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日记》 第1页 《追夫日记》作者:我喜欢吃糖【完结】 简介: 羽浮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神仙,奉君上之命,守在天外天,看守流光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天帝夫妇怕他寂寞,丢了个孩子给他玩。 羽浮没经验,把白白嫩嫩的小太子养成了狼崽子。 小太子对他死心塌地,非要跟他灵修,吓得他赶紧把人孩子还回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一个酒后乱x,还是把人给…… 狼崽子非要娶他做太子妃,天帝夫妇不干了,寻了个由头罚他下界歷劫。 得,这么多年神仙也当够了,下凡就下凡吧。 他被抹了记忆,落得一身清净,无牵无挂地跳了下去。 又万万没想到,这一跳就出大事了,狼崽子不乐意了,跟着也往下跳…… 食用说明: 1、温柔二货大美人攻vs腹黑受 2、虐攻身,虐受心,受宠攻,攻生子 3、三生三世,狗血(有),受二(有)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前世今生,天作之合,阴差阳错,仙侠,be,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羽浮┃配角:墨澈┃其它:受宠攻 一句话简介:深情太子上天入地,三界追夫 立意:坚定理想信念,不忘初心。 第1章 天帝有一子,名唤墨澈,生而七杀现,乱三界生死序,乃不祥之兆,唯世间至纯之人可化其戾气,改其命格。 天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居云外之境不出,与世无争的羽浮。 羽浮是上古之人,活了几千年,从不参与三界纷争,一颗琉璃心早就看破是非,澄澈通透,的的确确是至纯至净之人。 羽浮最爱太白星君酿的桃花酒,闲来无事喜欢小酌两杯,喝个微醺,在桃花树下小憩一会儿,消遣这十年如一日的寂寥。 这日,太白星君带着几个月大的小太子来找他,羽浮醉醺醺的,还以为又给他带桃花酒来了,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小白,你对为兄可真不错,上次带的酒还没喝完呢,这才几天,又送来了,好弟弟。」 羽浮软若无骨地靠在太白身上,太白侧身一躲,他险些扑倒在地上,捏着胳膊,拍了拍衣裳下摆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埋怨道,「小白,你做什么呢?想谋财害命吗?」 太白嗤之以鼻,「得了吧,你这破宫殿,荒无人烟,穷得叮噹响,还得靠我接济,我谋个劳什子财,哪天你能不让我倒贴,我就谢天谢地了。」 羽浮不说话,后退一步,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太白,眼神有些微妙,忽然反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地说道,「你不谋财,那还对我这么殷勤,不会是贪图我的美色吧?」 「滚!」太白忍无可忍地一脚踹过去。 羽浮闪身躲开,出现在他身后,没碰到一片衣角。 「行了,既不是来送酒的,那就有话直说吧。」 「我今天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天帝亲自吩咐的。」太白说。 「天帝?」羽浮挑眉,轻笑道,「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唿了,亏他老人家还记得我,我还以为天界早就忘了我的存在呢。 「明明是你自己懒,不愿意在众仙面前出现,上次天帝寿辰,派人送了请帖过来,你看都没看就给拒了,还好意思说……」太白星君嘟嘟囔囔的,双手一伸,掌心向上摊开,金光闪现,怀里就多了朵大金莲,大到要双手才能抱住。 羽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被太白念叨地有些发烫,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他连忙岔开话题,问,「哎,小白,你抱了个什么东西?」 他凑近看了看,猜测道,「莲花?你是要给我酿莲花酒吗?没喝过,不过我还挺想尝尝的。」 羽浮一脸的跃跃欲试。 太白气得咬牙,头髮都炸毛了,咆哮道,「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酒!」 「哦。」 太白瞪了羽浮两眼,将金莲抛向空中,手指捏成诀,闭着眼,嘴里嘀嘀咕咕念了几句咒语,金莲迸发出刺眼的金光,花瓣一片片舒展开,露出庐山真面目。 羽浮伸长了脖子去看,「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花蕊托着一个透明的大气泡,气泡包裹着一个□□裸的孩子,吮着手指,睡得正香,一缕一缕的花丝将纯净的天地灵气输送给气泡。 「哇!」羽浮惊嘆一声,「小白,你这从哪偷了个孩子回来?」 「这是天帝之子,墨澈,天界的储君。」 羽浮乐了,「哟,太子殿下呀,难得见到光屁股的太子殿下,这以后我可有他把柄了,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殿下你不往太子殿送,你抱我这来干嘛?」 太白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太子命格大凶,天帝让你养着,化解他的命格。」 「别呀,」羽浮夸张地瞪大眼,「他命凶,我还命薄呢,万一伤着我怎么办?」 他摆了摆手,「不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你都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了,还怕这些。」太白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活得久就不能惜命了吗?」羽浮振振有词地说道,「再说了,我又没养过孩子,也没奶给他吃,他放我这饿死了怎么办?」 「没奶就挤!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太白暴躁地大喊大叫。 羽浮急忙堵住耳朵,「得得得,你小声点,别把我的桃花树都吓死了。」 第2页 太白伸手一抓,孩子飞过来,落在他怀里,气泡一破,小太子就开始哇哇大哭,太白脸色铁青,直接就塞羽浮怀里了,羽浮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住,软绵绵的小娃娃让他当场僵住,风中石化,「小白,你干嘛?!把他拿走!」 神奇的是,小太子在羽浮怀里立马就不哭了,太白诧异地咦了一声,说道,「他不哭了唉,看来你们俩挺有缘分的,那就这样吧,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太白说完就熘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剩下羽浮和小太子大眼瞪小眼。 「先说好,不许哭啊,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羽浮小声恐吓小太子。 也许是知道他色厉内荏,小太子忽然咧开嘴笑了,口水都流出来了,羽浮失笑,戳了戳他的脸蛋,嘀咕了句,「还算听话。」 羽浮把小太子抱回寝殿,将金莲也带回房间,把小太子放回花心,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口水印,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擦了擦衣裳,最后还是决定换身衣裳。 可是另一边,小太子不乐意睡在莲花里,哇哇大哭,羽浮烦躁地嘆了口气,手指一挥,将换下来的衣裳扔了过去,盖在小太子身上,连头也蒙住了,挺管用的,他立刻就不哭了。 羽浮安安静静地换好了衣裳,躺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又觉得小太子过于安静了,怕他被衣裳给闷着了,认命地爬下床,走到莲花面前,揭开衣裳看了看,还好,脸色红红的,蜷缩成一团,睡得倒是正香。 羽浮把衣裳往下拉了拉,将他的脸露出来,然后躺回床上,倒头就睡。 虽然小孩子是没有记忆的,可很久很久以后,羽浮衣裳上淡淡的桃花香一直存在墨澈的记忆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app更新了耶,有点不习惯,但是高档了好多,界面干干净净的,很舒服~ 第2章 墨澈刚会说话的时候,第一嗓子就冲着羽浮喊了声「师父」,因为太白星君总是在他面前念叨,「你师父脾气不好,你自己听话点,别惹他生气。」 然而墨澈觉得太白胡说,师父明明很温柔,经常在他睡着以后偷偷进房间帮他盖被子,只是偶尔醉的人事不省,饿过他两三顿而已。 他还小,还不会辟谷,不吃东西会饿。 羽浮不乐意他叫师父,觉得把自己叫老了,于是把墨澈抓进怀里,严肃地纠正他,「不许叫我师父。」 墨澈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滴熘熘直转,无辜地看着羽浮,小嘴一张又要喊,「师……」 「嗯?」羽浮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墨澈瘪了瘪嘴,眼泪汪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哭,可他只会这一个称唿。 羽浮抿唇想了想,笑了,一本正经地给墨澈讲道,「这样,以后你就叫我哥哥吧。」 这话被不请自来的太白听见了,难以置信地反问道,「羽浮,你要不要脸呀?你快比人家大一万岁了,你让他叫你哥哥?」 太白的世界观崩塌了。 「我养的小崽子,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他是储君,未来天帝。」 羽浮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个小屁孩,什么得听我的,天帝要是不乐意,自己接回去养啊。」 他弯下腰,摸了摸墨澈软乎乎的脸蛋,逗他道,「小子,叫哥哥。」 墨澈在地上爬,乐呵呵地抱着他的小腿,口齿不清地喊,「咯咯……」 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叫他。 羽浮沖他笑笑,墨澈咧开嘴乐,连口水都滴下来了,落在羽浮鞋子上,打湿了一片。 他立马变了脸色,一脸嫌弃地把墨澈扔给太白,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小白,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白来,给太子殿下洗澡这么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羽浮,你个王八蛋!」 太白无力咆哮,认命地抱着小太子去换衣裳。 小傢伙依依不捨,一步三回头地张望,眼巴巴地看着羽浮消失不见的背影。 「行了,别看了,再看他也不会回来。」太白蒙住他的眼睛,把他的小脑袋转了回来,口中仍嘟囔,「羽浮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养孩子……」 真要说起来,太白对墨澈可好太多了,毕恭毕敬的,说话都放低声音,唯恐吓着他,可他偏偏对粗心大意,喜欢逗弄他的羽浮情有独钟。 太白三天两头来看墨澈,给他带玉露琼浆喝,天界小孩都爱喝这东西,墨澈也喜欢,巧的是,羽浮也喜欢,往往墨澈拿到手还没打开盖子就被羽浮骗走了,还乐此不疲。 羽浮随手扔根腰带给他都能玩上半晌,却对太□□心挑选的小玩意爱搭不理,太白实在想不通,这羽浮除了脸长得好看,哪一点让太子殿下这么死心塌地的? 墨澈刚会走路就跟在羽浮后面到处跑,像个小跟屁虫,羽浮大步在前面走,他腿短跟不上,就拽着羽浮宽袖衣角在后面跑,往往跑得气喘吁吁,脸色绯红,还高兴得不得了。 羽浮与众仙家的关系淡薄,但也有交情好的,花神算一个。 花神请他参加百花宴,他推脱不掉,便带着他的腿部挂件一起去了。 天界众人不知太子寄养在他膝下,为了太子安危着想,此事不可外传,羽浮便将墨澈打扮成小书童的模样。 第3页 墨澈戴着个小帽子跟在羽浮身后,怯生生的,倒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书童,他也的确鲜少外出,对周遭事物很是新奇,圆熘熘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周围。 羽浮上神,三界第一美人,几乎从未踏出过云外之境,故众仙家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所以当羽浮带着小书童翩翩而至,出现在百花宴上,四座譁然,无数的好奇目光落在他身上,看得他毛骨悚然。 这也是羽浮不喜外出的缘由。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淡定地带着墨澈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入座。 有一道目光很是炙热,仿佛穿过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的骨骼,从他入门起便紧盯着,到他落座后依旧穷追不捨,让羽浮感觉很不舒服。 他找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冷冷地看了一眼过去,那人面露窘迫,仓皇低下头。 旁边的几位仙子落在羽浮视线范围之内,羞红了脸,交头接耳地嘀嘀咕咕,春意盎然的眼神时不时望过来。 羽浮很是头疼,他喜欢桃花,不喜欢桃花。 百花宴上少不了各种美酒,也有羽浮最喜欢的桃花酒,没有太白酿的那般纯,多了几分甜味,少了几分酒味,但不易醉,也是一品的美酒。 羽浮抱着一壶酒,细细品,慢慢喝,有滋有味。 墨澈眼巴巴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叫道,「哥哥……」 羽浮眼尾红红的,面色如常,醉意朦胧地看了看他,笑着问道,「你也想喝?」 墨澈眨巴着眼睛,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羽浮轻笑,将自己的杯子斟满酒,端到墨澈鼻子面前晃了晃,「先给你闻闻。」 墨澈垂眸,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羽浮手上。 那双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骨节分明,好看得紧,沾着微微酒水,湿漉漉的,让他想舔一下…… 他也的确那么做了,只舔了一下就被羽浮推开了。 「这么馋吗,手上的也要舔?」羽浮笑话他,「我让你闻味道呢?说说,什么味道?」 墨澈心跳很快,什么也没闻到,鼻翼间全是羽浮手上甜甜的桃花味,脱口而出,「桃花。」 羽浮挑眉,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孺子可教也,以后就跟着哥哥我到处混酒喝吧,这杯是奖励你的。」 墨澈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砸吧了两下嘴,似乎在回味。 好像没有手上的那么甜。 羽浮略微惊讶地看着他,「喝这么勐?会醉……」 他话没说完,墨澈就扑通倒下,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羽浮哭笑不得。 这小孩酒力也太差了。 太白姗姗来迟,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左右看了看,问道,「你的小跟班呢?」 羽浮不急不缓地喝完手中的酒,撩开宽大的衣袍,露出唿唿大睡的墨澈。 墨澈脸色红红的,太白凑近闻了闻,一身的酒气,忍不住发飙,压着声音吼道,「羽浮!你是不是人啊?他这么小,你给他喝什么酒?」 羽浮摸了摸耳朵,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怪我,他自己要喝的。」 「他要你就给吗?他多大呀,你多大呀?」 「哎呀,我忽然想起来,我云宫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帮我跟花神说一句。」羽浮笑眯眯地拍了拍太白的肩膀,抱着墨澈,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太白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没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去帮他善后。 第3章 「长大了,没小时候好玩了。」 羽浮总喜欢念叨这句话。 九百年过去,墨澈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了,性子也成熟稳重了许多,不过对人冷冰冰的,除了在羽浮面前,连对着太白都不爱笑。 他不再是追着羽浮到处跑的跟屁虫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羽浮有些小失落,但也坦然接受,毕竟是以后要做天帝的人,若是被他养成和小白一样毛毛躁躁的性子,那才是罪过了。 这般想了想,对比太白瞅了瞅,也就释然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太白星君被他看得浑身毛毛的,虚张声势地大声咆哮道。 「看上你了。」羽浮邪邪地笑着,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模样。 「滚!」 太白反手就是一巴掌,羽浮收回手,闪开了。 墨澈在书房看书,羽浮和太白在外间对弈,中间只隔了个屏风,是墨澈要求的,可以看见彼此,不过设了结界,不会吵到他看书。 羽浮往里面瞅了一眼,一挥袖,扫开案上的暖玉棋子,趴在棋盘上,把太白的脑袋拽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说,「哎,我记得,墨澈的生辰快到了吧,该行冠礼了吧?」 太白涨得脸色通红,奋力掰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脑袋拯救出来。 「你有病吗?」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气唿唿地喊道,「他又听不见,你跟个做贼似的,那么小声说给鬼听啊。」 羽浮不说话了,往榻上一躺,头枕着胳膊,思索着该送什么生辰礼给墨澈。 「哎,」太白踢了踢羽浮,「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嗯?」 「太子行冠礼之后,要行继位大典的。」太白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 第4页 羽浮动作一顿,睁开眼看了看,又闭上眼,轻声道,「我知道,他该走了。」 「儿大不由娘呀……」羽浮不由嘆了口气。 「别胡说八道,」太白瞪了他一眼,瞥了眼规规矩矩看书的墨澈,伸手指了指头顶,说道,「他亲爹亲娘在那高位上坐着呢,奉劝你一句,你以后出去最好不要跟别人说你认识太子,树大招风,小心招惹一身麻烦。」 「罢了,大不了我再收个徒弟就是。」 「你可别去祸害人家孩子了。」太白说完揣着袖子走了。 「下次记得给我带酒过来。」羽浮大声叮嘱了句。 「知道了!」 羽浮一个人躺那,闭着眼想事情,辛苦养了这么久的孩子,忽然就要走了,还真有点捨不得,虽说他性子淡然,可这么多年,便是养株花花草草也该有感情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想得过于投入,没有听到脚步声,连墨澈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哥哥?」 迷迷煳煳的,羽浮听见墨澈在叫他,一睁眼就对上墨澈深邃的双眸,流淌着淡淡的赤金色,有种蛊惑人心的错觉。 墨澈离得很近,弯腰看着他,神情专注,带着几分虔诚,灼热的唿吸不分彼此,紧密交织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羽浮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咳……」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推开墨澈,勐地坐起身,一下有些头晕,晃了晃,墨澈眼疾手快地扶着他的腰,「哥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羽浮笑笑,若无其事地推开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问道,「你不看书了吗?是不是看完了,回头我让小白再给你搬些过来,他那藏书阁好多绝版藏书,他平时可宝贝了。」 「不用,」墨澈摇了摇头,「没看完,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羽浮指着软榻说道,「那你在这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找点酒喝。」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羽浮摆摆手,「我一个人就搬得动。」 墨澈不由分说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低声道,「我可以帮你多搬几坛。」 羽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身强体壮,勉强答应道,「那好吧,一会儿回来再休息。」 两人美滋滋地去找酒喝,羽浮总是走的很快,墨澈微微落后两步,看着他雀跃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岁月静好。 如果羽浮不曾外出替墨澈寻生日礼物。 …… 东海有世间罕见的银色珊瑚礁,色泽明亮,奇硬无比,累积千万年而偶然形成一块。 羽浮在书上见过一次便记下了,恰逢墨澈生辰,便孤身前去寻觅,打算用它做一把剑做为墨澈的生辰贺礼,以及继位大典的贺礼,一併算在其中,能省则省了。 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到了极小的一块银礁,别说铸成剑了,就是半把剑都是不够的,顶多做个匕首。 那海底有重兵把守,又有异兽无数,羽浮觍着脸去找龙王要,结果那老东西不认识他,软硬不吃,派人将他赶了出来,活了几千年,他的老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羽浮身份摆在那,自然不可能大闹龙宫,天帝肯定饶不了他。 山人自有妙计,他打晕了门口的守卫,伪装成小虾兵的样子熘了进去。 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到了海底,却又被异兽围攻。 以他的法力,收服几只异兽自然不在话下,只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容易惊动守卫。 他便只能收着,边躲边找,衣裳都被那怪物尖尖的爪子给划破了,好在没受伤。 他一找到银礁就片刻不停地跑了。 异兽见到手的猎物飞了,愤怒地咆哮,平静的海面掀起一波一波的巨浪。 分离来得很快,令人措手不及。 羽浮从东海回来就见向来荒无人烟的云宫外重兵把守。 「这是怎么回事?」羽浮随手拦住一个巡逻的天兵问道。 天兵不认识他,见他长得好看便好心回答他,「太子殿下多年来一直在此处化解命格,今日回宫,天帝亲自过来接他。」 羽浮愣住了,盯着殿门发呆。 天兵提醒他,「这里现在是禁地,闲杂人不能靠近,你还是快离开吧。」 羽浮听天兵说完就闪身往殿内走。 他的身形很快,如风般掠过。 守卫们花了眼,后知后觉想起来拦他,可他早已走远了。 「有人擅闯云宫!拦住他!」 门口的守卫不敢擅入,禀告了头领。 头领急匆匆地正要入内通报,司命神君从里面走了出去,伸手拦住他。 「迷林神将且慢,里面之人是天帝许可进入的,未提前告知众将士,惊扰诸位,是本君疏忽了,诸位勿怪。」 「神君言重了,末将职责所在。」头领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去四处巡逻了。 司命看了眼殿内,轻嘆了口气,关上了门。 大殿内,天帝坐在高位之上,面色冷峻,不苟言笑,虽年长,却不失帝王威严。 天后坐在他身旁,银妆轻饰,端庄而又精緻,面容慈和,稍显为难之色。 墨澈端坐在下方,手执白瓷杯,慢悠悠地品茶,不曾往高位上瞧过一眼。 父子二人各有所思,不似亲父子,倒像陌生人。 第5页 羽浮突兀地出现在大殿,三人一齐看向他。 「呃……」他尴尬地笑笑,向天帝拱手行了个礼,「见过君上,君上莫怪,我这云宫鲜少有人来,我一个人自在惯了,没等人通报就自己进来了。」 「不过好像你们也没有在谈话啊,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他在天帝和墨澈之间来回看了看。 羽浮去东海取银礁,身上挂了彩,衣裳也破损了,看上去有些狼狈,回来匆忙也没来得及清洗。 「哥哥?」墨澈见状,起身走到他身旁,扶着他的肩膀仔细看了看,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弄得?哪里受伤了?」 羽浮配合地转了一圈,拍了拍墨澈的手,无奈地解释道,「放心,我没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 「不过我打赢了,」他颇为得意,指了指衣裳上的血迹说,「这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就是才让织女做的新衣裳被弄坏了,回头又得麻烦她帮我补一补了。」 墨澈皱着眉,手指轻轻擦过他脸上那道淡淡的血痕,羽浮缩了缩脖子,「嘶……」 「你受伤了。」墨澈冷着脸,很肯定地说道,深深地盯着他,眼神中带着责备。 羽浮有些心虚,干笑了两声。 羽浮擅自闯入大殿,又与墨澈如此亲近,天帝吃味,面色不悦,眯着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天后不经意瞥见了天帝的神色,微微一愣,然后温柔地笑笑,开口对羽浮说道,「上神来得正是时候,君上今日特意亲自前来接澈儿回宫,过两日便是澈儿的继位大典,按照天界的规矩,继太子位事关重大,须昭告三界,仪式繁琐,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墨澈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冷声拒绝道。 「放肆!」天帝厉声呵道,拍案而起,沉着脸,怒视着墨澈,面色铁青,「你就是这么跟你父帝说话的?」 天后连忙出声宽慰,「君上息怒,澈儿年纪小,不懂事,无意顶撞您,您就不要同自己的儿子计较了。」 天帝拂袖,斥道,「他眼里就没有我这个父亲。」 大殿上的气氛僵持不下,羽浮悄咪咪拽了拽墨澈的衣袖,眨眼暗示,试图让他向天帝服软。 墨澈看了他一眼,垂眸不语。 羽浮却因此愣在原地。 那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让他都心疼了。 怎么说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没让他被人这般指着鼻子训斥过。 「君上……」羽浮绞尽脑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天帝冷声打断了他。 「羽浮上神,本座信任你,将太子託付于你,你就是这般教导太子的?把他教成如此目无尊上,尊卑不分的混帐样子?」 羽浮扑通一声跪下。 第4章 羽浮哑口无言,跪于大殿之上,「天帝恕罪,小神知错,任凭君上处置,只是太子年少,不知礼数都是小神教导无方,还望君上不要责怪太子殿下。」 「哥哥!」 墨澈托着他的胳膊,想让他起来,「你养我,护我,何错之有?为何要跪他们?」 「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天帝气得吹鬍子瞪眼,指着他们的手都在发抖。 「本座与你母后只有你一子,你是堂堂天界太子,高高在上,怎可不分尊卑,自降身份,唤他人为哥哥?你将本座与你母后置于何地?」 「太子?」墨澈气极反笑,情绪渐渐有些失控,眼睛红红的,盯着天帝,「你问过我想不想要这太子之位吗?」 「生下来你就嫌我不详,怕扰了你的安宁,一句话就将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几百年,如今气数将尽,天界无主,又想起我是你儿子来了?然后堂而皇之地跑到这里,对养我、顾我的哥哥百般指责,这就是你要的礼数?这就是天界的规矩吗?!」 「本座就是规矩!」 天帝怒吼,气得站不稳,捂住胸口,紧闭着眼。 「君上!」 天后连忙扶住他,泪眼朦胧地劝道,「澈儿,你别这么气你父帝,他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我承认这么多年是我们亏欠了你,可君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界太平,天下太平,他是有苦衷的,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啊。」 「君上息怒,别气坏了身体。」羽浮跪伏在地上,闷声说道。 他一个外人,不该捲入别人的家事。 「哥哥,我们回去吧。」墨澈单膝跪地,拉着羽浮的手,乞求道,「我不想见到他们。」 羽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嘆了口气,一点点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轻声道,「太子殿下,君臣有别,以后别这么称唿小神了,羽浮受不起。」 墨澈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有些失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嗓音,喊了一句,「哥哥……」 羽浮看着他微红的双眼,狠下心,郑重其事地尊称了一声,「太子殿下,请您随天帝回宫吧。」 他双手交叠,对着墨澈叩拜。 「别这样,」墨澈伸手轻轻垫住他的额头,没让他叩下来。 「既然你想让我回去,那我听话便是,这么多年,我何曾忤逆过你,何须行此大礼,这般生疏,寒我的心。」 羽浮低着头,乖巧得像个小媳妇,实则无奈极了。 第6页 他也不想这么做的,可天帝在上面盯着,墨澈又那么固执,若是不说服他回宫,今日这教导无方的罪名怕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 万一天帝秋后算帐,他是哭死都无处喊冤。 再者,做戏也要做全套。 「这些年多谢羽浮上神照顾,墨澈拜别上神,愿上神此后一帆风顺,再无烦忧。」墨澈跪下,认认真真地给羽浮磕了个头,羽浮伸了伸手,没扶他。 两人对跪着过了良久,墨澈起身,再不看羽浮一眼,大步走向宫外。 羽浮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嘆了口气,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他揉了揉跪得酸涩的膝盖,面对着天帝夫妇拱了拱手道,「君上,天后,太子已经答应回宫,小神也该回去继续看守流光镜了,此地镇压着邪祟,戾气重,怕伤着二人,小神担待不起,还请二位快些离开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宫殿。 天帝颓然坐在椅子上,天后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只见他环望了空荡荡的宫殿,沉重地嘆了口气,「走吧……」 原本对墨澈多年的亏欠,因为失控的发脾气而变得更加愧疚。 墨澈回了太子殿,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太白去了一趟,也吃了个闭门羹。 羽浮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心头内疚,左思右想都放心不下墨澈,怕他太钻牛角尖,所以还是决定亲自去太子殿打探一趟。 寻常的守卫拦不住他,只要他有心藏匿自己,没人能发现。 是以,他没有惊动一花一草就偷偷熘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暮色沉沉,太子殿内没点亮光,漆黑一片,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声,也不知道到底有人没人。 羽浮眼睛受过伤,黑暗中看不太清楚,这地方他也没来过,怕惊动守卫,不能把夜明珠掏出来,于是只能摸索着往内殿走。 「砰!」 他不小心碰倒了什么,先是一声巨响,然后听见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估摸着应该是花瓶。 这动静不小。 「唔!」 「什么人?」 墨澈听见动静出来,不由分说,一掌把羽浮拍在墙上,从背后抵着他,扼住了他的喉咙。 「胆子不小,敢闯太子殿。」 羽浮被掐着脖子,唿吸困难,说不出话,脸色涨得通红,抬起胳膊用手肘狠狠向后顶了一下。 这一下劲不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唔……」墨澈闷哼一声,后退两步,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同时将他的佩剑白虹招了过来,握在手上。 「咳咳……」 羽浮弯着腰,大口唿吸,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有气无力地抱怨道,「小澈儿,你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哥哥?!」墨澈一挥手,点燃了殿内的烛火,瞬间灯火通明。 殿内的动静惊动了门口的守卫,过来敲门询问,「殿下,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退下。」墨澈厉声呵道。 守卫不敢过多停留,马上离开,下令所有人不许靠近这里。 墨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哥哥,你怎么会来?」 「我不是想着白日里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怕你当真,心情不好,特意过来安慰你,你倒好,见面就送我一套大礼。」羽浮捂着脖子,睨了他一眼,忿忿不平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刚刚心烦气躁的,根本没注意是谁进来的,我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有人闯进来我很生气,就没想太多,我不是故意的。」 「哼,我也不能打扰是吗?」羽浮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道,「太子殿下好威风,刚离开云宫就翻脸不认人了,小神我高攀不起。」 他说着就要走,气唿唿的,墨澈一把拉住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慌慌张张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是!哥哥,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你跟他们不一样,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永远都是我哥哥,我要是知道是你,打死也不会跟你动手的。」 「哥哥……」墨澈眼巴巴地看着他。 「哈哈哈……」 羽浮没忍住笑出了声,回头看着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骗你的,没想到吧,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笨蛋。」 墨澈失笑,长松一口气。 「疼不疼啊?」羽浮问。 「嗯?」墨澈不明所以。 羽浮眉头微蹙,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我刚刚顶你那下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一定特别疼吧,我帮你揉揉。」 「不、不用了!」 墨澈血气上涌,脸色绯红,红到了耳根子,一把握住了他纤细的手腕,飞快地背过身去,闭着眼,平復体内的躁动。 他揉的地方会出事的。 「怎么了?」轮到羽浮一头雾水了,不满地嘟囔道,「你小时候哪次磕着碰着不是窝在我怀里,让我给揉揉的?怎么长大了反而生疏了,真是奇怪。」 墨澈沉默片刻,声音哑哑地说道,「不一样,小时候和长大了不一样的。」 「你嗓子怎么了?不舒服吗?」羽浮问道。 墨澈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事。」 羽浮皱了皱眉,走到旁边桌子上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墨澈下意识又要背过身,羽浮一把拉住他,不满道,「我让你喝水,你躲什么?」 第7页 「谢谢哥哥。」墨澈拉了拉衣裳,就着羽浮的手喝了口茶。 羽浮还在絮叨,「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都是我养大的。」 墨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笑容忽然消失了。 他心情不好,刚刚是下了狠手的,而羽浮皮肤白,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红痕,很是扎眼。 「对不起。」墨澈愧疚地说道,伸手想摸一摸那道红痕,羽浮怕疼,下意识躲开了。 「行了,没什么大不了得,过两天就好了,你一晚上都说了多少对不起了,我都听够了。」羽浮撇了撇嘴,捂住了耳朵。 墨澈看着他,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嗯?」 墨澈低头,缓缓靠近,贴近羽浮的颈侧,轻轻嗅闻,依旧是淡淡的桃花香。 温热的气息烫红了薄弱白皙的颈部肌肤,落下极轻的一个吻,软软的,凉凉的。 羽浮僵住了,「墨澈,你做什么?」 墨澈起身,松开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振振有词道,「是你说的,亲一下就不疼了。」 「我……」羽浮语塞,无奈道,「那是小时候哄你的,你不是长大了吗,你刚还说小时候和长大了不一样呢?」 「一样。」墨澈说。 「这又一样了?」羽浮瞪大眼睛看着他,难以置信,「你怎么比女人还善变?」 墨澈看着他,点了点头。 羽浮无话可说了,想了半天,语重心长地教导说,「墨澈,你现在是太子,身份尊贵,不能跟我这么亲近,会被人误会的。」 「误会不好吗?」墨澈认真地反问。 第5章 羽浮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嘀咕道,「你也没生病,说什么胡话呢?哪有人希望自己被误会的?」 墨澈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拉着羽浮的手腕往里走。 「做什么?」 「上药。」 墨澈把羽浮按在榻上,取了药过来,坐在他对面,手指蘸了些许透明的药膏,凑近了给他上药。 他的动作分外温柔,小心翼翼的,像是呵护着宝贝,温热的指腹在羽浮光洁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划动。 一低头就能看见墨澈长长的睫羽,微垂着,遮住了眼睑,面上的神情尤其专注。 羽浮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滚动,墨澈动作一顿,指尖停留在他的喉结上,不经意般,轻轻划了下去。 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往后躲,墨澈就往前靠,几乎将他半压在了榻上,羽浮忍不住叫他的名字,「墨澈。」 「嗯?」墨澈抬眸,深邃的目光望进他的眼底,仿佛看透了他的灵魂,一脸无辜地问道,「怎么了,哥哥?」 羽浮推了推他的肩膀,推不动,偏过头,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离我太近了。」 墨澈在他耳边低低地笑,「哥哥,我要上药,不离近点怎么行?」 他眨了眨眼,促狭道,「你在怕什么?」 「我有什么可怕的?」羽浮不服气,转头看着他。 可没想到他靠得那么近,一下子和他鼻尖相触,空气凝固了在此刻。 墨澈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金色的流光,很漂亮,看起来柔和又强烈。 羽浮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眼睛,脑子一片空白,也没拒绝他逐渐的靠近。 「我想起来了!」 双唇快要亲上的一剎那,羽浮回过神,从墨澈身下钻了出来,双手一伸,两罈子酒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羽浮怀里抱着两罈子酒,高兴得眼睛弯弯,乐呵呵地对墨澈说道,「这是我从太白那里拐来的桃花酒,才酿好的,我都没捨得喝,特意拿来让你尝尝,算是祝贺你继位吧。」 墨澈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这有什么值得祝贺的。」 「当然有,从今以后我就是太子的哥哥,有人罩着了,在天界横着走,没人敢招惹我。」 …… 「哥哥,你醉了。」 羽浮喝得东倒西歪,脸色红红的,撑着酒罈子,脑袋一晃一晃的。 「我没醉……你、你胡说……小瞧我……我可是……千、千杯不醉……」羽浮含煳不清地嘟囔,对别人质疑他酒量这事很是不满。 「唔!」 他的脑袋一下子点空了,滑了下去,墨澈连忙伸手托住他的脸。 软软的,嫩嫩的,像上好的羊脂玉。 墨澈用手垫着他的下颌。 他哼唧了两声,一低头把脸埋进了墨澈的手掌心。 他的脸小,刚好全部包住了。 墨澈哭笑不得。 「哥哥。」 羽浮埋着脑袋扭了扭,湿软的唇不停地擦过他的掌心,勾的人心痒痒。 他用很大的定力克制了身体的本能。 过了一会,他不动了,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明明说是带酒来祝贺他的,却喝成这样。 墨澈无奈地笑笑,嘆了口气,站起身,轻轻扶正他的脑袋。 羽浮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被墨澈一把抱住了。 他索性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内室走。 羽浮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地睡着。 墨澈把人放榻上,不小心压住了宽大的袖子。 他怕把人弄醒,轻轻往外拽衣裳。 第8页 羽浮迷迷煳煳的,跟着力度往外滚了一圈,滚进了他怀里,紧紧压着他的衣裳。 他直不起身,没法子,只好弯着腰,另一只手撑在他身侧。 这下他的注意力就不在被压住的袖子上了。 羽浮闭着眼,长长的睫羽如蝶翼般轻颤抖,在眼底扫下一片阴影,脸色红红的,薄唇微启,又翘又软,水润润的,唿吸间带着酒气,夹杂淡淡的桃花香。 墨澈眼神幽深,不自觉吞咽口水。 「哥哥,我心悦你。」墨澈嗓音低低的,有些沙哑,轻声在羽浮耳边说道。 他低头,慢慢靠近,贴近了肖想许久的薄唇。 一瞬间,他仿若不能唿吸了,紧张地一动不敢动,就那么僵着动作,生怕把羽浮吵醒了。 可是羽浮什么反应也没有。 许久,风吹动烛火映在墙上的影子,晃得他回过神。 目光落到羽浮脸上,见他睡得恬静,便大着胆子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舔。 空气逐渐升温,一片寂静之中,粗重的唿吸声无限放大。 又软又香,比桃花酒好喝的多。 羽浮无意识地唇缝微启。 墨澈尝到了甜头,愈加得寸进尺,纵使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依旧把舌头伸进了他嘴里。 他的动作逐渐放肆,含住那人柔软的唇瓣吮了吮。 好甜! 墨澈餍足地眯起眸子,像只偷腥的猫。 「唔……」 羽浮忽然发出轻哼。 他吓了一跳,赶忙坐起身,离开了他的唇,紧张地看着羽浮。 还好没有醒。 可他也不敢再亲下去了,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唇。 墨澈弯着腰,垂下来的髮丝扫在羽浮脸上,痒痒的,让他在睡梦中有些不舒服。 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往里面滚,背对着墨澈。 这下好了,可以把袖子扯出来。 有些失落。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羽浮,眼神忽明忽暗。 良久,抬手灭了殿内的灯,脱鞋子上了床,躺在羽浮旁边,侧身看着他,瞳孔里金色的流光在黑暗中分外显眼。 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了羽浮的衣带。 羽浮做了个梦。 梦里,他抱着个火炉,落进了水里,剎那间水就沸腾了,咕咚咕咚一直冒泡,可是不烫,只感觉很热很热。 水却很冰,凉意透进了骨子里。 冷热来回交替,他出了一身的汗,偏偏手脚发软,无力挣扎,逃不出这困境。 他想甩开火炉,可那东西偏往他怀里挤,仿佛黏在他身上一般。 他一下子惊醒,才发现是一场梦。 倏忽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头因为宿醉有些晕乎乎的。 「唔……」 他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 迷迷煳煳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 触感细腻光滑,有些不对劲? 他一下子清醒了,惊恐地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低头一看,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的衣裳怎么不见了? 这搭在他腰间,抱着他的胳膊又是谁的? 「不会的……」 他自我安抚地念叨着,深吸了两口气,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墨澈沉睡的面容。 目光往下扫了扫,似乎也没穿…… 他的心沉了下去。 虽然心里有了这种猜测,但是亲眼所见,依旧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跟墨澈滚到了床上?还把衣裳都脱了? 他把人给糟蹋了? 可是他对昨晚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只记得喝多了,然后就睡着了,那样的状态也能把人给睡了?羽浮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嗯……」 墨澈眉梢动了动,下意识收紧手臂,把羽浮往怀里带了带,手掌在他光滑的嵴背上摩挲,缓缓睁开了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对上一双震惊的眸子。 四目相对,羽浮眼睛瞪得更圆了。 他勐地推开墨澈,噌地坐起身。 两人滚的一床被子,这一下连带着掀开了墨澈身上的遮挡,露出底下不着寸缕的身子。 大大小小的红痕,青青紫紫,看得人面红耳赤。 纵使羽浮再不经人事,也明白髮生了什么。 「完了……」 这下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他居然把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太子给睡了?! 「哥哥。」 墨澈低低叫了他一声,坐起身,不敢看向羽浮。 低垂着眸子,面色泛出淡淡的红色,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裳。 在羽浮看来,这是受了委屈也不敢说。 他也慌忙爬下床穿衣裳,背对着墨澈,满脸内疚,一边穿一边说道,「那个,墨澈,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好,都怪我喝太多了。」 他不敢转身。 墨澈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哥哥,昨天的事无需自责,都是我自愿的。」 「那也不行,无论是不是自愿的,我都不能那么对你,」他扶额想了想说,「你让我想想,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我脑子现在有点乱。」 墨澈抬眸看了他一眼,悄悄勾了勾唇。 「那个,」羽浮侧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你那里疼不疼啊?有没有受伤?」 第9页 话说完,他倒把自己羞得满脸通红。 墨澈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问道,「哥哥说的是哪里?」 「就……咳,后、后面。」 他刚刚下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床上有血迹,一时有些心虚,他不会是把人弄伤了吧? 墨澈垂眸,眨了眨眼,声音有些轻,「哥哥,我身上哪都疼。」 「我……」 羽浮自责不已,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通,嘴上柔声安慰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回云宫一躺,晚些回来看你。」 他说完就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墨澈若无其事地下了床,似乎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虚弱。 他看着羽浮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笑了,呢喃道,「哥哥,你逃不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墨澈是我有史以来最怂的一个儿子。 第6章 羽浮回到云宫心情都冷静不下来。 他跳进清池泡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昨晚到底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了,怎么把太子殿下给睡了呢? 「羽浮,你完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趴在浴池边上,长唉短嘆,愁眉不展。 「你在嘆什么气呢?」太白星君怀里抱着一壶酒,走进来就听见他长嘆一声,疑惑不解地问道。 太白在羽浮面前从来不忌讳,二人几千年的挚友了,也没有避嫌一说,所以在殿内没见到人的时候他就直接过来了。 羽浮皱着眉头想事情,没搭理他。 「咦?」太白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蹲在池子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羽浮一脸若有所思,依旧没理他。 「失明了?」太白自言自语了一句,把酒壶抱到羽浮面前显摆,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他眯了眯眼,神秘兮兮地对羽浮说道,「这是我三百年埋下的桃花酒,一直忘了拿出来,昨天才想起来,费了好大功夫挖出来的,我尝过了,又香又醇,特别好喝,我敢保证,绝对比你喝过的所有酒都还要好喝,天上地下,只有这一壶,特意拿来请你一起喝,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羽浮一句都没听进去,敷衍地点了点头。 一抬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酒罈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他大吼道,「拿走!你把它拿开!」 「啊?」太白百思不得其解,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酒啊,你不是最喜欢的吗?居然让我把它拿开,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东西了。」羽浮一脸痛苦地说道,表情十分纠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太白说着打开了酒壶塞子,不死心地强烈推荐道,「这个真的特别好喝,你确定不尝尝?」 他凑近坛口闻了闻,一脸满足地说道,「这味道绝了,三界极品啊,不信你闻闻?」 「不要。」 他把酒送到羽浮面前,罈子被一掌拍飞,掉在地上摔得稀碎,干干净净的酒液淌开,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一室余香。 「啊啊啊啊!」 「你不喝,我喝啊,你干嘛把它砸了?你要气死我了,我辛辛苦苦酿了那么久!」太白看着一地碎片,闻着满屋子桃花香,气急败坏地咆哮道,又心疼又肉疼。 他就差没趴地上舔了。 「小白,我完了。」羽浮丧着一张脸,抓着太白的衣裳角,哀怨地说道。 太白气唿唿地使劲把衣裳拽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错!你完了!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带酒喝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碰酒了。」羽浮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翻了个身,靠着池壁,头枕在岸边,双脚抬起,放松身子,轻飘飘的,任由水波推着他沉沉浮浮。 若不是一双明眸中仍波光流转,大约与死人无异了。 太白见他无力与自己斗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表情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羽浮抿了抿唇,没说话。 「说啊,」太白推了推他的肩膀,关切说道,「说出来我帮你。」 羽浮身子没用劲,飘在水里没支撑,太白这一推,推得他滑进了水里,呛了两口水,湿漉漉地爬了出来。 「咳咳……」 他抹了抹脸,又死气沉沉地躺那了。 「你帮不了我。」 「有这么严重吗?」太白问。 羽浮纠结了好半天,抿了抿唇,犹豫着把太子殿的事告诉太白了。 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是详细过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太白听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他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地问道,「你你你、把天帝的儿子给睡了?」 羽浮眉眼低垂,仰起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完了,」太白一屁股坐在池边,呆愣地说道,「你完了。」 羽浮更加烦躁了,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髮。 柔顺的青丝被他弄得乱蓬蓬的,湿哒哒地垂在肩膀上。 饶是如此,依旧掩盖不住美人之姿,只可惜此刻在场的两人无心欣赏。 「我完了。」 第10页 「你完了。」 …… 「啊啊啊!」羽浮看着金灿灿的屋顶,郁闷地大喊了一声。 他伸手拍了拍太白,「小白,你帮帮我吧,你不是一向足智多谋吗?快帮我想个办法,我该怎么办?」 「你完了。」太白依旧在重复这句话。 「算了。」羽浮嘆了口气。 求人不如求己,他从池子里起身,走到岸上。 甩了甩袖子,身上的湿衣裳顷刻就干了,水珠噼里啪啦甩了旁边的太白一头一脸。 「呸呸!」太白跳着脚躲开,用袖子擦了擦脸,气唿唿地指着羽浮骂道,「你干什么呢?弄我一身水。」 羽浮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外走。 太白一把拉住他,问道,「你要去哪?」 「我去向天帝请罪。」羽浮深吸了口气,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不行。」太白一口否决,「这事绝对不能让天帝知道。」 他瞪了羽浮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脸,墨澈还要呢,他是太子殿下,未来天界储君,如果让人知道他被你睡了,那不得成为三界的笑话吗?」 「可是我答应了墨澈,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错了就是错了。」羽浮皱着眉,愁眉苦脸地说道,「那我要怎么办?」 太白咬着手指想了想问道,「你走的时候,墨澈是什么反应?」 「嗯?」羽浮不解地看着他。 「他是生气还是难过?」 羽浮想了好半晌,无奈地说道,「看不出来,你知道的,他自从长大后就很少将情绪摆在脸上了,不过我感觉他不像是在生气。」 那样子更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有些委屈巴巴。 「那就好。」太白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说道,「他应该不会把此事告诉天帝,这事要是让天帝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墨澈从小就喜欢你,应该不会让你受那种罪的。」 「那我该怎么办?」羽浮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太白劝道,「此事不能声张,烂在肚子里,这就是个意外,以后也别再提了。」 「可是我……」 「好了,」太白打断他,「你要是实在内疚,心里过不去,你就对他好点,拿点药去看看他。」 「药?」羽浮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药?」 「你是榆木脑袋吗?」太白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额头,说道,「你昨晚才把人家那啥,身上肯定不舒服,你自己也说了,看见他身上有伤,还不给拿点药去擦擦?」 羽浮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脸色微红,磕磕巴巴地说道,「我现在就去。」 说完就一熘烟消失了,直奔药宫。 太白无奈地嘆息飘散在风中。 「命里躲不过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假的呀~ 你们可别跟羽浮一样好骗。 第7章 墨澈在换里衣,羽浮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没让人通报。 「墨澈,我给你带了……」 「呃,抱歉。」羽浮无意看见墨澈赤果的后背,慌慌张张背过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们之间并无太多忌讳,也没有避嫌一说。 若是以往,纵使墨澈连块布都不穿,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半分情绪波动。 或许还会感嘆一下他的好身材,宽肩窄腰,腿长臀翘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昨夜才发生了那般亲密之事,他见着墨澈就尴尬,心里内疚,巴不得绕着他走。 所以,一进来就看见墨澈在换衣裳,自然是慌张又不知所措的。 反而是墨澈十分坦然,若无其事地拉上衣裳,慢条斯理地系上衣襟的带子。 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半边肩膀,穿与没穿,并无差别。 「哥哥怎么来了?」墨澈笑着问道。 无论何时,只要羽浮出现,他总是高兴的。 「我给你送药过来。」羽浮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眼,见他衣着虽不整,但能蔽体,心下松了口气。 扭捏着转过去,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知脑海里想了些什么,面色微微泛红。 墨澈一时有些迷茫,眉头微皱,思索片刻无解,问道,「什么药?」 羽浮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夜我不知轻重,弄伤了你,这药是我问医仙要的,他说能消肿,抹上去就不疼了。」 「嗯……」墨澈深深地看着他,有些好笑,又觉得他可爱至极。 羽浮见他不说话,抬眸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把怀里揣得严严实实的药塞到他手里。 他摆了摆手,急忙解释道,「你放心,这个是我偷偷找他要的,没有告诉其他人,我也没告诉他是做什么用的,不会有人知道是给你的。」 「没关系的。」墨澈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嗯?」羽浮疑惑地看着他。 「告诉别人也没关系的,」墨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帮他理了理鬓边被吹乱的髮丝,柔声说道,「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只在意哥哥你的看法,在哥哥心里,是怎么看我的呢?」 他问的很谨慎,心跳有些快,对于未知的答案也有些紧张,怕听到不想听的,怕听不到想听的。 「我还能有什么看法,」羽浮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髮,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的。 第11页 「你是我从小养大的,我怎么能酒后乱性,做出那种事情呢?我都快恨死自己了。」 墨澈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搂着他纤细柔软的腰肢,低声在他耳边说着安慰的话,「哥哥,不要自责,我说过,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这三界之中,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若我当真不愿、不肯,任谁也无法得逞。」 羽浮没有多想,长嘆了口气,闭着眼,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在他怀里趴了会。 「不对,」他忽然睁开眼,推开墨澈,后退两步,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墨澈看了看,说道,「既然你那晚意识清醒的,又没醉,那为什么不推开我?」 墨澈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垂着眸,轻声说道,「哥哥,你的要求,我从来都无法拒绝。」 他牵着羽浮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按在自己的胸膛。 由于衣衫不整,羽浮的手毫无阻碍地摸到了光滑的肌肤,烫得他一哆嗦,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墨澈用力握住了手腕。 「墨、墨澈,你做什么?」 墨澈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瞳孔散发着忽明忽暗的金光,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哥哥,那晚,你就是这么压着我,不让我反抗,我怕伤着你,没有动,然后你就……」 他欲言又止,又靠近了些,几乎是贴着羽浮的唇瓣在说话,「还想听更详细的吗?那晚你做了什么,我可以一五一十都说给你听。」 羽浮瞪大了眼,脑子里一片浆煳,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看得见墨澈近在咫尺的唇,上上下下,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唔!」 鬼使神差的,羽浮舔了舔唇,仰起头,吻住了墨澈的唇,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和戏嚯的话语。 「啊?!」 羽浮圆圆的眸子瞪得更大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墨澈却在此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柔软而又香甜,诱人深入。 正当他欲更进一步时,羽浮乱成一团的思绪蓦地回神,勐地推开他,连连后退。 「对、对不起!我、我不、不是……」 他紧张得语无伦次,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哎呀,」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在心底谴责自己,「羽浮,你个混蛋,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把自己白嫩的脸蛋揉得红彤彤的。 墨澈看不下去了,皱了皱眉,握住了他的手腕,「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若是不喜欢,我不说了便是,别折腾自己,我会心疼的。」 「罢了,」羽浮自暴自弃地看着墨澈,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今日之事,你便当从未发生过吧,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总之,我以后会离你远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的。」 他说完,转身就跑,被墨澈一把拉住。 「你敢!」 墨澈面色愠怒,压抑着心底的火气,本来被羽浮主动亲吻的喜悦因为这句话,消失得荡然无存。 他有些生气,这人怎么可以如此无情,堂而皇之说出离他远点这种话? 他捏着羽浮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把人吻得气喘吁吁,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口,抓着他领口的衣裳。 敞开的衣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看得人面红耳赤。 「哥哥,你若是敢避着我,我即刻率兵踏平云宫。」 墨澈紧紧按着他的腰,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羽浮脸色红润,气息微喘,攀着他的肩膀支撑着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太子殿下的威压,养在身边太久,墨澈主动收起了锋利的爪牙,几乎让他忘记了这原本是一头嗜血的狼崽子。 「放开。」羽浮冷声道,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胡乱拍打在他的身上,却怕伤着他,始终没有用法力。 这般被人禁锢在怀里轻薄,饶是羽浮的好脾气也有些生气了。 「不放。」墨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压在身后,把他推到在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勾起他的下巴,温热的指腹狠狠压过他柔软的唇瓣,在上面不停地摸索,将其揉成诱人的艷醴之色,泛着水润的光泽。 「哥哥,我说过,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许离开我,连说离开我这种话也不行,我不允许。」 羽浮垂死挣扎地蹬了蹬腿,不小心蹭到墨澈的下腹,惹得他闷哼一声,把人压得更用力了。 「墨澈,你放开,你这样是做什么?我是你养父!」羽浮大口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 雾蒙蒙的眼睛无助地看着屋顶,无奈地劝说道,「我们这样会为人不耻的。」 「我不在乎,哥哥,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永远也不许离开我。」 「我在乎!」羽浮咆哮道。 墨澈顿了顿说道,「哥哥,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对你指指点点的,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说什么胡话呢,若是被天帝听见了,你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羽浮厉声斥责道。 「那又如何,我只要你,不要什么太子之位。」 墨澈低头要亲他,羽浮闭上眼,脸往旁边一偏,埋进柔软的枕头中,躲开了他的亲吻。 第12页 墨澈眯了眯眼,低头埋在他的颈窝,吸了吸,在他漂亮的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 「啊!」 羽浮大叫一声,既是疼得也是气得,说话的尾音染了几分哭腔,「墨澈,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吗?」 墨澈动作一顿,垂着眼,声音很轻,委屈巴巴地说道,「哥哥,你昨晚那么对我,我疼了一晚上,如今我不过是讨回来一些你都不肯吗?」 他那副样子当真是可怜极了,惹人疼惜,勾起羽浮的愧疚之心。 「好。」羽浮放弃了挣扎,放松身子躺在床上,主动抬起腿,拽开自己的领口。 他闭着眼,声音颤抖着说道,「既然如此,你讨回去便是,之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墨澈停下了动作,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后悔和懊恼。 他没想惹羽浮生气的,只是听见他要离开的话,心头的怒火就忍不住,于是口不择言,伤人伤己。 羽浮见他不动,便主动去解开自己的衣带。 「哥哥,你别这样,我错了。」墨澈按住他的手,松开了对他的禁锢,半跪在榻前,掀开繁琐的层层衣裳,把头埋了下去。 「啊!唔……别……墨澈……别这样……」 羽浮身体被打开,慌乱地抓住床头垂下来的丝绦。 罗幔层层散落,掩住了纠缠的两人。 墨澈动作更深,眼里带着笑意。 我要你永远欠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只想开车,一直在写那篇~ 第8章 羽浮手脚发软地躺在榻上,水雾迷濛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屋顶,双目无神,声音仍有些微喘,喃喃问道,「墨澈,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墨澈跪在榻边,握着他的手,低声道,「我知道,我很清醒,哥哥,我心悦你许久了。」 虽然早有猜测,可是听他明明白白说出来,仍旧是不小的冲击。 羽浮瞠目结舌,回不过神来,抬手捂着脸,支吾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喜欢谁不行,怎么偏喜欢我呢?」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了,没办法阻止的。」墨澈很认真地说道,「哥哥,你方才没有推开我,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那不一样。」羽浮无奈地嘆了口气,轻声道,「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纵然我把你放心上,那也是因为亲情,不是你想的那些,你会错意了墨澈,你在我这里就是个小孩子。」 「不小了,哥哥。」墨澈拉着他的手往下,「你摸摸看。」 羽浮吓得立马缩回手,坐起身,盘腿坐在榻上,想了想,又用衣裳盖住了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轻斥道,「别胡闹了,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若是让天帝知道,你该如何脱身?」 「我自愿入局,为何要脱身?」墨澈反问。 「墨澈!」羽浮有些生气,沉着脸色,厉声喊他的名字,身子微微颤抖。 「哥哥,我错了,你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墨澈连忙认错,柔声哄着。 待羽浮情绪稳定下来,他又低着头,垂下眼帘,委屈而又无助地说道,「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日思夜想,醒着梦着,脑海里都是你,根本不受控制。」 「哥哥,」他红着眼眶,抓住羽浮的手,乞求道,「你把我的心挖走吧,这样我就不会再念着你,想着你了。」 他手心幻化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往胸口扎。 「别!」羽浮慌忙伸手去挡,慢了一步,刀尖划破衣裳,在墨澈胸口划了一道。 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添一道鲜艷的红痕,慢慢往外渗出血珠。 「你这是做什么,」羽浮气结,「我又没有怪你。」 「可是你生气了。」墨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没有。」 「你有。」 「我……」 羽浮无话可说,起身下床,在房间里翻翻找找。 寻到了瓶止血散,推搡着墨澈坐下,扯开他的衣领,吹了吹伤口,用指尖涂抹一些,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羽浮脸上紧张的神情,一点点牵动着墨澈的心弦。 他握住羽浮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羽浮动作一顿,挣开他的手。 一边专注地上药,一边问道,「错哪了?」 「不知道。」 「你……」 羽浮气愤地戳了戳他的伤口,他疼得闷声一声,皱了皱眉。 羽浮低头吹了吹,边上药边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身为天界储君,当了却七情六慾,不染红尘,喜欢我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尤其不能传到天帝耳朵里,否则,你不仅太子之位不保,可能连小命都会丢掉,听明白了吗?」 「哥哥……」 「嘘,」羽浮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深深地看着他,说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哥哥了,于礼不合,你是君,我是臣,太子殿下,不要乱了分寸。」 「可是现在没人。」墨澈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隔墙有耳。」 「好了,」羽浮上好药,站起来拍了拍衣裳,「我该走了。」 他转身,墨澈突然拉住他的手腕,从背后抱住了他。 羽浮挣扎了两下,奈何他抱得太紧,挣不开。 第13页 「墨澈。」 「哥哥,现在没人,你别推开我,求求你了。」墨澈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很伤心的样子。 他惯会利用羽浮的心软。 羽浮呆呆地站着不动,让他抱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墨澈,你先放开,一会儿有人来了。」 墨澈怕他生气,依依不捨地松开手,趁他转身之际,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一触即分,让他都没反应过来。 「你别太过分。」羽浮捂着嘴,后退两步,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墨澈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咚……」 有个小瓶子从墨澈身上掉了下来,两人一起弯腰去看,原是方才羽浮硬塞进他怀里的药膏。 羽浮脸色微红。 墨澈笑吟吟地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戏嚯道,「哥哥的爱意满溢了出来。」 「不许胡说。」羽浮轻斥。 「哎?」他忽然瞥见墨澈干净光洁的锁骨,伸手去扒他的衣裳,嘴里疑惑道,「我记得你之前这里有些印子的呀?怎么没了?」 他觉得不对劲,推着墨澈转了个身,扯下他后背的衣裳。 肌理分明的后背也是干干净净,白皙光滑的,分明与他今早所见完全不同。 「你没受伤?」羽浮疑惑不解地问道。 墨澈一愣,笑了笑,指尖轻点,身上又布满了红痕,看得人面红耳赤。 「不过是个简单的障眼法,哥哥这都看不出来,关心则乱吗?」 他凑近羽浮的脸,暧昧地眨了眨眼。 「你、你好好说话。」羽浮推了推他,向后仰去。 墨澈适时搂住了他的腰,低下头,趁机在他喉结上亲了一下。 羽浮慌忙从他怀里逃离,脸色绯红一片,眼睛雾蒙蒙的,像润了水一般。 「你好好上药,我先走了。」 他正要走,又被墨澈拉回了怀里。 羽浮偏过头,不敢看着墨澈的眼睛,磕磕巴巴地问道,「又、又怎么了?」 「那个地方疼,我不方便上药,你帮帮我,好不好?」 墨澈低声说,亲昵地贴着他的脸蹭,像只野兽,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划圈领地,让他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羽浮脸色更红了,语无伦次地说道,「那、那怎么办?我、我也不方便呀,要不,我让小白来帮你。」 墨澈轻笑出声,拉着他坐在榻上,在他惊恐的眼神里,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把人吓得一动不敢动,眼神都不敢乱飘,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呵……」 墨澈笑着拉下衣裳,露出痕迹斑斑的后背,促狭道,「哥哥,不过是让你帮我背上擦药,有什么不方便的?哥哥以为我说的哪里?」 「没有。」羽浮一口否决,硬着头皮接过药瓶,因着姿势不太方便,便半跪在身后帮他上药。 上好药,羽浮便不肯多留片刻,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墨澈目光宠溺,笑着摇了摇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暂停暂停,宝贝们,我要搞肉肉去啦! 第9章 天界的规矩,太子殿下在继位大典之前需要入度厄池,验其六根清净,心无杂念。 如羽浮所说,身为天界储君,沾不得七情六慾,染不得世俗红尘。 然墨澈才向羽浮表明心迹,早已非无情无欲,过度厄池怕也是千难万险。 入池那天,羽浮放心不下,带着太白星君一起前去观望。 他站在人群中,与墨澈遥遥对视了一眼,墨澈沖他笑了笑,他念及前几日的云雨之事,微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太白转了一圈回来,诧异地看着羽浮问道。 他一向神经大条,于情爱之事一窍不通。 「没事。」羽浮摇了摇头,担忧地看向走下高台,往池边去的墨澈。 受羽浮的影响,墨澈素爱白衣,今日却少见的着了一身玄色衣裳,束了长发,松松散散,未佩戴发冠,衬得整个人愈加冷漠疏离,不好接近,羽浮很担心,怕一会儿的入池会出岔子。 「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太白拍了拍羽浮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羽浮从来不哄瞒太白,墨澈心悦他之事,他当日回去便一股脑说与太白听了,太白有心帮,却无力帮,感情的事,旁人如何能插手? 从小看着长大的,太白对墨澈是真的关心,不希望他出事,可他更挂念羽浮,若是墨澈出事,羽浮必定不会置身事外,到时捲入一趟浑水,惹得一身脏,最坏的,东窗事发,天帝知晓他与墨澈之事,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羽浮自我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太白无奈地嘆了口气,不解道,「他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万,等他做了君上,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偏偏心悦一个男子……唔!」 周围人来来往往,越来越多,太白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羽浮连忙捂住他的嘴,手指竖起来比划道,「嘘!你是巴不得三界都知道这事,让他早点死是吗?」 羽浮咬牙切齿地说道,气唿唿地瞪了他一眼。 「我的错,我的错,」太白小声说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他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嘴,讨好地笑笑,「没事,没人听见,我也是担心他。」 第14页 羽浮没心思同他胡闹。 「时辰到,太子殿下可以入池了。」执官走上前,在墨澈耳旁小声说道。 「嗯。」墨澈收回看向那人的目光,神色冷冷的。 从他记事起,那人就与太白星君极为亲近,他们可以同榻而眠,可以把酒言欢,可以耳鬓私语。 每一次,他都嫉妒得发狂,恨不得把人囚在身侧,据为己有。 墨澈脱了鞋子,赤脚步入水中,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澄清的池水。 羽浮紧张得都快不能唿吸了,眸子睁得圆圆的,双手无意识用力,死死掐着太白的胳膊。 「嘶……」太白脸上皱成一团,咬碎了牙才没叫出来,快疼死了。 众目睽睽之下,墨澈入池。 先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接着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赤红色,仿佛浸了血,剧烈地翻滚冒泡,如同沸水,像有条水龙在里头搅,翻滚扑腾,冒着白烟,汹涌地扑打在墨澈身上。 「怎么会这样?」 「池水的颜色变了!」 「太子殿下动了杂念,心不净……」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迅速传开,也传到了天帝耳朵里,天帝坐在高台上,气得脸色铁青,几乎捏碎了座椅把柄。 「唔!」 墨澈被捲起的水花打到池底,浑身湿透,扶着石岸,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池子的水很诡异,泡在这池子中,如同坠入炙热的沸水,提不上一丝力气,身上烫得厉害,浑身仿佛要着火了一般,脚底寸步难行,似踩在无数钢针上,穿透脚底,针针扎在了他的心上,血肉模煳,却又看不见伤痕,疼得他站都站不稳,只能勉力扶着石岸支撑。 天帝没吱声,众神也就只能观望。 他在等。 只要墨澈能走完这一程,那这水中的异象便都可不作数,他依旧能坐上太子之位。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墨澈每走一步,这池中水便升温一度,顷刻就由赤红变成金红,如同炼狱下的熔岩,周围的人都受这灼热影响,汗流不止,小心翼翼地退而远之,远远观望。 唯独羽浮纹丝不动,汗水模煳了视线,紧张地盯着池中之人的背影。 「怎么办,这度厄池他过不去的。」羽浮拉着太白的手,急切地说道,「这池中水随入池者的慾念深浅而变化,愈执着便会受愈大的苦楚,他不过行三步就已经如此艰难,再走下去会没命的。」 「你别急,」太白安慰他,心头也没底气地说道,「天帝不会让他有事的,再看看。」 墨澈唿吸变得粗重,眼前事物隐隐绰绰,变得不清晰,脚下如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更遑论前行。 他扶着池壁缓了缓,却忽觉手底下的石头烧灼滚烫,难以触碰,只好艰难地继续往前走。 「唔!」 池水似是不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掀起一朵大浪就将墨澈击飞,狠狠地摔到了池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众人心下一惊,纷纷看向天帝,揣摩不透君上的意思。 天帝铁青着脸,目光深沉,无动于衷,也没有开口阻止。 「墨澈!」 羽浮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就要冲过去,太白及时拉住了他。 天帝冷冷地扫了一眼过来。 羽浮站在原地,眼眶红了,他护了那么久的人,受此番折磨,他的心头仿佛被人用刀割一般生疼,后悔当时答应让天帝把他带走。 「羽浮,不要轻举妄动。」太白顶着天帝冷冽的目光,低着头,死死拉着羽浮,小声提醒道。 羽浮红着眼,双手握成拳,指甲将掌心掐出了几个红印子。 这一下撞得太狠,墨澈怀疑自己五脏六腑都错位了,疼得他半天没站起来,险些被水闷死,好不容易起身,呛水后不停地咳嗽,还吐了几口血,靠着池壁,浑身不停地发抖。 「墨澈……」羽浮声音都颤抖了,仿佛要哭了一般。 墨澈转过头,勉强扯开嘴角沖他笑了笑,无声地说了句,「哥哥,我没事……」 「糟了,他身子受不住了。」羽浮忽然听见太白在他耳旁急切地喊了句。 墨澈七窍开始流血,脸色青红交替,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头无力地垂着,身子渐渐脱力往下滑,众神中议论纷纷,羽浮什么也听不见,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向墨澈冲过去。 天帝先他一步,将墨澈从水里面拉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前后不矛盾,我得慢慢写,大纲丢了…… 第10章 墨澈跪在大殿之上,浑身湿透,水滴下来,落到地上的一片血迹中,消失不见。 诸神站在周遭观望,无人敢上前求情,怕殃及池鱼,受不住帝王的怒火,就连羽浮想冲上去都被太白死死抱住。 「别急,别急……」太白焦头烂额地劝他。 天帝站在高位,怒目而视,厉声问道,「墨澈,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墨澈抬起头,不甘示弱地看向天帝,目光冷淡,神情倔强,仿佛一只不服气的野兽在顶撞他的父亲,又或者只是单纯觉得不公。 「度厄池现异象,你六根不净,心有慾念,枉为天界储君,众目睽睽之下,我天界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天帝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疾言厉色地斥责道,每一个字都如同扎在墨澈心上的利刃,让他对这个父亲失望透顶。 第15页 「呵……」墨澈冷笑,「你就只在乎你的脸面。」 「放肆!」天帝气得一掌拍向墨澈,将他击飞几尺,倒在地上,勐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你同本座说话的态度吗?」天帝怒视着他,沉着脸,冷声问道,释放出来的威压让神力薄弱的小仙们两股战战。 「本座是天界之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天界的秩序,而你,身为天界储君,违背天条,私动情念,将一己私慾置于天族利益之上,本座再问一遍,你当真不知错?」 「墨澈,别说了,快认错啊……」羽浮在一旁看着快急死了,太白拉着他,他动也动不了,只能小声地在那催促。 墨澈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爬起来,跪得笔直,扭头看了他一眼,柔和的表情只停留了一瞬间,便又恢復了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天帝,不屑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要过这太子位。」 「这是你的命,你没得选,你也不能拒绝。」天帝拂袖,冷声说道。 他站在三界的顶端,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主宰了诸神的命运,制定了天界的秩序,习惯了高高在上,便容不得别人反抗他。 墨澈红着眼,声音颤抖着反问,「那我知不知罪,又有何意义?总之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天后蹙眉,神色间掩不住的心疼和担忧,无奈地嘆了一声又一声的气,偷偷垂泪,又怕失了端庄威仪,连忙用袖子抹去了泪,整个人被伤心和失落笼罩着,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墨澈,你好大的胆子!」天帝被墨澈的顶撞惹怒,又要动手,天后心疼儿子,再也站不住,飞身过去挡在墨澈面前,受下了这一击。 「天后!」 「母后!」 墨澈惊慌失措地接住天后倒下的身子。 天后靠在他怀里,捂着胸口,咽下口中的鲜血,双眼紧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又哭又笑地摸了摸他的脸,轻声安慰道,「母后无碍。」 天后跪在他身侧,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替墨澈求情,「君上,澈儿误入歧途,心惹杂念,定是受人蛊惑了,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您不能因为冲动而坏了父子的感情啊,再者,他方从度厄池出来,九死一生,如何受得了您这般的惩罚?臣妾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您这不是在罚他,您这是在惩罚臣妾啊。」 天帝双手握紧背在身后,冷眼看着她们母子俩,指着墨澈,厉声说道,「那你让他说清楚,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这是他仅肯给的台阶了。 可墨澈却不肯顺着台阶下,狠戾地盯着他,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澈儿,你快告诉你父帝,那人是谁?到底是谁让你动了情念,你快说啊。」天后抓着他的手,急切地逼问。 墨澈始终不肯说,良久,低声对天后说道,「对不起,母后。」 天后颓然坐在地上,眼泪失控,哭花了妆容,抬手给了墨澈一巴掌,又生气又心疼,责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拿命去护着吗?」 值得。 墨澈在心底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他的沉默于天帝而言便是火上浇油,一挥袖将天后送到了一旁,两个侍女连忙过去扶着她。 「司命,把太子的守心石摘下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把你迷惑成这样?」天帝厉声吩咐道。 「君上三思。」司命惶恐,拱手求情。 守心石乃神之根本,可窥视前世因果,预知后世来生,亦可知其心中所思所想,自飞升之日起,与神格同生共存,刻于禁地中,歷来只有被剔除神籍才会被天帝摘除护心石。 这无异于毁了墨澈。 羽浮大惊失色,立马就要冲出去认罪,好不容易挣脱开太白的禁锢,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怎么回事? 太白见状,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他搬了回来。 羽浮余光瞥见地上的金色凤翎,心勐得沉了下去,一片冰凉,如同坠入冰窖一般,连指尖都被冻住了。 那是墨澈的凤翎,从不离身,能在天帝眼皮子底下无知无觉地定他的身,不惊动任何人,也就只有他了。 羽浮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心头没来由的慌乱不已。 「本座的话,你敢不从?」天帝斥道。 司命不得已,硬着头皮去了。 「站住!」墨澈忽然叫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帝,淡淡道,「不用去了,你不是就想让我认罪吗?我认。」 天帝以为他惧怕失去神籍,冷笑,「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我以为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硬不起来了?」 墨澈闭上眼,拳头紧握,「儿臣不该贪恋红尘,私动凡心。」 「啪!」 天帝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道,「你居然对凡人动心?!天界最忌与凡人苟且,你身为天界储君,以身犯法,该当何罪?」 「任凭君上处罚。」 「来人,把太子殿下带下去,关在水狱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他说完,警告地看了天后一眼。 「君上!」 「谢君上。」墨澈毫不反抗,任由天兵将他带走。 经过羽浮身边时,脚步停顿了片刻,看着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哥哥,好生照顾自己。」 第16页 羽浮依旧说不出话来,直到凤翎回到了墨澈袖子里,他才得以喘息,可人已经走远了。 「澈儿!」天后看着儿子的背影,掩面痛哭。 第11章 墨澈被关进水狱之中,说是面壁思过,便就的的确确让他独自一人在此冷静,并未受什么苦头。 天帝不许任何人见他,羽浮偷摸着进来的。 墨澈坐于寒冰石上,背对着他,衣衫几乎湿透,紧紧贴在身上,他有神力护体,不会生病,却会因此觉得不舒服。 两人之间隔了一幕水帘,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层,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这是天帝设下的结界,没有他的口令,谁也打不开,若是硬闯,必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水帘哗哗啦啦,将帘后的身影映得隐隐绰绰。 「墨澈。」羽浮轻声叫他的名字,走近些便受到了一股威压,惹得他的血脉不受控制地躁动,只好止步不前。 水声很响,盖住了他的唿唤,传入墨澈耳中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却还是被他察觉,让他波澜不惊的心有了悸动。 「哥哥。」墨澈睁开眼,朝他走过去。 两人隔空相望。 「你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身上疼不疼?」羽浮见他脸色苍白,焦急地甩出一连串的问题,墨澈一身玄衣,看不出血迹,也看不出身上有伤,他又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羽浮特别担心他。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你为什么要跟天帝对着干呢?」羽浮愁眉苦脸地说道,「在天界,没人敢这么做,你是第一个忤逆他的人,还是他的亲儿子,你这不是老虎屁股上拔毛吗?他没废了你的太子位都已经是顾念父子情了。」 「呵……」墨澈低低地笑了,笃定道,「哥哥,你心里有我。」 羽浮顿了顿,眼睛红红地沖他吼道,「墨澈!你为什么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件事很严重,你可能会没命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跟天帝解释清楚?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我心里有你没你,重要吗?」 墨澈沉默半晌,开口道,「重要,若是你心里有我,便是死也值得了,再说了,那种情形下,我怎么捨得让你去承受天帝的怒火呢?」 羽浮不说话,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湿漉漉的。 「哥哥,你别哭,我错了。」墨澈一下子慌了神,伸手碰了碰水帘,被撕裂出几道血痕。 羽浮吸了吸鼻子,侧过身,不让他看脸。 「哥哥……你看看我。」 羽浮不动,墨澈便一直拍水帘,弄得两手血肉模煳。 「你别碰那个了。」羽浮余光一直看着那边,终是没忍住开口阻止,声音哑哑的,怪招人心疼的。 墨澈松开手,舒了口气,解释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天帝大限将至,天界不能无主,此时此刻,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万一呢?」羽浮还是不放心,想了想说,「我去找天帝求情,今天他只是在气头上,等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就不会怪你了。」 「不可!」墨澈企图阻止他,「哥哥,太子犯戒是重罪,天帝心有顾及,不能责罚我,必定会将怒火转嫁到你身上,此去定是十分兇险,万万不可。」 「没事的,我好歹也是个上神,」羽浮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哥哥!」 说完就跑了,任凭墨澈在后面喊他也不回头。 羽浮方踏出水狱,还未等到他去向天帝求情,却先等来了天帝传召他的消息。 天帝在禁地召见他,在场的还有天后,看向他的眼神喜忧参半,除此以外并无他人。 他一踏进殿门,便觉得气氛凝重得异常。 这地方,他是第一次进来,除了天帝,任何人都无权踏足,天后亦然,如今,倒是託了墨澈的福,让他开了眼界。 神官把他带到门口就离开了。 他深吸了两口气,推门进去。 来都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倒不如坦然地接受。 他好奇地打量这神秘的禁地。 和其他宫殿的陈设差别不大,这里头空空荡荡的,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步声,让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殿内正中间有几面透明的墙,上面嵌着大大小小的红色石头,散发着耀眼的红光,这便是传说中各位神仙们的心石,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天帝背着手,背对着他。 「小神见过君上。」羽浮依旧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他素来是个怕麻烦的人,在天界向来恪守本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很少与人打交道,不与人交好,不与人为恶。 可是事与愿违,他从不主动惹事生非,却并不代表着是非不会主动招惹上他。 「你可知错?」天帝转过来,冷冷地瞪着他,噼头盖脸就是一句责问,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还请君上明示,小神不知何错之有?」 「明知故问?」天帝怒斥道,手一伸,一块血红的石头从墙上飘下来,落在他的手掌心。 这块石头和其他的有些不同,比墙上那些都要大许多,红色的光芒分外夺目,凝了一层黑色的雾气,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晶莹剔透的仿佛是水做的一样。 第17页 羽浮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测。 「君上,这是何意?」 「不必在我面前装傻,这东西你并不陌生,天界诸神的心石,置于禁地之中,生生世世不会有任何的动静,除非这石头的主人动了□□。」天帝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冰冷而又锐利,如同一把利刃扎在了羽浮的心上。 「我手上这块心石你应该猜的到是谁的。」 「太子殿下。」羽浮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 他已经意识到来者不善了,今天怕是没那么容易从这大殿之上走出去了,可惜了,不能帮墨澈求情了,他恐怕还要在那牢狱之中多吃些苦头了。 天帝怒气沖沖的瞪着他,松开手,那块心石就向跪着的羽浮漂浮而去,围绕在他的身边,上上下下跳动像是个雀跃的孩子,其实一块石头并没有任何的灵识,它所反映出来的皆是墨澈的心思。 羽浮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伸手碰那块石头,石头欢喜地蹭他的指尖,周身的颜色变得愈发的红,隐隐有泛出黑色。 天帝看到这一幕,更是怒不可遏,周遭的空气受其身上灵力的波动变得扭曲,宽袖长袍无风自动,羽浮原本跪得笔直,却因为受到了威压,不得不弯着腰。 「事实摆在眼前,铁证如山,你还不认罪吗?」 羽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天后见状,只是轻嘆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座将太子託付于你抚养,你教导无方,使其尊卑不分,不懂礼数,目无尊上,此为一罪。」 「你与太子朝夕相处,诱他心生杂念,私动□□,触犯天条,此为一罪。」 「大殿之上,你毫无悔过之心,欺君罔上,不肯认罪,此为一罪。」 「每一罪,按天条处置,都是死罪,若你依旧不肯认,那本座只好将你送往刑台仔细拷问,你和墨澈,一个都跑不了。」 天帝看着他,厉声问道,「本座再问一遍,羽浮,你可知罪?」 只凭一块石头,天帝无法定他罪,可若他咬死了不认,又必然会牵连到墨澈,羽浮百般纠结,决定认了。 「小神认罪,请君上处罚。」他双手交叠,额头垫着手,跪趴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 若能用他的命换墨澈安稳,他愿意。 天后闭上眼,缓缓松了口气,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天帝拳头紧握,背在身后,深吸了口气,一挥手,心石归位。 眼前的场景变幻,三人出现在了璇玑宫的大殿之上。 「来人!」天帝唤来了天兵,厉声吩咐道,「上神羽浮,看守流光镜失职,监守自盗,触犯天条,论罪当诛,押入天牢候审,着三日后,剔除仙骨,削去神格,打下诛仙台。」 这便是他给世人的罪名吗?总是要名正言顺的,神仙原也是虚伪的。 羽浮苦笑。 大殿涌入一队天兵,手持着兵器,用捆仙索绑住了他,将他带了下去,从头到尾,他只是看着天帝,没有一丝反抗。 天牢,这地方他倒是第一次去,真是三生有幸。 第12章 三日后的大殿之上。 羽浮跪着,身旁站着诸多观望的神仙。 他少有外出,大多面孔都不相识,那些人估摸着也没见过他。 只是剔除神骨这么严重的刑罚,千百年不曾有一人。 众神议论纷纷,不知他犯了何罪,要受此等酷刑,他们的脸上有同情,有怜悯,有好奇。 羽浮环视了一圈,没有看见太白,听说是为了替他求情,冒犯了天帝,被罚禁足在宫中。 这样也好,若是让他瞧见自己受刑,怕是心里更不好受。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于繁杂,过于炙热,羽浮眼前渐渐变得模煳,所有人的面容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一个样子,都好像是墨澈在笑着看着他。 「上神羽浮,监守自盗,欲夺取流光镜,触犯天条,本座今日按天族律令,剔其神骨,废其神格,打下诛仙台,受轮迴之苦,永世不得回天庭。」 天帝高高在上,冷声宣布道,神情冷漠,如同处置的只是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殿下一片譁然。 令诸神惊讶的并非只是如此重的刑罚,他们难以置信的是,羽浮安分守己地守着流光镜过了上千年,怎么会突然心生了歹念? 可是天帝并未过多解释,便下令执行官行刑。 羽浮逆来顺受地承受这一切,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言片语,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在旁人眼里,他似乎默认了这一切。 「羽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天后不忍心,开口问道。 羽浮思索片刻,看向天帝,问道,「可否明日再行刑?」 「为何?」 天帝以为他要为自己求情,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却听羽浮沉默片刻,轻声说,「今日是他生辰。」 今日是墨澈的生辰,可太子被天帝责罚,生辰之礼便向后拖延了。 可天地听见这话,愈发的恼怒,下令执行官即刻行刑。 羽服的心凉了下去,苦涩地笑了笑。 罢了,他们之间终究是孽缘。 执行官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放在白色柱子的凹槽中。 大殿上竖立着的十二根白色柱子开始发光,从里面伸出数根赤黑色的链子,隐约泛出的红光,仿佛活着的魔物一般。 第18页 那些黑色的链子如同有灵识,争先恐后地向跪在大殿中的羽浮扑过去,顷刻便将他层层缠绕,缠得极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跪趴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 执行官对着那把钥匙施法,那些粗长的链子便往羽浮身体里面钻,如同无数把尖刀,撕裂皮肉,扎穿了他的身体,插在了他的骨头上,有两根尤为赤色的链子径直穿透了他脆弱的琵琶骨。 「唔……」 羽浮仰起头,疼得发不出声音,额头布满了冷汗,双手用力握紧,青筋暴起,将嘴唇咬破了皮,牙龈咬出了血,血丝顺着嘴角流出。 他从来都是最怕疼的那一个,与其这么受着,倒不如求天帝给他一个痛快,了结了他的性命。 可他一张嘴就是痛苦的□□,面对天帝冷漠无情的眼神,便再也说不出半句求饶的话了。 天帝因为墨澈的事情,彻底记恨上了他。 羽浮咬着牙,默默承受锁魂链带来的痛苦,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人受刑,无数人观望。 赤黑色的链子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撕裂柔软的皮肉,绞碎了他的神骨。 羽浮无力地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手腕、脚腕都被锁魂链穿透,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样,使不上力气。 纵然尚有灵力护体,可这剔除神骨的疼痛远非常人所能忍受,他无数次昏过去,又硬生生被疼醒了过来。 这场酷刑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羽服一身白色的衣衫全被冷汗湿透,血和水在地上融成了一片。 他感觉到灵力正在慢慢从身体里面流失,可他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终究他还是受住了,可这一切远没有结束,赤黑色的链子缓缓从他的身体里面退出。 他是上神,身上的伤会自行癒合,链子穿透的伤口刚癒合,便又在抽出的时候被再次撕裂。 同样的痛苦承受了两次,他趴在地上,跪不起来,天帝冷眼看着,无情地下令吩咐道,「行鞭刑。」 按照天条,他还要受七七四十九道打神鞭。 「你若是想杀了我,大可让执行官马上行刑。」他艰难地开口说道,气息紊乱,脸色苍白,声音很轻,嘴角还挂着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上方的天帝,眼神中没有一丝惧怕,坚定而决绝。 沦落至此又如何?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上神。 说完这话他就趴地上了。 没了神骨,他的凡人之躯更受不住此刻身上的痛苦,软倒在地上,指尖无力,喘气都疼,眼前视线模煳,疼得起了水雾,染得眸子湿漉漉的。 耳边响起巨大的雷鸣之声,震耳欲聋,一下一下的,仿佛有人捏住了他的心,让他几乎窒息,如同溺水一般,身心俱损。 剔除神骨已是天界的极刑,若非他修为深厚,抵了大半的痛楚,怕是在这就香消玉殒了,至于那七七四十九鞭,无论如何也受不住了,除非天帝想要他的命。 但这大抵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是上古神格,虽受制于天条,但天条可罚他,却不能杀他,这是神祖定下的规矩,二来,若是真让他死了,墨澈断不会就此罢休,天界大抵从此便少了位太子殿下了。 无论怎么想,天帝都要权衡再三。 天后不忍,看出了天帝的为难,柔柔地开口劝道,「君上,羽浮上神被除了神骨,灵力全无,又受了伤,身子虚弱,鞭刑残酷,怕是撑不下来了,不如容后几日吧?」 天帝脸色铁青,不过是顾忌着君上的颜面,不肯松口,下不来台,如今有了台阶,自然顺势就下了,吩咐道,「罪人羽浮,押至天牢,三日后行刑。」 「是。」 在场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哪怕事不关已,也做不到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反之,此事一出,人人自危,神不是清心寡欲的,每人心里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才会有天条的存在。 羽浮则是活生生的例子,提醒他们触犯天条的下场。 一场公开的行刑让天帝在诸神心中立了威。 第13章 执行官手执金色的打神鞭,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抽打在羽浮的身上,每一鞭都引天雷入,散发着耀眼的金色电光,若是直视其,两眼便会觉得不适,连执行官握着鞭柄的手都被灼伤了一片,隐隐露出细嫩的新肉。 可七七四十九鞭,一鞭不少全数落在了羽浮的身上,他趴在地上,衣裳被冷汗湿透,裹着伤口渗出的血,紧紧黏在了皮肉上。 每一道鞭痕都深可见骨,旁观者不忍看,纷纷别过脸。 墨澈在水狱之中,与外界隔绝,却阵阵心慌,他捂着胸口,隐隐觉得是羽浮出事了。 可他才受过伤,水狱又压制着他的灵力,根本破不开结界,只是徒劳地以皮肉抵挡,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愈是如此,他便越是肯定心中的猜想,羽浮一定出事了。 天帝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沉下脸,不动声色地加固了结界,使其既坚不可破,又可令强行反抗的墨澈吃些苦头,而后勒令执行官即刻将气息奄奄的羽浮扔下诛仙台。 羽浮被人架着,拖到了诛仙台,扑面而来的厉气刮伤了他的脸,眼角流下的鲜血仿佛血泪,让人心生悲悯。 他安分守己了一生,却也落得这般下场。 第19页 司命端了忘川水过来要他喝,羽浮低头看那碗里的水,眼睛眨了眨,一颗血珠子顺着他长长的睫羽落到了水里,叮的一声,荡漾开一圈水纹。 白烟从水里腾起,在空气中消散,就好像人的一生短暂而脆弱的记忆,好的,坏的,不过一碗水下肚,说忘也就忘了个干净。 「这东西对我没用。」羽浮轻声开口说道,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嗓音沙沙的,喉咙嘶哑,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他是上古的老神仙了,原不在三界之中,不受这些东西约束。 司命想想也就明白了。 「可……」 「不需要的,」羽浮打断他,反问道,「忘不忘又有什么关系呢?今日从这跳下去,魂飞魄散,人也好,神也罢,世上再无羽浮。」 司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向他拱手作了一揖,说道,「那好,小神在此送上神一程,愿上神来世安好,再无烦忧。」 羽浮自嘲一笑,嘆道,「若有来世,我愿生在寻常人家,做个普通人,不做神仙了。」 「行刑。」 「且慢。」执行官的动作被一道女声打断,回首看过去,竟是天后款款而来。 众人行礼,恭敬地问道,「天后还有何吩咐?」 天后微微一笑,沖各位点头致意,「神官们无须多礼,本宫奉君上之令过来的,君上知道羽浮上神乃上万年修为,这忘川水无用,怕各位大人难为,特让我过来帮忙。」 「规矩就是规矩,被天界放逐的人,生也好,死也罢,必须忘了天上的一切,既然忘川水无用,那便由我来抹了羽浮上神的记忆。」 执行官们面面相觑,「多谢天后。」 天后点头,看着羽浮,神情变得怜悯和愧疚,轻轻摸了摸他脸上的伤,说道,「上神照顾我儿多年,劳苦功高,一时失足犯下此等大错,本宫实在痛心,看在澈儿的份上,本宫也应当来送他最后一程。」 羽浮盯着她,颇为无奈地嘆了口气,想扯出个大度的笑来,却又扯到了嘴角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嘶嘶了两声。 他上辈子大概是欠了这一家人的。 天后伸手在他眉间一点,触碰之处传来强烈的灼烧感,他能清晰地看到脑海里那些熟悉的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飞快地闪过,然后像方才的白烟似的,凭空消散。 他忘了什么呢?记不得了。 羽浮觉得头很疼,快要炸开了,记忆不停地消逝,如同挽不住的落樱,他挣扎着想推开这个给他痛苦的女人,可他身上没力气,比街边流浪的乞儿都不如,轻易就被执行官扼住了手脚。 「不要……」 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天后忽然靠近,在他耳边说道,「羽浮,你放心去吧,没有了你,墨澈会成为最优秀的三界之主,他会带领整个天族,好好维护三界的和平,到时候你会成为我们天族的功臣,不过,他会忘了你的。」 羽浮勐地睁开眼,迷迷煳煳的,似乎看见天后在笑。 忘了也好,忘了他,墨澈就可以过的无忧无虑些,的的确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不爱墨澈。 一点不曾心动过。 羽浮尝试着说服自己的内心,如果不在乎,就不会捨不得了。 他失去了意识,天后感受到指尖传来一阵强大的阻力,灵力反弹了回来,逼得她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完美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 「天后,您没事吧?」司命连忙上前问道。 天后摇了摇头,看着羽浮,他低着头,眉心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像展开的双翼,赫然醒目。 她想伸手去碰,又被那股强大的阻力拦住了。 司命诧异地看着她,问道,「天后,是有什么问题吗?」 「无事,」天后淡淡道,「打下诛仙台吧。」 「是。」 执行官一松手,羽浮便落了下去,被血染红的白衣剎那间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他失去意识,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身体被撕裂的疼痛,灵魂在破碎的躯壳里被拉扯,拆碎又重组,他记不得经歷了多少次,已经疼得麻木了。 「羽浮!」 昏昏沉沉中,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格外耳熟。 是谁呢? 他不记得了…… 第14章 他在黑暗中无尽地往下坠,喊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墨澈从水狱中逃出来,飞奔向诛仙台,恰好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他来的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太白紧随其后,追了过来,是他私自把墨澈从水狱里放出来的。 羽浮是他千万年最好的朋友,他不能无动于衷,原是想借墨澈之力救他,可还是没赶上。 水狱之外,结界重重,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破开一道裂缝,把人放了出来。 此事惊动了看守的神官。 「羽浮!」 墨澈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无济于事,连羽浮的半只衣角都没能抓住,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一剎那,他觉得天昏地暗,心仿佛被人抓在手里捏碎了,疼得无法唿吸,耳边一片寂静,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白。 他的眼神黯淡无光,眸子没有了生气,心如死灰,纵身一跃,跳下诛仙台,被赶来的太白拦住了。 第20页 太白抱着他的腰,用力地把人丢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去,盘着腿,唿哧唿哧地大口喘气。 太白的袖子被诛仙台的戾气撕裂了一只,光着半边胳膊,气急败坏地瞪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墨澈,破口大骂道,「堂堂天界太子,就只有殉情这点本事吗?」 「他已经因为你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可以解脱了,这里不见得比凡间好,因为你,天帝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留他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你还要往下跳,天帝心里会怎么想?到时候,还不是把一切都怪在羽浮头上,他会让羽浮好过吗?」 太白气得脸红脖子粗,噼头盖脸地冲着他一通骂,顾不得君臣尊卑。 说到底,他还是为了羽浮打抱不平。 从头到尾,最无辜的人就是羽浮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被人喜欢,就落得如此下场。 那位一句话,他亲力亲为,帮人养了几百年的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那人仅仅是又一句话,就要让他剔骨受刑,尝尽人世间轮迴之苦。 手握生杀大权,却沦为己用。 天帝父子之间的较劲,受伤害的却是羽浮。 此间种种,岂是一句天道不公可以带过的? 墨澈脸上挂了彩,眼角眉梢都有些细小的伤口,俊逸的面容看上去很是狼狈。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眼里没有光,神情呆滞,口中呢喃着羽浮的名字,像一个会唿吸的木偶人。 太白看他这样子都骂不出口了,长嘆了口气,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他不会有事的,有上古神灵护体,死不了。」 他看了墨澈一眼,语气沉重地说道,「但是你不一样,这诛仙台的戾气,足以让天界诸神魂飞魄散,你若是跳下去,必然没命,到时候别说帮羽浮了,你连见都见不到他。」 他又嘆了口气,慢吞吞地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 他弯着腰,在墨澈的肩膀上拍了拍,靠近他耳边,低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你迟早是天界之主,只要活到那个时候,你手中的权力才能帮到羽浮。」 「这也是他想让我告诉你的。」太白幽幽道。 墨澈眼前一亮,蓦地抬头盯着他,问道,「哥哥跟你说的?」 太白点头。 墨澈站了起来,太白这才发现,他的小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看样子,是被诛仙台的戾气所伤。 伤口狰狞,看得见里头的嫩肉,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只是,他身着一席玄色华服,不容易瞧出端倪。 他完全没觉得疼,顾不上那么多,急切地拉着太白的手,问道,「哥哥还和你说了什么?」 太白仔细回忆片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他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做好天界的储君,干坤未定之前,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时机成熟再去寻他。」 到底是亲手带大的,羽浮深谙墨澈的习性。 他心里很明白,若是自己出事,墨澈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羽浮怕他与天帝对上,讨不到半点好,只好留下话给太白,劝他避开锋芒,以作缓兵之计。 他想着,三界六道,诱惑那么多,或许墨澈真的大权在握那一天,早就把他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墨澈面无表情地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 天后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如纸。 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她又惊又怕,生怕墨澈出了什么事,立马派人就去向天帝禀报。 很快,天帝赶了过来,面色铁青,疾言厉色地命人把他带走,还把太白打入了天牢。 太白劫水狱一事闹出动静不小,惊动了天帝,带着天兵天将在赶去抓人的路上。 一路上,天帝怒火中烧,决心藉此事肃清天庭规矩,小惩大诫。 只是没想到,来的路上又碰到了天后遣来报信的神官,听说了诛仙台发生的事。 他怒不可遏,气得旧伤復发,腿疼得走不动,坐轿撵让人抬过来的。 太白的话不无道理,墨澈记于心上。 面对前来抓捕的天兵天将,他没有反抗,束手就擒,一瘸一拐地被人推搡着离开了此地,走过之地滴下一串血迹。 错身而过,他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坐在步撵上的天帝,神情冷漠,没有丝毫悔过之意。 一句话也不说,冷冷地瞪着他,赤红的眼里全是滔天的恨意。 天帝见他这样子,当场吐出一口鲜血,神官们惊慌地围了上去。 「君上!」天后大喊了一声。 墨澈冷眼旁观,见没人管他,便兀自走回了水狱。 这地方他熟。 犯了罪还能在天界之中来去自如的,除了太子殿下,别无二人。 羽浮离开的当天,云宫就频频传出异动。 天色赤红,百兽出巢,万妖蜂拥朝通天之境而来,似乎冥冥之中有他们的指引。 这不是第一次了。 全只因那流光镜中关着的,正是妖族奉为神圣的,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万妖女王。 镜中那位被镇压了上千年,一直很安分。 一来是忌惮羽浮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二来,那女王也不是个愚笨的,一朝落了下风,便知道偃旗息鼓,在镜中休养生息,亟待合适的时机,捲土重来。 第21页 天界太平的久了,倒让所有人都放松了对她的戒备。 她上一次闹出这般动静,还是墨澈出生那天。 这一次,羽浮出事,她似乎是觉察到外界对她的压制削弱,三番五次试图冲破封印。 天庭上下,诸神惶惶。 天帝怒火攻心,病来如山倒,卧床不起。 不得已,天后只好自作主张,派了四大神将前去镇压。 三千五百年前,妖族欲侵天族之境,天帝震怒,亲率诸神驱逐,神妖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 彼时的妖族,实力强盛,万妖女王乃三界六道第一强者,连羽浮都要避她三分。 然天族竟有妖族内奸,藏于璇玑宫上百年,与入侵之敌里应外合,趁天帝不防,将其重伤,盗走天界圣物流光镜。 流光镜失窃,天族秩序岌岌可危,崩溃之际,幸得避世不出的天族守护者,大荒神出手相救,镇压万妖女王于流光镜中,令其弟子羽浮一生看守。 后,大荒神了无音讯,连羽浮也不知其踪迹一二。 上古有神,合力创世,分人、神、妖三界,建轮迴之序,定永世契约。 各族均有守护者,隐居世外,除灭族之祸,不得干预轮迴之事,否则,另二族可合力诛之。 又曰,若一族擅自发起不正义之战,其守护者不可出手相助。 故,大荒神对付万妖女王之时,妖族守护者并未出面。 自轮迴伊始,若非关乎天族生死存亡之事,大荒神必不会插手,恐乱三界秩序。 生生死死,三界六道,轮迴往復,不过是几个老傢伙一时兴起,布的一盘局罢了。 神妖大战,天族胜。 妖族元气大伤,龟缩不出上千年,行事诡秘,不知绸缪如何。 天帝就此落下病根,休养千百年,仍无力回天,不过苟延残喘,如今已至大限之期。 天帝膝下只有一子,墨澈。 结姻至今,天后再无所出。 以天帝的性子,天界之主的位子必不会让与旁人,须血亲方可承。 故,墨澈成为下一任天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15章 三日后,墨澈被人从水狱中请了出去,来人是天帝身边的近侍,态度恭敬,一反常态。 他到了璇玑宫才明白,原是天帝身处弥留之际,尚存一口气,想见他一面,命令人把他带过来。 报应来得比想像中快。 其实,他没有想像中的无动于衷,在他眼前的,不是威风凛凛的天帝,只是个病入膏肓的父亲。 面对这个一夜白头的老人,他难免有些心酸和失望。 恨也是恨的,以苍生之名,天帝做了那么多恶事,毁了他的挚爱,把羽浮打进深渊,还要逼他接手天界这个烂摊子,把他架到制高点,上不去,下不来,如何不恨? 可他不得不接受,只有掌握更多权力,才能破万夫所指,把羽浮救回来,让他重归神位,天界是他的家,谁也没有权力赶他走。 此时此刻,天帝神陨,墨澈登基,未尝不是件好事。 至少太白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知道墨澈在想什么,他静静地站在榻前,目光深沉地盯着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的天帝,瞳孔漆黑如墨,无波无澜,看不出半点情绪。 到了这个时候,天帝还在悉心维护着那高高在上的,不容藐视的威压。 寝宫中的下人们都被支开了,只有天后在旁照顾,将他带进来的神官也在天帝的示意下退出去了。 三个人,相对无言。 天后扶着天帝坐起身,不敢撒手,天帝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撑着膝盖,混浊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墨澈。 他不肯跪他,他也没有逼他。 墨澈身上的伤还没有痊癒,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可那不屈的傲骨,和那眼里滔天的怨怼,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他恨极了天帝。 天帝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天后递上手帕,他勐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帕子,连天后手上都沾了些许血丝,她却顾不上那么多,焦急地问道,「君上,您没事吧?」 墨澈见状,冰冷的眸子中有一丝波动,像是慌张的神色。 天帝挥了挥手,粗喘了几口气,又看向墨澈,待心中的燥热平復下来,身子恢復了些力气,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澈儿,你可怨我将羽浮剥夺神位,打下诛仙台。」 墨澈抿着唇,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他,双眸赤红,盛满了怒火。 天帝无声地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要怪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的族人,为了你,那羽浮是你命里凶煞,如果留着他,必然后患无穷,于你,于天族,都是一场祸端。」 墨澈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一辈子守着流光镜,受着万年孤寂,兢兢业业,为天族奉献,如今,就因为一句命里凶煞之谬言,就置他于死地,你扪心自问,难道没有过一丝愧疚吗?你对的起他吗?对得起大荒神吗?堂堂天帝,听信谗言,滥杀无辜,真是丢尽了天族的颜面。」 墨澈情绪越来越激动,后面几句话都是涨红着脸吼出来的。 天帝也是个倔脾气,吃软不吃硬,亲生儿子如此忤逆他,他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捂着胸口,面色惨白,一副大限已至的病弱样。 第22页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墨澈,气得面红耳赤,怒斥道,「我放下天帝的尊严,做出以权谋私之事,忍着别人戳我嵴梁骨,对我指指点点,千方百计除那煞星,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居然不知好歹,如此大逆不道,简直枉为人子!」 墨澈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我枉为人子,那你呢?你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吗?这么多年,你有关心过我吗?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你巩固权势的工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孽子!」天帝气得大骂,把手边没喝完的药碗朝他丢过去,他侧身躲过,白玉碗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碎,如同他们父亲之间的关系,分道扬镳,无法挽回。 天后连忙上前小声安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父子俩之间剑拔弩张,水火不容,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怕火上浇油,捏着帕子,捂着嘴,站在一旁无声地哭泣,泪如雨下。 天帝深吸了几口气,逐渐冷静下来,短短几句话之间,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如今,他行将就木,实在不该同墨澈置气,天族还要交到他的手上。 于是,他放软了语气,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态度温和地同他说道,「澈儿,或许本座的做法是有些欠妥,但也是爱子心切的无奈之举,你日后便会明白,为父为君有诸多不易,我已时日无多,过去的所作所为,也皆随我陨落而烟消云散,你莫要再执着于此,还望你在我身后,好好掌管天界,为苍生造福,为三界立命。」 硬得不行,就来软的,多年未曾相处,他摸不透墨澈的习性,仅仅几天的交涉,只觉他的性子倔得很,认定了的事,十八匹马都拽不回头,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而且,除了羽浮,墨澈从未表现出对什么事情很感兴趣。 他说完长嘆了一口气,鬓边冒了些白髮,眼角渐渐浮现皱纹,生机在他身体里一点点消失。 神是不老不死的,可神陨之时,也只是个脆弱的□□凡胎罢了。 此时此刻,天帝仅仅是个无奈的普通老人,费尽心思打理好一切,为孩子铺垫好前路,只愿望子成龙,可是儿子却不是和他一条心,怨他,恨他,没有一点不舍之情。 他高傲了一辈子,也有束手无措的时候。 「呵……」墨澈闻言,不屑一笑。 「你笑什么?」天帝沉声问道,有些动怒。 他这般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忍着脾气,谁知,摸墨澈不仅不领情,更是态度轻佻,不屑一顾,让他下不来台。 「你凭什么以为,故作姿态的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我一辈子困在天界?你杀了我挚爱之人,此仇此恨,我永世难忘,至于天族存亡,与我何干?你大可以马上去死,我定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大业自生自灭,毁于一旦,我从小就立誓,永远不要做你这种人,自栩大义,背地里比任何人都自私。」 「澈儿!」天帝气的不轻,似苟延残喘之人,唿吸越来越微弱,天后心里着急,想去找医师,被天帝拦住了。 她听不下去了,哭着吼了墨澈一句,「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父神说话?他为天界劳心劳力了一辈子,连命都搭上了,还有谁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你怎么可以指责他自私?简直是大逆不道。」 墨澈冷着脸不说话了,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他之人,他对于天后还是有几分敬重。 「哈哈哈……」天帝忽然仰天大笑,大唿道,「好,不愧是我儿子,有骨气,不过,你还是太嫩了,澈儿,你没得选,这天帝之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只要你有了软肋,你就是落人下风的那一个。」 墨澈犀利的眼神蓦地盯着他,冷冷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帝掩唇低低地咳了两声,眼底是蔑视一切的冷漠,淡淡地说道,「你的软肋,是那个男人,只要他一日在轮迴,你就不可能离开天界,否则,他必死无疑,他的性命早已和天界牵连在了一起,天界亡,羽浮死,这是他的宿命,所以,你不仅不会离开,还会拼命地护着天族,因为你捨不得看那个男人死。」 「你做了什么?」墨澈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厉声问道。 天帝又大笑了起来,冷风入体,他呛得脸色苍白,面露得意之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谋划什么吗?你想在我死后让他重返神位,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我在他身上施了咒法,令他永世与天族共存亡,此法,无人可破,只有我可以解。」 「哈哈哈……」他的笑容变得诡异,面目狰狞,「还有,我将以命为祭,以□□义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永不得在一起,否则,羽浮必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一个天神的陨落,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的诅咒,令人畏惧,何况,这人是天帝,天界之主。 他总是善于主导一切,把所有人玩弄于互相之间,世间万物,皆是他的棋子。 「卑鄙!」墨澈怒不可揭,飞身过去,掐住了他的脖子,天帝身体虚弱,几乎窒息,无法反抗。 「墨澈,你放手!你想弒父吗!」天后抓住他的手,惊慌地喊道。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天帝冷冷一笑,不以为然。 他笃定墨澈做不出这种事。 墨澈手指一点点收紧。 天帝感觉唿吸困难,眼前视线模煳,失去意识之际,他松开了手。 第23页 「我不会杀你的,反正你也命不久矣,你等着瞧好了,不会所有事都如你所愿,我自会护他周全,天界也不再会是你的天界,总有一天,他会是我的天后,唯一的天后。」他冷冷地说道。 天帝听完他的豪言壮语,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似是回忆起某些往事,怅惘地说道,「我曾经,也像你这般狂妄,可到底还是认了命,没有人斗得过天,我不行,你也一样。」 墨澈冷哼一声,一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任由天后怎么唿唤,也从未曾停下过脚步。 天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一口气,眼底写满了辛酸和无奈。 他走后,天帝身体一下就垮了,颓然地靠着柱子,手扶着天后,整个人精神不济,一派萎靡之相。 支撑天族的神,大势已去。 他闭着眼,靠着床头,满面沧桑,轻声呢喃道,「玉锦,对不起。」 玉锦是天后的乳名,君上许久不曾这么唤她了。 她愣了下,扶着天帝躺下,贴心地给他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柔声说道,「君上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夫妻多年,臣妾从没觉得您哪里对不起我。」 天帝摇了摇头,握紧她的手,失落地说道,「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不怪你,是我的报应,是我负了她,她恨我,以生命诅咒我,一生一世,无子无孙,到底是如她所愿了。」 天后动作一顿,另一只手不自觉握紧,鲜红的长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天帝闭着眼,没看见她眼底的怨怼。 这么多年了,她从没忘记过那个女人,那个夺了她的夫君,险些害得她无家可归的女人,如同心上刺,扎得她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时间长了,她努力让自己遗忘,好不容易在她的记忆里淡去,只是没想到,如今又从他口中被提起。 「君上怎么忽然提起她了?」天后双手有些颤抖,抓了抓衣裳,冷静下来,故作镇定地问道。 天帝沉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负她,她恨我是应该的,这些年,我亏欠你太多,虽然尽力去弥补了,但还是不够,如今我大限已至,一切过往皆化作云烟。」 天后哽咽着打断他,「君上说的哪里话,医师说了,您身体好着呢,一点老毛病了,没有大碍,这么多年都挺过去了,这次也一定会度过难关的。」 他顿了顿,轻嘆息,苦涩一笑,沮丧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或许于我有怨,只是,澈儿是无辜的,他打小就视你为亲生母亲,敬你、重你,我希望,待我神陨之后,你可以善待他。」 天后抹了抹眼泪,柔声说道,「君上无需多虑,我膝下无所出,一直把澈儿当成我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害他呢,君上这话,可真是折煞臣妾,让臣妾好生伤心。」 天帝没说话,沉默良久,缓缓说道,「玉锦,就当我求你,有些事,拜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不要对任何讲,尤其是墨澈,永远不要让他知道。」 沉重的语气,仿佛打开了心中一扇陈旧的古门,把多年前的往事,血淋淋地铺在两人之间,逼她不得不去面对,无法再缩在自己的世界,避而不见。 天后不语,咬着贝齿,脸色苍白。 「玉锦……」 天帝没等到她的回答,又急切地喊了声她的名字,无人回应,他终是撑不住了,油尽灯枯,扶着她的手垂了下去,咽下最后一口气,唿吸消失。 天外天,异像生,晚霞如火,烧红半边天,万鸟齐鸣,以凤为首,朝天际飞去,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一个天神彻底陨落。 第16章 墨澈没想到,在璇玑宫不欢而散的一次谈话,会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可是仔细想想,若是提前知道天帝会在这个时间点陨落,大抵也不会动摇他的原则,依旧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羽浮是他的逆鳞,不论何人,只要敢伤害他,定与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他从宫中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天后便派人出来传消息,天帝陨落,留下神的旨意,解除墨澈身上一切刑罚,从水狱把人放了出来,命令其立刻登基,接任天帝之位,整装待发,时时刻刻准备抗击外敌。 天帝病危的口风走漏,各族虎视眈眈,尤以妖族为首,近日来,颇有捲土重来之势。 一登位便要打仗,没有时间去寻羽浮,他虽心里挂念,但还是按下心头的思念之情,即了天帝之位,亲率天兵天将在妖族祸乱之境镇压。 如此,一来是还天界安宁,他到底不忍心看见天族覆灭,这是羽浮的家,他还会回来的,他便竭尽全力替他守着,才不是怕天帝的劳什子诅咒。 话虽如此,但心中不乏顾忌。 二来,他派太白秘密下凡,先行寻转世的羽浮,而他,守住妖族通往人间之门,不许他们为祸人间,歷来天族就肩负着守护凡间的责任,这是大荒神和人间守护者的约定,若非如此,人间早在几万前就被妖族侵占。 何况,他的挚爱尚在凡间,他不许任何人伤他。 羽浮虽落入轮迴,忘却前尘往事,但,其上古神的体质不变,其修炼的内丹与其生命融为一体,剔除神骨也无法剥离,除非杀了他,强行取出。 天帝不敢做此事,心狠手辣的妖族却一直觊觎此。 第24页 在上古神体中滋养了上千年,内丹孕育着强大的法力,吸收之,可无伤提升修为,若与自身修为融为一体,至少,三界之内无敌手。 羽浮失去了神骨,只是个凡人,那东西在他体内只是个摆设,他用不上,法力也不由他调遣,可那玩意又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旦取出,他必然没命。 但,墨澈看过一些禁书,里头记载关于取内丹之事,不是只有一种办法,除了毁寄体,硬取之外,还有一种温和的办法,不仅寄存的神体无碍,得到内丹之人还会更容易吸收法力,融会贯通,不会与自身修为相斥,亦不会有性命之忧,乃为上上策。 不过这种方法至今只是理论,无从考证,一是无人实践过,毕竟上古神屈指可数,只有寥寥几位,地位崇高,多为清心寡欲之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他们不会走下神坛,不谙风月,所以,无人知晓这种方法是否可行。 二是无人敢那么大胆地去爬上古神的床,好不容易飞升,对自己的小命,和来之不易的神位,他们看得很重。 神大多虚伪。 故,记载这一方法的书,在天界被列为禁书,封于藏书阁,除了歷任天帝,没人有权限打开,墨澈也是登基后才知晓此事。 书中的禁法便是——灵修。 在上在下无所谓,只要与拥有内丹的上古神水溶交融,其中蕴含的灵力便会在上古神意乱情迷之际,源源不断地从神体流入另一方,此时,只要另一方催动法力吸收,便能轻易据为己有。 墨澈是例外,羽浮也是例外。 那夜,太子殿,羽浮一醉不醒,墨澈的确趁人之危,对他行了不轨之事,但他只是情至深处的冲动,不知吸收内丹的禁法,也从未对羽浮存过别的歪心思,没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而羽浮,对此更是一无所知,他常守云宫,避世不出,又是集天地灵力而生,无父无母,大荒神也不曾教过他这些,看似活了上千年,法力高强,实则还是一张白纸,柔软可欺,被墨澈强势侵占,打上了自己的标记。 多年前,天族混入妖族内奸,正是这看守藏书阁的神官,怕是这里头封印的禁忌之术,都被偷去了十之八九。 事关羽浮的性命,他半点不敢大意,尤其不能以他的生死为赌注,将一切视同儿戏,小打小闹。 他怕妖族硬得不行来软的,趁人之危,对羽浮做出些卑鄙事,毕竟他们名声败坏,无恶不作。 若是那样,他会因为没护好羽浮而内疚一辈子的。 羽浮是因他才被剥神骨,废神格,坠入无底深渊,身陷险境,无论如何,哪怕是把命都搭上,他也要护他生生世世周全,保他安然无恙。 哪怕天帝的诅咒灵验,羽浮一辈子不记得他,相爱之人永远不能在一起,也无所谓,只愿他平平安安就好,纵使只能远远观望,也足够了。 天帝神陨,墨澈草草登基,连大典都来不及操办,立刻派兵前去封印人妖互通的界门,一边也在紧锣密鼓地寻找羽浮的下落,只是一无所获。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羽浮自坠入轮迴便音讯全无,不知其投胎转世为何许人家,何许人也。 天帝神陨,墨澈即位,匆匆已过了十余日,按照凡间的年岁,若是羽浮成功转世,想来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 凡间之事,多无定数,墨澈怕迟则生变,羽浮会爱上凡间的女子,故,派了不少人手前去,千方百计地寻找他的下落,务必要在事态无法挽回之际,阻止一切。 他还得到消息,自羽浮被打入诛仙台之日起,妖族就一直在密谋,偷偷派人潜入凡间,寻羽浮踪迹,恰巧与太白打了照面,知晓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一连好几日没有消息,墨澈坐不住了,以雷厉风行的手段,灭了趁火打劫的蛟龙一族,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杀鸡儆猴,威慑各族,换来天界暂时安宁。 他也因此落下了残忍暴戾的名声,惹得诸神不满,人心惶惶。 胆子大一点的神官,拟了帖子上呈天后,要其约束新帝,更有胆大妄为者,直言要废新帝,让天后掌权。 然,天后无权。 各族纷纷观望,不敢冒然出手,做出头鸟,一些实力弱的小族,祖祖辈辈依附于天族,不仅不敢乘虚而入,还早早送来贺礼,祝贺新帝登基。 墨澈暂时可以抽身,亲自下凡寻羽浮,临行前,将天界的事务託付给司命星君管理,令太白协助。 他去找羽浮比旁人要容易得多。 □□好,他在羽浮身上留下了独特的印记,原是他的一点小心思,像条小狗一样,趁人熟睡之际,做了一个宣誓主权的行为,把他的一滴心头血留在他的体内,为了让羽浮为他私有,如此,他便可以时时刻刻感受到羽浮是否安好。 若不是他心中有数,确保羽浮安然无恙,仅凭太白三言两语的苍白之话,没有丝毫的说服力,他必不会安心待在天界,怕是行刑那日就随羽浮的脚步,跳下诛仙台,与他同生共死。 他的一颗心全部挂在羽浮身上,身在曹营心在汉,无奈被天界这个烂摊子拖住了脚步。 天帝老头死都不让他清净。 只要使用法术,他便能感受到羽浮的存在,距离越近,感觉愈加强烈。 然,三界万年来互不打扰,是守护者定下的规矩,神在凡间是不允许使用法术的,尤其不许伤人。 第25页 每用一次法术,破坏一次规矩,便会遭受一道天雷,如同渡劫飞升那般可怕,法术弱者,往往受不住一道天雷。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云外之境,对凡间事一无所知,带着一腔孤勇,以及必须找到羽浮的决心,在凡间漫无目的地寻找。 天帝从中作梗,毁了他和羽浮的缘分,使得他们岁岁不相见,对面不相识,生生世世不相爱。 如今,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繫,仅存的一点希望,只有那滴心头血。 他无数次庆幸,还好那晚动了歪心思,在羽浮身上留下了标记,否则,这偌大的凡间,人生苦短,他要想找到羽浮,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自量力。 第17章 他在人间兜兜转转好几日,循着那点微弱的召唤之力,终是在行山之上,幽径深处寻到了羽浮,路上还顺手收拾了几只尾随他的小妖。 各方人马都在行动,好在他抢先一步把人找到了。 这座山很大,对于羽浮来说,倒是个安全的容身之地,不会被人打扰。 他素来喜欢清净,在天界亦如此,只是从未如愿,被墨澈搅乱了他的一生安宁,毁了他的自在。 他平生所愿,不过六根清净,没想到反而是在凡间实现了这一简单的夙愿。 山中有间小屋,应该就是羽浮的住处了,处处萦绕着他的味道,那股淡淡的桃花香,让他一生难以忘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走的越近,那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竟让他有些惶恐,他怕自己会失望,也许里面住着的不是羽浮?又或者,羽浮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他,那他又该怎么办? 眉心隐隐作痛,传来一股炙热的灼伤感,一对金色翅膀形状的图案在他眉心缓缓浮现,和羽浮被打下诛仙台时,天后在他眉间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便是他留下的心头血所化,他的本体是一只真火凤凰。 太多的顾虑让这位诸神口中暴戾的新帝变得优柔寡断,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外,几步之遥的距离,不敢开口,静静地凝望着这间破败的小木屋。 他过的似乎不是很好,眼前这小木屋,用一些木材和草搭建,看起来很是弱不禁风,顶不蔽雨,仿佛稍微大一点的风就能把它吹倒。 小院倒是收拾得很干净,整整齐齐的,晒了很多的草药,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一些长得奇奇怪怪的,他都没见过,整个小院散发着浓浓的草药香,闻起来令人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他站在小院里,无心欣赏风景,心里想的都是见到羽浮要说些什么?他当真不记得自己了吗? 虽然心里早已有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抱有幻想。 万一呢…… 他还没理出头绪,小屋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书童打扮的小孩, 墨澈打量着他,眯了眯眼。 不是羽浮,他的感知中没有任何的波动,这人身上没有任何内丹灵力的波动。 羽浮虽化为□□凡胎,神力全无,但也只是无法调动内丹,并不代表不存在。 而且,按照时日来算,羽浮不应该还是个小孩子,他的眉宇之间没有一丝羽浮曾经的影子。 其实,他也心头没底,没经歷过这种事,不敢笃定羽浮转世投胎会变成什么样,只是潜意识觉得,只要是他的化身,必不会是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矣,无论何时何地,羽浮一定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个。 书童看见他也很意外,愣了愣,沖他笑了下,肉肉的脸颊上凹陷下去两个小酒窝,很可爱,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人心生好感,起不到防备心。 不过墨澈却并不吃这一套,他的心里只记挂着羽浮。 「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书童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疑惑地开口问道。 墨澈眯了眯眼,目光变得幽深,只依旧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书童被他看得浑身毛毛的,后背生寒,心虚地搓了搓胳膊,说话的声音有些没底气,怯懦地问道,「你是来找羽浮大夫的吗?」 他家公子经常在山下行医,做善事,声名在外,医术高超,经常有人慕名前来求医问药,倒也见怪不怪,只是还没遇到过眼前这种人,进来一句话也不说,浑身散发着冷冷的气息,一看就不好接近,书童有些怀疑,这人莫不是来寻仇的?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甚至连逃跑的路线都规划好了。 墨澈听到他口中那个名字,眼前一亮,往前走了两步,冷冷地问道,「你说的羽大夫,可是羽浮?」 书童吓得往后退,靠着门,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对、对呀,你不是慕名来找我家公子看病的吗?」 墨澈一愣,挺意外的,他居然还用的这个名字。 他倏忽笑了下,书童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这一世,羽浮转世投胎,做了个悬壶济世的医师。 「他人在哪?」墨澈问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了,太久不见,思之如狂。 他说着,一把拉开书童,往门内走,书童急急忙忙去拦,口中嚷嚷道,「唉!你要做什么?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礼,未经允许,擅闯别人的房间。」 墨澈没理他,他气唿唿地吼道,「你再不走,我就要报官了!」 第26页 墨澈脚步一顿,他在屋内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半点人影,只是这满屋子羽浮的气息,让他心跳加速,无比满足。 「他人呢?」 他突然停下脚步,书童紧跟在他身后念叨,一个没注意就撞向他的后背,他眼疾手快地躲得远远的,书童摔了个跟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麻利地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衣裳,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瞪着墨澈,气得脸色通红,似乎是在责怪墨澈没扶他一把。 他也有了脾气,这人一来就这么凶,还在他们屋子里四处走找人,简直是无理取闹。 士可忍,孰不可忍,他瞪着圆熘熘的眸子和墨澈大眼瞪小眼,咬着牙,故作兇狠,赌气不跟他说话,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家公子性子软,若是告诉了他下落,指不定会被这人欺负。 墨澈可没耐心陪他耗,明明人就在身边,却不能相见,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伸手拎着书童的领子,像提小鸡一样,把人提到了院子里,丢在水井边上,按着他的头,冷冷地说道,「你再不说,我就把你丢下去。」 书童手无缚鸡之力,吓得浑身哆嗦,挣不开禁锢着他的一双大手,仿佛被一座山压着,喘不过气来,死死抓着井边,看见里头清澈的井水倒映出他惊恐的表情。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大喊大叫地求饶道,「别、别丢我下去,我说我说,你快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墨澈僵持片刻,松开手。 小书童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大口喘息。 「唿……」 「说,羽浮在哪?」他厉声问道。 「公子上山採药去了。」书童怯生生地回答道,眼珠子滴熘熘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墨澈再问后山哪一处时,他又闭口不言,不肯再多透露了。 墨澈目光幽深,盯着他看了好久,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步履匆匆,转眼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像一阵风,来去无影无踪,神秘莫测,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书童气唿唿地指着他的背影嘟囔了几声,鼻腔中发出忿忿的轻哼。 这后山地形复杂,若非熟悉之人,一进去必然会迷路,转上一天一夜也不一定出得来。 他故意不肯告诉墨澈具体的方位,存了心思要折腾人,而他则顺着小路去给羽浮通风报信,让公子赶紧离开,躲着点这个奇怪的人,以免多生事端。 公子一向不喜外界的麻烦,所以才选了这么个僻静的深山老林,隐居世外,不入红尘纷扰,可抵不住总有些不识趣的要来叨扰他。 採药的地方总共就那么几处,羽浮一向不会跑太远,天色暗下来之前一般都会回来。 可是今日有些奇怪,天儿不早了,他却还没回来。 这山林寂静,常有野兽出没,尤其以夜间出入频繁,天色一黑,这地方就不安全,风声鹤唳,经常能听见络绎不绝的狼叫,还有野兽的咆哮,叫人胆战心惊。 羽浮是个医痴,一看见稀有药草就走不动路了,不拿到手,心里就不舒坦。 今日外出,也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他在一片丛林中瞧见了灵狐,灵狐性子古怪,口味极挑,非忘忧草不食,故相生相依,有灵狐洞穴附近,一定伴有忘忧草的存在。 忘忧草乃是治心疾的绝佳良药,但因其生长环境苛刻,阴暗潮湿,沼泽重重,处处都是陷阱,亦有野兽常住在周围,故,产量极少,存活率低,往往难得一株。 他今天碰了个大运气,居然遇见了灵狐,一路追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几株成色上好的忘忧草,顶尖的嫩尖微微泛出紫红色,已是熟透了的,神奇的是,居然还没来得及被灵狐吃掉。 羽浮大喜过望,掏出随身携带的驱兽粉,在洞穴附近洒了一圈。 灵狐是不伤人的,这药粉主要是为了防止採摘草药的行为惊动了大型野兽,它们对忘忧草的气味极其敏感,若是忽然消失在四周,必然引起骚动,到时,羽浮定会小命不保。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饶是他百般谨慎,依旧闹出了些动静,在採摘时,逗留时间过长。 这事怪不得他,忘忧草极脆弱,採摘必须分外小心,一旦毁了根茎,药效全无,无法保存太长时间,除非是即采即食。 他太过珍惜这株草药,一点点挖土,取其根茎,屏住唿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额头渗出大颗大颗冷汗,滴在他的手上,弄得一手湿润,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匕首。 他耳尖的听见,周围传来了一些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已然是有东西在向他靠近。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小心翼翼地把忘忧草连根拔起,用一块布仔细地包住,放在怀里,贴近胸口的地方,轻轻拍了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真是一天最开心的事了。 他采了草药,转身就跑,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慌乱之中,他也不知钻进了哪处林深之处,随便躲进了一个洞穴,在身上抹了药粉,缩成一团,捂着嘴,紧张兮兮地盯着洞门口。 一双巨大的兽掌在门口踩来採去,他吓坏了,瞪大眼睛,不敢唿吸,白嫩的脸颊都被他捂得发红,好半天之后,野兽才终于放弃,离开了此地。 第27页 他小心翼翼地爬出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身上没带火种,四周一片漆黑,又怕野兽的偷袭,不敢贸然行动。 本想在山洞里躲到天亮再出发,可是夜一深,洞里又潮湿又阴冷,寒风直往他袖子里钻,他身着衣裳单薄,无法抵御高冷,冻的瑟瑟发抖。 他没法再待下去了,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寻找出路,寂静的林子里,只有他刻意压低的唿吸声,突兀响起,尤其明显。 他搓了搓冷的麻木的胳膊,几乎没有知觉了,牙关上下打颤,脚步愈来愈沉重。 这么久不回去,他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徒弟怕是吓坏了,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或许又是泪流满面了。 太令人放心不下了。 第18章 借着那一滴心头血的牵连,墨澈到底是比书童先一步找到羽浮的下落。 黑夜里,那人的一袭白衣格外引人注目,跑得太快太急,以至于他的唿吸变得急促,脸色绯红,出了好些细汗,将飘逸的青丝黏连在脸上,虽然狼狈,可依旧无法掩盖一张绝美的容颜。 短短几日,人间数年,他却觉得好久好久没见了。 如今再看到这人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仿佛还在梦中,一切显得难以置信。 墨澈定定地看着他,脚下如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眼中的人影一点点放大,离他愈来愈近。 眼里的世界,再无其他,被心心念念,思之如狂的这人完完全全占据,占据了他的心,他的眼。 他唯恐这只是一场幻影,不敢去碰,怕一碰就碎。 可那人却闷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他在夜里,眼睛依旧是看不清的,在天上是如此,坠入凡尘,这毛病也没好。 温温热热的体温,触手可及,不是午夜梦回的转瞬即逝,真实得不可思议,让人患得患失,不敢相信这一切。 墨澈下意识接住了他,如同抱住了他的全世界,紧紧地,不愿再放手,把人都勒疼了,在他怀里挣扎起来,皱着眉头,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放开……」他小声嗫嚅道,声如细蚊,跑了太久,在林子里不停地绕,本就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加之一晚上担惊受怕,心力憔悴,他有些撑不住了,双腿发软,身体酸疼,抬不起步子,说话都费劲。 墨澈一松手他就往下倒,连忙扶住他,又把人牢牢抱在怀里。 他低着头,借着暗淡的月光,细细端详怀里的美人,还是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千百年相处间,趁他睡着,悄悄描摹过无数次,刻在他心底的模子,永远也抹不去。 怀里的人瘦了好多,他一只手就可以把人完完全全抱住。 衣裳底下仿佛只有一个骨架子,单薄如纸,似乎轻轻的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白净的小脸也变得下巴尖尖的,没有从前的圆润,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苦头。 他打小跟在大荒神身边,无忧无虑,长大后又居于云外之境,养尊处优,哪里受过人间的苦楚。 三界六道,最苦的便是人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人世间最复杂的就是人心。 这所有的一切,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不论哪一种,都不是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上神受得了的。 羽浮蓦地抬起头看着他,四目相对。 那双狭长的水眸之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冷淡疏离,漠视万物,而是染了红尘俗气的悲悯同情,似乎对这人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怜惜,到底是有了人的七情六慾,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不知是好是坏,总之,他不再是清冷的上神,只是一介凡人,那双沾染了俗世的眼眸比从前更吸引人了,只望上一眼便再无法移开目光,仿佛坠入他眼中的星辰大海,自愿入局,画地为牢,俯首称臣。 两人对视良久,羽浮找回了自己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多谢这位公子相助。」羽浮退开几步,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淡淡的话语声,足够让他听得真切,又不会过于突兀,至少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不会惊动沉睡的野兽。 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墨澈眼里的光一下子灭了,眼神有瞬间的黯然。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可当血淋淋的现实,□□得摆在他的面前时,还是会难以接受。 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对于羽浮的每一件事,哪怕是与一根头髮丝有关的,都足以变成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源源不断的内疚纷纷涌上心头,他亏欠眼前这人太多太多了,如今,只想尽力去弥补,不愿再让他受一点点伤害。 墨澈抿唇不语,夜色暗淡,羽浮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拱了拱手,转身便欲离开。 下一秒,他又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整个人往地上扑过去。 「啊!」他惊唿出声,下意识伸手护住脸,任由身体往下倒。 摔没事,破相不行。 墨澈一把拉住他,又把他抱回怀里,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低低地嘆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 羽浮尴尬得满脸通红,硬着头皮,又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墨澈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现在才缓缓说了句,「我送你回去吧,夜太深了,你看不清路的。」 羽浮一愣,惊讶地看向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第28页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羽浮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无奈他抓得很紧,遂放弃这一念头,乖乖跟着他走。 这人太奇怪了,但眼下,也只有跟着他走这一个选择。 夜里看不清,他会害怕,虽不认识这个陌生人是谁,但心中总有种莫名的踏实感,直觉告诉他,他可以完全信任这个人,他不会伤害他自己。 羽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前走。 这地方墨澈也不熟悉,可是他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无比淡定,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往回走。 墨澈看似冷冰冰的,一双宽大的手掌却异常滚烫,羽浮则恰好相反,一年到头,四肢冰凉,似是先天不足的寒症,比起热,他更怕冷,冬天简直是他的噩梦。 加之,他终日摆弄那些药草,一双纤细的手经常泡在水里,指尖冰凉,肌肤都是病态的苍白,一层皮包着骨节,瘦得让人心疼。 墨澈握着他的手,又轻又软的触感让他很是心疼。 人间疾苦,短短几日的功夫不见,便将他的挚爱折腾成此番可怜模样,如此一想,对那人的怨怼又多添了几分,哪怕那人神陨,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两人双手交握,手心传来的温热像是一团火苗,在寒夜里,温暖了羽浮的心。 可是他们没走出几步,羽浮的脚步就不自觉慢了下来,唿吸逐渐急促,心口传来一阵绞痛,像是有人拿了刀子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刀尖在里面旋转,疼得他喘不上气来,额上大颗大颗的冷汗直冒。 他走的愈来愈慢,墨澈以为他是累了,体力不支,刻意放缓了脚步,等着他。 羽浮忽然停下脚步,甩开他的手,扶住一旁的树干,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捂着胸口,疼得面色惨白。 「你怎么了?」墨澈走过去,面色凝重,急切地问道,神色难掩慌乱。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羽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无碍,兴许是太累了,有些心悸,一点小毛病,不用担心,回去抓两幅药煎了就没事了。」 墨澈想伸手去扶他,他却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捏住,狠狠地又抽疼了一下,本能地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不让他靠近。 他愣住了,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一脸受伤的神情,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羽浮脸色不太好,嘴唇也失去血色,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勉强抬头沖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你先走吧,这里不安全,用管我,我找得到路,等天色亮一些,我再回去。」 墨澈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沉声说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他静静地陪着羽浮待了一会,待人冷静下来,唿吸逐渐平稳,脸上恢復了些血色,这才低低地开口说道,「你若是不愿牵手,那就跟着我走,我找得到路,路上危险,我会武,可以保护你,今夜你若是不回去,你那个书童没准会自己把自己吓死。」 他这一招是连哄带骗的,羽浮的性子一向如此,对身边人总是很在乎的,这么多年,他深居深山,与那个小孩为伴,想来应是很在乎他的。 思及此,他不免有些嫉妒,但也意识到有些不合时宜。 他刚找到人,一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行之必反,把人吓跑就不好了,时间还长,只要他不放手,这人永远都是他的。 羽浮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裳,轻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墨澈往前走,余光一直瞥向羽浮,走两步停一步,等人跟上了,才又继续走。 羽浮小心翼翼地看着脚底下,走得磕磕绊绊,一步一个踉跄,像是小孩走路一样,让人担心,怕他会不小心跌倒。 墨澈皱了皱眉,脚步一顿,沖他伸出手,低声道,「牵着。」 羽浮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走的实在不方便,于是轻轻拉住了他宽大的袖子,手指捏着一个衣角,小声说了句,「谢谢。」 太生疏了,墨澈很不开心,脸上的神色冷冷的,只是羽浮没看见,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脚下的路上。 墨澈走得更慢了,羽浮一直落后他几步,始终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过还可以接受,就没开口说。 走出去好长一段路,墨澈忽然想到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让他后背发凉,一颗心沉入谷底。 天帝神陨前的那个恶毒诅咒,莫不是真的会灵验? 之前他是不信的,可羽浮的种种反应,皆是在他不停靠近后才发生的…… 第19章 夜很长,路漫漫,无尽头。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空气很安静,只有脚踩在干草上的咔嚓声,脚步声很轻,还没有风声大。 墨澈走的慢,但步子迈的大,羽浮拉着他的衣袖,三步并做两步走,亦步亦趋跟着他,不自觉越靠越近。 那种压抑的胸闷感又传来,让他一阵头晕眼花,身形晃了晃,松开了手,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倒。 墨澈第一时间回身,一把拉住了他。 「小心!」 羽浮手脚发软,趴在他的怀里,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都在发抖,心跳飞快,慌乱得不行。 医者难自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隐隐感觉,眼前这个人愈靠近他,他就愈是不舒服,于是本能地把人推远,那股笼罩着他的压抑氛围才慢慢淡去。 第29页 一次次被推开,墨澈脸色越来越难看,恨不得立马就把人带回天界,囚于身侧,让他哪也去不了,只能做一辈子他的笼中雀,归他一人所有。 他日思夜想,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人,不仅不记得他了,反而还迫切地想要从他身边逃离,让他几乎要窒息。 他快要被逼疯了。 在天界的几百年,羽浮向来纵容他,哪怕是被他下计,行了不轨之事,也未曾生气,反而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独自承担天帝震怒的后果,想方设法地保全他,哪怕被打下诛仙台,也无怨无悔。 可是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疼他的上神,不是他挚爱的哥哥,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对面不识,还让他觉得唐突。 墨澈一靠近,羽浮就往后退,望向他的眼神里还有几分恐惧,那种神色,让他心如刀绞。 他如鲠在喉,艰涩地开口说道,「你别退了,小心摔倒,我不往前走就是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声惊唿。 「啊!」 羽浮粗心大意地往后退两步,忽然痛唿了一声,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脚。 「怎么了?」墨澈沉声问道,脸上神情焦急,立马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这片杂草丛生,他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一只手捂着伤口,隐隐有血丝从指缝中流出来。 墨澈不知他伤的轻重,轻轻拉开他的手,这才看清,原是脚踝处被割破了,鞋袜都被撕坏了,白衣沾了泥土,染了血色,不干净,容易使伤口溃烂。 羽浮有些站不稳了,他打小就怕疼,又偏偏体弱,以至于常年泡在药罐子里,自己也成了村民口中神医,说到底,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他的脸色煞白,墨澈担心不已,顾不得太多了,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寻了一处山洞,把人放下,让他靠着墙休息,而他则飞快地捡了木柴,点起了一把火。 火光照亮了小小的山洞,羽浮笨拙地挪过去身子,靠着火堆取暖,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墨澈跪在他面前,把他的脚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褪去了他的鞋袜,布料黏在伤口上,扯下来有点不容易。 「嘶……」墨澈虽然动作很温柔,放得很轻,可他依旧疼得小声抽气。 墨澈动作一顿,抬头看他,柔声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忍一忍,我帮你处理一下,万一伤口溃烂,会更疼的。」 羽浮被他深沉的目光看得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 墨澈神情专注地盯着他的脚,一点点处理他伤口附近的布料,轻轻地扯下来,眉目冷冽,明明让人觉得不敢靠近,却又无法忽视他眉间藏着的那一抹温柔。 好不容易把伤口附近的布料清理干净,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尤其是羽浮,鬓边的青丝都被冷汗湿透了,手心也是濡湿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起来的一样。 他脚上的伤口不深,但是很长,一直在流血,仿佛止不住一样,伤口颜色发紫,像是有毒。 羽浮脑子有点迷煳了,晕乎乎的,一时分不出是什么东西割伤了他,和他所看的医书记载对不上。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了。 墨澈怕伤口有毒,毒入身体就麻烦了,于是低下头,吮住了他的伤口,用力往外吸毒血,一口一口往外吐。 「别……」羽浮根本来不及阻止。 温热的唇瓣在他的脚上,触碰又分开,有些灼痛肌肤。 他觉得很不好意思,脸色微微泛红,缩了缩脚,又被牢牢抓住,轻斥了他一声,「别动。」 不一会儿,墨澈的唇色都变得微微发紫,但只见他用指腹擦了擦,又恢復了正常的血色。 虽然有些奇怪,但羽浮也没在意,因为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体内涌动起一股热流,让他觉得烧得慌,很热很热。 难道这草药是…… 墨澈也发生了他的变化,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脸色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吐气如兰,媚眼如丝,似乎是情动之异态。 他撕下衣裳上的布条,简单替羽浮包扎了一下伤口,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濡湿,还烫的很。 更令他意外的是,因为他的触碰,羽浮浑身一颤,小声呜咽了一句,顺着他的手收回的弧度,倚进了他的怀里,贴在他身上蹭,不停地扭动,像是一条水蛇。 墨澈手足无措地僵硬在原地。 他把人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个火球,手足无措,不敢乱动,亦不敢乱摸,生怕一不小心惹火烧身,一发不可收拾。 「哥哥,你怎么了?」他沉声问道。 羽浮喘得很,紧紧咬住了牙关,闭着眼,眉头紧皱,口中发出奇怪的甜腻之声,磕磕巴巴地说道,「遭了,是情花之毒……」 万万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有如此邪毒,他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 墨澈完全愣住。 这东西他知道,从前太白带来的藏书中有提过,他看见了,还把那一页撕了下来,不让羽浮知道。 那时的他情窦初开,对羽浮存了腌臜心思,偷偷看过不少男子之间那回事的书,也想过把这东西用在羽浮身上,只是一直不敢,怕他生气。 第30页 情花之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用得好,有助鱼水之欢,乃是独一不二的秘药,可若是不及时疏解,欲积于体,不出三个时辰,定会筋脉受损,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惨烈。 以他的了解,并不知有何破解之法。 「哥哥,我该怎么帮你?」墨澈声音都在发抖,害怕羽浮会出事。 羽浮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没有回答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个劲往他怀里钻,胡乱地拉扯他的衣裳。 墨澈的衣裳被他扯得乱七八糟。 他的唿吸灼热,靠近墨澈耳边,不停地呢喃着,「热……」 若他是尚存一分清醒也断然说不出这种羞耻之言,可见这毒性的霸道。 他这种姿态,墨澈记忆犹深,那天晚上,醉了酒的羽浮也是这般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身下,予取予求。 他的眼神蓦地变暗,眸子深处又流动起金色的光芒。 羽浮身上居然开始散发出浓郁的体香,这香气裹着丰沛的灵力,吸引了林中兽族的注意。 四周隐隐传来躁动,墨澈立马设下结界,赶在被发现之前,阻止了一切。 别无他法了…… 「哥哥,原谅我。」他在羽浮耳边低声说道。 羽浮迷迷煳煳地哼唧了声,不知在表达些什么。 墨澈深吸了两口气,双手颤抖,把人抱在怀里,靠着他的胸口,一点点解开了他的衣带。 绫罗绸缎散落一地,墨澈用他的衣裳垫着,以免弄伤羽浮娇嫩的肌肤。 意乱情迷,干柴烈火,渐渐的,曲径通幽,人在云端。 火光摇曳,火花燃烧得噼啪作响,人影交织,纠缠不休。 山洞过于狭小,旖旎的气氛半天都无法消散,充斥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味道。 大约过了好几个时辰,天色浮现淡淡的鱼肚白,羽浮浑身湿透,昏睡不醒。 墨澈温柔地帮他擦了擦身子,撩开他汗湿的头髮,在他红肿的唇上落下亲昵独一个吻,满眼愧疚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庞,低声呢喃道,「抱歉哥哥,这么久不见,我没忍住,又欺负了你一次,不过,这是无奈之举,希望你不要怪我。」 他抱着羽浮,大步往回走。 羽浮身上没有那么烫了,伤口也恢復了正常的颜色,没有流血了。 晕了过去,大抵是一晚上心力憔悴,又被折腾得狠了,不知何时会醒,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眉尖微蹙,一直在小声呓语些什么。 墨澈凑近听了听,大抵也是些「不要了」之类的求饶的话。 他为了替他解药性,不顾他的拒绝,要了好几次,把人欺负狠了,眼泪汪汪地在他怀里又哭又闹的,他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把人安抚下来了,乖乖躺着。 纠缠之中,他用了很大的定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主动去吞噬他的内丹。 无论是对神还是对妖,那东西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还好他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否则,他必然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第20章 墨澈抱着羽浮,踏空而行,身轻如燕,脚下不沾半分泥土,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住的小木屋。 那个傻乎乎的书童还坐在门口等,抱着膝盖,浑身瑟瑟发抖,一看就是坐在外面冻了一晚上,嘴唇都发紫了,眼睛也哭得红肿,像两颗大核桃,丑态毕露。 一身衣服脏兮兮的,没换过,还是他昨天见到的那套,鞋上裹满了泥,想来是昨晚出去找过,只是没找到人。 墨澈走近的时候,他还在那哭唧唧地喊公子。 他皱了皱眉,一脸嫌弃越过书童,抱着人就往里走,错身而过的瞬间,书童瞥见他怀里抱着的人,立马睁大了眼睛,眼泪都忘了掉了,大喊着朝他扑了过去。 「公子!你怎么了?」 墨澈闪身躲开。 羽浮一身狼狈,白衣脏兮兮的,面色苍白,衣衫不整,鞋袜都不知所踪,一双白玉皓足露在外面,随着墨澈的走动,一晃一晃的,瘦弱的身子小鸟依人地窝在他怀里,抓着他领口的衣裳。 公子一向爱干净,从未有过这般狼狈,书童又惊又怕,拉着墨澈的衣裳,火急火燎地质问他,「你把我们家公子怎么了?呜呜,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家公子心地那么善良,你为什么要害他!」 墨澈甩开他,径直往里走。 他跟在墨澈身后,喋喋不休,吵得他不得安宁,火冒三丈,扭头呵斥了他一句,「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舌头割下来餵狗。」 书童吓得噤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盈了一泡泪。 「去烧热水。」墨澈把人放在床上,厉声吩咐道。 书童被呵住了,下意识点了点头,一路小跑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去烧热水,完全忘了让墨澈和公子独处一室是件危险的事。 墨澈把门一关,急急忙忙地脱羽浮的衣裳,检查他的身子。 天太黑了,羽浮又太粘人了,拉着他,纠缠不休,他下手逐渐没轻没重,怕失了分寸,不知道有没有弄伤他。 书童手脚麻利,很快去而復返,端着一大盆热水,比他的怀抱还大的盆,走太快,水洒了不少,打湿了衣服。 他用脚踢了踢门,墨澈把门打开,接过盆就要关门,书童卡在门口,透过门缝,看见羽浮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衣裳都丢在地上。 第31页 他焦急地喊道,「你要对我们公子做什么?他为什么昏过去了?」 墨澈心烦气躁,懒得理他,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接着去烧水。」 书童被推得踉跄,一屁股坐在门口,嗷嗷叫唤了两声,又认命地爬起来,急匆匆地跑去烧水。 他打不过这人,又担心公子的安危,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 墨澈用帕子沾了热水,仔仔细细地帮羽浮清理身子,不放过每一处。 他的皮肤娇嫩,纵使有衣裳垫着,那山洞里石子,杂草多,还是被弄伤了,背上磨红了一大片。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但每次擦那些伤口时,羽浮还是会疼得小声哼唧,哪怕晕了过去,依旧眉头紧锁,眼角还挂着泪。 上药的人比受伤的那位还累,怕弄疼他,墨澈动作格外小心,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人收拾干净,重新包扎了伤口,来来回回换了两大盆清水。 他给人盖好被子就走了出去。 书童守在门口,一开门就往里倒,哎呦大叫了一声。 他往旁边闪开,人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他脚边,仰头看见是他,对视了一眼,一骨碌爬了起来,抓着他问道,「你把我们家公子怎么样了?」 墨澈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丢在一边,破天荒地回了他一句,「他没事,睡着了。」 书童松了口气,墨澈又沉声嘱咐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在这守着,哪也不许去,什么人也不许进。」 「我家公子,我自会保护,用不着你管。」书童双手叉腰,信誓旦旦地说道。 墨澈虽然觉得他不靠谱,但此刻又不得不离开,只好勉强信他一回。 临走之前,他将整个小院都布下结界,以防妖族趁虚而入。 有些事,他必须要搞清楚,弄明白。 墨澈悄无声息地回了天界,直奔天后的寝宫,这件事,也许只有她才知道答案。 他去的时候,天后在宫中休息,闭目养神,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她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比她预估的快了好几天。 看来,太子对羽浮,当真是一往情深。 墨澈立于大殿之上,一时没有开口,天后先他一步,淡淡地问道,「君上可是找到那人了?」 太子登基后,她连称唿都变了。 墨澈先是愣了下,点了点头,又应了声,「是。」 「母后。」 他沖天后拱了拱手,还什么都没问,又被她抬手打断,眼眸都没抬一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件事,我帮不了你。」 「可否请母后告知所有详情?」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一切如你所见,为了让你安心守护天族,先君上神陨之际,在羽浮身上下了诅咒,生生世世,他不能认出你,不能记住你,不能爱上你,否则,他会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生坎坷,从今往后,他所有的不幸都只会是因你而起。」 天后轻柔的语气缓缓道来,却让墨澈觉得如入冰窖,浑身不寒而慄。 「他当真决绝至此?」墨澈难以置信,仍旧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天后没答,只是无奈地嘆口气。 墨澈几乎失声,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问道,「此事,真的没有迴旋余地了吗?」 天后摇了摇头,「如果你希望他安然无恙,平平安安,那么就别再靠近他,好好守着天族,离他越远越好,这是唯一的方法。」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先君上以他的性命与天族存亡关系在一起,其目的就是为了牵制你,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我就不再多说了。」 「母后!」 「好了,我累了,你先退下吧。」天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沖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墨澈孤零零站在大殿之上,背影落寞,发了许久的呆,才迈开沉重的步子,又去了凡间。 来回不过半个时辰,人间已过了好几日,剎那之间,滋生变数。 他回去的时候,小院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结界破了。 书童拿着根比手臂还粗的木棒,抱在怀里,恪尽职守地守在门口,一双鬼灵精怪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周围。 墨澈目光一凛,抬脚就往里走,却被书童拦下了。 这倒让他有些意外,书童的态度大转弯,一看就是有人替他撑腰,说话的时候,腰杆都挺直了。 他挑了挑眉,没把他嚣张的态度放在眼里,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纸人罢了。 他把人往旁边扒拉,伸手去推门,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格挡开来,不是他设的结界,是另一股不同于他的神力。 里面有人,还极有可能是天族之人。 羽浮还昏迷不醒,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似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随便什么人都有可能伤到他,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各族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敢保证,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羽浮的下落。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后,细思极恐,他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他怕羽浮出事,不管不顾就要往里闯,书童又抱着棍子过来拦他,大喊道,「你不许进去!」 「让开!」 墨澈怒吼了一声,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中,咬牙切齿地问道,「谁在里面?我不是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许进去吗?!」 第32页 「咳咳……」 书童涨的脸色通红,断断续续地说道,「月公子、才、才不是任何人,你这个坏人,快放开我!」 「何人在外喧譁。」一声低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身着青衫,身姿修长,丰神俊朗的男子,步履轻巧,款款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出来后,身后的门立马就合拢了,墨澈什么也没看见。 男子看了墨澈一眼,他顿时觉得手上一阵刺痛,下意识松开手。 待他低头细看时,手上又没有伤口,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书童摔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息。 男子一抬手,书童被一阵风扶了起来,气鼓鼓地瞪着墨澈,指着他的鼻子,控诉道,「月公子,就是他把我家公子害成那个样子的,您一定要替公子报仇。」 墨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又吓得躲到青衣男子身后,只伸出半个脑袋张望。 「你是谁?」墨澈没好气地问道。 青衣男子这才把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十分冒犯,和他对视,两人之间瀰漫着无声无息的硝烟。 「真火凤凰。」男子淡淡地开口道,一眼看破了他的真身。 墨澈立刻心生警惕。 他们谈话之间,小书童不知何时早就晕了过去,一句呢没听见。 「看来你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天帝了吧,」男子嗤笑一下,「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不过是只毛都没长全的丑鸟。」 墨澈眼神一变,一掌拍过去。 男子轻易躲开了,化解了他的掌风,让他顿时觉得一巴掌拍在了棉花上,没有半点迴响。 「你到底是什么人?身上有神的气息,可我从没见过你。」墨澈冷声问道。 「你?」男子轻蔑一笑,「你可没资格接受我的朝拜,我的礼,你父神都不敢受,何况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鸟。」 「记着,我叫银月。」男子沉声道。 墨澈一愣,这名字很是耳熟。 他想起来了,羽浮曾经提起过,他有个一同修行的师兄,待他极好,乃是真龙修成神。 没想到他也来了凡间,这人间,可真是热闹。 墨澈对他不感兴趣,一门心思惦记着里头的羽浮,绕过他就要去开门,被银月拦下,捏住了他的手腕,瞬间,白皙的肌肤上浮现两个紫黑色的指印。 「让我进去。」他厉声说道。 银月可不会跟书童一样,被他呵斥住,身形一动不动,挡在门口,不让进。 他讥讽道,「你对他做了那种事,还有脸来见他?」 墨澈抿了抿唇,低声道,「那是个意外,如果我不那样做,他会有危险。」 「意外?」银月气极反笑,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他在天界受的苦,都是意外吗?既然你护不好他,为何还要招惹他?」 他的每一句话都一针见血,兴师问罪,让墨澈无话可说。 天知道,他从轮迴之境把人救出来,花了多大的功夫,当他看见羽浮一身是伤,心都要裂开了。 「我会弥补他,用不着你管。」 「他是我的人,我必须要管。」银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当然要弥补他,不过别急,你对他做的那些事,我可一一记着呢,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算,你亏欠他的,一桩桩,一件件,该还了。」 墨澈如野兽般赤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他是我的,你若再敢胡说,我杀了你。」 银月不屑一顾,「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21章 两人僵持不下,忽然,房间内传出了一阵微弱的轻咳声。 他们一前一后,沖了进去。 「羽浮!」 「哥哥!」 羽浮费力地睁开眼,外面的光照进来,些许刺眼,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他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艰难地坐起身。 「还好吗?」银月在他身边坐下,柔声关心道,语气温柔如水,和在门口对墨澈兴师问罪的时候,判若两人。 羽浮脑子晕乎乎的,不太灵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银月扶着他坐起身,他便顺势倚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动作娴熟,仿佛做过无数次。 「哪里不舒服?」银月关心道。 羽浮说不上来,他浑身都不太舒服,酸酸疼疼的,手脚发软,哪里都不太爽利。 他想了想,拉着银月的手搭在腰间,皱着眉,小声嘟囔了句,「腰疼。」 银月微怔,手搭在他腰间轻轻揉捏。 他闭着眼,被按得哼哼唧唧的,声音软软的,很轻,像猫爪子在人心尖挠,痒痒的,格外撩拨人。 墨澈心里记着天后的话,不敢靠太近,远远地站着。 他看着羽浮如此依赖那人,在别人怀里,无意识地亲昵,软软地撒娇,嫉妒得快要发狂,妒火中烧,双手握成拳,将手心掐出了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 他浑然不觉疼,死死盯着银月搭在羽浮腰间的手,目光如炬,恨不得冲过去折了那只手。 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羽浮缓了一会,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他看了那人好几眼,努力回忆了一下,实在陌生,没有一点印象。 第33页 「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他扭头看向银月,疑惑地问道。 才睡醒,人还是晕乎乎的,眼睛水润润的,迷濛的眸子满是单纯之色,仿佛可以看透人心,叫人不忍说出骗他的言语,唯恐让这双眸子难过。 银月想了想,回他,「一个求医问药之人。」 羽浮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沖墨澈笑了笑,轻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总是身子不大好,近来一直卧床,多有怠慢,还望勿怪。」 他又打量墨澈好几眼,犹豫着开口说道,「我看这位公子,面色红润,不似身有疾之人。」 银月警告地看了墨澈一眼。 「不是我,是家中亲眷。」墨澈迟疑再三,为了羽浮的安危着想,没有说实话。 羽浮又把他忘干净了。 一夜春宵,烟消云散。 说来,这事怪不得羽浮,墨澈回天的这几日,银月从书童口中得知了一切,寸步不离守在羽浮床边,见他夜夜梦魇,私自窥探了他的记忆,目睹了他和墨澈之间的一切,气得浑身发抖,遂施法抹了他的记忆,将他记忆中的主角,换成自己。 换言之,即使羽浮想起些什么,也会认为,与他翻云覆雨之人,是银月,而不记得墨澈这个人。 墨澈紧紧盯着羽浮,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失望了。 书童醒了过来,煳里煳涂地跑进来,与众人面面相觑,看见羽浮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过去跪在他的床边,拉着他的被子,嚎啕大哭,「呜呜呜!公子,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要再不醒,我都打算下去陪你了。」 羽浮失笑。 银月拍了拍他的脑袋,轻斥道,「说什么胡话呢,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死啊活的,你家公子才刚醒,不许说些不吉利的话。」 书童连忙捂住嘴,点头如捣蒜。 墨澈尴尬地站在一旁,插不上话,仿佛他们在一起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银月看了他一眼,对书童说道,「小童,你先把这位公子带到偏房休息,等羽浮身子好些再替他问诊。」 一番做派,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子。 墨澈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气得不轻。 「没关系,」羽浮说着就要下床,「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先替你问诊,你将症状仔细描述于我即可。」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羽浮呆住了。 银月说道,「你身子还没好,不可以下床,我不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答应过我的,不许胡闹。」 「可是生病之人,若是多耽搁一分,就会多一分危险。」羽浮弱弱地反驳道。 「不会,」墨澈低低地说道,「常年旧疾,老毛病了,只是多方问药,一无所获,又久闻羽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超,这才冒昧来访,既然神医身子不舒服,那便好好休息,等养好身子再看也不迟。」 两人一起劝,羽浮好歹听了,又躺回了床上。 书童走到墨澈面前,没好气地说道,「这位公子,你跟我出来吧。」 墨澈薄唇紧抿,深深看了羽浮好几眼,依依不捨地离开了此地。 他的存在,对羽浮来说是个威胁。 他离开后,羽浮胸口那抹沉闷一下就散开了,顿时觉得舒服不少。 「饿不饿?」银月低下头,关心地问道,「想不想吃东西?」 羽浮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他闭上眼,眼前却倏忽闪过一帧帧画面,走马观花一般,昏暗的山洞,摇曳的火光,纠缠的人影,看得他面红耳赤。 可怕的是,那些画面的主角总是他和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他一下子睁开眼,唿吸急促。 「怎么了?做噩梦了?」银月低头,用额头碰了碰他的,低声说道,「还好,没有发热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很快就没事了,不过你这几天,哪都不许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下床。」 他离得很近,几乎贴着羽浮的唇在轻语,两人鼻尖触碰在一起,亲昵无间,火热的唿吸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丝丝缕缕缠在一起,解不开的线。 羽浮有点害羞,眼尾泛红,仓皇移开了目光,把脸扭向另一边。 银月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促狭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我日后定会对你负责,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谨的。」 羽浮惊讶地睁大眼,结巴地问道,「昨天、昨天晚上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银月轻笑,「当然不是,只是你当时身中情花之毒,危在旦夕,我对你做了那种事,实在是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你不会怪我吧?」 羽浮咬了咬下唇,没说话,脑海里那人的脸一点点清晰,逐渐和眼前之人的脸重合。 他相信了银月所说的一切。 银月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内疚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盖住小半张脸,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怪你,你也是为我好。」 有些事,他看得通透,没那么在意,与师兄相依为伴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不是一般的同门之谊了。 第22章 墨澈没有跟着书童去偏房,只是在院子里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个石化的雕刻。 第34页 风吹起他的衣袍,带来一院的落寞。 纵然是一族之主,又如何?依旧是爱而不得,求之不可,挚爱就在眼前,他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踌躇不前,不知该怎么办? 进一步,恐伤了他,退一步,又不甘心把他拱手让人。 一夜过去,天空暗了又亮,有人彻夜未眠,心乱如麻,有人温香软玉在怀,春风得意马蹄疾。 第二天,安静的小院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太白星君。 他一进来就喧宾夺主,登堂入室,一点也不客气,闯进房间,拂尘往手上一甩,抓了条凳子,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茶,如牛饮水般,咕嘟咕嘟灌了两杯。 他来的时候,羽浮还没醒,银月同他躺在一起,胳膊垫在他脑后,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搂着他。 太白在外面大喊羽浮的名字。 银月眉头一皱,表情不悦,怕他吵醒羽浮,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唔……」 羽浮到底还是被吵醒了,他一向睡得浅,在银月怀里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胸口,一个劲往里钻,似乎是想把自己藏起来,隔绝外界的喧嚣吵闹。 翻来覆去地地折腾了好半天,他还是睁开了眼,迷迷濛蒙的眸子里,全是没有睡醒的委屈。 银月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眼皮。 羽浮声音软软的,有些沙,轻声嘟囔道,「谁在外面说话?」 「大约又是来求医之人吧。」银月随口说道,低着头,宠溺地看着他睡得绯红的小脸,温柔一笑,似要融化一切寒冷的和煦春风。 他把羽浮粘在脸上的髮丝撩到耳后,柔声说道,「要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不用管他们,我亲自去打发了他们。」 「不睡了。」羽浮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滴泪,瓮声瓮气地说道,「睡太久了,我浑身都乏力。」 「不想睡那就不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银月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他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两声。 银月失笑,把他抱起来,坐在床上,手把手地给他穿衣裳。 这一世,羽浮是个孤儿,雪天被人丢在师父门口,冻得气息奄奄,只剩一口气了,被少年银月捡回去。 师父心善,把他留下,但心里也觉得他怕是活不成了,一个病弱的小孩子,三伏天被人丢在外面,脉象微弱,哭都没力气哭,小脸冻得发紫。 也是羽浮运气好,师父是医药世家,给他试了许多法子,灌了好多珍贵的药,好歹是命保住了。。 但他那会儿还是个小孩,虚不受补,受不住过于强烈的药性,又不会说话,疼得晚上一直哭。 师父于心不忍,不想在他身上用药了,看他疼得一直哭,实在可怜,于是便对银月说,让他快快乐乐的过一段日子罢了,何必遭那些罪。 银月不肯,铁了心要救那个孩子,跑遍了大江南北替他寻药,四处奔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人,来去匆匆。 若不是羽浮身子弱,受不住颠簸,他怕是会把人随身带着,寸步不离。 银月对羽浮看得很重。 羽浮难受的整夜整夜哭,他也不睡,把人抱着,一遍一遍哄,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尽全力去护着另一个孩子。 也是羽浮命大,竟奇蹟般得活了过来,被银月护着,身子也一天天好转,连师父都觉得意外。 不过,羽浮也因此落下了寒症的毛病,一到冬天,手脚冰凉,常伴有心疾,总之,身子一直不好。 这些都是银月告诉羽浮的,他没有一点记忆。 当初,羽浮被打下诛仙台,中了天帝的圈套,没有转世,而是坠入轮迴之境,永无重生之日,是银月以上古神之力与天帝抗衡,只身闯入其中,拿命把人救了出来,自己也因此元气大伤。 彼时的羽浮身受重伤,神骨被毁,为了救他,银月狠心把他送入了轮迴,转世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跟着来到凡间,以师兄的身份,找到他,陪着他。 他们师兄弟二人,打小生活在一起,关系非比寻常,从不避嫌,连内衬都是银月亲自给他换的。 如今,羽浮又以为他们昨夜才做了灵肉合一之事,心中更是对他放下芥蒂,不再忸怩于这些亲密之事,迷迷煳煳地任由他摆弄,听话得很,让抬手就乖乖地抬手。 银月单膝跪在羽浮床前,捧着他的一双纤纤玉足,帮他穿好鞋子,抱着他走了出去。 羽浮浑身发软,不困,但是倦得很,于是也没有挣扎,轻轻抱着他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 「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太过随意了些?」 银月从里屋走出来,抱着羽浮,冷着一张脸,不悦地呵斥道。 他把人放在了一张椅子上。 太白见状,眼前一亮,立马凑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羽浮看,嘴里念叨着,「没变,一点也没变。」 他还想伸手摸一摸真假,被银月一把拍开,手背都打红了。 羽浮不明所以,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身上毛毛的,也歪着头看他。 他伸手去揪太白的花白鬍子,笑吟吟地说道,「我好像梦见过你。」 墨澈听见这话,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原来,他连梦里都没有他。 第35页 他自嘲一笑,羽浮大抵是恨他的,自己害得他受尽苦楚,被天界放逐,若是易地而处,他或许也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不愿再忆起,一生一世,生死别离皆与他无关,不过陌生人尔。 打打闹闹之间,不似初见,倒像是相处几千年的故人,这是羽浮见太白第一眼时的感觉,令他心下讶异。 至于墨澈,羽浮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靠近,又觉得害怕,明明心底排斥,可看见他脸上受伤的神情,又会忍不住心软,在他身边总觉得喘不过气一般,像溺水之人,濒临窒息。 思绪深处,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人是危险的,一定要避而远之。 小院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太白骂骂咧咧地往后躲,羽浮伸手扯他长长的眉毛,玩的不亦乐乎,可把太白郁闷坏了,又不敢对他动手。 银月抓住他的手,塞进怀里,不让他去碰这些奇怪的人。 他不是凡人,对这些人的身份也一清二楚,对于他们来此的目的,他心知肚明,但不在乎,天族的事,他懒得插手,可羽浮是他的底线,他不会允许这些人以任何理由伤害羽浮,否则,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上一世,他来晚了,没有把人护住,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 无论是命定之人,还是旁的什么藉口,他通通不信,羽浮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哪怕是刻在三生石上的名字,若是不如他的意,便是与天道争,他也要斗上一斗。 「师兄,你的事忙完了吗?」羽浮仰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双眸澄澈,像是一汪干净的春水。 他很喜欢这个师兄,温柔体贴,对他无微不至,从不勉强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默默地陪着他,开心时与他共享,难过时哄他开心。 或许不知何时何刻,他早就默默沦陷其中了,只是身在局中,不明了。 银月笑着点头,柔声说道,「我欲在此地多逗留几日,一是陪陪你,二来,也好帮你多添些机关在林子外头,以免什么猫猫狗狗都可以随意进出,扰了你的清净。」 他低声同羽浮咬耳朵,却又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他的声音,指桑骂槐。 羽浮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那师兄可以多陪我几天了?」 银月点点头,心里因为他下意识依赖的话而欢喜,可是下一刻,又故意板着脸,捏了捏他的鼻尖,轻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没有按时服药?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皱着眉,一脸不满,胳膊围在他腰上丈量了一下,沉声道,「身子骨都小了一圈。」 羽浮心虚,弱弱地反驳道,「没、没有啊……」 银月眯了眯眼,羽浮缩了缩脖子,打着哈哈,试图矇混过关,用撒娇的语气,拉着他的胳膊,软软地说道,「我太忙了,忘记了。」 「再忙也不能忘了吃药,不然疼起来,有你感受的。」银月咬着牙说道,实在拿他没办法,说骂又捨不得骂,说两句重话都怕他觉得委屈。 羽浮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宝贝,从小便是如此,有什么苦都自己扛。 无论是歷经千辛万苦去给他寻药,被野兽追着满山头逃命,还是顶着炎热在丹房给他炼药,皆不曾说一句难。 每次入他口的药,也要先在自己身上试过才放心,总怕伤着他的细皮嫩肉。 其实,羽浮没有那么娇弱,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尝百草,早就五毒不侵了,寻常的药对他没有用,他们心知肚明,只是不主动戳破,就觉得还有希望,有人护着,才会有恃无恐,而羽浮也很乐在其中。 他咬着下唇,装可怜,一言不发,吃准了银月会对他心软。 果不然,银月把话茬移到了无辜的书童身上,「我不是交代了你盯着公子吃药吗?你也忘了?为什么不听?」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书童举起双手,无辜地摇了摇头。 书童疯狂地向羽浮眨眼,眼皮子都快抽筋了,示意他帮帮自己。 银月总是笑吟吟的,一张很温柔的脸,但那仅止于对羽浮的态度,旁人于他,不过蝼蚁,不在乎他们死活,只有跟他接触过才知道他的心机深沉,不怒自威,笑得愈温柔,后果便愈严重,连书童,仗着有羽浮撑腰,都惧怕他几分。 羽浮拉着银月的手晃了晃,软软地说道,「师兄,你别怪他了,好吧,我承认,是我不想吃的,他不敢逼我。」 银月低头看着他,一边的眉梢微挑。 羽浮自知理亏,咬了咬下唇,微垂着眼眸,轻声说道,「我错了。」 「下不为例。」 银月到底没法子对他生气。 书童也悄悄松了口气。 一个人撒娇任性,一个人温柔宠溺,好一场鹣鲽情深的画面,羡煞旁人,只可惜,在场众人各怀心思,无人赏得来。 墨澈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周围空气冰冻三尺,让人不敢靠近。 他看向羽浮的眼神,满眼受伤,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弄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可怜得让人心疼。 太白看在眼里,无奈地嘆了口气。 有情人终难白首。 第23章 羽浮对待求医之人总是很有耐心,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好性子。 第36页 山下的村民们都很喜欢他,经常会给他送些粮食过来,或者是些自己家做的粗茶淡饭,把他当成个孩子。 这地方偏,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父母官也不作为,又穷山恶水的,年轻人不愿意留下,能走的都走了,青壮力不多,就愈来愈穷,只余了些老人守村子。 羽浮喜静,随师父云游至此,常住下来,后山捡了个小孩,养在身边做书童。 这些年,他没少得村民们照顾,作为回报的,会经常下山给村民们问诊,免费赠药,也不收诊钱,以真心换真心而已。 用过午膳,他交代银月去了后山,帮他取回昨夜匆忙落下的那株忘忧草。 大抵是风月情浓之际,从衣裳里掉出去了,包得严严实实的,气味不会外露,估摸着没被灵狐发现,还在原地。 那可是他费了千辛万苦才拿到的,不仅搭上了清白,还险些命丧于那儿,自然不肯白白吃这亏。 忘忧草这类蓬莱仙草,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东西,只在书上见过,他一直心痒难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株,怎么说也要拿回来,好好研究一番,若是银月不肯去,他爬也要爬过去,亲自拿回来的。 好在,银月一向纵着他。 他没有说落在了哪里,以为银月会知道,那处洞穴,是他们秘而不宣的地方。 银月走后,墨澈和太白又找上了门,他们并未留在小院用膳,不知去哪走了一圈,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太白脸上还挂了彩,一副郁闷的样子。 这是人家的私事,羽浮不关心,也没好意思过问,只是见两人吃瘪的表情,有些好奇罢了,尤其是墨澈,从出现就是一副睥睨天下的高冷公子哥样子,很难想像,居然也有令他觉得棘手之事。 不过,他的好奇的确只有一点点,无论是墨澈还是太白,于他而言,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好琢磨,仅此而已。 行医济世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不问不看,人间复杂事,听多了只会徒增烦恼。 他不是初入尘世的少年,懵懂无知,一腔热血,早在世故圆滑中学会了置身事外,左右逢源。 他没有什么追求,只要帮人治好病,照顾好自己的花花草草,护着呆呆的书童,可以与把他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师兄相守,一生一世一双人,别无二心,足矣。 太白的沮丧劲没有持续太久,一见到羽浮就眉开眼笑,烟消云散了。 墨澈落后他一步进来,面色冷冷的,阴沉如水,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只有那看着羽浮的眼神,藏不住的一往情深。 羽浮神经大条,从前在天界便是如此,被人说是不谙风月的老东西,这会儿做了凡人也一样,愣是看不懂墨澈的眼神,只觉得他看得自己后背毛毛的,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不敢抬头与其目光对视。 墨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几乎把人看得脸红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冷淡的眼神轻飘飘地往四周扫了一圈,见银月不在,心头好受了几分。 羽浮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师兄不在,替我拿东西去了。」 这话一说完,两人皆是一愣,连太白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羽浮硬着头皮,生硬地转移话题,看着他们俩问道,「你们谁要看病?」 两人同时上前一步,墨澈冷冷地瞪了太白一眼,后者默默收回了脚步。 他的小命也就是天帝陛下一句话的事,生死不由己,没有羽浮给他撑腰,哪怕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亦师亦父的关系,可到底还是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一点又会让天帝不顺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惹不起这人。 羽浮让书童搬了凳子进来,又煮了茶,看向墨澈,轻声说道,「坐吧,我记得你是替人求药的,不知所为何人,年岁几许?有什么症状,可否严重,染疾多久了?」 「不用了,我在这就好,」墨澈不敢靠的太近,站的远远的,低声问道,「心有一人,思之,念之,难以忘,似铭刻于骨的烙印,疼之如剜,每每无法忍受,羽浮大夫可有药救我于深渊?」 羽浮动作一顿,坐在书案后,提笔久不落,笔尖墨水晕染白纸,像是散开的水纹,终只字未写,又放下了手中笔。 他沉吟片刻,眉头微锁,似是在遣词造句,而后,嗓音轻轻柔柔地说道,「执念太重,相思成疾,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可以给你开几副调理的药,有助安睡,暂缓身外之苦,然,若要根治,仍需放下执念,看开些。」 墨澈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 若是那么容易就看得开,也不会拼了命的非要找到他不可了。 心口上的硃砂,没有经歷剜肉之苦,永远也不会消失。 他不说话,一直得不到回答的羽浮拿起笔又放下,犹豫再三,问道,「可否冒昧问一句,你是替何人所问?」 他见墨澈抿唇不语,便又轻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病人的情况,也好对症下药。」 墨澈给了太白一个眼神。 太白会意,立马站了出来,一本正经地点头,认真说道,「是我。」 羽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居然还在为情所困?」 第37页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在太白面前很轻松,开玩笑什么的,并不觉得唐突,反而是在墨澈面前,没来由得很拘谨。 太白意味深长地看了墨澈一眼,见他低着头,连个眼神都没捨得从羽浮身上离开,没好气地鬍子一翘,不服气地说道,「人心复杂,情之一字,尤为难看清,与年岁无关,若是人人都看得通透,拿得起放得下,可以及时抽身,那这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爱别离,求不得了。」 羽浮转念一想,也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没再打趣,叫他坐过来,欲望闻问切一番,看得仔细些。 太白看了眼墨澈的眼神,拿不定主意,坐还是不坐? 这有病之人,是他,又不是他。 「快坐下吧。」羽浮又催了一遍,觉得他很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墨澈双手握拳,定定立于旁,深深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像堵了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闷得很,便对太白也语气不太好了,嘟囔道,「你有病,看他做什么?还看不看了,若是没事了,那我便进屋休息了,你不累,我还累呢。」 他说完,抬手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两滴透明的泪。 墨澈喉头干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看看!」太白顾不得那么多,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了,伸出手,把袖子一圈,露出那条没怎么见过光的,白得没有血色的胳膊。 羽浮白了他一眼,指尖轻柔地搭在他的脉上。 下一刻,他忽觉手腕刺痛,浑身一紧。 他颤颤巍巍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原是不经意间打翻了醋罈子。 墨澈不知何时,往前靠近了好几步,立于他身后,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他的胳膊,凌厉的眼神,似一把把刀子,恨不得把那人碰过的地方都挖下来。 羽浮把了半天脉,眉头却愈来愈紧,表情凝重,若不是太白知道自己身体无恙,光看大夫的脸色,都要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我怎么了?还有没有得救?」太白小心翼翼地问道,紧张兮兮地看他的脸色。 羽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你脉相平稳,什么事也没有,若是夜里睡不好,大约是白日忧思过重,吃几副安神药便无事了。」 太白点点头。 羽浮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你也一把年岁了,少看点话本,学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还相思成疾?」 他低着头,小声嘀咕道,「要我说,你后面那位才应看开些,不要执着于过于,作茧自缚,徒增烦恼,伤人伤己。」 太白语塞。 「我叫墨澈。」 墨澈忍不住了,走上前,把太白拉起来,坐在了羽浮对面,认真地看着他,四目相对,追着他的眼神,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希望他想起些什么,又怕他想起那些痛苦的事。 羽浮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喊了句,「墨公子。」 墨澈心头一痛,几乎不能唿吸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他沮丧地问道。 羽浮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抱歉,我不太记得了,我们之前可有见过吗?」 「忘了也好,六根清净。」墨澈苦笑。 他看着羽浮那张脸,心痒难耐,忍不住想靠近的心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啊!」 羽浮还没来得及抽出手,旁边的茶壶忽然裂开,水花溅出,这是书童才煮好的茶,茶水滚烫,泼在他的手上,白嫩肌肤立刻红了一片。 他痛唿一声,慌慌张张站起身,茶水打湿了他的白衣,浅色的衣衫上晕染开一片深色水痕,像是泼墨的山水画。 「小心!」 「公子!」 「你没事吧?」 三个人都围了上来,把羽浮团团围住,墨澈沉着脸,把他拉到怀里,手覆在他被烫伤的那处,一阵冰凉的感觉传来,火辣辣的疼就消失了,皮肤仍有些红,但并无大碍了。 「墨澈,你……」太白欲言又止,终摇了摇头,化作一声无奈地嘆息。 「你们在做什么?」 银月踏进门,见一团乱,又见两人抱在一起,不悦地低吼道。 三两步走过去,把人拉开。 墨澈拽着羽浮的手不放,羽浮看了看银月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墨澈,靠近了银月怀里。 「师兄,你回来了?」 银月沉着脸,拉着他的手腕,一言不发往外走。 「我叫墨澈。」 羽浮被银月带走的时候,墨澈还是在重复那句话。 羽浮扭头,只看见了他受伤的眼神,心尖一阵莫名刺痛。 他被银月拉着手,走出去很远,背影一点点消失不见,墨澈都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一脸伤心的表情。 银月这一趟去的时间有些长,昨夜那人不是他,他毫无头绪,可又不能直接问,只好硬着头皮四处找。 后山地形复杂,他绕了许久,找了好几个山洞,才找到了那株被衣裳布包好的忘忧草,拿在手里,仿佛还可以感受到余温,散发着羽浮身上淡淡的桃花香。 花有些衰败了,但根茎还是完好的,若是不急着入药,拿回去用药水餵上,兴许还有得救,药效也可发挥极致。 第38页 中午的时候,太白和墨澈都不在,消失了大半天,绝非偶然,事实是,他们被妖族的人绊住了手脚。 在他们找到羽浮的同时,妖族的人也发现了他的踪迹,派人偷偷跟着他们。 他们没有其他的所作所为,就只是明目张胆地跟着,手脚不干净,留下许多蛛丝马迹,叫人心烦,又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在人间,依三族之间定下的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不得主动挑起争端,否则会被天道所罚,天族之人若是当着凡人的面动手,是为大忌。 墨澈怀疑,天族之中出现了内奸。 所以,中午的时候,他拉着太白出去了一趟,想着有银月护着,羽浮是安全的,故,放心亲自去摸了摸妖族那边的把戏,一探究竟,只是可惜了,无功而返。 羽浮的内丹一直沉寂至今,是被银月封印在他体内的,从轮迴把人带出来的时候,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出此下策。 之所以说是下下之策,是因为内丹关系他的性命,以灵力将其封印,伤了他的身子,所以他才会一直生病,而非小时候冻出来的的寒症,身世什么的,不过是银月信口胡邹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我写的跟不上更新的速度,所以,如果我忽然断更了,不要觉得奇怪~ 第24章 书童听银月的吩咐,把墨澈和太白从小院请了出去。 两人碰了一鼻子灰,灰熘熘地站在门口,见不到想见之人,神情落寞。 墨澈盯着紧闭的房门,抿着薄唇,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先前的事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只要他稍靠近些,总会给羽浮带来不幸,天道这东西,不可不信,不可尽信。 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手。 忽然,天色突变,原还是晴空万里,一下子来了许多乌云,雷霆密布,似有狂风骤雨来临之势。 墨澈抬头一看,眯了眯眼,眼神凛冽,倏忽一抬手,挡住了一道噼下来的天雷,足足有小孩手臂那般粗,震得他胳膊发麻,手掌微微颤抖,后退了好几步。 「君上,您没事吧?」太白面色凝重,焦急地问道。 墨澈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掌,藏于袖中,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太白松了口气。 受了这道天雷后,乌云便散开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静。 不过是用了一点点小的法术,替羽浮治了烫伤,没成想,天雷来得如此之快。 太白思索再三,语重心长地开口劝道,「君上,此事可一不可再二,您是天界之主,若是有任何闪失,小神无法对先帝交代,愧对整个天族。」 「至于羽浮,生死劫数,一切皆是命定,您还是勿要强求了,若是非要插手凡间之事,不知会滋生何种变数,怕会给羽浮带来更多的劫难。」 他的言下之意是在劝墨澈放过羽浮。 墨澈没说话。 银月把羽浮带进房间,拿了药箱替他处理伤口,其实已经没事了,但他仍不放心,擦了药,包了好几层纱布。 羽浮见窗户外边天色大变,心有好奇,想出去一探究竟,被银月拉住了。 外边很快就平静了,羽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嘀咕道,「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响起了雷?这么快又没有了。」 银月捏了捏他的脸,故意板着脸说道,「你先别管天了,这手是怎么回事?我不过出去了一小会儿,你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 他抱着羽浮的手,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脸色不好看。 羽浮缩了缩手,有些心虚地说道,「也不知怎么的,那茶壶自己裂开了,被水烫了一下,已经不疼了,你别担心。」 他也不明白,怎么这几日这么倒霉? 银月嘆了口气,咬了咬后槽牙,恨恨地说道,「你以后不要与那两人来往了,两个扫把星,尽给你找麻烦,从遇见他们就没好事。」 羽浮被他逗的一笑,反问道,「哪有这么夸张,只是碰巧了,怎么怪得到旁人头上呢?他们只是上门求医的病人,我替他们诊完,打发他们走就行了,何必同他们置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认识他们吗?」羽浮摸着下巴思索道,「我总觉得他们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的,尤其是那个叫墨澈的,每次看我的眼神,我都觉得他有话想和我说。」 银月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认识。」 他温柔地敲了敲羽浮的脑袋,说道,「不许再想他们了,我已经让小童送客了,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只许有我。」 两人对视一眼,情意流动。 银月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羽浮没有躲,乖乖闭上眼让他亲,脸色红红的,羞涩一笑。 他们在房间耳鬓厮磨,到天色昏暗才走出房门,银月满面春风,笑意吟吟,一看就是被安抚得心情很不错。 太白有事回了天宫,余墨澈一个,独自守在门口桃花树下,候一人,久等不至。 天寒地冻的,桃花凋败,只有干枯的枝干。 不一会儿的功夫,忽又飘起雪,漫天飞雪中,墨澈一袭玄衣,孤零零地站在雪地之中,人影萧瑟。 羽浮推门而出就见这一场景,动作微怔,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动。 第39页 墨澈似有所感,回头遥望。 银月从羽浮身后走出,搂着他的腰,不悦地看向墨澈,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羽浮轻唤了他一声,「师兄,你别这样。」 银月闭嘴不语了。 墨澈向前走了两步,羽浮下意识后退,被银月拥在了怀里,帮他拢了拢衣裳。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墨澈垂下眼眸,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首递给他,低声说道,「算做诊金好了,这是东海银礁所制,坚硬无比,你留着防身吧。」 这匕首是羽浮在他生辰那日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被打下诛仙台后,太白亲手给他的。 如今,也是物归原主了。 兵器是有灵识的,他在其中注入了一缕精魂,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护着羽浮,也可以在他有危险时,帮他挡一劫。 「不用了,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羽浮大惊失色,连忙摆了摆手,委婉地拒绝道,「再说了,我一生行善报从不与人结怨,用不着这东西。」 墨澈不说话,也不收手,只是固执地把那把匕首递到羽浮面前。 羽浮见推脱不了,回头看向银月。 银月冷声对墨澈说道,「不用了,东西你拿回去吧,他有我护着,用不着这玩意,无需你操心。」 墨澈无助地盯着自己的手,轻声说道,「我只有这么一点东西可以给你了,别的,也没有了。」 银月见他冥顽不灵,有些微恼,手指一弹,两粒石子飞过去,打在他的手腕上,墨澈吃痛,面色一白,手没拿稳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仅有的一点骄傲和自尊也被银月以这种方式扔在地上践踏。 贵为天帝又如何,面对心爱之人,依旧束手无措。 墨澈单膝跪地去捡那把匕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羽浮一向心软,看不得这些,于是挣开银月的怀抱,慢慢走过去,微微俯身,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带着余温的匕首,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既然是你的一番心意,我收下就是了,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外面冷,小心着凉。」 不轻不重的几句话,让墨澈冰冷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来之不易的温暖。 身上披的衣裳在他跑过来的时候就掉在了地上,银月跟过来,捡起衣裳,又把人抓回怀里,捂的严严实实的。 「衣裳穿好,你要是又生病,我一定把你带回谷中,关起来,哪也不许去。」银月轻声斥责道,语气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你不会的。」羽浮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他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翻来覆去地端详,爱不释手,这东西小巧,又轻,挺合他心意的。 「师兄,这匕首真好看。」他开心地和银月分享,抽出匕首,欲好好看清楚。 忽然,银光一闪,他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见,只感觉手指一阵尖锐的刺痛,刀刃见了血,划破了他的指尖,血流如注。 「啊!疼……」羽浮倒吸一口凉气,剎时脸色苍白。 墨澈眼疾手快,捏住他的指尖,含在口中,吮住了他的伤口,微凉的指尖被柔软的舌尖包裹,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但也缓解了那阵尖锐的刺痛,羽浮的脸上渐渐恢復了血色。 「怎么会这样?」银月一把推开墨澈,握住羽浮的手,厉声质问道,「你送这东西,到底有何居心?是不是非要害死他,你才满意?让你离他远点,你听不懂吗?!」 银月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羽浮被吓住了,他从未见师兄发过这么大火,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道,「师兄,我没事,你别生气。」 墨澈目光一沉,心头绞痛,捂着胸口,登时吐出一口血。 「你没事吧?」羽浮要去扶他,被银月一把抱起,往屋里走。 他不死心地往回看,那人仍站在原地,地上的雪被血染红了一片,很是刺眼。 「师兄,他……」 「别管他,死不了。」银月冷冷地说道,抱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怎么会这样? 墨澈颓然地跪在雪地中,嘴角还挂着血丝,心如死灰。 那把染了血的匕首也被丢在了无人理的角落。 忽然,他抓起匕首,狠狠在胳膊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如果不能相守,那就疼他所疼,血水相融,受他受过的苦,代他担下一切。 第25章 墨澈走得时候,悄无声息地把匕首放在了门口,羽浮看见了,想了想,没有告诉银月,偷偷把它拿了进去,放在了箱子里。 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被划伤手,是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别人头上,是银月太担心他,小题大做了,还让墨澈吃了那么多冷脸,他心里觉得替挺过意不去的。 墨澈的神态看上去很差,神不守舍,似被夺魂之人,他没有说破,但作为一个大夫,不会看不出来的,虽说太白主动跳出来,但实际上,他才是相思成疾的那个。 心病这种东西,说严重也不严重,看得开就毫髮无伤,若是身陷泥沼,走不出来,伤人伤己,也是会要了人命的。 银月一大早就有事离开了,走得匆忙,只说是师父有事找他,嘱咐了几句让羽浮不要离开小院的话,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陪他吃完。 第40页 墨澈在门外站了一夜,吹了一夜风雪,本是捨不得离开,想见羽浮最后一面再走,不曾想,人是见到了,却他与银月依依惜别,难捨难分的场景。 他们像一对寻常夫妻,丈夫临行意浓,妻子温言软语相送,佳偶天成,如斯登对,让人眼红。 墨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一切本该都是他的,却被他拱手让人,都怪他没本事,没有好好护住他,若是可以重来,他万不会与天帝作对,老老实实承了帝位,江山,美人,何愁不在手?何必逞一时硬气,让羽浮受尽这凡间之苦。 归根结底,都是年少轻狂惹的祸。 他心如刀绞,看不下去了,想离开又迈不动步子,于是藏于树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头在无声地滴血。 送走银月后,羽浮在院子里摆弄了一会儿草药,冷风吹得他鼻尖和脸红红的。 书童拿了个手炉出来,塞在他怀里,又给他披了件厚厚的斗篷,毛绒绒的,把他整个人都包在里头。 他大着胆子抽走了羽浮手里的书,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的,鼓着脸,神情不满地说了些什么,离得太远了,听不见。 羽浮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书童喜笑颜开了,拉着他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把他放在门口的匕首也拿了进去。 等了半天,没有人再出来。 正当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羽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轻声叫他,「墨公子。」 墨澈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亮光,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干涩地说道,「羽浮大夫,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此刻的他,是大漠中快要干死的鹰,再飞不动了,而羽浮则是他的救命之水,是他的一线生机,无论说什么,只要是他的声音就好,可以给他的世界带来唯一的希望。 他只想听他说话,什么都好。 羽浮愣了愣,微微一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纠结。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头是那株银月从后山带回来的忘忧草,看上去水灵了很多,昨夜他用药水泡了一晚上。 「公子?!」书童有些惊讶地叫他,伸手想去阻止他,被羽浮挡开了。 他肉疼,不高兴地嘟着嘴,嘀嘀咕咕道,「这东西那么贵重,得来不易,您怎么随随便便就送人呢,我看他力气不小,净给您找麻烦,倒不像是有病的人,您给他这东西做什么,倒不如自己留着。」 「小童。」羽浮眉头微皱,不满地轻声呵斥了句。 书童闭嘴不说话了。 羽浮把忘忧草递给墨澈,笑吟吟地说道,「这东西,我觉得你或许用得上,强扭的瓜不甜,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有些事,公子还是看开些吧。」 墨澈盯着他的手,没有动作。 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好看得很,他从小心存杂念,对着那双手产生过许多不该有的心思,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梦。 天气太冷了,他的皮肤更加苍白,指尖微微泛红,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想要放进怀里,好好暖和一下。 「谢谢。」 他的声音沙沙哑哑的,低着头,从羽浮手中接过带着余温的忘忧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一来一往之间,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温热的掌心,似大漠荒原的枯草上落入一芥微末的火种,看似不起眼,却以摧枯拉朽之劲头,点燃了整片草原,无一倖免。 羽浮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抽回手。 墨澈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忘忧草,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指尖微拈,回忆着那点令人心动的温度。 在羽浮心里,他只是个来寻医问药的病人,无论是多珍贵的药,用在他身上也没有差别。 他没有拒绝,就算捨不得用,留一点念象也是好的,他守着这点微薄的好意施捨,自我麻木,够活很久了。 书童端着一盆水出来,啪得倒在他面前,融化了一地的雪,溅了些许在他玄色衣袍之上,晕染开深色的痕迹。 他没来得及躲,也没有要躲,木愣地看着,仿佛是失了心之人,一切与他无关。 「墨公子,既是我家公子的心意,你便收下就是,快点离开这儿,省得月公子回来见到你,又不顺心了。」 书童扬着声音,没好气地吼他,手里的盆子被他摔得哐哐作响。 羽浮眉头一皱,似是不悦书童举止无礼,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我走了。」墨澈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幽暗,低声说道,几个字却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沙哑难听。 羽浮一愣,点了点头。 「你要好好保重。」他一遍遍嘱咐道。 我会回来看你的,这句话,在舌尖绕了绕,没有说出口。 羽浮只是点头。 他看着墨澈离开的身影,心里有个地方觉得空空的,说不上来的惆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虽觉得墨澈不会害他,但自他出现,他的生活就没有消停过,打破了他的平静,这是不争的事实,也难怪银月看他各种不顺眼。 匕首拿在他手上,有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他想了想,把匕首放进了箱子里,用一堆书籍盖住。 第41页 说白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来也奇怪,墨澈一离开小院,不稍片刻,雪就停了,像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一样。 这几日,山下多了很多人,平日里,十天半个月也没个人影的旅店,人满为患。 事出反常必有因,墨澈暂缓了脚步,没有走远,而是留在山下,打听发生了什么。 他对人间事不感兴趣,但这地方离羽浮住的地方太近了,路过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神医的名号,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是为了羽浮而来的。 人心复杂,听风就是雨,最容易被利用,成为杀人的利器,他不放心,打算观望一阵子,确保羽浮安然无恙才回天界。 宫中有司命和太白,妖族暂无异动,不用他亲自出面,他可以安心守在羽浮身边。 这一待,倒真让他瞧出些端倪。 山底下的这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的确确是冲着羽浮来的,大多慕神医之名,前来求药的走途无路之徒。 此事说来话长。 近三日,山下各村子中的百姓们频频染上怪症,初时浑身发痒,皮肤绯红,泛大小不一的疹子,状若天花,不出三日,身形异变,水肿如桶,行走困难,疼痛难忍,药石无医,终浑身溃烂而亡。 此病似瘟疫一般,在人与人之间传染,蔓延之势如烈火燎原,不可阻挡。 短短数日,山下各村庄皆出现患此怪病者,以至人人自危,惶惶度日。 与此同时,有人云,神医羽浮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可治此怪病。 此言论不知从何而起,四散开来,如风捲残云之势,口口相传,上至垂髫老人,下至三岁稚童,皆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把羽浮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身处漩涡的羽浮对一切仍未知。 第26章 夜里,羽浮做了噩梦,有个一身白衣之人对他穷追不捨,手里拿着把匕首,刀刃还在往下滴血。 他拼命地跑,那人却始终阴魂不散,眼见就要被追上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地上扑过去。 他大叫一声,从床上惊坐而起,出了一身的冷汗。 「公子,你没事吧?做噩梦了吗?」 书童推门而入,端着一盆热水,扶他坐起身,担忧地看着他,递了块干净帕子给他擦汗。 「没事,可能是白日里太累了,没睡好。」他摇了摇头,轻声安抚书童,脸色苍白,笑容有些勉强。 穿上鞋子,掬了把温水打湿脸,风一吹,有点冷,让他清醒了不少。 置身梦中,真假难分,每个场景很真实,被追杀的画面歷歷在目,他捂着胸口,心跳仍很快,还没从噩梦的惊悸中平復。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几乎窒息,浑身无力,手脚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想挣扎,但是做不到,连唿救都是奢望,发不出一点声音。 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追杀他的那个白衣人的脸。 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发起了呆。 美人如画,水珠顺着姣好的下颌线滑下,没入不染纤尘的白衣之中,引人遐思,勾勒出令人想入非非的曲线。 「唔……」 忽然,他的头微微刺痛,脑海中闪现了一些陌生的画面。 他一身白衣被血染透,虚弱地趴在地上,周围很多人在看他,围着他,眼神和表情充满了同情和可怜,议论纷纷,可是没有人伸手救他,没有人替他求情。 下一刻,画面突变,围观的人变得面目狰狞,露出青面獠牙,对着他指指点点,很多张嘴,不停地张张合合,像一座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砰!」 他一把把铜镜推倒,模煳的画面顷刻烟消云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议论声消失了,镜子里的人支离破碎,那个受伤的自己和围观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蓦地心头一痛,捂住胸口,伏在案上,大口大口喘息。 怎么会这样? 那些从未经歷过的画面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公子!」 还没等他想明白,书童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焦急地叫他。 「怎么了?」他走过去给书童搭了把手,让他坐下,又倒了杯水给他。 「你别急,有事慢慢说。」 他柔声对书童说道,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摇了摇头,把那些陌生的人和事从脑海里赶出去,从幻觉中走出来,把一切抛诸脑后。 他的神色看上去仍有些苍白。 书童勐灌了一大口茶水,唿哧唿哧喘着粗气,指着外面,手都在抖,对羽浮说道,「公子,外面来了好多人,都说是要来找您,您快去看看吧。」 羽浮一愣,推门出去,门外果然围了很多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讶地看着外面这一堆人,表情错愕。 银月走之前在小院外面设了很多机关,目的是防着妖族,对凡人不起作用。 当然,也有一些主动触发的机关,用来防贼的,有一定杀伤力,但这些人,一看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没有坏心思,羽浮自然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 他对于来求医问药之人从来一视同仁。 「神医出来了!」人群中有人大吼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羽浮身上。 第42页 很多人向他靠近,他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靠着门栏。 这些人忽然扑通扑通跪在他面前。 「大家先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回过神来,连忙和书童一起把村民们扶起来,口中劝道,「你们先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有什么事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们。」 村民们的情绪都很激动。 墨澈藏身于人群之中,尚在观望,没有冒然轻举妄动,若是这些人做出伤害羽浮的事,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便是受天谴,也无所惧。 此事过于蹊跷了。 怪病似瘟疫蔓延,无药可医,来势汹汹,已经死了好多人,加之,这穷山恶水之地,朝廷不管他们死活,更怕他们祸害京都的安宁,下了死命令,不许他们离开居住地,否则,诛之。 这无异于是让他们等死。 村民们坐不住了,开始自己找救命的法子,偏生在这个时候,山上有神医可治怪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怎么想都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墨澈格外留意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会对羽浮不利,在走投无路面前,人性荡然无存,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些人,上至白髮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幼童,一个个身形消瘦,面色蜡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他们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死死拉着羽浮的手,哭声震耳欲聋。 羽浮被他们掐得疼,脸都白了。 「婆婆,你们先松手,有什么话您说就成,我们家公子一定会尽力帮你们的。」书童连忙拉开她们的手,羽浮雪白的衣袖被抓得皱巴巴的,有些脏兮兮的指印,撩开袖子,白皙纤细的胳膊上赫然被掐出了几道紫红色的手指印。 墨澈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几步,站在羽浮身旁,触手可及,时时刻刻护着他。 他附身于一个凡人身上,平平无奇的身份,普普通通的脸,羽浮认不出他,如此,天帝的诅咒便不会应验。 不会认出他,不会靠近他,不会爱上他,羽浮就会安然无恙,一生无虞。 经过这几日,他也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比羽浮的性命更重要,与天道斗的两败俱伤,除了让羽浮受尽轮迴之苦,得不到一点好处,倒不如就这样,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快快乐乐,也挺好的。 「婆婆,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急,我一定会帮您的。」 羽浮柔声宽慰面前的老婆婆,看了四周一圈,每个人都是面容惆怅,形色枯藁,似病入膏肓之人,于是轻声问道,「诸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好几日不曾下山,银月嘱咐过,叫他不许离开小院,所以,他对山底下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他让书童给大家倒了热水喝,茶里加了些安神的药草,都是从后山采的,一些很寻常的草药,平日里也用来泡茶,有安神定气,修身养性之效。 这群人心急如焚,当下最用得上的就是这东西。 只是在场的人太多了,将他平日里的存货都用了不少,所余寥寥无几了。 冰冷的天气里,捧着一杯热茶,人心都被温暖了,焦急的情绪也被莫名地安抚,平静了不少,来的村民们更把他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小童又搬了些竹凳子出来,小院没有那么多凳子,好多人都是席地而坐的。 地上都是雪化的水,过于潮湿,他们奔波劳累,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坐下歇一歇。 有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要给孩子餵奶,孩子饿了,哭闹不止,她行动不方便,羽浮见状,让书童把人带进去,让她到床上去。 男女授受不亲,卧房这种地方,无论男女,让别人随意进出都是不太方便的,但他是个大夫,不拘这种世俗的小节。 不过,若是银月知晓了,又要不依了,定会念叨他很久。 银月最不喜他和病人同吃同住,只是他一忙起来就容易忘记,一门心思都在怎么把病治好上。 「神医,你救救我们吧。」 一个年轻些的男子主动站了出来,把来由告诉了羽浮,说话还算利索,身上的症状稍轻些,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三两句话把事情大约交代了一下。 羽浮耐心听完,眉头皱起,低声道,「我看看你们身上。」 年轻男子撩起衣裳,衣衫遮挡下的皮肤红得不正常,分外浮肿,一层一层的,像是皮肉分离开来的。 他的腰上裹了块黑色的布,隐约有不知是血还是水浸湿的痕迹,动作缓慢地揭开黑布,表情凝重,似是在忍受痛苦。 「啊……」 黑布底下的惨状让人一惊。 周围的人小声吸气,纷纷别过目光,面露不忍的表情。 他腰间的皮肤无一完好之处,像是被蚂蚁啃噬的一样,大大小小的都是坑,流着淡黄色的脓水,原有的肉掉了下来,被表层的皮托住,新长出来的嫩肉又受感染而腐坏,所以,这处就愈来愈烂。 据他所说,染上这病的人,一开始都不影响过日子,只是觉得痒,挠一挠还能忍。 但,这病可怕之处在于,一旦身上有了伤口,哪怕是很小的划伤,病情都会很快恶化。 他们之中,大多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经常要下地劳作,磕磕碰碰,身上有伤口是常有的事,而他们的噩梦也就随之而来。 第43页 伤口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向四周扩散,伤口周围的皮肤会在短短几天全部坏死,化脓溃烂,疼痛难忍,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好不了。 男子说,他身上这些伤口就是痒的受不了时用手挠的,不小心挠破了口子,半天的功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用布包住伤口是不得已的举措,他知道这么捂着不利于伤口癒合,但如果不包着,伤口处就会一直流水流脓,奇痒无比,让人忍不住要用手去抓挠。 书童看见他的伤口,惊唿一声,瞪大眼睛,惊讶地捂住了嘴,害怕地一只手拉着羽浮的袖子。 「公子……」 他跟着羽浮行医这么多年,还未见过这么恐怖的病症,伤口严重溃烂,看上去很噁心,让他有些反胃。 他连忙跑开,端着茶壶,灌了两大口水才平静下来,但也不敢多看一眼那伤口。 第27章 羽浮听着男子的描述,看见他身上的伤口,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陷入沉思。 这些症状看上去像是中毒所致,他以前从未见过,所以不是很确定,要查阅一下医书,找找看有没有相关的记载。 还好师父走之前,把那本记载了世间罕见毒物的医书留给了他,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在那上面会找得到一点线索。 羽浮看完了男子身上的伤,让书童拿了纸笔出来,提笔就写下了一堆药材,边写边对他们说道,「我先给你们煎一些药,可以暂时缓解伤口的痛楚,至于具体的病因,我还没有头绪,但请不要着急,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找到治你们的办法的。」 「谢谢神医。」村民们连声说道,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混浊的眼中有了光。 在场的这些人,身上都带着同那男子一样的伤,伤口被捂得久了,有些恶臭,尤其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气味难闻,令人反胃。 小书童被羽浮养得娇气,哪怕条件不是很好,从小也没让他吃过苦。 他受不了这个味道,用一块白布把半张脸挡住了。 这样也好,免得被传染,羽浮没阻止他,还帮他多裁了几块遮挡的面布。 其实,这些村民的症状还算是轻的,被此病折磨到丢了命的人不计其数,病入膏肓之人,浑身臃肿,行走艰难,动都动不了,连喘气都疼,遑论走过来找神医了。 所以,这会儿还能站在羽浮面前的,都算得上是轻症了。 他开了方子,让书童去抓药。 喝完药,药渣磨成粉,敷在伤口处,也有止疼的作用。 病人太多了,小院里的药材不够用,羽浮一个人掰成两个用,白天上山採药,夜里还要挑灯读医书。 后山的草药被摘得干净,来不及生长,元气大伤,估计要好几年才能回復。 他忙到停不下来,屋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有时间整理,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饶是如此,对于这个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人手也不够,书童一个人给他打下手,什么脏活累活都干,累得叫苦连天。 他也愈来愈着急,压力很大。 小院里成日听见痛苦的□□,还不会说话的孩子疼得一直哭,愁眉苦脸的村民们只能一遍遍地求羽浮。 可他无能为力。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束手无措的感觉,像溺水一样,令人窒息。 墨澈心里不好受,他多希望羽浮可以自私一点,不要管他们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这是不可能的,羽浮生性良善,永远不会放弃他的病人。 锅里煎着止疼的草药,虽然是扬汤止沸,治标不治本,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 水沸腾,咕嘟咕嘟冒泡,热气顶开盖子,水溢出锅外,书童远远地看见了,但是手头正在给病人换药,腾不出手,只得大喊了一声,「公子,药好了。」 羽浮低着头,一目十行地看着手里的医书,目不转睛,过于刺眼的白光让他的眼睛不舒服,微微发红,眼尾湿润,生理泪水不自觉溢出。 「嗯。」 他闻言,轻声应了一句,没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脑子也没思考,下意识伸手去拿盖子。 「啊!」 不出意外的,他惨叫一声,被狠狠烫了一下,勐地缩回手,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盖子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水洒了出来,浇灭了底下的火苗。 他手里抱着的书掉在地上,书页被打湿,慌忙去捡,又被碎瓷片烫到一次,连连惊叫。 「小心!」 墨澈脸色一变,两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半抱着把人带到水缸旁边,舀了一瓢冷水,把他的指尖泡了进去。 「冷……」 他缩了缩手,又被墨澈按住。 「别动,」墨澈低声说道,语气温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不好好处理,日后会留疤的。」 羽浮被困在他的怀里,仰头看了他一眼,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想了想,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这人,但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心里胀胀的,不舒服,这种感觉很奇怪,前几日那位墨公子身上,他也感受过。 「我认识你吗?」鬼使神差的,他问出口,自己先愣住了。 墨澈一怔,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认识。」 第44页 无论怎么变幻容颜,他们之间永远斩不断那一滴心头血的牵连。 羽浮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他的问题好像有些唐突。 水很冰,他的指尖冻得麻木,手掌微微颤抖。 墨澈把他的手拿了出来,捧在跟前,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查看伤势。 指尖被冷水泡得发红,只有被烫的地方有点泛白,表面没有破皮,还好处理得及时。 墨澈握着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哈了口热气,暖意从指尖涌入,心头为之一动。 过于亲昵的举动让羽浮浑身有些僵硬,尴尬地抽回手,小声说了句谢谢。 墨澈愣了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而拉着他的手腕,牵着他往屋里走。 他的步子迈得大,羽浮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这位公子,我还要煎药,你先放开我……」羽浮弱弱地挣扎,无果,被推着坐在床边,让他不要乱动。 墨澈很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烫伤的药膏,半跪在他面前,用指尖挖出一大坨,小心翼翼地抹在他被烫伤的皮肤上,动作温柔得可以滴水,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对这屋子太熟悉了,所有的物品的放置一清二楚,就像是出入自己家一样,羽浮觉得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可面对跪着给他上药的人,低头看见他的头顶,只是轻嘆了口气,又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近来奇怪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太多了。 「你的手上了药,这几天先不要沾水。」墨澈放好药罐子,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道。 羽浮顿了下,轻声说道,「只是一点小伤,不要紧的,我要给他们煎药,还没找到治怪病的法子呢。」 他嘆了口气,心里像压了块沉重的石头,闷得很。 「那也不行,」墨澈冷着脸,强硬地说道,「没有什么事比你的身子重要,煎药的事,你可以教我去做,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手,你要不想废了这双手,那就听话好好养着。」 「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了。」羽浮轻声说道,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几日帮村民们找治病的法子,本来就忙不过来,他还那么不小心,把手给弄伤了,好多事情没办法亲自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会麻烦,我妹妹也得了这怪病,下不了床,所以我才替她过来的,我帮你,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比谁都希望你可以早点找到治病的办法,说起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有求于你。」墨澈低声说道。 他把村民们抬出来做藉口,胡编乱造了个看似正经的理由,也给了他一系列奇怪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羽浮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殷勤,原来也是深受怪病侵害。 他顿时觉得压力更大了。 他嘴笨,不会劝慰人,想了半天才说了句,「我一定会尽力的,你放心,你妹妹会没事的。」 墨澈又用那种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透过这副躯壳,看穿了他的灵魂,看得他腿软,不敢与之对视,心虚地低下头。 良久,墨澈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一直都相信你。」 气氛又变得尴尬,羽浮正愁不知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书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跑得太快,左脚绊到右脚,砰得撞在了门上。 房屋内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墨澈冷着脸,眉头紧皱。 羽浮连忙走过去拉了他一把,关心地问道,「小童,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怎么这么不小心。」 书童摇头,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脑子晕乎乎的,还反过来问他,「公子,你没事吧?我刚看到你烫到了,有没有受伤?」 羽浮说没事,他不信,拿着他的手亲眼看了看,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不然月公子又要骂我了,你吓死我了,公子,」书童不满地嘟囔道,「你不知道,我看见那药洒了一地,心都吓得不会跳了,给婆婆上药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就怕你有事,我没法跟月公子交代。」 书童一念叨起来就没完,羽浮哭笑不得,头都大了。 而墨澈,听见他三句话不离银月,脸色阴沉,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盯着他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好了,好了,」羽浮听不下去了,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出声打断他,「我没事,走吧,我们出去看看病人的情况,那药被我摔碎了,还要重新煎一份。」 他看向墨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嗯。」墨澈低低地应了声,帮他打开门,跟着他走了出去。 书童愣了下,跟在他后面小跑,疑惑地问道,「公子,这是谁呀?」 「一位朋友,来帮忙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病人太多了,忙不过来。」羽浮解释道。 「哦。」书童不疑有他,没来得及和羽浮多说两句话,有人叫他,他又忙着去给村民们换药了。 第28章 有墨澈的帮忙,加上村民们自发地互相照顾,羽浮轻松了许多,可以腾出时间多翻一些医书。 村民们身上的伤被他的药暂时克制,虽没有更加溃烂,但也不见好转,始终不是长远之计。 羽浮越来越急,放弃了休息时间,一晚上都不睡觉,拼了命地看书,任墨澈和书童怎么劝都没用,嘴上答应了,屁股却像粘在了凳子上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放在书上的目光。 第45页 师父留下的毒物记载中怎么会没有一个跟这些村民们的症状相似的? 太奇怪了,世间竟有如此狠辣之毒,无根无源,无药可解,传染性还那么强,短短几日,小院里又多了十几个被染上的病人,情况还很严重。 为了安全起见,他让墨澈和书童都戴着面布做事,身上佩戴着香囊,他亲手做的,里面装了些解百毒的草药,虽不知有没有用,但聊胜于无。 中午的时候,羽浮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背着竹篓就要去后山採药,竹篓里放着锄头等一些工具,上次用完没空清理,刀刃上还沾着干掉的泥土。 「我跟你一起去。」墨澈见状,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他身边,伸手去取他的竹篓,「我来背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羽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反手到背后,护着竹篓。 他的力气没有墨澈大,扭不过他,被拉开手腕,竹篓很轻易地从他肩上取下,背到了墨澈身上。 竹篓是他亲手做的,按照自己的身高,墨澈身量比他高一个头,肩膀也宽厚些,故,竹篓背在他背上显得格外小巧,让人忍俊不禁。 羽浮抿了抿唇,没有笑,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墨澈无奈地嘆了口气,解释道,「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又不好好吃饭,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对后山很熟的,不会有什么事……」 羽浮话说了一半,墨澈就接过了他的话茬,低声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你一个人去我还是不放心,我知道这几天你很累,所以,你在我面前不用逞强。」 「我……」羽浮想说什么,看着墨澈的眼睛,欲言又止,所有的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终化作一声无助的轻嘆。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救不了他们。」 他的声音哑哑的,带上了些许哭腔,低垂的眉眼无精打采的,失落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 院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得了这病有大半个月,今天早上,还是没挺过去,死了,受了很大的痛苦,全身上下没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溃烂了,疼得在地上打滚,哭着叫妈妈,煎的药对他不起作用,咽气的时候,瞪大的双眼都没合上,一脸的惊恐。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饶是看惯了生离死别,这件事对羽浮仍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一整天吃不下东西,水也不想喝。 「你做的够好了。」墨澈心疼极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柔声安慰道。 羽浮闭着眼,浑身一松,下意识往他怀里靠。 墨澈伸出手去抱他,还没碰到人,羽浮动作一顿,轻轻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有些尴尬地沖他笑了笑。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师兄的脸,一回神发现,自己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态。 「我们走吧,一会儿太晚了。」羽浮轻声说道,面色微红,转过身,目光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嗯。」 墨澈背着竹篓往外走了两步,见他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牵着他往外走。 羽浮愣了下,乖乖跟着他走。 他的步子一向迈得大,羽浮走两步就要小跑一段才能跟上。 墨澈察觉到了,主动放慢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羽浮悄悄松了口气。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走着走着,墨澈有些心猿意马,一想到牵着的是羽浮,朝思暮想之人就在身侧,会忍不住心动。 牵手的动作变得不安分,搭在皓腕上的手指一点点下移,掐入指缝之中,变成十指相扣的亲密。 羽浮一开始没注意,只顾着看四周有没有他要的草药,等发现不对劲时,先是愣了下,而后默默抽出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开两步,和墨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个人总是做些奇怪的举动,让他很不适应,浑身都别扭。 墨澈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失落,心里酸涩,静静地往前走,步子都变得沉重,脚下的枯叶被踩的沙沙作响。 他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我安慰道,「对羽浮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不愿意亲近他是正常的,不可操之过急。」 嫉妒是无法消除的,无论怎么说服自我,人总是贪心的,遇见了会想拥有,拥有了又想独占。 在奢求什么呢? 墨澈自己也说不清楚,大约是怕羽浮想起,又怕他想不起,很矛盾。 「啊!」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羽浮被他牵手的动作弄得心里不太舒服,落后两步跟着,低着头看脚下的路,没看前面,不知他停了脚步,蓦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发出一声惊唿。 「你怎么停下来也不说一声……」他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委屈地小声抱怨道。 墨澈的后背硬得像铁一样,他没看路,脸撞上去,挺翘柔软的鼻尖最先遭罪,撞得狠,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想也不想,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墨澈转过身,扶住面前身形踉跄的人,弯着腰,轻轻拉开他的手,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的鼻子看。 鼻尖被撞得红红的,眼泪一直往外冒,还好没有破皮。 第46页 他想伸手摸,羽浮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脑袋往后躲。 墨澈失落地收回手,看着他,满眼的内疚,柔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疼不疼?」他问道。 疼是肯定的,可看见他眼里的内疚,羽浮又说不出口了,吸了吸鼻子,自己用手揉了揉,疼出了眼泪,嘶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不疼。」 他那泪汪汪的样子,说的话没有一丝说服力,墨澈抿着薄唇,眉心紧蹙,眼尾向下耷拉着,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眼神忧郁,直勾勾地看着他。 羽浮与他四目相对,蓦地愣住,看着他的眼睛,被那抹浓郁的墨色吸引,不自觉看得入神,神情呆呆的,眼前的眸子渐渐与一双泛着金色流光的眼眸重合,来回变幻,让他分不清真假。 这眼神好熟悉,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想不起来了。 脑袋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视线模煳,耳边有无数个声音在说话,好多人在叫他的名字。 可是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同溺水之人,不能唿吸,粗重地喘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抱着头,连连后退,表情惊恐,似是被魇住了一般。 「羽浮!」墨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不厌其烦,到底把他的魂儿叫了回来。 羽浮眼角湿漉漉的,双目失神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到焦点,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深唿吸了好几次,平復气息,声音沙沙哑哑的,轻声问道,「沈公子,我怎么了?」 沈灵,是墨澈附身的这个凡人之名。 明明是才发生的事,他却没有记忆,只记得头很疼,快要裂开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墨澈一愣,迟疑地问他,「你不记得了吗?」 他满眼的疑惑,摇了摇头。 墨澈把他方才失态的行为描述了一遍,担忧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口中一直喊着不要过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 有些话,他没有说完,羽浮挣扎的时候,口中除了喊着不要过来,还有两句话一直在重复,「我没错」以及「师兄,救我」。 他看见的,大抵又是天族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哪怕是被抹去了记忆,有些恐惧和怨恨是深埋在心底的,擦不掉,挥不去,如影随形,在每个不确定的时候突然出现,扰乱他平静的生活。 他怕羽浮想起了在天界的记忆,又希望他可以记得他们曾经的过往。 如果记忆可以选择,爱与不爱也可以选择,那该多好。 「什么人……」羽浮看着他,眼神逐渐失真,口中喃喃,努力回想,却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羽浮!」 墨澈一把抱住他软倒下来的身子。 他看了看四周,把人抱进了前面的一个山洞,脱了自己的外衫垫在地上,让羽浮躺在上面,顾不得其他,拉开他领口处的衣裳,让他唿吸更畅通。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羽浮身上,担心不已,没注意到地上那一堆烧完的灰烬,还有衣裳的碎片。 等他看见时,愣了下,哭笑不得,心头涌起苦涩的滋味。 这地方不正是他和羽浮第一次见面的山洞吗?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第29章 羽浮虽然晕过去了,但面色红润,唿吸平稳,除了一直蹙着眉头,轻声呓语外,没有别的异常。 墨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于是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发热。 这些天,羽浮一直殚精竭虑,不眠不休的,怎么劝都不听,他本就身子骨虚弱,若是风寒入体,引发了寒症,又要吃好些苦头了。 不过,外面这么冷的温度,他的脸上却出了许多的冷汗,令人不免担心。 墨澈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跪坐在一旁,盯着他沉睡的面容,一时失神。 三界第一美人不是浪得虚名的,羽浮这张脸,无论在人间还是天界,皆是无人可比的,多看上几眼,轻易就会被吸引,叫人丢了魂,沉迷其中。 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的,长时间没有喝水,些许干涩,一截软舌似红玛瑙含在口中。 墨澈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忽觉一阵口干舌燥,仓惶移开了视线,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地用余光看着他,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住,凑上去听他在说什么。 他闭着那双坠满星河的,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长而卷翘的睫羽不住地颤抖,口中翻来覆去呢喃的,只有两个字,「师兄。」 墨澈脸色一沉,握紧了拳头。 他忽然很后悔,没有早一点找到羽浮,诸事缠身,到底还是来的太晚了,让银月独占了羽浮那么久,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他深吸了口气,平復心底的嫉妒,从怀里拿出那株忘忧草。 这东西是羽浮给的,他没吃,一直随身带着,连包在外面的那块旧布都没捨得扔。 凡间的东西对他是没用的,尤其是,心病难医,又岂是一汤一药可以对付的。 离了药水的浸泡,花瓣有些枯萎了,蔫巴巴的,根茎没什么水分,看样子药效流失了不少。 墨澈眼神微敛,伸出手,手指在掌心轻轻一划,凭空出现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顺着错综复杂的掌纹滴落。 第47页 他将掌心的血滴在干枯的根茎上,瞬间被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草竟像个贪吃的孩童,一连滴了好几滴,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忘忧草吸收了他的血,缓缓活了过来,根茎变得水分饱满,枯萎的花瓣慢慢抬起头,枝叶招展,看上去似还长在地里的状态一般,若是此时此刻羽浮还醒着,见了这一幕,怕是要惊讶的合不拢嘴,会震惊上好半天。 真火凤凰之血可是好东西,可起死回生,亦可解百毒,用来救一朵枯萎的草药,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毕竟,天神受一次伤,流一次血,灵力便会大受损,轻则也要几百年才能恢復。 忘忧,顾名思义,忘记所忧思之事,不同于忘川水,这蓬莱仙草的药效要温和的多,不会抹去人所有的记忆,只会让人忘掉记忆深处最不愿记起之事,安神养气,对于困于梦魇之人,这东西再合适不过了。 他把忘忧草的花瓣摘了下来,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不觉可惜,只是发愁该怎么让昏迷不醒的羽浮吃下。 这草药霸道之处在于,不论是和其它的一起入药,还是直接食用,它的药效都不会变,还会兼容其它的草药的药性,可谓是药中的极品,所有的医者最喜欢的一种草药。 他想了想,起身走出山洞,在洞口设下结界,从外面看,里面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一旦有人想要靠近,山洞就会消失,和周围的其它洞穴易位,人以为进入的是原本的山洞,实则早就偷梁换柱了。 与此同时,墨澈也会立马感应到羽浮有危险,及时赶回来。 他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出去取点水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羽浮,半点马虎不得,他不希望再发生让自己后悔的事。 后山灵气充沛,仙草茂盛,不乏水源,墨澈很快就取了水回来,用一片大荷叶做容器。 他回去的时候羽浮都还没醒。 不是他的身体,用着不舒服,沾了凡人的气息,灵力受限,他几千年的法力,困在这副身体里,使得出来的不过二三成,让堂堂天帝陛下觉得很憋屈。 趁羽浮昏睡之际,他从附身的躯壳里出来,恢復了天神的真身,把沈灵的身体放在山洞的一个角落。 这副身体以后还要接着用的,也许用的时间还挺长,所以,不会太随意的对待,还是要重视一些,毕竟,找到这么合适的凡人之躯不容易。 沈灵的身体很好,灵魂却被黑白无常带去了地府,这事说来也巧,他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家中没有几两碎银,时常去山上挖些野菜,採撷野果果腹,一日,辨认不明,误食了毒菇,毒发身亡,被阎王在生死簿上划了名字。 他死之日,与墨澈在凡间的年岁相同,身体也没残缺,无其它的毛病,正巧墨澈要找一具躯壳附身,以便接近羽浮,而他又是住在山下村子里,再合适不过了,于是便被墨澈收为己用。 黑白无常索魂那日,碰见了墨澈,认出他来,自知实力相差悬殊,不敢冒然与之交手,便任由他带走那具躯壳,把沈灵的魂魄带回地府,老老实实向阎王禀告了此事。 阎王欠他一个人情,对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至于沈灵,在人间还「活着」,无法转世投胎,只好把他的魂魄留在地府,不许入轮迴。 后来,由于他成日吵闹,哀嚎不断,扰鬼不得安宁,被阎王下令关在了十三层地狱,一个只许进,不许出的地方,虽没有十八层那般恐怖,但也是令人瑟瑟发抖的地方。 墨澈从沈灵的身体里抽身离开,拿起摘下的花瓣,把它们放进水里,一眨眼便融化,无色无味。 他动作温柔地把羽浮抱在怀里,胳膊垫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胸膛,把用荷叶盛着的融了忘忧草的水拿到他的嘴边,餵给他喝。 可是羽浮被魇住,不停地呓语,紧闭双眼,水餵给他,他一点也喝不进去,甚至还挣扎了起来,若不是墨澈的手躲的快,怕是全部的药水都要洒掉。 墨澈愁眉不展,扶着他的脑袋换了个姿势,帮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柔声在他耳边哄道,「哥哥,你喝一点,喝了就不难受了。」 昏睡的羽浮自然听不见他的话。 忽然,羽浮不知梦见了什么,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着衣裳,口中大声喊着师兄,有些破音,还带着浓浓的哭腔,眼角流出了两滴晶莹的泪,顺着白净的脸庞往下淌。 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墨澈心疼得无以復加,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羽浮的所有痛苦都是他给的,而他在最无助的时候,喊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最不愿承认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羽浮的心里没有了他的地位,被别的男人取代,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心安理得地占有羽浮。 「哥哥……」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沙哑,听起来是那么的失落。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就此放手,是捨不得,是执念,是命,他和羽浮的名字是刻在三生石上的一对,是命中注定,他不相信他们会缘尽于此,事在人为。 羽浮的身子抖得厉害,墨澈紧紧抱着他,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地方泛出金光,隐隐发烫,像是微弱的火苗在灼烧的感觉。 他低下头,用额头贴着羽浮的,闭上眼,一缕神识钻进羽浮的脑海,口中低声说道,「哥哥,你看见了什么?」 第48页 他试图进入羽浮的梦中。 可是他失败了。 那一缕神识一进入,便被一堵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碰撞出巨大的灵力波动,反弹到他身上,让他浑身一震,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等他再次去触碰那道屏障时,受到了勐烈的攻击,由于没有任何的防备,一股强大的灵力入侵,和他体内的灵力相冲,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像是要碎了一样,口中蓦地尝到了腥甜味。 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把口中的血咽了回去。 羽浮皱着眉,发出痛苦的呜咽,墨澈便不敢再继续了。 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色阴沉,陷入了沉思,有人在羽浮的脑海中设下了结界,仔细回想,那股强势的灵力似乎有些熟悉。 一定是银月。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气得浑身发抖。 难怪羽浮连那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定是他离开的那半日,银月对羽浮做了些什么。 这个卑鄙小人。 第30章 无论如何,他也要让羽浮喝下这药水,可羽浮眼下这样子,别说咽了,一餵进去就给吐了,要忘忧草的花瓣本来就没几片,都被他融在了水里,若是全洒了,便找不到第二株了。 他思索片刻,拿着那叶水,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低下头,贴上羽浮的唇。 柔软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心跳不由加速,声音如鼓,震耳欲聋,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似的,扑通扑通,不受他的控制。 他觉得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微动,上下滚动,忘了口中含着的水,被他尽数咽入了腹中,身体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清清凉凉的,像水流一样,流遍四肢,顿时觉得神识都清明了不少。 不愧是蓬莱仙草,竟让他也产生了这般异样,通体舒畅,若是用在凡人身上,药效翻倍,必定大有裨益。 他慌慌张张地退开,心情一时无法平静,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又软又弹。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面,心尖一颤,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回过神,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羽浮还不舒服,他怎么可以有这种骯脏的想法,简直是对羽浮的亵渎,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会因为亲近羽浮而疯狂跳动,这么久的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一瞬间的如愿以偿,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个巨大的诱惑,难以抵挡。 羽浮的小声呜咽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哭了。 墨澈手足无措,只能用温热的指腹一遍遍擦净他眼角沁出的泪水。 他的眼角红红的,一副被欺负狠的样子,看上去分外柔弱可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呵护。 墨澈甩了甩头,抛开脑子里的旖旎心思,抱着羽浮,把他的脑袋往上扶了一下,用胳膊让他枕着,又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贴着羽浮的唇,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嘴对嘴的法子,将口中的药渡了过去。 羽浮迷迷煳煳的,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隐隐约约感受到口中的异物入侵,本能地紧咬牙关,对抗着外物,餵过去的水从两人相贴的唇缝流下,顺着微张的嘴角滴落。 墨澈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轻咬他的下唇,羽浮吃痛,喉咙间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咽,皱着眉头,顺从地松开了牙关,让水渡入了他的口中。 「唔……」羽浮挣扎起来,呜咽声带上了哭腔,两只手抵在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手指抓着他的衣裳,指尖泛白,眼角又逼出了泪。 墨澈上半身压过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无法闭合牙关,舌头深入,压着他的舌根,逼他把渡过去的药咽下去。 墨澈自己也吃下去不少。 他一本正经地做着这种事,一次次触碰羽浮柔软的薄唇,轻启他的牙关,吮住他的唇舌,内心想的却是,这里不该有别的男人的名字。 如法炮制地给羽浮餵进去好几口,虽然流出来很多,索性餵得多,吃下去的也不少,见效快,很快起了作用,人慢慢安静下来。 吃了药,羽浮呢喃的声音渐渐变小,次数变少,直至消失不见,口中不再声声喊着师兄,乖巧地睡着,只余轻浅的唿吸声。 墨澈松了口气,跪坐在一旁,深深地看着他,复杂的眼神愈渐幽深,那是一种看掌中之物的目光,仿佛羽浮是误闯他围场的猎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其中又夹杂着怜惜和自责。 他的一颗心却始终悬着。 自从重逢以来,羽浮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难以忍受的头疼,突如其来的晕厥,不停地受折磨,他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羽浮总说是心悸的旧疾,可知道了天帝诅咒的墨澈,怎么也无法把这些事情看得太简单。 「我该怎么办才好?」他自言自语地问道,目光在羽浮沉睡的面容上游走,落在嫣红的唇上,眼神一暗,神色变得不对劲起来。 干涩的唇瓣沾了水,变得湿哒哒的,泛着莹润的水光,亮晶晶的,像夜空里的星星,又似烂熟红透的果子,可口诱人,看上去又软又翘,用指腹轻轻碰一下就会被弹开,亟待人一亲芳泽。 朱唇微启,张开一条细长的窄缝,红玛瑙似的殷红舌尖含在口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无声的勾引。 第49页 墨澈有些心猿意马,盯着他的唇看了良久,喉结微动,终是没忍住,低下头,一点点靠近,吻住了那水润的唇。 他伸出舌尖,轻轻掠过微张的唇缝,一扫而过,抿了抿唇,浅尝箇中滋味,软软的,似桂花糕一般香甜。 羽浮轻哼了一声,墨澈立马退开,紧张兮兮地看着他,见他只是皱了皱鼻尖,便松了口气,又吻了上去,舌尖在唇缝中一进一出。 墨澈舔了舔他的唇,使其变得更水润,一时入迷,忍不住含住柔软的唇轻轻吮吸,一下一下,羽浮原有些苍白的唇色被他舔得绯红,饱满挺翘,沾满了亮晶晶的津液。 见羽浮一直没反应,便大着胆子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口中。 一个穷追不捨,一个无处可逃,如同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嘴里那点残留的药汁大抵都被墨澈舔了个干干净净。 墨澈亲得无法自拔,沉醉温柔乡,忽然,他有了个新的念头。 如果他可以帮羽浮解决这次的难题,那羽浮一定会很感激他,会答应他的要求,届时,他提出想留下来,羽浮便不会拒绝,银月也就无话可说了,他就有正当的理由可以陪在羽浮身边了,哪怕以朋友的身份,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他心底又燃起了几分希望,只要陪在他身边,一切皆有可能。 男人在那种事上总是不受理智支配的,墨澈是神,也不例外,温香软玉在怀,不满足于亲吻,搭在羽浮腰间的双手逐渐不安分,钻进衣裳里。 羽浮领口敞开,方便了他的动作。 他吻上羽浮紧闭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不住地轻颤,吻过挺翘的鼻尖,白净的侧脸,紧抿的薄唇,轻咬他的喉结,留下一串透明的水痕,在他的锁骨处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红色吻痕。 衣裳被褪到肩膀处,虚虚地挂着,露出白皙的香肩。 身下人毫不反抗,乖巧柔软,看得墨澈双目赤红,几欲不管不顾。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天人交战,理智失了下风,动作逐渐过分。 羽浮被亲得面色红润,唿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了一样,眼尾染了胭脂色,坠着泪水,平添了一抹妖冶之色,妩媚动人。 衣裳凌乱,散落一地,风月情浓。 唇舌追逐,亲出了粘腻的水声,两人的鼻尖挨在一起,不停地摩擦,火热的唿吸纠缠,难捨难分。 他方解了衣袍,忽听见了脚步声,动作一顿,眯起狭长的眸子,从意乱情迷之中抽身,眼神由清明变得凌厉。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立马把羽浮的衣裳穿好,飞快地系上带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又给他盖了件外衣,一转身,钻进了沈灵的身体。 有人来了。 山洞角落的沈灵登时睁开了双眼。 他站起身,一时有些不适应,身形踉跄两下,扶住了墙壁,正要走出山洞,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被一掌拍在了墙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艰难地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恶狠狠地看向洞口,下一秒,残影掠过,一身青衣的男子似一道风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甩在墙上,一脸的怒气。 是银月。 他如今只是个凡人,毫无招架之力,被砸得头晕眼花。 银月怒火中烧地看着他,气得双眸赤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说过,你敢碰他一下,我杀了你。」 第31章 墨澈眼眸微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舔了舔嘴角,一嘴的血腥味让他不爽地皱了皱眉,不屑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银月怒目而视,冷声反问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缓缓收紧手掌,用力掐着沈灵的脖子,神色冷冰冰的,下手毫不留情,眼底燃烧着怒火,眸子都被染成了红色,似乎是铁了心要把人弄死。 沈灵面色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面目逐渐扭曲,唿吸微弱,若有似无,仍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在羽浮的事上,他和银月总是要分个高下,可又争不过,他输给的是羽浮的偏爱,短短几日的相处,他看出来了,在羽浮心里,没有人比师兄重要。 所以,他连告诉羽浮那夜与他共赴云雨之人是他,不是银月的勇气都没有,他怕会伤害到羽浮,不敢赌,也受不了羽浮伤心的后果。 墨澈附身在沈灵的身体里,虽然对沈灵的伤害不会转移到他的身上,这副躯壳的死活与他的神体无关,但,是他在使用这具身体,五感与他相通,别人伤害沈灵时,他也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会吐血。 比如此时,他便能感受到银月掐着他的脖子所带来的窒息感,以及濒临死亡的无能为力。 银月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忙完了手头的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从书童口中得知羽浮跟一个什么沈公子去了后山,立马追了过来,正巧看见了墨澈趁人之危,对羽浮做的那些龌龊事,气不打一处来。 他下手不知轻重,把墨澈从沈灵的身体里逼了出来。 可以一眼看穿墨澈真火凤凰之身的人,这点小把戏瞒不过他的眼睛。 一想到这人千方百计地接近羽浮,趁他不在,对羽浮做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银月怒上心头,而墨澈一副不屑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手上用力,一把拎起沈灵软下去的身体,随意丢在一边,一扭头,眼神凌厉地盯着墨澈,讥讽道,「怕死?」 第50页 墨澈神情冷漠,捂着脖子,扭了扭头,骨头髮出咯咯的声响,冷眼看着眼前盛怒的人,丝毫不畏惧,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挑衅道,「我怕你杀不了我,小命就先保不住了。」 「找死。」银月厉声呵斥道,灵力在掌心凝成带电的光球,飞身沖向墨澈,一掌朝他拍了过去。 这一掌带着怒气,用了七八成的实力,若是完全受下,必死无疑,他存了心要杀了墨澈,身份帝位,天条律令,皆被他抛诸脑后。 墨澈冷静地看着他,不躲不避,青衣人影在他眼中逐渐放大,瞳孔微缩,反手一抬,挡这一击,长发被风吹起,衣袂飘飘,锋利的光刃从他耳旁擦过,波及到他的脸,在他的眼尾之下划了一条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像是泣的血泪。 「还手,」银月冷声说道,「你不是说爱他,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吗?好,那便跟我比一场,用你全部的实力,若是你输了,就永远滚出羽浮的生活,不许出现在他的眼前,从今往后,他的生老病死,皆与你无关。」 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墨澈主动退出三个人的关系,离开羽浮的世界,不要再来打扰他的安宁。 而且,对付一只毛都没长齐的真火凤凰,对他来说,还不在话下。 凤凰和龙族之间的梁子早在千年前就结下了,故,银月讨厌墨澈,不止公仇,还有私怨。 闻言,墨澈抿着唇没说话,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 银月一脸的不耐烦,出言嘲讽道,「天族之主就这点本事吗,连跟我单挑的胆量都没有?」 说着,身上的灵力疯狂地涌动,引起狂风大作,随时准备动手,不管墨澈答不答应,今天这顿打是逃不掉的,他非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一下。 「激将法对我没用。」墨澈淡淡道,「我可以跟你打,不过,若是你输了,无论我对他做什么,你不许阻拦。」 银月脸色蓦地一变,阴沉如水,眼神恨不得吃人,只想把眼前之人撕成碎片,咬牙切齿地说道,「打得过我再说,手下败将。」 话音刚落,人就沖了上去。 墨澈站在原地没有动,用指腹擦了擦脸上的血,低头看了眼,目光一暗,蓦地抬起头,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飞快地结印,调动周身的灵力回击。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亦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对于情敌的挑衅,不会无动于衷。 争夺羽浮的一场战斗,他必然会全力以赴。 双方不甘示弱。 两人交起手,打得不可开交,心中都带着怒气,下的死手,银月的每一掌都是直冲墨澈命门去的,而墨澈也将心中的嫉妒化为有形的招术,与银月打得难捨难分,平分秋色,全力以赴的天帝没有他想像之中的那么好对付。 山洞在颤抖,巨大的灵力碰撞,地动山摇,可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羽浮的位置,生怕伤到他,所以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羽浮躺的地方,四周仿佛有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切落石飞尘,位于其中的羽浮脸色红红的,连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依旧睡得安稳。 巨大的动静吸引了林子里的野兽,纷纷走出巢穴,仰天长啸,安静的山头响起此起彼伏的兽鸣。 银月到底是上古神,虚长他几千年的修为,拼尽全力接下几招不成问题,可时间一长,他便在这场打斗中落了下风,又不肯认输,强撑罢了。 银月看出他是强弩之末,冷笑一声,手上的进攻更加狠辣,让墨澈有些无力招架,从一开始打得有来有往,到后来只是一味地格挡,被人步步紧逼,而他不停地后退。 「认输吧,你打不过我的。」银月冷冷地说道,「现在认输,看在羽浮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 墨澈脸色苍白,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灵力不稳,在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好像易位似的,疼到极点,几乎麻木,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轻蔑一笑,说道,「你杀不了我。」 银月只当他是在逞强,不与他争一时口舌之快,全力一击朝他袭了过去。 这一击来势汹汹,墨澈眯起双眼,来不及躲闪。 忽然,他的背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替他挡下了这一击,吐出的火焰把银月击退好几步。 此乃他体内的伴生灵兽,自他出生起就存在,与他共存亡,却只会在他遇到危及性命的生死关头才会主动出现,墨澈还没学会召唤其的技能。 这东西银月也有,但是从没见过。 他眯着眼打量这庞然大物,嗤笑一声,道,「黔驴技穷了吗?呵,天帝也就这点本事,你以为,有了这畜牲,你就是我的对手了吗?不自量力。」 银月虽言语狂妄,但对付墨澈不是件易事,他在他手上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硬接了几招,脸上挂了彩,体内不是完好无损,估计内伤也挺严重的,只是他不愿落了下风,一直忍着,神色不变,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原以为与那只凤凰之间会有一场焦灼的战斗,不死不休,可谁知,墨澈身形摇晃两下,背后的凤凰若隐若现,维持了不足片刻,消失了。 召唤伴生兽会消耗巨大的灵力,可墨澈在与银月的打斗中早已灵力不支,此刻只是勉强支撑,更遑论有多余的灵力维持伴生兽的出现。 第51页 天助我也,银月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言语轻佻,「嘴这么硬,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墨澈抿唇,目光阴骛地瞪着他。 银月冷冷地看着他,灵力化成球,在指尖把玩,发出耀眼的光芒,噼里啪啦带电,幽幽地说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墨澈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盯着银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输。」 「死鸭子嘴硬。」银月冷哼一声,把手心里的光球朝他扔了过去。 「唔!」 墨澈登时被甩在墙上,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趴着不动了。 银月没真要杀他,天族之主没了可不是件小事,大荒神那关就过不去,不过是想让他吃些苦头,长长记性,识相地离羽浮远点,而之前三番五次下狠手,一是觉得天帝没那么容易死,二是当时在气头上,的确动了些许杀心。 他走过去,站在墨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脚踢了踢他,见他半天不动,勾起嘴角,不屑一笑,眼神里满是漠不关心,转身便要抱着羽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地方他记得,捡到忘忧草的地方,也是墨澈占了羽浮便宜的地方,一想到这,他就一肚子气,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仍不解气。 他把羽浮扶起来,见他衣衫凌乱,锁骨处大片大片的吻痕,在白嫩的肌肤相衬下,显得尤其刺眼。 他咬着牙,气得手都在抖。 「住手,别碰他,」银月正在给羽浮穿衣裳,背后忽然传来墨澈的声音。 扭头一看,人还趴地上,手指动了动,摸索着扶住墙壁,艰难地站起身,狠厉地看着他,像一只嗜血的狼,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不可以带他走,我还没有输。」 银月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交锋,两人之间的气氛结冰,战斗一触即发。 第32章 墨澈与银月对峙,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人身上,不肯退让。 手中一柄光刃化作的剑被他一点点握紧,银光从指缝中流出,剑尖指着银月,顶上的光隐隐泛白,忽闪忽闪的。 他们打了那么久,哪怕是近身肉搏,打不过的时候,双方也没用武器,看得出,此时此刻的墨澈已是图穷匕见,拿出了最后的底线。 银月慢慢把羽浮放下,重新布下了结界。 他冷眼看向墨澈,勾起嘴角,不屑一笑,「你以为,这样就打得过我了吗?」 他没把那把剑放在眼里,却认出了那是天族的圣物,上古利器,灵识已开,智商与七岁稚童相当。 认主的东西,平时藏于墨澈体内,无影无形,非召不出,只听每届天帝驱使,威力巨大,任何人都没法从墨澈手里夺走,一碰便会自伤。 「看来,你全部的本事也不过如此。」银月讥讽道,没有拿出武器与他对抗。 他以为,对付一只凤凰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大费周章,何况,此时的墨澈还是强撑着,不可能接下他的一击。 然而,这一次他过于自信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于羽浮,墨澈怎么肯轻易放手? 银月暗自蓄力,打算给墨澈致命一击,他已经做好承受弒君的后果。 大不了落得同羽浮一样的下场,便也是丢不了性命的。 更严重些,不过是被大荒神扔进永生永世不见天日之地。 那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换得羽浮一世的安宁。 他上一世过得太苦,被各种误会,受那么多的苦,没过上好日子,这一世,不该让墨澈扰了他的清净。 灵力凝成的光球在墨澈眼里不断放大,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瞳孔放大,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手指划过剑刃,鲜血涌出,抹在剑身之上,银光蓦地变成刺目的红光,迸发出强大的威压。 他以剑指天,口中低呵道,「以尔之力,为吾所用。」 外面风云骤变,天色乌压压的,似有狂风暴雨袭来之势。 风起漩涡,滚滚而来,若一人腰粗的树干被拦腰折断,漫天捲起树叶,狂风大作,尘土飞扬。 忽然,一声惊雷划破天空,野兽狂啸,纷纷逃离此地,不敢再待在外面观望,拼命往洞穴跑,连那诱人的忘忧草的香气也没办法让它们的脚步停下。 墨澈眼眸里金色流光疯狂涌动,仔细看,似乎是只金色的凤凰在其中展翅。 渐渐的,随着头顶的天变成漆黑一片,整个山洞被无尽地阴影笼罩,只有他们二人的身上发出刺眼的光。 而墨澈眼眸中的金色也变成了醒目的赤红色。 他不像是天神,更像是妖族之人,双脚离地,飘在空中,衣袍鼓动,引起附近的妖族发出尖锐的共鸣。 刺耳的叫声,叽里咕噜的,连银月也听不懂他们在吼些什么。 他眯起眼眸,觉得此时有些怪异,墨澈身为天族之主,为何身上会有妖族的气息? 难道他与妖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不应该是这样的,羽浮口中的墨澈,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一些有损天族利益的不轨之事,也不屑去做。 漆黑的天空中,白色的雷电划过,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 忽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源源不断的白色雷电居然穿透了洞顶,顺着剑尖疯狂地涌入剑身。 第52页 赤红色的光外面又浮现了一层金色的流光,像水一样,绕着剑身流动,仿佛是给这把剑镀了一层金。 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墨澈一只手已经握不住了。 他双手握着剑柄,两只手都在颤抖,手中的剑仿佛受不住一般,发出了低低的嗡鸣。 他蓦地盯着银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面无表情,口中低吼一声,一剑朝他噼了过去。 与此同时,空中的天雷也向银月噼了下去,速度飞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银月背对着洞口,腹背受敌,察觉到天象的异常,反应很快,反手接下一道天雷。 他将其拦在洞外,引向旁边的树。 顿时,参天大树瞬间化为黑色的粉末,而他被震得半边身子发麻,右边的一条胳膊都在颤抖。 可见,这道天雷蕴含的摧毁之力,饶是银月也有些挡不住。 他用左手按在右边的小臂上,抑制颤抖,扭头看向墨澈,眼神忽明忽暗,舔掉了嘴角的血丝,五脏六腑仿佛脱离了原位,剧烈地疼痛。 「唔!」 墨澈手中的剑一转,光刃飞出,直冲银月的胸口。 眼前爆发出强烈的白光,视线瞬间模煳,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银月本能地往一边闪躲,把脸侧向另一边,伸手一挡。 滴答滴答,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在脚下聚成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银月脸上和手上都挂了彩,颧骨处有道长长的口子,一开始没流血,过了一会儿,伤口裂开,鲜血直涌,里头的嫩肉外翻,看着都疼。 由于他伸手挡着脸,手心处也有道伤口,横亘掌心,深可见骨,本就颤抖的小臂抖得更厉害了,血液往下倒流,青筋暴起,皮肤一片绯红。 墨澈像变了一个人气得,周围的气场给人一股诡异的威压,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像是被抽走了四周的空气,唿吸困难,头晕脑胀。 银月虽自小跟着大荒神,但追根溯源,也是天族之人,骨子里流的是天神的血脉,只不过是修为较高,才能忍住见到天帝就想臣服的冲动和本能。 他的父母死于天地初分的三族混战之中。 守护者出手救濒临灭亡的天族时,在战场上捡到了一身是血的他。 他不哭不闹,似是被吓傻了,板着一张小脸,神情冷眼看着四周的尸体,在死人堆里爬来爬去,冷了就从死人身上扒下衣裳,饿了就捡地上沾了血的馒头啃,丝毫不害怕。 守护者见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了回去,养在座下。 他从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被捡回去后便随遇而安,大荒神经常不在宫中,十天半个月都在外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也不在意,拿着神主给他的修行口诀,一个人苦练,一练就是不眠不休的几天几夜。 银月骨骼惊奇,是个修习的好苗子,短短数年,修为长得飞快,神主每次回来看到他都会为之一惊,而后欣慰地点点头,夸他几句,又扔给他更多修习的书籍让他自己去消化。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武痴,啧啧称奇,因为他除了修习,一天到晚没有其他的爱好。 有一次,银月及冠之日,大荒神闲来无事,和外族几个老不死打赌,给他餵了那种药,把他丢进一个密闭的小房间,除了外面打开,里面没法子出去。 他们不知从哪找了个天族的女子,长得倒是貌美如花,娇娇弱弱的,穿着一袭薄纱,从上到下,姣好的身材遮都遮不住。 他们赌的便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被下了药,干柴烈火的,银月是否真的清心寡欲,把持得住?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 那女子先受不了了,朝银月扑了过去,柔软的身子整个趴在他,吐气如兰,□□的勾引,口中娇媚地哼哼唧唧,主动伸手去扯他的衣裳。 可银月不为所动,看都不看那女子一眼,一把推开她,像老僧入定一般在原地盘腿打坐,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几个老头子,无聊透顶,在他身上用的可是天族的禁药,悄悄咪咪从天族禁地偷出来的,效果非同一般。 若是普通的神仙,至多撑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被下半身支配,不管不顾,完全失去理智。 好在银月修为高深,硬生生煎熬三个多时辰。 在药物的作用,他的脸色烧得绯红,浑身滚烫,唿吸火热。 饶是如此,他仍克己復礼,不越雷池半步,碰都不碰那女人一下,连个眼神都不给,还在自己周围布下结界,让那女子也无法靠近他。 那女子深陷泥沼,趴在一旁,泣涕涟涟,是个正常的男人看了都得心疼,除了她面前这个柳下惠。 后来,他扛不住,晕了过去,脸色红得不正常,被折磨得有心理阴影,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守护者见他如此倔强,连忙把他放了出来,丢进了净池,在冰冷的池水中泡了一晚上。 他被冻醒,自己动手解决,熬过了这一劫。 事后,他寒气入体,高烧不退,病了三天三夜,守护者一直照顾他,没空出去浪,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可这事还没完,守护者输了这场赌,不服气,便愈来愈过分,三天两头就会回来一次,比之前频繁多了,银月觉得,那段时间,他把之前一年的见面次数都用完。 第53页 不仅如此,他一个人回来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每次回来,身边都会带着个小姑娘,可爱的,妩媚的,各式各样的都有,让他随便挑,看上谁就给他做媳妇。 守护者们闲来无事,把他当成了一个乐子,就喜欢逗他,看他无奈的反应,然后跑去和老伙伴们分享,几个人凑在一起八卦,笑得一脸奸诈,诡异的眼神看得银月毛骨悚然。 他的老伙伴们可羡慕他有这么个好玩的徒弟,眼馋得很,千方百计想拐回去玩会,大荒神得意洋洋的,说什么都不给。 从此以后,银月一见他们就绕道,这几个老东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准没好事,一定是在谋划着名怎么整蛊他。 他生得好看,小姑娘们见了他,一见钟情,不好意思看他,羞得低下头,小脸红红的,春心荡漾。 而他却是一头黑线,对神主无语,又无可奈何。 不知怎的,他对这风月之事实在提不起兴趣。 渐渐的,守护者发现他对女子不感兴趣,便又换了条思路,开始往宫中带男孩子,有的比女孩子还要漂亮,有的甚至还未及冠,就是个小孩子。 银月简直想吐血,一张脸比锅底还黑,把自己关在房间,怎么都不肯出去。 守护者玩了一段时间,见银月都不爱搭理他,没了兴趣,也就不往宫中带人了,男的女的都不带了,寻别的乐子去了。 可口头上的便宜还是要占的,经常一脸促狭地调侃他,笑得老不正经,问他在为谁守身如玉。 他只是做个闷葫芦,闭口不言。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总觉得,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他心动。 他的直觉也没有错。 后来没隔几年,守护者消停了一段时间,银月没过几天安静日子,他又带回来了一个男孩子。 皮肤白皙,圆圆的大眼睛,巴掌大的鹅蛋脸,樱桃小嘴,咬着下唇,眸子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 睫羽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一眨一眨的,可爱得不像话,不似真人,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怯生生地躲在守护者身后,余光偷偷看向银月。 银月原以为和之前一样,不愿搭理神主,在威逼利诱之下,好说歹说才肯出来见一面,本想敷衍一下,没成想只看了一眼就沦陷在了他的目光之中,怎么也挪不动目光了。 他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个强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告诉他,「你的生生世世就是这个人了。」 守护者一看他的表情,还有那走不动的步子,便知道这事有戏,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把男孩牵到他面前,给他介绍道,「这是羽浮,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 「羽浮,他是的你师兄,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建立同门之谊,莫让异族看了笑话。」守护神低下头,轻声对抱着他腿的小男孩说道。 羽浮身子一抖,像是受了惊吓。 守护者拍了拍他的脑袋,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颤巍巍地从守护者身后伸出个脑袋,看着银月,眨巴着大眼,软软地叫了一声,「师兄。」 银月一辈子就栽在了这声师兄上。 「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羽浮,低低地答应道,看着这个不足他腰高的小孩,疯狂心动。 他觉得自己疯了。 当天晚上,羽浮就住进了他的房间,与他同床共枕。 守护者放心把人交给他养着,一消失就是几百年。 羽浮一开始还会端着个小凳子在院子里等他,日出又日落,久等不至,失望过好几次后就不再等他了,而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唯一的师兄。 被人抛弃过的小孩会懂事得多,对于来之不易的疼爱,异常的珍惜。 一开始,他和银月睡一张床会很不习惯,浑身僵硬,睡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挤到旁边的人。 后来,银月主动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生硬的摇篮曲,绞尽脑汁地讲了些奇怪的睡前故事,惹得他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不停地抖。 一天天的相处之中,他渐渐地依赖这个师兄,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睡觉的时候也自在了许多,会把冰冷的手脚伸进他的衣裳里取暖。 银月哭笑不得,只会把他的手脚捂得严严实实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宠溺地说着,「真拿你没办法。」 所以,照这么说,羽浮还是大荒神给他捡回来的童养媳。 他也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护着,疼着,连神主都不许碰一下,什么过错都会主动承担。 尤其是,在知道羽浮的身世与他一样,便对他更加呵护有加。 他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过是被父母丢弃的,嫌他男生女相,与凶星同生,是为不祥。 他原是半人半神之体,母亲背离天族,触犯天条,与他的父亲偷吃了禁果,生下了他,却又生而不养。 如此,恰好救了他一命,躲过了天族的追杀。 守护者把他带回来,给了他一身神骨,让他可以和银月一起修炼。 羽浮在他百般呵护之下快快乐乐地长大。 直到那一年,神妖又一次大战,天族元气大伤,羽浮被守护者带走,派去看守流光镜。 分别前一天晚上,羽浮趴在他怀里,可怜兮兮地哭了好半天,把他胸前的衣裳都哭湿了一片。 第54页 银月抱着他,内心很捨不得,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不被允许离开这里,反抗也没有用,打不过守护者。 羽浮在他怀里哭累了,睡着了,在他身边睡着了。 那一晚,银月做不到无动于衷,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让羽浮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人。 可事后他又怕了,怕守护者知道这一切,于是又抹了他的记忆。 -------------------- 作者有话要说: 抓住尾巴更新~ 写了点师兄和羽浮的过去,太喜欢他了,一写就停不下来。 第33章 对于墨澈身上突如其来的威压,银月无法形容,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似是唿应,又打心底排斥。 骨头嗡鸣,发出闷闷的叫嚣,他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勐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太奇怪了,墨澈身上的这股气息,像是妖族,周身流转着暗红色的光,过于夺目,让人无法直视。 可那流动的暗红色之外又萦绕着天族的圣光,淡淡的金色,勾起天族之人骨子里的臣服本能,很是矛盾。 银月想动手杀他,可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闭着眼,气沉丹田,引导体内杂乱的灵力归一,努力平復着躁动。 片刻后,他平静下来,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墨澈赤红的眸子,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冷冷地说道,「借天道之力对付我,你也就这点下作手段了吗?」 墨澈勾唇,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出声,一脸的不屑,扬声反问道,「下作?」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银月,淡淡道,「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吗?」 银月咬牙,气得吐血,瞪着他的双眸一片赤红,眼底熊熊燃烧着怒火。 墨澈看他盛怒的样子,忽觉心情舒爽,长嘆了一声,幽幽补刀道,「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他不是在说大话,天帝是天选之人,自有天道护着,天族之人若是想杀他,绝非易事,必受天谴,若是异族之人,那便不好说了。 银月破口大骂,「卑鄙。」 墨澈倒没把他这点挑衅放在心上,冷眼看着他,两人的地位似乎换了过来,被拿捏住的人变成了银月,一下子落了下风。 他沉下脸色,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你怎么说,羽浮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管用任何手段,我绝不会让你把他带走,他是我的,永远都是,他和我的缘分是刻在三生石上的,生生世世,你休想插足我们。」 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也与羽浮口中的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有着天壤之别。 他又高高举起手中的剑,看上去似乎想给银月致命一击。 银月也做好了跟他同归于尽的打算,满眼不舍地看了看沉睡的羽浮,飞身沖墨澈迎了上去。 他的全身散发出刺眼的白光,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双手飞快变幻着结印,口中念着诀,一道道金色的字符从他手中飞出。 两个人打得火热,僵持不下,银月赤手空拳接下他的剑刃,手心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合拢的掌心流下。 他面不改色,调动全身的灵力去抵挡,一波一波的灵力在空中碰撞,产生巨大的爆炸。 以他们所在的山洞为中心,方圆百里的树木被拦腰折断,灵力波及之处,寸草不生,所有生灵瞬间石化,在一阵狂风过后,化为尘土,消失不见。 银月脸上的伤口癒合又裂开,有逐渐变大的趋势,看起来很吓人。 很明显,他在这场打斗中不敌墨澈,一点点落了下风,纵使拼尽全力,似乎也不是这人的对手。 他们两人的身影被强光笼罩其中,看不清,朦朦胧胧,隐隐绰绰,没有人和其他生物敢靠近这边。 两束光柱穿透洞顶,直冲云霄,惊动了九重天上的众神。 他们派人前去打探,得知是天帝与旁人交手,一个个面色凝重,召集天兵天将,严阵以待。 前去请示天后的旨意,被司命拦下,让他们回去待命,不要轻举妄动。 天帝离开之时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天族之人不许插手他在凡间之事,哪怕是危及性命。 天后睁开紧闭的双眼,从静坐中抽身,走出宫门,抬头看了看天,目光深沉,轻声呢喃了句,「该来的,躲不过。」 她看了半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令人不明所以。 另一边,在云外之境放着的流光镜突然变得不安分,剧烈地颤抖,镜面布满了条条裂纹,给人一种要裂开的错觉,但很快就消失了。 镜中镇压的万妖女王发出悽厉的叫声,令整个云外之境都为之颤抖,闻者生悲。 她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道,「江玉锦,你不得好死,有朝一日我从这里出去,重见天日,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她更多不堪入耳的辱骂被流光镜爆发出来的白色强光吞噬,旁人一句也听不见。 那层白色的强光与银月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没错,这正是银月巩固的结界。 他离开的那段日子,正是受了大荒神的命令,前往云外之境。 流光镜异动,万妖女王蠢蠢欲动,他不得不接下羽浮的担子,将其一次又一次镇压在镜中。 第55页 这件事之后,他更讨厌墨澈了。 身为天界之主,流连凡尘,甩手天族之事,整日与他抢羽浮,忘却责任,不务正业。 如今还连累他失去陪羽浮的时间,去维护天族的安宁,累死累活,不仅出力不讨好,还被打得一身是伤。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银月忿忿不平,一想到这事就气得不行,心道,骂他一万句昏君都不为过。 他连带着对整个天界都没有好感。 偌大的天族,上上下下,无一可用之人,连个宿敌都关不住,还要他亲自出手。 天后站在宫门口,遥望那个方向,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转身走进殿内,关上大门,把一切扰她清净的声音全部挡在了外面。 银月和墨澈两人皆是全力以赴,打得不可开交,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双方斗得你死我活,脸上的表情倔强,咬着牙关,谁也不肯退让,哪怕是搭上性命,也不肯输了这场战斗,非要分出胜负不可。 可是这么打下去,结果只会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谁也落不到好处。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银月脸色凝重,相比之下,墨澈的神色便要轻松许多,应付得游刃有余,每一招一式都能接得下来。 「咳咳……」 两人打得难捨难分的关头,忽然听见了羽浮的轻咳。 他们同时回头望过去,只见他皱了皱眉头,眼睛还没睁开,倒先哼唧了几声。 软软的,尾音有些沙哑。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这是令在场的两人都没想到的。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怒火和惊讶。 两人默契地同时收手,羽浮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可以让他看见这一幕,否则于他的寿元有损。 出招容易,收招难,两个人都被反噬,受了轻重不一的内伤,捂着胸口,后退了好几步。 到了这般田地,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目光对峙,电光石火之间,又是一场无声的硝烟。 「师兄……」羽浮软软地叫了一声。 他揉了揉眉心,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睁开了不太清明的眸子,仍是漂漂亮亮的,只是蒙了一层水雾,显得更懵懂单纯了。 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面前的银月,只是一个背影,却让他觉得亲切和熟悉,很有安全感。 银月闻声一愣,立马蹲下身,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柔声问道,「你醒了?头还疼不疼?」 羽浮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大抵是又犯了头疼的毛病,晕过去了。 「师兄,我睡了多久。」他摇了摇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轻声问道。 银月柔声说道,「一个多时辰。」 羽浮惊唿,忍不住感嘆了句,「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银月揉了揉他的头髮,在他的侧脸上温柔地吻了吻,笑着说道,「没关系,有我在,你想睡多久都行。」 羽浮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蓦地睁大了眸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瞪着圆圆的眸子,惊讶地看着银月,焦急地问道,「师兄,你的脸怎么受伤了?」 他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他的脸。 「没事,一点小伤,不小心划到的。」银月安慰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好巧不巧,又让羽浮看见了手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羽浮快吓哭了,从小到大没见师兄受这么重的伤,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隐隐有了哭腔,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一开口,眼泪唰地就往下落,砸在银月手上,烫得他心尖疼。 他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说道,「师兄,你的手怎么也受伤了?这么深的口子,疼不疼啊?」 「不疼,」银月扶着他的脑袋,亲吻他脸上的泪,柔声安慰道,「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 哪里疼都没有心疼让人难以忍受。 羽浮瘪了瘪嘴,把眼泪憋了回去,撕下衣裳上的布条,简简单单帮银月包扎了一下伤口,又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扶着他的肩膀,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他的伤口,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他的疼痛。 银月垂眸看着他,眼神幽深,一颗心都要被他融化掉了。 然而,这一幕落在墨澈眼里,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如同被人拿着刀子在心口不停地扎,比受下银月千千万万掌还要疼。 羽浮一门心思扑在银月身上,只顾着心疼他,完全忽视了在场的另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墨澈受的伤远比银月重得多。 他们都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羽浮不是玩物,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选择,不是他们可以任意推来让去的。 羽浮主观上选择了银月,在这一点上,墨澈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即使打赢了又如何,他终究得不到所爱之人。 第34章 羽浮关心完银月,这才注意到山洞里的另一个人,和躺在地上的那具沈灵的躯体。 他抓着银月的衣裳,从他怀里冒出头往后看,看见墨澈的那一刻,明显大吃一惊,不解地问道,「墨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墨澈神色有些黯然,面对羽浮纯洁的目光,噎了一下,低声说道,「有些未了之事要办,恰巧路过此地。」 第56页 「哦。」羽浮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客气地问了句,「那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嗯。」 「沈公子?!」羽浮看了眼四周,蓦地瞪大眼睛,拉着银月,指向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像具尸体一样的沈灵,焦急地问道,「师兄,他怎么了?」 银月扭头,冷冷地瞪了眼墨澈。 「别担心,他没事,只是不小心吸入了迷魂草的香气,睡过去了而已,一会儿就醒了。」银月柔声安抚他,睁眼说瞎话,张嘴便是胡说八道,捏造了个合情合理的藉口。 羽浮对师兄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墨澈顿了顿,跟着附和银月的话,低声说道,「对,我路过此地,碰见你们晕倒在树下,怎么都叫不醒,这山上又不安全,经常有野兽出没,便自作主张把你们带到这处山洞来了。」 他三两句话衔接上银月的故事,还把功劳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银月暗地里白了他一眼。 墨澈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没把他放在眼里,一脸占了便宜的得意。 两人像是争风吃醋的小孩,幼稚得可笑。 羽浮若有所思地点头,可是,无论他怎么回忆,对于他们说的这些事情,一丝印象都没有,就好像从没有经歷过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隐约记得,他和沈灵一齐上了山,原本走得好好的,可是沈灵忽然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握,让他觉得很尴尬,连忙挣开。 再然后…… 他只觉得头很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里寂静无声,任他苦苦挣扎,却像被人束缚了手脚,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动。 「是这样吗?」他自言自语地小声喃喃了句,扭头看向银月,眼神疑惑,似乎是在向他求证。 「嗯,的确如墨公子所言。」银月轻声答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又狠狠地剜了墨澈一眼。 这小凤凰还真是阴魂不散,什么事都要来插足。 羽浮信了这个故事,又问银月,「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羽浮眼巴巴地看着他,银月心都被融化了,心尖酥酥麻麻的,像是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啃噬,又疼又痒。 怀里这人总是可以轻易勾起他的怜惜之情。 他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摸了摸羽浮散落身后的如墨般的长髮,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柔声说道,「早上回来的,小童说你们在后山,我就立马过来找你了。」 羽浮眉眼弯弯地沖他笑。 银月看见他眼底的一片青色,屈指在他鼻尖上轻轻颳了刮,故意板着脸,轻声呵斥道,「我不过离开几日,你怎么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羽浮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一副心虚的样子。 「嗯?」银月挑了挑眉,尾音上扬,不依不饶地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人手又不够,我一忙起来就忘了。」他软软地为自己辩驳。 银月听得皱起了眉头。 他冷着脸的样子,羽浮还是挺怂的,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软软地撒娇道,「师兄,你别生气,我错了。」 他举起两根手指做保证,一本正经地点头,「下次不会了。」 银月被他逗笑了,把他的手拉下来,藏在怀里,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扬声问道,「你还想有下次?」 他的手顺着羽浮的后背往下滑,啪得在他饱满挺翘的臀肉上拍了一巴掌,趴在他的耳边,唿吸的热气烫红了柔软的耳尖,低低的声音满是蛊惑,半真半假地威胁道,「若是再有下次,我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羽浮满脸通红,不自在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像只小猫似得拱来拱去,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师兄,你说什么呢,这里还有别人呢。」他羞赧地锤了锤银月的胸口,软软的拳头,倒像是猫爪子挠的,尽显小媳妇的媚态。 银月哈哈大笑起来,整个胸膛都在颤抖,连带着羽浮的身子也在抖,双手麻麻的,身子不由地往下滑,被银月一把扶住了腰。 可偏偏那处是他的敏感点,银月一碰,他便克制不住地娇喘出声,声音又软又糯,不似平时清冷。 在场的两人都愣住了。 银月蓦地低头,堵住了他的唇,深深地亲了一通,哑声在他耳边说道,「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只许喘给我一个人听。」 羽浮又是羞红了脸。 这事也不由他作主呀…… 「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羽浮巴巴地看着他。 银月哑然,轻声说道,「不走了,再也不走了,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羽浮眼前一亮,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委屈巴巴地抱怨道,「你离开了很久,我好想你。」 他对于自己的思念和喜欢,总是很直白,从不忸怩。 「对不起。」银月怜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羽浮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轻轻蹭了蹭,闭着眼,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哼声。 墨澈像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切,无能无力,颓然地低下了头。 第57页 他们之间的亲密容不下第三人。 银月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抱着羽浮又亲又摸的,吃了好一会儿豆腐。 羽浮坐不住了,在外人面前放不开,便推开他,从他怀里爬出来,扭着身子要去看看沈灵的情况。 「我看看沈公子怎么样了。」 他话音未落又被银月抓回了怀里,帮他系好散开的衣裳,边说道,「他没事,我已经给他看过了,睡一会儿就会醒的。」 羽浮听话地点了点头,坐着不动,乖乖让银月给他穿衣裳,低头看着他在衣襟之中穿梭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皮肤白皙。 银月见他看自己的手入了迷,便刻意放慢了动作。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旖旎的夜晚,一双火热的手掌游走在他全身,把他带到云端,拉着他在冰与火之间沉沦。 可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不一样的,那双手不是师兄的手。 师兄常年习武,手上带着层薄薄的茧子,他碰过的地方,会引起微微战慄,说不出的快感。 可那双手,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疤,更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他抬起头,望见墨澈幽深的眼神,心头狠狠跳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目光下滑,看向他的手。 一瞬间,墨澈的手,墨澈的脸,全部都和那天晚上的那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心头一震,慌乱地移开目光。 「怎么会想到他……」羽浮奇怪地喃喃,拍了拍自己的头,疯狂地摇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不会的,不会是他……」 墨澈不由地走上前,欲言又止,银月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的话。 「怎么了?」银月握住羽浮的手腕,关心道,「头又疼了?」 「不是,」羽浮不好开口,只是窝进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师兄,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 银月没再多问,把人打横抱起,径直往外走,连个眼神也没给墨澈。 羽浮往后看了一眼,不小心和他四目相对,心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他紧紧抓着银月的衣裳,以此得到一些安心的力量。 墨澈无奈地嘆了口气,认命地扛着沈灵的身体,默默跟在他们后面,沉默不语。 他不确定羽浮那个慌乱的眼神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哪怕是银月一次次抹去羽浮的记忆,可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一些人,一件东西,一个动作,都有可能让他找回记忆。 回去的路上,羽浮难得在银月面前有些沉默寡言。 第35章 三个人,还有一具躯壳,一前一后,安安静静地行走在山林之中,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过了这么几天,又见到银月,羽浮心里是很高兴的。 尤其是在他遇到村民们如此棘手的怪病,又束手无策时,银月的出现,简直是他的救星。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师兄都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有他在身边,羽浮总会觉得很安心。 这回也一样,他无条件地相信,师兄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村民们的怪病。 回去的路上,师兄的怀抱很稳,走路的时候轻轻晃动,像小时候睡在摇篮里一样,让人觉得安心。 羽浮迷迷煳煳的,不觉有了些困意,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眸,靠在银月肩膀上的脑袋往下滑。 他又做梦了,梦中有人在亲他,看不清脸,但是他的吻又深又狠,来势汹汹,亲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唿吸被夺走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挣扎起来,伸手推搡着压在他身上的人,可是浑身使不上力气,仿佛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他想要唿喊,却发不出声音,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层层将他包围。 剎那之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要被人亲得窒息而亡。 忽然,耳边传来很轻的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一脚踏空,整个人无尽地往下坠,被强烈的失重感笼罩。 一片黑暗之中,无依无靠,抓不住任何东西,他不知自己会落到何处,归途未卜。 心跳如鼓,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好像马上就会跃出嗓子眼似的。 「啊!」 他惊唿了一声,蓦地睁开眼,捂着胸口,仿若死里逃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想起梦中的感觉,还是会忍不住阵阵后怕。 「怎么了?」银月脚步一顿,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羽浮抬起头,望进他满载柔情和关心的眸子里,心跳渐渐平復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仰起头,抓着银月的衣裳,把脸贴近他的胸口,细数着有节奏的心跳声,轻声唤了句,「师兄。」 还好,醒来还在银月怀里,所有让他害怕的一切都只是梦。 银月用脸贴了贴他的额头,柔声问道,「又做噩梦了?」 羽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师兄不要担心。」 他最近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每睡得不踏实。 梦里的画面模煳又陌生,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根本无法串联起来,醒来又总是记不清楚。 第58页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压抑至极,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银月亲了亲他的额头,安慰道,「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羽浮应了一声,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又向他确认了一遍,「师兄,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不安,过去十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好像有人要把他爱的人,爱他的人,一个个从他身边带走,到最后,只余他孤单单一个。 银月不明白他在不安什么,但还是如他所愿,安抚他的患得患失,一遍遍对他承诺道,「我会的,一直,永远陪你。」 他这句话让羽浮慌乱的心又莫名安定下来。 墨澈面不改色地扛着沈灵的身体,不敢过于靠近,生怕给羽浮带来不幸,可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他们的背影上。 他们在说什么? 他,在想什么…… 羽浮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小情绪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太多莫名其妙的人,毫无徵兆地闯入他的生活,扰乱他的平静,打得他措手不及。 一定是的,他不喜欢这样。 待此间事了,他要和师兄离开这个地方,去过只有他们两个人都生活,或许还可以带上那个笨笨的书童。 羽浮这边正胡思乱想,银月抱着他往上扶了扶,以免他滑下去。 他抱着银月的脖子,在他怀里扭了扭,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心安理得地享受师兄的照顾。 有人疼的时候,他也会偶尔做个没手没脚的小废物。 忽然,他目光一转,落在银月胸前的衣裳上,发现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银月胸口的衣裳被打湿了一小片,那块可疑的深色水渍,正是他之前趴着的地方。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他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口水印…… 认知到这一事实,他羞得没脸见人了,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绮丽的胭脂色蔓延到脖子根,耳后一片白皙的肌肤也泛出诱人的粉色。 他脸色红红的,不好意思地偷偷伸手擦,试图毁灭证据,然而,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落进了一双深情款款的眸子里。 银月低头看着他的小动作,宠溺地笑笑,柔声道,「不用藏了,我都习惯了。」 羽浮动作一顿,尴尬地笑了笑,把手缩了回去,脑袋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恨不得自己同乌龟一样长个壳,可以把人藏起来。 「师兄……」他羞得狠了,闷闷地叫了他一声,气唿唿地在他胸前咬了一口。 银月唿吸一窒,停下脚步,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哑声说道,「别闹,一会儿天黑了都走不回去。」 言语之中的意有所指,羽浮不是没有听出来,羞得脸色更红了。 他在心里小声嘀咕了句,师兄怎么越来越这么不稳重了? 过于轻浮了些,不是不好,多了些烟火气,只是让他很是招架不住,老是被逗弄得无话可说。 银月笑得停不下来,被羽浮可爱得心都化了,坚硬的胸膛一直在抖,连带着怀里的人身子也微微颤抖。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四肢,羽浮觉得浑身都软了。 「别笑了……」他被调戏得小脸通红,又气得在银月身上拍了一巴掌。 「好。」 银月说到做到,收敛了笑。 一下子安静下来,羽浮还有点不习惯,嘟了嘟嘴,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觉舔了舔唇,忽然觉得唇上微微刺痛。 他想起来了。 之前在山洞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亲他,还把他浑身都摸了个遍,醒来看见银月在身边,自然而然就把那人认为是银月。 他脸色羞得红红的,这会儿想起来秋后算帐了,扒着他的肩膀,往上拱了拱,趴在银月耳边,同他咬耳朵。 他用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气音,小声问道,「师兄,在山洞那会儿,你是不是亲我了?」 银月一愣,下意识看向他的唇,红红的,有些微肿,又想到找到这里时,墨澈正在对羽浮做的下流事,怒火中烧。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做的。 可他不能说出真相,还得咽下这口闷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白白被那王八蛋捡了个大便宜。 银月盯着他的唇,想事情入了神,目光火热。 羽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垂下眼眸,藏住眼底的羞涩,欲盖弥彰地抿了抿唇。 他从没想过会和师兄以外的人做那种事。 银月深吸两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扭头看向身后的墨澈。 墨澈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冷冷地看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犀利的眼刀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 然后,脸色变得比阴天还快,扬起一张笑脸,沖羽浮笑了笑,轻快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语气里的得意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占了羽浮便宜的人是他。 羽浮也更深信了自己的猜测,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一脸傲娇的小表情,像小奶猫一样,可爱得不得了。 「师兄,你怎么可以在我睡着的时候做那种事,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他羞赧地小声抱怨道,只是羞得狠了,没有真的同他生气。 第59页 银月蹭了蹭他光滑细腻的侧脸,动作亲密,在他嘴角落下温柔的一吻,低声诱哄他道,「别生气了,大不了,给你亲回来。」 羽浮扭头看着他。 银月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真的,你想怎么亲都可以。」 羽浮眨了眨眼,嫣红的薄唇微抿,被墨澈□□过的地方些许刺痛,直起腰,双手勾着银月的脖子,凑到他面前,气唿唿地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说道,「还你的,让你也疼一疼。」 银月目光一暗。 一阵天旋地转,羽浮惊唿出声,在他怀里变了个姿势,双手双脚地抱着他,两条修长的腿紧紧夹着他的腰,怕自己掉下去。 莲藕般白皙细长的胳膊从袖子里伸出来,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慌乱之中抱着银月的脖子,以稳住自己的身形,不会往一边倒。 「师兄,你做什么?」羽浮惊讶地问道,疑惑地看着他,倒不担心他会伤害自己,只是这个姿势太亲密了,当着外人的面,他有点害羞。 银月没回答他,托着他的屁股,忍不住上手捏了两把,把人弄得浑身发软,惊喘连连,眸子染得湿漉漉,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他把人抵在树干上,侧过身子,挡住墨澈贪婪的目光,低下头,慢慢靠近,深深吻住他的唇。 「唔……」 羽浮被亲得呜呜咽咽的,喉咙里发出软软的哼唧声,像猫爪子在心上不停地轻挠,撩得人心痒痒。 他软软地抓着银月的衣裳,欲拒还迎。 银月哪挡得住这般诱惑,亲得一下比一下深入。 不多时,羽浮便被他亲得软了身子,手脚无力,柔若无骨地趴在他怀里,气喘吁吁地平復气息。 他的眼尾湿润,嘴唇红红的,泛着亮晶晶的光泽,嘴角挂着可疑的透明液体,拉出长长的银丝,活脱脱一个媚骨天生的大美人,还是柔软可欺的那种。 这个绵长的深吻,羽浮觉得和梦里有些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只好躲在银月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害羞地笑了笑。 银月怕自己会失控,不敢过多停留,浅尝辄止,及时抽身,抱着人大步往回走。 墨澈迟疑片刻,追了上去,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片刻不离地盯着羽浮的身影。 他们耳鬓厮磨的场景,无异于对他的残忍,而他移不开的目光便是一次次的自虐。 -------------------- 作者有话要说: 1v1,只是我还没定下来给谁(挠头) 我又想搞攻生子了,逐渐放飞自我~ 第36章 见羽浮是被人抱回来的,村民们纷纷站起来,探头探脑地张望,片刻后,关心地围拢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神医这是怎么了?」 羽浮羞得把脸埋在了银月的胸口,没脸见人了。 他总不能告诉别人,是被师兄亲得腿软,走不动了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羽浮红着脸从银月怀里抬起头,跟关心他的村民们解释道,「大家别担心,我没事,採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不打紧,休息一下,马上便可以去给大家煎药。」 他学到了银月三分扯谎的本事。 心知肚明一切来龙去脉的银月,抿了抿唇,绷着脸,看似面不改色,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村民们第一次见他,都有些畏惧,站得远远的,不太敢靠近,实则,若是没有旁人,他早就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了。 在众人面前一脸窘迫的羽浮,还要强装淡定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很。 银月心动不已,摸了摸他的头髮,还想亲亲他,不过,若是那么做了,羽浮大约会羞得好几天不理他。 「没事的,您的身子要紧,」一位稍年长些的男人站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是我们全部的希望,我们全村老小的性命都倚仗着您呢,您可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这人是村长,顾全大局,彬彬有礼,无论出现多么焦灼的情况也没为难过羽浮,还帮了他不少忙,用药的时候也总是紧着病症严重些的村民们先治。 羽浮对他的印象很好,沖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村民们附和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要他好好照顾身体,诸如此类的,初心不一,但对羽浮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我会的,谢谢大家关心。」 银月停下脚步等了他片刻,待他同村民们说完,便抱着他走进了卧室。 回来的路上,羽浮断断续续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尤其是村子里蔓延开的怪病,让他束手无措。 一连好几天过去,不仅没找出病因,更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也愈来愈焦急,夜里还常因此事,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只是这些话他是不敢同银月说的,不然,师兄少不得又要生气,怪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书童放下手头忙活的事情,穿过人群,小跑过去,推开门,一看见银月,两只圆熘熘的眸子亮晶晶的。 他的声音不自觉上扬,兴奋地喊道,「月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子都快忙坏了,饭也不记得吃,我劝他,他也不听,晚上熬到好一夜才睡。」 第60页 他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羽浮一阵头疼,扶了扶额,一个劲地沖他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可是书童愣是看不懂他的眼色,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没了,希望银月给他主持公道,委屈巴巴地控诉羽浮不肯听他的,没有好好照顾身体。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羽浮眼下是一个头,两个大,索性放弃了挣扎,心思百转千回,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平息师兄的怒火。 他顶着银月审视的目光,头皮发麻,越来越心虚。 银月不出声打断,只是深深地看着羽浮,一言不发,晦涩不明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羽浮都看不透,更遑论旁的什么人了。 书童说得口渴了,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又吐起自己的苦水,言之凿凿地讲述羽浮虐待他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月公子,你是不知道,我这两天手都要断了,天没亮就要起来煎药,有时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不仅如此,我还要磨药粉,两只手都被磨出泡了,你看……」 书童伸出两只手,银月瞥了一眼,的确是又红又肿,吃了不少苦。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银月低声说道,想把人喊出去,单独和羽浮待一会儿。 书童很听银月的话,从小被吓大的,他话一出便明白自己打扰了他们俩你侬我侬,气唿唿地翻了个白眼,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扭头往外走,夸张地扭着腰,两只手的弧度甩得特别大,像是故意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走到门口,他又想起来,回头问了句,「对了,公子,听说你摔了一跤,脚没事吧?」 脸上的担忧神色是真真实实的。 羽浮愣了下,沖他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不把真相告诉他,这个书童有点呆呆的,一会儿被他说漏嘴可就尴尬了。 「哦。」书童松了口气,走到了门外面,关门的时候,从门后冒出个头,在他和银月之间眼神暧昧地打量,嘿嘿一笑,沖他做了个幸灾乐祸的鬼脸。 银月一抬手,门砰得关上了。 书童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啊……好想快点抱上小公子呀,月公子,加油!」 说完,自己忍不住害羞地笑了,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羽浮倏忽被他的鬼脸逗笑了,说到底就是个小孩子,怎么也长不大,出发点也是关心他,没有坏心思,他到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他一走,羽浮便感觉房间里的气氛不大对,后背发寒,扭头一看,银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羽浮被他笑得浑身不寒而慄,师兄秋后算帐的本事他还是心有余悸的。 「师、师兄,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慌乱的眼神左顾右盼,从凳子上站起身,鞋子却不知所踪,只好赤着脚往床上跑,边跑边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好睏呀……」 他装模作样地抬手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假惺惺的眼泪,余光偷偷瞄向银月。 「啊!」 他的脚才沾地没走两步,就被银月眼疾手快地打横抱起,大步往床边走,一把把人丢到床上。 看似兇巴巴的,而落下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用胳膊在他腰后面垫了下。 不巧,羽浮心虚地往后退,柔软的臀肉正坐在他的手心,被他握了个满满当当,顿时羞得脸色通红。 今日他怎么一直在师兄面前出洋相呢?也太丢人了。 「地上凉,不许光脚走路。」银月微微一笑,面带笑意,温柔地说道。 他明明在笑,声音也柔柔的,和平日一样,可羽浮看着他深沉的眸子,从其中听出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啊!」 银月忽然在他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手心饱满柔软的触感让他发出满足的喟嘆。 他这一动作,惹得羽浮惊喘一声,连连后退,羞涩地咬着下唇,脸色红红的,漂亮的眸子湿漉漉的,盛满春水,里头像是有星星坠入,亮晶晶的。 「师兄,我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羽浮不由分说,开口就求饶。 银月挑了挑眉,问道,「错哪了?」 「我……」羽浮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时不知师兄是在介意哪件事,他好像总在不知不觉之中惹师兄生气。 他皱着眉,晕乎乎的脑子不太灵光,还在努力思考。 「师兄也太爱生气了。」他嘀嘀咕咕道,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口了。 「嗯?」 银月脸色一变,单膝爬上了他的床,一步步向他靠近,咄咄逼人。 「不好好吃饭?」 「不肯睡觉?」 「忙不过来?」 他每说一句便靠近一步,羽浮捂着嘴,心虚地往后退,没一会儿便退到了角落,无处可退。 「我错了……」他眨巴着眼睛,脑袋摇成拨浪鼓,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求饶。 若是平时,银月很吃他撒娇这一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他了。 可今日,他铁了心要给不听话的小媳妇一个教训,罚他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让他下次再也不敢。 他往前,羽浮便往后,被他困在角落,无处可逃,眼泪汪汪地叫着,「师兄……」 银月不为所动,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宽大的手掌握住白嫩的脚心,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双白皙的纤纤玉足。 第61页 羽浮又羞又臊,后背贴着墙,无助地拉着衣裳,仿佛下一秒便会哭出来。 「痒……放开……」他本能地蹬了蹬脚,试图挣开银月的束缚,把双足解救出来。 结果,一不小心踹在银月的脸上,惊唿一声,立马吓得不敢乱动,捂着嘴,紧张兮兮地看着师兄,弱弱地说道,「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银月目光一暗,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忽明忽暗,闪着晦涩不明的光,隐隐泛红。 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羽浮不陌生,登时浑身发软,觉得一阵腰酸腿疼,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了屁股。 完了完了,他认清了眼下的情形,明白了一件悲催的事实,那就是,师兄大抵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啊!」 银月忽然低头,一口咬在他白嫩的足背上。 羽浮失声尖叫,绷直足尖,瑟瑟发抖,身子一下便软了。 第37章 「师兄,我错了,不要……」 银月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抓住他的脚腕,突然往下一拉。 一阵天旋地转,羽浮便落到了他的怀里,背对着他,趴在他的腿上。 一个软枕伸过来,垫在羽浮腰间,银月手搭在他腰上,往上一抬,轻托起他的腰,让他只余屁股高高翘着,那动作,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若是有面镜子,羽浮看见自己这样子,一定会尴尬地脸上冒烟。 「师兄,你要做什么?!」他颤颤巍巍地问道,声音不自觉发抖。 他不担心师兄会伤害他,只怕师兄会做出些让他羞愤欲绝的事来。 门还没关,若是有人进来,那他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银月不说话,动手扒他的裤子。 他看不见师兄的动作,心头慌乱,紧紧抓着裤腰带,不肯松手。 扭头去看,被捏着下巴狠狠亲了口,把脸转了回去。 「乖乖趴着,不许动。」 银月哑声说道,一本正经的神情,看不出手上在做着下流的动作。 「呜!」羽浮咬着唇,小声呜咽,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怕外边的人听见,一个劲地摇头。 眼巴巴地去拉银月的手,像小奶猫一样,用光滑的脸蛋讨好地蹭他的手指,可怜巴巴地求饶。 「师兄……」羽浮轻声叫他,气息有些喘。 「嗯。」银月每一声都会回应,只是手上的动作不停。 羽浮一向节俭,不喜买衣裳,穿的粗布,材质不好,扛不住撕三两下,半边白面团子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羽浮失声尖叫,蓦地呆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嘴唇在颤抖,脸色涨得通红。 「不……」 银月把人按在腿上,抬手,对着白馒头便打了一巴掌,稍微用了几分力,是为了让他长记性。 娇嫩的肌肤一下便被打红了。 他从小到大没被这么对待过,登时便愣住了。 「啊!」 回过神,他崩溃地大叫一声,羞得受不住,觉得很难堪,颜面尽失,脑子里的血似乎倒流到了脸上,满脸通红。 银月动作也顿了下,没想到羽浮会这么大反应。 「嘘!」 银月轻轻捂住他的嘴,在他红红的眼尾温柔地吻了一下,声音哑哑的,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宝贝,我没关门的,这门隔音不好,若是外面的人听见什么动静,闯进来找羽神医,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你说不清呢。」 他说着,又在白馒头上捏了一把。 「唔!」羽浮及时止声,一口咬在胳膊上,平復好半天,仰起头,张着嘴,无声地喘息。 面色绯红,眼尾湿润,一副被欺负狠的样子。 这与大庭广众何异?羽浮脸皮薄,哪里受得住这些,不住地挣扎。 银月伸手按住他的腰,心跳很快,手心痒痒的,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不自觉捏了捏指尖,回味那柔软光滑的触感,忽觉一阵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吞咽,喉结微动,发出咕嘟一声。 不得不说,羽浮的反应挑起了他的兴致,让他忍不住想下手更重一些,想看他崩溃的表情,想让他受不住哭出来,湿润的眸子只看向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出,他便忍不住自我唾弃,什么时候他也变得如此下流了? 自打与羽浮确定关系,他的占有欲便一天胜一天,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寸步不离,哪也不想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在他身边的每一天,于银月皆是煎熬,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会被人抢走,会被人欺负。 可真见了面,又忍不住逗弄他,欺负他。 这便是爱一个的感觉吗? 他偏执地想,也许只有用锁链把人困在床上,用绳子栓在腰间,随身带着,亦或是拆骨入腹,吃进肚子里,才会有一点点安全感。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银月后面的行为渐渐偏离初心,不仅止于惩罚,还多了几分调情的意思。 每每落下重重的一巴掌,又会用手轻轻揉一揉,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唔!」羽浮闷声呜咽,身子一抖,绷紧又松,不由自主往下滑。 松开咬住的胳膊,上面有个深深的牙印,湿湿的,沾着口水。 第62页 不一会儿,他便受不住了。 「师兄……不要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呜呜……」他终是忍不住哭出声,哭哭啼啼地求饶,什么脸面也顾不上了。 银月停下手,很好心地让他喘口气,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蛊惑道,「还有十下,自己数着,打完便放过你这回,若是数错了……」 他低低一笑,淡淡地说道,「那便重新来过。」 「不要……」羽浮眼泪唰地落下。 他挣扎着要从银月怀里钻出来,伸手去推搡他,一只手捂着红彤彤的屁股,拉着自己的衣裳便要往外爬。 可惜,他还没逃出怀抱便被银月按回腿上,把他的双手反制在身后,拿起扔在旁边的腰带,绑了个结结实实。 「师兄!」羽浮偷鸡不成,蚀把米,惊慌地叫他。 「嗯。」银月目光深沉,没从白糰子上离开过,慢悠悠地说道,「你不听话,再加十下。」 羽浮心里咯噔一下,欲哭无泪。 「啪!啪!啪!」 房间里接连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夹杂着沉闷的呜咽,以及让人怜惜微弱哭声。 「呜呜……不要了……我错了……」 其实银月收着力度的,看似下不知轻重,实际上,打下去力度便消了一大半,像蚊子叮咬一般,只有些许刺痛。 至于羽浮哭得那么凶,大抵是羞得受不住了。 他怕外面的人听见,只能可怜兮兮地咬着唇,小声哭求,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哑,闻者心软。 可是他也明白,今时今日这场景,无论是撒娇,还是求饶,师兄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此时的银月,赤红的眸子里只有那两坨白花花的软肉,以及怀里人哭得泪眼朦胧的一双漂亮眸子。 「放开我……呜呜……我要告诉师父,你欺负我……」 他被欺负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起来,师父师兄的,乱喊一通,没过脑子,下一秒便不知方才说了些什么。 银月被他逗笑了,低声应道,「好呀,你可要记得,把今日挨了几巴掌,打在了哪儿,疼还是不疼,一五一十都告诉师父,切莫徇私,咽进肚子里。」 「呜呜!」 羽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逼得狠了,不知从哪学来的骂人话,脱口而出,骂在师兄身上,惹起他的火,平白多挨好几巴掌。 又打了两巴掌,银月停下动作,靠近他耳边,低低地问道,「这是第几下了?」 羽浮傻了,他哪里真会去数这个,以为师兄故意逗他的,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自然是满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扭了扭手腕,涨得满脸通红。 「记不住,那便重新数过。」银月面不改色地低声说道,双手蠢蠢欲动,做势又要打下去。 「别!别!别!」羽浮吓得连声求饶,梗着脖子,眼一闭,胡说八道,「七下!」 「不对。」银月摇头。 刚要打下去,羽浮又连忙大喊,「八!八下!」 银月微微一笑,羽浮还未松口气,又听他一字一句,在他耳边笑吟吟地说道,「还是不对哦。」 师兄平时温柔如水的声音,这会儿听在他耳朵里,仿佛阎王爷索命似的,令他不寒而慄,浑身起鸡皮疙瘩,屁股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师兄!好师兄!我错了,你便饶了我这会吧,我真的不敢了……唔!」 羽浮满口喊着好师兄,师兄好,什么诱人的条件都扔出来了,可银月仍不为所动,淡定地甩下一巴掌又一巴掌。 不过,微微颤抖的手掌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银月,你混蛋!」羽浮被逼急了,破口大骂,连名带姓地叫他。 银月还未落下的手掌停下动作,目光一暗,把手搭在糰子上,哑声对他说道,「再叫一句,我的名字。」 羽浮被欺负得眼泪汪汪,脑子失去了思考能力,听他这么说,不管不顾地豁出去,骂了个痛快,「死银月,臭银月,坏银月,你不要脸,打死我算了……呜呜……我不活了……」 活这么大,他从没这么丢人过。 这长记性的方式实在特别了些,不出意外,他大约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唔!」 羽浮哭唧唧地骂着,忽然被捏住下巴,把脸转了过去。 落在他身上的,不是羞耻的巴掌,而是铺天盖地,汹涌而火热的亲吻,亲得他喘不过气,如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第38章 「疼……」 羽浮被弄得不舒服,小声抽泣,哭着伸手推银月,想让他停下来。 可是,身上的人不为所动,不仅没有住手,反而变本加厉从他身上讨回来,在他的柔软处一通乱摸。 银月扶着他的腰,胳膊枕在他的脑后,往上轻轻抬起,让他更方便承受。 低下头,深深吻住那两片柔软的薄唇,堵得严丝合缝,吞下喉咙之间的全部喘息,夹杂着黏腻的水声,连声软糯的轻哼都不肯便宜旁人。 「啊……」他气喘吁吁,身子抖得厉害,冰冷的天气出了一身汗。 银月火热的手指抚过,把他带进冰与火的漩涡之中,无力地挣扎,双手胡乱在空中抓,像踩在云端,跌宕起伏。 而这一切,不过是银月亲了亲他。 羽浮迷迷煳煳地想,身上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轻易便把他撩拨得晕头转向,像一株致命的毒草,明知过于靠近是危险的,可又忍不住被吸引。 第63页 两人抱着滚作一团,羽浮被压在身下,软弱无力,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衣裳拉扯得凌乱。 「公子!那位沈公子呢?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人未道,声先闻。 书童大老远便嚷嚷起来,冒冒失失地推开门,闯了进来。 还好银月眼疾手快,拉开被子,把怀里的人一裹,抱在腿上坐着。 从书童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亲昵地抱在一起,虽看不见被子里头的风月,可羽浮那娇娇弱弱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无事发生,实在是不清白。 他闭着眼,趴在银月肩膀上,口中发出软软的哼声,眼角挂着泪,看得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书童一下子便想歪了。 「什么事?」银月冷冷地瞪着他,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一脸的不耐烦,明显是被打扰好事后的不爽。 「我、我……」书童吓得结巴,眼睛又没法从羽浮身上挪开,仿佛有人用手撑着他的眼皮子,逼他看眼前风光。 他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涨得面色通红,欲转身离开,又迈不动步子,「我」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滚!」 银月冷声呵斥道,一挥手,砰得关上门。 书童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出门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软,瑟瑟发抖。 月公子那表情好吓人,他从没见过,好像会吃人一样,书童吓得小心脏扑通直跳,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扶着墙,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踉跄逃跑。 小命要紧,他跑得气喘吁吁,边跑边嘀咕道,以后一定记得敲门。 闲杂人离开后,银月才把羽浮放出来,温柔地亲吻他,从湿润的眼眸,一路向下,亲到柔软挺翘的嘴巴。 两片艷醴的薄唇被亲得又红又肿,沾满津液,泛出亮晶晶的光泽,水水润润的,吮起来软软的,像在吃甜甜的麦芽糖,可口诱人。 「还好吗?」银月柔声问道,一脸关心的神情,低头细看怀里人的情况。 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圣人,在那种时候被打扰,都会很不好受。 羽浮只是个普普通通,被七情六慾支配的凡人,被送上云端,又被拉下来,狠狠往下坠,忽轻忽重的,他的头晕乎乎的,目光失神地看着屋顶,问什么也不答话。 「唔……」 银月揉了揉他的腰,他懒懒地扭动一下,鼻翼间发出软软的哼声,糯糯的,像是哭过,带着浓浓的哭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银月看着他红红的小脸,又问了一遍,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呢喃。 「难受……」他哼哼的声音像是在哭,怪招人心疼的。 银月只是愈加抱紧他,一遍遍吻他的唇,火热的手掌在他身上安抚。 羽浮软若无骨地任他摆弄,气喘吁吁地趴在胸口,靠着他的肩膀,双目紧闭,长长的睫羽不住地轻颤,面色潮红,眼尾染了一抹胭脂色,明艷动人。 「一会儿便不难受了。」银月柔声在他耳边安抚道,一挥手,在门上设下结界,以免不速之客闯入,打搅他的好事。 今日这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白白替墨澈背那么多锅,连口汤都没喝到,那也太亏了,每天看得到,摸不着,明明没碰过,还要装作什么都发生了,简直是变态的折磨,他比那些个不近女色的和尚还不如。 他今日下了决心,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他的洞房花烛,一定要让羽浮陪他生米煮成熟饭,成为他的「内人」才会安心。 银月在床上一向温柔,甜言蜜语哄得羽浮晕头转向的,迷迷煳煳打开身子,把全部交给他。 可当主动权落到他手里,他便像换了个人,如狼似虎,折腾起人来一点都不晓得怜香惜玉的,八匹马都拉不住。 他把人放倒,躺在床上,在他腰后面垫个软枕,抱着他咬耳朵,说些羞人的话,惹得人眼泪汪汪,捂着他的嘴,哭唧唧地求他别说了,受不了这个。 「别说了……」羽浮脸上烫得厉害,羞得无地自容。 不仅是因为头一次青天白日里做这档子事,而且,院子里还有那么多等着他救的病人,可他为了一己私慾,在屋子里与人应苟且之事。 实在太丢人了,他受不住这种刺激,抬起一条胳膊挡住湿漉漉的眸子,遮住小半张脸。 「别、师兄……不行……呜呜……」他羞得哭。 银月只是沖他笑得眉眼弯弯,舌尖从白嫩的掌心一舔而过,轻易便把他蛊惑得不知所以,迷迷瞪瞪地任人欺负。 师兄是个一心二用的主。 男人对床上这点子事,向来无师自通,扒人衣裳这事,一个比一个娴熟。 他做足了前戏,慢慢往下坐。 「啊!」羽浮失声尖叫。 他的脸色苍白,软软地捶打着他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哑着嗓子让他出去,「呜呜……你走开……」 银月进退两难。 一不做,二不休,两相抉择之下,他一咬牙,顾不得羽浮喊停,用嘴堵住他哭闹的唇,把可怜兮兮的呜咽声封在唇舌之间。 其实,半推半拒也别有一番滋味。 …… 羽浮身子骨弱,一个时辰不到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银月一脸餍足,到底如愿以偿了。 第64页 事后,他体贴入微地抱着人去沐浴,换身干净衣裳,入迷地看着他睡得酣红的小脸,心满意足,守着他,不许任何人打扰,让他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外面天色很暗,屋子里没有点灯。 夜里光线不好,他看不清,费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银月帮他洗过身子,身上虽是清爽的,可浑身酸软,像散架了似的,尤其是两条腿,一用劲便抖得像筛子。 全身上下软绵绵的,骨子里透着倦意,不愿意动弹。 他的嗓子干涩得很,像是要冒烟,张嘴想唿出声音都会觉得撕得疼。 「水……」他靠着床头,用气音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看不见,也猜不到是谁听得见他说话,只想喝水,便弱弱地重复了一遍。 「唔!」 忽然,一双结实有力的胳膊伸过来,搭在他的腰上。 他的腰一软,身上提不起力气,本能地往后躲,扯到被使用过度的地方,疼得眼泪唰得落下来。 这会儿的他,全身上下都敏感,草木皆兵,轻易碰不到。 「别怕,是我。」 师兄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勐松口气,依赖地靠进他的怀里,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手在腰间的安抚,可以很好地缓解酸软的感觉。 「师兄……」他涨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银月仿佛与他心有灵犀,轻轻应道,「我在。」 他扶着羽浮坐起身,全身的重量倚在他怀里,温柔地按揉着他酸软的腰,把手里头端着的杯子递到他唇边,餵他喝了好几口水。 冰凉的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如甘泉浇过荒芜的沙漠,带走炙热,火辣辣的感觉稍缓和些。 他喝得有点急,咕嘟咕嘟地灌下好几口。 「慢点喝,还有。」银月怕他呛到,忙把杯子拿开些,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劝道。 他不依不饶地追着杯子,半边身子往前勾,被银月抱着腰。 一口气喝下两杯茶水,他这才觉得好受许多,懒懒地靠在银月怀里,声音又轻又软地问道,「怎么不点灯?」 「看你睡得沉,怕吵醒你,想让你多睡会儿。」银月低声解释道,把他翻了个身,帮他揉了揉其他的地方。 师兄是个习武之人,对放松之术很擅长,通晓人体穴位,按得他很舒服。 他一开始有些放不开,思及昏睡之前的事,忍不住面红耳赤,羞耻难当。 面对师兄的触碰,会有些小小的抗拒,只是身子的下意识反应,倒不是从心底讨厌。 可银月按得他很舒服,渐渐的,那点羞涩也便消失不见。 他被按得迷迷煳煳的,又要睡着了。 银月生怕之前的动作太兇狠,让他对鱼水之欢的事有心理阴影,下次不让碰了,所以伺候得格外卖力。 羽浮神经大条,又记不得他们第一次的场景,倒也没多想,被按得浑身发软,口中哼哼唧唧的,昏昏欲睡。 不太灵光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兄温柔体贴,待他真好。 无论做什么,师兄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的,这件事,从小到大,他从没怀疑过。 第39章 羽浮喝足水,解了渴,隐隐约约想起,方才意乱情迷的时候,好像有人来找他,于是轻声问道,「师兄,小童是不是来过?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银月抱着他,换了个姿势,让他坐在腿上,靠着胸口,躺得更舒服些,柔软的腰肢不会觉得吃力而不舒服。 「来过一次,你那会难受着,我便让他出去了,别担心,不是什么急事,不然他肯定会又过来的。」银月一本正经地说道,声音柔柔的,像潺潺的水流,使人如沐春风,浑身舒服。 羽浮闻言,脸色一下子便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在银月面前,他总是会被三言两语逗得面红耳赤,无话可说。 「哼!」他咬了咬唇,羞赧地瞪了银月一眼,鼻腔中轻轻哼了声,含羞带怯的,还有几分微恼,「还不是怪你……」 难受什么的,还不是他一直缠着胡闹? 他把人吃干抹净,心满意足,还堂而皇之地拿这件事来逗羽浮,怎么好意思呢? 羽浮有些生气了。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在这种事上被欺负的那个都是需要被呵护的。 事后的温存是很有必要的。 两个人水乳交融后,银月寸步不敢离开,就怕羽浮醒过来看不见他,心里会觉得委屈。 有些情绪是突如其来的。 虽然羽浮没吃到亏,在下面的是他,在里面的也是他,里里外外都给出去的是银月。 可是没办法,谁让银月愿意宠着他呢? 羽浮一哭,他便束手无策。 羽浮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他是银月心尖尖上的玉,不眠不休地守着怕丢,怕被别人染指,一天到晚提心弔胆,吃到嘴里也不安心,成日里还要紧张兮兮地提防别有用心之人。 他肯松口,委身于他,同他翻云覆雨已经是银月占了天大的便宜。 所以,羽浮稍有点不开心,银月磨破嘴皮子也得想法子把人哄好。 怪不得羽浮不高兴,这事他做得的确有些过分。 第65页 他像头开荤的狼,一次便要吃个够,下手没轻没重的,在床上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羽浮怎么哭求都不停,可着劲地狠狠欺负他,弄得他受不住,晕过去又醒过来,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 一想起这些,羽浮便觉得委屈,气不打一出来。 他在心里暗骂了好多次,师兄就是个不谙风月的呆子,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之前山洞那次,不知是不是也这样,可惜,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仿佛从未发生过。 也还好他没有印象,否则,定会对这世人说道的,人世间美好之事产生心理阴影。 哪里美好了? 除了疼,还是疼,没有别的感觉。 事后,他浑身酸软,累得手指头都没力气抬起来。 他羞红着脸回忆,昨夜旖旎的画面翻来覆去在他脑子里浮现,走马观花一般,仿佛他是个看客。 可这活春光的主人公变成他的脸,那便怎么看怎么别扭。 下次说什么也不让师兄碰了。 不如,这几日让他睡书房好了?! 羽浮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个美滋滋的想法,沾沾自喜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银月宠溺地捏了捏他红红的脸蛋,肉肉的,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叫人爱不释手。 羽浮看了他一眼,暗暗下定决心,鼓了鼓腮帮子,把脸扭到另一边,不去看他的眼睛。 银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还不知福气被人拿捏了。 不过,至于那些事上是银月说了算,还是羽浮说了算,那便不得而知了,人夫妻俩的闺房之乐。 「别生气了,我给你揉揉。」银月看他气唿唿的样子,被萌得心肝直颤,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去,搂着他的腰,结结实实地把人抱在怀里。 羽浮象徵性地挣扎两下,小声嘟囔道,「你放开我。」 银月不撒手,他也懒得纠结。 「我错了。」银月一面对他便没辙,不问缘由,无条件先认错。 他其实猜的到羽浮为什么生气,但那种事吧,不好说,温香软玉在怀,予取予求,谁还忍得住?那不是正人君子,而是不行。 他,银月,是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 他对羽浮肖想已久,爱到了骨子里,与唿吸融为一体。 羽浮抿了抿唇,还是不理他。 银月无奈地笑笑,把他抱着转了个方向,面对面坐着,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蹭了蹭他绯红的脸颊,凑近些,用鼻尖贴着他的,语气轻佻,笑吟吟地问道,「娘子要为夫如何做才不生气呢?你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开口,为夫必从。」 「你、你!」 「嗯?为夫怎么了?」银月沖他挑了挑眉,张口含住他指着自己的指尖。 「啊!」羽浮蓦地抽回手,湿热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人。 他羞得满脸通红,憋了好半天,气唿唿地说了句,「你不要脸!」 想了想,又加了句,「油嘴滑舌。」 「娘子,你别生气了,便原谅为夫这次吧。」银月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寻到了让羽浮害羞的妙招,觉得好玩得很,用脸不停蹭他香软的颈窝,有意无意地,在他耳边一直喊娘子,把人逗得又羞又臊。 羽浮羞得用手急急捂他的嘴,压低声音,心虚地说道,「你别乱喊了,一会儿让别人听见。」 「听见便听见。」银月不以为然,舔了舔他的掌心,把人压在身下,盯着他水润润的眸子,低头亲了又亲。 他面露几分不悦之色,闷闷地说道,「你是我的童养媳,我自小以娘子之礼待你,如今,你我更是已有夫妻之实,怎么,你睡完了便不认帐,想不要我了,在人前把我藏起来吗?」 他这一通反咬一口,恶人先告状的本事运用得炉火纯青,把羽浮绕得头晕,哑口无言,恍惚中,竟真觉得是自己不对,自我反省起来。 可是细细想来,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看,吃亏的也是他呀。 「不是这样的……」羽浮支支吾吾地说道,紧张地搅弄着手指,手心有些出汗,微微濡湿。 「那是怎样?」银月不依不饶地逼问。 他进一步,小娘子便吓得瑟缩一步,以至于勾起他的坏心思,步步紧逼,得寸进尺,看着羽浮不知所措,到头来,还要向他这个罪魁祸首求救。 他可太喜欢羽浮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了,谁忍得住不欺负他呢? 「说啊……」银月贴着他耳边呢喃,低声催促道,手掌在他屁股上暧昧地捏了一把。 羽浮惊叫一声,如同惊弓之鸟,捂着屁股连连后退,眼泪汪汪地瞪着他。 「你、你别摸我!」他慌慌张张地阻止这人向他靠近。 「嗯?」 银月闻言,不动手动脚了,忽然老实下来,安分守己地看着他,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想了想,认真地解释道,「没有要把你藏起来,只是眼下不合适、不合适做这种事,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我治好他们,我们……」 「什么?」银月愣愣地问道。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轻,银月听得若有似无。 羽浮往床上一扑,用手捂着脸,整个人躲进被子里,怎么哄也不愿说二次,一时冲动下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第66页 其实,银月听清了,只是不敢相信。 他说的是,「等我治好他们,我们便回去成亲。」 银月心头为之一颤,头一次知道,原来在羽浮心里把他看得如此重。 他哑着嗓子,答应道,「好。」 「待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回去找师父,让他老人家作主,我们成亲。」银月把人从被子里拉出来,变着法地亲他,弄得他一脸湿哒哒的。 羽浮挣扎得有些累,躺平不动了。 银月抱着他,夹着他的腿,像条小狗一样不停地蹭,温言软语,低低地在他耳边诉说着以后,「等我们成亲后,你给我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可以教男孩子习武练剑,女孩像你,长得漂漂亮亮的,什么也不用做,我会给她世间所有的宠爱。」 「不过,我最爱的永远是你。」 说着,他的手掌抚上羽浮平坦的肚子,笑得像个孩子,仿佛这里头已经孕有他们共同的生命的结晶。 「不行。」羽浮被他说得晃神片刻,思绪起伏,觉得那样的日子似乎不错,可一下又清醒过来,红着脸,拉开他的手,窘迫地说道,「我才不要给你生孩子,要生也是你生。」 明明他才是里面那个。 小娘子有心要振夫纲,银月乐不可支,笑得软倒在他身上,连声应道,「好,我生,那你给我一个孩子吧,好不好?」 羽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眸湿湿的,四目相对,亮晶晶的,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银月又忍不住去亲他,口中还不正经地说着,「娘子如此可爱,为夫实在忍不住。」 羽浮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落入他的戏弄,气唿唿地转过身子。 那人恬不知耻地钻进他的被子里,抱着他的身子,撕他的衣裳。 他伸手去推他。 身上之人如座山,紧紧压着他,抱着他倒在了床上,滚作一团,一双手不安分地摸他身上的软肉,把他欺负得眼泪汪汪,连连求饶。 「放开!」 「娘子,给我生个孩子吧,一个好像不够,两个好,他们有个伴……」 「唔……唿……不行……我生不出来……别碰那……」 「你可以的,宝贝,打开,我们多做几次,会怀上的。」银月在他耳边循循善诱。 羽浮哪里是他的对手,轻易便被扰乱心智。 心不静,情意乱。 -------------------- 作者有话要说: 谁不爱师兄呢? 第40章 羽浮同银月在屋内闹得起劲,扫兴的人又不请自来。 书童在门口徘徊许久,不敢冒然打扰,可实在有事,没法做主,只得硬着头皮敲门。 「公子,您有空吗?」书童站在门口,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好似没人说话,弱弱地开口问道。 好事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扰,便是银月好脾气,也忍不住有些微恼。 他还什么都没吃着呢。 「来了,等一下。」 羽浮从他身下钻出来,沖门外应了声,在他炸毛之际,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一口,安抚他的情绪。 「好了,他这会儿过来找我,一定是有急事,我先去看看,待会儿陪你,好不好?」他像哄小孩似的,轻声对银月说道。 两根手指伸过去,扯了扯他郁闷的脸,往两边拉,勾起一抹丑丑的笑容。 「哈……」他的样子有些滑稽,羽浮被逗乐,忍不住笑出声。 「你啊。」银月拿他没办法,一向对他束手无策,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髮,把人抓进怀里,狠狠亲了一通。 从昨夜以后,银月尤其喜欢对他动手动脚,把他按在怀里亲,亲得他浑身发软,喘不过气。 可他偏偏于此毫无招架之力。 银月妥协地嘆口气,抱着羽浮坐起身,仔细给他穿衣裳。 无论是穿,还是脱,与羽浮有关的事,没人比他会。 他低头挽着结,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在罗衫间游走,勾起一块布,又放下一块,左右交叠,连根衣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羽浮是被银月牵出去的,手拉着手,捨不得放开,每走一步,指尖会不由自主地轻挠他白嫩的手心。 说得暧昧些,放在人间烟花之地,这便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挑逗,干差烈火,一撩情,后面便不可言说了。 银月这是真把他当小娘子了。 「你别摸了。」羽浮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嘀咕了句,缩了缩手,挣不开。 不得不说,除了有些羞涩,银月的行为给足了他想要的安全感。 他的心装得满满的,心尖像泡在甜水里,甜得整个人都是软乎乎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呆呆的笑,一脸陷入爱恋的小媳妇媚态,羡煞旁人。 「怎么了?」羽浮疑惑地问向站在门口的书童。 院子里围了许多人,旁边点了一盏灯笼,放在地上,火光昏暗,照得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黯淡的,表情凝重。 他走近些,听见女子们低低的啜泣声,夹杂着男人们无奈的嘆息。 长吁短嘆,此起彼伏,暗示着在场的众人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走入绝境之人,听不出那短短的一声嘆息中包含的百感交集和无可奈何。 穿过人群,走到中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第67页 「啊!」 被村民们层层围住的是那个第一天见到羽浮,主动站出来的男人。 男人的惨状让他倒一口凉气。 他满脸是血,从额头往下淌,鲜血煳住视线,目光充斥一片赤红,看不清面前的人来来往往。 浑身上下的皮肤全部溃烂,身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肤,一直往外流黄水,衣裳被湿透,用一块黑布盖住,底下发出阵阵强烈的恶臭,令人作呕。 小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女人们抱着孩子,哭得可怜,不敢靠近。 羽浮惊讶地捂住嘴,惊唿声被死死捂在唇齿之间。 「怎么会这样?」他问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男人的脸被抓烂,血淋淋的,此刻强撑着一口气,已是强弩之末,出气多,进气少。 「公子……」 书童咬了咬唇,脸色沉重,看着羽浮,欲言又止,目光不敢看银月。 「有什么就说。」银月皱眉,冷声催促了他一句。 书童吓得一抖,哆哆嗦嗦地开口说话,把原委娓娓道来,过程磕巴了些,好歹是说明白了。 羽浮离开的半天,男人的病情忽然恶化,皮肤急剧溃烂,吐血不止,吃什么吐什么,连药都灌不下去,嗓子里像是有东西卡住,别说吃东西,喝水都费劲,吞咽如刀划,疼得受不了。 他的症状在这群人之中原是较轻的,变成如今这样子,谁也没想到,太令人意外了。 本来吃着羽浮的药,大家的病情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对于治癒还是很乐观的。 可发生了这件事,抱有希望的村民们,也渐渐变得惶恐,人人自危。 在场众人,除了无声的嘆息,一片寂静,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变得嘈杂。 亲眼目睹一切,活生生的一个人,早上还是好好的,晚上变得奄奄一息,换了任何人,心里都不好受, 村民们的心里百感交集,很复杂。 如果没有拥有过希望,也不会经歷这么强烈的绝望。 他们又一次被拉进深渊,这一切,像是有双无形的手伸进他们中间,高高在上,无情拨弄,打破他们的幻想,看他们似蝼蚁一般,苦苦挣扎。 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厄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世事无常,也许上一秒还在与你谈笑风生的人,下一刻便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神医,你救救这个叔叔吧。」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大着胆子拉住了他的袖子,仰起头看着他,眨巴着突出的眼睛,一脸的惊恐未平,小声对他说道。 男人在村子里有点地位,说话有分量,老老少少都会听他两句。 这次全村出动来山上找羽浮,也是他的主意,他走投无路之际,多方打听,好心人告诉他的。 他得了消息,没把生的希望藏着,立马回去告诉村子里的人,一唿百应,还走得动的,都愿意跟着他一起出来。 羽浮低头看过去。 小男孩瘦巴巴的,身上全是骨头,脸上也没肉,腮帮子瘦得往里凹,身量还不及他的腰高。 一对黑漆漆的眸子,满眼期待地看着羽浮,不染纤尘,眼神里盛满了孩童的单纯,只是瘦得脱相,严重往外突,仔细盯着看时会让人觉得后背发毛。 羽浮多看了两眼便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不会有事的。」他颤抖着说道,不知是在安慰男孩,还是在安慰自己。 银月抱了抱他的肩膀,给他无声的鼓励,也给了他安心的力量,「我相信你,尽力就好,别勉强。」 羽浮扭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用手擦了擦脸,酸涩的眼尾泛着微红,轻轻一碰,眼泪竟不知不觉落下,沿着白嫩的脸颊划出一道悲伤的曲线。 「我一定可以救他的。」他小跑过去,撕了许多干净的白布,一遍遍擦拭他的伤口,把磨好的药渣敷在腐烂的伤口上,又吩咐书童去烧水、煎药。 书童愣了片刻,按照他的吩咐去做,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 村民们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一颗心都被揪紧了。 可到底还是失望了,他做的这一切只是扬汤止沸,根本无济于事。 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你三更走,不得留人到五更,凡人同阎王爷抢人,无论如何也是抢不过的。 药用完了一壶又一壶,羽浮想尽办法,也没把男人伤口的脓水和血水止住。 男人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眼球一转不转,盯着乌压压的天空,静静感受生命的流走,像抓不住的水流。 他的阳气全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救了。 黄色的脓水擦干净又不停地流出来,仿佛拦不住的洪水。 羽浮忍住胃里的翻滚,两只手去捂,心头倍感无力,急得要哭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他轻轻拍打男人的脸,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男人神情呆愣,与死人无异,毫无反应,让他心凉了半截。 「把我的药箱拿过来。」他焦急地对书童喊道。 书童连忙跑过去给他拿了过来。 他取出银针,手都在抖,另一只手握住手腕,稳住心神。 一针一针扎下去,无论多深,地上这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第68页 他的手上青筋凸起,额头密布冷汗,大颗大颗的冷汗落下,模煳他的视线,而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细细的银针,无数次要从指缝中熘走。 「唉……」 围观的人嘆了口气,一颗心凉了下去,不忍心地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只有羽浮还不肯放弃,一遍遍试。 可是没有用,太晚了,一切无济于事,男人在半个时辰后还是咽了气,合上混沌的双眼,表情看起来痛苦,可又充满解脱后的轻松。 死亡只在一瞬间,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不必受这病痛的折磨,对男人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人已经没了,尸体一点点变得僵硬,冷冰冰,羽浮还不愿住手,动作麻木地擦他身上不会再流血的伤口,蹭下来好几层皮,手上全是血和脓水。 「够了。」银月心疼极了,看不下去他无异于自虐的行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了怀里,鲜红的血弄脏了他素净的衣裳,留下一个个脏兮兮的手印。 羽浮下意识地挣扎,又往地上跪,口中喃喃道,「我可以救他,我可以救他的……」 「唔!」 银月用嘴堵住他的唇,吃下他的呜咽,把他的脑袋按在胸前,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髮,开口的声音哑哑的,满是心疼,「好了,宝贝,你已经尽力了,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是种解脱,他会感谢你的。」 羽浮愣了下,眼眶一下便红了,趴在他怀里不动了。 半晌后,胸前传来冰冷的濡湿。 他咬着唇,趴在银月胸前泣不成声,藏在喉咙之间的闷闷的呜咽,哭声委屈至极,听得人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在面前死去,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第41章 男人死了,尸体腐烂,不好处理,若是留下,亦或是活埋,皆有很大的危险。 这怪病传染性强,容易扩散,不分老人孩子,一沾上便会丢了半条命,比起歷史上最严重的瘟疫也是有过之而不无不及所以才会人人自危。 这么大的动静,若说没有惊动京城的皇帝,是不可能的。 朝廷上下的官员对此事争论不休,有要管的,有不管的。 一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为了自保,只让皇帝拨银子,不许难民入京,亦不许离开那一亩三分地,让待在家不许出门,以免造成怪病的二次扩散。 皇帝是个赶鸭子上架的废物,先帝的儿子们都死光了,只有他还活着,顺理成章登基,做了个无权无势的君主。 他生性怯懦,只喜欢养鸟,斗蛐蛐,也是个没脑子的,不思进取,哪怕做个皇帝,除了那点皇室的血脉,连晚上临幸哪个妃子都不是她说了算。 朝臣能让他拨放赈灾银,他便打开国库,开仓放粮。 这羽浮他们在的这山头,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的,赈灾的银子层层拨下来,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到父母官手里的寥寥无几,又被他揣进荷包。 为了应付巡察,做个面子,象徵性地搭几个粥棚,用的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粮食,村民们吃不吃的到是一回事,吃了生不生病又是另一回事。 羽浮趴在银月怀里,冷静了半天,终于接受男人死了这个残忍的事实,抹了抹脸,打起精神处理后面的事。 书童拿了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那药还煎吗?」 之前让他给那个男人煎的药,可如今人已经没了…… 羽浮愣了下,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一阵风吹过,冷得浑身发抖,声音也有些不稳,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接着煎吧,给情况严重的村民们用,别浪费了药材,我们的药材不多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再开一副方子,你往里面多加几味药材,试试效果,他们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先前的方子可能不大顶用了。」 「嗯。」书童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收起吊儿郎当的作风。 公子沉着脸的样子他还是很畏惧的。 银月看他这样子不放心,一直皱着眉头,在他转身的时候,轻轻拉住他的手腕,柔声问道,「还好吗?」 羽浮沖他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红着眼圈说道,「师兄,我没事,我一定会找出治好他们怪病的法子的。」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等着他救呢。 男人的事也许是这个怪病给他发出的一个警告,不可以拖下去了,否则所有人都陷入生命的危险之中。 银月沉默,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不要逞强,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羽浮勉强笑了笑,便走开了, 病死的尸体留不得,他和村民之中年轻些的几个,合力点了一把火,把男人的尸体烧干净,连带着他用过的所有衣裳和布料,一片都不能留,烧得渣都不剩,抹去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他又让书童烧了热水,放了解百毒的草药,碰过尸体的人,每个人都细细洗上一遍。 好不容易歇口气,书童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如牛,看着一边忙碌的羽浮,灌了杯水,问道,「公子,那个沈公子呢?怎么没见他,他不是和你一起去採药的吗?」 羽浮动作一顿。 「沈灵?」 他忙得把这人都忘了。 第69页 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墨公子,神秘兮兮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在山洞的时候,沈公子不知怎的,昏迷不醒,他想去看看,可是师兄不让,二话不说抱着他往回走。 说来奇怪,师兄与沈公子素昧相识,可是一见面便水火不容,冷着一张脸,好似不喜欢那沈公子一般。 也不知这沈公子是哪里得罪了师兄? 多日的相处下来,羽浮觉得那沈公子除了面冷些,为人还是挺不错的,说话少,做事多,什么脏活累活都做,一句怨言都没有,经常督促他吃饭,让他好好照顾身子。 他隐约记得,师兄抱着他走在前面,那位墨公子便扛着人跟在他们后面,寸步不离的,看似默不作声,可少不了存在感。 银月一开始还不高兴他们打扰了二人世界,后面被怀里的温香软玉勾走了注意力,连什么时候人跟丢了都没有发觉。 「他还没回来吗?」羽浮从书案后面站起身问道。 「没。」书童答道,「下午的时候就没看见人,我去找你,本来想问的,可是你跟月公子……」 他脸色一红,没往下说。 羽浮看他一眼,转念一想下午的事情,幽暗的房间,旖旎的胡闹,被打断的缠绵,瞬间脸色也变得通红,低下头,欲盖弥彰地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我去问问师兄。」他放下手头的事情,走了出去,打算去找银月问问,也许他见到过沈公子。 好巧不巧,他刚要伸手去开门,门从外面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没注意到他,与他撞了个满怀,险些把他撞倒。 他惊叫一声,身形踉跄着往后倒,两只脚互相绊着,人往地上扑。 「小心。」 来人正是沈灵。 慌乱之中,他来不及多想,扶住羽浮的腰,伸手往前一带便把人抱在了怀里。 「唔!」 羽浮失去重心,胡乱在空中挥手,一通乱抓,拉住了他的衣裳,身子不由往前一勾,柔软的薄唇印在了沈灵的侧脸上。 他蓦地瞪大眼睛。 沈灵也很意外,呆呆地站着,手都不会放了,脚底下挪不动步子,脸上湿软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不是做梦。 他抱着怀里的人,近在咫尺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描摹他的脸。 日思夜想的轮廓,被他刻进骨子里,烙在心上,熟悉到闭着眼都可以画出来。 柔软的楚腰,盈盈一握,叫人捨不得放手,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一点点靠近,轻嗅着羽浮颈间淡淡的桃花香,忆起从前那些令人怀念的时日。 羽浮心跳很快,紧张地往后靠,腰向下弯了一半,避他犹恐不及。 「沈……沈公子……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羽浮一只手挡着他的脸,往外推了推,纹丝不动,弱弱地说道。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没分开。 三个人都愣住了,一时没人说话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书童最先回过神,惊讶地大叫一声,一把捂住嘴,肉肉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公子!」 他登登跑过去,使劲推开沈灵,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脸都涨红了,扒下沈灵搭在羽浮腰间的胳膊,把羽浮拉出来。 他张着双臂,挡在羽浮面前,像小鸡护犊子一样,用瘦弱的身体把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沈灵,兇巴巴地说道,「你有话便说,别动手动脚的。」 沈灵看着手背上被他抓出来的几道指甲痕,不爽地皱着眉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书童仗势欺人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双手叉腰,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你分明就对公子有非分之想,我告诉你,打消那个念头吧,我家公子和月公子才是天生一对,你别想了,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沈灵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之间的过往,羽浮不记得了,所有人都忘得干干净净,只有他还守着那一点可怜的回忆,当做活下去的理由。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像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书童朝他大吼大叫,板着小脸。 他忍不住腹诽道,自家公子这烂桃花也太多了,赶都赶不完,走了一个墨公子,又来一个沈公子。 「小童!沈公子只是为了扶我一把,你别瞎说,快给他道歉。」羽浮不满他的态度,些许严厉地训斥了他。 「公子……」 「道歉。」羽浮不依不饶。 书童恨恨地咬着下唇,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声音小得跟蚊子叮咛似的,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灵看也没看他,不说接受,可也不拒绝,让他一个人尴尬在原地。 羽浮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道,「抱歉,沈公子,我的书童被我惯坏了,不懂事,无意冒犯你,希望你不要跟他计较。」 「不会。」沈灵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他是你的书童,也是真心为你好,我便不会同他生气的。」 羽浮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委婉地提醒道,「沈公子,有些事,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他只是猜沈灵有旁的心思,不确定,也不敢怕说的太明白,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第70页 可是点到为止,看那人的神情,又觉得他没懂自己的话外之音。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点破那层窗户纸时,沈灵说话了,「羽大夫,没有误会,是你想的那样,但你不必为此心有负担,爱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治好村子里的怪病,不该让旁的事分走你的注意力。」 沈灵三两拨千斤,不动声色地把他纠结的问题大而化之。 羽浮被他拐跑思绪,忘了刚刚还很在意的事情,点了点头,「对……」 他偷偷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这次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嗯?」羽浮闻言,扭头看着他,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你有治怪病的办法了?」 沈灵点头。 羽浮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真的?」 沈灵看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把胳膊垂下去,不仅没有挣开,还让他抓得方便些,而后,有理有据地说道,「万物相生相剋,书上常说,毒物十步之内,必有解药,这怪病的症状与中毒如此相似,与其困在这山上,用各种法子都无济于事,那我们不如下山,去村子里寻这病的源头,找到引起病发的原因,那么就一定会有治病的头绪。」 「下山……」羽浮有些犹豫。 三年前,有一路过的游僧途径此地,为他卜了一卦,留下箴言,三年之内,他不可下山,否则,血光之灾不绝。 他原是不信的,可是当天下山给村民问诊的时候便摔伤了腿,一个多月没有下来床。 有些话不得不信。 银月不让他下山,师父也不让。 今年恰是第三年。 第42章 「我想想。」羽浮没有马上答应,又转身走回了书案后面,盯着手里的方子,半天没下笔,笔尖的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朵似桃花状的水渍。 他陷入了自我反省。 为了一己安危,不肯下山,不管不顾村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而且,那游僧说的不见得灵验,三年来,他虽下山不多,但也有过几次,没有所谓的大的血光之灾。 唯一一次摔伤腿,还是他自己不小心的。 天下大雨,路滑,不好走,他急着去问诊,步履匆匆,一下脚底打滑,没扶住路旁的树,又没带书童,连个拉他一把的人都没有。 还是山下的村民们久等他不至,跑出来找他,把他背回去的,耽搁的时间长了,又淋了雨,发了几天的热,所以伤得有点严重。 腿受伤后,书童给银月飞鸽传书,他马上赶回来了,寸步不离地照顾羽浮,亲自餵药、餵饭,做什么都是抱来抱去的,衣不解带,守了他好几个月,哪也没去。 羽浮觉得是师兄大惊小怪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的,只是过多的巧合碰撞在一起。 而且,若是有师兄在,便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心里这么想道。 「好,那我们便下山,去村子里看个究竟。」羽浮下定决心,放下笔,吩咐书童道,「小童,你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我去跟师兄说一声。」 村民们的怪病仿佛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不拔了,怎么都不舒服。 书童跑去给他收拾行李,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他,眼泪汪汪地问道,「公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羽浮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山下的病情不知如何,太危险了,你且留在山上,替我照顾院子里那些村民,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可是公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上次出门你便没带我,结果把腿摔了,月公子骂了我好久。」书童委屈巴巴地说道,一脸关心羽浮,不放心他的样子。 羽浮劝他,「师兄会陪我去的,不会有事的,院子里这么多的病人,总不能不管了吧,你说是吗?」 书童咬了咬唇,无言反驳,不情不愿地去收拾行李了。 「我和你一起去,我会保护好你的。」见书童离开了房间,沈灵走上前,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 羽浮一愣,飞快地抽回手。 「多谢沈公子,不劳你费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我师兄也会保护好我的。」他婉言拒绝道。 墨澈失落地收回手,移不开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深情缱绻,充满了温柔。 这是他爱了很久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轮迴几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无法自拔。 「对了,」羽浮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问他,「你有看见墨公子吗?」 「墨公子?」 墨澈一愣,喜上眉梢,原来羽浮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 羽浮以为他不认识墨澈,于是解释道,「就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嗯……」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穿一身玄色衣裳的那位公子,你昏迷不醒,是他带你回来的。」 墨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亮晶晶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羽浮,语气轻快地说道,「他有事先离开了。」 他的凤凰尾巴忍不住要翘起来了。 「哦。」羽浮被他看得浑身毛毛的,搓了搓胳膊,表情似乎有几分失落。 奇怪,他怎么会为那个人的不告而别而难过呢?心里没来由的怅然若失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忙手头的事,东西拿起又放下,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第71页 墨澈尾巴翘得更高了,藏不住的开心,故意夸大其词地说道,「他好像伤得挺重的,也没包扎,急匆匆地走了,伤口还在流血呢。」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隐隐觉得钝痛,句句说的是墨公子,疼的是他。 这番话想让羽浮担心不假,却不是完全胡说八道,他的确被银月伤得很重,不过内伤居多,而神体受的外伤会自动痊癒,不会有血流不止的情形。 羽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又不是傻子,受了伤自己会去找大夫的。」 墨澈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话说回来,带羽浮下山的决定不是临时起意,之前在山洞里他便有比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打断了他。 他一直觉得此事蹊跷,不只是怪病这么简单,便暗中让太白去调查,发现了端倪。 村子里怪病蔓延之前,曾有妖族之人出没,他怀疑此事是妖族在从中作祟,而羽浮这般重视村民们,为了不让妖族之人伤害到他,只有把他带在身边,查明此事真相,找到破解的法子,才是最妥当的方法。 妖族忌惮天族,有他护着,总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得太过分,羽浮至少是安全的。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妖族的野心。 羽浮一件一件,仔细擦拭好常用的工具,整整齐齐地放进箱子里,不小心把剪刀碰落到地上,便弯腰去捡。 起身的时候,忽觉一阵头晕眼花,身形踉跄,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羽浮!」 墨澈瞳孔微缩,一闪身出现在他背后,一把抱住他。 「你还好吗?」他焦急地问道。 羽浮的身子软倒在他怀里,唿吸急促,靠着他的肩膀,半天才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地说道,「我没事……」 他只是没休息好,身子吃不消了。 为了村民们的病,他已经好几天不眠不休了,废寝忘食,没沾过床,挑灯夜读,眼睛熬得通红,累了便趴在书案上眯一会儿。 从后山回来,和银月胡闹之后,他累得睡着了,但也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很快就醒了。 墨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说不出的心疼,两只漂亮的眸子又红又肿,满眼的疲惫,眼底下是一片浓郁的青色。 「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皱着眉头,忍不住语气有些责备,「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有什么事,还有谁可以帮村民们呢?」 羽浮一开始还想反驳,可是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言两语,把人堵得无话可说。 「谢谢你,我好多了。」羽浮缓过神来,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脚下一软,没站稳,又跌了回去,被抱了个满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你们在做什么?」 银月推门而入便看见他们俩抱在一起,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冷声问道。 「师兄?」羽浮唤了他一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明明什么也没做,还是慌慌张张地从墨澈怀里挣出来。 反而是墨澈,不愿松手,直直地看向银月,电光石火之间,眼神无声地交锋,满是挑衅,两人间的气氛已经是水火不容了。 他们俩人之间的纷争苦的是羽浮。 「你放开……」羽浮挣不开禁锢住他的如铁一般的胳膊,急得扯他的衣裳,面红耳赤地小声嘟囔道。 银月目光一沉,匆匆走过去,从他怀里把人抢了过来。 墨澈冷着脸,不放手,两人一人一边拉着羽浮的胳膊,谁也不肯示弱,各自用力。 羽浮觉得自己要被撕成两半了。 「放开,你弄疼我了……」他疼得小口吸气,不自觉湿了眼眶,眼泪汪汪地看着墨澈,往回缩手。 墨澈到底还是不忍心,松开了手。 下一秒,羽浮便落入了银月怀里,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目光愈渐幽深。 「师兄,你怎么过来了?唔……」 羽浮有些不自在地在他怀里扭了扭,被他掐住了腰,当着墨澈的面,吻住了柔软的唇,被亲得小脸绯红,眼尾湿润。 他是故意的。 汹涌的亲吻带着几分怒气,柔软的唇瓣被亲得红肿。 羽浮有心安抚他,放软了身子,忍着羞涩,闭上双眼,柔顺地趴在他怀里,予取予求。 可他退一步,银月便得寸进尺一步,手掌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乱摸乱揉,吃尽嫩豆腐。 他捏着羽浮的下巴,把人亲得迷迷煳煳的,柔软得像一汪春水,而他本该缠绵悱恻,却睁开眼,看向后面的墨澈,得意地挑眉。 墨澈咬紧牙关,垂下眼眸,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唔!别……」羽浮被吻得意乱情迷,一把按住搭在他臀上的火热手掌。 银月的动作愈来愈过分,他受不住,缩着脖子往后退,摸了摸微微刺痛的唇,有些不高兴,气唿唿地鼓着脸。 他被亲得气喘吁吁,趴在银月怀里,半天都平復不了紊乱的气息。 他的眼尾红红的,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银月唯恐这如画般的春光被旁人偷窥了去,一把将人按在了怀里,挡住了那两道火热的目光。 「师兄……」羽浮推了推银月,后者无动于衷,他无奈地嘆了口气,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又问了一遍,「师兄是不是有事找我?」 第72页 「嗯,」银月低声应道,「我要下山一趟。」 他也是为村民的事而来的。 从怪病找上门之日起,他便觉得此事不简单,一直在暗中调查,没想到竟被他查出这件事与妖族有关。 第43章 「师兄要下山做什么?」羽浮仰着头,气还没喘匀,有点惊讶地问道,为他们的心有灵犀感到开心。 正巧他也要和师兄说这件事,让他陪着自己一同下山,师父和师兄对游僧的话很重视,一向不许他一个人下山。 尤其是上次偷偷下山,把腿摔伤了,银月勃然大怒,发了好大的脾气。 虽没捨得凶他,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把他的书童好一顿臭骂,吓得书童哭了一晚上,还是他硬着头皮去求饶,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才把人哄好。 只有他可以让银月顺毛。 面对盛怒中的银月,他也害怕,好在,无论师兄多么生气,从来都不会对他恶语相向,只是冷着脸,生闷气,自我责怪。 不过,自那以后,师兄对他的行踪管得更紧了,不许他下山,有小童陪着都不行。 他像只笼中雀,完完全全被限制了自由。 师兄经常外出,不知道在忙什么,他总是见不到人,发生了那件事后,因祸得福,银月回来陪了他好长一段时间,他开心得不得了。 许是不放心,那段时间银月回来得很频繁,三天两头便会来小院一趟,陪他待上好几日。 他喜欢和师兄相处的感觉,很轻松,很自在,很舒服,只是每次离开都惹得他眼泪汪汪的,依依不捨。 而小童被耳提面命后,也不敢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下山了。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离开过这里了。 村民们的病癒发严重,感染的人越来越多,他翻遍医书,找不到治病的方法,眼下,唯一的希望便是寄託于可以在山下的村子里找到相关线索。 若是可以发现病因,对症下药,村民就还有得救。 下山是必不可少的,他一定要亲自去摸清村子里的情形。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让银月陪着一起去,只有如此,师兄才会安心。 「我打算去村子里一趟,事有蹊跷,我去看看其他的村民们,兴许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怪病的源头。」银月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搭在羽浮的腰上,低头看着他说道。 羽浮被他欺负得红红的脸,嫣红的唇又软又翘,沾了口水,亮晶晶的,泛出晶莹的光泽,分外吸引人。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怀里的人,眼神忽明忽暗,喉结微动,忍不住低下去吻住了那两瓣柔软的唇,含在唇舌之中吮吸,亲了又亲。 「唔……」 羽浮被亲得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往后躲,用手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他靠近,不满地嘟着红肿的唇,气唿唿地瞪着他,嘟囔道,「师兄,我和你说正事呢!」 银月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头髮,软软的,如墨的青丝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 「好。」银月笑得一脸宠溺,轻轻捏了下他娇嫩的脸蛋,温热的指腹从他的唇面擦过,抹了一指湿哒哒的口水。 羽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动作往他的手指上一看,脸色瞬间红透。 师兄真是太不正经了。 银月笑够了,敛下神色,神情严肃地对他说道,「我此次下山,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山上,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饭,晚上早点休息,不许再熬夜了。」 他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堆,很是不放心地说道,「最重要的一点,你千万不可以离开小院,如果有什么事,让小童来找我。」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简,放在羽浮手心,「这是我做的传音简,你贴身带着,别弄丢了,遇到危险的时候便对着它喊我的名字,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羽浮惊讶地看着手里这块玉简,握起来温温热热的,手感很轻,像手心的温度,看起来和普普通通的羊脂玉没有差别。 他在想,这小玩意有这么神奇? 不知不觉,他把心里的疑惑都说出了口。 银月失笑,暧昧地眨了眨眼,对他说道,「当然,你想我了也可以对着它说话,遥寄相思,我也听得见。」 羽浮红着脸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玉简,又忽然摇了摇头。 不对。 他险些被银月带跑了思绪,听之任之了。 「师兄,我要和你一起下山。」羽浮打断他,眼巴巴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这些村民们实在太可怜了,他们平日里皆对我多有照顾,如今他们受苦受难,有求于我,我一定要帮他们,所以,我要亲自去查清病源。」 「不行。」银月脸色一变,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你不可以下山,我决不允许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 「师兄,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护我周全的,对不对?我不会有事的。」羽浮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急急地说道。 银月还是不松口,抿着薄唇,转过身去不看他,生怕自己心软。 羽浮便绕到他面前,巴巴地望着他,一个劲地晃他的胳膊,软软地撒娇,「师兄,你带我一起去吧,好不好,求求你了。」 银月还是不说话。 第73页 羽浮抱住他的腰,扑进他的怀里,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睛红红的,说话带着几分哭腔,染着浓浓的鼻音,哽咽着说道,「师兄,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一定要去,非去不可,就算你不带着我,我也会自己偷偷去的。」 他半是任性半是赌气地说道。 「没有我的允许,你走不出小院半步。」银月沉声说道,隐隐有了几分怒气,狠心推开怀里的人,转身欲离开。 「师兄!」羽浮可怜巴巴地拉住他的手,双手抓着他,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抽抽噎噎地说道,「你从小到大没有拒绝过我任何要求的。」 银月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冷冷地说道,「这次不一样,事关你的安危,半点马虎不得,由不得你任性。」 他没捨得再次甩开羽浮的手。 羽浮一咬唇,气唿唿地说道,「师兄,我不想讨厌你……」 「你!」银月气结,扭头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摇了摇头,无奈地握紧了拳头。 墨澈在一边冷眼旁观,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煽风点火地说道,「羽大夫,正巧在下要回村子里看望妹妹,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对那里的情形比较熟悉,也经歷了这场来势汹汹的怪病,如若不嫌弃,你可与在下一同前往,在下不才,略会些功夫,定会全力护你周全的。」 他不知羽浮身上的预言,这么说不过是看不下去羽浮对银月的低声下气,嫉妒他拥有的温言软语。 话音一落,银月便冷冷地瞪着他,犀利的眼刀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好。」羽浮松开手,一赌气便满口答应下来。 「不行!」银月厉声道,反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以带你下山,不过你要答应我,必须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不许离开半步,不许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嗯嗯。」 一听他愿意带自己下山,羽浮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什么都答应。 银月还是一脸不高兴,羽浮扑过去抱住他,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他像吃糖一样,伸出舌头舔了舔,开心地眯着眼睛,漂亮的眸子弯弯的,像月牙一般,可爱得很。 他难得主动投怀送抱,倒让银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僵硬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扶住他的腰,反客为主,把人里里外外狠狠亲了一通。 羽浮气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胸口,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开心地说道,「谢谢师兄,你真好。」 银月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抱着他往卧房走去,边走边振振有词地说道,「光是口头说说可不作数的,真要谢我,那便要拿出些诚意来。」 话是故意说给墨澈听的,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银月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气得他火冒三丈,脸色阴沉如水。 这一回,墨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人抱走。 两个人你侬我侬,亲密无间,连背影都透露着恩爱,实在是羡煞旁人。 羽浮听了银月轻佻之语,脸色一红,抱紧了银月的脖子,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羞涩地轻声嗫嚅道,「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想了想,伏在银月耳边,轻声唤了句,「夫君……」 平时,银月无论怎么哄他都不肯叫他夫君,哪怕是在床上被欺负狠了,也只是咬着唇,小声地哭,叫不出这羞耻的称唿。 可今日他高兴,便想着让银月也高兴,夫君二字便脱口而出了。 银月的反应也没让他失望,托着他的屁股往上一抬,收紧抱着他的胳膊。 「唔……」 羽浮没忍住,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怕自己掉下去。 银月唿吸登时变得紊乱,先是脚步一顿,而后加快步伐,一言不发,闷着头,匆匆往房间走去。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银月的步伐似乎也变得有些凌乱。 他是一刻也忍不住了。 羽浮窝在他怀里,乐不可支,铃铛般清脆的笑声一直在银月耳边迴响,勾得他心神荡漾。 「师兄,你乱了……」羽浮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带着笑意。 他的眼波流转,看着近在眼前的绯红的耳尖,忽然起了坏心思,一口咬了上去。 银月唿吸一窒,一脚踹开了房门,动作粗鲁地把人丢在床上,红着眼,忍无可忍地欺身压了上去。 「你点的火,你来灭。」银月低声在他耳边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含住了羽浮柔软的耳尖。 「唔!」 羽浮羞红脸,支支吾吾地说了句,「烫……」 银月低低地笑了。 身后的房门砰得一声自动关上。 衣帛撕裂,屋子里渐渐传出急促的喘息。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卡文我就让他们腻歪 第44章 银月没对他做什么,只是脱光了他的衣裳,把人上上下下摸了一通。 他出了一身的汗,浑身发软地躺着,气喘吁吁,媚眼如丝,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唿吸吞吐皆是染着香气的。 他这样子勾得银月心猿意马,忍不住想欺负他,看他哭出来,受不住地求饶。 第74页 光是这般想想,银月便压不住脑海里的旖旎念头,满脑子都是羽浮泪眼婆娑的脸,哭唧唧地抱着他的脖子。 只是他心疼羽浮,顾忌着他这段时间没休息好,这次下山,又是好几天的奔波劳累,所以没捨得折腾他。 羽浮手脚发软,身上没力气,像一汪春水躺在床上,眼神亮亮地看着银月,嘴角上扬,挂着甜甜的笑容,一点睡意也没有。 银月失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声说道,「好了,你快睡一会儿,养足精神,睡醒了我们便下山。」 羽浮一动不动,任由他捂着眼,眸子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羽轻轻扫过他的手心,软软的,像两把小扇子,在银月心上撩起轩然大波。 「我睡不着。」他轻声说道。 身上被银月撩拨得不好受,半点睡意也无,情意起起落落,在云海中沉浮。 他就好像飘在空中,双足落不到实处,没有真实感,如何睡得着? 银月松开手,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眸,心动不已,便又欺身压了上去。 羽浮被他看得心头一紧,瑟缩地往后躲了躲。 「呵……」银月目光往下一瞥,勾唇轻笑。 「唔!」 羽浮吃惊地瞪大眼睛。 银月低头吻住了他的唇,钻进他的被子里。 「师兄,别、别摸了……」 他的声音颤抖,像是要哭了一般。 银月手上动作不停,下手不知轻重,有些弄疼他了。 他咬着唇,瑟瑟发抖,小声呜咽起来,像是小奶猫在哭。 银月用手指捲起他的一缕青丝,痴迷地深嗅一下,勾在指间把玩,语气幽幽地说道,「原是心疼你,想让你好好休息,便不折腾你了,可你若睡不着,那我们便来做些别的快乐之事。」 羽浮毫无反抗之力,一碰便哼哼唧唧地叫唤,软软糯糯的喘息,勾人得很。 他的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被子底下不着寸缕。 银月两温柔地吻着两片柔软的唇瓣。 尝过鱼水之欢的羽浮自然听得懂他的话外之音,羞得脸色绯红,紧紧闭上双眼,长长的睫羽不住地颤抖,心虚得很。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绯红的眼角挤出两滴晶莹的泪珠,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困了,要睡了。」 银月笑得趴倒在他身上。 羽浮羞恼地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这点小动作对他来说,像小猫抓挠似的,不痛不痒。 火热的吻一路向下。 「啊……」羽浮感觉到微微刺痛,偏了偏头,伸手去推他,轻声抱怨道,「别咬,会被人看到的。」 银月目光一暗,重重在他腰上揉了一把,逼得他痛唿一声,眼泪汪汪的,酸熘熘地说道,「我就是要让别人看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羽浮哭笑不得,由他去了。 胡闹了好半天,银月意乱情迷,忍无可忍之时却被羽浮拒绝了。 「不要了,困……」 他真有些困了,迷迷煳煳地合上眼,无力地推搡着银月坚硬的胸膛,软软地嘟囔了几句,便陷入了沉睡。 银月看着怀里睡着的美人,不知如何是好,看得到,吃不着。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羽浮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他认命地下来,握住了羽浮的手,后者不舒服地皱起眉头,似乎是做了个古怪的梦。 …… 银月想要起身离开,羽浮迷迷煳煳抱着他的脖子不放,把人往下一拉,一时不防,便又倒了回去,双手撑着床,怕压着他。 他睡得香甜,意识不清,紧紧地贴了上去。 银月玩火自焚,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低低地骂了一句,便又认命地躺回床上,把人抱在怀里。 羽浮偏生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了扭,松松地勾着他的脖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依旧睡得安稳。 他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身旁睡着银月,皱着眉头,似乎睡得不踏实,胳膊还搭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羽浮被困在臂弯,无法动弹,哭笑不得,轻微挣扎了几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穿衣裳,羞得躲回被子里。 他撑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往旁边张望了一下,只见地上散落着他的衣裳,被撕成一条条的,惨不忍睹,看样子,穿是没法穿了。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在这种事上,师兄也太心急了。 醒了便睡不着了,他做贼心虚地摆弄着师兄的胳膊,从自己的腰上挪开,小心翼翼地往被子外面钻,想下床去拿件干净衣裳。 怕吵醒师兄,他动作很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经过不懈努力,半边肩膀露在了外面,凉飕飕的,眼看要成功了,银月忽然动了一下,把他往怀里抱了抱。 得,白费力气了。 他屏住唿吸,紧张地看着银月,还好,没被他吵醒,只是在睡梦中的下意识的动作。 他趴在银月怀里,两人近到鼻尖轻触,火热的唿吸纠缠不清,让他不自觉红了脸。 明明什么都做了,还是会害羞。 「唔!」 忽然,他轻喘出声,一把捂住了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过,之后银月便没有了其他动作。 第75页 羽浮松了口气,怎么这人睡着了都不老实呢?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银月怀里,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师兄,每次做那种事,黑灯瞎火的,他又被逗得羞涩,不好意思睁眼。 师兄长得可真好看。 羽浮盯着他沉睡的容颜,一时看入了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从刀削斧凿般凌厉的轮廓轻轻划过,落在紧抿的薄唇之上。 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温润如玉,好似一直在笑,却又比任何人都不容易亲近。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绯红,指尖忿忿地在那薄唇上戳了两下,自然是没用几分力气的,怕真把银月给弄醒。 「啊……」 银月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羽浮吓了一跳。 「师、师兄,你醒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银月睁开眼,眼底是一片冰冷,充满防备和疏离,格外陌生,却在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那抹神色被温柔取代。 羽浮眨巴着圆圆的眸子,一脸单纯地看着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你在做什么?」银月低声问道,刚醒,声音有些沙哑。 「没什么……」羽浮垂下眼眸,心虚地说道,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趁他睡着了在偷看他。 银月在他耳边轻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视线往下一扫,眼神蓦地变幽深,顿觉口干舌燥,笑不出来了。 羽浮察觉到他的目光,羞得脸色通红,下意识用手挡着身子,绯红的眼尾挂着水珠,窘迫得恨不得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衣裳坏了……」 银月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 大早上的,怀里抱着个赤条条的美人,一脸娇羞,予取予求,便是正人君子也忍不住,何况是对羽浮毫无抵抗之力的银月。 他拉开羽浮的双手,一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师……唔!」 昨天夜里没做成的事,今天早上,他从羽浮身上完完全全讨了回来,连本带利,把人吃得干干净净。 老旧的床板咯吱作响,半天都没停下来。 书童把收拾好的包袱拿过来,叫公子起床,还没靠近便听见屋子里传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仔细一听,哼哼唧唧,高高低低的,叫人面红耳赤。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抱着包袱,兢兢业业地守在门口,不许其他人过来打扰了月公子的好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乐不思蜀了,师兄和羽浮也太好吃了,我可以水好多好多章,让他们不停do 第45章 没多久,墨澈过来了,一看书童站在门口面红耳赤的模样,什么都明白了, 他当时便沉下脸,面容铁青,不管不顾地大步走过去,怒气沖沖地敲门。 「墨公子,你别打扰我家公子休息!」 书童冲过去,根本拦不住他,急得原地跳脚,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也忘了会不会吵到屋子里的人。 屋子里羞人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砰砰砰,墨澈把门敲得震天响,恨不得把门都拆了,不太结实的木头门摇摇欲坠,整扇门都在抖。 他的拳头紧握,几个骨节被砸得红肿,擦破了皮,隐约有血丝外渗,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人打开了。 门后是一脸不爽的银月,一只手撑着门框,懒懒散散,神情不耐烦,往门口一挡,隔绝所有往里看的目光,把里头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衣衫凌乱地敞着,故意露出锁骨处的肌肤,上面有几道红红的抓痕,不言而喻。 歪着头,冷冷地斜睨着面前之人,眉目之间晕染着一抹欲求不满。 「你找死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眯着眼眸,眼神轻蔑,斜睨着墨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凌厉的眼刀一刀刀割在这人身上,靠近他耳边,讥讽道,「怎么,还没被我打够吗?手下败将。」 墨澈扭头,面不改色地看向他,冷冷地说道,「我没输,你杀不了我。」 银月气极反笑,威胁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天帝,仗着有天道守护,敢在我面前嚣张?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敛下神色,沉声道,「小凤凰,我是杀不了你,可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你最好日夜祈祷,千万不要落在我手上,下一次,我绝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轻易放过你,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墨澈抬眸,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他连死都不怕,自然也不会被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吓住,银月的本事他见识过,的确很强,可这世上强者那么多,跟失去羽浮的痛苦比起来,便也无所畏惧了。 电光火石之间,无声的硝烟瀰漫,双方不甘示弱,战斗一触即发。 在这个时候响起了羽浮的声音。 「师兄,谁在外面敲门。」他穿好衣裳从屋子里走出来,出声问道。 醒之后的好事其实没有被打扰,两人胡闹了一会儿,思及还要下山,银月便没折腾羽浮,只是抱着他好一阵温存,面对面,静静地躺着,什么都不做也觉得很满足。 第76页 他在墨澈面前故意穿成衣衫不整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气那只凤凰。 为了更有说服力,开门之前,他扯开领口,狠了狠心,用手在胸前抓了好几下,留下几道红红的指甲印,看上去就像是情难自禁之时,羽浮在他身上留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闹得有多深入。 论心机,银月虚长几千岁,墨澈涉世未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羽浮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百般依赖他,墨澈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被欺负的份。 如他所愿,墨澈的确想歪了,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银月出来的时候已经给羽浮把衣裳穿好了,半点便宜也不肯让旁人占了去。 他可以不穿,羽浮不能不穿。 羽浮是他一个人的,不穿衣服的样子只有他可以看,别人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无论多么虎视眈眈,也只是看得见,摸不着。 没错,他防的便是面前这个叫墨澈的天帝。 羽浮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来,走路的动作有些奇怪,似是行动不便,走两步便会停一下,唿吸有些轻喘。 不待他走近,银月便走了过去,扶着他的腰,揽着他慢慢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你怎么下床了?若是不舒服,便多睡一会儿,我们晚点下山也来得及。」 羽浮不动声色地往后靠着银月,有了他的搀扶,省力了许多,走着也没那么费劲。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晚一步下山,村民们便多一分危险,多受一些痛苦的折磨。」 银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跟着他的脚步,心里还是有几分内疚的,怎么说也是他把人欺负成这个样子的。 羽浮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扶着自己的正是把他折腾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于是停下脚步,又气又恼地瞪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羞得脸色红红的,没好气地责怪了一句,「还不都是你,不知节制……」 「是我不好,」银月哭笑不得,连声赔罪,「我错了,娘子莫要生气,生气伤身,小心气坏身子,为夫会心疼的。」 他口无遮拦,又说出了床上那堆有的没的,叫人生不起气来,只是羞涩。 羽浮眸子湿湿的,不知所措地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咬了咬唇,小声嘟囔道,「谁是你娘子,不知羞……」 银月轻笑,低下头在他脸上偷了个香,把人吓了一跳,惊吓的样子像只慌乱的兔子,可爱得很。 「除了你,还有谁呢?我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只爱你一个人,你是我永远的娘子。」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手在羽浮腰间轻轻揉了揉。 怀里人不由自主地轻喘一声,连忙捂住了嘴,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让他适可而止。 不过,他好像不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满脑子都是得寸进尺,手还在羽浮腰间按揉,颇有技巧,很好地缓解了酸胀之感。 如此这般,被按揉得很舒服,便让羽浮明明觉得很羞耻,却又无法拒绝,困意袭来,还有些昏昏欲睡。 「外面是谁在敲门?」羽浮甩了甩脑袋,不接他的话茬,丢开那些旖旎的念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哦,」银月一脸鄙夷之色,不以为然地答道,「没什么,屋外落了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吵得人不安生。」 「麻雀?」羽浮听得云里雾里的,走出去一看,地上什么也没有,门外站着一脸苦大仇深的墨澈,皱着眉头,眼神幽深地盯着他。 他往后退了一步,扭过头,用古怪的眼神看向银月,疑惑道,「这哪里有麻雀?你又在忽悠我了。」 他气唿唿地说道,「你总是没个正形,不理你了。」 「别呀,宝贝,我真没骗你,」银月连忙自证清白,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看了眼一脸黑线的墨澈,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刚刚真有麻雀,不过可能飞走了吧,不信,你问小童。」 他看了眼书童。 书童瞪大眼睛,收到他的眼神示意,立马挺直腰杆,一个劲点头,附和道,「对的!是有麻雀,飞走了。」 谁是大腿,他还是拎得清的。 羽浮还是半信半疑,嘀咕道,「可我明明听见有人敲门。」 「你听错。」银月一本正经地说道。 书童也跟着说服他,「公子,你一定是听错了,门外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有什么人敲门呢?」 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完全无视墨澈,把他当个透明人,一句话也插不上,羽浮也没和他搭个话,把他憋屈得不行。 羽浮打量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流转,选择不谈这个话题了。 「我的东西收拾好了吗?」他问书童。 书童点头,把包袱递过去,可当羽浮伸手过来拿时,他又捨不得松手了,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死心地问道,「公子,你真的不带上我吗?我可以照顾你的。」 羽浮失笑,从他手里拽过来包袱,塞进银月怀里,沖书童笑得甜甜的,无情地说道,「不带,你留下,帮我照顾好村民们,不用担心我,有师兄呢。」 「公子……」书童拉着他的袖子,晃啊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行。」羽浮心软了一下下,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此次下山,兇险未卜,他不放心让书童跟着。 第77页 书童跺了跺脚,站一边生闷气去了。 「师兄,你怎么衣裳都不穿好就出来了。」羽浮扭头看向银月,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不悦地蹙起眉头,看不下去了,主动走上前,微微踮起脚尖,伸手帮他整理衣裳,拉好领口。 「我怕他们吵到你休息。」银月低声说道,得意地挑了挑眉,手搭在羽浮腰上,扶着他,便于他的动作。 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墨澈。 墨澈冷哼一声,把头转向另一边,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好了,我们趁早下山吧,不然一会到山下天都黑了。」羽浮帮他理好衣衫,抬头看着他说道。 银月点头,一手提着羽浮的包袱,一手牵着他,径直从墨澈身边经过,走出门。 他没什么要收拾的,一身轻便可以出门,羽浮去哪都要带上他的医箱,有师兄陪着,这种苦力活自然而然便落到了他头上。 他们俩走在前面,没让墨澈跟,也没让他不跟。 他愣在原地,低垂着眼眸,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羽浮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便回头招唿了他一声,「墨公子,一起走吗?」 「好。」墨澈被他唤回神,蓦地抬起头看着他,勾唇笑了笑,点了点头,一扫失魂落魄的样子,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这下便轮到银月不爽了,被打扰了二人世界。 三人一起下了山。 第46章 下山的路好走,路途虽远,然羽浮有银月陪着,心情很不错,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少见的开心,这几日村民们的怪病带来的烦忧也被暂时搁下了。 相比之下,墨澈便没那么轻松了,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像个局外人,他们之间的亲近已经无法融入旁的人。 他看着他们鹣鲽情深,只觉碍眼,心头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 明明认清了现实,却无法接受。 羽浮身子不太爽利,三人走走停停,脚步放得慢,到山下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 村子在附近,离得不远,只是时辰不早了,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不急于这一时半会,所以,他们没急着过去,而是找了间客栈住下,打算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过去。 三人在客栈吃的晚饭。 吃饭的时候,他们旁边坐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客人,不像本地人的打扮,说话带着口音,听语气,言谈行止,像是从京城来的,似乎是跟朝廷有点什么关系。 羽浮以为他们是什么钦差大臣,但也没放在心上,跟他关系不大,他不在天子脚下,又没犯王法。 他自顾自低头吃饭,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饭菜,一脸的无奈。 这是面前两个男人争风吃醋的杰作。 他们俩无论做什么都要争上一争,吃个饭也不安生,一个劲地抢着往羽浮碗里夹菜,连这也要分出个高低,墨澈夹一筷子,银月便要夹两筷,似是故意与他作对,不一会儿,羽浮的碗便堆得满满当当的。 「够了,我吃不完了。」羽浮无奈地说道,忍无可忍地端起碗,往怀里躲了一下,谁夹的菜也不要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谁也不服谁,但好歹是消停下来了。 羽浮好不容易可以安安静静吃饭,还没吃上两口,忽然听见那几个人在议论村子里的怪病。 他一听,连饭都不吃了,拿着筷子,半天没夹一下菜,竖起耳朵,一门心思都扑在隔壁桌上,恨不得趴过去听个明明白白。 对话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男装,束起发,英姿飒爽,像个男儿郎,只是一开口便暴露了女子的身份。 羽浮是个大夫,对这些还是拎得清的。 他们的声音压的很低,羽浮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 那女人先说道,「那染了怪病的村子不是派人严加看守,只许进,不许出吗?怎么还会有人偷跑出来,还去到了京城?」 男人面色凝重地说道,「知县不作为,草包一个,手底下的人也无用,敷衍了事,派了些贪生怕死之人去守村子,怕染恶疾,不敢靠近,疏于职守,叫人跑了出去,到了京城,还把那怪病染了好几个人,还好发现的早,没造成更多的麻烦。」 「怪不得让我们先处理柳知县,」女人点点头,又问道,「京城那几个人是怎么处理的?找太医看过了吗?」 「上面那位哪肯费这功夫?」男人手横在脖子面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女人一看便噤声,嘆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男人又说道,「不过我也听人说,有太医去看过,没办法,太医院上下都没人治得好这病,所以便不管他们了。」 女人顿了顿,小声问道,「真的要那么做吗?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嘘!」男人沖她比了个手势,怒目而视,低声呵斥道,「那位的命令你敢不听?不想要你的小命了,还有,说过多少次,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不能让别人知道,在外面,你提都不要提。」 女人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说其他的,匆匆吃完饭,一行人离开了此地。 羽浮如遭雷噼,浑身僵硬地待在原地,脑子里一直在回想他们的对话。 他的心里一片冰冷,对这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和从里到外都烂透了的朝廷失望透顶。 第78页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些人说的是做什么?朝廷要对这些可怜的村民们动手吗?会伤害他们的性命吗? 「好了,别想了,」这时,银月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的脸转过来,安慰道,「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羽浮放下筷子,心情低落地说了句,「我吃饱了。」 他站起身,魂不守舍地往外走,银月连忙跟过去,陪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走,散散心,时不时地低头靠近他耳边轻语。 墨澈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 这个时候,羽浮需要的不是他。 天色虽然暗下来,街上反而很热闹,这地方的夜市做的如火如荼,分外喧嚣,大街上来来往往,人流涌动,叫卖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小孩们兴高采烈的欢声笑语。 银月寸步不离地跟着羽浮,步子放得很慢,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周遭的热闹与他格格不入,安静得不寻常。 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生出浓浓的怜惜之情。 羽浮低着头,没看路,一不小心便要与对面的人相撞,银月手往他腰上一搭,眼疾手快把他拉进怀里,微微低头,望着他眸子,柔声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咬着唇,没说话,神情沮丧。 银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奈地嘆了口气,抱了抱他,安抚道,「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村子里,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羽浮趴在他怀里,闷闷地问道,「师兄,朝廷真的不管他们了吗?可是,他们也是皇帝陛下的子民啊。」 银月想了想,低声道,「取捨亦是为君之道。」 羽浮脸色有些苍白,捂着胸口,不安地说道,「我的心跳得很快,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会的,」银月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天色这么晚了,村民们都休息了,我们过去也做不了什么,还是等明天吧,天一亮我便带你过去,好不好?」 「可是……」羽浮不甘心地看着他,还想挣扎一下。 银月按住他的肩膀,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笑吟吟地说道,「好了宝贝,别想那么多了,你只是没休息好,太累了,这里晚上很热闹的,你呀,先暂时放下那些,好好放松一下,嗯?」 他还是妥协了。 初时,心不在焉地被银月拉着手往前走,耳边的叫卖声络绎不绝,他没有在意,渐渐的,也被街上那些稀奇的小玩意所吸引,好奇地看着,一时挪不动脚步。 他常年在山上住着,少有见过这些。 银月见身后之人忽然不动了,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是被卖花灯的小贩给吸引住了。 他看上的是一盏兔子灯,白色的剪纸做的,有长长的耳朵,有红红的眼睛,几根鬍鬚栩栩如生,勾勒得很细緻,身子里头放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照亮了整只兔子,有风吹过,影子会轻轻摇曳,像是活的,若不是绳子挂着,一不小心便会跳走。 「喜欢吗?」银月笑着问道。 羽浮眼巴巴地看着,捏了捏手指,迫不及待地点头,感嘆道,「好可爱啊。」 银月失笑,一掷千金,掏出一锭白银把兔子灯买了下来,塞进了他的怀里,对小贩说道,「不用找了。」 「谢谢公子。」小贩拿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银月之所以这么做也不是钱多,主要是有另一个富家小公子也看上了这盏花灯,看那样子似是有意于羽浮争抢,为免自家心上人失落,他只好先下手为强,赶在小公子前把这盏花灯与高价买下来。 那小公子见他买走花灯,气得直跺脚,狠狠地骂了身边的小厮几句,却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不悦地瞪了他好几眼,气唿唿地带着人离开了。 卖花灯的小贩很高兴,打开话匣子同他们多说了几句,「看两位公子的打扮,不是本地人吧?不知道二位从何而来?」 羽浮一门心思把玩手里的兔子灯,没搭话,银月笑了笑,随口说道,「我们从翁城来的,去埤城办事,途径此地,歇歇脚。」 「哎哟,」小贩表情夸张地说道,「二位来的可巧,这几日是我们这的庙会,一年一度的盛会,热闹的很,二位公子若是不急,可以多待几日,好好玩上一玩。」 「是吗?」银月轻笑,「难怪不得这么多人呢。」 小贩古灵精怪的眼珠子一转,在他们俩之间打量,笑眯眯地说道,「二位公子有所不知,您手上这盏兔子灯,在我们这里有不一样的意思。」 银月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此话怎讲?」 小贩神秘兮兮地讲起了故事,「天上有个叫兔儿神的神仙,掌管男子之间的情爱,他最喜兔子花灯,相传,若是在庙会这几日,以兔子灯赠心上人,便可得到兔儿神的庇佑,恩恩爱爱,白首偕老。」 「还有这种说法?」 小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的煞有其事。 银月失笑,他从未听说天上有什么兔儿神,不过是民间杜撰罢了,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没想到,这里民风如此开放,让他有些意外。 羽浮闷不做声地听着,偷偷羞红了脸,抱紧了怀里的兔子灯。 这小贩挺有眼力劲,说的话银月也爱听,心情大好,便又赏了他一些银子,买了一对羽浮喜欢的蝴蝶面具,两人便离开了。 第79页 他出手阔绰,小贩捧着银子,乐不可支,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大喊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云云。 羽浮羞得没脸见人,连耳朵尖都是绯红的,加快脚步,把小贩的声音远远甩开。 银月笑着追了上去。 两人走在路上,碰见一小孩手里拿着个糖人,许久没吃过了,羽浮一时馋的很,便撒了个娇,央着银月去给他买。 这附近没有卖的,问了那小孩,得知街头有个老爷爷在做。 银月让羽浮在原地等,哪也不许去,他去买糖人。 羽浮乖乖答应了。 他提着兔子花灯,安安静静地站着,戴着蝴蝶面具,遮住了小半张脸,微光照亮他白净的下巴,一袭白衣蹁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忽然,人群涌动,不知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人一窝蜂地往前跑,他被推搡着走到了长街的另一头,找不到原来的方向了。 他迷路了。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撞他一下,他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踉踉跄跄,小声喊着师兄,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之中。 面前人头攒动,他不敢乱走,置身其中,格格不入。 视线变得模煳,耳边响起嗡鸣,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重叠,反反覆覆,漫天的血色里,他逐渐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头隐隐作痛,无助的感觉席捲而来。 「唔!」 时间好像忽然静止,所有人都不动了,有的人笑容定格在脸上,跑着的孩子还保持着打闹的动作,一只手伸在空中。 他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意识却异常的清明。 怎么会这样? 这时,他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墨澈。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穿过静止的茫茫人海,一步步向他走近,在他面前站定,深深地看着他,一把按住他的后颈,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羽浮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无力反抗。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珍惜师兄吧 第47章 墨澈亲完他,一步步往后退,深情地看着他,没入人群之中,身影消失不见,连那抹缱绻的目光不舍地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之后,终于也感受不到了。 时间流动,静止的人们动了起来,谈笑打闹,做着之前没做完的事情,一切正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羽浮被人撞了一下,往前踉跄一步,堪堪站稳,捂着胸口,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气。 他又可以唿吸,可以说话,可以动。 他急切地四下张望,穿过人群,往前跑了两步,却不见那人的身影,连半点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 「姑娘,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身量比我高,剑眉星目,长得一表人才。」他冒昧地拉住了一个黄衫姑娘问道,方才墨澈正是从她身边经过。 姑娘看了他一眼,见他长得好看,肤白似雪,比女子还胜三分,眉间一点红,平添妖冶之色。 她看得呆住,被羽浮叫了好几声,这才羞涩地低下头,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看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没见过。」 姑娘说完,拉着身旁的朋友走了。 「怎么会这样?」羽浮想不通,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那人来去匆匆,一行一止皆在剎那,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好像在做梦。 他怀疑自己又一次产生了幻觉。 这些时日,他总是看见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明明没有经歷过,却可以感同身受,一样的痛苦,一样的绝望,一样的无能为力。 可是,他抬手抚上唇,微微刺痛,上面仍有淡淡余温,似乎还犹存那人薄唇的冰冷,此间种种,无不提醒着他,方才的的确确发生过一切。 他心里只有师兄,却不讨厌墨澈的亲吻。 这太奇怪了。 墨澈于他,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如何比得了师兄的十几年陪伴? 不该这样的,师兄对他那么好,他不该把别的男人放在心上。 「羽浮,你在乱想什么?你只喜欢师兄一个人。」他敲了敲脑袋,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喃喃自语,说服自己的内心,不如想那个人,心里生出些内疚,方才发生的事,虽不是他的错,却觉得是对师兄的背叛。 「羽浮!」 两人走丢,分开不过片刻,银月便急得不行,慌乱地四处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 他大喊着羽浮的名字,一脸焦急地朝他跑过去。 羽浮还没说话,便被一把抱进怀里,抱得很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银月的身体不自觉颤抖,失而復得,不仅是喜悦,还有后怕,有些预言,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 他后悔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该留下羽浮一个人的。 羽浮愣了下,回抱住了他的腰,轻声说道,「师兄,我没事,你别担心,街上人太多了,我不小心被挤到这里了。」 银月没说话,抱了他许久,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低声说道,「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村子里,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嗯。」羽浮乖乖跟着他往回走,决定把墨澈的事藏在心里。 回到客栈,沈灵在门口等他们,靠着门框,表情冷冷的。 第80页 羽浮被银月拉着从他身边经过,鬼使神差的,看向他的眼睛。 沈灵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他眉间的那一红点隐隐发烫,强烈的灼烧感让他无所适从,伸手去摸,又没有异常。 他又想起了那个男人,不知为何,沈灵的眼睛和墨澈出奇的相似,漆黑如墨,氤氲着看不透的风云,连那眼底的冰霜都如出一辙。 「怎么了?」银月见他不走了,回头问道。 「没事。」羽浮摇了摇头,仓惶收回目光,低着头往前走,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三个人,两间房,银月与羽浮住一起,少不得要胡闹,可这客栈条件简陋,隔音不好,墨澈的房间就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又无能为力,只能睁着眼,望着屋顶发呆。 羞人的声音不绝于耳,墨澈待不下去了,起身走出了房门。 他看了眼羽浮和银月紧闭的房门,走出了客栈。 外面天很黑,街上的热闹散去,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墨澈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人影孤寂,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身影,鬼鬼祟祟,连忙追了上去。 另一边,羽浮累得睡着了,银月一只手拄着脑袋,躺在旁边看着他,了无睡意。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是沖羽浮来的,有妖族参与其中,变得更复杂了。 他留在羽浮内丹上的封印隐隐有松动的迹象,这不是件好事。 而且,他还发现,不知是不是墨澈的缘故,羽浮尘封的记忆也渐渐有復甦的苗头。 那些痛苦的回忆,若是被他想起来,百害而无一利,他不想看见羽浮痛苦的样子。 窗外一道黑影掠过,窗户纸被划破,几道白烟飘了进来,银月目光一凛,伸手挡住,下意识追了出去,在窗栏上看见了妖族的爪印,一路向前,零零散散。 银月微微眯起眸子,给房间布下结界,便沿着一路的痕迹追了过去。 他追到荒无人烟的偏僻之地,碰见了同样来此的墨澈,两人看见对方都很讶异。 「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澈皱了皱眉说道,「妖族。」 事有蹊跷,两人一对视,银月沉声道,「调虎离山。」 他蓦地瞪大眼睛,「遭了,羽浮!」 话音一落,他便感觉到结界破了。 羽浮出事了。 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羽浮的房中,房间里的气味还未散尽,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凌乱,地上踢乱了一双鞋子。 他们来晚了,羽浮已经被妖族的人带走了。 「怎么会这样,」银月脸色苍白,自责不已,是他一时大意,中了妖族的奸计,害得羽浮身陷险境。 「他们一定是冲着羽浮的内丹而来。」墨澈沉声道,「那么,哥哥暂时不会有危险。」 银月红了眼,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哑声说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怒火中烧地往外走,欲只身前往妖族巢穴。 「我知道羽浮在哪。」墨澈叫住他,冷冷地说道。 银月死死盯着他。 他闭上眼,嘴里默念咒语,利用留在羽浮体内的那滴心头血,找到了他的方向,两人马不停蹄地追了过去。 妖族之人没有把羽浮带回妖界,而是带去了不远处的千足山。 千足山从前便是妖族的地盘,只是大战败给天族,逃的逃,走的走,已经没有多少妖族人了,如今,只有法力弱的,尚未修成人形的小妖还在山头活跃,不足为惧,他们感受到银月身上强大的灵力便吓得不敢出来了。 银月和墨澈轻而易举地在一处山洞找到了羽浮,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人把守,一路上也没有人拦他们,未免太过蹊跷,若是如此,又何必费那么大功夫想方设法把他们支开? 墨澈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拉住银月。 他急匆匆地闯了进去,墨澈顾不得那么多,也连忙跟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连个结界都没有,太过正常了些。 羽浮果然在里头,躺在一张寒玉床上,昏睡不醒,看起来没有受伤,衣裳也是完好的。 「羽浮!」 「哥哥!」 两人跑过去,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无法靠近羽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得到,碰不到。 结界原来在这里。 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妖族这么做,意欲何为? 不过,很快他们便有了答案。 「怎么会这样?!」 银月意欲用蛮力强行破开结界,却发现浑身灵力全无,似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安安静静地待在体内,感受得到,可无法调动。 「我的法力不能用了。」他沉声说道。 墨澈一听,也催动体内的灵力,却也一样毫无反应,一掌挥向结界,却只拨动了空气。 「我也一样。」 他们往外走,却发现来时的洞口也被布下结界,进的来,出不去了,他们又落入了一个未知的陷阱。 「可恶!」银月赤红着眼,折回去,一拳一拳砸在结界之上,砸得双手通红,可是结界毫髮无损,连里头的人都没惊动分毫,依旧昏迷不醒。 他一定是被人下药了,银月进不去,担心不已。 墨澈面色凝重,盯着羽浮,脑子里一团乱麻,没法子和太白他们传信。 忽然,银月想到什么,看向墨澈,冷笑一声,讥讽道,「身为天族之主,连族中出了叛徒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废物。」 第81页 「你什么意思?」墨澈冷冷地看着他。 银月咄咄逼人地反问道,「你以为,这三界之中,有几样东西可以克制天族人的神力?」 墨澈一愣,抿唇不语。 这世间可以克制天族之人神力的神器,藏于天族禁地之中,乃守护者留给歷代天帝,立威立信,以便管束天界。 山洞中未见那神器,想来是用了障眼法。 天族中竟又混入了妖族的内奸,怪不得他在找羽浮的过程中频频受阻。 只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沖他而来,还是羽浮? 可今日之事,他们又像是对羽浮的内丹没有想法。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缕桃花香。 墨澈皱着眉,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香味很奇怪?」 银月立马变了脸色,往后退了两步,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卑鄙小人。」 「什么?」墨澈瞳孔微缩,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他的心跳很快,唿吸变得急促,体内生起无法描述的感觉。 这感觉他很熟悉,山洞那晚便是如此,一下子就明白了银月的意思。 而银月也在经歷这些,不动声色地离墨澈更远些,山洞里火热的气息尴尬而又别扭。 与此同时,寒玉床上的羽浮缓缓睁开了双眼。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羽浮只能帮一个,纠结 第48章 「唔……」 羽浮睁开眼,扶了扶额,头很疼,晕乎乎的,艰难地坐起身。 「师兄?」 他看见银月,便赤脚下床,朝他走了过去。 「羽浮……」银月声音沙哑,扶着墙站起身,见羽浮无事,松了口气。 可羽浮后面的动作让他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似乎是身体不太舒服,走得摇摇晃晃,慢吞吞的,两步便要停一停。 他虽口中喊的是师兄,却径直朝墨澈走了过去,眼神里充满了爱意,与平日里看银月的如出一辙,满是依赖。 银月大声叫他的名字,他却好像听不见,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急得跑过去,伸手欲拉住羽浮,却又被无形的结界挡住了,把他与墨澈二人隔开,什么也做不了,无法靠近,只能无力地拍打着看不见的结界。 墨澈靠着墙,意乱情迷,口干舌燥,衣衫被他自己扯的凌乱,眼睁睁看着心心念念之人朝他走近。 他一动也动不了,仿佛被束缚住,无法挪开目光,身体热的很,羽浮愈靠近,那种无法描述的感觉便愈强烈。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出口的声音支离破碎,沙哑得不像话,「羽浮……」 「羽浮!」银月倍受煎熬,着急地大叫他的名字,这种时候,他靠近墨澈可不是什么好事。 羽浮无动于衷,像是听不见他的话,眼里只有墨澈,他迷迷煳煳的,出现了幻觉,眼前之人变成了师兄。 「师兄,你怎么了?」 墨澈脸色发红,唿吸粗重,闭着眼,克制住不去看他,他怕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做出些不可挽回之事,中了那种药,他的理智会渐渐失控。 羽浮把他当做师兄,看出他的不对劲,有些担心,急急地跑了过去,径直穿过了结界。 结界对他仿若无物,没有一点用,而银月见状,又一次走过去,却被结界拦在外面。 看来,这玩意对凡人没用,于他们天族之人却无力反抗,亦或者,是妖族故意为之,把羽浮放出来的。 银月虽知是妖族从中作梗,可还是不愿相信,羽浮怎么会认错了人?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师兄!」羽浮跑到墨澈身边,跪坐在他面前,担心地摸了摸他的脸,焦急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哪里难受?你脸色好难看,呜呜呜。」 他急得快要哭了。 他从寒玉床上下来,身上凉凉的,手也是冷冰冰的,墨澈浑身像火在烧,烫的很,被他一碰,舒服得浑身战慄,低低地粗喘一声,忍不住贴近他。 羽浮哭哭啼啼的,还在问他,「师兄,你哪里不舒服?我要怎么帮你?」 「我没事。」墨澈哑声说道,一睁眼,话音戛然而止,对上一双湿漉漉的水眸,瞬间沦陷,安慰的话都消失在了唇齿之间,被粘腻的口水声取代。 他忍不住了,一把将羽浮抱在怀里,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羽浮软软地趴在他怀里,身上没有力气,闭着眼,柔顺地承受,不会推开他,也不会拒绝他,乖巧的不像话,让他无法抵抗,恨不得就这么死在温柔乡。 难怪有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时至今日才深有同感。 墨澈深深地吻着他的唇,心里却在想,这便是银月所拥有的吗?一个乖巧听话,柔顺可人的羽浮。 他嫉妒得发疯,按着羽浮的腰,把他往怀里揉,恨不得把人拆骨入腹。 「你放开他!」银月眼睁睁看着,双目赤红,无能为力,吼得嗓子都哑了,用力拍打着结界,折腾得双手通红,血丝顺着结界往下淌了一地。 「啊!」他面目狰狞地大喊大叫,身心受折磨,勐地吐出一口鲜血。 「唔!」羽浮被亲得喘不过气,轻咬墨澈的下唇,令他吃痛,放松对自己的禁锢,得以稍作喘息。 第82页 他皱着眉,瓮声瓮气地说道,「师兄,你弄疼我了。」 墨澈动作一顿,坦然地接受了本该属于银月的一切,低头在他脖颈处又舔又咬,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握着羽浮的手,低声在他耳边哄道,「羽浮,帮帮我……」 羽浮红着脸,不答应,不拒绝,默许了一切。 墨澈欣喜若狂,在药物的作用下,理智渐渐流失。 他听得见银月的声音,却还是不管不顾。 「啊……」 今天的师兄似乎比平日更凶。 他哭得泪眼朦胧,哼哼唧唧地伸手推他,被抓住双手,按在身侧。 「冷……」 「一会便不冷了。」墨澈把人抱在怀里,往地上一捞,用宽大的衣衫裹着他,凑过去亲他。 他一动,羽浮便浑身颤抖。 羽浮坐在他腿上,柔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咬着唇,面色潮红。 他抱着墨澈,哭也好,求饶也好,口中喊的都是师兄。 银月看着,绝望地闭上眼,又吐出一口鲜血,脱力地跪在地上,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欺负却无能为力更令人崩溃了。 他硬生生地挨过了几个时辰,心疼得麻木后,身上的痛苦便不算什么了。 「师兄!我不行了!啊!」羽浮尖声哭泣,拔高声调,仰着头大叫了一声,而后晕了过去。 墨澈一把抱住他软倒的身子。 两人紧紧相拥,羽浮靠在他的肩上,出了一身的汗。 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尤其是肚子那里,红光尤为强烈,凝成流动的灵力,像水一样,缓缓流向墨澈体内,源源不断。 他在吸收羽浮的内丹。 银月瞪大眼睛,厉声大吼道,「你给我住手!不可以!你疯了!放开他!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墨澈只是痴迷地看着羽浮,不住地亲吻他的侧脸,低声喃喃,「不会的,我会保护好他,不会让他有事的,这是从这里出去的唯一办法。」 「你个疯子!畜生!王八蛋!」银月气得破口大骂。 羽浮通过与人灵修,献出内丹,不会损伤神体,可一旦破了银月的封印,他的记忆会慢慢復甦。 除此以外,他的行踪也会被人轻易掌握,危机四伏。 一道刺目的光柱笼罩相拥的墨澈和羽浮,直冲九重天,在宫内打坐的天后睁开眼,看见这道光柱,微微一笑。 忽然,她在光柱之内看见了一只金色的凤凰,脸色一变,掐断了长长的指甲,扭头对着身后的人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和羽浮灵修的是银月吗?为什么会是墨澈?」 「奴婢不知道。」身后的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吓得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地说道,「天后息怒。」 这时,另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锥形的东西,便正是那克制天族人神力的神器。 「天后,灵五将军派人归还神器,还让人带了句话。」宫女哆哆嗦嗦的,不敢说完。 天后冷眼看着她,斥道,「说。」 「天后息怒,他说,手底下人办事不力,忘了羽浮如今不过是个凡人,下的药对他有副作用,产生了幻觉,阴差阳错成了他和别人,还请天后恕罪。」 这灵五将军不知附身沈灵的便是墨澈,天后也没告诉他。 「废物!」 天后气急败坏地扫落了案上的茶壶和杯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想让墨澈痛不欲生,却成了他的好事,得不偿失,这下墨澈吸收了羽浮的内丹,法力更进一层,以后便愈加不好对付了。 母债子偿,那个女人欠她的,她会一一从她儿子身上讨回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另一边,墨澈吸收了羽浮的内丹,体内灵力充沛,从未有过的充实。 他捡起地上的衣衫,伸手抚过弄脏的地方,变得干干净净,把衣裳拿在手中,温柔地帮羽浮穿上,抱着人往外走,无视所有的结界,也无视了银月。 银月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抱着人走出去很远,回过头,冲着山洞的方向一抬手,解开了银月周围的结界。 银月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立马追了出去。 墨澈把人带回了客栈,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亲他微微红肿的唇。 「哥哥,记起我吧。」 他到底是个自私的人。 银月很快追了过来,一脚踹开门,怒气沖沖地朝墨澈走过去,抓着他的衣裳,把人扔到墙上,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敢那么对他!」 离开山洞,回来的路上,银月的法力已经完全恢復了。 可墨澈现在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一把甩开他的手腕,冷冷地说道,「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他从前是我的,以后也只会是我的,他会想起一切,然后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敢!」 银月一掌打过去,墨澈闪身躲开,皱着眉,看了眼床上的羽浮,冷声道,「你若是不怕伤了他,大可在这里动手。」 他又说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可绝非今日。」 银月拳头紧握,收回手,坐到床边,轻轻握住羽浮的手,在下巴处温柔地摩挲,出口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对墨澈说道,「滚出去,他不会想见到你,等他醒来,一切都会忘记,和他灵修的人只会是我。」 第83页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这句话,让两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 他说的是实话,墨澈却心里一片冰冷,是啊,情浓又如何,不过是他偷的银月的,羽浮从始至终,口中心中,只有师兄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没时间写,周末就得使劲写,太惨了。 第49章 银月守在羽浮床前,抿着薄唇,神色冷冷的,闷闷不乐,散落的髮丝遮住了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睡着的羽浮,从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羽浮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天色还没完全黑,屋子里却很暗,银月没有点灯。 他浑身都疼,像是要散架了一样,腰酸腿软,头也晕乎乎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浆煳,好半天才理清那些凌乱的记忆。 他记得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一句话不说便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嘴,那上面抹了药,让他不能唿吸,浑身没力气,没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药下的不重,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眼皮子重,睁不开眼,也没力气挣扎,迷迷煳煳感觉到有人把他扛在肩上,匆匆往外走,动作粗鲁得很,颠得他都要吐了。 后面的事情他没有记忆了,醒来便看见师兄,和他做了一番云雨之事。 思及此,他脸色微红。 「师兄?」他扶了扶额,睁开眼,看见床边坐着个人,由于屋子里很暗,看不清是谁,但那人紧紧握着他的手,便自然而然以为是银月。 「嗯。」银月轻声应了句,扶着他坐起身,在他的腰后面垫了两个枕头,柔声问道,「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羽浮瓮声瓮气地说,「头疼……」 银月手放在他头上的穴位,轻轻按揉,把人舒服得哼哼唧唧的,昏昏欲睡。 「遭了,」羽浮蓦地睁开眼,着急地问道,「师兄,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银月低声道,「现在是酉时,你睡了一天了。」 「我睡了这么久?!」羽浮惊讶地瞪大眼睛,急急忙忙就要下床,「我还没去村子里,村民们还等着我们救呢。」 「啊!」 羽浮脚一沾地便觉双腿发软,腰酸得使不上劲,站不稳,整个人往地上扑,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脸。 银月搂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捞回怀里,轻声叮嘱道,「小心点。」 他脸上的表情皱成一团,趴在银月肩膀上,仰头看着他,水润润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咬了咬唇,委屈巴巴地说道,「腰疼……」 银月失笑,伸手帮他揉了揉。 没一会儿,羽浮便又待不住了,催着银月要去村子里。 银月不答应,念着他身子不舒服,让他在房间好好休息,过几日去也不迟,可耐不住他软磨硬泡,一通温言软语的撒娇之下,便什么都依了。 他一向纵容羽浮,拿他没办法,只是无奈地嘆了口气,便抱着他往门外走去。 门外,他们看见了墨澈。 他被银月赶出来,没走远,一直守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便立马站起身,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 「羽浮。」他大步走过去,挡在银月面前,看向他怀里的人,低声唤道。 羽浮闻声,抱着银月的脖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扭头看着挡在面前的人,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他还是没有想起来。 不记得过往,不记得天界,不记得在山洞和他灵修之人。 墨澈眼中满是失望,神情低落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这人真奇怪。 羽浮不明所以,也没多想,復又窝进银月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师兄,我们走吧。」 「嗯。」银月低声应道。 他没给墨澈好脸色,冷冷地瞥了一眼,抱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澈也没在意,对于银月的态度,这些时日,他习以为常了。 银月在他面前,一直冷着脸,说话咄咄逼人,书童口中那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仿佛从未存在过。 事实上,凡是接近羽浮,对他怀有别的心思之人,银月都很不爽,尤其是墨澈,犹如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过,他还不能这么做。 他们没有马上启程去村子里,羽浮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银月的怀里。 银月低低地笑了,胸膛微微颤抖,羞得羽浮气恼地捶了他两拳。 他带着羽浮到了楼下,点了些他平素喜欢吃的菜,顾着他的身子,只是大多口味清淡,让他有些不满,而银月态度强硬,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吃了。 睡得太久,的确有些饿了,这里的菜做的味道还不错,他吃了不少,银月在一旁看着,怕他的胃受不了,不许他吃了。 羽浮气结,这人怎么如此两面,让吃的也是他,不让吃的也是他。 他气得用脚在桌子下面踢了银月一下,银月面不改色,笑吟吟地看着他,沖他挑了挑眉。 坐在他对面的墨澈,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打量。 羽浮气得站起身就往外走,一时也忘了腰疼,走得很快,银月连忙追了上去。 墨澈站起身,玄色衣裳的下摆有个灰濛濛的鞋印。 他低头看了眼,伸手一拂,灰尘便消失不见。 第84页 他正要走,店小二走了过来,原是那两人吃了白食,没付钱,而他与他们同席而坐,落后两步,便被拦了下来。 不得已,他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匆匆忙忙去追那两人了。 小二见钱眼开,见他出手阔绰,立马换了嘴脸,恭恭敬敬地陪着笑,把他送出了门。 羽浮走出去没一段路,便有了饱腹感,肚子胀胀的,他又不识路,走进城外一片林子里,不敢乱走,站在原地,揉着肚子消消食。 银月的做法是对的,若是由着他多吃些,这会儿肚子定会不舒服。 银月很快便追了上来,见他一个人站在树前自言自语,皱着脸,手里扯着几片叶子,被他扯得稀碎,不由失笑。 他越说越生气,把手里的叶子一把扔在地上,更是将面前的树当成了银月,一脚踢了上去,疼得嗷嗷直叫,原地单脚跳了几下,指着树,口中嘀嘀咕咕地骂道,「臭师兄!」 「说我什么坏话呢?」银月蓦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在他耳边问道,把他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转身。 「唔!」银月离得很近,咫尺之间,羽浮一转身便撞进了他的怀里,柔软的唇贴上他的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慌乱地往后退,又被一把拽了回去,按住他的后颈,深深地吻了下去。 好一会儿,银月才放过他。 羽浮气喘吁吁地趴在他的怀里,银月的手掌在他腰腹之间轻轻摩挲,动作暧昧,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怎么看见我如此慌张?莫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我没有。」羽浮把脸扭向另一边,不看他的眼睛。 银月笑了笑,说道,「若是没有,怎的这么心虚?」 他捏着羽浮的脸,抬起他的下巴,在那嫣红的唇上又偷了几抹香,低头看着他,柔声问道,「嗯,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什么臭师兄?」 他都听见了,不过是在故意调戏自己,羽浮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咬着唇,什么都不说了。 「好了,」银月玩够了,便放过了他,牵着他的手,说道,「我们走吧,你不是早就想去村子里了吗?」 羽浮站着没动,直勾勾地盯着他。 银月看着他的眼睛,干净如小鹿般的眼神,全心全意地望向一个人的时候,令人心动不已。 他也顶不住这目光,一时心猿意马,喉结微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太勾人了,这谁顶得住啊? 「怎么不走了?」他的声音片刻之间便变得有些沙哑。 羽浮没听出不对劲,只是用那纯良的眼神看着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好看的眉头蹙起,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找不到路。」 「呵……你怎么这么可爱?」银月乐不可支,揉了揉他的头髮,想了想,轻声说道,「你亲我一下,我给你带路。」 羽浮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时时刻刻都在占他便宜,却还是变着法地逗弄他,也不知是什么偏好。 他虽这么想,却还是乖乖地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 银月笑得更开心了,如约牵着他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墨澈一追上来便看见这一幕,原本不美妙的心情更糟糕了,怕羽浮有危险,他特意带上了佩剑,如今便派上了用场,让他发泄怒气,提起剑,将一旁的树砍成了两半。 三人很快到了城外的村子。 这里人烟荒芜,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人,连个会喘气的都没有。 羽浮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甩开银月的手,脚步匆匆地往村子的方向跑去,路上还碰见了那天在客栈的那几个人。 许是觉得他有些眼熟,为首的那一男一女,从他身边经过之时,多看了两眼,而后交头接耳的,不知说了些什么,看着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忌惮的意思。 羽浮没管他们,一刻不停,急急忙忙往村子那边跑,几人很快便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连彼此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啊!」 羽浮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红了眼,泪湿了眼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捂着胸口,心尖一阵阵疼,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颤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村子里沦为一片火海,丈高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里头烧得什么也看不清,隐约可以听见妇人和孩子们绝望而悽厉的哭声。 他不管不顾便要冲进去救人,被赶来的银月一把拉住,焦急地吼了句,「你疯了?这么大火,你进去会没命的!」 「可是里面有人!」羽浮挣扎着要往里沖,被银月抱住腰,束缚在怀里。 羽浮拉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哭着说道,「师兄,里头还有人,我听见了,有人在哭,他们在让我救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银月不停地安慰他,沉声说道,「可是火这么大,你救不了他们的,你先别急,我们去找人,找人来救他们,好不好?」 「师兄,你救救他们……」羽浮软倒在他的怀里,哭到抽噎,无助至极,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 「好,别急,我会救他们的。」银月硬着头皮答应,欲找个地方施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受几道天雷,吃些苦头,休养一阵也就没事了。 「你等我一下,答应我,哪也不要去。」银月低声对他嘱咐道,对他很是不放心,但是想着有墨澈在这里,护着他,他至少不会有事。 第85页 羽浮哭着点头,银月看了墨澈一眼,同他交换了个眼神,无声地说了句,「守好他。」 墨澈脸色苍白,没回应他。 银月转身欲走,忽然,天色暗了下来,风云变幻,晴天打雷,几道闪电划破长空,眼看着便落下了瓢泼大雨。 「有救了!」羽浮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雨滴,哭着对银月喊道,「师兄,他们有救了!呜呜……」 雨水和泪水混合着打湿他的脸庞。 银月折回去,脱下外衫给他挡雨,沉声说道,「我们去找个地方躲雨,你身子不好,会生病的。」 羽浮摇了摇头,倔强的不肯走。 他要看着这场火灭,他要看着村民们安然无恙,他要找出怪病的源头。 银月一脸的担忧,又拗不过他,只好尽力替他挡雨,陪着他在雨中淋着。 墨澈脸色苍白地站在雨中,嘴角流出血丝,很快便被雨水沖干净了,身形踉跄了一下,扶住了一旁的树,闭上眼,平復着体内灵力的躁动。 他落后两步追过来,见大火漫天,便立马用□□回了趟天界,找到了雨神,不由分说把人拉过来布雨。 雨神还在闭关,一脸迷茫地被他被他拉过来,不明所以。 同行的还有前来拜访的风神和雷公电母。 四大神将到齐,只为灭一个村子的火,实在有些大材小用,浪费灵力不说,确有些不合规矩,违背天条。 可面前这沉着脸的人是天帝,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任劳任怨地施法布雨,战战兢兢。 墨澈的□□没维持一阵便消失了,回到了本体。 他之前同银月一战,受了不轻的内伤,至今未愈,体内的灵力尚不足以支撑他使用□□,一回去便吃不消了,如今的身体与凡人无异,脸色苍白如纸,雨打湿了衣裳,冻得他瑟瑟发抖。 第50章 有了雨神的布法,大火很快灭了,乌云散去,天空放晴,羽浮浑身湿透,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往村子里沖。 他的心情焦急,银月拦不住,只好陪着一起进去。 这场大火不知烧了多长时间,他们来时便已是一片火海,村子里能烧的都烧光了,没有一件东西是完好的,连原样都认不出,只余一地的狼藉。 走在路上,余温还很高,滚烫的热浪被风一吹,扑面而来,隐隐有灼烧感,残留着余炙的灰烬,黑乎乎的,夹在其中,弄花了羽浮白净的脸。 他沾了水和泥的鞋子踩在上面,一脚便是一层灰烬,连衣裳都变得脏兮兮的,不过走了几步,便弄得一身狼狈。 越往里走,烧得越严重。 房子塌倒,门口有几具被烧焦的尸体,面目全非,手是往外伸的动作,令人触目惊心,看样子是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便被火舌吞没。 他看着,心如刀绞,之后的每几步都会看见一地的尸体,尸体的惨状不由让人想到,他们被活生生地烧死,在痛苦之中死去,也许拼命挣扎过,可是没有等到救他们的人,那该有多么绝望。 到底还是来的太迟了,白白让这么多人丧命。 他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把一切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他可以小心一些,没有中那些奸人的诡计,没有在山洞浪费那些时间,也许这些村民们便不会惨死。 他的脸色苍白,头髮是湿的,衣裳也是湿的,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曲线,风一吹过,便冷的瑟瑟发抖。 银月在他身后,用灵力烘干了衣裳,追过去给他披上,柔声说道,「别着凉了。」 羽浮仿佛听不见一样,没理他,走了几步衣裳便从他肩上滑落。 他置若罔闻,木讷地从一具具尸体旁边经过,脚步越来越沉重,身子发软,力气好像被人抽走了,若不是银月扶着他,他可能会直接跌坐在地上。 「咳……」空气中灰尘乱飞,呛得他一直咳,眼泪都出来了。 银月见状,递了张帕子给他,让他捂住口鼻,这才好受了些。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羽浮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哭声,像是小孩子的,他一下子回过神,四处寻找那个哭声的源头。 他们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在她身子底下,紧紧护着一个孩子,哭声微弱,大约是哭的久了,没力气了,嗓子都哑了。 小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衣裳破破烂烂的,被女人护着,身上没有伤,只是脸上全是灰,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女人身上的衣裳被烧坏了几处,不严重,身上也没有明显的烧伤,羽浮猜测,她大约是逃不出去,在火海中吸了太多烟尘,喘不过气,被呛死的,而孩子被她护在怀里,没受伤,身上裹着块湿了的布,由此逃过一劫。 他连忙把孩子抱了出来,小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拽着他的衣裳不放,浑身发抖。 「别怕,没事了。」羽浮红着眼,声音忍不住哽咽,轻声安慰他,伸手在他的后背轻拍,把银月递过来的衣裳给他穿上,虽然很大,但足够保暖。 小孩吓坏了,缩在他怀里,一句话不说。 银月怕他抱着孩子吃力,伸手去接,「我来吧。」 小孩立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抱着羽浮的脖子,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走投无路,无助地悲鸣,令闻者心生怜悯。 第86页 羽浮也不忍心,沖银月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我来吧,这孩子被吓坏了。」 从大火中捡回一条命,亲眼看着母亲在身边一点点咽气,经歷了生死,那种绝望,便是一个大人都无法承受,何况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村子的深处有个神庙,外表破败,门都只有一扇好的,松松垮垮地挂着。 这儿是唯一一处没被大火波及的地方,里头躲了好多人,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们,挤成一团,哭哭啼啼的,一脸惊恐地看着外面的人。 羽浮和银月一进去,她们便纷纷散开,离得远远的,把孩子们护在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大家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们的。」他急忙解释来意。 女人们听说他是大夫,没那么害怕了,却也没有放松戒备,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和他身后那两人。 银月还好,虽不易近人,至少外表看起来温润如玉,没那么令人生畏。 而墨澈,上位者的身份让他不怒自威,除了对羽浮,他对别的人又一向冷着脸,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样子,也难怪女人和孩子们会害怕。 这时,羽浮怀里的小孩突然哭出了声,从他怀里伸出头,冲着其中一个女人叫姑姑。 一路上,小孩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拉着他的衣裳,一言不发,羽浮以为他被吓得失语。 小孩一张脸脏兮兮的,五官不分,除了一双干净的眼眸,什么也看不清,也难怪女人一开始没认出他。 女人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走出来,从羽浮怀里把人接过来,抱在怀里,好一阵哄,又听他哭着说娘亲死了,悲上心头,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他告诉姑姑,是羽浮救了他。 女人们面面相觑,相信他们是好人,让他们进了庙里,坐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陆陆续续的,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说着说着,便又忍不住小声哭泣。 听完前因后果的羽浮,也就明白了她们对外面的人为何如此戒备。 一时好心,却招来了灭族之祸。 昨天夜里,村子里来了几位男女,他们一个个的,衣着华丽,似是达官贵人,只说是外地来的,赶了许久的路,风尘僕僕,想在此地借宿一晚。 村子里染了怪病,旁人都不敢靠近,已经许久不曾有外人了。 村长不答应,不是不愿意,而是怕给这些人惹上麻烦。 可他们似乎不怕那怪病,拉着村长软磨硬泡,好说歹说,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乱跑,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只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 村长耳根子软,答应了,安排他们住进了一户没有染上病的人家。 可谁知道,好心没有好报,那几个人竟是朝廷派来灭口的。 怪病蔓延得太快,无药可医,威胁到了京城的大人们,他们不愿意管,便想出了一劳永逸的法子,派人过来,在凌晨时分,村民们还在睡梦之中,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无知无觉,烧死所有染了怪病的人,如此,江山可固。 整个村子沦为火海,烧红了半边天,无处可逃,年轻力壮的男人们跑了一趟又一趟,把村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们救出来,送进了神庙里,来不及走的,便葬身火海之中。 听完这些,羽浮内心大为震撼,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皇帝陛下真的如此无情吗?就这样抛弃了他的子民……」 女人们掩面哭泣,忍不住破口大骂,「狗皇帝!」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一生老实巴交的村民们,被怪病缠身,本就不幸至极,没想到,还碰上这么无情的帝王,已然对这个天下大失所望,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烧香拜佛,祈求神明保佑。 银月从一进来便在打量这处神庙。 他觉得不对劲,皇帝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便不会手下留情,可为何可四处都被烧光了,只有这处安然无恙? 忽然,他看见高台背后的神像,目光一凛,原是用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人多,拥挤之下,不知被谁拽了下来,露出了神像的脸。 怎么会…… 这庙里供着的是羽浮的神像。 神像是石头雕刻的,虽然做工粗糙,可是不难看出,那张脸就是羽浮。 他的手里拿着剑,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眼神悲悯。 墨澈也看见了那石像,愣了下,他是知晓来龙去脉的。 原是那日羽浮为了替他寻生辰礼,闯入东海,与人交手之时,波涛起伏,大水淹了村子,不少人无家可归,他内疚不已,出手拦住了大水。 村民们视他为救命恩人,在这高处为他修了庙,铸神像,日日虔心参拜,上到生死,下到姻缘,什么都向他求。 只是村子穷,香火不旺,而且,这些祈愿也到不了九重天的禁地,羽浮从未知晓。 冥冥之中,阴差阳错,命运这件事,神仙也看不透。 银月不知羽浮来过此地,陷入沉思,认为事有蹊跷,怎么会这么巧让他回到了这里? 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想把神像重新遮住,可是晚了一步。 人群中有个小孩子,童言无忌,拉着娘亲的手,指着羽浮,奶声奶气地说道,「这个哥哥与神仙哥哥长得一样。」 第87页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羽浮。 羽浮一怔,抬头看向面前的石像,心头一颤,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大水、诛仙台、鞭刑…… 第51章 羽浮看着那些画面,却无法感同身受,与之共情,那些记忆没有与他融合,他像个旁观者,看着别人的一生,只是恰巧那人与他长着一样的脸。 银月和墨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的一点动静。 村民们也盯着他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他与这石像长得相似。 当年见过羽浮的人大多不在人世了,这些人是他们的后辈,也只见过庙里做工粗糙的石像。 羽浮浑然不在意落在他身上的好奇的目光,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迷离,看着石像出神,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银月忍不住小声叫他的名字,拉住了他的手。 他蓦地回过神,看向银月,沖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低垂着眼眸,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下过一场大雨,许多人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他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村民中也有染了那怪病的。 虽然捂得严严实实的,可是从那乌青的脸色,还有那无法癒合的伤痕,不难看出是受怪病困扰已久。 染病的人不少是孩子,孩子们身子骨不如大人,如若不早点找到医治的法子,会受到更多的痛苦。 他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场景。 「这里太潮湿了,可以的话,大家想办法生火把身上的衣裳烤干吧。」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对村民们说道。 这种病诱发的伤口是捂不得的,沾了水会烂得很快。 见他不愿谈石像的话题,众人也心照不宣地不提了,听他的安排,捡了些柴火,生起两堆火,孩子们挤在火堆面前烤火,庙里有了点温度。 羽浮找了个年纪稍长些的女人,把她带到一旁,仔细地问了怪病的情形。 女人一谈及此,便忍不住掩面哭泣,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哽咽着说道,「这病原是半年前便有了,那时不严重,村民们没当回事,等染的人多了,已经来不及了,又治不好,得了病的人也只能一天天地等死。」 羽浮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最开始生病的那几个人是怎么染上这个病的?」 女人红着眼,恨恨地咬了咬牙,说道,「都怪那只万恶的兔子,我们村子穷,男人们经常进山打野味,改善一下生活,那天他们几个抓到了一只兔子,本来挺高兴一件事,可谁知道,吃了兔子肉的几个人,当天晚上身上就开始浑身发痒,皮肤溃烂,伤口恶化。」 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眼泪在皱巴巴的脸上滚落,抽抽噎噎地说道,「也怪他们贪嘴,害了一村子的人,可是他们都付出代价了,老天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代价?」羽浮一愣,「他们怎么了?」 女人话音一顿,支支吾吾地不愿说,关心着他们对话的村民也在这时移开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在他的不停追问下,女人声如细蚊,心虚地说道,「村子里迷信,以为他们染的是瘟疫,觉得他们不祥,便……把他们烧死了。」 羽浮看着她,心底一片冰冷。 他们做了皇帝一样的事情,可到头来,皇帝无情无义,而她们却是为了大局着想。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们怎么忍心?」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可是他们染的病和瘟疫一样,若不是烧死的及时,怕是会祸害更多的村民。」女人振振有词地辩解道。 羽浮头很疼,不欲与她纠缠对错,提着药箱走到了一个皮肤溃烂得比较严重的小孩身边,从布包中取出银针,在火上烤了烤,扎在他手上的穴位。 小孩疼得哇哇大哭,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按住了手脚,不让他挣扎。 他帮孩子们简单包扎了下伤口,便起身往外走,银月追上去,轻轻勾住他的手指,羽浮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挣开,而是与他十指紧握,沖他笑了笑,「师兄,陪我去看看村子其他地方吧?」 银月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好。」 经过墨澈身边,羽浮脚步一顿,与他四目相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陌生。 他往前走一步,他便后退一步。 墨澈不知他忆起了什么,忐忑不安,可眼下,他用的是沈灵的身体,前世与羽浮没有交集,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这般疏离的眼神。 除非,他想起了山洞那晚…… 他不敢问,对那些事闭口不言,默默跟在他们俩身后。 三人在村子里走了一遭,四处都烧得很严重,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神庙居于深,免一劫,未受火灾,其后之地方也没被大火波及,那处无人,羽浮好奇,银月便带着他绕过去。 那后面是处小丛林,荒芜了许久,杂草丛生,有半人高,被雨水打湿叶片,弯弯地垂下,显得沉甸甸的,愈发郁郁葱葱,倒少了几分萧瑟。 拨开杂草,有一枯井掩于其中,看似废弃了许久,里头没有水,塞满了石块,把井口都堵住了。 银月目光一沉,变了脸色。 羽浮看不见,他们却认得清楚,那井口缭绕的黑气分明是妖族之力。 他欲上前,墨澈一把拉住他,沉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第88页 羽浮被妖族的人盯上,危险重重,已无法全身而退。 他如今沦为凡人,于他而言,是一道护身符,妖族忌惮守护者之间的约定,不敢冒然对此时的他出手,只能用这些下作的法子给他添堵。 如今,他们可以做的,只有好生护着他,什么也不知道,亦不捲入两族纷争,简简单单,平平安安过完一世。 银月看向羽浮,见他弯着腰朝井里头看,皱着眉,嘴里念念有词,便甩开墨澈的手,冷冷地丢下一句,「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他扭头看了墨澈一眼,讥讽道,「不像你,一直让他受伤。」 说完便走了。 羽浮正要伸手去搬井里的石头,银月连忙拉住他,轻声道,「我来吧。」 他一边往外扔石块,一边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羽浮趴在井口边,用手撑着,往里张望,指着那里面问道,「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嗯?」银月吸了吸鼻子,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 空气中只有一些淡淡的雨后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羽浮自小与草药为伴,对气味敏感,便向银月解释道,这井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他从没闻过,虽然很淡,许是时间久了,若有若无的,却让人浑身不舒服,头晕目眩的,又见这处杂草茂盛,井周却寸草不生,实在古怪。 他认为这井里被下过毒,说不定与村子里的怪病有关,而那三个食野兔的男人也许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口井干涸太久,石壁裂开几道缝,上面长了许多紫色的小草,叶片弯弯曲曲,有些尖刺,如锯齿一般。 石块塞得多,一时半会扔不完,羽浮想了想,便用帕子包住,从壁上摘了几株草带回去,若的确是这井里的毒药,也好对症下药。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轻松了不少,拉着银月急匆匆往外跑。 「慢点,地上滑,小心摔着。」银月护着他,担心地劝道。 羽浮扭头沖他笑了笑,跑得更快了,「没事,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找出这是什么毒,村民们便有救了。」 他回到庙里便又拉住那个女人问了那口井的事。 原来那是村子里唯一的水井,全村人都要去那里打水,后来,有个富商做生意途径此地,大发善心,帮他们打了口新井,又让风水师看过此地,说是旧的那口井碍了村子里的生机,便说服村民们封了旧井,之后没多久村子里便爆发了怪病,那口井便也一直荒废着。 羽浮更觉得那口井有问题了,从怀里拿出用布包好的紫色小草,正要问什么,「我……」 他还没打开布包,口中话说到一半便晕了过去,手上的草落在地上,被凑过来关心的村民们踩的破败。 「羽浮!」 银月站在他身后,一把抱住他软下来的身子,脸色大变,手搭在他的腕上,替他把脉。 他的脉象虚浮,似有中毒之兆。 怎么会中毒? 庙里又脏又潮湿,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村子里被大火烧的处处是灰烬,他没有犹豫,抱着羽浮往镇上赶。 墨澈沉着脸,追在后面。 可这村子,进来容易,出去难,村子通往镇上的路只有一条,路口那里有官兵把守,来时并未见到他们, 官兵们凶神恶煞的,视他们为瘟神,退避三舍,却又拿着刀,把银月三人拦在路口,狐假虎威地说道,「县太爷有令,任何人不许离开村子,违令者,立诛之。」 银月目光一凛,面不改色地抱着人往外走,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想要动手,被一脚踹翻在地,另几人也被墨澈给解决了。 银月抱着羽浮在镇上找了间干净的客栈,把人放在床上,摸着他浑身发烫,脸色泛出不正常的绯红,唿吸急促,手上之前被匕首划伤的伤口,原本已经结痂,这下又裂开了,往外渗血,伤口周遭的肌肤红得发紫,一点点肿起,撑得皮肤破裂,开始溃烂。 他一下便明白了过来,羽浮怕是染上了村民们的怪病,这么多天,他在小院里,与村民们同吃同住,亲力亲为地帮他们上药,没少触碰伤口,如今又下山接触了这些病情更严重的村民,他本来身子骨就弱,又不眠不休的,心力憔悴,会染上病也不奇怪。 只是这病发的太快了。 第52章 羽浮昏迷不醒,皱着眉,脸色绯红,唿吸沉重,口中喃喃呓语。 他的身上越来越烫,热得很,出了一身的汗,银月不停地用湿帕子给他擦身子也没让他舒服些。 他迷迷煳煳的,牙关却咬得紧,药灌不下去,好不容易送进嘴里一些,转眼便又给吐了。 银月试过给他渡些灵力过去,对抗他体内的妖族之力,可是他如今一介凡人之躯,根本受不住两股不相容的力量在他体内碰撞,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浑身颤抖,白皙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细细的血丝若隐若现,像是随时会破裂似的。 「唔……」 羽浮紧闭着双眼,嘴唇发白,许是身上疼痒难耐,在昏迷之中也在痛苦地申吟,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抓挠受了伤的那只手,轻易便把脆弱的肌肤挠破了皮,流出了血和脓水的混合物。 那处溃烂的皮肤蔓延了很大一片,隐约有祸及一整条胳膊的趋势。 第89页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银月心里着急,担心不已,可是不敢妄为,怕伤了他,便只能一次次尝试着给他餵药。 他胸前的衣裳都弄湿了一片,可是吃下去的远没有吐出来的多,银月手足无措,拿着勺子的手都在颤抖,帮他擦净吐出来的黑乎乎的药汁,又接着餵。 银月心里都清楚,这些药对妖族下的毒没有用,那些村民们便是最好的例子,受了长时间的折磨,用了各种药,病情也不见有丝毫的好转。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天族之物可以对付这点妖毒的倒是多的很,不在话下,可是羽浮的身子弱,又被剔过神骨,根本受不住,这也是最困扰银月的地方,不敢随随便便把那些神物在他身上使用。 羽浮手上被他无意识抓出了很多伤口,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凡是有伤口的地方皮肤便会溃烂得更严重,银月不得已,只好用布条把他的双手绑住。 「对不起。」银月心疼又自责,按住他的双手,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他的唇凉凉的,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银月用舌尖舔了舔,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伤口痒,羽浮觉得难受,便忍不住挣扎起来,布条虽然柔软,可到底不如皮肤娇嫩,手腕处被磨得一圈红红的,银月见了心疼不已,握住他的手腕,柔声在他耳边哄着。 他似乎是听进去了,挣扎的幅度变小了,哼哼唧唧的,难受得小声哭了起来。 银月给他手上的伤口上了药,暂时缓解了疼痒,可他身上一直发热不退,在睡着的时候也不安稳。 这个时候,墨澈走过去,低声道,「我有办法救他。」 银月扭头看向他,满脸的怀疑,不放心把羽浮交到他手中,又见墨澈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没办法救他那就把人给我,我不想看他那么痛苦。」 银月内心纠结,此时,手上的伤口没了药效,又疼又痒,羽浮难受得一直哭,开始挣扎起来,银月不忍心,终是放开手,把位子让给了墨澈。 「你最好是可以治好他,若是伤了他,我绝不会放过你。」他咬着牙,恶狠狠地威胁道,握紧了拳头。 墨澈恢復真身,把沈灵的身体放在角落,坐到羽浮的床边,深深地看着他,抬起手,袖子滑下去,露出光洁的手腕,两指在手腕处一划,登时出现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他握紧拳头,血便流的更快,顺着手臂往下。 他欲把手腕递向羽浮的唇边,却被银月一把拉住,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你是天神血脉,他只是个凡人,以他现在的身体,喝了你的血,如何受得住?你想要他的命吗?」 墨澈看着他,目光阴冷,忍着没有发作,似是吝啬言语,冷冷地说道,「他体内有我的心头血,早已与我骨血相融,何来受不住一说?」 他看向羽浮,轻轻擦去滴在他脸上的一滴血,温柔如水,目光缱绻,轻声说道,「他把内丹给了我,生生世世便与我分不开,我的便是他的,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能受住这天神血脉了。」 银月脸色一白,松开了手。 他说的是实话,却字字诛心,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刃无情地扎在银月心上。 墨澈盯着银月恨不得杀人的凌厉目光,把躺在床上的人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捏着他的下巴,手腕递到他的唇边。 苍白的唇染了血色,鲜红妖冶,他被血腥味弄得眉头紧皱,迷迷煳煳地喊着不要,墨澈一边哄他,一边餵给他,强硬地逼他喝下去了不少。 似乎是起作用了,羽浮渐渐安静下来,不挣扎,不哭闹,陷入了沉睡。 墨澈把人放回了床上。 精血流的多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羽浮。 银月也紧张地守在一旁。 肉眼可见的,羽浮的皮肤恢復了正常的血色,白里透红,身子的温度慢慢变得正常,不那么烫了,手上的伤口也一点点癒合,溃烂的肌肤完好如初,看不出半点生病的痕迹。 这法子是当真有用的,银月见状,松了口气,冷冷地对墨澈说道,「他没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你!」墨澈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银月轻蔑一笑,「你不会以为他醒过来想要见的人是你吧?」 墨澈恶狠狠地瞪着他,忍了又忍,终是顾及着羽浮,没与他动手,握紧了拳头,站起身,身形踉跄一下,扶住了床边的柱子,闭了闭眼,稳住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到沈灵的身体里,而后忿忿地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没多久羽浮便醒了,银月关心他的身子,问他怎么样,他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些头晕。」 银月又问,「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疼?还痒不痒?」 羽浮疑惑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问道,「我什么事也没有,师兄,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到底怎么了?」 他只记得回到庙里,正与那女人说着话,却忽然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半点记忆也没有了。 银月沉默不语,羽浮急切地催促他,「师兄,我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呀。」 他看了看四周,说道,「我们这是在哪里?离开神庙了吗?那些村民呢?他们怎么样了?」 银月一直不说话,羽浮便急得要赤脚下床,被银月拉住了,按着他躺回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低声解释道,「你别急,他们暂时没事。」 第90页 他把羽浮染上村民们那种怪病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实地告诉了他。 羽浮大为震撼,惊讶地合不拢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胳膊和腿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跟村民们的症状完全不一样,疑惑地问道,「可是我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你一直高热不退,我担心你,便带你到了镇上,这是客栈里头,」银月没说实话,半真半假地说道,「你身上的病,是自己痊癒的,想来应该是你自小尝百草,所以百毒不侵,那毒进了你体内,便被自行化解了吧。」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头头是道,羽浮一向信他,便深以为然。 「既然我已经没事了,那我们便回去吧,回村子里去看看村民们。」羽浮说着便下床穿好了鞋子,银月拦不住他,把他拉回来多穿了两件衣裳,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出门了。 沈灵还站在门外,见到他们出来,立马拉着羽浮问道,「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羽浮看了看他,又看向银月,笑了笑,说道,「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看。」 他松开银月的手,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 「没事就好。」墨澈喃喃道。 羽浮沾沾自喜地说道,「还好我运气好,从小吃的草药多,有了这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这病拿我没办法。」 他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可爱灵动的样子跟只小狐狸似的,银月见了,心悦得紧。 墨澈却是目光一暗,看向他身后的银月,幽深的眸子里满是隐忍的怒火。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银月仗着羽浮喜欢他,肆意妄为,颠倒黑白,只言片语便轻易抹去了他对羽浮做的一切。 回去的路上,羽浮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救那些村民们的法子。 他的血可以化解带来这场怪病的毒,那么如果以他的血作为药引,让村民们喝下,他们也一定会痊癒的。 只是这方法他是不敢同师兄说的,不用想也知道,师兄是绝不可能同意的,所以这件事只能瞒着师兄。 何况,这些只是他的猜想,至于是不是真的有效果,还要试一试才知道。 回到庙里,他找到了之前落下的那几株紫色的小草,被踩的不能用了,他又去了趟庙后面的枯井,奇怪的是,那井里原长满了紫色的小草,而今却一株都没有了。 找出解药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只有那一个办法了,于是,他以草药不够支开了银月和沈灵,背着受伤的村民们,划破手腕,把血滴进了煎好的草药中。 他昏睡了许久,才醒过来,身上虽无外伤,可身子还虚弱着,外面那么多的病人,他怕药不够用,又放了不少血,一时之间,脸色苍白如纸,头晕得厉害,扶着石像缓了好半天。 他匆匆忙忙地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有血丝渗出来,顾不得那么多,银月和墨澈回来了,连忙把手腕藏在袖子里,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你们回来了?」羽浮把药分给病情比较严重的几个小孩子,看着他们喝下去,站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 银月放下手里的草药,走过去扶住他,柔声问道,「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还不舒服?」 羽浮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没事,师兄不要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银月便扶着他在石像脚下坐着休息。 第53章 妖族对村民们用的是最简单的毒药,不过是对付一群凡人,用不着多么复杂的心思和手段,只要在其中掺杂一些妖族之力,便可以让他们束手无措。 羽浮喝了墨澈的血,神脉之血在他的体内起作用,与他的血融合在一起,使他可以与妖族之力对抗,而他的凡人血脉也能轻易被村民们吸收。 村民们喝下滴入了他的血的草药,没有神脉之血见效快,但也慢慢的,看得见伤口的癒合,一晚上的时间,溃烂的皮肤便恢復了十之八九。 第二天一早,那几个吃了药的小孩子们活蹦乱跳的,一扫病态,村民们大唿不可思议,更把羽浮当成活菩萨,对着他又跪又拜的,以为他找到了治病的方子,求他救救其他的村民。 羽浮没有马上答应,一来,大人和孩子的用药量不一样,相比孩子,大人要更多的血和药才能够解毒。 二来,他上一次的放血量太多了,没把握好分寸,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更多的话,身子会吃不消的,到时,师兄必然不依不饶,而这件事也瞒不了师兄太久,早晚会被发现的。 他一晚上没合眼,为了照顾这些孩子们,怕他们有什么别的反应。 好在,孩子们喝了药,身上的伤口不疼不痒了,这一觉反而睡得很踏实。 羽浮累了一晚上,提心弔胆的,怕治不好孩子们的病,又怕被师兄看出什么端倪,处处小心着,此时已是心力憔悴,漂亮的眼眸底下是一片乌青色。 银月心疼他,不用分说要拉着他去休息,可他搭上他的手腕,羽浮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抽回手,把手藏在了袖子里,背在身后,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银月眼神一凛,察觉出不对劲,把人往怀里一拽,不许他躲,一只手伸到背后去抓他的手。 羽浮无处可躲,被他抓住了胳膊,拉到前面,拽下他的袖子,看见他裹了纱布的手腕,还有微微渗出的血丝。 第91页 「这是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睛,双目赤红,沉声问道,声音不自觉颤抖,松开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同时还有些自责,怪自己刚没轻没重的,一定是碰到了他的伤口,让他疼得脸都白了。 羽浮知道师兄担心他,急着想要解释,可自知理亏,一身是嘴也说不清,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脸色苍白,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银月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幽深,等着他开口。 羽浮一咬牙,看了看庙里的人,有不少人在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便拉着银月走了出去,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慢吞吞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骗不过师兄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瞒着他。 师兄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怒火中烧,责怪他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用这个方法救其他的村民们,说着便要带他离开这里,回到山上的小院。 「银月!」羽浮挣不开,急得叫他的名字。 银月脚步一顿,扭头看着他,目光幽深,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伤,似怨,似责,闷声问道,「你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不顾自己的身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没有。」羽浮一口否认,拉着银月,急切地解释道,「师兄,你别生气,我有分寸的,只是失了些血,没有大碍的。」 银月见他把自己的安危当做儿戏,愈发生气,紧了紧拳头,一把搂着他的腰,把他拉进了怀里,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把羽浮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这个吻之中。 羽浮的唇被他吻得红肿,微微刺痛,皱着眉,伸手去推他坚硬的肩膀,握拳在他身上又拍又打的,口中发出小声的呜咽,可他还是不肯放过他,羽浮受不住,也被他弄得有些生气,恶狠狠地在银月唇上咬了一口。 「这件事,我不答应,明日我便带你回师父那里,至于村民们,与你无关,生死各安天命,我不许你管了。」银月放开他,冷声说道。 羽浮气红了眼睛,「师兄,你太无情了。」 银月不顾他的挣扎,拉着他往回走,语气强硬,边走边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会让你插手这件事了。」 羽浮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银月听见了,却没有回头,他怕一看见羽浮委屈的样子便会心软,可这件事,容不得他心软。 他们争执不下,这件事最后也没有结果,不了了之。 回到庙里,羽浮发现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让他浑身不自在,这些村民们的眼神一向温厚老实,可今日打量他的目光却是不同以往,带着几分贪念,还有几分怨恨。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疑惑不解,墨澈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撩起他的袖子,看见了那道简单包扎的伤口。 「你想做什么?」银月拍开他的手,把羽浮拉到身后护着,冷冷地瞪着他,目光凌厉。 羽浮从他身后伸出半个脑袋看着他,身边的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加火热,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的手腕,他不自在地往旁边缩了缩,把袖子往下面拽了拽,挡住了自己的手。 墨澈越过银月,看向他身后的羽浮,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真的以血作药引?」 羽浮低下头,心虚不语。 银月拦着墨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除了他,羽浮没有对别人说过。 墨澈看了眼四周垂涎的目光,眉头一皱,低声告诉他们,不止他知道,这件事在村民之中已经传开了。 银月这才知道,他们的对话被一个躲在角落的小孩听了去,有样学样地说给了她的娘亲听。 那女孩是被羽浮救下的其中之一,睡醒以后,原是想来向羽浮道一声谢,可是在庙里没有找到人,便跑了出来。 她在这偏僻的地方看见羽浮和别人在说话,为了不打扰他们,就安安静静地躲在了一个角落,想着等他们说完了话出去,却看见羽浮和那个男人吵了起来。 小女孩生性单纯,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怕羽浮吃亏,不想他被人欺负,便急急忙忙跑回去找人帮忙,把她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的,都说给了庙里的村民们听。 羽浮的血可以治怪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在人群之中传开。 难怪那些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如此炽热,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想通了这些,他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后怕。 有几个女人交头接耳的凑在一起议论了些什么,其中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声泪俱下,哀求他救救她的孩子。 「神医,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他还那么小,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已经病了那么久,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哭的嗓子都哑了,我这个为娘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求你了,你有法子可以救她们,那也一定可以救我的孩子,我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你的。」 女人跪在地上,狠狠地向他磕了几个响头,磕的头破血流。 羽浮不忍心,看不下去了,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女人二话不说便又跪了下去,「神医,我求求你了,他只是一个孩子,用不了多少血的,你发发慈悲,给他一口药吧。」 第92页 为人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可以做的出来,什么颜面都可以不要。 羽浮嘆了口气,一心软便要答应,银月不肯,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往外走。 「师兄,你放开我!」他不走,挣扎着说道,「只是救一个孩子,不会有事的。」 「不行。」银月把人打晕了,接住他软下来的身子,抱着他往外走。 有几个村民们对视了一眼,走上前拦住了他们。 银月冷着脸,脸色很难看,想也没想就跟他们动起了手,没有伤他们,却让他们无力反抗。 他抱着羽浮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此地,将谩骂声甩在身后,回到了镇上。 还好羽浮晕过去了,没听见那些不入耳的声音,若是他知道,他一心一意想救的这些人,在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时,翻脸无情,用残忍的话来辱骂他们口中的活菩萨,那他该有多难过啊。 银月替他不值。 他带着羽浮住进客栈,打算等他休息一日,身子好些,便带他回去。 村子里的怪病一事,与妖族有所牵连,为避免他受更多的伤害,无论如何也不许他插手了。 银月下手不重,没过了几个时辰,羽浮醒了,见被带离了村子,气得把银月赶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趴在桌子上哭,任银月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同他说一句话。 后来,他哭累了,趴桌子上睡着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迷迷煳煳的,羽浮听见屋子里有一些响声,睡意惺忪地睁开眼,见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吓了一跳,立马清醒了,转身就往外跑,那人却跳进来,抓住了他的衣裳,把他拽回来,丢在了床上。 黑暗中银光一闪,那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朝他刺了下来。 羽浮瞪大眼睛,双手挡着他的手,口中慌张地大喊着师兄。 银月一直在门外守着,听见他的喊声,便破门而入,那人的匕首离羽浮的脖子只有一寸。 羽浮吓得脸色苍白,双手都在发抖,使劲拉着那人的手往外推,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他看见那人脸上的伤疤,和染了怪病的人一样,口中还卑微地说着,「求你了,给我一点血,一点就够了。」 「你是村子里的人?」他的心底一片冰冷,声音在颤抖,满是难以置信。 村口的守卫上次被银月他们赶走了,之后便没有来人,父母官不知为何放松了对他们的看守,使得他们可以随意进出,从村子里跑了出来,找到了羽浮的住处。 那人没说话,握着匕首使劲往下扎,目光火热地盯着他白皙的脖颈,似乎隔着薄薄的皮肤看见了底下流动的血液,那是他们救命的东西。 忽然,身上一松,银月把他身上那人丢了下去。 他从床上滑到了地上,手脚发软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久久缓不过神来。 第54章 银月把那人从窗户丢了出去,不管他的死活,关好了窗户,回到房间内,扶起坐在地上的羽浮。 他浑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抓着衣裳缩成一团,被吓得不轻,红着眼睛,想哭又忍着不哭的样子楚楚可怜。 「没事了。」银月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抚,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说道,「有我在,别怕。」 「师兄……」羽浮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声音哽咽,很是委屈地说道,「我一心想救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银月嘆了口气,把他抱回床上。 他刚要转身,被羽浮一把拉住,紧紧抓着他的手,红着眼看向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兄,你别走。」 银月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安慰道,「别怕,我不走,我给你倒点水喝。」 羽浮摇了摇头,不肯松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乞求道,「我不想喝水,师兄,你陪着我好不好?」 银月心软的一塌煳涂,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别说是陪他了,只怕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银月也会想办法摘给他。 银月在床边坐下,把人抱在怀里,温言软语地哄了好一阵儿。 羽浮趴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咬着唇,隐忍地小声哭泣,哭声闷闷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不住地颤抖,怪招人心疼的。 银月无声地嘆了口气,抱紧了怀里的人,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心疼归心疼,让他看清那些人的真实面目未尝不是件好事,他会明白,那些人不值得他拿命去救。 夜深了,他哭累了,在银月怀里沉沉地睡去,眼角挂着未干的泪,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拽也拽不动。 银月怕把人弄醒了,便没有动,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床上躺着,让他可以睡得舒服些。 他侧着身子,躺在羽浮的旁边,胳膊拄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墨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脸色阴沉,面无表情地看着银月,又看了看他旁边睡着的人,垂下眼帘,放轻了声音说道,「我看过了,那人确是从村子里偷跑出来的。」 银月把散落羽浮脸上的青丝撩到耳后,目光缱绻地看着他,眼神幽深,动作有多温柔,声音便有多冰冷,沉声问道,「人还活着吗?」 墨澈皱了皱眉,似是对他的语气有些不满,除了先帝,从未有人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与他说话,念在也是关心羽浮的份上,没多说什么,轻声道,「尚有一口气在,我把他扔回了村子,不过,他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第93页 「啊!」 两人谈话之间,羽浮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头髮都湿了好几缕,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双手抱着腿缩成一团,口中喃喃喊着师兄。 墨澈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银月连忙抱住他,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好半天他都没有冷静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银月,泪眼朦胧,紧紧抓着他的衣裳,用力到指尖泛白,一脸惊恐的神色,语无伦次地说道,「师兄,他们要杀我,你救救我。」 银月扶着他的肩膀,脸色大变,沉声问道,「谁要杀你?」 羽浮红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哭着摇了摇头,抽抽噎噎地说道,「好多人,我身边有好多人,他们看着我,手里拿着刀,不停的往我身上扎,好疼,师兄,我好疼。」 他还没有从梦境当中回过神来。 银月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柔声安抚,在他的唇上亲了亲,温柔的唇舔净他脸上的泪,低声在他耳边承诺道,「不会的,这只是一个梦,别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羽浮窝进他的怀里,手脚并用地缠着他,抱得很紧,情绪渐渐平復,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羽湿漉漉的,微微轻颤,像雨打湿了蝴蝶的翅膀,瓮声瓮气地说道,「师兄,我想回家,我想师父了。」 「好,我带你回家,我这就给师父传个信。」银月心疼得无以復加,吻了吻他的额头,跪在他的面前,捧着他的双足帮他穿鞋。 他的心情低落,银月抱着他往外走,从墨澈身边经过,头也没抬,一句话都没说,反而是银月停下脚步,看了眼墨澈,冷冷的说道,「我们要回师门,外人不方便去的地方,还请沈公子不要跟着我们了。」 墨澈抿唇不语,看向羽浮,他闭着眼,不知道听没听见,没有一点反应,许是心里事太多,便无暇顾及其他。 银月抱着人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都还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存在,他安安静静地跟着,不出声,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让他们觉得被打扰,也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可是他的存在在银月这里会主观地被放大无数倍。 银月找了个地方把人放下,给羽浮餵了点水,柔声对他说道,「累了吗?你睡一会儿,等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羽浮疑惑地看着他。 银月抬手在他眼前挡了一下,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银月接住他倒下来的身子,在她紧闭的眼眸上亲了亲,脱了外衫垫在地上,把他轻轻放了上去,靠着身后的树。 他站起身,双手结印,在羽浮周围布下结界。 「出来吧。」他沉声道。 在他的身后,墨澈从一颗树后面走了出来。 银月转身看着他,眼神冰冷,厉声说道,「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你很清楚,羽浮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你脱不了干系,都是你害的,你的每一次出现都会给他带来不幸。」 墨澈脸色一白,声音有些不稳,毫不妥协地与他对视,目光倔强,低声道,「我确定他没有事,自会离开。」 银月冷冷地说道,「不用你假好心,只要你离他远一点,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墨澈抿了抿唇,看着他,一言不发。 银月勾唇,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他身体里留下一滴心头血,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你找到,他变成一生一世都无法逃脱你,对不对?」 墨澈被说中心事,目光一暗。 「你以为,我会让你的奸计得逞吗?」银月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蹲下身,摸了摸羽浮苍白的脸,在他唇上落下温柔的一个吻,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伸手覆在了他的眉心。 「你想做什么?!」墨澈神色大变,慌乱地朝他吼道。 若是没有了心头血的牵连,他和羽浮之间就真的没有任何瓜葛了。 银月的指尖泛出金色的光芒,羽浮的眉间闪烁着妖冶的红光,两者不甘示弱,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一者强,另一者退,忽明忽暗。 羽浮皱着眉,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银月不忍心,却还是没有停手,轻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住手!」墨澈厉声道,朝他跑了过去,手中凝聚着巨大的光团,朝他一掌拍过去,试图阻止这一切。 银月侧头看了他一眼,反手挡下他的攻击,低低地闷哼一声,嘴角流下血丝。 「放开,别碰他!」墨澈怒吼道。 他怒不可遏,又是全力的一掌拍了下去,破了结界。 羽浮的呜咽声变得痛苦,事情到了关键时刻,停不下来,否则,必然两败俱伤,银月只好将心思放在羽浮身上,硬生生地受下墨澈这一掌,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血溅脏了羽浮的白衣。 银月一嘴的血沫,却笑了起来。 「你永远都得不到他。」 金色光芒一点点将红光完全吞噬,一滴指尖大小的血珠子从羽浮的眉间飘出来。 墨澈心里一空,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挖走了,疼得他喘不过气,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挽回他失去的一切。 一滴泪从羽浮的眼角滑落,消失在泥土之中,人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第94页 血珠子在空气之中凝成实状,像小石头一样,银月捏在指尖看了看,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嘀咕了句什么破玩意儿,随手往他脚下一丢,冷声道,「你的东西还给你,以后离他远点。」 「让开。」说完,他推开失魂落魄的墨澈,抱起羽浮站起身,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墨澈半天才回过神,捡起地上的血珠子,硬硬的,握在手心,一点点用力,捏碎后,碎片割裂掌心,血丝顺着手掌滴落,而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咬着牙,目光阴沉,眼神之中波谲云诡,脸色越来越难看。 只是这样,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他没有追上去,而是返回了天界,找到太白和司命。 他走后,身后的树木轰然倒地,从中间裂成两半,像被人用刀砍的一样。 与此同时,天后的人也无声无息地熘下了凡间, 「奉天后之命,捉拿逃离虚无之境的天界反贼,羽浮。」 一计不成,天后便心生另一计,羽浮是墨澈的软肋,只要他在一天,她就可以拿他来对付墨澈。 若是羽浮落到她的手上…… 羽浮还活着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她之前一直没有动手,除了觉得时机不成熟,还有几分忌惮墨澈。 可事到如今,墨澈实力越来越强,她不想再等了。 第55章 银月带着羽浮往回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以为是墨澈不死心,可那人越跟越近,虽然刻意隐藏了气息,也能察觉出他身上不同于墨澈的灵力波动,那小凤凰是天帝血脉,远不是这人亦正亦邪的气息可以伪装的。 他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留心身后。 那人还是忍不住现身了,他们的必经之路被堵住了,林子里一片寂静,鸟兽皆散,风止叶静,周围多了几股充满杀气的陌生气息,一道道隐藏在暗处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银月轻蔑一笑,停下脚步,把羽浮放下,回过神,挡在他的面前,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银色的长剑,冷冷地看着挡在他们面前的「沈灵」。 这人有一张沈灵一样的脸,穿的衣服也一样,一看便是刻意为之,除了他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更像是真正的沈灵,而不是那具被墨澈附身的躯壳。 不过,若是与他相交不深之人,只这些便足以混淆视听,叫人分不清。 银月用剑指着他们,厉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沈灵笑了笑,沖他拱手行了个礼,说道,「银月上神不要明知故问了,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他一开口,便连声音也与沈灵一样。 这人唤他上神,一定与天界有关系,只是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银月看不透他是谁,好像被人故意施了障眼法,连本体都很模煳。 一般的障眼法是瞒不过他的,能让他看不出的,除了那只小凤凰施的法,便只有那位终日在宫中打坐的天后了。 他意识到,羽浮还活着的消息到底是传到了九重天上,他从虚无之境把人救出来,本就是违反天条的行为,天后不肯放过他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归根结底,还是那只凤凰惹的祸,若是他不来招惹羽浮,天界那些人也不会穷追不捨,抓着羽浮不放。 若这些人真是天后的人,那便不好对付了,他不动声色地往羽浮那边靠了两步,手中的长剑发出低低的嗡鸣,剑刃不停地抖动。 沈灵往他身后瞥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还请上神不要为难我们,今日我们是一定要把人带走的,上身若是执意不肯把人交出来,我们也只好不客气了,若是不小心伤了上神,那便是我们的不是了,还请大荒神莫怪。」 银月眼神一凛,沉声说道,「是天后派你们来的吧。」 沈灵笑容一滞,险些维持不住虚假的面具,很快又恢復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上神,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我们主子知道上神是大荒神最钟意的弟子,所以无意与上神为敌,我们只想带走你身后那人,还请上神行个方便。」 他虽然笑着,一字一句,语气中都是不容拒绝,一步一步朝羽浮走出,银月沉下脸色,提剑刺了过去,口中呵斥道,「想带走他,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沈灵嘆了口气,状若苦恼,有些惋惜地说道,「既然上神执意如此,那在下只有得罪了。」 他飞身上前与银月交手,一招一式,出手狠辣,连墨澈都不是银月的对手,他自然也打不过,很快落了下风。 眼看银月一剑直逼他的命门,他却不见丝毫慌乱,勾唇笑了笑,嘴角挂着血丝,笑容诡异。 银月心头一紧,步步逼近,下手更狠,却见他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锥形的神器,正是从天后那里得到的,用来克制天族之人的东西。 顿时,银月瞳孔微缩,浑身的灵力像是在惧怕什么,躲在丹田里面,不由支配,任他如何施展法术,都无法调动。 这感觉他经歷过一次,看来山洞那一次也是天后在从中搞鬼,而那一次渔翁得利的是墨澈,他便下意识地觉得墨澈澈和天后是一伙的,怒火中烧。 「唔!」 出鞘的剑是收不回来的,可是没有灵力的剑对神来说不过是破铜烂铁,饶是银月剑锋凌厉,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也只不过是伤了些皮毛,用不了多久伤口便会自行癒合。 第95页 银月收回剑,任由剑尖滴落鲜血,风吹乱他的头髮,他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冷笑道,「你们天族自诩正义,到头来还不是一次一次用这些卑鄙的手段。」 「若是上神配合些,我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众所周知,上神实力强,我们必然不是对手,又何必逞强呢?」沈灵温和一笑,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剑孔,手指从表面抚过,伤口便消失不见,只残留着衣服上被血染湿的痕迹。 他招了招手,便有几个黑衣人树上落下来,他们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面具上萦绕着一层浓浓的黑气,手里拿着武器各式各样,也通通裹着一层黑色的雾气。 他把神器拿在手中,一步一步走近银月,银月顿时感觉压迫感十足,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但他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人,犀利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沈灵为难地说道,「我们主子说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伤了上神,上神还是把人交给我们吧。」 「做梦。」银月冷声说道。 沈灵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那几个黑衣人便拿着武器一拥而上,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银月一开始还能挡几下,很快便体力不支,落了下风,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伤口,那些伤口散发着黑气,无法靠他的神体自行癒合,他便知道今日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他拼尽全力挥出最后一剑,回过头,依依不捨地看向羽浮。 「对不起,羽浮,我可能要失约了,说好的要护你一生,现在看来,好像是不可能了。」 似有所感,羽浮忽然睁开了眼,醒了过来,看见一群黑衣人将手中的剑刺进了银月的身体里,记忆中从未如此狼狈过的师兄一脸的血,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微合着一双眼,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不!」羽浮惊恐地瞪大眼睛,痛苦地大喊了一声,朝他跑了过去。 沈灵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沖两个黑衣人动了动手指,后者点了点头,走过去拉住了他,一人按着他的一边肩膀,不许他靠近银月。 「师兄!师兄!」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泪如雨下,拼命地挣扎,却被按得更紧了。 「放开我!」 沈灵慢悠悠地向银月走过去,他已经无力挣扎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只余一口气了,是不可能活下来。 可他为了刺激羽浮,从地上捡了一把匕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气息奄奄的银月,一脚踩在他的身上,捏着匕首,故意扎进了他的心口。 银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要!」羽浮崩溃地跪倒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进土里,手指被他挠出了血,绝望地喊着,「师兄!」 「不要伤害我师兄,求你了,放了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他不停地向男人求饶。 沈灵转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他却愣住了,浑身冰冷,难以置信地问道,「沈公子?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师兄?为什么!」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这两天,他被人性的劣根伤得遍体鳞伤,那些他在意的,拼命想救的人,一个一个,都在伤害他们。 沈灵轻笑着说道,「要怪就怪他是你师兄。」 羽浮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只看见银月拉着他的手,把匕首往身体里又送了一寸,鲜血止不住地从他的嘴角溢出,沈灵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匕首拔了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羽浮失声尖叫。 沈灵皱起眉,让人把他的嘴堵上了。 银月费力地扭头看向羽浮,鲜血将他的髮丝粘在了脸上,只有那双狭长的眼眸,满满当当地装着那个人,温柔而深情,带着浓浓的不舍。 他张了张嘴,又吐出了更多的鲜血,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走……」 说完,闭上了双眼,朝羽浮伸出去的手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唔!」羽浮目眦欲裂,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沈灵让人把他带走,忽然,银月的身体里飞出了一条金色的巨龙,迸发出的金色光芒,让他们双目刺痛,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金色巨龙径直朝羽浮飞过去,一个甩尾把两个架着他的人甩到了一边,捲起晕过去的羽浮,御空而去,消失在一众人的视线。 一回头,银月的尸体不见了。 他以生命为代价召唤出伴生兽,在沈灵把刀扎进他胸口的那一刻,伴生兽便要跑出来护着他,他强行压了回去,在弥留之际,让它把羽浮带走。 他比墨澈多修炼几千年,学会了如何用意念控制伴生兽,只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召唤过,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却是用来保护他心爱之人。 第56章 羽浮被金色巨龙带着飞出去很远,那几个人穷追不捨,危险的气息始终瀰漫在他们的周围,杀意凛然。 金色巨龙跟着银月的时间久了,生出了灵识,灵智初开,在天上盘旋了一阵儿,钻进厚厚的云层中,隐藏踪迹。 很快,那几个黑衣人就追到了这个地方,看见一条金色巨龙从云层之中腾空而起,一声沉闷的龙吟响彻云霄,巨大的龙尾拨开云雾,向远方飞驰而去。 他们想也没想,立马就追了上去。 等他们追出去很远,连背影都看不见了,真正的金色巨龙才从云层之中钻了出来,背上还托着昏迷不醒的羽浮。 第96页 那几个人追的不过是巨龙声东击西的一个□□。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很显然,学了银月三分灵智的巨龙也深谙此道理,便又带着羽浮回到了那片林子里,尾巴尖在树干上轻轻一拍,一阵狂风卷过,抖落了一地的树叶,像是铺成了一张床,他把羽浮放在了这一张树叶做成的床上。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银月的尸体也烟消云散,只有一地打斗的痕迹,处处都是深深的裂缝,不难看出经歷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打斗。 银月的佩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黯淡无光,在他手中时发出的那一层耀眼的银色光芒也消失了,剑刃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剑灵不知所踪,没有主人的剑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巨龙看着昏迷不醒的羽浮,用巨大的龙头蹭了蹭他的脸,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紧闭着双眼,口中喃喃呓语,不自觉握着双拳,浑身发抖,似乎是做了噩梦。 巨龙的金色眸子眨了眨,脸上有几分疑惑,生动的神情和人一样,似乎是有事情想不明白。 他收到最后的指令是把羽浮带到安全的地方,然而,等他完成指令,银月不在了,他便有些不知所措,后面的事超出了他的灵智之外。 他是银月的伴生兽,如今,银月不在了,他也没办法单独存在太久,微薄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他维持龙的形态,身上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淡,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不得已,他只好钻进了羽浮的体内,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对他而言,这具曾经的神体,是最好的选择。 伴生兽和神体是相互依存的,一只伴生兽一生只会有一个主人,当寄存的神体消失,他们也会陷入永久的沉睡,巨龙钻进了羽浮的体内,会永远沉睡,直到寄存的神体毁灭,又寻找下一个,长此以往,循环往復。 它会沉睡千年,万年,经歷漫长而孤寂的暗无天日的岁月,度过一个又一个相似的轮迴,等到主人的轮迴转世,等他再一次记起它,唤醒它。 它在羽浮的体内,对他不会有一点影响,他不会感受到它的存在,生死存亡也与它无关。 它是没有感情的生物,于它而言,羽浮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具寄体,或许找起来不容易,却不是不可替代的,从那些人手里把人救下来,是主人最后的指令,除此以外,它没必要过问其他事。 羽浮昏睡了半天,终于醒了过来。 他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梦里是他最害怕见到的画面,他们得罪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群黑衣人,被人追杀,师兄拉着他的手,拼命地跑,还是被他们追上了,每个人都拿着一把剑朝他刺过来,他吓得一动不能动,双脚仿佛灌了泥。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师兄为了救他,挡在他的面前,被人一剑穿心,这一幕让他目眦欲裂,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额头满是冷汗,冷静下来,捂着胸口,心跳得很快,想起那些画面仍觉得一阵后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可是等他稍好一些,一些比梦中更鲜血淋漓的画面涌入了他的脑海,这是他真实的记忆,原来一切不是梦,师兄,真的不在了。 「师兄……」他心疼的无法唿吸,每一次的喘息都好像有人拿着把小刀在他心口狠狠地扎,师兄这两个字,从唇齿之间流出便是无法忍受的刺痛。 那个最疼他,最爱他,宠着他,惯着他,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的男人,永远地消失了,无论他怎么唿唤,怎么哭泣,都不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不会的,不会的……师兄没有死……」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自欺欺人,不愿意接受现实,总觉得师兄还活着,会忽然从他的身后出现,笑盈盈地叫他的名字,温温柔柔地抱着他,亲他,纵容他的撒娇和任性。 他看见了落在地上的那把满是血迹的佩剑,那是银月的,他认得,也曾经握在手中把玩,与他有关的每一件事都有银月的影子,不知不觉之中,他早就没有办法离开师兄了。 他跌跌撞撞地爬过去,白衣染了一身的泥土,素爱干净的他,此时此刻却不管不顾,满眼都只有那把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了碰,双手颤抖,眼尾绯红,泪湿了眼眶,捡起那把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好似抱住了他生的希望。 本以为伤心欲绝,流干了眼泪,可是把剑抱在怀里的那一刻,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哭肿了的眼眸中滑落。 「啊!」一时之间,所有的委屈和绝望涌上心头,他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大叫,泪如雨下,发泄着被他藏在心底的那些情绪。 没有了师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师兄,等我。」他提起剑,横在脖子上,欲了结性命,陪银月去,黄泉路上不会让他孤单一人。 「叮!」空中飞来一枚石子,打在他的手腕上,力气很大,白皙的皓腕当时就留下了一个很深的红印子。 他手上一疼,松了劲,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泪眼朦胧,模模煳煳的,看不清楚,他抬眼望去,两道修长的人影朝他走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个,一身黑色的衣裳,步履匆匆,似是很着急的样子。 等他们走近了,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蹲下身,担忧地看着他,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眼眶酸涩,泪珠滚落的时候有些疼,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却让他脸色苍白,蓦地瞪大双眼,怒不可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第97页 在他面前的是墨澈和太白。 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当着他的面,残忍无情地杀死了他师兄的人,此时此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装着一副深情的面孔,惺惺作态地问他有没有事? 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只有为师兄报仇这一个念头,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扒了他的皮。 可是没有用,哪怕墨澈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也换不回他最爱的师兄。 墨澈单膝跪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勐地扑了上去,把人扑倒在地上,坐在他的腰上,冲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唇齿之间立马就瀰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像一只发狠的小兽,呜呜咽咽的,死死咬着宿敌不放,一边咬,一边哭,眼泪落到了墨澈的颈窝,一片冰凉。 墨澈皱着眉,扶着他的肩膀,感受到他浑身不住地颤抖,伤心欲绝地哭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捨得推开他,虽然疼,但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那可是天帝,太白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开,口中嗷嗷叫唤着,「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做什么?这人可咬不得!」 他把人拉到一边,又跑过去把墨澈扶起来,踮起脚看了看他脖子上那个惨不忍睹的牙印,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从墨澈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便硬着头皮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君……沈公子,你没事吧?羽浮他不是故意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怪……」 「我知道。」墨澈抬手打断他。 他识趣地走到另一边,紧张地看着羽浮,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他们一路从天界赶过来,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奇怪,羽浮一向温吞的性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墨澈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牙印很深,血流不止,一碰就疼,他倒吸一口凉气,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抬眼看向羽浮,抿了抿唇,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 太白也靠近了一些,跟在他旁边,轻声劝道,「沈公子,你千万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墨澈没理他,径直走到了羽浮面前,深深地看着他。 羽浮浑身发软地靠着一旁的树干,摇摇晃晃,一阵阵头晕袭来,他难受地闭了闭眼,手撑着树干,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墨澈,双目猩红,嘴角挂着血丝,蓦地把一口血吐到了墨澈的脸上,冷冷地讥讽道,「怎么,连我也要一起杀了吗?」 「我从没想过要杀你。」墨澈沉声道,他连碰都捨不得碰他一下,又怎么会杀他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他为什么会这样看他? 「没想过?」羽浮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泪决堤,绝望地反问道,「你杀了我最爱的人,与杀了我,又有何异?」 他的温柔不在,心如死灰,眼神里充满了对墨澈的怨恨。 「银月死了?」墨澈震惊,瞳孔微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杀你师兄。」 羽浮不信他,他亲眼所见,那个「沈灵」亲手把刀扎进了银月的胸口,看着师兄死在他面前,而他无能为力,那种感觉让他无法唿吸,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他,也好过独活于世上。 他扑过去,趴在墨澈身上,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紧紧抓着他领口的衣裳,用力到指尖泛白,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沖他吼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兄?为什么?!」 他绝望而崩溃,哭到发不出声音,哽咽着说道,「他是我的命,你杀了他,让我怎么活?你不如把我也一起杀了,好让他泉下有个伴。」 他闭上了眼,没有一点生的欲望,墨澈心如刀绞,红了眼眶,扶着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解释道,「不是我,你师兄不是我杀的,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他。」 「到了这个时候,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羽浮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口中喃喃自语道,「你是我的仇人,你我之间的杀夫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怎么会对你抱有期望的?真是可笑。」 他走过去,捡起那把剑,背对着墨澈,把手中的剑高高扬起,眼神一暗,咬着下唇,在心里说道,「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墨澈以为他想不开,脸色大变,连忙跑过去,想夺走他手里的剑。 羽浮突然回过身,手中的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唔!」墨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羽浮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这用尽杀人的勾当还是第一回 做,双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脸色苍白,可是一想到师兄,便又怒上心头,无情的把剑拔了出来,口中说道,「你该死,师兄的命,我要你血债血偿!」 墨澈深深地看着他,满眼受伤的神色,口中仍旧重复着那句,「不是我,我没有杀他,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住口!」羽浮大吼道,又难过地哭了起来,痛苦地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吗?我都看见了,我什么都看见了。」 他也希望不是沈灵,他是真心把这几个人都当做朋友对待的,哪怕是对他有过非分之想,可是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进退有度,翩翩公子,他也就没有赶他走,只是没想到,他的识人不清却害死了师兄。 第98页 「你和那些人一样,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羽浮沖他吼道,字字诛心,怒火中烧,便又一次扬起手中的剑朝他刺了过去,可偏偏墨澈像是故意和他较劲,硬是站着一动不动,由着那剑靠近他的胸口。 「沈公子!」太白大惊失色,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一把将手中的拂尘丢了过去,打落了那把剑, 他只是一时没注意,怎么羽浮就把天帝给捅了呢?这该如何是好? 他听见银月死了,很是震惊,那可是上古之神,法力高强,连天帝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杀了呢?尤其是羽浮口口声声说是墨澈杀的。 他觉得事有蹊跷,便算了一卦,果不其然,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挑拨离间天帝和羽浮之间的关系,那背后之人或许有点东西,藏的很是隐蔽,他如何也算不出一点端倪来。 这边墨澈和羽浮之间剑拔弩张,太白连忙跑过去,挡在他们之间,踮起脚尖,挡住墨澈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关心地问道,「君上,您没事吧?要不您先把伤治治?不然若是回了天界,让天后见到了,又要该念叨您了。」 神的伤口可以自行癒合,可是墨澈却不管不顾,由着那鲜血一直流,打湿胸前的衣裳,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把太白急得恨不得上手帮他治好伤,只是她的手还没搭上去,就被墨澈冷冷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讪讪地笑了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墨澈沉声问道。 太白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番,墨澈冷笑,骂道,「一群卑鄙小人。」 「马上派人去查,背后之人,不管是谁,一个不留。」他的眼里流动着金色光,忽明忽暗,闪烁着喋血的意味。 「是。」 羽浮靠着树,脱力地往下滑去,脑子晕乎乎的,身心俱疲,连哭都没力气了,马上要坐到地上的时候,墨澈拉住了他,把他抱在了怀里,他微弱地挣扎了几下,不痛不痒。 一想到抱着他的这个人是杀了师兄的兇手,他就觉得噁心,忍不住想吐,胃里泛起酸水,又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别把脸偏向一边,低着头,一阵干呕。 墨澈脸色变得难看,紧了紧拳头,捏着他的脸,逼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副受伤的神色,咬着牙,低声道,「我的怀抱就这么让你噁心吗?为了他,你不信我,你想杀我,难道没有了他,这世界你就什么都不要了吗?」 「是。」羽浮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太白怕它们伤人伤己,跑过去劝架,无从下手,只得站在旁边说道,「你们别冲动,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有话好好说,沈公子一直和我在一起,羽浮你一定是看错了,他们无冤无仇,怎么会去杀你的师兄呢?」 「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羽浮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连个眼神都没有施捨给太白。 忽然,他余光瞥见太白腰间的那把匕首,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墨澈送给他的,他明明是放在屋子里的箱子里,怎么会在太白的身上? 说是迟,那时快,趁两人不注意,他一把从太白腰间抽出那把匕首,对着墨澈的胸口狠狠地扎了下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剧烈的疼痛让墨澈脸上失了血色,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羽浮,不死心地问道,「你就这么想杀我吗?」 「是!」羽浮冷冷地说道,心灰意冷,没有了感情,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一次又一次地扎下去,任由溅出来的血滴弄脏了他白皙的脸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变得麻木了,口中一直说着,「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墨澈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不躲不避,由着他在自己身上发泄怒火,好过一直憋在心里,把身体憋坏了。 太白看不下去了,抓住了羽浮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把俩人拉开了,生气地大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作为两人曾经的好友,他又是眼睁睁看着墨澈长大的,不忍心看到他们走到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亦不忍心看到墨澈受这么重的伤。 另一边,他的手腕一沉,羽浮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被他一把接住。 「先带他离开。」墨澈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有几股陌生的气息在靠近,羽浮没有自保能力,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便命令太白带着他先走。 可是太白见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放心离开,犹豫不决。 「走!」他厉声呵道,「不用管我,我没事。」 太白看了眼怀里脸色苍白的人,咬咬牙,闪身离开了此地。 墨澈一个人留在原地,动弹不得,唿吸之间都会扯到身上的伤口,连骨子里都泛着疼,他不是口中说的那样真的没事,被凡间的兵器所伤对他影响不大,神体可自行癒合,可这把匕首不同,这是他送给羽浮的,融了他的心头血,开了灵智,用在他身上,带来的伤害远比其他人要多。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唿吸变得粗重,体内的灵力在一点一点消失。 第57章 羽浮他们前脚刚走,墨澈这边便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他的面前凭空出现了几个黑衣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面面相觑,对视过后,几个人的眼神中都有些疑惑。 面前这人和他们的老大长的一模一样,除了,身上的灵力更纯粹一些,若不是他们跟在老大身边的时间长,大抵也会有认错的时候。 第99页 这几个靠近他的陌生的气息正是追杀羽浮的人,为首的那个伪装成沈灵的样子的人不在,也许是自以为万无一失,回去復命了, 来的只是几个黑衣人,蒙着面,看不见脸,个个带着刀和剑,一身的杀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他们大约是觉得羽浮只是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便放松了警惕,只让派了几个人过来把他带回去。 一路追着羽浮的踪迹过来,到这里便戛然消失了。 他们中了那条龙的障眼法,追了好一段冤枉路,眼看着那条龙在他们面前消失,这才发觉被骗了,灰熘熘地跑回去找老大,被痛骂了一顿。 上古之神的伴生兽到底是不一样的,一条灵智初开的畜牲都有此等本事,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几人都觉得很庆幸,还好有天后相助,给了他们克制天族之人的神器,否则凭他们几个的实力,要对付银月,若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怕是有些为难,和他交手,不死也会脱层皮。 老大把他们骂了一顿,被这几个废物气得脑子疼,可目的还没达成,人还没有抓到,便又让他们滚出去找,这一次,他拿了一件羽浮的衣物给他们,在上面施了法,这东西会带他们找到羽浮,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 他们拿着这件衣裳找起来,便轻松了许多,循着指引,又回到了银月的葬身之地,几人相互责怪了几句,颇有些懊恼,他们早该想到的,羽浮那么在乎他的师兄,一定捨不得离开,肯定会回来看的,哪怕是一具尸体,只是他们追人心切,忘了这一点,以至于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还把人给跟丢了,怪不得老大总是骂他们笨。 衣物上是老大亲自施的法,不可能会出错,追到这里,人却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被人救走了。 救走他的那人实力不弱,至少在他们之上,可以轻易地隐藏了他的气息,不会被他们发现,他们怕又是故技重施,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派几个人在附近,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番,没有一个人影,确定他离开了这里,便把目光落到了地上那个受伤的男人身上。 墨澈被他亲手做的匕首所伤,身上的伤无法自行癒合,血流得越来越多,脸色苍白如纸。 他只是捂着伤口,血从指缝之中流出,却没有包扎,被羽浮误会的感觉让他心如刀绞。 羽浮怨恨的眼神,带泪的双眼,伤人的话语,还有对他的不信任,像一把锋利的剑刃,时时刻刻都在往他心上扎,让他几乎窒息,心里的痛比身上的痛要多千倍万倍。 他的心里很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不管不顾地让他记起一切,又怕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 他受尽了委屈,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好不容易从牢笼之中逃出来,却没过几天安静的日子,也许是天帝的诅咒真的应验了,他原来是不信的,可如今却不得不信,自他们重逢这些时日,羽浮便在不停的受伤。 那时在天界的羽浮,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骨子里却是个清冷淡泊的人,尤其是对感情之事看的淡,不谙风月,不碰情爱,他不爱他,心里也不会有其他人,至少,偌大的云宫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不会被别人打扰,只要不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他就是羽浮最重要的人,也是他心里最在乎的人。 他想过成全羽浮和银月,让羽浮过一世快乐的日子,可是银月的死改变了这一切,也改变了他的想法,这世上爱羽浮的人少了一个,护着他的人少了一个,他便更不能离开了。 可是这些身份不明的人实在卑鄙,用下作的挑拨离间的手段,让羽浮对他心生误会,又怨又恨,无论他怎么解释,都认为是他杀了银月。 羽浮如今只是一个凡人,他相信的只是他亲眼所见。 在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师兄,到底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同一个人的轮迴转世,可是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他。 墨澈撑着坐起身,靠着身后的树干,闭目养神,无视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个黑衣人,他受了重伤,灵力大损,虽尚有还手之力,可他不知这几个人的深浅,亦不知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不敢冒然出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与他们正面交锋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虽然这样想,可那几个黑衣人却不愿息事宁人,走到他的面前,用剑戳了戳他的肩膀,问道,「你有看到一个穿白衣裳的男子吗?衣裳上面有血。」 墨澈调理着体内的紊乱气息,没有理他们,连眼皮子也没有动,那几个人见他不理不睬,有些愠怒,又用剑柄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厉声问道,「问你话呢,不想死就老实回答。」 他忍了又忍,咽下这口气,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们几个,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没有。」 黑衣人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手中的剑往下移,抵在他的伤口上,用力一戳,墨澈疼得闷哼一声,抬眼时,眼神变得凌厉。 忍无可忍,他一把握住剑柄,手上微微用力,剑刃在他手中变得弯曲,碎成了几段,一掌把他面前的这个黑衣人拍飞,砸在树上,抖落了一地的叶子。 「你不是凡人?」其余的黑衣人立马拔出了剑,剑拔弩张地指着他,大声地喝斥道,「你果然不是一般人,从开始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受了这么多重的伤,还一点事都没有?」 第100页 他从怀里拿出那块羽浮的衣物,嘀咕了几句咒语,那块布开始发光,忽闪忽闪的,流光飞到了墨澈的身边,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原本只是怀疑,这下更是肯定了他们的猜测,这个人跟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之间有着莫大的关系,也许他知道那个人的行踪,看来,找不到那个人,把他带回去也是个交代。 黑衣人恶狠狠地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墨澈歪着头,挑了挑眉,看向他们,冷淡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道,脸色变得阴沉,冷冷地说道,「这是你们自找的。」 他原不想与他们纠缠,可他们偏偏自讨没趣,送上门来,手里还拿着羽浮的东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便怪不得他了,只有把他们留在这里,太白和羽浮那边才会安全,羽浮的命比他的命重要,一点小伤就变得无足挂齿了,虽然这点伤对他来说不是小伤,可是为了羽浮,他什么都能做。 话不多说,他直接和他们动起了手,黑衣人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放在平时,他以一敌百不在话下,可是如今他状态不佳,身手也变得有些迟钝,动作之间频频露出破绽,被人钻了空子,在他身上留下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最为致命的是,他们口中的老大,那个伪装成他的人突然出现,趁他不备,在他一心抵挡前面的攻击之时,从后面偷袭他,将两根三寸长的银钉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身体,钉在了他的琵琶骨上,让他动弹不得。 墨澈口吐鲜血,痛苦地叫了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低着头,散落的头髮被血和汗粘在了他的脸上,从未如此狼狈。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身后偷袭他的人,那人便一掌拍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他浑身发麻,手脚使不上力气,被打得变回了原型,一只金色的火凤凰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翅膀耷拉着,闭上了巨大的眸子。 黑衣人们高兴地围了上去,口中奉承着老大好厉害之类的话,为首那人不为所动,命令他们把凤凰带回去,一副嫌弃的语气,斥骂了两句,「一群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什么都要我出手,养你们有什么用?」 几人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地去抬那一只比他们大上好几倍的金色凤凰。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色暗下来,司命带着几位神将赶到,从他们手中把君上的真身抢了回来,可惜他们熘得太快了,没抓住他们,不过他们也吃了苦头,连为首的那个一起都被打成了重伤,没有个一年半载好不了的那种。 还好他们来得及时,墨澈没有性命之忧,却受到了重创,神体被毁,灵力被阻,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復原,只能把神体留在天界,用灵药和神器修护。 他的灵魂只能留在沈灵的凡人身体里,不能离开,哪也去不了,直到神体復原,在此期间,他无法使用神力。 至于司命能够及时带人赶到,也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原是由于妖族蠢蠢欲动,怕他离开以后,天界出什么岔子,所以让司命守着禁地,诸神的心石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派人通知他,没想到,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 司命是个通达之人,观天帝的心石光芒大盛,又变得黯淡,便知他出了事,有性命之忧,立刻召集了几位神将,用他留下的追踪谍找到了他的所在,带人及时赶过去,把他救了下来。 虽然司命吩咐今日之事不许对外透露只言片语,可是墨澈一回宫,他受了伤的消息便在天界传开了,天后很快带着人过来看他了。 第58章 羽浮被太白带出去好长一段路,悠悠醒转,迷迷煳煳见身边的人不是师兄,一把推开他,也不管他是谁,踉踉跄跄往来时的方向走,身形摇晃,走得不稳,头很晕,步子沉重,走两步便要停下来扶着树喘一会儿,闭上眼,平復紊乱的心跳。 太白追上去,紧张兮兮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怕他磕着碰着,若是伤到了哪儿,没办法跟天帝交代。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去哪儿?」太白无奈地问道,想伸手扶他一把,可是一碰他就被推开了,虽然力气不大,软绵绵的,但他也没那个胆子对他来硬的。 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如今看他变成这个样子,太白心里也是心疼不已。 羽浮喘得厉害,唿吸沉重,又急又粗,径直往回走,吸了吸鼻子,语气中带着哭腔,喃喃道,「我要找师兄。」 太白闻言,无情地提醒他,「银月公子已经死了,逝者已矣,生者节哀,你又何苦执迷不悟,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呢?若是他泉下有知,也不会安息的,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不愿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拿命救你,便是想让你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他,你也要振作起来。」 「不!」羽浮喉咙沙哑地大叫了一声,用尽全部力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如纸,一脸心如死灰的神情,满眼的绝望,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银月尸骨无存,他连个念想都没有,怎么接受得了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爱的人,最爱他的人,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时时刻刻,无微不至地嘘寒问暖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摇了摇头,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哭着对太白说道,也是自我安慰道,「师兄没死,他没死!我不信!不许你胡说,他只是去忙了,像以前一样,等他忙完就会回来的。」 第101页 「羽浮,你别自欺欺人了,你骗得了我们,骗不了你的心,银月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好好想想,若是他看到你现在这样,浑浑噩噩,惶惶度日,他会有多难过?」太白沉声说道。 他蹲在羽浮面前,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空洞洞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残忍地戳破他自欺欺人的面纱,哪怕是鲜血淋漓的事实,也要逼着他去面对。 他无法想像,好好的一个上神,身份尊贵,受人敬仰,一生与世无争,怎么受得了这么多的人间苦楚? 天帝的心未免太狠了些,明明是他儿子妄动慾念,却把过错怪在羽浮头上,口口声声说着肃清天界秩序,把人打入轮迴,实际上,只是为了让羽浮离墨澈远一点,对羽浮来说,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天帝以权谋私,道貌岸然的样子着实可笑。 太白忍不住为昔日好友打抱不平。 「你闭嘴,不许你胡说,师兄不会有事的,他说过不会离开我的!」羽浮不信,哭着地朝他吼道,生气地瞪着他,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偏执地一直走,走得慢,走了很久,黄昏时候回到了银月出事的地方。 太白拗不过他,怕他出事,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 墨澈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放心不下,传出去的消息一点回音也没有,不知是不是出事了。 这地方除了一地打斗的痕迹,半个人影也没有,连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也被处理了,空荡荡的,只有未干的血迹,可羽浮仍不死心,四处寻找,一声声喊着师兄,带着哭腔,藏不住的脆弱,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羽浮,你别这样。」太白替他感到难过,心中酸涩,拉住他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道,「银月不在了,你还有我们。」 太白心里跟面镜子似的,门儿清,他明白,银月在羽浮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这一点,便是连最受宠的书童也远远不及,而他对羽浮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有可无,思及此,他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酸涩之感,如鲠在喉,安慰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兜兜转转,又换了一番无可挑剔的说辞。 羽浮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哭得喘不上气,双目哭得红肿,白净的脸上布满道道泪痕,委屈得不成样子,哽咽着说道,「我没有师兄了。」 这一世的羽浮从小和银月一起长大,十几年来,很少出过那方圆大小的小院,唯一的亲人只有师兄和师父,银月与他心意互通,二人之间又不止于亲情,可好端端的一个人在他面前说没便没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爱的人离他而去,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呢? 太白大着胆子沖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角,被眼泪烫得瑟缩了一下,见他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于心不忍,想了想,柔声劝道,「你还有书童,他那么在乎你,一心等着你回去,你难道想让他的满心期许,等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吗?你可以一死了之,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吗?」 羽浮愣住,喃喃道,「小童……」 太白连忙点头,见他有所动摇,接着劝道,「来之前我去过一趟小院,那里的病人们病情很严重,你的书童一个人忙不过来,在等着你回去呢,他很担心你,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把你完好地带回去,那把匕首是他给我,让我交给你,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他交代?他会有多伤心?」 小童是他一手养大的,也是他的亲人,是他很在乎的人。 「他怎么样了?」羽浮轻声问道。 太白沉吟片刻,语气沉重,如实说道,「不太好,你可以治好怪病的消息不知为何在他们之中传开了,都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小童的压力很大。」 他不知道忘恩负义的村民们对羽浮做的那些事,墨澈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所以,只以为是羽浮真的找到了解毒的法子,还为他感到高兴,这下他可以轻松一些了,不必一直劳心费力了。 羽浮一想到那些人和那些腌臜事便觉得噁心,反胃,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树,捂着胸口,一阵干呕,可是胃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灼烧得厉害,口中一直冒酸水,头晕眼花,浑身都不舒服。 他捂着肚子蹲下来,缓着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太白走了过去,关心道,「你没事吧?」 羽浮胃里难受,不想说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太白见状,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搏,片刻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一句话磕磕巴巴说不完全,「你、你……怎么会?!」 「怎么了?」羽浮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一阵,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太白沉默不语的几分钟,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可是却一点都不害怕,师兄都不在了,无论他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在乎,若是真的身体出了问题,或许还是好事,他就可以早一点见到师兄了。 「你怀孕了。」太白严肃地说道。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羽浮浑身僵硬,愣在原地,表情震惊,眼睛瞪得圆圆的,长长的睫羽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下意识用手抚摸肚子,不知所措。 他们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讶。 「我有孩子了?」羽浮难以置信地反问道,「我和师兄的孩子……」 第102页 太白点头,实话实说道,「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只是胎像不太稳,大约是你这几天没休息好,又情绪大起大落所至,有些动了胎气,你身子弱,怀上孩子不容易,必须要好好休养,否则,一则容易滑胎,二来,生产之时也会吃些苦头。」 他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这个孩子让他长松了一口气,羽浮那么在乎银月,爱屋及乌,这是银月唯一的血脉,他必然也会珍惜这个孩子,有了孩子的牵挂,至少不会再轻易做傻事了。 「一个月?」羽浮垂下眼眸,轻轻摸着肚子,孩子还小,什么都感受不到,可他心里已经有种不一样的为人父的感觉了,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变得很重。 一个月,按时间来推,那便是他去摘忘忧草的那天,在山洞中迷了路,阴差阳错和师兄发生了那种事,坦诚了心意,没想到还有了孩子,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一想到那段时日他为了治病,那么不在意身体,还和师兄各种胡闹,便觉得一阵后怕,还好孩子没事,否则,他一辈子都会自责的。 师兄…… 他心生难过,酸涩之意涌上鼻尖,眼眶又湿润了,这是师兄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也是这世上唯一与他有关的东西。 可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註定了一出生便没有父亲。 有了孩子便有了牵挂,他便变得束手束脚,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那么自私地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师兄一定会怪他的。 有了身孕的人情绪愈发变化莫测,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便乌云密布。 他双手抱着肚子,伤心地哭了起来,脸色通红,哭得眼睛都疼了,太白不明所以,想到他刚刚的孕吐,以为他又身子不舒服,连忙过去问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羽浮一边哭一边摇头,还打了几个哭嗝,他只是想到要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带着孩子,守着和师兄的回忆,孤零零的,便觉得委屈,难过。 「你别哭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情绪太激动了对他不好。」太白着急地说道。 「真的吗?」羽浮闻言,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咬着下唇,一抽一抽的,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盯着他看,被水洗过的眸子清亮如明镜,照见每个人心底的不堪,让太白都不由心虚,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 「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 羽浮坐在地上抽噎了一会儿,太白忍不住开口说,地上凉,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他便乖乖地站起身,依依不捨地看了眼银月消失的地方,咬了咬唇,把盈满眼眶的泪憋了回去,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孩子似乎真的成了他的软肋,只要太白说着为孩子好的话,他便无法拒绝。 「你要去哪?」太白追上去,一伸手就被羽浮躲开了,捂着肚子,警惕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着怨恨,低声道,「你别碰我,你和他是一伙的。」 「冤枉啊,」太白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边走边说道,「这件事一定有误会,沈公子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好好想想,他要想动手,在小院的时候有那么的机会,又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呢,对不对?而且,他功夫也没银公子好,怎么打的过他?这其中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想挑拨你们的关系。」 羽浮气得脸色通红,怒气沖沖地朝他吼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再帮他说话就别跟着我。」 他加快脚步,把人甩在身后,太白连忙认错,「好好好,我不帮他说话了,你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羽浮停下来,深唿吸了两口气,復又继续往前走,太白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看他没有生气的神情了,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我不是坏人,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情,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一群人呀,你想想,我是不是从未打扰过你和银公子两人?」 羽浮轻哼了一声,没理他,但是说了句,「我回去找小童。」 这算是给太白的一个交代。 如今他怀着师兄的孩子,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小童,其他的,谁也不放心,为了怕那些黑衣人又找到这里,他要在天黑之前快些赶回去。 太白松了口气,陪着他往回走,羽浮瞪了他一眼,心里的气还没散,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别跟着我。」 太白厚着脸皮跟着,嘻嘻一笑,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可以保护你,虽没你师兄厉害,但对付那几个黑衣人绰绰有余了,你如今有了身子,一点也马虎不得,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太危险了,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会安全很多。」 羽浮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让他跟着了。 太白把他送到小院门口,见他走了进去便离开了,回了天界。 羽浮有孕是件大事,他必须立马向天帝禀报。 墨澈神体受损,伤得有些严重,妖族对他的伤害是其次的,最狠的是羽浮刺他的那几刀,刀刀足以致命,他心疼得麻木,强撑着回到天界便晕了过去。 他在神宫中休养,暂时无法离开,人也没恢復意识,天后来看他都吃了闭门羹,太白回去自然也没见到人。 太白没办法,嘱咐司命待人醒了马上告诉他,便先行回到了凡间,可是等他回去的时候,羽浮已经出事了。 第103页 --------------------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来啦~ 姓墨还是姓银呢? 第59章 羽浮回到院子里,里头一片寂静,零零散散地坐了一地的人,却没人说话,小孩子们睡着了,不哭不闹,村民们一个个面容枯藁,眼窝深陷,皮肤蜡黄,比他离开时更严重许多,有几张熟悉面孔不见了,大约是没撑住的。 一见到他走进去,所有人立马停下手头的动作,炙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齐刷刷地盯着他,令他浑身不自在。 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通通围在他的身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羽浮轻声问道,被这么多人包围着,他觉得很有压力,不动声色地往人少的地方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捂着肚子,护着肚子里的孩子。 之前他只是个大夫,不会害怕和各种各样的病人相处,一心想要救他们于水火,可他如今有了身子,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孩子是师兄的骨肉,是这世上唯一与他有关的事物,他小心得很。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走出来,她怀里的孩子睡得很沉,身上的皮肤通红,两边脸颊溃烂,只是敷了点普通的草药,止了疼,却治不了根本,她怕吵醒孩子,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有些急切,轻声说道,「神医,我们听说你找到了治这怪病的方法,是吗?」 她小声哭了起来,哀求道,「神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快撑不下去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羽浮,满眼的期许,着急地走到他的身边,紧张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袖。 他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羽浮一路奔波,风尘僕僕,还没来得及歇一歇,连口茶都没喝,所以他们没好意思问出口。 而这位母亲担心孩子,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 人群之中有人小声附和道,「对啊,神医,您若是有了治病的法子,还请您救救我们,我们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您的。」 羽浮抿唇不语,陷入沉思,村民们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没有把事实托盘而出,半真半假地说道,「只是有了些眉目,治病的方子仍需一些时日,请大家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便会想到办法治好你们的。」 末了,他满是歉意地沖他们说道,「实在抱歉,辜负了大家的厚望。」 院子里得病的村民人数众多,且大多病入膏肓,情况危急,不是一两碗药可以救得完的。 哪怕是把他全身的血都放干也不一定救得了所有人,这到底不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子状况,耗损的严重,再加上原本胎像就不稳,有轻微滑胎的迹象,实在没办法负担这么多人的药量。 他是个自私的人,师兄不在了,如今,对他最重要的只有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他没有了任性的底气,不会再有人在他胡闹之后为他善后,所以他必须要为自己多考虑一些。 当下而言,他不在乎任何人,只想平平安安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村民们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失望,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是责怪,有几个人背对着他,低着头在窃窃私语,再抬眼看过来时,眼神变得阴鹜,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狠辣。 这是他从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过的神情,让他不由觉得有些害怕,他已经见识过人心的恶,很难不对这些人生出一些防备。 而他不知道的是,村民们也没有对他全然说实话,彼此都在试探。 山上的人和山下村子里的人一直有书信往来,山底下发生的事情早就传了上来。 院子总共也不大,一点风吹草动所有人都知道,所以,这会儿在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血可以治这怪病,说的那些客气的话,不过是双方最后的体面。 他们没想到羽浮会选择隐瞒,一时之间,心头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怒不可遏,对羽浮产生了浓浓的怨恨。 他们认为,羽浮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的想要救他们,多日以来,彼此之间建立的信任顷刻土崩瓦解。 当触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人性原本就是恶的。 可是他们没有立刻和他翻脸,他还以为这件事煳弄过去了,回房间把药箱放下,发现书童不在房间,院子里也没有他的身影,有些疑惑,这个时间他会去哪里呢? 他走到外面,拉住了一个村民,问道,「你好,请问你们知不知道我的书童去了哪里?就是之前一直在帮忙给你们上药的那位小公子,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不、不知道。」村民的回答支支吾吾的,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羽浮心头一慌,觉得他一定是出事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村民们不肯跟他说实话? 他匆匆往外走,原本在地上坐着的村民们忽然站起来了几个男人,他们身形高大,强硬地挡在了他的面前,虽然生着病,可是力气依然不容小觑,他不是他们的对手。 羽浮脸色一变,问道,「有什么事吗?」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问他,「神医刚从外面回来,这又是要去哪里?」 他双手交叠,挡在小腹面前,低垂着眼眸,轻声解释道,「我的书童不见了,我怕他遇到危险,出去找找他。」 第104页 男人好言相劝道,「神医放心,童公子没有事,他只是去后山採药了,很快便会回来,外面风大,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神医还是去屋子里等吧。」 羽浮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打算绕过面前这几个人,却被他们伸手拦住了去路,眉头一皱,有了几分怒气,没好气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个男人没说话,走上前,一人架着他的一边肩膀,连拉带拽,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回了房间。 他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不敢使劲挣扎,实时物者为俊杰,他心里清楚,他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只有想其他的办法。 木门砰得一声关上,门外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在捣鼓铁链子,很快安静了,脚步声慢慢走远,他走过去拉了拉门,纹丝不动,那几个人把他锁在了里面。 他被外面那些人软禁了。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村民们会性情大变,又为什么不让他出去,到底在隐瞒什么? 可是书童下落不明,他很担心,书童总是笨手笨脚的,到处惹祸,她怕他会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他必须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一想到这些,他便不由觉得心酸,这处小院原是师兄为他建的世外桃源,可如今也是危险重重。师父不知云游至何处,他找不到人,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傍晚的时候,有个男人打开了门,给他端了些水进来,放在了桌子上,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羽浮连忙叫住了他,「请等一下。」 男人脚步一顿,回过头,警惕地看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挡在门的前面,怕他跑出去。 羽浮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他必然是不会回答的,而真相对他来说也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他微微一笑,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眼前的这个男人,那是一株用布包着的人参,说道,「你别紧张,我不跑,我说了会治好你们,就一定会做到,这棵千年人参是我在山下偶然寻得,极为珍稀,一直没捨得用,你拿去给大伙分一分,哪怕是只喝一口汤,对你们的病都会有好处的。」 男人没有伸手去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羽浮又劝道,「我没有坏心思的,若是我要伤害你们,早在第一天就已经动手了,你不信可以拿出去问问其他人,总有认识人参的。」 「谢谢。」男人双手接过人参,小心翼翼地包好,沖他鞠了一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想告诉他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默默退了出去,把门重新锁上。 羽浮坐在房间内,静静地发呆,他由于担心书童,觉得过去的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很难熬,好不容易等到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他从门缝中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所有人都倒在地上昏睡不醒,院子中间架着一口锅,远远的闻到气味便知道是他给的那一株人参,锅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他松了一口气,把凳子端到窗户面前,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翻了出去,绕到屋子的后面,从另一条小道下山。 他没有想要伤害这些村民,只是在给他们的人参上面抹了一些让他们昏睡几个时辰的药粉,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是被病痛所折磨,做出了一些不得已的行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得病的人是他,他也许没有办法比这些村民们善良。 他捂着肚子,气息微喘,走的有些慢,翻窗户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下肚子,有点钝钝的疼。 「宝宝,你乖一点,不要闹,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小声对着肚子讲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放慢了脚步,肚子里的孩子像是真的听到了他说的话,没那么疼了。 他会心地笑了笑,忽然脚步一顿,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身上破旧的衣裳一看就是从院子里跑出来的。 她瘦的只剩骨头,脸上没有一两肉,一双眼珠子格外的突出,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颳倒。 她认识羽浮,睁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怯生生地开口问道,「神医,你是要去找小童哥哥吗?」 她心情不好,没有吃晚饭便跑了出来,父母顾不上她,没有出来找她,所以她躲过了一劫,没有喝那被下了药的人参汤。 羽浮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声音颤抖地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都做好了毫无头绪找上很长时间的准备了,小女孩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惊喜。 小女孩有些不习惯离别人那么近,低着头,抠着手指,轻声细语地说道,「他被一群拿着刀的人带走了,听叔叔说,他们是官府的人,我们惹不起,让我不要到处乱说,可是我怕小童哥哥会有危险,那些人好兇。」 羽浮心头一惊,官府的人为什么要把书童带走呢? 他稳了稳心神,蹲下身对小女孩说道,「天黑了,外面不安全,你快回院子里,和他们一起睡觉,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见过我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他们我去了哪里,好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不放心地问道,「神医,你会把救小童哥哥救回来吗?」 她无父无母,打小跟着叔叔住,叔叔又不是很关心她,只有小童让她感受到了温暖,不嫌弃她,给她做好吃的,耐心地给她上药,还会在有空的时候教她写字,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她不希望他有事。 第105页 羽浮坚定地点了点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髮,说道,「我一定会的,放心,快回去吧。」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跑开了。 羽浮心情沉重地下山,去到了地方官府,时间不早了,这里大门紧闭,他担心书童,顾不得会不会打扰别人,砰砰砰地敲门,好半天才有人过来开门,哈欠连天,穿着侍卫的衣裳,脸色铁青,兇巴巴地沖他大吼大叫道,「什么人在这里吵闹,大晚上的,打扰到大人休息,你想死吗?」 羽浮态度诚恳地向他道歉,「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无意这么晚叨扰,只是实在有急事要见知府大人,烦请您通报一声,感激不尽。」 侍卫阴阳怪气地说道,「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见我们大人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一天到晚要见我们大人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个个都见,大人岂不是要累死?」 「滚滚滚,」他拿着棍子把人往外赶,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大人已经休息了,有事明天再来,赶紧走,若是吵到大人休息,别怪我不客气。」 羽浮顾不得那么多,用脚抵在门缝之间,侍卫用力一关门,夹着他的脚,疼得他脸色苍白,他也不肯松手,硬挤了进去,急急忙忙地对那个侍卫说道,「且慢,我名羽浮,烦请您向大人通报一声,我真的有急事要见。」 「羽浮?」侍卫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停下了动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就是羽浮,山上那个神医?」 羽浮忙不迭地点头,「是我,你们从我院里带走的人是我的书童。」 侍卫态度立马变得和善了许多,松开手,把门打开让他进来,对他说道,「那你跟我来吧。」 「多谢。」羽浮松了口气,跟着他往府内走,边走边四处观望,没有看见书童的身影。 侍卫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沉声说道,「他不在这里,你别看了,老实走路,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小命不保。」 羽浮忧心忡忡地收回了视线。 第60章 侍卫把羽浮带到了内院,让他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则拐进去敲门。 天色很晚了,外面很冷,羽浮逃出来的匆忙,衣衫单薄,什么也不带,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不敢呆呆地站在原地,只好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不停地用手搓胳膊。 好半天侍卫才回来,彬彬有礼地把他带了进去,等在屋子门口,没一会儿,前面的房间亮起了烛火,里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动静。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衣着上好绸缎的妇人走了出来,髮髻松松挽起,虽然起身有些匆忙,却也不失人前的仪态,打量了一眼羽浮,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这位便是羽浮神医了吧?」 侍卫低着头,半蹲着身子,沖她行了个礼,口中喊道,「二夫人。」 羽浮拱了拱手,随他一起称唿道,「见过二夫人,叫我羽浮便好,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您,实在是事出紧急,还请夫人莫怪。」 妇人微笑着沖他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你要找的人的确在我府上,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把人还给你。」 羽浮急了,「这是为何?是不是我那个书童冒冒失失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夫人和老爷?若是那样,是我这个做公子的管教不力,在这儿先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计较。」 夫人摇了摇头,没有说的仔细,只是侧身让出门口的路,说道,「外面风大,别站着了,进来说话。」 羽浮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侍卫没跟着他们进去,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低着头,对于主子的事不多看,不多问,不好奇,这样的人在水深火热的官府之中才能待的长久。 屋子里一股药味,熏得人头晕,羽浮也不例外,不由皱起眉头,闻出这些气味是止疼的药材。 夫人像没事儿人一样,似乎是习以为常了,把他带到床前。 隔着一层白色的罗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床上躺了个人,唿吸沉重,气息微弱,想必是受病痛折磨已久。 夫人屏退屋子里的下人们,撩开垂下来的罗帐,在床边坐下,一脸担忧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人。 看她的样子,床上这位大约便是知府大人了,他的面色通红,唿吸缓慢,出气多,进气少,状况不太好。 夫人把被子拉开,羽浮一惊,脸色微沉,他看见老爷手上好几处溃烂流脓的皮肤,便明白了为什么她们千方百计要引他过来。 「羽大夫,您是个明白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心里应该很清楚,今日所见所闻,万不可对外人透露只言片语。」 夫人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可是每一句话都让人不寒而慄,不难听出其中的威胁意味,哪怕她眼下有求于他,依旧放不下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羽浮抿唇不语,点了点头。 夫人嘆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羽大夫不要怪我未经允许带走了你的书童,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你又不在小院,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原以为你的书童和你一起生活多年,多少会学到一些医术,没想到,他竟一窍不通。」 羽浮急切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生□□玩,对行医治病之事不感兴趣,我从不强求他,只愿他过的轻松喜乐,还请夫人不要为难他,有什么事找我便好。」 第106页 夫人看了他一眼,说道,「羽大夫不要担心,他没事,我命人好生伺候着,等你治好了我家老爷的病,便可以带他一同离开。」 「夫人,这是何意?」羽浮有些恼怒,冷冷地看着她,冷声反问道,「您是要用我的书童来要挟我吗?」 夫人神情自然,脸色不变,拧了块干帕子给床上的人擦了擦脸上的汗,轻声说道,「羽大夫,我只是一个女人,我的夫君就是我的全部,他不能有事,为了他,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只相信,你的书童在我手中,你便一定会治好我家老爷的,对吗?」 羽浮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怒火,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咬着牙说道,「请夫人一定要说话算话。」 夫人点头,「这是自然,只要你治好我家老爷,无论你想要什么,金钱美人,功名利禄,我都会答应你的。」 「不必了,届时只要你信守承诺,放我们离开便够了。」羽浮无情地拒绝了她给的诱惑。 他一向不喜欢世俗的纷扰,此时此刻,心里面唯一的念头便是等他们回去一定要换个别人找不到的住处。 夫人把药箱都给他准备好了,不给他任何离开的藉口,寸步不离地盯着他,门外也悄然加强了守卫,多了些带着兵器的侍卫,若是他现在跑出去,估计会被戳得浑身是洞。 不过他没想过逃跑,他不能把书童一个人扔在这危险重重的府中。 他见这官老爷身上的病与村民们身上的症状如出一辙,便心中有数,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而后下手十分果断地在老爷身上落下十几针,肉眼可见的,他的脸色由通红变成正常的红润。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问夫人,「他这病是怎么染上的?」 夫人嘆了口气,神情低落,用帕子掩面,佯装啜泣了几声,轻声说道,「你知道的,那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了怪病,老爷是地方父母官,少不得与那里的村民有接触,那日,老爷奉朝廷的命令去村里调查怪病的起因,他一向是心地善良的,对村民们没有任何的防备,可哪晓得他们那么坏,一个不安好心的刁民突然冲出来,死死抓着老爷的胳膊,把他的手抓破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回来后便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羽浮点头,面无表情,对她的话不全然相信,专心于手头的事情,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后面,取了桌子上的纸笔,写下一连串药材,把单子拿给夫人,让她吩咐下人们照着单子把药抓回来。 夫人立马吩咐人去做,都是一些常见的药材,府中的库房都有,下人们很快把他需要的药材准备好送了进来。 这些药材的作用不过是调理身子,对治病的效果微乎其微,他多此一举,开出一张方子,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不想让别人发现真正可以治怪病的是他的血,为了保护他和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他又不得不救这个官老爷,如同还在他的手上,于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柔声对肚子里那个还没有成型的小傢伙说道,「对不起,原谅爹爹这一次,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一定会吃很多好吃的补偿你。」 说完,他的肚子突然抽痛了一下,似乎是肚子里的宝宝给他的回应。 他抬起头,眸子亮晶晶的,又惊又喜,只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可以把他从失去师兄的悲伤当中短暂地拉出来。 夫人紧紧地盯着他,无声地催促,一个字也没说,却让他觉得压力很大。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夫人说道,「夫人,你先去外面等着吧,我会救老爷的,你放心,只是有些操作不方便有人在场,容易让我分心。」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官老爷昏睡不醒,他试图支开夫人,这样便不会有人发现他辛辛苦苦藏着的秘密。 可是天不遂人愿,夫人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抱歉,羽大夫,我不能答应你,我丈夫危在旦夕,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何况,房间里还有个对我心怀怨恨之人。」 羽浮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她嘆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知道,因为书童的事,羽大夫你心里记恨我,出此下策,我也是无奈之举,还请你莫怪,体谅我为人妻的担忧之情。」 羽浮看着她不说话,她又语重心长地劝道,「羽大夫,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说话打扰您的,您还是快些治好我家老爷,他早一天醒过来,您和您的书童也可以早一天离开这里。」 见没有转圜的余地,羽浮便不与她多费口舌,用房间里的小药炉把药给煎好,热气沸腾,苦涩的药味在整个房间瀰漫。 他把药倒在碗里,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倒映出的他的影子,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把医用的小刀,一咬牙,顾不得那么多了,捲起袖子,在另一边完好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疼得他脸色煞白,倒吸口凉气,连忙把手腕递到碗边,血珠子嘀嗒嘀嗒地滚进了滚烫的药水里。 夫人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大了嘴,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羽浮包扎好伤口,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坐下,对她说道,「夫人,麻烦你把人扶起来一下,我把药给他餵下去。」 夫人连忙把人搀扶起来,靠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看着羽浮用勺子一点一点把药餵进他的嘴里,由于离得很近,还会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第107页 原来,他所谓的可以治病的法子,居然是以他的血入药? 夫人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想他放血的那一幕,心头仍是很震撼,忍不住问出了口,「神医,你方才为何要以血入药?难不成这其中有何讲究?」 羽浮看着她精緻的面容,不那么咄咄逼人之时甚至有些人畜无害,令他鬼使神差地告诉了她,「我自幼尝百草,虽不说百毒不侵,却也可解大多世间之毒,此病是一种较为罕见的毒,以我的血入药,可医此病。」 夫人点点头,感嘆出声。 此后,两人静静地坐在屋子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咳嗽,床上昏睡的人醒了,夫人连忙过去扶他,关心地问道,「老爷,您终于醒了,您睡了那么久,妾身快被吓死了,您觉得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我没事,」官老爷睡得久了,声音沙沙的,摇了摇头,安抚地在夫人的手背上拍了拍,低声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夫人眼睛一红,哭得梨花带雨,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又哭又笑的,哽咽着说道,「只要您没事便好,妾身吃再多的苦都值得,不过,这次您没事,还要多谢羽浮大夫。」 她话锋一转,落到羽浮身上,羽浮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站起身,眼前一黑,一阵头晕袭来,连忙扶住了桌子,缓了缓,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无需客气,这是草民应该做的,日后还望大人继续造福一方百姓,大人刚醒,务必要好好休息,草民家中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便不打扰二位了。」 官大人叫住他,说要赏他一些银钱,他一口拒绝了,不是什么读书人的清高风骨,觉得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是不想与官家的人有任何的牵连。 他走之后,夫人叫了一个婢女进去,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婢女便追了出去,叫住了他,说道,「羽大夫,您跟我来吧,我带您去见童公子。」 「有劳姑娘了。」 婢女把他带到了后院的柴房,只说让他等着,一会把人带过来,可是他左等右等,没把书童等来,反而过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拿着棍子和刀,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的两边胳膊,绑住了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 他生气地大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婢女一招手,身后有个小丫头端着空碗进来,站在羽浮面前,他心里顿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心底一片冰冷。 果不其然,侍卫们捲起他的袖子,把包扎好的沁血的纱布扯下来,动作粗鲁,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心知挣扎也无用,便不再白费力气,眼睁睁看着他们划破他的手腕,任由鲜血涌出,取了两大碗。 原来人可以放出这么多的血…… 他的头很晕,意识一点点流失,从一开始的疼到后面麻木了,身体的力气逐渐消失,连抬眼皮都费劲,他们终于放过了他,松开对他的束缚,解开他脚上的绳子,草草帮他包扎了伤口,一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柴房,无人在意他的死活。 婢女去而復返,把一个小瓶子放在他的面前,对他说道,「对不起羽大夫,你不要怪我,这是夫人的意思,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是上好的金创药,是夫人给的,你拿着吧。」 羽浮艰难地用手指拉住她的裙子,虚弱地问道,「我的书童呢?他在哪里?」 婢女给他指了个方向,小声说道,「他在偏院,大公子的院子里。」 说完她便跑走了。 「谢谢……」 羽浮说话都没力气,躺在冰冷的地上,起不了身,两只手腕钻心的疼,血染红了纱布,肚子也疼,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打了一下,疼得他冷汗直冒。 他的视线模煳,艰难地伸手去碰那瓶药,可无论怎么努力,始终差一点。 他想要活着…… 第61章 羽浮醒之时,天光破晓,透过紧闭的窗户缝隙,些许微薄的晨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头很晕,浑身发软,连手指尖都抬不起来,没有一丝力气。 两只手腕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低头看向双手,好在没有流血了,只是包扎伤口的纱布被血染透,脏兮兮的,看上去有些吓人。 他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艰难地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捡起被那婢女丢在地上的金创药,解开草草包扎的纱布,把瓶子里的药粉一股脑地往伤口上倒。 「唔!」他咬着牙,低低地闷哼一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眼尾红红的,脸色却是煞白。 婢女没有骗他,这药的确是上好的品质,大约是只有府上才有,寻常人家用不起,见效也是很快,刚倒上去的时候,伤口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可是没过多久,伤口处便感到一阵冰冰凉凉的,颇有止疼之效。 他从衣裳上撕下两块布,重新包扎了伤口,吃力地站起身,一阵眩晕袭来,他的双腿发软,身形勐地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幸亏及时扶住了墙。 他靠着墙,浑身乏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那些人达到了目的,便对他不管不顾,柴房的门没有上锁,他很轻易地打开了,外面的天色蒙蒙亮,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他一路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大公子的小院走去,走的很慢。 第108页 时辰太早了,府中下人们还没起,一路上没见到人影子,按常理来说,大公子的小院应该也是安安静静的,他走到门口时,却听见了里头有嬉笑之声,几个家奴打扮,年龄不大的男孩,从里头走出来,脚步匆匆,神情慌张。 他们吃力地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似乎躺着的是个人,盖着巨大的白布,看不清脸。 他们顾不上羽浮陌生的面孔,直接无视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男孩口中小声抱怨道,「大公子怎么又把人给弄死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了,每次都让我们帮他处理,我都要吓死了,做梦都梦到他们的冤魂来找我,好几天晚上没睡好觉了。」 「嘘!」另一个男孩连忙打断他,轻声斥责道,「这些话可说不得,若是让大公子听见了,明天要处理的便是你我的尸体了。」 羽浮闻言,心头一慌,他不知这大公子竟是如此残暴狠厉的角色,书童在他的手中,脑子笨笨的,说话一向不经大脑,容易得罪人,还不知会吃什么苦头。 他这么想着,愈发担心书童的安危,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是体力跟不上,与几个男孩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的木板。 风一吹,盖着的白布被掀起,木板上躺着的人滚到了地上,脸朝下趴着。 「呸,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男孩们口中骂骂咧咧的,连忙去抬地上的尸体,嫌羽浮碍手碍脚的,动作粗鲁地把他推倒了在了地上。 羽浮跌坐在地上,刚要起身,忽然看见他们把尸体翻了过来,露出了正脸,他只看了一眼尸体的脸便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脸上血色全无,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尸体分明就是书童。 「小童!」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扑了过去,死死拉着木板,不让他们抬走,不死心地拉着尸体的胳膊,撩起他的袖子,看见上面的疤痕,心底一片冰凉。 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眼前之人就是小童。 他手上的疤痕是书童幼时顽皮,煎药之时走神,被溢出来的热水烫伤的,他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去掉那个疤。 「不会的,不会的,小童,你醒醒,我来接你回家了。」 已经流干的眼泪又重新回到了眼眶,他拉着书童的手,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可是无论他怎么哭喊,冰冷的尸体永远不会恢復温度了。 书童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胳膊上,腿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是,额头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血迹还没干,嘴里也全是血沫,难以想像生前受过多少非人的折磨。 「啊!」羽浮受不了地大叫一声。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快把他拉开!」 几个男孩大惊失色,怎么也拉不开崩溃的羽浮,怕他大喊大叫吵到府里的其他人,引来老爷的注意,便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嘴,一个人跑进去叫了几个帮手出来,连拖带拽地把他和尸体分开。 他拼命地挣扎,到最后没有了一丝力气,被家奴们绑住手脚,带到了大公子的面前。 大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好男色,府中一直养着好几个男宠,仗着有权有势,没少做强抢民男之事,当地的老百姓恨极了他,连府中的另外几个少爷也看他不顺眼。 书童被夫人带到府上,没几日便被大公子撞见,他长得白白嫩嫩的,稚气未脱,正是大公子喜欢的类型,便自作主张地人带到了院里,夫人对此,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公子折腾人的花招很多,书童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受不了这么侮辱,一头撞在柱子上,没了气。 「你是什么人?怎么闯我院子里来了?」大公子左拥右抱,怀里坐着个没穿衣裳的美人,在人脸上一亲芳泽后,看向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羽浮,沉声问道。 羽浮抬起头,红着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口中塞着帕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好一个标緻的美人。」大公子看见他的脸,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惊艷之色,看着这粗布麻衣都盖不住的天人之姿,心痒难耐,连忙对手底下的人吩咐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人松绑,如此细皮嫩肉的小美人,若是伤到了哪里,岂不是很大的损失?」 下人们给羽浮松开了绳子,大公子走过去,取下他口中的帕子。 「呸!」羽浮吐了他一脸口水,咬牙切齿地骂道,「畜生!」 他心里被滔天的怒火充斥,一心想给书童报仇,若不是身上没力气,大抵会和这人扭打起来,拼个你死我活。 大公子不怒反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拍了拍手,说道,「性子这么烈?我喜欢,我多的是方法让你乖乖听话。」 他一把抱起羽浮往房间走。 羽浮在他怀里不停挣扎,又打又骂的,对他来说只是小猫挠痒痒,无伤大雅。 羽浮气红了眼,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牙印深得立马见了血。 大公子吃痛,眉头一皱,沉下脸色,一脚踹开房门,不顾院子里那么多同情的目光,把人丢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羽浮惊慌失措,一边往后躲,一边用脚踹他,把手边能丢的东西都朝他丢过去,破口大骂道,「你别碰我,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第109页 这些话是他可以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了。 大公子不是个脾气好的人,终究被他惹怒了,从地上捡了条鞭子,拿在手上,威胁意味地甩了甩,沉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从不从?」 羽浮低头一看,发现屋子里一地都是奇怪的道具,吓得花容失色,但还是嘴硬地说道,「你做梦!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大公子挑了挑眉,走到床边,意有所指地问道,「听底下人说,你看见了昨天那个男孩?怎么,你认识他?长的倒还是不错,只是可惜了,身子骨太弱了,还没怎么玩呢,他就没气了。」 羽浮听了这话简直要崩溃了,他大叫着朝面前的人扑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肉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大公子一把将他扔开,挥着鞭子朝他落下,狠狠地抽过去,羽浮疼得失声尖叫,復又死死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低低的闷哼被他堵在了喉咙之间。 他抱着胳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用全身护着肚子,背对着大公子。 可是他越不发出声音,大公子就会越生气,一鞭一鞭地落在他的身上,把他抽出了浑身的血痕,打得他皮开肉绽,疼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衣裳也被撕裂成一道道口子。 密密麻麻的鞭子落在身上,他几乎要失去了知觉,大公子忽然停了下来,他用力地喘息着,还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谁知,大公子依然不解气,觉得他像一个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于是扯着他的头髮,把人拉到面前,动作粗鲁地撕开了他身上的衣裳。 「不要……」他迷迷煳煳地喊道,被迫向后仰着头,死死护着肚子,不停地向后退,哭着摇头,双手推拒着不断向他靠近的坚硬的胸膛。 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的有些怕了,怕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见他脸上出现了恐惧的神色,大公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低下头,低声在他耳边问道,「想好了吗?要不要给我?」 大公子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跪趴在床上,用鞭子的把柄在他股间戳了戳,淡淡地威胁道,「你若是不听话,那便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只是,这细皮嫩肉的,打坏了可怪叫人心疼的。」 他的语气轻挑,动作轻浮,一双骯脏的手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把人弄得胃里直泛酸水。 羽浮抿唇不语,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推开他的手,捂着嘴爬到床边,不停地干呕, 他一整天没吃东西,只吐出了一些水。 大公子的脸色一变,见他如此反感,怒上心头,不管不顾就要对他来硬的,从小到大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人。 他拉着羽浮的一条腿,把人拖了回去。 羽浮惊慌失措,不停地用脚蹬他,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烛台,蜡烛掉在大公子的脚边,属火烧到了他的衣裳。 火苗噌得一下窜了上来,他的一半边衣裳都着了火,吓得他连蹦带跳地往外跑,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火。 飞出去的火苗点燃了屋子里的许许多多的东西,顷刻之间,这间屋子便沦为了火海。 羽浮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下床,砰得一声把门关上,将大公子和他两人困在房间之中,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大公子连忙把外面的衣裳脱了下来,丢在地上踩了几脚,眼神阴鹜地盯着挡在门口的□□的人,没有了旖旎的心思,怒火中烧,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涨红了脸,喘不过气来,恶狠狠地说道,「你想死,我成全你。」 说完,他掐着羽浮的脖子,把人丢在里面,走了出去,没有让人灭火,反而命人锁住了门。 周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羽浮却忽然不害怕了,摸摸肚子,一脸的内疚,只是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世,还么来得及看看外面的天,便要随他一起去了。 他捡起地上被撕烂的衣裳,费力地穿上,纵然衣不蔽体,却聊胜于无,哪怕是死,也要死的体面一些,不然若是在九泉之下见了师兄,他又要吃醋了。 他找了一个角落靠着,浓烟呛得他不停地咳嗽,意识越来越模煳,闭上眼,眼前全是师兄笑盈盈的脸,师兄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羽浮,活下去,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活着。」 恍惚之间,他产生了错觉,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听见了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叫他爹爹。 他勐地睁开眼,身旁一个高高的柜子被火烧得倒落在地上,他连忙向一边躲开,却见柜子后面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通道。 他看了眼周围的火势,果断地跑进了通道里面,虽然里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前途未知,但总好过留在房间里面被活活烧死。 他不能那么自私,夺放弃孩子生的希望。 这是那位大公子为了行荒唐之事,命人在房间里打的通道,如今却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 他提着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往里跑,通道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索性通道不长,很快便到头了,外面通向的是小院的拱形门,看得见大公子带着一帮家奴站在院子里。 他们眼睁睁看着屋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颇有向外蔓延的趋势,这才命人打水灭火,不然在老爷面前无法交代。 而且,他还是很喜欢羽浮那张脸的,没有吃到嘴,总觉得心痒痒,只打算给他个教训,没想真要他的命。 第110页 羽浮捂着嘴,悄无声息地躲在树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外冒,衣衫褴褛,大片绯红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之中,身上有许多道鞭子抽出来的血痕,又疼又冷,冷风一吹,冻得他瑟瑟发抖,他维持着一个姿势,在门口站得麻木了都不敢动一下。 火灭了,他们在房间里没有看到人,连尸体也没有,可不会蠢到以为烧成灰了,便开始满院子找人,羽浮战战兢兢地躲在门口,无处可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迟早会被发现的,倒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趁着所有人四处寻找的时候,院子里的人比较少,便顺着来时的路,偷偷摸摸地往外跑。 可是到底寡不敌众,府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跑到门口便被人发现了。 「站住,别跑!」 家奴们沖他大喊,拿着棍子在后面追他,派了人去给大公子通风报信。 他往后看了一眼,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本能地加快了脚步,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他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跑得比平时快了许多,将那些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他的小院也回不去了,能护着他的人不在了,他一时都不知道可以往哪里跑,越想越心酸,边跑边哭,漫无目的地往山上跑,只想甩开这些讨人厌的傢伙们。 他身上的衣衫单薄,无法抵御寒风的刺骨,一张小脸冻得通红,逃出来得匆忙,脚上的鞋袜不知所踪,赤足跑了这么远的距离,踩着一地的石子碎块,将足底划了好些伤痕,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渐渐的,他的体力不支,走得越来越慢,身后的人穷追不捨,一点点追上他,将他逼到了悬崖边。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他看着沖他跑过来的乌压压的一群人,又扭头看了看身后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没得选择,若是被他们抓了回去,不是死路一条,也会受尽侮辱,倒不如一死了之,落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追上来的众人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第62章 沈灵是在悬崖底下找到的羽浮。 他被水推到了岸上,浑身湿透,褴褛的衣衫遮不住伤痕累累的身子,大片白嫩的肌肤裸露在外面,被冻得有些泛紫,伸手一碰,比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还要冷。 虽然从那么高的悬崖落下来,可是身上除了那些在大公子院子里被打伤的红痕,没有其他的伤痕。 他紧闭着双眼,唿吸微弱,死死护着肚子,这成了他昏迷之中的本能,力气之大,连沈灵都没办法轻易拉开他的胳膊,又怕伤着他,不敢硬来,只得用衣裳把人包住,抱着人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里头空间很大,铺了一地柔软的赤狐皮毛,炭火烧得很旺,马车里很暖和,羽浮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了点温度,脸色也不是没有生气的煞白,有了些血色。 马车的装潢很奢华,不论是里面还是外面,处处是达官贵人们的东西,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暗示着这辆马车的主人身份尊贵。 一路上,马儿在官道上飞奔,如入无人之境,亦无人敢阻拦他们,车顶悬挂的金色铃铛被风一吹,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随风飘出去很远。 车里坐着的是沈灵,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羽浮,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冷厉的气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的身边跪着个鬍子花白的老者,身上穿的官服是宫里的御医,低着头给羽浮把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浑身哆哆嗦嗦的,把脉的手都在抖,天寒地冻的天气,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灵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却已经吓破了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一声不敢吭,生怕做错了什么惹得这位新任的帝王龙颜大怒。 阴差阳错的,墨澈成了人间的帝王,天界的事都无暇顾及,却又不得不接手人间的烂摊子。 此事说来话长,那日墨澈身受重伤,被司命带回天庭,休养了好几日才恢復意识,只是神体受损太严重,回不去了,他的灵魂被暂时封印在沈灵身体里,无法离开,真正地与其融为一体。 他偷偷离开天界的事没有人知道,诸神以为他还在宫中养伤,连天后亦如此,来见了他几次,被他宫中的人以伤势过重,不便见客为由,拒之门外。 天后没有怀疑,她知道墨澈伤得有多重,那些人原就是她派过去的。 墨澈这么做亦有他的盘算。 刺杀之事,一而再,再而三,发生了多次,无论是沖他而来,还是沖羽浮去的,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那些人之所以会频频得手,无外乎是仗着手持可以克制他们的神器。 他此前一直忽视了一点,在这偌大的天界中,可以拿到神器的人不止有他,还有天后,她亦可以自由进出禁地,只是,他从没怀疑过她,更不希望她与这件事有关系。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对她有所防范了,下凡之前,他去了趟禁地,果不其然,放神器的地方空空如也,里头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拿走神器的人对此地一定知根知底,没有惊动任何人。 除了他,符合条件只有天后了。 他没告诉任何人有关这件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天庭,去了人间。 第111页 可是好巧不巧,恰逢凡间发生变故,说来也荒唐,当朝皇帝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终日沉迷酒色,不理政务,长此以往,身子透支,竟于一晚二女双飞之时,死于寝宫之中,□□,成了天下的笑柄。 群龙无首,朝廷跌宕,为巩固江山,还天下太平,老丞相迫不得已,说出了当年随君南巡之时,□□皇帝的一段风流韵事,朝堂上下譁然,众人这才知道□□皇帝仍有一皇子流落民间,沦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更巧的是,那人便是墨澈如今附身的这具躯体,沈灵。 一堆老臣找到他,装作看不明白他铁青的脸色,拉着他的手,声泪俱下,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去登基,把他烦得够呛。 他原是不愿插手人间事,无奈神体有损,灵力受阻,离开天界后便不得不逗留人间,不似从前那般来去自如。 他怕打草惊蛇,欲暗中调查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可是又找不到太白,感应不到羽浮的下落,怕人有危险,一筹莫展之际,正缺人手帮忙,那些人在这时主动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便一口答应了他们,而且,皇宫重地靠着人间龙脉,碍于守护者之间的约定,妖族是不敢踏足的,相对来说,反而安全的多。 新帝还未登基便行了权力,不顾那些迂腐老臣们的反对,从羽林军中抽调了一大队人马,四处寻找羽浮下落,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一天找不到人,他便一天无法安心,执念太深,变得有些病态,喜怒无常,让下人们不敢靠近,在外界留下了残忍暴力戾的名声。 他去了羽浮待过的所有地方,把小院里的村民们全抓了起来,关在了一处地牢,严刑逼供,终于从他们那里知道了羽浮被软禁后逃跑的事,又从小女孩口中得知羽浮为了救书童下了山。 他又急又怒,连夜带兵冲进了知府的府中,把床上的官老爷拽了下来,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用被子挡着,官老爷病刚好,这一下被他拽的险些没了半条命,魂儿都飞了几条。 他不多问,下令搜府,府中后院以及后山都没有放过,角角落落都被他带的人扒拉干净了,在后山挖出了书童的尸体,还在大公子的房间里找到一些羽浮身上穿的衣裳布料,地上还有些已经干掉的血渍。 他气得浑身发抖,得知书童出事后,便更对羽浮放心不下,再三逼问之下,家奴们才把大公子强迫羽浮的事情说了出来,从他们口中听闻羽浮无处可去,被逼着跳下了悬崖,心如刀绞,怒不可遏地亲自砍掉了那几追杀者的脑袋。 一气之下,他把知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打入了天牢。 官老爷没想到儿子给他惹了这么大的祸害,吓得屁滚尿流,又气又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夫人吓得脸色苍白,连衣裳都来不及穿,爬下床和官老爷一起跪在墨澈的面前。 我却对他们不理不睬,官老爷双手颤抖地指着夫人大骂道,「你看你教的什么好儿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夫人哭着大喊,磕得头破血流。 官老爷气得一脚把她踹翻在地,她忙不迭地爬起来,又接着求饶,官老爷怒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竟这么直直地晕了过去。 「老爷!」夫人爬过去抱着他,惊慌失措,她对这官老爷的真心是有的,可更多的还是在意他若出事,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步步维艰,漂泊动盪的年岁里,女人唯一的依靠便是男人。 墨澈头也不回地带着人离开,在悬崖底下寻找羽浮的下落,底下是条水流湍急的河,从整座山间横穿,他们找了两天两夜,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按理来说,羽浮受了伤,又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哪怕是落在水里也绝无有生还的可能,可是他仍心存妄想。 大臣们明里暗里地提醒他,人也许不在了,他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死心地一直找,熬的双眼通红。 他命人在皇城之中张贴告示,凡是提供其下落者,通通有赏,若有人找到他,更是以万两黄金为悬赏。 而他本人更是住在了悬崖底下,不错过一点风吹草动。 他面无表情地下达一道道圣旨,朝臣们肉疼不已,又不敢多说什么,怕他撂挑子不干了,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而且,这位新帝喜怒无常,动不动便要砍人脑袋,他们一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没一个是身家清白的,故,没人敢跑到他面前去触霉头。 三天后,有个樵夫跑过来报信,说在河边捡到了个昏迷不醒的人,墨澈连忙带人跑过去,便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人的确是羽浮,他顺着河流被冲到了下游,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唿吸微弱,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回到马车上,墨澈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盯着收回手的御医。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只是水了一章… 第63章 御医跪在他面前,沉默良久,面色有些纠结,迟迟不语。 墨澈沉下脸,面色不悦,眉间浮现一抹烦躁之意,厉声问道,「他怎么了?」 御医犹豫着给了他一个回答,「陛下无需担心,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身上受了些外伤,不严重,宫里有上好的伤药,臣保证,不出七日,公子身上的伤连疤都不会留下。」 第112页 墨澈皱眉,厉声问道,「那他为何昏迷不醒?」 御医低眉敛首地回答,「公子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惊吓过度,又诱发了体内的寒疾,以至于虚弱的身子骨无法承受,所以晕了过去。」 「寒疾?」墨澈一怔,他见过寒疾復发的时候羽浮有多痛苦,只是他一直被银月护着,管得紧,怕他冷着、冻着,这不许,那不许的,已有许久未曾发过了。 「是的,」御医点头,一脸凝重,「这是个很棘手的难题,比他身上的伤要严重得多,回去以后务必要好生休养,万一落下病根,会吃不少苦头的。」 「说来也奇怪,若是这位公子真是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落下来的,断不会只有身上这点伤,一点内伤都没有,内里脏腑竟完好无损。」他摸着鬍子,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当然,这件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没有那么玄乎,也不是一两句话讲得明白的,其中的瓜葛不是这些凡人的见识可以理解的。 墨澈没有多费口舌去解释,他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还能安然无恙,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羽浮。 不管是神还是妖,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没有伤害羽浮,就不是他的敌人。 他听完御医的话,松了口气,抱着怀里的人,紧了紧胳膊,拿出早就让人备好的伤药,细细地涂抹在伤口处。 虽然羽浮是昏迷的状态,可他上药的动作还是很温柔,珍重的神情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稀世宝物,他抱住了他的全世界,再也不会松开手了。 御医见他没有下一步的指令,便默默退了出去,坐在马车口,和驾马的车夫坐在一起,战战兢兢地竖起耳朵,留心着里头的动静,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分心,好让陛下在需要他的时候可以随叫随到。 众人见如此重视那位受伤的公子,连下几道命令催促行程,更命人彻查此事,扬言与此羽浮受伤一事有关的人皆株连九族,杀无赦。 他的脸色阴郁,隐忍的怒气不发,谁也不敢在此时此刻上去打扰,老老实实接了口谕,连滚带爬地退下,躲得远远的,生怕晚了一步,就会变成那个掉脑袋的人。 整整半日的路程,在一行人闷不作声的快马加鞭之中,两个多时辰便到了皇宫。 他不顾朝臣的反对,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羽浮带回了他的寝宫,脚步匆匆,面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怕羽浮会有事,而此时此刻的他又无能为力。 一天的时间,皇帝带了位受伤的公子回宫的消息传遍了朝野上下。 朝堂之上一片譁然,众人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派是以左相为首的皇帝的拥护者,坚定不移地维护他的决择,认为把羽浮带回宫并无不妥。 另一派则是以右相为首的顽固的老臣们,一生拘泥于古板的律令,思想守旧,认为新帝刚刚登基,后位空悬,他在这种关头带了一位来路不明的男子回宫,无名无份住在皇帝寝宫,理法不合,有违祖训,要他立刻把人送出宫。 左右两相之间的纷争不是一朝一夕了,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能吵起来。 无论他们吵得有多么火热,皇帝连面都没有露过,一回来就守在羽浮的病榻前,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照顾,从不假手于他人,哪怕是他的贴身侍女也不放心。 皇帝一连好几日没有在早朝出面,几个行将就木的老古董们天天拿着这件事吵,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们越闹越过分,非要分出个高下,一行人扭打着走到了皇帝的寝宫之外,衣冠不整,纱帽歪斜,场面实在难看,令偷偷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忍俊不禁,人人都在背后议论此事。 守门的小太监迫于官威,硬着头皮进去禀报,却被赶了出来,沖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在外面高声喧譁,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扰了墨澈和羽浮的安宁,生病的人无法静养。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之时,寝宫的大门由内而外地被人打开,墨澈怒气沖沖地走了出来,脸色铁青,怒目而视,不由分说地将这些闲来无事的大臣们一人打了二十大板。 大臣们不服气,被按在长凳上时,口中还在喋喋不休。 墨澈命人堵住了他们的嘴,不想再听到他们那令人心烦气躁的声音和自以为是的劝谏。 面对这些朝廷重臣,小太监们有些不敢下狠手,棍子高高举起,落下之时,却又变成了装装样子。 墨澈看出来了,怒火中烧,下旨将行刑的小太监拉下去也打了好些板子,把人打得嗷嗷惨叫,以儆效尤。 至此,再也没有人敢手下留情了,一个比一个下手狠重,手被打红了,屁股也被打开了花,可是嘴巴又被堵住,疼死了也叫不出声,一个个老臣们忍得额上青筋凸起,泪流满面。 不过是些虚张声势的老东西,经不住几下打,一个接一个晕了过去。 反正是在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墨澈令人把他们救醒,又接着打,二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他亲自在一旁看着,没有人敢偷奸耍滑。 他们这才真正认识到这位新帝的手段之狠辣,从此不敢再造次。 墨澈的铁血手段落了个暴戾的名声,民间编排了不少隐喻他的话本和儿歌,在那里面,他的形象兇残到可治小儿夜哭。 第113页 他怀疑是哪个心怀怨怼的老傢伙故意做的,这种令人不耻的下作手段,他们可是用得炉火纯青,为民谋福祉的真本事没有,噁心人的花招倒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他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在乎那不值二两钱的名声,左右他也不是真的皇帝,时候一到,自会回天庭,人间的事就留给这些愚昧的凡人们去折腾。 虽说如此,可那二十大板也不是一无用处,那些老东西们挨了一顿打,变得安分守己,朝堂中风平浪静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也难得耳根清净,可以一心一意地守在羽浮身边。 左右相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见面时还会点头致意,不情不愿地打个招唿,露出个虚假的笑容。 一看到对方便会想起那天的事,总觉得屁股疼,所以,除了朝堂之上,两人私底下几乎断绝了往来,连那些你来我往的彼此内涵也不存在。 在这官场之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逢场作戏是每个人最拿手的本事。 墨澈才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做戏给他看的,一门心思都扑在羽浮身上。 他从下人们口中得知那天老臣们争吵的原因,勃然大怒,羽浮是他的逆鳞,不可碰,不容置喙。 他们不让他把人带回宫,他却偏要故意为之,一气之下,下旨把椒房殿赐给了他,更是将昏迷不醒的人册封为后。 「陛下,万万不可,皇后必须由贤良淑德的大家女子担任,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丢不得。」左相跪在大殿之上,痛心疾首地劝道。 「是啊,陛下,不说那位公子至今仍昏迷不醒,光是来路不明这一条,便不符合皇后的要求,陛下,请您三思,您若是当真喜欢他,不如先赐个其他的封号,收于后宫之中,待他日后为您诞下子嗣,再议此事也不迟。」右相附和道,两人难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右相说的有道理。」墨澈微微一笑说道。 两人松了口气,陛下圣明四个字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口,又听他接着说道,「羽浮已经怀了朕的孩子,后位非他莫属,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散朝。」 他说完,转身就走,不给他们还嘴的机会。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耳边迴荡着他的话,几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左相不死心地跑去问太医,得到的也是肯定的答覆,「陛下宫中的那位公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他站在原地,如遭雷噼。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哪怕他们心里有千百万个不同意,也不敢闹到后宫去打扰帝后的安宁。 木已成舟,圣旨已下,虽然人还没有醒,可是内务府已经在着手封后大典的事,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几位老臣纵使再不情愿,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羽浮昏迷了半个多月,身上的外伤已经痊癒,却没有一点甦醒的徵兆,一切如常,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怎么都不肯睁开,若不是还能摸到平稳的唿吸,大约同死人无异。 墨澈日日夜夜守在他的身边,不眠不休,水米不进,羽浮餵不进去药,他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而且,他原就不需要汲取人间食物。 羽浮的状态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刚回来那几日,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强灌下去的药也被吐得一干二净,迷迷煳煳中,不停叫着银月的名字,他看着、听着,心如刀绞。 过了好几日,羽浮的烧虽然退了,人却还没醒,安安静静地躺着,无论外界多么吵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除了那轻浅的唿吸证明他还活着,可又脸色红润,不似有病之人。 日復一日,墨澈守在他病榻前,给他餵药,帮他擦身子,做着同样的重复却不会有回应的事情。 而御医也依照吩咐,一天不落地过来请脉,仔细地查看他的情况,生怕错过一丝动静。 他贵为皇后,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对他的重视,不论各怀的什么心思,底下人对他的事情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尤其是太医院的几位御医,每天都像踩在刀尖钢刃上,水深火热的,唯恐哪一天出了差池,小命不保,连堂堂太医院院首都要亲自煎药,亲手给皇帝端过去,不敢假手于他人。 这一天,墨澈又大发雷霆。 羽浮久久未见好转,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动不动便迁怒他人,大骂太医院的人是废物,除了给他添堵,一无是处,商议了这么久,连个有用的法子都没有,只会让他别急,静观其变。他若是坐得住,还要御医做什么? 陈太医跪在下面,实在想不通,皇后的脉相平滑,没有任何问题,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如他在马车上说的,光滑的肌肤上看不出一点疤痕,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昏迷不醒? 墨澈皱着眉,面色凝重地盯着羽浮沉睡的面容,脸色阴郁,一言不发,愈发让人倍感压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惴惴不安。 陈太医左思右想,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藉口,心情沉重,惶恐不安,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左右这两天也没少受训斥。 无伤无恙,却始终醒不过来,让他对引以为傲的几十年的医术头一次产生了怀疑。 虽然耳朵磨出了茧子,却还是会紧张,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淌进了眼睛里。 他眯着眼,艰难地维持着一睁一闭的动作,偷瞄了一眼上面那人的脸色,挤了挤眼,实在受不了,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第114页 墨澈忽然看向他,他浑身一僵,连忙把手收回了袖子里,规规矩矩地跪得笔直,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双膝跪得又疼又麻木,大腿根都在哆嗦,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倾,不动声色地坐在小腿上,可以省不少的力气。 他在这殿中跪了有两个时辰了,上面那位主子不说话,不骂他也不罚他,连问都不过问一句,他实在揣摩不透那人的心思,与其这么提心弔胆,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不知何时会落下,倒不如给个痛快的。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墨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儿,看着他后背发毛,冷汗直冒,衣裳都粘在了皮肤上,险些便要撑不住,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时,开口说话了,沉声问道,「你们会诊了这么多天,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这……」陈太医心里惶恐,这还不如不开口说话呢,一张嘴便是他无法回答的难题,仿佛放在他面前的是两条死路,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尽如人意,他知道皇帝重视这位男皇后,可他也的确查不出病根。 「回禀陛下,皇后并无大碍,身上的伤也已经全好了。」他把头埋在地上,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哪怕是掉了自己的脑袋,也不能连累府上几百无辜的家眷。 墨澈没有发怒,踩着无声的步子,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幽深,如墨的瞳孔漆黑一片,酝酿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他的语气淡淡的,不轻不重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刃踩在陈太医的心上,幽幽地问道,「既然没有大碍,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御医紧张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脸上的表情很是疑惑不解,说道,「恕臣无能,未能找到皇后昏迷不醒的原因,老臣也觉得奇怪,皇后身上只是一些外伤,不会让人昏迷不醒,而且,经过了这么多的时日,伤口已经全部癒合,按理来说,人早就该醒了,除非……」 他又一次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完,吞吞吐吐的,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墨澈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厉。 他向来不喜这些大臣们迂腐的行事作风,不愿意同他们打交道,大多时候是逼不得已。 陈太医滚了一圈又爬起来跪好,依旧是原来的那块位置,被他坐出了一片颜色稍微深些的痕迹,揣着袖子,哆哆嗦嗦地说道,「依老臣所见,除非是皇后自己不想醒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走向可能会跑偏。 第64章 「你们都下去吧。」墨澈屏退了殿内众人,坐回床边,垂下眼眸,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静静地坐了好半天,沉闷的唿吸与床上那人轻浅的唿吸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良久,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羽浮的肚子,抿着唇,若有所思。 由于月份还很小,孕肚看不出什么变化,他弯下腰,一点点靠近,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地听了听,什么也没听见,却仍觉得很满足。 血脉里的召唤是藏不住的,也无法切断,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羽浮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身上流着和他相同的血,会在他靠近的时候有所唿应。 他的手伸向羽浮的肚子,轻轻覆在上面,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可以感受到掌心之下滚烫的肌肤,藏在皮肉之下,流动的血脉。 「你若是还不醒,我便杀了这个孩子。」他低声在羽浮耳边说道,语气很平淡,没有起伏,面无表情,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冰冷的双眸之中像是盛了一潭死水。 太医说羽浮不愿意醒,可对于外界的声音是听得见的,让他可以尝试着在他耳边说一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唤醒他求生的欲望,银月已死,书童也被人杀害,而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也是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他的话不单单是为了逼羽浮醒过来,若是别无他法,他执念成疾,难免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变态之事。 孩子是羽浮的软肋,果不其然,羽浮听到墨澈这句话,搭在墨澈手背上的手,指尖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令墨澈欣喜若狂,一把握住他的手。 可是下一秒,他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那一点点的触动都消失了,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爬出来的甲鱼受到了惊吓,又缩回了壳子里。 无论墨澈怎么唿喊他的名字,没有一点回应,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切只是他相思成疾的幻觉。 他气急,紧紧握着羽浮的手,力度没轻没重的,白嫩的肌肤被他捏得通红一片。 看来威胁到孩子的事情,果然会令他方寸大乱。捏着他的软肋,墨澈便愈发肆无忌惮,步步紧逼,伏在他的耳边,咬着牙,低声威胁道,「我这便让太医去煎堕胎药,你若是还不醒,至多两个时辰,等药煎好以后,我就给你灌下去,杀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毁掉银月留给你的唯一念想。」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他知道羽浮一直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师兄的,而支撑他活下来,没有随银月殉情的唯一理由,就是这个孩子。 这一回,羽浮有反应是在听见银月名字的时候,眼珠动了动,隔着层眼皮,看得见滚动的弧度,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第115页 若不是太医再三确认过他的确没有醒,墨澈几乎要怀疑他是装的,明明什么都听得见,故意不理他。 他见这一招有效果,便又加了一把火,竟真的让太医去煎药。 太医们得了吩咐,不敢怠慢,不到两个时辰,也就一个半时辰的样子,便把药煎好,端了过来。 手里端着温热的药碗,垂眸看向碗里黑乎乎的药汁,他有过片刻的犹豫,可又看见余光里昏迷不醒的人,放不下他会哭会笑的样子,思之念之,执念成狂。 他一狠心,把人扶起来,靠在他的怀里,把药往羽浮的嘴里灌。 「唔……」羽浮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呜咽,声音很轻,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水也喝的不多,所以听起来有些沙沙的。 只是很轻的一声便让墨澈喜出望外。 羽浮没睁开眼,人却已经醒了,本能地伸手去推他,一把将他手上的药碗打翻在地,黑乎乎的药汁洒了一地,溅了不少在他的鞋子上。 他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灼灼地看向怀里的人,欣喜地喊道,「羽浮,你终于醒了!」 他沖门外把太医喊了进来。 羽浮从他的怀里挣出来,浑身发软,睡了太久,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两条酸软的胳膊勉强支撑着身子,趴在床边,不停地吐,好几天没有吃东西,胃里空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些酸水,他便用手去抠嗓子眼,折腾得自己一阵反胃。 虽然及时醒了过来,可是墨澈灌的药还是吞下去了好几口,他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惹红了眼,已经没有力气吐了,却还是不愿意停手,隐隐觉得开始有些肚子疼。 「羽浮,你别这样……」墨澈看不下去他这么折腾自己,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被他一把推开,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羽浮没什么力气,这一巴掌打的不疼,落在他脸上的力度还不如手疼,只是脸上被指甲划了两道,留下了两条很明显的红色印记,没有流血,但是有些红肿,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显得异常瞩目。 墨澈深深地看着他。 他红着眼,眼泪顺着鼻尖落下,声音沙哑,哭着骂道,「你个畜牲,你杀了我的师兄,如今连我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不是我杀的。」墨澈双手紧了又紧,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解释,可是他根本不信,眼见为实,他亲眼看见是「沈灵」刺进了师兄的心脏。 他忽然觉得肚子一阵剧烈的疼,脸色大变,神情恐惧,满眼难以置信的神色,顾不得多想,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拉住墨澈的衣袖,急切地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唔……」 他疼得脸色惨白,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他的肚子上扎来扎去,受不住的伸手胡乱抓,抓住了一旁垂下来的罗幔,一用力,便拽了下来,落在地上被黑乎乎的药汁弄得脏兮兮的。 他害怕孩子有事,双手捂着肚子,声泪俱下,苦苦哀求墨澈,「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人可以有多无助?向一个要杀他的孩子的人求救。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师兄已经不在了,孩子不可以出任何事,否则,哪怕是在黄泉路上,他也没脸去见师兄。 墨澈做不到无动于衷,哪怕羽浮口口声声喊的都是师兄,可到底是他深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他抬了抬手,让太医们过来。 一众人围在羽浮床前,当着他的面,安静如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隔着块帕子,哆哆嗦嗦地把脉,一个把完又换另一个,嘀嘀咕咕的,交头接耳了几句,才敢下结论。 墨澈见人疼得厉害,皱起眉头,沉声催促他们,太医院院首这才站了出来,亲自给羽浮施针,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一点差池。 好一会儿,羽浮终于不喊疼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拉着太医的手,慌张地问道,「大人,我的孩子没事吧?」 墨澈看着他们碰在一起的手,微眯起眼眸,陈太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手缩回袖子里,走到旁边跪下,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皇后请放心,您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只是您刚醒,情绪太过激动,动了胎气。」 他语重心长地劝诫道,「还望皇后多保重身体,您身子弱,怀有身孕本就不易,孩子月份小,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您平时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情绪,万不可太激动,切莫再次出现今日这般情形,若是稍有差池,孩子很难保得住。」 他的话句句真切,不是危言耸听,整个太医院上下的命都关系在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若是他不能平安出生,怕他这个院首的脑袋也要不保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希望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无事。 「动了胎气?」羽浮一愣,「可我不是……」 可他明明喝下了堕胎药。 他疑惑地看向墨澈,后者一脸受伤的神色,眼里的光都暗了下去,轻声解释道,「我给你喝的不过是一些安胎药,他是你的孩子,我又怎么捨得伤害他呢?」 羽浮不说话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躲到了床角,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膝盖,柔弱无助的样子令人心生怜惜,忍不住想要靠近,又会被他的冰冷拒之门外。 他把心门关了起来。 第116页 墨澈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人在大殿里陪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忽然,羽浮开口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叫我皇后?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日后我慢慢同你讲,」墨澈柔声解释道,「我如今是一国之君,而你是我亲封的皇后,这里是皇宫,很安全,没有人敢伤害你,你可以放心在这里养胎。」 羽浮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猝不及防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嗤笑了一声,说道,「皇后?你配吗?你杀了我师兄,险些又害了我的孩子,我这一辈子,不,生生世世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墨澈几次三番从他口中听到师兄二字,心头也有了些怒火,男人天生就有占有欲,他认定了羽浮是他的,便容不得别人染指,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亦没有什么你情我愿,有的只是胜者为王。 他一点点逼近,把人逼得无路可退,紧紧贴着角落,用力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逃,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上去。 「唔!」羽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挣扎,双手打他,可是压在他身上的人犹如泰山,岿然不动,他的手腕都被捏疼了,眼尾红红的,眼泪无助地从眼角落下,心里委屈得不成样子,满脑子都是师兄的音容笑貌。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在那人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浓郁的血腥味在交织的唇齿之间瀰漫开,墨澈终于放过了他,眼神幽深地看着他,哑声说道,「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不要妄图从我身边逃走,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他站起身,背对着羽浮,低声说道,「你就在宫里好好休息,我会让人伺候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让下人去做,等你身子好了就举行封后大典,我还有事,先走了,晚点过来看你。」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羽浮缩在角落,抱着双腿,脸埋在膝盖之中,闷闷的哭声传出,夹杂着痛苦的呜咽。 第65章 他哭累了,靠在角落里睡着了。 墨澈晚上处理完政事过去看他的时候,人还没醒。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做梦,迷迷煳煳的,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那些离他而去的人都还在,会笑会动,会和他说话,语气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触手可及的温度,真实得让他不想醒来。 半梦半醒之中,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天,他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逼到悬崖边,无路可退,心如死灰地从上面跳下来,以为必死无疑了,不曾想,耳边却忽然听见了师兄的声音。 师兄给的玉佩从怀里滑了出去,一起往下落,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心头酸涩。 这是师兄生前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到底也没留住。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放弃了求生的念头,意识渐行渐远。 「羽浮!」 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烂熟于心的声音。 当他还在诧异之时,隐隐约约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被人牢牢抱住。 身体还在下落,没有停止,可他却觉得无比安心,只因那个怀抱散发着的浅淡的香和师兄身上一样。 无尽的夜晚,当他受寒疾所扰,疼得死去活来之时,师兄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抱着他,而他窝在熟悉的怀抱,闻着令人安心的气息,沉沉地睡去。 可是那样的夜晚却不会有了。 是师兄回来了吗? 他努力地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玉佩碎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的心也跟着碎成了好几片,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见师兄的声音说,「好好活着。」 似乎是他的错觉。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他便又自我否认,「不会的,是他太过思念,产生了幻听,师兄已经不在了,不会回来了。」 他放任自己的身子坠向无尽的深渊,不挣扎,不求生,心中觉得解脱,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消失了,他长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那么累的活着了,带着孩子,一起去见师兄。 可是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变化,悬崖变得支离破碎,师兄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色阴沉,眼神憎恶,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死?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不是的!」羽浮心乱如麻,急急忙忙地朝他跑过去,想要跟他解释,可是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被人施了咒一般。 他不停地用手比划着名,眼泪汪汪地看向师兄,汹涌的爱意和思念溢出了眼眶,眼底藏着浓浓的委屈,无声地诉说,可是却被无情漠视。 面前这个师兄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他慌乱地追过去,可是师兄走得很快,离他越来越远,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怎么也无法触碰,他急得眼泪决堤,一边哭,一边喊着师兄。 「师兄!」他勐然从梦中惊醒,抬起头,白净的脸上早已眼泪斑驳,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滴落在颈侧。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坐在他身边的不是师兄,而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杀人兇手,墨澈。 那人脸色阴沉如水,目光晦涩,深深地看着他,紧抿着薄唇,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过多的波澜,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117页 羽浮从他的手中抽回手,一言不发地又退回了角落。 墨澈妒火中烧,捏紧了拳,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的心里就只有他吗?」 羽浮不看他也不理他,把脸转向另一边,双手抱着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柔弱而又无助。 「看着我。」墨澈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拉了过来,用手捏着他的脸,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在气头之上,手上没轻没重的,把他白净的小脸都捏红了,疼得他眼里泛起了泪花,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偏偏倔强地咬着唇,不说话。 墨澈看着他,眼神悲伤,声音颤抖,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话问的他自己也没底气。 银月待羽浮有多好,那么几日的相处,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闭嘴!」羽浮不愿从他口中听见有关师兄,一把推开他,哭着吼道,「师兄哪里都比你好,你永远比不上他,是你杀了他,你让我噁心。」 说完,他捂着嘴,趴在床边哇哇大吐。 他难受得一直流泪,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地动,便把手放在肚子上安抚。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孩子一直踢他,薄薄的肚皮被踢出一个鼓包。 他害怕,五脏六腑似是移了位,没一处对劲的,心里也觉得委屈,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师兄不在身边。 他闭着眼,心里酸涩,喃喃道,「宝宝,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你父亲了?」 也许是为了回应他,孩子在肚子里又用力踢了一下。 「唔……」 「还好吗?」墨澈在一旁看着他,不知所措,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虽知是羽浮害喜的反应大了些,又忘不了羽浮说他噁心之话,脸色铁青,却还是压着怒火,柔声哄道,「喝点水会舒服些。」 「啪!」 羽浮看着眼前的茶杯,手一挥,将其打碎在地。 他擦了擦嘴,冷声道,「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话一说玩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从早到晚,他没吃过一口东西,只喝了碗药,如今也吐不出什么,只是胃里难受的很。 墨澈脸色变了变,看他这样子,只是心疼,哪里还会生气? 对于羽浮,他总有用不完的耐心,温柔却又强硬地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沉声在他耳边斥了句,「不要动。」 羽浮哪里会听他的,在他怀里一直挣扎,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口中喊着,「放开我。」 可他不是墨澈的对手,被牢牢束缚在怀里,两条胳膊犹如铜墙铁壁,叫他无法逃离。 墨澈把手放在他肚子上。 他的身子一僵,害怕得声音在发抖,颤巍巍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墨澈知他误会了,也不解释,将计就计,低声道,「你乖一点,我不会伤害你和孩子。」 羽浮含着泪,不敢动。 墨澈维持着抱他的动作,手搭在他微微鼓起的肚子上,轻轻按揉。 他只觉肚子热热的,孩子居然安静了下来,不闹腾他了,反胃的感觉也消失了。 「好些了吗?」墨澈轻声问道。 羽浮这才回神,连忙挣开了他的怀抱,从他身边逃离,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防备地看着他。 墨澈眼神里全是受伤,伸手还没碰到人便被躲开了。 「别碰我。」羽浮冷冷地说道。 他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中,半晌,退了回去。 「我有个东西给你。」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 「我不要。」羽浮看也不看,一口回绝,「我不要你的脏东西。」 忽然,他想到梦中的内容,慌忙地四处寻找师兄给他的玉简,可他身上空空如也,连衣裳也被人换过了,半点没有玉简的痕迹。 他翻开被子和枕头,四处找。 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不是梦,师兄给的玉简在危机关头又救了他一命。 师兄不在了,又好似时时都在,未曾离开过。 他颓然地坐在床上,伤心欲绝。 墨澈问他,「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对了,墨澈是找到他的人,也许会知道。 他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墨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满眼希冀地看着他,问道,「玉简,师兄留给我的一块白色玉简,我有见过吗?你知道在哪儿吗?」 墨澈一愣,看着他湿润的眼眸,慢慢摇了摇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手里的荷包被他握紧,里头的玉简碎片扎得生疼,可他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回了袖子里。 找到羽浮的时候,他手里攥着一块玉的碎片,旁边还散落着好几块。 他心想,这是羽浮很重要的东西,别让人全部捡起来,带回去。 没想到,这是银月给的,难怪他如此在乎。 墨澈很自私,不想给了,就让银月一点一点从羽浮的世界里消失。 羽浮眼里的光变得暗淡,失落地低着头。 宫人端着药碗走进来,柔柔地说道,「陛下,皇后该吃药了。」 「药?」羽浮睁大眼睛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惊恐万分,往后一退,把脸扭向另一边,指尖紧紧掐着白嫩的手心,声音发颤,说道,「我不喝。」 第118页 他推开墨澈的手,吼道,「你走开,别碰我孩子。」 他始终对墨澈心怀芥蒂。 墨澈拉住他,冷着脸,劝道,「这只是安胎药,你放心,我答应过不会伤害你的孩子,便不会出尔反尔,你若当真不想孩子有事,就乖乖把药喝了。」 羽浮还是不信他,说什么也不喝,情绪越来越激动,隐隐觉得肚子疼。 忽然,他的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死死捂着肚子,紧咬着下唇,身下有些血迹渗出,染红了白衣,他受不住地倒了下去。 墨澈一把抱住他,焦急地对宫人大喊道,「宣太医!」 「是。」宫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太医这几日都在偏殿待命,离得不远,很快便提着药箱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陈太医慌里慌张的,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看了看羽浮的情况,连忙从箱子里取出银针施针。 半晌,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对墨澈说道,「陛下,皇后动了胎气,已经有些滑胎的迹象,实在很危险,万不可又受刺激。」 墨澈点头,沉声问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陈太医如实回答,「父体太过虚弱,胎儿发育不良,生下来怕是会有先天不足之症。」 墨澈心头一紧,问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太医又擦了擦汗,拱了拱手,面露难色,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恕臣无能,生孩子原就是鬼门关走一遭的事,不可逆天而为,而且,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好,又不爱惜,怀孕后又受过严重的伤,内里耗损的严重,眼下可以做的只有好好养着。」 墨澈表情凝重,良久,低声说道,「只要他生下来,朕便可以护他长大,平安喜乐一生。」 宫人把药端下去又热了一次,回来的时候,羽浮已经醒了。 他见墨澈端着药往他嘴里喂,下意识一推。 墨澈手往上一抬,躲开了他的推搡,稳稳地端着手里的碗,一滴也没有溅出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 太医连忙出来,把其中的利害一一同他细说。 羽浮听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轻声问道,「此话当真?」 太医中气十足地说道,「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还请皇后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尽快把药喝了吧。」 羽浮不信墨澈,连带着他身边人的话也是不信的, 可这人是太医。 太医的话让他心里动摇,他怕孩子出事,看向墨澈手里的药,咬咬牙,便下定了决心,若是孩子有事,他亦不会苟活,也好,是一种解脱。 这么想着,他端过那人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苦。 苦得他脸皱成一团,喝完以后连忙捂着嘴,生怕晚一步便会吐出来。 墨澈心疼他,让人提前准备了蜜饯,在他喝完药的第一时间便递了过去。 他垂眸,看了眼盘子里的蜜饯,甜甜的气味的确诱人,他的目光闪了闪,还是别过脸,冷冷地说道,「我累了。」 太医和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 墨澈深深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他自顾自地睡下,盖上被子,背对着那人。 最终,墨澈无奈地嘆了口气,站起身,低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他走后,殿内变得安静了许多,一点声音也没有。 羽浮静静躺着,睡意全无,脑子里一团乱麻,胡思乱想地回忆了很多人和事,有师兄,有师父,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打湿了枕头。 肚子里热热的,许是那一碗热汤药的作用,没先前那么疼了,孩子也安分下来,迷迷煳煳的,他竟真的睡着了。 煜日,墨澈来得很早。 不知是否同他一样一夜未眠,脸色不好,神情看起来很是疲倦。 他没吵醒羽浮,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羽浮睁开眼,看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似乎是想开了,不哭不闹,呆呆地盯着屋顶,双目失神,漂亮的眸子犹如一潭死水。 墨澈握住他的手,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在低头亲他的时候,翻了个身,闭着眼假寐。 第66章 日復一日,惶惶度日,羽浮像个活死人,端了膳食便吃,盛了汤药便喝,安分得有些异常,除了天气好些的时候,他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大多的日子,闷在屋子里,一个人坐着发呆,也不和别人说话,动不动便流泪,那双漂亮的眸子总是又红又肿,像两个核桃。 墨澈日日过来看他,他总是不理不睬,视若无睹,还会使小性子,不喝那一天的安胎药,是生墨澈的气,也是生自己的气,明明是杀夫仇人,他不仅无法为师兄报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得不寄人篱下,吃着他的,用着他的,只要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噁心。 渐渐的,墨澈便不怎么去他宫里,他也落得清净,安心养胎。 墨澈一开始怕他会逃走,派人在他的宫外层层把守,可是时间一长,发现他连院门都不怎么出,以为他安于现状,放松了戒心,给了他多一些自由,允许丫头们带他到御花园里走走。 月份愈来愈大,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子,肚子圆滚滚的,像个皮球,走路不方便,去哪里都要人扶着,而他也愈发犯懒嗜睡,身子重便不爱动弹,有时一睡可以睡一天,太医常劝他不要成日坐着,多去走一走,动一动,也有利于日后的生产。 第119页 墨澈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放下,认为在生产之前,他不会离开,以为可以用孩子把他留下。 可他还是低估了羽浮要离开的决心。 司命传信给他,说是银月被杀一事有了些眉目,让他回天庭,他犹豫了一下,心想,在皇宫之中,羽浮不会有危险,便嘱咐宫人们好好照顾皇后,只身离开了凡间,走之前,他去羽浮的寝宫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乖乖喝完药,被丫头们搀扶着睡下,便安心地离开。 他心中有所挂念,放心不下,心头一直突突在跳,总觉得有些事要发生,于是,在天界没有逗留,匆匆见了司命一面便回了凡间。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一回皇宫,宫人们便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他,皇后不见了。 他一走,羽浮便偷偷跑了。 羽浮原就是个大夫,用药什么的信手拈来,那么长时间的安分皆是假象,骗过了墨澈和所有人,趁他离开,悄无声息地在茶里下药,又把茶赏给了伺候他的丫头们,在她们昏迷后,偷偷摸摸地逃走。 在这偌大的皇宫,他人生地不熟,可是只要不在墨澈眼皮子底下,哪里都好,他日日去御花园里闲逛,看似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走过的路线。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他捧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走得很慢,走两步便会停下来喘一喘,扶着身边的假山,气喘吁吁,身上出了很多汗,风一吹,汗湿的衣服沾在背上,凉凉的。 他搓了搓胳膊,马不停蹄地往前走。 他不知墨澈何时会回来,只是不愿在这沉闷的皇宫之中多待一刻。 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块出宫令牌,手心微微濡湿,被汗打湿,又湿又滑,她心跳得很快,几乎有些握不住,从贴身侍女那偷的,没有这东西便无法逃离这个牢笼。 可偏偏在这着急的关头,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一直踢他,弄得他行走不便。好不容易挪到宫门口,步履维艰,把兜帽往下拉了拉,挡住小半边脸,眉眼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虽然已是七个月的身孕,只是除了肚子大些,没长几两肉,从背后看,身形依旧消瘦。他藏在宽大的斗篷之中,遮住了圆滚滚的肚子,在漆黑的夜里,看不出是有七个月身孕的人。 他低着头,从袖子里把出宫令牌递给守门的侍卫,双手在发抖,生怕被人瞧出端倪,静静地受侍卫们打量,斗篷之下双手紧握,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侍卫看了看宫牌,又上下打量着他,问道,「这么晚了,宫门已经落锁,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宫。」 羽浮心里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身子不舒服,让我出宫请太医。」 侍卫不信,质疑道,「皇后宫中不是一直有待命的太医吗?」 羽浮心急如焚,他下的药不重,那些丫头和太监们很快便会醒来,万一被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在满宫找,到时他便出不去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的语气不自觉加重,「陈太医今日休沐。」 「可是……」侍卫还要说什么。 羽浮打断他,斥道,「你与我在这多费一分口舌,皇后便多一分危险,若出了事,你我都担不起责。」 侍卫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动摇,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皇帝有多宠皇后,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为了他,连三朝老臣都罚,更别提他们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下人。 他正要开门让羽浮出去,身后便传来墨澈的声音,怒斥道,「不许开!」 羽浮一听这声音,心都凉了。 他的脸色苍白,隐隐觉得肚子疼,背对着策马而来的墨澈,看着高高的大门,眼角涩涩的,捂着肚子,浑身发软,跌坐在地上。 他知道,拖着沉重的身子,自己是跑不了的。 墨澈下马,大步朝他走过去,搂着他的膝弯,把人打横抱起,牢牢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回走,脸色阴沉,眼底藏着隐忍的怒火。 羽浮窝在他的怀里,鼓鼓的肚子高耸,怎么躺都不舒服,闭着眼,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落泪,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寂静的夜里溢出小声的啜泣。 一路上,墨澈一言不发。 他很生气。盛怒之下,无论做什么都很容易伤人,墨澈深谙此理,于是抱着羽浮走了一路,吹吹冷风,让脑子清醒不少,把人带回了寝宫,夜里风大,他身子弱,万一受了风寒就麻烦了。 可是回到房间,羽浮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眼泪无声地落下,一双眸子哭得红红的,哀莫大于心死。 墨澈看着他这样子,又生气又心疼,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被点燃,拳头紧了紧,狠狠地砸在床头的柱子上,陷下去一个凹坑,骨节处渗出了血丝。 羽浮置若罔闻。 他的心已经跟着银月一起死了。 忽然,墨澈欺身压上去,双手撑在他的身侧,低头深深地看着他,眼尾泛红,额上青筋凸起,咬了咬牙,问道,「你为什么总是想要从我身边逃走?」 羽浮不理他,闭上眼,把脸扭向别处。 「你就仗着我爱你,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墨澈忍无可忍,捏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120页 「唔!」 羽浮仍像个木头,不给任何反应。 直到墨澈撕开了他的衣裳,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放开我!」他开始用力挣扎,双手紧紧捂着肚子,护着肚子里的孩子。 原以为墨澈会像之前一样,浅尝辄止,不会有过分的行为。 他说过,不会勉强自己。 可是没想到今晚的逃跑惹恼了他,他害怕失去,便不管不顾,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人留在身边。 他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也不该克己復礼,强取豪夺才是他的本性。 羽浮的人和心,他都要。 「你放开我!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呜呜呜……求你……放过我……」羽浮双手推他,在他肩膀上又捶又打,哭着求他。 可是只换来了一句,「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肚子里的孩子。」 他的声音沙哑,火热的唿吸吹在羽浮的耳侧,烫得他心尖儿发颤。 羽浮闭上眼,无助而又绝望。 他放弃挣扎,双手没从肚子上挪开。 「我爱你。」墨澈扶着他的腰,低头在他颈侧啃咬。 羽浮哭了一晚上,天色微亮,他沉沉地睡着了。 墨澈心有顾忌,到底没捨得下狠手摺腾他,动作温柔,没伤着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那孩子命大,这么折腾,一点事也没有。 第67章 余下的日子,彼此相安无事,羽浮没有离开过寝宫,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行动不方便,走路要人搀扶。 春去秋来,他的身子愈重,不大爱动弹,时常坐在院子里看落叶凋败,仿佛看见了他的一生,心里空落落的。 可墨澈说外面风大,不让他多待。 他不想见墨澈,也拦不住他,这偌大的皇宫都是他的,连一个敢为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纵然伺候的丫头们心疼他,可也是人微言轻。 从遇见墨澈的那一天起,他一直在被迫选择,身不由己。 大臣们不顾皇帝的反对,自作主张地张罗选秀之事。 他们不满羽浮作为皇后,便千方百计地给他添堵。 后宫之事一向由皇后做主,选秀的名册送到羽浮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心烦意乱,便让人扔进火炉子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墨澈不知道这件事。 这些日子他天上地下两头跑,琐事缠身,分身乏术,一有时间便往羽浮宫里跑,一门心思扑在他的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事,吩咐掌事,在羽浮生产之前,任何事都别来烦他,直至皇后平安生下小皇子。 掌事也的确尽职尽责,所有呈上来的摺子皆被积压在宣政殿,无论缓急。 久而久之,大臣们便识相地不去打扰他。 可他们没有就此消停,把主意打到羽浮头上,变着法地把消息呈给他,苦口婆心地劝他,字字珠玑,让他代陛下处理,看似忠贞不二,实际是对羽浮的下马威,他们认为这位被皇帝偏爱的皇后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似祸国殃民的妲己。 羽浮也没让他们失望,如他们所愿,对于递进来的摺子置之不理,要么让人丢进水里,要么让人丢进火里,总之,无法完好无损地从他空中出去。 这些事他从未与墨澈说过。 他许久没和墨澈说话了,纵使两人单独相处,也是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 他早已心如死灰,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会让他感觉还活着。 墨澈于他,只是空气,他的事也与他无关。 见他如此,大臣们便得寸进尺,右相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口口声声说着,皇后身子不方便,陛下身边少不得要个体己之人,便把他的外甥女送进了宫,倚老卖老地去劝说羽浮,不曾想,被羽浮拒之门外,见都不见一面,仍不死心,写了好几封摺子递进来,皆被搁在案上生尘。 羽浮今日起得有些早,喝过药便又睡了个回笼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丞相的外甥女在外面求见,他身子不便,心里也莫名不舒服,说什么也不见,让人打发了她去。 那位丞相的外甥女名唤悠蓝,也是个固执的,不到黄河心不死,羽浮不见她,她便一直站在门外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 用晚膳的时候,贴身丫头告诉他,悠蓝姑娘还在门外等着。 羽浮没了食慾,放下筷子,长嘆了一口气,揉了揉鼓鼓胀胀的太阳穴,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悠蓝年纪不大,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温言软语,进退有礼,没有他想像中的嚣张跋扈,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他用小毯子盖住圆滚滚的肚子,倚在柔软的贵妃榻上,两个丫头跪在地上给他捏腿。 他的腿在夜里常抽筋,总是睡不好,有好些日子了,孕期的反应很大。 悠蓝进来便给他跪下。 他一开始被扰得心烦,这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让人给她搬了个椅子,关心道,「站了这么久,累了吧?坐着说话吧。」 一言一行倒颇有皇后的气度。 悠蓝伏了伏身子,柔柔地说道,「进宫好几日,一直没来给皇后请安,是悠蓝的不是,还请皇后恕罪。」 羽浮抬了抬手,说道,「不打紧。」 悠蓝坐下,紧张地搅弄着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寒暄了两句,「皇后近来可好?肚子里的孩子还闹腾吗?」 第121页 「一切安好。」羽浮敷衍地回了句,说道,「你有事直说吧,不用绕弯子,我知你今日来不是给我请安这么简单。」 他说完这话,便看见悠蓝窘迫地涨红了脸。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姑娘,所作所为不过是父母之命,他们一样,身不由己。 她硬着头皮说道,「悠蓝想伺候陛下,望皇后许可。」 羽浮一愣,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让他心头有些酸涩,深唿吸了两口气,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喜欢墨澈吗?」 他直唿皇帝的名讳,让悠蓝吓了一跳,立马从椅子上起身,又跪在了他的面前。 「是。」她语气坚定地说道,「陛下英明神武,一表人才,悠蓝倾心已久。」 羽浮垂眸看着她,眼神淡漠,淡淡地说道,「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帮不了你,他不在宫中。」 「悠蓝知道,可是陛下那么宠爱皇后,一回宫也只会到您这里来,只要您在陛下面前开口,陛下一定会让悠蓝侍君侧的。」悠蓝急切地说道,生怕他不同意。 羽浮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说道,「皇后,您如今怀身大肚,不方便伺候陛下,早晚会有人代替您陪伴君侧,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人,您说是吗?」 「若是皇后让悠蓝伺候陛下,悠蓝一定会全心全意念着皇后的恩德,听您的吩咐。」 羽浮嘆了口气,闭了闭眼,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悠蓝,轻声道,「他今晚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会吩咐不许别人进来打扰你们,余下的便看你自己的了。」 「谢皇后。」悠蓝喜出望外,给他磕了个头。 他说完,慢吞吞地往外走,走了很久,住进了离寝宫最远的偏殿。 那天晚上他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慌乱,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墨澈回来的很晚,四处奔波,一身疲倦,一心一意只想见羽浮,想抱抱他,亲亲他,摸摸他的肚子,感受孩子的心跳,可偏偏他进宫没看见羽浮,只看见了个衣着裸露的陌生女子,勃然大怒,把人赶出了宫。 宫人们哆哆嗦嗦跪了一地,说不出羽浮的下落,墨澈脸色铁青,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拖出去砍头。 深更半夜,宫中哀嚎遍野,求饶声此起彼伏。 忽然,羽浮身边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双手都是血,脸色苍白,哭哭啼啼的,声音都在颤抖,「陛下,皇后早产,在东偏殿,您快去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墨澈便似一阵风消失在原地。 原是羽浮在殿内不慎跌倒了。 墨澈冲过去,羽浮躺在地上,疼得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死死捂着肚子,下面的衣裳被血染透,丫头们围在他的身侧,不知所措。 「羽浮!」 墨澈把他抱到床上,一遍遍在他的耳边叫他的名字。 「啊……」他疼得意识模煳,发出痛苦的呜咽,紧紧抓着墨澈的手,在他的胳膊上抓出了几道带血的指甲印。 产婆也赶到了。 接生的一切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产婆是个很有经验的,顶着墨澈冷冽的目光,压力很大,有条不紊地给皇后接生。 她原想让皇帝出去,产房种地,血腥味重,人们常觉得是不吉利的,可是墨澈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便被吓得闭口不言,全神贯注地给羽浮接生。 可是进展却不那么顺利。 羽浮不仅早产,而且胎位不正,长时间的郁结于心,身子虚弱,经不起折腾,疼得受不住,没一会便晕了过去。 产婆急忙在他口中放了人参,吊上来一口气。 他被袭来的阵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眼泪决堤,身下的床单都被他抓破,疼得喊不出声音,张着嘴,泪眼婆娑地看着屋顶,脆弱而又无助。 「皇后,您要用力啊!不然小皇子会没命的。」产破急得额头布满了汗。 「啊!」 产婆用手在他肚子上按了一下,他疼得失声尖叫,哭着摇头,喊道,「我不行了!疼……呜呜……我不要生了……」 墨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厉声对产婆命令道,「不要管孩子,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他不可以有事。」 产婆连连点头。 「不行!」羽浮神智有一刻的清明,挣扎着抓住墨澈的胳膊,艰难地说道,「孩子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这是师兄的孩子。 「啊!」他话还没说完又被疼晕了过去。 一次次晕过去又醒过来,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的衣服湿透,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指尖都抬不起来,疼得声音虚弱,喘气都是痛苦的。 他难产,生了一天一夜,墨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终于,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寂静的夜空,他用尽全力,大叫了一声,拼了命地把孩子生了下来,而自己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恭喜皇上,是位小皇子。」产婆把孩子抱到墨澈面前,松了一口气。 墨澈看了一眼这个羽浮用命换来的孩子,让人把他抱下去,担忧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人,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产婆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说道,「皇后身子弱,生下孩子已是不易,体力不支,而且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性命没有大碍,只是不知何时会醒来。」 第122页 墨澈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下去吧。」 羽浮又一次丢下了他。 他可以等,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羽浮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他终于坐不住了,把司命叫过来守着,回去找人帮忙。 天后对他恨之入骨,还把太白关进了天牢,处处与他作对,自然不会救羽浮,如今想想,也只有那个女人可以帮他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天后针对他,绝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年,他一直让司命暗中打探,查清了当年之事。如他所猜,他不是天后亲生,他的母亲是万妖女王,妖族的人,阴差阳错与天帝邂逅,生下了他,可是后来,妖族与天族水火不容,万妖女王被镇压在流光镜中,天后又无所出,他便被天帝带回宫中,对外称是天后之子,作储君培养。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与他们关系不大,他和天后没有多少往来,感情不深,没有爱便不会恨她,只是对于她为了对付自己,把羽浮打下天界耿耿于怀。 从前不说是时机不成熟,如今,他羽翼已丰,便没有什么顾及。 他去了云宫,与镜子里那个女人做了个交易。 他把人放出来,她可以帮他唤醒羽浮,不过有一个条件,便是把天后交由她处置。 他当然答应,他们之间没有母子情,说的好听些,不过是合作伙伴,他心里只有羽浮,至于天后,是生是死,与他无关,所有人都应当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承担后果。 第68章 流光镜中关着的是个很貌美的女人,结界一破,她从其中施施然走出,那一刻,天地黯然失色,万物不及她,连墨澈都被她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也难怪天帝会对她把持不住。 她的身形窈窕似少女,眉眼如画,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气场强大,眼神里是高高在上的冷淡,神情桀骜不驯,纵使被镇压了千百年,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万妖女王,不容小觑。 三界之中的小妖们纷纷跑出巢穴,兴奋地大吼大叫,手舞足蹈。 他们在空气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妖族女王重见天日,妖族势力便会捲土重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如过街老鼠一般被别族四处追杀,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之下,在三界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不用东躲西藏,苟且偷生。 这个女人名唤姣若,与天帝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勾连,也是天后最嫉恨的人,生下孩子后便被镇压在流光镜之中,天帝亲手布下的结界,日日夜夜,天天年年,由羽浮看守,插翅难逃。 她爱过天帝,也恨着他,可是一想到那个男人最终也落了个晚景凄凉,无人承欢膝下,便又觉得他可怜,人已经死了,往事烟消云散,爱恨成空,她不愿再浪费多余的心思把他放在心上了。 可是天后把对她的恨放在了墨澈身上,这是她万不能忍受的,无论她有多么强大,孩子始终是为人母亲的软肋。 她被关了多久,天后便恨了她多久。之前被关在镜子里,无能为力,天后为了噁心她,故意吹枕边风,让天帝把墨澈送到了羽浮这里,星命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天后的目的,是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叫别人母亲,与别人亲近,而她只看得到,无法触碰。 那个女人的端庄大气都是装出来的,这么多年从未放下过对她的仇恨,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是时候该解决了,当年之事,她也是个受害者,与天帝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他的身份,也不知他已有家室,等到东窗事发,她又身怀六甲,无路可退。 她不是个在意名分之人,为了孩子,可以忍气吞声,伏低做小,从没想过和天后争什么,只是不想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父亲。 然而,她低估了天帝的心有多狠。 天族之人从来就瞧不上妖族,认为她们的身份卑贱,天帝或许没有这么想过,也或许是爱她的,奈何敌不过天界悠悠众口,以及天条律令,在她生完孩子的第二天,身子虚弱,正是实力最弱的时候,无法反抗,眼睁睁地看着天后的人闯入她的殿中,把她带走,关在流光镜之中,永无天日。 她的心在那一天已经死了,浓浓的恨意支撑她没日没夜地活着,放不下外面那个孩子,那是她十月怀胎,几乎没了半条命生下来的,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还好,天后把人送到她的身边,虽然让她很是无助,但可以看到儿子平平安安长大,也是给她的一点慰藉,只是听着墨澈口口声声喊着哥哥,却从没叫过她一声,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落。 她闭着眼,深唿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久违的自由让她心跳很快,扭了扭脖子,又动了动酸软的胳膊,浑身舒服,长舒了一口气。 「儿子!」她睁眼看向墨澈,嘴角上扬,笑得美艷动人,心情过于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尽力用最温柔的语气叫他。 墨澈眉头一皱,面色不悦。 儿子不与她亲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虽然有些难过,却没有退缩,而是扭着腰向他走过去,步履款款,笑意盈盈,抓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摸了摸,绕着他转了几圈,前前后后地打量,不由得柔声感嘆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 她伸手在墨澈脸上一通摸,爱不释手,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脑后去了,得意洋洋地夸道,「不愧是我儿子,长得真好看,有为娘当年的风姿。」 第123页 墨澈实力已经恢復,早就可以不依附沈灵的身体,只是怕羽浮无法接受,一直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回到天界,尤其是在姣若面前,也就没有必要再伪装,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的身体用起来最舒服。 墨澈皱着眉,冷着脸,拉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你出来的,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他?」 姣若撇了撇嘴,不屑道,「要救他有什么难的?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她看了眼墨澈,似乎有些不高兴,没好气地说道,「只是你这求人的态度,未免太冷淡了些,怎么说我也是你娘亲,你见了我,笑也不笑一下,一句娘亲也不肯叫,心里只想着别人,我自然是不乐意帮你救人的。」 「他是我的爱人,不是别人。」墨澈沉声反驳道,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也愈发焦灼,紧抿着薄唇,内心天人交战,纠结了好半天,声音很轻,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母亲。」 姣若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噹响,拍了拍他的肩膀,沖他眨了眨眼,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撒娇,与她妩媚的眉眼反差很大,满脸欣慰地说道,「这就对了,你放心,既然他是我儿媳妇,那我肯定会救他的。」 她又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 说话的语气不由又变得高高在上,似乎是在命令,无论何时何地,她骨子里还是叱咤风云的万妖女王,哪怕是面对亲生骨肉,也不容拒绝。 墨澈一听,脸色便冷了下来。 她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道,「我要你离开天界,袭我的王位,做妖族之主。」 「为什么?」墨澈冷声问道。 姣若狭长的美眸微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以做别人的儿子?尤其是那个女人,我一想到她对我们母子做的那些事,便夜不能寐,恨不得拆她的骨,吃她的肉,你是我的儿子,就算你不恨她,你也不可以和天界再有瓜葛。」 「我恨她,可我也讨厌你们妖族的人。」墨澈看着他,一口回道。天后千方百计地派人伤害羽浮,只为了让他痛苦,心机之深沉,令人瞠目结舌,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可是妖族的人在其中和她勾结,羽浮的悲剧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也不愿意跟妖族站在一边。 女人不以为然,轻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脉,自然也是妖族的人,我知道,你怪他们对羽浮动手,可那几个人不过是我族叛徒,你若是想要出气,我把他们交给你亲手杀了便是,等你当上妖族之王,想做什么都可以,这世间再没有可以约束你的东西,不用顾忌什么天条律令,届时,别说是一个羽浮,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可以任你挑选。」 「我只要他。」墨澈厉声道,脸色阴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眉梢微微上挑,拍了拍他的肩膀,缓步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你可以慢慢想,我的时间很多,不过,就怕你宫里那位等不及。」 「站住!」墨澈叫住她,言语之间没有一分对于母亲的敬重,在他心里,女人只不过是用来救羽浮的工具,可是他又不得不妥协,握紧了拳头,艰难地开口道,「我答应你。」 姣若转头,笑魇如花,「一言为定。」 她把手放在丹田处,张开嘴,吐出半颗内丹,递给他,「你把这个给他服下,半日后他便会醒,我与天后之间还有事未了,等此间事了,我自会过去找你兑现承诺。」 她提出交换条件,墨澈反而会信她,觉得她不会害羽浮,从她手中拿走内丹,一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姣若见他如此心急的样子,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不由笑出了声,眼神之中有些怀念,可是下一刻便摇了摇头,变成冷冷淡淡的神情,眼神凌厉,直奔天后的宫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是时候讨回来了,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 另一边,天后心有所感,缓缓睁开双眸,哪里也没有去,静静地等着她过来,手上的珠串突然裂开,圆润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她抬头看向外面的天,轻声呢喃道,「你终于来了。」 墨澈马不停蹄地赶回凡间,把内丹给羽浮服下,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床边,焦急地等着他醒过来。 大半日过去了,羽浮还没有醒,就在他以为被姣若骗了的时候,人醒了。 「羽浮!」墨澈松了口气,握着他的手,紧紧抱着他,心里充满了失而復得的喜悦。 羽浮脸色苍白,浑身疼,仿佛骨头散架了似的,被墨澈抱着,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次轻浅的唿吸都好似有一把刀在他的小腹用力地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无力地推了推墨澈的肩膀,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嗓音沙哑,喉头干涩,发出来的声音很难听,艰难地用气音挤出一个字,「疼……」 墨澈连忙松开他,手伸出去不敢碰他,双眼微红,着急地问道,「哪里疼?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说完他便赶紧让太医进来。 太医看见羽浮醒了,脉相如常,深觉诧异,扯着花白的鬍子,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唿惊奇,「老臣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怪事,皇后昏迷这么久,身上一点事都没有,连难产留下的后遗症也全部消除了,实在是怪哉。」 第124页 墨澈瞪着他,厉声道,「那他为什么会喊疼?」 太医连忙回答道,「皇后昏迷时间太久,躺的时间长了,身上难免有些不适,只要多下地走走,喝几服汤药,过几日应该会没事的。」 皇后身上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奇怪,让他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所以确诊也不敢说的太过肯定。 「赶紧去煎药!」 「是!」 太医和宫女们都退下了,墨澈扶着羽浮坐起身,给他餵了点水,两三杯温热的茶水下肚,他的思绪清醒了不少。 「还喝吗?」墨澈柔声问道。 羽浮摇了摇头。 「对了,」墨澈很高兴地对他说道,「你想看看我们的儿子吗?他长得很可爱,眼睛和你一样漂亮。」 谈到他们的孩子,他的眼里有光,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在心里以为,只要孩子在他手里,羽浮便不会离开。 羽浮听到孩子两个字,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痛苦的回忆席捲而来,那仿佛把他撕裂似的巨大的疼痛,让人无法忍受,哪怕只是想起,也令他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抓着被子角,声音哆嗦着说道,「不!不要!我不要看见他。」 他的情绪很激动,墨澈连忙抱住他,安抚道,「好好好,我们不看他,你别怕。」 「出去!」 抱着孩子的乳娘刚走到门口便被吼了出去。 乳娘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孩子哭声,羽浮才慢慢平静下来,被墨澈扶着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他闭上眼,轻声说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墨澈柔声道,「那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躺着的人轻嘆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墨澈一怔,点头,「好,那我在外面守着,你睡醒了叫我。」 羽浮没说话,他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69章 羽浮在宫中养身子,心里对孩子很是挂念,到底是辛苦生下来的,不可能不爱,尤其是,那是师兄的骨肉,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疼过之后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于是,别扭了几日,可以下地走走之时,便想着去看看他,从出生到现在,他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只是从墨澈口中听说是个儿子,儿子也好,若是能有几分长得像银月,一定是很好看的。 这日,墨澈不在宫中,被朝臣们绊住了,羽浮便借着这一机会,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一个身边的人也没有带。 他对宫中不熟悉,去过的地方不多,总是困在方寸大小的院子里,郁郁寡欢,所以,眼下虽然走了出来,却不知道小皇子住在哪一处宫殿,只能沿途一直问。 可是远离椒房殿的宫女们不大认识他,他也很少以皇后的身份在众人面前出现,故,见他一直在打听小皇子的下落,纷纷闭口不谈。 直到有一个去过他宫里打扫的小宫女认出了他,问他是不是要去看小皇子,见他点头,便走在前面给他带路,小宫女是个很识相的,见他脸色不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没有出声打扰他,安安静静地在前面走着。 两人被拦在了殿门外。 这里守卫森严,墨澈派重兵把守,看来是很重视这个孩子。 侍卫拦住他们,说无诏不得入内,以免有心怀不轨之人会伤害小皇子。 宫女上前去解释,告诉他,面前这位是小皇子的生母,皇后。可是侍卫不认识他,也不买帐,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除非有皇帝的令牌。 羽浮站在门口,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些熟悉,仿佛是孩子在唿唤他,近在咫尺却见不到,让他有些焦急,尤其是在听到孩子的哭声后,他心头一紧,便不管不顾地沖了过去。 「孩子在哭,你让我进去!」他着急地沖侍卫们大喊,被人拉住了胳膊,推到了一边。 他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浑身无力,生孩子让他内损得太严重,短时间内无法恢復过来。 侍卫们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没有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太子殿内。」 羽浮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宫女上前扶他起身,忽然,从他身上掉落了一块金色的牌子,捡起来一看,竟是块皇帝御用的宫牌,有了这东西便可以去宫中任何地方。 他把这东西给忘了,墨澈给过他许多东西,他一向看不上眼,扔的扔了,连皇后的凤令都不要,不知这块令牌是墨澈什么时候放在他衣裳里的,他一点也没察觉。 宫女认得这块金色令牌,连忙捡起来拿给侍卫。 侍卫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半天,确定是真的,于是毕恭毕敬地向羽浮行了礼,往两边侧身,放他进去。 一块牌子只能一个人用,宫女身份低贱,不许入殿内,在门外候着,羽浮一个人走进去。 宫殿很大,有内外之分,空落落的,有回声,走在其中,连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越走近便越紧张,那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熟悉却又陌生。 走到内殿,他站在门口,伸手迟迟没有推门,不停深唿吸,心跳得很快。 「我听说小皇子不是陛下亲生的。」里头忽然响起了一个很细微的女声,声音放得很低,若不是殿内太安静,也许很难听清。 羽浮动作一顿。 第125页 里面又响起了另一个女声,带着些斥责的意味,嗔怪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胡说八道而已,你也信?听姑姑说,小皇子一生下来,陛下便让人做了滴血认亲,的的确确是皇室血脉。」 「是吗?」之前那个女声半信半疑,顿了下,惊唿道,「是真的,小皇子手上还有针眼呢。」 「嘘!你小点声。」另外那个宫女拍了她一下,嘀咕道,「姑姑亲口说的,那还有假?不过,那些话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皇后心里有喜欢的人,好像是死了,陛下和皇后为了他吵过好几次,皇后还动了胎气。」 「皇后也太可怜了,不过,我们陛下一表人才,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砰的一声,羽浮推门而入,红着眼,冷冷地看着她们。 「皇、皇后?!」 那两个人是伺候小皇子的宫女,从羽浮宫中出去的,也认识他,见到他突然出现,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惶恐不安,不知道他都听见了多少。 羽浮从她们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小皇子身边,不多看两眼,拿起他的手看了看,小小的手指上面的确有一个细微的针孔,已经不流血了,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他的心里一片冰冷,如坠冰窖。 怎么会这样? 他难以置信地摇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满眼的震惊。 明明是师兄的孩子…… 「皇后?」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叫他,他好像听不见,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孩子,眼眸一点点湿润。 他不敢相信,那个唯一支撑他活着的孩子,用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师兄的?! 墨澈在此时赶了过来,手扒着门,盯着失魂落魄的羽浮,松了口气。 他一路狂奔而来,怕羽浮又会不辞而别,跑出了一头的细汗,还好,没有来晚。 「羽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走过去,扶着羽浮的肩膀,柔声说道,「你想看孩子,跟我说一声便是,我让乳娘抱过去给你看,外面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小心别着凉了。」 他皱着眉,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责怪她们办事不力,两个小姑娘低着头,瑟瑟发抖,咚咚磕了三个头,伏着身子退了出去。 「你别碰我!」关门的声音惊醒了失神的羽浮,他浑身一颤,挣开墨澈的怀抱,一眨眼,泪水模煳了视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抓着他的衣裳领子,用力攥得手指发白,崩溃地质问道,「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我的孩子呢?我和师兄的孩子呢?!」 他们的咆哮吵醒了孩子,哇哇大哭,哭声如同一把利刃插在他的心上,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墨澈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床边,指着床上的孩子,嘴角微微上扬,面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 「你胡说!他不是我的孩子!」羽浮不肯看那个孩子,也不信他说的话,扭头瞪着墨澈,沖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把师兄的孩子还给我。」 墨澈的衣裳被他拽得凌乱。 他抓着羽浮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眼底的柔情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无情地打破他的自欺欺人,把他抵在床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肚子上,捏着他的下巴,舔了舔唇,暧昧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孩子,从始至终都是,那天在山洞里,与你巫山云雨的人,是我,你哭着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我永远都忘不了。」 「啊!」羽浮失声尖叫,捂着耳朵,哭着喊道,「你闭嘴!闭嘴!不要再说了……」 一些遗忘的画面回到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一幕幕,令他浑身僵硬。 那天是墨澈和他…… 「啊!」 他在哭,孩子也在哭。 唯一的希望也被人亲手扼杀,他受不了,心口疼得狠,仿佛要裂开了似的,紧紧捂着胸口,转身便往外跑,被墨澈一把拉住,厉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腕被拽得通红一片,还在用力挣扎,抽抽噎噎地说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师兄,师兄……」 墨澈脸色一沉,手上用力,把他拽到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堵住他的唇,交织的唇齿之间尝到咸涩的眼泪。 「唔!」 羽浮使上全身的劲在挣扎,用手拍打他的肩膀,手在旁边胡乱挥,抓到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朝着他的头砸过去,很用力,下了死手,顿时血流如注。 墨澈眉头一皱,松开了手。 羽浮体力不支,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墨澈沉着脸,把人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不顾头上的伤,血顺着眼角落下,像是流的血泪,看上去很是可怖。 哀莫大于心死,羽浮哭得双眼又红又肿,无力挣扎,被抱到寝宫,粗鲁地扔到床上,压在身下。 「放开!畜牲……」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宫中响起,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墨澈有些生气,牢牢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压在身下。 羽浮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没有办法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 他的身子还没好,如此一番折腾便又大病了一场,日日汤药不离口,养了好几个月,在此期间,他没有提过一句孩子,仿佛已经忘记了小皇子的存在,与他无关。 第126页 病去如抽丝,他的神色一直不太好,人消瘦了一圈,腰细得双手都握得过来,脸上没有血色,惨白惨白的,看了叫人心疼。 第70章 夜里,风很大,羽浮衣衫单薄,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便可以把他吹跑。 他赤足爬上空无一人的城墙,一步落一阶。 长阶漫漫,似乎永无止境,一眼看不到尽头,黑沉沉的地砖冰冷刺骨,连他的心都凉透了。 高高的城墙上,视野很好,一望无际的宽广,许是站的高,看的远,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底下灯火阑珊,心里怅然若失,无尽悲凉,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风捲起他的长髮,衣袂飘飘,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这世间再没有一样是属于他的了,除了那孩子的的确确是从他的肚子里出来的,可一想到居然是沈灵的亲生骨肉,他便觉得噁心,那个人杀了师兄,他怎么可以生下仇人之子? 「唔……」他有愧于师兄,心中自责不已,郁结于胸,捂着胸口,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脸色苍白,竟平白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孩子到底与他血脉相连,若说没有半分牵挂,大抵是骗人的,可纵有万般不舍,他也不愿这么行尸走肉似的活着,太累了。 他想师兄了。 他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深吸了几口凉气,缓缓闭上双眼,身形摇摇欲坠,被风吹得前后晃,一脚踏空,纵身往下一跳,风把他的眼泪留在了空中。 下落的过程中,他感觉心中无比轻松,无牵无挂,不念不想,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风中摇曳。 唿啸的风声从他的耳边穿过,震耳欲聋,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身体。 他的意识渐渐飘远,远到看见了前尘往事。 「上神羽浮,触犯天条,废除神格,打下诛仙台……」 「哥哥!」 「羽浮!」 耳边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唿喊,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心揪成一团,疼得他无法唿吸,头疼,身上疼,心里也疼。 庞大的回忆疯狂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无法承受,头疼欲裂。 一幕幕过往如同走马观花,浮现在他的眼前。 往事歷歷在目,痛苦歷久弥新。 他的身体停在空中,没有再往下落,周遭萦绕着一层强烈的白色光芒,像月亮一样柔和,在将明未明的凌晨异常夺目。 他像个过路人,旁观着那些不愿被提起的过往,仿佛又经歷了一次,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折磨,却怎么也无法挪动离开的步子,像是被人绑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不能动,也不能伸手帮一帮那个曾经无助的自己。 时间静止,风凝水冻,他在一片万物无声之中睁开了那双发光的美眸,两眼空空,冷淡疏离,眉心之间的一点硃砂色熠熠生辉。 他是上神羽浮,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仙人,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之中悄然改变。 两世的记忆融合,他在虚妄与现实之间迷失了自我,分不清自己是上神还是凡人,不论是哪一世的思想,都不愿意放弃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他承受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 忽然,一根金色的绳子从远处飞来,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眼角的余光看向那个方向,见一个红衣女子向他飞过来,便不动声色地闭上眼,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可他一闭上眼,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体里的两个灵魂终于分出了胜负。 他周身的光暗了下去,一切归为平静,又如落叶般下坠。 女子行至他的身边,轻抬手腕,定住他下落的身体,收紧手上的金色绳子,拉着他往黑暗中走。 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轻得没有重量,女人拉着他,不费吹灰之力,走得轻巧,仔细一看,她双脚悬空,竟从未踩在地上。 这女人恰是墨澈的母亲,姣若。 另一边,墨澈尚在满宫里找人,心急如焚之时,收到了母亲的传讯,是一只雀鸟小妖送来的,还有一条羽浮的髮带。 天界发生了大的变故,天后跳了诛仙台。 墨澈知道,大约是与那个女人有关的,可她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便无从得知,也好,免得他亲自动手,杀了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全了他的忠义名声。 他还是天帝,自然要回去主持大局的。 关于天后,众说纷纭,他堵不住悠悠众口,便假借说辞,天后修习之时,乱了心神,走火入魔,跳了诛仙台。 诸神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待他了却天上事,匆匆往回赶,收到母亲传信之时,勐地松了口气,信纸在他的指尖烧成灰烬,他跟着雀鸟的指引进入妖族的地盘。 初入时,一片漆黑,在可怕的寂静中行进了不知多久,豁然开朗,眼前灯火通明,长街繁华,往来吆喝,以物易物,俨然如另一个凡间。 墨澈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出神,这不是他想像中的样子。 「小殿下,这边请。」雀鸟轻声对他说道,声音雀跃,藏不住的欢喜。 墨澈为她的称唿皱了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他往前走,只见沿街挂满了大红的绸缎,檐下是亮堂的灯笼,红烛摇曳,那是成亲的盛状。 第127页 他心下觉得奇怪,一路跟着雀鸟到了万妖女王的宫殿。 王宫里头喜气洋洋,一看便是被人精心布置过,小妖们忙忙碌碌,在各处贴着大红的喜字,摆满了桂圆莲子之类的吃食,燃起一根根红烛。 妖界虽神秘,可多年来群龙无首,一直冷冷清清,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墨澈愈发觉得事有蹊跷,鬼使神差的,拦住一个小妖,沉声问道,「什么人在这里成亲?」 可以在王宫成亲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人。 小妖抬头看着他,见他身上仙气缭绕,又与那股妖气缠绕在一起,纠缠不清,大惊失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怯生生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墨澈眉头一皱,心下不悦,还未发作,忽然听见几声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一阵风吹过,身着红衣的姣若出现在他的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参见女王。」小妖们见到她,一只手搭在左肩,向她行礼,兴奋地大喊道。 「好儿子,你终于来了。」姣若挥挥手,让他们退下,高高兴兴地拉着墨澈的胳膊,带着他在偌大的宫殿中四处转了转,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红色,献宝似的,沖他说道,「这都是我亲自命人布置,怎么样,还满意吗?」 墨澈冷着脸,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姣若莞尔一笑,沖他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不是问今日谁成亲吗?自然是你,我唯一的儿子,妖族未来的王。」 墨澈沉下脸,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说有羽浮的下落吗?我没空陪你胡闹。」 他转身往外走。 姣若忙拉住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说道,「儿子,你别急,我何曾骗过你?你跟我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墨澈不动,姣若便拉着他撒娇道,「快来,不然新娘子可就是别人的了。」 「你什么意思?」墨澈蓦地瞪大了眼睛,隐隐猜到什么,有些难以置信。 姣若点头,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是我儿子,这么多年我亏欠你,如今母子重逢,你想要的,我全部都给你。」 「带我去见他。」墨澈心情复杂,有些恼怒,又有些期待,声音颤抖,跟着姣若来到她布置好的婚房门口,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却又很紧张,踯躅不前。 姣若推了他一把,把门关上,命所有人不许靠近这处,哼着小调,高高兴兴地吃酒去了。 要不了多久,她便会有另一个孙子了。 墨澈站在门口,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口干舌燥,一咬牙,坚定地往里走,撩开层层红色帷幔,一步一步靠近那轻纱后隐隐约约的人影。 房间里不知焚的什么香,愈往里走,那种火热的感觉便愈强烈,令他不由自主地脱了衣裳。 「哥哥……」他的声音沙哑,伸出去的手在抖,抓住最后一层红色薄纱,用力地扯了下来。 眼前人便是他心心念念肖想之人。 羽浮双目紧闭,脸色嫣红,红唇微启,泛着水润的光泽,眉心之间那一点红,动人心魄。 他微微蹙着眉头,衣不蔽体,大片白皙的肌肤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身上绑着金色的绳子,从娇嫩之处碾过,勒出一道道淡淡的红痕,像是一个贡品,任人为所欲为,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墨澈的面前。 墨澈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朝他伸出手,心虚得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是趁人之危,可此情此景,洞房花烛,他想要至极。 「你胆子不小。」昏迷的羽浮忽然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墨澈的手僵在半空中,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什么莫须有的腌臜心思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抬头看着羽浮,后者神情冷淡,目光轻蔑地看着他。 只一眼,墨澈便明白,上神羽浮回来了。 他喜出望外。 「哥哥!」墨澈跪在他面前,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羽浮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阵心虚,头皮发麻,后背出了层细汗。 他不由自主地紧握拳,低下头。 「呵……」羽浮忽然轻笑出声,低头看了看身上挂着的几块碎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赤足踹开墨澈,指尖微动,解开身上的绳子,穿上一身干干净净的完好的白衣,慢悠悠地走到地上那人前面,蹲下身,勾着他的下巴,轻声问道,「怎么,有胆子让我给你生孩子,这会儿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哥哥……」墨澈心慌地抓着他的手,双目绯红,张口欲言又无从开口,不知从何解释,「我……」 羽浮很是嫌弃他这副样子,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墨澈便从沈灵的身体里出来,站在他面前,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 「行了,我又没怪你。」羽浮撇了撇嘴,看着他这样子,轻嗤了一声,看向窗外,眼神悲伤,经歷了这一遭便明白了一些事情是命中注定,嘆息道,「你我皆为别人手中棋,身不由己。」 墨澈不喜欢他这样子,悲伤萦绕,让人很是心疼,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哥哥,我已经是天帝,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人伤害你了。」 「天帝……」羽浮轻声呢喃,沖他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脸,说道,「你该去过自己的人生。」 第128页 他是羽浮,又不是,受凡间那一世的影响,他恨墨澈,可他心知肚明,银月之死与墨澈无关。 爱恨纠缠,他对墨澈的感觉很复杂,说不上爱,又有些恨。 还有银月。 他好想师兄。 墨澈从背后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一阵冰冷的濡湿,闷闷地开口道,「哥哥,你别不要我,我知道错了。」 羽浮拉不开缠在他腰间的手,嘆了口气,无奈道,「你没有错。」 他望着天,喃喃道,「错的不是我们,是那个人。」 良久,他用力推开身后的墨澈,看着他受伤的神情,狠心说道,「君上,你要学会放下。」 「你又要丢下我了吗?」墨澈紧紧拉着他的手。 羽浮一点点挣开。 他眼中的光暗下去,一脸失落。 羽浮狠心不看他的眼神,淡淡地说道,「有些东西,是我的,在你那放了许久,该还给我了。」 墨澈浑身一僵,「哥哥?」 他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看着羽浮施施然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手一伸,穿过他的身体,不见血,不疼,只有一些白光,便取出了那枚不属于他的内丹。 「唔……」墨澈低低地闷哼一声,脸色惨白,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被羽浮碰过的地方,一头的汗,不觉得疼,只是心里难受,胸闷发慌,喘不上气来。 羽浮收下内丹,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墨澈拉着他的袖子,红着眼,苦苦哀求,「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羽浮甩了甩袖子,在他身上下了禁令,冷冷道,「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你不要跟着。」 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他,伸手一抓,从墨澈腰间飞出一个小荷包,是他用来装碎玉简的。 羽浮拿着荷包,紧紧握在手中,受那些记忆的影响,鼻头一酸,眼睛湿湿的,连忙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哥哥!」墨澈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他,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一个铁了心要走的人。 第71章 姣若听见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见墨澈痛苦地跌坐在地上,房间只有他一人,地上散落着绑住羽浮的绳子,以及那挂在他身上的几块碎布,她的脸色大变,走上前,把墨澈扶起,靠着床头的柱子,厉声问道,「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墨澈皱着眉,汗如雨下,一脸痛苦的神色,脱口而出的只有低低的闷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许是不愿说。 姣若伸手往他脉上一摸,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沉声问道,「他拿走了你的内丹?」 墨澈红着眼,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他从来就不是我的。」 不知他指的是内丹,还是人。 「不就是一个男人,天底下多的是,你至于吗?」姣若恨铁不成钢,咬碎了一口银牙,气得骂道,「一点也不像是我的儿子。」 可偏偏刀子嘴,豆腐心,心疼儿子,嘴上骂骂咧咧的,还是不忍心看着儿子痛苦,拉着他的手,割破了他的手腕,血流如注,又把自己的手腕也划了一道口子,两道伤口贴在一起,两个人的血液进入对方的身体。 「唔……」墨澈意识不清,口口声声喊着羽浮的名字。 一柱香的功夫,姣若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额上出了些细汗,睁开紧闭的双眼,长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手上的伤口自行癒合,不见一点痕迹。 墨澈昏睡了一会儿,很快醒了,一睁眼便急不可耐地要下地去找羽浮,身子还没好全,浑身乏力,体内出现了另一股陌生的力量,还没来得及适应,与他的仙力发生冲突,可怕的是,他感觉到体内的仙力节节败退,一点点消失,被另一股蛮横的妖力取代。 姣若一把拉住他,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道,「为娘好不容易唤醒你身体里的妖族血脉,帮你觉醒妖力,救你一条小命,你就这么不爱惜?」 「我要去找他。」墨澈语气坚定地说道,眸子里的金色光芒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沉沉,眼尾蜿蜒成妖冶的弧度。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姣若气得原地踱步,想不明白,她洒脱一生,怎会有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她掐着腰,指着他,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道,「天底下那么多的男人,你是未来妖王,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何非要执着于一个不爱你的人呢?」 墨澈拉着她的手,神色委屈,轻声说着,「娘,我只要他。」 姣若一下便心软了。 她抱了抱墨澈,嘆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罢了,要他便要他吧,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起身要走,墨澈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帮你提亲,你放心,那个男人我一定会替你带回来的。」 ------------------------------------- 另一边,羽浮去的地方是天外天。 那里早有人在等着他,高台之上端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师父,大荒神。 大荒神等他许久了。 羽浮走到他面前,抬起头,遥遥看着他,不卑不亢,不曾行礼,轻轻唤了声,「师父。」 大荒神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之上响起,「你来的比我想的早了些。」 第129页 两人一阵沉默。 羽浮开口打破诡异的寂静,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怨恨,一字一句地问道,「师父,我所经歷的这些,是你在背后安排的吗?」 若是没有神主的旨意,天帝又何敢对他动手? 他当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沖昏了头脑,墨澈搅在其中,让他当局者迷,没有往大荒神的身上想,也不愿往他身上猜,一直把他当做敬仰的师父。 大荒神淡淡道,「你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羽浮握紧双手,眼眸绯红,眸中水波荡漾,声音颤抖,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 大荒神长嘆了口气说道,「活的太久了,不死不灭,便少了几分乐趣。」 「乐趣?」羽浮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拧着眉,难以置信地反问道,「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楚,于你而言,只是为了找几分乐趣吗?」 大荒神顿了顿,低声道,「等你到了我这个高度,你会明白的。」 「我不想明白,我不想变得和你一样冷血无情。」羽浮带着哭腔沖他吼道。 「神本就不该有情。」 羽浮眼神悲凉,无力地笑了笑,沖他跪下,卑微地乞求道,「师父,求你放了我吧。」 大荒神转身看着他,目光淡然,「你想要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不想活着了。」 此间事了,尘归尘,土归土。他一生悲苦,为别人而活,命运从来不由己,他累了。 有时候,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他不死不灭之身是师父给的,无法自行了结,连死都要求别人。 大荒神不意外,只是又问了一遍,「想好了吗?消失以后,你所拥有的一切便不再属于你。」 他点了点头。 他拥有的不多,和那些身不由己相比之下,世间还是苦了些。 「好。」大荒神答应他,话锋一转,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你做,等你做完,我便如你所愿。」 「何事?」 「与墨澈成亲。」 羽浮蓦地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地问道,「为何?」 他淡淡道,「若儿从小到大没求过我什么,只此一件,我自然要答应。」 「姣若?」羽浮呢喃着这个名字,他知道那个镜子里的女人。她是墨澈的母亲。 大荒神悠悠说道,「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当年为了天界的安宁,我把她封在镜中,是我欠她的,如今她有求于我,我自然要帮她实现这一点愿望。」 羽浮无声地落下眼泪,声音很轻,哭着说道,「可我也是你从小养大的。」 他自嘲一笑,「若我不答应呢?」 大荒神微微一笑,说道,「不会的,你从小便听话。」 羽浮抿唇不语。 「回去吧,你可以见到你想见之人。」大荒神挥挥袖子,消失在原地,羽浮还没来得及问个所以然。 他云里雾里地往外走,心事重重,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小心撞到了人。 那人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不起,」羽浮连忙去扶他,帮他捡起落在地上的蟠桃,还给他,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那人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不介意地说道,看向羽浮,忽然愣住了。 羽浮也愣住了。 「小童?」他难以置信地开口道,沖那人伸出手,那人却飞快地躲开了。 这人正是遭遇不幸的凡间书童。 羽浮很高兴他还活着,可是书童好像不认识他,端着蟠桃,匆匆离开了。 他追上去,见到了另一个朝思暮想之人。 「师兄……」羽浮一下便红了眼,跑过去抱住他,眼泪全蹭在他的衣裳上,哭得喘不过气来,「你没死,我太高兴了,我好想你。」 银月浑身一僵,手不知往哪放,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柔声问道,「这位上神,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什么?」羽浮被他问得一愣。 书童拉开他,不悦地指责道,「这是哪位上神,怎么如此唐突?见了天帝,还不行礼?」 「天帝?」 「是。」书童好心替他解释道,「这是神主亲定的新任天帝。」 「你是天帝?怎么会这样……」羽浮往后退了一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师兄,你不记得我了吗?」 银月尴尬地笑了笑,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羽浮心头一阵刺痛,他捂着胸口,摇了摇头,匆匆忙忙逃离了此地。 若是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态。 银月望着他逃走的背影,立马变了脸色,一脸黯然神伤,伸出手,什么也没抓住。 书童咬了咬唇,委屈地问道,「君上,一定要做的这么决绝吗?」 银月闭了闭眼,说道,「我与大荒神有约,不得与他相认,否则,便无法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只是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第72章 羽浮魂不守舍地在天界走了一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天外天,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天地之大,哪里都不属于他。 不过,神主已经离开,殿内很安静,他不用面对不想见之人,得了个暂时的安身之处,心亦可以稍安。 第130页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想了很久,思了很多,笃定银月不是不记得他,而是不能记得他。 一个人的嘴可以骗人,眼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谎的。师兄见到他的那一刻,眼神中的爱意是藏不住的,虽然掩饰得很好,可下意识躲在身后的手暴露了言不由衷。 羽浮蓦地站起身,步履匆匆往银月宫中跑,眼神坚定,嘴角含笑。 他不信银月可以拒绝他。 银月屏退众人,在玉清池沐浴,宫中无人伺候,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故,羽浮闯进来之时,没有一个人拦他,既是巧合,也是银月有意为之,今日相逢,寥寥几句话,他便知道羽浮不会轻易放弃,今夜一定会再来,果然不出他所料。 宫中无人,羽浮四下张望,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是这宫里的上神,但那是曾经,如今,身上仍背负着神罚,神主没有赦免他,仍是戴罪之身,不至于东躲西藏,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师兄?」他轻声叫了一句,无人回应,便往里走。 这里他比银月熟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当年也曾发生过一次。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拍了拍自己的脸,赶走乱七八糟的想法,绕到后面的玉清池,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见后面有个朦胧的人影。 他一进来,银月便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垂下眼眸,宽衣解带。 羽浮走到屏风后面,偷偷看他。 银月背对着他,动作顿了下,復又装作没看见,坦然自若地脱衣裳,动作缓慢,一起一落,修长的手指与柔软的绸缎纠缠不休。 他是故意的。 羽浮被吸引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得入神,一时忘了身处何地,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动,发出咕嘟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屋子里,犹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掀起轩然大波。 他心跳得有些快,扑通扑通,震耳欲聋,往后藏了藏,掩耳盗铃似得用屏风挡着,捂着嘴,深唿吸了几口气,摸了摸脸,有些烫人。 堂堂上神,定力之弱,他有点不好意思,羞得面色红红的,眼眸湿润,像是怀春的小鹿,让人忍不住心动。 银月余光瞥了一眼,只看见一截雪白的衣角。 他低眉浅笑,嘴角弯弯。 慢条斯理的动作持续了很长时间,他在等,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终是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嘆,衣衫半褪半挂在身上,赤足走进池子里,踩在水中。 羽浮见状,又偷偷摸摸从后面伸出半个脑袋。 银月靠着玉石,闭着眼,雾气腾腾的温泉水把他的面容氤氲得模模煳煳,挡住大部分的视线,泡在水里的皮肤蕴含着力量,随着水波晃动,若隐若现。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银月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里有点想笑,又要绷着脸,嘴角微微抽搐,低低地嘆了口气,无奈地问道,「上神深夜到访,只是为了看我沐浴吗?」 他做贼心虚,银月一出声把他吓了一跳,不小心扑倒屏风,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下意识往外跑,听见银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停下脚步,尴尬地转身。 「当然不是。」他小声为自己辩解道,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银月,盯着他的背影,双眼放光,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以拳抵唇,轻声,「咳……」 银月扭过去,双手撑着白玉台,看着他,淡淡问道,「上神找我有事吗?」 羽浮支支吾吾,语不成句,索性不去做过多的解释,走到他面前蹲着,低头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自暴自弃地说道,「我觉得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不与我相认?是不是那个人的命令?」 银月被他猜中了心思,深深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半天没有说话。 羽浮噌得站起身,气恼地说道,「一定是他,我去找他。」 「站住。」银月呵住他,冷冷地说道,「上神误会了,没有人不让我与你相认,我的确是不记得你了。」 羽浮瞪着他,气得脸色通红,沖他吼道,「你胡说,那人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要这么维护他?你从前说过,要护着我生生世世,难道不做数了吗?」 银月沉默片刻,低垂着眼帘,低声道,「身为天帝,自当忘前尘往事,六根清净。」 羽浮不信,质问道,「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银月转过身去,把身子沉入水中,顾左右而言他,沉声道,「时辰不早了,上神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闭着眼,听见房间内响起一阵悉悉嗦嗦的衣衫摩擦的声音。 他以为人走了,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扑通的水声,睁开眼,见羽浮脱了鞋袜,赤足踩进水里,正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上神这是做什么?」他浑身一僵,不动声色地后退,紧紧贴着墙。 羽浮走过去,身上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裹着白皙的肌肤,露出姣好的身形,看得银月口干舌燥,仓皇移开视线,心乱如麻。 可是越靠近,他忽然感觉一阵心悸,像是被人用力攥紧了心脏,无法喘息,唿吸艰难,又像是有无数把刀扎在他身上,疼到了骨子里,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针尖钢刃上。 他皱着眉头,唿吸越来越粗重。 银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厉声呵斥道,「别再靠近了,你会受伤的。」 第131页 羽浮不听劝,停下来休息了两口气的时间,又不管不顾地向他走近,虽然很难受,但他还是强忍着,一言不发,鲜红的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银月看不下去他近乎自虐的行为,一抬手,施法阻止,让他没有办法再靠近。 羽浮伸手拍了拍面前无形的屏障,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法术,他轻易就可以解开,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做,只是失望地看着面前这个他喜欢的人,眼神里满是受伤。 「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他心里很难过,声音有些哽咽地问道,有一种被世间抛弃的感觉,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人,说不要他就不要了,没有原因,也没有给他解释和挽留的机会。 他闭上眼,放松身体,任由自己往下坠,沉入水中,让温热的泉水蒙住他的五官,想就这样结束悲苦的一生,与世间再无任何瓜葛。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不死不灭。 他在水中不挣扎,水面一片平静,只有零星的几个泡泡,银月顿时心慌,虽然知道他不会有事,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理智,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人捞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羽浮趴在他的肩膀上,吐出口中的水,湿发贴在脸颊,看上去脆弱而又柔美,让人心中无端升起保护欲。 「羽浮,你没事吧?」银月焦急地问道,不停拍着他的后背,既是帮他顺气,也是帮她拍出不小心吞进去的水。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我吗?那你为什么要担心我?」羽浮气息微喘,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抱着他的脖子,在那光滑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眼尾红红的,满是委屈。 银月皱眉,一声不吭地让他咬,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解释。 羽浮抱着他的脖子,扑上去,深深地吻住了他,那双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银月双手仿佛不受控制,沉重地抬不起来,怎么也无法推开他。 「唔……」 心悸的感觉又浮现,羽浮松开他,趴在他怀里,又要喘不过气了,越来越多的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水中,晕染开一片鲜艷的红色。 银月狠心推开他,不去看他眼眸里的受伤,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冷地说道,「不靠近我,你就不会受伤。」 羽浮苦笑了下,扶着玉台,一步一步走上岸。 银月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低低的,字字如针,将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从今往后也别再来找我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羽浮脚步一顿,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说完,他走出了宫。 身上的衣裳走着走着便干了,一路的水痕也消失不见,他走累了,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单薄的身体,紧紧咬着下唇,无声地哭泣,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浑身颤抖。 身后有人靠近,把一件温暖的衣裳搭在了他的身上,他抬起头,满怀希望地转过身,看到的却不是他想像中的人,而是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该来的没来,墨澈是那个不该来的。 他往后退两步,和面前的人拉开距离,冷冷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墨澈抿了抿唇,低声道,「哥哥,若儿想你了。」 若儿是他给他们的儿子取的名字。 羽浮皱眉,沉声道,「不要拿他当藉口,他是你儿子,不是我的,我最讨厌被人要挟,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我不会因为他而原谅你,也不会为了他留在你身边。」 「哥哥……」墨澈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被他躲开,拉了个空。 「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们成亲。」他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一转身消失在了墨澈面前。 墨澈在原地发了半天的呆,然后回了妖族。 妖族人多,又有万妖女王的操持,虽然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却也把每一处都布置得很喜庆,妖族殿下的大婚,妖族中人都很高兴,干劲十足。 第二日,羽浮一袭素衣去成亲,被万妖女王拦下,换上鲜红的嫁衣,趁着他的脸色愈加苍白,可他无论说什么都不肯盖上喜帕。 这一日也是银月的登基大典。 两族都在庆祝大事,确是不一样的氛围,一边死气沉沉,很压抑,一边敲锣打鼓,欢天喜地,不一样的族界,不一样的悲喜,有人欢喜有人忧,快乐的地方也有不快乐的人。 天族那边,神主现身,亲自主持大典,把墨澈逐出神籍,没有多说什么别的要惩罚他的话,诸神心中虽有疑云,却也不敢多问。 银月登上高位,睥睨众生,眼中孤寂,当他接受诸神朝拜时,殿外忽然闯进来穿着一身火红嫁衣的羽浮。 众神一片譁然,对着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纷纷。 可是他视若无睹,目光坚定地看着坐在高堂之上的那人,一步一步走向他,立于殿中,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参拜大礼。 「你不必行礼。」银月走下神台,虚抬一手,把他扶起身,声音低哑地说道,「你永远不用向我行礼。」 羽浮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诸位都听得清,说道,「妖族王后羽浮,见过天帝。」 银月心头一痛。 墨澈率领妖族众人追了过来,一时之间,殿上热闹非凡。 第132页 「哥哥。」他走过去,轻轻牵住羽浮的手,后者反握住他,没有挣开。 墨澈看向银月,两人对视,似乎没有言语,又似乎胜过千言万语,沖彼此点了点头。 银月一伸手,一卷金色的捲轴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把这东西递给墨澈,大声说道,「只要羽浮一日是妖族之后,天族愿与妖族结千万年之好,永远不会对妖族出兵。」 羽浮蓦地看着,红着眼,眼眸湿润,又是生气又是不解。 他明明就还爱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师兄,我这一生不欠任何人的,唯独有负于你。」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惨然的笑,自嘲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墨澈接过捲轴,出乎意料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牵着羽浮的手,带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心里盼望着银月可以开口挽留他,可直到消失在天族的地界,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那句话。 银月看着他们消失不见的背影,眼中流露出痛苦,书童走到他的身边,不解地问道,「君上,您为了上神,把墨公子身上的诅咒转移到了您的身上,从此再也不能靠近上神,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他点头,「值得,我不能给他的幸福,总要有别的人给。」 书童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上神并不快乐。 夜里,洞房花烛,却没有想像中的美好。 姣若在墨澈走进房间之前,神秘兮兮地塞了一个东西给他,告诉他,「只要让羽浮服下这个东西,不论他多么清冷的人,都会乖乖听话,任你为所欲为。」 他原本不想把这些东西用在羽浮身上,可是当他走进房间,无论说什么,羽浮都不理他,他不由便起了歪心思。 他背对着羽浮,不动声色地把药溶于酒水之中,无色无味,端着两个小杯子坐到床边,看着他今夜美丽的娘子,把其中一杯酒递给他,劝道,「哥哥,喝了合衾酒我们便休息吧。」 羽浮盯着他,一言不发,幽深的眼眸让他那些晦暗的心思无处遁形。 他端过酒杯,一饮而尽,冷冷地说道,「你何苦费心思餵我那些脏东西,你要的东西从小到大,我什么没有给你?」 他一针见血地拆穿,不留任何颜面,叫墨澈无地自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无从开口,低低地喊了句,「哥哥……」 「行了,」羽浮打断他,开始动手脱衣裳,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就想做那事吗?做吧。」 他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墨澈抿了抿唇,抱着他躺下,在他耳边问道,「哥哥,如果你怀上我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羽浮湿润的眼眸望着屋顶,身子微颤,沉默良久,答道,「我不知道。」 这世上真心待他之人,大约只有银月了,可如今也没有了。 事后,羽浮唿吸凌乱,盯着屋顶发呆。 忽然,他问身旁的墨澈,「你从小便喜欢我,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墨澈受宠若惊,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疑惑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羽浮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等一个回答。 墨澈想了想,笑着说道,「你身上很香,淡淡的海棠香,天底下独一份,别人没有的。」 羽浮抬起手闻了闻,什么也没有,大约是闻习惯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坐起身,很快穿上衣裳,揉了揉酸软的腰,慢吞吞地下床,拉着墨澈,脚步虚浮地往外走,走到院子里。 他不知从哪摸出了一袋海棠花的种子,指挥着墨澈在院子里四处挖挖刨刨,把种子放进挖好的坑里面,浇上水,又仔仔细细地把土踩严实,脸上难得有些放松的笑容,笑着说道,「来年你就可以有一树的海棠香了。」 墨澈看着他,一眼万年,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抱住了他,乞求道,「哥哥,别离开我。」 羽浮没回答他,只是说累了,回房间去休息,一躺床上便睡着了。 第二日,墨澈不知为何,醒得很晚,醒来的时候头很疼,身旁空无一人,旁边的位置早已凉透。 他的心如同坠入冰窖,一片冰冷。 「哥哥!」 他疯狂地四处寻找羽浮的下落,追到天涯海角,可是他却永远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搞完了,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