「因为这回是武林盟头一次将自己的大部分战力集中在一点。况且,你以为做法之类的不用付出代价?若非这回实在至关重要,我想,李吉祥也不愿打搅他师父的退休生活。」陆杨点点头,继续问:「听说过,位面之子刘秀的故事吗?」 第183页 两人摇头。 于是陆杨讲述了一个缠绵悱恻又无比扯淡的故事:「......他紧紧牵着他的手,他背过身去不愿回眸,他说我们或许不会白头,便在山坡之上最后厮守,隔天,他就派陨石撞击了地球。」 林梦娇扶额,李青意犹未尽,还戳了戳他的肩膀:「那最后秀秀和小王在一起了吗?」 陆杨用眼神讲话:您觉得呢? 「哎对了,李吉祥还活着没有?」林梦娇突然想起来这茬。 这下轮到李青扶额了。他展开这张信纸,抖了一抖,拍在林梦娇的脑门上,言语中满是无奈:「你以为是谁写的这封信?」 林梦娇恍然大悟。 陆杨默默地想,看来一孕傻三年确有其事。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他也欠你钱?」 林梦娇不答,抓住信纸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被李青直觉性忽视掉的一段文字。 她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陶姑娘救我出高楼,并将我安置在她的私宅处,无人知晓,待我伤好后方寸山见......嗯,老陆,你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陆杨接过信纸,瞧见纸上的简体字,不由得一愣。復而挑起眉毛,顺着话头继续往下读:「括号,她好傲娇,是我喜欢的那个款,兄弟们,我决定用点手段,再延缓几个月痊癒,你们不想等也得等。要相信我,不会耽误大事的,就让我为了爱情放纵一回吧,嘿嘿,括号。」 茶馆内又安静了一会儿。 陆杨无奈地将信纸叠好塞回怀中,进而扶额,只觉这江湖的未来十分黯淡,希望着实渺茫,一口茶也不想喝了:「他这是第几次觉得,有个谁是他喜欢的款了?」 「少说第三回 。」李青闷头喝茶。 林梦娇用一只手随意地扒拉瓜子皮,自从把孩子给周道长带之后,她就一直很无聊。而一个无聊的人,在十分无聊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讲出自己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而且我一直觉得,李吉祥应该是喜欢老陆这个类型的女人,所以他也没有......」 李青一口茶喷了出去,陆杨瞪圆了眼睛去看她,将刚剥好的瓜子仁放进了瓜子皮堆里。 迎上两人诡异的目光,林梦娇才发觉自己似乎在无意之间说出了什么惊天秘密,连忙一捂嘴,想要补救,也不晓得有没有用:「......内什么,不过......他迄今未止,寻找的不都是......不都是......」 「都是女人。」陆杨替她补上。 李青闻言简直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差点震断了桃木桌子腿儿,毁掉这件茶摊内唯一值钱的东西:「好哇,之前我就觉得这个人跟着你有什么目的!我还想着只要有我在,就能吓退他,原来......」 林梦娇似乎理通了自己的思路,也拍了一下桌子:「怪不得他一直找别的女人做替身,只因老陆已经有了李青,所以才......」 陆杨看了看各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二人,突然又觉得江湖的未来简直岌岌可危,非常糟心地拿起茶盏,灌了一口苦茶。 他自己,不是没有琢磨过道士到底是哪位,只是越推敲越觉得心惊,几番筛选下来之后,得出的结论令他极度难以相信,因为那个人本应当恨自己入骨,也万万不可能会在这个地方与自己重新相见。 他那日在高楼,迎着道士送别自己的目光,对视一眼后,竟不敢再看,满肚子想要说的话,都默默地在肚子里消化干净了。 他总不能问,我与你深仇大恨,你为何会来到这里?要做什么?为什么? 陆杨捏着茶盏,偷偷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李青,随口问:「你武功还没恢復好吗?」 李青撇撇嘴,回他:「才恢復十之一二,哪里那么快,我又没有风哥的天资。」 那日李青魂魄重归身躯,一睁眼,睏倦之中,也夹带了些许病去如抽丝的舒适之感。那蛊虫,自打原宿体死亡后,便会跟着一併死掉,体内毒素化解后,魂魄再回到身体里,虽说一身内功几乎消散完毕,但至少人还活着,还有命在,可以重新修炼,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了。 有多少人,死了之后,只能魂归地府,个别的,甚至只能飘荡在山野间,无处可去。 这段时日,不用李吉祥写信告知,三人便能隐隐感受到,江湖似乎太平了一些,某些专注于搞事的联盟,也在悄悄休养生息。 看来高楼一战,以及后来的突发事件,的的确确令武林盟受到重创,否则高明如陈千叠,见连高楼都塌了,必然会乘胜追击,莫说李吉祥被人救走,有可能连七七他们都无法突围。 眼见日落西山,茶摊将要关门,三人只得愁眉苦脸地往方寸山上爬。 山路不好走,况且是人迹罕至的方寸山,因为基本没人往上走,于是更加不好走了。 李青如今体力大不如前,爬不到一半就要大喘气,累得趴在陆杨的肩头歇息,连连摆手说:「你们先走,我今晚就睡在路边了。」 陆杨被他吹得耳朵都红透了,听此便也坐在路边,为他捏肩捶腿。 过了一会儿,他见没什么好转,干脆说:「我背你上去得了。」 「真的吗!」李青闻言,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两人脸贴在一起,还蹭来蹭去:「那奴家先谢谢相公了。」 林梦娇表情万分复杂,她杵在一旁,眉头紧皱,见李青已经把手往陆杨领口里钻,而后者却依然淡定地望着远方后,忍不住开口:「你俩能不能尊重一下单亲妈妈?」 第184页 「你就是嫉妒,因为你没有男人。」李青白了她一眼,甚至翘着兰花指点了点她,就差从怀里抽出一块绣牡丹的丝帕,甩来甩去了。 林梦娇气得笑出来:「我嫉妒?我可是老陆明媒正娶抬回来的正房。请问您是哪位呀?」 李青的脸一僵,半天说不出话,林梦娇便心满意足地继续赶路了。 在这件事上,不管双方愿不愿意,他永远输林梦娇一头。 见他神色挫败,陆杨赶紧措好辞,拍拍他的头,安慰人的话张口就来:「好了好了,你不也是单亲爸爸吗?我也没说什么呀。」 也不晓得这话是抬出来安慰人的还是挤兑人的,李青的脸色更差了。 直到他背起李青,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后,李青才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两腿又紧紧地夹着他的腰,才在他耳朵边很小声很小声地问:「我跟林梦娇谁好看?」 「当然是你好看。」 「谁最美?」 「你。」 「谁皮肤最白最细嫩?」 这人怎么什么问题都有。陆杨默默吐槽后,答:「是你。」 「你犹豫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 「我再问你。要是我的魂魄进了一个普通人的身体里,我还是你心目中最好看的人吗?」 「......其实我这个人注重的是心灵美。」 「陆!杨!」 他背上背着个人,又笑了半天,连带着身上的人,一起颤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漫不经心地道:「是不是最美的人有什么所谓?你只需要知道,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脸,不就得了。」 李青半天不说话,很久很久,久到陆杨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却又听见他在耳朵边呢喃,声音轻轻的,几不可闻。 「......不可以喜欢其他人。」 「嗯。」 「......谁都不行。」 「嗯。」 第97章 回家 「事情就是这样的。」 李吉祥抱着一盏热茶,说道。 他的脸上依然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带着和煦春光,身着一套粉嫩嫩的外衫,袖口绣着一把娇滴滴的兰花,髮带的颜色也是一种粉嫩嫩的蓝,连筷子都不插了,以一只浅金色的发冠为替代。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道士换上这一身后,整个人的精神头都迸发出来,眉目间的风姿显得过于俊俏,似乎再画一画脸,描一描眉,便可以上台唱戏了。 坐在他面前的几人,各自有各自的事做。 裴宁一为段七七剥莲子,后者抓着一本兵法书琢磨,林梦娇和林兴在玩拨浪鼓和小风车,李青则摊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闲书,由陆杨为他捏肩捶腿。 李吉祥扬起眉毛,问这几个没事干的人:「你们听明白了吗?」 没人理他。 唯有坐在一边,远离人群的风禅,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后,回答他:「明白了。除了前面长篇大论的你与陶姑娘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之外,基本没有重要话题。还有别的吗,没有我就去跟你师父唠嗑了。」 「别呀。」李吉祥赶忙 拽住他的袖口,继续絮叨:「这都是很美好的爱情故事,风哥也应该多听一下嘛。」 「不了,我几年前死了男人,对其他人再也没兴趣,尤其是爱情,还有爱情故事。」风禅淡定地道,说罢就要走。 李吉祥只得站起来扯住他,硬是把他按回了椅子上,好一阵捏肩,一边行动一边说:「我前段时间还天天做梦,梦见了很多奇怪的事呢。」 「什么事?」裴宁一头也不抬,随口问。 道士一脸严肃,指尖冲着他:「我梦见你坠崖了。」 裴大侠手中的莲子瞬间化为粉末。 他又指向几乎将脸贴在书上的段七七,沉痛说道:「你跟着他一起跳下去了。」 几乎要成近视眼的段大侠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 道士又看向李青:「你没救回来。还有娇哥难产,死在血泊中,一尸两命。」 说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的死状,风禅与陆杨盯着他,居然有些期待。 「我呢我呢?」风禅率先开口,他表情激动极了,似乎早就盼着赶紧死,早死早投胎。 「你都死过一回了,还死,省省吧。」李吉祥一脸嫌弃。 风禅落寞地找个墙角蹲下。 陆杨挑眉看着他,道士不知怎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得左顾右盼,最终在李青的脖子上定住。 那里,有一块浅浅的红痕。 李吉祥的目光呆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就听见陆杨淡淡的声音传来:「我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道士那红若桃花的脸颜色突然就苍白了不少,好像对方是问了一个多么锥心刺骨的问题,一下就把他的魂魄给抽干了,只留一副沧桑的空壳子。 「......你是怎么死的?」李吉祥喃喃念叨:「你是得病死的。」 陆杨见他的神情,还以为自己在其梦里是死的有多惨,五马分尸?凌迟?人彘?结果只是这样,下场跟他上辈子差不了多少。 于是他摇摇头,略有一丝惋惜地道:「就这?」 老风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陆杨的背后,捏着他的肩膀,沖道士叨叨:「这就是你决定说服我们,要跟武林盟文斗的理由?」 第185页 李吉祥点头,看来还是有人能听见他说话的。 这话一出,在一旁找事儿做的几个人,统统放下手中的傢伙事,表情严肃地支着头,示意李吉祥继续说。 李吉祥正了正神色,道:「为了宇宙的和平,为了人民的幸福,也为了你们几个不像我梦见的那样提前过世,我决定,不如跟陈千叠见一面,商议停战,再化干戈为口水,跟他打打舆论战。」 裴宁一略微思索后,举起手。 李吉祥比了个『请』的手势:「说。」 「那狗日的能停战吗?」 李吉祥沉吟片刻,道:「武林盟先前摆出太大的阵仗,如今早已入不敷出,再加上大本营失火,天降陨石,他们的战斗力量如今应当与我们持平。两年死了这么多人,追随他的人几乎都要造反了,作为一把手,必须要稳住军心,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段七七也举手。 「说。」 「要是那狗日的不管不顾,还要积蓄力量打过来呢?」 李吉祥点点头,她问的问题很关键:「他打不了。我们的人马如今分散的很是平均,一座城中就那么一点,而陈千叠不敢轻易分散战力,怕被人篡位,他不想搞也得搞。」 林梦娇跟着举手。 「讲。」 「怎么打舆论战?」 「我们的人手遍布江湖,虽然人不多,但仍占了些便宜在。只要买通当地说书的,再派点人传播一下流言蜚语,一切都好办了。」 风禅听到这里,基本上也理解了,他便拍了一拍陆杨的肩膀,冲着李吉祥:「可以将我跟陈家那点旧事宣传一下,再推小木头出来,说他是无相剑派的后人,有了无相剑派的名头,我想,江湖上老一辈的人兴许还会给我点颜面。」 这一手棋下得很妥善,几乎与李吉祥所谋一致,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便就这样定了。 陆杨等人再写了几封亲笔信,下发给其他门派中人,再由他们写信传到各个城镇,确保每个人都收到这项指令。 五个月后,陆杨坐在窗边给李青削梨,削下长长的一条皮,且没有断,并听他念信中的句子。 「亲爱的小木头,见信如晤。我已与南氏后人取得联繫,她愿意动用自己在中原的全部势力,帮助我们胜过武林盟。具体联络方式我已派人传给小道士......」 「话说回来,咱们已经占据了所有的道德制高点,全力以赴地谴责了他。现在整个武林都晓得他们陈家是王八蛋,我才是第一任武林盟主,也为万丈峰与你们平反了。感谢你与小青,也感谢他们几个,这真是今年最高兴的事了。」 「不过武林盟依然有一定的实力,也有死忠在内,不可轻举妄动,不要过于轻敌。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独自外出,有可能会被劫持。」 李青念罢,将信纸叠好,塞回怀中。并接过陆杨削好的梨子,咬下一口,十分脆甜。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十分优雅地伸了个懒腰。 两人前些日子与方寸山中的人分别,前往万丈峰协助散播武林盟恶事集,比闲不住的风禅走得晚几天。长途跋涉之后,如今就住在山上陆杨先前住的屋子里,好在当初万丈峰没落之前,还是有几分底子的,这间屋子并不算小,住两个人也不勉强。 头一天,陆杨洗漱完毕后,发现床上躺了个搔首弄姿还只穿一条裤子的人,有些无语。 陆杨坐在床边,戳了戳他的胸口,说:「你睡惯了那么大的床,再到这里,还要跟我睡,不嫌挤吗?」 李青摇头,又换了一个很内个什么的姿势,还朝他抛媚眼:「我觉得这个大小就挺好的。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没睡在一张床上过。」 「我呸,之前蹲在窗户底下还听见你跟娇哥吐槽,明里暗里嫌弃方寸山的床小。那床,比我这张还宽一尺呢。」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是你头一次领我去你家住!当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哼,林梦娇和李吉祥就没来过。」 「好端端的又提他们干嘛?」 「我不管我不管......」 待陆杨废了半天劲,硬是把他踹出了房门后,总算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着眼睛打算早点见周公。 却听到房门『吱』一响,有个人抱着枕头,站在门边,满脸堆笑。 「我那个屋子太冷了。」 李青乖巧地解释。 陆杨坐起来,说:「我去给你弄个火盆子。」 又折腾了一会儿后,好不容易躺下去,没过多久又听见门板响动的声音。 「床板好硬。」 「你那屋的柜子里有六床厚棉被,自己铺一下。就算你是豌豆公主或者豌豆王子,也能睡个好觉。」 陆杨说完就翻了个身。 等他几乎要睡着之时,则又听见了门板的声音。 他无语了,他沉默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烛火,坐在床边,问:「你那个屋里是不是有鬼?」 「你怎么知道!」李青的表情十分惊喜:「这你都发现了。」 陆杨冷哼一声,说:「我看是色鬼,那色鬼就是你!」 李青即刻换上一副娇羞的表情,顺带着把门一关,蹦蹦跶跶地凑过来坐着,紧紧挨着陆杨。 第186页 最后的最后,陆杨不堪打搅,就任由他去了,至于这人在后半夜里是如何打搅他的,也就只有这两人知道。 这会儿坐在窗边削梨的陆杨,突然间就纳了闷,当初究竟是为什么,同意带他回万丈峰的来着? 还不等他多思考一会儿,李青便独自跑去祠堂,给风禅和陆观南等人上香去了。 他跪在蒲团上,手中捏着三支香,拜了拜这个,又拜了拜那个。 接着禁闭双眼,趁着此时陆杨不在一边,赶忙说: 「师父师祖,还有二师弟,不管你们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我都要说一句。」 「请放心地将阿杨交给我吧。」 「日后无论生老病死,我都一直跟着他,寸步不离。此后,再也没有人比他还要重要,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接着,他又絮叨了一些有的没的,基本是在唠家常,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口渴不渴。 这也算是他第一回 见家长,虽然,个别家长已与世长辞。 而在祠堂门外,站着一个削梨的人,静静地听他胡言乱语。 陆杨听着屋里人的废话大全,居然听笑了。 也不是说李青讲的话很离谱。只是他过去那么多年从没想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份幸福,是属于他自己的。 第98章 地牢 陆杨怎么也没能像想到,李青刚跪在他万丈峰祠堂内发过誓,没过多久就食言了。 他握着剑满山巡逻,也没找到李青的半根头髮丝。 ...... 一个月前,两人因接到了道士的集合信而下山,到达云别山后,吃了好几天的团圆饭。 因恰值正月,散布各地的几人正巧到的齐,江湖正道这边的高层也都在场,便看了好几趟春节联欢晚会。 无外乎是唱歌跳舞演小品,云别山主喝高了,上去即兴来了几回猜谜游戏,孔雀山庄庄主与洞庭台掌门又上前演绎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武打戏。 几个小掌门都看哭了,其中一个还扒拉着陆杨的袖子,在上面抹眼泪:「呜呜......世间两大顶尖高手对绝,这真是精彩绝伦哇,老夫此生无憾了!」 陆杨等人并不理解,他们以前天天见这俩人掐架,从没觉得哪里稀罕、哪里值得纪念。 就在这晚,一群人照常在院子里喝酒吃菜看节目,都喝得不低。 林梦娇没怎么喝,但情绪也被烘托到位了,站起来就冲着几个人嚷嚷:「慈母多败儿!你们几个今天都给老娘三更前睡觉!」 李青偷偷地在陆杨耳朵边说:「自打林兴会走路之后,这位母亲愈发母爱泛滥了。」 饭后,云别山主亲自上场教众人唱最炫民族风,后来变成了众人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来跳去,十分喜庆。 今年的确值得庆祝,他们在舆论上扳倒了武林盟,如今也就只有一些负隅顽抗的败类与陈千叠一伙,可以说是前途大好,一片光明。 各个门派均有伤亡。李吉祥亲自回了一趟高楼,又组织起高楼门人再建。虽说高楼已塌,但当初分散出去的人手也不在少数,似乎鲁见深提前预感到了什么,迅速派了一大半人前往各个重要地点支援,如今看来,也是保全了高楼的根基。 高楼身塌,但魂仍存,这个下场,已然比十二门派中其他被灭门的要好许多了。 洞庭台与孔雀山庄等,仍存留一部分门人,在各个地点继续坚守阵地,不晓得这个隆冬里,他们能否吃上一碗热乎的饺子。 跳着唱着,有的人就哭了,在这样欢喜的歌声里,显得有些诡异。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重振江湖,还武林人一个公道?」 遍地哀鸿中,有个小门派的掌门凑过来,看着陆杨,眼含热泪问道。 在这帮人的心中,无相剑派后人的名号比在场的谁都要响亮,若有问题,除了问那个道士,便是来找他了。 陆杨凝视着篝火,沉吟半天才说道:「就快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听人说,如今陈千叠已被身边琐事抵住手脚不得动弹,这边江湖上的风气也不是向着他的,手下大小门派或多或少都有了不奉陪的心思,此时一定焦头烂额。 可万事都不能盲目乐观。他是被陈千叠阴了好几手之人,知晓此人心性阴毒,城府颇深,说不准马上就有别的什么路子来对付他们,叫人不得不提防。 陆杨站在篝火前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设想了千百种可能,也找不到陈千叠还能再阴他什么,他从前所珍视的东西早就散去,他几乎已经一无所有。 想着想着,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 陆杨回头,看到三个手拉手跳最炫民族风的二货,大抵三个人都喝高了,脸颊通红,不然也不会凑在一起演笑话给他看。 踹他的人是段七七,她大咧咧地对他喊:「这大好日子为什么沉着一张脸?给老子高兴起来。」 说罢又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 裴宁一的意识已经模煳,脑子里只记得要牢牢牵着段七七的手,含混不清地嘟囔:「走七七,咱俩再...打一回,我......这回一定赢你。」 陆杨心想,除了第一回 见的时候,你俩哪把不是平局? 他心里清楚的很,其他掌门都是伸张正义,只有两个货是伸张暴力。 「输了你...就跟我回...洞庭......」 第187页 裴宁一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神志不清地栽倒在地了。 而段七七不知怎的,大约也喝高了,瞧见他往地上一躺,便慢悠悠地蹲下来,学着他躺在地上,嘴里还念叨:「怎么这么快就进屋了,这床板还挺凉快......」 陆杨无语,抬头看了一眼乐呵呵的道士,他耳朵通红,不知是热的还是冻的,总之神情看着挺喜悦,跟中了彩票似的。 「你也不管管他俩。」陆杨皱眉。 李吉祥闻言,好似耳朵不太灵光,没听清楚,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凑在陆杨的身前,与他挨得极近极近,满身的酒气直冲陆杨脑海,几乎与他鼻尖挨着鼻尖。 陆杨有些不适应,往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好似刺痛了道士的心窝,李吉祥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伸出手,看遍陆杨的浑身上下,最后只矜持地捏住他的袖口,说道:「......你不可以离开我。」 陆杨才不吃他这专用于套路寻常妹子的一套:「少来,我都离开你多少回了,有这扯淡的功夫不如把他俩送回去。」 李吉祥闻言,还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看上去楚楚可怜,哪有白天运筹帷幄与方才欢天喜地的表情? 陆杨摇摇头,这人这话,不是应当对陶朱说嘛。于是撇下他,往自己住的院子里走去。 李青一个时辰前说,他要捣鼓出一个好吃又好做的甜品来,讨自己欢心,于是陆杨就让他先走,自己留下听道士唱神曲。 他一回院子,便落了个空,心想这么久的时间,早该做好了,不乖乖在院子里等他,也不在被窝里给他暖床,怎么跑出去了? 结果举着火把找了整个山头,也没寻到半点关于李青的踪迹,令他着实有些心惊。 他问遍了每一个人,都说没见到李青,更令人不知所措。 陆杨失魂落魄且心烦意乱地回到屋内,却看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搁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一句令他咬牙切齿的话:『来碧落宫寻你的小情人。』 其笔法苍劲有力,落落大方,一看就是陈千叠所写。 「陈千叠,我日你的坟!」 陆杨将纸捏成团。 ...... 在经过一瞬间的深思熟虑之后,他迅速将白虹包裹好,往床上一扔,再匆匆地摸出一张纸写上要交代的话,审视一遍后发现没什么遗落的,便撬开库房随意摸了把剑,要下山去。 刚出门,没走多远,就看到两个醉汉,一个姓裴,一个姓段。 陆杨唿吸一滞,把剑放在背后,不吭声。 好在这俩人压根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你一言我一语地扯淡,忽略掉了面前似乎要上赶着做什么亏心事的陆杨,径直往前走。 「爷一定要死在一处桃花盛开的地方。」段七七晕乎乎地说。 「......那我死在你身旁。」裴宁一自打喝了酒之后,好似点开了什么开关,啥话都敢往出说。 段七七好似才刚看见陆杨,见他像根石柱一般杵在一边,便问:「内个谁,你打算死哪?」 这问题,也就只有她能问得出来。 陆杨被这两个醉鬼拦路,实在无奈,只得说:「你们爱死哪死哪,我要跟李青死在一处去。」说罢就跑走了。 碧落宫并不远。此处曾遭受过武林盟与江湖正道的多次混战,满门连带着掌门都过世了,最后由武林盟那边占领,内里也就是些扫洒下人在住,没什么威胁。 由于是自己送上门来,那位来接应陆杨的陌生男人也十分厚道,没有故意用点什么刑,只是领他去了地牢后,将他的手捆起来,脚用链子锁上,防止他逃跑。 这地牢颇荒凉,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 那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就是不爱说话,搬了把木椅子坐在牢门前,翘着二郎腿,与陆杨大眼瞪小眼。 陆杨越看他,越觉得这人长得与陈千叠有几分像,不过眉眼间更像谢溪一些。 由于气氛实在诡异,陆杨也被他看毛了,忍不住开口:「兄弟,问你个事儿,李青现在还活着吗?」 男人闭着眼想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能让我看他一眼吗?放心,我不跑。」 男人又闭着眼睛想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末了站起身,走出牢房去了,似乎并没有回来的意思。 陆杨知道自己的处境,对方不耐烦了也是应当的,谁知过了一小会儿,就听见熟悉的辱骂声,愈来愈近,下一刻,被捆住双手的李青,就出现在眼前了。 李青被拎着衣领子,露出大半部分胸膛,仍瞪着男人在骂街:「......陈千叠还算不算男人?叫你来对付我?他就那么没脸见我?狗日的,他怎么不干脆把我手筋脚筋挑了啊?奶奶个熊......阿杨?」 男人一言不发,皱着眉将牢门打开,再把李青丢进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又好似很嫌弃似地看了看这两个人,半句话都不带多讲的,便将椅子掉了个个,换做背对着二人的样子,坐下后,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石像。 陆杨看着李青,李青也看着陆杨,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两人互相看了一下对方被紧紧捆住的手,突然异口同声地说:「你是不是傻?」 「你凭什么说我!」李青反倒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在陆杨身前,两只极其有杀伤力的大眼死死盯着对方的脸:「我可没有自投罗网。」 第188页 陆杨听得想笑:「那您是怎么过来的?」 李青骄傲地仰起头,略有些心虚地道:「......咳,我是被这货用迷药迷晕的。」 话音刚落,陆杨就笑出了声。 被这么一笑,李青的脸更红了。他武功还没恢復好,总不能说实话吧,要是被陆杨知道,他是因为打不过谢献,才被掳走,他堂堂合欢宗小宗主兼艷冠八方之靓仔,从此以后,大概就没脸做人了。 而陆杨,似乎一早就看穿了他的话,但并没有揭穿,另起一个话题问:「你认识他?」 李青回头横了男人的背影一眼,十分不情愿地道:「是谢献,拂云门门主。」 陆杨正打算在心里琢磨人物关系,便又听见李青解释:「是陈千叠与谢溪的三弟弟,陈千嶂他三哥。」 陆杨扬起眉毛,心想这一大家子可真是太分裂了。 李青突然往前挪了两下子,凑在陆杨的耳朵边,极小声极小声地说:「我跟你讲,陈千叠两个弟弟,都恋......」 「咳咳。」 谢献回过头来,冲着李青。他虽说一直不看着两人,但耳朵还算好使,遂面无表情:「青哥,不要乱说。」 陆杨见李青突然吃瘪,心中顿时浮现一个歪点子,用于调侃他正好:「你跟陈家人的关系真是好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青愤恨地瞪了谢献一眼,又紧紧与陆杨挨在一处,肩抵着肩:「我跟你才叫关系好。」 俩人又扯了一会儿淡,谢献背对着二人,从始至终一动不动,眼瞧着太阳都出来了,他也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李青向来脸皮厚,进这地牢就跟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一点也不客气,明明是被绑起来的那个,还有脸扯着嗓子沖谢献嚷嚷:「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给早饭吃。你们武林盟就是这样对待貌美且聪慧的囚犯的?」 陆杨手被捆住,无法扶额,只好用拳头挡住自己的脸,八成是没脸见人。 谢献按了按太阳穴。他已经万般悲惨地遭受了李青的废话攻击,又连带着吃了不知道多少斤的狗粮,已经身心俱疲,还得为他俩准备早饭,心情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他哀怨地扫了一眼挤在一起的两人,明明不怎么冷了,还穿的十分暖和,干什么非要贴着? 他不理解。 半个时辰之后,他端着白粥与咸菜进牢门,刚放下东西,一旁就凑过来一个年纪尚小的僕从,在他耳边禀报门外情况后,他眼神古怪地扫了一眼陆杨,便出门去迎来人了。 陆杨与李青什么也不知道,端着简陋的早饭吃了一会儿,再抬头,就瞧见一个笑眯眯的道士,站在二人面前。 由于场面过于诡异,三个人与谢献,谁都没有先开口。 李吉祥背着手,扬着一张略有些傻缺的笑脸,确定了这二人没什么伤势、看起来很安逸后,便转身沖木着脸的谢献说:「我是首领,绑我更有利于你哥的计划,让陆杨走。」 他一转身,两人便瞧见了他手腕上的镣铐。 谢献神色玩味地看了看三人,道:「这要等我哥过来,由他决断。」 「这么不讲信用?」李吉祥嘴上这样说,看起来倒丝毫不觉得意外。 谢献点头,道:「你说过我是反派,反派哪有信守承诺的。」 说罢,他将牢门一关,便走了。 四下再无其他人,三个被捆起来的傢伙面面相觑,心情俱是复杂。 陆杨无奈了,他问:「您又是怎么过来的?」 李吉祥的目光很是坦然:「我去找你商量事,屋里又没人。你将白虹藏在被子里,留下一团纸,我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你为什么自己过来?」李青瞪着他,似乎被人打搅了二人世界,很不愉悦。 李吉祥更加义正言辞:「我想着要把陆杨换回去。比起他,陈千叠应当更恨我。」 牢房内又安静了一阵子。 你一旦落入陈千叠手中,会是怎样的下场,你自己可有想过? 陆杨憋着这句话,压着火,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拆下道士假面具的绝佳时机,便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咱们三个聚在一起,前路未卜,说不准全尸都没有。既然到了生死关头,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那来讲讲以前的事呗......李吉祥,你到底是谁?」 李吉祥迎着他莫名有些恼火的目光,表情依然平静,只是不再笑。 李青被挤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他总觉得,接下来似乎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真的猜不出来?」 「我想听你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交,隐隐摩擦出火星子,这破旧的地下牢房,居然开始生热。 对峙一番后,李吉祥主动别开目光,深深嘆了一口气,道:「好吧,说完你不准打我。」 「我考虑一下。」 李吉祥小声说:「在那边,我叫顾涵。」 「你叫什么?」 陆杨勐地坐直了身子。 「......你听清了,只是不敢信。」 李吉祥说罢就要往一边挪。 只是他挪动的速度再快,也没有陆杨的拳头快,下一刻,两只被捆在一起,攒满了愤怒的、沙包大的拳头就落在了李吉祥右脸上。 眼见两人已经扭打成一团,李青依然在状况之外,像个在瓜田中蹦跶的初生猹,瓜虽然已经在面前了,可他不懂得该如何下手,只得在一旁狂问:「什么顾涵?顾涵是谁?顾涵怎么了?话说一半会绝后,死道士,快说!!!」 第189页 李吉祥正拼命抵抗。他的手被绑在背后,完全无法还手,不过他兴许也不敢还手,只顾得上逃跑。抽空吶喊;「我说完你就也要打我!」 「少废话,你不说我也打你!」李青咬牙切齿。 「......我是陆杨前男友。」 「什么东西?」李青不明就里,揪住李吉祥半边衣领子。 陆杨:「严格意义上来讲,就是我前夫。」 李青听罢,也开始揍人。 道士被两个人压在地上,只得哭丧着脸:「早知道就不说了,我一说你俩就都打我。」 一番混战后,两人靠在墙上歇息。 李青仍没有过瘾,跃跃欲试地要捶人,被陆杨拦下。 李吉祥撇着嘴,眼角还挂着泪花,却没有手擦。 他可怜兮兮地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陆杨。 「你还有脸打我。姓陆的,你得癌症,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杨紧紧盯着地上的枯草,一言不发。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长 第99章 过往 「有什么可讲的。」陆杨淡定地从地上捏起三根茅草,试图把它们拧成一股麻花。 李吉祥怔怔地凝望着他,有千言万语尽数被他堵回胸中,向来最能说最会说的一个人,如今却突然被人灌了哑药,在他面前,半个字都讲不出口。 李青瞅着这两个人,一股莫名涌上来的酸意填充心窝,有一处变得又疼又胀。 陆杨又有什么过往,是他不晓得的? 上一回有这样的感觉,还是见到沈云开,那个身着红衣的俊朗青年,目光只停留在他师兄身上,而投向旁人的眼神,冷漠中夹带着蔑视,似乎天底下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重视的。 这一回,却是向来令他有些防备的道士。他不是察觉不到这人对陆杨的心思,只是往往被他揪到一丝线索后,总会被道士用些什么藉口撇干净,叫他无从下手。 这下知道了,在他梦见陆杨之前,对方另有一位称心如意的情郎在,似乎直到如今还藕断丝连。 否则李吉祥凭什么跟着他?凭什么一路逢凶化吉?又凭什么为了他对抗整个武林盟,且呕心沥血,站在当日并不被看好的江湖正道这边? 还有先前好不容易灌醉道士后,他捏着杯子空悲切时,口中念念有词的『亏欠』、『对不住』,究竟有着怎样的从前? 他突然间觉得好无力,自己没有陪着陆杨度过最艰苦的前十几年,不懂得他双眼中的沉重,纵使后来几乎散尽家财,一心求死,在病痛之中挣扎了两年,又算得了什么? 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进入过这个人的内心深处。 牢房内诡异地沉默着。 末了,陆杨长长嘆了一口气,说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自己想不到吗?」 「哦?」李吉祥冷笑一声:「你真是好心好意,为了不拖累我,查出癌症后独自隐瞒,并特意挑了五周年的纪念日当天与我分手,把我甩得干干净净。我事到如今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请你永远离开我的视线』,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说你的心是铁做的、钢打的?」 李吉祥说到这里,声音止不住地颤。 陆杨不知道,在那天过后的多少个夜里,有个人辗转反侧不得安眠,苦思苦想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最绝望之际恨不得找到他的新地址,吊死在他家门前。 「从那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恨你。」李吉祥咳了两声,稳住情绪,表情也不再那么狰狞,即使是现在,出于维护自尊,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狼狈的一面暴露在陆杨和李青面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把你写进小说里,是为书中第一大反派,一生因情困苦,死无全尸。」 李青瞪大了眼睛,他虽说只能听懂个大概,但也能琢磨明白其中深意。 陆杨轻轻点头,这一切他早已猜透个八九不离十,也没什么意外的地方。 「不过,我不是因为你才进入的这个世界。」 道士脸上的神情变得尤其云淡风轻,他虽说被捆住双手,嘴角与眼窝也青的青、紫的紫,依旧是那么的淡定。他缓缓道:「我很好奇,自己创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才找方法过来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当初分手,就已经断了,我过来,也不是为了要帮你什么,至于后来站在江湖正道这边,也是因为我的男女主,你不必觉得亏欠我。」 他这话讲得十分洒脱,只是目光从陆杨身上移开了,不知道是不敢看,还是不屑于看。 陆杨在心里,白眼都翻尽了。道士没被揭穿身份之前,一早就对李青说了自己是专门过来帮忙的,李青也一早就告知了陆杨。所以上头那一番话,在三人眼中都是废话,没有一个人被煳弄过去。 「是吗。」陆杨比他还要淡定:「既然恨我恨到现在,那麻烦你解释一下,你托我为你师父送去的那封信中,背面的内容吧。」 李吉祥整个人忽然僵住,仿佛只有他的时间被静止了一样。 李青在一旁瞪大了好奇的眼睛。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是一些令他原地生醋的事情,于是紧紧闭上嘴,恨不得把耳朵也给堵住。 李吉祥彻底装不下去了,他垂下头,立刻唉声嘆气起来。他这辈子唿风唤雨,最后却还是输在了陆杨这里,不知道该不该臭不要脸地感慨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190页 接着,他道:「我很贱,也不值钱,就算你把我甩了,我还是很爱你。后来知道你居然阴差阳错地穿越进了我书里,我就跟过来了。本来只是想多看你一眼,看完就走,可我没出息,一瞧见你的脸,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光知道笑。」 陆杨因他这一番话,突然想起了西域初见,当日就觉得他十分眼熟,却不知道,眼熟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东西。 「我后来想明白,太过浓烈的感情,总是不长久,要么得不到,要么被辜负。所以我每天都对自己说,要少爱你一点,时间久了,我也就放下了。」 道士看了一眼李青,笑起来,继续说:「你看,我们都各有新欢,十分幸福。你的李先生不该是我,我们都要向前看,不是吗?」 陆杨瞪了他一眼:「少来,你丫都看开了,还要过来换我?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下场?」 似乎是因为已经把心底最深处埋藏的秘密讲出口,李吉祥的眼中满是解脱后的平静:「那你知不知道,你独身来换李青的下场又是什么?」 牢房内一时间更安静了。 有旧情的俩人互相瞪起来,谁也不服谁。 「刚刚还说的很潇洒,一转脸又干这样的事,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李吉祥本就理亏一些,还没搜肠刮肚地反驳出什么,就听见牢房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于是扭脸向外望,正好瞧见一个摇着摺扇眯起眼睛笑的人,其衣袍翻飞,依然俊朗无双。 牢房之内还未点燃的争吵,因为这人到来,瞬间熄灭所有温度。毕竟陆杨他们三个,无论在哪吵得不可开交,都绝不会在陈千叠面前展现。 陈千叠想,如今情况,无论怎么看,牢里坐着的三个人都处于劣势。 可他们三个的表情,怎么个顶个的横,就好似蹲在里头的人是自己? 他不知道这边发生过什么,也不在乎,无论理由多诡异,他都能勉强接受。 毕竟亲眼见过爱恨别离,见过粮仓无端生火,见过天降陨石,也在昔日坚不可摧的高楼之上被埋在楼梯上的火药炸伤。如今他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也算心志坚定了。 于是他弯着眉眼看向牢里并排挤在一起的三人,道:「要不要吃火锅?」 ...... 场面有些诡异。 由于李吉祥的手铐没有解开,而这张桌子上只有一个人的手利索。 陈千叠将刚煮好的羊肉在麻酱中滚了滚,端起盘子,非常贴心地伸到李吉祥嘴边,并『啊』了一声,示意他张开嘴。 李吉祥的表情可谓精彩。 自打李青亲眼看到陈千叠吃了好几片羊肉后,即使被捆住了双手,也并不影响吃饭的心情,涮了半盘下去,全都夹给了陆杨。 陆杨看着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的肉,沉默不语。 他与李吉祥对视一眼,李吉祥匆忙错开视线,并且『惊奇』地发现,锅要煮干了。 「外头跟着的是陈千嶂还是谢献?」他问。 陈千叠挑起一边眉毛。他一早就知道这人的功力深厚,却没想到隔着这么远,也能感知到外头有个人在门口把关。 陈千嶂在办其他事。他道:「是谢献。」 李吉祥抬眼看着他:「你的左膀右臂居然缺了一个?真稀奇。让他进来加水。」 说着,一口咬下了陈千叠递来的肉。 「还加什么水?」陆杨见此,冷笑一声道:「把你俩脑瓜子里进的水倒一倒就够用了。」 陈千叠搁下筷子,轻轻咳了两声,没过多久,就从外走进来个谢献,还真拎着一只铜壶,加过热水,才走。 其他三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 陆杨是一口也不敢吃,看着桌对面自顾自呷茶的人,道了句:「拂云掌门为你端茶倒水,天下第一杀手帮主为你鞍前马后......陈千叠,你这武林盟主,做的可真舒服。」 陈千叠也不是省油的灯,被他这么一说,当即笑着还嘴过去:「合欢宗主做你的贴身小厮,云别山主为你折损寿数,更有洞庭台与孔雀山庄的掌门供你驱使。陆杨,你这魔教教主,做的比我舒服多了。」 还没等陆杨琢磨过来他话里的深意,他就将茶盏搁下,夹了一片煮好的羊肉,放在李青干干净净的碟子上:「忘记说,你还娶了红袖谷主做老婆,无论孩子是不是你的,你也足够风光了。」 这番话明里暗里地噁心人。李青当即眼神一暗,却因方才陆杨在他耳边偷偷叮嘱过的『莫要与狗一般见识』,而按捺住心情。 陆杨倒不在乎这个,左右京城里龙椅旁站着的那个还没什么意见,他前世今生都是纯断袖,也没工夫管这事。他此时的脑海中,只有方才那句『云别山主为你折损寿数』。 他看了一眼李吉祥,果然正低着头装作自己不存在,这个货以前犯了什么事没告诉他,就是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真是奇怪,明明很多习惯都能和过去对上,偏偏自己看不出。 陆杨只得嘆了一口气,道「你说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 火锅真好吃,耶 感谢在2021-10-06 17:37:36~2021-10-10 01:5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际甜心陆必行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页 第100章 会谈 陈千叠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他也没能想到,李吉祥竟有意隐瞒,他对这两人的关系愈发好奇了,便饱含深意地低声说道:「你居然不告诉他?我以为你们是多要好的朋友呢。」 这话一出,方才还处于尴尬状态的屋内,气氛莫名就缓和了一些。 还没等他迟疑,就听李吉祥十分不屑地说:「就他,做我的朋友?」 陆杨则皱住眉头,表情比他还鄙夷:「别,我哪里配做李道长的朋友,折煞了。」 李青则看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淡定地将自己碟子上温度正好的羊肉给蘸麻酱吃了。 陈千叠有些纳闷,不管这两人曾经在那边是什么关系,起码到了这里,也出生入死过好多回了,为何被他一挑拨离间,竟有点超出预想了。 「你甚至不陪我跳广场舞,没有一起沐浴在凤凰传奇的歌声中,算什么朋友?」李吉祥沉痛地道。 「你还有脸提,我打篮球腿受伤躺在医院里,你跟小王提着毛血旺跟麻辣小龙虾就来探望,还有吃有喝,算什么朋友!」陆杨紧随其后。 「我大二看上文学社的学妹,你跑过去跟她说你是我对象,你要不要脸了?」 「公司聚餐你非得过来,还带着戒指,打我衣服颜色的领带,我怎么在公司混?」 「我丢你人了是吧?」 「是又怎样!」 不知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被掀出来晾晒,陈千叠听了半天,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李青虽然听不懂,但他知道这两个人无论怎么吵,都不可能反水武林盟,内心十分镇定,还抽空给懵圈的陈千叠夹了一筷头羊肉。 眼瞧着吵到财产方面,陆杨上来就说:「合租的时候,你少交多少次电费,我都给你垫上了,这钱你总得还吧?」 李吉祥翻了个白眼:「车位费物业费我一直全包,我又不会开车,给谁的小破桑塔纳交的,你心里没数吗?」 「破也天天载你上下班,油钱跟保养费我什么时候管你要过?」 「哦,你一周不带重样的三菜一汤便当是谁早起做的?菜又是谁买的?」 越吵越听不懂了,陈千叠心里莫名发虚,赶紧叫停:「咱们不如聊聊关于折寿的事吧?」 李吉祥一听这个,脸色就有些发青,却依旧镇定自若地扯开话题,沖陆杨道:「一想起之前认识你,就够折寿了。」 陆杨才不吃他这一套,不被陈千叠三言两语反水,是一方面,打听密事又是一方面。他捶了一下桌子,碗筷震得飘起来,狠狠瞪了李吉祥一眼,说:「老实交代,什么折寿?」 迎着三个人或多或少掺杂了复杂情绪的目光,李吉祥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他从前去悬崖边挖草药那会儿,绳索突然断裂,唯有一只手堪堪扒着崖边石头之际,都没有现在窘迫。 「能有什么。不过押上我二十年阳寿,供我师父驱行召唤罢了。」 他说的轻巧容易,在场的其他人则暗自心惊。 折寿是多大的代价?这世间又能有多少东西比性命还要值钱? 想来其他三人都深切地领悟过。 陈千叠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但犹能镇定地开口:「真是不择手段。也多亏了你,使我本来唾手可得的胜利,变得遥遥无期。」 经歷过这么多,桌对面的这俩人还能淡定地坐在这里,还一个张嘴,一个夹肉。陆杨眼睁睁看着,更吃不下去了。 「所以你才绑了小白脸,引诱那个二货过来,以此要挟我?」李吉祥边吃边问。 小白脸和二货坐在对面,表情都一样,看上去就很登对。 陈千叠很会一心二用,一边给他夹肉吃,一边自己嘴里也不闲着,吃的非常欢快,这间屋子倒好似一帮关系密切的亲友聚会,一点都没有严肃且疯狂的敌对气氛。 陈千叠诚恳地道:「本来也没想到你能过来。是专程派人绑来李青,要陆教主用白虹来换。」 谁想到白虹未至,倒是来了一个举足轻重的道士。 屋内又沉默了一阵子,唯有热腾腾白花花的蒸汽一个劲地往外冒。 陈千叠看着几人,笑了一笑,说:「若是能早点遇见,我还是更愿意与你们做朋友,你说是吧,李青?」 李青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陆杨只看着他,不答话,深知陈千叠心性的李吉祥则道:「你只是没藉口杀我们,所以才这样讲。若我们通通有把柄在你手上,你巴不得将你那审讯室里所有手段都给我们来一遍。」 陈千叠不点头也不摇头,迎着道士的目光,两人对视,仿佛空气中都能冒出火星子:「是吗?你凭什么认为,我没藉口杀你们?」 陆杨微皱住眉,紧紧盯着他,道:「你有吗?」 两方上一次交战已过去甚久,如今都是默认使用流言传闻攻击,且武林盟正好处在下风。若是在这紧要的关头,突然传出江湖正道三个当家的过世之消息,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总归这种时刻,决不能增加不利于武林盟的流言,陈千叠今非昔比,已经不太能输得起了。 只见陈千叠搁下碟筷,看向陆杨,慢条斯理地说:「若是三位心中有深仇大恨,不顾名声,擅自前来暗杀我,反被我和我的手下解决了呢?」 李青不甘示弱地问:「你如今手边能用的人极少,大部分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唯一趁手的棋子,便是你的两个弟弟。陈千嶂似乎还一瘸一拐的,光凭你和谢献,不用阴损招,就说能制住我们三个,你不觉得过于自大了吗?还是说,你做武林盟主这么久,又这般顺,已经心高气傲得谁也看不上了吗?」 第192页 我做武林盟主可一点都不顺。陈千叠暗暗地想。 他扫了一眼李青:「这人如今的内力,已经远远比不上我了,用点手段,就可以控制住,便再用他要挟陆杨,不就正好?」 这小算盘打得真利索。李青咬牙切齿,老子再练一段时间,不把你门牙打掉两个,就跟死道士姓。 「你不敢动我们。」李吉祥勾起嘴角,从未有过如此胜券在握的感觉,他道:「我离开之前,已向醒酒了的段七七报备,只要我们仨中的任何一个二十四个时辰之内没有回到云别山,她便与裴宁一点几个高手,立刻快马加鞭前往九绝山,将存有杨弗身体的水晶棺炸掉。」 陈千叠的右手紧紧抓住桌子的一角,指尖发白,青筋暴起,看力道,几乎能将那桌角生生掰下来。 他瞪着李吉祥,看着那张尤其欠揍的脸,心中郁结堵得生疼。 不等他说些什么,李吉祥就又笑起来:「只能怪你太害怕出现意外,屠尽了九绝派后,没有第一时间将水晶棺材这至宝转移,才能让我手下密探搜寻到踪迹。又因为这事儿知之甚少,连一向是你座下走狗的陈千嶂都不晓得,是以那边的人手一定不多,兴许为了掩饰,只留了两个洒扫的哑仆,所以就算你现在派人拦住段七七,只要一封信发出去,随便谁过去都能搞定。」 他越说,陈千叠的表情越阴冷,再加上窗外隐隐透进来的寒气,这间屋子里,更加冷了。 李青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道:「你依然那么在乎杨大哥。可有没有想过,若是杨大哥睁眼,知道你为了復活他犯下了滔天罪行,他对你,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陈千叠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他的表情已经沉到了极点。 「......我不管。我不管他之后会怎么看我,我只想要他活下去,什么过错我都认了,什么惩罚我都能担。」 声音中隐隐渗出疯狂的意味,他话音刚落,李吉祥便向陆杨使了个眼色,陆杨则对李青眨了眨眼。 李青道:「我想,你不会放任武林盟一直处于劣势吧?」 陈千叠抬眼,表情恢復平静:「你想如何?」 「不如我们将规则设置的简单一点。双方各自派出三个人在高楼遗址决斗,最后无论哪方胜出,都要立刻无条件投降。」 对方轻轻点头,但仍在思索。 「我们心里都明白,若是恢復到先前你死我活的场面,对双方都是不利的,我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陈千叠已经考虑妥当,只是还有一点疑惑不解,江湖正道怎会白白放弃如今的大好形势,来和自己做这样的赌约? 无论怎么讲都说不通,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阻止人员伤亡,为了中原武林日后的发展? 左右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圈套在内,索性便不想了。 见他点头,李吉祥则又冲着陆杨使了个眼神。 陆杨则淡淡地瞪了回去,优雅地将一条长腿翘上了桌子,露出靴子顶部的暗器,再迎着陈千叠惊异的目光,慢慢地把捆住李青双手手腕的麻绳割开。 李青的表情也很惊奇,他嫌弃地扒掉麻绳碎屑,略有一丝不悦地看着自己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红痕,抬眼问:「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有。」陆杨依然淡定:「其实我以前是1。」 -------------------- 作者有话要说: 李吉祥:……这个就不必说了吧。 第101章 救援 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震天裂地的响声,整个小平房都抖了几抖,桌上的碗筷等物亦是动摇得七零八落,汤汤水水什么的洒出来一些。 幸亏屋里该松绑的都松绑了,没造成什么□□损失,也没在某个无比爱惜自己皮肤的事儿妈身上落下什么要紧疤痕。 陈千叠回过头去,往门外看,见谢献突然消失,大概是去抵御外敌了。 他不慌也不忙,慢条斯理地一抹嘴,再将那擦嘴的小白方巾叠整齐塞回怀中,在这方面的讲究居然和李青有的一比。 「救兵这么快就来了。」李青捏了捏手腕,搭上李吉祥的肩,问:「你喊的?」 道士很是无辜:「我只交代给七七,要差人候在九绝山。」 四个好奇的小脑袋凑在门边,齐齐向外望去。 极目眺望,只见遥远的天边,碧落宫那扇素来辉煌在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宫门被人炸开了一个豁,大约就是方才那大动静的来处。 而不远处,有位裴姓男子带着队正与人厮杀,打得不可开交,基本已处于上风。 再近一点,便是一位着青色干练短衫的女子,拔剑与面前的谢献交手。看看小裴,多么具有人文情怀,连救人都拖家带口的。 她一边过招,一边大喊:「把姑奶奶我那三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交出来!」 声音飘到四人耳边。 弱不禁风?小白脸?陆杨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没有一处符合,便看向李青。 李青迎着三个人的目光,一向厚实的脸皮居然有些烧,急忙提高了声音喊:「你俩就没有又白、又弱不禁风的时候?」 陆杨摇头:「我天生就黑。」 李吉祥摇头:「我生来自带武功。」 陈千叠看了半天乐子,忍不住出言提醒:「喂,她说的是三个好不好。」 第193页 谢献与她竟能打成平手,两人隐隐形成胶着之态,眼瞧着再耗下去,就说不准谁胜,段七七咬咬牙,不顾自己被打伤之危险,全无防备向前一刺,一剑捅进了谢献腹部。 谢献来不及收手,只得被她刺伤的同时,也将她踢飞出去。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陆杨急忙冲过去,搀扶起了段七七,顺带着将她嘴角的血抹去。 他在这边揽着孔雀山庄小魔女段七七,陈千叠在那边护着止不住血的谢献,四目相对,一时间竟不知道谁更像魔教中人。 恰巧裴宁一解决掉问题及时赶来,他这个伟光正的人往这儿一站,这四个人就都是邪魔外道了。 裴宁一气喘吁吁地握着一把□□,还往下滴着血,他迎着五六个人的目光,大致扫了一眼情况,直直地沖向陆杨那边,干脆利落、极其自然地挤走他,并把人圈进怀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武器都不要了。陆杨蹲在地上,手里举着一根□□,略有些愣神。 裴宁一的声音中还夹杂着怒火,勉强压抑住后,依然气鼓鼓的,耳朵都憋红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冲在第一个!你伤还没好利索,这样......」 段七七却不等他说完,先咳了两下子,被那一脚踢得属实有些受伤,嘴角一边流血一边不服气道:「我们是来救人!晚一会儿他们就会有危......」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继续说:「危险。我要保护他们。」 裴宁一被她这话气得不轻,攥紧拳头直往空气里打,揍了一通后,才心平气和地低头对她说:「那你受伤了又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养伤不就得了,吃药躺床上,总有一天会好的。」 又不知这话哪里得罪到他了,裴宁一气得望向天空,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段七七顺好了气,从他怀里起身,站直之后蹦了两下子,以证明自己还活蹦乱跳的,舒展一会儿筋骨后,回头看了一眼裴宁一,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只这一会儿功夫,碧落宫内的武林盟人都涌了出来,乌泱泱的,与前来救援的江湖正道人手对立着,双方人马叽叽喳喳,各自看对面不顺眼,带着深仇大恨,隐隐起了要决战当场的气势。 裴宁一生完气后,站在前方,先是看了一遍陆杨等人,见他们胳膊腿儿都在原本的地方后,沉声沖站在对面的陈千叠道:「武林盟主,为何如此?」 武林盟的人堵在大门口,正好阻拦了陆杨等人离去的退路。 裴宁一一手握着□□,一手扯着段七七的衣角,瞪着陈千叠的眼神带着恨意,眼眶猩红,大有那种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可江湖正道的人手明显少于武林盟,况且己方身后还有伤兵,若是在这里打起来,未必能有多少胜算。 谁知,陈千叠居然一挥手,命堵在门口的手下站在两旁,为他们让路。 两边的人都有些愣神,尤其是裴宁一。他心想,难不成狗日的被哪个活佛夺舍了? 陆杨几人倒是淡定,领着人就出了宫门。 宫外有一条沿着山坡流下来的小溪,曲折不已,如今已近春时,溪上冰层已破,欢快地淌下山去。 陈千叠站在对岸,白狐裘下裹着青色长衫,一袭浓重的绿意,手里捏着他的摺扇,抬起右手挥了挥,远远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约。」 「约?什么约,你们和他还有约?」 裴宁一一脸嫌弃地扫了陆杨三人一眼,将目光定在李吉祥身上,还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摇起头。 段七七倒镇定:「说不准是约好了要私奔呢。」 不过就是嘴里总跑马车。 几个月后,秋分时节,落了满地发黄的枫叶,太极门演武场上,即将展开一场决定武林未来命运的争斗。 早几个月前,江湖对立的两边就放出了消息,待数月后,于此城内进行三场比试,最后胜出的那一方,便接管江湖正统,而另一方,则无条件退出江湖,不再具有任何权威。 消息一出,整个武林都沸腾了,两个打了两三年仗的对手,终于要决出胜负,几乎所有人都期待起来。 更有人私下开设赌局,押双方谁会最终胜出,如今是押武林盟那边的人较多一些。 偷偷将自己所有身家押进去的某个道士,此时正在屋内摆香案放佛像,足足摆了各路神仙共十九尊,而后他跪在蒲团上,无比虔诚地焚香祷告,比他以往在云别山中哪次都要虔诚。 陆杨揣着剑路过这间屋子,往里看了一眼,见屋内烟燻火燎,好似火灾前夕的场面,忍不住驻足而问:「你这是......爱的供养?」 道士不答,专心专注地跪拜祷告。 门口攒的人越来越多,几人七嘴八舌地吐槽他。 「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今天又不是你......不对,压根轮不到你上场,你丫上赶着供什么香火?」 某个脾气暴躁的青衣女剑客道。 「桌上怎么有佛像,我记得你是个修道的吧?」 某个眼尖且嘴欠的黑皮侠客道。 「阿杨说你押在咱们这边的银子肯定超过了一万两,嗯......我信了。」 某个肤白貌美趁着初秋天气尚热于是穿得十分凉快的男子道。 「一万两?为什么有人做了掌门还这么穷......」 某个家大业大从来不愁吃穿的貌美单身母亲道。 第194页 李吉祥终于不堪其扰,从屋里钻了出来,因为一次性点了三把香火,脸被熏得有些黑。他咳了两声,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日晷,问:「不是要到点儿了吗,怎么你们几个主事的还不过去?」 他们异口同声:「晾他们一会儿怎么了?」 于是几人硬拉着道士,在隔壁房中耐着性子喝了好几壶茶,又一人磕了二两瓜子,聊聊天气说说闲话,非常幼稚地多坐了一阵子。 待几人一齐往演武场走,到了地方,却正好看到陈千叠等人姗姗来迟,原来也是找理由藉机耽误了一些时间,倒是围观的人民群众被晒得有些意见,在围栏外叽叽喳喳。 见人都齐了,陈千叠便站上去讲了一些官话,绕了一通废话,就宣布比武开始。 陆杨打头阵。 他作为无相剑派的传人,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甚高,前段时间一伙儿人聚在一起开会,决定谁先上时,他被内投了最高票数。 他站在演武场上,腰间揣着被磨得极其锋利的白虹,将它抽出来时,不远处看台上的陈千叠不由得双眼一亮。 站在他对面的谢献,表情平静,心绪波澜不惊。他被选择作为第一个上场的人,并非是所谓田忌赛马之原因,仅仅是因为,如今武林盟虽说人手众多,可挑选起来,竟无多少武功登峰造极的人才,这也是陈千叠这边的短板。 陆杨看着面前的青年,对方眼中隐隐透着悲意,那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怆然之感,他竟捉摸不透。 他想了又想,将剑收回鞘中,对谢献道:「我不用剑和你打。」 拂云门擅长近身肉搏的功夫,与冷兵器无关,陆杨此举简直是将自己的短处与对方的长处相对抗。 见他突然把剑丢给场下候着的李青,看台上的人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此举的意义。 谢献也是一愣,半晌后有些呆滞地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没必要放水。」 「不是放水。」陆杨做了两下扩胸运动,舒展筋骨后,道:「我只是不喜欢欺负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青:嘤嘤,我昨天熬夜给你磨的剑...... 感谢在2021-10-12 01:35:05~2021-10-14 02:0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平手 第一场,平手。 江湖正道掌握的民间文人迅速发文称,无相剑派唯一传人陆杨在这场比试中,并未展露自己独霸天下的超然剑术,而是非常具有绅士风度和节操地当场弃剑,改与之进行□□上的搏斗。 因此人同时也是万丈峰峰主,在这场证明双方武力值的比试中,也并未掏出阴损至极的毒药或蛊虫,而是与之进行纯粹的武学较量,这等心胸,这等格局,这等赤诚,这等侠义精神......(此处省略一百零八个词彙),很难不叫人心嚮往之。 据小道消息称,这一举动虽说不知为何气晕了看台上的一个道士,但却赚足了场下男男女女的痴心,更有一位穿着十分清凉的男子眼含热泪,在场下喊出了此生非他不嫁的号子...... 「绅士风度和节操管什么用,能当菜吃?能当水喝?」因为这场比试输掉四千两银子的某道士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他恨不得扒着陆杨这个前世恩恩爱爱、今生属实造孽的货色一通谩骂:你晓得四千两能买多少个馕?价格适中的店铺五文一个,足足八十万只馕从他眼前飞走了,飞!走!了! 而他身边坐着的,掏了三万两文人墨客润笔费为陆杨造名声的李小宗主极其淡定地喝了口茶,若是照此换算,应当是掏了六百万个馕。看其表情,似乎十分瞧不上这位垂头丧气的傢伙:「才四千两银子你就哭成这个样子,两把扇子都买不着,瞧你那点出息。」 陆杨有些后悔,非常愧疚,为道士斟了一碗四十年的女儿红赔罪。 他当时人站在台上,往观众席一看,正看到风禅躲在人群中,嘴角含着一抹笑望着自己。他分明宿了个青年人身躯,本正当妙龄,不知从何时鬓角突然生了几缕白髮,又穿的一向不讲究,可以说是破旧不堪饱经沧桑,那时看去,颇有一股神鵰大侠杨过的气质。 风禅站在人群中,可周身气质与其他人却不一样,无人懂得他心中的悲苦,倒好似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分外可怜。 虽说轮不到陆杨这个小辈可怜他,可全天下又能有多少人如他一般死而復生过?陆杨望进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欣慰,看出了解脱,看出了他那用苍凉三十年所凝聚出的哀伤。 祖孙两个一直有默契,只这一眼,陆杨就懂了。 他便当场弃剑,要与谢献论一论拳脚。 他要证明,无相剑派从来不输武林盟。 陆杨坐在桌对面,愧疚地剥花生给道士吃,边剥边说,足足剥了一整盘:「......内个,我这不是不知道,你不仅赌了最终结局,也还赌了第一场嘛。」 道士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却被他身边一直酸熘熘呆着的李青瞪了,遂哭得更大声。 陆杨不堪其扰,扶额道:「大不了,我把万丈峰库房里剩的药酒全卖了,再把各个屋子里铺的被褥当了,还你就是。」 风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本来要往段七七裴宁一的那桌凑,路过时听此,便勐地凑过来,弹他一个脑瓜崩:「瞧你可怜的,无相剑派的资产爷爷我没分你一份吗?区区四千两,也值得你要把被子当了,出去别说是我徒孙。」 第195页 陆杨过惯了穷日子,也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搞定一大圈人的温饱,一时继承了无相剑派堪称无尽的财富,竟一直不习惯到了现在。 道士趴在桌子上哭:「呜呜,你们这帮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不要跟我讲话。」 还不都是你自己写出来的。陆杨默默在心中吐槽。 段七七在隔壁桌吃好了晚饭。她和裴宁一两个人,一共点了八道菜和两盆汤,桌上的一筐馒头也都基本消灭干净了。 她凑过来,先是打了一个低调的饱嗝,再拍拍道士的后背,问:「你确定明天陶姑娘会上场?」 道士听此爬了起来,红着两个眼眶,一抽一抽地勉强说话:「我也不知道。可除了她之外,陈千叠还有人手吗?」 「陈千嶂如今应当养好伤了,他自己不也算个战斗力吗,这样算下来,你明天未必碰上她。」 李吉祥用热毛巾抹了一把脸,顿时神清气爽,他掰着指头算了一算,表情严肃,缓缓道:「不是陶朱最好,咱们这边也不必放水了。若我算的准确,明天上场的应当是陈千嶂。」 他与陶朱那一段莫名其妙又充满了冲击力的旧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陶朱后来将他从炎炎烈火中的危楼里救出,安放在淮水宗一处私宅的事,更没几个人听说过。 也幸亏没多少人知道,否则若陈千叠拿捏住这一点,恐怕江湖正道这边也不好应对。 陈千嶂并不好对付。他一向刻苦,天资也不低,十来岁就成了他哥最趁手也最听话的一把刀,能统领整个杀手组织,也可看出他极度过人的手段。 跟陈千嶂交过手的几人皆面色凝重。下一场上去的人不可以再跟陆杨一般轻易弃掉武器,因为陈千嶂是个最会利用兵器的疯子,往往可以捨弃掉自己的生死来谋求利益,有着这样极端的心态,恐怕就连他哥也不敢打包票说可以胜过他。 风禅近距离观察过陈千叠出刀的手法,也曾赞嘆过此人为当世不可多得的武学天才,甚至够上了无相剑派收徒的条件,感慨若是早点遇见这小子就好了。 这边几个人凑在一起开会,武林盟那边的气氛,倒没有那么欢脱风趣。 谢献被拴在木头架子上,一言不发。 他刚刚交出了拂云门的传宗之物,便被陈千嶂不由分说地强行捆住带去地牢,甚至还残忍地将他的手筋挑断,此时血已缓缓止住。 太极门的地下牢房是十二门派中最多的,当初建设时便如此规划,具体原因不明,传到陈千叠这一代,因他的独特计划,才真正的物尽其用起来。 如今的地牢内空空荡荡,虽说只有两个人在,但空气中依然飘荡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久久挥散不去,闹得人心神不宁。 陈千嶂紧紧地盯着这张可恨的脸,表情罕见地狰狞,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他的嗅觉很敏锐,先是闻见了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便知道是谁来了,回过头去,低声问候了一句:「哥。」 谢献平静地注视着来人,依旧不说话。 陈千叠扫了一眼谢献血肉模煳的手腕,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表现出要叱责行兇者的意思。 他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长衫,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千嶂不等他说什么,立马狗腿地将拂云门的传宗之物双手奉上。他半跪在地上,神情虔诚,好像极度渴求对方的表扬。 陈千叠挑起一边的嘴角,笑了:「做的不错。」 陈千嶂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唿吸都有些杂乱,整个人轻轻颤抖起来,再不舍地看了一眼他,十分有眼力见地,倒退着离开了地牢。 于是阴冷的地牢中,只剩下两个人。 谢献与他四目相对,见陈千叠的表情依然平淡,便声音嘶哑地开口:「你要他明天上场,无论输赢,都要偷偷在他的药里下毒,对吗?」 陈千叠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谢献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无论最后赢的是哪一边,你都不在乎,你知道最后十二块陨铁一定会凑齐,天外来石一定会被打开,你所求之物,一定会出现。」 陈千叠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谢献咳了一咳,似乎血流的太多,他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了:「因为你是故意要十二门派死得七零八落,故意要陆杨復活风禅,想着他一定会为了锻造无相剑派宗祠中空缺的那一把至高之剑,所以才如此兴师动众地,要凑齐所有的陨铁。」 「你不在乎一切,不在乎我们甚至你自己的生死,不在乎最后武林至尊花落谁家,因为你从十九岁开始,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復活杨弗。」 听到那个名字,雕塑一样的陈千叠才稍微有了一丝丝人气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靴子,慢慢道:「......其实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你说的很好,几乎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谢献,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学什么东西总是一点就通。」陈千叠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那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显得极其不合拍:「当初杨弗还说,你是个做掌门的料子,将来一定会做拂云门的掌门。你那个时候才九岁,一脸不置信,但因为被夸了,还是很开心,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你问他,那师兄你呢?你那个时......」 第196页 陈千叠的声音突然一止,空气中的温度都降了下来。谢献很贴心地,没有追问后来的事,因为后来的后来,拂云门大师兄杨弗,就英年早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啦同志们 第103章 病态 陈千叠也是这时才发现,当时杨弗说了每个人的结局,甚至连自己会被裴宁一打败,后来做了太极门掌门的事都讲了,唯独没有对他说过关于自己的结局。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才说了那么多个可以帮助他打败裴宁一,成为武林盟主的机缘。还特意带他在合欢宗山下拦李青,提前拿到最好的外援,又对他说那枚扳指的事,要他过几年去一个集市里买下它,只要有这枚扳指,一切都妥当了。 陈千叠当时还傻乎乎地问,你不陪我一起吗?只记得杨弗拉着他的手说,我那时候没空呀。 想到这里,陈千叠浑身充满凉意,身形晃了一晃,只能勉强保持镇定。 「哥。」谢献的声音沙哑极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风禅不稀罕那把剑呢?要是......」 「住口!」陈千叠突然想通那一点后,几乎是怒吼出声,他快步走上前去,全然没有平日里潇洒公子的姿态,不顾自己白净袖口会沾染上血迹,狠狠地掐着谢献的脖子,连唿吸时都在颤抖:「没有那么多可能,最后无论如何,我都要凑齐陨铁,打开天外来石。威逼利诱也好,就算让我千刀万剐也好......我就是要杨弗活下去,你有意见,就先下去见你爹去吧!」 谢献凝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同情,陈千叠盯着那双酷似其母的眼眸,以及其眼中的垂怜,好似被人大冬天里淋上一盆冰水,整个人一动不动了。 陈千叠最终没有彻底下手,他无力地松开钳制弟弟的手指,有些颓唐。 他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气血方才突然上涌,此刻冷静下来后,竟有些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 从背后突然出现一双初秋仍然冰冷的手,不敢将其抱进怀中,只是扶稳了他,一向木讷的脸上满是关心的急切神色:「......哥?」 是陈千嶂。 陈千叠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失落,他记得上一次这样狼狈的时候,扶着自己的那双手,还是温暖的,属于杨弗的。 他移开眼,避免身后之人看到他眼底的神情,勉强笑了一下,随口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便甩开他的手,落寞地离开地牢。 陈千嶂目送他哥离开后,转头表情不善地问:「你又对哥说了什么?」 谢献嘆了口气:「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陈千嶂从很早以前,就很不喜欢这个哥哥,除却他那咄咄逼人爱管闲事的娘之外,就是大哥在家中时,目光总是较多地停留在这个人身上,而非自己。 就因为他比较聪明,看待人生,或对武学的理解总是比自己透彻?还是被舅舅和其他人夸奖过,说他君子气度,将来可以做拂云门的接班人? 这股烧人心肺的怒意叫做什么?为什么每次看到谢献都恨不得挖掉他的眼睛,砍断他的骨头?这就是嫉妒吗?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很早以前陈千叠对他讲,人如果知道太多事,只会徒增烦恼,根本毫无益处。 他明天还要上场为哥哥出一份力呢,才不要在这里耗费心神。至于谢献该怎么吃饭,挂在柱子上又该怎么休息,他一点也不想操心。 陈千嶂愤恨地瞪了一眼谢献。这个人曾引起哥哥在意的武功,如今已经废了,就算再接上手筋,实力也会大不如前......对了,药房里有人会煮废掉人内力的药,要是给谢献灌上一碗......哥哥就再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了。 他在心里预先折磨了一通谢献,看到想像中谢献痛苦哀嚎的样子,他的嘴角呆滞地微微上扬,眼中情绪浓重,几乎化为实质。 谢献被绑在上头,见他这幅样子,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对这傢伙有些无语,大家都是陈家人,都是上过私塾的,怎么有些人的脑子,就那么幼稚。 他又嘆了口气,将沉迷进去的陈千嶂唤醒,他冷不丁地,上前狠狠扇了他一掌,力度之勐速度之快,甚至将他嘴角打出了血迹。 陈千嶂激动得有些颤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瞧见他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就觉得噁心,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地说:「这下你失去作用了,姓谢的,你以后休想再看见哥。」 谢献冷笑一声,他此时只觉得这人又可恨又可怜:「你以为,大哥以后就归你了?大哥的心里只有杨弗,你不知道?」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哥心里有谁,哥不会属于我,但至少,哥还需要我,我有用,就比你强。」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眼睛都气红了,浑身的热血都往头顶沖,好似被火烧着了一样,额头甚至暴起青筋。 谢献俯视着他,看着那张因为嫉妒与怒火而扭曲狰狞的面孔,从而满眼都是平静的可悲:「你都跟我争一辈子了,也爱他了一辈子......起码这一辈子,你还念过书,知道点道理。你能不知道,等哥哥大事一成,你也就失去了作用?」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妈的,我这就把你的嘴缝上,看你再如何挑拨我和哥的关系!」陈千叠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尾音带着不可名说的颤抖,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到极粗的一根银针,又翻箱倒柜地找来一条细线,却因为过于激动,连针眼都穿不过去。 第197页 谢献一直默默地凝视着他。 他相信,陈千嶂盛怒之下,足够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心态超然到,可以不惧怕这样诡异的刑罚。 他只是突然觉得很疲惫。他不理解,也搞不清楚,这世间的人大多忙碌奔波,最终所图所求的,居然是别人。 他想起两三年以前,在武林盟,和李青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刚从红袖谷参加完婚宴回来,青哥的脸色却如灰土,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手腕上那枚品相併不好的翡翠扳指看,看了半天,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说,我不和你们一伙了,我要去找阿杨,就算是死在他身旁我都愿意......可他现在大概不想见我,那我就在那边等他肯见我。 谢献一时搞不清楚,就问:那你要等多久? 我能活多久,就等多久。抛下这句话,青哥就走了,下次再见时,他居然站在对面,大冬天里,穿的那叫一个凉快,旁边还紧紧跟着一个男的,看似不在乎青哥,实际上所有的余光都在努力往他身上瞄。 还有大哥。 谢献面临着被弟弟折磨致死的下场,突然也不惧怕什么天理伦常了。自己的的确确爱慕大哥,这是很变态的,他想着。谁说变态的爱就不能称作为爱了?他甚至自愿将传宗之物交了出去,自愿为他冲锋陷阵,几回都差点死在战场上,但仍捡了一条烂命回来。 可是大哥也有自己爱慕的人。他为了这个人,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赌上了,大哥身在山中,看不清楚,可他是知道的。他羡慕,十分羡慕,有时候甚至嫉妒,嫉妒一个死人,一个或许再也不会睁眼的人。 大哥知道,且依然爱他,爱他胜过爱这世上的所有东西,爱他胜过爱自己。爱是可以超越生死离别,可有用吗?难道最浓烈的爱意,就可以扭转生死吗? 谢献生活在这个时代,但不信鬼神。可他有几个夜晚,也难免俗套地想,若是有哪路神仙听到了他的祷告,可不可以,让大哥分一点点爱给他? 大哥的执念和愿望都是杨弗,自己和陈千嶂的执念与愿望是大哥,姐姐呢,她的执念与愿望是鲁见深吗?那个第一次见到姐姐,就说她腿粗的男人,那个第二次见面,就摘了一大捧花送给姐姐的男人,那个最后娶了姐姐,她宁可抛弃掉地位也要去奔赴、最终与他一同死在高楼的男人,是他吗?没人可以回答了。 陈千嶂终于耐着性子穿好了针线,他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瞄着谢献的上唇,几乎凝固着,半天没有下一个动作。 谢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捏着针,抵在皮肤上,半天下不去手。一直颤抖着,最后盯着谢献的眼睛,眼圈一红,居然落了两颗眼泪。 谢献平静得吓人,可能是看淡了生死,对一切都不牵挂了:「姐姐死了,跟鲁大哥死在了一处,听人说,他们这叫併骨。她小时候给你煮过面,哄着你睡觉,那么活生生娇滴滴的一朵花,刚嫁给心上人没多久,就死在了高楼,死在了大哥手上。你的心,应当不是石头做的,也该为她掉几滴眼泪了吧。」 「我只记得你娘小时候折磨我......用针扎我的手,用扇子敲我的头,撕我的嘴说我是小野种。爹也不管我,我伤痕累累坐在台阶上哭,是大哥给我擦药,晚上给我讲故事听。」 陈千嶂是妾室生的,且那位妾室生产后落了病,没过多久就死了,尸身被草蓆一卷,随意扔在城外的乱葬岗里,连个牌位都没有。 他一直记得,小时候没人管他,因为先夫人的儿子从小就优秀,现夫人母家尊贵,又是拂云门掌门的亲妹妹,嫁过来才几年就生了一儿一女,备受盟主喜爱。上头三个哥哥姐姐都是受人稀罕的,他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虽说也是盟主的骨肉,但谁也不在乎他。 夫人动不得上头那个大的,自然只能找他这个小的麻烦,每日不是让他站规矩,就是打手板,变着法子地欺负人,反正不是她生的,她一点也不心疼。 一年到头,盟主也不爱往最偏的那个院子去,毕竟是死过人的地方,自然见不了他几次,他浑身上下哪有一块完好的皮?隆冬大雪天,他被夫人罚只穿单衣在雪地里扎马步,若不是大哥偶然撞见了,他说不准就死在那里了。 大哥当时抱着瘦小的自己,放在有火盆子的屋子里,裹着厚被,还亲自熬了姜汤餵他。陈千嶂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关爱,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陷进去了。 从此他的眼里只有大哥,别的什么人,他都不在乎了。 他停下手,没刺进谢献的皮肤里,是因为看到,对方脖子里挂着的那枚,似乎有了年头的平安符。 这是他幼时得了大哥庇护后,逢年过节,想给大哥做点什么东西回报。问了有手艺的下人后,他虽手法笨拙,但也做了三个平安符,想送给三个哥哥姐姐,起码是件心意。 他本没抱太大希望,因为他们嫡生子,一向是最不愁奢华的吃穿用度的,大哥只练功服都有春夏秋冬四款,黑白红蓝各两件,样式更是不计其数;谢献沾染上一点灰尘的靴子就随意赏出去了;至于谢溪,更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府上专门有八个绣娘为她缝花样,他们哪里会看得上这个小破玩意儿。 谁知送给大哥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居然笑着收下了,谢献拿着平安符时,更是拽着他的袖子要他陪自己练武。至于谢溪,她起初还一脸嫌弃地捏着东西观察,发现弟弟手指因为做这玩意儿被刺伤过后,便立马换了副开心的表情手下了,另还回去了成箱的伤药与新衣服。 第198页 没想到谢献一直戴着这玩意儿,都过去十几年了,他还留着。 「你......」 谢献嘆了口气,缓缓道:「你只记得他对你好,不记得我也给你送过伤药,后头全被你丢出来,说我是假仁假义。姐姐下山游玩还记得给你捎糖饼,在你高烧不退的时候照顾你一晚上。可她死了,我也快死了,爹也被大哥折磨死了,你猜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咱们一家人,果然要死个干净才痛快。」 陈千嶂呜咽了一声,不忍面对沉痛的过往,好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小兽,哽咽着说道:「......我会死,而哥不会死的,哥会和杨大哥平安地在一起一辈子,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对彼此忠贞不二,绝对会幸福地白头偕老。」 他说这话的时候,痛得活像被人从中间噼开成两半,心被撕扯得不成形状,满眼都是鲜血淋漓。 那我们呢?陈千嶂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那我们呢?我们这些,一开始就爱错了人的,最后还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第104章 加赛 第二场,武林盟陈千嶂对洞庭台裴宁一,平。 只是这一场的平,比之上一场,要血肉模煳许多。 据江湖月报记载,按最终晕倒的顺序来讲,本战应当由洞庭台掌门裴宁一获胜。但由于这两人先后都被抬下演武场,双双陷入昏迷,几位裁判商议许久后,决定本战为平局。 某女剑客对此结局很不服气。她认为,陈千嶂使用淬毒后的武器实乃犯规,危及了本代武林青年才俊中最佼佼的那个佼佼者之性命,若要强行定为平局,应当令陈千嶂卸掉一条膀子为代价,才可平息江湖正道方之众怒。 而武林盟方某盟主认为,比赛规则上并未明文规定不可使用淬毒暗器,再者,决斗赛场之上,生死搏斗关头,哪有那么多规矩前来阻碍。况且,如今陈千嶂失血太多,至今未醒,若要强行拆掉一条胳膊,恐也会引起武林盟方之众怒,还请对手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要因为平了两场比赛就气急败坏。 至于后来那位女剑客又回復了什么晦涩难懂同时又通俗易懂之文字......因本报是健康绿色老少咸宜之刊物,擅自登载一些不文明用语会影响名声,遂不再过多描述,诸位可以发挥自己的想像力,编排一出双方的唇枪舌战。 客栈之中,李吉祥老神在在地坐在床前,掐指一算,回头说:「他命硬,能活。」 段七七看了他一下,回头又瞟了一眼桌案前坐着的两位各自奋笔疾书的大夫,忍不住问:「今天能醒吗?」 林梦娇伸出一只手将垂下的髮丝挽在耳后,另一只手飞快地写着单子,终于飞快地搞定了一张之后,顺手甩给对面的陆杨,他大致扫了一眼,确定关键的药材都在上面后,匆忙说了句:「你定就行。」再把这单子扔给闲了没事儿做的李青,让他跑腿。 陆杨也飞快地写着什么,抽空抬头看了一眼焦灼状态下的段七七,说:「没事儿,晚上吃饭之前能醒。」 果然,几碗苦得发黑的汤药强行灌进去后,被剩余的气味薰陶后,满屋子人接近于无法唿吸,裴宁一的手指微微抽动,没过多久就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李吉祥扬起眉毛瞪大眼,他怎么也没想到,受如此重的伤,挨这么要命的毒,这人还能这么快醒过来:「......我靠,医学奇蹟。」 裴宁一见睁眼只有他在旁边,略有一丝失落,问:「赢了吗?」 见李吉祥欲言又止神色复杂,他便明白了,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神情萎靡不振,低头瞧了一眼被各种奇怪味道的药包裹起来的身体,有些嫌弃。 「命还在就不错了。」道士瞧出他心里的意思,轻轻地在他头上弹了个脑瓜崩:「七七还为你鸣不平呢,一个人吵了半个武林盟,还差点当场跟陈千叠打起来。」 裴宁一一听,立马一扫方才疲惫失落,瞬间人就支棱起来了,立刻瞪圆了眼睛,两条浓眉几乎立了起来:「哦?她......咳,她为了我跟他们吵架?」 真是没救了。李吉祥嘆了口气,道:「对,她还瞧见了你在演武场上的英姿,那叫一个英俊潇洒,你晕过去之后,还是她把你公主抱回来的。」 「啊!」裴宁一惊奇出声:「那没有弄脏她的衣服吧?」 「你说呢?」李吉祥很无奈:「你当时跟个血葫芦一样,现在武林盟的人还在洗刷演武场,全都是你跟那个谁的血。」 裴宁一耷拉下来眉眼,好像一只做错了事情的狗:「哦,希望她不要怪罪我才好。」 「她为什么怪罪你?是平局,你为此肝脑涂地、抛头颅洒热血,况且已经尽力了。」 裴宁一的眼神更委屈了:「......没赢对我来说就是输。」 道士彻底无语,他揣起桌边的一盘瓜子就走,不同这个别扭的二五仔多讲话。 到了隔壁,见陆杨等人正在抓阄猜测对面明天谁上场,顿时更加无语。 只见李青抓起一颗纸团,打开一看,念道:「武林盟门口扫地的大爷。」 林梦娇抓起一个打开来看:「陈千嶂。」 段七七也抓一个看:「陈高唐......哎,这个人早就死了八百年了吧?这都谁写的纸条?怎么不把杨弗写上去!扯淡呢!」 李吉祥丢了一把瓜子过去,砸了一圈人:「你们搞这抓阄不也是在扯淡?陈千叠手下还有可用的人吗?若他明日不上场,就只剩下无极门掌门和陶朱,若要求稳,必然是无极门掌门上场。」 第199页 分析的很对,段七七点头,问他:「无极门掌门有什么弱点没有,你提前告知于我,我明日一定要给小裴报仇。」 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道士说不出来,那无极门的掌门在原着里压根就是个龙套,描写段落数甚至赶不上在回忆里出现的李青,有什么弱点,他自己也不知道。 见一屋子人都在看他,李吉祥只得清了清嗓子,淡定道:「那个......你明天专注于攻他下盘就好,只要不要脸,一定可以赢。」 第二日,因的是最后一场比试,围观的人群几乎淹没了武林盟,到处吵吵嚷嚷的,赌局参与人数空前多。 即将上场的段七七被李吉祥突然叫住,并在她耳朵边叮嘱:「不求赢,但也别输,咱们力求平局。」 段七七抽出剑来,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不屑道:「对我来说,平局就是输。」 李吉祥摸摸她执拗的小脑袋瓜,不知偷偷交代了什么,不过最终,她似乎明白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上台,想着就算力求平局也要把对方的牙打掉八颗。 结果一上场,却发现对面站着的人是淮水宗的陶朱。 两边都有些愣。 陶朱一脸疑惑,微微皱起柳叶眉,看姿色,我见犹怜:「怎么是你?」 段七七已很久不粘假鬍子,她本就长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此时不加过多修饰,更是出尘绝俗,一上场,还未打过,就已艷压。 她甩了甩刘海,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陶朱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后,轻轻嘆了一口气:「我以为死道士会上来跟我殊死搏斗,没想到他却没有这个胆子。」 段七七义正言辞道:「我们的这一场,关乎于未来武林的结局,我想,他应该不愿意将儿女情长牵扯进来。不说了,开打吧。」 她刚将剑抽出,就见对面的陶朱神色恹恹地往看台上寻人,似乎无心打架,看了两三遍,也没找到李吉祥的身影。 段七七只知,这位陶姑娘从前是出了名的爱找人比试,自幼时起,就远远地听闻,远方的淮水宗,有一个姑娘比自己还要痴迷武学,漫山遍野地找人打架,是个难得的女武痴。 可惜两人似乎不太有缘,之前武林盟跟江湖正道打架打的轰轰烈烈时,都没有碰见过她。而如今终于与她见面,自己正兴奋着,却听到对面的人说: 「不打了,我认输。」陶朱突然举起手,向看台上的几位裁判示意。 段七七与围栏外的一众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 陶朱摇了摇头,道:「他是在赌,可惜我一向赌不赢他。段姑娘,恭喜你。」 段七七往台下扫了一眼,太过匆匆,并未找到隐藏在下方人群中的李吉祥,幸好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便把出鞘的剑收了回去,大声道:「那我也认输,这样是不是就平局了?」 看台上的裁判们才反应过来,与一旁的人们商量事宜,经过一通复杂的讨论后,分别向武林盟主和陆杨示意,表示这样算作是平局,若要决定出最终的胜负,须得明日再加赛一场,这一场不得投降不得平局,最终就算是有一方死在场上,也要分出胜负。 此话一出,台下的围观群众更是沸腾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千叠端坐在椅子上,明显脸色发黑,他怎么都没能想到,陆杨他们宁肯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也一定要逼他上场。 待陆杨等人回到客栈之中,李吉祥接过李青递过来的几张银票,点了点,总数超过了一万五千两,他有些无奈,充满怨念地道:「居然被你们两个算计了......为什么今天早上才对我说?」 特地藉此私自在民间开设赌局,并因此捞了数额惊人的一笔,李青脸上都乐出花了,虽说立刻就要上交给家里的主事人,也依然很开心。 他一瞧就是跟陆杨合计好的,出于某些旧情之故,要先折磨一下道士的心态与荷包,让他感受一下什么是穷困到心慌,再把钱还给他。 做主折腾了道士一番的幕后主使兼最终受益人陆杨非常淡定:「我是这样想的,无论怎么说,当年的武林盟主都应该是老风,陈家霸占了三代,如今还该还回来了。我就计划,最好这三场都平局,让陈千叠那边能用的人都用干净,逼他不得不上场和风禅打一架。」 李青接过话茬:「于是我私下开设赌局,并用其中的一笔银子买通裁判,要他们提出进行第四场、甚至第五场比赛,不仅捞了一趟,也要让老风名正言顺地拿回自己的荣誉。」 裴宁一躺在床上,段七七与林梦娇坐在床边,反应过来后,大受震撼。 李吉祥努力地从中找破绽:「那......要是今天上场的人是无极门的掌门呢?」 「他上不了。」陆杨摆摆手,道:「他以后都上不了。我交代老风,要他把这个人捆起来打一顿,再关进柴房里,每天给点馒头咸菜啥的,能关一日是一日,等打完了再放出来。」 李吉祥双手颤抖地扶额,这人跟李青混久了,怎么越来越腹黑。 「话说,你跟陶朱姑娘到底赌了什么?」段七七好奇地插嘴。 房间内突然沉默。 道士清了清嗓子,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就往外头跑。 独留下一屋子人满头问号。 「肯定少儿不宜!」李青添油加醋。 第200页 陆杨心想:这屋里所有人加一起,都没有你更少儿不宜。把他偷偷往自己腰上摸的手按住,道:「别人的感情,咱们就别多掺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7 16:10:20~2021-10-20 00:4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归属 陈千叠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的风禅。 风禅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提着剑,也平心静气地与他对视。 陈千叠缓缓合上双眼。 心想,这他妈的是谁啊。 ...... 今日的早些时候,他独自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内用早膳,清淡的鸡丝面,微甜豆浆,还有煎鸡蛋。 这是杨弗还在的时候,亲手为他做过的早饭。他自打学会后,便一直依着葫芦画瓢地做给他吃,他不在后,便一直自己吃,分明是非常简单的餐食,可他吃了这么久,也不觉得腻。 以前过年的时候,陈府往往会给下人放年假,而陈夫人要回拂云门个把月,有时候还另带着谢溪姐弟俩,有时候不带回去。而武林盟主便是去哪个兄弟那边花天酒地,偌大个陈府,只剩下四个孩子。 陈千叠亲手给三个弟弟妹妹做早饭,得到的评价有些令他不满意。 谢溪扫一眼端到面前的膳食,会先淡淡地撇撇嘴,吐出一句:「勉强凑合。」,跟她那骄矜的母亲一个样子。等陈千叠走出去,蹲在窗户一边偷看,却发现她正大咧咧地狼吞虎咽,一点也不像个大家小姐,这个妹妹一直如此,好相处又不好相处。 谢献更闷一些,这个弟弟脑子里总是有沉沉的心事,谁也捉摸不透,他总是趁着观察人的那一会儿,就会把人心看穿,但又不表示出来,很难把握住。 谢献端起碗,搅了搅面,夹起一筷头放在小碗里,本来是要吃下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举起来向陈千叠:「兄长先吃。」 陈千叠委婉表示自己吃过了,转身出门后,照样躲在窗户边看。谢献只是低头缓缓地食用,似乎他对外是什么样,自己一个人独处,也是什么样。 至于陈千嶂......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垂怜他、关照他了,总觉得这个孩子似乎哪里不太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孤零零的小狗,因为这孩子儿时发过一场高烧,却又没人管,说话便有些迟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听着有些变扭。 不过,也好在这个孩子最容易把控,又因为过于忠心,可以替他摆平一些很麻烦的事。 陈千叠一个人吃完早饭,搁下碗筷,推开大门,外头的太阳不算毒辣,满院的树,地上却没有一片落叶。 陈家的下人被老盟主管教得很是妥帖,尽管他如今已经去世很久了,这帮僕从也不敢怠慢家里的主子。 很讽刺的是,老盟主很用功,练武很勤快,在外的风评都很好,他一生致力于管理中原武林,目送江湖二字渐渐盛大,他在外那么风光,一唿百应,却忘记了要管教好自己的孩子。 于是,连带着他的孩子,也就是上一任盟主陈湖,也不会管教孩子,他只记得要生,只记得要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娶续弦,却不记得要管。 所以陈家这四个孩子,似乎都各有各的毛病,固执、疯狂、不撞南墙不回头,一辈子都治不好,只得跟着尸身藏进棺材里,等下一辈子转世了才可能化解。 他独自走出门,独自来到演武场中,心里还在盘算着,对方会派谁上场? 他的武功并不算弱,况且修习了无相心法,内力大有长进,放眼整个江湖,就算是十二门派的诸位老掌门在世,他也未必会落入下风。 他本想与陆杨打一场,可惜他已经露过面,若再一次上场,难免会被说成是江湖正道无人;而最具威胁的裴宁一已经重伤,如今醒没醒过来都是个问题;曾在盛怒之下差点取了自己项上人头的段七七,也已经上过场了。 他们还剩什么?陈千叠盯着演武场的地面,在心中掰着手指头算计。 还剩一个道士,以及一个武功莫名大不如前的李青。 而这两个人,都恨他入骨,若他们上场,自己难免伤筋动骨,不过若是最终侥倖赢了比赛,就不必管这其中的深仇大恨了。 他等着等着,却等来一个面生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长相稍显俊俏,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若不是那双眼睛里放着精光,都要被围观群众以为,这人马上就要归西了。 他拎着一把青色的剑,着粗布衣裳,目光炯炯有神,但又浑身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很是古怪。 青年男子问:「你小子就是陈千叠?」 这都什么称唿!陈千叠默默地盯着他,总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似乎尤其棘手,比如今看台上坐着的一圈子人都棘手。 陈千叠定了定神,一拱手,问:「敢问前辈大名?」 「在下杨过。」风禅淡定地回。 看台上的陆杨几乎要笑抽过去,李吉祥本也要笑,却因为被隔壁看台里武林盟的陶朱一直瞪着,笑不出来。 陈千叠努力在脑海中搜罗,这个杨过怎么从来没有印象? 他在台上一言不发,看着风禅一个劲地用剑切空气,等了一会儿后,弱弱地问:「前辈不弃剑吗?」 第201页 风禅眨巴着眼:「我为什么要弃剑?」 「额。」陈千叠斟酌了一下用词:「因为先前第一场比赛时,贵方陆杨就展示了绅士精神,面对不会用武器的对手时,主动弃剑了呀。」 「绅士精神,什么东西?」风禅不知是装没听懂还是真的没听懂,道:「我没有,不遵守,开打吧。」 陈千叠赤手空拳,一时间有些错愕。 终于,比赛开始,他的眼神一下子切换为了专注模式,展示出绝世轻功,脚步轻快,勐地袭向风禅面门,包含了七成内力的兇狠一掌将要发出,却没想到对方更快一步,几乎是瞬间,就将剑刃抵在他喉咙之前。 变动发生的非常快,场下的围观人员几乎没反应过来,似乎就已经结束了。 手握剑柄的风禅盯着他的脸看,末了吐出一句非常欠揍的话:「不够快。」 陈千叠的心一沉,似乎并不承认,下一刻,绕过对方面门,一掌携了沉重力道,袭向风禅后腰。 却又被风禅更快地提剑挡住。 陈千叠的后背忍不住出汗,他在这柄剑的剑身反光处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脸。 整场譁然。 都以为这一场会是最旷日持久的大战,却没想到,胜负居然只发生在瞬间。 「不可能......」陈千叠盯着风禅的侧脸,身心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自信悬挂,几乎摇摇欲坠:「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接到我的......」 「怎么不可能。」风禅回过头去,瞥了一眼陈千叠,忍不住开口:「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唔,当初这句话还是天下第一告诉我的,可岁月不饶人,斯人已逝,如今的天下第一,又不知道要轮给谁做了。」 天下第一?陈千叠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位老前辈的名字,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对,那位前辈已经过世了好多年,许多年前还未曾过有武林盟时,江湖人便是唯天下第一马首是瞻,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个年轻人看着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怎么会...... 陈千叠依旧不敢相信自己会输,心中突然起了歹念,从袖中摸出一支暗器,对着全无防备的风禅...... 而看台上一直密切关注局势的陆杨与李青都发现了,立马站起来大声喊,要风禅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三道几乎看不清的利箭急速射向风禅的后背,陈千叠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几乎变得恶毒,他一直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就算做出这种令人髮指的行为,也在所不惜。 李青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他瞪大了眼睛,慌乱之中紧紧抓住了陆杨的手,陆杨则不管不顾地拉着他跳下看台,着急忙慌地往前跑。 而风禅几乎是下意识地,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提剑精准挡掉了那三个淬了毒的暗器,金石碰撞之声响彻台上,这时候,围观群众才看清,方才陈千叠做了什么。 陈千叠已经被陆杨两口子控制住,风禅愣了一愣,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而手早就比脑子快地挡了回去,他「哦」了一声,完全不在意地转过身去,看向陈千叠,眼中满是惋惜。 「如果我猜的准。」风禅冲着他道:「你拿走无相心法后,整个武林盟,只有你一个人练成了吧?」 陈千叠闻言,勐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你天赋很高,可惜心性不好。」风禅摇了摇头,望向他的眼神,则更加遗憾:「你是不是以为,谁拿了无相心法都能练成绝世神功?或许第一篇确实好练,可我实打实告诉你,无相剑派歷代,也就只有几个人练完了。直到现在,那边坐着的几个小娃娃,最高也才练到第五篇。小木头作为这一代的掌门,练到了第七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风禅沖陆杨挤眉弄眼了两下子,又低头看着陈千叠,眼中浓重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我能看出,你已经练到第八篇,真是很不错的苗子,也足够努力,可是......可是你怎么就姓陈呢?」 陈千叠听此,心中已经知晓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是何方神圣。他垂下头,满目怆然,原来陆杨当初打的是这个主意,若是早知道对方是这位,那还论什么长短?直接认输就好了。 一步下错则满盘皆输,他此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看着面前一张张悲愤的脸,他们有仇,他们有怨,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愤怒。这么久的谋划,这么久的布局,因此死了那么多的人,尸身都被他砌为台阶,他踩着无数人的血和泪一步步走到如今,最后也没有得来一个好结局。 ...... 陈千叠坐在一处草地上,身旁是陆杨。 他大势已去,太极门死了那么多人,早就是一副空壳子,府上各个地方的物件都或砸或烧,值点钱的便被人拿出去卖掉,当初最引以为傲的门楼牌匾,是由最后一任天下第一亲手所写,也被某个风某人揣着带回无相剑派留作纪念了。 外头有许多人要杀他,他也只能在这里留存一丝清净。 「哎,对了。」陈千叠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起来,他脸色苍白豪无血色,这样一笑,显得有些诡异奇怪:「做武林盟主特别累,每天要处理好多事,手下一个比一个不听话,要不是为了杨弗,鬼才做武林盟主。」 他向着毕生劲敌一吐为快,心里竟出奇的畅快。 陆杨听着,心里略有些发毛:「多累?」 第202页 「很累。」 「比做皇帝还累?」 陈千叠吓了一跳,看着他:「你胆子可真大,你想过要做皇帝?」 陆杨弱弱地说:「......我玩过皇帝成长计划,1和2。」 「又是游戏吧。」陈千叠听此,低着头笑了笑,他目光朝远处望去,一片秋意,苍凉古朴,他有些看痴了。末了,他继续道:「我真羡慕你,至少,和杨弗是一个时代的。他有很多话,我都听不懂,但我又必须得装作听得懂,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陆杨默默地吐槽,是不是因此才计划了怎么坑我。最后竖了一个大拇指过去。 「我也想玩电脑游戏,我还想看小说,我想上大学,我想经歷杨弗经歷股的所有事。」陈千叠缓缓地说,一阵风轻轻刮过来,吹乱了他额角的碎发,他望着这风,低头又笑了,他每次想起杨弗,就很容易笑出来:「听起来很可悲是不是,我都要死了。一个要死的人,说这么多的话,还给你听,好可笑。」 原书中的太极掌门和魔教教主,就这样躺在这里。 过了很久很久,陆杨才摇着头说:「不可笑。如果我是你,杨弗换成李青,我也会想方设法地救他。但,不会设这么大的局,杀这么多的人,我没那个脑子和本事,也不忍心为了这一点点儿女情长去烧杀抢夺。陈千叠,我有时候,还挺佩服你。」 陈千叠低声笑了:「我觉得值就行。」 ...... 夜晚的客栈中,微醺的陆杨在夸奖了一番裴宁一后,拍着他的床头喊:「所以我觉得你最适合做武林盟主。」 裴宁一还被纱布包裹得一圈一圈,好似个米其林轮胎人,暂时只能平躺在床上,起码一个月下不来。听陆杨这一出即兴夸赞,怎么看怎么像忽悠人的话(而且李青坐在那边的桌子上,听了这些居然没过来瞪他!),心下起疑:「......这就是你一定要我做武林盟主的理由?」 陆杨郑重地点头,他的神情严肃至极:「对,因为裴大侠你武功太高了,模样太俊了,我不配,不得不让给你。」 李青在不远处,几乎忍不住嘴角喜悦的抽搐,林梦娇拍拍他的肩,抖着嘴角说陆杨是个君子,李青替他认下了。 「所以,裴盟主,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行事?」陆杨严肃地问。 裴宁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眼里冒星星,他在床上努力地抬起一条胳膊,扯住陆杨的衣角,脸上依旧是不可置信:「你有这么好心?陆杨,你可别骗我。」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陆杨这么郑重地说,还是哄他试吃段七七包的饺子......然后他吐得昏天黑地。 「少废话。」陆杨拍了拍他:「书里你就是武林盟主,你不要我就送给林谷主了。」 林梦娇在那边立刻回绝,努力摆手:「我要带孩子。」 「那段庄主。」 段七七站在门边,原本正跟风禅聊着什么,听到后立刻表示:「我要出家了,很忙的。」 「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你忙个头。」李吉祥在角落戳穿她。 立刻挨了一颗飞过去的石子。 「那李山主。」 「别。」李吉祥摆摆手:「我要跟朱朱成亲,成亲后立马浪迹江湖,现在就走。」 陆杨见一大哥屋子里无人可选,只得看了一眼李青,后者饱含怨念地盯着他,弱弱地来了一句:「你让合欢宗宗主做武林盟主,天下会大乱的。」 「那没人了,我是魔教教主,天下也会大乱的。」陆杨把从陈千叠腰上拽下的令牌往裴宁一床内一扔:「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反正我们都不要。」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完结啦,完结后还有七八个番外,也是隔天更新,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看到这里。 (呜呜,今天加更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榜单规定的字数没有完成......) 第106章 结局 屋内立刻展开了讨论,话题内容是「关于老子为什么不能做武林盟主」,重伤且躺床的裴大侠完全掺和不进去,只能徒劳地看着众人。 他哪里知道,当初自己这个角色被某道士写出来,就是为了武林盟主而活的,为其生为其死,为其奋斗一辈子,为其痴为其狂,为其哐哐撞大墙,是终身难以摆脱的宿命。 这边正吵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屋里人还以为是店小二贴心地上来送茶水,站在门边的风禅立刻就给人开门。 结果冲进来一位匆匆忙忙、髮丝纷飞的女侠,正是陶朱。 屋里人对她的好感度甚至比谢献要高。她仅参与过一场跟江湖正道的战争。听李吉祥后来说,因其父忠于陈千叠,她也不得不忠于陈千叠,况且在那一回,还碰巧就撞见了李吉祥,并被其引走,所以基本没有任何可以仇视的地方,其他前来报復的江湖正道也对她没多大怨恨。 至于谢献,那日他们从地牢中捡出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他,介时此人还被紧紧捆在柱子上,似乎晚到一刻这人就要归西。两个大夫医者仁心,急忙把他拖出来紧急救护,最后勉强捡回了一条小命。 谢献如今独自住在千疮百孔的太极门,敛了兄弟尸身在后山的陵墓中,武功尽失,再请人盖了间小木屋,又辞去拂云掌门一职,想来下半辈子的唯一工作,就是为父母兄弟扫墓。 第203页 陶朱姑娘冲进来,大致扫了一圈屋内众人,瞧见李吉祥在角落中慌忙遮住了自己的脸,便快准狠地扑过去,一把捞起道士的衣领子,将人拖了起来。 屋内其他人全都不敢动,一时间,屋内只听得到她坚定无比的声音。 陶朱姑娘道:「走,我们出去打一场,你输了就和我成亲。」 信息量过于巨大,人们眼睛都瞪圆。 道士还想挣扎:「......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输了就嫁给你。」陶姑娘利索地道,顺带着将人强行拖出了门。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陆杨点点头,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他冲着躺床上不能动弹的裴大侠,一本正经严肃道:「咱俩现在也打一架,输了的做武林盟主。」 裴大侠咬牙切齿:「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李青恰好凑过来,一把揽过陆杨的脖子,冲着几乎无法动弹的裴宁一,甚是嚣张:「不好意思,他就是王法。」 这边三个人吵吵嚷嚷地闹起来,门那边的风禅两人则在商量另一件事。 风禅正苦口婆心地劝诫她:「......而且做尼姑只能吃素斋,知道什么是素斋吗?苦瓜萝蔔大白菜之类的,一点荤腥都不带有。而且你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用什么做肥料吗?我跟你讲你绝对不想知道,是......」 「停。」段七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忙打断他:「风哥,这个不用你担心,守孝三年期满后,要在外游歷一段时日,回山庄之前,定会考虑清楚要不要出家,不必为此劳神。」 瞧见这边讲话的两人后,李青留神多瞥了一眼,这二人都是使剑的,性格脾气什么的也都算得上登对,此时又聊得这般投机,不知...... 他用手肘捅了捅陆杨,后者看过去,点点头,道:「嗯,是不对劲。」 裴宁一头暂且扭不过去,看不见那边的情况,搞清楚后,脸色宛如被炖了三天整的老黄花菜,撇着嘴说道:「哼,我才不在乎这些事。」 陆杨挑了挑眉毛:「哦?某人之前被人家段女侠公主抱之后,还羞涩了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 李青最喜欢在这种时刻添油加醋,连忙上赶着给人添堵:「哦呦,我头一次见近水楼台还赛不过半路杀出程咬金的,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去提亲呢?」 「孝期,守孝!」裴宁一咬紧牙关。 都是藉口。陆杨心里默默吐槽。 看裴宁一在床上孤苦伶仃,又无人照拂,要是再添上『光棍』一条,就更悲惨了。陆杨终是于心不忍,道:「放心吧,老风子心里有别人,他跟七七,最多也是姐妹关系。」 而裴宁一却脑子缺根弦,压根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垂头丧气嘆了下,十足颓然:「哦,他们都是练剑的,可不就是姐妹,唉。」 没救了。李青斜了他一眼。 这边还说着,段七七却突然凑了过来,问:「你们聊什么呢?」 陆杨两人回过头望去,却见大门敞开,风禅已不知去向。 他向来潇洒,像一阵风,来得快,走也快。 迎着陆杨疑惑的眼神,段七七顺着回答:「风哥走之前说,情人还是老的好,要咱们都珍惜眼前人。若眼前没有人,心里也没有惦记的,就赶紧找一个眼前人惦记。若已经无欲无求的,就抓紧为自己找一个盼头,别像他似的,空活了几十来年,沦落到如今,什么也没有。」 这话里的深意沉甸甸的,饱含沧桑的往事。李青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又问:「那他临走之前没再给点指示吗?就这样放心把江湖交给咱们这些小辈了?」 「嗯,他说自己想明白了,以他独来独往的性格,其实一开始就不适合做武林盟主,既然一开始就没靠他,那么以后也别靠他。人都有自己的路,有的人武功高强心志坚定,该做武林盟主,就去做武林盟主;有的人收穫幸福,该和自己男人回家过日子,就过;有的人心甘情愿做寡母,将来不找了,也行;再有的人一生桃花旺盛,为一个人肝脑涂地过了,不后悔,最终回过头找到自己的幸福,也可以,有的人歷经磨难后看淡了,要做道姑,这个不听劝,就随她去。」 段七七拍了拍自己脑门,笑了。 「每个人未必都要走那种做英雄的路,英雄善始不善终。江湖多少年,出过多少能人异士,又死过多少忠义之辈,野史上流言里,数也数不尽,真的有必要为了一把最后没造出来的斧头,闹得整个天下不得安宁?」 「其实做自己心目中的大侠就好,只要对得起自己,未必就非要为了名声利益,争着做什么武林盟主、天下第一。他说他以前想不通,整宿整宿睡不着,后来终于看透了,明白了,释然了,就挺好的。感情也是,待人接物也是,事事都是,希望咱们几个能明白,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屋里静了一会儿。 陆杨道:「以前没听老风讲过这么多句道理,看来重来人间一趟,真的感悟了不少。」 段七七突然想起来一句漏下的,对着屋里的人说:「对了,他说他不要做天下第一跟武林盟主,看你已经把令牌丢给宁一,很开心,临走之前又把青冥还给了我,说他方才跟我猜拳,输了,就把天下第一的名号输给我了,最后嘆了口气,说他曾经确实很想做天下第一,可如今在世上唯一的牵挂都没有了,他要这虚名还有什么用,就走了。」 第204页 林梦娇目瞪口呆:「天下第一以猜拳的方式易主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託孤,陆杨扶额,问:「他不会是找准了个歪脖子树要上吊吧。」 段七七想了一想,歪着头笑道:「若阿南前辈是那棵树,我想风哥是挺乐意的。」 ...... 陆杨等人协助新武林盟主上任后,帮衬着料理尽了陈家人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又帮着商议后制定了新的规矩。因十二门派如今死的死,残的残,今后也就不再有十二门派之流,裴盟主决定要中原武林百花齐放,不必搞曾经官僚主义的那一套,各个门派根据大小兴衰自行排名,大的要有礼让之心,小的要有敬畏之意,切磋可以,不要喊打喊杀...... 不过个别从那一场大战后尚存的原十二门派,诸如孔雀山庄之流,因的有了天下第一坐镇,也愈发兴盛,其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门派,也随着祖辈规矩归隐进了山林。 至于前武林盟主留下的那些毒瘤,则尽数被清理干净。江湖中隐隐冒出的血腥味终于平息,又随着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遂一片祥和。 回合欢宗的路上,陆杨睡不好,吃不香,总是愁眉不展,李青问起,他便答:「之前,对你父亲留下的印象不好。后来又连累了你和你的宗门,他要是见到我,只怕不会开心。」 还没等李青说些什么,他就又低下头去,犹豫再三才开口:「......不如你跟着我回万丈峰吧,或是无相山,咱们在那边辟几亩田,买几头牛,我白日里种种地,你给我缝补衣裳就行了。」 李青嘴角一抽。他没敢在这守财奴面前说,自己从生下来到现在,衣裳从来都是脏了就扔,鞋面染上一点灰都要换,在家也是十七八个人伺候着穿衣洗漱,哪里稀罕缝补这门活计。 况且自己之前扎破了手指硬是给他做出来的荷包,他还嫌针脚又乱又丑来着,若是...... 李青赶紧道:「没事的,我娘一早就给我传了信,她与我爹带娃出海遨游去了,不晓得何年何月会回来,还顺便把宗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如今我们回去,山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 陆杨听此,嘴角也是一抽:「......连个厨子都没留下吗?」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对着笑起来。 「无妨。」李青挺起胸膛,将他揽进怀里,道:「我买最好的厨具,请最好的师父,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学会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到时候让你一饱口福。」 陆杨脸埋在他的肩头,与细腻的绫罗绸缎挨在一处,心中默念:十年?怪不得老风以前天天带着师父下馆子,原来在这世道,厨艺竟比武功还要难学。 此时正是夜间,两人皮肤一挨,眼神一对,有些气氛,就莫名暧昧了起来。 李青的手滚烫,抚摸着他锁骨处的疤痕,眼神中满是炙热的欲望,果然宗内书中所言是对的……(至于什么是对的,由于某些会被锁章节的原因,所以这一段大家自行想像)。 陆杨这段时日与他慢悠悠地赶路,白日里早就被调戏惯了,夜里也没羞没躁惯了,他的眼尾一红,自个儿便知道要发生什么,反正都早已老夫老妻,还有什么可羞的,自然地将自己外袍褪去,露出松散的里衣。 「穿这么少。」李青伏在他身上,与其耳鬓厮磨,滚烫的唿吸喷洒在耳边,纠缠出一股股的热流:「是为了方便我脱下来吗?」 陆杨被他摸得有些痒,偏过头去,在他耳朵边低低道:「......你觉得呢?」 李青唿吸一滞,他最受不了这个人这般说话,像钩子一样在他心尖上打转,没完没了地撩拨人心,哪有先前视自己为洪水勐兽,视这事儿为祸乱纲常的正经样子。 「我觉得是。」 陆杨轻轻笑了一下,垂下眼的表情最得李青的心意。 他轻轻地,像是揭开礼物包装纸一样,剥下了陆杨仅有的衣裳。 于是,春宵帐暖,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第二日清晨,陆杨悠悠转醒,浑身酸痛就算了,身上还盖了半拉人,沉甸甸的。 他挣脱开此人的胳膊和腿儿,挣扎着穿好衣裳,走在窗边向外望去,秋意正浓,风景正好,街上孩童嬉戏,百姓安居乐业,再不像前几年一片黯然灰濛之色。 有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半大青年,揣了把桃木剑,就敢拦下当街抢劫的恶人,陆杨停在窗边多看了一眼,觉得那孩子的气质,似乎与一位故人有些相近。 不过半柱□□夫,窗下的两人就分出了胜负,又有围观的喊来了官府,恶人被制,小青年虽说受了些皮肉伤,不过看样子倒十分精神。 他拿着荷包还给了一名瘦小的女子,背着剑,大步向前走去,那模样,充满了自信,仿佛这世上无人能打败他。 陆杨看到这里,依稀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要做个英雄来着?做大侠,扬名立万?他不记得了。 不过来到这世上,起初辛苦不说,日子也难熬,后来也过得不太顺利。不过最后,终于还是等来了幸福,这样,就挺好的。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啦,接下来更新的就是番外。 其实当初写下这本书的时候,没想过能写这么长,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连载过这么久又这么长的文,其实有些忐忑,不过好在最终顺利地结束了,而且没有断更,也没有坑。 第205页 看到很多读者大大留下的评论都是『哈哈哈哈哈』,能给大家带来快乐,这就够了。 头一回写完结三十多万字,以前都只是写个开头便放下,几乎没有坚持下来过,如今总算这么坚持过一回,心里十分开心,原来我也是个有毅力的人呀。 其实当初计划这本书时,大概将书内的时间规划到了共计十二年,很久,不大好写。且初设定里,陆杨与李青是一对师兄弟,李青的性格并不像最后写的那样奔放活泼,反倒是一个闷葫芦,陆杨相对更活泼一些......不过后来还是觉得,现在这一版最好,并且写出来了。 (如果有什么关于本作的疑问,都可以发评论问我哈) 感谢各位读者大大为本书投的营养液、雷,进行的收藏和评论,这些无疑是我最好的回报。 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开,待定(我想应该会在过年之前开),我要好好学习去了,祝福各位天天开心,早日发财,能找到最符合自己偏好的小说,可以阅读到令自己愉悦的作品,如果有可能,就下一本书再见啦。 第107章 番外1 红尘一万丈 哥,我是沈云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不是被你所杀,就是被所谓正道杀了,这么一想,我大概不会留下全尸。 你若是恨透了我,恨我私自决定与武林盟开战,或恨我脾性古怪,不听人进言,恨我嗜血成性,滥杀无辜,我都认。 毕竟我,也从来一直都深深地记恨你。 记恨你自幼就比我聪明好学,记恨你天性善良救苦救难,记恨师父宁肯要将我丢下山去,也只想要收你这一个徒弟,记恨世上那么多人爱慕你...... 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写信回来。但我想,你大概有自己的苦衷。十六还没死的时候说过,说我们的大师兄是个最有成算的人,你做什么,大抵都不会是错的。 你无音讯的那一年,我怕的要死,以为那三千两银子是你的买命钱。我不晓得仇人是谁,不知道你埋在哪里,等下了山,我瞧见谁,谁就是我的仇人。 我经营毒坊,卖绝户散,重新修缮山庄,师弟妹们过上了顿顿有肉吃的日子。可我吃不下,四处派人打听你的踪迹,却都一无所获。你当年到底死哪去了。 后来一条消息传回,有人在乌里国捡到我绣给你的髮带。你竟跑到西域去,医治好乌理国主,中原武林渐渐传起你的大名,郑大干,郑大干,我怎么就没想到。 我领人急匆匆赶去西域,遇上一伙沙匪,他们说见过你的人,你的行踪,要价一万两银子,我给了。 可我再赶到他们说的地方,却没发现你人。那帮沙匪太过贪婪,见有利可图,又诓骗着带我去另一个地方,找不到后,再是下一个地方......坑够了钱,见我们人少,觉得我们是可以随意宰的羔羊,就在饭菜里下软骨散,要彻夜将我们埋进沙漠里。 我发现后,急火攻心一怒之下,见一个就杀一个,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已宰了见过的所有沙匪。 再回山庄,发现咱们老窝差点被人一锅端了,武林盟欺人太甚,逼十七交出之前来报仇的人。可那帮人早就自食因果化为飞灰,拉都拉不回来。 山庄这回死伤过半,我气得头痛,情急之下,灭了来挑衅的一伙人,并放话与武林盟不共戴天。 后来听人说,武林盟给我们泼脏水,将万丈峰称为魔教根据地。 我其实不怕,大不了,把整个武林的人都杀了。 我恨江湖上所有人,也恨你。 甚至放悬赏通缉你,不管你是生是死,无论在外头做什么,就算是化为一捧灰了,都得给我回万丈峰去。 我不管你在外头是什么绝世大侠,回了万丈峰,你还是那个臭不要脸的,让人不省心的大师兄。 再一次听到你的消息,居然是收到你的请帖。 你宴请万丈峰上下,去参加你和红袖谷谷主的婚礼。 你妈,我看你就是想收礼金。 到了红袖谷,好嘛,你居然还请了陈千叠。 你为了礼金真是不择手段。 你和新妇很般配,或许吧。或许你爱她,她也长得足够漂亮。我一路问了无数人,这位少谷主原来就是出了名的行医林桥,本性仁善,家底丰厚,甚好,我只是有一点点嫉妒而已。 饭桌上坐我旁边一个白脸男的,长得一副娘里娘气的模样,似乎是个小倌,细皮嫩肉的,好像谁给他一拳就会挂的模样,看表情不大开心。 上了一道凉拌酸黄瓜,他一个劲地吃,还跟我抢。吃得小脸蜡黄,后来撑不住去吐了,回来还接着吃,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你要是跟他熟,让嫂子给他把把脉,看看吃点什么能调理调理。 桌上另一个男子,看打扮似乎是普通路人,但长得有些像话本子里的妖孽,腰上挂的玉佩,成色简直极佳。他摸出一瓶健胃丸,扔在那男的脸上。这人也怪,只喝酒不吃菜,三坛酒下肚,越喝脸越白,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 我右边那个穿红戴绿的大眼睛男人,倒笑得很真心实意,似乎见你得到幸福是一件很满足的事,只吃菜不喝酒,就好像这辈子没见过肉一般,大半个桌子的菜都是他的。 我坐这一桌应当是熟人桌吧,你这都哪儿结交的奇葩朋友? 第206页 你轮番敬酒,半醉了装很醉,其实就是怕别人再灌你酒。那么多人围着,你只拉着我的手,还瘫在我身上不走,嘴里念叨着我的名,什么称唿都出来了,弟弟、师弟、小红、八戒、二狗子(你故意的吧!),还是那白脸男子把你抬出去休息才作罢。 大眼睛一个劲地瞅我,陈千叠也瞪我,等白脸男子回来,他也瞪我。 那大眼睛的突然挪过来,笑吟吟地问我八字,要给我算命,还说我是做将军做统帅的料子,我怕他琢磨着要暗算我,赶紧跑去找你。 到你屋头一看,新娘不知所踪,你躺在床上装醉,闭着眼睛自己骗自己。 那个小白脸儿偷偷坐在床边瞅你,怪吓人的。 你这婚宴可真精彩。 我随了一大笔银子,一万两,应当摆足了我们魔教中人的面子,也不枉陈千叠四处散播我的谣言。 我这些时日挣了不少钱,因为足够丧良心。我从不管别人死活,不管江湖上有多少人因此丧命,我就是要这样下去,我要万丈峰发扬光大,就算被人说成是毒窝,我也不在乎,我们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我养在万丈峰,长在万丈峰,试过那么多种毒,濒死过那么多次,我的骨血里流的早就是污秽不堪的毒血了,所以和祠堂里那帮老东西们都是一样的,从前外头人都说我们万丈峰是毒窝,现在继续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挣了很多钱,花也花不完。可是有一天发现,钱是冰冷的,银子不会说话,买来的漂亮华贵衣裳摊在一起,堆在紫檀木床上,只有烧了才有温暖,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和几年前相比,和同你在一起的日子相比,连根头髮丝都算不上。 从前,我们都十来岁的时候,夜里偷偷睡在一张床上,几个小师弟打了地铺在床上,你跟我们一起骂师父那个老瘪三,又给我们讲故事,一个接着一个,我困得眼睛睁不开,也还想听。 走在去西域的路上时,我也在想。 我走完这一万里的路,师兄能不能回来? 我挣来一万两的银子,师兄能不能回来? 我已经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挣到钱,有了庇护你和孩子们的能力和财富,你能不能不要再出去卖命,能不能安心在家里做一个富贵闲人,我长大了,已经可以为你遮风挡雨。 我不要你再流血,再带着一身的伤回来,旁人的死我都不在意,可是,你不一样。 万丈峰其实没有一万丈。 既然没有一万丈,那当初为什么叫万丈峰? 我问不了师父,师父八成也不知道,也问不着你,只能自己去猜。 或许,是万丈峰上死过的人,他们的血聚在一起,流了一万丈。 或许,是某个人对某个人的执念很深,深达一万丈。 再或许,是当初给山起名的那个人,不识数昏了头,随口瞎起的。 我想了许许多多理由,还是觉得最后这一种最有可能。 那个给山起名的人,一定和你一样,是个不靠谱的人。 自从你离山之后,我开始学会喝酒。 刚挣到第一笔一万两的时候,偷偷想过,如果你这个时候肯滚回来,我倒不介意真心喊你一声哥。 但,想来那时的心里话是传不到你耳朵边的。你这厮那时大约正在哪个美娇娘的被窝里,早就把我们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我是劳碌命,上辈子欠你跟师父的。 小时候被你戏耍,长大了守你回家。 小时候被师父训斥,长大了为师父扫墓。 我知道,在信里写这样的话很矫情,况且这是绝笔信,大抵算得上遗言,我未必有机会再见你最后一面,你有了老婆孩子,也有很多人爱你,很多人以你为标杆。 你在外头有了足够丰富的经歷,也收穫了在山上绝不会有的感情,我想,可能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拥有绝大多数人不会拥有的幸福,而我的宿命就是在山上守着万丈峰最后一丝尊严。 这封信你会看到吗?还是说被别人拿走,看了之后觉得可笑,遂一把火烧了? 我不在意,我写了,就当你是看过了,这样就很满足了。 你不能嫌弃我字丑,也不能觉得我废话多,我很少给人写信,写给你,更是第一次。 我死了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会不会把我当做个随手可以抛弃掉的物件,搁在万丈峰上,让我同祠堂里的那些老傢伙们一样,蒙尘落灰,最后再也没有人想起。 可不可以给我烧点纸银票呢?我娘死的时候,我爹怕他在下头没钱过日子,会受人排挤,就给她烧了好多好多的纸铜钱,我数过,似乎也没有多少,没过多久,他也就跟着我娘走了。 但我没钱给他烧纸,后来终于有钱买纸,却已经忘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 似乎我后来的人生里,只有你是令我很刻骨铭心的,我的大半场人生中,都是你。 你若给我烧了纸钱,不算白烧,我在地底下给你也买一套大院子,住你跟你的老婆孩子什么的够用。不过我之前给十六烧过不少钱,若是他也给你置办了田产,你就只能今年上我这边,明年去他那边了。 是不是很心动?所以一定要记得我,我也不会忘了你,到了桥头上,我不喝那碗汤,下辈子若有缘分,我还想做你的弟弟。 第207页 好了,废话扯的够多了,你大概也看烦了,你最不喜欢看长篇大论,以前也不喜欢看话本子,总说他们废话连篇。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你要是真看到了这里,记得不要为我的死感到悲伤,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活着。 我恨你,所以你也要恨我。 听人说若有相欠之处,一个人就忘不掉另一个人,若欠的够多,甚至会想这个人想到晚上睡不着觉。 我去西域寻你的时候,花了好几万两银子,这都是你欠我的,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我是你的大债主,你一定不可以忘记我。 一定不可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是第一人称沈云开自述。他不止这一个番外哦。 预告:下一篇是师父和师祖的故事。 第108章 番外2 南风知我意(上) 风禅低头看向紧紧扒着他裤腿的脏兮兮小娃娃。 他路过一处难民营,见到有个不到他腰的小屁孩子正挨一帮大个孩子的打,一时心慈手软就过去护了。 小孩子看他的眼神,慌乱中带有委屈,大眼睛眨两下,看上去可怜死了,极招人疼,让人想要把他洗干净,再狠狠地搓他的小肉脸。 风禅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孩子这么可爱的。 领头拿棍子打人的大孩子喊:「他偷馒头吃!」 风禅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那人,心想爷今天就偏心了,道:「吃了几个?再给他拿肉包子过来。」 难民营条件简陋,没有肉包子,小孩最后抱了三个素馅的在怀里,嘴里又满噹噹地塞了一个,倒不像从洪灾区里逃出来的,像刚经歷过饥荒。 风禅走一步,小孩跟一步,直跟到城门口,见风禅还要走,小孩便连包子也不顾了,扑过去抱紧他的小腿不撒手,倒是不影响风禅行动。 风禅刚经歷过人生的大起大落,满心骄傲地挑战了天下第一,却输得像条狗。某刻悟然,心境已攀升到了活佛阶段,见有人纠缠也不恼,低下头问小孩:「你父母呢?」 小孩不说话,眼睛里突然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直往风禅裤腿上抹。 「没人要?」风禅心中窃喜:「那你以后跟我好不好?」说完又觉得自己像人贩子,连忙捂住嘴,看了看四周。 小孩很是上道,眼睛一亮,立马乖巧地喊:「爹爹。」 「别别别。」风禅摆手:「你这样影响爷娶妻。」 小孩依然攀着他的裤腿,眼神里透露着委屈两个字,忽闪忽闪的睫毛又长又翘,眼睛水汪汪的。 这眼睛漂亮的人,就是占优势。 风禅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发现没有被那帮人打出什么好歹,可见身体素质是很好的,估计也能经受得住无相剑法的摧残。 依稀记得出山之前,师父老顽童曾叮嘱过他,下山不要只顾着疯玩,记得寻一两个顺眼乖巧的徒弟回来,万万不得找回一个同自己脾气像的,否则难管教,会愁白头髮。 老顽童满头银髮,眼中满是期盼,好似老父亲。风禅其实没听进去,此刻却正好想起来了,再者,若是门派断在自己这里,等到了地下,有的是武功高强的祖宗爷爷来收拾他。 风禅突然起了收徒的心,便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不回答,只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看得人直犯迷煳。 没有名字?风禅这个只顾练武,没多少文化的粗汉子有些犯愁。 他灵机一动,突然想起刚败给的那位大哥,隐居江湖的南大侠。 「你叫阿南,好不好?」风禅笑眯眯地捏他的小肉脸。 小娃娃想也不想就点头了。 这下好了,南飞雁,我虽武功输给你,但你日后可要在嘴头上输我一筹。风禅幼稚地嘿嘿一笑。 …… 「狮虎,喝汤。」小徒弟摇醒风禅。 风禅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醉意惺忪地看向他,几年过去,小娃娃已经长了一些个子,能爬上灶台为他做饭了。 风禅把酒盏一搁,接过那碗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的饭,有些沉默。 低头对上小徒弟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不忍心驳他的兴致,只得强撑笑意,抿了一口。 五味俱全。 「很好,做的很不错。」风禅把碗一放:「但是以后不要再下厨了。」 「为什么!」小徒弟嘟着嘴巴问。 「我们又不是穷到非要自己做饭吃。」风禅晃了晃他精緻的荷包,内里银子金子铛铛地响,他又从怀里摸出几张大额银票,拍在小徒弟胸口:「天天出去吃饭不好吗?」 作为无相剑派第十七代单传,他所拥有的财富,那是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 小徒弟乖巧地摇摇头:「可是师父,我听说书的老头子讲,喜欢一个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可你没抓住胃之前,倒快把我的味觉带走了,风禅笑得像个开花的板栗:「你喜欢爷吗?原来你喜欢爷啊,不过,可以换一种方式献殷勤哦。开天闢地以来,咱们无相剑派就没有会做饭的人。」 他勐地把小徒弟一捞,整个抱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才放下,晃得他头晕目眩。 风禅再紧紧地抱了他一会儿,道:「还没有人说过喜欢我。阿南,虽说知道你是对长辈的敬爱,也足够了。」 第208页 小徒弟红着耳朵,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没心眼子的风禅于是又抱着他徒弟转圈圈,差点把人晃吐。 …… 「师父,注意脚下。」 风禅大步向前走着,完全把人的话当耳边风。 两人已困入红袖谷护山大阵中三天了,没有食物和水,只能吃野草与认得的草药苟活,眼瞧着出不去,也没有退路,风禅便跟随心意往前走了。 阿南此时已长成了个半大小青年,个头还不到风禅的肩,却已经养成了个十足的小闷葫芦,无论什么心事都藏在肚子里,就算是这样的场面下,他言语也十分简练。 红袖谷大阵是当初不知第几代谷主花重金请高楼的人前来修建,是世上仅次于高楼大阵的建筑,就算是极精通奇门八卦的机关师,若是不小心行错一步,也有可能终身困在这里,最后化为路边的枯骨。 风禅前些日子不信邪,他心想,自己向来神通广大,就连高楼都七进七出过,区区红袖谷,能有多难进?想也不想,就拉着近日心事重重的小徒弟踏入了红袖谷范围。 一进,就没有退路了。 「师父小心!」阿南一直紧紧盯着风禅的脚步,勐地发现他脚下踩着的土地似是要陷落下去,慌忙喊道。 风禅脚尖轻轻一点,便跳起一丈高,飞掠过阿南头顶,稳稳地落在了他身后。 而那一片土地,便好似真的灵活一般,就此陷落下去,地面上多出一大个坑来。 风禅背着手向下望,只见最深的坑底,居然埋着许多刀尖,若是真不小心掉进去,恐怕再出来就成了个花洒。 「这红袖谷的人都有病吧!」风禅皱起眉头,他看了一眼小徒弟身上的伤口,还有自己右臂上不慎落下的伤,颇有些头痛:「都说医者不自医,我看,红袖谷的人八成都病入膏肓了,万一我是个过来求药的人呢?这不得......」 阿南在一旁冷静地道:「红袖谷二十年前发生了一起命案,某个进来求药的病人不安好心,勾引了当时的少谷主一同私奔,暗地里却是为了谋求红袖谷的不传药方与财产,闹了好大一通,最终那人见事情败露,连夜杀了大半个红袖谷的人,拉着已成了自己妻子的少谷主殉情,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甚是悽惨。后来,自打出生起就一直悬壶济世的红袖谷遁入幽谷,再也不主动出门为人治病,八成也是伤透了心,再也不相信世上的人了。「 「人心最是难测,他们这样应当是为了自保。」风禅搓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子,想了一想,又说:「你最近读了那么多书,原来都是在看这些故事吗?其实也挺好,咱们门派歷代以来没几个有文化的,你争取做最有文化的那个,也为我长长面子。」 说罢,一把揽过小徒弟,避开他背上的伤,拍了拍他的肩,道:「若是能出去,咱俩上书肆一趟,买些典籍,给你做生辰贺礼。」 阿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看了一眼风禅后,又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贴了一贴,问:「师父记得我的生辰?」 「不记得呀。」风禅好像那个缺心眼子,咧着大牙傻笑:「不过我一年到头能给你过十好几回生日,算作弥补吧。唉,老顽童从来不给我过,还嫌我总往外跑,哼,我可是自由自在的风,无相剑派关的住我吗......」 阿南撇了撇嘴,就知道这个人不会记得,还不如不期待。 风禅仔细观察了一番周遭的设施,瞧见了一处从未见过的按钮,钻研一番后,回头沖阴着脸的小徒弟道:「不说这个,我觉得咱们应该是能出去了。」 他说罢,不管不顾地按下那个瞧上去就匪夷所思的按钮,紧接着金石碰撞,天地变色,周围阵阵风声吹动,尘土飞扬。 二人的背后,突然飞射出一排长长的银针,风禅瞳孔骤然一缩,急忙回头扯住阿南的袖口,二话不说向前飞奔。 那排银针刚好落在方才二人站着的位置,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排较先前那批更长的银针飞射而出,紧紧逼迫而来,风禅顾不得讲话,连忙催动轻功,并扯着小徒弟跑路。 只是人的速度向来干不过机关的速度,阿南在第六波的时候不慎走晚了一步,大腿后方深深扎进了两根银针,他死死咽下了一声哀嚎,眼一闭心一沉,一瘸一拐地推开了风禅:「你先走!」 风禅被他推了出去,回身看到后方那排即将发射出去的银针,骂了句娘,硬是连拖带拽地将阿南抱进了怀里,向前飞奔而去。 但毕竟是揣着一个活人,况且阿南正长身体,沉得直往下坠,风禅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免慢了一些,这一慢,就出了事故。 风禅最后背上足足扎了四五根长针,依旧死咬着牙关往前沖,最后脱力之前,使足了浑身的劲,将小徒弟往前抛。 与此同时,最后一排银针飞射而出,阿南的眼圈满是血红,回头撕心裂肺地喊了声:「风禅!」 声音还没落地,风禅抬起右臂,用护腕挡住了那根致命的银针,而此针威力极勐势头极足,直接将护腕射穿,扎进了持剑人最为重要的右手腕。 其他的银针落在他身旁,只有一根扎进了风禅的腹部,他摸了一下,满手的血,不过还好,并没有戳穿,他还不是羊肉串。 四周的机关都安静下来,在这样诡异的静谧中,阿南一下一下爬着凑到了风禅身旁,一双眼睛红得要滴血,双手颤抖地摸上了风禅略显苍白的脸。 第209页 风禅重重地咳了两声,心想老子此生还是第二次这般狼狈,上一回差点就没命了,这一回,也不知道有没有生路。 小徒弟捧着风禅的脸,表情可怕极了,风禅又咳了两下子,因为口渴而干瘪的嘴唇张了几下:「......好啦,我这不是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阿南的眼神就更可怕了。风禅被戳成这样,没法好好躺在地上,只得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勉强歇在小徒弟的怀里。 小徒弟一直喃喃自语,仔细听,简直吓人。 「......我要杀了红袖谷所有人,我要杀了......」 风禅吐了一口血沫,勉强笑起来:「你才多大,就喊打喊杀的,得了,又不是活不成了,你看,我还能站......」 他努力地想要站起身子,却被阿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死死按在他怀里,一动不能动。 阿南的表情堪称可怕,不再机械地念叨着那句话,只直勾勾盯着风禅沾上了血的脸,好似被执念困住的恶鬼,终日不得轮迴转生。 风禅喘了口气,心想这孩子三天没吃饭,哪儿来的力气,又抬起手戳戳小徒弟一直好捏的脸,没话找话:「喂,你可不要走火入魔哦,咱门派可不能出一个魔教教主,要是你成了大恶人,我可就没脸做你师父了。」 「我做恶人,你就不要我了?」阿南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话。 「也不能这么说吧。」风禅并没有发觉那句话里的别意,以为只是小孩子说话的不妥当而已,想了一想后,挑起一边眉毛道:「若你成了大恶人,我就得站出来清理门户了,要么把你重新变成好人,要么把你关在笼子里,守着你一辈子。」 阿南心里涌上一股暖意,他眨了两下眼睛,胸口滚烫的热潮几乎要将他吞噬,这种堪称情话的语句,分明是对方无意识间说出的,却好似一口甜蜜的毒药,他不得不饮鸩止渴。 风禅自己也不知道这话的分量,他一直大大咧咧的没脑子,记吃不记打,又打算挣脱小徒弟的怀抱,却因为过分的挣动,不小心将怀里塞着的一个物件掉了出来。 是一只模样精美的荷包,上面绣着两朵牡丹,还透着脂粉味儿。 阿南的心一下子落入冰窖中。 「你收别人的荷包?」 风禅捏起那只漂亮的荷包,思考一番后,道:「是合欢宗的那个李......忘记什么名字了,咱们走之前她硬塞给我的,又说了一番酸诗,什么星啊月的,我听不懂,就走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你怎么知道。」风禅点点头:「看来你们有文化的都共用同一个词库。」 阿南扶额,松开了风禅,他心里比谁都愁。 正愁着,听见石壁外头有女人的说话声,一声一声逼近,却听不大清楚,赶忙挣扎着站起身子,咬咬牙拔出了扎进腿肉里的银针,又拔剑护在了风禅身前。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番外有上中下三篇,讲的是风禅和阿南的故事。 第109章 番外2 南风知我意(中) 下一刻,前方本来严丝合缝的石壁突然大开一扇一人高的小门,钻进来一姑娘的头与半边身子,那人还举着火把,照了照内里的场景,惊奇不已:「你们是怎么闯进护山大阵最兇险的那一关的?分明我已经将开关给锁住了,十几年都没人触发过。」 阿南在无语之中勐然想起,自家师父那一边扭跨一边极其自信按按钮的身影,突然更无语了。 他们在红袖谷中留了一段时日。原来那名进来查看情况的姑娘便是新上任的红袖谷谷主,年纪尚轻,头髮却白了半边,风禅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还夸她这髮型很酷。 一日,林妙语偷偷问阿南:「你有没有师娘?」 阿南木着脸,摇摇头。 林妙语脸颊红扑扑的,让人想起熟透了的苹果:「那你觉得,我能不能做你师娘?」 阿南端详了一番这女子的姿色,又捎带着想起了合欢宗宗主那冠绝天下的美貌,两相一比较,就觉得面前这人略显平庸。先不说风禅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就算他不看脸看内在,这一路游歷数年来,对他表过白的女子不乏有官家小姐、青楼名妓、世家女侠、平民百姓、卖烧饼的二姨、守寡的美人,自家师父能拒绝得了她们,便也能拒绝得了林妙语。 阿南遂道:「放弃吧,他不喜欢人。」 可能因为把所有的点数都加在了武学天赋上,别人专心风花雪月的时候,风禅这厮在钻研剑术,钻研如何把全天下的老少爷们全给打趴下,以至于他如今二十七八,还在打光棍,并且,隐隐有打一辈子光棍的势头。 林妙语考虑了一会儿,郑重地说:「我愿意拿红袖谷做嫁妆。」 阿南闻言,淡定地翻了一页书:「两年前有个西域女王愿意拿整个国家做嫁妆,还不嫌弃我这个拖油瓶,师父仍是婉拒了。」 林妙语一听,发愁地坐在他身边,垂下的白髮挡住了她半边脸:「唉,我想也是,风禅那样快意潇洒的人,大约不会为了我这俗物留下。」 阿南又看了她一眼,诚实开口:「你很漂亮,又有能力,不是俗物。」 林妙语嘆了口气,只当他是在安慰人,心里的愁思怎么也消磨不掉:「......你说风禅这样的人,最后到底会爱上谁呢?」 第210页 阿南不被人察觉地一顿,垂下眼合上书,淡淡道:「我也很想知道。」 后来两个外来客要告别红袖谷,一大帮子大姑娘小媳妇掩面痛哭,林妙语红着眼圈送别,风禅将自己闲暇时用剑削出来的蛇头拐杖送给了她,还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生活,过去的都当他过去了。 林妙语攥着拐杖,泪洒谷门口,拉着小阿南的袖口,哽咽着对风禅说:「你今日送我这件礼,来日我要还你一个礼。等你用得上我,一定要回来找我。」 风禅点点头,从林妙语怀里扯回陷入温柔乡中仍表情木然的小徒弟,就此上路了。 一路上,阿南听着自己师父那悠扬欢快的歌声,定定神听出内里的曲词,似乎是首情诗,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哪里学来的,和谷里姑娘看对眼了?」 风禅咧着大嘴笑道:「谷里有联欢会,我去听了一听,觉得这首很不错,便学了。是不是很好听?你师父我,不仅剑耍的很好,唱曲子也是一流,哎呀,你说,上哪儿能找到这么完美的师父?你运气真是太好啦。」 这首曲子盈盈绕绕,竟被他放在嘴边唱了好些年,待阿南已经长成了个十五六岁的小青年,风禅就很少唱了。 阿南前些日子说想念书,风禅就给他找了个地方念,又在附近买了个院子,两人漂泊数年,总算是勉强有了个家。 他这些日子有些忙,因着近新结识了几个江湖豪侠,又由师父老顽童引见了世交太极门的小弟子,朋友突然多出来了一连串,天天被人硬扯着去喝酒,总是大白天出去,后半夜醉醺醺地回来。 无论多晚回来,总是能见着屋里的烛火亮着,窗下定有一个守着蜡烛看书的小徒弟,且桌上还有一碗不太好喝的解酒汤。 风禅这天醉醺醺地想,其实若日后真没个着落,跟阿南一同这样过日子也好。 他晃晃悠悠地翻墙进了院子,又晃晃悠悠地踏进了屋门,抬眼瞧见小徒弟支着头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厚书,手边的茶喝了一半,已然凉了,不知又等了多久。 「......明日不是辰时就要去私塾吗?」难为他还记得小徒弟的上学时间,晕晕乎乎地打了一个酒嗝,道:「怎么还没有休息。」 阿南合上书,揉了揉眉心,回头对他道:「只是正巧看书看到了现在,不耽误的。」 风禅今日难得的晕,本想过去拍拍他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却懵懵地左摇右摆,不小心扑在了阿南怀里。 阿南如今已跟他差不多高,正长身体,个头蹿得极快,也正巧能接得住风禅的重量。热乎乎的一个大活人突然扑进了怀里,他好似被烙铁烫到了一样,整个人勐地僵硬得好似一块铁打的床板。 风禅的头好死不死还搁在了他肩上,正对着他耳朵,说话间,一股热气萦绕在耳边,幸亏蜡烛昏黄,瞧不见,阿南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有水吗?」 阿南僵硬地伸手,想要摸到桌上的茶壶,却被风禅死死地压住,挣脱不开。 风禅早就晕的不知自己姓什么,见他手向桌上伸,便也顺着望过去,没瞧见蜡烛背后的茶壶,只瞧见了桌上那喝了一半的茶盏。 便二话不说,速度极快地伸手一捞,将茶盏稳稳地掏了过来,接着当着阿南的面,一饮而尽。 阿南的脸,不知为何更红了。 风禅将茶盏随手一丢,落地应声而碎,他却压根不在意,继续坐在小徒弟的大腿上,面朝着他,眼神迷离。 小徒弟不知怎地不敢对上他的视线,风禅思考了一会儿后,一把抓起他的领口,凑近了一闻,十足认真地问:「......你这是哪家铺子里的脂粉气?还挺好闻的。」 「师父,你醉了。」阿南冷静自持地咽了咽口水,将风禅打横抱起来,甚是庄重恭敬地抬到床上,往上轻轻一搁,再迅速抽出双手,好像再碰一下,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风禅看似闭着眼,却不晓得睡了没。阿南看了一眼,俯下身子为他脱靴,整齐地将纤尘未染的靴子摆在床下,再极轻极轻地为他褪下袜子,只是瞧见其脚的那一瞬,唿吸有些不易察觉的错乱,其余时候,都是谨慎保持着所有礼数的。 阿南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怎么这种极正常的事情坐起来,就引得他心惊肉跳,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唿吸也渐渐不那么平缓了。 他是师父,是救我于生死的人,是我最敬重最敬仰的人。 阿南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再度睁开眼,却瞧见风禅伸出了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袖口。 那样迷离的眼神,那样朦胧的神情。 风禅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号不止是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剑客,也有一条在私底下流传,便是他生来自带的那双眼,堪称最是勾魂夺魄的一对目,就因为这个,他便在江湖美男榜上名列前茅。 此时夜深人静,风禅躺在床上,半露着胸膛,再用那对要命的眼睛这么一看,不管是多冷静自持的佛陀都会为之还俗。 就是这么一个动人且不自知的傢伙,仰躺在床上,慢慢说道:「阿南,我不会再收别的弟子......你放心。」 阿南不敢看他,急忙,低低地道:「师父,别闹了。」 风禅此时是没有多少意识的,压根是想到什么做什么,使劲拽了一把小徒弟的袖口,不由分说将其拖来了自己身上。 第211页 又与之几乎鼻尖蹭着鼻尖,唇齿微动,道:「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我最......」 最什么?阿南屏住唿吸,撑着自己的半边身子,尽量不贴着他,风禅却伸出一只手将他往怀里揽,那只作乱的手一个劲地把他往下推,阿南想得几乎发疯,却不得不冷静再冷静。 「最......」 风禅吐出那最后一个字,便毫无徵兆地合上眼,睡过去了。 背上那只手突然失去了力气,阿南勐地坐起身子,坐在床边不断地深唿吸,将自己脑子里充满的污秽全部赶出去。 真是疯了!我也疯了! 阿南咬破了嘴唇,尝出一丝血味儿,总算冷静下来。 他本要拔腿就跑,却又怕身后那人着凉,认命地回过头去,为他盖上被子。 却又瞧见这人不当心露出的一小截腰,好似看了就会怎么地一般,慌乱地冲出了门。 此时天正冷,阿南站在屋外掀开袖口,露出大片皮肤,感知了一会儿温度,便又自个儿跑到隔壁房内弄了个火盆子,放在风禅床边,再小心地往外挪了挪,避免他起夜时不小心踩到。 做完这些,再将风禅褪下的外袍叠好搁在床头,床头上摆着的瓷壶和瓷碗都挪到一边的桌上,再毕恭毕敬地退着出屋,轻轻合上屋门,一丝多余的响动都没有。 阿南不是不知道,外头那帮人怎么说自己。 无相剑派的大弟子,是个剑客中的草包,根骨不好,天赋不高,就算学了无相剑法,也是个不顶用的,将来若是由他袭承掌门,无相剑派便会就此落败,再不现当年辉煌。 不知有多少外人劝过风禅,要他再收一个,这个就当是养子,反正又好学又贴心,将来老了还能给他送终。 风禅也把他们一个个都骂了回去,说我们家的事不需要外人嚼舌根。不过他心里究竟怎么想,阿南也不敢猜,他只用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无论师父怎么决定,他都接受。 他就这样想着,站在院子中,望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恍惚中似乎又听见了风禅在哼那首歌,仔细去听,却又找不见了。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衣裳全部脱掉,从井里打来一桶冷水,再一瓢一瓢地往头顶浇。 冻得嘴唇发青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抓起衣服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第110章 番外2 南风知我意(下)) 这年冬日,风禅想着,已好久没回去看望老顽童了,恰好把如今长成一棵树般挺拔高大的徒孙带给他见见,自己这样煳涂的傢伙,竟也能把一头冬瓜大小的孩子养大,这孩子也没有被他烦跑,实在不容易。 顺带着,也想要一些夸奖。他一生被无数人夸过有武学天赋,却没人讲过他也会是个好师父,况且整个江湖里,他最在乎的人,除却小阿南和南飞雁,便只有老顽童是最重要的。 就算他早已出师,口头上再怎么嫌弃老顽童,再怎么不认同他的观点,他却依然是老顽童的弟子,是唯一的弟子。 老顽童当日认了三岁的他做弟子,他后来也认了三岁的阿南做弟子,可见,人与人的缘分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了。 趁着阿南过年节放年假,他欢天喜地领着他回无相剑派,却看到了树梢上房檐下,处处挂着的白布。 云别山的老道捏着一封信,站在门外,迎着风禅错愕的神情,将这封绝笔交给他。 「本要早些联繫你,他却跟我讲,没有你的行踪,叫我将这信放在门栓上,你总有一日自会找到。」 风禅只得换上一身丧服,领着阿南,将老顽童安葬后,与云别山的老道人坐着吃饭。 屋外响着丧乐,这顿饭吃得很不舒心。阿南一直偷偷瞥他,怕他伤心过度,损伤身体。 他晚来了一天,没见着老顽童的最后一面。老道是老顽童的旧友,安慰他说,你师父年事已高,九十五岁已是喜丧,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风禅敷衍地应了两声,继续埋头吃干饭。 吃罢了饭,老道拽过他,问道:「那是你的儿子?」 风禅:「是我弟子。」 老道捋着鬍鬚笑了:「你居然也能收来弟子。」 风禅撇撇嘴:「我怎么不能有。」 「那就好,老顽童之前最盼望你能有个弟子。只是……」 风禅看向他。 「只是,我瞧此子眼神虽说平静,但也略带狠厉,他似乎有一件执念,必然十分困扰,长此以往,保不齐会走火入魔,将来若是……」 风禅回头看了一眼阿南,后者正乖巧地坐在桌边,慢悠悠地进食,察觉到师父的视线,便扭过头来,用那双漂亮又冷漠的眼睛看着风禅。 风禅点点头,转过来说:「我徒弟,出了事我兜着。」 老道微微皱眉,大抵觉得这事儿不大妥当:「你能兜得住?」 「阿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对我一向没有任何隐瞒,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绝不会给我门派丢脸的。」 老道迎着他坚定的目光,突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只能再叮嘱了两句,便告辞了。 当夜,风禅又喝醉了。 只是这回喝的,是无相剑派地下酒窖中的极品陈年老酿,外头的酒哪能跟这个比,风禅独自喝了大半坛,便醉的晕头转向像个陀螺,在屋里晃悠来晃悠去,不知怎的就晃悠到了隔壁阿南的房内。 第212页 他一脚踹开屋门,扑上了阿南的床榻,鞋也不脱,就在上面翻滚。 阿南正偷偷翻看自家师父小时候写的日记,被他这么一吓,差点将册子扔出去,整个人几乎跪在地上,脸色刷一下子就白了。正慌乱地凑不出辩白,打算脱了衣服跪在外头负荆请罪,却闻见空气中浓厚的酒香,似乎一闻就能醉掉,幸好,风禅喝醉了。 他惊魂未定,藏起那本册子,深唿吸几下才走过去,正瞧见风禅在自己床上滚来滚去。 风禅见他过来,笑了一下,一抹脸,满是泪水:「阿南,师父没有师父了。」 再也没人拖着鬍子追他满山跑——要打他手心,再也没人替他扛着门派的未来,从今以后的路,只能他自己走了。 但幸好,他还有个小徒弟。 阿南安静地坐在他床边,替他把靴子脱掉,再捂进被子里,避免着凉。 他不懂风禅的悲伤,能做的,只有陪着他而已。 「老顽童留给我一块陨铁。」风禅闭着眼睛,泪花不住地淌,捂也捂不住。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尤其颤抖:「......用那个,给你打一把剑好不好。」 阿南垂下眼,慢慢说:「师父,我剑术不高,不必用那么好的剑。」 「不准这么说自己。」风禅睁开血红的眼:「你是最好的孩子,莫要妄自菲薄。」 原来在师父眼里,我还是个孩子。阿南心头一凉,轻轻合上眼,再睁开,一丝意外也无。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做风禅一辈子的侍从。就算他将来有可能娶妻生子,也愿意照顾他的孩子到老。 在这方面,阿南心甘情愿,一丝怨气也无,倒比世上很多佛门弟子还要虔诚。 「我们阿南,是世上最好的徒弟......等将来,也是最好的无相剑派掌门。我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你,你都是最好的......」 风禅呢喃的声音极低,几乎要听不清楚,阿南安静地坐在床边,颤抖着闭上双眼,有这句话,就够了,他愿意为风禅去死。 风禅的手上满是老茧,粗糙极了,阿南被他抓着手,有些侷促地想要抽出,却被他重重握住。 风禅借着酒意问:「......我们阿南已经十六岁了,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呀?」 这话好似大冬天里淋头而下的雪水,一下子将阿南的心浇了个透,冰冷无比。 阿南慢慢地睁开眼,看向风禅。 他说:「有。」 不知怎地,风禅的声音里似乎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竟有了......是什么样的姑娘?」 「武学世家的,相貌美,性格好,大大咧咧,有些傻。」 瞧见小徒弟嘴角的一抹笑意,风禅这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钝痛:「那很好,等过些时日,带我去见见......」 「她前些日子举家搬迁去了塞外,也没给我地址,大概不好找。」 「那你怎么办?」 阿南轻松地道:「再说吧,我暂时不打算换心上人。」 「这怎么好。」风禅坐起身子,捏了捏小徒弟的脸颊:「那可是你未来的媳妇,就这样放跑了?」 阿南饱含深意地望着他,屋内很暗,风禅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道:「该是我的,怎么也跑不了,若不是我的,想要也得不到。师父,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什么不懂?」风禅咧着嘴笑。 「你就是不懂。男欢女爱这些事,你自己还没入门呢。」 「好好好,阿南有自己的主见了,不要师父管了,那就不管。」 风禅这话出口,竟有些落寞。 却又听见小徒弟郑重地说:「我这一辈子,就只爱他一个,别的都不要。」 乖乖。风禅心里想,他竟还是个情种。 他说;「你肯定会后悔的。」 小徒弟不以为意,还出言调侃他这个做师父的:「话太满的人找不到媳妇。」 这话正戳进风禅心窝,他酸熘熘地反击:「我不娶媳妇,阿南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好不好?」 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小徒弟却万分郑重地应下了:「好。」 「这么孝顺。」风禅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答应,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句无心之话顺着就蹦了出来:「过来让师父亲一个!」 小徒弟的笑容一滞,干巴巴地说了句:「师父,你又胡闹。」便站起来往屋外走去了。 哎,怎么心胸一下子变得这么窄,明明以前怎么捉弄都不会生气的。风禅也愣住了。 这人也是,坐在别人的床上,怀里揣着别人的被子,还觉得别人小心眼。 风禅独自落寞地躺着,莫名有些委屈,酒也醒了一大半,被子枕头上还有小徒弟的味道,闻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一把岁数了。 三十多,一直打光棍不说,人还不正经不靠谱,空有一身武力,又不体贴,也不会照顾人,狐朋狗友是有一堆,却也不成气数,不过是一帮子会打架的地痞流氓罢了。 小徒弟早晚会和一个姑娘双宿双飞的,然后生一个小小阿南,喊他做爷爷。 哈哈,爷爷,他已经这么老了。 而阿南那么小,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节。自己那些龌龊的感情,怎么可以讲出口,怎么可以让他知道。 或许,等自己安定下来,成就一番事业,才有资格对小徒弟阐明自己的心情吧。 第213页 或许。 ...... 风禅又一次召开了江湖会议,定下了日后十二门派的名单,太极门掌门陈高唐对此格外热衷,为他鞍前马后,将许多麻烦事都揽了过去。 风禅乐于做个甩手掌柜,况且他对于成立武林盟一事并不热衷,虽说陈高唐在外都是借着他天下第一的名号行事,因此收揽了许多能人异士,事情办的顺顺利利,多亏了他和他背后的无相剑派。 后日就是江湖大会,在那日,会宣布武林盟主的人选,以及十二门派的名单,此后中原武林唯盟主马首是瞻,天下门派以十二门派为首。 今夜吃罢提前举办的庆功宴,风禅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里,瞧见隔壁房窗户内亮着的烛火,便拎着打包回来的糯米鸡,要给小徒弟尝尝鲜。 阿南问:「白日陈高唐差人过来要陨铁,说是明天有用,这事儿你知道吗?」 风禅仔细回想一下,似乎自己也记不起来了,便道:「大约是要拿来撑门面吧,反正都是咱门派的东西,过几日找他要回来就是。」 阿南点点头,合上书,起身要为他宽衣。 风禅张开双臂,那姿势,又离得近,好似要将阿南整个抱进怀里。 阿南只是微微停顿一下,又面色平静地为他脱下外袍。 「师父。」 风禅看着他。 阿南已经长得比他高出一些了,好似一棵挺拔的杨树,肩宽腰窄,一身薄薄的腱子肉,很是漂亮。 但他总是有些羞涩,不在自己面前袒露身体,倒是自己懒得脱衣裳,要小徒弟为他脱又为他穿。 阿南投过来的目光很是纯净,一丝污秽也无,本就美丽的眼睛含着这样的情绪,是那么美好:「我知道你近日与陈高唐走得很近。可我总觉得他有私心,做事的时候心怀不轨,不全是为了师父考虑......你可要小心,别被暗算了。」 陈高唐有私心?风禅挑起一边眉毛,他才见过那人几回,就似乎看穿了人心,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没看穿我的心。 阿南见他没反应,继续轻声说:「师父赤子之心,处处为别人考虑,可旁人未必如此。」 这声音缓慢又低沉,好似在撩拨谁的心弦,两人站得近,唿吸说话时的空气都升起了温,旖旎不已。 风禅直直看进他的眼里,望着他平静的眼眸,黝黑的眼珠,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为什么这人总是能那么镇定,是背着我偷偷修了佛吗? 难道这样面对着面,只有我一个人心里觉得情意浓重吗。 风禅不敢再看他的眼,怕再看一眼就会彻底沦陷进去,道:「你放心,我日后一定注意。」 这夜,风禅说要陪着小徒弟睡觉,又说自打十三岁那年起,就再也没陪他睡过,硬是找理由留在了小徒弟房内。 阿南心里其实有些羞涩,又怕会出乱子,自己若是控制不住......但怎么说也说不动他,只得由他去了。 他只着里衣,躺在床上,床边坐着师父,自己却好似躺在钉板床上一样,浑身不适应,闭眼了半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为什么自打十三岁时候,便不要他□□了呢?阿南死死闭着眼睛,有些绝望地想,因为只要有这个人在床边,他就睡不着,心里脑海里,全都在想他。 他睡不着也要逼着自己睡,先是数羊,又是念经,折腾了许久,才冒出一丝困意。 风禅却哼起了熟悉的曲子。 在这样的歌声里,阿南感受到无比的安宁,竟然就此沉沉睡去。 风禅守在他床边,望着窗外的月色,心思沉重。 过了一会儿,听见阿南在梦里嘟囔了两声。 「师父......你唱什么呢?」 风禅默了一会儿,道:「西洲曲。」 「师父的老家在西洲吗?」小徒弟强撑着困意问他。 「不是啊。」风禅摇头:「我就是觉得这诗写的不错。」 小徒弟在梦里嗯了两声,最后喃喃道:「师父喜欢的诗,一定很好。」 风禅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轻声唱了最后两句,哄着小徒弟沉沉睡去。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可曾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 作者有话要说: 风禅和阿南的故事结束啦,下一章预告:陈家和陈家的女婿与儿媳 感谢在2021-10-27 21:25:14~2021-10-30 00:4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番外3 我们一家子 「二姑娘!二姑娘您慢点啊二姑娘!」 围墙边上挤了一排又一排的下人,都慌里慌张,机灵的赶紧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去了,其余的就堆在这里,只顾得上替墙上的人担忧。 谢溪踩着高高围墙上的瓦片,一步一步,耐心且安稳地走着。 她白了一眼墙下的人。他们懂什么,本小姐的轻功是这一代里最好的,就算掉下去了也摔不着,一个个瞎操心什么劲。再说了,这世上除了我娘以外,够格管我的还没出生呢。 谢溪正走着,一扭脸却看见谢献不知何时站在了围墙外头,仰着头看着她,手里抱了几本陈旧的书。 第214页 她便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献淡淡地回答:「方从书塾里出来,夫子叫我拿几本书送去给大哥,这会儿正要找他。」 「哦。」谢溪回想了一下,她家那故作老成的大哥似乎曾经过这边,于是低头:「他好像往东院那边去了。」 谢献点点头,正打算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復问:「今日舅舅是不是来了。」 谢溪一想起她亲舅舅拂云门主,也就是她那严厉且偏心的师父,眉毛立马皱了起来,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这瘟神去哪关我什么事,赶紧摆摆手:「我怎么知道!你问别人去。」 谢献问:「舅舅上次说,他下回来,就带着大师兄一起过来。你不想见他吗?」 谢溪再一想起她那大师兄杨弗,就更加头疼了,这人总神神叨叨,总是找机会戏弄她,又好似无所不知,处处压她一头。 分明我才是最努力的那一个!她攥紧了拳头,大喊:「我不关心!快滚!」 谢献见姐姐发飙,赶忙绕路走了。 他路过兰草堂,正听见屋里两个男人在唠家常,言语里似乎还提及了姐姐,便驻足听了两下子。 「......令爱年纪轻轻便有此胆色,乃人中龙凤,将来可一定要找个能制得住她的夫君啊。」 原来是高楼的裴门主赶了个什么节,远道而来做客,大约方才有个下人过来朝盟主通风报信,他正巧听见了。 谢献隔着窗子偷偷打量他父亲的脸色,本就严肃的一张脸,稍稍一皱眉,就显得阴云密布,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爹每次遇见关于自己和姐姐,还有娘的事,就会摆出这样的脸色。 谢献与谢溪虽说是他的孩子,但却跟了母姓,外头的人都在传,说太极掌门是个惧内的,虽说做了武林盟主,可就连孩子的姓氏多做不得主,常受娘子母家的刁难,威风日日扫地。 谢献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外祖,只晓得这人似乎与从前那个突然失踪的、姓风的天下第一有些关系,又与前武林盟主、如今退隐享清福的他爷爷是拜把子关系,似乎在江湖上地位很是超然,全天下似乎只有这么一位老不死的是除了盟主之外的武林至尊,原来自己爹娶了人家的姑娘做续弦,其实是高攀了。 所以自己姓谢,姐姐也姓谢,其实并不是老爹惧内,而是他从不管这档子事,也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孩子,他只顾着日日追忆怀念先夫人,那个他偷偷地瞒着爹娘与全天下娶了的女人,还生下了最有出息的孩子,可最后却病逝了的先夫人。 他爹凝眉思索片刻,不知心思拐到了哪一条路去,抬头看了一下正偷笑的鲁门主,一句一早就凑好了的话便顺着嘴唇儿飘了出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况且,结亲的话,不宜选太远的地方,否则若是溪儿受人欺负,也不好找靠山。更不能择家底薄的,否则溪儿会受苦......」 鲁门主依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笑得牙豁子都要露出来了,没承想下一句却仿佛当头一棒,砸的他眼冒金星。 他爹沉吟片刻,慢慢悠悠道:「我看高楼就很不错,不如我们就先定个娃娃亲。记得令郎已十二岁,再过几年定是高楼的顶樑柱子,倒也配得上我家这位棘手的『人中龙凤』。」 鲁门主震惊地放下茶盏:「喝了你家一口茶,就要把犬子献给你做女婿?我儿子可不会武!若成了亲,不得被欺负成受气包?」 谢献这两个月头一次在他爹脸上看见笑意,老爹鱼尾纹都笑出一大片来:「让你多嘴,哈哈哈哈。」 「你坑我!」 「我就坑。」 屋里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频频对嘴,屋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匆匆忙忙的下人,勐地扑到自家老爷面前,禀告围墙那边的事:「不好了,老爷,鲁门主,小姐与鲁公子打起来了!」 两人同时站起来,争相往屋外走去,谢献在走廊上被顺利地忽视掉,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抱着书继续往东院走。 东院专用来招待宾客,像是拂云门主此次前来,便在这里招待,可他若是用夫人弟弟的身份前来探望,便可进入内宅,一切,都要看来人将自己放在怎样的位置上。 拂云门主在一边看佛经,右边放着刚沏好端上来的茶,他是十二门派各大掌门里最有城府的一位,年纪没有多少,却有着十足的老谋深算,不管走到哪儿,手里都捏着一本经书。 这事儿也遗传了他的父亲,如今江湖之上最有威望之人,同样的也顺着血脉遗传给了外甥谢献,不过似乎谢家的女儿们并没有袭承多少深沉的性格,脾气都不算小。 而堂下,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隔着一张方方圆圆的小桌,一人手里抓着一只精细的小花瓶子,正小声地谈论什么。 那小花瓶子是杨弗揣在怀里,大老远跑过来专程送给陈千叠的小礼物,上面以细笔描摹了几个生动灵巧的小人物,各个穿红戴绿,是市面上从未有过的新鲜模样,精彩极了。 陈千叠眉眼中满是惊讶,他激动得一把抓住杨弗的袖口,差点碰到他的手:「......你说的浩海之东,真的有一蛮夷小国,藏在千江万海之中,最会制这样的图画?这样的皮影?」 声音略有些大,似乎惊扰了这边看经书的拂云门主,他轻轻咳了两声,杨弗赶紧摆出一张笑脸过去,应付完师父后,再转过来小声地在他耳朵边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边有的是人画得比我还好,故事比我讲的还精彩,不过可惜......」 第215页 「可惜什么?」 「可惜起码要等好几百年,才能看到咯。」 陈千叠听罢,脸上表情有些空白,反应半天后才明白过来,这人大约是在耍他。 杨弗甚少从这自持的人脸上瞧见这样的神情,几乎笑得背过气去。 他自从莫名进了书里,平生最喜欢的,就是逗师父家的这个外甥。反正也是配角,将来就算手眼通天,那个时候他早随着人物寿数已尽离开,便不关他的事了。 陈千叠心里涌出一股股灼热的痛,是气狠了。 也不知怎的,他对所有人都能憋住一口气,装出一派和沐春风的样子,怎么偏偏在这个人面前,就总是装不了蒜,总戴不好面具呢? 「好啊,不就是几百年。」陈千叠死死地咬了咬后槽牙,心里那股火气怎么也灭不掉。他一把抓住杨弗的手腕,把他人拽得几乎趴上小方桌:「那你陪我等,我这辈子不看见你说的那画,你就别想跑。」 杨弗被他使劲薅着,跑也跑不了,余光里看见自家师父气定神闲地翻了一页书,意思就是『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收拾』,他不打算管了,只能自己收场。 「好好好。」杨弗赶忙摆了摆空下的那只手:「我给你画行不行,保证画得比市面上卖的小人书还丰富多彩。」 陈千叠才不信他的鬼话,上一次这人说要给他做一只会自己飞的小雀雀,他愣愣地在家等了三个月,只等来一个叫什么『纸飞机』的物件,还飞不了多远,被谢溪当面嘲笑了好几天。 还有那回,说好给他做拂云门的特色菜,结果借用小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就端出来两盘菜一碗汤,一个是萝蔔炒萝蔔,一个是凉拌萝蔔皮,汤便是萝蔔汤。 陈千叠此生最恨撒谎的人,他爹曾撒谎说他娘是病逝,可后来由他自己查清楚,原来与那拂云门的人脱不了干系。杨弗在他这里,又是个撒谎成性的人,怕近墨者黑,本不该继续与他联络,可...... 可每当看到杨弗那张贱兮兮的笑脸,又生不起多大的气来,无论怎样也不愿与他断交,真是奇怪。 或许,在他心里,杨弗是一个例外,与其他旁人都不一样的例外。 陈千叠略微思索后,道:「那你当着我面画,不准离开我。」 杨弗连连点头。 最后那半句话,饱含歧义,恰好谢献这时正好抱着书进门,第一眼见小桌子这边,大哥攥着大师兄的手,看不清脸,但深情款款,大师兄也郑重地点头,就以为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海誓山盟场面,略想了一想,倒退着出了门去。 心中还不免酸涩地想,这么早就私定终身,会不会太过年轻了,就不能再考虑考虑,给别人一点挖墙脚的机会吗。 ...... 晚膳时分,谢溪被夫人揪着耳朵拽上饭桌。 小姑娘早憋红了眼眶,却绝不在外人面前掉一滴眼泪,死死地忍住,几乎要把嘴唇咬破。 她狠狠瞪了桌对面的鲁见深一眼,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 鲁见深的状况有些悽惨,两只眼眶乌青,嘴角一圈紫,左胳膊还被包扎起来,不晓得肋骨有没有断。 他不敢看谢溪,一个劲地往他老爹鲁门主那边瞥,而三个掌门因为要喝酒谈事,于是在另一桌吃,这会儿正喝到兴头上,就快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谁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谢溪恶狠狠地瞪着他,状态好似一只年轻的母豹子。 夫人的脸色很不好,一向发生妨碍了陈府面子的事,她都不会心情好。遂戳了戳谢溪的脑门,撇着抹得朱红的小嘴问:「他怎么你了?」 她一整天都在书房查帐,方才才听说这事儿,幸好这回闺女欺负的是个脾气好的,不然要是传出去,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面子往哪儿搁? 谢溪一听,横了一眼对面的鲁见深:「喂,你今天第一次见老娘,说的什么?」 鲁见深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 挨着他坐的杨弗看了一眼对面的陈千叠,用眼神询问:你家婆娘都是这种脾气? 陈千叠挑起一边眉毛,意思是:你看我家一共才几个婆娘? 夫人拍拍她的脑门:「问你呢。」 谢溪只得不情不愿地开口:「哦,他说『你就是谢溪?怎么腿这么粗。』」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谢献夹着一块肉,手悬在半空中,不敢动,陈千叠端着一壶茶,本来要给陈千嶂倒,也顿住了。 二小姐的禁忌话题是腿。因她所练武功特殊,会导致下半身相较旁人显粗。而谢溪此生最看重的就是外貌,所以傲气的她,不允许所有人谈论她的腿,这事儿整个陈家,乃至太极门上下,谁人不知,唯有外来宾客,也就是鲁见深不知道。 这位鲁少爷,真是撞枪口上了。 夫人嘆了口气,再不追究此事,招唿孩子们吃饭,谢献夹着的那块肉最终带着一丝怜悯放在了鲁见深碗中,陈千叠也微笑着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在杨弗的余光里,这人几乎要憋不住大笑了。 陈千嶂左看看又看看,只得拿了一只馒头掰成两半,塞给鲁见深。 夫人瞥了一眼杨弗,随口问他:「弗儿,功课近日如何?」 「回师叔,一切都好,感谢挂念。」 「什么师叔不师叔的,你既然认了路远做义父,自当唤我为姑姑才是。」 第216页 夫人很是喜欢这孩子的机灵劲,比家里这一帮不是暴躁就是木楞的人要可爱讨喜许多,说不准将来还能是肩负起拂云门的继任人,就好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他越喜欢。 「姑姑。」杨弗笑得见牙不见眼,哄得夫人心花怒放。 他一转头,冲着陈千叠恭恭敬敬又略带着玩闹兴致地喊了句:「弟弟。」 陈千叠握茶盏的手一顿,淡定含笑道:「算起来,我们应当同岁。」 「是吗?」杨弗扬起嘴角,笑容有些邪气:「你是十一月生人,我是四月生人,算起来比你早一些,自然是做兄长的。」 陈千叠震惊不已,勐地站起来,差点撞倒碗筷杯盏。 一向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生辰,也没人在乎,他是打哪儿知道的? 杨弗揣着高深莫测的笑,又看了一眼谢溪,道:「溪儿自然是我的妹妹,那么见深就是我的妹......」 『夫』字还没蹦出来,他勐地想起了什么,赶紧住嘴了,在这个紧要关头说出去,一定会坏事,给人胡乱改命可不好。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看过来,杨弗充分发挥了自己胡编乱造的技术,随口扯了过去:「那么见深就是我妹妹的大仇人,快给我们家溪儿道歉!」 鲁见深自幼就认识他,见这货不顾兄弟情分胡扯八道,用眼神询问:你站哪边啊! 杨弗挤眉弄眼:本来就是你错了! 被一桌的人注视可不好受,鲁见深挂着胳膊,鼻青脸肿,还得给人道歉,只得弱弱地开口:「......对不住。」 谢溪冷哼一声,问:「我的腿,真的很粗吗?」 「不粗不粗,一点都不粗。」鲁见深赶紧解释:「比我家木桶人的腿细多了!」 杨弗回忆起高楼镇宅护门的木桶人,站起来如树一般高,那腿,七八个人合起来都抱不住。 陈千叠似乎感知到了一些特殊气氛,含着笑给鲁见深夹菜,杨弗则忍笑,这一顿饭,吃得太精彩了。 他看全了整本书,深知这桌上所有人的命运,基本没什么坏事儿,只要按着原书的来,这一桌,就是个大团圆的结局。 只是桌对面的那个人,会受些苦。 杨弗看着陈千叠,笑了。 没事的,我还有好几年的寿数,辅佐你活出自己的精彩,够用了。 我的陈贤弟,你可要争口气啊,我在书里最喜欢的角色就是你了。 被杨弗一盯,陈千叠心里有些发毛。 他究竟从哪里知晓我的生辰?那副诡异的笑脸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的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 唉呀,这个杨弗! 谢献看着桌上的一出出交锋,都不关自己的事,只需静静地吃饭就好。 只是,方才那一股诡异的、奇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过年时家里团聚,兄弟姐妹带着家眷过来拜年一样。 好怪。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叫通灵 第112章 番外4 通灵 我自小就能通灵。 阿娘的身边,总是会围绕着好些个小动物的魂魄,我尝试过触摸它们,却碰不到,像是见到一层雾,灰濛濛的,感觉有些阴冷。 偶尔也有花白了头髮的老人们会站在阿娘身旁看我,或是看她,小声议论着什么,对我总是报以微笑的。 阿娘带我去山中祭拜先祖时,会有一个拄着蛇头拐杖的老人温柔地注视着她,最后摸摸我的头,对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让我不要大惊小怪的。 后来才意识到,那应当是我的外祖母。 外祖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时候母亲很难过,整日躺在床上流眼泪,没时间管我。就有一个很年轻脸色很苍白的叔叔照顾我,跟我讲外祖母的故事。 「她是一个很温柔很稳重的女子,敢爱敢恨,医术高明堪称杏林圣手,又将红袖谷治理得井井有条......你应该拿她做榜样,要快快地成长起来,为你娘遮风挡雨。」 叔叔说外祖母和阿娘都是苦命的女子,还叫我若是将来有了看对眼的人,记得千万要娶她,要对她好,不要把她的真心当做茅草。 其他的,就没多讲,再后来,就没怎么见过这个叔叔了。 会通灵这件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毕竟讲出去了,也不会有人信。 曾经有一回,我指着陆叔叔说:「你背后有个人。」 陆叔叔闻言并不觉得很惊讶,一把抓起那个长相很好看叔叔的手,有些骄傲地说:「对啊,他就一直站我背后。」 长得好看的叔叔脸立马就红了,并在陆叔叔耳边说了什么,臊得陆叔叔一脚踹开了他。 我盯着陆叔叔背后的人,他听见那句话后,也直勾勾盯着我看。 他长得也很好看,一脸正气,看着就像好人。 也不知道陆叔叔跟漂亮叔叔这么不正经的人,身边怎么还会有这般周正的傢伙。 周正的叔叔走过来,盖住我的眼睛,又死死地盯着我不放,嘴里小声嘟囔:「怎么哪里都不像哥呢......喂,你到底是谁生的?」 我谨慎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叔叔阿姨们,独自跑到角落里,那个顺眼的叔叔迈着大步子跟上。 我蹲下来,叔叔也蹲下来。 「鬼叔叔,你哥是谁?」 叔叔抿着唇笑了,出奇的好看:「我哥是个傻子。」 第217页 那这个叔叔也应该是傻子。不傻的话,为什么一直跟在陆叔叔身后不走。 我突然明白过来,对他道:「鬼叔叔,陆叔叔不是我爹爹。」 叔叔表情很惊讶:「陆杨和林谷主是夫妻,你是林谷主的孩子,他为什么不是你的爹爹?难道陆杨这个傢伙打算抛妻弃子,不认你了?」 我苦口婆心地将这一大团混乱的关系讲了出去。 三年前,裴叔叔来谷里拜访,他似乎特别喜欢喝酒,玩游戏又总输,就被李叔叔他们几个灌来灌去,越喝脸越红。喝高了就硬拉着我讲故事,讲了许多他和一个「某人」的故事,也不小心把我的身世讲了出来。 原来我是一个身份很尊贵又很混蛋的叔叔之子,那个人被几个叔叔阿姨骂得狗血淋头,反正不是好东西,看阿娘每次提起他都那么难过,我也暗下决定,不认这个傢伙为爹爹了。 我倒不觉得很难堪。我娘说过,已经发生的事,无论有多在乎,无论怎样仿佛琢磨,也没有用处,受到煎熬的只有自己。 叔叔听罢,表情又哭又笑,缓了半天才哀哀道:「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他其实还是放不下李青,怪不得......」 我听不懂。 叔叔摸我的头,笑得很慈爱。 我问:「鬼叔叔为什么一直跟着陆叔叔啊?」 叔叔歪头一笑:「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啊。」 我有些纠结:「怎么会呢,人都是有归宿的啊。比如李叔叔带着陶姨姨逍遥江湖,阿娘广收学徒振兴红袖谷,陆叔叔和长得很好看的叔叔拉手手,裴叔叔一直追段姨姨追到现在都没追上......鬼叔叔你应当也是有最终归宿的啊。」 叔叔嘴角耷拉下来,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啊,那我的归宿大概就是死吧。」 「不能这样说!」 我有些生气,想推他,让他清醒清醒,可我碰不到他。 他想抱住我,但也碰不到我。 我开始帮这个叔叔想办法,想破了头也没变出来几个主意,只得试探性地问:「叔叔,你死后没有黑白无常来接你吗?」 叔叔摇摇头,他一身的红衣裳,漂亮艷丽极了,我头一次觉得男人穿红也那么好看。 「没有,像我这么罪大恶极的人,估计入不得轮迴。」 我对他说:「不可能,我亲眼见过魂魄被勾走,叔叔你也会有办法入轮迴的。」 「你可真神奇。」叔叔赞嘆,一只手附在我的眼前,几乎是半透明的,他问:「阴阳眼吗?」 我骄傲地挺挺胸脯:「那可不。」 后来这个叔叔给我讲了许多他和陆叔叔的事,原来陆叔叔以前也很不正经,领着一帮师弟师妹们漫山遍野地玩,被叔叔口中那个杀千刀的师父抓住后,又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罚,总是遍体鳞伤地回屋子。 「我就说他很傻,总是独自承担很多,心事很重。」鬼叔叔对我嘆了一口气:「我想,他直到现在,应该还是很自责。」 「自责什么?」我问。 鬼叔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我的脑门上,虚虚地摸了两下子,没有说话。 他们大人总是很古怪。 很多事,从来不对其他人讲,所有的真心话,总是不容易透露出来,可是如果不说不问,又有谁会理解他、在乎他呢? 鬼叔叔不说,我就故意问:「叔叔,你是怎么死的?」 鬼叔叔又沉默起来,久到我娘喊我回去吃饭,他才开口:「......我忘记了。总想那些,只会徒增烦恼。」 可我看他的神态表情,却不像是忘记了的样子。 鬼叔叔为我摘了一朵花,独自站在角落,目送我回去。 走到屋门口,依稀听见叔叔阿姨们在谈论什么,这时候若进去,他们总是会终止话题,不如我在门口站一会儿,让他们顺顺利利地聊个痛快。 我一直很懂事,阿娘总是夸奖我是个好孩子。 「听说你用一句话就把咱们陛下骂走了?」 是李叔叔的声音。 咱们陛下是谁,皇帝吗? 阿娘「嗯」了一声,接着没了下文。 段姨姨的声音响起:「据说,只是据说哦,今上子嗣凋零,后宫人又不多,总是想把小林兴接回去,顺带着将娇娇也带回去封个妃什么的......不过后来无论怎么样都没成功就是了。」 我一句也听不懂,就继续蹲在门口。 「他休想,小林兴要是走了,我们无相剑派岂不是后继无人。」那个很好看的叔叔说。 「什么时候无相剑派是你的了,家眷就别腆着脸往上蹭了。」是裴叔叔的声音。 「我们阿杨都没有意见,你个武林盟的败类不配谈论此事!」 裴叔叔总是跟好看叔叔吵架,我娘说他俩就像一对斗鸡,不知哪里不对味,互相老看不惯,聚在一起总吵嘴。 「......行了行了,话题都拐哪儿去了。娇哥,你怎么拒绝他的?」是陆叔叔的声音。 屋内沉默了一阵子,又听见阿娘淡淡的声音传出来。 「我说,我的孩子姓林,不姓赵,我想他是可以肆意奔跑、骑马遨游江湖的人,而不是十几岁的时候,为了稳固地位必须娶从未见过之人的傢伙。」 李叔叔第一个笑出来,其他几人也笑了出来,屋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我想,这个时候走进去,应该是最佳时机。 第218页 我佯装什么也不知道,信步走了进去,屋里的人果然迅速转移话题,聊到了江湖上的八卦琐事。陶姨姨为我盛好了饭,还为我夹了两筷头肉,说我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 陆叔叔用手肘推了一下好看叔叔,小声对他说:「......咱们明日启程,回万丈峰给云开他们扫墓。」 「都听你的。」 我捏着那朵花,看着陆叔叔。 陆叔叔知道自己身边一直跟着个鬼叔叔吗?他是否也像鬼叔叔一样挂念着对方?梦里会有鬼叔叔吗? 我不知道。 人生在世,生离死别是很正常的事。我见多了人们身边围绕的魂魄,他们或是怀揣着狠意跟随,或是怀揣着爱意跟随,见多了,也就明白了。 许多爱,或许多恨,即使死后也不会消磨。生者带着死者给予的信念活下去,死者带着生者传递的爱恨飘荡世间。在死后的世界,爱与恨的区别并不大,都是支撑逝者魂魄留连世间之物。 ...... 「小孩儿,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盯着面前这个中年大叔,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 大叔眉眼深邃,尤其是眼睛十分漂亮,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大帅哥,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身上裹着一层白色透明的光,又是游荡的魂魄。 我手里抓着一根糖画与一包蜜枣糕,要带回去给我阿娘吃,路过这家茶馆,瞧见门口站着这位大叔。他一直盯着馆子里面看,不晓得在看谁,我也只是站在他身前,碰巧盯着他而已。 我头一回在世间游荡的魂魄里见到眼睛这般漂亮的,一下子没控制住,盯久了,是我的过失。 之前还听李叔叔调侃我,说我随了亲娘,也是个花痴。 他才是个花痴,听陆叔叔讲,他在两军阵前一眼相中了绝世大美人陶姨姨,死皮赖脸地缠了人家好久才到手,呸,不要脸。 现在我旁边已经有对我起疑的了。毕竟别人看不见这位叔叔,还以为我是个二货,一直盯着墙看。 我对大叔使了个眼色,一熘烟拐进小巷子里去,他居然真的跟过来了,我就说我们很投缘。 大叔气定神闲地一伸手,从我手中拽过了糖画——其实是糖画的魂魄,『咔吧』一下咬掉一大块,不知道尝不尝得到味道。 他们死后的世界非常自由,想要什么,拿过来就是自己的。我亲眼见过许多饿死穷死的魂魄,冲进饭馆酒馆大吃大喝,被鬼差勾走的时候,整个人圆了好几圈。 大叔又从我怀里掏了一个蜜枣糕,咬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极其一般,就随手扔了,东西一落地,化为一缕飞灰,彻底消失。 他又问我:「问你呢,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诚恳回答:「因为叔叔眼睛很好看。」 大叔一愣,似乎很久没跟人说过话,呆住好一阵。 然后,他十分畅快地笑了,眼角笑出好几条鱼尾纹:「上一次有人这么夸我,还是在几十年前。」 几十年前?我好奇:「大叔,你死多久了?」 「不记得了,有好多年。」大叔又咬了一口糖画,回过头往茶馆那边瞥,盯着一个男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转过来对我说:「我见过你。」 可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是小时候的你,你那时候才这么大。」大叔用手比划出一个盒子大小,又道:「你娘应当叫林梦娇,义父是陆杨。」 这么清楚? 「还有吗?」我对这个大叔更感兴趣了。 大叔瞥了一眼茶馆的方向,似乎担心那个人跑掉,抽空对我说:「你义父的几个狐朋狗友,裴宁一李吉祥段七七,还有你义父的男人,叫李青,合欢宗的。」 我张大了嘴巴,这人到底是谁! 我突然想起那个穿红衣服的鬼叔叔,于是开口问:「大叔,你知道游离在世间的魂魄,究竟怎么样才能去地府入轮迴吗?」 大叔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茶馆,声音里似乎很嫌弃,应该是嫌我问得太多。 「魂魄共分三种颜色,根据生前功绩与罪恶,分为白蓝红三种。」 「白色魂魄可以选择立刻入轮迴,或停留在世间,准允期限为一百年,时间到了无论想不想,都得去地府上桥喝汤去。蓝色魂魄比较特殊,我还没见过,至于红色魂魄就不由得自己心愿了,过世的第一时间就得被鬼差勾走......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比你义父还要笨,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变成阴阳眼的,奇了怪了。」 原来是这样。 那红衣服叔叔应该还有入轮迴的可能,他不必再成天挂着一幅忧虑的脸啦。 大叔往茶馆的方向挪了几步,以便更直接地观察那个男人,并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又将我的糖画吃了个干净。 我小心地躲在阴影里,尽量避免别人看到我,这样就不会被说成是神经病变态。 大叔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专注,目光柔和,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这么大把年纪还能有这种充满朝气青春的神态,真好。 我问:「大叔在看谁?」 「我的爱人。」 「哈?」 「小鬼头,我不能有爱人吗?」 大叔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耳朵上浮现了一丝红意。 这样的表情,是爱人没错了。 第219页 「唉,原来懂这么多知识,看过那么多书的大叔你,也不免为爱而游荡在世间啊。」我赞嘆,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大叔毫无徵兆地突然动身,飞也似的冲出了小巷子,我赶忙追过去,紧紧跟着大叔的脚步,糖画什么的都尽数抛到脑后去了。 他勐地停住脚步,站在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后,不动了。 我也随着他停住。 年轻男子背对着我,看上去很眼熟。他身边没有别人,原来是在自顾自地说话,怀里抱了好几盒甜点,右手拿着一根很大个的糖画。 「又为听评书耽搁了买祭品,唉,阿南会不会生我气啊。」年轻男人对着自己说。 他似乎很是懊恼:「没有买到他喜欢吃的糕点,可如何是好。」 大叔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两步远,我便站在他身后四步远。 「今天天气真是好,不知道阿南能不能看到。」年轻男人继续说,他身边的人潮涌动,一个个人错过他,路过他,人海匆匆,只有他还站在原地,似乎执着于口中的事,在思考:「阿南大概已经入轮迴了吧,转世回来,还能记得我吗?」 大叔依旧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年轻男人说罢,慢悠悠地向前走去,脚步相较旁人,显得尤其缓慢。 他像是个世间最闲散的人,完成了人生理想,得到了终极目标,又有钱又有权,什么也不缺。 可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肩上似乎承担了一万年的孤寂,沉重地压在他身上,却丝毫不动摇他的身形。 似乎他心中有着一条绝对强硬的信念,足矣保证他的余生都幸福喜乐,纵然歷尽千帆,岁月蹉跎,死生挚友爱恨别离,也挡不住这信念的坚定。 大叔快步向前走了两下,凑在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年轻男人一个劲地说,他有无数的话要讲,恰好大叔也有足够的耐心听。 可他看得见大叔吗?我想是看不见的,大叔可以和他交流吗?我想是不行的,可又有什么所谓呢。 我停下了脚步。 目送他们渐渐淡出我的视线。 似乎今年的春意,都浓重了许多。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李吉祥番外 第113章 番外5 硃砂痣 我叫李吉祥。 来到这个世界前,我还叫另一个名字,不过那些已离我太远,恍如前世,我几乎已经忘却了绝大多数,包括自己的姓名,还有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现在,我就只是个道士,一个整日呷茶赏花的闲散人。 我已将云别山主的重託交给了更靠谱的师弟,师父得知后盛怒,气得大老远跑来淮水宗罚我跪香,训斥了好大一通,发了甚久的脾气,我足足哄了大半个月。 比较戏剧性的是,师父他老人家骂我之词彙,都是由我自己当初熬大夜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了。 其实普通人很难想像,一本书的作者亲自穿越进来,究竟是怎样的体验。若是放到现在的知乎上,大约也没几个人真正能回答得出来,或许只有突发灵感的个别作者们,会以此编写出新的篇章,那就不是我的故事了。 况且我穿越进来的目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 是不是在感情里,只有这一方亏欠另一方,再或是另一方亏欠这一方,没有绝对平衡的道理? 如果是,我进来就是为了还债。 还完之后,没想好要做什么,走一步算一步。 当我做得足够好,成为足够优秀的道士,也成为足够趁手的工具人后,才孤身前往塞外。踏入那片孤寂黄沙的第一时间,我脑子里还是有个声音在吶喊:「你是不是疯了!」 俗话说得好,不疯魔不成活。 可当我再次见到那个人后,还是有些慌。 他还是他,一丝一毫都没有变。 我在云别山扫了十年的地,心早就比风还凉。况且,我私下里联络过那么多美人,用她们填补内心的空洞,自认绝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 可他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喘着气,没有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戴着唿吸机,我承认,我差一点张开双臂拥抱过去。 他攒了一身的疤,在我面前半裸着上身洗刷衣裳,我突然那么后悔,当初把他写的这么悲惨,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时间这巨大的车轮滚滚而来,一寸一寸,没有一个人逃得掉。 等他终于对我坦然后,我却每一夜都因恐惧而惊醒。 我知道我在怕什么,我怕再一次失去他,或是让他知道我是谁。 他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我是哪位,用各种话试探我,我从前就比他聪明,自然同他打太极。一天一天这样过下去,我想,我总有一天会出纰漏的,到时候可怎么办? 我能做的,只有不着痕迹地远离,再隔着人海看他。 看着他与李青一日比一日好,看着他将真心託付出去,看着他和别人成为最好的朋友。 我应该做的,只有为他扫平一切阻碍,如果要我付出生命,也可以。 还在山上的时候,师父私下里与我谈话,他说你看着十足乐观,尤其开朗,又是一个聪明人,为什么心里会有心魔?为什么有机率会走火入魔? 我同他讲话一直不客气:老爷子,你是我师父,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第220页 他就又罚我跪香...... 好吧,这就是诚实的代价,小朋友不要学。 我跪着,他在一旁吃面条,边吃边说。 「你执念太深,不利修身养性,若是日子久了,又无解,恐会不好。」 不好能有多不好,十几年我都过下来了,也没见耽误我吃饭泡妞睡懒觉。 我能做的都做了,能改写的运都改写了,钱掏了,再赔上我自己......我只是不想他死,可没预料到命运安排,没考虑到事件巧妙,还是出了纰漏,令我追悔莫及的纰漏。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威胁到他,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害到他,尘埃落定,命运齿轮终于在我们的努力下回到我想要的正轨,他虽然失去了曾经的一切,但也得到了崭新的人际关系,一切是那么美妙。 那日,路过洞庭拜访裴宁一,他如今可是个大忙人,掌管武林盟的上下运营,江湖也在他的力挽狂澜之下逐渐恢復生气,太平年间,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是难得的幸事。 他又黑了,还瘦了一点,我俩一见,是定要喝酒的,于是上街边找了家隐蔽性足够好的酒馆,上了三楼进一个小包间,我俩就对着唠。 酒过三巡,他脸上好似染出一层高原红,眼神迷离,看起来大概是没少喝,还要站起来为我表演一趟枪法,我以保护酒馆财产为由,婉拒了。 然后他趴在桌子上,嘟囔:「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陆杨。」 我一愣,语言系统没反应过来,小包间的空气里除了酒香,就只余下尴尬的沉默。 我自认隐藏的足够好,直到最后一刻之前,莫说其他人,就连陆杨本人,都不知道我是谁,便也不会知道我的感情归属。 裴宁一或许是见我没有反应,便又嘟囔了一遍:「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陆杨。」 我:「我听见了。」 裴宁一:「哦。」 余下的时间,我就在思考,这件事到底还有几个人门儿清,难不成其实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是他们在唬我,装作不晓得? 我越想身上越冒冷汗,酒劲一过去,浑身都是凉意。 「甭猜了,只有我知道。」裴宁一挣扎半天,也没从桌子上支棱起来,倒是因为半张脸贴着桌子说话,不慎咬住自己的舌头,疼得『嗷呜』一下。 我便又开始怀疑我书里的角色是不是都像他这样脑子缺根弦。 「因为我......也暗恋一个人。」裴宁一不知道是不是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味儿,为避免事态严重化,赶紧挺着超凡的意志爬起来,对着窗户说话:「我偶然间注意起你的眼神,发现你看向陆杨的时候,跟我是一样一样的。」 「你那不叫暗恋好吧。」我顺嘴挖苦他:「全天下就段七七不知道你喜欢她。」 裴宁一气鼓鼓地冷哼一声,也就敢在我们几个面前骂:「那是她眼神不好!」 「眼神不好的还知道要表达心意呢,你这眼神好的怎么没有这个胆色?」 裴宁一辛辛苦苦辗转半生,可算找到了这方面与他势均力敌的人,连忙指着我大声叫嚣:「你丫给人说了吗?没说把嘴给我闭上!」 我能说什么,我什么也说不了。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便又听他恹恹地开口:「反正,你跟我就是一路的。只不过没想到,你遇见人生真爱之后,居然还想着陆杨。」 怎样算想。 我思索了一阵子,从前他是我的心魔,我成亲之后,心魔就从心口的硃砂痣,化作了墙上的蚊子血,我拖家带口平平淡淡生活,偶尔看到墙上的那一点红,便会想一想他,在心里过一遍,也泛不起多大的波澜,我心里装了整个五湖四海,这一点的小波动不算什么。 不过如此而已,和别人相比都一样,没什么特殊的。 裴宁一瞪圆了眼睛指我:「你沉默了,你就是心里有鬼。」 「别胡扯八道。」我白了他一眼。 再说了,谁人心里没有一颗硃砂痣? 我仔细想了一遍这书里的人,似乎个个都有,有的得到了,有的得不到,属于人之常情,月亮都有阴晴圆圈,还不准人间感情有悲有喜? 碎嘴子又开始絮叨,也不嫌舌头疼:「你这个还好,只要做掉李青就可以了。我那个不大容易,毕竟活着的人再怎么样,也跟死的人比不了,况且这之中还含了那么大的救命之情,是我穷尽一生也追赶不上的深恩。」 我表情十分复杂,此时是酒喝不下肉也吃不进。一半因为他说要我干掉李青,另一半是愁他不晓得原书里自己和段七七是天作之合。 但事已至此,我讲再多也没有益处,只得嘆了口气,为他夹了一筷头盐焗花生米:「没有核桃,给你来点这个补补脑吧。」 走的时候,他瞅见了我腰带上拴着的香囊,夸了一句:「做工挺细緻。」 我:「我也觉得。对了,这是你前女友绣的。」 他愣在当场,我这一嘴提的有些措不及防,是有些震惊。 裴宁一大约勐地一下子醒酒了,脸上虽说还红着,但脑子一定是清醒的。 我便再加了一句:「没事,只有我知道。」 「啊?」 因为是我安排的。我咽下心里话,道:「朱朱自己告诉我的。」 段七七不是他的初恋,无论是书里还是这里,都不是。在她之前,裴宁一十来岁的时候先看上了性格执拗的陶朱,与她有过一段往事,不过也就仅限于互送定情信物这一阶段,之后便戛然而止了。 第221页 因为陶朱虽然很好,与他家世武功相当,是很完美的妻子人选,却有一个致命缺点,便是喜欢与人切磋武功,而且若是打上瘾,就会不死不休。 当年十四岁的裴宁一在午夜惊醒,却瞧见自己的情人拎着一把匕首比在他的脖颈处,目露凶光,吐出一缕寒气:「......我们来比比谁的刀更快吧。」 按理来说,面对这种情况,没当场尿裤子已经算得上是英豪。 然后他们就掰了。 裴宁一临走前朝我恭敬地拱手,似乎是觉得我是个狠人,我也这般想。 而我与她成亲,并不是心理变态到争着做活靶子,而是真心看中这个人,无论她是不是哪一点与那个谁很像,无论她姓甚名谁是那一门派的传人,这都不重要。 是她来的时机巧,也是我喜欢的类型,这样就够了。 所以说,感情最要紧的是出现的时机,很多人,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便只能成为过往。 我没什么遗憾的,现在这样也很好,我的夙愿已成,以后那个人怎么样,都和我无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1 00:30:17~2021-11-04 19: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uuux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番外6 万丈峰日常 「开饭了开饭了开饭了!」 阿九抱着一个大锣鼓,漫山遍野地走来逛去,每瞧见一个同门,就大声在人耳朵边嚷嚷:「今天师父下厨!速归速归!」 而这帮同门呢,一听是师父他老人家下厨,一个个突然都丧失了斗志,失去了人生理想,也没有了前进的动力,恨不得化身蜗牛,用爬的回饭堂。 万丈峰上没人喜欢师父。 师父脸上霸着好几条长长的疤痕,又蓄了不长不短的胡茬,正眼瞧人时目露凶光,嘴角向下死垂,似乎生来一副凶神恶煞的苦情相,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就这,大师兄还说,师父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帅哥。山上人一直听他的话,唯有这句,一概不信。 二师兄虽说带头不喜欢师父,也饱受他的折磨,不知把藏在枕头下的娃娃用针穿了几个来回,但私下里依然很维护他:「你们都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别的不说,起码这养育之恩,就得还一辈子。」 一大圈人唉声嘆气,似乎提前看到了自己人生道路的尽头,有人发愁发狠了就说:「唉,能不能让师父掉进粪坑一次,让我捞他一回,互相抵消这恩情呢?」 这话不知怎么的竟传到师父的耳朵里,据说师父十分感动,后来那个说话的就被罚倒立走路足足三个月。 按理来说,万丈峰上自打二师兄学会做饭之后,私下里全员投票,沈云开众望所归,于是一直由他掌勺,风雨无阻了好些年。 怎么今日就改为了师父做饭呢? 师父一言不发冷着脸,为坐在饭堂里的徒儿们盛饭,不知为何,这些娃娃们脸色都铁青无比,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沉默着,整个饭堂的气氛好似停尸间,大夏天居然显得有些阴冷。 二师兄与大师兄站在门口,一左一右穿红戴绿,一个脸色青紫一个脸色煞白,目光好似看淡人事的老僧,以一种『欢迎光临』的姿势,迎接着每一个进门的师弟师妹。 原因无他,只有这两人一贯之所为:斗法。 大师兄从前最喜欢练剑,对蛊毒一向不怎么热衷,见着人就喜欢比试,曾一人打十二个不落下风。却有一回不慎将二师兄从大树顶上当众挑下来,不知心里琢磨了些什么,便收敛起了对剑术的万般敬仰,肯耐心坐下来研究炼毒了。 而二师兄最擅长的除了做饭,就是炼蛊,经常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小屋子里炖煮什么东西,最终的成果经常干倒一大片,毒冠万丈峰。不过他也从来没有不慎将毒下进饭锅里就是。 这二人在山上经常斗来斗去,不是斗嘴就是斗毒,或是一边斗嘴一边斗毒,战况之激烈势头之勐,往往令师弟师妹们废寝忘食地观摩,从而导致整个山头饿晕一大圈子。 这回,大约又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斗法的时候『不小心』将毒粉抹在了师父的茶碗边,再或是别的什么缘由,总之是惹到了师父头上,才被罚成这样。 待最后一个弟子走进饭堂后,师父低沉的声音缓缓从屋内飘过来:「你们两个,最后吃饭。」 太好了。大师兄和二师兄的眼角泛起泪花,这回简直超值。 师父坐在上首,挺直了腰板,盯着桌上放着的一碗黑咕隆咚的饭,似乎觉得很是满意,便一抬手,道:「吃吧。」 屋内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人们纷纷动作缓慢地拿起筷子,翻动着碗里的物件,在挑选看起来能吃的东西,可半柱香时辰过去,也没人找到一丝让人有食慾的物品。 不知谁小声抽泣起来,像是起了一个头,其他人也跟着哽咽出声,有人的声音幽幽地从角落里飘出来,飘到师父的面前:「......我们万丈峰是不是没有余粮了。」 师父似乎磨了磨牙,咳了两声,便止住了所有的哭腔。 他心想,有这么难吃?便率先夹了一筷头放进嘴里,仔细嚼了一嚼,细细品味后,搁下了筷子。 第222页 人们不敢看他,但耳朵都竖了起来。 师父嘆了口气,扬声沖屋外的两个人道:「你俩,进来尝尝。」 大师兄额头都冒汗了,扫了一眼犹在生闷气的沈云开,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便一咬牙一跺脚,很有做师兄的样子,先一步走进了屋内。 孩子们瞧见这两人的身影,好似看到了救星,一个个眼睛里都发着光。 大师兄慢悠悠飘到了师父的面前,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把捞过师父的筷子,凑合着夹了一筷头看起来最像食物的东西,一尝,默了。 咸中带苦,辣中带甜,各色食物焦香浓郁,显然是炒煳了。 另有一股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酸味儿,使整个味道变得尤其精彩,仿佛这一口,便品尝出了整个人生。 这味道,不比毒药带劲多了? 大师兄侧过身子,将位置让给二师兄,并把筷子供到了他面前。 二师兄也尝了一口,沉默许久。 不晓得多少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里,一时间天地变色草木枯竭,万物宁静。 「我悟了。」二师兄道。 「悟什么了?」大师兄问。 「师父的天赋,是我们拍马也赶不上的。」二师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接着用一种可以马上与任何人同归于尽的语气说道:「难怪师父可以做一峰之主。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会加倍刻苦,早晚将你药翻,最后独掌大权。」 然后这两个徒儿便开始斗嘴,吵得整个屋子好似山脚下的菜市场,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彙和逻辑都冒出来了。 「这你都能吃得下,你就是个活变态!」 「你不也吃得下?之前师父要我们磨鍊意志,蹲在茅坑里吃芝麻酱宽面,吃得津津有味的那个不是你?」 「我吃完就吐了!」 「那你也吃了!」 「你没吃?」 「我边吃边骂人!」 「好哇,你敢骂师父,胆子不小。」 「我哪句话告诉你是骂师父了?我骂的明明是你!」 「凭什么骂我?」 「因为你吃的太香了!」 俩人很机灵的没有就事论事,避开了可能被师父暴揍的话题,围绕着前尘往事展开了一场殊死较量。 而师父听够了之后,终于出言打断:「行了,知道你俩什么意思了,以后这饭,还是云开来做。」 众人皆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可以逃离苦海之后,师父却突然加了一句:「不过今天这顿,还是要吃完。」 偌大个饭堂顿时哀鸿遍野。 这夜,大师兄从茅房里出来,要往自己住的那一排小平房走,夏日的夜晚,不远处的树梢上不光有虫鸣,也有鸟儿啼叫,月下的树影斑驳,他踩着点点碎光,捂着肚子往前走,突然觉得这岁月似乎还算能熬。 然后就在屋门口瞧见了师父的身影。 大师兄扭脸就走。 「看见你了。」师父声音冷冰冰的。 「哈哈,这不是师父您老人家嘛!这么久不见可想死我了,今日来此有何贵干呀?」大师兄立马挤出一副笑脸,蹦蹦跶跶凑过去揽住师父的肩,他几年前就跟师父一般高了,这样一搭全无压力。 师父斜了他一眼,大师兄又迅速把自己胆大包天的胳膊收了回去,唯唯诺诺地站在他两步远外,等待指示。 师父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我自明日起要出一趟远门,你和云开记得照顾好孩子们。」 大师兄问:「去哪里,何时归?」 「不晓得。」师父淡淡道:「云开那里我已经交代过了,一会儿我就动身。你是大师兄,一定要做好表率。「 那你还是师父呢,山上最老的人,比我跟二师弟加起来都老,老不死的做饭像下毒,也没见你做到过什么表率。大师兄咽下这句话,谨慎地回了一句:「好。」 他们师徒二人,一直没什么话可聊。虽说大师兄是山上算起来与他最为亲近之人,也不常交流,因为师父自己有自己的世界,似乎从前在万丈峰上落下了什么心病,并不爱搭理人。 师父利落地转头,走了没几步,又叫住了大师兄。 师父的眼睛停留在大师兄身上,静静地注视着他。 大师兄心想,你这傢伙若是在这个时候说一些伤感的分别诗,我就吐在你身上。 好在师父并不是吟诗作对之辈,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提起过往:「......你和我一个认识的人很像,若是他知道你,一定能和你做很好的朋友。」 像?难不成也是穿越者?大师兄心头起疑,便问:「那个人呢?」 「死了。」师父干净简洁地结束对话,最后抛下一句:「很多年了。」便转身就走,一点让大师兄提问的时间都没留。 神经兮兮的。大师兄扭脸走回屋子。 刚踏进屋门,就感知到了屋内似乎有别人的气息在,不过并未察觉到杀气,便施施然地往床边走去,一掀被子,床上果然横着躺了三四个人,再往顶上看,四边的角落里居然还各自撑着一个,将水缸上的木板移开,里头还坐着一个湿了吧唧的二师弟,冷冷地开口:「你水缸里不是一直没水的吗?」 大师兄对上他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昨夜的洗脚水来不及倒,就放进了水缸......」 只见二师兄脸色一绿,一个箭步就飞出了水缸,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223页 大师兄在原地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其实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藏在他屋子里的孩子们迅速从各个犄角旮旯处钻出来,围在他的身边,粗略一数竟有二十多个人,大师兄挑了一个问:「怎么啦?」 「听说师父要出去很久。」那个小弟子喜笑颜开:「是不是真的!」 大师兄点点头。 屋内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声音,吵到了大师兄的耳朵,他赶紧拦了一拦:「不过你们每天还是要上早功。」 高兴的人迅速少了一半。 「但是,」大师兄故意留了一个悬念:「二师兄一会儿过来,会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话音刚落,门口就冲过来一个红艷艷的傢伙,饱含怒意,上来就是一拳,被大师兄匆忙闪过,两人便在屋内开始了一番激烈搏斗,其他人吶喊助威,看来这一夜,万丈峰上是不得消停了。 「二哥二哥。」有人抱住了沈云开的大腿:「大哥说你要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快说快说!」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二师兄扫了一眼大师兄,收敛起了架势,严肃道:「你们以后,不局限于学习炼毒,可以自己选择想要学的东西了。」 「那我要学绣花!」 「我要做厨师!」 「我想变成野山猪!」 ...... 「停停停!」大师兄见情况不对,赶紧拦住:「今夜写个申请表,明天晚上之前交到云开手里,要写明白从事这一行的理由和具体目标,只要靠谱我们一定会通过。除了剑法和炼毒之外,其他的选择只能暂时从书里自学,不过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大家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下山?十六,你说。」 十六老老实实地一个字一个字回答:「因为我们每个人的血都有毒,如果不小心与其他人接触,就会危害社会。」 「没错。」大师兄点头,揉了揉他的头髮,转头再问:「有没有谁想听我讲故事?」 一个个略显稚嫩的小手纷纷举起。 二师兄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帐本,已经开始紧皱眉头了,他舔了舔笔尖,不知写下些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大师兄,欲言又止。 待天空微微亮起,大师兄身边已经躺倒了一大半人,余下的也尽是强弩之末,就连眨眼都缓慢且留恋,他轻轻嘆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抬起自己身上扒着的三四条胳膊,似乎十六的胳膊抱得格外紧,不大好拽。 他轻轻挪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看来只能去云开屋里补个觉了。 刚走进芳邻的屋子,二师兄桌上居然还点着蜡,竟也是一夜未眠。 不过二师兄向来天生丽质,不光长相俊秀,熬大夜后脸上一点黑眼圈也没有,除却眼中布满红血丝之外,瞧上去精神百倍活力四射。 不过大师兄可没有这个兴致,他径直走向床榻,一点也不客气地一坐,鞋一蹬,便把自己卷进了被褥里,安安静静,跟死了似的。 没闭眼多久,耳旁便传来了二师兄清凌凌的声音:「现在你我肩上的责任大了,满意了吗?」 过了一会儿,大师兄的声音气若游丝:「......说的好像,这事儿不是你先提的一样。」 二师兄冷哼一声,道:「我是想笼络人心,最后篡权夺位,将你跟师父一併扳倒。」 「真的吗?」大师兄翻身坐起:「你真有这么讨厌我?」 二师兄不答,轻轻蘸了一下墨,埋头在桌案上忙碌。 见他不搭理自己,大师兄过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干掉我,若真对我满是怨恨,为何不提早下手?」 二师兄仍不说话。 「喂,云开,我说真的。」大师兄愣愣地盯着床帐,伸手捞了一捞上面绣的牡丹,慢悠悠地道:「我们和好吧,不要总打架了怎么样。」 二师兄还不说话。 「现在师父不在了......我总有种预感,好像他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大师兄捶了捶胸口,熬了大夜之后,心口直堵得慌:「以后,就是咱们两个撑起门派了,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才好使劲对不对。」 他叽里哌啦说了一大通,二师兄也没有回应。 「云开,云开?」 大师兄喊了两嗓子,对方依然冷漠,他便下床去看了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不知讲到哪一句时,这人已经率先去会周公了。 他嘆了一口气,把人打横抱起来,抬过去搁在床的内侧,自己再躺在外头,将被子倒腾一通,横着盖,正好能盖两个人。 陆杨合眼之前隐约察觉,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安眠的日子。 不过,他自个儿选择的路,从来没有后悔可言,从前是,以后也是。 那又怎么样呢,前路是光明的,走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4 19:20:44~2021-11-06 23: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uux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番外7 又新年 在合欢宗过惯了没羞没躁日子的陆杨两口子,这日接到红袖谷送来的信,内里写了小林兴最近恋上一名女子的八卦事件,同时又临近过年,大家好久没聚,不如就来红袖谷大吃几顿,落款为『有史以来最美的谷主』。 第224页 李青盯着落款上的字,看了半天,转头沖陆杨道:「确定这信是她写的?」 陆杨接过信一看,自己也不确定,正好近日闲来无事,便收拾收拾行礼,开着马车便远赴红袖谷去了。 到了谷门口,俩人谨慎地巡逻半天,生怕触动了入谷机关。因着先前听外头人传言,说高楼重建沾了不少红袖谷的光,他们的新门主感激涕零无以言表,便带着全部人手上门为人家设计了最先进最安全的入谷机关,据说,甚至能防住军队进攻。 传言说得有模有样。李青一直缩在陆杨身后,一会儿指着露出来的箭头大喊大叫,一会儿躲在树后不敢现身,终于陆杨乏了,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拽了出来:「你那轻功,世上哪有暗器能动得了你?别装蒜了。」 「人家这不是尊重一下他们的劳动成果嘛。」李青弱弱道。 他俩在门口瞎晃悠了大半天,终于等来了出谷办事的门人,二人毕恭毕敬一阵寒暄,还给人家看了信,并交代了一番自己的身份。 那门人十分爽快,直言道:「您直接沖门口内小窗子里喊一声就行,我们这边门禁没那么严格的。「 陆杨忘不了上次被炸得双耳失灵,还是不太相信,便问:「你们谷之前不是禁止外人入内吗?」 门人看了看四周,悄悄凑过去,一脸神秘地说;「看在二位大侠是我们谷主的朋友我才讲的哦,请千万不要外传。其实是我们少谷主最近情窦初开,几乎夜夜都要出去与人私会,我们便将门禁设得稍微宽松一些。其实若是寻常时候,还是挺严格的。」 李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两人得了指引,便顺着路走进了谷内,驾着马车走了很久,才在片片药田中间瞧见一个气派的小院子,那便是林谷主最近住的小院。 刚走近,便听见了内里的喧闹声,李青驻足听了一耳朵,便明白了:「是咱们盟主,还有道士两口子。」 「哎。」李青想了想,又道:「不能说是道士了,江湖上不是传,他为了他夫人放弃了做道士吗。」 陆杨点点头,传闻有真有假,再者一个称唿而已,又不是没听见这俩人私底下一口一个『色鬼』、『流氓』地喊对方。 将马车停在外头,一进院,却只看见了李吉祥和林谷主。陆杨过去,像进了自己家一样随意,抓起桌上一把瓜子就磕,还顺手给李青塞了一把。 李青从墙边挑挑拣拣,选了两把看起来最舒适椅子拎过来,摆在陆杨身后,也跟到了家一般轻松。 林梦娇桌上摆着一个模样精緻的小铁盒,铁盒里整整齐齐放了几十张摺叠好的文书,她正轻轻捏着其中一张薄薄的信纸,对着太阳光观赏半天,好似在研究古文物般慎重,就差带个手套用放大镜观摩。 陆杨好奇,便问了一嘴儿,她头也不抬道:「是林兴和那姑娘的往来书信。」 李吉祥表情和陆杨一样精彩:「你这......算不算偷窥小孩儿隐私?」 「没事的,他不会知道的。」林梦娇看得津津有味:「他不知道,就不算偷窥。」 神一般的逻辑。 李青倒是热衷于八卦,边嗑瓜子边问:「瞧出什么没有,他们进展如何?」 林梦娇撇撇嘴,又摇摇头:「吾儿逊毙了,全然赶不上他老娘我。」 话音刚落,东屋的小门勐地打开,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穿着紫色奇怪衣裳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这衣服造型实在不可言说,无法用语句形容,且比先前李青穿出来的那身红衫更为奇特,显得此人好似一个成精八百年的鲜活茄子精。此外,又由个手艺好的人弄了个新潮髮型,便是裴大盟主。 小院子里足足两分钟没人说话。 突然,从凹造型的裴宁一身后蹦出来个眉开眼笑的陶朱,两手指着他精緻又妖异的髮型,大喊道:「是不是很帅气!」 李吉祥迅速反应过来,立马拍手:「髮型真是太酷了!」 意思就是,除了头以外,基本不能看。 陶朱十分满意,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裴宁一在这寒冷的冬天,居然还穿得这么单薄,实在少见,不知是不是仗着自己身体好瞎作。 李青扶了扶额,回头在陆杨耳朵边小声嘀咕:「谁快去救救他的审美吧,他里边那件衣裳领口都开到肚脐眼了!」 陆杨见多了大场面,也在这些年里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犹自淡定地扬声问:「裴老闆今日唱的是哪一出?」 裴宁一看清他们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精挑细选出的这身行头带给人的效果,垂头丧气地随便找了个凳子坐:「我......我好久没见七七了,想给她一个好印象。」 陆杨:「可以理解,但没有必要。」 李吉祥捶捶桌子,使劲憋笑:「你俩睡在一个帐篷里过,还吃同一碗面,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她都见过,多少形象全都败光了,现在想着补救,是不是有点晚?」 裴宁一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当场:「......她见过我没穿......」 不小心说漏嘴了,李吉祥接收到了其他几人迅速投过来的凌厉目光,赶紧往陶朱身后躲。 李青淡淡剥好了一小把瓜子,往陆杨手心一递:「没事儿,我也看过。」 裴宁一表情更加精彩,两只手护在自己胸前,看向李青的眼神活似在看变态。 第225页 在众人的哄骗、使唤、威胁下,裴盟主终于回屋换了身正常的衣服,依然是灰扑扑的冬衣,没什么特别的。 李吉祥危机解除,抓了把瓜子往嘴里一送,嚼了半天,再吐进小银盘子里,抬眼问:「你不是做了武林盟主吗?怎么还穿的这么寒酸......我这上缴小金库的,都比你穿的好。」 林梦娇皱眉看着他:「你这瓜子是净吃味儿呢。」 「钱全补贴盟里了。我穿这个就行,又不长个了,老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嘛。」裴宁一长嘆一口,双手捂着脸,似乎满身都是负担:「......头疼的是,最近麾下有两个门派不听管教,又互看不顺眼,开会的时候吵得几乎要掀翻屋顶,互挠了对方一脸疤,我最近只顾着两边跑,好说歹说是劝住了。」 「若打起来,我就过不来了,也见不得七七。」裴宁一搓搓手,哈出些水汽,扬眉道:「还好没打起来。」 李吉祥一天天净听说哪哪门派起了冲突,耳朵都听麻木了,直言道:「别管了,让他们斗去吧,都死干净了,江湖就太平了。」 陆杨见人如今累成这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道:「有什么摆不平的事,给我们写信不就好了。我不信这天下还有谁敢在咱们几个面前动手。」 「怎么没有。」李吉祥指指一直安静的林谷主:「林桥就只会打王八拳。」 向来不会武功的林梦娇,气鼓鼓地抓起一把瓜子皮往嘴欠的人脸上招唿。 「哎,你还喜欢段姑娘吶?」陶朱两只眼睛亮亮的,似乎岁月并未在她娇俏的脸上留下痕迹。 裴宁一低头不答,其他几个人倒连连点头。 「这么久了,你也够专情。」李青几乎是头一回夸奖他。 话音刚落,陆杨便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车轮声,缓缓地靠近这边,没过一会儿,就瞧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走进院中,怀里还抱了摺叠整齐的几件东西,身量较小,应当是位女子。 她将怀里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往裴宁一怀里一扔,便掀开斗笠,露出一张依旧明艷的脸来。 「段庄主。」李吉祥装模作样地一拱手:「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不敢当。」段七七摆摆手,朝一旁的陶朱挤了挤眼睛,便拎了把椅子坐在一桌子边,这下,这张圆桌便被好好地围起来了。 裴宁一先是愣了一会儿,再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嘴皮子突然不大利索,嗓子眼也不太灵光,从齿缝间硬挤了几个字出来:「这是......什么?」 「冬衣呀。」段七七拿过茶壶,倒了一大杯给自己,又给他续上,转眼看了他一下,道:「你今天这身还挺精神。」 「冬衣......为什么给我?」 裴宁一指尖有些颤抖,只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你们盟里不是资金紧张嘛,我想你这个实心眼的肯定要拿自己钱补贴,那新年不就没新衣服可穿了?堂堂武林盟主,怎可沦落至此,你可是我们江湖的颜面。」段七七灌了口茶润润喉,这一路可给她渴疯了:「......我们山庄裁衣服的时候,就依着你的尺码另做了几件,你一会儿试试合不合身。」 陆杨默默在心中念叨:就算这衣服不合身,他也肯定会穿,八成还得供着,一天早中晚,各上三炷香。 众人继续闲聊,聊到晚上,林谷主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没必要装模作样地吃蔬菜了,今天就带你们感受一下全肉宴。 有肉便会有酒,酒过三巡之后,人们分为文醉与武醉,桌上趴了一半,另一半在院子里躁动。 段七七蹲在地上,不远处摆着个竹筒,她手心攥一把筷子,正一根一根地往里投,她平日手极稳,只不过这会儿喝得稍微有些多,这身形也略微有些晃悠,于是一把将要扔尽了,也没投进去几根。 李吉祥脚步虚浮地飘过来,见她正在玩这个小游戏,兴致便起来了。 他一靠近,段七七便自觉地让出位置,兴许也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准星,还把剩下的筷子递了出去,一拱手,好似将身家性命交代了出去:「看你了,李大侠。」 李吉祥也不跟她客气:「哈哈,那洒家就不客气了!」 这位洒家方才喝酒时一个没站稳,洒出去大半碗,如今这情形确实称得上是洒家。 洒家投了,洒家没中。 洒家又投了,洒家又没中。 洒家第三次努力,洒家还没有中。 段七七看着他,他看着段七七。 「咳,那个。」李吉祥大喊:「古来才命两相妨,你懂吧,我这么优秀一人,自然是要坎坷一些!」 不管他这是哪儿冒出来填补的歪理了,总之段七七听得直点头,主动过去收集了地上的筷子。二位大侠努力这么半天,居然一个也没投中,要是让李青看见,八成门牙都笑掉了。 另一边,李青趴在桌子上,半天才挣扎着坐起身,这红袖谷的酒就是不一般,不晓得是放了多少年的陈坛,他在外一直有个酒□□声,如今在这里,被他们几个联合一灌,就彻底落败了。 他蹙眉盯着地面,看了半晌后,开口问:「......阿杨,你见我鞋没有。」 李青伸直了两条长腿,一条有鞋,一条没鞋。 真是怪事。 他的阿杨此时正站在院子外,冲着天上看月亮,扬着红扑扑的大脸,看了一会儿后一个腿软,便栽倒在地上,不过不影响他看天就是了。 第226页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屋子里的人大喊大叫。 林梦娇:「我们去偷看林兴月下偷会小美女吧!」 陶朱:「我看行,谁贊成谁反对!」 段七七:「走!」 说着院子里就冲出来三个人,疯疯癫癫、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去,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一会儿院子里又冲出来一个人,小声地嘀咕:「......七七,穿件外套......」 这位壮士上身不知怎的竟是裸露的,他手里拿的那件『外套』便是他的里衣,陆杨似乎清醒了一点,回头一看,欲言又止。 壮士左顾右盼,没瞧见段七七的人影,却瞥见了正躺在地上的陆杨,似乎是在思考人生,便晃悠悠走过去,把那件还冒着热气的里衣往他脸上一盖。 陆杨:...... 壮士还在他脸上重重地拍了一拍,道:「注意保暖。」 陆杨;...... 「嗯?」壮士看向陆杨平坦的胸口,一个十分中肯的问题便脱口而出:「七七,你的胸呢。」 槽点太多,陆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 好在李青也冲出来了,不知怎的,这人一只脚是没穿鞋的,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一看地上,「啊」了一下,赶紧将陆杨解救出来。 裴宁一这会儿倒眼睛利索了,看了一眼李青,道:「原来你没有我高啊,是靴子底增的高。」 李青绝不会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落他下风,立马指着他喊:「你也脱了靴子,咱俩比比!」 「就不脱!」 「给我脱!」 「就不脱!」 ...... 这样循环了好一阵子,终于把院子里最后一个人喊了出来。李吉祥蹦蹦跶跶地过来,抓着一把筷子,笑出一脸花:「我终于投进去了!」 却发现,自己媳妇不见了,不光自己媳妇,别人的媳妇也丢了,还有两个蠢货在这边大喊三字经,地上也躺了一个绝望的人。 他看向比较靠谱的人:「人呢?」 陆杨:「她们仨去看林兴约会了。」 李吉祥:「那我们也去。」 一边的两个二愣子还在喊,李吉祥嫌吵,便对他们交代:「其实你俩一样高,设定就是这样。」 陆杨在考虑要不要去,犹豫半天。李吉祥等不及,便怒道:「当初甩我甩得那么坚决,这会儿要你决定个事儿,反倒婆婆妈妈起来了。去不去!就一个字的事!」 陆杨只得去了,去之前还从马车里找了只靴子给李青穿上,四人顺着大路走半天,又绕了好大一通弯路,才在遥远的树梢上瞧见了三个偷偷摸摸的身影。 上了树,顺着林梦娇指的方向,在更远的地方瞧见了依偎的一对人影。 都是年轻的模样,瞧上去那般幸福。 长辈们都安静下来,醒酒的醒酒,看戏的看戏。 「快快快,他们说话了。」段七七极小声说话:「你们谁懂唇语,翻译一下。」 李吉祥更小声地轻轻嗓子,眯起眼睛。 「......如果你家里人反对怎么办?」李吉祥的声音十分缥缈,最后又补上一句:「女方说的。」 众人洗耳恭听。 「不会的,我娘很开明,我的叔叔阿姨们也很好说话。」李吉祥顿了顿:「林兴说的。」 「可是我是纳乌族人,我的身上都是纹身,我的父母亲戚也是这样,你母亲应该不会接受。」李吉祥为了做区分,特地捏住了嗓子说话,段七七实在忍不了,给了他一拳。 「纳乌族是什么?」裴宁一问。 「一个民族。少废话,我要听八卦。」他也挨上一拳。 几人的目光投过,只见那姑娘将自己的袖口挽上去,露出一条底色白皙的胳膊,上头果然满是奇怪的漆黑纹身,不过充满了异域美感。 「我不介意。」李吉祥顿了顿:「林兴说的。」 「我娘说过,爱一个人不能只看外表,我一个叔叔喜欢另一个叔叔,也从来不在乎他身上的伤疤,看了只会觉得心疼......阿伊塔,你纹身的时候,疼吗?」 在黑暗里,陆杨感觉到,李青似乎脸红了。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又往自己这边凑了凑。 那姑娘扑进了林兴的怀中,接下来的话,就翻译不出来了。 「纹身,好酷哎!」段七七压抑着声音:「我想纹一只狼头在背上。」 「那我要纹九龙拉棺。」李吉祥道。 「我要把阿杨的名字纹满全身。」李青的声音湿漉漉的。 陆杨嘆了口气,这群人,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 算了,都不正经大半辈子了,这样也算有趣嘛。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篇文在这里就彻底完结了,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读者大大们,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