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他又在演我》 第1页 [古装迷情] 《暴君他又在演我》作者:北妖妖【完结+番外】 十三岁那年,阿初因为战乱与家人失散,被迫入宫为奴,隐姓埋名成为浣衣局中一名小小宫女。 传闻新帝霍景煊俊美无俦,却生性暴虐、不喜美色。阿初躲在浣衣局兢兢业业洗了两年衣服,难得外出一次,正好撞见皇帝銮驾,当晚就被打包送上龙床。 阿初:勾引皇上的宫女均被杖毙,今晚我也要死了嘤嘤嘤…… 她想哭又不敢哭,小小的人缩成一团,怯生生的望着眼前身穿龙袍之人,却没想霍景煊抱着她、哄着她、牵着她的手,许她以皇后之位。 阿初不知道的是,霍景煊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找她,已经找了整整两年。 ——霍景煊:世事变迁,物是人非,所幸初初安然无恙。 【小剧场】 所有人都以为霍景煊点了阿初却仍旧让她做宫女,是因为根本不在意她。 却不知夜深人静之时,烛火摇曳间,榻上双手十指紧扣,素来冷静自持的霍景煊吻着阿初绯红脸颊,声音低沉而沙哑:「初初,明日朕就立你为后。」 从来不是霍景煊吝啬位分,而是想用最盛大的婚礼迎她进宫。 【作者君微博:澜北妖主北妖妖】 註: 1、本文设定架空歷史,有私设; 2、男主被退过婚,和前未婚妻只见过两三面,真爱始终只有女主一个; 3、女主不是替身,男女主相差十岁; 4、所有剧情纯属虚构; 5、轻松小甜饼; 6、想到再补充。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初;霍景煊 ┃ 配角: ┃ 其它:预收文《妃常咸鱼》、《我与天公比命长》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也在跟暴君演深情 立意:愿所有善良的人都能被温柔以待 第1章 恭喜姑娘 送去含章殿 斜阳西垂,洒下温暖的余光,将人影拉的细长扭曲。 阿初捧着浆洗好的衣物跟在另外两名宫女身后,悄步走在幽长的宫道之上。 这已经是她入宫的第二个年头,却仍旧没有办法联繫上失散的家人。 路过怡康宫,阿初下意识停下脚步,一眼不眨地望向紧闭的朱色宫门。 要是姐姐还在就好了。 走在最前头的秋云察觉到她的异样,不悦催促:「阿初,发什么愣?还不跟上?」 阿初忙收起眼底的情绪,快步跟上前面两人,小心翼翼地挑起话头:「听说这怡康宫里原先是住着南边的那位皇后,咱们皇上还曾与她有过婚约?」 秋云嗤了一声,簪着青玉簪的脑袋高高扬起:「这谁不知道?好些人猜测皇上余情未了,放不下这事,因此才迟迟没有选妃。连那位住过的怡康宫都锁着,至今不让人进。都说那位皇后有倾国之色,想必如此才让皇上念念不忘吧。」 如今大周朝的皇帝名为霍景煊,他的皇位是从他哥哥霍长风手中抢下来的,秋云口中的皇后便是霍长风的结髮妻子盛晚晴。 霍景煊大军进京前,霍长风带着皇后及一干大臣南逃,如今与霍景煊的朝廷南北对峙已经两年。 另一名叫做秀珠的宫女听秋云语气嫉妒,恭维道:「人云亦云罢了,那位皇后原是盛家大小姐,盛家门庭显赫,旁人顾忌盛家脸面,她就是三分姿色,也得吹成十分。依我看呀,肯定比不上咱们秋云姐姐。」 秋云冷哼一声,看似不屑,眼底却漫上得意之色。 阿初听到这话,嘴上没说什么,心底其实不以为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南边那位盛皇后长什么模样,因为那是她姐姐。 姐姐是这世上最漂亮的人,谁都比不上。 阿初真名为盛初雪,姐姐盛晚晴贵为皇后,父亲盛泰官拜丞相,门生无数。 霍长风对盛家礼遇有加,不仅与盛晚晴相敬如宾,就连阿初都格外优待。 阿初曾是京中最令人羡慕的贵女。 但现在这一切都恍若隔世。 南北对立时,盛相曾出谋划策,帮助霍长风对抗霍景煊,立下了不小功劳。 而霍景煊曾与盛晚晴有婚约,在霍景煊落难之时,盛家却听从先帝提议解除婚约,还与霍景煊划清界限。 这于盛家而言虽是顺势而为,对霍景煊来说却相当于是在他最艰难之时踩了他一脚。 霍长风等人离开京城时,盛家也跟着走了。但阿初因为意外被独自滞留在京城,又阴差阳错地进了宫。 她只庆幸先前自己一直病着,见过她的人不多,才能让她在浣衣局中隐姓埋名藏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间,阿初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被人认出来,丢了小命。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时的原则,阿初平时一向低调,但此刻听秋云与秀珠一唱一和地贬低盛晚晴,阿初还是没忍住:「京中才人辈出,盛皇后未出嫁时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能在那么多贵女中脱颖而出,想来是确有真才实学。」 秋云虽是宫女,却心比天高,整日做梦能获霍景煊青眼,自是不爱听她这话,闻言狠狠瞪了阿初一眼:「就你知道的多?要不要我送你去陛下面前夸夸这位盛皇后?」 说得好像她真有这本事似的。 第2页 阿初腹诽一句,面上却装出害怕的样子:「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秋云姐姐别放在心上。」 秋云白了眼她,冷冷道:「管住你这张嘴,下次再犯定不饶你!」 「谢谢秋云姐姐。」阿初敷衍了一句,又状若随意地念叨, 「也不知现在这位盛皇后怎么样了?」 秀珠也有些好奇,转头看向总是自称消息灵通的秋云。 秋云再怎么消息灵通,又怎会知道南边的事?但为了不在她们面前丢脸,又故意板着脸教训阿初:「姑姑没教过你不能在宫里提南边的事吗?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阿初一听就知道她肯定是毫不知情,失望地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几人捧着衣裳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行盛大的队伍缓缓从朱色的门外拐进来,銮驾上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神色矜贵,身着华贵的黑色长袍,其上五爪金龙盘旋。 这便是如今大周朝的皇帝——霍景煊。 阿初入宫两年从未见过霍景煊,一想到父亲、姐姐一直与霍景煊为敌,她就有些害怕,担心自己被认出来。 她赶忙低下头去,装作只是一名寻常的浣衣局宫女,和秀珠秋云没有任何不同。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那龙辇拐过来时,一道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身上。 阿初心头一紧,不断祈祷龙撵快些过去。可天不遂人愿,就在那龙辇经过他们身边时,一道低沉而冷漠的男声响起:「停下。」 一瞬间,阿初紧张到忘记唿吸。 轿辇停下,周遭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阿初的身体远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快,跟着其余人一起跪下。 或许陛下只是在龙撵上坐乏了,想起身自己走走。 阿初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低头盯着手中托盘上的衣物一动不敢动,竖起耳朵仔细听周遭动静。 一抹金线滚边的黑色衣摆蓦然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是清冷低沉的男声。 「站起身来。」 这是霍景煊的声音,带着帝王的不容抗拒。 阿初咬破舌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僵硬地站起身。 金乌西坠,霍景煊逆光站在夕阳的余晖中。阿初仍旧低垂着头,像个寻常宫女一样谨守本分。 霍景煊却不满看不清她的面容,吩咐道:「抬头。」 阿初无法,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抬起头来。 霍景煊比她高许多,阿初平视只能望见他的肩膀与身前绣着的五爪金龙。 霍景煊似是觉得这样还是看不清,直接托着阿初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迫使阿初仰头与他直视 骤然对上霍景煊幽暗的双眸,阿初紧张地垂下眼睫。 这匆匆一瞥中,她看清了霍景煊的面容。 眼前的男子的确如传闻中俊朗不凡,同时也透着一股子孤傲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那双眼眸似沉着霜,太过冷冽,像是能轻而易举就将她看透。 阿初无处可逃,葱白玉指紧紧扣着手中托盘,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紧张。 「叫什么名字?」霍景煊问。 「……阿初。」阿初很小声地说。 霍景煊微微挑眉:「几岁了?」 「十五。」阿初稳住颤抖的声音,尽量不让自己失态。 霍景煊若有所思,无意间瞥见阿初捧着衣服的手,蓦然捏住她左手腕。 阿初低声惊唿,又拼命忍住。 霍景煊抬起她的手,衣袖顺着手腕往下滑去,露出阿初白皙的藕臂,衬得朱红色的守宫砂鲜艷欲滴,格外惹眼。 围绕着守宫砂周围有一圈更为娇嫩的肌肤,像是伤口重新结痂长出来的新皮,浅浅的并不起眼。 霍景煊看了片刻,抬眸问阿初:「本名叫什么?」 「原来叫陈芳初,因冲撞了齐太妃的闺名,姑姑便做主改为阿初。」 陈芳初这个名字确有其人,只不过现在被她借用了,只要不特地去查就不会被发现。但被这般连番追问,阿初心中有些忐忑 霍景煊扫了眼她,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年轻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放开阿初,吩咐一旁的宫人:「送去含章殿。」说完转身向轿辇走去,心情不错地靠在龙撵之上。 阿初呆愣在原地。 大太监薛城示意仪仗前行,自己则笑眯眯地走到阿初身旁,轻声道:「恭喜姑娘。」 霍景煊一行人来去匆匆,转眼便又在众人眼前消失。 阿初呆滞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所措。 谁都知道霍景煊不近美色,甚至不少人怀疑他有龙阳之好。先前有个宫女试图勾.引他,被他直接下令杖毙,怎么这会儿忽然要她去含章殿? 一旁的秋云没想到好不容易得见天颜,陛下却看中了阿初这个小丫头,莫名生出她抢走了自己机会的念头。 她狠狠地剜了阿初一眼,恨不得撕烂她这张狐媚的脸,但当着薛城的面,她又不敢发脾气,只能酸熘熘地问:「公公,阿初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薛城懒得理她,直接打断,对阿初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姑娘跟奴才去含章殿吧。」 阿初满心抗拒,抱着托盘下意识后退一步,连连摇头:「不,公公,我……我还要去给齐太妃送浣洗好的衣服……」 第3页 「这些事以后就不用您做了。」薛城温和又不容置喙地将托盘从她手里拿走,交给身旁的小太监,「送去齐太妃处,不许耽误。」 小太监应了一声,示意秋云与秀珠跟自己走。 圣意难违,哪怕阿初再不情愿,最终还是被送去含章殿,交到教习嬷嬷手中。 这是霍景煊登基后头一回点名临幸宫女,嬷嬷非常重视,带着七八个宫女为阿初沐浴,生怕有一丁点瑕疵引起霍景煊不满。 浣衣局的宫女事多钱少,连头油都是最次的。嬷嬷异常嫌弃,给阿初用最好的洗了一遍又一遍。等到被抬进寝殿时,阿初都觉得自己身上香得过分。 第2章 侍寝 难以捉摸的霍景煊 寝殿很大,屋内红烛跳动,将层层纱幔映出柔光。霍景煊不在,阿初独自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望着帐顶出神。 事情朝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她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待会该如何面对霍景煊。 她甚至都不知道霍景煊怎么就忽然看上了她,难道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姐姐的影子? 阿初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脸。 小时候她的确和盛晚晴有些像,但这几年模样长开,姐妹俩一个像爹爹一个像娘亲,倒不是太像了。 外人都说霍景煊对盛晚晴念念不忘,但阿初做为盛晚晴最亲近的人,却觉得没那么夸张。 一开始倾心盛晚晴的人其实是霍长风,吴皇后在端午宴上暗示此事,被盛晚晴婉拒后,吴皇后觉得面上无光,一怒之下求了先帝为盛晚晴与不受宠的霍景煊赐婚。 赐婚之后,两家无甚往来,也说不上亲厚,阿初甚至怀疑姐姐都没见过霍景煊。 之后没多久两家就解除婚约,霍景煊被逐出京城,了无踪迹。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是他在西北自立为王。 而盛晚晴与霍景煊解除婚约后不久,便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霍长风。 其中曲折阿初不清楚,她当时年纪小一门心思想着玩儿,家里又从不让她听这些,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阿初一直以为姐姐的订婚对象从始至终都只有霍长风一个人。 直到后来被迫入宫为奴,阿初在浣衣局听秋云等人闲聊,才慢慢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霍景煊现在忽然让她侍寝,该不会是认出了她,对当年的事又心存不满,故意用这种方法羞辱她和盛家吧? 想到这个可能,阿初便后嵴发寒,又在心底告诉自己应该不会。 霍景煊和他身边的人都没见过她,而先前宫中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还基本上都跟着去了南方。她在这里呆了两年都没被认出来,按理说现在也不会被认出才是。 阿初躺在龙床上胡思乱想,直至子时霍景煊仍旧没来。 她迷迷煳煳间隐约听见外面的宫人说:「皇上还在批奏章,怕是又得到天明。」, 阿初心间涌起一丝喜悦,想着今晚霍景煊应该不会来了。 悬着的心暂时落地,强忍的困意席捲而来,眼皮也越发沉重。阿初露在锦被外的脑袋向一侧偏去,眼看着要睡熟时,忽然被一阵推门声惊醒。 尽管那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黑夜中还是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开。 阿初浑身紧绷地望着寝宫大门的方向。 摇曳的烛火中,一抹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她走来。 阿初紧张地屏住唿吸,心脏随着霍景煊的靠近而越跳越快,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即将走到床边时,霍景煊的脚步却微微一顿,似是发现了什么,蹙眉挑起纱幔。 四目相对,霍景煊看清床上的人是她,幽暗眸光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后瞭然。 阿初从前养在深闺里,见过的外男都没几个,更别提有什么来往。她从未与人有过肌肤之亲,此刻自然也是万分不愿与霍景煊发生些什么的。 可她如今不过一介宫女,又哪有拒绝的余地?若想保命,就只能老老实实听从霍景煊的安排。 白日里教习嬷嬷特地嘱咐过,若陛下不主动,她就得主动些。不然要是引得陛下不悦,小命难保。 阿初不想死,见霍景煊不动,只能强忍着心中羞耻,硬着头皮去解霍景煊绣着祥云纹饰的暗金色腰带:「奴婢服侍陛下就寝。」 柔弱无骨的白皙小手略有些发颤地探向霍景煊腰间,就在即将碰触到他的那一刻,霍景煊像是回过神来,忽然转过身去。 原本被他挑起的纱幔重新落下,将两人再次隔开。 「你不用做这些。」霍景煊低声道,不知是不是夜里微凉的缘故,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冷意。 阿初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僵硬地停在空中。 透过纱幔,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人影快步离开。 寝宫大门重新被合上,阿初错愕地瘫坐在床上,心中升起一丝恐惧和绝望。 陛下叫她来不是为了侍寝?可她……可她已经躺在龙床上了。 听闻从前有几个宫女试图勾-引陛下,均被杖毙了。今日虽是宫人误会,并非她所愿,但她上了龙床却是事实。陛下若是以为她存心勾引,那她今晚……岂不是也要死了? 她还没有找到家人,怎能就这么死了呢? 阿初有心要逃,可是蚕丝被下□□,这里又是深宫大内,护卫重重,她能往哪里逃? 第4页 阿初越想越伤心,抱膝坐在床上,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寝宫之中传来木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 阿初停止哭泣,戒备而害怕地望着走进来的人。 来人是含章殿的掌事大宫女珍珠,看样子并没有要叫人将她拖出去打死的样子,而是将叠放整齐的衣服放在榻边,示意她快些换上。 阿初不明所以,但还是收敛情绪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珍珠同情地看了眼她,低着头又转身离去了。 殿内很安静,只有烛火静默燃烧。 阿初穿戴好,擦了眼泪,小心翼翼地开门出去。 寝殿外守着几名宫人,看到阿初出来,神色各异。 珍珠走到阿初身旁,语气温和道:「已经将姑娘的的房间收拾好,往后一道在含章殿当差,姑娘莫要见外才是。」 「当差?」阿初诧异,脸上神情难掩意外。 珍珠点点头,示意阿初跟她走:「姑娘先随奴婢去看看屋子吧,缺什么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去准备。」 阿初觉得奇怪,含章殿并不缺人伺候,为什么霍景煊还要点她来? 她忐忑地跟着珍珠走到自己的房间。 宫女都住宫女所,像珍珠这样有头有脸的大宫女,也是与人合住,只不过从八人一间升成了两人一间。 阿初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换个地方睡通铺,没想到推门进去,却是个雅致的单间。 这是含章殿后殿的一间厢房,说不上宽敞,但绝对不是宫女所用的规格。 进门摆着一张红木小圆桌,旁边有一个单独的净室。卧室与外头用落地罩隔开,里面放着一张架子床。 床上已经铺好被褥,被面是上好的绸缎,绣着映日荷花,床架纱帐用的是浅灰色鲛纱,轻如薄翼,价值连城。 架子床对面靠墙摆着一摞箱柜,大小都有,还有个梳妆檯。 珍珠带她转了一圈,问:「姑娘可还满意?」 阿初明知这安排不妥,哪敢满意,慌乱问道:「这越矩了吧?」 珍珠一开始也有过这个疑虑,但薛城让她尽管去做,不要多问,她也就按着吩咐安排了。此刻见阿初面带疑惑,解释道:「这是薛公公特地吩咐的,姑娘请放心。」 霍景煊被逐出京城时,只有薛城追随在他身旁。后来薛城跟着霍景煊从北方打回京城,身份与一般内侍不同,可以称得上是霍景煊最亲近之人。 很多人都明白薛城的话一般就是霍景煊的意思,先前阿初也这么以为。直到今晚的乌龙侍寝之后,她开始怀疑薛城揣摩圣心的本事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她才逃脱「勾-引陛下」的罪名,不想因为僭越再丢脑袋。 阿初摇了摇头,警觉道:「既是当差,我住普通的宫女所就好。」 珍珠这下犯了难,不知是该顺着她,还是按着薛城的吩咐去办。 恰巧这时薛城过来查看情况,闻言走进来说:「阿初姑娘安心住下就是,不必担心旁的。」 阿初看着面前身量高挑的年轻太监,犹豫片刻,小声说:「可是……这不合规矩。」 薛城示意她放心:「陛下的话就是规矩。」 阿初更觉意外,抬眸道:「陛下同意我住这里?」 薛城颔首。 阿初和薛城没有私仇,薛城堂堂大内总管,如果真的想对付她,有的是办法,犯不着用这种可能牵扯上他自己的手段。 而且不久前薛城才犯过错,应该不至于再擅作主张。既然如此,让她住这里恐怕还真是霍景煊的意思。 阿初搞不懂霍景煊到底是何用意,但也不敢违逆,只能惴惴不安地应下:「谢谢公公,谢谢姐姐。」 薛城温声笑道:「姑娘该谢陛下才是。」 阿初望了眼正殿的方向,明白他这是在提醒她亲自向霍景煊谢恩,可她一点也不想去见霍景煊。 好在今日天色已晚,霍景煊已经歇下了,薛城让她明日再去。 虽然早晚都要去,但能拖一晚是一晚,阿初还是松了口气。 珍珠虽然年长几岁,但阿初被霍景煊和薛城另眼相待,她哪里敢应这声姐姐,笑着说:「姑娘叫奴婢珍珠就是,往后缺什么随时跟奴婢说。」 阿初知道她也是看霍景煊和薛城的脸色行事,跟她分辩这些也是无用,便乖巧地点点头,将两人送到门口,才一头雾水地回到寝室。 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过离奇,阿初想不通,迷茫地躺在床上,半丝睡意也没,总觉得自己得快点逃出宫才是。 第3章 身份暴露 阿初:躲了个寂寞…… 薛城办完事回到含章殿的书房,为霍景煊端去一杯安神茶,恭谦道:「已经安置好二姑娘。如今平安找到她,陛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早些歇息吧。」 霍景煊面前的桌案上奏摺堆积如山,他正在批阅。 鲜红的硃批落在空白宣纸上,字迹苍遒有力,篇幅竟比大臣的原文还要多。 听到薛城的话,霍景煊回着奏章,头也不抬地反问:「安置到朕的床上?」 外人都说霍景煊性情残暴,但这不过是霍长风一干人散播的谣言。 薛城自小跟在霍景煊身侧,自认没有比霍景煊更好的主子、更称职的帝王。 当初薛城遭人矇骗,为了得到宫中的五两赏银去给母亲抓药,大胆私阉,结果却入宫无门。眼看就要被冻死在路上,是霍景煊救了他。 第5页 这些年两人多次死里逃生,不是他这个做奴才的护着霍景煊,而是霍景煊一次次将他从死人堆里拉了出去。 霍景煊登基后,推行新政,减轻了绝大多数百姓的负担,夸赞之人不计其数。 但士绅利益受损,这些人不能再对百姓吸血吮髓,自然对霍景煊恨之入骨,无所不用其极地在背后污衊他。 以往薛城偶尔犯错,霍景煊当场教育过后便不会再提,今儿个还是他头一回翻旧帐,薛城讪讪:「奴才知错。」 「她才几岁?」霍景煊数落了薛城一句,在奏摺上一气呵成地写完回函,这才搁笔。 薛城心想十五岁也能嫁人了,阿初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 可霍景煊显然没这心思,薛城也不敢再提,只能低着头说:「是奴才考虑不周。」 霍景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薛城上前将奏摺拿到一边去晾干墨迹。 霍景煊望着杯中茶水,不咸不淡地问:「小丫头如何了?」 薛城回身道:「一开始觉得房间规格僭越,不敢住。奴才说是陛下同意的后,二姑娘才忐忑住下。」 霍景煊端着茶杯,勾起唇角轻轻发出一道鼻音,似是轻笑。 薛城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声问:「往后真的让二姑娘在殿中做宫女吗?」 「不然呢?」霍景煊状若随意地反问。 几年没见,小丫头个子长高,心眼也多了,撒起谎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既然她说她是当宫女,那就成全她。 以往薛城都能对霍景煊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但在阿初这件事上他却有些看不透。 所幸霍景煊不是难伺候的主儿,猜不透那就索性不猜,按他的吩咐办差就是了,于是薛城问道:「那是否需要隐瞒二姑娘的身份?」 「嗯。」霍景煊应了一声,想起阿初当时骗他的模样,眼眸微沉,低声道,「往后你看顾些。」 堂堂相府千金沦为浣衣局的低等宫女,这两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即使霍景煊不嘱咐,薛城也会护着阿初:「奴才明白。」 安神茶发挥作用,霍景煊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回房歇息。 柔软的龙床之上残留着淡淡的幽香,霍景煊躺在其中,疲倦的精神得到缓解,逐渐放松。 这股味道不属于他,却莫名让他感到舒心。 霍景煊沉浸在这丝罕见的惬意中,下意识回想这抹幽香的来源。 蓦然,他意识到这是阿初身上的味道。 霍景煊紧阖的眼眸睁开,想起小丫头不久前跪坐在床上,睫毛轻颤,锦被堪堪遮挡住身子的模样。 他捏了捏眉心,只觉被褥间残留的味道更加浓郁,充斥着他的鼻腔。 「薛城。」霍景煊沉声喊。 「奴才在。」薛城推门进来。 霍景煊起身,指了指床铺:「换掉。」 阿初离开寝殿之时,乖巧地把床铺铺好了,试图恢復成自己从未躺过时的样子,祈祷霍景煊能放她一马。 她离开后,珍珠进来见床铺整齐,以为有人已经换过了,便没再更换。 此刻薛城意识到霍景煊在意什么,连忙应声。 换上全新的被褥,没有了刚刚那股勾人的幽香,霍景煊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眠,谁知原本昏昏欲睡的头脑却愈发清晰。 真是见鬼了。 辗转反侧间,霍景煊忽然有些怀念刚刚那股令他感到舒缓的淡雅幽香,不知不觉回想起上次见到阿初时的场景。 那时他才被逐出京城,与薛城两人好不容易才从刺客手中逃出生天,精疲力竭地倒在郊外的草丛中歇息。 在那里,他们遇上了才七岁的阿初。 半年前盛相的长子盛嘉奕战死沙场,阿初坚信哥哥没死要,带着从小养大的大白鹅离家出走去找哥哥。 然而她才走到京郊,就不幸被蛇咬了。 小姑娘红着眼眶,了无生趣地躺在草丛中等死。 还是霍景煊辨认出那是无毒蛇,小丫头才笑逐颜开地要继续北上。 一个七岁的女孩儿独自上路必定危险重重,霍景煊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当下将人拦住。 阿初一开始还不肯,最后还是在霍景煊以要「告诉盛相」为威胁,阿初才愿意乖乖回家。 走之前,阿初将自己带着的金疮药和银子都给了霍景煊,请求他去北方时能顺便帮自己找一找哥哥。 霍景煊被逐出京城时什么也不准带,只有薛城和身上这套衣服,就连手中长剑都是从刺客处抢来的。 刺客人多势众,霍景煊与薛城被围攻,即使侥倖逃脱也浑身是伤。 阿初给的金疮药与银子犹如雪中送炭,让他们渡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候。 过去的记忆一点点清晰,充斥霍景煊的脑海,搅得他愈发没有睡意。 霍景煊索性起身去批摺子,一夜未眠。 阿初同样一夜没睡,她听着外头有动静,便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去昨日侍寝的正殿。 霍景煊正坐在桌前用膳,殿内安静无声。 阿初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薛城注意到她,低头与霍景煊耳语几句,霍景煊抬眸望过来。 阿初立刻低下头去,躲开他的眼神。 不一会儿,薛城走到她身前:「姑娘是来谢恩的?」 第6页 阿初点点头:「是,请问公公,陛下现在方便吗」 「方便,姑娘请进。」薛城将她带进屋。 阿初在离霍景煊不远的地方站稳,行了个大礼:「奴婢谢陛下赏赐。」 霍景煊蹙起眉头,似乎并不愿意看见她这般跪在自己面前:「起来。」 阿初谢恩起身。 霍景煊登基后,宫中管理不再像先前那样混乱,每人各有明确差事,单管自己这一块就好。 阿初才来含章殿,还没被安排差事,但也不敢躲懒离开,只能惴惴不安地跟着薛城站在旁边,随时听候霍景煊的吩咐。 蓦然,她听见霍景煊问:「怎么成了宫女?」 在薛城的提醒下,阿初才意识到霍景煊问的是她,恭谦道:「两年前宫里选拔宫女,奴婢有幸被选中,便入了宫。」 阿初想要偷瞄霍景煊的神色,又怕被他发现,只能忍着不抬头。 两年前正是霍景煊带兵打回京城,登基为帝的时候。当时不少宫人趁乱逃了,宫中人手不足,他继位后便选了一批家世清白的人入宫。 听着阿初的话,霍景煊眸色微暗:「这两年一直在宫中?从未出去?」 「是,奴婢自入宫就一直在浣衣局,从未出宫。」阿初努力让霍景煊知道自己是个认真勤劳的小宫女,干活从不偷懒,没有白拿月钱。 霍景煊侧头望着她,阿初被他类似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 然而霍景煊并没有说什么,看了她片刻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继续用膳。 薛城用眼神示意阿初给霍景煊布菜,还在她经过身边时小声跟她说了几样霍景煊平日里爱吃的菜。 阿初会意,依着薛城的吩咐,将那几样小菜分别用小碟取了一些放到霍景煊手边。 果然,霍景煊很快就将这些小菜都吃光了,可见确实是喜欢的。 阿初头一次侍奉天子用膳,不知具体都有些什么规矩,本着不出错的想法,净捡些他爱吃的挑,见碟子空了便添上。 霍景煊想着她第一天在自己这里当差,怕她紧张,凡是她夹来的都吃了,吃到最后几乎是顶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薛城正想着有阿初姑娘布菜,陛下连胃口都变好了,就见正吃饭的男人趁阿初低头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薛城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赶忙上前对阿初道:「可以了,陛下待会还要早朝,不宜多食。」 阿初看了看霍景煊,见他也没有反驳,便听话地放下了碗筷。 霍景煊松了口气,接过薛城递来的杯盏漱了漱口,扶着桌子站起身,整理衣冠后一步步向殿外走去,脚部看上去格外「沉重」。 早朝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最大的问题还是与霍长风的南方朝廷对峙之事。各派官员吵吵嚷嚷不停,谁都觉得自己说的有理。 想起南逃的那些人,霍景煊又想起阿初和今日的早膳,胃部的不适愈发明显。 他对台下的争执越发没有耐心,直起身来想要开口打断,谁知一张嘴,便是「嗝」的一声……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安静地落针可闻。方才还在为何时继续与南方开战而争吵的几个官员话音一顿,同时转过头来,其他人的视线也随之投了过来。 霍景煊:「……」 他短暂的愣怔了一下,然后一脸镇定地看向侍立在旁的薛城。 薛城:「?」 第4章 阿初的青玉簪 秋云的野心 阿初对早朝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把本分做好,让人无处挑错才成。 她主动去找珍珠询问:「请问我以后负责什么差事?」 自打知道霍景煊对阿初与众不同,珍珠就恨不得把她当娘娘供起来,哪还敢安排给她差事。 可昨晚薛城着重跟她强调阿初是宫女,珍珠不知其中缘由,只能道:「姑娘的差事等薛公公随陛下散朝后再行定夺,今日先去休息吧。」 阿初虽觉得不妥,但看珍珠的模样料想她是不敢自主主张,只得谢过她,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昨晚没睡,此刻头有些昏沉,下意识趴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阿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是梦见小时候和哥哥姐姐一起玩耍,一会儿又梦见哥哥战死马革裹尸,还梦见了贵为皇后的姐姐于深夜中暗自垂泪,最后阿初是被吓醒的。 她醒来懵了片刻,望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好半晌才慢慢回神,捂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屋内天光大亮,约摸已经晌午,这个时候霍景煊与薛城应当下朝了。阿初记着去找薛城问差事,对着镜子整理好稍稍乱掉的头髮,开门出去。 含章殿的宫人各司其职,却在阿初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偷偷看她,心中暗自猜测这位究竟有何与众不同。 阿初只当不知道,迳自朝正殿走去。 上次阿初喊珍珠姐姐,珍珠没应,阿初这次不好再喊,只能开门见山地问:「请问薛公公回来了吗?」 「还没呢,陛下政务繁忙,有时朝会得到下午才结束。姑娘才来含章殿一日,不着急干活。」珍珠说着一笑,「奴婢本想派人去浣衣局把姑娘的行李拿来,但没姑娘首肯,我们也不好乱动姑娘东西。现在跟姑娘讨个主意,若是没什么贵重物品,不拿也不打紧,现做新的就是。若是有,姑娘写个单子,奴婢派人去取。」 第7页 阿初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连连摆手:「就是些衣服,我自己去拿就好。」 趁自己还没差事,阿初跟珍珠说了一声后,出门朝浣衣局走去,打算先把自己的东西拿过来。 然而走出含章殿没多久,她就听见一道欣喜的女声喊她:「阿初!」 阿初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看见秋云抱着个小包裹笑逐颜开地朝自己走来:「我来给你送行李。」 秋云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对阿初笑得格外亲切,「知道你贵人事多,怕你没工夫去取行李,我今天一大早特地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给你送来,已经在门口等一上午了。」 她是低等宫女没法进含章殿,但为了能巴结阿初,愣是顶着初秋的烈日等到现在。 见阿初过来,秋云殷切地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她,顺势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阿初的东西不多,除了刚进宫时内务府给定做的四季衣裳两套,只有她这两年攒的月钱。 秋云一向贪财,这次月钱一分不少地被送过来,阿初知道她是被霍景煊的名头给唬住了,不露声色地道谢:「谢谢秋云姐姐。」 秋云见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好相处,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故作关切地问:「昨天你被含章殿的人带走后,我担心了一晚上。」 阿初不想跟秋云演什么姐妹情深,温和地反问:「含章殿的人又不是老虎,秋云姐姐担心什么?难不成觉得这里的人不好,会害我不成?」 秋云哪敢应这话,神色僵了一下,只能跳过前面表关心的步骤,试探性地问:「陛下亲自点你过来,想来是喜欢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位分呀?」 阿初像是完全没看出秋云的意图,实话实说道:「秋云姐姐说笑了,陛下是让我来含章殿当差做宫女,哪来的什么位分?」 秋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可你昨晚不是侍寝了吗?」 含章殿的人嘴巴都严,外人只知道霍景煊点了阿初,却不知道昨晚的具体情形,还都当霍景煊已经临幸阿初,就等着给位分了。 「没有,你想多了。」阿初说。 秋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片刻后回神,她一把拽过阿初的手臂扯开袖子,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这下不得不信了。 秋云气得要命。 亏她还以为阿初一步登天要当娘娘了,一大早就赶过来讨好她,没想到还是个宫女! 「没出息!」她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要是阿初都还是宫女,她还怎么接近霍景煊? 秋云恨不得转身就走,但转念想到这可能是她唯一一个接近霍景煊的机会,又忍住了。 至少现在阿初已经进了含章殿,她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秋云尽可能收起自己的轻蔑,对阿初说:「真羡慕妹妹命好能进含章殿当差,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你看你自己孤身前来,在这里半个熟人也没有,要不帮姐姐想个办法,让姐姐也过来好了?如此一来我们姐妹也能做个伴。」因为心中对阿初不屑,即使秋云再装腔作势,说话间也多了一层命令的语气。 阿初为她这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感到可笑:「我都还只是一个刚被调来的小宫女,怎么帮得了你?」 「那你也是陛下亲自调来含章殿的宫女,就是薛公公都得敬你三分,就说要个姐妹来含章殿陪你,这还不简单?」秋云胡诌,希望能用这番话忽悠阿初帮自己说话。 阿初无语:「我就是成了娘娘,也没本事往陛下寝宫塞宫女。」 秋云心想要真成娘娘那倒好了。 她原本以为阿初今日有位分,特地赶来就是想被调到阿初身边当差。往后霍景煊去找阿初的时候,她再找机会接近陛下,肯定能被陛下看中。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阿初竟还只是个宫女。 秋云越想越气,感觉自己的封妃之路都被阿初这小蹄子阻了。见她不愿意帮自己,秋云满心怒火却又不敢直接发作,便取下了头上的青玉簪,在手中摩挲两下,对阿初道,:「妹妹高升,我本想将这簪子送给妹妹做礼物的。但如今看来这簪子太寻常了,实在是配不上妹妹。回头我去寻些更好的物件送给妹妹,这簪子……不如就丢了吧。」 这枚青玉簪其实是阿初的,她刚入宫时,姑姑让秋云带她,秋云便把簪子强「借」了去。 阿初几次找她理论,秋云非但不还,反而诬陷阿初眼红青玉簪,想夺她传家宝。 青玉簪质地古朴,看起来不像是很珍贵的首饰,但整个宫中仅此一件,是几年前盛晚晴给阿初的。 两年前阿初落难,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这枚青玉簪留着做念想。 被秋云抢去后,刚入宫的阿初投鼠忌器,担心有人认出她的容貌,只能隐忍不发。 从前在浣衣局,阿初每日能见到青玉簪,还算有个心安。现在秋云竟然以此威胁她,阿初心知必须尽快将簪子拿回来,否则秋云狗急跳墙,真有可能毁掉它。 阿初琢磨先假意应承下秋云的要求,把青玉簪骗到手再说:「姐姐言重了,你愿意来与我做伴儿,那真是太好不过。」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想将簪子拿回来,在即将碰触到簪子的一瞬间,秋云将簪子往后一藏,躲开了阿初的手。 她就知道这枚青玉簪是阿初的软肋,神色倨傲地睨了阿初一眼:「急什么?等姐姐我进了含章殿,自然会给你。」 第8页 秋云为人精明又贪得无厌,就算得偿所愿进了含章殿,也不一定会守约将簪子还给她。 阿初瞥了眼离自己不远的含章殿,心生一计。 她失望地嘆了口气,恋恋不捨地看着秋云手中的青玉簪:「那姐姐一定要帮我好好保管哦。」 「放心吧。」秋云得意地冷笑一声,故意当着阿初的面将青玉簪插回自己头上,趾高气昂道,「别看啦,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让我进含章殿吧。」 阿初正要点头,望着秋云身后忽然脸色大变:「陛下!」 秋云大吃一惊,连忙转身想给霍景煊行礼。 然而身后哪有什么霍景煊,秋云刚一转身,阿初拔掉她头上的青玉簪,握在手中转身就跑。 秋云意识到中计,怒不可遏,立刻去追阿初:「你给我站住!小贱人!把簪子还给我!」 阿初想这么干很久了,但从前她是浣衣局的宫女,在那里跟秋云抢东西只会被秋云整得更惨。可现在不同了,只要她跑进含章殿,秋云就再难抢回去。 秋云跑得很快,阿初眼看要被她追上,匆忙朝前面大喊:「侍卫大哥救我!」 含章殿门口立着八名侍卫,原先阿初与秋云在远一些的地方说话,他们并不能听到两人谈话内容,对此也没兴趣。 但此刻一听阿初唿喊,侍卫立刻冲上来将秋云制住 秋云被吓了一跳,用力挣扎:「你们放开我!是她抢我东西!」 侍卫们才不听秋云的话,两人一左一右制住她,还有一人客客气气地去问阿初:「请问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阿初想了想说:「她抢我东西,不过我拿回来了,把她赶出去吧。」 侍卫应声,另外两人立刻拉着秋云往外走。 秋云气急,对着阿初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 「放肆!」 一道粗粝的男声突然打断了秋云的话,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秋云冷汗直流,腿都软了。 这是薛城的声音,不像寻常太监那样尖细,反而因为伤了嗓子,声音略微嘶哑低沉,很好辨认。 秋云背对着薛城,慌乱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决定先下手为强。 在宫中强抢他人财物是大罪,若是能将这罪名扣掉阿初头上,这死丫头不仅会被赶出含章殿,说不定还得进慎刑司。 「薛——陛下!」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霍景煊神色阴沉的坐在龙撵上,最后两个字因为过于震惊而变了音调。 第5章 南边的消息 阿初紧张极了 龙撵有条不紊地在众人面前停下,霍景煊看向离自己最远的阿初:「怎么回事?」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没想到霍景煊也来了,秋云跪在地上,恐惧之余涌起一丝窃喜,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抢在阿初开口前假装委屈地说:「陛下,奴婢好心来给阿初送行李,她却看中了奴婢的传家宝。奴婢不给,她就强抢了去。」 霍景煊似是意外,挑眉看向阿初。 阿初连连摇头:「奴婢没有。」 「东西就在你手上,难道是我冤枉你不成?」秋云反问。 霍景煊的眼神顺着这话落在阿初手中的簪子上,看清簪子模样,他眸中闪过一道异色,皱起眉头。 薛城知道他的想法,上前温声对阿初说:「阿初姑娘,暂借下手中玉簪。」 阿初哪里敢拒绝,惴惴不安地交给薛城,由他转呈霍景煊。 这枚簪子上没有印记,不是盛晚晴出嫁前的闺房首饰,也不是记载在册的宫中之物。阿初不知道盛晚晴是从何得来,但姐姐给她时没有刻意提过什么,也从没见她戴过,想必只是枚普通的青玉簪,阿初才敢带入宫中留作念想。 可霍景煊这眼神让她不安。 阿初壮着胆子偷偷去瞄霍景煊的神色,正好撞见霍景煊望过来的眼神,吓得阿初赶忙低下头。 蓦然,她听见霍景煊问:「怎么在你这里?」 他不会在姐姐那里见过这枚青玉簪吧? 阿初害怕,一时忘了答话。 秋云可怜巴巴地说:「这是奴婢从家里……」 「闭嘴。」霍景煊喝断她,看向阿初,显然已经确定这是她的东西。 「这是奴婢入宫时娘亲给的。」阿初不敢提姐姐,换了个比较安全的说法。 这是一枚极普通的青玉簪,原料并非很名贵的玉石,雕工也一般,甚至因为年代久远,簪尾处的雕花已经磨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霍景煊的指腹轻轻摩挲过簪尾的雕花,垂眼看了片刻,将簪子还给阿初。 这代表他认可簪子是阿初的。 阿初喜上眉梢,双手握着簪子宝贝极了:「多谢陛下为奴婢做主。」 望着小姑娘亮闪闪的双眸,霍景煊心间的阴郁少了三分:「别跪着了,起来吧。」 阿初开开心心地站起身,又看向秋云。 「送去慎刑司。」霍景煊都懒得看她。 秋云脸色惨白,连忙求饶:「陛下饶命!这簪子真的是奴婢的……」 「你住口。」薛城低呵,立在两旁的侍卫立刻捂住秋云的嘴巴,一左一右将她拖走。 先前的失而復得让阿初太过欣喜,这会儿才握着簪子有些发蒙。 霍景煊就这么信任她吗? 第9页 阿初心中疑惑却不敢问。 反倒是霍景煊看着抱着小包袱的她,又想起七年前那个带着大白鹅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小丫头长点心眼也好,若是还像七年前那样见谁都说实话,恐怕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霍景煊扫了眼后殿阿初厢房所在的方向,语气平淡地问:「还住得习惯吗?」 阿初回神,连连点头:「住得习惯,这里特别好,谢陛下赏赐。」 「去收拾东西吧。」霍景煊弯了弯唇,收回眼神,迈步往前走去。他才下朝,需要回屋去将繁重的朝服换下。 薛城将早就准备好的常服奉上,看见霍景煊的脸色越来越沉,低着头不敢出声。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霍景煊低声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那簪子你看到了?」 薛城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瞧着像是太后的东西,但十多年前宫外跟风仿制了不少,应该是其中之一。」 薛城口中的太后是霍景煊的生母,先帝的髮妻周皇后。 霍景煊睨了他一眼:「这么着急为她辩护,你护着那丫头?」 薛城笑:「奴才是就事论事。真正的青玉簪应该随霍长风等人去了南方,怎么会在阿初姑娘手里?」 霍景煊很肯定地告诉他:「她手里那枚就是真的。」 青玉簪簪柄处有一个『霍』字,因为年代久远,字体边缘有磨损,看起来像是杂草花纹。若是宫外跟风仿制的青玉簪,不会刻这个字,也不会有这样的磨损。 薛城不敢提阿初与南边那位盛皇后的关系,思索着说:「或许是机缘巧合?」 「那得是怎样的机缘,才能让霍家世代传承给皇后的青玉簪落到她手里?」霍景煊问。 太-祖与髮妻相识于微末,这枚普通的青玉簪就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夫妻俩相濡以沫,于乱世群雄中闯出一片天地,共创霍家江山。 太-祖登基为帝,髮妻则为霍家第一位皇后,夫妻鸾-凤和鸣,白头偕老。 后来,□□驾崩,太子继位,皇后将青玉簪赠与太子妃,希望子孙也能如他们这般恩爱。 此后,这枚不起眼的青玉簪就由霍家歷任皇后代代相传。 因为所含寓意非同一般,歷任皇后一向妥善收藏,很少佩戴,以免不小心弄碎。 宫中大多只知道有这么一枚簪子,却没几人亲眼见过。 直到霍景煊生母周皇后去世,吴贵妃被先帝立为继后。青玉簪落入她手中后,被她多次炫耀,引得命妇们争相仿制,都期望能如□□夫妇般琴瑟和谐。 但这已是十五年前的事,很多人早就忘了这簪子的模样。 现在,这枚青玉簪应该传到霍长风的皇后盛晚晴手中。 薛城避开与盛晚晴有关之事,低声道:「奴才看阿初姑娘也不知道这簪子的意义,否则她不敢拿出来。」 「派人去查清楚。」霍景煊放下茶杯,望了眼南边,神色阴沉。 阿初显然不知道这枚青玉簪的意义,不然不敢让他看见。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她偶然从盛晚晴那里拿到了簪子,不然可就麻烦了。 霍景煊想得入神,去书房批摺子时还总是忍不住想起这事,屡屡走神。 蓦然,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幽香,霍景煊意识到是谁来了,收回思绪。 阿初端着一杯茶走到他身旁,乖巧道:「陛下请用茶。」 霍景煊并不渴,但接过尝了一口。龙井清甜,但唇齿间似乎也多了一层别样的淡雅香气。 霍景煊下意识想起昨晚沾有这气息的被褥,他的喉结动了动,终是没忍住,低声问:「擦了什么,这么香?」 「没涂什么。」阿初见霍景煊问得认真,疑惑地抬起胳膊闻了闻,的确有淡淡的香味传来。她猜到缘由,沉默片刻,尴尬地说,「昨晚嬷嬷给奴婢洗漱用了好多香料,可能是腌入味了……」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霍景煊失笑,弯唇看她。 阿初总觉得被嘲笑了,红着脸低下头去。 正在这时,薛城推门进来有事通禀。然而他看见立在霍景煊旁边的阿初,又欲言又止。 然而霍景煊并没有要阿初迴避的意思:「何事?」 薛城无奈道:「陛下,姜大人与王大人从南方回来了。」 阿初握着托盘的手微微收紧,硬着头皮没有离开,低头站在霍景煊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宣。」霍景煊好似也忘了她的存在,示意薛城将人带进来。 姜大人年过半百,但精神抖擞,配着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看起来格外严肃。王大人年轻些,跟在姜大人身后,看起来职位低些。 两人进来行了礼,姜大人向霍景煊述职:「臣此番南下,陛下所辖之处国泰民安,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陛下功不可没。」 霍景煊懒得听他奉承,挑重点问:「玉江怎样?」 提起这,姜大人露出笑意:「去年修的河堤固若金汤,今年汛期过去,各处河堤均安然无恙,没有灾情。陛下尽可以放心。」 玉江是一条自西而始、横穿整个大周的大江,沿途滋养了无数生灵,但也同时水患频发。 从前阿初偶尔也会听爹爹提及一些朝堂之事,其中提到玉江总没好事,隔三差五就决堤泛滥、沖毁良田、灾民遍地,没想到千疮百孔的玉江河堤竟然被霍景煊派人修好了。 第10页 霍景煊微微颔首,对此还算满意。 「还有一件事臣需回禀陛下。」姜大人打量着霍景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盛泰又写了檄文。」 冷不丁听到爹爹的名字,阿初瞪大了眼睛,屏住唿吸,僵着身子想要知道更多消息。 薛城看了眼阿初,上前将姜大人从袖中取出的抄录本转呈给霍景煊。 檄文很长,写满了一整张练大字的纸。 霍景煊垂眸仔细阅览,另外三人谁也不敢出声,殿内寂静得可怕。 几年前梁王谋反,檄文也是盛相写的,阿初偷偷看过。爹爹在这上面骂人从不嘴软,而且专挑心窝子捅。她担心霍景煊恼怒,壮着胆子偷觑霍景煊的神色。 霍景煊神色如常,看完便将檄文放下。 姜大人义愤填膺:「盛泰此人狼心狗肺,对陛下出言不逊,死有余辜!臣提议等秋-收过后,咱们直接挥师南下,一举歼灭霍长风、盛泰及其爪牙!」 阿初紧张地偷看霍景煊,希望他别答应。 霍景煊沉默不语。 姜大人继续劝,「陛下,咱们兵强马壮,可比南边那些残兵败将好多了。若不趁着现在了结他们,将来盛泰还不知道又会如何大放厥词。」 阿初的脸色愈发惨白。 霍景煊又扫了眼桌上的檄文,眸色低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蓦然,他回头看向阿初,挑眉问:「阿初觉得呢?」 阿初:「!!!」 第6章 出宫 霍景煊:阿初这碗水端得真平…… 这等朝廷大事根本轮不上她一个小宫女插嘴,阿初都不用细想霍景煊为何要这么问她,就给出最妥善的回答:「国家大事,奴婢不敢置喙。」 「朕让你说,你说就是。」霍景煊侧身看她,深邃的眸中闪着不分明的笑。 阿初相当怀疑自己被认出来了。 依照常理,她应该同姜大人一样义愤填膺,将书写这篇檄文之人一顿臭骂。 可那是她爹。 爹爹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她绝对不能骂爹爹。 阿初不敢让霍景煊久等,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盛相人在南方,写这篇檄文说不定是身不由己。」 霍景煊听她出她语气中竭力隐藏的担忧,继续逗她:「阿初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阿初没想到他会继续问自己,偷瞄霍景煊的脸色。 见他没有生气或不悦,阿初确定霍景煊不是在说反话,壮着胆子说:「奴婢觉得盛相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陛下可以试着招安,让他为您效力。」 姜大人嗤笑:「姑娘恐怕不知道霍长风的皇后就是盛泰的女儿吧?谁都有可能被诏安,唯有他不可能。」 阿初当然清楚这个道理,可她必须护着爹爹:「大人您又不是盛相,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盛相一向公私分明,若霍长风不值得他效忠,他不会愚忠。我们陛下是明君,盛相怎么会不懂弃暗投明的道理?」 霍景煊勾起唇角,虽然明知小丫头在扯谎,但心里就是觉得有趣。 姜大人反驳:「盛泰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他绝不会弃之不顾。」 「我们可以暗中联繫盛相,表面上还与他水火不容,等到霍长风放松警惕,再与盛相里应外合,大周将士就能兵不血刃地夺下南方领土。」阿初怕自己说多了惹霍景煊不快,给他端茶,希望能转移霍景煊的注意力。 霍景煊接过茶盏,望着杯中茶叶,压着嘴角的弧度说:「阿初这碗水端得真平。」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最后无论他和霍长风谁赢,盛泰都能平安无事。 在场诸人都听出霍景煊话中有话,可除了薛城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初倒是也听出点苗头,可霍景煊刚被她爹骂完,理应不会对她这么客气才是,又只能不往这方面想。 姜大人以为阿初是霍景煊这几日新看上的小宫女,只当他在和新欢打趣,没有放在心上,继续道:「陛下,盛泰的确才干过人,但他绝不会投我大周,留不得啊。」 一直沉默站在他身侧的王大人忽然道:「倒也不是没可能。」 众人的目光看向他。 王大人沖霍景煊拱手做礼,言简意赅道:「臣记得盛泰还有个小女儿,两年前失踪,我们可以从这上面做文章。」 阿初懊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不让自己表露出异样,聚精会神地观察屋内情形。 正在喝茶的霍景煊瞥了眼王大人,没有说话。 王大人说:「臣曾打听过盛二小姐的下落,但一无所获。听闻二小姐身体不好,自出娘胎就没断过药,也就是投胎在相府才能多活这十来年。盛家南迁时走得匆忙,把她落下了。她一个每月都要昂贵药材续命的深闺小姐,若无人护持,绝活不下去。我们可以把她的死推到霍长风头上,这样即使盛泰不降,也会与霍长风产生嫌隙。」 薛城偷瞄阿初,心想王大人您可真会说话。 阿初狠狠瞪了眼王大人,没想到他看起来长得白白净净,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竟然想用她去骗爹爹。 她担忧地看向霍景煊,生怕他会採用这一建议。 霍景煊听着王大人的话,冷不丁想起阿初身上的浅香,分辨出其中的确带着一丝很浅的草药清香。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抹幽香是怎么调出来的。 第11页 霍景煊想得出神,阿初误以为他是在考虑王大人这番话的可行性,心中着急。 爹爹如果真的跟霍长风心生嫌隙,不仅爹爹有生命危险,姐姐夹在中间也两头为难,说不定会因此被废。 哪怕明知这里并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阿初还是尽可能装出为霍景煊考虑的模样反驳王大人:「王大人,万一盛二小姐是被盛相秘密保护起来了,以此去离间盛相与霍长风,反而会让盛相更加坚定地站到霍长风那一头,还请慎重考虑。」 「盛泰现在还在秘密派人寻访小女儿,他绝对不知道盛二小姐的下落,姑娘可以放心。」王大人说。 这两年在宫中消息闭塞,阿初最怕爹爹和姐姐放弃找她,可没想到这样反而让人发现了利用她的机会。 霍景煊看着她心中焦急却不敢表露出来,放下茶杯说:「此事再议,檄文的事让翰林院看着办。」 这话是让翰林院的人用笔桿子骂回去,显然还没有跟南方开战的意思。 两位朝臣明白霍景煊的意思,虽然两人都有心再劝,但知道霍景煊在军事方面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便都忍住了。 朝臣告退,阿初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也想离开。 霍景煊却没让她走,抬眼问她:「这两年想家吗?」 阿初暗暗用指甲掐了自己一把,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偶尔也会想家,但既然入了宫奴婢就会好好当差。」 霍景煊听着小丫头满口谎话,继续问:「阿初家住哪里?」 阿初时刻记着自己现在叫「陈芳初」:「奴婢家住京郊的陈家村,一日路程就到。」 这些都记载在册,霍景煊早就知道了。他望着阿初坚毅的面容,很难想像七年前那个被蛇咬一口都能哭好久的小丫头是经歷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沉默片刻后,霍景煊说:「朕给你三天假,准你回家一趟。」 阿初意外,她总觉得霍景煊是怀疑她了。可若是如此,以霍景煊的身份完全不必跟她虚与委蛇,直接拿下就是。 能出宫总比被困在这里好,阿初琢磨趁机去南方找爹爹,真诚道谢:「多谢陛下!」 霍景煊微微颔首,望着她远去并未多说什么。 …… 第二日一早,阿初就去找霍景煊辞行。 她入宫时除了头上的青玉簪,只有一身陈旧的粗布衣裳。袖口与领口都被洗得褪色发白,手肘两处还打着补丁。 别人家姑娘进宫都挑好的穿,只有她一人穿着身难看的旧衣裳,为此没少被人笑话。 如今头一次出宫,阿初只能换回这套衣裳。 即使衣服老旧难看,但依旧难掩阿初明艷的面容。 霍景煊看着村姑打扮的她,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压下这股说不清的情绪,只淡淡吩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阿初谢恩离开,走出含章殿时,薛城递给她两样东西:「这是姑娘的身份文牒和路引,千万要保管好,不然可能会被当成细作抓起来。」 阿初从前只知道有这两样东西,但从没见过。本想藉机搞一份好偷跑去南边,但现在看到上面写明了她的身份、所去地点和时间,阿初的心凉了一半。 这让她还怎么偷偷熘去南边找爹爹? 她不敢表露出心底的失望,谢过薛城,这才把文书和自己攒下的月钱一起妥善收好,迫不及待地着朝宫门跑去。 时隔两年,阿初第一次迈出皇宫,觉得外面的天都比宫中看到的要蓝。 她强忍住心中欢喜,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朝丞相府走去。 虽然听说相府已经被查封,但万一爹爹走的时候给她留下过什么暗号呢? 而且她整整两年才攒下十两银子,阿初虽对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没概念,但害怕这点钱不够她去南方,打算先回府去看看她埋在院子里的私房钱还在不在。 离开皇宫的戒备区,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沿街叫卖、酒肆茶楼歌舞昇平,好一派繁华热闹。 阿初从前来往皇宫与相府都坐马车,她辨认了半天方向,总算绕着圈走到相府门口。 门匾已经被摘掉,没有阿初熟悉的「盛府」两个字,只有一个脸盆大的蜘蛛网挂在那里。朱色大门上用封条贴着,落款还是两年前。 望着近在咫尺的家,阿初眼眶发红。 她忍住眼泪,朝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爹爹派来的人。 可附近除了路过的行人就只有叫卖的小贩,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人。 昨日王大人的话让阿初知道现在还有对自己不利的人在找她,她不敢在门口停留太久,绕进相府旁边的一条小弄堂。 她记得后院墙角有一个狗洞,被茂密的杂草挡住了,平时看不出。洞口不大,但以她的身量应该能钻进去。 然而跑到后院,她却发现洞口已经被堵住。 阿初又是失落又是难过,狠狠踹向被堵起来的狗洞。 她希望这是假的,希望自己能一脚踹出一个洞来,可结结实实踢上去一脚,非但震得她脚疼,还直接让她摔倒在地。 落地的一瞬间,疼痛立刻传来,阿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落。 她想起两年前自己死里逃生却得知被抛下时的彷徨与害怕、想起这两年受的委屈、想爹爹、想姐姐,还想死去的哥哥…… 第12页 阿初越想越伤心,却依旧不敢让自己大声哭出来。 她知道哭没用,努力压下自己心底的难过,擦掉脸上的泪水,忽然听见一个轻浮的声音从声旁响起:「哟,小妹妹哭什么呢?」 阿初顺着声音来源望去,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黑皮肤男人正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 这眼神让阿初浑身不舒服,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转身想走。 小混混追上去,挡住阿初去路,同时将她往墙角逼:「妹妹别走啊,有什么委屈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不要你管,走开!」阿初怒斥。 混混并没有被威慑到,甚至更加高兴:「美人儿生起气来也这么漂亮,真是叫哥哥我喜欢。妹妹别哭了,跟哥哥回家,哥哥好好疼你。」 他伸手想去摸阿初的脸,阿初又是害怕又是嫌恶,狠狠往他脚上踩了一脚。 混混惨叫一声,阿初趁机推开他,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混混忍痛追上去,可他毕竟伤到了脚,跑得稍慢了些,让阿初有幸跑出寂静无人的小弄堂,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混混追上来一把握住她手臂。 阿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引来周围人群的注目,混混察觉到,脸上的狰狞化作虚伪的笑意,沖众人笑道:「我娘子跟我闹脾气呢,没事,都散了吧。」 阿初挣扎着反驳:「我不是他娘子!我不认识他!」 混混的手隔着衣袖紧紧握住阿初的手臂,恨不得将她手臂捏碎,可脸上却对她笑得更加和煦,就连语气都非常温柔:「娘子别闹了,有话咱们回家去说。你想买的首饰我给你买就是。」 旁边甚至有人劝阿初:「诶呀,小两口就别闹了,你夫君人不错啊。」 「我真的不认识他!」无论阿初怎么解释,就是没人站出来帮她。 混混面露得意,心想捡到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赚翻了。他拽着阿初往僻静小巷中走去,阿初力气不如他,渐渐被他拖动。 她心中绝望极了,这一刻甚至后悔出宫。 就在这时,一枚青色叶片从阿初面前飞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了混混的喉咙。 温热的血溅了阿初一脸,在人群恐惧的惊唿中,她僵在原地。 第7章 霍景煊的安慰 反正您拿阿初姑娘当妹妹…… 染血的叶片犹如铁片插入泥地之中,阿初瞪大了眼睛去看倒在地上的混混,感到唿吸困难。 一瞬间她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被人追杀的那一天。 人群的惊唿让阿初回神,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恐怖的记忆,告诉自己要冷静。 在附近巡查的官差听到百姓唿喊立刻赶过来:「怎么回事?」 胆小的人都跑了,只剩下几个胆大不怕死的百姓围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跟官差说经过。 「大人,这个男人要带自己娘子回家,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他娘子不肯跟他回家。」 …… 听他们言语间已经将自己认定是这个流氓的妻子,阿初紧紧忍住发颤的牙齿反驳:「我不认识他,是他想掳走我。」 两名官差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尸体。 尸体长得贼眉鼠眼,穿着破旧邋遢,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男子。 眼前的姑娘虽然长得漂亮,但身上衣服老旧得很,一看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为首的两名官差对视一眼,露出彼此心领神会的笑意。 「这人怎么死的?」他们问阿初。 阿初惶惶摇头:「我不知道……」 「是不是你杀了他?当时就你离他最近。」黑脸官差的语气愈发严肃。 「不是。」阿初立刻否认,这人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指责她,让阿初心生不安。 旁边另一边矮胖官差见火候差不多了,假装和蔼地说:「嗨,兄弟,别吓着人姑娘。姑娘说自己不知情,肯定有证据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掂荷包的手势,暗示阿初给钱。 阿初统共就十两银子,还打算拿这钱去找爹爹。若是给了他们,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去南边寻亲? 阿初压着心底的害怕去看地上的尸体,想用事实证明自己的清白。 围观的百姓中正好有人认识死者,据他所说,这人名为刘三,是附近有名的混混,时常调戏妇女、撒泼闹事,谁见了都头疼。 刘三是被一击毙命,兇器还只是一片叶子,这绝对是高手所为。 见她迟迟没给钱,先前的黑脸官差再次严厉开口:「就你离她最近,此事肯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阿初自认没错,反问官差:「如果我想杀他,为什么不在之前僻静的小巷中动手,非等到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才让他死于非命?我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胖官差面露不悦,量她年纪小,可能不懂自己的暗示,压低了声音再次提醒:「姑娘,说话要有证据。你说不是你杀的,证据呢?」 他怕阿初不明白,还特地瞥了眼她袖口露出的钱袋穗子。 阿初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就是想讹她银子。她把不慎露出来的穗子塞回去,坚决不助长这种风气,反问道:「你们想把他的死栽赃到我头上,也得有证据。证据呢?」 第13页 他们自然没有证据,这小丫头给脸不要脸,黑脸官差当下就火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进了牢你就知道不是人人都像我们哥俩这么好说话。锁上!」 阿初哪里是两个男人的对手,甚至都没来得及为自己再辩解一句就被拷上了。 眼看要被拖走,阿初心慌之余想起自己怎么说也算是霍景煊身边的人,或许能用这个身份逃过一劫。 她正要取出随身携带的身份文牒与路引,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官差不悦地朝声音来源望去,本想吼回去,但触及霍景煊阴沉的面容,竟然有一瞬的害怕。 「滚开!」薛城怒斥,抬起手中令牌。 看清那是大内令牌,非陛下亲信之人不可得,两名官差双腿发软,直接给跪下了:「见过大人……」 霍景煊没有理会他们,抬手用袖子去擦阿初脸上的血。 薛城扯过官差腰间的钥匙,打开阿初手上的镣铐。 看见霍景煊肩头飘落的树叶与杀死刘三那片相似,阿初明白是他救的自己,意外而庆幸。 爹爹说得对,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她的确不能一个人出去。 可她难道要一辈子都在霍景煊身边当宫女吗? 想起家人和渺茫前路,阿初的眼眶又红了。 霍景煊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泪光,声音温和了三分:「没事了,别怕。」 阿初没想到他会安慰自己,勉强从恐惧中回神,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力道。 她虽然看不见自己脸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感受着滑腻腻的触感与霍景煊越皱越深的眉头,阿初小声说:「绸子不好吸水。」 正在帮她擦脸的霍景煊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 银灰色的绸缎衣袖上染了一大片血,可非但没能帮阿初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反而还将她原本没染上血的地方也弄脏了。 霍景煊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薛城适时道:「附近有客栈,您去修整一下,换套衣服吧。」 霍景煊牵住阿初的手往外走。 薛城喊来人群中乔装成平民的侍卫,将这两名索贿官差送去应天府。 随后他追上走在前面的两人,去最近的一家客栈给霍景煊和阿初各要了一间上房,并去採买衣裳。 刘三的血顺着阿初的脸颊滑落到脖子里,弄脏了里衣,让她浑身不舒服,直犯噁心。 霍景煊带她上楼,看阿初一脸嫌恶地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浸透的衣衫,吩咐前面带路的掌柜:「多备些热水,让她沐浴。」 掌柜原先看两人身上都是血,不愿接待,还是薛城扯谎说是不慎溅到的鸡血,又塞了银子才同意他们入住。 此刻银子在手,自然是霍景煊说什么就是什么,掌柜连连应声:「您放心,保证让姑娘舒舒服服泡一个澡。」 客栈房间不大,但非常雅致,还有单独的净室,与卧室用一道九折美人屏风隔开。 小二很快将木桶之中蓄满热水,关门出去。 阿初先取出一盆热水将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洗掉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趟进木桶之中。 温暖的水将她身子包裹,慢慢让她放松起来,感受到久违的安逸。 泡澡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阿初发出惬意的喟嘆。 垂眼时,她看到被自己丢在不远处的衣裳,又想起刚刚那些糟心事。 阿初先前被死人给吓懵了,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没向霍景煊道谢。 她暗暗记下一会儿得去谢恩,问着屋里残留着的血腥味,阿初靠在木桶上又想起当初在家庙追杀她的那些人。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为什么会想杀她呢? 阿初眉头紧锁,屋外的霍景煊表情同样不好。 薛城买来了新衣,但他们这里全是男子,谁也不方便把衣服给阿初送进去。 平时店里还有几名做帮佣的女眷,但今日是初一,正好都去庙里上香还愿了,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街上倒是人来人往,可薛城找了几位姑娘都没成功,都怕这是拐子新出的骗术,谁也不愿意跟他进屋。 无奈之下,薛城硬着头皮跟霍景煊提议:「要不还是您送进去吧?」 霍景煊剜了薛城一眼。 他一个大老爷们能进小姑娘洗澡的屋子吗? 「你去。」霍景煊说。 薛城跟着霍景煊出生入死,情分非比寻常,有些事还是能跟他商量的,小声道:「奴才虽然是个太监,但也算是男人,与阿初姑娘男女有别。」 「朕就没区别了吗?」霍景煊反问。相比于薛城,他还是个完整的男人呢。 薛城心想阿初姑娘侍寝那晚,您又不是没见过她身子。 可他不敢再提这事,低着头只当不知道霍景煊在瞪自己,义正言辞道:「您拿阿初姑娘当妹妹看待,纯洁的兄妹情不会因为送件衣服就变味。您放心,奴才保证保守秘密。」 顿了顿,薛城还特地补充,「这么久水也该凉了,万一阿初姑娘染上风寒,又是一桩麻烦事。」 像是为了印证薛城的话,屋内冷不丁传来阿初接连不断的喷嚏声,再拖延下去她的确可能被凉水冻病。 霍景煊皱着眉头看向她所在的屋子,半晌,他敲了敲门:「阿初。」 第8章 心知肚明 他不喜欢我 第14页 「陛……公子?」阿初及时改口,有些疑惑。 霍景煊僵在门外,默了片刻,沉声问:「洗好没?」 阿初以为是自己耽搁太久让霍景煊等得不耐烦了,连忙说:「马上就好。」屋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她匆忙起身的动静。 「不急,你回水里去。」霍景煊说。 阿初不明所以,乖乖回到木桶之中。 霍景煊的手放在木门之上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推开这扇门。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握成拳,霍景煊示意薛城先跟阿初解释清楚。 薛城道:「阿初姑娘,给您新买的衣裳到了,但客栈中没有女眷,只能由咱们公子给您送进来。」 阿初惊了,连忙道:「不劳烦公子,我自己来拿就可以。」 霍景煊听里面传来潺潺水声,猜测是阿初出浴,又冷不丁想起两天前小丫头跪坐在自己面前,香肩半露、欲说还休的模样。 霍景煊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阿初,回水里去。」 正打算把染血的衣衫先凑合穿上的阿初一愣。 霍景煊难道真的要屈尊降贵给她送衣服? 阿初耳朵尖发红,嗫嚅着对门外说:「我自己来拿就好了。」 霍景煊猜到她是想先穿旧衣服凑合一下,但那套粗布衣衫已经被血染透,还怎么穿? 而且霍景煊也不想再让阿初碰到那些血迹,沉声吩咐:「把衣服放下,回水里去。」 霍景煊怎么知道她拿着衣服? 阿初一惊,立刻用旧衣服裹住自己身子,想钻回水里。她太过着急,路过美人图屏风时不甚踢倒屏风,发出一声巨响。 脚丫直接撞上屏风传来剧烈疼痛,疼得她下意识惊唿。 守在屋外的霍景煊误以为她出事,立刻推门进去。 然而进屋却看到小丫头身上胡乱裹着粗布衣衫,瀑布般的黑髮落在身后,青丝间依稀露出一副精緻的蝴蝶骨。 霍景煊下意识就把跟在自己身后的薛城推出去,随后关上了门。 阿初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整张脸都红了,更是紧紧用衣服裹住自己的身子,生怕被霍景煊看见。 然而霍景煊只确定阿初没出大事,便转过身去。 「被屏风砸到了?」他问。 「不是……是我不小心踢倒了屏风……」阿初很小声地回答。她想要站起身,但因为衣服挡住了身后最要紧的地方,一动的话肯定会走光,让她不敢动弹。 「伤得严重么?」霍景煊又问。 阿初强忍着脚趾处传来的疼痛,吸着鼻子说:「还好。」 霍景煊听她语气就知道肯定不好,但又不好现在就查看她的伤势,只能问:「有无伤到骨头?」 阿初双眸含泪,透过泪光朝脚丫望去,努力忍住哭腔说:「应该没有。」 霍景煊听她语气不确定,想到小丫头或许不懂这些,对阿初说:「衣服我丢给你,你先穿好。」随后他吩咐外面,「薛城,请大夫。」 「是。」薛城隔着门应了一声,担心阿初伤重了。 阿初听到身后传来衣服轻盈落地的声音,疑惑地回头,才发现霍景煊一直都背对着自己。 这让她心里的窘迫与难堪都少了些,阿初强忍着痛慢慢站起身,紧张地盯着霍景煊的背影,轻手轻脚地拿起衣服,匆忙穿好。 望着霍景煊挺拔的背影,阿初红着脸一时不知该与他说什么,只能小声说:「好了。」 霍景煊转过身去,阿初羞赧的目光与他一触即分,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伤势如何?」霍景煊垂眼去看她的脚伤,无意间正好能看到阿初白皙的后颈。 「已经不怎么疼了……」阿初蜷缩起脚尖,尴尬地将露在外面的脚丫收回裙摆下。 霍景煊只堪堪看到几只白嫩如珍珠的灵巧脚趾,其中大脚趾青紫发肿,一看就是伤着了:「去坐着吧,大夫快来了。」 他转身要走,阿初喊住他:「陛下,我……奴婢的脚不要紧了,不用请大夫。」 霍景煊知道她想避嫌,但担心她伤到骨头:「病不避医。」 「真的不要紧。」阿初现在觉得霍景煊在身边才更可怕。 霍景煊望了她片刻,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阿初摸不清他什么意思,低头去瞧自己发疼的脚。刚刚霍景煊让她查看情况的时候,脚除了疼没别的症状,现在居然已经肿起一块青紫色。 姐姐说过,女孩子的脚不能被人随意看去。 以前她贪玩摔伤过,身上的淤青过段时间自己就消失了,这也应该一样的吧? 阿初如是想着,打算等疼痛缓解些,能正常走路了就去去找霍景煊道谢。 屋外,薛城已经将大夫请来,关切地问:「阿初姑娘伤得严重吗?」 「撞伤了脚。」霍景煊看大夫是个蓄着鬍子的老者,皱起眉头,「没有女医吗?」 大夫并不知他身份,只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笑道:「我倒是想教,但女娃娃的父母们都不肯让孩子学,只盼着让她们干活或嫁人,这不只能收男弟子喽?」 霍景煊眸色微沉,又想起阿初刚刚的牴触,将她的症状描述一遍,询问病症。 老大夫捏着鬍子说:「若没有伤到骨头,那擦了药水推拿三天即可消肿。但若伤到骨头,那必须尽快正位,否则时间一长,错位的骨头长在一起,那就难办了。」 第15页 然而光靠肉眼看不出有无伤到骨头。 霍景煊的眉头皱得更深。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女子的嬉笑声。 薛城在楼梯口张望一番,对霍景煊说:「是掌柜媳妇带着店中的女眷回来了。」 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霍景煊对此并没兴趣,但忽然意识到可以让女眷去看看阿初的脚,吩咐薛城去办。 不一会儿,薛城就领着掌柜媳妇上来了。 这是位四十来岁的大嫂,店里人都喊她张嫂。张嫂长相和气,一双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弯起的月牙。 薛城跟她叮嘱完要点,张嫂连连应下,敲门进去,笑眯眯地跟阿初说:「来给姑娘送壶热茶,再给姑娘把头髮熏干。入秋了风大,不熏干容易头疼。 阿初正愁不能熏发,谢过张嫂,给她也倒了杯茶。 张嫂是个健谈的人,一边给阿初熏发,一边忍不住夸她:「姑娘可真漂亮,我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您坐在窗前,还以为是天仙下凡了。」 阿初被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您过奖了。」 「我跟着我们当家的在这客栈里干活,也算是见过不少人,姑娘当真是最漂亮的一个。」张嫂是真心夸她,夸完阿初还觉得不够,沖阿初说,「您夫君也是英俊不凡、一表人才,小夫妻郎才女貌,真真是对璧人,看了叫人羡慕。」 阿初愣了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霍景煊,连忙道:「他不是我夫君。」 张嫂狐疑:「怎么会不是呢?他对您那么上心,我进来时他还特地让管家吩咐我看看您的脚伤严不严重。」 阿初尴尬地解释:「他……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个奴婢。」 张嫂惊了,透过梳妆檯上的铜镜看到阿初失落的神情,她忽然懂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嘆息,宽慰阿初:「是婢女也不打紧,只要公子对您有心,那就比什么都强。就是不知道家里大夫人能不能容得下旁人……」 阿初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看张嫂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担忧,她硬着头皮告诉她:「我家公子还没成婚。您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和公子不可能在一起的,他不喜欢我。」 张嫂不信,信誓旦旦地反问:「不喜欢你怎么会对一个婢女这么好?」 阿初的心沉甸甸的。 霍景煊的确对她好得过了头,这远不是一个奴婢能有的待遇。 刚刚沐浴之时,阿初想通了一些事。 昨日被问及爹爹之事,霍景煊夸她「这碗水端得真平」;今日霍景煊应该就跟在她身后,才能与她前后脚到相府。 种种事迹都表明霍景煊已经发现她身份。 可既然知道她是盛初雪,爹爹和姐姐那么对他,霍景煊把她挫骨扬灰都是轻的,却还对她这么好,十有八-九是想利用她去威胁爹爹。 霍景煊和薛城跟了她一路都没被发现,阿初知道自己贸然想逃是逃不掉的。 既然霍景煊没拆穿她,她也就先装不知情,能混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就找到机会能逃了。 面对张嫂的提问,阿初只是尴尬地笑笑,并不说话。 她完全不知道霍景煊就在隔壁,两间屋子隔音差,张嫂嗓门又大,霍景煊将她们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阿初再三跟张嫂强调他不喜欢她,薛城偷偷去瞄霍景煊。 霍景煊端起紫砂茶盏,将杯中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第9章 霍景煊的嘲笑 有没有事朕说了算 帮阿初把头髮熏干,张嫂又去查看她的脚伤。然而她毕竟不是学医之人,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伤到骨头,只能将自己看到如数回復霍景煊。 薛城给了银子让她退下,问霍景煊:「要不奴才再去别处找找有无女医。」 「她自己都不在乎,你急什么?」霍景煊的语气一如既然的平淡,但薛城跟随他多年,还是从中听出几分不悦。 薛城纳闷,您又不娶人家,为阿初姑娘那番话恼什么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初的脚伤没有继续缓解,一直维持着先前的疼痛。她琢磨着可能得明天才能好,但谢恩不能一直拖着不去,只能整理好仪容后走出房间。 伤在脚趾,只要她走得慢一些、稳当些,并不会太明显。 霍景煊得知她来谢恩,眼中闪过一道意外,仔细打量着她。 小丫头步子迈得好似乌龟,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从门口走到自己面前,按规矩行礼谢恩。 这模样显脚伤还没好,霍景煊摩挲着手中的跌打药酒,明知故问:「脚不疼了?」 阿初不想多事,习惯性想说不疼。但转念想到霍景煊已经知道她身份,她又不想太过委屈自己,小声说:「疼。」 霍景煊嗤笑一声,他以为阿初还想忍着呢。 「疼还不让大夫看?」霍景煊问。 阿初脸颊微红,嘟囔道:「应该明天就好了。」 霍景煊听出她还真是这么想的,不知该不该笑她天真。 若只是淤青,那的确两三天就能好。可若是伤到骨头,不好好医治的话,一辈子都好不了。 老大夫走之前留了跌打药酒,就放在桌上,霍景煊摩挲着褐色的小药瓶半晌,吩咐阿初:「坐下。」 听着他不容拒绝的口吻,阿初不明所以地在小圆桌旁坐下。 第16页 「把鞋脱了。」霍景煊同时将一个空凳子挪到阿初面前,示意她将脚放上去。 阿初握着衣袖的手微微收紧,红着脸没动:「奴婢真的没事。」 霍景煊睨了她一眼:「有没有事朕说了算。」 听他语气沉了三分,阿初硬着头皮脱去鞋袜,将脚放到面前的小凳上。 纤足小巧,白如霜雪,五指微微蜷起,似是紧张,又像是害怕。 带有大片青紫的大脚趾格外显眼,阿初发现伤势好像更严重了些,心道不妙。 难道她想错了吗? 正在这时,霍景煊握住了她的脚。 男人手掌的温度犹如烧红的烙铁,烫得阿初一惊,下意识想收回脚,却没能成功。 霍景煊的虎口卡住她脚肘,拇指压住她脚背,另外四指覆盖在她脚心,紧紧握住阿初的脚,不让她逃离。 阿初的脸顿时火燎火燎,低声喊:「陛下,别……」 「别动。」霍景煊打断她的话,另一只手去捏阿初受伤的脚趾。 阿初吃痛,没能忍住,「嘶」得一声。 霍景煊抬眼瞥她。 阿初怯怯对上他的眸光,又低下头去,紧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丁点声响。 霍景煊看着那双红到几近透明的小耳朵,心间的责怪少了三分:「指骨错位,你再坚持下,脚趾头迟早长歪。」 阿初这下顾不上他的取笑,担忧得看向自己的脚:「那怎么办……」 「别咬着舌头。」霍景煊忽然这么嘱咐一句。 阿初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霍景煊捏住她受伤的脚趾用力一按,疼得阿初下意识喊出了声。 她担心霍景煊一怒之下直接把她骨头都捏断了,害怕地去动大脚趾,却惊讶地发现虽然仍旧是疼,但和先前那种连着骨头的疼不一样了。 她错愕地看向霍景煊。 他帮自己把骨头正位了? 「谢……谢谢陛下……」阿初怔怔道谢,有些不敢相信霍景煊会对她这么好。 霍景煊的眼神从她翘动的脚趾上挪开,去拿桌上的药酒,头也不抬地说:「朕只是不想身旁跟个瘸子。」 跌打药酒奇特的味道传入阿初鼻间,她这才意识到霍景煊要帮她推拿,活血化瘀。 小姑娘脸颊通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羞的。 「陛下,奴婢自己来吧。」她不好意思地说。 「你会?」霍景煊问。 阿初当然不会,但被霍景煊这样捏着脚,她浑身都不舒服:「奴婢可以学。」 「那就先仔细看着。」霍景煊的拇指按压过阿初的脚背,对这小丫头的倔强感到头疼,「都伤到骨头了还不吱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忍的?」 想起嬷嬷死之前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得忍住,阿初脸色微白,支吾着说:「之前真的没那么疼……」 霍景煊听她语气不对,推测小姑娘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没再问下去。 屋内很安静,阿初有些不自在。 她不清楚霍景煊打算怎么利用她去威胁爹爹,但现在既然窗户纸还没捅破,她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还是先和霍景煊和平相处得好。 这次霍景煊帮她将骨头復位,阿初琢磨先拍拍马屁,把他哄高兴了再说:「陛下真厉害,什么都会呢。奴婢现在感觉都不疼了。」 霍景煊抬眼看她,似是不信。 阿初认真地强调:「真的不疼了。」 霍景煊手上力度加重,疼痛传来,阿初的表情微微扭曲。 「不疼?」霍景煊挑眉。 阿初怕他更用力捏自己伤口,只能服软:「就一点点……」 霍景煊低头用正常力度为她化瘀,状若随意地问:「脚伤成这样,还回家吗?」 阿初并不知道霍景煊是怎么认出她身份的,也不知道霍景煊问的回家是指去陈芳初的家,还是去南边找爹爹。保险起见她说:「奴婢听陛下的。」 霍景煊望着她小巧的玉足,思索片刻后道:「明日看看伤口的情况再说。」 阿初自然得听他安排。 推拿结束,霍景煊起身想擦手。但薛城早就出去了,并没有人像往常那样为他递上条干净帕子。 霍景煊是为她推拿才会手沾药油,阿初取出自己的帕子:「陛下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用奴婢的。这是新的,奴婢还没用过。」 霍景煊看了看她手中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是一块素色的粗布帕子,不像其余姑娘的帕子上绣着花鸟,只是在边角处用蓝色的丝线缝了两针,用以区分。 霍景煊迟迟没接,阿初以为他是嫌弃,有些尴尬地放下手。 就在这一瞬间,她手中一空,帕子被霍景煊用没沾药油的左手拿走了。 但他却没直接擦手,而是瞥了眼阿初脱在一旁的鞋袜。 阿初会意,红着脸去穿鞋袜。 等她拾掇好,霍景煊让她先回去休息,才吩咐薛城打热水进屋。 热水很快就被送来,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篮子新鲜花瓣与一块胰子。 胰子就算了,花瓣可是头一回。 薛城含笑解释:「这是阿初姑娘的意思。」 霍景煊懂了,小丫头怕他嫌弃她呢。 他并未用那些花瓣,只是将手上残留的药油洗净,在擦手时,本已挪到阿初那块素帕子上,但顿了片刻,还是取了薛城一起送来的那块。 第17页 经过霍景煊的推拿,阿初的脚伤已经好很多了。他们今天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看是回宫还是去陈家村。 是夜,万籁俱寂,一切都重归宁静。 阿初躺在陌生的床上,还是没想通霍景煊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 哪怕他派人去真正的陈芳初家里查过,最多查出她冒名顶替入宫,不可能发现她就是盛初雪,毕竟这事连陈家都不知道。 阿初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很晚很晚才入睡。 这一晚,她梦见了相府,自己还是和从前一样与家人待在一起。 爹爹拿着书本来教她识字,姐姐坐在廊下绣花,哥哥拿着蹴鞠逗她,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玩着玩着,面前笑盈盈的哥哥成了七窍流血的尸体,青白的脸色逐渐狰狞,最后成了棺材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唿号着朝阿初扑来。 阿初吓得转身就就跑,却看见姐姐与爹爹都相继被蒙面的黑衣人杀掉,那些人又举着刀朝她冲来。 画面一转,阿初回到了家庙。数十名黑衣人冲进来将人全部杀光,她躲在拥挤狭小的鹅棚里,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那些人与她仅仅隔着一道木板,手中的长刀滴滴答答不断落血,像是催命的符咒。 照顾她长大的嬷嬷和丫鬟都死了,阿初紧紧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得活下去,查清是谁要害她,为大家报仇。 然而梦里的黑衣人却不像现实中那样被大白鹅引走,而是一步步朝她走去。 头顶庇护她的鹅棚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面容模煳的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眼露凶光。 他们举起刀,朝她头上落去,就像杀掉她身边的其余人那样。 阿初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啊——」 她勐地从床上惊醒,看到有人从屋外飞速沖向自己,喊着她的名字。 高大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黑衣人重合,阿初惊恐到极点,抓起身旁的枕头就朝来人丢去。 枕头被对方接住,阿初顾不上多想,仓皇朝里侧逃去。然而床的另一侧是墙,阿初撞到墙被迫停下,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 阿初害怕到极点,拼命想着该如何逃脱。 然而对方走到床前却没再靠近,而是关切地问:「阿初,怎么了?」 屋内燃起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面容。 是霍景煊。 第10章 口是心非 阿初忽然觉得霍景煊这个人还…… 阿初怔怔地望着面前拿着火摺子的男人,好半晌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早就从尸横遍野的家庙中逃出去了。 薛城点亮屋内油灯,立刻低着头退出去。 霍景煊打量着蜷缩在墙角的阿初,皱起眉头:「做噩梦了?」 阿初点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要给霍景煊行礼:「奴婢……」 「免了。」霍景煊确认她没事,放下幔帐将两人隔开,低声问,「梦见什么了?」 想起那个虚假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的梦,阿初的脸色更加白了三分。 家庙的变故发生前,正好是霍景煊大军入京之时。那些杀手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的山匪。在查清真相前,阿初不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支吾道:「梦见了鬼……」 霍景煊以为她是被白天刘三的死给吓到了,宽慰她:「这世上没鬼。」 阿初想起梦里那个面目狰狞的哥哥,心情复杂,小声问:「陛下怎么知道?」 「所谓鬼神不过是人自己吓唬自己,别多想了,都是假的。」霍景煊说。 阿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什么碰了自己一下。 可她身后是墙壁! 意识到这事,阿初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朝外冲去。 她没想到霍景煊就站在床边,这么一跑直接撞上了霍景煊。 霍景煊下意识抱住她,感受着怀中娇娇软软的身子,他僵了片刻,轻轻拍了拍阿初的背:「别怕,怎么了?」 「有鬼……」阿初害怕地望向自己刚刚靠着的地方,那里正有什么隔着幔帐扭动,好像是从墙壁里钻出来了什么东西。 霍景煊一手护住她,另一只手掷出袖中匕首,正好击中幔帐后正在扭动的东西。 被匕首扎着的浅青色的幔帐上立刻被血染红,霍景煊想要上前查看,被阿初扯住袖子。 霍景煊回头,看到小丫头担忧地目光。 「没事,估计就是只耗子。」霍景煊宽慰她,见阿初仍旧是害怕而担忧地拽着他的衣袖,没狠心挥开她的手,陪在她身旁沖外头喊,「薛城。」 薛城应声进来,霍景煊扫了眼染血的床幔,薛城会意,上前取出匕首,将染血的幔帐划开,的的确确是只刚死的老鼠。 老鼠应该是从屋顶不慎掉入这里,才会正好碰到阿初。 霍景煊抬头扫了眼屋顶,推测出大概:「应该是从屋顶上掉下来,才会正好碰到你。」 阿初倒不怕老鼠,就是有点膈应,鼓着脸有些不高兴。 霍景煊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吩咐薛城处理掉老鼠,另外再给阿初换个房间。 这一晚上闹得惊心动魄,阿初去隔壁屋子睡觉时还听到侍卫们抓耗子的动静。 临睡前,薛城特地告诉阿初:霍景煊让他们去对面米店借了两只被店家誉为「猎鼠能手」的大黑猫,保管客栈里没有一只老鼠能活着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第18页 阿初抱着枕头呆呆地坐在床上,忽然觉得霍景煊这个人还不错。 要是他和爹爹、姐姐之间没那么多恩怨就好了。 可一想到实际情况,她又愁得不得了。 霍景煊与霍长风之间早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他们盛家早就在姐姐嫁给霍长风的那一刻就与他绑死在一起,根本无法割断。 阿初愁得一晚上都没能睡着,第二天清晨起床来时神情恹恹,连自己脚好了都没能注意到,还是薛城提及,阿初才回神。 「那阿初姑娘还回家吗?」薛城问。 阿初想去见见陈家父母,看他们有无违约出卖自己,便点了点头:「想回去看看,但若陛下想回宫,我跟着回去也不打紧。」 霍景煊看她脚好了大半,便也没让阿初扫兴,吩咐薛城备马。 阿初以为他要和自己各走各的,在客栈门口想与霍景煊分别,却没想到霍景煊上马之后,吩咐阿初也上马。 阿初望着身旁的大高马,尴尬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裙子,对霍景煊说:「奴婢走着去就可以。」 「脚才好就忘了疼?」霍景煊问。 可她现在这身衣服不适合骑马,阿初烦躁地捏住自己的裙摆。 霍景煊注意到,顿了片刻,他翻身下马,走到阿初身边。 阿初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霍景煊握住她的腰,像是抱小孩子那样轻松将她抱到马上。 阿初懵了。 霍景煊却神色如常,利落地骑上另一匹马,率先朝前走去。 薛城含笑牵住阿初坐着的这匹马,跟上霍景煊。 阿初红着脸道谢:「谢谢陛……公子。」 霍景煊弯了弯唇。 京城街市繁华,阿初侧坐在马上,沿街走去,发现一路走去竟然在桥头、小巷处都没见到多少乞丐。 以往她坐马车出行时,时常能见到街边躺着大大小小的乞丐。 有次一个小乞丐上来跟她要吃的,被相府的侍卫拦在马车边,看着特别可怜。 阿初心软就给了他一锭银子,谁知这一举动反而将附近的乞丐都引来了,将她的马车团团围住,推搡着想要冲上去抢她银子。 若非跟随在侧的侍卫足够强悍,这些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盛泰得知后又是恼怒又是嘆息,阿初这才知道朝中局势不好,或是因为天灾、或是因为战乱,各地都有难民。 盛泰已经竭力在赈灾,不让灾情扩大,但还是有不少人逃到京城沦为乞丐。 当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困难后,这些人只要看到一丁点希望就会变得疯狂。 后来,即使灾情结束,徘徊在京城的乞丐仍旧不少。 阿初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去哪里了,忍不住四下张望。 薛城看见,好奇地问:「姑娘在找什么?」 阿初犹豫片刻说:「一路上好像都没见到乞丐诶。」 薛城微微一笑:「这都是陛下圣明,让京中无地无房的乞丐都去城外开荒了。有了地,谁还愿意在这里风餐露宿?」 阿初下意识望向霍景煊,男子骑马走在前面似是没听到这话。 阿初记得爹爹从前也提过类似的提议,但没能成功推行。 靠近京城的土地大多都被京中贵族占据,这些难民想要土地就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 但偏远地方不好管理,后续保障也跟不上,难民总觉得让他们过去是让他们自生自灭,说什么也不肯走。 盛泰为此甚至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没想到这些都被霍景煊解决了。 一想到这些人温饱有了着落,京中治安也好了些,阿初的心情跟着好了不少,饶有趣味地看着街上各色各样的小摊与店铺。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霍景煊没再听到阿初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放慢速度,让阿初的马来到自己身旁。 他见阿初留恋地望着一个卖糖人的摊子,笑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给薛城使了个眼色。 薛城会意,上前买了个被捏成凤凰模样的,递给阿初。 阿初欣喜异常:「谢谢薛公公。」 薛城示意她往霍景煊那儿看,小声说:「公子让买的。」 阿初意外,举着糖人朝霍景煊道谢:「谢谢公子。」 霍景煊只淡淡说:「小心烂牙。」 「偶尔吃一次不会烂牙的。」阿初美滋滋地低头吃糖,开心极了。 每次买糖人她都选凤凰,这个糖最多。 霍景煊笑而不语,一行人缓步朝城外走去。 陈家村里京城不远,只需一日路程。 霍景煊这些人都是练家子,脚步比寻常人要快上不少,一路上都没歇脚,只花半天就到了。 阿初的糖人早就吃完,路上经过一片桂花林,她顺手摺了些树枝,编了个小小的花环戴在手上。 她身上原本的清香混合上桂花香,多了几分甜腻,深深浅浅的萦绕在霍景煊的鼻尖,像是只勾人的小猫。 第11章 陛下面前的红人 自作自受 时隔两年终于能够再次外出,阿初一路上的心情都不错,直到她看到位于山坡上的陈家村,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下。 看着她逐渐凝重的神情,霍景煊的心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两年前,家庙发生变故后,阿初一直等到天黑才敢逃出去,跌跌撞撞来到陈家村,被出门打水的陈旺媳妇看见。 第19页 阿初寻亲无门,外头还有杀手虎视眈眈,无奈之下只能用身上的首饰换得陈家收留。 在陈旺家大概住了一个月,一次阿初半夜睡不着,起身走到院中想独自待会儿,却偶然听见陈旺两口子在商量如何贪掉她的其余首饰,再把她卖了换银子。 这让阿初汗毛林立,当下就想逃走。谁知与出来喝水的陈旺撞个正着,直接被抓住绑了起来。 陈旺夫妻本打算天一亮就把阿初卖掉,然而第二日一早,夫妻俩还没能将老鸨请来,宫中应招宫女的消息就到了,陈旺家的陈芳初也在其中。 夫妻俩成婚十五年,只有陈芳初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入宫为奴,夫妻俩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而且他们还想把女儿嫁给村长的儿子,以求一家人往后能被村长照应。 进宫是去做奴才,又不是当娘娘,他们自然还是更希望女儿留在身边。 阿初瞅准机会,竭力向他们渲染霍景煊的可怕与入宫为奴的悽惨。 陈家先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阿初虽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份,但从她的首饰和衣着上也能判断出她是京中大官的女儿。 她这么一说,陈家三口人信了大半,主动提出让阿初与陈芳初互换身份。 阿初以陈芳初的名义进宫,而陈芳初则以远方侄女的身份嫁给村长儿子。 在村长的掩护下,宫中的人没见过陈芳初,将阿初当做陈芳初带入宫中。 进宫路上阿初也曾想逃跑,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成为了浣衣局的一名小小宫女。 时隔两年再次回到这里,阿初心情复杂。 霍景煊在村头停下,对阿初说:「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附近逛逛。你要留夜还是一会儿就走?」 「一会儿就走。」阿初还怕陈旺夫妇再想把她卖去青楼呢。 「去吧。薛城会在这里等你。」霍景煊说。 阿初与他告辞,捏了捏自己身上的绸缎衣服,准备去气气陈旺一家。 望着阿初远去,霍景煊皱起眉头。 陈家对她应该不好,否则小丫头这次回去绝对喜气洋洋的。 陈家村不大,鲜有外人前来。霍景煊等人还没进村,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就注意到了。只是碍于立在四周的侍卫,孩子们再好奇也没敢上前搭话。 阿初进村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甚至有几个孩子探头探脑地跟在她身后,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躲藏在陈旺家的时候,阿初怕被人发现,很少出门。她跟着记忆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发现自己竟然认不出哪户是陈旺家,只能小声问跟在身后的孩子:「陈旺家在哪里呀?」 小女孩指指她身后:「这家就是呀。姐姐,你是他们家亲戚吗?」 阿初惊讶地看着自己身后的高墙大院,她可记得自己离开前,陈旺家仅仅只有两间茅草屋。 短短两年时间,陈家竟然已经起了座大院子,这在村子里可非常罕见。 然而楞了片刻,阿初很快回神。 除了那枚贴身戴着的青玉簪,她的其余首饰都被陈家拿走了,陈家不富裕才怪。 小女孩很热情,沖屋内大喊:「旺叔、旺婶,有个漂亮姐姐来找你们!」 朱漆院门没关,里头很快传来陈旺媳妇的回应:「谁啊?」 「不认识,是个跟仙女一样好看的姐姐。」陈家村不大,彼此都认识,小女孩热络地跑进院子,示意阿初跟上。 阿初回头看向村外,见霍景煊等人仍旧立在那里,才深吸一口气,走进陈家。 与此同时,陈旺媳妇也从屋内走出来。 见到阿初,她大吃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着急地问:「你怎么来了?」 阿初沖她一笑:「我回家。」 「旺婶,这是谁呀?」女孩儿好奇地问。 「没你的事,回家去。回家别瞎说!」陈旺媳妇把小女孩赶出去,关上院门,紧张兮兮地问阿初,「你不是进宫了吗?怎么回来了?」 「陛下恩赐我三天假,准我回家看看。」阿初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陈家的新宅。 干干净净的一个四合院,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就连陈旺媳妇身上的衣服都不再像之前那样打着补丁,而是新做的秋衫。 阿初头一回知道自己那些首饰那么值钱,她先前原来一直戴着套房在头上。 「我的首饰卖了多少钱?」阿初问。 一想到那些首饰是怎么来的,陈旺媳妇心虚:「也没多少,姑娘是善心人,肯定不会跟我们计较。她惴惴不安地沖屋里喊,「当家的,你快出来!」 陈旺似是在睡觉,含煳道:「干嘛?」 「姑娘回来了。」陈旺媳妇压低了声音喊。 「咱姑娘不早就回来了吗?」陈旺打着哈欠走出来,见到阿初,顿时吓醒了,「你怎么来了?」 陈旺媳妇立刻过去解释一番。 陈旺一听说阿初在陛下身边伺候,心生不悦:「你不是说像我们这种人家进宫,最多只能去浣衣局吗?你怎么去了陛下身边?」 普通宫女的差事安排并不看出生如何,只看有无主子挑中或内务府的安排。阿初进宫时没钱打点,只能去了浣衣局。 她没好意思告诉陈旺夫妇自己在浣衣局洗了两年衣服,而是说:「陛下的心思我怎么知道?最近有没有人来找过你们?」 第20页 陈旺夫妇对视一眼,试探性地说:「没有。难道你家人来找你了?」 先前看这对夫妻见到自己时的惊讶,阿初就猜到没人来过,问一句不过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 既然霍景煊没来这里求证过她的身份,也许还只是猜测她是盛初雪? 那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阿初想得出神,陈芳初听到院中动静也走了出来。 时隔两年,再次看到阿初美衣华裳地站在自己面前,陈芳初心生嫉妒:「你是故意骗我和你调换身份的吧?」 见到面容憔悴的陈芳初,阿初有些意外,但她也懒得多问,提醒他们:「当初是你们求着我替你进宫为奴,怎么成了我骗你们?」 陈芳初想起自己这一年的艰难与阿初的春风得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我如果进宫,就是去浣衣局洗一辈子衣服。等熬到二十五岁能出宫之时,肯定背都洗弯了、手也成枯柴了,我才让你替我去的!你没说能去陛下身边当差!」 「是谁当初听说陛下一战斩下数千人的脑袋,就怕得死都不要进宫?」阿初反问。 陈芳初语塞,片刻后她强调:「反正就是你骗我们!抢我机会!早知道这样,就该直接把你卖去青楼!」 阿初脸色微白,但想起就在村外的霍景煊等人,她又挺直嵴背告诉陈家三口:「宫里送我回家的人就在外面,一会儿若是我不回去,他们立刻就会找来。」 「你少得意,就不怕我们告发你冒名顶替吗?」陈芳初反问。 「这事如果闹出来,说到底我还是被你们胁迫的,到时候掉脑袋的是你们,我还能保住小命。」阿初强作镇定吓唬他们。 陈旺明显比陈芳初沉稳多,立刻示意女儿不要多话。 他媳妇沖阿初一笑:「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姑娘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想必得了不少赏赐吧?宫里人多手杂,放着不踏实,不如放我们这儿给您保管?」怕阿初不同意,她还特地强调,「再让我们当家的去帮您找找家人,希望姑娘一家早日团聚。」 陈旺连连应声:「是啊,你爹叫什么?我去给你找。」 阿初还记得当年她求陈旺帮忙打听爹爹下落,陈旺收了她的金簪却不帮忙,还嫌她麻烦。 如今她可不会再上当,直接说:「不必你们费心,我跟在陛下身边,什么不知道?」 陈旺夫妻脸上讪讪,但仍旧不死心:「这多一人打听也多一份力量,陛下有陛下的方法,咱们有咱们的手段。姑娘头上这玉簪可真好看……」 陈旺媳妇说着想伸手去拔阿初头上的青玉簪,阿初立刻躲开她的手:「我的首饰都给你们了,足够你们吃十来年,你们别太贪心!」 陈芳初狠狠翻了个白眼,愤愤道:「早没了。」 阿初意外,难道她高估了自己首饰的价值? 看到陈旺媳妇再次用贪婪的眼神打量着她,阿初心底一阵恶寒,冷冷道:「没了是你们的事,总之你们好自为之,不该说的话别说,不然谁也保不住你们。」说完她避开陈旺媳妇,直接开门出去。 陈旺一家想要追,但看到村头的侍卫各个手里都拿着刀,气势凛然地望着他们这里,只能忍住脚步。 阿初离开陈家的那一刻,藏在暗中的侍卫也走了,先一步回到霍景煊身旁复述在陈家发生的一切,连语气与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 听到「卖去青楼」,霍景煊「咔」一声折断了手中马鞭。 他原本还以为阿初或许是遇上了好心人收留,才能冒名入宫,因此虽然早就查到了陈家,但一直按兵不动。 没想到小丫头是死里逃生,为了逃脱被卖入青楼的命运,才被迫入宫。 霍景煊将断掉的马鞭一丢,冷冷道:「既然他们想去青楼,那就送他们一程。」 薛城颔首:「奴才明白。」 第12章 霍景煊的苦心 霍景煊:是我欠阿初的…… 阿初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没瞒过霍景煊,只是看陈家一家三口以后不能再靠她的首饰过日子,有点小高兴。 她知道不能幸灾乐祸,但陈旺家曾经差点把她卖去青楼,她偷偷高兴下也没什么。 路过村长家的时候,阿初见到他家门口有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头上戴着一枚原本属于她的金簪。 那簪子应该在陈芳初手里,怎么会到这个人手里? 阿初不由得好奇陈芳初最后究竟有没有嫁给村长儿子。 想着想着就到了村头,见到霍景煊,阿初将刚刚的事抛诸脑后,跟他行礼。 霍景煊示意她起身:「往后在外面不必这么多礼。回去吧。」 薛城将马迁到阿初面前,想起先前上马的经过,阿初红着耳朵尖对霍景煊说:「奴婢可以自己上马。」 霍景煊扫了眼她身上的石榴裙。 阿初先前只是因为不能跨-坐在马上才觉得走路更好一些,现在能侧坐,她当然可以自己上去。 她学着先前霍景煊骑马的动作踩上马镫,有些生疏地侧坐在马鞍上,自豪地去看霍景煊。 霍景煊勾了勾唇,勉为其难地夸了她一句:「聪明。」 一行人重新回城,路过一家赌坊,一个人被赌坊打手轰出来,摔倒在地还叫嚣着:「让老子进去!老子下一把绝对能赢回来!」 第21页 「滚吧,你个穷鬼。」打手们哈哈大笑,挡在门口嘲笑他,「连你媳妇的嫁妆都输光了,还觉得自己能翻本呢?」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反驳:「我还有个媳妇呢!」 阿初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陈家村村长的儿子陈兴,回想起陈芳初梳着妇人髮髻,料想她应当是嫁过人的。 只是不知道后来在村长家见到的女人是妾室,还是陈芳初被休后再娶的。 阿初没想出来,也就没再管。反正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去找爹爹吧。 薛城偷偷看她脸色,心想也不知道阿初姑娘能不能明白陛下的这一番苦心。 这天晚上,陈家因为阿初今日的光鲜亮丽气得一夜未睡,大半夜还点着灯骂她没良心。 当初要不是他们收留她,阿初哪能进宫去陛下身边? 陈芳初突然心生一计:「爹,咱们可以告发她是南边那些逆党的女儿啊!只要咬死我们根本不知道我被选为宫女,这样不仅能让那死丫头掉脑袋,还能让陈兴一家倒霉!毕竟当初是陈兴爹出面作保她是陈芳初,我们全程没出面啊!」 陈旺勐地一拍大腿,喜出望外:「你说得对!明日一早我就去应天府报官!」 然而话音未落,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不等陈旺一家出声,黑衣人捂住他们三人的嘴巴,悄无声息地将人带出小院,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晚,阿初睡得很好。 第二日一早,她去找薛城询问自己的月钱。 昨日在客栈时阿初找张嫂打听了下,十两银子如果省吃俭用的话,只够一家三口用一年,这还是不用另外买米、买菜的情况下。 如果要出远门,一路上什么都得花钱,十两银子远远不够,至少得准备五六十两。 阿初想早日去找爹爹就得努力攒钱,现在被调来含章殿,虽不知道霍景煊对她到底是何打算,但她可以先把银子攒起来。 薛城没想到当初豪气万丈到能把全部身家都送给霍景煊的盛二小姐,如今还在为每月能有多少月钱发愁,真是世事无常。 他忍着笑说:「给姑娘掌事大宫女的份例,每月五两银子。」 算上她原有的十两银子,这样只需半年就能攒足路费,阿初还算满意:「谢谢公公。」 顿了顿,她想起每宫只有一名掌事大宫女,珍珠对她不错,阿初不想占了她那份,尴尬地问,「公公,我这样会不会影响珍珠?」 薛城失笑:「不会,姑娘放心,您与她是分开的。」 阿初这才舒了口气:「那请问公公,我负责什么差事呀?」 薛城想了想说:「往后姑娘就负责给陛下添茶送水、研墨点灯吧。」 差事简单,银子还多,阿初很满意,谢过薛城便去后殿为霍景煊准备茶水。 她要努力做一名本本分分的小宫女,半年后趁霍景煊不注意,悄悄带着银子逃跑。 希望这半年间霍景煊与她还能维持现在这种平静,阿初在心中如是祈祷着,洒了把茶叶,用热水沖了,放在一旁晾凉些就打算给霍景煊送去。 阿初知道真正的茶艺讲究很多,但她不会,只能这样先凑合一下,反正上次这么给霍景煊泡茶他就没尝出来。 同屋另一名名为翠玉的宫女看见,心中冷笑。 陛下喝茶要求一贯高,绝对不会喝她这么随意沖泡的茶水。阿初这丫头对外说是被陛下看中,其实也不过是被陛下多看两眼,才让薛公公大惊小怪。 翠玉没有提醒阿初,故意等着她去给霍景煊送茶后,端了盘点心进屋,就想去看阿初的笑话。 谁知素来对茶水挑剔的霍景煊,这次竟然直接接过阿初送去茶,毫不介意地喝了。 翠玉心中惊讶,端着点心过去,瞥见霍景煊正在批摺子,猜测他应该是忙才没注意到茶水不如往常甘甜,心想阿初也不过是运气好。 「今日很开心?」霍景煊放下茶碗,似是很随意地跟阿初闲聊。 阿初压着小高兴说:「嗯,奴婢涨月钱了。」 霍景煊先前倒是听薛城提了这么一嘴,但没放在心上。如今瞧着阿初嘴角扬起的浅笑,霍景煊发现这似乎还是这丫头见到自己后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 他想起自己欠阿初的那一袋子银子还没还她,若是算上利息,这七年时间下来,已经是笔不小的金额。 小丫头的值钱物件都被陈家夺了去,浣衣局宫女待遇不好,她应当很缺银子。 霍景煊思索着抿了口茶,福至心灵道:「阿初这茶泡得不错。」 阿初心想不都是茶叶沖水么,这还能尝出好不好? 还没来得及退下的翠玉心中狂喜,觉得霍景煊这是故意说反话嘲讽阿初。 谁知霍景煊下一句却是:「赏银一百两。」 翠玉懵了。 陛下喝茶什么时候这么好煳弄了? 阿初却是喜出望外,反正是霍景煊主动给的,不拿白不拿。 有这一百两银子傍身,她回头一有机会就去找爹爹。 阿初从薛城处领了一百两的银票,想先去把它藏好。走出御书房,她看到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从不远处走来。 男子约摸二十来岁,身着亮银铠甲、气宇轩昂地走向御书房。 然而吸引阿初目光的并不是他英俊的相貌,而是他腰间的刀。 第22页 除了御前带刀侍卫,所有人进宫都得卸下兵刃。这男子不是侍卫却能大摇大摆地带刀前来,可见是有特许,应当是深得霍景煊信任之人。 阿初仔细过滤自己知道的消息,很快猜出眼前这人应该是黎昭。 黎家也曾是京中望族,但十八年前触怒先帝,被夺爵抄家,成年男丁全部赐死,女眷及孩子流放西北。 流放路上死伤无数,最后只有黎昭活了下来,并遇上同样被逐出京城的霍景煊。 霍景煊能夺下皇位,黎昭功不可没。他与霍景煊同龄,今年都是二十五岁,已经被封为护国公,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公爵。 他应该在为霍景煊驻守西北,怎么回来了? 黎昭腿长、步子又快,眨眼就来到阿初面前。 阿初回神,侧身让出一条路,瞥见黎昭腰间的刀,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刀的样式竟然与两年前家庙杀手所持的一模一样! 阿初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他。 察觉到她的眼神,黎昭沖阿初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哟,新来的?」 他的笑容温暖而灿烂,像是还没长大的富贵少年郎,与京中那些从未经歷过风雨的贵公子无二差别。 谁也想像不出他这样的人,竟也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走出来的。 阿初脑海中闪过想要杀他报仇的可怕念头,她不敢表露出来,温顺地低下头去,掐着掌心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是。」 「叫什么?」黎昭笑嘻嘻地问。 「阿初。」 「阿初。」黎昭轻轻重复了下这个名字,「喜欢我的刀?」 阿初脸色微变,连连摇头:「不是,大人误会了。」 黎昭失笑:「我就说嘛,女孩子哪有喜欢刀的。」他一边说一边把刀解下来,递到阿初面前。 他既然能带刀进宫,就代表能带着这柄刀走到霍景煊面前,在含章殿门口卸下兵刃是出于对霍景煊的尊重与信任。 通常都由侍卫接刀,但阿初一个奴婢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硬着头皮伸出双手,接过黎昭的刀。 这是一柄雁翎刀,刀鞘通体漆黑,刀柄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防滑的四道横纹。 不同于寻常名刀的刀格一般都用瑞兽或梅兰竹菊,黎昭的刀格是鸿雁四飞,像是他这些年的流离失所与家破人亡。 这柄特制的雁翎刀比阿初想像中的要轻,可她握刀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若眼前这人真是屠她家庙的兇手,她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第13章 不纳她为妃吗 霍景煊的不自在 阿初低着头,没有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黎昭觉得她怪有趣的,正要再逗一逗,门口响起薛城的声音:「陛下正等着黎将军呢。」 见到他,黎昭很快将阿初抛诸脑后,喜上眉梢地走过去:「一年没见,阿城你是不是胖了?到底还是京城养人啊。」 两人是熟识,薛城笑着与他玩笑:「将军也愈发魁梧。」 「再魁梧下去可娶不到媳妇喽。」黎昭爽朗地笑,看到薛城正示意侍卫去接阿初手中的刀,眼神再次往阿初身上瞥去,随意问道,「这么漂亮的姑娘,陛下也捨得让她做奴婢?」 薛城笑而不语,将黎昭请进御书房。 阿初听着脚步声远去,跑去准备茶水的后殿,随便泡了杯茶,想要藉机去偷听霍景煊与黎昭的谈话。 谁知她将茶端到御书房门口,竟然被侍卫拦住了。 「陛下与黎将军有要事商议,任何人不准打扰。姑娘请回。」侍卫对她很客气,但阿初心底涌起一丝不安。 这几日她在含章殿犹入无人之境,霍景煊与大臣商议政务也从不避着她,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被拦下。 难道黎昭真的与家庙灭门有关? 可原因呢? 难道是黎家当初的败落与盛泰有关? 但阿初知道自己爹爹不是那种会害人全家的人。 她想不明白,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杵在门口,只能端着茶离开,另想办法。 御书房内,黎昭被赐了座,正在与霍景煊汇报西北的情况:「……情况就是这样,跳最高的几个部落都已经被打趴下,十年之内应该不会再有大型战役。」 西北情况复杂,却是霍景煊起兵的大本营,必须守住。 黎昭是信得过的人,能力出众,将西北之事处理得很好。如今边境稳定,霍景煊才放心召他回京。 霍景煊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黎昭说得口干舌燥,伸手想要端茶,却摸了个空,只能默默暗示霍景煊:「陛下这茶可真香,臣离这么远都闻到了。」 霍景煊顺着他的话低头看向杯盏中飘飘落底的茶叶,想起这是阿初亲手泡的,弯起嘴角,端起来又喝了一口:「嗯,很香。」 黎昭见他没懂自己的意思,只能明言:「……臣也想喝。」 可不是谁都能使唤阿初的,霍景煊想也不想就说:「没有。」 黎昭:「???」 打天下的时候说好共享富贵,结果现在喝杯茶都不行? 他不就离开霍景煊身边两年么,怎么待遇直降这么多? 在黎昭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时候,霍景煊先一步回神,意识到还没给他上茶,吩咐薛城去备茶。 这些年军务紧急,他们见面都直接说正事,商谈完又各自去忙,极少有闲下来能喝茶的时候。 第23页 今日也一样。 黎昭觐见后两人都没叙旧,就直接说起西北边防,一直说到现在。 霍景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茶碗上的青瓷花纹,杯盏微热,像是阿初的手。 他忽然发现今日与黎昭说了这么久,竟然一直都没见小丫头进来偷听,感到好奇:「阿初呢?」 薛城刚去外头传完话回来,闻言答道:「阿初姑娘刚刚想进来送茶,被侍卫拦下,现在约摸去别处忙了。」 霍景煊与黎昭这等心腹商谈要务时只准薛城进出,不准其余人靠近,这是从前在西北就定下的规矩,回京后也一直如此。 想起小姑娘离开时一定满脸失望,霍景煊垂眸道:「往后她不用拦。」 薛城应声。 黎昭琢磨出点不对劲来:「这位阿初姑娘是陛下的红颜知己?」 霍景煊顿了片刻,垂眸说:「只是个小丫头。」 「那怎么能让她随意进来?万一是细作呢?」黎昭故作担忧地问。 「你还想不想喝茶了?」霍景煊问。 黎昭一想到如果先前阿初没被拦下,自己早就有茶喝了,只能乖乖闭嘴。 正事说完,两人去窗边下棋叙旧,氛围也轻松了些。 不多久,阿初端着茶进来。 她被拦下后只能回到后殿等待机会,薛城派人传茶时,阿初立刻就端着先前泡好的茶过来了。 霍景煊望着她走到黎昭身旁,意图将托盘中的唯一一杯茶给黎昭,鬼使神差地咳了两声。 阿初的注意力顺着咳嗽声落到他身上,发现霍景煊那边也没茶,只能先端给他。 黎昭只能默默收回想接茶的手,眼睁睁地看着霍景煊端起阿初手中的茶喝了一口,还似是挑衅地看了眼他。 黎昭:「???」 他是不是眼花,陛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幼稚的举动。 黎昭还没想通,霍景煊喝茶的神色微微一变,发现这茶竟然已经凉透。 他料想阿初是将先前那杯茶端来了,没说什么,默默将茶盏放在一边。 黎昭用眼神示意阿初去给他也泡一杯。 阿初只当没看见,抱着托盘一言不发地站在霍景煊身旁,偷听他们说话。 黎昭第一次发现在宫中喝杯茶也这么困难,料想这位应该就是先前提到过的阿初,试探性地问:「阿初姑娘,能不能也帮我泡杯茶?」 阿初很想拒绝,但身为奴婢她没有拒绝的权利,正要应声,霍景煊先一步开口了:「薛城,去沏茶。」 薛城应声离开。 黎昭这下彻底觉得不对劲了。 霍景煊什么时候多看过身边的婢女一眼? 这次竟然还护上了!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黎昭忍不住打量起阿初,想要看出她究竟为何能让霍景煊护着。 霍景煊察觉到他的眼神,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不悦。 黎昭冷不丁被他瞥了一眼,后背发凉,收回眼神笑匆匆落下一子,直接堵死自己一大片棋子都没注意到。 霍景煊不动神色地把白送的白子一一拾起。 黎昭想着先前霍景煊说阿初只是个小丫头,似是没有纳入后宫的想法,打量着霍景煊的脸色问:「听说陛下还没选秀的想法?」 「你什么时候也管起这些了?」霍景煊问。 「西北几个部族想与我朝联姻,但他们都知陛下不喜美色,不敢贸然将美人送来,只能托臣先来问问。」黎昭与霍景煊相识十年,从未见他身旁有一个女人。也不知是否当年退婚之事对他打击太大,以至于让霍景煊断了成婚的念头。 相比于长公主的催婚,黎昭语气平淡,明显是朋友间的闲谈。霍景煊并未生气,只是想到阿初就在身旁,他有些不自在:「你也是闲的,还帮他们传话?」 黎昭故作嘆息:「臣可是忙得连娶媳妇的功夫都没有。当年还在我娘面前立过誓,二十五岁前一定成家立业。现在她老人家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臣还是孤身一人,当真是可怜。」 「你该先去为黎夫人去扫墓。」霍景煊说着话锋一转,将这烫手山芋丢回黎昭头上,「朕今日就将你想成婚的消息放出去,保管冰人踏破你护国公府的门槛。」 「别别别,我没那么着急呢。」黎昭连连摆手,眼底浮现起感嘆,「整整十年没回来,京中变化颇大。进城时我瞧着街边都是些陌生的新店,偶尔有几家老字号也换了门面,差点没认出来。」 霍景煊刚回来时也是同样的感觉:「往后住在京中,慢慢熟悉就是。」 黎昭跟着霍景煊出生入死多年,两人私下没那么多规矩,随意闲聊:「我回京前打发下人先过来收拾屋子,本想照着我家原来的模样修葺,但想了半天,发现记忆都模煳了。」 他散漫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悲凉,薛城端了杯热茶给他,宽慰道:「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不然也只是个空屋子。」 霍景煊、薛城与他都曾是失路之人,感受过同样的人情冷暖,黎昭没再提那些不愉快的过往,笑道:「阿城说的是,咱们阿城越来越有禅意了。」 「将军谬赞。」薛城笑笑,站到一侧,仍旧如同个普通太监一般。 阿初听着三人闲谈,握着茶托的手几乎要将茶托捏碎。 如果黎昭说的是实话,他这十年都没有回过京城,那两年前在家庙追杀她的人是谁? 第24页 亦或者是霍景煊故意叫她进来听黎昭扯谎,好撇清自己和家庙灭门案的关系? 阿初想得出神,黎昭将吃掉的黑子放回棋篓时不慎掉出来一颗,正好摔在阿初脚尖,将她吓了一跳。 薛城刚刚有事出去了,黎昭也不是爱摆谱的人,便起身自己去捡棋子。 他的靠近让阿初想起当时杀手的逼近,小姑娘脸色刷白,下意识后退,有种想将托盘往黎昭头上砸去的冲动。 然而这个想法刚冒头,阿初便对上了黎昭疑惑的眸子。 阿初的脸毫无血色,连忙低下头去躲开他的眼神,藏起自己的情绪说:「奴婢帮将军捡。」 她蹲下身去,近在咫尺的黑子却被霍景煊先一步捡走。 「别怕,战火烧不到这里。」霍景煊轻声宽慰一句,示意阿初先退下。 刚刚黎昭在说战场上的兇险与可怕,霍景煊以为阿初是被这些话吓到了。 阿初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见,全程在想家庙之事。她怕霍景煊看出异样,只能抱着茶托离开。 黎昭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感嘆:「陛下对这小丫头可真好,您真的没有纳她为妃的打算吗?」 「没有。」霍景煊将棋子丢回棋篓,玉石棋子相撞发出清脆玉响,他看到阿初离开的背影僵了一下。 霍景煊忽然很想追上去解释一下。 第14章 吃醋 霍景煊:朕不是,朕没有 然而他的脚稍稍抬起又再次放下,还是停在了原地。 霍景煊不知道该与阿初解释什么,回神过后也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待她好,也不过是为了还七年前阿初赠银送药的情谊。 霍景煊在棋盘前坐下,重新布子,头也不抬地对黎昭说:「与其关心朕的私事,不如好好给自己找一门亲事。京中想与你结亲的人不少。」 黎昭听出霍景煊的语气不再如先前那般随意,以为他是不想提纳妃之事,识趣地提起自己:「京中婚姻大多是政-治-考量,臣还是慢慢找吧。婚姻大事,总得找个可心的人。」 霍景煊不置可否,只是想起阿初离开时的背影,有些心烦。 也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在难过。 实际上霍景煊完全想反了,又一次被他确认不喜欢,阿初高兴极了。 她才不要做霍景煊的妃嫔呢,到时候前后都是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她就想做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找准机会就逃。 霍景煊不喜欢她实在是太好了。 阿初高兴之余还在思索黎昭的话。 如果杀手不是他,那又怎么会拿着他的兵器? 黎昭的雁翎刀由侍卫拿在手中,刀柄对着阿初,阿初下意识往那里看去,忽然一惊,快步走过去,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刀。 侍卫不解:「姑娘怎么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阿初问。 按规矩是不可以的,但阿初深受霍景煊宠爱,刚刚黎昭还主动把刀给了她,侍卫思索片刻,便将手中的雁翎刀双手奉上,小声说:「姑娘快些看,别叫黎将军看见。」 阿初谢过他,接过雁翎刀,换了个方向,将刀刃对准自己,仔细看着刀格处的鸿雁花纹。 侍卫是霍景煊在西北时就跟在身边的,见阿初对这有兴趣,笑着跟阿初介绍:「黎将军这柄刀造型独特,是军中特制。陛下本想让将军以麒麟做刀格装饰,但将军自己点了鸿雁。这四只鸿雁还是将军亲自画下图案,交由工匠所制。」 阿初再次将雁翎刀反过来,从刀柄处去看刀格上的鸿雁四飞图。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刀格上的四只鸿雁都是朝各自的左方飞去,似乎是象徵着黎家当初被流放的地方,正是位于京城左上方的西北。 而反过来,如果是从刀刃处望过去,鸿雁的方向则是朝右的。 阿初当初在家庙看到的鸿雁是朝左飞去,但她当时是从刀刃的角度瞥见的刀格。 这也就是说,当时杀手手中的雁翎刀并不是眼前这把。 阿初的心一阵狂跳。 她当时虽然害怕,但也恨极了这些杀手,拼命让自己记住这些人,将来好找到机会报仇。 可杀手们都穿着不起眼的粗麻衣裳,用布遮住了头髮和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其余杀手的兵刃都是那种最普通的长刀,寻常铁匠铺里就能制定。只有为首一人手中的刀不同,带有花纹与刀格装饰。 阿初就记下了这一点,后来看见兵刃总会暗暗观察。 先前黎昭朝她走来时,正好刀柄对着她,阿初看到刀格上四只一模一样的鸿雁,浑身的血都凉了,才会将他认成杀手。 可这竟然不是同一柄刀? 阿初试探性地问侍卫:「这刀做得好漂亮哦,还有这么漂亮的刀吗?」 侍卫摇头:「武器是用来杀人的,不需要太过花哨。尤其是军中武器消耗巨大,多余的装饰只会拖慢工匠打造兵器的速度。即使是黎将军这等人物,也只是刀格与吞口处做了些许装饰。姑娘看我们兄弟几个的,除了刀柄处有防滑的凹凸,其余装饰一样没有。」 霍景煊还未被逐出京城时,曾接触过军中武器制造的图纸。后来他在西北起兵,军中武器也与霍长风的军队相似。 阿初进宫时就观察过侍卫手中的刀,与杀手们的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第25页 现在听侍卫说完,她又问:「那还有别的样式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军中武器偶尔会根据战况更改,但一般都不会增加过多装饰。」侍卫说着狐疑地看向阿初,「姑娘问这些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刀漂亮,瞎问问。」阿初沖他笑笑,把刀还给侍卫,假装捨不得地问,「这么漂亮的刀,黎将军就打了一把吗?」 「这是用将军偶然得到的一块玄铁打造,只够打这一把。」侍卫说。 阿初点点头,谢过他后往回走,谁知没走两步正好遇见黎昭出来。 「阿初姑娘不是不喜欢我的刀吗?」黎昭挑眉问。 阿初硬着头皮说:「刚刚发现将军的刀很漂亮,尤其是刀格上的鸿雁。」 黎昭笑笑,眼神有一瞬间的飘远,又很快回神:「姑娘要是喜欢,改日我也画一幅送你。」 杀手与黎昭刀格处的鸿雁方向不同,这应该是家庙案的突破点之一。若是能拿到黎昭的鸿雁图,或许能方便后续追杀兇手。 阿初壮着胆子问:「今天可以吗?」 霍景煊留了黎昭用午膳,他倒是不着急离开,但意外阿初竟然会答应。 普通宫女不应该羞红了脸离开吗? 送画本就是黎昭随口一说,他没想到阿初会当真。此刻望着小姑娘期待的双眸,黎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阿初姑娘就不怕得了我的画,被扣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霍景煊连她是盛初雪都知道了,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吓不住阿初。 「不怕。」小姑娘无比坚定地说。 黎昭这一刻还莫名有点感动。 他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姑娘真的不是陛下的枕边人吗?」 阿初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个奴婢。」 这就怪了,霍景煊怎么会无故对一个奴婢这么好? 黎昭想不明白。 阿初以为他不愿意画,厚着脸皮扯谎:「奴婢仰慕将军威名已久,今日若有幸能得将军墨宝,死而瞑目。」 话说到这个地步,黎昭觉得自己再拒绝就太让小姑娘伤心了,只能道:「不至于死而瞑目,我给你画就是。只是这儿没能作画的地方。」 「将军请随奴婢来。」阿初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黎昭往后殿去。 除了霍景煊的书房,阿初只知道自己屋内有文房四宝。她知道带黎昭去不合规矩,但机不可失,她只能试试。 看到是女儿家的闺房,黎昭停在门口,挑眉去看阿初:「姑娘确定我能进去?」 邀一个陌生男子去自己闺房实在是太过大胆,阿初怕自己做得太明显惹得黎昭怀疑,正好发现院中多了一套石桌石凳,忙说:「请将军去树下稍坐片刻,奴婢去取笔墨纸砚。」 黎昭这才松了口气。 按道理来说,宫中所有宫女都是陛下的,他可不敢和陛下抢女人。 不过,这丫头怪有趣的。 他大步走到石桌前坐下,阿初很快取了纸笔出来。 这些原本也不是她这等宫女能有用的,但薛城为她准备房间的时候一起备上了,阿初也就没客气。 黎昭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在宫中应当是极为受宠的,否则不会有文房四宝,更不可能得到霍景煊的庇护。 可霍景煊又不受用她,这点就很奇怪。 阿初研好墨,将毛笔递给黎昭,为他将宣纸铺平,满是期待地等他动笔。 黎昭犹豫着要落笔,身后蓦然响起霍景煊的声音:「你说出来换身常服,怎么换到了这里?」 黎昭放下笔,与阿初一道行礼。 霍景煊的眼神在阿初的头顶停留片刻,不咸不淡地吩咐两人起身。 黎昭笑道:「都是这张嘴惹得祸,随口说了句要送幅画给小姑娘,这丫头当真了,我总不能食言吧?」 霍景煊挑眉去看阿初:「想要画?」 阿初尴尬地点头:「是……」 「去库房挑幅好的,朕替黎将军送了。」霍景煊吩咐。 薛城朗声应下。 他一想到霍景煊是得知黎昭跟着阿初去了后殿才匆匆赶来,嘴角的笑就怎么也压不住。 黎昭看着他忍笑,再次觉得不对劲,婉拒霍景煊的好意:「这就不劳陛下破费了。」 「无妨。」霍景煊深深地看了眼阿初,转身走人。 黎昭跟上去,回头见阿初还站在原地,有点心疼。他怕霍景煊责怪阿初,解释道:「陛下,这事真是我不好。这丫头估计是以为我真想送她幅画,怕拒绝会驳我面子,才硬着头皮答应。」 听着黎昭维护阿初,霍景煊心底那点不舒服又一次涌了出来。 他抿唇不语。 黎昭无奈,小声问薛城:「这位阿初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让咱们陛下这么关心?」 薛城看看走在前头的霍景煊,没有出声。 黎昭用胳膊肘捅他:「你说呀,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姑娘相处了。」 「你跟朕宫里的人有什么好相处的?」霍景煊问。 黎昭与薛城同时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从霍景煊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悦。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霍景煊先一步意识到自己这反应不对,皱着眉头补充:「朕只是看她可怜罢了。」 第26页 然而可怜人多了,也不是各个都能被霍景煊这般在乎,他这样反而更让人觉得是掩耳盗铃。 黎昭思索片刻,壮着胆子问:「您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吗?」 「没有。」霍景煊回答得很快,像是不想听见这种问题。 黎昭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霍景煊回头看到他脸上庆幸的笑,忽然很不放心。 黎昭不会是看上阿初了吧? 第15章 哄阿初 还被看穿了 被霍景煊看得有些久,黎昭感到不自在:「陛下,怎么了?」 霍景煊收回眼神,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像是涟漪般不断扩大。 黎昭一头雾水地看薛城。 薛城只是对他笑笑,快步跟上霍景煊的脚步,并很快去库房挑了幅山水画给阿初送去。 望着这副价值连城的古画,阿初琢磨着怎么才能夹带出宫卖了它,好换银子去找爹爹。 然而她一个小宫女别说夹带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再出宫。 阿初又想起黎昭。 黎昭与霍景煊有兄弟之谊,若是能与他交好,不仅能继续探查家庙一案,或许还能利用他帮自己出宫。 瞧着已经是午膳时分,阿初记得霍景煊今日要留黎昭用膳,决定去黎昭面前刷刷存在感。 含章殿内,霍景煊与黎昭分席而坐,正要开宴。 宫人们端着餐食鱼贯而入,阿初站在最前面,将宫人引起进去,站到黎昭身旁为他端菜。 黎昭挑眉。 他刚刚在偏殿卸铠更衣时,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位阿初姑娘自打来了含章殿就只伺候陛下一人,今日竟然来为他布菜? 黎昭模样好、性格好,在西北就有不少女子爱慕。现在见阿初主动靠近自己,他心底涌起一个荒唐的想法:这丫头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他下意识去瞄霍景煊。 霍景煊正抿唇看着他们这里,对上黎昭的目光,他挪开眼神,低头看菜。 明明是同样的菜,色香味俱全,霍景煊却没了胃口。 沉默片刻,霍景煊说:「显明在西北辛苦了,薛城,你亲去给他布菜。」 显明是黎昭的字。 薛城作为皇帝亲信,平素只有霍景煊能使唤。如今让他亲去为臣下布菜,这是无上荣耀。 阿初只能让到一边,听见薛城轻声提醒她:「还请姑娘去替陛下布菜。」 阿初应声,默默走到霍景煊身旁。 霍景煊紧绷的唇角微微扬起。 黎昭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有点惋惜身旁的小美人儿被换成了薛城。 但宫中美食做得精緻,黎昭的注意力又很快被转移,与霍景煊闲聊起来,只是眼神时不时瞥向他身旁的阿初。 霍景煊抬头去看身边的小姑娘,虽然阿初掩饰得很好,但小嘴巴微微撅着,可见不算高兴。 霍景煊不禁心里嘀咕,难道阿初也看上了黎昭? 他正这么想着,无意间看到阿初抬头时撞见了黎昭的眼神。黎昭沖她一笑,小姑娘连忙低下头去,像是羞赧。 霍景煊握着酒盏的手顿在空中,一直到黎昭喊他才回神。 面对黎昭的牢骚,霍景煊心不在焉地应着,连杯中酒也似乎失了味道。 蓦然,霍景煊吩咐:「阿初退下。」 阿初心中疑惑,但没敢违拗,乖乖退下。 黎昭不解地问:「这丫头犯错了吗?」 「没有,只是朕不用人布菜。」霍景煊说。 黎昭如释重负:「我也不用,阿城你去忙吧。」 先前他还以为这是宫里的规矩,加上霍景煊一片好心,也就没拒绝。 现在霍景煊说不用人布菜,黎昭也赶紧附和。 薛城重新回到霍景煊身旁,敏锐地发现阿初离开后,霍景煊明显有心事。 黎昭这几日赶路辛苦,洗尘宴结束,霍景煊就没再留他,让黎昭早些回府休息。 阿初为了能够接近黎昭,一直在门口徘徊。 见黎昭取了雁翎刀准备离开,她假装在门口采桂花,制造偶遇。 「将军要走了吗?」阿初故作惊讶地问。 黎昭应声:「今日才回京,还得回府去看看。」 霍景煊赏给他的护国公府是原来的黎家大宅,两年前修葺过。但因为黎昭一直在西北没回来,屋子长年空着,如今还得重新修整一番。 阿初故作惋惜:「本来还想请将军说说西北风光呢,将军既然有事,阿初就不打扰了。」 黎昭心底那个想法再次冒头,这丫头绝对是看上他了,西北那些想跟他好的姑娘都用这种藉口。 以往黎昭都懒得应付这些人,可这次面对阿初澄澈的眸光,他鬼使神差道:「你想听的话,我改日与你好好说说。」 阿初狐疑又委屈地望着他:「将军的这个『改日』,不会是像说要送我鸿雁图那样随口说说的吧?」 黎昭尴尬一笑:「不会不会,这次一定是认真的。」怕阿初不信,他改口道,「那我现在就跟你说。西北那地方漂亮的时候是很漂亮,但也有荒凉的戈壁和荒漠,还有恶鬼城。」 阿初惊讶:「恶鬼城是什么吗?里面都住着恶鬼吗?」 黎昭看着小姑娘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眸,左边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扑通」狂跳。 第27页 他忽然都捨不得将眼神从阿初好看的脸庞上挪开:「不是,里头没人住,但有时候能在那里类似于恶鬼唿号的声音。当地人将这种地方称作恶鬼城,就好像里面住着无数恶鬼一样。」 阿初听着怕怕的:「如果没有恶鬼住在里面的话,为什么会有恶鬼的唿号呢?」 黎昭思索着说:「我带人去看过,一般都是在风很大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声音。可能跟当地的地形地貌有关系,里面的石头奇形怪状的,可能风吹过这些石头之间的时候发出的奇怪声响。就像竹笛、萧、埙这类乐器,吹奏的时候也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阿初恍然大悟,对西北的风光更感兴趣了。 黎昭便挑有趣的与她说。 霍景煊看了会儿书,准备去书房批摺子。走出正殿,他看到不远处与黎昭相谈盛欢的阿初,皱起眉头。 薛城打量着他的脸色说:「奴才去将阿初姑娘请来。」 「不用。」霍景煊扭头往书房走去,脚下生风,像是根本不在乎阿初与黎昭说话,又像是根本不想看见这两人站在一起。 薛城给一旁的小太监使个了眼色,自己快步跟上霍景煊。 小太监哒哒跑到阿初面前,笑盈盈沖她说:「阿初姑娘,陛下去批摺子了。」 阿初不懂这为什么要告诉她,她又不是霍景煊的毛笔,缺她就批不了摺子。 小太监为人老实,性格木讷,不太会来事,为难道:「薛公公请您过去。」 考虑到她毕竟只是个宫女,黎昭怕自己耽搁阿初太久时间让她挨罚,只能道:「西北好玩的地方多了,改日等你空了,我再与你细说。」 阿初点点头,跟着小太监朝书房走去。 薛城等在门口,见阿初过来,将手中热茶交给她,轻声嘱咐:「把这茶给陛下送去。」 只是让她送个茶? 阿初疑惑地看向薛城,薛城并不答话,她只能进屋送茶。 霍景煊正皱着眉头批摺子,今日他看这些摺子格外不顺眼,连开门的声音都觉得烦。 他正想让来人退下,看到是阿初,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忍住,直直望着她。 阿初被他这眼神看得怪不自在的,但已经进屋就没法再退,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霍景煊身旁:「陛下请喝茶。」 她身上的清香一点点抚平霍景煊心底的烦躁,他接过阿初送来的茶抿了一口,心间的无名火也灭了,只剩下丁点火星。 「阿初与黎将军很合得来?」霍景煊幽幽地问,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阿初站在桂花树下沖黎昭笑的模样。 阿初早有准备:「奴婢对西北神往已久,正好遇见黎将军便打听了几句。」 霍景煊睨她:「朕也在西北呆了多年,阿初怎么不问朕?」 阿初低下头去:「奴婢不敢打搅陛下。」 「那就能打搅黎昭?」霍景煊问。 她不就跟黎昭说几句话么,霍景煊怎么好像生气了? 阿初想不明白,思索着说:「陛下日理万机,做奴婢的不该打搅。刚刚奴婢只是与黎将军正好遇上,就打听了几句,没有谈多久。」 霍景煊听着她小心翼翼地辩解,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小姑娘了。他心间闪过一丝尴尬,缓和了语气问:「想知道西北的什么?」 「黎将军说了些风土人情,还提到了恶鬼城。」阿初如实复述。 霍景煊想起阿初从小就好奇心重,想知道塞外风光也不足为奇,便与她说:「藏书阁有不少游记、杂谈,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藏书阁连宫中普通妃嫔都不能轻易去,里面除了游记等杂书,还有舆图。 若能找到舆图,她去南边寻爹爹也能方便些。 阿初高兴极了,想着快些去找舆图,欢欢喜喜地谢恩过后,直奔藏书阁。 真是好哄。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霍景煊暗暗笑了。 薛城将藏书阁的钥匙给了阿初,去向霍景煊復命时,看到霍景煊没在批摺子,反而拿了白纸在作画。 他感到意外:「陛下已经许久没提笔作画了,今日怎么有这雅兴?」 「随便画画。」霍景煊认真打量着纸上才勾勒出的画面,沖薛城指了指一旁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宣纸,「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西北奇景,有就补上。」 霍景煊在西北也并非一帆风顺,吃了不少苦才成功掌权。那些年他们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当时只觉得独在异乡满目荒凉,如今回想起来,却让人觉得感慨。 薛城仔细看着霍景煊列出来的清单,发现他写得格外详细,不仅仅有长河落日圆的壮阔,也有熙攘热闹的街头,就连春日西北荒城中偶然见到的老树抽芽都写下了。 「陛下这是要将整个西北都画下来吗?」薛城玩笑似的问。 霍景煊仍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态度:「西北辽阔,哪画得完?」 薛城正要应声,忽然想起阿初去藏书阁前说的话,不由得一怔:「您这是画给阿初姑娘的?」 霍景煊握笔的动作微微一顿,竟有一丝被看穿的窘迫。 第16章 阿初还小,婚事不急 可我不小了,我很…… 薛城一向识趣,在霍景煊片刻的怔愣中,他已经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西北的胡杨林也不错,陛下要不也画一幅?」 第28页 霍景煊回神,示意薛城在清单中添上,低头继续作画。 作画之事费心费神,一连好几日霍景煊除了批摺子就是在花西北百景。 阿初对此一无所知,她想出了将古画夹带出宫的办法,但苦于没有机会出宫。 上次刚出宫就被霍景煊与薛城一路尾随,这次她可得小心些,最好是偷偷出宫,或者是找一个不会被尾随的理由才成。 可霍景煊知道她是盛初雪,怎么会不盯着她? 阿初烦躁地嘆气。 「年纪轻轻嘆什么气?」黎昭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阿初连忙收起情绪,朝他望去。 黎昭今日没穿铠甲,换了身朝服,估计是有事找霍景煊商量。 阿初正好站在枣树下,随便找了个藉口:「枣子太高了,我采不到。」 「下面不有么?怎么非得要上面的?」黎昭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将高处的树枝拽下来,放到正好够阿初採摘的位置。 「上面的能晒到太阳,比下面的甜一些。」阿初煞有介事地说,将枝条上的几枚枣子一一採下。 黎昭曾有段时间只能靠吃过野果度日,知道果子甜不甜不是光光只看能否晒到太阳。 眼前的小姑娘是真的不知这一点,还是故意这么说,好引他过来? 若是后者,是不是说明小姑娘对自己真的有意思? 黎昭望着阿初胡思乱想。 枣树就在御书房外,霍景煊摺子看累了,端起杯茶朝窗外望去,正好看到一同站在树下的阿初与黎昭,手中的茶顿时便觉得淡而无味。 阿初怎么与黎昭走得那样近? 霍景煊皱起眉头,很想走出去分开两人。 黎昭无意间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沖霍景煊爽朗一笑:「陛下。」 阿初一惊,抱着枣子远远地跟霍景煊行礼。两颗翠青的枣子从她怀中掉出来,阿初想捡,身子微微动了下,又忍住了。 「你去忙吧,我去见陛下了,改日再来找你。」黎昭沖阿初笑笑,大步朝御书房走去。 一直到他走进屋,霍景煊的眼神才从阿初身上挪开,淡淡道:「兴致不错,还有闲情雅致采枣子。」 黎昭下意识望了眼窗外正悄悄离开的阿初,不以为意道:「举手之劳罢了,总不能让小姑娘为了几颗枣子急哭吧?」 霍景煊想起阿初上次采了桂花让人给他做桂花糕,这次采枣子估计也有他的份,便没再问下去,与黎昭说起正事:「南边增兵之事,你怎么看?」 「我看是他们自寻死路。」提及军务,黎昭脸上的散漫一扫而光,详细与霍景煊说起自己的看法。 两人对着舆图商谈,阿初端着一盘刚洗干净的脆枣悄步进屋。 听到霍景煊有往南边增兵的意思,阿初心中担忧。 这段时间在霍景煊身边偷听,阿初大致推测出南边的霍长风不敌霍景煊,如今也不过是靠着天堑躲在扬州苟延残喘。 霍景煊迟迟没发兵,一是这几年东征西战,他自己的军队也损耗不少,需要休养生息。 其次在双方对峙期间,霍景煊正好可以稳固他在北方的统治。而南边民心不稳,还能利用这段时间去消磨南方将士的士气。 如果真的打起来,霍长风八成会输。 他要是输了,爹爹和姐姐可怎么办? 阿初将脆枣放下,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然而霍景煊想起她上次被黎昭所说的战场兇险给吓到,没再让阿初听下去,吩咐她退下。 阿初只能离开。 黎昭轻笑:「陛下不是说不必拦她吗?怎么还让阿初出去?」 霍景煊敏锐地听出他只喊了阿初的名字,望着桌上翠青的枣子问:「才见几面,你就与她那么熟了?」 「我跟谁都熟。」黎昭一贯就是这个性子,嘻嘻哈哈地想去吃桌上的脆枣,却没想到霍景煊将果盘挪开,他摸了个空。 黎昭一愣。 霍景煊道貌岸然道:「过天堑的法子还没想出来,不许吃。」 黎昭心想你不也没想出来。 渡过天堑直取扬州的方法倒不是没有,但几种方法推演下来均是伤亡惨重,霍景煊都不想採用。 两人又商谈了好一番,等到黎昭离开时,天已经快黑了。 霍景煊瞥见在桌上的一盘青枣,心间的烦闷少了些,拿起一颗咬了一口。 口中顿时被酸涩充斥,霍景煊的神色微微扭曲,扭头想将口中没熟的枣子吐掉。 然而阿初在这时端着茶推门进来,霍景煊刚想张开的嘴只能闭上,默默将酸涩无比的果肉吞入腹中。 阿初给霍景煊换上热茶,看见他手中拿着脆枣,心中舒了口气。 她刚刚在后殿听翠玉阴阳怪气,才想起宫中有规矩,不许宫人随意採摘宫中花果树叶。 还好她上次采的桂花和这次的脆枣都了霍景煊,不然即使霍景煊不跟她计较,被翠玉啰嗦几句也烦得很。 阿初的嘴角微微弯起。 霍景煊口中的酸涩却是越来越浓郁,甚至让他舌根都发苦。 看着小姑娘因为看到自己吃下脆枣而露出的浅笑,霍景煊真后悔没让黎昭也吃一颗。 他喝了口茶,将口中的酸苦压下去。 「阿初。」霍景煊指了指桌上脆枣,示意她也吃一颗。 第29页 有好吃的糕点或时令水果,霍景煊都会赏她一份,阿初以为今日也是一样,谢过霍景煊后便拿起一颗咬了一口。 霎时间,她脸色变了,下意识就想吐掉,又意识到霍景煊在身旁,只能忍住。 霍景煊紧绷的脸绽出笑意。 阿初明白他是故意的,特别有骨气地把口中果肉咽下。 她原本以为黎昭还在,端了两杯茶进来。霍景煊没想到她会直接咽下去,端起另一杯茶递给她:「逞强什么,不好吃就吐掉。」 「还好吧。」阿初心想还不都是你使坏,默默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用茶水将口中难以言说的古怪味道冲下去。 她先前着急过来偷听,没尝这些枣子。如今意识到是自己采了送来了,脸上泛起尴尬的红色:「奴婢去扔了吧。」 「扔了多可惜。」霍景煊想起黎昭帮阿初采枣子的那一幕,勾唇道,「来人,送去护国公府。」 阿初疑惑地说:「可枣子还没熟。」 「显明摘得那么辛苦,总得也尝尝才好。」霍景煊义正言辞地说,还吩咐薛城亲自送过去。 薛城含笑应下。 霍景煊素来大方,时不时就有赏赐,黎昭早就习以为常。但得知今日是薛城亲自送来,枣子又已经洗过,黎昭有点意外。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盘枣子应该是霍景煊案头那一盘。 以往除夕夜宴,陛下会给臣属赏菜,以示恩宠。黎昭琢磨着或许是一个意思,拿起来吃了一个。 刚嚼两口,酸苦的味道蔓延而开,他直接扭头就把没熟的果肉吐了。 「这什么玩意儿?」他望着手里的酸枣,又看向薛城。 薛城笑道:「这就是将军与阿初姑娘先前采的。」 黎昭慢慢回过味来,失笑地放下手中酸枣:「怪不得还特地让你跑一趟,陛下自己吃着酸了,还非要我也试试是吧?」 薛城笑而不语。 黎昭只当是因为自己帮阿初摘枣子,霍景煊才觉得他也有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想起阿初,黎昭的心柔软了三分,压低了声音问薛城:「阿初究竟是什么人啊?陛下为什么对她青眼有加?他们俩之间真的没男女之情吗?」 「那日将军不是听到陛下的回答了吗?」薛城说。 「我就是想确认下。」黎昭想起阿初,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我第一次见到阿初那么漂亮的姑娘。」 从前在西北他们也见过不少美人,但黎昭从来都不屑一顾,今日还是薛城第一次听到他真情实感地夸人漂亮。 薛城心底涌起一个想法,还没来得及问出来,黎昭便先一步开口了,「若是我跟陛下求娶阿初,他会同意吗?」 薛城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 他仰起脖子,认真地打量黎昭。 与黎昭相识多年,薛城对他还算了解。 黎昭的品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身份也配得上阿初。 放眼全京城,除了霍景煊应该没有比黎昭更合适的人选。 薛城又回想起近期阿初与黎昭的相处,小姑娘似乎的确爱往黎昭身边凑,或许还真看上他了? 「你会好好待阿初吗?」薛城问。 「那当然,媳妇娶回来当然得疼着。」黎昭之所当然地说。 他被薛城看了好久,有种被老丈人审视的错觉,催促道,「你给个准话,若是陛下同意,我明日一早就去,省得阿初再给人当奴婢。」 按照两人的交情,只是个区区奴婢,只要他开口,霍景煊肯定会给。但黎昭这次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才迟迟没跟霍景煊说,想先从薛城这里探探口风。 若是寻常奴婢,霍景煊不会在意,薛城就能做主。可这是阿初,想起霍景煊对她的暧昧态度,薛城也不敢多说,只能道:「这事将军还是缓缓吧。阿初姑娘还小,婚事不急。」 黎昭:「可我不小了,我很急。」 薛城:「……」 第17章 阿初的婚事 我觉得阿初应该喜欢我…… 京中贵公子在二十五岁时多半已娶妻,甚至有的连孩子都都能下地跑了。 黎昭这个年纪的确不算小,但薛城想了想,还是委婉劝道:「将军与阿初姑娘才认识没几天,不急着订下终身。而且,您也得看看阿初姑娘的意思不是?」 黎昭对自己很有信心:「我觉得阿初应该也是喜欢我的。」 薛城瞟了他一眼。 黎昭相当自信,「不然她怎么总往我身边跑?」说着他还有几分窃喜,压低了声音与薛城说,「难道你没发现好多次我去找陛下的时候,阿初都往我身边站吗?」 这点薛城也注意到了,但他更注意到每次阿初往黎昭身旁站了不到片刻,霍景煊就会用各种理由把阿初支开。 而且,即使阿初真对黎昭有这份心,盛泰等人还在南边,薛城也不觉得她会在这个时候就甘心嫁给黎昭。 薛城再三思索,决定再去探探霍景煊的意思,对黎昭说:「将军还是再等等吧。」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黎昭问。 薛城想了想说:「至少您得等到阿初姑娘亲口承认喜欢您吧?」 黎昭不同意:「这哪能让女孩子先说?她会害羞的。」 「你不懂。」薛城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告辞回宫。 第30页 天已经黑透,霍景煊还在御书房内批摺子。 香料燃尽,阿初轻手轻脚地往香炉内添了一小勺龙涎香,站到霍景煊身旁去为他研磨,同时偷看霍景煊面前的奏摺。 今年天气不错,地里收成也好,奏章行文间透漏出当地官员的喜悦。 阿初对着奏章上的数字在心中粗略算了下,同样的地区竟然比霍长风南逃增产了两成左右。 霍景煊对此也还算满意,批覆后放在一边。 阿初学着薛城平时的模样将摺子放去另一边的小桌上晾干。 随着她的走动,身上浅浅的香气伴随着厚重的龙涎香飘入霍景煊鼻间,将他的思绪从国事中抽离。 小姑娘刚来含章殿的时候,进来送杯茶都胆战心惊。现在已经能够镇定自若地拿起奏章,甚至在将墨迹干掉的奏章收起来时,还偷偷翻看两眼。 只是她孤身一人陷在深宫之中,看了这些也没用。 霍景煊并不制止,反而还饶有兴趣地纵容。 阿初虽然偷看,但并不敢做得太过分,匆匆一瞥后很快将奏摺放在一边。 她整理出空桌面好安置新的奏章,回头时正好撞上霍景煊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去,重新走到霍景煊身旁。 霍景煊微微一笑,将桌案上的一本书递给她。 蓝色封皮上写着「西北」两字,没有署名,里头是各式各样的人文风景。 有西北孤城,也有繁华街市。 有枯树昏鸦,也有新树抽芽。 有黄沙漫天,也有牛羊成群。 …… 这是一本西北百景图,不像那些恢弘磅礴的古画,这本画册画风简约,寥寥几笔就生动勾勒出与众不同的西北风貌。 阿初想起不久前霍景煊说想知道西北的事可以问他,心里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是?」 「偶然从书库翻出来的,赏你了。」霍景煊不以为意地说,拿了份奏章继续阅览,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全神贯注地等待阿初的反应。 阿初的心快了几分。 这本书的纸张与修订的白线都是全新的,绝对不是从书库翻出来的旧书。甚至阿初还能闻到书卷间传来的墨香,与霍景煊案头的松烟墨一模一样。 是因为她想知道西北的事,才特地给她画的吗? 阿初怔了片刻,心里像是有颗种子破开了壳,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情愫。 她忍不住沖霍景煊甜甜一笑:「谢谢陛下。」 「举手之劳而已。」霍景煊勾起唇角,这才有心思继续看摺子。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阿初拿起剪子将多余的灯芯剪掉。霍景煊见时辰不早,吩咐她先去休息。 阿初虽然还想继续偷看奏章,但得了霍景煊的画册也不好再得寸进尺,乖乖退下。 薛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双手拿着书心情愉悦地朝后殿的厢房走去。 他推门进去,跟霍景煊復命:「黎将军吃了酸枣,觉得还不错。」 霍景煊听出他话语间的笑意,知道薛城是在打趣,没放在心上。 薛城看到桌案上的西北百景图已经没有,正好拿这挑起话头:「奴才回来时看到阿初姑娘手里拿着本书,可是陛下画的百景图?」 「嗯。」霍景煊随口应下,想起小姑娘离开时的笑容,嘴角也跟着弯起。 薛城望着他的笑,想起黎昭那些话,有些头疼。 他试探性地问:「陛下打算何时恢復阿初姑娘的身份?」 霍景煊写批文的手微微一顿,復尔才继续:「急什么?」 阿初现在在含章殿名义上是宫女,但吃穿用度都与霍景煊一个档次。如果不是她想窥探政务整日往御书房跑的话,连端茶倒水这等小事都不用做。 薛城打量着霍景煊的脸色慢慢说:「阿初姑娘如今十五岁,到该议亲的年纪了。她若一直是宫女,怕是于婚事有碍。」 霍景煊放下笔,扭头去看薛城:「有话就说。」 小心思被看穿,薛城讪笑。 不是他不想帮黎昭,实在是他没胆子跟霍景煊玩心眼,只能老实交代:「黎将军对阿初姑娘有意。」 霍景煊的神色微微一僵,蹙眉问:「他跟你说的?」 薛城点头:「黎将军还不知阿初姑娘的身份,只当她是普通宫女,有求娶之意。」 霍景煊拧起眉头。 这几日每次黎昭过来,阿初都装模作样进来送茶水点心。霍景煊原本以为她是为了偷听到更多的消息,现在听薛城这么一说,想到另一个可能——难道是因为阿初中意黎昭? 霍景煊的脑海中浮现出今日阿初与黎昭一起采枣子的画面,又想起她总是找机会与黎昭说话的场景,忽地有些胸闷。 他长久地没说话。 薛城吃不准霍景煊是否不悦,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不如今晚说清楚,硬着头皮说下去:「将军承诺会以正妻之礼,用八抬大轿将阿初姑娘迎娶进府,往后她就是护国公夫人,也配得上阿初姑娘的身份。」 霍景煊蹙起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薛城赶紧提出转折,「但阿初姑娘毕竟是盛二小姐,将来南攻,与盛相为敌,也不知她是否会怨黎将军。亦或是将军介怀她是敌人之女,夫妻产生嫌隙。」 「当初黎家遇难,是盛泰保下了府中妇孺,显明不会介怀她身份。」霍景煊的声音明显沉了几分,像是真的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又像是带着不悦,「阿初自己怎么想的?」 第31页 「奴才不知。」如果不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霍景煊对阿初格外上心,薛城还挺支持阿初嫁给黎昭的。 可现在…… 薛城偷瞄主子的神色。 霍景煊的脸色比刚刚更冷了三分。 他也知道黎昭是很合适的人选,但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就好像觉得黎昭与阿初其实不般配,应该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霍景煊的脑海中冒出各种各样的理由。 「他比阿初大十岁,这不般配。」霍景煊说。 薛城想起阿初差点侍寝那晚霍景煊的那句「她才几岁」,帮霍景煊认清现实:「黎将军也才二十五,与您同龄,正是大好年华。」 「那阿初也还小。」霍景煊又找新的理由。 「与男子不同,女子十五及笄,就算不成婚也该定下婚约了。否则再过几年,不少人家便觉得姑娘年纪大了,更倾向配小一些的女孩儿。现在阿初姑娘孤身一人,除了陛下没人能为她打算这些。」薛城说到这里特地停下,见霍景煊没有生气,他才敢继续说下去。 「陛下若想给她找位年龄相近的未婚夫,京中怕是能接受阿初姑娘的人家不多。毕竟现在南北对峙,阿初姑娘对他们来说是个烫手山芋。可日子一天天过,姑娘总会长大。若是一直这么拖下去,得等到什么时候呢?」薛城问。 霍景煊放下手中毛笔,细细想着这些。 他原先一直将阿初当小姑娘看待,但薛城这番话说得不错,阿初到婚配年纪了。 放眼整个京城,与她年纪相仿、家世相配的人倒不是没有,但恐怕没人敢娶她。而且,那些贵公子远不如黎昭,与其让阿初嫁给这些草包,还不如让她嫁给黎…… 不,黎昭也不行。 霍景煊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打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胸闷的感觉更甚,甚至隐隐感觉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咽喉。霍景煊想了许久,对薛城说:「等问过阿初自己的意思再说吧,这丫头现在最惦念的应该还是她爹。」 薛城也觉得最好先解决盛泰之事:「那是否要将阿初姑娘的身份告诉黎将军?」 霍景煊了解黎昭护短又有恩必报的脾气:「不必,阿初的事不宜声张。」 薛城应声离去。 霍景煊独自在书房内坐了良久,才起身出去。 临近中秋,月也格外得圆,孤寂地挂在空中,洒下清冷月光。 霍景煊独自走在院中,脑海中反覆响起薛城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黎昭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但心底就是不舒服。甚至越是觉得黎昭合适,他心底的不舒服就越是强烈。 霍景煊想找个人聊一聊,却不知该找谁。 等到回神时,他已经站在阿初的厢房门口。 屋内亮着灯,隔着门传来小姑娘轻快的哼唱,一点点抚平他心间的烦躁。 第18章 阿初逃跑 被霍景煊发现了 霍景煊没有打扰阿初,直到许久之后,阿初看完画册熄灯睡觉,他都没有出声。 万籁俱寂,霍景煊独自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阿初还小,婚事不急。 霍景煊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第二日黎昭进宫时,阿初端着茶进屋偷听。 霍景煊看着她放下茶盏后自觉地退到黎昭身侧,眼皮跳了跳,觉得站在一起的两人有些刺眼,吩咐阿初:「去给院中花草浇点水。」 阿初心中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乖乖应声离去。 黎昭捨不得她干活,对霍景煊说:「陛下,这些交由小太监去做就成,何必让个姑娘家做重活?」 「黎夫人从前摆弄花草时,你怎么不觉得是重活?」霍景煊问。 黎昭心说这哪能一样,他母亲那是闲情雅致,与阿初这样被动干活可不同。 然而想起昨晚薛城离开前的叮嘱,黎昭不敢直说,只能默不作声地转移了话题,继续与霍景煊商议军务。 阿初一向干活手脚麻利,但自打知道霍景煊看破她身份后,阿初就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干活也总是偷懒。 因为不能继续偷听霍景煊和黎昭的谈话,她感到挫败,举着洒水壶慢慢悠悠地浇花,琢磨着该怎么再去偷听些消息。 黎昭出来时,就看到小姑娘噘着嘴站在花圃边,满脸写着不高兴。 他走上前去,接过阿初手中的洒水壶:「我来。」 阿初惊了,连忙阻止:「不,奴婢自己来就好。」 「没事,我很快就给你浇好。」黎昭迅速将剩下的半壶水洒掉,沖阿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看,浇好了。」 阿初尴尬地拿回他手中的洒水壶,硬着头皮道谢:「多谢黎将军。」 黎昭瞧着小姑娘垂下去的脑袋,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莽撞了。转念之下,黎昭想到这毕竟是宫中,阿初拘谨也是正常的,便问道:「明日中秋你当值吗?」 阿初倒没有当不当值一说,没人管她这些,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问:「将军问这做什么?」 黎昭面上浮现一道腼腆,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声音轻了三分,略有些傻气地说:「中秋有夜市,你若不当值,我带你出去玩。」怕阿初不答应,他还特地强调,「夜市可好玩了,特别热闹,好吃好玩的都多。」 阿初眼前一亮,她正愁没机会出宫呢! 第32页 她立刻就想答应,但想到自己还不一定能出宫,谨慎道:「那奴婢去问问薛公公能否给一日假。」 黎昭心想薛城看在他的面子上肯定会给:「那你现在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好消息。」 阿初点点头,放下洒水壶就去找薛城。 黎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阿初竟然都没问他为何要带她出宫去玩,也没对此感到抗拒,可见小姑娘心底的确是有他的。 薛城仍旧在书房内服侍,阿初悄步走到门口,偷偷看了眼他。 薛城以为她是干完活照常进来偷听,没有放在心上。但阿初偷看完后没有进来,薛城觉得奇怪,疑惑地走出去。 「怎么了?」薛城问。 「薛公公,我明日能不能告假一日呀?」阿初期待地问。 「姑娘有事?」薛城好奇地问。 「黎将军说买冰棍日中秋可以带我出宫去玩,我有点想去。」阿初琢磨着黎昭深的霍景煊信任,又是个靠得住的人,薛城八成会答应。 然后薛城听完神色却是微微一僵,下意识回头去看书房内的霍景煊。 霍景煊在批摺子,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薛城不敢私自答应,让阿初稍等片刻后,进屋去回禀霍景煊。 霍景煊的眸光从奏摺上抬起,声音发沉:「她真这么说?」 薛城点头:「奴才看黎将军还在院中,估计是等着阿初姑娘的回覆。」 今日黎昭只与他说了正事,没提阿初,霍景煊正纳闷呢,没想到黎昭是想直接从阿初处下手,他还真是小看了黎昭。 「阿初也想去?」霍景煊问。 薛城应声,怕他生气,特地补充道:「阿初姑娘年纪小,想去凑凑热闹也正常。」 凑热闹就非得跟着黎昭去吗? 霍景煊的眉头皱得更深。 薛城猜到他的想法,主动道:「不过宫外危险,奴才还是去拒了吧。」 霍景煊脑海中浮现出阿初失望难过的神色。 他皱着眉头闭上眼,喊住即将离去的薛城:「算了,她想去就去。让黎昭亥时前把人给朕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薛城意外他会答应,但没有表露出来:「是。」 他去给阿初传了话,小姑娘格外欢喜,暗自在心中盘算这次出宫后直接去找爹爹,再也不回来了。 黎昭却全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喜上眉梢地沖薛城保证一定会把阿初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阿初离开后,黎昭还冲薛城小声炫耀:「咱们陛下果真是大度之人。哥哥大婚之日,老弟你一定得来多喝几杯。」 薛城想起霍景煊皱起的眉头,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默默提醒他这位哥哥:「还是等真到那日再说吧。中秋夜市人员繁杂,将军还得看顾好阿初姑娘才行,别让她出事。」 「我明白,你放心。」黎昭走路都觉得自己在飘,出宫路上谁见了都纳闷他为何这般高兴。 同样高兴的还有阿初,她打算明日一早就以黎昭为藉口请假出宫去。 她孤身一人上路或许会有危险,阿初打算把上次霍景煊赏自己的一百两银子和那幅古画都带上,找京中有名的威远镖局护送自己去扬州。 盛泰曾秘密找威远镖局护送过江南贪污案的证人进京,这家镖局能力与名声都不错,应当靠得住。 至于身份文牒和路引,只要银子给足,镖局应该也能帮她想办法搞定。 她有那幅价值上万两的古画,银子不成问题。 阿初一想到明日就能去找爹爹,高兴极了,甚至都懒得再去霍景煊那儿偷看军机要务,一门心思在厢房内准备出门需要的物件。 霍景煊一直等到天黑都没再见到阿初,终于忍不住问薛城:「阿初呢?」 薛城也整整一下午没见着她:「好像一直在自己房间没出来,或许在为明日出宫做准备。」 薛城说着一顿,与霍景煊不约而同意识到什么,对视一眼。 霍景煊起身朝后殿走去。 若只是普通出宫游玩,阿初不需要准备什么。除非她想去南边,才需要做完整准备。 后殿的厢房亮着灯,门关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是偶尔会传来小姑娘轻快的哼哼,足见阿初心情很好。 霍景煊抬了抬下巴,薛城会意地上前敲门:「阿初姑娘?」 屋内正在检查出宫所需物品的阿初一惊,连忙把钱袋藏进被褥里:「薛公公有事吗?」 「陛下来了。」薛城说。 阿初疑惑地去开门。 霍景煊站在院中,扫了眼她和她身后的屋子,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却仍旧不放心。 阿初走过去行礼,不解地问:「陛下有事吩咐吗?」 霍景煊紧抿着唇,沉默片刻后问:「明日出宫很高兴?」 阿初点点头,给出早就想好的理由:「奴婢好久都没有能在中秋节出去玩了。」 霍景煊却总觉得她高兴不光光是为了这个。 然而望着小姑娘期待而喜悦的眸光,霍景煊没再问下去,转身走了。 阿初一头雾水地去看薛城,不明白霍景煊特地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薛城尴尬地沖她笑笑,跟着霍景煊离开。 阿初想不通,也懒得再想。反正她明天就要走了,以后也不用再揣测霍景煊的心思。 第33页 第二日一早,阿初去跟薛城辞行。 薛城意外:「这么早?」 阿初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难得能出宫一次,我想多玩会儿。」 薛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放阿初出宫去了。 霍景煊站在屋内,听着薛城的报告,冷冷道:「你信不信这丫头有事瞒着我们?」 薛城心想阿初瞒着他们的事可太多了。 所幸霍景煊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暗中派人跟上。」 「奴才明白。」薛城应声。 阿初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跟踪,出宫走出一段距离后,便向人打听威远镖局的所在。 威远镖局声名显赫,阿初很快就要找到了镖局,说明来意。 一听说她要去扬州,总镖头神色凝重地重新打量她。确定这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他才再次出声:「你知道扬州是什么地方吗?」 总镖头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看起来像是头熊。 身形上的巨大差异让阿初倍感压力,但她还是鼓足勇气点了点头:「我知道。只要你们护送我过去,这副古画就是你们的了。」 霍景煊赏赐的古画被阿初绑在身上带了出来,在镖局借了间空屋子后解了下来,如今就摆在总镖头的桌上。 镖局时常运送珍贵物品,有专门的鉴宝师,以免有人用假货鱼目混珠,讹诈镖局。 阿初这副画的确是真迹,价值上万两。总镖头有些心动,但去扬州势必要穿过战场,这又让他犯憷。 他们不怕死,但不想送死。 就在总镖头犹豫的时候,霍景煊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面容冷峻地朝宫外望去。 居然敢雇一群陌生人带她去扬州,这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第19章 使坏 阿初想去扬州吗 威远镖局内,总镖头思索再三,还是不愿意冒险:「姑娘,这趟镖我们不接。」 他恋恋不捨地看了眼桌上的古画,捲起来还给阿初。 阿初没有接,而是问:「你们如果担心穿越战场危险的话,我们可以绕路。哪怕多绕些路也可以,只要能去扬州就行。」 她这几日一直在藏书阁查阅相关书籍,知道去扬州的路不止一条。有些偏僻小路军队难以前行,但小队人马却可以过去。 绕路过去的话,少说也得多花三个月的时间。但安全起见,这点时间还是值得的。 总镖头长期在外跑镖,也清楚这事。只是他看了眼阿初,还是没能同意:「姑娘,绕路的话,路况绝对不好,山里说不定还有勐兽或山匪,危险不比从战场过去低。」 阿初着急:「那走安全一点的路可以吗?从姑苏那里绕过去?或者走海路从沿海绕一下?」 现在双方的军力对峙大多都在扬州附近,姑苏那边也有人看守,但兵力相对薄弱,或许容易矇混过关。 到时候只要到了江南,从霍长风的势力范围内部绕路去扬州,也相对安全。 其实早就在得知阿初说要去扬州的时候,总镖头脑海中就规划出了他所知道的所有路,其中也包括从姑苏或海路绕行。 但相比于这些,他更在意阿初的身份。 这姑娘年纪不大,穿着的丝绸价值不菲,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京腔,一看就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如今孤身一人来镖局僱人护送自己去扬州,十有八-九是两年前南逃逆党的家人。 他们开镖局只想踏踏实实做生意,不想惹麻烦。若真的护送这姑娘去南边,万一被朝廷查到,那整个镖局一百多口人都得入狱。 总镖头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冒险:「不行,去扬州代价太大。」 阿初模样并不落魄,可见目前处境还算安全,犯不着以身犯险。总镖头不拆穿阿初,也不去官府告发她,只当不知道她的身份。 阿初着急得眼眶都红了。 总镖头心生恻隐,委婉提醒:「姑娘现在既然有安生之所,就踏实呆着。」 阿初摇摇头:「我现在是有地方呆着,可并不算安全。您就帮我一下吧,到了扬州还有重谢。中途若出意外被人追究,我就说你们是被我骗了,绝不牵连你们。」 总镖头长嘆一口气,看她与自己女儿一般大,耐心劝诫:「去扬州路途遥远,你孤身一人,叫人骗了都不知道。我们镖师都是糙老爷们,姑娘你一个人在一群陌生男子之中就不怕吗?」 阿初怔了一下。 总镖头又说,「我们镖局的镖师人品我能保证,但道上也不是没有败类,姑娘防人之人不可无,也别去别家镖局冒险了,安心住在京城吧。」 阿初不知道别家镖局的信誉如何,自然也不敢贸然前去。她听出总镖头这话是为了她好,但就是想去扬州。 霍景煊现在是对她还算不错,可谁知道他存的什么心? 万一他真的是想利用她去威胁爹爹呢? 阿初不想因为自己而毁了爹爹。 可她又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总镖头长嘆一口气,向着门口沖阿初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还是乖乖回家去吧。只要人平安,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活。想必你在扬州的亲人也不愿意你出事。」 阿初再三劝说都没能成功,她别无办法,只能失望地低下头去,朝门外走去。 门外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阿初站在镖局门口,只觉得四周寂静极了,好似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第34页 连素来什么镖都接的威远镖局都不愿意帮她,她该怎么办? 霍景煊现在优待她,等将来厌烦了,也能轻易将她踩入泥里。 她不想再每日战战兢兢地躲在霍景煊的皇宫里。 阿初彷徨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直到一抹湛蓝色衣袍印入眼帘,阿初回神,看到霍景煊与薛城不知何时竟已走到自己面前。 阿初一惊,收起情绪低头想要行礼,被霍景煊拦住。 「哭什么?」霍景煊扫了眼阿初身后威远镖局的门匾,心间的气恼在看到小姑娘发红的眼眶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阿初没觉得自己哭,伸手摸了摸脸,才发觉脸上的确有些湿意。 她低头把浅浅的泪痕擦掉,稳着声音说:「是风沙迷了眼。」 霍景煊见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镖局门口,就知道对方应该没答应送她去扬州。他故作不知情地问:「不是说显明带你出来玩吗?站在这里做什么?」 阿初接下来不得不继续呆在霍景煊身边,不能再拿黎昭做幌子,只能如实道:「黎将军说的是晚上的夜市,是奴婢贪玩,想白天也出来玩玩。」 「是么?」霍景煊挑眉,回头跟薛城说,「我还以为阿初站在镖局门口,是想僱人帮她逃跑呢。」 阿初吓了一跳,不知道霍景煊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意图,紧紧捏着袖子不敢言语。 薛城笑着打圆场:「阿初姑娘应当只是恰巧路过。」 薛城一向了解霍景煊的心思,阿初听出他是真心想帮自己,猜测霍景煊或许不知她刚刚的举动,连连点头。 霍景煊开过玩笑,也正要顺着这个台阶下,镖局的门打开,跑出来一名小厮。 小厮见到阿初分外高兴,欢喜地朝她走去:「姑娘,你的画忘记拿了。」 那是霍景煊赏的古画,阿初离开时太过伤心,以至于忘记拿了。 现在她恨不得当场丢了这画,立刻说:「这不是我的。」 银子可以再挣,可要是让霍景煊知道她私自变卖他的赏赐,那可就完了。 偏偏小厮没听出来阿初的画外音,热情道:「就是您压给我们总镖头的那副,不信你看。」 阿初都来不及拦,他手一抖就将捲轴展开,把画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我们总镖头看到您忘记拿了,立刻就喊小的给您送来。您快收好吧,这可是真迹呢。」 阿初都不敢去看霍景煊的神色,面对小厮递过来的古画,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先前暗卫禀告时只说阿初进了镖局,霍景煊推测出她想僱人送自己去扬州才匆匆赶来抓人。 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要小丫头人没跑就行。谁知这丫头胆大包天,竟然把他的赏赐都压出去做镖利了。 霍景煊抿唇不语,蹙眉望着阿初。 阿初拼命想着对策,却只觉得自己如今相当于是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薛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无奈打圆场:「一直听闻威远镖局的鉴宝师眼光独到,阿初姑娘是想找人来鑑赏这画吗?」 这一刻,阿初觉得薛城身上散发出了佛陀的光芒。 「嗯。」她点了点头,接过小厮手中的古画,递给他一个不要多嘴的眼神。 小厮见氛围不对,而自己差事已经办完,连忙告辞跑回镖局。 霍景煊却对这个台阶并不满意:「我赏你的东西还能有假?」 「公子误会了,是奴婢想仿一副这画,但又怕被人轻易瞧出来,就想找专人问问真迹与仿品的区别。」阿初一本正经地说。 小丫头脑子转得倒快。 霍景煊被她私自卖画而勾起的怒火又逐渐在阿初温顺的话语中平息,甚至还起了逗她的心思:「那问出来了吗?」 阿初懂一些门道,一五一十道:「要看纸张、笔触、印鑑、用墨等,纸张得是……」 霍景煊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勾唇道:「既然阿初都会了,那一个月之内,画一幅以假乱真的仿品给朕。」 阿初总觉得他在使坏:「您想要的话,奴婢把真迹还给您。」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霍景煊说着低下头去,在阿初耳边轻声说,「朕就要阿初的真迹。」 他唿出的热气洒在阿初耳畔,烫得她红了脸。 她才不想给霍景煊画这么复杂的山水画呢。 阿初撅嘴,正好对上霍景煊的眼神,又只能忍住自己的不满。 霍景煊弯了弯唇,转身朝前走去。 薛城从阿初手里接过那副古画,示意她先跟上霍景煊,自己则招来隐匿人群中的暗卫,吩咐他先将古画送回皇宫。 今日是中秋,街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摊,茶楼说书、街头卖艺精彩纷呈。游人很多,到处都很热闹。 阿初心不在焉地跟在霍景煊身后,暗自琢磨霍景煊的想法,总有种自己逃不出去的挫败感。 察觉到小姑娘的闷闷不乐,霍景煊看到不远处有卖糖葫芦的,给薛城使了个眼色。 薛城会意地过去买了一根,霍景煊接过,递到阿初面前。 眼前冷不丁冒出一串糖葫芦,阿初意外地抬起头。 撞见小姑娘澄澈的眸子,霍景煊忽然有些不自然:「吃吧。」 「谢谢公子……」阿初乖乖接过,偷瞄着霍景煊,轻轻咬了一口。 第35页 酸酸甜甜的味道传来,阿初看见霍景煊重新往前走去,猜他应该是没生气吧? 她举着糖葫芦跟上去,刚想舒一口气,蓦然听见霍景煊问:「阿初想去扬州吗?」 阿初:「!!!」 第20章 装哭 阿初会接受他吗 阿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霍景煊肯定知道她想逃跑,不然不会无故问她这话! 阿初自小就是个直肠子,在宫里这两年才学会长心眼。她其实很不习惯这种有话不能直说的日子,也不想总是和霍景煊互相试探。 这一刻她甚至想破罐破摔,想坦然告诉霍景煊,她不仅想去扬州,还想和爹爹、姐姐一家团圆。 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求生欲还是让阿初冷静了下来。 小姑娘义正言辞道地反问:「奴婢为什么会想去扬州?」 她眨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真挚而疑惑去看霍景煊。 过分漂亮的面容配上这样无辜的神色,若非霍景煊清楚知道阿初的身份,还真有可能被她骗了。 「不想去吗?」霍景煊问。 「不想。」阿初特别肯定地回答。 小骗子。 霍景煊在心中轻声说。 他其实想过派人将阿初送去扬州与盛泰父女重聚,但临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早晚会攻下扬州,这丫头已经经歷过一次战乱,霍景煊不想再让阿初经歷第二回 。把她养在身边,至少能在这乱世中护她平安。 可他想得到阿初的信任,不希望小丫头总是背着自己逃跑。 「霍长风现在的大本营就在扬州,阿初不想去吗?」霍景煊问。 这次他第一次正面跟阿初提起霍长风,阿初以为自己会懵,但却在霍景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她装作伤心的模样:「公子若是嫌弃奴婢,将奴婢赶出去就是,何必要将奴婢与逆党联繫起来?奴婢的家世清清白白,一心一意只想服侍公子,公子这样说,太让奴婢伤心了。」说到最后,阿初红了眼眶,仿佛真的要哭出来。 这反倒是让霍景煊懵了一瞬。 他不过是说点实话,就把小姑娘吓成这样了吗? 霍景煊去看薛城。 薛城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霍景煊无奈,温声道:「别哭了。」 阿初低着头,吸鼻子的声音小了下去,肩膀直抖,仿佛在努力忍住眼泪。 霍景煊从未哄过人,他怕自己再说错什么惹得小姑娘更加伤心,四下环视,无意间瞥见一家首饰店,立刻示意薛城去买。 薛城身上银子管够,很快买了只玉镯出来。 霍景煊亲自送到阿初面前:「这个给你,别难过了。」 阿初诧异地抬头去看霍景煊:「真的给奴婢吗?」 「嗯。」霍景煊示意她抬手,想给她戴上。 阿初做出双手迎接的手势,霍景煊的动作微微一顿,放到她掌心之中。 纯白色的和田玉带着一丝凉意,却让阿初心头髮暖。 这只玉镯上没有宫中印记,随时可以变卖。而且这可比古画好夹带多了,小姑娘甚至还有点高兴呢。 瞧着她眼尾露出的笑意,霍景煊心底松了口气:「今日既出来了,就玩会儿再回去吧。」 「谢谢公子。」阿初把镯子给自己戴上,等着霍景煊走出一段距离,她小声问薛城,「薛公公,这个多少钱呀?」 「三千两。」 阿初暗暗在心中估量,三千两买进,变卖白玉镯的话,至少得卖两千七百两。 薛城见她若有所思,不知道她有没有懂霍景煊的意思,笑着提醒,「姑娘,咱们爷对您是真的不错。」所以您就别想着去南边了。 「嗯哪,公子是最好的主子。」阿初听出他话里有话,但没有追问。 霍景煊对她的好随时都可能消失,她不能把自己的一生都耗费在宫中。 薛城听不出阿初到底有没有懂自己的意思,只是看小姑娘追上霍景煊,望着两人并肩而行的模样,莫名觉得般配。 陛下至今孤身一人,若是能娶阿初姑娘为后便好了。 薛城正这么想着,无意间瞥见从街对面走来的人,神情微微一僵,想上前提醒霍景煊改道却已经晚了,他们正好与黎昭迎面撞上。 「陛……公子。」黎昭见到霍景煊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他一边问,一边瞥了眼阿初,沖她一笑。 「出来看看。」霍景煊的语气明显淡了三分,可见有些不待见黎昭。 「今日街上热闹,的确值得出来看看。」黎昭没听出霍景煊的不待见,一门心思就想和阿初说话,「我还想着酉时去接你,没想到你先出来了。」 阿初偷偷瞥了眼霍景煊,生怕他听见这话又想起自己提前出宫去镖局的事。 黎昭以为她是拍霍景煊生气自己偷懒,笑着道:「公子,阿初今日已经告假,就不打扰你了,我带她去玩。」 「我正带着她玩呢。」霍景煊说。 九五之尊特地带着丫鬟出来玩,这事摆在霍景煊身上可真邪乎。 黎昭疑惑地去看薛城。 薛城一脸「就是这样,你别怀疑」的表情。 黎昭看向阿初手里的糖葫芦,若是没霍景煊的允许,这丫头绝不敢这个时候吃零嘴。还有阿初手上的玉镯,先前没有,现在莫名冒出来,多半也是霍景煊赏的。 第36页 黎昭那个不祥的念头再次冒出来——霍景煊难道真的看中阿初了? 他不敢多想,跟霍景煊说:「公子,先前您答应要给阿初放假的,现在就别拘着她了。」 「我带她出来玩,怎么拘着她了?」霍景煊反问。 黎昭还真没话可说。 他想了想,只能说:「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还能保护公子。」 霍景煊现在并不想要他的保护,甚至还想黎昭走远点。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淡淡道:「随你。」 黎昭心大,一听能继续和阿初一起玩,就欢喜地指着前面说:「那里有杂耍,挺好玩的,咱们去看看吧?」 霍景煊从未带女孩子出来玩过,也不知道该带阿初去哪里,索性便同意了。 四人往前走去,黎昭想往阿初身边靠,被霍景煊不着痕迹地挤开,他只能站到霍景煊的另一侧。 薛城抿唇直笑。 阿初先前担心霍景煊因为想起镖局之事又生气,一直都认真地观察着霍景煊的神色。 她敏锐地察觉到自打黎昭出现后霍景煊就不大高兴,担心他要翻旧帐,小心翼翼地往黎昭身边靠。 万一霍景煊再提什么扬州,有黎昭夹在中间,也好帮她煳弄过去。 冷不丁发现自己从中间被挤到了边上,小姑娘竟然走到黎昭身旁,霍景煊微微蹙眉。 阿初真的喜欢黎昭吗? 黎昭好是挺好的,霍景煊也乐得见他成家,可一想到新娘是阿初,霍景煊就有些不舒服。 阿初还小呢。 霍景煊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他越是皱眉,阿初越是担心,就怕霍景煊又问那些似是而非的问题。 黎昭原本正因阿初主动走到自己身侧而高兴,心想阿初果然是喜欢他的。正要问她吃不吃酥皮月饼,看到阿初担忧地望着霍景煊,而霍景煊的脸色的确有些冷,以为阿初是害怕。 黎昭难得才把阿初约出来,也不想霍景煊和薛城两个人杵在这里,跟霍景煊提议:「公子,您事务繁杂,要不就先去忙吧?阿初我照顾着,保证亥时前给您平平安安送回去。」 谁知平时经常忙到彻夜看摺子的霍景煊,今日居然说:「我不忙。」 黎昭觉得他变了。 黎昭不死心,继续问:「可西北刚来了消息,您不去看看吗?」 霍景煊反问:「这不该你先去吗?」 黎昭:「我已经看过,刚送去您那边,该您看了。」 「既然你现在还有闲心在这里乱逛,说明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看也一样。」霍景煊不以为意。 没法支开霍景煊,而阿初还是不踏实的模样,黎昭无奈,只能低头宽慰小姑娘:「你别紧张,咱们公子对手下人很好的,哪怕是婢女也一样。」 霍景煊耳朵尖,听到这话,眸中闪过一道惊讶。他回头去看阿初,正好对上阿初的目光。 阿初仓皇低下头去,小声说:「嗯,奴婢知道。」 霍景煊忽然心里堵得慌,原来不是黎昭想他走,而是阿初不想见到他么? 一时之间,霍景煊意兴阑珊,甚至都不想再迈步。 他猝然停下脚步,身旁的三人都面露疑惑。 黎昭第一个问:「公子,怎么了?」 霍景煊的眸光在他和阿初身上掠过,这一刻竟心生退意。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霍景煊淡淡道:「没事。」他的眼神停留在阿初身上,顿了顿说,「既然是出来玩,就不讲究那么多了,随意些。」 黎昭一听这话就明白霍景煊今日是随他们疯了,赶忙笑着说:「那我先带阿初过去,不然去晚了万一人家收场,那只能白跑一趟了。」 霍景煊微微颔首。 阿初如蒙大赦,连忙跟着黎昭离开。 霍景煊站在原地,看着小姑娘离自己而去的背影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和黎昭一起跑了起来,忽然有些落寞。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抿唇望着两道背影半晌,一直等到他们消失在街角,还没收回眼神。 薛城轻声提醒:「爷,要不咱们回去吧?」 霍景煊没有应他,而是问:「若真将阿初许给显明,来日南边颠覆,她该如何?」 「显明会对阿初好的。」薛城说。 「那阿初呢?她还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显明吗?」霍景煊话里提到的是黎昭,但同时也在问自己。 阿初会接受他吗? 第21章 互甩黑锅 霍景煊的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 若盛家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那只要盛泰投诚,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可盛家有个做皇后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盛泰两年前随同大女儿南逃,难道如今还会为了小女儿千里迢迢再回到京城吗? 更何况霍景煊至今都没能查到阿初究竟是为何才会被独自滞留在京。 若是千钧一髮之际盛泰选择抛下她,小姑娘知道后得多伤心? 霍景煊想了很多,神色越发不虞。 薛城也跟着想了很多办法,但现在毕竟在街上,有些话不能明说,他只能低声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霍景煊没再说什么,迈步朝阿初离去的方向走去。 杂技表演与这里隔着一条街,霍景煊到的时候,阿初与黎昭已经看了会儿。 第37页 因为想不到办法去扬州,阿初兴致缺缺,对眼前精彩的表演并没有多大兴趣。 黎昭看她闷闷不乐,有些忐忑地低声问:「不喜欢看这个吗?」 阿初摇摇头,礼貌地说:「不是,是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 「想什么呢?」黎昭问。 板着脸的霍景煊又一次在阿初脑海中浮现,阿初总担心他跟自己秋后算帐。 想着黎昭怎么说也是与霍景煊患难与共的属下,应当对他有所了解,阿初试探性地问:「平时公子生气,你们都怎么做的?」 黎昭愣了下才意识到阿初口中的「公子」是指霍景煊,思索着说:「公子一向就事论事,即使我们事情办砸惹他生气了,只要尽快补救好,他斥责两句也就算了。」 黎昭说着一顿,低头看阿初,「你犯错了?」 她不仅想逃,还意图变卖赏赐,犯大错了。 阿初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犯什么错了?」黎昭关切地问。 阿初说不出口,咬唇不语。 「是不小心弄坏了公子的东西,还是冲撞了他?」黎昭问。 阿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黎昭这么关心,她又不好晾着他不说话,只能支吾着说:「差不多吧……」 黎昭以为是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具体,决定回头去问问薛城,同时安慰阿初:「咱们公子虽然平时严肃了些,但骨子里是个好人。若是砸坏东西,我给你赔。若是冲撞了他,他刚刚也没生气,想必早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你也别总惦念着自己吓自己了。」 阿初心想那是你没体会过动不动就被霍景煊问要不要去扬州的情形。 这话就是个普通大臣被问到都得抖三抖,更何况是她这个南边「逆党」的女儿。 以往在西北,爱慕黎昭的女孩儿虽多,但黎昭其实与她们接触不多。他成日呆在军营中与一帮糙老爷们为伍,从未哄过女孩子。 见阿初仍旧是忧心忡忡,他有些不知所措。无意间正好瞥见霍景煊与薛城过来,他打算去帮阿初求个情,假意对阿初说:「我去给你买袋糖,你在这里等我。」 不等阿初拒绝,黎昭便隐入人群中。 阿初好不容易才被他护着挤到前面,怕去追黎昭时与他走散,只能乖乖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黎昭走出人群,路过卖糖的小摊时丢下一颗碎银:「拿袋糖,我一会儿来取。」 摊主欢喜地应下,抄起油纸给他包糖。 黎昭则迳自走到霍景煊身旁,双手作揖,沖霍景煊行了个大礼:「公子,阿初若是有做错的地方,我代她向您陪个不是。」 他这般护犊子的模样让霍景煊莫名不爽:「你凭什么代她认错?」 黎昭与霍景煊之间的情谊非同一般,大礼过后,他便对霍景煊说了实话:「这丫头知道自己犯错了,看杂耍都心不在焉的。若是真的弄坏了什么东西,我替她赔,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霍景煊轻笑一声。 原来这丫头也知道自己错了啊。 黎昭没得到霍景煊松口,轻声问薛城:「阿初到底犯什么错啦?」 这个薛城很难说,只能默默示意他去看霍景煊。 黎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 「我跟她生什么气?」霍景煊语气淡然地反问。 他要是真的什么都跟阿初计较,光私卖宫中赏赐这一条就是大罪,这丫头哭都没地方哭呢。 黎昭为阿初松了口气,他也觉得是阿初杞人忧天了。 不过看霍景煊笑过后又神色恢復如常,他思索着说:「公子,是不是因为您平时都这么严肃,才把阿初吓到了?」 霍景煊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己不像黎昭这样见谁都笑嘻嘻的,但自认也没长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怎么就吓到阿初了? 霍景煊坚决不背这口黑锅:「没有。」 黎昭不信,摸着自己的下巴继续问:「那阿初刚刚站在你身边的时候,怎么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薛城心想能跟陛下没大没小的,也就黎将军您一个。 「阿初那是懂规矩,不像你毛毛躁躁。」霍景煊在黎昭面前没什么架子,但想起黎昭刚刚怪自己吓到阿初,霍景煊反手把这口黑锅甩回他背上,「是你太莽撞,吓着阿初了。」 黎昭的狐狸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几分,震惊地去看薛城,仿佛在用眼神询问「我真的会吓到阿初吗?」 薛城低头忍笑,跟着霍景煊朝人群走去。 黎昭魂不守舍地跟在两人身后,满脑子都在思索自己究竟有没有莽到阿初。 像阿初这样软软糯糯的小姑娘,黎昭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就怕吓到她。 但他平时在军营里直来直去惯了,或许是在不经意间莽到了小姑娘? 黎昭越想越担忧,路过糖摊时要不是老闆喊住他,他差点连糖都忘了拿。 杂技班今日是轮番表演,一波表演结束后并不马上收场,而是歇一会儿后,他们就会开始第二场。 只不过表演内容与前一场大同小异,为的就是想趁今日看表演的人多,他们也多挣些钱。 阿初与黎昭是后半场才来的,很快表演结束,杂技班里便有个姑娘端着倒扣的锣请大家捧个钱场。 偶尔有人大方掏钱打赏,但更多的人却都直接走了。 第38页 阿初身上虽没多少现银,但看他们表演得卖力又好看,给了一锭碎银子。 在姑娘的道谢中,阿初郑重地将钱袋收好。无意间瞥见一道熟悉的湛蓝色金线滚边的衣摆,阿初连忙抬头,意料之中地对上霍景煊深邃的眼眸。 小姑娘僵了一瞬。 「好看么?」霍景煊问。 阿初望着他俊美的容颜,一时竟没分出来霍景煊问的是他的脸好看,还是杂耍好看。 想着自己刚刚才得罪了霍景煊,小姑娘认真地说:「都好看。」 霍景煊不解:「除了杂技,还有什么好看?」 阿初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煳涂发言,耳朵尖微红,嗫嚅地为自己挽尊:「奴婢是说他们表演的杂技都好看。」 「那还想再看吗?」霍景煊问。 要是不看杂技的话,是不是就得跟霍景煊回宫了? 霍景煊先前主动问她想不想去扬州,差一点就要把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阿初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宫,试探性地问:「奴婢可以再看吗?」 霍景煊沖薛城抬了抬下巴。 薛城会意,上前喊住杂技班收钱的姑娘,掏出一锭金子放在锣上:「我们姑娘还想看贵班的演出,能否再演一场?」 这一锭金子够他们杂技班一年的吃喝,姑娘连连点头:「这是当然。」说着她还感到不好意思,尴尬地跟薛城解释,「我们本来就要再表演的,您不用给这么多。」 「无妨,算我们爷赏的。」薛城只是笑笑,重新回到霍景煊身旁,等待演出开始。 阿初目睹这一幕,怪眼馋那锭金子的。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白玉镯,告诉自己白玉镯更值钱,不要去馋人家的。 霍景煊看小姑娘一会儿看看人家手里的金子,一会儿又摸摸自己手上的镯子,觉得有趣:「想什么呢?」 「没什么。」阿初有点不好意思,收回眼神低下头去,生怕霍景煊觉得她贪得无厌。 她只是为了去南边找亲人得努力攒银子而已。 霍景煊不明所以,正琢磨该如何再问问阿初,黎昭拎着几袋糖走过来,递给阿初:「来,吃点东西。」 「谢谢黎将……公子。」阿初接过,发现每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糖都不同,有桂花糖、松仁糖、酥油糖…… 黎昭见她饶有趣味地一一翻开,舒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老闆都拿了些。下次你选好了,我去买你喜欢的。」 「都喜欢。」阿初沖黎昭一笑,低头再次去看怀中的糖。她好久没吃糖了,闻着甜腻腻的香味,挑出颗窝丝糖放入口中。 香甜的味道在口中绽放,阿初烦闷的心情好了些,同时察觉到霍景煊依旧望着她,以及她怀中的糖。 失策了,竟然忘记给小丫头买糖了。 霍景煊默默看向薛城。 薛城心想这难道也怪他?他哪儿知道阿初喜欢吃糖?他要是这个时候再去买糖,那岂不是明摆着跟黎昭争? 他一个太监,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就在薛城决定装死到底的时候,阿初糯糯的声音响起:「公子吃吗?」 霍景煊看了这么久,应该也是想吃吧? 小姑娘将糖包送到霍景煊面前,澄澈的双眸中后仿佛蓄着一汪春水,淡粉的唇上站了糖渍,亮晶晶的,格外诱-人。 霍景煊的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沖-动。 第22章 公子您真疼媳妇 你年长十岁,都能当她…… 霍景煊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阿初淡粉的唇,但手抬起的那一剎那,他伸向糖袋中,随手拿了一颗。 黎昭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可记得霍景煊从来不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然而霍景煊吃了不算,还微扬着下巴瞥了黎昭一眼,弯起嘴角不说话,静静感受着舌尖的甜腻。 阿初软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黎公子吃吗?」 看着小姑娘一样把糖袋送到黎昭面前,霍景煊嘴里的糖忽然就不甜了。 黎昭倒是偶尔也会吃些零嘴,随手拿了一颗。 阿初又去问薛城。 霍景煊甚至都觉得糖有些苦了。 若这些糖是霍景煊买给阿初的,薛城绝对不敢碰。可这是黎昭买的,薛城笑眯眯地也拿了一颗:「谢谢姑娘。」 「不客气呀,是黎公子买的,该谢他。」阿初全然没察觉到黎昭的用意,但心里有些高兴,好似又回到了哥哥还活着的时候。 从前她不生病的时候,哥哥也经常带她上街玩,给她买好吃、好玩的东西。 热闹的锣鼓声打断了阿初对哥哥的思念,杂技班重新开始表演,阿初很给面子的鼓掌,期待他们的表演。 这次收了金子,杂技班的演出格外卖力,引得围观人群连连叫好。 阿初不敢去看霍景煊的神色,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毕竟霍景煊如果真的想要发落她,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然而黎昭仍旧在想自己有没有莽到小姑娘。 以阿初的温婉,他如果直接问,阿初肯定会说没这种事。可他要是不问,又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有没有吓到小姑娘呢? 黎昭琢磨了半天,对阿初说:「阿初,街上今天有不少好玩的东西,一会儿看完杂耍我带你去买。」 第39页 黎昭的平易近人让阿初有种哥哥的感觉,但先前已经拿了他给的糖,不好再让他破费:「不劳黎公子破费了,我看看就好。」 「买回去你可以慢慢看。」黎昭记得黎家还没落败的时候,自己每次上街都得让小厮拎着不少东西回家。如今面对喜欢的姑娘,难得中秋带她出来玩,总不能让小姑娘空手而归。 阿初一时不知该如何婉拒才不伤黎昭面子,霍景煊冷不丁幽幽开口:「宫中严禁私相授受。」 薛城差点没笑出声。 要不是顾忌霍景煊是皇帝,黎昭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他给霍景煊使眼色,小声说:「你别吓唬阿初。」 霍景煊高冷地继续看杂技,并不理会黎昭。 黎昭看阿初脸色不好,从她身侧走到霍景煊那边,和薛城换了个位置,用外人听不到的声音对霍景煊说:「陛下,我这么大还没娶上媳妇,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霍景煊一副「没媳妇那又如何」的表情:「我也没娶呢。」 黎昭:「那您赶紧娶啊。」 霍景煊的眼神下意识落在阿初身上。 黎昭涌起危机感,立马绕到另一侧杵在霍景煊与阿初中间,挡住了他的眼神。 霍景煊眉头微蹙,挪开眼神,再次去看杂耍。 黎昭心中后怕,示意薛城将阿初带远点,压低了声音问霍景煊:「您真的对阿初没意思吗?」 霍景煊下意识想去看阿初,但意识到黎昭挡在两人中间,只能忍住没往那里瞟。 他仍旧望着前方的杂耍,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她还小。」 「不小,十五岁了。」黎昭打听过,不想被霍景煊轻易煳弄过去。 霍景煊嫌弃地瞥他:「你比她年长十岁,都能当她爹了,还想老牛吃嫩草?」 黎昭受到了暴击:「我这叫正值壮年!」顿了顿,他不服地补充,「大十岁当不了爹。」说完他还是好气,继续补充,「咱俩同岁,您也比阿初大十岁。」 霍景煊丢出去的迴旋镖又扎在了自己心口。 两人互相伤害完,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黎昭没忍住,长长地嘆了口气,有些幽怨地说:「一个婢女,陛下您至于吗?」 「她不是普通婢女。」霍景煊说。 黎昭听出他话里有话,等待霍景煊的下文。 霍景煊本不想多说,但也不好让黎昭总是为此患得患失,半晌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说法:「阿初的婚事必须问过她自己的意思。你与我说再多也没用,她不点头,我不会把她嫁给任何人。」 黎昭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希望:「那若我能让她点头嫁我,您是不是也就同意了?」 霍景煊并不想同意,但也不好直接反驳,沉默不语。 黎昭算他默认了,笑逐颜开地朝阿初那里望去。正好对上小姑娘探究的眼神,笑着沖她招手。 阿初不明所以地跟着挥了挥手,扭头问薛城:「黎公子是让我们回去吗?」 「应该不是。」薛城不知道黎昭高兴什么,但知道霍景煊肯定不想阿初继续和黎昭在一起。 望着对此还一无所知的小姑娘,薛城想了想问,「姑娘今日跟显明出来玩高兴吗?」 他喊得是黎昭的字,足见两人私交甚厚。 黎昭可不会动不动就拿南边的事试探她,跟着他轻松多了,阿初点了点头。 薛城在心里默默为霍景煊捏了把汗,委婉地问:「那如果让你去显明府上伺候呢?」 这让阿初愣了下,狐疑地去看薛城:「为什么要去黎公子的府上?」 薛城胡诌:「那里缺个女管事,事情不多,但待遇不错。若是姑娘愿意,奴才便推举您去。」 阿初觉得薛城人真好,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奴婢还是更想呆在陛下身边。」 虽然去黎昭府上安全些,但女管事一般只管后宅之事,她去不了前院书房,也就没法知道南边之事,恐怕更难去找爹爹。 而且,霍景煊已经知道她是盛初雪,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思索再三,阿初摇了摇头:「谢谢公公的好意,但奴婢资歷尚浅,很多事都不懂,还是不去了。」 薛城意外了一瞬,发现霍景煊好像还有机会。 看到不远处正在僵持的霍景煊与黎昭,他没敢把阿初带过去,而是认真跟她一起看杂技,忙里偷闲。 惊险的杂技表演结束,人群纷纷散去。 薛城看到霍景煊给他使了个眼色,对阿初说:「姑娘在原地稍等片刻,奴才过去看看。」 阿初抱着糖袋乖乖点头,低头吃颗糖的功夫,已经看不到薛城等人的身影。 周围都是陌生人,阿初忍不住去寻找他们,只看到霍景煊只身一人穿过人群朝她走来。 见阿初朝自己身后望去,霍景煊面不改色地解释:「人太多,显明与薛城走散了。」 「那要去找他们吗?」阿初问。 「边走边看,他们两个丢不了。」霍景煊不置可否,带着阿初往前走去。 而薛城正拉着黎昭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煞有介事地指着前方说:「我好像看到阿初姑娘往那里走去了,我们去看看。」 黎昭刚刚背对着阿初,没看到她离开的方向,只能跟着薛城往前走去。 两拨人越走越远,霍景煊嘴角弧度越来越深。 第40页 路过一个套东西的小摊,阿初好奇多看了两眼,霍景煊停下脚步吩咐摊主拿套圈来。 摊主热络地迎上前来:「五文钱一个圈,十文钱三个圈,公子要几个?」 霍景煊习惯性要让薛城掏银子,侧头看了个空,才意识到薛城不在。他略带尴尬地顿了片刻,看了眼隐匿在人群中的暗卫,问阿初:「要几个?」 阿初先前倒是没这个心思,但被霍景煊这么问,她想了想说:「那先来三个吧。」 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暗卫交了银子,霍景煊主动接过阿初手中的糖袋,好让小姑娘去套圈。 别看阿初柔柔弱弱,套圈的本事倒是不错,三个居然全中了。 虽然都只拿到了些小东西,但小姑娘非常高兴,还跃跃欲试的。 霍景煊一个眼神,暗卫很快又换了一把套圈回来。 阿初套了个盆满钵满。 看摊主满脸都是心疼,小姑娘也没全部拿走,只挑了些自己喜欢的木雕兔子、玉蝉摆件等小物件。 走在路上,霍景煊问:「怎么不全拿走?」 「老人家出来摆摊也不容易呀。」民生多艰,阿初攒银子也是有原则的。 霍景煊不差钱,所以能从他那里拿到银子就不用客气。但套圈摊主那么一大把年纪还出来摆摊,可见家里也不富足。 阿初现在有了个价值三千两的白玉镯,也不是很缺银子,没必要去薅老人家的羊毛。 霍景煊静静地看着小姑娘把玩手上的玉蝉,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阿初开心就好。 两人逛了很久,日头西落,圆月东升,热闹的夜市也开始了。 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映得夜色美轮美奂。阿初看得出神,直到肚子轻轻叫了一声,她才回神。 「饿了?」霍景煊含笑问。在烛火的照应下,他的面容不大真切。 阿初红着脸颊点了点头。 霍景煊将她带入就近一家酒楼。 两人去了顶楼的雅座,小二嘴皮子利索地报着店里的招牌菜,霍景煊让阿初点菜。 刚刚小二菜名报太快了,阿初压根儿就没听清楚。霍景煊毕竟是皇帝,她不能点太次的菜,只能依照自己原先在相府或宫中做客时吃过的菜式问:「有人参炖鸡吗?」 小二自豪而大声地应下:「有!咱们可是京城书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只要您说出的,咱们就做得出!」 阿初看霍景煊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说:「那还要佛跳墙、烧鹿筋、万福肉……」 小二脸色微变,尴尬道:「有几样咱们没这食材,而且这些都贵得很……」 若只点个一两盘昂贵菜色,小二也不会多嘴问这一句。可阿初说的每一盘菜都价格不菲,小二不得不谨慎。 霍景煊刚刚已经从暗卫处拿了银子,闻言直接把钱袋丢在桌上,冷冷问:「够吗?」 听着「咚」一声脆响,银子从袋口露出来,小二忙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够够够,是小的不懂事,您二位恕罪。」 「挑有食材的先做,没食材的去现买了做。」霍景煊吩咐。 小二连连应声,退出去之时,还不忘恭维霍景煊一句:「公子您真疼媳妇!」 阿初:「???」 第23章 阿初送礼 霍景煊死寂的心,忽然一飞沖…… 木门啪一声轻轻关上,听着小二离去的脚步声,阿初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匆忙起身想要追出去:「奴婢去跟他解释。」 「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霍景煊喊住阿初,示意她坐下。 他语气平淡,看起来的确没将这事放在心上。阿初却坐立难安,总觉得还是解释清楚的好。 可霍景煊都说了不用多管,她要是再揪着不放,未免有些不识趣。 思索再三,阿初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座位上,暗自嫌弃小二没眼力劲。 霍景煊瞥见她神色不自然,挑眉问:「给我当媳妇难道还委屈你了?」 阿初连连摇头,她一直都记得霍景煊没有临幸自己,也知道他对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怕霍景煊觉得她对他有非分之想,阿初还特地小声补充:「奴婢配不上陛下。」 只要她姿态放得足够低,霍景煊就不可能误会。 阿初如是想着。 轻飘飘的话传入霍景煊耳中,却好似一柄重锤,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轻轻抿了口茶,还是没能压下心间那股烦躁,低声道:「别胡说。」 阿初有些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小二敲门端了凉菜进屋:「客官您的菜来喽!」 他手脚麻利地上菜,柜上还送了几样阿初没点的小菜聊表心意。 「用膳吧。」霍景煊示意阿初吃饭,率先动筷。 阿初怕惹他不高兴,也不敢再多问,乖乖吃饭。 这是阿初第一次与霍景煊同桌用膳,加上刚刚的事让阿初有些紧张,她吃得很拘谨,食不知味。 霍景煊看她过分安静,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也没贸然出声。 这么久过去,黎昭应该早就猜到是他故意让薛城支开自己,也不知道是会就此放弃,还是越挫越勇。 霍景煊原本想趁两人独处之时问问阿初的心意,她若当真对黎昭有意,霍景煊也不会拦着。 可真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霍景煊却忘了正事,一直到现在才想起黎昭。 第41页 看着对面小口吃饭的姑娘,霍景煊想了想说:「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出宫,阿初想过出宫吗?」 阿初心想你这不是白问的么? 但她很乖地说:「奴婢今年才十五,还有十年呢。这十年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得真的到了二十五岁才知道。」 「若现在就能让阿初出宫嫁人,阿初愿意吗?」霍景煊问。 阿初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有种不祥的预感:「陛下要把奴婢赏给谁?」 尽管她竭力保持着镇定,但说到最后语气微颤,已经有些不安。 霍景煊没想到这也能吓到她,示意阿初别急:「只是随口问问。」沉默片刻,霍景煊压着心底的不情愿说,「朕也不想你在宫中荒废青春,显明人不错,你若是愿意,朕可以给你们赐婚。」 阿初想起薛城先前说推荐她去做黎昭府上做女管事,恐怕是为了这事试探她的口风。 阿初连连摇头,漂亮的桃花眼中氤氲出水雾,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给霍景煊行大礼:「求陛下不要将奴婢赶出去。」 她是想出宫,但不是贸然出宫去嫁人。 「先起来。」霍景煊弯腰扶起她,却没想到没成功,温声解释,「朕不是要将你随意赏人,而是为你的终身大事做考虑。」 只是一想到给阿初的指婚对象是黎昭,霍景煊就有些胸闷。但有些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只能继续说,「你过去是当护国公夫人,一品诰命,不是侍妾。」 阿初低着脑袋仍旧是摇头:「奴婢不去,奴婢现在只想好好服侍陛下。」她只想在霍景煊这里拿到爹爹的具体地址,再去扬州找亲人。 听着她坚定的语气,霍景煊烦闷的心情慢慢好转,好似沉积了多日的乌云终于被风吹散,洒下点点阳光。 「那就不嫁。」霍景煊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语气中暗含的欣喜,双手将阿初扶起来,让她坐回到原位,「朕也只是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 阿初惴惴不安地偷觑他,壮着胆子问:「那陛下以后会把奴婢赏给别人吗?」 「不会。」霍景煊很肯定地说。 阿初不知道霍景煊能言出必行到什么程度,但多少得到他一个承诺,只能以此安慰自己,小声说:「奴婢以后也不嫁人,在宫中做姑姑、做嬷嬷也很好。」 霍景煊才飘起来的心又往下一坠:「不嫁人?」 阿初用力点头以表决心之大:「嗯嗯,以后就在陛下身边当奴婢,或者教新来的宫女规矩,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嫁人。」 虽然霍景煊不一定会信,但她必须表明态度。 霍景煊飘在半空的心,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裂成了几瓣。 没想到他把小姑娘吓得这么严重,竟然都不想嫁人了。 「没有那么严重,你想嫁人还是能嫁的。」霍景煊说。 阿初坚定地摇头:「不嫁了,奴婢决定了,等到二十五岁也不出宫,就服侍服下。」 霍景煊按了按眉骨,没敢再说什么,免得小姑娘被逼急了直接绞了头髮做姑子去。 「吃饭吧。」他默默道。 阿初见他不再提嫁入这茬,在心中长舒一口气,低头吃饭。 阿初点得菜不算多,但每一样都精緻可口。只是她心里有事,吃得不多,大部分都进了霍景煊的肚子。 而霍景煊也并非是食慾好,也是心里有事,没注意自己吃了多少而已。 两人吃完饭离开酒楼,许多百姓也都吃过晚饭全家出游,街上无比热闹,到处都是熙攘的人声。 阿初小时候差点在灯会上走失,平时到没什么,但如今走在人挤人的街道上,又让她想起了那时找不到亲人的彷徨不安。 望着快她一步的霍景煊,阿初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拉住霍景煊的衣角。 然而人还是太多了,她被一个孩子撞了一下,手上脱力,霍景煊的衣角从指间花落,阿初的手抓了个空,让小姑娘的心忐忑起来。 暖橘色的灯火中,一些都显得迷离,放眼过去到处都是人,阿初四下张望看不到霍景煊的身影,正着急着,伸出去的手蓦然被人握住。 阿初下意识想要收回,对方收手将她扯到身边,霍景煊俊美的面容映入眼帘。 「人多,跟紧点。」他说。 阿初怔怔地点头,后知后觉意识到是霍景煊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异常温暖,对阿初来说几乎都有些烫了,甚至让她的脸颊与耳朵也跟着热了起来。 霍景煊刻意放慢脚步以便阿初跟上自己的脚步,一路上但凡哪个摊子上阿初多看了两眼,霍景煊便会主动走过去,给小姑娘买些东西。 手被牵着,阿初不方便拿这些,自然都由随行的暗卫接着。 没走多久,霍景煊就给阿初买了不少东西。 小姑娘紧张的心渐渐放松,无意间路过一家点心铺,看到铺子门口高搭擂台,竟然是有月饼比赛。 见阿初饶有兴趣地张望着,霍景煊带她过去观看。 「是谁月饼吃得多谁就赢吗?」阿初好奇地问。 擂台上用一张红纸写着比赛规则,贴在木板上,阿初的角度正好看不到。 霍景煊看完对阿初说:「不是,是比谁运气好,能吃到做有标记的特殊月饼。头彩是里面加了一枚铜钱,奖品是一枚金簪。其次是吃到藏在月饼里的顶针,奖品是一坛琼花酿。还有是……」 第42页 阿初在听到琼花酿的时候,所有注意力就都望向了擂台桌上的上百个月饼。 哥哥很喜欢喝琼花酿,当年的京城公子们好像都喜欢,霍景煊会不会也喜欢呢? 她歪头去看霍景煊。 霍景煊以为她想要那枚金簪,示意暗卫去交钱。 阿初在后面提醒:「买一个就可以啦。」 参加这次月饼大赛需要交钱,每吃一个月饼就交五十文,而寻常这家点心铺的月饼一个只要十文左右。 只要出得起钱,可以把所有月饼都买下。但前提是得当场拿出信物,才能获奖。 侍卫交完钱很快就拿了铺子掌柜的亲笔批条回来,这是上台选月饼的凭证。 霍景煊交给阿初,叮嘱她:「吃不下别勉强,先把月饼掰开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 阿初没好意思说她其实吃得下,毕竟刚刚那顿饭她吃得并不多。而且这里的月饼也不大,一点点一个,两三口就能吃掉。 参赛者根据报名顺序依次上台,有些人看中了金簪,一次性买了十来个,都没能中奖,不禁怀疑店家是不是使坏,月饼里根本就没藏铜板。 掌柜再三保证铜板就在里面,只是他们没选到而已。 很快轮到阿初,她期待地走上擂台,站在两步开外的距离,从数不清的月饼中随意挑了一个。 铺子伙计用长筷子帮她夹到盘中,阿初将月饼掰开,里面露出半枚铜钱。 台下一片失望之声。 阿初也有些失望。 她没理会掌柜以此力证清白,拿了金簪正要走,排在她身后的人竟然也从月饼里拿到了顶针。 琼花酿的价格不低,对方也很高兴,抱着小酒罈往台下走,却被阿初喊住了:「这位大哥,能不能用我的金簪换一下你的琼花酿?」 对方有些迟疑:「为什么?」 「我更想要琼花酿。」阿初说。 对方看她穿着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主,或许真的只是想要琼花酿,稍加思考便同意了。 琼花酿比阿初想像得重很多,她有些费力地抱着,直到一双大手托住酒罈,将酒从她怀中拿走。 「怎么跟人换了?」霍景煊问,亏他还怕小姑娘拿不到头彩而失望,特地派人去买了根金簪。 阿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奴婢想把这个送给您。」 霍景煊死寂的心,忽然一飞沖天。 第24章 吻住了阿初 霍景煊在这一刻有些失控…… 霍景煊压住嘴角的弧度,矜持地问:「为何要送我?」 今天发生了很多的事,尤其是霍景煊问阿初去不去扬州和想给她赐婚之事,着实将小姑娘吓得不轻。 哥哥的眼光一向不错,琼花酿是好东西,阿初想做个顺水人情送给霍景煊,期望能让他不那么计较自己南逃之事。 但这些阿初不好明说,委婉道:「公子对奴婢的好,奴婢铭感五内。奴婢身无长物,只能用这一坛琼花酿借花献佛,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霍景煊轻轻笑了一声:「阿初有心了。」 看他还算高兴,阿初心里舒了口气。 因为最好的两样彩头都已经被人赢走,点心铺门口围观的人少了很多。 霍景煊瞧着头顶圆月,对阿初说:「走吧,去赏月。」 今日京中每家酒楼都开了赏月宴,霍景煊先前就派人去飞鹤订好位置,直接带着阿初走上顶楼露台。 飞鹤楼是京城最高的酒楼,站在顶楼露台上,垂眸之时,京城繁华尽收眼底。而抬起头,皓月当空,手可摘星。 前两年阿初身为浣衣局的宫女,即使是中秋也不过是多分一个月饼,吃完还得继续干活。 今晚是她第一次能静心赏月。 楼下的街道人声鼎沸,看着那些携手相游的亲人,阿初想起远在扬州的亲人,忽然明白了张九龄那句「天涯共此时」。 小二把装壶的琼花酿送上来,配合着月饼等茶点一一摆放好。 阿初将对爹爹、姐姐的思念收起来,给霍景煊斟酒。 琼花酿的香甜飘散在空中,阿初好奇多看了两眼,霍景煊给她也倒了一杯:「尝尝?」 以前哥哥拿这个逗过她,五六岁的阿初懵懵懂懂地捧起酒杯想喝,被姐姐阻止了。 她还记得姐姐数落哥哥不能给她喝酒,但其实阿初一直都很好奇琼花酿的味道。 她双手接过小小的酒盏,轻抿了一小口。 甜腻、甘醇,还有种说不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怪好喝的。 阿初新奇地把杯中剩余琼花酿喝完,期待地再次看向霍景煊。 霍景煊看她喜欢,含笑又给她倒了一杯。 琼花酿味道甘甜,在果酒中后劲稍大,但比起米酒则不值一提,是宫宴常用的甜酒之一。 阿初喝了两口酒,拿了个月饼吃,怔怔地望着头顶圆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景煊猜测她是在想家人,没有出声。 其实阿初在想霍景煊。 她在想霍景煊留着自己的目的,在想南边两边的关系,在想最后这些事到底会如何收场。 她想得出神,甚至为此相当苦恼,只有低头喝酒的时候,感受着琼花酿的甘甜在胸腔间散开,那一丝丝温热流入四肢百骸,才能给她带来一丝放松。 阿初没忍住,多喝了一点点。 第43页 等到霍景煊注意到的时候,她双手抱着酒壶,小小的身子坐在旁边轻轻摇晃,脸颊上泛起浅浅的桃花红,闭着眼睛,小脑袋打着瞌睡时不时就往下坠去,又因为身子的摇摆而恢復原样。 「阿初?」霍景煊试探性地喊。 阿初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听到,仍旧在打瞌睡。 霍景煊意识到她喝醉了,暗笑小丫头酒量不行,试图将她手中的酒壶拿走。 双手一空,阿初仿佛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四下张望,看到霍景煊手中还没来得及放到桌上的酒壶,伸手去拿。 霍景煊没松手,提醒她:「酒壶已经空了,不用拿着。」 阿初好似听不到,倔强地就想要酒壶。 霍景煊没有办法,只能松手,任由小姑娘把空酒壶跟个宝贝似的抱在怀中。 「抱着酒壶干什么?」霍景煊问。 「初初的。」小姑娘糯糯地说。 她这模样怪可爱的,霍景煊故意逗她:「你不是说送我了吗?」 阿初喝得醉醺醺的,人已经不再清醒。听到这话,她疑惑地抬头去看霍景煊。 霍景煊的脸在月色下显得迷离,阿初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再次低下头去,像是困了。 「阿初?」霍景煊唤了两声,小姑娘没反应,他试探性地喊,「初初?」 初初的小脑袋顺着声音望去。 眼皮沉得好似有千斤重,她费力才睁开一条缝,依稀看到一个模煳的人影。 这个声音好熟悉,可她想不起来是谁。 见小姑娘稀里煳涂地看着自己半晌没出声,霍景煊说:「初初,是我。」 阿初认出来他了,呜一声就哭了:「爹爹!」 霍景煊:「……」 他一言难尽地望着眼前嚎啕大哭的小姑娘,抽出帕子给她把眼泪擦掉,提醒阿初:「你再看看我是谁。」 「爹爹……」阿初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初初好想你和姐姐呜呜呜……」 霍景煊很怀疑平时阿初是怎么看自己的,再次提醒道:「我不是你爹。」 阿初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小姑娘坐在原地哽咽个不停,懵懵地看着霍景煊半晌,努力从模煳的视线中辨认他的身份。 会喊她初初的只有家人,娘亲和哥哥都已经死了,不是爹爹话,那就只剩下…… 「姐姐。」阿初呜咽着喊。 霍景煊:「……」 还不如当爹呢。 他正想要纠正阿初,小姑娘冷不丁丢开酒壶扑进他怀里,委屈地抽咽:「初初也好想姐姐,宫里好可怕。」 霍景煊想要推开她的手僵在了空中。 听着小姑娘愈发委屈的哭声,霍景煊顿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声安慰:「别怕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阿初靠在霍景煊胸膛前,哭得伤心极了:「都死了……呜呜呜……姐姐,你们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我……呜呜呜……大家都死了……」 「什么都死了?」霍景煊问。 「乳娘、芍药、大白,还有侍卫们都死了。他们想杀我,我一个人好害怕好害怕……呜呜呜……姐姐,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阿初想起尸横遍野的家庙就狠狠打了个寒颤,紧紧抓着霍景煊的衣服不敢松手,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害怕到了极点。 霍景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阿初,眸色却阴沉到极点。 竟然有人追杀阿初? 相府的侍卫身手不错,能杀死侍卫,再追杀到阿初身边的丫鬟婆子,甚至连她的宠物大白鹅都没放过,对方绝不是等闲之辈。 可阿初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会得罪什么人? 霍景煊压着火气问:「初初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阿初哽咽着摇头。 阿初原先以为是黎昭,但两柄雁翎刀的细节处不同。而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黎昭说话的语气、声音与那日的杀手头领完全不同。 加上阿初多方打听,两年前她被追杀时,黎昭的确还在西北抗击犬戎,杀手应该不是他。 「追杀你的人有什么特点吗?」霍景煊问。 「刀。」阿初泣不成声,勉强才吐出一个字,随后又哭了起来。 母亲早逝,父亲忙于政务,连哥哥也在七年前战死,阿初这些年基本上是盛晚晴带大的,与她格外亲厚。 小姑娘什么心事都与姐姐说、什么困难都由姐姐帮忙摆平。 此刻她误将霍景煊认成盛晚晴,卸下所有坚强,变回了两年前那个不知世事的懵懂丫头,躲在姐姐的羽翼下不敢出去。 听着小姑娘越来越伤心的哭声,霍景煊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但仍旧压着情绪问:「刀有什么不同?」 酒意上头,阿初的脑子很乱。 她依稀听见霍景煊的话,脑海中浮现出那柄染血雁翎刀的模样。她想把刀的样式告诉霍景煊,却没有办法准确描述出来是,甚至在迷迷煳煳中,她以为自己已经将脑中画面告诉了霍景煊。 霍景煊看她嫣红的唇嗫嚅半晌还是没能说出来,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追问,声音愈发温柔地安慰阿初,「别害怕,你现在很安全。」 对家人的思念与对杀手的恐惧交织在一起,阿初听着这番话,潜意识中觉得不安全。 第44页 小丫头摇了摇头。 霍景煊不解:「不安全吗?」 阿初哭着点头:「霍景煊也好可怕。」 霍景煊:「???」 阿初哭得直吸鼻子:「他总是拿去扬州的事试探我,他好坏!他还要把我赏给别人,特别特别坏!」 一直以为自己在阿初心中形象还不错的霍景煊:「……」 阿初数落着霍景煊的坏,但心间同时想起霍景煊对自己的好。虽然这些好或许都带着目的,但阿初是个公允的人,她也想把这些好告诉姐姐。 可是她已经渐渐醉得说不出话,在脑海中想像着自己把这些都告诉了盛晚晴,渐渐在霍景煊怀中睡了过去。 霍景煊心情复杂地看着怀里酣睡的小姑娘。 他坏? 他要是真那么坏,就把她从飞鹤楼楼顶丢下去了。 阿初睡得似是不大舒服,在霍景煊怀中动了动,扯着他的手臂让自己更惬意地躺着,重新入睡。 霍景煊认命似的嘆了口气,心想可真是欠她的。 他低声吩咐暗卫去准备马车,打横抱起阿初,起身下楼。 垫满软枕的马车停在门口,霍景煊抱着阿初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绒毛毯上。 没了霍景煊温暖的胸膛,阿初骤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抱住霍景煊的身子,重新将脸贴上去。 霍景煊一僵,想要推开她,却在低头的一瞬间,不经意吻住了阿初。 柔软温热的触感,带着琼花酿的甘甜与阿初独有的幽香。 霍景煊在这一刻有些失控。 第25章 您喜欢阿初吗 难道要他乘人之危…… 他抱着阿初的手下意识收紧, 或许是让阿初察觉到了不舒服,小姑娘发出不满的呓语。 霍景煊回神,唇边还残留着果酒香气, 而罪魁祸首全然不知, 已经窝在他怀中闭眼熟睡。 不知道是不舍还是不敢, 霍景煊没有再将阿初平放在马车内的地毯上, 而是就这么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任由马车行使回宫。 外表朴素的马车在含章殿前停下, 霍景煊抱着阿初下车。尽管他全程都放轻了动作,阿初还是迷迷煳煳醒来了。 小姑娘睡断片了, 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反而以为自己一直在和盛晚晴说话。 她睡眼惺忪间瞥见含章殿的轮廓, 也没奇怪为什么会见到这些, 而是又想起了霍景煊。 刚刚「姐姐」都没理她, 小姑娘哼哼着问:「你说霍景煊是不是特别坏?」 霍景煊:「……」 小丫头是有多记仇, 怎么还记着这茬? 霍景煊抱着阿初从酒楼上下来的时候,薛城正好赶过去, 之后就跟着回宫了。 如今跟在两人身后, 薛城听到这话也懵了,心想二姑娘真会说话。 他怕霍景煊恼,琢磨着要不还是他背阿初回去吧。 阿初久久没听到「姐姐」附和自己,有点失望, 又是撒娇又是催促地抱住霍景煊, 窝在他怀里认真地问:「姐姐,你说嘛,他是不是好坏的?」 薛城刚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心想二姑娘何止是会说话, 眼力劲也是一等一的。不仅敢在霍景煊面前提盛晚晴,还敢管他喊姐姐。 他觉得自己也救不了阿初了,担忧地去看霍景煊的神色。 光线昏暗,霍景煊又背对着他,薛城看不到他的脸,却听见他认命似的说:「对,很坏。」语气无奈却带着外人不易察觉的宠溺,尾音似乎还笑了。 阿初没听出这不是盛晚晴的声音,误以为是得到了姐姐的认可,颇为满意。她闭着眼睛的小脸上嘴角上扬,放下心事,舒舒服服地再次入睡。 霍景煊瞧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真是欠这小祖宗的。 霍景煊抱着阿初往前走去,脚步平稳而迅捷。 含章殿轮值的宫人看见这一幕,面露惊讶,又迅速低下头去,纷纷在心底好奇这次阿初能不能成功上位。 霍景煊没有绕去后殿的厢房,而是迳自将阿初送入寝宫之中。 寝宫柔软的被褥远非马车上的绒毯能比,阿初刚被放上去就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霍景煊看她背对着自己,睡得不省人事,帮阿初盖好被子,转身出去。 薛城守在门外,见到霍景煊出来,又立刻低下头去。 「去煮碗醒酒汤,一会儿把阿初叫起来喝。」霍景煊吩咐。 「已经派人去准备了。」薛城欲言又止。 霍景煊扫了他一眼:「有事就说。」 原先守夜的宫女被薛城打发到外边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主僕,薛城试探性地问:「您今晚在哪里睡?」 霍景煊后知后觉意识到阿初占了他的床。 先前把阿初送回来的时候,霍景煊只惦记让她上床睡得舒服些,却忘了这一茬。 他愣了片刻,义正言辞道:「不还有很多摺子要看么?」 薛城:「……陛下为国操劳,实乃我大周之幸。」 「难道你还要朕乘人之危?」霍景煊睨了他一眼,朝书房走去。 「陛下高义。」薛城发现他越来越搞不懂霍景煊的想法了,但也不好再问,只能派人先去书房点灯。 中秋佳节,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这相当符合他主子的脾气。 霍景煊倒是让薛城先去睡了,但薛城心里有事也睡不着,索性在书房陪着他,还能帮忙搬搬摺子。 第45页 中途薛城去给霍景煊沏了杯茶,回来时告知他:「珍珠已经给阿初姑娘餵完醒酒汤了。」 霍景煊微微颔首,注意力从摺子上转移,又想起阿初酣睡的容颜以及今日发生的事。 阿初没能跟着盛泰等人一起离开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怎么还会有杀手?阿昏 「加紧去查阿初入宫前的事。」霍景煊嘱咐完,又想起一事,吩咐道,「明日你再去跟显明说一声,阿初不喜欢他。」 薛城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把热茶送到霍景煊习惯性拿茶的位置,试探性地问:「陛下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阿初了。」霍景煊明明想表现出很不在乎的模样,但勾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薛城从今晚看到霍景煊抱阿初就觉得不对劲,现在这点怀疑终于得到肯定。 他特别想问一句那「您喜欢阿初吗」,可到底没这胆子,只能在心里默默为黎昭点蜡。 一夜时光眨眼而过,阿初醒来时看到陌生而熟悉的四周,愣了片刻,意识到这是霍景煊的寝宫,蹭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刚刚还睡眼朦胧的桃花眼顿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朝四周望去。 宽大柔软的床上非常乱,但所幸只有她一人。 可她只穿着里衣,这一点又非常诡异。 她怎么会睡在霍景煊的寝宫之中? 阿初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回想半天,只想起自己好像是和霍景煊出去玩来着,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不会稀里煳涂就侍寝了吧? 虽然之前教习嬷嬷提点过她,但到底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侍寝。 她苦恼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霍景煊的面容在阿初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就钻进了被子里,想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然而进来的是珍珠。 「怎么还没醒?」她喃喃自语了一句,轻声喊,「姑娘?该醒醒了。」 阿初等了会儿,没再听到别人说话,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见她醒来,珍珠面露笑意:「姑娘昨晚喝醉了,今天不能睡太久,不然伤胃。快起来用午膳吧,都准备妥当了。」 阿初的眼神略过她朝外望去,放下的帷幔挡住了阿初的视线,但可以确定的是没有外人。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阿初特别小声地问。 珍珠一边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一边说:「姑娘昨晚喝醉了,是陛下抱您回来的,就一直睡在这里。」 阿初脸颊滚烫:「那、那……」这个时候仿佛提到霍景煊都烫嘴。 珍珠善解人意地说:「陛下送姑娘歇息后就去书房看摺子了,一直没回来过。外衣是奴婢给姑娘脱的。」 这也就是说她没侍寝。 阿初长舒一口气。 珍珠觉得她这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扶着阿初起来给她穿衣。 她这样让阿初有种自己刚侍寝结束即将提位分的错觉,连连摆手:「我自己来就好。」 珍珠顺从地退到一边,去给阿初准备洗漱用水。 阿初想起盛嘉奕从前跟她说过一些公子喝醉酒后的模样,很担心自己醉了也发酒疯,紧张地问:「我昨晚喝醉后,有没有做奇怪的事?」 「姑娘是在宫外就喝醉的吧?回到含章殿一直都很安静地睡着,没做奇怪的事。」珍珠说得很客观,但潜台词是宫外阿初有没有发酒疯,她就不知道了。 阿初想起是和霍景煊一起喝得酒,愈发头疼。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喝醉的都不知道,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开始喝酒的,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在飞鹤楼上吃月饼。 她忐忑地洗漱完毕,吃了小厨房特地给她做得膳食,端着茶走进了御书房。 霍景煊正在与大臣议事,他精神头很好,看不出是一夜未睡。见到阿初来,霍景煊眉头微挑,又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似的,依旧与大臣商议着今年秋猎之事。 两人已经商议了好一会儿,大臣记下要点,恭敬地退下。 霍景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顶级龙井在小丫头手里还是泡得一如既往地不走心,却莫名让霍景煊觉得爱喝。 他故意没搭理阿初,自顾自地批摺子。 御书房内安静得诡异,阿初硬着头皮跪下行礼:「奴婢跟陛下请罪。」 「起来。」霍景煊扫了她一眼,看到小姑娘惴惴不安地神情,好奇阿初现在是不是也在心里说他坏。 小丫头要是认认真真跟他认个错的话,他勉为其难原谅阿初。 「错在哪里?」霍景煊故作严肃地问。 「奴婢不该喝酒,更不该喝醉,劳烦陛下送奴婢回来。」阿初的身子紧绷,不敢抬头去看霍景煊。 她本想找薛城再打听下自己有没有发酒疯,但薛城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已经醒来,不好一直拖着不谢恩,这才不得不提前过来。 「还有呢?」霍景煊问。 「奴婢更不该睡龙床。」阿初本不想提这事,但霍景煊问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 「还有呢?」霍景煊继续问。 阿初继续想着自己的错:「奴婢不该睡到现在才醒。」 霍景煊听她都快忏悔到不该进屋给他送茶了,渐渐意识到阿初估计压根儿就不记得说过他坏话。 第46页 霍景煊捏了捏眉心,随手打开一封摺子,状若随意地问:「阿初,朕坏吗?」 那只是封普通的请安折,绝不会让霍景煊问这种问题。 鑑于前两次霍景煊问她南边的事时也是这般口气,阿初总觉得霍景煊今日这个问题也带着深意。 小姑娘义正言辞道:「陛下乃旷古明君,功比尧舜、德盖千秋,忠厚仁恕、至圣至贤,安邦定国、千古一帝……」 霍景煊含笑望着她,也不打断,就等着阿初自己词穷。 小姑娘格外争气,把这辈子会的赞美之词都给用上了,「……恭检爱民、睦邻友邦,文韬武略、卷不缀手,英明神武、洪福齐天。」 霍景煊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初趁机停下来缓了口气,第一次知道爹爹从前逼她读书的好处。 霍景煊抿唇笑意,示意阿初继续。 书到用时方恨少,阿初转变了策略说:「陛下的好不是单单能用言语表达的,奴婢刚刚说的这些,都还不足以形容陛下万分之一的好。」 真没想到盛泰那么刚正不阿的一个人,竟然能生出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儿。 霍景煊原本就不计较昨晚阿初的醉话,但今儿个被她夸了这么一遭,还是格外愉悦:「行了,歇歇吧,朕看你夸得也够累的。」 阿初不辞辛劳:「夸陛下是不会累的。」 霍景煊:「那你再夸夸。」 阿初:「……」 她就不该多嘴。 霍景煊逗过她,拿起案头的捲轴:「一月之内,把这副画的仿品画出来给朕。」 阿初不用打开也知道这是她先前拿去镖局想抵路费的那副古画。 仿古画比自己作画还要难,阿初不大乐意,撅着嘴巴说:「陛下都有真迹了,为何还要仿品?」 「不是你说要仿的吗?」霍景煊反问。 他对古玩字画没什么执念,只是希望能用这些事绊住阿初,免得小丫头整日琢磨该怎么逃走。 阿初只恨自己当时嘴笨,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抱着古画出去找薛城要作画用的东西。 薛城正在含章殿的空地上与黎昭说话,他原本想去黎昭府上找他,但正好撞见黎昭来找阿初,便将人拦了下来。 听着薛城低声说完阿初不喜欢自己,黎昭皱起眉头:「这是阿初亲口说的?陛下真的问她了?」 薛城点了点头,并说了昨日自己试探阿初之事。 若黎昭与阿初是两情相悦,薛城也乐于成人之美。但一方既然没这意思,自然不能强求。 如今直截了当地告诉黎昭,也是希望他及时抽身,免得越陷越深,还给阿初造成困扰。 黎昭站在原地久久没说话。 薛城宽慰道:「京中适龄贵女不少,将军定能找到位合适的夫人。」 「我觉得阿初就很合适。」黎昭低声说,语气复杂。 薛城一时不知该如何劝他。 黎昭抬头狐疑地盯着他问:「陛下对阿初与众不同,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薛城不想骗她,但现在还不是戳破阿初身份的时候,只能沉默。 本以为势在必得的黎昭此刻被告知阿初根本不喜欢他,脑子也有些乱,又想起霍景煊对阿初的格外优待,蹙眉问:「陛下是不是自己看上阿初了?」 薛城没得到准话,也不敢明确回答,委婉提醒:「昨晚阿初姑娘喝醉,是陛下一路抱回来的。」 黎昭浅棕色的瞳孔震惊地放大。 「显明,还是算了吧。」薛城换了称唿,真心实意地劝他,「两情相悦才能婚姻美满,你也不想最后和喜欢的人成一对怨偶吧?」 「我知道。」道理黎昭都弄明白,可就是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 正在这时,阿初抱着捲轴走出来。 黎昭看到她,连忙跑过去,有些事他必须亲自找阿初问个清楚。 薛城追到不远处停下,给他和阿初单独说话的空间。 阿初并未注意到他们,直到在院子里被黎昭拦下,才过回神来,疑惑地望着他:「黎将军。」 黎昭从她澄澈的眸子中望见自己的倒影,即使只有一个模煳的轮廓,他也觉得狼狈。 他不想让自己吓到阿初,尽可能让自己神态正常地问:「阿初干嘛去?」 「陛下让我仿这副古画。」阿初不大高兴地说。 「你会仿画?」黎昭意外。 阿初还在为自己先前在镖局门口撒谎而懊悔,没注意到黎昭语气中的不可思议,小声哼哼着应下:「嗯。」 黎昭重新打量起阿初。 他是真心实意想娶阿初,为此也想帮阿初照顾在宫外的家人,还想让阿初和家人过个团圆的中秋。 但当他派人去陈家村接阿初父母的时候,陈家已经人去楼空,所有人都不知道陈旺夫妇的下落。 邻居猜测是陈家的富贵引来了山匪,半夜将人掳走了。村里已经报官,但案子根本无从查起。 至于陈芳初则在阿初进宫后就以命数不好而改了名字,村里人都喊她新名字,一时也没能让黎昭查到阿初是冒名顶替。 此刻,黎昭眼中的阿初只是一个农户之女,不可能能仿制这么精良的古画。 他看阿初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想起霍景煊对她的优待,总觉得里头有事。 第47页 然而思索片刻,黎昭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问:「昨日陛下带你去了哪里?」 「沿街玩了一下,后来去了飞鹤楼赏月。」阿初如实道,就是想起自己喝醉之事,她还有些尴尬。 黎昭紧咬着牙,没注意到她的窘迫。望见阿初澄澈的眸子,他从前总觉得这双眼里有自己,但现在发现阿初看他,与看薛城之时并无两样。 黎昭的心忽然像是被钝刀子割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稳了稳心绪,决定跟阿初开诚布公。 「阿初……」黎昭发现上战场都没这么紧张,他紧了紧双拳,鼓足勇气问,「若我说愿意娶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阿初脸色大变,立刻朝四周望去。 桂花树挡住了薛城的身影,让阿初误以为这里只有她和黎昭,连忙道:「将军,奴婢配不上您的。」 「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你别顾什么门第。黎家早就被贬为奴籍,若非跟着陛下起事,我也是奴才。你只要说你愿不愿意,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去求圣旨指婚,八抬大轿迎你过门。」黎昭越说到最后越坚定。 阿初误以为是因为霍景煊先前跟黎昭提过要将她赏给黎昭,黎昭才会这么说。 她昨晚好不容易才说服霍景煊改变主意,今日决不能让黎昭去求赐婚圣旨。 「将军才能出众,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一展宏图。阿初只是一介奴婢,只想安守本分,尽心服侍主子,註定要辜负将军抬爱了。」 黎昭第一次听阿初这么疏离地与自己说话,心里异常不是滋味。 「你真的一辈子只想当一个小宫女?」黎昭问。 阿初违心点头。 黎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身边的小厮还想着当大管家呢,阿初怎么能甘心只当个小宫女? 他想让阿初有点志气,也想让她答应自己,他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有头勐虎在咆哮。 可他不敢表露出来。 「阿初,做宫女很辛苦的。」黎昭说。 「奴婢不怕辛苦。」 黎昭又看见她抱在怀中的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介农户之女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在毫无教学的情况下仿出一副山水古画。 阿初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她不会画,那十有八-九是能够仿出来的。 所以,阿初根本不是记录中的那个陈芳初。 黎昭得出这个结论,惊出一身冷汗。 宫女冒名顶替入宫是大罪,陈家夫妇不知所踪更是让黎昭担心,就怕这中间夹杂着什么阴谋。 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有所图谋,阿初前两年一直在浣衣局,还是偶然被霍景煊撞见后才被调来含章殿。 霍景煊不是重色之人,若真是看中了阿初的美貌,早就受用了,不可能只是让她当个宫女。 所以,霍景煊难道是知道阿初是冒名顶替的? 可为什么不直接让人去调查此事,反而如此优待阿初? 黎昭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可又因为缺少关键信息而无法拼出完整经过。 黎昭仔细回想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线索,阿初见他迟迟没出声,低声哀求:「黎将军,奴婢人笨脾气还不好,真的配不上您,您别去陛下面前提这事好不好?京中贵女无数,总有名门闺秀配得上您。」 黎昭的思绪被她拉回,望着小姑娘真挚的面容,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阿初长舒一口气:「谢谢您。」 这丫头手无缚鸡之力,心思也不深沉,不像是细作。而且若真是细作,嫁给他,离间他与霍景煊,不是更好吗? 难道她有一定要留在霍景煊身边的理由? 这丫头应当没有威胁,否则霍景煊不会留她在身边。思来想去,黎昭的思绪还是往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飘去了。 「阿初……」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沉默半晌,才低低地问,「你是不是喜欢陛下?」 阿初刚被霍景煊试探过,一听这话就应激了:「陛下文成武德、勤勉为政、励精图治、恩泽天下……」 黎昭连忙打断她:「不用夸这么多,就说喜不喜欢。」 这简直是送分题,阿初坚定道:「陛下是主子,奴婢非常敬仰陛下。」 黎昭不知道她是没懂,还是不好意思承认。他心底已经在打退堂鼓,但那一点点不甘心又驱使他一定要知道一个答案:「我是说男女之情,你和陛下……」 阿初的小心脏早就被这题锻鍊过,听见黎昭关心的是这个,她竟然还松了口气:「您误会了,陛下与奴婢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霍景煊不会喜欢她这个逆党之女,她也不会喜欢霍景煊这种罚她画画、差点把她赏人的坏人。 黎昭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很高兴,但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 阿初在这事上被问得有经验了,看黎昭不怎么相信,索性破罐破摔,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奴婢第一次被调来含章殿的时候,被误会是来侍寝的。人都按规矩送到龙床上了,陛下看见是奴婢,扭头就走了。」 黎昭错愕。 「所以我只是个奴婢。」阿初觉得自己这样说,应该能够让黎昭彻底放弃自己了。 本朝对女子虽不似前朝那般严苛,但又有几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在婚前睡过另一个男人的床? 第48页 可偏偏黎昭是其中之一。 只是睡个床有什么关系? 他最落魄的时候还睡过狗窝呢。 阿初又不是宫妃,霍景煊不喜欢她正好。 黎昭的心情大起大落之后,再次斗志昂扬。 阿初现在不喜欢他不要紧,他努力让阿初喜欢上自己就是。 等到时候两情相悦了,他再风风光光把阿初迎娶进门。 「谢谢将军,但奴婢真的配不上。将军今日应该是有要是与陛下商议吧?奴婢就不耽搁您了。」阿初沖黎昭福了福身,打算告辞。 黎昭的手动了动,挽留的话停在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阿初走出两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薛城,快步过去:「薛公公,我想领点作画的东西。」 先前虽然给她安排了一套文房四宝,但作画需要的东西更多,得再去领一些。 「好,姑娘随奴才来。」薛城示意阿初去库房,趁她转身之时递给黎昭一个到此为止的眼神。 等到薛城将东西送去阿初的厢房,回来找霍景煊復命的时候,他看到黎昭还站在原地。 薛城咋舌:「将军不会一直站在这里没动吧?」 「嗯。」黎昭说。 薛城长长地嘆了口气:「有些事强求不来,你这又是何必?」 「我刚刚想了下,陛下既然不喜欢阿初,那我还是能喜欢她的。」黎昭说。 有些事薛城不好明说,只能再次提醒:「昨晚阿初喝醉,是陛下抱她回宫的。」 「以前我喝醉的时候,也是陛下扛回家的,难道这就能说明陛下想娶我?」黎昭问。 薛城:「……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喝醉了吗?」黎昭反问。 薛城不忍心看他就此沉沦,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阿初姑娘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那难道放任阿初不管?任由她一个喝醉的小姑娘在外面,不怕她被人欺负吗?是人干的事吗?」黎昭越问越理直气壮。 乍一听这话还挺有道理,薛城愣了片刻,才反驳道:「那也能让侍卫送回来。」 「被侍卫抱了,若对方以此跟人炫耀,阿初一个姑娘家还活不活了?当时在场全是男子,只有陛下抱她回来是最合适的。」说完黎昭还有些埋怨薛城,「昨日你就不能换个人来支开我么?你去背阿初也好呀。」 薛城:「……」 他就是在现场,他也不敢背。 薛城决定不跟黎昭争论这些,而是问:「那你什么时候见咱们陛下跟一个女子这么亲密过?」 「这不叫亲密,这是陛下对身边人的爱护。陛下身边从前没女子,即使他想爱护奴婢也没机会。阿初只不过是正好撞上而已。换了别人,陛下也一样会照顾的。」黎昭理直气壮到了极点。 薛城都不知道这些话是黎昭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他:「显明,你清醒点。」 「我清醒得很。今日就不去给陛下请安了,阿初在宫中,还麻烦你多照顾着些。」黎昭拍了拍薛城的肩,委以重任后大步离开。 薛城无语凝噎,怎么就劝不住呢? …… 阿初并不知道黎昭还没放弃她,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望着桌上新领来的材料出神。 一个月之内也不知道能不能想出办法逃走,若是能,这幅画她就不用画了。 刚刚在御书房听见即将秋猎,若是她能求到一起去,是不是就有办法逃走了? 可她又该怎么去扬州呢? 扬州城那么大,她还没打听到爹爹的具体地址,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家人。 姐姐和霍长风所在的行宫应该好找一些,但因为目前南北对峙,行宫周围守卫森严,有陌生人靠近格杀勿论。 阿初可不想死得那么冤枉。 她愁得要命,也没了作画的心情,打算过两日再画。反正以她的功力,慢一些七八天也能画出来。 昨日喝多了酒,阿初有些不舒服,下午便没再硬撑着去霍景煊身边,而是在重新琢磨该怎么出逃。 晚上阿初感觉小肚子的不舒服越来越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凉风,她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下午,霍景煊一直到与几名大臣商议完国事还没见阿初过来偷听,有些奇怪。 「阿初今日在忙什么?」霍景煊问。 薛城推测:「今儿个一整天都没见到阿初姑娘,或许是在作画?」 霍景煊不觉得阿初会这么听话,这丫头看着乖巧,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昨儿个答应画仿品时就不情不愿的,现在偷听政务对她来说才是重中之重。无论颳风下雨,每日下午这个点阿初都来,今天不会因为作画就不来。 霍景煊心里忽然有点不踏实,起身道:「去看看。」 两人才走到厢房院门口,就听到珍珠在拍门:「阿初,你总得吃饭呀。你开门,把饭拿进去好不好?」 「我不饿,我不吃了,你吃吧。」阿初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像是才哭过。 霍景煊皱眉走过去:「怎么了?」 珍珠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给他行礼:「奴婢也不知道,去小厨房看见阿初姑娘的早膳和午膳都没动,特地过来看看。」 阿初的吃食与霍景煊的一致,最开始是珍珠给她送过来。后来阿初看珍珠事情多,小厨房又不远,就自己去拿了。 第49页 珍珠刚刚去小厨房让人准备点心,发现阿初的吃食没拿,担心她出事,急忙拎着食盒过来。 谁知道阿初一直不愿意开门,还说自己不饿。 从昨日到现在阿初一直在宫里,应该不可能出事,霍景煊沉声道:「阿初,开门。」 「陛下您去忙吧,奴婢没事,真的没事。」说到后面阿初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哭。 霍景煊迈上台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隐闻到了血腥味。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出过门?」霍景煊问。 珍珠担忧道:「奴婢不知道,但今日的确没见过阿初姑娘。」 霍景煊眉头紧蹙,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踹开了面前的门。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屋内传来,霍景煊脸色大变,立刻冲进去。 墙角散落着染血的衣裤,阿初抱着被子抱膝蜷缩在床上,一双桃花眼红肿如核桃,不知道哭了多久。 霍景煊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疼得厉害:「发生什么事了?」明明非常着急,但询问之时,他还是下意识放软了语气。 阿初胆怯地望着他,听到薛城在吩咐人请太医,还看到珍珠在看地上染血的亵裤,知道瞒不下去了。 她抽噎了一下,难过地跟霍景煊说:「我要死掉惹……」 「哪里不舒服?」霍景煊想起屋内的血腥味,愈发担忧,「还是哪里受伤了?」 阿初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叫人看了格外心疼。 然而面对霍景煊的疑问,她只是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霍景煊耐着性子哄她。 阿初摇头摇得更厉害了,甚至还低低哭了起来。 霍景煊想起中秋那晚阿初说有人追杀她:「阿初,有事就跟我说。你现在很安全。」 阿初低下头去,将身子缩得更紧。 「哪里不舒服?」霍景煊问。 阿初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说了三个字:「肚子疼。」 「那先让太医给你诊脉。」霍景煊越是靠近阿初,血腥味越重,忍不住问,「你哪里受伤流血了?」 阿初的小表情一下子更加委屈:「不要看太医。」 霍景煊有些拿她没办法,要不是怕吓着阿初,他甚至都想去拽开阿初身上的被子。 反倒是珍珠看了会儿,隐隐猜到什么,小声问:「阿初,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第26章 霍景煊的小心眼 朕不是,朕没有,别胡…… 这一开口, 屋内三人齐齐看向珍珠。 霍景煊与薛城都没懂她的意思,就连阿初都一脸迷茫。 「有话就说。」霍景煊吩咐。 珍珠硬着头皮问:「阿初,你是不是月事来了?」 霍景煊与薛城又同时看向阿初。 阿初被三人看得浑身别扭, 缩着脖子特别小声地问珍珠:「月事是什么?」 她从前在浣衣局听说过这个词, 好奇提问, 非但没得到答案, 还被秋云凶了一通。 阿初被她吓得不轻,一直没敢再问, 至今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屋内三人神色各异。 霍景煊猜到缘由, 示意珍珠给阿初解释,自己和薛城退到一边。 珍珠走过去与阿初耳语一番, 阿初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闹笑话了, 红着脸点头。 珍珠为她松了口气:「那就不用害怕了, 这是正常的。」 「真的吗?」阿初有些不可置信, 还是觉得好可怕。 「别担心,一般六七天就结束了。我去给你打水, 再拿点东西。」珍珠示意她先别动, 告退离开。 阿初懵懵懂懂地坐在原地,意识到还有人在场,偷觑霍景煊的神色。 霍景煊正好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阿初涨红了脸, 羞赧地低下头去。 霍景煊倒是没笑她, 只是温声宽慰:「别害怕了,不是大事。」 阿初的头顿时埋得更低,恨不得藏被子里去。 薛城看到太医来到门口,压着笑意问:「那是否再让太医看看?」 阿初连连摇头。 虽然阿初现在整张脸通红, 但先前的苍白脸色异常吓人。而且小丫头还说肚子疼,霍景煊对她不放心:「一会儿收拾好了让他来看看。」 阿初抬头想要拒绝,霍景煊知道她是害羞,在阿初开口前先一步道,「听话。」 阿初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这几日身子不适,就好好休息。」霍景煊嘱咐完,也不好总在阿初这里呆着,带着薛城离开。 珍珠很快送了热水和月事带过来,等到阿初拾掇好自己,珍珠已经帮她将染血的被褥和衣物都处理掉。 霍景煊回到正殿,想起这事还觉得有趣:「可吓死这丫头了。咱们若不去,她估计和七年前被蛇咬了一样,乖乖躺在原地等死呢。」 薛城总算明白霍景煊先前说的话,忍着笑说:「阿初姑娘真的还小啊。」 「太医怎么说?她怎么还肚子疼?」霍景煊问。 「太医说姑娘体虚、宫寒,月事也比寻常女子来得晚些,现在须得好好调养。他开了副方子,奴才已经派人去煎药了。」薛城道。 霍景煊微微颔首,还有些心疼阿初。 若她还是从前的相府二小姐,身边丫鬟婆子无数,怎么可能连月事都不知道? 第50页 之后几天,阿初都没敢出门。虽然知情的三人都保证不会把这事外传,但她就是觉得没脸见人。 甚至每次看见桌上堆成小山的补品,阿初都觉得霍景煊就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一连几天,阿初都没勇气去霍景煊面前。一直到月事彻底结束,阿初才第一次走出自己的小院,去给霍景煊送茶。 御书房里还有前来述职的地方大臣,霍景煊看似没注意到阿初,实则却在瞥见她悄步进来的那一霎那,便微微弯起唇角。 他端起阿初放在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几日没喝,霍景煊还有些想念这味道。 桌案上摊放着在晾墨迹的奏摺,阿初见霍景煊还在与大臣议事,便努力去看摺子上的内容,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蓦然,她听见霍景煊问:「阿初病好了?」 阿初连忙收回眼神,在霍景煊含笑的眼眸中,耳朵尖发红,低着头小声说:「好了。」 「病了要看大夫,强撑着没用。」霍景煊教育了她一句,见阿初实在是羞赧,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就是秋猎,想不想去?」 阿初的桃花眼中泛起期待的光泽:「想去。」 不少人都想借秋猎在霍景煊面前展露一手,若她趁机能学点防身的功夫,就不怕孤身一人去扬州了。 霍景煊本只是想带她去玩,也没阿初想得这么深,告诉了她日子,嘱咐阿初:「缺什么跟薛城说,出发前自己把行李准备好。」 阿初欢欢喜喜地应下,犹豫了下问:「那奴婢可以去做一套骑马装吗?」 前段时间霍景煊看她的宫女装上有缝补痕迹,便赏了批新衣和上好的布匹。 新衣不是宫女服侍,而是京中流行的女装。虽然款式与料子都是极好的,但不适合骑马或远行。 霍景煊哪会介意阿初要做新衣服,直接让她去找薛城办。 桌上的摺子都是说的西北之事,对阿初来说用处不大,她着急为自己出逃做准备,早早熘出御书房。 黎昭正好进宫与霍景煊商谈军务,走到含章殿的院中,看到阿初,面露喜色。 「阿初。」他匆忙跑过去,有些懊悔地问,「是不是那天我太莽撞了,你才躲着我?」 阿初愣了下才意识到黎昭说的是赐婚之事,连连摆手:「不是,是我这几日不舒服,一直没出们。」 黎昭忙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请太医没?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初不好说实话,尴尬道:「已经都好了,谢谢将军关心,我不要紧的。」 黎昭舒了口气:「身体好了就好。你这身子的确瘦弱了些,我那儿有些补品,一会儿派人给你送来。」 阿初不好意思接他的东西:「不用啦,陛下也赏了,我都吃不完呢。」 黎昭愣了一下,见阿初的确不想要,只能退步:「那好,有需要的话,你随时跟我说。」顿了顿,他有些不甘心阿初跟自己这么疏离,问阿初,「秋猎你去吗?」 提起这儿,阿初便露出了笑意:「去的,我正要拿料子去做骑马装呢。」 黎昭心情好了不少:「那到时候我给你打好吃的野味。你还会骑马呢?」 阿初有点失落地摇了摇头:「不会。」 「那我教你。」黎昭立刻说。 南逃路上,骑马可比走路要好,阿初想同意,但又介意上次黎昭说赐婚一事,不想让他误会,犹豫地没有出声。 黎昭看出她的顾虑,故作豪爽道:「就是教个骑马也没什么,你是不是还在意我那天说的话?那天是我莽撞,我以后不会这样的。相逢是缘,你不嫁给我,难道连朋友都不和我做?」 阿初觉得自己要是连这都拒绝,未免太不给黎昭面子了。而且,除了黎昭,好像也没人会教她骑马。 思索片刻,阿初厚着脸皮答应:「那多谢黎将军了,等我的骑马装做好,我就来学。」 「好。」黎昭见她答应,心情格外愉悦。与阿初约好五日后再来,他便兴高采烈地去找霍景煊谈军务。 霍景煊敏锐地察觉到他今日的状态与前几日的萎靡截然不同,回想黎昭进来的时间与阿初离开时相差不远,相当怀疑两人说了什么。 谈完正事,霍景煊状若随意地问:「怎么这么开心?」 黎昭本想将喜悦分享给他,但想起霍景煊对阿初奇奇怪怪的态度,心底涌起一阵危机感,强行收起脸上的笑意说:「没开心。」 霍景煊嘁了一声:「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还说没什么可开心的?」 黎昭将脸板得更加严肃:「真的没有,或许是臣天生长了一张笑脸,陛下才看错了。」 他不说,霍景煊也没再多问,只是淡淡吩咐:「把你在陈家村的人手撤了。」 提起这事,黎昭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自打猜出阿初身份有问题后,就派人秘密调查,没想到还是被霍景煊发现了。 见霍景煊只是让他收手,暂没有责怪的意思,黎昭试探性地说:「阿初父母失踪,您知道吗?」 霍景煊扫了眼门口,确定阿初不在,才沉声道:「朕做的。」 黎昭意外,随后又觉得这才正常。 阿初身份有问题,她在陈家村的父母八成也有问题,霍景煊不可能没有动作。 望着霍景煊凝重起来的神色,黎昭担忧地问:「阿初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51页 「这你不用管。」霍景煊知道黎昭性格倔强,怕他莽撞行事反而害了阿初,补充道,「你要是不想阿初出事,就别管这事,只当不知情,也别跟阿初提这事。」 霍景煊很少会有这般郑重的模样,黎昭虽还有满肚子疑问,但也只能忍住:「那臣最后问一个问题,阿初现在安全吗?」 霍景煊:「很安全。」 …… 宫中的事瞒不过霍景煊,很快他便知道黎昭要教阿初骑马。 这本也是霍景煊的计划,没想到会被黎昭抢先一步。 眼看快到两人约定的时间,霍景煊走在抄手游廊中,想到一计:「西北各部又有异动,让显明亲自去一趟。」 薛城应下,故意说:「只是显明走了,没人教阿初姑娘骑马,小姑娘该失望了。」 霍景煊:「又不是只有显明会骑马。」 薛城心中为这两人着急,见霍景煊心情还不错,试探性道:「陛下对阿初姑娘果真不一般。前几日奴才去给齐太妃送东西,太妃也听说了阿初姑娘,想着若是陛下喜欢,还是尽早抬了位分,为陛下开枝散叶。」 阿初现在还一心南逃,他若是这个时候给她位分,小丫头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胡说什么?」霍景煊低嗔一句,拐进游廊旁的月洞门,愣在了原地。 阿初就站在一墙之隔,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第27章 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 这丫头心里果然没…… 阿初原本在这里浇花, 日头太毒,她就站到墙阴下歇会儿,没想到会听到霍景煊与薛城说话。 因为言语间提到了她, 阿初一动不敢动, 哪料到霍景煊会走这条小路。 如今四目相对, 就很尴尬。 阿初硬着头皮行礼,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想起自己那句「胡说什么」,霍景煊有些不自然,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是阿初先递了台阶:「奴婢还要去仿画,先告退了。」 霍景煊应了一声, 一直到阿初拎着洒水壶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好一会儿,才回头瞪了眼薛城。 「请陛下责罚。」薛城也懊悔自己多嘴。 现在比起罚薛城, 霍景煊更在意阿初:「她是不是生气了?」 薛城也不知道, 他推测刚刚霍景煊那句「胡说什么」相当于表示自己不喜欢阿初, 应该没姑娘会为此高兴, 小声道:「可能是,您去哄哄?」 霍景煊抿唇看着薛城。 薛城被他看得心底发慌:「奴才是太监, 不会哄女孩儿。」 霍景煊心想难道他就会么? 他皱眉思索许久, 想起中秋那日阿初收到礼物时的开心,迈步朝库房走去。 …… 阿初非但没生气,甚至还因为霍景煊坚持不纳她为妃而怪高兴的。 但看到薛城送来的好几盒首饰,阿初懵了:「薛公公, 这是?」 薛城笑得愧疚而窘迫:「陛下的一点赏赐。」 阿初惊讶, 不明白霍景煊为什么送她这些。 薛城也没解释,只劝了几句让阿初不要推脱后,匆匆走了。 这些首饰每一件都价值连城,阿初还不知道去扬州得花多少银子, 多带一些总归没错,便都收了。 她去找霍景煊谢恩,路上遇上垂头丧气的黎昭。 黎昭失落地告诉她:「阿初,我不能教你骑马了。陛下派我明日一早去西北,估计最快也得等秋猎结束后才能回来。」 阿初也有些失望,但黎昭教她也是情分,现在自然是他的军务更重要:「将军去忙吧,我不打紧的。」 「等我回来就教你。」黎昭道。 阿初谢过他,进屋谢恩。 看小丫头似是有些难过,霍景煊担心她还在生气:「那些首饰不喜欢?」 阿初连连摇头:「喜欢的。」她本来就喜欢这些,如今能用首饰换银子就更喜欢了。 霍景煊狐疑:「那朕怎么瞧你不大高兴?」 阿初先前被霍景煊试探了两次,这次怕他知道自己学骑马是为了逃走,不敢说实话:「奴婢没有不高兴。得了这么多赏赐,奴婢做梦都要乐醒呢。」说完她还努力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勉强,霍景煊见她不想说,也不好再追问,想了想问:「骑马装做好了没?」 「明日才好。」阿初想起来就难过。 「那朕明日教你骑马。」 阿初意外,眼底重新亮起光芒。 小姑娘竟然只是为了黎昭不能教她骑马而难过,霍景煊猜透这一点,还有点失落。 这丫头心里果然没他。 第二日一早,阿初便迫不及待地去取新衣。 她原先只做了一件草青色的骑马装,除了这件,司制局居然还交给她一件大红色的骑马装。 宫中只有皇后与太后能用大红色,阿初一看这个颜色就没收。 司制局的掌事嬷嬷却让她放心:「这是陛下亲自选的颜色,薛公公前来传的口谕,姑娘穿着衬肤色。」 阿初诧异,怔怔地抱着两件衣服回去。 她还是没敢穿大红色,换上自己草青色的骑马装,去跟霍景煊学骑马。 宫中有骑马场,走过去不算远。 阿初跟在霍景煊身旁,在宫道上走了好一会儿,蓦然听见霍景煊问:「不喜欢红色?」 阿初摇摇头:「不是。」 第52页 「那怎么不穿?」霍景煊记得那天阿初在宫外穿着一条火红的石榴裙,别提多漂亮了。 阿初小声说:「宫中有规矩,奴婢不敢穿。」 霍景煊轻笑一声:「朕的话就是规矩,想穿就穿,别想那么多。」 阿初偷觑了霍景煊,忽然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除了总是试探她,好像什么都由着她。 霍景煊特地派人给阿初挑了一匹温顺的小白马,阿初只看了一眼就特别喜欢,爱不释手地揉着毛茸茸的小马。 去马场的路上,霍景煊跟阿初说过骑马的基础与要点。他护着阿初骑上马背,示意她握住缰绳,稍微用力夹马肚:「这样马就知道你要往前走,但不能太用力,不然马会跑起来。」 阿初谨慎地稍微用力,小白马才慢悠悠地往前挪动蹄子。 这马性格温顺,似乎也不太爱动,跟个木偶似的,阿初催一下,它动一下。到最后反而是阿初有些着急,问霍景煊能不能换一匹活泼好动的马儿。 霍景煊失笑:「你先学会骑马再说吧,若是换了匹好动的,你摔下来怎么办?」 阿初惜命,不敢再提这一茬,只能继续跟小白马玩。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下午的功夫,当小白马慢跑起来的时候,阿初已经能稳当骑在上面了。 有霍景煊护着,阿初全程没摔过跤。这丫头甚至还有点飘,恨不得现在就策马奔腾,直闯扬州。 等到西落西山,阿初学着霍景煊那样帅气地翻身下马,却没想到腿侧疼得厉害,竟是差点让她摔了下去,所幸被霍景煊扶住。 霍景煊见她捂着自己的腿,意识到原因。 不像他长期在马背上呆习惯了,阿初娇皮嫩肉的,在马背上呆一下午,双腿恐怕都磨破皮了。 「疼。」小丫头吸了吸鼻子,走路都有些不自然,撅着嘴站在原地怕被人笑话。 「养两天就好。」霍景煊宽慰过她,派人传了软轿送她回去。 青顶软轿平稳地走在宫道上,让阿初恍惚有种姐姐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她进宫来找姐姐,就是这样坐着轿子一路被抬进怡康宫内。 她的思绪逐渐飘远,等到回神时,轿子已经停在小院门口。 阿初回到屋内,关上门查看伤势,发现双腿内侧的确红得厉害。 霍景煊派人送了药过来,阿初忍着痛给自己上药,心里却逐渐高兴起来。 今日她已经大致掌握了骑马的要诀,接下来只要保证自己在奔跑的马背上不掉下来就行。 早点学会骑马,说不定她能早点去找爹爹。 阿初美滋滋地躺下,准备第二天继续去学。 谁知霍景煊却变卦了,她腿上的伤好之前,不许阿初再骑马。 阿初虽心急想尽快学会骑马,但更惜命。霍景煊不松口,没人会愿意教她骑马。她贸然跑去马场练骑术,万一摔下来那可就遭了。 小丫头只能忍着,谁知腿伤好的时候,秋猎也到了。 出行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出皇宫,阿初的马车跟在龙撵后边,听到街道两侧有围观的百姓议论。 「怎么陛下后面还跟着辆马车?是谁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娘娘的。」 「可没听说陛下选秀呀。是哪家的小姐?」 「这我哪儿知道?」 …… 一群人议论纷纷,阿初忽然很想知道当初爹爹走这条路南逃的时候,这些百姓是什么反应?爹爹又有没有想起她还在家庙? 猎场在京城南边,出了城,没有围观百姓,郊外安静了许多。 阿初眺望着窗外远景,恨不得马车就这么一直驶去扬州。 然而日暮时分,马车在围场行宫前停下,打碎了阿初的希望。 休整一晚后,明日秋猎正式开始。 霍景煊带的大多都是自西北就跟随他的大臣,阿初不必担心被认出来,着实松了口气。 早上换衣服时,她在两套骑马装之间犹豫片刻,最后选中了霍景煊定下的大红色。 阿初人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先前的草青色显得她稚嫩些,大红色却正好承托出这个年纪少女的鲜活与蓬勃生机。 因着这身颜色,不少大臣都多看了阿初两眼,纷纷好奇她的身份。 然而霍景煊没有说,他们也不好问。等着霍景煊一声令下后,众人便翻身上马,直奔山林。 薛城与侍卫各自牵了一匹马过来,正是霍景煊的坐骑与阿初那匹小马白。 一想起自己还是个半吊子,阿初有些忐忑,心想还是命重要,一会儿霍景煊带人策马狂奔之时,她熘着小白马慢慢晃悠就行。 然而霍景煊并没有像大臣们那样迫不及待地开始狩猎,而是骑着马带着阿初慢悠悠地在山林中闲逛。 阿初听哥哥提过秋猎的盛况,一般山林深处才有勐兽,而且一定要快,否则野兽闻到生人气息,很多就都躲起来了。 此刻看霍景煊不紧不慢的模样,阿初感到奇怪:「陛下不去狩猎吗?这里好像都没什么猎物。」 霍景煊不以为意:「朕不跟他们争头彩,用不着那么着急。这里不比平地,你也别着急,朕慢慢教你骑马。」 阿初最在乎的就是学骑马,闻言开心地点头。 两人学了一路,阿初的骑术进步飞快。无意间看到两只硕大的兔子飞奔而过,阿初眼前一亮。 第53页 霍景煊察觉到她的神色,捞起身侧弓箭。搭弓之时想到什么,他故意射偏了些。 飞箭射中两只兔子的耳朵,将它们串在一起钉在了树上。 阿初被他这射艺惊住:「陛下好厉害!」 霍景煊矜持地抿唇不语,微微上扬的嘴角却说明此刻他心情不错。 侍卫上前将两只兔子捡回来,霍景煊示意给阿初:「还活着,上了药还能养。」 一看是给她的,阿初格外高兴,指着两只兔子道:「那这只红烧、这只麻辣,好不好?」 霍景煊:「???」 想起她小时候特别宝贝的大白鹅,霍景煊忍不住问:「你不养吗?」 阿初很疑惑地反问:「今天就能吃了,为什么还要养?」 霍景煊:「……」 对不起,他真的搞不懂姑娘家的想法。 第28章 咱们阿初有心了 你可真有出息 兔子让人送回去交给厨子, 霍景煊则继续带着阿初在山林里闲逛。 林间动物很多,阿初看什么都新奇,小脸上始终挂着笑脸。 霍景煊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 一行人才折返。 先前出发的大臣们也都回来了, 各个满载而归。 霍景煊给表现出色的大臣赏赐, 阿初则因为骑马久了腿又隐隐作痛, 早早回房休息。 晚上有篝火宴会,阿初也没有去, 自己在房里吃了晚饭,还留了一份麻辣兔头做宵夜。 今天她已经基本能保证自己在马儿跑起来的时候不摔下去了, 明日开始该学点拳脚或兵器了。 学别的容易引起霍景煊的怀疑,阿初决定先从学弓箭开始, 就推说她想打猎好了。 正想得出神, 外头传来侍卫急促的唿喊声。阿初听得不真切, 抬头看到自己门上有一道黑影, 惊得阿初立刻站起身。 她尚来不及反应,黑影似乎是无处可去, 竟开门进来了。 看到屋内有人, 黑衣人也楞了一下。但侍卫们马上就要追来,他也没地方去,只能先借这里躲藏。 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到阿初身后,掐住她脖子, 低声威胁:「别出声, 我不伤害你。」 脖子上传来窒息的疼痛,阿初压着恐惧点头。 这人用黑布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与她相似的桃花眼。此刻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狰狞。他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 看样子应该受了伤。 黑衣人制住她,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一览无遗,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黑衣人眼底露出焦急之色。 近距离站在这人面前,望着这双眉眼,阿初莫名觉得熟悉。 她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熟悉的原因,总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线索,就在即将抓住这个念头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侍卫的声音:「阿初姑娘可好?」 话音未落,黑衣人掐着她脖子的手更加用力,随后瞥了眼门外,示意阿初将人打发走。 阿初的思绪被打断,忍着脖子的不适说:「我没事。」 「行宫中有刺客混入,姑娘关好门窗,别叫歹人进来。」侍卫提醒过后,带着人去别处搜查。 黑衣人进来前虚晃一枪,让侍卫误以为他去了别处。因此听见阿初这么说,侍卫也没怀疑。 他们之所以还特地来阿初这里跑一趟,是因为阿初受霍景煊看重,有必要提醒她一句,没想到黑衣人其实就躲在这里。 黑衣人虽然说不会伤害她,但阿初并不相信。她思索着说:「你是不是受伤了?我这里有药。」 打猎时有个磕碰摔伤再正常不过,阿初一直在为去扬州做准备,就借着秋猎的名义去在出发前跟太医要了不少常备药品。 刺客穿着夜行衣虽然看不出血迹,但他身前有些黏稠湿漉,应该是血。 阿初推测他的伤口应该在胸口,这样换药需要不少时间。她住得离霍景煊不远,外头就有侍卫,她趁这人换药时逃出去找到侍卫就行。 可黑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阿初的话,而是道:「跟我走。」 阿初全身心都在拒绝,可黑衣人比她高一个头,力气极大,直接将她带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人,但看侍卫对她恭敬的态度,黑衣人料想阿初身份不低,应该能暂时充当他离开这里的挡箭牌。 然而两人还没走出院子,一队侍卫从前面冲出来,霍景煊站在最前面,脸色铁青地盯着黑衣人掐住阿初脖子的手:「放开她。」 黑衣人一手制住阿初,另一只手将剑横在阿初身前,冷笑反问:「我要是不呢?」 「你找死。」霍景煊抬手,立刻就有侍卫递给他一柄剑。 阿初感觉黑衣人横在自己身前的剑更近了些,仿佛随时都会割断她的咽喉。 黑衣人被侍卫层层包围,还受了伤,估计插翅难飞。万一他想鱼死网破,死前也要拉人垫背,阿初第一个倒霉。 她忍着害怕特别小声地说:「我就是个小宫女,大侠你放过我吧。」 黑衣人没看她,仍旧是戒备地盯着霍景煊:「霍景煊,让你的人后退,不然我就割下她的耳朵。」 长剑微抬,直接落到了阿初耳朵边。 阿初怕得要命,知道这人铁石心肠,只能求助地看向霍景煊。 霍景煊蹙起眉头,在黑衣人再次抬剑往阿初脸上靠近的时候,他沉声吩咐:「都退下。」 第54页 侍卫们慢慢后退,离开了小院。 黑衣人本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霍景煊竟然真的退了。他意外地看了眼阿初,带着她慢慢往后退去。 霍景煊迈步跟上,看阿初眼底蓄起泪水,眉头拧得更紧。 薛城怒斥:「你先把人放了,挟持个小姑娘算什么玩意儿?」 黑衣人冷笑:「有用不就行了?」 霍景煊眉头紧皱,冷冷道:「你不是要杀朕么?朕就在这里,怎么不来?」 黑衣人的确有些心动,但没上当:「杀你还能有下次,命可只有一条。」 阿初的小院有两道院门,霍景煊站在一扇院门前,刺客就挟持着阿初往另一道院门走去,试图逃跑。 然而那边也同样站满了严阵以待的侍卫。 黑衣人暗自着急。 霍景煊追过去,与刺客之间的距离比先前更近一些。趁他分神之际,霍景煊抬剑上前,挑开刺客横在阿初身前的长剑。 阿初立刻就要朝他跑去,但脖子又被刺客制住。 下一息,霍景煊握住刺客手腕。 阿初听到类似于骨头断裂的声音,脖子上钳制力消失,霍景煊抱住她往后退去。 刺客想要将阿初抢过去,霍景煊反手就是一剑。刺客侧身闪开,脸上的面纱却被划破,露出他的真容。 看到他面容的一瞬间,阿初差点叫出声。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表露出自己的震惊。 那居然是她哥哥盛嘉奕! 就连霍景煊也在看到对方面容之时愣了片刻,下意识看向阿初,随后吩咐:「留活口。」 黑衣人本就是强弩之末,被侍卫围攻,很快败下阵来,被薛城及侍卫们制住。 薛城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脸,又去看阿初和霍景煊。 阿初一眼不眨地盯着黑衣人,强忍着情绪,身子却在微微发颤。 怎么会是哥哥呢? 哥哥已经死了啊…… 阿初又想起盛嘉奕的葬礼,想起那个躺在漆黑棺材里,面目全非的人。 她当时就觉得那不是她哥哥,可没人信她。爹爹和姐姐虽然无法认出这张脸,但胎记、信物、盔甲都在,不是盛嘉奕还能是谁? 只有阿初坚定地觉得棺材里的人和哥哥完全不像。 她甚至还倔强地趁去家庙之时,带着大白鹅熘出去想找哥哥,只是在半路上就被人送了回去。 小时候阿初一直坚信哥哥没死,直到这些年长大懂事了,她才慢慢接受哥哥已经战死的真相。 可现在哥哥居然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这怎么可能? 她怀疑自己眼花,可怎么看那人都是她熟悉的哥哥。 她瞪大了眼睛看侍卫们将酷似盛嘉奕的刺客带走,阿初压着语气中的担忧与惊奇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霍景煊的眼神从刺客身上挪开,垂眼看向阿初:「阿初觉得呢?」 盛嘉奕年少成名,阿初不知道他与霍景煊有没有见过。若是见过,霍景煊刚刚又有没有认出他呢? 阿初打量着霍景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说不定是有人指使,还不能杀他,得问出幕后之人才好。」 霍景煊知道她心底的小算盘,自己也对刺客身份存疑,便点了点头:「阿初说的是。」 他看到阿初手上染血,蹙起眉头:「受伤了?」 阿初摇摇头,意识到这应该是刺客身上的血。血腥味那么重,也不知道这人伤得有多重。 如果只是单纯和哥哥长得像,她也不会多管。可偏偏当初那个「哥哥没死」的念头又一次在阿初心底疯长,让她心乱如麻。 如果真的是哥哥,她一定得救哥哥出来。 「这事你就别管了,去沐浴歇息吧。」霍景煊道。 阿初乖巧地点头,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 她回到屋内,脱下衣裳,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全是刺客的血,甚至连里衣都浸透了。 阿初胡乱把身上的血迹洗掉,换上了身干净衣裳,揣好了药悄悄出门。 刺客被关在地牢,由侍卫们严加看管。见到阿初,守门侍卫感到疑惑:「姑娘怎么来了?」 阿初右手持马鞭,在左手掌心拍了拍,佯装兇恶道:「那个混帐刚刚差点杀了我,还想刺杀陛下,我来抽他几鞭子,教训教训他。」 侍卫们对视一眼,尴尬道:「陛下吩咐了要留活口,而且这刺客身手也很好,万一伤到姑娘也不好,姑娘还是别去了吧。」 「我知道,我下手有分寸。你们怕他伤我,别开牢门就是。」阿初说。 侍卫们拗不过她,最后说好阿初只是在牢房门口看看而已,才放她进去。 地牢还算干净,但刚走进去就有一股阴冷渗人的气息涌来,让人心底发毛。 阿初强作镇定地往里走,在侍卫的带领下,看到了躺在地牢中奄奄一息的人。 阿初脸色发白,给了带路的侍卫一锭银子后,争取到和刺客独处的时间。 她压着心底的不可置信与几分不真切的希望,走到牢房外面。 听到脚步声,牢中的人抬起眼皮。本以为会是霍景煊或审问官,没想到是自己先前挟持的小姑娘。 小姑娘来报仇喽。 玄风露出一道自嘲的笑,再次闭上眼,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第55页 阿初在牢门外慢慢蹲下,一想到这可能是哥哥,鼻子发酸。她忍住想哭的冲动,小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玄风听出她话语间的哭腔,意外地撩起眼皮。 小姑娘的确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仿佛此刻被关着的是她一样。 玄风不解,歪头打量阿初:「你哭什么?」 他先前说什么要割掉她耳朵,也不过是吓唬霍景煊而已,难道小姑娘到现在还害怕? 「我没哭。」阿初倔强反驳,但察觉到自己眼眶发热,匆忙把眼中泪珠擦掉。 这人比哥哥黑很多,阿初很想藉此告诉自己这不是哥哥。可除了皮肤黑些,他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刚刚疑惑发问时微微歪头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这是阿初小时候遇上不懂的事,就会这样歪着头懵懵地等人解答。盛嘉奕逗她的时候故意学她歪头,一直到他出征都没来得及改掉。 而且,这人也不是天生就黑。他领口破了,露出里面的雪白肌肤,应该也是晒黑的而已。 哥哥阵亡前给阿初写信时,也曾提过到自己黑了很多。 不止是外貌,连很多细节都对上了,着实让阿初揪心。 看四周没有外人,阿初道:「你,把衣服脱了。」 玄风错愕地看她。 见阿初的确是这个意思,玄风愈发困惑。他忍着疼痛慢慢从地上撑起身子,让自己靠着墙角的稻草堆坐起来,故意痞痞地问:「没看过男人的身子吗?」 他顶着和哥哥一样的脸,阿初本想乖乖回答没有,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他语气不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藉故道:「我这里有药,你处理下伤口吧。」 玄风的伤口在胸前,盛嘉奕那里有一个类似于蝴蝶的胎记,阿初想在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确认这一点。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阿初的小手穿过牢房的铁栅栏,将药瓶放在门口。 玄风奇怪地看着她,没有动弹:「为什么要给我送药?」 阿初故作任性地说:「我想送就送。」 玄风不说对人心洞若观火,但看这丫头应该没有恶意,试探性地喊她:「阿初?」 他记得刚刚霍景煊和侍卫都是这么喊她的。 阿初面露喜色,脱口而出:「你还记得我?」 哥哥战死的时候她才七岁,阿初很怕眼前这人还是哥哥,却因为八年过去而认不出她了。 她的反应让玄风狐疑,推测这丫头可能是把他错认成别人了。 虽然不知道这丫头的身份,但霍景煊对她与众不同,或许能利用她逃出去。 他有死的觉悟,但若是能活下去则更好。 「嗯。」玄风点头,还冲阿初笑了一下。 望着那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笑容,阿初心底虽还有些疑虑,但欣喜更多。 如果能找到哥哥,她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去扬州,不用担心孤身一人上路有危险了。 保险起见,阿初问:「那你说我乳名叫什么?」 玄风心说他哪知道,叫「阿初」还不够吗,难道还能叫初初? 小丫头显然对自己还有怀疑,但为了能逃出去,玄风也想不出别的名字,只能随便试试:「初初。」 阿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居然真的知道! 「哥哥,真的是你吗?」小姑娘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小脸贴到铁栅栏上,恨不得钻进来。 玄风惊讶,他竟然猜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初初」这两个字的,就好像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可他明明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丫头。 这丫头跟自己妹妹的年纪差不多大,玄风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 霍景煊竟然愿意为了阿初而退兵,玄风好奇这丫头的身份:「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初正要告诉他,但又想起哥哥已经死了一事。 阿初心里很复杂,她一边觉得爹爹和姐姐不可能认不出哥哥,哥哥肯定已经死了,眼前这个人不是盛嘉奕。 另一边,阿初又觉得当时送回来的遗体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容貌。她一直觉得那不是哥哥,爹爹和姐姐也可能是在悲痛之余没能认出来。若是这样,眼前这个人的确可能是逃过一劫的哥哥。 可哥哥如果还活着,为什么这些年一直都不回来找他们呢? 冷静下来后,阿初没有对眼前这人放下戒心,而是反问他:「哥哥怎么会来刺杀陛下?」 玄风眼中闪过一道冷意:「霍景煊倒行逆施,死有余辜。」 这段时间阿初一直在霍景煊身边偷听政务,觉得霍景煊推行的许多新政都非常好。而且,京城附近的难民和乞丐都有了安生之地,女子还能出来学医读书,这些都是最直观的体现。 「我觉得他做得挺好的。」阿初小声说。 「那是你被骗了。」玄风琢磨着该怎么骗阿初放自己出去。 牢房钥匙由侍卫贴身携带,也不知道这丫头能不能帮他弄来。 他正想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隐约夹杂着什么「陛下」之类的词语。 阿初脸色微变,想要躲起来,可根本无处可藏。她没办法,将药瓶藏入靠墙的草堆中,沖玄风眨了下眼,随后狠狠用马鞭抽了铁栅栏一下,怒气沖沖道:「让你行刺陛下!打死都便宜你了!」 第56页 霍景煊进来时,就看到小丫头气势汹汹地在抽铁栅栏。 「咱们阿初真有心。」霍景煊只当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走了过去。 阿初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连忙行礼,气唿唿地说:「奴婢来帮陛下教训这个刺客。」 霍景煊扶起她,打量着牢房内的人说:「隔得这样远,真是辛苦阿初了。开门,让阿初进去抽人。」 侍卫上前打开牢门,霍景煊先一步进去,薛城随后。见阿初没跟进来,霍景煊回头看她,「阿初?」 阿初硬着头皮走进去。 霍景煊抬起下巴指了指地上的人,示意她动手。 阿初小声说:「陛下,他伤得好严重,万一我把他抽死了怎么办?那岂不是查不出幕后之人了?」 霍景煊:「死就死了,无妨。」 阿初觉得霍景煊是故意的,有点想抽他。 正在这时,玄风嗤笑一声,对霍景煊说:「这小丫头细胳膊细腿的能有多大力气?霍景煊你自己没手么?不会自己抽?」 薛城怒斥:「大胆——」 他还没说完,就被玄风不耐烦地打断:「死太监闭嘴。」 薛城气得想抽他。 霍景煊冷眼看着玄风,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但他不是盛嘉奕。 盛嘉奕的遗体是他亲自送去盛相府的,盛泰和盛晚晴都确认无误,只有七岁的阿初觉得那不是盛嘉奕。 盛嘉奕当时整张脸都毁了,身上伤口无数,一个七岁的孩子认不出来实属正常。 眼前这人如果是盛嘉奕,不可能认不出阿初,更不可能劫持阿初。 霍景煊垂眸看向身旁的小姑娘,这丫头註定要空欢喜一场了。 阿初担心霍景煊一怒之下直接将人杀了,板着脸质问玄风:「是谁派你行刺陛下?你若老实交代,陛下兴许还能饶你狗命!」 「狗皇帝我想杀就杀。」玄风满脸厌恶,与先前的温和截然不同。 阿初努力为他找出路。现在霍景煊最大的劲敌只有南边的霍长风和位于辽东的梁王,若是提霍长风,有可能牵扯上自己。阿初只能提梁王:「是不是梁王派你来的?」 八年前镇守辽东的梁王公然反叛,盛嘉奕就死在平叛之中。 玄风靠在稻草堆上,漫不经心地说:「你说是谁就是谁,我还说是你派我行刺的。」 「你别胡说!」阿初反驳,猜到他这么说是在帮自己。 她偷偷去看霍景煊的神色,暗自祈祷霍景煊没见过盛嘉奕。 霍景煊神色如常,并不看出任何神情。察觉到阿初的眼神,只是淡淡道:「走吧。」 他转身离开,阿初担忧地看向玄风。 玄风没有看她,躺在稻草堆上闭眼假寐。 阿初低下头去,跟着霍景煊走出牢房,听见薛城吩咐人严加看管。 她想了想,小声问霍景煊:「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审讯的手段有很多,若审不出来,杀就杀了。反正想杀他的人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然而想到这人的脸,霍景煊道:「且关两日,看看有无同伙前来救人。」 这说明至少这几天他是安全的。 阿初在心里松了口气,琢磨等明天霍景煊不在的时候,她再过来一趟看看胎记。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阿初听见霍景煊吩咐:「你以后别来这里。」 阿初不满:「为什么?我还想给陛下报仇呢!」 霍景煊不想她被假盛嘉奕诱惑,但也不好明说。 薛城解释道:「万一他的同伙过来,姑娘再被挟持可就不一定有今天这么好运了。」 阿初想起玄风挟持她时说的第一句话不会伤害她,心想这应该还是她哥哥,或许只是第一眼没认出她,才会挟持她。 霍景煊将阿初送回去,才回到自己寝宫。 四周没有外人,薛城道:「看样子真的不是盛公子,只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这也是霍景煊想不通的地方。 「先盯着阿初,别让她叫人骗了。」霍景煊吩咐。 薛城应声,又问:「这次的幕后主使真的是霍长风吗?」 刺客是从围场那边翻山越岭而来,不止玄风一人。只是其余刺客都在围攻之下被杀,只有玄风一人武功强悍强闯了出去。 死掉的刺客都是生面孔,夜行衣都是普通料子所制。唯独玄风的夜行衣是扬州行宫特供的丝绸,极其符合相府大公子的地位。 八年前霍长风母子诬陷霍景煊剋扣军粮,隐瞒战报,最后导致盛嘉奕及一众将士无辜枉死。 霍景煊因此被贬为庶人、逐出京城,曾经与盛晚晴的婚约也解除了。 如果这次再看到盛嘉奕与他身上的特供丝绸,八成会让霍景煊笃定刺客就是盛嘉奕,是霍长风想杀他。继而怀疑八年前是盛泰与霍长风母子联手做局害他,盛嘉奕压根儿没死。 可对方棋差一着,没算到阿初在他这里。 盛嘉奕与阿初的兄妹感情极好,哪怕第一眼没认出阿初,在侍卫隔着门喊阿初的时候,听到她的名字多少也该有所警觉。 可这名刺客毫无反应,就像从未见过阿初。 阿初的存在让霍景煊确认了这人不是盛嘉奕,甚至还进一步确定这次的幕后主使也不是霍长风。 那么主谋十有八-九就是梁王。 第57页 梁王在辽东、霍长风在扬州,霍景煊腹背受敌。 但因为霍景煊实力足够强悍,霍长风不敢与他正面对抗,梁王也在第一时间与他交为友邦,才能维持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 但三方心里都清楚,唯有吞下另外两方,才能高枕无忧。 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战,梁王和霍长风之间隔着一整个北方,暂时打不起来,就都希望霍景煊与其中一方打起来,另一方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次用酷似盛嘉奕的面容和他身上的特供丝绸诬陷霍长风,可比直接往刺客身上放一块南边的令牌高明多了。 可他有福星阿初。 想到小丫头离开牢房时的不舍与担忧,霍景煊按着眉骨道:「先别动那刺客,去查清楚他的来歷,让阿初死心了再说。」 「奴才明白。」 …… 身处牢房的玄风在霍景煊等人离开许久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确定附近没人监视他,玄风起身从稻草堆里摸出阿初先前藏起的药瓶。 的确是伤好的金疮药,玄风迟疑片刻,扯开领口,将白-色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古铜色的脸疼得发白,豆大的汗从额头滑落,他紧咬牙冠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伤势比他想像得要严重,还好有小丫头送来的这些药。 想起阿初,玄风心生愧疚。 可惜了,他不是这丫头的哥哥。 玄风简要处理好伤口,将药瓶藏起,重新躺下去休息。 他不知道霍景煊至今还不提审他是什么意思,但多活一天是一天,说不定下一刻就想到出路了。 牢房内很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玄风听见门外传来厮杀声。 他戒备地睁开眼睛,看到几名黑衣人快步冲进来,见到他大喜,压低了声音:「玄风,我们来救你。」 「你们怎么来了?」玄风认出这是原本应该在外面接应的同伴,皱起眉头,「不是说了万一失败就让你们直接走吗?」 「说好是一起回去,我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同伴从侍卫手里抢到钥匙,打开了牢门。见玄风伤得不轻,当下有人去扶他。 玄风跟着他们出去,看到地牢门口只有寥寥几名侍卫,心生不安:「你们怎么进来的?」 「从猎场过来的。」几人声音都压得很轻,贴着墙藏在夜色中前行。 玄风认出他们要原路返回,停下脚步:「不能走这里。」 同伴不解:「为什么?」 「霍景煊为人谨慎,我行刺时他就猜到我们是从猎场潜入。他不可能放松防守再让你们进来,除非是请君入瓮。」玄风先前看过行宫地图,略一思考,带着众人朝另一边走去。 来救他的几人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都跟了过去。 玄风带人绕到行宫靠近猎场的地方,果然看到黑暗中隐匿着不少弓箭手与侍卫。 众人面色发白,在玄风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退到原处,才惊恐地问:「这怎么办?」 玄风来之前就没觉得自己能活着离开,但同伴是为了自己才深陷险地,他不能放任这些人跟他一起死。 思来想去,玄风道:「跟我来。」 猎场的兵力就这么多,现在既然大部分都被调去后门的话,前门的守卫应当少些,或许能从那里突围。 然而折腾了一晚上,东方泛起微亮的光,天已经逐渐亮起。没了夜色遮挡,他们身上的夜行服格外惹眼。 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去了,玄风脑海中浮现出阿初喊哥哥的模样,决定赌一把。 …… 因为可能见到了真的哥哥,阿初一晚上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早早起床,准备悄悄去给牢里的玄风送点吃的,再确认下他的身份。 然而阿初刚走出屋子,就看到玄风带着四名黑衣人直奔自己,小丫头脸色刷白,下意识就躲进屋内想将人关在门外。 玄风在她关门前一刻将门抵住,低声道:「初初开门。」 阿初摇头:「他们是什么人?」 「是我朋友,开门,你让我们进去躲躲。」玄风道。 阿初昨晚见识过玄风的武功,他若想强闯,绝不是这薄薄一扇门能挡住的。 小丫头隔着门缝看了看他,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多谢。」玄风示意另外四人进屋,迅速关上门。 阿初对黑衣人有心理阴影,胆怯地躲到玄风身后,试图出去。 但另外四人同样不放心她,疑惑而戒备地问:「这谁?」 「一个同样看不惯霍景煊暴政的宫女,自己人。」玄风简要解释,同时递给阿初一个不要多嘴的眼神。 被四个陌生人上下打量,阿初异常不自在,想要躲出去。 然而她刚打开门,就被人一把把门拍上,兇狠地问:「你要去哪里?」 玄风将她护在身后,对那人说:「你别吓唬她,我们现在还赖她收留呢。」随后又扭头跟阿初解释,「我们就在这里躲会儿,很快就离开,你别害怕。」 阿初只能点头,藏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其余的人。 这四人听声音都还年轻,像是谁家养的暗卫。各个都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显得她的厢房都有些拥挤。 他们的夜行衣总让阿初不舒服,她想找由头离开:「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吧。」 第58页 「不用了,我们不饿。」玄风道。 阿初鼓腮。 玄风意识到什么,低头问:「你饿了?」 阿初还处在见到哥哥的喜悦中,倒也不是太饿,但还是点了点头。 玄风倒是想让她去用膳,但又怕出变故。 毕竟霍景煊也不是傻子,后门埋伏落空,他自然能想到他们还在行宫中,肯定会进行搜查。 阿初若在,还能给他们打掩护。她要是走了,他们万一跟侍卫正面遇上,凶多吉少。 正在迟疑之际,他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连忙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很快响起敲门声,是薛城的声音:「阿初姑娘?起来了吗?」 四名同伴戒备地握住刀柄,随时准备抽刀。 玄风示意阿初先应付他,阿初问:「什么事?」 薛城道:「陛下有事要问姑娘。」 「什么事?」 「奴才不知,请姑娘即刻过去。」薛城道。 阿初无奈,只能道:「请公公稍等片刻,我换好衣服就去。」 「好。」薛城没再出声,果真站在门口等着。 阿初示意众人躲起来,想开门出去,玄风却拦住了她。 脚步声不对,虽然藏得很好,但屋外不止有薛城,还有霍景煊和数百侍卫。 他们被发现了。 玄风将阿初拉到里侧,没好气地对外面说:「霍景煊就在外面,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过来说。」 薛城神色一僵,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隐匿在院外的霍景煊听到这话,冷着脸走到院中,正对着阿初的房门,咬牙道:「成天往姑娘家的闺房里躲,你可真有出息。」 「我再有点出息就把你从龙椅上踹下去,自己当皇帝了。」玄风递给阿初一个别怕的眼神,故技重施,再次挟持着她走了出去。 阿初被挡在最前面,四名同伙围在玄风周身,戒备地护着他走出来。 霍景煊袖中拳头紧了紧,拧眉看着阿初,恨不得捏碎那柄横在她身前的长剑。 「霍景煊,让你的人后退。」玄风冷冷道。 霍景煊沖侍卫挥手,侍卫们齐刷刷后退。 玄风粗略算了下在场兵力,知道霍景煊肯定还留有埋伏,带着众人往前门去。 行宫在郊外,即使是他们从前门出去也是一马平川的荒郊,不用担心被街市阻拦。 他们走一步,霍景煊就跟一步。然而只要霍景煊靠得稍进,玄风便会呵斥他远离,以免他再抢走阿初。 「给我们准备五匹精壮的马。」玄风道。 「不杀你就已是恩典,还想要马?」薛城怒斥。 「还想不想要这姑娘平安了?」玄风吊儿郎当地反问。 他这满脸不在乎的模样的确有些像盛嘉奕,但阿初同时也会想起那场让爹爹一下子老了十岁的葬礼。 霍景煊没出声,薛城暗暗吩咐人去备马。 玄风挟持着阿初一直走出行宫大门,马儿就被绑在前面的木桩上。 薛城沖他喊:「马已经给你准备好,赶紧把人放了!」 一行人退到那里,玄风让其余人先走。 四人骑马狂奔而走,薛城忍不住再次喊:「赶紧放人!」 玄风嗤笑:「当我傻吗?我一放手,你们的弓箭手就会射穿我的脑袋。还是请这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等我们安全了,自然放人。不准追!」 他迅速带着阿初上马,飞奔而出。 阿初坐在他身后,玄风拉着她的手不让她摔下去,霍景煊在两人身后拉弓已经瞄准,但望着那颗与阿初近在咫尺的脑袋,迟疑片刻,他还是放下了弓箭,转而上马去追。 霍景煊箭法很准,例无虚发,但他怕误伤阿初。 薛城带着人骑马追上去,对霍景煊说:「马都已经餵了巴豆,他们跑不远。」 霍景煊抿唇不语,薛城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很差,也没再说话。 一行人追着马蹄印一路狂奔,最后却只看到了腹泻不止的马匹,阿初与其余人则不知所踪。 玄风早就料到他们会在马儿身上做手脚,因此只是骑马绕出霍景煊等人的视线后,就弃马逃离,带着阿初去了接应点。 那是一家农家小院,附近几间房都被他们租下来了。 除了去救玄风的四人,还有一些陌生人。 见到玄风回来,众人大喜。 一名紫衣女子飞速跑到他面前:「玄风,你可算回来了。我为你担心了一晚上,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她打量着玄风身上的伤,这才注意到阿初,神色一僵,「这是谁?」 「她是阿初,这次能逃出来多亏了她。紫菘,咱们这儿就你和她两个姑娘,互相照看着些。」玄风道。 紫菘看了看阿初,沖玄风一笑:「好。」 折腾了一天一夜,玄风累得不行,走进屋内倒了两杯茶,想递给阿初一杯,却发现小姑娘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 玄风招唿她进来:「随意些就好,等风声松些我就送你离开。」 阿初犹豫片刻才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你叫玄风?」 玄风点头,想到这丫头把自己错认成别人了,还想再逗逗她:「这是外头行走的花名。」 阿初狐疑地问:「谁给你取的花名?」 玄风还以为她会问本名,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迟疑了一下如实道:「我主人。」 第59页 阿初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去,没有再说什么。 她哥哥的马叫玄风。 第29章 你就是我亲妹子 恩人就是恩人,没有贵…… 玄风看出小姑娘眼底的失望, 与她坦白:「对不住啊,之前是我骗你,但姑娘的恩情我记住了。往后你就是我亲妹子, 等我办完这里的事就送你回家。霍景煊那边你还是别去了, 狗皇帝丢了犯人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想起霍景煊与自己对峙时的眼神, 恨不得把他凌迟似的, 玄风心里就毛毛的。 紫菘好奇地问:「这是霍景煊的人?」 「一个与我们志同道合的宫女,以后就是自己人了。」玄风道。 紫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伤得很重, 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前去救人的四名同伴先一步回来,已经说明了整个过程。其余人知道他们能平安归来多亏了阿初, 对她还算客气。 玄风与紫菘去侧屋处理伤口,阿初跟过去, 正好看到玄风脱-下-上衣, 露-出-精-瘦的胸-膛。 健硕的胸-膛上伤痕密布, 有还在流血的新伤, 也有早就结疤的旧伤。而原本应该长有胎记的地方,只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伤疤, 凹下去了一小块, 像是生生被人挖掉了一块肉。 阿初惊愕,眼中不知不觉蓄起泪水。 玄风察觉到她过来,不好意思地拉起衣服,以为她是被这些狰狞的伤口吓到了, 宽慰道:「我没事, 死不了。这些一点也不疼,你别害怕。」 阿初强忍住情绪,走过去问:「你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块伤口?」 她没说清楚是哪道伤,但玄风却自然而然就知道阿初指的是胸口最大的那一个伤口, 不以为意道:「被人不小心砍下了一块肉,好多年了。现在已经长好,就是留下来的疤有点可怕。」 阿初看他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呆愣在原地。 名字不对、胎记也没有,这人不是她哥哥。 玄风怕自己的伤势吓到她,示意阿初先去堂屋坐会儿,自己处理好伤口就去安置她。 阿初不敢表露出异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一群陌生人之间,被人招唿着坐下。 这是先前在她厢房内凶她的人,此刻笑呵呵道:「姑娘,对不住了,先前是我莽撞。我叫惊雷,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你也是我亲妹子。」 另外三人也纷纷报了姓名,表示感谢。 他们原先还对阿初存有戒心,但玄风都对她这么客气,而且要是没阿初,他们早被霍景煊的弓箭手射成筛子了,自然感恩。 阿初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却比先前更加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两人。 走在最中间的男子看打扮是位有身份的贵公子,穿金戴银,即使已经入秋,手中还拿着一柄摺扇,挂着上好的和田玉扇坠。 他身旁的男子看起来像是护卫,但屋内的人同样对他很尊敬,见到他们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公子、见过首领。」 阿初一个生面孔,夹杂其中格外显眼,摺扇公子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哪来的小姑娘?」 「是我妹妹。」玄风的声音从侧屋响起,他穿好衣服快步出来,与两人见礼。 摺扇公子狐疑地打量着阿初,惊雷迅速把认妹妹的经过说了一遍。 摺扇公子暗暗松了口气,沖阿初道:「既然弃暗投明了,往后就好好跟着我们吧。」 他的眼神黏在阿初脸上,让她有些不自在。 玄风不着痕迹地走到她身前挡住梁江的视线,客气地问:「公子不是在京中等消息吗?怎么也来了山里?」 「本以为你能行刺成功,想早些过来部署,谁知……」梁江说到这里剜了眼玄风,骂了一句,「没用的废物。」 玄风低头不语。 与梁江一同进来的男子名为吴钩,看起来年长几岁,劝说道:「霍景煊身边护卫森严,玄风能平安回来已经不容易。咱们再找机会行刺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梁江剜了眼玄风,眼神又一次落在他身侧露出的衣角上,示意玄风往边上去。 玄风带着阿初一起往左边走了一步,梁江看了空,不悦道:「叫阿初是吧?出来,我有话问你。」 阿初硬着头皮从玄风身后走出来。 梁江问:「你在霍景煊宫中什么地位?他为什么愿意为了保你性命,放弃追杀玄风?」 「我就是个小宫女。」阿初说。 吴钩嗤了一声:「霍景煊会在乎一个小宫女的性命?你骗谁呢?」 「老吴,别吓着小姑娘。」玄风再次挡在阿初身前,为她解释,「霍景煊现在正是要收买人心的时候,他不过拿这丫头的命做个样子,回头也好对外宣说自己爱惜手下,博个好名声。霍景煊自负,欲情故纵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才能逃出行宫。不然的话,我们几人早就和这丫头一起被箭雨射成马蜂窝了。」 惊雷虽觉得这番话有些怪异,但他一向跟玄风走得近,连连点头:「是这样的,我们也是侥倖逃出来而已。」 「确定她不是霍景煊的枕边人?」梁江问。 阿初立刻摇头:「我就是宫女,负责打扫院子而已。」 玄风附和:「对,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在扫院子。」 梁江这才信了大半,又问了行刺的细节,不住地数落玄风没用。 第60页 玄风并不反驳,像是乖乖聆听教训,又像是根本就没听进去。 一直到说累了,梁江才停下来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现在木已成舟,霍景煊没死就算了。使团会正常进京,这段时间你们都警醒些,别叫人发现。」 众人应声。 梁江的眼神再次落到阿初身上,暗露垂涎:「阿初在你们这儿也不方便,还是跟我走吧。」 阿初一窒。 玄风立刻反对:「不行。」 就梁江那个德行,阿初要是跟他走,天还没黑就得被他糟蹋了。 被属下当众驳回,梁江觉得丢脸,没好气地问:「你还想不想要解药了?」 玄风不急不缓道:「距离噬心蛊发作还有一月,属下可以到时候再想这个问题。但阿初是我带来的,我得护着她。」 梁江恼怒:「我还能害她不成?」 玄风没答是,也没答不是,只是语气坚定道:「反正阿初不能离开我身边。」 吴钩沉声道:「玄风,一个婢子而已,能被公子看中是她的福气。」 阿初心想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她先前还因为玄风骗自己而觉得他坏,现在看来,玄风可能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好人。 梁江贪婪的目光让阿初害怕,下意识揪住了玄风后背的衣服。 轻微的拉扯感传来,玄风心底涌起一股诡异的熟悉,就好像应该有个不到自己腰高的小丫头这样躲在自己身后似的。 他恍惚了一瞬,回头看到阿初胆怯的目光,那股一闪而逝的诡异熟悉感更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外人并没有注意到。 梁江装模作样道:「我不过是看她可怜才想收留她,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公子品德高尚,属下自然不会想歪。只是阿初愚笨,就不惹公子不痛快了,还是让她呆在这里吧。」玄风口中说着赞美之词,语气也谦卑,可莫名就是让人觉得嘲讽。 这拉仇恨的模样也像极了盛嘉奕。 阿初动摇了一下下,又想起他的名字和胎记,再次失望起来。 有些人天生就与众不同,极具领导力。玄风来这里七年,虽然从未展露过想做首领的野心,但能力出众,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折服。 有时候玄风说话比身为首领的吴钩都有用,吴钩不想正面跟玄风起冲突,暗暗看向梁江。 梁江是他们少主子,照理来说完全不用给玄风面子。可对上玄风不卑不亢的眼神,梁江却没敢强来,仿佛玄风曾经给他留下过什么心理阴影似的。 「哼,不过是个庸脂俗粉,还真当我看上她了?」他冷哼一声,气沖沖地离开。 吴钩瞪了眼玄风,低声道:「赶紧把这姑娘送走,别再惹麻烦了。」 玄风应声,目送两人消失在小院门口,脸上紧绷地神情才微微放松,扭头问阿初:「你家在哪里?天黑了后我送你过去。」 「在京城。」阿初本也有逃跑的打算,她不清楚这帮人的底细,还有个令她不舒服的梁江,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玄风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拧眉道:「不对,你是宫女,不能私自回家。你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吗?」 阿初脑海中浮现出让玄风送自己去扬州的念头,但还是忍住了。她不清楚些玄风的底细,不能轻易交付。 「有的,你送我到京城就好,我自己认路。」阿初说。 玄风还是不放心,紫菘笑着道:「既然阿初姑娘有地方去,咱们也不用担心了。你这一身的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好,快去歇息吧。」 毕竟是安置阿初,得尊重她自己的意思。见她也是这么想的,玄风也就没再多问。 他虽没有职位,但在队伍中地位不低。别的暗卫都是五六人合住一个院子,玄风虽也和惊雷合住,但主屋只属于玄风一个人。 他将阿初安置到自己屋中,不好意思道:「地方不够,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这儿。这屋子我还没用过,东西都是新的。」 「你不休息吗?」阿初问。 「我得再去规划规划,你歇着吧。」玄风给阿初拿了些吃的,随后走去小院靠西的屋子与同伴商议对策。 这次把霍景煊得罪狠了,还带走了他的人,霍景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得摸清形势早做打算。 一路过来,阿初记住了大概方位,估摸自己骑马的话,应该能回到行宫。 她站在门口,打算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离开。 然而小院外松内紧,时不时有猎户打扮的人结伴经过,看样子是来巡逻。 阿初默默在心里计算这些人的巡逻频率,无意间看到梁江与吴钩从屋外经过。 梁江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几乎能把阿初生吞了。 小姑娘心底发毛,躲进屋内。 梁江迈步想进来,吴钩拦住他小声提醒:「那是玄风的屋子。」 梁江面露不虞:「他人呢?」 「公子找我?」玄风噙着笑从屋中走出,好似刚刚完全没与梁江发生过冲突似的。 梁江下意识瞥了眼阿初先前站着的地方,那里空无一人,让他心底烦躁,冷着脸说:「现在霍景煊没死,我们还打草惊蛇了,你想出办法了吗?」 「公子先前不是说等使团进京,再另行筹谋吗?」玄风问。 梁江资质平庸,也就是命好投胎在梁王妃肚子里,成了梁王嫡子,今日才能这般吆五喝六。 第61页 这次梁王派他秘密入京,也存了歷练他的心思,同时想将玄风这批人培养成梁江的心腹。 但显然事情发展并不如梁王预想得顺利。 梁江本是无意间经过这里,看到阿初又起色心,质问玄风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 此刻被玄风用他先前的话堵住了,梁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玄风把房门关上,去厨房提了壶热水给阿初。 看到先前的吃食仍旧放在原地没动,玄风一边倒茶一边问:「不喜欢吃包子吗?」 「我不饿。」阿初主要是不敢吃外面的东西,看着玄风倒茶时小拇指抵在茶壶把手上,发现这又是一个和盛嘉奕一模一样的小习惯。 阿初快被这样一会儿觉得他是哥哥,一会儿又觉得不是的感觉逼疯了。 她抱着侥倖心理,还想再试试:「你真名叫什么?」 「穷苦人家是没有真名的。」玄风沖阿初笑了笑,把倒好的热茶递给她。见阿初似是不懂,玄风解释道,「我父母是普通的农户,我是长子,他们就管我叫小子。后来遇上主人,赐名玄风。」 「你有父母?」阿初惊讶地问。 玄风不明白她为什么好像难以接受这事:「谁都有父母。我还有两个妹妹,小妹妹跟你一样大呢。」 阿初心底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呆愣楞地坐在原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见她要哭,玄风有些慌张:「你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吗?」他可不会哄小姑娘。 阿初低头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小声说:「我没事。」她就是想哥哥了。 玄风好似也猜到了这一点,对阿初说:「虽然你不是我亲妹子,但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也拿你当亲妹妹看。以后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阿初敷衍地点点头。 她先前在霍景煊的书房看到过梁王递交的国书,结合梁江先前说使团进京,阿初猜测玄风应该是梁王的人。 盛嘉奕就是死在对抗梁王南侵的战场上,阿初很讨厌梁王。眼前这个玄风看起来人还可以,阿初不愿意看到他助纣为虐,小声问:「你是被那个叫噬心蛊的东西控制了,才效忠他们的吗?」 「主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一定得报答,有没有噬心蛊都一样。」玄风说。 阿初跑到门口张望一圈,确定没人偷听,才折返到玄风身边轻轻说:「我觉得一个真正值得你效忠的人不会用噬心蛊控制你。你为他捨生忘死,可他用噬心蛊控制人,说明根本不信任你。」 玄风漫不经心地笑笑:「这世道与人心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噬心蛊就噬心蛊吧,只要每月按时服下解药就没什么影响,不用担心我。」 阿初看他真的对此毫不在意,暗暗着急。 「小姑娘就别操心这么多了,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呢。」玄风宽慰道。 阿初失望地嘆了口气,忽然想起个事:「你怎么知道我叫初初?」 「我猜的。你放心,我不说出去。」玄风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心底漫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只要抓住这一点,就能找到他丢失的记忆似的。 然而这股感觉一闪即逝,脑袋里传来熟悉的疼痛,玄风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 「对了,你当时把我认成了谁?」玄风问。 阿初犹豫着说:「一个远房哥哥。」 「和我很像吗?」玄风好奇地摸索自己的脸,似乎在想像对方能和自己长得能多相似。 阿初点点头,有点倔强地说:「很像很像。」 玄风嘆息:「没想到我这么英俊的面容,居然不是天下独一份。」 阿初:「……」 好气哦,这个人连自夸起来的语气都和哥哥一模一样。 「他叫什么名字?改日得空了我得去见见。」玄风还怪期待的。 盛嘉奕是当初对抗梁王大军的少年名将,阿初不敢报出他的名字,顾左右而言他:「我哥哥还喜欢吃豆沙酥、龙鬚糖、海棠糕……」 玄风乐了:「我也挺喜欢的。你这哥哥莫不是我上辈子的兄弟吧?」 阿初自打得知玄风有家人,就知道他不是盛嘉奕,这会儿其实想找到两人之间更多的不同,好说服自己哥哥真的已经死了。 可没想这人和盛嘉奕越来越像,就好像是世界上第二个他似的。 阿初有点抓狂,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盛嘉奕又在跟自己开玩笑。 大概是玄风出来时间太久,惊雷在院子里喊他。 玄风应了一声,嘱咐阿初好好休息,握着茶杯出门。 阿初迷茫地坐在原地,越发思念家人。 或许她真的可以请玄风送她去扬州? …… 下午,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告知众人霍景煊已经下令封山,并且派人在山中一寸寸排查。 这样一来,玄风无法趁着夜色将阿初送回京城,只能等风声过去再说。 吴钩皱眉道:「我们这里虽然隐蔽,但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最好是大家乔装打扮后,分批出去。」 紫菘点头应和:「我们是好办,但玄风和阿初怎么办?霍景煊的人见过他们,尤其是阿初,她还是霍景煊的人。」 「方圆百里就这里一个村落,我们如果分批出去,容易碰到搜查的侍卫。人一多肯定会引起对方警觉,不能全部走,得留下几人守着这里,应付前来搜查的侍卫。」玄风道。 第62页 这个村落的居民明面上是山中猎户,其实在霍景煊登基前就是梁王细作的聚集地。 村子有长期住人的痕迹,若是所有人都走了,相当于告诉前来巡查的侍卫这里有问题,必须留人看守。 吴钩睨了眼他,沉声问:「那你说怎么办?」 「先护送公子离开,他要作为使臣觐见,最好别跟霍景煊的人打照面,往山里去躲几日。惊雷,你们几人乔装成进城贩货的猎户离开。」玄风一一安排。 吴钩沉吟道:「公子怕是不愿意去山里。」 一路走来,众人已经充分见识过梁江的娇气与任性。 来京途中,梁江经不住连日赶路,一直在休息,拖慢了他们不少行程。 若单是如此也就算了,可在客栈吃饭时,他看到窗外一对结伴出游的姐妹,心生歹心,利诱不行,竟然直接派人强抢。 玄风一开始敬他是小主人,对梁江还很恭敬。可当街强抢民女犹如畜生,玄风暗中用小石头打晕梁江,放走了这对姐妹。 梁江醒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想派人再去查这对姐妹的下落,被玄风冷冷呛回去,众人才发现他好像有点怕玄风。 现在梁江都还一直嫌弃吃住不好,又怎么肯去山里风餐露宿? 玄风头疼:「他若是不想走,留下也行。遇上侍卫搜查,让他躲进暗门里,别让人瞧见。」 紫菘迟疑地问:「那你和阿初呢?」 「霍景煊的人都见过我和阿初,我们乔装容易被发现,也留下。」玄风道。 小院有密室,藏几个人问题不大。 众人依令行事,很快便有人伪装成猎户,背着兽皮等物朝不同的方向下山。 村子位于深山之中,从行宫过来就花了大半天时间,霍景煊的人搜到这里最快也得明天早上。 为了不能惹人怀疑,下山的人得分批离开,还留有几人第二日才能走。 晚上,阿初假意去厨房帮忙,确定他们没在吃食里加奇怪的东西,才稍稍吃了些饭食。 月色下,山林寂静,只有肃杀的狼嚎听得人心生惧意。 玄风过来检查了一边门窗,确定都关好了,对阿初说:「我就睡在院子西侧的屋子里,你有事就喊我。山里有狼,你晚上千万别一个人出门。」 阿初点点头,在一波又一波渗人的狼嚎中,打消了晚上逃走的心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狼嚎声渐渐消失,屋外只剩下风从层层树叶间穿过沙沙声。 阿初躺在土炕上毫无睡意,瞪大了眼睛望着屋顶,一遍遍整理自己的思绪。 她还是很在意玄风,决定在他身上赌一把,和他一起去扬州。爹爹一直很后悔让哥哥参战,让他看一眼这个酷似哥哥的人也好。 阿初规划着名去扬州的计划,又想起霍景煊,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她想得出神,直到门外传来奇怪的声音。 阿初从没听过这声音,还没分辨出来,屋内响起「吧嗒」一声脆响,像是木块落地的声音。 门闩被撬开,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推开房门,朝阿初走来。 阿初脸色大变,立刻大喊:「玄风——」 「别喊!」梁江心底发慌,快步跑上去拉住想要逃走的阿初,一把捂住她的嘴。 他多少也学过些拳脚,要制住一个小丫头轻而易举。阿初全力抵抗,可完全没用。 借着月光梁江看清身下的人,王露出满足的笑:「别喊了,玄风不在。你还是从了我吧,我保证你以后吃香喝辣。」 阿初抵抗无果,清楚意识到自己不是梁江的对手,忍着害怕点了点头。 梁江大喜,他虽然也喜欢吃强扭的瓜,但这瓜若是自愿,那肯定更甜。 「那你可得乖乖的。」他警告阿初。 阿初乖乖点头。 见阿初果真不抵抗了,梁江慢慢松开对她的钳制。 阿初趁机想逃,但梁江并未完全信任她,她身子刚往后一动,梁江便扑上前来。 阿初身后就是墙,她无处可去,张口便狠狠咬在梁江的手上。 这下轮到梁江惨叫:「啊——你松口!」 阿初没松口,反而咬得更加用力。她从来没这么用力咬过什么,口中传来血腥味,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梁江的血,只知道自己若是松口,那就完了。 梁江只觉得手掌都要被她咬断了,顾不上再牵制阿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试图去掰她的嘴。 阿初在他松开自己胳膊的瞬间松口,趁着梁江只顾着疼没顾上她,阿初踉踉跄跄朝外跑去,撞上门口的人,被那人一把护在身后。 梁江怒斥着追上去:「你给我站住!贱人!」话音未落,他被人一脚踢开,摔倒在地。 玄风满脸阴翳地站在门口,在这一刻梁江甚至感受到了他身上浓郁到实质化的杀气。 紫菘站在一步开外,也对这样的玄风感到心悸。她看着玄乎护在阿初背上的手,稳了稳心神说:「玄风,这是误会吧,公子可能走错房间了。」 「对对,我误会。我可没对她做什么,我手还被她咬伤了呢!」梁江举起还在不断流血的手掌,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玄风冷冷扫了眼他,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低声问:「没事吧?」 阿初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和她嘴边的血迹混合在一起,被故作坚强的她胡乱擦掉。 第63页 玄风的心莫名疼得厉害。 吴钩原本在门外放风,听到梁江惨叫的时候就想跑进来了,只是玄风比他快一步。 他进屋把梁江扶起来,点了灯派人给梁江处理伤口,同时斥责玄风:「为了一个女人,你难道想叛主吗?」 玄风充耳不闻,带着阿初去井边给她打水洗漱。 吴钩简直要气死了,追过去质问:「主人对你恩重如山,你曾发誓要愿为他赴汤蹈火,这些你都忘了吗?」 玄风将水桶从井里拉上来,让阿初先漱口,头也不回地对吴钩说:「我报主人救命之恩,阿初也同样救过我,也是我的恩人。」 「她一个奴婢哪能跟主人比?」吴钩问。 玄风:「恩人就是恩人,没有贵贱之分。」 吴钩一时语塞。 好一会儿后,他压低了声音问:「你真的不想要噬心蛊的解药了吗?这玩意儿发作起来噬心碎骨,生不如死,你不是没体验过。你还想不想活了?」 玄风后退一步,走到吴钩身边反问:「那你难道要我用一个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小姑娘来换解药吗?」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气势不减,心中依旧怒火中烧。 被他幽暗的双眸逼视,吴钩额前落下一滴冷汗,怒哼一声,气沖沖地离开。 阿初还在漱口,明明已经没有血了,她却总觉得不干净。 玄风意识到这件事,上前劝阻:「可以了,牙有没有少?有没有哪里受伤?」 阿初摇摇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 阿初是穿着衣服睡的,外衣虽然被梁江撕裂,但两人身上衣服都还在,肯定没发生什么。 玄风估计小姑娘是被吓坏了,宽慰她:「我刚刚是有事走开了,以后我就睡你门口,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别害怕。」 阿初点点头,仍旧没有出声。 紫菘为梁江处理好伤口,朝玄风走来,期待的开口:「玄风……」 玄风厌烦地蹙起眉头。 刚刚紫菘说有要事找他,玄风以为是霍景煊的人靠近了,匆匆前去查看,没想到紫菘把他喊去后山只跟他说了些有的没的。 要不是中途忽感心悸,玄风直觉阿初要出事,再晚来一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紫菘察觉到玄风压着的怒意,转而对阿初道:「你这衣服不能穿了,我借你一身吧。」 玄风也怕她看到这件被撕烂的衣服就想起今晚的恐怖经歷,对阿初说:「去换身衣服吧,我在外面给你守着。」 紫菘的屋子在隔壁,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身紫色外衫,笑盈盈道:「姑娘穿这个一定漂亮。」 「谢谢。」阿初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微微发颤,像是还在害怕。 「玄风那么护着你,不会有事的。」紫菘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把衣服换上后,自己推门出去。 玄风守在门口,脸比今晚的夜还黑。 紫菘歉疚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公子半夜会过去。」 「嗯。」玄风闷闷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与这些人认识这么久,多少了解他们。 惊雷憨厚莽撞、吴钩媚主欺下,紫菘则是表里不一。 原先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姑娘,年纪与他大妹妹相似,玄风对紫菘还算照顾,直到有一次他们在街上被小乞丐偷了钱袋。 小乞丐技术低劣,当场就被抓住了。他偷的是紫菘的钱袋,惊雷提议将他送官,紫菘却念叨着他年纪还小,让惊雷放了,还把自己刚买的一袋糖炒栗子给了他。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偏偏玄风在做任务的时候无意间路过小乞丐藏身的破桥洞,发现小乞丐躺在里面中毒身亡。 而他怀里还抱着紫菘当时送的那袋栗子。 桥洞地处偏僻,极少有人过去。玄风找鸽子试了这袋栗子,确认其中有-毒。 他们当时一起吃栗子的人都没事,可见毒是在给小乞丐时才下的。 那是玄风第一次深切意识到「表里不一」这个词。 紫菘是梁王亲信,杀个乞丐不会被治罪。玄风将小乞丐埋了,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紫菘是他们这队人中的医师,同时也是用毒高手。她容貌不错,梁江却不敢动她,就是忌惮她身上神出鬼没的毒-药。 从那时开始玄风便有些防着她,庆幸的是紫菘至少没把这些手段放到自己人身上。 先前说什么让她与阿初互相照应不过是场面话,如今要不是没办法,玄风也不想让阿初借紫菘的衣服。 回头进城,他还紫菘两套衣服就是。 玄风不想跟紫菘争执,紫菘说今晚是巧合,那就是巧合。至于真相如何,他心中有数。 隔壁院中梁江正在发脾气,紫菘说着关心的话,玄风也听不进去,琢磨着该怎么将阿初安全送出。 夜风的簌簌声响中,夹杂着梁江的咒骂摔东西的声响,似是还有马蹄声。 所有马匹都被拴着,怎么会有马蹄声? 玄风意识到不对劲,沖紫菘喊了声「戒备」,立刻去拍身后的门:「阿初,你换好衣服没有?」 她只是换个外衣,按理来说很快的,可却迟迟没出来。 没得到回应,玄风担心她出事,踹门进去,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反倒是另一侧的窗户被打开了。 玄风意识到什么,立刻朝马厩跑去,发现果然少了一匹马,不远处的山道上,阿初小小的身影正颠簸在马背之上。 第64页 玄风立刻骑马追上去:「阿初,山里有狼,回来!」 阿初非但没停下,反而狠狠抽了一马鞭,跑得更快。她宁愿被狼吃掉,也不要再呆在那里。 玄风骑术比阿初好,逐渐追上阿初,与她并行:「阿初,你快停下!夜晚看不清路,这么骑马太危险了!」 「你走吧,我没事,我会骑马。」阿初心中对梁江的厌恶甚至盖过了此刻的恐惧。 玄风见劝不住她,决定将马逼停。他伸手去拽阿初的缰绳,谁知手刚伸出去,急促的马蹄声中传来异样的破风声。 玄风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反应,立刻勒住缰绳。 马匹嘶鸣着抬起前腿,停止向前,一根锋利的羽箭划破夜色,直直钉入一旁的山壁。玄风反应若慢半拍,那根箭就会贯穿他的身子。 马儿受惊,将他从背上颠下。玄风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落在地上。 阿初担心他出事,停下来回头查看玄风的状况,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初,过来。」 是霍景煊! 阿初扭头朝前望去,发现不远处的山道上聚集着不少人。 这些人隐匿在黑暗中,若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他们手中有火把或灯笼,但都没有点,看样子是悄悄上山。 而手持弓箭站在最前面的人,赫然就是霍景煊。 阿初下意识骑马往他那里走了两步。 「别过去。」玄风出声阻止,上前想要拦住阿初,羽箭蹭一声落在他脚前,将他逼退。 霍景煊神色阴沉地看着他,从箭囊中取出第三根箭对准玄风,同时对阿初说:「别怕,朕护着你,过来。」 玄风无法上前,只得压低了声音对阿初说:「他已经怀疑你的身份,昨日在牢中让你抽我就是试探。别过去送死。」 风将声音传到霍景煊耳边,他冷冷反问:「若跟着你安全,阿初又怎么会半夜出逃?」 玄风语塞,狠狠剜了眼霍景煊,对阿初说:「我保证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阿初,跟我回去,哥哥保护你。」 「哥哥」两个触动了阿初,她望着玄风与盛嘉奕如出一辙的面容,淡粉的唇被咬得发白,好一会儿后,才鼓足勇气道:「你不是我哥哥。」 玄风立刻说:「咱们回去就结拜。」 阿初摇摇头,声音满是失落与难过:「我哥哥已经死了,是我幼稚地不愿意承认。你不是我哥哥,哪怕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你都不是。」 「那你告诉我你哥哥是什么样的,我努力做一个好哥哥行吗?」玄风好脾气地问。 「死了就是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你快走吧。」阿初见玄风没走,想了又想,低声道,「我哥哥的马叫玄风。」她说完扭头直冲霍景煊奔去,玄风却愣在了原地。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梁王时的情形,吴钩说是梁王救了他全家,问他是否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梁王。 他说愿意。 梁王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便赏他个新名字,叫玄风。 因为这个名字,所以才着重跟他强调「当牛做马」吗? 玄风心底涌起一个荒诞的猜测,望着阿初的背影,好似通过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叽叽喳喳围着他喊哥哥。 他许久未犯的头疾又有发作的趋势,玄风头痛欲裂。他捂住太阳穴后退一步,看到黑暗中霍景煊将阿初抱下马后,冷声吩咐:「杀了他。」 第30章 马屁精 阿初:这是真心话 阿初一惊, 想要阻止,但弓箭手在霍景煊下令的那一刻便已经松手。 漫天箭雨朝玄风而去,玄风身形一动, 闪到树后。 林间到处都是箭矢刺入树木的声响。 霍景煊拿过薛城手上的弓箭, 对准玄风藏身的树木。 阿初握住箭囊:「陛下, 他帮过我。」 「他若不掳走你, 你也不用他帮。」霍景煊知道阿初心软,更知道这丫头是因为玄风那张酷似盛嘉奕的脸才这般担忧。 但他绝不会任由一个冒牌货煳弄阿初。 以霍景煊的箭法, 可以射穿玄风藏身的树木。可阿初紧紧握着囊中箭矢,不让他抽箭。 霍景煊给旁边的侍卫长递了个眼色。 侍卫长一声令下:「拔剑!」 长剑出鞘, 侍卫们齐齐沖向玄风的藏身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整座山都颤抖起来。 山路塌方, 将他们与玄风之间道路堵住, 同时塌方还在不断蔓延。 霍景煊下令后退, 但他和阿初在最前面,还没来得及迈步, 塌方已经蔓延到他们脚下。 阿初只觉得脚下一空, 她便失去平衡朝山下倒去。 霍景煊一把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山坡上锋利的枯枝与碎石,两人滚翻着朝山下滚去。 一时间山路上乱作一团, 薛城也受到波及摔了下去。他运气好, 抓住了山坡上一棵大树,勉强回到山路上,立刻组织人手去找霍景煊与阿初。 玄风隐匿在黑暗中,听着他们离开的动静, 看向夜色中朝自己走来的人。 紫菘沖他一笑:「霍景煊这下摔下去不死也得惨,咱们也算完成任务了。」 玄风想起一起摔下去的阿初,脸色铁青。 第65页 他们在这里经营多年,在这条山路上做了不少机关,万一村子被发现,启动机关就能为村子争取到撤离时间。 紫菘刚刚就是启动了第一道机关,借着夜色点燃了埋藏在这里的火-药。 朝廷对火-药管控严格,他们筹谋这么久,也才搞到这么□□,刚够把山路炸断。否则的话,这一整条路上都埋上火-药,保管让霍景煊有来无回。 玄风知道路上有机关,没想到就在这里。紫菘一个医师都知道如何启动,他身为刺杀前锋居然不知情,看来梁王还是不够信任他。 玄风没有表露出异样,甚至没让紫菘知道自己头疾发作,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往山下走去。 紫菘不解:「你去哪里?回村子走这边。」 「我去看看霍景煊死了没。没死的话,送他一程。」玄风说。 他没提阿初,紫菘也不多问。反正小丫头是死定了,玄风再关心也没用。 …… 被霍景煊紧紧护在怀中,阿初除了摔得有些头晕,人倒是没事。 她与霍景煊在半山腰才抓住一棵老树,勉强能够支撑两人的重量。 距离山上太远,两人索性就慢慢退到了谷底。 谷底在两山之间,人烟罕至。他们的到来惊动了一些藏身在此的小兽,纷纷惊恐地逃走。 夜色下看不清是什么动物,阿初想起玄风说山里有狼,下意识抓紧霍景煊的手。 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霍景煊弯了弯唇说:「应该是兔子之类的,勐兽的话声音还要再笨重些。」 阿初点点头,担忧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霍景煊看了眼山路上亮起的火把,因为距离太远,橘红色的火光也小得好似天边的星星。 「捡些树枝点个火吧。」霍景煊说。 阿初应声,借着月光想去找树枝。然而她才往前走了一步,手却被霍景煊牵住了。 阿初不解地回头:「陛下?」 「天太黑,容易走散。」霍景煊说。 阿初赶紧退回到霍景煊身边,同样紧紧握住他的手。 霍景煊嘴角的弧度更深。 山谷中枯树枝不多,两人在山坡上捡到一些,堆起来后用火摺子点燃。 感受到火光与温暖,阿初心里的害怕也少了些,心想薛城要是能看到,一定很快就能来接他们了。 她烤了烤发冷的小手,想让霍景煊也烤烤火,却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少地方都破了,就连耳后也有几道血痕。 这应该是滚下山时被碎石或树枝划破的,一想到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样,阿初心底歉疚:「陛下,谢谢你刚刚护着我。你伤得要紧吗?」 山路塌方的时候,霍景煊闻到了淡淡的火-药气息,推断出塌方缘由。他原本在想火-药来源,听见阿初的话,心间烦闷少了些,心想小丫头终于知道对她的好了。 「朕无事。」霍景煊说。 阿初悬着的心落地,但看见霍景煊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被划破的口子,异常歉疚。 察觉到她的眼神,霍景煊也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些隐隐作痛的伤口早就告诉了他这些事,但霍景煊全然没放在心上。 从他被驱逐出京到现在,这些年受伤无数,这些伤口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只是无意间看见阿初袖口露出的血迹,霍景煊蹙起眉头:「你受伤了?」 阿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手臂划出了一道口子,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有点疼。 但霍景煊那么多伤口都说没事,阿初也坚强道:「奴婢没事。」 霍景煊站起身朝一边走去,阿初紧张地跟上去:「陛下,咱们去哪里?」 「我去采点药,你在这里等着。」霍景煊说。 阿初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火堆,有点害怕:「奴婢也去。」 她以为霍景煊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阿初愣了一下,把手交过去,被霍景煊紧紧握住。 两人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照明,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先前捡柴火时,霍景煊看到了一些草药,照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它们,折返到火堆旁。 他一边处理草药,一边问阿初:「还有哪里受伤没?」 阿初简单检查了下,摇了摇头。 霍景煊递给她一株茎叶:「嚼烂了把叶子敷在伤口上。」 阿初不认识这种药,但乖乖照做,採下一小片叶子放进嘴里。刚咬下第一口,苦涩的汁液充斥整个口腔,阿初从没吃过这么苦的东西,苦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下意识就给吐了。 吐完,她意识到这是霍景煊辛辛苦苦给她采来的,愧疚而尴尬,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这个太苦了……」 「你这伤口到现在还在流血,不处理不行。」霍景煊说。 「可是真的好苦……」阿初感觉自己现在说话都泛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她小小声地跟霍景煊商量,「我觉得也不是太疼了,回去再敷药好不好?」 「不行。」霍景煊说着看到阿初的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顿了顿说,「你要是不嚼,那我来?」 两人就採到这么一株能用的草药,霍景煊身上也有伤,阿初以为他也要处理伤口,连连点头,把手中茎叶还给他。 霍景煊本是想拿这话激阿初,没想到她真给自己了。他神色怪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阿初手腕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低头采了片叶子放进嘴里。 第66页 那么苦的叶子,霍景煊嚼得面不改色,阿初佩服极了。 这股佩服一直持续到霍景煊拉住她的手,将嚼烂的草叶敷到她的伤口上。 阿初懵了。 霍景煊从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帮阿初包扎好伤口,抬头看见小姑娘呆滞的面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是会错意了。 他给阿初扎蝴蝶结的动作微微一顿,使劲板着脸问:「嫌脏?」 阿初哪里敢嫌弃,连连摇头:「不不,就是陛下对奴婢太好了,奴婢受宠若惊。」 霍景煊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好似并不相信。 阿初再接再厉:「陛下这是龙涎香。」 听着她认真而严肃的语气,霍景煊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马屁精。」 「奴婢说的是真心话。」阿初非常严肃的强调。 霍景煊笑笑,忽然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这衣服谁的?」 「人家借我的。」阿初想起借衣服的缘由就不大高兴,也想趁机帮玄风说句话,「有人想欺负我,把我衣服弄坏了,是玄风把他打跑的。」 霍景煊蹙起眉头:「谁?」 「一个姐姐借我的衣服。」 「我问谁欺负你。」霍景煊的声音沉了三分。 阿初不知道梁江的名字,想起他就觉得噁心:「他们喊他公子。」 「咔」一声,霍景煊折断手中枯枝,丢入火堆之中。明明是正常的添柴,却让阿初有种他想拧断梁江脖子的错觉。 「长什么模样?」霍景煊又问。 阿初忍着不适仔细梁江的面容回想:「倒三角眼,下巴很尖,手上拿着扇子,扇子上有个和田玉的扇坠。」 她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都描述出来,霍景煊一一记下,决定回头派人去找。 山谷间格外安静,没有雾气,头顶的月亮散发出清冷的光。阿初打了个哈欠,霍景煊道:「困就睡吧,我守夜。」 霍景煊是为了救她才会一起摔下来,阿初觉得自己有守夜的必要:「陛下歇会儿吧,奴婢守夜就好。」 「朕不困。」霍景煊说。 阿初又悄悄打了个哈欠,她明明也不是太困,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霍景煊看她强撑着不睡,也没说什么,只是抽出根树枝翻了翻火堆,让火光更明亮些。 阿初抱膝看着他挑火堆,哈欠连天,不知不觉间还是睡了过去。她倒在霍景煊肩头,在霍景煊的默许下,又滑进他怀中,枕着他的腿香甜睡去。 第31章 嗜睡 不会是怀孕了吧 随着阿初的靠近, 她身上的香气再次袭来。不同于以往的清香,这次夹杂着些许霍景煊不喜欢的香腻,让他感到胸口发闷。 他捂住阿初的耳朵, 扭头低咳一声, 却没想到喉间一阵腥甜, 竟然吐出一小口血。 霍景煊神色一凛。 摔下山时虽然受了不少皮外伤, 但绝没有内伤。他是习武的,这点他能保证。 可怎么会吐血? 霍景煊盯着脚边的血迹, 在跳跃的火光中觉得颜色不对,用手边枯枝引了一束火苗查看, 发现这血竟然是黑色的。 他中毒了。 太医昨日才给他请过平安脉,这两日吃食也全由心腹处理, 他怎么会中毒?又是何时中毒的? 霍景煊想不明白, 低头看向怀中酣睡的阿初。 这丫头的戒备心很重, 今晚没喝酒, 照理来说不可能在外面睡得这么死。 霍景煊略懂一些医理,为阿初诊脉。脉象不像以往那样强劲有力, 而是软塌塌的, 就和他现在一样。 他们中的是同一种毒,但他吐血了,而阿初没有,只是嗜睡。 霍景煊想起自己在西北时听过的一种名为「青阳」的毒-药。 这种毒极为精巧, 不会武功的人中-毒后, 一开始只会嗜睡,慢慢才一会咯血。但若是习武之人中-毒,那毒-药会随着内力加速毒-发,直到最后吐血身亡。 那股霍景煊不喜欢的香味再次飘来, 他的目光落在阿初的新衣服上,渐渐意识到什么。 …… 阿初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她没意识到自己躺在霍景煊怀中,只是睡眼惺忪间看到阳光绚烂,猜测时间不早,迷迷煳煳地坐起身子,发现身上竟还有条温暖的毛毯。 她有些疑惑地扯了扯毛毯,察觉到身旁人的微微动了动,阿初糯糯喊了一声:「陛下。」 「嗯。」霍景煊轻轻应声,将从阿初身上滑落的毛毯重新为她盖好,「山里凉。」 阿初疑惑毛毯的来源,同时朝四周望去,打量两人所在的山谷。 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一块地方地势还算平缓。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溪水潺潺,水边的石头都长着青苔,偶尔还有细小的鱼儿游过。 霍景煊的身子为阿初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同时也挡住了他身后的情形。 阿初站起身,朝后望去,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里居然站着薛城和一队侍卫,安静无声,要不是她亲眼看见,都好似不存在似的。 这下阿初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毛毯是哪来的,同时也模煳想起自己刚刚和霍景煊亲昵地坐在一起,扭头不敢去看薛城等人,低声问霍景煊:「薛公公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霍景煊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朵尖,弯了弯唇:「刚到。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第67页 阿初觉得有些胸闷,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尴尬才导致如此,摇了摇头。 霍景煊沖薛城使了个眼色,薛城很快领着太医过来:「听闻姑娘受伤了,让太医先换个药吧。」 昨晚的药虽然有用,但不如精心调配的金疮药。阿初把包扎伤口的布条解开,太医却先给她诊了脉。 阿初以为这是太医的诊治习惯,没有多问。 太医脸上闪过一道异样的神色,偷觑了眼霍景煊,看到他警告的眼神,才低着头为阿初换药。 在太医为霍景煊请脉的时候,薛城将一件外衣送到阿初面前:「姑娘原先那件坏了,这是奴才新来的,快换上吧。」 阿初一直裹着毛毯,被薛城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外衣竟然不知所踪。 难道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那件衣服已经坏得不能再穿了吗? 侍卫们都背对着她,由薛城挡着,阿初穿上外衣,同时问道:「薛公公,我原来那件紫色的衣服呢?」 薛城神色不变:「奴才已经处理妥当。」 阿初以为他是扔了,这段时间她已经见识过薛城的大方,便也没有多问。回头若是有机会再见紫菘,还她一件新的就是。 不远处,太医正在与霍景煊低声说话:「您猜的不错,那件紫色外衣上的确有青阳毒,衣服应当在毒药中泡了很久,才能光凭接触就能中毒。现在您和阿初姑娘都中了毒,陛下千万不要再动用内力。」 青阳毒是用七种毒物炼制,炼制过程中毒物加入的顺序、分量不同,导致每人炼制的青阳毒解药也不尽相同,只有知道确切的炼制配方,才能制作出解药。 阿初不会武功,要杀她轻而易举,没必要用-毒。看玄风昨晚来追阿初的模样,显然不知道她身上有毒,那就是有人希望阿初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去。 「先别让她知道。」霍景煊吩咐完,朝阿初走去,「阿初还记得昨晚接你衣服的人长什么模样吗?」 阿初迟疑着没有出声。 说实话,紫菘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阿初又说不上来。 「阿初画技不错,回去后把那些人的画像画出来。」霍景煊吩咐。 阿初犹豫着说:「奴婢就记得一个人,其余人都蒙着脸。」 霍景煊低头看她,似乎并不相信。 阿初补充:「不是玄风,是欺负我的那个人。」 霍景煊正也想杀了他,便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回到行宫,阿初又有些瞌睡。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但用了些早膳后,不知不觉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还是薛城来给她送药时将人喊醒,阿初才睏倦地醒来。 上次月事之后,阿初一直在吃药调理身子。平时都是珍珠在负责,这次却是薛城亲自来送药。 药里加了甘草等物,倒不是很苦。但阿初喝完,疑惑地问:「是不是换药了?味道和以前不一样。」 薛城的神色僵了一僵,很快恢復,温和道:「姑娘的身子调理到下一个阶段,就换药了。」 阿初点点头,悄悄打了个哈欠,疑惑地问:「薛公公,我为什么今天一整日都好睏?」 薛城知道青阳毒的症状,没有跟阿初说实话:「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困是正常的。姑娘好好歇息吧。」 「能不加这个吗?」阿初不想总是睡觉。 薛城笑笑:「为了身子能快些好起来,姑娘还是忍忍吧。」 阿初无奈,目送薛城离去,趁着刚睡完一觉,找来笔墨先把梁江的模样画了下来。 人像画得栩栩如生,霍景煊虽不认识梁江,但曾见过梁王。梁江不愧是与梁王长相最为相似的儿子,眉眼间的确能看出梁王的影子。 看来被阿初猜对了,这次的行刺就是为了栽赃霍长风,意图挑起双方战争,好让辽东渔翁得利。 薛城皱眉道:「辽东先前还递交国书要来京城,如今栽赃失败,还会来吗?」 霍景煊万分笃定:「会来。」 「就不怕我们有所察觉,对使团下手吗?」薛城问。 「若是死几个使臣就能让我派兵去打霍长风,梁王做梦都能笑醒。这次同时派使团与刺客,一是想利用使团来访洗清自己的嫌疑,二是想造成大周与辽东关系极好的假象,刺激霍长风提前动手攻打我们。这老狐狸想得精明,还特地用了个与盛嘉奕长相相似的人,没想到阿初会在我这里。」霍景煊嗤了一声,想起阿初,又皱起眉头。 他将阿初接到身边是想护着她,没想到反让她中了毒。 薛城以为他还在担忧辽东与扬州的情形,宽慰道:「扬州兵力不足,您也在长江沿线做了准备,应当不足为虑。」 霍景煊拧眉问:「阿初的病情如何?」 「还只是嗜睡,暂没有别的反应。」薛城说。 霍景煊的眉头皱得更深,也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与阿初中毒一事,除了薛城与心腹太医无人知晓。秋猎正常进行,只是后面霍景煊没有再带阿初一起,只是偶尔露面装装样子。 往年秋猎霍景煊也不爱表现,今年还传出了刺客的消息,众人只当他忙于追查刺客,并没有多想。 倒是阿初渐渐从自己的嗜睡中察觉出不对劲,但太医坚持是调理药物的问题,她问不出结果,只能带着满腹疑问走上回宫的马车。 第68页 似乎是料到她半路要睡着,马车内垫得比来的时候还要软乎。摇摇晃晃的走在官道上,阿初没忍住,慢慢睡了过去。 她睡了好长一觉,一直到宫门口还睡着。霍景煊没让人喊醒她,一直到含章殿门口,阿初还睡着。 瞧着马车中酣睡的人,霍景煊俯身抱起阿初,将她送回后殿厢房。 给她盖被子时,阿初的手抱住了霍景煊的手。白净的小手握住他的拇指,温暖而柔软,像是撞在了霍景煊的心上。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才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离开厢房。 阿初嗜睡的消息不胫而走,青阳毒的特性鲜为人知,但宫中众人想起霍景煊对阿初的优待,很难不往别处想。 「不会是怀孕了吧?」有人悄悄猜测。 这个猜测传着传着就成了「阿初已经怀孕,只是月份太小,尚不宜公布」。 霍景煊已经二十五岁,至今没有子嗣,这下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齐太妃都坐不住了,趁着霍景煊去早朝,把阿初请去自己的宫殿。 第32章 陛下把人看得真紧 霍景煊没告诉你是不…… 霍长风南逃之时匆忙, 宫中不少太妃都没来得及离开。霍景煊登基后,这些太妃愿意归顺的,仍旧按原有规格供养。 太妃们原本就因霍长风的无情而心生怨恨, 霍景煊愿意留着她们, 自然都归顺了。 齐太妃与霍景煊的生母有点交情, 为人敦厚善良却不软弱。霍景煊没有妃嫔, 便请她代管后宫。 这三年齐太妃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不负霍景煊所託。 往常齐太妃都很谨慎, 提过几次为霍景煊选妃,见他不爱听后, 也就不说了。 这次阿初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但霍景煊没给位分, 齐太妃也不好管太多, 便只当不知情。 可若阿初真的有了皇嗣, 齐太妃想着还是帮忙看着些好, 免得小姑娘稀里煳涂保不住孩子。 阳光正好,齐太妃在凉亭中摆了茶道, 看心腹徐嬷嬷引着个小姑娘进来, 面露期待。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的美人,才能进了霍景煊的眼。 凉亭就在层层花树之后,阿初的面容逐渐清晰,齐太妃脸上的笑容慢慢僵在原地。 「奴婢见过太妃。」阿初低着头上前行礼。 齐太妃连忙上前扶起她, 一句「怎么是你」差点脱口而出。 可她望着阿初懵懂的面容, 硬生生将这话忍住了。 三年前霍景煊还未攻入京城时,阿初有次进宫探望盛晚晴,姐妹俩在御花园里的放风筝的时候,齐太妃远远见过阿初一次。 她当时还感嘆盛二姑娘也是个美人坯子, 可惜疾病缠身鲜少出门,否则早就艷压群芳了。 三年过去,眼前小姑娘模样上有些许变化,但的的确确是盛家二姑娘。 她料想阿初应当没见过自己,忍着没点破阿初的身份,拉着阿初在亭中坐下:「姑娘是陛下看重的人,不必这般多礼。」 「礼不可废。」阿初乖巧地说,好奇齐太妃请她过来的原因。 为了皇嗣的将来考虑,生母最好还是有个位分。齐太妃原打算先探探阿初的口风,若是这丫头品行不错,她便去找霍景煊,试着帮阿初要个高一些的位分。 毕竟这是霍景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儿,那便是长子。自古立嫡立长,霍景煊还没有皇后,长子的身份便格外重要。 可她万万没想到是盛初雪。 若朝中还是先前的情形,盛二姑娘进宫最低也是个嫔位。若是陛下偏爱,直接赏赐妃位也不无可能。 可偏偏现在她成了逆党之女。 也不知道陛下知道她身份没有。 齐太妃下意识去打量阿初的脸色,正好阿初低着头,她一眼就看到阿初发间那枚略有些眼熟的青玉簪。 齐太妃的眼皮狠狠一跳,这难道是…… 她压住自己心尖颤抖,尽可能神态平和地说:「姑娘头上的簪子很别致,能给哀家看看吗?」 阿初有些忐忑地取下髮簪交给齐太妃,担心被她认出来。 看到簪尾处熟悉的雕花,齐太妃的手微微一颤,心中惊骇到极点。 这居然真的是独属于霍家皇后的青玉簪! 这是皇后的身份象徵,怎么会在阿初这里?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阿初。 阿初被齐太妃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小声问:「太妃,请问簪子有问题吗?」 齐太妃回神,收起眼中的震惊,勉强勾起一抹笑:「没有,就是觉得这簪子与众不同,是陛下赏的吗?」 「不是,是奴婢进宫时娘亲给的。」阿初说。 盛夫人去世多年,齐太妃一听就知道阿初在扯谎。但她也没拆穿阿初,想了想问:「哀家先前听说浣衣局有个宫女诬陷你偷她髮簪,还是陛下帮你做主拿回来的,是这枚吗?」 阿初点点头。 齐太妃的神色再次凝固。 她曾伺候周皇后簪发,才有幸见过这枚青玉簪。霍景煊自幼在周皇后跟前长大,先帝册立继后时,还是他亲手将这枚青玉簪从生母妆奁中取出,不可能认不出。 可霍景煊竟然允许阿初戴青玉簪,这是不是说明霍景煊知道阿初的身份,甚至认可阿初做他的皇后? 可他都没见过阿初,怎么能认出她? 而且青玉簪又是怎么到阿初手上的? 第69页 盛晚晴一向办事妥当,不可能将等同于皇后金宝的青玉簪赏给妹妹。 齐太妃愈发想不明白。 在阿初忐忑的目光中,齐太妃故作镇定地将簪子还给她,心间却隐约猜到霍景煊迟迟不给阿初的名分的原因。 他哪里是不重视阿初,而是想一步到位,解决南边的事之后,直接将阿初立为皇后。 可谁也说不准究竟何时才能解决霍长风,齐太妃为阿初肚子里的孩子着急。 思来想去,她放轻了声音问:「陛下对你腹中孩儿是何打算?」 阿初正要端茶的手一抖,她顾不上翻到的紫砂茶盏,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齐太妃以为她是慌张,缓和了语气宽慰:「别紧张,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阿初脸色发白,连忙道:「我没有怀孕。」 齐太妃狐疑地瞥向她肚子。 「真的没有。」阿初这段时间因为嗜睡很少出门,不知道齐太妃怎么会误会,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齐太妃与徐嬷嬷对视一眼,疑惑地问:「你不是在吃安胎药吗?还嗜睡?」 「药是调理小日子的。」阿初脸红的解释,「里面有安神散,我才嗜睡。不信的话,您可以请太医来查。陛下还带我骑马呢,我若是怀孕,不敢骑马的。」 她一着急连「奴婢」的自称都忘了。 齐太妃渐渐意识到不对劲,阿初没必要骗她,更何况每日都有太医去请脉,就算阿初能骗得过她,也骗不过霍景煊。 所以阿初真的没怀孕? 齐太妃面露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外头小太监高喊「陛下驾到」,阿初扶着齐太妃起身。 霍景煊走得很快,两人才走出凉亭,便看到了他。 见过礼,齐太妃笑着问:「陛下是来接阿初姑娘的吗?」 「嗯。」霍景煊看了眼阿初。 阿初红着脸低下头去,耳畔似乎还有齐太妃刚刚说她怀孕时的语句。 齐太妃笑着打趣:「陛下把人看得可真紧,那我也就不跟你抢人了,把阿初还你吧。」 霍景煊意思意思与她闲聊了几句,看阿初在悄悄打哈欠,早早带着她回去。 离开前,齐太妃在原来准备的见面礼上又加了些东西,派人送给阿初。 这是齐太妃一番心意,阿初也不好推却。但一想到这可能是她误会自己怀孕而准备的礼物,阿初又特别不好意思。 霍景煊瞥着小姑娘的脸色变了又变,感到疑惑:「想什么呢?」 「没什么。」阿初低下头去,耳朵尖更红了。 霍景煊愈发疑惑,但见她不想说,又只能忍住,给薛城使了个眼色,派他去查。 得知齐太妃误会阿初怀孕,霍景煊总算知道小丫头为何那天回来后就一直躲着他。 想起小丫头回来的路上红透了的耳朵尖,霍景煊低低笑了一声:「给她换新药方吧。」 青阳毒解药苛刻,但太医目前研发出来的新药方能暂时缓解发病症状,让阿初不再感到胸闷嗜睡。 霍景煊自己先服了几剂药,确认没问题后才让阿初服用。 随着阿初的病情逐渐好转,也到了辽东梁国使团入京的日子。 霍景煊发现主使梁江的名字被替换成了另一名大臣,知道梁江是被怕被阿初认出来,不敢入宫。 霍景煊只当不知情,照常迎接梁国使臣。 云来殿歌舞昇平,阿初在自己的屋中看游记,琢磨着去扬州的路线。 正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口响起敲门声:「谁呀?」 「是我。」门口传来一道极轻的男声,阿初却立刻就认出了声的主人,惊得站起身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了伪装成太监的玄风。 「来给你送解药。」玄风声音极轻,谨慎地扫视四周,生怕被人发现。 阿初确定门外没人,将玄风放进来,疑惑地问:「什么解药?」 「你体内青阳毒的解药。」玄风从袖中取出一枚胭脂盒大小的盒子,里面放着一颗黑色药丸,散发出浓郁的药味,「把这个化在水中喝掉,味道非常苦,但一定得喝。」 阿初捂住鼻子,嫌弃地把药味从自己面前挥开,愈发不解:「青阳毒是什么?」 玄风一愣,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问:「你不知道你中毒了?」 阿初一脸迷茫。 「紫菘借给你那件衣服有毒,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解药,马上给你送来了。」玄风着急地打量她,又给阿初切脉。 阿初脸色苍白,脉象孱弱,的确是中毒了。 「你最近是不是感觉胸闷嗜睡,整个人都特别疲倦?」玄风问。 阿初点点头。 玄风慢慢想通缘由:「霍景煊没告诉你是不是?」 阿初想起太医为自己诊脉时闪躲的眼神,心蓦地一沉。 太医没必要瞒着她,这一定是霍景煊的意思。 可为什么呢? 第33章 解药 霍景煊的体贴 想起最近薛城每日三餐都盯着她喝药的模样, 阿初渐渐反应过来,一颗心狂跳不止。 她不想叫玄风看出来,稳着情绪问:「紫菘为什么要害我?」 玄风想起来就火大:「她骨子里就是个疯子, 你往后躲着些她。这事是我的错, 不该让你跟她去换衣服的, 对不住啊。解药你快吃了吧。」 第70页 阿初最近虽然不嗜睡, 但胸闷的感觉加重了。她望着盒中仅有一枚的药丸,低声问:「这个青阳毒是不是光凭接触就能中毒?」 玄风点头, 简要说了青阳毒的药性。他看阿初骑的那匹马突然倒地身亡,意识到这件事, 费尽周折才拿到解药。 阿初想起最近霍景煊也在喝药,似乎与自己还是一样的药, 意识到他也中毒了。 是她害的…… 阿初心底忽然很不是滋味, 问玄风:「只有一颗解药吗?」 「一颗就够了。」玄风说着猜到阿初的意思, 「还有别人中毒了吗?」 阿初点点头:「你那里还有解药吗?」 「还有谁?」玄风问。 「就是一个朋友。」阿初不敢说是霍景煊, 再次追问,「或者有解药的药方吗?」 青阳毒的特性容易误伤, 玄风的确多拿了一份解药。见阿初不愿说出对方的名字, 玄风拧眉问:「是不是霍景煊?」 那日霍景煊与阿初走得那样近,他是最有可能中毒的。 阿初摇头:「不是,是我一个姐妹。」 玄风狐疑:「叫什么名字?」 「珍珠。」阿初越说越肯定。 玄风问不出更多的消息,思索之下, 把怀中另一颗解药也给了她:「我只有两颗。那件衣服你处理掉没有?」 「谢谢, 衣服已经处理掉了。」阿初发现他这不情不愿的模样也和哥哥一模一样。但玄风有家人,不是她哥哥,她有些失望。 「你快把解药吃了吧。」玄风催促着给她拿了茶杯倒茶,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阿初虽然感激他送解药, 但鑑于玄风先前骗过自己,她还是决定明日找人查验过后再服药。 这话也不好明着告诉玄风,阿初只能道:「我一会儿烧好水就服药。你怎么进宫的呀?」 「混在使团里,一会儿他们走的时候,我跟他们一起离开。」玄风示意阿初放心,他有把握离开。 阿初看着他与盛嘉奕相似的小动作,忍不住想知道更多消息:「你家也住在京城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玄风随口问。 「你口音听起来也像是京城人士。」阿初说。 玄风一怔。 他在辽东多年,口音其实已经偏向辽东。但来京城后,先前在客栈与小二交谈,小二偶尔提到一些京城特有的词彙,同伴听不懂,他却都明白。 玄风先前以为是每人的理解能力不同才这样,但现在想来,他刚从失忆中醒来时,一些辽东特有的词彙他其实一个字也听不懂。 想起阿初一开始那么确信他是哥哥,玄风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阿初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告诉他。 玄风失笑:「你喊我半天哥哥,结果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阿初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还是没说,把桌上的干果推到他面前:「你吃些这个吧,不要问了。」 玄风笑笑,随手去拿离自己最近的杏仁,还没拿起来,阿初忽然把那一盘杏仁整个拿走了。 玄风失笑:「这个不能吃吗?」 「哥哥吃这个会长痘痘的。」阿初说着一愣,忙问玄风,「你能吃这个吗?」 玄风仔细回想了一番,他这八年没吃过杏仁,也没人告诉过他能不能吃。 「你哥哥吃了杏仁会浑身长痘痘吗?」他问。 「除了脸上和手上,浑身都长红色的小痘痘,特别痒,得好几天才能消下去。你吃这个吧。」阿初把蛋黄酥推到他面前。 玄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与阿初闲聊:「你哥哥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去见他?」 阿初咬唇:「哥哥死了。死在辽东战场上。」 玄风手指微颤,他就是在辽东战场上重伤失忆的。 家里人告诉他,他们家原本住在瑞东县,后来梁国与先帝的齐国交战,齐军烧毁了瑞东县,他们被迫北逃,在路上幸得梁王相救,才侥倖活命。 他心底泛起一阵寒意:「你哥哥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会以为我是他?」 「你们长得很像,而且,哥哥的尸体都认不出脸了。」阿初心底还是希望哥哥活着,忍不住与玄风多聊了几句。 战场兇险,很多尸体都面目全非。但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还失忆了,还与那位的马叫同一个名字,这就很诡异。 玄风心底泛起波涛,又问了些事情后,跟阿初告辞。 他混在使团中出宫离开,回到住处,玄风取出三枚杏仁,这是他趁阿初不注意悄悄拿的。 他记得去年过年家里买过干杏仁,只不过他忙着为梁王办差,一颗也没吃。 他若是忌口不能吃,家里人应该会告诉他。可没人提过这事。 玄风思索再三,慢慢将杏仁放入口中。 味道有些陌生,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尝过似的。他等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果然如阿初所说,身上泛起难以言说的痒意。除了脸和手之外,身上长满了红色痘痘。 那个荒诞的想法越来越浓烈,他极有可能真的是阿初的哥哥。 那他远在辽东的家人全是假的吗? 玄风面色发白。 …… 第二日一早,阿初悄悄将自己所服之药的药渣收集起来,找了个由头去找薛城告假。 薛城爽快地同意,甚至都没问阿初出宫想做什么,只是暗中派了侍卫跟上。 第71页 京中名医不少,阿初先去了最有名的德仁堂。坐堂大夫为她诊脉,面色凝重:「姑娘中毒了啊。」 阿初心头勐地一跳,跟大夫询问起具体情况。 大夫经验老道,准确说出了阿初体内是青阳毒,甚至还推断出她已经解了部分毒性。 阿初将药渣给他查验,大夫大为惊嘆:「不知是哪位大夫的方子?真是巧妙,只可惜只能抑制毒素,而不能彻底根除。老夫才疏学浅,帮不了姑娘。」 「那这个呢?」阿初拿出解药。 大夫将药丸查验许久,长嘆一声道:「这的确是青阳毒的解药,但不知是否对应能解姑娘体内的青阳毒。」 青阳毒的炼制方法不同,解药制作也不同。 阿初谢过他,又去了找别家的大夫。 一连几位大夫都是同样的说法,阿初揣着药丸回到皇宫,怔怔地望着桌上两枚解药。 若是真的解药,那正好能解毒。若不是,解药就成了毒药。 阿初倒不是不相信玄风,而是玄风的解药也是从紫菘那里拿到的。若紫菘在解药上做手脚,玄风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她想了又想,别无他法,还是决定相信玄风的眼光。 热水将药丸化开,屋内顿时飘散出浓郁的药味。等能入口了,阿初惴惴不安地将药汁一饮而尽。 这是她从未尝过的苦涩,阿初眼泪都出来了,却在喝下去之后,感觉总是冰冰凉凉的四只逐渐发热。胸闷的感觉逐渐消失,仿佛有人拿走了那块压在她心口的石头。 阿初等了好久,一直到天黑快用晚膳了,她都没有感到异样。 保险起见,她悄悄去了太医所,请太医为她诊治。 太医面色大变:「姑娘您……您……」 他想问阿初怎么解毒了,但又因为霍景煊的嘱咐而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是不是青阳毒解了?」阿初问。 太医愈发惊骇:「您怎么知道?」 阿初沖他笑笑,没有回答,打算让霍景煊也快些服下解药。 赶在霍景煊用药前,阿初端着空碗与一壶热茶走进含章殿 行过礼,阿初认真道谢:「陛下,谢谢您的体贴与宽宏大量。」 霍景煊挑眉看她。 「奴婢中了青阳毒,您是不想让奴婢难过才没告诉奴婢,奴婢知道。而且,奴婢把毒传给了您,您没迁怒奴婢,奴婢感激不尽。」阿初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甚至还得感谢霍景煊放过自己,「这是青阳毒的解药,奴婢已经试过药,您也赶快解毒吧。」 「谁给你的解药?」霍景煊问。 「玄风。」阿初知道瞒不过,半真半假道,「今日奴婢上街偶遇玄风,他把解药给奴婢了。这是他辛苦得来的,下-毒的事与他无关,您别迁怒他。」 霍景煊气她大胆相信别人,但也没说什么,端起碗喝了解药。 阿初舒了口气,正要端着碗离开,听见霍景煊嘱咐:「近期别再出宫。」 阿初瞥见他面前的奏章上的内容,脸色微变,乖乖应下。 京中竟然出了採花大盗,已经害了好几家姑娘。姑娘半夜失踪,几日后衣不蔽体的被发现死在郊外,身上还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等阿初离去,薛城小声问:「确定採花犯人是梁江无误,只是现在梁国使团还在京中……」 「你带西厂的人去把梁江绑了,其他参与此事的人一个不留。事成后,让京兆尹找个死囚顶上。」霍景煊冷冷吩咐,他可还记得梁江轻薄阿初的事。 第34章 试探 诡异的家人 梁江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他入京, 那即使他现在失踪,梁王也没资格来找霍景煊要人。 但梁江失踪一事很快就在玄风那边引起了震动。 梁江手中握有噬心蛊的解药,现在一月之期快到, 如果不能及时服下解药, 噬心蛊一旦发作, 后果不堪设想。 吴钩作为首领, 体内也有噬心蛊,沉吟道:「现在公子失踪, 我们贸然回去定然会受陛下责备,不如先将人找到。」 玄风没兴趣去救梁江这种人渣, 而且心中还记挂阿初的话,想找机会回辽东一趟:「公子和解药都得找, 不然噬心蛊发作起来, 谁能继续保护公子?」 惊雷等人纷纷称是。 吴钩想要说什么, 玄风先一步道, 「这样吧,老吴你跟公子一向走得近, 你留在京城继续找公子。我先回辽东去给大家取解药。」 他平素办事妥当又讲义气, 众人都信得过他。 可吴钩对玄风的身份知晓些许内情,迟疑道:「你身手好,不如和我们一起留下来寻找公子。」 玄风轻笑:「我倒是想,但公子对我什么态度你们也都知道。我留下来不是让公子不痛快吗?还是快马加鞭去拿解药吧, 万一陛下怪罪, 也由我一力承当。」 原本也有人想跟他一起回辽东,但听到这话纷纷打消这一念头。梁王若是动怒,那只有死路一条。 按吴钩平时的行径,一定就让玄风一人去趟雷了。但他除了是这些人的首领, 也是玄风的监视者,不可能放任玄风一个人离开他视线那么久。 思索之下,吴钩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向陛下请罪吧,万一陛下怪罪,我与你共同承担。」 玄风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更甚,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安排好一切,当天便快马加鞭赶回辽东。 第72页 梁王得知儿子失踪怒不可遏:「你们还有脸来要解药?让你们保护江儿,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的?」 吴钩跪在地上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玄风跪在他身侧,低着头一言不发,一遍又一遍回想这八年间令他感到异样或陌生的地方。 一直等到梁王骂累了,拿出解药,两人才谢恩离开。 走之前,梁王忽然喊住他:「玄风。」 玄风停下脚步,一如既往地恭谦:「玄风在。」 梁王仔细打量着他,试探地问:「此番入京,感觉如何?」 「京城不过如此,不如我们辽京富庶。」玄风说着还有些自豪。 梁王又问了些京城的风土人情,确定玄风还很陌生,才放下心来。 这些年他虽重用玄风,但一直不敢派他入京,就怕玄风想起些什么。这次如果不是为了陷害霍长风,他也不想派玄风出面。 两人走出大殿,先各自服了解药,吴钩才将剩余解药收好:「明日我们就赶路回京。惊雷他们还等着解药,耽搁不起。」 「嗯。」玄风应下,笑着道,「我回家一趟。」 吴钩笑道:「你还真是顾家,我看你还给他们带了京城特产。」 「是啊。」玄风笑得意味深长。 出了梁王宫,两人牵马离开。 皇宫附近没有人敢擅自靠近,四下无人,吴钩观察着玄风的表情,略带不满道:「这一路上咱们为公子擦了多少屁股,如今他在外失踪,陛下竟也怪上了我们。」 玄风故作严肃道:「保护公子本就是我等职责,陛下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没上当,吴钩嘆了口气继续道:「可陛下根本就不信任我们,还用噬心蛊控制我们,我一想到这事就不痛快!」 玄风勐地停下脚步。 吴钩以为他上当,暗暗攥紧拳头,却听到玄风义正言辞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只要我等忠心报国,有没有噬心蛊都一样。更何况陛下是明君,此番公子失踪,陛下还愿意赐下解药,我们该知足了。我这条命是陛下所救,还给陛下是应当的。老吴,你我多年交情,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以后也不要再说!」 玄风好像生气极了,说完便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望着他远远消失在长街尽头,吴钩原本忧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 什么少年将军、天之骄子,如今不还是认贼作父,像个傻子似的为他们办差? 他确定玄风走远了,才折返回去,跟梁王说明玄风并无异样。 而玄风则已经骑马回家。 八年前,因为玄风为梁王效忠,梁王便为他们一家人在辽京城中安排了一所院子。 如今大妹妹已经出嫁,家中还剩下父母与小妹妹。 玄风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与家人相处的时间很少。但他即使再忙,每月的月俸也都会如数交给母亲贴补家用。 可现在他心底起了疑虑,越想越觉得家人陌生。 他在院外下马,推门进去。院中很整洁,却少了几分烟火气息。 看见他来,堂屋中的中年妇人欢喜地走出屋子:「玄风回来啦。」 玄风稳了稳心绪,沖她一笑:「娘。」 妇人亲切地拉住他的手:「快进来,娘心里正念叨你呢。老头子,么妹,快出来,玄风回来啦!」 随着她的吆喝,屋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与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高高兴兴地走到玄风身边:「哥哥,你回来啦。」 随着她的靠近,玄风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瞥了眼少女的手,上面沾着还未干透的水迹,应当是刚洗完手。 三年前,玄风第一次撞见么妹杀生。 一开始遭难的是家中的鸡鸭鹅,玄风本以为是她要做菜,还怜恤妹妹辛苦。后来玄风在院中看到还没来得及处理得野猫尸体,死相惨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找妹妹谈过。 妹妹哭着保证不会再做这种事,玄风也让父母盯着她,但没想到今日回家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这让玄风不寒而慄。 他没有表露出来,把手中领着的包裹递给么妹:「给你们在京城带了些特产,尝尝吧。」 么妹欢喜地应过,蹦蹦跳跳地拿着油纸包在厅中坐下,打开尝了一口:「真好吃。爹、娘,你们也尝尝。」 二老笑着应声:「好。」 玄风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子其乐融融,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这八年他一直与家人都很生疏,他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失忆的缘故,但对比之下,与阿初相处的那两日,反而让他觉得亲切。 玄风不动声色地把其余油纸包打开,其中一包装着杏仁:「这些味道都不错,你们都尝尝。明日我还要去京城,喜欢什么我再给你们带。」 「好。」妹妹捏着一块海棠酥,娇娇糯糯地说,「我喜欢这个。」 玄风温和地应下,又抓了把杏仁递给妇人:「娘,您尝尝这个。」 「好。」妇人格外高兴,拉着玄风坐下,也给他抓了一把杏仁,「你也吃。」 杏仁落在掌心很轻,却像是有一块大石头落在玄风心头,他咬破舌尖才没让自己表现出异样,往嘴里塞了一颗。 妹妹将最后一包油纸打开,好奇地问:「哥哥你怎么买了两包杏仁?」 第73页 玄风不着痕迹地说:「好吃啊。」 妇人哈哈一笑,见玄风吃杏仁的动作不停,满脸慈爱:「玄风从小就喜欢吃杏仁,多买一包也是正常的。」 玄风身子僵硬,只剩下脸上麻木的笑容。 …… 第二日一早,玄风与吴钩约好了在城外见面。 他一夜未眠,感觉自己再呆在那个家里早晚得疯,就早早出门了。 吴钩还要过会儿才到,玄风牵着马站在路边,恨不得立刻飞回到阿初身边跟她说明一切,再问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他与阿初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否则梁王不会处心积虑为他营造一个虚假的家。 他正想着,旁边传来一对夫妻的剧烈争执声。 夫妻俩衣衫破旧,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因为长期辛苦劳作,人显得格外苍老与疲惫。 女子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坐在地上悽厉哭嚎:「我不卖!女儿是我身上的肉,我不卖她!」 男子用力想将孩子从她怀中抢出来:「不卖我们一家都要饿死了!卖她去李大人府里做奴婢,她有口吃的,我们也能有条活路!」 「我不卖!李大人要的哪里是奴婢,那是……是……」女人想起李大人的特殊癖好,说不下去了,流着眼泪用力抱住孩子。 女孩儿懵懂地被她抱在怀中,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澄澈的双眸中害怕而惊恐。 男人不忍地别过头去,可想到家里空荡荡的米缸,又咬牙狠心道:「那你难道要我们一家都饿死吗?李大人愿意出十两,够我们活一年了。」 女人嚎啕大哭。 玄风猜出原委,大步走去:「别吵了,这孩子我买下。」 女人戒备地抱紧孩子,磕绊道:「不卖,我们不卖!」 玄风在两人面前蹲下,让自己与他们平视:「这十两买下这孩子。不过我马上要离开辽京,过段时间才回来,这孩子暂时还住你们家。这另外的十两,算是孩子在你们家的开销。」 话说到这里,夫妻俩那还有不明白的。眼前这人哪里是真心想买他家孩子,而是变着法给他们送钱呢。 夫妻俩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玄风将银子放到女子手中,无意间看到女子怀中掉落的路引,诧异道:「你们是辽东郊外的农户?」 女人回神,将路引捡回来,捧着玄风给的银子浑身不自在,好似捧着热炭:「我们就住在城南五十里外的小岙村。公子,这银子我们不能白拿。我可以给您家帮工。」 她说着拉了把身旁的丈夫,男人回神,也忙道:「对,我还有把子力气,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玄风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他们身后的辽京城,意识到这里似乎与自己看到的不同,沉吟道:「那我问你们点事儿。」 第35章 我是哥哥 我是盛初雪 夫妻俩面面相觑, 都不明白自己能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还是说:「您说。」 「这两年收成如何?」玄风问。 提到这,夫妻俩重重地嘆了口气。 男人愤愤道:「收成是还可以, 但比不上当官的心黑。一亩地总共就出七八石粮食, 他们却要我们交十石, 这不是要逼死我们么?」 先前玄风在梁王跟前走动时, 无意间也听说过每亩收十石的消息。有大人反对,但梁王还是坚持如此。 玄风只是匆匆听了一耳朵, 当时手上忙着别的事,并没有深入探查。 他没种过地, 不清楚每亩能出多少粮食。这两年辽东风调雨顺,玄风听说收成不错, 以为梁王收取十石的粮税是因为粮田产量更高,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那些有功名在身的人可以减免赋税, 最后层层盘剥, 重担就落到了底层最无力反抗的人身上。 玄风想通这一切,喉咙微紧:「你们这样的情况多吗?」 「一亩地就那么点粮食, 家家户户都不够。缺的那些要么拿东西抵, 要么就自己去城里的粮米店里买。我打会走路就在种地,种了一辈子地,最后竟然还要向别人买米……」女人越说越悲凉,掩面弟泣。 望着眼前形销骨立的一家人, 玄风又取出二十两交给他们。 女人连连摆手, 男人感到羞愧:「公子,我没读过书,但也听人说过救急不救贫。这世道就这样,你救得了我们一时, 救不了我们一世。」 「那你们也得先活下来,才能看到这世道变了。」玄风道。 夫妻俩齐齐一愣,玄风将银子塞给他们,沉声嘱咐:「世道艰险,银子别叫人知道。李旺就是个畜生,孩子别给他。」 女人握着银子,心间飘过渺茫的希望:「这世道真的会变好吗?」 「嗯。」玄风回头看了眼巍峨的辽京城门,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一家人千恩万谢地离开,玄风等到姗姗来迟的吴钩,与他快马加鞭前往京城。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怎么休息,路过一家酒楼,吴钩实在是扛不住了,主张下马歇会儿,吃点东西。 玄风自然没异议,两人着急赶路,直接在大堂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要了些吃的。 大约是为了招揽生意,酒楼内还有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 玄风本以为是老套的才子佳人,仔细一听却发现这位老先生讲的竟然是霍景煊、霍长风与盛晚晴三人的爱恨情仇。 第74页 虽然他们还没出辽东地界,但这里距离大周国土并不远,如此编排霍景煊,这位说书先生胆子真大。 「要说盛家,那可是非同凡响。盛泰连中六元,是天下读书人的标杆……这位盛皇后可是当年名动京城的大才女,大齐皇帝霍长风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对她心心念念,可惜盛姑娘被赐婚给了另一位皇子霍景煊,也就是如今的大周皇帝……」 等上菜的功夫,玄风百无聊赖,一边倒茶一边听说书先生胡扯。 他将倒好的茶杯递给吴钩,却见他眼神阴沉地盯着那说书先生。 玄风心底划过一道说不清的想法:「怎么了?」 「没事。」吴钩回神,谨慎地打量着他。 玄风注意到他的眼神,装出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道惊雷他们找到公子没有。」 「希望找到了。」吴钩见他没去听说书人的话,稍稍放心。 小二上菜的时候,吴钩摸出块银子,特地让说书人唱了段曲子。 玄风只当不在意,但心底的想法却越来越多。 盛晚晴跟他辽东家里大妹妹年纪相同,还在同一年出嫁。 除了已经去世的盛夫人,他家的亲属关系跟盛晚晴家一模一样,那阿初会不会就是失踪的盛二小姐?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玄风却如醍醐灌顶。 盛二小姐叫盛初雪,阿初这个名字很有可能是从中延伸出来的。 而盛家大公子盛嘉奕是八年前战死,尸体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而他是同一时间失忆。 如果他就是盛嘉奕呢? 想到这一点,玄风的心怦怦直跳,草草吃了些东西后,迅速与吴钩赶去京城。 他必须去找阿初问个明白。 然而阿初并非那么容易见到,玄风在宫门口守了好几日,才等到阿初出宫。 趁着小丫头在什锦斋买糖,玄风从后门进去,招唿阿初过去。 阿初意外,思索片刻,跟着玄风走了进去。 两人从什锦斋后门走出去,拐过一条小巷,进了一家茶楼雅间。 「你怎么长鬍子了?刚刚我差点都没认出来。」阿初好奇地问。 「假的。」玄风用力按了按嘴边的络腮鬍,他上次在霍景煊面前露脸了,如今人还被通缉着,出门不得不做伪装。 阿初猜到缘由,为他惋惜:「一个月都过去了,你的噬心蛊解药吃了没?」 玄风点点头,确定四周只有他们两人后,低声问:「阿初,我有点事要跟你说,但你也必须跟我说实话。你真名是不是叫盛初雪?」 阿初一惊,没想到第一个问她这事的竟然是他。 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玄风知道她心底顾虑,宽慰阿初:「你别害怕,我不会揭发你。只是我们的谈话得先说明这一点才行,你口中的哥哥是不是盛嘉奕?」 阿初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拳头,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摇头。 玄风蹙眉,是他猜错了吗? 「那你真名叫什么?」他问。 「陈芳初。」阿初说。 玄风狐疑地打量着她,怀疑阿初说谎。他见过这小丫头的戒备心,思索再三,坦然道:「如果我说我是盛嘉奕呢?」 阿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想要相信,但理智又阻止了她。小姑娘红着眼眶小声说:「不可能,哥……盛大公子已经去世了。」 「盛嘉奕八年前战死,送回来的尸体面目全非,你们根本不可能辨认尸体,所以你才觉得哥哥一直没死。阿初,我也是八年前被人救下。」玄风说着感觉这个「救下」可能存在歧义,直接说关键点,「我失忆了。」 阿初震惊。 玄风将自己的一切都如实告诉阿初:「八年前我重伤被梁王所救,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身世是梁王所说,我的家人也是梁王带来的,我没有记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阿初,帮帮我好吗?」 阿初从震惊中回神,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一次次想要相信他就是哥哥。 她怔了半天,眼神慢慢落到玄风胸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有些是做任务时被伤到的,还有些是我的从失忆中醒来时就有的。」玄风说着想到什么,捂住胸口问,「你是不是想问这里最大的一道伤疤?」 阿初点点头。 玄风思索着说:「这也是我从失忆时就有的,据说是被齐兵伤到的,割掉了一大块肉。」 因为很疼,所以即使玄风当时因为失忆而有些意识混沌,这点还是记得很清楚。 他给过自己解药,在梁江面前保护过她。阿初思索再三,决定坦然,小声说:「我是盛初雪。」 玄风狂喜。 他就知道他猜得没错! 「你怎么会成为宫女?是不是被霍景煊抓住的?」玄风问。 阿初咬咬唇,吸了吸鼻子说:「两年前我去家庙给大家祈福,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有杀手来杀我。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逃过一劫。我逃下山去才知道陛下发动突袭,京城已经易主,爹爹他们逃走了。后来跟陈芳初换了身份,进宫成了宫女。」 玄风拧眉:「谁想杀你?」 阿初摇头:「我不知道。」 玄风想像不出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会得罪什么人对她痛下杀手,多半对方是跟盛泰有仇,才想报復阿初。 第75页 他思绪许久,低声问:「我听闻现在盛相等人都在扬州,你想去找他们的话,我陪你去。」 阿初眼底涌起亮光:「真的吗?可去扬州来回得好久,你万一不能及时拿到解药怎么办?而且,如果被他们发现,你不就惨了吗?哥哥是在对抗梁王的时候战死的,如果你真的是我哥哥,你和他们相当于是死敌。」 吴钩向梁王要解药的时候,故意隐瞒了几人的死讯,多要到五颗解药,玄风趁他不备偷拿了三颗。 「我有多余的解药,能够支撑三个月。梁江失踪,我说去找他就成,不用担心。」玄风越想越觉得不放心,「霍景煊知道你身份吗?」 「应该知道吧。」阿初也不是很确定,「或者还只是猜测。」 「那你不能在他身边呆着了,北周和南齐早晚会开战,你呆在霍景煊身边相当于是活靶子。我带你去扬州,今天就走。」玄风当机立断。 「可我的行李还在宫中,身上银子也不够,还没有路引和文牒。」阿初越说越懊悔。 玄风取出自己的钱袋:「你先去置办行李,不用太多,路上还能再买。路引和文牒我那儿有,咱们扮作夫妻去扬州。我现在回去拿东西,半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阿初脑海中浮现霍景煊的面容,她强迫自己忘记他,拿着银子去置办东西。 第36章 小笨蛋闭嘴 阿初愿意一生一世伺候陛下…… 「人丢了?」霍景煊「咔」一声捏断手中毛笔。 薛城着急得要命:「奴才已经派人去找, 并在各城门口设下关卡严密排查。」 「废物,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霍景煊很少发怒,但此刻满脸怒容, 丢了折成两半的笔, 快步走出御书房。 阿初刚走进什锦斋就被玄风带走了, 以至于暗卫只看到她进去, 走到门口却找不到她。 暗卫遍寻无果,知道坏事了, 立刻回来禀告薛城。 霍景煊站在什锦斋中,一遍遍回想暗卫呈上来的消息, 心底涌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据店里的人说,阿初是自愿跟对方离开, 说明她肯定认识对方, 且确定对方不会害自己。 小丫头戒备心那么重, 肯定是见到了相当信任的人, 才会跟对方离开。 霍景煊想到玄风,脸色微变, 立刻上马, 直奔南城门。 薛城立刻带人追上。 阿初只会去扬州,玄风是梁王的人,不可能独自离开太久,两人只可能走最近的一条官道。 他猜得不错, 阿初与玄风的确沿着官道骑马急行。 霍景煊既然猜到阿初的身份, 那这次阿初失踪,他也肯定能猜到他们去扬州。时间有限,玄风做不了太多的准备,只能跟霍景煊抢时间。 然而他低估了霍景煊的速度。 兄妹俩都不知道阿初每次出宫都有暗卫尾随, 他们以为霍景煊至少得天黑后才能发现阿初失踪,却没想到两人刚置办完东西,霍景煊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一直到在城外被霍景煊带人追上,玄风才想通这一点。 兄妹俩被侍卫团团围住,霍景煊站在最前面,冷冷开口:「阿初,过来。」 阿初想起霍景煊上次下令射杀玄风时的冷酷,摇了摇头。 薛城着急道:「阿初姑娘,快过来,忘了这人挟持你的时候吗?」 阿初仍旧没动。 霍景煊愠怒,抬起手中弓箭对准玄风。 阿初心惊,连忙护在玄风身下:「陛下不要。」 霍景煊心间的火气更盛:「阿初,让开。」 阿初的身子微微颤抖,但没有动弹。 薛城提醒:「我们这么多人,你们是逃不掉的。阿初姑娘,别犯傻。」 「是啊,别犯傻,不用同情我一个绑-匪。」玄风从阿初身后走出来,看样子是束手就擒,却没想到他忽然策马直奔霍景煊,竟有擒贼先擒王的架势。 霍景煊的长箭被他用剑身挡住,玄风突破侍卫的阻拦,直取霍景煊的面门。 霍景煊抽剑应战,两人身手本就差不多,旁边还有薛城等人助战,玄风被迫败下阵来,被人擒住。 霍景煊的剑尖抵在玄风喉间,只差半寸就能割下他的脑袋。 「别杀他!」阿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飞快下马冲到两人面前,想要护在玄风,却被薛城拉住。 她没有办法,紧张地哀求:「陛下别杀他。」 霍景煊愈发不悦,瞥了眼阿初,冷冷道:「理由。」 「他是我哥哥!」阿初道。 霍景煊和盛嘉奕接触得不多,先前确信盛嘉奕已死,才对玄风假冒盛嘉奕之名欺骗阿初的举动更加恼火。 可现在阿初居然说这人是她哥哥。 霍景煊再次打量起玄风,除了肤色被晒成了古铜色,从样貌上来说,这人的确与盛嘉奕无二。 「证据呢?」霍景煊问。 阿初拿不出,只能道:「我不会认错的,除了相貌,他好多习惯都和哥哥一样。他之前是失忆被人骗了,才会前来行刺。那不是他本意,陛下您饶过他吧。」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一个人的小习惯,盛嘉奕是死在战场上,当初与他相熟的将士也都一同战死,不会是熟悉的人假冒。 霍景煊想起八年前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战场上出现这样的尸体不奇怪,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盛嘉奕」那就很奇怪了。 第76页 「失忆?」霍景煊似是不大相信。 阿初不想玄风出事,立刻说:「是梁王的诡计。」 霍景煊皱眉沉思。 玄风冷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行刺是我做的,要杀要剐随便。这事与阿初无关,她是被我骗了。」 「哥哥!」 「小笨蛋闭嘴。」玄风低斥,显然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霍景煊想了片刻,示意薛城看着玄风,将阿初带去稍远一些的地方,低声问:「你确定他是你哥哥?」 阿初点头如捣蒜:「他是被梁王骗了,梁王还给他下了噬心蛊,不拿到解药就会发作,会生不如死。之前行刺是被迫无奈,陛下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阿初愿意一生一世伺候陛下。我哥哥很厉害的,陛下如果能用他的话,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听到阿初夸玄风,霍景煊心底有些不舒服。可一听到她说一生一世,霍景煊心底又泛起别样的涟漪。 他压下那点异样,心想就盛家这情况,盛嘉奕一发现破绽就带着阿初南逃,心里肯定还是更倾向于霍长风。 但看着阿初紧张的神色,霍景煊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决定跟玄风再单独谈一谈。 由薛城看着阿初,霍景煊也不担心玄风逃跑,开门见山地问:「怎么骗阿初的?」 玄风冷哼一声:「我没骗她。倒是你将阿初拘在身边是何目的?」 「阿初是朕的宫女。」霍景煊道。 玄风冷笑:「你当真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霍景煊没有出声。 玄风冷冷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恩怨,但阿初总归是无辜的。祸不及妻儿,她一个小丫头影响不了你们的大事,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希望她平安就是把她送去战乱之地?」霍景煊反问。 「打起仗来哪儿都不好过,你就这么确定你能赢?」玄风问。 「朕确定。」 玄风还真被他的自信给惊到了:「你的大周现在被辽东和大齐南北夹攻,形势最为不利,凭什么这么自信?」 「梁王有多少军力你该清楚,霍长风那边全是废物,朕怎么就不能赢?他们若是真占优势,为何不趁此机会进攻大周?」霍景煊问。 梁王手中兵力不多,玄风虽不知道霍长风那边情况如何,但既然连京城都丢了,想必的确不是霍景煊的对手。 眼下看来,霍景煊的确是最有希望一统江山之人。 想起还在扬州的盛泰和盛晚晴,玄风暗自着急:「若你果真攻下扬州,扬州旧臣如何处置?」 「愿降的降,不愿的死。」霍景煊道。 玄风虽没有恢復记忆,但总觉得盛泰不是会轻易投降之人。而且除了盛泰,还有最要命的盛晚晴。 他瞥了眼不远处忐忑望向他们的阿初,又想起霍景煊对她与众不同的照顾,勐地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霍景煊。 霍景煊不会看上阿初了吧?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哪怕阿初是盛二小姐,霍景煊贵为皇帝也不至于亲自带人追拿,甚至甘愿陪她跳下山崖。 阿初知道这事吗? 他们俩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玄风迟疑地要不要问清楚。 霍景煊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蹙眉道:「有话就说。」 玄风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后问:「你会伤害阿初么?」 「她一个小姑娘,朕害她作甚?」霍景煊不大高兴。 看他这模样,玄风稍稍放心,思索之后又问:「那盛晚晴呢?」 霍景煊总共也就与盛晚晴见过两面,两人婚约解除之后,他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此刻被玄风问到,霍景煊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感到可笑:「去留随她。盛泰也一样。」 看他不在意的模样,玄风心中稍定,至少霍景煊没有因为退婚之事非要对盛家赶尽杀绝。 玄风低眉沉思的模样与霍景煊印象中的盛嘉奕极为相似,他渐渐明白阿初的感受。考虑到上次的解药还是玄风送来的,霍景煊问:「你真的是盛嘉奕?」 玄风苦笑:「我倒是想,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或许朕有办法。」霍景煊说。 玄风惊讶:「什么办法?」 「告诉你之前,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霍景煊说。 玄风面色戒备:「什么交易?」 「朕给你证明身份,你去杀了梁王。要是运气好,中间稍加操作,或许还能拿到噬心蛊真正的解药。」 若他真是盛嘉奕,那梁王这般骗他、利用他,死有余辜。 而且噬心蛊对他的限制太大了,光是拿到解药这一点都对玄风极为有吸引力。 但玄风不明白霍景煊能有什么办法。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霍景煊悠悠道:「梁江在我手里,你说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玄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遍寻整个京城都找不到人,原来是被霍景煊抓走了! 「他若不知道呢?」玄风问。 「他有跟你提过你和盛嘉奕长得很像吗?」霍景煊问。 玄风摇头。 霍景煊勾起嘲讽的笑:「那他应当知道你的身份。盛嘉奕死之前,曾与梁江见过。」 如果玄风不是盛嘉奕,以梁江的性子,肯定会提到他们两人长相相似。 第77页 可梁江全然不提,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 这下即使是霍景煊不给他证据,玄风也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第37章 与霍景煊的交易 等哥哥回来 梁江被关在西厂地牢中, 刚被抓进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破口大骂了许久, 扬言等他出去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等到被薛城抽了几顿鞭子后, 人就老实了, 开始想要用钱财收买狱卒放他出去。 薛城知道后, 又赏了他一顿鞭子。 现在梁江缩在牢房里一声不敢吭,就被再挨鞭子, 惶惶不可终日。 先前一直关着他没有审问,梁江呆在暗无天日的牢中, 自己也有些受不了,好几次都让他们有话就问, 就希望能给他一个白馒头, 而非馊馒头。 然而薛城有意磋磨他的锐气, 依旧没有理会。 这次审问, 霍景煊与玄风都没有出面,坐在一起喝茶。 一墙之隔, 薛城坐在圈椅上, 看着手下将梁江带出来,绑在刑-具上。 梁江不认识薛城,一见他手中拿着鞭子,身子狠狠一颤, 以为又要挨打, 连连求饶:「这位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给您送银子,我家有钱!」 「闭嘴。」薛城呵斥,身旁的小太监立刻就是一鞭子打在梁江身上。 来地牢的路上, 玄风已经知道梁江强抢民女凌辱至死一事,只恨自己没早点找机会杀了他。 此刻听到梁江挨打,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担心薛城下手太轻。 梁江的惨叫声响彻相连的几间屋子,这种什么也不问,上来就一顿鞭子的日子,已经将他的心智折磨得极为脆弱。 几鞭子下来,梁江惨叫连连,无比畏惧地看着薛城:「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求您别打了,您要什么尽管说。」 薛城看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叫什么名字?」 梁江心想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打我? 可望着还在滴血的鞭子,他甚至都不敢在心里发怒,颤抖着声音说:「梁江。」 「哪里人士?」薛城问。 梁江稍显迟疑,小太监见状又要动手。梁江一见鞭子被抬起,立刻老实交代:「辽东!」 话音才落,又是一鞭子落下。 梁江惊恐而不解:「我说了为什么还打我?」 「答话不准迟疑!」小太监怒斥。 梁江胆怯地缩起脖子。 「来京所为何事?」薛城慵懒地坐在圈椅中,眼皮都没抬一下,好似只是闲来无事随便问问。 梁江不敢说行刺之事,讨好地说:「我就是来玩……啊——」 小太监连抽几鞭子,梁江知道他们发现自己说谎,连忙改口,「杀霍景煊!」 「具体说说。」薛城声音微扬,好像起了兴趣。 梁江倒抽着凉气磕磕绊绊地把事情都交代了,大致与霍景煊推测的一致。 见他没主动交代玄风的身份,薛城问:「为何这般确信能将此事嫁祸给南齐?」 梁江犹豫片刻,如实说了:「此番行刺的头目名为玄风,其实是南齐丞相盛泰之子盛嘉奕。」 尽管早有准备,但听到这话,一墙之隔的玄风还是浑身僵硬。 霍景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薛城拿过小太监手中长鞭,反手就是一鞭子抽在梁江脸上:「一派胡言!谁不知道盛嘉奕八年前已经战死,怎么可能还会为你们卖命?」 「别打!别打我!我都说!他没死!送回京的尸体是假的!」梁江语速极快,舌头都快捲起来了,「我父亲的人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重伤昏迷的盛嘉奕……」 盛嘉奕十七岁参军便立下赫赫战功,但最后却因为被朝中之人算计而死。 梁军发现重伤昏迷的他后,立刻将他作为俘虏带回营帐。 恰巧梁王那边来了位神秘蛊师,手中有一枚忘忧蛊,可以让人忘却过去一切。 梁王就让人将忘忧蛊植入了盛嘉奕体内,将他胸口带有胎记的那一块肉剜掉,给了他另外一个身份。 同时,梁王还找了一具体型与盛嘉奕相似的尸体,伪造出胎记,把原本属于的盛嘉奕的盔甲和信物都佩戴到这具尸体上。他们毁掉尸体容貌后,将其重新丢回到战场上,被后来一步的齐军找回去。 玄风突然明白当初阿初看见他胸前的伤口时,为何是那种表情。那一块伤口早就癒合了,此刻却疼得厉害。 他捂住胸口,嘴唇发白,紧咬牙冠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薛城听得暗暗心惊,暗道梁王真是老谋深算。若陛下没有建立大周,恐怕梁王还指望让失忆的盛嘉奕去刺杀霍长风,继而挑拨霍长风与盛家的关系。 「忘忧蛊当真这么好用?你们还用它控制了什么人?」薛城问。 「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忘忧蛊好不好用,只是想在盛嘉奕身上试试。蛊师手里有五枚忘忧蛊,植入蛊虫的过程非常痛苦,其余四人不堪折磨都死了,只有盛嘉奕一人活了下来。他忘记了一切,我们就给他编造了一个家庭背景。他深信不疑,甘愿为我父亲当牛做马。他的新名字玄风,是盛嘉奕之前坐骑的名字。他至今都不知道,还跟傻子似的谢我父亲赐名呢!」梁江生怕薛城不信,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忘忧蛊怎么解?」薛城问。 第78页 梁江面露难色:「这我不知道……当年的蛊师已经去世……应该是没法解了吧……」 「不解会怎样?」薛城问。 「应该没什么影响吧。」梁江推测。 事情至此已经明了,玄风没再听下去,冷着脸推门离开。 霍景煊放下茶杯跟出去,悠悠问:「朕现在该管你喊玄风,还是盛嘉奕?」 「随你。」玄风语气不善,看得出心情很差。他面容阴沉地望着辽东方向,半晌后冷冷道,「我要劫狱。」 霍景煊意外地瞥了眼他。 玄风道:「随便你怎么折磨那畜生,给他留一口气就成,让我把他带回辽东。」 霍景煊很快猜到他的意图:「你要去拿他换解药?」 玄风猜到阿初把自己体内有噬心蛊的事告诉霍景煊了,也没再遮掩:「嗯。」 「人可以给你,但你得拿东西来换。」霍景煊说。 「你要什么?」玄风戒备地盯着霍景煊,很怕他会说要阿初。 霍景煊也从他眼神中读出这份心思,轻嗤道:「辽东布防图。」 玄风低头沉思片刻,答应下来:「可以。但我去偷布防图得要一段时间,阿初……」 「她在宫里很安全。」霍景煊说。 玄风心想也不知道能安全到什么时候,但他也明白自己暂时没法带走阿初,只能先答应下来。 两人定下计划,实施前,玄风去见了阿初一面。 「哥哥要回辽东办点事,可能得去几个月,你先好好呆在宫里。如果察觉到霍景煊对你不利,该逃就逃。」玄风将一沓文书递给阿初,声音更轻,「这里有一份路引和身份文牒,你逃出去后就用这个身份生活。我在城西六二胡同租了个小院子,你一个人出京危险,就先去那里躲躲。我回来后会先去那里找你。」 阿初虽然捨不得他离开,但猜到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只能忍着不挽留:「那你一定要小心,别被他们发现。」 「放心,哥哥心里有数。」玄风想着不放心,厚着脸皮问,「你和霍景煊……到底是什么关系?」 「主僕呀,我现在是他的宫女。」阿初道。 阿初从小就被家里保护得很好,自己性格单纯,也从不知道别人心思险恶。 玄风见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怕阿初被骗,又是尴尬又是担忧:「就是……你们有没有过……肌肤之亲?」 这话不应该是他这个做兄长的问,但眼下没个信得过的女眷在身边,只能由他开口。 阿初脸颊微红,想起霍景煊曾经抱她的画面。 玄风一看就急了:「他真碰过你了?」 阿初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哥哥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侍寝过?」 她被问得已经有经验了,此刻提起这事比玄风淡定多了,语气平静地好似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玄风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 「没有。」阿初说起这事语气极为轻松,「陛下不喜欢我的,我都被送龙床上去了,他都没多看过我一眼。」 这下轮到玄风愣住了。 霍景煊对阿初显然是有别样心思的,难道不是男女之情? 玄风想不清楚,但阿初没被欺负总归是让他松了口气。 兄妹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玄风才离开。 第二天晚上,薛城前来禀告,玄风已经带人把梁江救走。 霍景煊勾了勾唇角,吩咐道:「找到解蛊师后,直接送去辽东,先把盛嘉奕拖在那里。」 盛嘉奕显然是料到他拿到辽东布防图就会开战,想要趁着他与梁王对战之时带阿初离开京城去扬州。 他做梦。 薛城多少猜到与阿初有关,可他实在是看不透霍景煊的心思,也不敢多问,只能应声办差。 有了辽东布防图,霍景煊就可以在尽可能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攻下辽东。 梁军节节败退,梁王不得不兵行险着,叫来玄风刺杀周军主帅黎昭。 玄风面色虚弱:「属下的噬心蛊刚发作过,恐怕力不从心……」 梁江被带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介废人,梁王一怒之下杀了负责保护他的吴钩,也再没给玄风等人这两个月的解药。 玄风是所有暗卫中武功最高的,之前几次行刺都失败了,梁王只能用他。 噬心蛊极为特别,因为中途中断了两个月的解药,蛊虫在体内极为狂躁,即使在宿主彻底死亡前拿到解药,也得两三个月才能恢復元气。 而黎昭的大军已经距离辽京不到百里。 梁王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等玄风恢復元气,思索片刻后,他咬牙道:「朕帮你取出噬心蛊。」 玄风忍住上扬的嘴角:「谢陛下恩典。」 第38章 冒牌货 等一个坦白 种下噬心蛊与忘忧蛊的是不同的蛊师, 蛊师取出一枚蓝色的药丸放在茶杯中化开,屋内飘散出浓郁的香气在玄风胸口割开一刀,很快便有一只血红色的小虫子从伤口爬出来, 钻入茶杯之中。 蛊师立刻盖好茶盖。 随着蛊虫离开, 玄风感觉到一直压在心口的那股不适消失了, 看来噬心蛊是真的被取出来了。 等到他处理好伤口, 蛊师用银筷将茶杯中像是喝醉了的蛊虫夹出来,丢入炭盆中烧死, 一切就都结束了。 「伤势如何?」梁王问。 第79页 「无碍,今晚便能动手。」玄风说。 「好。」梁王面露喜色, 重重地拍了拍玄风的肩,「不枉朕如此看重你!只要你将黎昭的脑袋带回来, 朕大有赏赐!」 「谢陛下。」 是夜, 梁王正在屋中来回踱步, 等着玄风的好消息。 现在周军势如破竹, 但只要主帅一死,必定阵脚大乱, 到时候他就能将这些兵力全部侵吞。 梁王想起来便有些激动, 暗喜当初没杀盛嘉奕实在是太对了。 只是可惜梁江成了废人,手不能写、口不能言,无法告知梁王在京中发生了什么。 否则梁王若是知道有人逼问玄风的身份,肯定会对玄风有所戒备。 三更之后, 玄风拎着一个木箱悄无声息地走入梁王书房。 梁王正等着他:「成了?」 「嗯。」玄风应声抽剑, 寒芒闪过,梁王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就被他割断了喉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玄风割下他的头颅,挂在了城门之上。 周军铁骑沖入辽京, 势不可挡。 …… 十二月的扬州下起了第一场雪,行宫内轻歌曼舞、丝竹声声,霍长风斜倚在坐上闭上假寐,一派闲适。 霍景煊派大军攻打辽东之时,霍长风也曾派人偷袭他驻守在扬州附近的军队,但却被反杀了。 霍长风手中兵力不多,一击不成就想着等霍景煊与梁王两败俱伤,他再打回北边。 正在做着美梦,小太监匆匆进屋,小声与他耳语。 霍长风勐地睁开眼:「辽东这么快就全输了?」 小太监点点头,苦着脸将新送来的战报递上。 霍长风看完,怒而拍桌。 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霍长风看着战报的双眼充满血丝,恨不得将它撕碎。 完全没有他想像中的两败俱伤,霍景煊拿到了辽东布防图,长驱直入,根本没有多少伤亡。 梁王这些年在辽东作威作福,梁国国库虽然空虚,但梁王的私库却金银成山,如今这些都成了霍景煊的! 霍长风越想越气,一把掀翻了面前的矮几。 现在没了梁王掣肘,霍景煊就该一鼓作气来打他了。 想起双方兵力悬殊,霍长风脸色铁青。 强攻不行,看来只能智取。 霍长风强忍住怒火,去书房抽屉内取出一只方形锦盒。锦盒中放着一枚金螭璎珞圈,正中挂着一枚乳白暖玉,左上角刻着一个「初」字,右下角则有一只圆滚滚的憨憨小老虎,正撒丫子欢脱下山。 霍长风的指腹轻轻抚过暖玉上的「初」字,沉声问:「水袖□□好了么?」 太监应声:「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用。」 「让她带上这枚璎珞,明日一早就出发。」霍长风刚吩咐完,看到门外又有小太监匆匆跑来,皱起眉头,「又怎么了?」 小太监欢喜跪下:「恭喜陛下,皇后有喜了!」 霍长风愣了一下,露出笑意。一时也忘了将璎珞放下,快步朝盛晚晴的宫殿走去。 「何时诊出来的?」他一边走一边问,脚步极快,小太监得小跑着才能追上。 「刚诊出来奴才便来给陛下报喜了。」 霍长风笑容更甚。 登基这些年,其余妃嫔也曾为他诞下两儿一女。但长子没足月便早夭了,女儿不到一岁也没了,就连最后活下来的小儿子都在南逃路上染病夭折,霍长风一度以为老天不愿给他孩子。 现在皇后怀孕,可见老天还没有抛弃他。 映雅轩内,盛晚晴独自站在窗前,脸色白得吓人。她与阿初长得并不像,阿初柔嫩娇艷,盛晚晴的美带着稜角,冷而刺人。 听到霍长风进来,盛晚晴只是蹙眉瞥了眼他,并未说话,也不行礼。 霍长风早已习惯她的冷淡,面上笑容不变:「怀孕了怎么还站着?快坐下吧。」 盛晚晴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霍长风慢慢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怀了朕的孩子不高兴?还惦记着霍景煊么?」 盛晚晴眼底涌起厌恶:「我说过很多回了,我与他也就匆匆见过两面,没什么忘不掉的。」 霍长风嗤了一声,伸手探向她的小腹。 盛晚晴厌恶地推开他的手,无意间勾出霍长风藏在袖间的璎珞,看到上面的暖玉,她脸色大变:「你怎么会有阿初的东西?」 「与你无关。」霍长风伸手想夺回来,盛晚晴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愈发着急:「阿初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盛晚晴知道霍长风那点龌龊心思,这璎珞阿初一直戴着,她现在失踪这么久,若是落在霍长风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盛晚晴越来越着急,抓住霍长风的手,「阿初还小,她才十五岁!她人呢?」 霍长风眼底闪过不耐烦:「十五岁又如何?你十五岁的时候,不是已经怀上朕的孩子了吗?」 盛晚晴脸色惨白。 霍长风掐住盛晚晴的脖子,从她手中抢回璎珞,挑眉道,「还是你妹妹脾气更好一点,还求朕好好照顾你。」 盛晚晴忍住泪水,咬牙道:「我要见阿初。」 「你凭什么跟朕谈条件?」霍长风紧紧掐住她脖子,用暖玉轻轻拍了拍盛晚晴的脸,「你现在只能给朕好好生下这孩子,若再敢像上次那样一碗药打掉他,别怪朕翻脸无情。大不了,朕换一位盛皇后,让你和你爹去给朕的孩儿陪葬!」 第80页 直到盛晚晴服软闭上眼睛,霍长风这才松开她,转身离去。 盛晚晴颓力地捂着肚子缓缓跪倒在地,面露绝望。 她逃不掉了,她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 随着辽东被灭,京城的局势一派喜气洋洋。 阿初一想到哥哥很快就能回来接她去扬州,就高兴得走路都在飘。 知道霍景煊爱喝茶,这几日阿初还特地去学了茶道,端着刚泡好的茶送去给霍景煊。 屋内传来宁德长公主的声音:「陛下如今除掉梁王这一心腹大患,也能松一口气了。两年前陛下曾问过我盛二姑娘的下落,真是巧了,前儿个真叫我找着了。」 阿初一惊,她之前没见过宁德长公主,长公主是怎么发现她的? 她端着茶杯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霍景煊也意外地看向长姐:「你怎么发现的?」 「我有个庄子与盛家的庄子相邻,前几日去那儿赏雪,正好遇上了。原来她就一直躲在那儿。」长公主笑着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霍景煊的食指轻扣桌面,阿初最近没出过宫,不可能是她。 「是巧。」他若有所思道。 宁德长公主与霍景煊的同胞姐弟,先帝为拉拢世家将她嫁入贺家。 世家势大,长公主没少受委屈。生母早逝、弟弟被逐,她不受先帝宠爱,即使告到宫中也为人为她做主。 直到霍景煊攻入京城,长公主杀了丈夫贺文博,自此靠着霍景煊,在京中风头无两。 她先前一直提议为霍景煊选秀,但霍景煊始终没这意思,长公主又想起他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盛初雪的下落,这才费劲心思去打听,好不容易将人找到。 长公主问:「陛下要见见吗?」 霍景煊心想一冒牌货有什么好见的,眼角瞥过门口青绿色的衣衫,他莫名心虚了一瞬:「阿初?」 阿初回神,端着茶进屋。 长公主打量着她,心想这丫头倒是比她找到的盛初雪还要标緻,可惜霍景煊留在身边也不受用,可见她没当娘娘的命。 「长姐找到了盛二姑娘,阿初要见见吗?」霍景煊接过她的茶问。 阿初也猜出是有人假冒她,不明白霍景煊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声说:「陛下想见就见呗。」 这是生气了吗? 霍景煊抬眸打量她。 小姑娘低着头,嘴巴微微撅起,的确不大高兴的样子。 「不见。」霍景煊语气软了三分,像是在哄人。 长公主没听出来,有些担忧:「盛泰南逃,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女儿?」 阿初竖起了耳朵一起等霍景煊的答覆。 霍景煊自然不会在她面前说重话:「盛泰是盛泰,与他女儿无关。」 长公主舒了口气,看着霍景煊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摺,以为他只是忙于公务才不见客,笑着道:「盛二姑娘就在赵太妃处,陛下若是想见,随时都能召见。您这儿事多,我就不打扰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阿初好奇究竟是谁假冒自己。 她想得出神,回神时看到霍景煊正含笑望着自己,阿初的小心脏哆嗦了一下:「陛下,怎么了?」 「阿初有没有话跟朕说?」霍景煊放下茶杯,等小姑娘一个坦白。 第39章 皇后命 他已经找到真正的明珠 阿初想了想问:「陛下是同意让盛二姑娘住在宫中了吗?」 霍景煊打量着她, 轻轻应了一声:「嗯。」 阿初不大高兴,总觉得这个冒牌货不怀好意,霍景煊为什么会同意冒牌货住下? 先前阿初以为霍景煊已经确定她是盛初雪了, 现在霍景煊让一个冒牌货住下, 难道是因为还没证据能证明她是盛初雪? 要是这样可就太好了! 「那需要奴婢代陛下去探望下这位盛二姑娘吗?」阿初问。 小姑娘语气轻快, 完全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但却让霍景煊莫名心虚,就好像背着阿初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不必了。」霍景煊说。 阿初有点失望, 她还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冒充自己呢。 她想着偷偷去见一面,便早早告退, 琢磨着该以什么理由去拜见赵太妃,顺便见见这位「盛初雪」。 阿初还没有想出理由, 那位盛初雪倒是先一步来含章殿拜见霍景煊了。 这人的轮廓与阿初有三分相似, 但神态、眉眼全然不同。 「罪臣之女盛初雪前来拜见陛下。」盛初雪站在殿外, 她身后的丫鬟悄悄从袖间拿出一个荷包, 试图塞给薛城:「我家姑娘感念陛下恩典,特来谢恩, 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薛城面无表情地将荷包退回去:「请稍等。」 他转身进屋通传, 霍景煊听见嗤了一声:「胆子倒是大,你瞧着如何?」 「奴才瞧着不怎么样,要不还是快些打发了吧,不然就该叫阿初姑娘瞧见了。」薛城说到后面压低了声音。 霍景煊微微颔首, 示意薛城去办。 他已经找到真正的明珠, 对鱼目并无兴趣。留着这冒牌货,不过是想看看她身后是谁。 得知霍景煊不见自己,盛初雪觉得疑惑,还想找薛城帮忙说情, 薛城扭头走了。 阿初姑娘人那么好,他才没兴趣陪一个冒牌货演戏。 第81页 盛初雪主僕俩站在殿外琢磨对策,正好阿初想好了理由去找赵太妃,结果走到院中就看到了她们。 望见盛初雪脖子上的璎珞,阿初愣在原地。 那是她的璎珞! 怎么会在冒牌货手里? 阿初不可思议地走过去,试探性地问:「请问是盛二小姐吗?」 盛初雪应声,入宫前长公主曾提点过她,霍景煊身边有一与众不同的宫女。看阿初身上做工精緻的衣衫,盛初雪猜到她的身份,笑盈盈道:「想必这位就是阿初姑娘吧?」 阿初点点头,眼神不住往璎珞上瞟:「这个真漂亮。」 盛初雪笑着轻抚过璎珞上的暖玉:「这玉上的字和画是我爹爹亲手刻的呢。」 明明是爹爹送给她的。 阿初不大高兴,但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是陛下召见二姑娘吗?」 「是我前来请罪谢恩。」盛初雪说着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将一包银子塞给阿初,「不知姑娘能否代为通传?」 阿初本不收这些,但看着她脖子上的璎珞,压着心底的忐忑收下了银子,转身去找霍景煊。 「陛下,盛二姑娘来请罪谢恩了。」阿初道。 「不见。」霍景煊头也不抬地说。 阿初想不明白对方冒充她的缘由,试探性地问霍景煊:「陛下,盛二姑娘想要做什么呀?」 「阿初不知道吗?」霍景煊反问。 「奴婢怎么会知道?要不陛下您就见见她吧。」阿初好想知道对方冒充自己的原因。 霍景煊懒得与冒牌货周旋,无意间瞥见阿初鼓囊囊的袖口,挑起眉头:「收人银子了?这么卖力地帮人说话?」 阿初脸颊微红,乖乖把钱袋掏出来:「奴婢是帮陛下收的。」 霍景煊轻笑:「给你就收着吧,不用管她们。」 见他真的不想见盛初雪,阿初惴惴不安地揣着银子出去:「陛下正忙,姑娘改日再来吧。」 盛初雪没想到会这样,暗自着急,将目光放到阿初身上。陛下这么宠爱这丫头,想必她身上一定有可取之处。 「阿初姑娘,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呢?」盛初雪问。 阿初心想她哪儿知道,正欲开口,薛城看到两人站在一起,急忙过来:「盛姑娘请回,免得叨扰到陛下。」 他态度强硬,盛初雪不好再留,只能告辞离开。 等她们主僕走远,薛城低声嘱咐阿初:「姑娘往后少跟她们来往。」 「为什么呀?」阿初还想把璎珞拿回来呢。 薛城心想您是正主您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好说破,只能道:「陛下都不见,姑娘若是与他们走得太近,陛下会高兴吗?」 阿初一想也是,打算等哥哥回来再跟他说这事。 盛初雪迟迟没见到霍景煊,不得不请长公主出面。 姐弟俩闲聊过后,长公主说起正事:「陛下先前还在派人寻找盛二姑娘,怎么如今找着了,却都不见她一面?」 霍景煊脑海中浮现出阿初的模样,对冒牌货愈发没兴趣:「有什么好见的?」 长公主见他的确不在意盛初雪,嘆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有桩事我本也不想多嘴,但陛下迟迟没有大婚,我这个做姐姐的心里也着急。如今既然找到了盛二姑娘,就与陛下说件旧事。」 旧事应当是与阿初有关,霍景煊这才有兴趣:「何事?」 「你可知盛二为何要叫『盛初雪』?」长公主问。 霍景煊哪会知道姑娘家的闺名由来。 长公主介绍道,「陛下应当记得德正十三年大旱,入冬之后迟迟没有下雪,各处都报此为大凶之兆。」 这事霍景煊有印象:「德正十三年大旱,但德正十四年年初一,就下了一场大雪,及时救下了即将被冻死的庄稼。瑞雪兆丰年,后来那一年收成极好。」 长公主点头,面露笑意:「没错,盛二就出生在德正十四年的大年初一,第一场雪落下之时。因此盛泰给她取名为『初雪』。」 霍景煊勾了勾唇,没想到阿初的名字还有这么多讲究。 长公主见他没注意到重点,强调道:「陛下可知道女孩儿出生在大年初一代表着什么?」 霍景煊并不信命理之说,只是这些与阿初有关,他也就多听一句:「长姐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 「初雪出生后一直生病,盛夫人就请人为她卜了一卦,你猜卦象如何?」长公主习惯性发问,被霍景煊瞥了一眼,尴尬一笑,自己说出答案,「道士算出她是皇后命。」 霍景煊微微一怔。 「盛泰怕惹祸上身,不许人提这事。甚至为了淡化小女儿的生辰,家里都管她叫阿初。」长公主说着想起霍景煊身边那个同名的宫女,并未放在心上,「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初雪自己都蒙在鼓里,我也是从前听母后提过一次才知晓。此番送初雪入宫前,我暗中找几位大师都算了她的生辰八字,的的确确是富贵无双的命格。慈恩寺的释然大师,更是算出了一模一样的皇后命。」 霍景煊突然想起阿初手中那枚世代传给霍家皇后的青玉簪:「霍长风知道这事吗?」 长公主想了想说:「应当是知道的。霍长风还在京时几乎是以公主之仪对盛初雪,所有人都以为他爱屋及乌,因为宠爱盛晚晴,才对她妹妹如此放纵。可仔细想来,霍长风自私自利至极,怎么会无端对一个好姑娘示好?无非是看中她身上的皇后命罢了。」 第82页 霍景煊这下总算知道青玉簪为何会在阿初手里,一想到霍长风对才十三岁的阿初就起了这种心思,他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畜生!」 长公主知道他是在骂霍长风,跟着点头:「霍长风就是畜生!算了,不提他。陛下,现在初雪在我们手里,机不可失。」 霍景煊明白她的意思,嗤笑道:「若只靠娶一个女子就能坐稳皇位,那还要满朝文武干什么?皇后命一事,长姐往后莫要再提。」 长公主为他着急,却也不敢违拗霍景煊的心思,只能委婉道:「陛下,过了年初雪就该十六岁了。去年及笄也没好好操办,此番趁着过年,即使不给她补办个及笄宴,要不就赏她些东西吧?」 想起去年除夕还在浣衣局可怜巴巴洗衣服的阿初,霍景煊的心一阵发疼:「送什么比较好?」 长公主以为有戏,面露喜色:「其余赏赐也就罢了,不如补她个及笄礼吧?一般女孩子都喜欢首饰,金簪、耳环、平安镯……」 她哒哒哒报了一串,霍景煊心中有数,送走她后便叫来工匠,打算大年初一给阿初一个惊喜。 眨眼便是除夕,阿初没等到哥哥回来,一个人过年也不想冷冷清清,便想去梅园中剪些红梅放在屋中。 她才剪了三四株,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惊唿:「阿初?!」 阿初闻声望去,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主僕两人,大吃一惊。 祝盈君看见她,欢喜地跑过去:「真的是你?你怎么在宫中?」 阿初没想到会见到她,看祝盈君快步朝她跑来,阿初丢下剪子转身就跑。 不能被认出来! 第40章 朕陪你 鱼目混珠 祝盈君快步追上去, 但她到底不如阿初对宫中熟悉,很快就跟丢了人。 丫鬟担忧道:「您确定是盛二姑娘吗?」 「肯定是她。她怎么会在宫中?」祝盈君说着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难道陛下身边那名叫阿初的宫女, 真的是她认识的盛家妹妹? 主僕俩人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眼看即将开宴, 祝盈君不得不离开。 走之前, 她对着空荡荡的花园说:「我就住在祝家家庙,若是有需要, 妹妹可随时来家庙找我。」 祝盈君曾与盛嘉奕订下婚约,若盛嘉奕没出事, 两人早就完婚了。 她是京中难得与阿初相熟的贵女之一,盛嘉奕死后祝盈君不愿解除婚约, 仍旧坚信盛嘉奕没死, 总有一日会回来。 这些年盛泰与盛晚晴都劝过祝盈君, 让她不必再等盛嘉奕。可她坚持要等他回来, 甚至为此不惜与家里闹翻。 后来祝家逼婚,她闹得凶了, 直接搬去了家庙。 阿初与家人失散后, 最开始也想过去找祝盈君。但后来得知祝家早早投了霍景煊,阿初不敢再轻易上门求助。 纵然祝盈君可信,但祝家人多眼杂,万一把她卖了, 反而还会牵连祝盈君。 没想到深居简出的祝盈君今日竟也会出现在宫中。 阿初躲在假山后等着她走远, 满腹心事地回到含章殿。 霍景煊正准备出门,看见阿初怀中一枝红梅也没有,感到疑惑:「不是去剪红梅么?怎么一朵都没带回来?」 阿初这才意识到自己逃走过程中把梅花丢弄了,尴尬道:「忘记了。」 霍景煊失笑:「朕陪你去吧。」 「可是快开宴了。」 「无妨。」霍景煊示意她跟自己往梅园走去, 看到掉落在地的红梅枝,眉头微皱,「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阿初上前把红梅捡起,不好意思道,「不小心忘记了。」 见她不想说,霍景煊也没多问,让阿初挑了树枝,为她剪下一大簇红梅。 等把小姑娘送回含章殿,霍景煊才坐上龙撵,低声问:「今日都有谁进宫了?」 除夕宫宴开始前,经常有女眷递了帖子拜见宫中太妃。阿初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是撞见了故人。 薛城知道他是想问阿初见了谁,推测道:「各位太妃娘家都来了人,最有可能是的祝家姑娘。」他知道霍景煊不会对这有印象,补充道,「曾与盛公子有过婚约的那位祝盈君。」 「祝姑娘还在等盛嘉奕吗?」霍景煊问。 「是。」 霍景煊轻轻笑了一声:「他倒是运气好。」 人没死,找到了妹妹,还有未婚妻在等他。 薛城怕他想起早早解除婚约的盛晚晴,努力帮霍景煊平衡心态:「有噬心蛊在身,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霍景煊呵了一声,没再说话。 云来殿已经坐满了人,见霍景煊来,众人齐齐上前行礼。 说了几句场面话,晚宴正式开始。 女眷们都坐在稍后的位置,由一道屏风隔开。 觥筹交错间,前排站起来一名男人:「陛下,听闻有人找到了盛泰的小女儿?」 此人名为贺文远,是驸马贺文博的兄长。因长公主杀了贺文博,两人现在是死敌。 不等霍景煊答话,长公主先一步道:「正是本宫找到了初雪,贺大人想如何?」 「下官不敢如何,只是盛泰虽然南逃,但也不能让人鱼目混珠。万一是有人假冒盛二姑娘呢?正好臣这里有一人认识盛二姑娘,可请她来验一验。」贺文远不卑不亢地说。 长公主冷笑:「谁不知道盛二姑娘自幼多病,鲜少出门。认识她的人大多都去了南边,你随便找一人过来就能辨真假?」 第83页 这两年凡是与长公主有关的事,贺文远或多或少都会从中作梗,就是不想她好过。 这次长公主也以为他是一贯想藉机打压自己。 贺文远胸有成竹:「臣请来的是祝家姑娘,曾与盛泰之子盛嘉奕有过婚约的那位。她与盛姑娘乃闺中好友,不可能不认识她。祝姑娘,请你认一认宫中这位是不是盛二姑娘吧。」 祝盈君闻言起身,跟霍景煊等人见礼。 她一出来,长公主也虚了三分,生怕祝盈君指出自己身旁的盛初雪是假的。 而且,贺文远这志在必得的模样,显然已经与祝盈君说好了。 长公主压着担忧道:「陛下,即使当初祝盈君与初雪是闺中好友,也不能凭藉她一面之词就判定初雪的身份是假的。」 贺文远嗤笑:「殿下,祝姑娘还没说您身边这位盛小姐是真是假,您怎么自己招了呢?」 长公主狠狠瞪了眼他:「休得胡言!」 霍景煊不确定祝盈君有没有在梅园见到阿初,但好奇她现在对阿初的态度:「长姐莫急,就让祝姑娘看一看吧。」 长公主倒不怀疑自己找到了假盛初雪,只是担忧祝盈君与贺文远合谋诬陷她欺君。 但霍景煊已经发话,她也不好再反驳,只能示意身旁的盛初雪站起身。 冒牌货紧张地握住双手,脑海中不断思索一会儿该怎么反驳祝盈君。 谁知祝盈君望着她好一会儿,朗声道:「这位的确就是是盛家妹妹。」 长公主张口就想反驳,话到嘴边才意识到祝盈君说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贺文远最为震惊,低声呵斥:「你仔细看看!她不可能是盛二!」 「为什么不可能?」祝盈君反问,「我与盛家妹妹自幼相识,难道这还能认错?」 贺文远眼睛瞪得老大,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咬牙道:「祝姑娘,陛下在这儿,你可要看清楚了再回话。」 「我看得很清楚。」祝盈君道。 这下轮到长公主笑了:「贺大人,祝姑娘是你请来的,怎么不相信她的判断呢?难道你有证据能证明本宫身边这位不是盛二姑娘?」 贺文远半晌没能再说出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问:「陛下,盛泰南逃,他女儿也是罪臣之女,不能轻易放过。」 长公主白眼直翻:「得了吧,一小姑娘能做什么?贺大人当初怼不过盛泰,如今欺负起小姑娘倒是一套一套的。咱们陛下是明君,怎么会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贺文远:「陛下……」 「行了,好好的除夕,难道非得见血不成?贺爱卿有心了,入座吧。」霍景煊不咸不淡地说。 他这态度就说明不想再谈这事,贺文远暗暗瞪了眼长公主,不甘心地坐下。 长公主也拉着盛初雪笑盈盈地坐下:「你别怕,有本宫在,谁也动不了你。」 「谢殿下庇护。」盛初雪心中惊慌,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祝盈君若说她是假的,她还镇定些。可祝盈君竟然说她是真的,反而让她心中不安。 一直到晚宴结束,她都没能想清楚其中缘由。 霍景煊瞧着时间差不多,起身离开,打算早点回去陪阿初。 其余人也纷纷离席。 祝家的马车在驶出一段距离后,被人拦下。 「祝姑娘,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贺文远神色阴鸷地等在外面。 祝盈君走下马车,隔着侍卫对贺文远说:「大人来请我之时,我就说过,长公主找到的这位盛初雪是真是假,还得到时候见了真人再说。现在我见到了,她是真的盛初雪,大人还想如何?」 贺文远冷斥:「你煳弄谁呢?她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怎么就不能是真的?」 「因为……」贺文远说着意识到什么,强行压下话头,改口道,「如果她是真的,你就打算放任她在宫中?」 祝盈君有条不紊地反问:「贺大人,让她住在宫中是长公主的意思,陛下想必也是默许的。我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难道还能跟这两位抢人不成?我知道您与长公主之间的宿怨,可真的就是真的,您难道还要我帮您欺君不成?」 「你现在就是在欺君!」贺文远怒斥一声,见祝盈君铁了心认定那是真的盛初雪,气沖沖地离开。 等他远去,祝盈君重新上车。丫鬟不解地问:「小姐,您为何要认定那个冒牌货是真的盛姑娘?」 「盛家南逃,阿初还有个做南齐皇后的姐姐,她身份特殊,最好还是别暴露。而且她见了我们就逃,可见处境如履薄冰。如今有个冒牌货转移视线,那最好不过。」祝盈君面色忧愁,「改日再找机会入宫一趟,想办法去见见阿初。」 她更好奇的还有贺文远的态度,他从未见过阿初,为什么就那么确定那是冒牌货呢? 同样好奇的还有霍景煊,他暗中派人盯着贺文远,自己则敲响了阿初的房门。 阿初意外:「陛下,您怎么来了?」 「随便走走。」霍景煊瞥了眼屋内,阿初侧身让到一边,请他进去。 屋内摆了瓜果茶水与话本子,小姑娘显然是有守岁的打算。 「一个人守岁,不寂寞吗?」霍景煊问。 「是有一点点,不过不用干活,已经好很多啦。」阿初今晚还为这事偷乐了好一会儿。 第84页 霍景煊的心微微泛疼,哑声道:「朕陪你。」 第41章 生辰快乐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有人陪自己守岁, 阿初忽然也没那么孤单了。 给霍景煊倒了杯热奶茶,阿初问:「陛下吃核桃吗?」 霍景煊微微颔首,正要拿起桌上的核桃, 阿初却将整盘核桃都拿走了。 她走到门边, 将核桃放在门轴下, 门一开一关间, 核桃就被碾碎了。 随后,她将破壳核桃放在单独的一个小盘子中, 又开始碾第二个核桃。 霍景煊不禁莞尔:「哪学来的?」 「我自己想到的呀。」阿初夹核桃夹得不亦乐乎,霍景煊看屋内还有一个小板凳, 索性搬过去坐到阿初身边,帮着她将破壳核桃中的核桃仁挑出来。 「不是有核桃钳么?怎么不用?」霍景煊问。 「那个也要好大力气, 夹多了还手疼, 但用门就不会了。」阿初说着一笑, 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跟霍景煊说什么秘密, 「用门也是有诀窍的,不能用力过勐, 也不能把门夹得太过, 不然核桃肉都碎掉就不好吃了。」 小丫头都吃出心得来了。 霍景煊认真点头,表示受教了。 「以前阿初都是怎么过年的?」霍景煊问。 「和家人一起守岁呀,爹爹还会给压岁钱。」提起往事,阿初脸上扬起笑容, 又在想起家人都不在身边后, 慢慢消失。 大过年的,她不想为这些事太过烦心,主动转移了话题:「听说西北和京中的风俗不同,那边都是怎么过年的呀?」 霍景煊在西北时也忙于政务, 只知道个大概。阿初提问,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谈了西北风情、说了塞北风光,眨眼就到了宫中敲钟的时候。 沉重的钟声响彻整个皇宫,阿初这才惊觉又是一年过去了。 她十六岁了呀。 生辰快乐。 阿初悄悄在心里给自己贺寿。 蓦然,她眼前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正在霍景煊手中托着。 「送你。」霍景煊说。 阿初意外:「谢谢陛下。」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帝王绿的平安镯。 霍景煊对女性首饰了解的不多,想到这两年阿初吃得苦,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便让工匠用最好的玉石打造了这对平安镯。 阿初意外:「怎么这么贵重?」她原本以为只是霍景煊赏的新年礼。 「不贵重。喜欢么?」霍景煊问。 阿初连连点头,她可喜欢这些漂亮首饰了呢。 她原先一直戴着霍景煊送的那只羊脂玉手镯,此刻得了新的,迫不及待地将原手镯退下,左右手分别戴上两只帝王绿的镯子,笑得眉眼弯弯。 霍景煊暗暗感嘆这丫头可真好哄。 虽然霍景煊没有明说这是给她的生辰礼,但阿初心底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这是两年以来的第一份生辰礼,初一早晨还吃到了长寿面,她格外高兴,一整天都笑盈盈的。 相比于她的欢喜,冒牌货那里则愁云惨澹。 她一直派人暗中打听着霍景煊的动静,虽然含章殿传出的动静很小,但有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被她打听到了。 比如说霍景煊派人去定制了帝王绿手镯,还特地吩咐了人准备长寿面。 她一直都以为这些是给她的,然而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等到含章殿传来只言片语,冒牌货有些坐不住了。 霍景煊若是一直没动作还好,他这番举动显然是已经有了倾心之人,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上午,冒牌货带着丫鬟来到含章殿:「我亲手做了些福饼,还请公公转呈陛下。」 薛城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陛下不吃外头的东西,姑娘请回吧。」 他油盐不进,冒牌货无可奈何,只能将目光放到在院中堆雪人的阿初身上。 「阿初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说来也巧呢,我家里人也喊我阿初。」冒牌货笑盈盈地说。 阿初心想你冒充的就是我,能不巧么? 时隔一日,她也听说了除夕宫宴上祝盈君力争冒牌货是真盛初雪一事,推测出目前还是让这个冒牌货继续冒充自己为好。 「姑娘有事吗?」阿初问。 冒牌货忧心忡忡:「我亲手做了些福饼,本想送给陛下,可是薛公公都不给通传。可惜了,这些福饼还是我姐姐亲手教我做的。」 阿初真想夸她一句勇士,整个皇宫谁敢在霍景煊面前提盛晚晴? 而且,她和姐姐都不会做福饼。 「姑娘真贤惠。」阿初不走心地称赞着。 「姑娘能帮我把这福饼呈给陛下吗?」冒牌货的语气愈发温和,同时给阿初塞去一包银子。 阿初瞥着她脖子里的璎珞,还是有些捨不得自己的宝贝首饰,默默收了银子,却没收福饼:「陛下不吃外头的东西,姑娘还是别白费心了。」 冒牌货第一次见到收银子不办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偏偏还不好把银子拿回来,只能忧愁道:「那我可怎么办?」 阿初学着她忧愁:「我怎么知道呢?」 冒牌货有点火了。无意间,她看到阿初袖口露出的一截翠绿,愣在原地。 霍景煊特地派人定制的帝王绿手镯竟然在这小宫女手上? 那长寿面呢? 第85页 冒牌货决定诈一诈阿初:「姑娘生辰刚过,我还没来得及给姑娘贺寿呢。」 阿初立刻戒备起来:「我生辰在七月,还早着呢。」她入宫时背过陈芳初的生辰八字,而且霍景煊给她庆生也没提她的生辰,就连长寿面都只当做普通的面食给她端过去了。 冒牌货心中稍定,推测这对帝王绿手镯或许只是霍景煊给阿初的新年赏赐,满腹疑虑地离开。 薛城一直在不远处盯着,确定阿初没吃亏,也没暴露,他才放心。 然而冒牌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到住处,跟赵太妃打听起阿初的经歷。 赵太妃嗤笑:「也就是个长得漂亮些的小宫女而已,恰巧被陛下看中,就从浣衣局调去了含章殿。但陛下一直没宠幸她,料想也不是太喜欢,放在身边当个小玩意儿养着罢了。除夕宫宴上,陛下亲自为你说话,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等大一统后,想必陛下对你还另有打算。」 霍景煊都没正眼看过她,即使另有打算,也不一定会纳她为妃。 冒牌货没机会接近霍景煊,便想着深究阿初到底是用什么魔力蛊惑了霍景煊,派人悄悄去浣衣局打听。 银子开路,很快就找到了秀珠。 阿初入含章殿的事传得满宫风雨,但冒牌货细细问过秀珠,发现霍景煊是先看了她的手臂,才将阿初调入含章殿。 宫女入宫都要点守宫砂,所有人都以为霍景煊是检查这个,但联想起霍景煊从未宠幸阿初,冒牌货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趁着阿初去太液池餵鱼,冒牌货带着人迅速过去制造偶遇。 「阿初姑娘餵鱼呢?」冒牌货笑盈盈地走过去。 阿初不是太喜欢她故作软绵的语气,敷衍地点了点头,专心餵鱼。 冬天穿得厚,冒牌货看不到她的手臂,又不好强行抓着阿初的手检查,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假装问:「姑娘,您的手炉该添碳了。」 「是啊,都不热了。」冒牌货一边说,一边把手炉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炭灰,她手一翻,整个小炭炉就直接盖到了阿初身上。 阿初受惊往后退去,身上还是被碳灰沾到不少。 这是她才做的新衣,被弄脏了让阿初整个人都不大高兴。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冒牌货急忙抓住她的手问:「妹妹被烫伤没有?」 她一边帮阿初把碳灰拍掉,一边假装检查她有无被烫到,趁着阿初无暇分身,迅速撸起阿初的袖子。 凉风直往袖子里灌,尽管阿初迅速抽回手臂,但还是被冒牌货发现了。 鲜红欲滴的守宫砂格外显眼,冒牌货指尖却摩挲到了一圈异样的凹凸,像是牙印。 这难道就是当初霍景煊看中阿初的原因? 阿初天蓝色的衣裙被整个弄脏,她气得都想把碳灰泼回去了。 冒牌货忙不迭说「姑娘人没被伤到就好,我回头赔姑娘一件新衣服,先送姑娘回去更衣吧。」 她还想再仔细检查下阿初的手臂,却被阿初气鼓鼓地拒绝了。 小丫头撅着嘴回到含章殿,遇见了正在院中与薛城说话的霍景煊。 黑色的碳灰在浅色的衣裳上格外显眼,霍景煊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盛二姑娘打翻手炉,把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阿初生气又委屈,像是个跟家人告状的孩子。 「人伤到没?」霍景煊问。 阿初摇摇头,就是心疼自己新做的衣服。 她鼓着脸的模样怪可爱的,霍景煊忍不住弯起嘴角。 察觉到他的笑意,阿初更加生气:「陛下笑什么?」 「没笑。」霍景煊努力抿住嘴角,这样反而更加欲盖弥彰。 阿初好气哦。 大概是最近被霍景煊宠得,她胆子也大了许多,故作严肃道:「陛下,你脸上有东西。」 「什么?」霍景煊不解。 「这里。」阿初伸出自己沾满碳灰的手,在霍景煊脸上一抹。 看到那张一贯严肃的英俊面容上多了四道黑手印,阿初没忍住,噗嗤笑了。 霍景煊顿时意识到什么,低头去看她的手。 「奴婢去更衣。」阿初嚣张完就怂了,忍着笑,趁霍景煊还没反应过来前,一熘烟跑了。 霍景煊的眼神追随她而去,薛城看到他脸上的黑手印,低着头强忍笑意。 阿初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霍景煊脸颊之上,他伸手轻抚过那一侧,看着指腹沾上的黑色碳灰,轻轻笑了。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第42章 盛晚晴的信 别去,危险 回到住处, 丫鬟小声询问:「姑娘,那个阿初手上有什么不同的吗?」 冒牌货也不明白,但面对扬州方面的催促, 还是一五一十将这里的情况写了密信传回去。 霍长风收到密信已是多日之后, 看完信中内容, 他脸色发白:「你不是说人已经死了吗?」 被他训斥的暗卫一脸懵逼:「您说哪位?」 「阿初!」霍长风怒斥, 扫了眼门口,确定没有盛晚晴的人在, 咬牙道,「两年前你信誓旦旦跟朕说阿初已经死了, 现在她为什么会在霍景煊身边?」 暗卫也不明白:「当时家庙中佩戴着那枚璎珞的姑娘的确已经死了。」 两年前,霍长风难逃之时, 秘密吩咐暗卫将阿初悄悄带走。若是带不走, 哪怕将阿初杀了也不能把她留给霍景煊。 第86页 这皇帝只能有他一个。 怕被盛泰发现, 暗卫不敢暴露身份, 乔装前往盛家家庙,与相府侍卫发生冲突, 最后误杀了带着璎珞的姑娘。 他们没见过阿初, 只能凭藉璎珞认人。发现目标已死,为了不泄露身份,将家庙中所有人悉数灭口,最后拿着这枚璎珞回去復命。 这些年霍长风一直以为阿初已死, 直到这次在京城冒充阿初的水袖传回这封书信中写到同名宫女手上的牙印。 阿初七岁那年, 盛晚晴带她从家庙回京的路上,马车车轴断裂,正好遇上霍景煊。 彼此霍景煊与盛晚晴刚被赐婚,霍景煊不好丢下她们姐妹不管, 就将人护送到了附近的庄子上,等京中再赶来新马车接人。 这是霍景煊第一次见到盛家姐妹。 将人送去庄上后,霍景煊便在外面守着,盛晚晴性格温婉,加上有了婚约,便躲在屋中避嫌。 而阿初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第一次去庄上,见什么都新奇,当着大鹅的面去摸小鹅,被大鹅狠狠叨了一口。 她手臂上的牙印那是那时候留下的。 霍景煊帮她制住了大鹅,他肯定是从这一点上认出看了阿初。 后来霍长风与盛晚晴成婚,阿初一次进宫时与盛晚晴提到这事,给她看牙印时,霍长风正好撞见,便也知道了这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霍长风还以为这牙印早就癒合,派暗卫去接阿初时,便没提这事。 没想到牙印一直没消,甚至霍景煊还记得这事。 怪不得水袖连接近霍景煊都难,原来他早就知道这是个冒牌货。 霍长风知道发火也没用,他想了半天,再次去了映雅轩。 盛晚晴胎像不稳,靠在美人榻上不愿动弹。听到霍长风来,她仍旧是神情恹恹地闭着眼,只当睡了。 「想见阿初么?」霍长风问。 盛晚晴睁开眼,陪嫁丫鬟紫桃扶着她坐起身。 没看到霍长风身后有别人,盛晚晴压着心底的厌恶问:「她人呢?」 「人暂时不能带来见你,但你可以给她写封信。」霍长风说。 盛晚晴皱眉:「你会这么好心?」 霍长风嗤笑:「朕对你们姐妹一向不错。」 盛晚晴冷笑:「你对我好,无非是想拉拢我爹,让我爹带着寒门学子为你对付士族。对阿初好,不就是看中了她身上所谓的皇后命么?真是可笑,你自己都坐上龙椅了,还要担心一个小姑娘嫁给别人就能推翻你。从京城沦落到扬州,到底是谁无能,你心里没数吗?」 霍长风的脸色冷了下去:「晚晴,朕的忍耐有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笔墨伺候。」 他的心腹太监立刻端来笔墨纸砚,放到盛晚晴面前。 盛晚晴望着纸笔片刻,忽然笑了:「阿初不在你手里。」 霍长风拧眉:「你胡说什么?忘了那枚璎珞吗?」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阿初是单纯,但她不笨,分得清谁对她好、谁对她坏。你前期在她面前是装得不错,但总有暴露的一天吧?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但肯定不在你手里。」盛晚晴看霍长风表情不善,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个男人自私而无耻,如果阿初还在他手上,绝对不会要求她写信。 现在的局面肯定倒过来了,他才不得不用她的信将阿初骗过来。 夫妻多年,霍长风知晓盛晚晴的聪慧。话说到这个地步,他略一沉吟,索性道:「阿初是不在我手里,她现在已经成了霍景煊的枕边人。」 盛晚晴脸色微变。 霍长风报復性地笑了:「你的宝贝妹妹,和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在一起了。可惜至今都没有名分,还是个暖床小宫女。」 盛晚晴强忍住自己的情绪,没让霍长风看她笑话,不卑不亢道:「阿初的确是我的宝贝妹妹,但霍景煊与我无关。我看不上你,不是因为霍景煊,而是因为你卑劣。」 「我卑劣?」霍长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又气又笑,「我若是真的卑劣,就该让你挺着个大肚子让所有人看笑话。别忘了,你怀上我孩子的时候,身上还背着与霍景煊的婚约!」 「那是你强-暴我!」盛晚晴反斥。 这么多年了,不管多少次想起这件事,仍旧让她浑身发颤。 紫桃紧紧扶住她,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更不敢让盛晚晴倒下,叫人看了笑话。 屋内安静的针落可闻,直到霍长风再次笑了:「那又如何?」他语气淡然,轻飘飘地说着恶毒的话语,「孩子在你肚子里,就是告到父皇面前,又怎么能证明是我的?我不会有事,但你们盛家可就全完了。你哥哥死了,你爹病重,妹妹还小,你若不嫁我,你们家还有什么指望?盛家不仅会败落,连你爹最看重的清誉也全毁在你手上。盛晚晴,你该感谢朕,哪怕知道孩子被你亲手落胎,也仍旧愿意娶你。」 盛晚晴紧咬着唇,直到出血都没意识到疼。苍白的唇染上嫣红的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深吸一口气,哑声问:「所有人都说我哥是死于霍景煊没有及时派送军粮去辽东,霍景煊最后也因为此事被逐出京城。时至今日,我想问一句,军粮延迟一事,是不是你们母子的手笔?」 霍长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坦然承认:「是。」 第87页 「啪」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响起,霍长风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反手掐住盛晚晴的脖子,眼中涌起熊熊烈火:「是不是朕太由着你了,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 「你害死了我哥!」盛晚晴怒斥,恨不得杀了霍长风为盛嘉奕报仇,可双方力量悬殊,她连反抗都困难。 紫桃急得不行,跪下来连声哀求:「陛下饶命!娘娘是一时煳涂!她还怀着孩子!陛下,求您松手吧!」 听到孩子,霍长风瞥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冷哼一声,将人松开。 盛晚晴颓力倒下去,紫桃连忙抱住她,不让她摔倒。 「把给阿初的信写了。」霍长风冷冷吩咐。 「你做梦!」盛晚晴一把掀翻面前托盘。 霍长风蹲下身,让自己与她平视,悠悠道:「朕知道你不想生下这孩子,巴不得朕对你动粗,好流掉这孩子。可晚晴啊,朕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他伸手轻抚盛晚晴的脸庞,被她厌恶地甩开。 霍长风拧起眉头,再次用力捏住她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朕捨不得杀你和孩子,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你若不写,朕就先杀了你身边的陪嫁丫鬟,再慢慢折磨你爹。盛相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抗不扛得住扬州湿冷阴寒的天牢。」 盛晚晴厌烦地闭上眼,狠狠推开他的手,没再出声。 这态度显然是同意了。 小太监连忙把纸笔捡回去再次放到她面前。 紫桃忍着心底的害怕将盛晚晴扶到桌边,为她研墨。 盛晚晴拿起笔,霍长风道:「让阿初正月十一那晚子时去翊坤宫,说你会派人去接应。其他的,你知道什么能写,什么不能。」 盛晚晴沉默片刻,低头写信。 写完,小太监拿去给霍长风过目。 内容与姐妹俩往日的家书区别不大,霍长风仔细看过,确定没问题后,派人去给阿初送信。 盛晚晴望着送信太监离开的方向,双眼空洞,哑声问:「若是真的将阿初接回……」 「放心,朕会好好对她。」霍长风打断她,瞥了眼她的肚子,嘱咐盛晚晴好好养胎,转身离开。 盛晚晴紧紧闭上眼,希望阿初能懂她的意思,别自投罗网。 …… 书信日夜不停地送往京城,一日阿初收集好了梅花上的雪水,回到厢房时,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阿初亲启」,字迹她非常熟悉。 四下无人,阿初壮着胆子拆开,越看越激动。 是姐姐的信! 姐姐居然知道她在宫中,还要她正月十一那晚子时去翊坤宫,接她出宫。 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十,阿初高兴极了,当下就开始收拾东西,并打算离开京城前去在六二胡同留一封信给盛嘉奕,告知自己的去向,免得他担心。 晚上躺在床上,阿初还在反覆看那封家书。 一字一句都是姐姐的习惯用语,就好像以前两人用家书玩拆字解密。 蓦然,阿初脸色一变,蹭一下从床上坐起。 她用拆字法去看这封信,竟然看到了另一番意思。 盛晚晴说:别去,危险。 第43章 撒娇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阿初怕是自己太过紧张, 才误会了盛晚晴的意思,又把信件仔细看了一番。 的的确确是盛晚晴亲笔所写,解密游戏只有她们姐妹两人知晓, 信件暗含两层截然不同的意思, 难道是姐姐当时被人胁迫, 才写下了这封信。 可她已经贵为皇后, 谁能威胁她? 霍长风吗? 母亲去世的早,阿初没见过恩爱夫妻该如何相处。只是所有人都说霍长风对盛晚晴情根深种, 她年纪小,看霍长风与她们姐妹说话总是笑盈盈的, 也就信了。 可随着年纪增长,再次回想起从前盛晚晴与霍长风的相处, 阿初隐隐觉得两人有些疏离。 先前她一直以为那是所谓的相敬如宾, 但想起对比下来, 他们俩还不如自己跟霍景煊相处时自然。 嫁给霍长风, 姐姐真的开心吗? 她如果真的对霍长风有意,继后第一次表露出这方面意图时, 她就该温婉应下, 而不是婉拒。 后来嫁给霍长风,是心甘情愿吗? 阿初原先一直以为盛晚晴只与霍长风一人有过婚约,从未细想过这些。姐姐说自己很好,她也就信了。 但现在站在不同的角度去回想, 从前许多不懂的地方, 好像都能解释了。 自打嫁给霍长风,姐姐变得沉默寡言,连表情都少了。 乳娘告诉阿初那叫端庄,叫母仪天下, 可阿初如今却觉得那是一个人被抽离生机后的暮气沉沉。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下床去梳妆檯前拿起那枚青玉簪。 盛晚晴从小就对她大方,阿初要什么都给。拿到这枚簪子的时候,阿初已经比较懂事了。 她知道自己拿了姐姐太多的首饰,这次本不想要,但霍长风坚持要她选一样。 阿初推脱不掉,就在一堆金簪珠玉间,选了这枚最不起眼的青玉簪。 她以为这是对姐姐最不要紧的一件首饰,她拿到手后,盛晚晴没什么表情,一旁的霍长风却是心满自足的笑了,夸她懂事。 阿初懵懵懂懂地以为自己真的挑到了个最不值钱的,但现在回想起这两人的表情,她却惊觉出一身冷汗。 第88页 盛晚晴从不吝啬把首饰给她,但唯独这一次是霍长风主动提出让阿初挑首饰,也是唯一一次她挑完首饰后,盛晚晴沉默了良久。 这簪子难道没她想得那么简单吗? 阿初借着烛火仔细打量髮簪,唯一有些特殊的便是簪尾的雕花。 她瞧了好久,依稀看出一个「霍」字,惊得差点把簪子丢出去。 怎么可能会有「霍」字?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阿初越看越觉得像,甚至还想起霍景煊第一次见到这枚簪子时的反应。 他一向不在乎女儿家的首饰,唯独那次看了这簪子好一会儿。 簪子绝对有问题! 阿初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一早,她将青玉簪的模样画下来,带着图纸去司珍房找人打听。 都知道她深受霍景煊宠爱,掌事嬷嬷亲自接待了阿初。看完图纸,她笑盈盈道:「姑娘年纪轻,没听过这簪子的来歷。这枚青玉簪可不简单,乃是太-祖-爷与髮妻定情信物……」 嬷嬷一一告知,阿初的脸色越来越白。 代表霍家皇后的信物,霍长风竟然那么轻易就当着姐姐的面给了她,他根本就不尊重姐姐! 阿初不知道扬州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已经猜出霍长风与盛晚晴之间貌合神离,这封信十有八-九是他逼着姐姐写的,表面意思就不能信。 她回去将玉簪图纸与给盛嘉奕的信一起烧掉,也想把盛晚晴的信烧掉之时,阿初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这份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她屋中,说明宫中有细作,霍景煊肯定想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阿初藏好信,哒哒跑去御书房。 虽然还未开印,但仍旧有大臣带着要紧公务进宫,与他商谈。 看小姑娘神色匆匆,霍景煊吩咐大臣出去候着,问阿初:「怎么了?」 阿初乖巧地将书信双手奉上。 看着上面「阿初亲启」四个小字,霍景煊微微挑眉:「你的信,给朕作甚?」 「不是给奴婢的,陛下您看完就知道了。」阿初认真地说。 霍景煊将信接过去打开,看完后有些惊讶:「你怀疑有人冒充你姐姐给你写信?」 阿初摇头:「这是给盛二姑娘的,是有人送错了才送到奴婢屋中。奴婢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的信,才拆开看了。但这不一看就看到大事了嘛?陛下,宫中有细作呢。」 霍景煊失笑。 他自然知道宫中有细作,但都在不要紧的地方,留着他们也另有他用。 只是阿初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 对方既然用盛晚晴的口吻给她写信,要么是盛晚晴亲自写的,要么是模仿了盛晚晴的笔迹。 也不知道小丫头是在哪里看出异样的,霍景煊问:「那阿初希望朕怎么做?」 「奴婢觉得细作还是拔除的好,不然多危险呀。」 霍景煊瞭然:「成,朕今晚派人去翊坤宫盯着。」 「陛下圣明。」阿初说完正事,开开心心走了。 霍景煊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很想她一直都这么向着自己。 …… 晚上,前去翊坤宫接应的细作无一倖免。在宫外接应的人迟迟没等到人来,不得不再向扬州请示。 霍长风百思不思不得其解。 阿初对盛晚晴深信不疑,不可能出卖他们。 难道是送信路上出现了意外? 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看着上元节将近,霍长风又想了另一个招。 上元节后就要开印,霍景煊又得忙起来。趁着还算空闲,他带阿初上街去看灯会。 小姑娘原本正因盛嘉奕迟迟不归而闷闷不乐,见到街上形形色色的花灯,又慢慢露出笑容。 街两边卖花灯的人不少,阿初一家家望过去,没有自己喜欢的,有些失望。 看一家摊子前面摆摊,后面还在做花灯,阿初问:「大叔,能定做花灯吗?」 「可以,不过得贵一些。」匠人正在扎花灯,手上活计不停,只瞥了阿初一眼,「姑娘要什么样的?」 「要小老虎。」阿初说。 匠人蹙眉:「老虎可不好做。今年又不是虎年,做什么老虎?荷花灯好不好?」 「不好,就要小老虎。」阿初是属虎的,以前每年家里都会给她买老虎花灯。 霍景煊跟在她身后,想起七年前她给自己的荷包上绣着一只憨头憨脑的小老虎,不禁莞尔。 匠人今晚生意好,扎一个老虎花灯太费功夫了,还容易失败。有这时间,他宁愿多扎几个别的花灯,多赚一些:「做不了,姑娘去别家看看吧。」 别家都只有现成的花灯,连定做都不行。 阿初失望地低下头去,霍景煊蓦然道:「材料卖么?我们自己做。」 材料也不贵,今天做不完就只能留着做普通的灯笼,价格得跌一半,匠人当下就答应了,还把另一张摆着材料的桌子让给他们。 阿初惊奇:「公子会做灯笼?」 霍景煊微微颔首,带着阿初过去挑选制作花灯框架的竹条。 选好材料,两人坐在八仙桌边,开始扎灯笼。 霍景煊做一步,阿初就跟着学一步。她学得认真,霍景煊满放慢了速度,耐心教她。 薛城站在两人身后,看着头靠头凑在一起的两人,心中感慨万千。 第89页 没想到落难时候学来餬口的手艺,时至今日还有用武之地。 老虎花灯其实很复杂,既要展现出老虎的英姿勃发,又要展现出它的可可爱爱。 一开始阿初还能跟上,但到后面她就陷入了怪圈:一学就会,一做一废。霍景煊手中的竹条是竹条,她手中的竹条仿佛是个殴打老母亲的不孝子,只会气她。 不知道失败多少次后,阿初气馁地把扎到一半的小老虎往桌上一放,委委屈屈地说:「不扎了,手疼。」 因为要长期控制住竹条,葱白小手已经被勒得发红,甚至好几处都破皮了。 「那小老虎还要吗?」霍景煊问。 阿初眼馋地看着他手里即将成型的花灯轮廓,糯糯道:「想要。」 「那就等着。」霍景煊宠溺地说。 阿初乖乖看他扎花灯,骨节分明的手好似会仙法,一根根竹条在霍景煊手中乖巧无比,眨眼就把小老虎的框架编好了。 阿初欢唿:「公子好厉害!」 霍景煊含笑瞥了眼她,让薛城倒些浆煳出来,准备煳纸。 彩纸是现成的,霍景煊刷了浆煳,有条不紊地在竹架子上煳上彩纸。 阿初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肚子叫了一声。她尴尬地捂住肚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饿了就先去吃点东西。」霍景煊说,他们这次没吃晚饭就出宫了,就是想带阿初尝尝外面的美食。 阿初想了想,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碗元宵:「公子也吃。」 霍景煊示意她看向自己沾着浆煳的手。 「您吃完再做吧。」阿初说。 「那浆煳又得重新准备。快好了,你先吃吧。」霍景煊想快些把东西做好,小姑娘拿到老虎花灯一定很高兴。 阿初默默扒了一口元宵,又怕霍景煊一会儿再吃的话,元宵该凉了,有些犯难。 薛城默默提醒:「姑娘餵公子吧。」 阿初:「???」 第44章 掉马 他只觉得甜 霍景煊的动作也因为薛城的话而慢了下来, 慢慢看向阿初手旁的另一碗元宵。 阿初偷瞄他的神色,霍景煊居然没有拒绝,难道真的要她餵? 她虽然是婢女, 也不用任劳任怨到这个程度吧? 阿初还在纠结, 再次去偷瞄霍景煊的神色时, 正好撞见他的眼神。 阿初有些慌, 霍景煊瞥了眼元宵,没有说话, 低头继续煳彩纸。 阿初接收到他的眼神,误以为霍景煊也是同样的心思, 心想她从前也让侍女餵过汤圆,问题应该不大。 阿初放下汤碗, 拿起那晚新的, 舀起一个元宵送到霍景煊唇边。 霍景煊心中惊讶, 他是有些心动, 但并不想让阿初为难。 街上的热闹好似与他们隔了一层,望着阿初逐渐泛起绯色的脸颊, 霍景煊张口吞下元宵。 他分不清是什么口味的元宵, 只觉得甜。 阿初羞赧地放下汤碗,低头去扒拉自己碗中的元宵。 霍景煊慢慢回味着心间甜腻,勾起了唇角。 薛城带着侍卫们背过身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霍景煊吃完一个, 咳了一声, 故作矜持地提醒阿初:「吃完了。」 阿初又乖乖给他餵了一个。 她这会儿甚至都有些后悔给霍景煊要了大碗。 一直到整碗元宵被餵完,霍景煊才慢悠悠地贴上最后一张彩纸,用笔墨勾勒出虎虎生威的憨憨老虎。 串上绳线,点上蜡烛, 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花灯就做好了。 阿初顿时忘了刚刚与霍景煊之间的微妙,欢欢喜喜地拎在手里:「哇,做得真好,比店里买的还好呢!」 匠人听见了本想反驳,可看见她手中那只圆滚可爱的小老虎,清楚意识到自己的确不如霍景煊,感到挫败。 这些有钱公子哥怎么回事? 哄媳妇还学起手艺活了? 还学得那么好? 提着老虎花灯走在街上,阿初又有种回到了当年家人都在时的错觉。 一想到盛嘉奕也马上就能回来,阿初怪高兴的,走在霍景煊身边,轻轻哼起了歌。 看小姑娘心情愉快,霍景煊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他第一次这么在乎另一个人的情绪,霍景煊隐隐意识到什么,但看阿初仍旧是先前乖巧的模样,只能忍住自己心底异样的情愫。 街上人群熙攘,稍不注意就会撞上别人。迎面走来一人,靠近霍景煊的时候拔刀就刺。 霍景煊闪身躲开,想将阿初拉入怀中,却不料对方早有准备,先一步将阿初拽走。 霍景煊立刻追上,人群中窜出数人将他与侍卫拦下。同时街上燃起熊熊烈火,百姓惊慌四下散去,很快就将阿初的身影淹没了。 老虎花灯被人践踏,阿初拼命挣扎却没有半点用处,一直被人捂着口鼻带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那人才松开她。 「二姑娘恕罪,属下封皇后之名前来接您南下。」男人说。 阿初想起盛晚晴那封信,并没有相信眼前的男人:「你们认错人了。」 「盛二姑娘,何必再装呢?」马车内响起熟悉的女声,冒牌货挑起车帘走到阿初身边,沖她盈盈一笑,「您既然一直在宫中,看到我这个冒牌货,怎么都不提醒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认错人了。」阿初说完转身要走。 第90页 水袖在她身后冷冷道:「你若不是盛初雪,那就只能去死。」 阿初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僵着身子回头看她。 水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姑娘是不是忘了你手上还有牙印?陛下就是凭藉这一点,认出了你。陛下在扬州还一直牵挂着你呢。」 水袖的话让阿初确定她是霍长风派来的,忍不住再次望向她胸前璎珞。 水袖轻笑:「这自然也是陛下赏的。不过既然是姑娘的东西,我这就完璧归赵。」 她取下璎珞递过去,阿初迟疑片刻,拿回来仔细检查。 的的确确是她的璎珞,而且没有损坏。 这段时间阿初一直在想,拿到璎珞的人是否就是当初家庙惨案的真兇。 确定霍长风与盛晚晴貌合神离,现在加上水袖的话,阿初推测家庙案十有八-九与霍长风有关。 可霍长风为什么要杀她呢? 阿初想不通他的动机。 水袖示意她上车,阿初戒备道:「我现在在京中还有要事得办,你们先回去吧,让姐姐不用担心我。」 水袖嗤笑:「姑娘能有什么要事?回浣衣局继续洗衣服,还是等着有朝一日被霍景煊拿去威胁您父亲?」 「我的事,不用跟你们交代。」阿初转身想走,先前挟持她的男子横刀拦下:「姑娘别让我们为难,主子也是为您好。上车随我们去扬州吧,属下誓死护送您回扬州。」 在场有七八名健硕男子,阿初根本不是对手。她急得要命,忽然听见巷口传来马蹄声,面露喜色。 上元节京中不许擅自骑马,肯定是霍景煊来了! 水袖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吩咐:「带她上车,我们走!」 「做梦!」马蹄声极速靠近,奔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霍景煊。 水秀大惊失色,一把拉起阿初就吩咐出发。 她会武功,阿初不是对手,只能先哄她松开自己:「我跟你们是一边的,你松开我。」 水袖冷笑:「别以为我瞎,你若真向着扬州,怎么会与霍景煊言笑晏晏?」 「我那是另有计划!」 水袖翻了个白眼,一边制住她,一边用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免得从颠簸的马车中摔下去。 她虽然是霍长风的探子,但人往高处走,水袖也曾想自己若是真的做了霍景煊的妃嫔,就踏踏实实做她的娘娘,不再帮霍长风办事了。 谁知,霍景煊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冒牌货,留着她当猴耍! 她甚至也恨上了一起瞒她的阿初,若非没了退路,她真想杀了阿初取而代之。 小巷还算宽敞,马车行驶得很快。但霍景煊迅速解决掉留下来断后的人,策马追上来。 水袖心中暗自着急,厉声问阿初:「你与霍景煊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吗?」 阿初想起刚刚餵过的那碗元宵,莫名心虚了一下:「没、没有。」 水秀不信:「那他为什么紧追不放?」 「我怎么知道?你害怕的话,把我放下不就好了吗?」阿初说。 就在水袖琢磨要不要把她丢下马车独自逃命的时候,霍景煊追上来,逼停了马车。 仅剩的几名护卫将水袖与阿初围在中间,不让霍景煊靠近。 水袖死死钳制住阿初的脖子,清晰看到霍景煊眼底的杀意。 她实在是不明白霍景煊对阿初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喜欢,为何不宠幸?若是不喜欢,又为何处处宠爱? 「放开她。」霍景煊手中长剑滴着血,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死死盯着水袖掐着阿初脖子的手。 水袖咬牙道:「陛下早就知道我是冒牌货吧?」 「放开她,朕饶你不死。」霍景煊道。 水袖冷笑:「陛下为何这么看重这小丫头?你难道不知道她是盛泰的女儿?」 当面被叫破身份,阿初焦急地去看霍景煊,却见他仍旧是原先那副冷峻面容。 「朕的事与你无关,放人。」霍景煊迈步靠近,水袖立刻加重手上力度,霍景煊的脚步再次停下。 他们已经被包围,所幸霍景煊带的人也不多,殊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且哪怕自己死了,水袖也想阿初好过:「陛下,盛家与您是死敌,您何必对盛家的小姑娘那么好?」 她说话吸引霍景煊的注意力,站在最前面的护卫见有机会,立刻攻向霍景煊,却没想到这是霍景煊故意露出的破绽。 霍景煊反手格挡住他的攻击,薛城立刻带着人冲上去抢人。 一片混战中,霍长风派来的人一个个倒下。 眼看霍景煊已经杀到近前,避无可避,最后一名与他交战的护卫自知死路一条,最后一剑竟然没沖向霍景煊,而是直逼阿初。 霍景煊脸色大变,立刻将剑拦下,不顾自己后背暴露在水袖面前,将暗卫一击毙命。 水袖并不知道霍长风这次下达的命令仍旧是能将阿初带回最好,若是无法将人带回,哪怕杀掉她,也不能让她落入霍景煊手中。 这突然的变故让水袖吃了一惊,等到她回神时,霍景煊已经刺破她的咽喉。 掐住阿初脖子的手立刻就没了力度,霍景煊将阿初抢回阿里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身后的尸体与鲜血。 「没事了,别怕。」他轻轻说,沾着血的手轻抚过阿初的背,安慰着她。 第91页 阿初怔怔的,混乱中她根本注意不到那么多,只剩下最后护卫刺向她的那一剑。 是霍长风的意思吗? 可既然要杀她,为什么又要她去扬州? 爹爹和姐姐会有危险吗?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从霍景煊怀中抬起头,桃花眼中含着水雾,想求个答案:「陛下……」 「没事了。」霍景煊宽慰。 阿初猜霍景煊也应该不知情,努力忍住翻墙倒海的心绪,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与霍景煊没有私仇,但爹爹和姐姐都是实实在在得罪过他的,还是不要擅自提起他们比较好。 「处理掉。」霍景煊冷声吩咐薛城,将阿初抱上马背,与她共乘。 阿初穿着裙子只能侧坐,马儿小跑起来格外颠簸,她怕摔下去,下意识拽住霍景煊的衣服。 感受着怀中的娇软身躯,霍景先前的愤懑一扫而光。他拥住阿初,加速朝宫中驶去。 马背愈发颠簸,光是抓衣服已经不能保证自己不摔下去。阿初害怕,紧紧贴在他胸口,抱住了霍景煊。 第45章 坦白 霍景煊真是个大好人 阿初虽没有受伤, 但还是染到了别人的血。回到含章殿,霍景煊让她先去把染血的衣衫换掉。 沐浴更衣过后,阿初不放心地再次去找霍景煊。 薛城已经回来, 正与霍景煊说话。见到他来, 薛城笑了笑, 告退离开。 霍景煊问:「有事找朕?」 阿初点点头, 挪着步子进去,小声问:「那个人说奴婢是盛初雪, 陛下信吗?」 霍景煊轻笑,这丫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没暴露吗? 「你说呢?」他反问。 阿初是觉得瞒不下去了, 可她实在想不清楚霍景煊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奴婢若说不是,陛下信吗?」 有些事早晚要说清楚, 不如趁着今晚一起说了, 霍景煊瞥向她的手:「小时候被大鹅咬的事, 不记得了?」 阿初一惊:「你怎么知道?」 霍景煊失笑:「鹅还是我帮你赶走的, 能不知道吗?」 阿初咋舌,她幼年的记忆有些混乱了, 只记得自己不小心招惹到大鹅后, 是姐姐的未婚夫帮她赶走了鹅。 后来盛晚晴与霍长风成婚,阿初一直以为当初是霍长风帮忙赶走的。 没想到是霍景煊。 这么说的话,两人在宫道上第一次见面,霍景煊不是要检查她的守宫砂, 而是找这圈牙印确认她的身份。 她居然还认认真真、自以为是地瞒了霍景煊这么久。 阿初尴尬极了, 甚至还有些羞恼,轻声抱怨:「陛下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怎么不揭发我?」 「揭发你之后呢?」霍景煊问。 阿初也不知道,迷茫地去看霍景煊。 「让你像那个冒牌货一样被质疑真假, 再被攻讦?亦或是等霍长风来杀你?」霍景煊问。 阿初突然意识到霍景煊不拆穿她身份,是为了保护她。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小声道谢:「谢陛下庇佑。」 霍景煊看着她低下头去的脑袋,忍住了想揉一揉的冲动:「说说吧,到底怎么会进宫的?」 阿初从自己在家庙遇上的事开始,一一都告诉了霍景煊,还拿出了那枚璎珞。 霍景煊拧眉:「你怀疑是霍长风派人去家庙杀你?」 阿初不是很确定:「只是猜测,也可能是他的人在家庙见到了我的璎珞就拿走了。家庙出事那天,我正好没戴。不过,今天晚上那个人的的确确是想杀我。」 阿初想不出霍长风杀她的动机,霍景煊却明白,一定是因为阿初身上的皇后命。 真是可笑,竟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就对一个小姑娘痛下杀手。 「这事等你哥回来后我跟他说,你就别管了,安心在宫中呆着。现在身份暴露,外头危险。」霍景煊嘱咐。 阿初点点头,握着璎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霍景煊的神色:「陛下,我哥哥回来后会怎么样呀?」 「他帮朕灭了梁国,有重赏。」霍景煊示意她放心。 除了先前刺杀一事,盛嘉奕与霍景煊没有私仇,这还算好说的,阿初更担心在扬州的两人。 「那我爹呢?」她又小声问。 霍景煊瞥了眼她:「阿初想朕怎么做呢?」 「陛下能不能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等我见到他了,我会帮陛下说话的,我帮您好好训他!他写那些檄文肯定是身不由己,不是本意。」阿初就怕霍景煊记仇。 盛泰做的那些事虽然让霍景煊不爽,但两军对战,各为其主,霍景煊也能理解他的立场。 在对待敌方将领官员一事上,霍景煊一向开明:「若他愿意归顺,朕可以法外开恩。」 阿初舒了一口气,又想起盛晚晴。 可她实在是不敢开口问,只能等盛嘉奕回京后再与他商议。 「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害怕吗?」霍景煊问。 阿初点点头:「最开始的时候,害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一直在想爹爹一定会派人来找我的,但费尽周折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他们越逃越远。」 那个时候阿初恨不得立刻就追去南边,但身陷囹圄,无能为力,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别难过了,你爹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朕派人去查了,那日在大殿上,他坚持主张正面抗敌、坚守京城。霍长风害怕输了之后死无全尸,带人南逃之时,打晕了你爹,他是被拖上马车强行带走的,所以才没能去接你。」 第92页 阿初震惊:「那我爹没事吧?」 「应当没事。」霍景煊心中还有些佩服盛泰,一介文臣,竟能清晰指出他所带兵力不足,只能奇袭,而不能打持久战。 若当年霍长风真的採纳盛泰的建议,死守京城,即使霍景煊能攻下京城也死伤惨重。而现在霍长风一路难逃,霍景煊追击而去,不仅折损反而要少,还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这是你爹写给贺文远的信,你看看吧。」霍景煊从抽屉中抽出一封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阿初喜出望外。 原来霍景煊攻入京城之时,贺文远带人在外围猎。等他收到消息之时,京城已经易主。他不敢回去,又无法去追霍长风,便想在外住几晚看看情况再说,误打误撞进了盛家家庙。 贺文远到的时候,家庙只剩下一地尸体。他知道这是盛家家庙、盛二姑娘就在庙中为家人祈福,便派人暗中收敛尸体,用以将来与盛泰谈条件。 后来看霍长风无力抵抗,霍景煊的人又追查到盛家家庙,贺文远没办法,便降了霍景煊。 但他一直没提家庙中发生的惨案,就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将来如果在霍景煊这边待不下去了,利用阿初的遗体与盛泰谈条件,好让盛泰在霍长风面前帮他说话。 因为他从中作梗,无论是霍景煊派去的人,还是盛泰的人,都没有在家庙查到半点线索。 归降后,贺文远能力平平不受重用,自以为受了打压,起了叛逃的心思,便与盛泰联繫上了。 双方本来已经秘密谈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假的盛初雪。盛泰大怒,怀疑贺文远骗他。为了取信盛泰,贺文远才大费周章找上祝盈君,希望她来证明那是个冒牌货。 阿初看完信件,发现爹爹还是那么在乎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想念。 虽然相隔千里,她好歹还能知道爹爹和姐姐平安,但他们却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该担心坏了。 阿初将信件还给霍景煊,壮着胆子问:「陛下,我能不能给我爹写封信呀?」 她知道这个要求或许有点过分,但这封信勾起了她对亲人的思念,阿初实在是想写。 本以为肯定得费一番功夫,谁知霍景煊很轻松就答应了:「写吧,朕派人给你去送。」 阿初喜出望外:「真的吗?」 「骗你作甚?」霍景煊示意她去书桌边坐下,取了信纸放到阿初面前。 阿初不敢坐,霍景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坐吧,朕不偷看。」 他端了茶去窗边坐下,拿了几分摺子在看。 阿初红着脸说:「奴婢跟您换一下吧。」她实在是不敢坐御书房书桌前的位置。 「你要看摺子?」霍景煊故意没听懂她的话。 阿初摇摇头,霍景煊说,「那就坐那儿写信。朕的密探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去扬州,你要是写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阿初忙给自己研磨,满脑子都是想跟爹爹说的话。 她写了厚厚一大叠,用了两个信封才装好。交给霍景煊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我跟爹爹夸陛下了,让爹爹尽快弃暗投明呢。」 「阿初真乖。」霍景煊喊来密探,吩咐他一定要将信亲手交到盛泰本人手上。 阿初格外嘱咐:「不要让别人知道哦。」 她在心中写了自己平安、夸了霍景煊很多,还写到了盛嘉奕活着。 本来还想写霍长风派人杀她一事,但考虑到盛泰毕竟还在扬州,担心他知道后早早与霍长风翻脸,便让他想办法多见见姐姐,先别把她和哥哥还活着的事告诉任何人。 做完这些事,阿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觉得霍景煊真是个大好人:「陛下,您真好,奴婢以前还一直瞒着您这事,真是太狭隘了。」 「有防备心是好事。」霍景煊也气过,但小姑娘也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他能理解。 不过,有件事得说清楚。 「阿初往后还会私自出逃吗?」霍景煊问。 阿初想起自己之前几次逃跑,不好意思地一笑:「不逃了,南边也不好,霍长风还想杀我,我才不去呢。」 这才乖。 霍景煊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在阿初满怀期待等盛泰回信的时候,在辽东耽搁多日的盛嘉奕终于回京了。 霍景煊找到了能为他治疗忘忧蛊的蛊师,盛嘉奕在辽东善后的同时,也在进行治疗。 但得知京中上元节出现刺杀,盛嘉奕担心阿初有危险,匆匆赶回京城。 霍景煊知道之时,盛嘉奕人都已经到宫门口了。 第46章 开心 阿初越想越觉得霍景煊好 阿初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了盛嘉奕, 盛嘉奕皱眉道:「若霍长风只是单纯捡到你的璎珞,怎么也该交还才是。即使他留着有用,也该跟爹或晚晴说一声。爹爹跟贺文远的通信中, 显然她对你的下落一无所知。这么说来, 家庙那些杀手应该就是霍长风派去的。」 随着治疗加深, 盛嘉奕已经能想起些许记忆, 提起盛泰与盛晚晴时,也很自然地转换了称唿。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呀?我真的没有得罪过他。你不在的时候, 他对我们家也一直都不错。」阿初实在是想不明白。 第93页 盛嘉奕没想起她那个「皇后命」的批命,也想不清楚, 拧眉道:「这事等我到时候去见了爹再问问他,或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总之得先提防着他。」 「先等哥哥恢復记忆吧, 说不定到时候你就能想清楚了。」阿初道。 不同于噬心蛊可以被引出来, 忘忧蛊种下后就像是种子发芽, 只能慢慢拔除。中断治疗极其危险, 要不是事急从权,盛嘉奕也不想这般冒险。 他点了点头, 阿初忽然想起个事, 「对了,哥哥你想起祝姐姐了吗?」 盛嘉奕一怔,脑海中闪过一道熟悉的倩影,模模煳煳, 却让他心口发痛。 「八年前你出事后, 祝姐姐就一直在等你。除夕时我遇见她,她还在等你。她现在住在祝家家庙中,跟家里已经完全闹翻了。」阿初想寻个由头去找祝盈君,但刚被刺杀过, 又怕牵连祝盈君。 盛嘉奕脑海中那道模煳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最后露出祝盈君清丽的面容。他喉咙发紧,哑声道:「知道了。你先乖乖呆在宫里,我出去一趟。」 「去看祝姐姐吗?」阿初狡黠地问。 「别多问。」盛嘉奕嗔了她一眼,就像八年前他偷偷去找祝盈君那样。 他曾经去过祝家家庙一次,也是为了多见祝盈君一面。这次即使没有人带路,盛嘉奕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地方。 天已经黑了,他站在家庙外,望着里面的灯火,踌躇了许久,翻墙进去。 久住家庙这么久,除了琴棋书画,祝盈君还学了些药理。看今晚乌云沉沉,她担心下雨,便与丫鬟一起将晒在院中的药材收起来。 忽然,丫鬟惊叫出声:「什么人?」 她看到那道黑影朝她们走来,连忙转身护住祝盈君。 盛嘉奕从黑暗中走出,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祝盈君愣在原地。 出征前「早日归来」的承诺犹如在耳,盛嘉奕苍白的唇动了动,哑声道:「盈君,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祝盈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眼眶已经发红。 「嗯,我没死。」 几步之外的女子泪流满面,推开丫鬟朝他走去,被盛嘉奕拥入怀中,「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祝盈君泣不成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盛嘉奕,你混帐……」 「对不起,我之前失忆了。」 祝盈君哭声一窒,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盛嘉奕温柔地帮她把眼泪擦掉:「说来话长,也是最近才开始恢復记忆。」 他把情况一一告诉祝盈君,越说越愧疚,「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得知他也是遭人利用,祝盈君心疼得不行:「我这点算什么?你……还好你没事。对了,阿初在宫中会有危险吗?」 「没事,霍景煊已经知道我们身份了,接下来该头疼的是怎么把我爹和晚晴接回来。」盛嘉奕道。 「盛相若是肯降,倒是好办。只是晚晴怀有身孕,着实难办。」 盛嘉奕惊讶:「她怀孕了?」 祝盈君点头:「我也是才听母亲说的。据说霍长风已经放话,只要是个男孩儿,立刻就封为太子。有这层关系在,霍景煊会放过她吗?」 盛嘉奕倍感头疼。 祝盈君看他脸色不好,拉过他的手为他诊脉,蹙起眉头:「脉象这么乱,你是不是治疗到一半就跑了?」 盛嘉奕虽然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经歷,但怕祝盈君担心,一直都避重就轻。 如今被抓了个正着,他有些尴尬地抽回手:「我没事。」 「没事才怪,忘忧蛊的治疗得一气呵成才好,怎么能像你这样治到一半就跑了?」想起他是因为担心妹妹,祝盈君也不好多说,起身道,「我先去给你开服方子调理,明日你就继续治疗忘忧蛊。你若倒下,还拿什么去救盛相与晚晴?」 「祝姑娘说的是。」盛嘉奕从善如流。 祝盈君嗔了他一眼,吩咐丫鬟去将厢房收拾出来:「治疗忘忧蛊得一个清静的地方,我这里还算可以,要不就在这里治吧?京中见过你的人太多,最好还是先别露面。」 盛嘉奕自然听从。 祝家家庙如今只住着祝盈君与贴身丫鬟,两人住在后院,盛嘉奕与治疗蛊师则住在前院,互不打扰。 霍景煊清楚盛嘉奕的能耐,他一回京,霍景煊就总觉得阿初的心飞走了。 他怕小丫头再悄无声息地跟盛嘉奕离开,还派了一队侍卫去祝家家庙,保护盛嘉奕的同时,还能监视他,免得他再拐走阿初。 时间一晃而过,阿初收到了盛泰的回信。 盛泰一手蝇头小楷写得极好,但这次的字略微潦草,可见心中对女儿、儿子都平安活着极为高兴。 他叮嘱阿初路上危险,别轻易南下。又询问盛嘉奕忘忧蛊的治疗情况,还说就算忘记了过去也不要紧,人没事就好。 一贯条理清晰的盛相,在这封信中却显得啰嗦而唠叨,零零碎碎地嘱咐了许多,足见内心之激动。 阿初美滋滋地写完回信,连带着上次让盛嘉奕写好的信一起封好,欢天喜地地去找霍景煊。 「陛下。」她糯糯地喊。 霍景煊一听就知道有求于他,抬起了手:「拿来吧。」 「陛下真聪明!」阿初把厚厚的信封教到霍景煊手上,越想越觉得他好。 第94页 霍景煊把信交给密探,见阿初还笑着,也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什么呢?」 「开心。」阿初都不知道该怎么谢霍景煊。 「开心就好。」霍景煊看着她笑,自己心情也跟着好。 同样开心的还有盛泰。 扬州的众多同僚都发现自打丢了小女儿就愁眉苦脸的盛相,这几日终于展露笑颜,像是得了喜讯。 有机敏的官员前去打听,被盛泰随意敷衍过去。 但霍长风一直都关注着京城的动静,迟迟没见到水袖将阿初带回来,也没见到水袖等人的其余消息,推测出这支小队应当是全灭了。 即使盛泰还是愁云惨澹,他也要去探探口风。 两人谈了会儿国事,霍长风不动声色地过渡到阿初身上:「朕听说霍景煊找到的阿初妹妹是假的,盛相可曾听说了?」 若是从前,两家姻亲,霍长风对阿初又一直不错,盛泰肯定会如实相告。 但霍长风自打登基后便奢侈无度,与做皇子时做出的谦逊有礼完全不同,盛泰这才算看透他的本性。 两人在政见上也多有龃龉,只是盛泰为了盛晚晴一再隐忍。 霍长风生性多疑,若是让他知道阿初一直在霍景煊身边,难免不会多想。 即使没有阿初的叮嘱,盛泰也不打算说实话:「听说了,不瞒陛下,老臣担心女儿,暗中派人去京城看过。那不是阿初,估计是霍景煊故布疑阵,信不得。」 见他没怀疑自己,霍长风心中暗松口气:「看盛相这几日面色不错,还当是有了阿初妹妹的消息。」 盛泰年轻时耿直,但当官久了,也学会了演戏。他摇了摇头,感嘆道:「前几日去查了国库,发现去年收成不错,故而心中欣慰。只希望阿初是好好的躲起来了,千万别有事。」 尽管已经知道女儿平安,但一想起这事,这两年的牵肠挂肚再次流露出来,盛泰不禁老泪纵横。 霍长风跟着嘆了口气:「她一个女孩子失踪这么久,朕与皇后也担心得很。盛相莫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她的。」 盛泰点点头。 霍长风指了指他手边的茶,「这是皇后特地收集了梅花上的雪水所泡,盛相也该多年没喝过了,尝尝吧。」 盛泰谢恩喝茶,霍长风眼底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笑。 盛家人各个都很在乎家人,他没法把阿初带回来,但可以把阿初引出来。 晚上,盛泰被国舅爷请去吃饭,陪坐的还有扬州不少官员。 国舅爷虽没实权,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盛相打算过去露个面,稍微吃点东西就早点回府。 他还等着女儿的回信呢。 就在一群人喝酒喝到兴头上的时候,盛泰突然觉得心口绞痛得厉害,就好像有一把剪刀反覆搅动,让他连唿吸都困难。 他从椅子上摔下去,将周围官员吓了一大跳:「相爷您怎么了?」 「相爷!」 「快去请大夫!」 …… 大夫也无能为力,查不出是何病因。 霍长风派太医过去盛府守着,轮番医治也仅仅只能为盛泰稍稍缓解病痛,无法让他恢復如初。 所有人都说这次盛泰算是完了。 第47章 去扬州 霍景煊亲了阿初一下 盛泰出事时在场官员众多,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京城。 尽管霍景煊想瞒,但阿初还是知道了。 她担心得不行:「我爹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太医都治不好?」 「只说是突发急症, 谁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霍景煊眉头紧皱, 总觉得盛泰这次生病着实怪异。 阿初看着密信上的「恐有性命之忧」几字, 急得眼眶都红了:「我想去看爹爹。」 「不行。」霍景煊将密信从她手中拿出, 对上阿初倔强的眸子,缓和了语气劝她, 「霍长风的人就在相府,你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是她害怕连爹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然而望着霍景煊坚定的神色, 阿初知道他不会同意自己离京,低声道:「那我想去看看哥哥。」 因为要拔除忘忧蛊, 盛嘉奕长期属于昏迷状态。现在距离他痊癒还有一段时间, 霍景煊看小姑娘实在是难过, 便同意了, 吩咐薛城送她过去。 阿初先前来探望过盛嘉奕,直奔他所在的厢房。蛊师不在, 只有祝盈君守着他。 见到阿初哭红的双眼, 祝盈君着急起身:「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陛下他……」 「他不让我去扬州。」阿初哽咽,「爹爹病重,我想去看他。」 祝盈君也听说了这事,帮阿初擦去眼泪:「阿初别哭, 陛下也是担心你遇上危险。再等两天, 你哥哥就快好了。」 阿初努力忍住眼泪,忽然看到床上的盛嘉奕动了动,捂着脑袋坐起身来:「哥哥!」 「爹怎么了?」刚甦醒,他的嗓子有些干哑。 祝盈君去给他倒了杯热茶, 阿初把偷看到的密信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他。 盛嘉奕立刻起身:「我现在就带你去扬州。」 阿初担忧:「可是你的治疗……」 「我已经好了,什么都想起来了。」盛嘉奕说着便起身去穿外衣。 祝盈君忙跟过去给他把脉,原本以为是盛嘉奕强撑,但没想到脉象平稳,竟然真的全好了。 第95页 她沖阿初点点头,连忙道:「外头有侍卫把守,你们走密道吧。」 盛嘉奕虽然觉得霍景煊人不错,但其实也做了两手准备。上次甦醒之时,他暗中让祝盈君准备好了出远门的东西,就是怕霍景煊不放人。 「这样会不会牵连到祝姐姐?」阿初担忧地问。 祝盈君让她放心:「我爹如今也算是朝中的中流砥柱,陛下不至于为了这事就对我如何。而且,他如果想招降盛家,看在盛家的面子上,也不会降罪于我。」 「霍景煊若疯起来,不会看在家族面子上就高抬贵手。你跟我们一起走。」盛嘉奕说。 南下路途遥远,路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盛嘉奕保护阿初一人就已不易,祝盈君不想拖累他。 「那你就更要保护好阿初,他的目标是阿初,阿初没事,他又为何要降罪于我?而我若出事,你还会让阿初回来吗?」祝盈君问。 答案自然是不会。 这两人曾经商讨过霍景煊对阿初那么好,十有八-九是动心了。偏偏阿初自己没感觉出来,这会儿更是牵挂爹爹的病情,没听懂两人话中玄机。 祝盈君打开自己卧室中的暗门,引着兄妹俩进入密道,最后在后山的一个小山坡中走出来:「行囊和马匹都在山下的农庄里,你们到了就走。」 盛嘉奕还是担心:「盈君……」 祝盈君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跟你走了,就是私奔,来日即使你八抬大轿迎我过门,我这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盛嘉奕,我不想过那种日子。」 她若真的在意旁人的议论,也不会甘愿等盛嘉奕整整八年。盛嘉奕知道祝盈君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让他自己走:「我一定回来娶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祝盈君露出欢喜的笑:「嗯,我等你。但你这次一定得快点了,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再来一个八年的话,都成三十多的老姑娘了。」 「不会的,最多八个月。」盛嘉奕用力抱住她,忍着不舍告别,带着阿初迅速下山。 兄妹俩都知道现在得跟霍景煊抢时间,简单检查过行囊之后,直接骑马离开。 薛城与侍卫都只能在祝家家庙周围与前院等着,迟迟没等到阿初出来,薛城有种不祥的预感,闯了进去,却发现盛嘉奕已经不在了。 他大惊失色:「阿初呢?」 祝盈君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回后院拿了点果子,再出来时兄妹俩都不见了,我还想问公公呢。」 薛城觉得自己要完:「快去通知陛下!」 …… 兄妹俩抓紧时间赶路,但在第三天下午,还是被霍景煊追上了。 两人在客栈中被侍卫团团围住,望着站在最前面的霍景煊,盛嘉奕冷冷道:「陛下,我们兄妹只是想想去探望父亲,并非叛逃。」 「你这是带阿初去送死。」霍景煊一眼不眨地盯着被盛嘉奕护在身后的阿初,满腔怒火还不敢让她看出。 「陛下,我会小心的,我就悄悄去看看爹爹,不叫霍长风知道。」阿初低声说。 「不行,你过来,别跟你哥哥胡闹。」跟她说话时,霍景煊下意识放轻了语气。 盛嘉奕将她往自己身后藏得更好:「陛下,我爹的情况您清楚。他病成那样,我若不回去看他,还是人吗?」 「你想回去自便,但阿初得留下。」霍景煊说。 「我也想去。娘亲去世的时候我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不想再见不到爹爹了。」阿初的声音带上哭腔,又被她努力忍住。 「扬州危险。」霍景煊强调。 「危险我也要去。陛下,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阿初感激不尽。若是这辈子报答不了,来世阿初结草衔环也还您这份恩情,您就让我去吧。」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吸鼻子,故作坚强地擦掉眼泪。 若是盛泰真的死了,她却没能见到爹爹最后一面,恐怕得恨他一辈子。 霍景煊不怕她恨,但怕阿初难过。 豆大的泪珠滑落在地,霍景煊的心异常难受。 他想了很久,终是让步了:「那你得答应朕保护好自己。」 阿初意外:「您答应了?」 霍景煊狠狠剜了眼盛嘉奕,微微颔首:「跟朕过来,朕有话单独跟你说。」 客栈内除了他们兄妹,只剩下霍景煊与他的侍卫。他率先走入里面的一间雅间,阿初想跟上去,却被盛嘉奕拉住:「小心有诈。」 阿初踌躇片刻,推开了盛嘉奕的手:「哥哥,陛下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应该只是说几句话。」 盛嘉奕还想再拦,但阿初示意他看向周围,「他若不放行,我们也难以离开,就信他一回吧。」 不仅客栈中挤满了数十名侍卫,就连客栈外面都是。盛嘉奕拼死能杀出一条血路,但要护着阿初就难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看着阿初走过去。 薛城关上雅间的门,退到一边,不让任何人打搅屋内之人。 霍景煊脸色发黑,显然还不高兴着。 阿初乖乖认错:「陛下,我错了,我不该私自逃出来的。但我真的很担心爹爹,有罪的话,您等我回去再罚好不好?我保证会回去的。」 她见霍景煊只是望着她不说话,阿初悄悄去拽他的衣角,「陛下,不要生气嘛。」 第96页 霍景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护腕:「这是朕专门让人给你定制的暴雨梨花针,你贴身带着,若有有人对你不利,直接按下这枚开关,便会有数百根银针刺向对方。针上有毒,沾之毙命。」 阿初怔愣在原地。 霍景煊拉起她的手为她戴上,耐心教她使用方法,再三叮嘱她贴身携带。 阿初连连点头,有些感动:「陛下,您真好。」 「还不是比不上你爹?」霍景煊冷哼一声,又给了阿初一枚玉佩,「这是朕的信物,若有事要办,拿着这个去扬州城城西的一家茶叶铺子,找掌柜的。那是朕的暗桩,若是察觉扬州城中形势不妙,你立刻就走,别留恋,知道么?」 阿初用力点头:「嗯嗯。」掌心的玉带着霍景煊身上的温度,让她莫名安心。 然而霍景煊还是越想越捨不得:「阿初……」 阿初闻声抬头,霍景煊低头吻住了她。 阿初呆愣在原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轻柔的吻一触即分,霍景煊也意识到自己造次了,略有些不自然地说:「若是不便出逃,好好躲起来,朕会去接你。」 阿初还为刚刚的吻而震惊,木讷地点点头,红着一张脸低头出去。 屋外,薛城与盛嘉奕相看两厌。看到阿初出来,盛嘉奕立刻迎上去。 霍景煊跟在阿初身后,沉声嘱咐:「别让霍长风看见她。」 「我知道。」盛嘉奕应声,见霍景煊是真的愿意放他们离开,带着阿初就往外走。 谁知再次被霍景煊喊住了:「慢着。」 盛嘉奕有些火大,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剑。 「船给你们准备好了,骑马过去也不怕阿初出事。」霍景煊没好气道。 盛嘉奕半信半疑地跟着薛城去码头,看到那里果然停着一艘船,心中稍定。 船夫启程,霍景煊站在岸边目送他们远去,一直到船只消失在天际,他转身上了另一条船。 他喜欢的小姑娘,还是时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第48章 团圆 盛家密谈 盛嘉奕坐在船舱中, 总算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今日走不成了。」 相比于霍景煊放他们去扬州,阿初觉得刚刚那个吻更吓人。 她这才慢慢回魂,总觉得唇边还有霍景煊的气息, 小声问:「哥哥, 你亲过祝姐姐吗?」 盛嘉奕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问这干什么?」他瞥见阿初发红的耳朵尖, 突然意识到什么,勐地站起身, 「霍景煊亲你了?」 阿初没出声,脸颊更红, 低着头几乎要将头埋进衣领中。 盛嘉奕怒从心起:「我杀了他!」 他握剑往外走,听见阿初幽幽道:「你自己还亲祝姐姐了呢。」 盛嘉奕:「……」 草! 他想骂人。 他压着火气回到船舱内, 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平和地问:「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阿初抱膝而坐, 羞赧地把脑袋藏在臂弯中, 摇了摇头。 盛嘉奕狐疑:「没做别的?」 阿初点头:「嗯……」 她其实想问刚刚霍景煊亲她那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看盛嘉奕这么生气,又不敢问了。 …… 相比于骑马, 水路则舒服多了。沿着江河顺流而下, 速度也极快。 船只停在扬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兄妹俩下船后又转坐马车,辗转进入扬州城内。 霍景煊给了他们盛府的具体地址,稍加打听就能过去。兄妹俩找到路之后没有马上进屋, 而是等到天黑后, 盛嘉奕带阿初翻墙进去。 这处别院虽比不上京中的相府阔气,但也很别致。两人清楚盛泰的习惯,很快就摸到他的卧室。 趁着太医离开,兄妹俩悄悄进去。 盛泰听到脚步声, 以为是太医折返,却没想到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女儿。 「爹!」阿初欢喜地跑过去,压低了声音,又哭又笑,「您身体怎么样?」 「初初,真的是你?」盛泰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摸到阿初温热的脸,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哥哥带我回来的。」阿初说着回头,盛嘉奕站在她身后,愧疚道:「爹,孩儿不孝!」 他说着就要跪下,盛泰连忙扶住:「这哪能怪你?是梁王老贼恶毒!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体内蛊虫清干净没有?」 盛泰脸色苍白,这几日身体一直虚弱地连说话都累。可今天见到儿子女儿,他精神多了。 「都清干净了。您身体如何?」盛嘉奕帮盛泰盖好被子,担忧地打量着他。 盛泰长嘆口气:「也不知道是老了还是如何,说病就病了。你们是听了这消息才匆匆赶来扬州?」 阿初点头。 「那一定累坏了,爹吩咐人去给你们收拾屋子,好好休息一晚。」盛泰说着就要喊人,被盛嘉奕拦下:「我和妹妹不住家里,免得霍长风知道。」 盛泰听他语气不对,皱眉问:「怎么了?」 阿初撅嘴道:「有件事怕您担心,我就没写在信中。霍长风派人杀我。」 盛泰震惊:「什么?为何要杀你?」 「不知道。」阿初把家庙和上元节那晚的事如实告诉盛泰。 第97页 盛泰捂住发疼的心口,喘息着道:「若他真对你起了杀心,那也应该不会放过我和晚晴。晚晴刚生下孩子,他应该不至于做得太过。我……」 他想起自己病倒那一天在宫中喝的茶,见阿初也大了,也就没瞒着她,将自己的推测说了,「我怀疑过是他害我,可若想杀我,有的是办法,何必用这种毒不死的人毒-药?」 「或许他是想用您重病一事引阿初过来。」盛嘉奕握紧了拳头,庆幸他们小心,即使进盛府也没走大门,不然早就让霍长风知道了。 盛泰没想明白,但知道阿初现在不能在这里久留,挑要紧地问:「霍景煊对你真的很好吗?」 阿初点头:「嗯,这次能来扬州也是因为陛下放行。他还找蛊师拔除了哥哥的忘忧蛊。」 提起霍景煊的好,阿初能说一天一夜不带重样的。 盛泰心中虽有怀疑,但霍长风这边显然更危险,对盛嘉奕道:「那你们先别露面了,我没事,你们赶紧回京城去。两边迟早会有一战,我与晚晴深陷泥淖,你们得平平安安。」 提起盛晚晴,阿初迟疑道:「我觉得姐姐嫁给霍长风,可能并不开心。」 屋中两人齐齐看向她,盛泰着急问:「为何这么说?」 阿初便将青玉簪和盛晚晴那封信的事说了。 盛泰与盛嘉奕同时想起阿初出生时的批命,错愕地对视一眼,想通了霍长风刺杀阿初的原因。 「他也太贪心了!」盛泰怒斥,带起一阵咳嗽。 阿初连忙为他拍背,不明白盛泰为何这么说。 盛泰一直都不愿人提及阿初的批命,一是「皇后命」这话过于扎眼,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还不定这么编排盛家,容易引起皇家忌惮。 其二,盛泰不信人的一生光靠批命就是算准。他不求女儿做皇后,只想她过上平安富足的一生。 因此父子两人开始都没想起「皇后命」一事,直到阿初提到青玉簪是霍家皇后专属。 霍长风竟然敢当着盛晚晴的面把簪子给阿初,这简直是在羞辱盛晚晴! 盛泰气得锤床:「他眼里还有晚晴吗?当初求娶之时说得好听,什么此生只有晚晴一人。结果呢?登基没两年就纳妃娶妾,看在晚晴无所出的份上,我也不说什么。可他竟然……竟然还……」 他气得喘不上气,又是一阵咳嗽。 阿初给他拍背顺气,不明白地问盛嘉奕,「竟然什么?」 「没什么,就是他对晚晴不尊重。」盛嘉奕不想阿初知道这些腌臜事。 盛泰也一样,喝了口热茶,缓了口气说:「初初你别管了,明日一早开了城门就与你哥哥离开。」 「爹,那朝局该如何处理?」盛嘉奕问。 他有抱负、有理想,也有能力一展宏图,他想找个明主。 盛泰长嘆口气,没有回答,而是沉声问:「你怎么看?」 盛嘉奕思索道:「一路走来,我一直都注意着沿途情况。说实话,霍景煊那边的确比这里好很多。没有荒田、没有流民,不说家家富足,但至少比先帝在时要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盛泰就能自己比较了。 霍长风手中的江山还不如先帝那时候,甚至现在扬州城外还有冻死的乞丐与与饿死的难民。 盛泰这些年为霍长风奔前走后,护着大齐江山,却也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长嘆一口气,缓缓道:「我明白了。晚晴出了月子约摸会来看我,到时候我再问问她。」 得知盛泰重病后,盛晚晴着急之下动了胎气,所幸母子平安,顺利生下个男孩儿。 虽然早产了半月,但孩子身体康健,在阿初来扬州的路上,已经被霍长风立为太子。 「太医开的药,您别吃了,指不定霍长风加了什么东西。」盛嘉奕嘱咐。 「我心中有数。」 三人说了一晚上的话,一直到天蒙蒙亮,盛泰担心阿初暴露身份,催促他们离开。 盛嘉奕再次带着阿初翻墙离开,等着开城门后离开扬州。 虽然两军对峙着,但还留着一扇城门,用以运送城中物资。同时也有人员往来,只是盘查得相当严格。 然而这次天亮后,城门却迟迟没开。 等着出城的人都守在门口,大清早就吵个不停。盛嘉奕带着阿初隐匿在人群中,望着紧闭的城门,有些不安。 日上三竿,在人群的吵嚷下,终于有守城将领出来答覆众人:「陛下有令,严查城中细作,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得查到什么时候?」有人不满地问。 「等细作查出来,自会开门。」首领喊完,重新回到城楼之中。 盛嘉奕见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城门,带着阿初离开,藏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 阿初小声问:「哥哥,会不会是我们被发现了?」 「若是发现我们,就该直接去家里抓人,而不是守在这里。别着急,咱们找个地方躲两天,开城门了再走。」 阿初点点头,心想若是走不了,她再多陪两天爹爹也成。 一整天过去,城门果然没开。盛嘉奕无奈,只得带着阿初又翻墙回盛府。 盛泰嘆息道:「今日蔚蓝来看我,说到了这事,我就猜你们走不成。关城门倒不是因为你们,而是霍长风收到霍景煊秘密离京的消息,担心他是南下准备攻城了。」 第98页 阿初惊讶:「陛下还没回京吗?」 「据探子说是没有,我估摸也快开战了。先前有梁王与西北各部落掣肘时他都能打下半壁江山,如今没了这两大心腹之患,霍景煊的进攻只会更勐。霍长风想赢怕是难。」盛泰为了大齐劳心劳力,一想到自己要看着齐亡,悲从中来。 「奕儿,若是开战,你好生护着初初。晚晴那儿有爹爹,即使保不住那孩子,爹也得保住她。」盛泰道。 盛嘉奕应声。 阿初小声提议:「我们能不能带着姐姐一起先逃了呀?反正霍长风不是个好皇帝,对姐姐也不好,还不如让霍景煊一统呢,至少百姓能过得好一些。」 父子俩同时看向她,都没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管家慌忙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陛下请留步,相爷还病着,实在是不宜见人。」 屋中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第49章 行踪暴露 朴素到可怜的霍景煊 盛嘉奕立刻带着阿初想从后面翻窗出去, 但窗户刚打开一条缝,就看到霍长风带来的侍卫冲过去守在屋后,显然是收到消息特地过来拿人的。 眼看管家的声音越来越近, 屋内却连个藏身之地都没有, 阿初将盛嘉奕推进屏风之后。 与此同时, 霍长风推门而入。 阿初只来得及藏起一半身子, 正好被他看到。 霍长风愣了片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阿初妹妹回来了啊。」 阿初硬着头皮上前见礼:「阿初见过陛下。」 霍长风示意她起身。 两年没见, 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是个绝色美人。 姐妹俩各有不同的美, 盛晚晴属于端庄典雅,阿初则多了几分灵动活泼。 霍长风眼神落在阿初身上便有些挪不开, 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泰不着痕迹道:「今儿个刚回来。」 霍长风的注意力被拉走, 回头看他:「盛相身体如何?」 盛泰嘆了口气:「还是老样子, 所幸阿初平安归来, 老臣也就放心了。」 「阿初这两年都在哪里?」霍长风问。 这事还没有对口供,阿初扯谎:「被一户好心人家收留了。」 「也是上天保佑。」盛泰接口道。 见她没说实话, 霍长风也懒得再问。左右人已经回到扬州, 谅她也逃不掉。 「这两年晚晴也很牵挂阿初,若是得知她平安归来,想必很高兴。阿初不如随朕一起回宫吧,去见见你姐姐和小外甥。」霍长风笑容温和得体, 就像以前那样。 可阿初一想起他几次三番派人杀自己, 便后嵴发凉。 盛泰虚弱地说:「皇后娘娘还没出月子,阿初毛毛躁躁的,万一打扰了可怎么好?」 「阿初过去,她高兴还来不及, 怎么会是打扰?」霍长风问。 「阿初还要照顾爹爹呢。」阿初说。 霍长风敏锐地发现不对劲,阿初从小就很依赖盛晚晴,但凡能进宫去找她就从来不会拒绝,怎么今儿个再三婉拒? 难道是他派人去京城杀她一事败露了? 转念之下,霍长风觉得这不可能。他派去的都是死士,哪怕自戕也不会出卖他。 而且他们都清楚落入霍景煊手中会生不如死,一旦陷入绝境,立刻就会咬破口中毒-囊,不会给霍景煊审问的机会。 那是怎么一回事? 霍长风猜或许阿初真的只是牵挂盛泰病情:「只是去陪你姐姐说说话,回头就能回来照顾盛相。」 阿初其实很想去见盛晚晴,但害怕自己跟霍长风走后陷入危险,反而让大家为她操心。 「等姐姐出月子了,她也可以来看我和爹爹呀。」阿初说。 这话若是放在以往,盛泰肯定会说她没规矩。但如今知道霍长风那点龌龊心思,盛泰心底还是更护着自己女儿,只当自己身体虚弱地说不出话。 霍长风自然也不能因此而跟阿初计较,无意间扫过先前阿初走出来的屏风,想起自己收到的线报,笑盈盈道:「阿初变了,以前可都恨不得住在宫里呢。现在居然都不愿去探望你姐姐了。」 阿初忙辩解:「阿初不是这个意思。」 「朕明白。」霍长风闲庭漫步似的走到屏风前,忽然抽出侍卫手中长剑,直刺向屏风之后。 这是一扇针织屏风,他一动手,跟进来的侍卫齐齐拔剑,将屏风搅碎,露出藏在后面的人。 阿初与盛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别动手!」 霍长风却只想杀了那人! 然而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他惊得瞪大了眼睛:「盛嘉奕?!」 盛嘉奕压住眼底怒火,拱手行礼:「见过陛下。」 霍长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盛泰与阿初。 他收到的线报是霍景煊和阿初同时离京,可能来了扬州。以阿初的性格,来扬州绝对会来探望盛泰,因此才着急赶来捉人。 他一直以为陪阿初来扬州的人是霍景煊,怎么会是盛嘉奕? 他不是早死了么! 「这怎么回事?」霍长风语气带火,不知道盛嘉奕清不清楚当初是他促成了那场阵亡。 原本若盛嘉奕没暴露,他在暗处还能办不少事,乃至将阿初与盛晚晴偷偷带出扬州都有可能。 但他现在暴露了,只能另想办法。 第99页 盛泰压住心底的失望,笑着道:「其实也正想与陛下说呢,奕儿没死,他受重伤失忆了,最近才恢復记忆,又正好与阿初遇见,兄妹俩才一起来了扬州。」 「刚刚你怎么不说?」霍长风半信半疑。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大晚上的,臣怕引起恐慌。即使陛下不来,明日臣也是要上摺子说明此事。」盛泰说得情真意切。 阿初点头附和:「嗯嗯,阿初正要跟陛下说这事呢,陛下就先动手了。」 霍长风不清楚他们一家打什么主意,但盛嘉奕还活着一事对他威胁太大了。 他之所以设计害死盛嘉奕,就是为了能将相府所有人都握到手中。 盛嘉奕死了,盛泰因丧子之痛病得差点一命呜唿,堂堂相府只剩下阿初姐妹,无人能撑起盛家门楣,霍长风才敢对盛晚晴下手,逼她解除与霍景煊的婚约。 盛泰只剩下这两个女儿,阿初还小,他迎娶盛晚晴,盛泰就会不遗余力地帮他夺位。 而盛晚晴为了盛家,为了盛泰与阿初能平安生活,只能依附于他,踏踏实实做他的皇后,至今不敢将强-暴一事泄露半分。 等到来日阿初长大,他可以让盛晚晴自请退位,也可以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将后位空出来。他再迎娶阿初,所有人都会夸他情深意切、贊他对盛家偏宠,而盛泰更是只能支持他。 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盛嘉奕死了,盛泰老去,盛家没了指望。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出将入相,盛泰为了能让两个女儿过上安稳生活,只能为他做事。 可现在盛嘉奕居然还活着。 若是让盛晚晴知道这事,父亲与妹妹还有人能庇佑,以她的性子,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霍长风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没敢当场对盛嘉奕动手,而是挤出一抹笑意:「活着就好,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盛嘉奕客客气气地应和,还想很多年前那样,没让人看出异样。 派人将碎掉的屏风收拾好,霍长风也不想跟盛嘉奕多呆下去,嘱咐阿初明日记得进宫去陪盛晚晴后,他面色铁青地带人离开。 盛嘉奕代替盛泰将人送到盛府门口,一路上见到他的下人差点吓疯。 盛嘉奕还煞有介事道:「陛下您看,就是因为怕谁见了臣都觉得见了鬼,家父才不得不先把消息瞒下去,等明日天亮后再公布。」 霍长风皮笑肉不笑:「盛相有心了。」 一直确定霍长风等人消失在巷口,盛泰才转身看向头顶的门匾。 「盛府」两字遒劲有力,一看就是盛泰自己所写。 盛嘉奕想起阿初说盛晚晴婚后并不开心,眸色微暗。 他与盛晚晴只差了两岁,了解盛晚晴懂事隐忍的性格,却也明白她不会处处委屈自己。 若嫁个寻常官宦人家,过得不开心了,和离就是。可偏偏她成了皇后,只能被皇帝厌弃,而不能休了皇帝。 也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年,盛晚晴受了多大委屈。 盛嘉奕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往里走去。 现在他既然回来了,就得让家人都好好的,再不受半点委屈。 管家得知少爷与二姑娘都平安归来,别提多高兴了,赶忙张罗人收拾屋子。要不是阿初拦着,他还想去放串鞭炮庆祝一下。 盛嘉奕回到屋内,阿初正发愁:「如今霍长风见过我和哥哥了,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了。」 「没事,只要城门打开,你们就走。扬州的事有爹爹扛着,别怕。」盛泰宽慰。 「可这会牵连您与姐姐。」阿初担忧。 盛泰自己倒是不怕,但心疼大女儿。 盛嘉奕道:「明日我与阿初入宫,霍长风既然嘱咐过了,我们不去也不好。正好我也想见见晚晴,有我在,霍长风应该不敢做什么。」 阿初点头表示同意:「我也想见姐姐。」 盛泰思索一番,也没拒绝:「那好,你们进宫去陪晚晴说说话,探探她的口风。」 第二日一早,阿初才用过早膳,丫鬟便匆匆来报:「二小姐,宫中来接您和公子了。」 盛嘉奕冷笑,来得倒快,生怕他们不去似的。 兄妹俩对视一眼,与盛泰告别后,前往宫中。 扬州行宫自然不能与京城的皇宫相比,但景色也非常雅致,有着南方的温婉与秀丽。 路过一片小湖,发现里头荷花开的正盛,阿初惊讶:「这个季节就有荷花了吗?」 带路的宫人笑盈盈道:「这是陛下特地命人引来了行宫后山的温泉水,荷花养在温泉之中,自然就盛开了。」 「还有这些桃花,也是从更南边的地方移植过来的。路上一直用炭火暖着,到现在花儿都还在呢。」 这么一对比,只知道埋头批摺子、议国事的霍景煊,简直朴素到可怜。 第50章 见盛晚晴 霍景煊对你好吗 宫人有意在阿初与盛嘉奕面前渲染行宫奢华, 扬州城外的悽惨与他们毫无关系,甚至那样只会更加衬托出他们的高贵与不凡。 阿初敷衍地笑了下,见到站在不远处的紫桃, 面露喜色, 提起裙子跑过去:「紫桃!」 「二小姐!」紫桃欢喜应声, 也连忙朝她迎去, 「娘娘猜着您和少爷该来了,特地派奴婢来迎您二位。」 第100页 她看到不远处快步走来的盛嘉奕, 一想起这些年盛晚晴受的苦,双眼发酸, 忍着眼泪行礼,「紫桃见过大少爷!」 「起来吧。娘娘如何?」盛嘉奕示意她边走边说, 一行人的脚步都比刚刚快了许多。 「娘娘身体已无大碍, 昨日陛下告知娘娘您与二小姐都平安到了扬州, 娘娘欢喜得一晚上没睡着。一早就让厨房做了吃食, 都是您二位爱吃的。」 阿初心底涌起满满的幸福:「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紫桃从小跟在盛晚晴身边,对盛家感情很深。如今盛嘉奕回来, 她想把一切都说出来, 可偏偏身旁有霍景煊的眼线,又只能忍住。 一行人到了映雅轩,看到倚窗而坐的女子,阿初欢喜地扑进她怀中:「姐姐!」 见到她, 盛晚晴眉间忧愁淡去, 露出真心实意地笑:「阿初,可算是见到你了。」她抱着阿初,看到盛嘉奕,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才忍着眼泪说,「大哥怎么黑了这么多?」 盛嘉奕失笑:「太阳晒的,没办法。别哭了,咱们一家也算团圆了。」 盛晚晴点点头,低头擦掉眼泪。 阿初朝四下张望:「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盛晚晴眸色微暗:「他在太后那里。」 盛嘉奕蹙眉:「不养在你身边吗?」 紫桃瞥了眼角落里站着的眼线,连忙道:「娘娘身子不好,太子殿下便交由太后照料。」 太子自有乳娘与宫女照顾,哪需要盛晚晴费心,这显然是託词。 怕隔墙有耳,盛嘉奕也不好再问。 阿初知道盛晚晴与太后不对付,猜到这恐怕不是姐姐自己的意思。她刚刚看到紫桃瞥着墙角那人在说话,推测这人是霍长风的眼线,便也没多问,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这是我给太子殿下的礼物。」 「阿初长大了,也知道送人礼物了。」盛晚晴含笑将锦囊打开,里面是一片小巧精緻的长生锁,正面刻着「康健如意」,背面刻着「喜乐平安」。 盛嘉奕也拿出自己的礼物,太子殿下属猴,他就送了一对纯金打造的小猴子。雕像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这是他们得知盛晚晴产子后,趁着船只靠岸补给的时候,在路上置办的。虽然简陋了些,也是一番心意。 「有心了,我替他谢谢你们。」盛晚晴吩咐紫桃收好。 盛嘉奕心疼道:「都说怀孕生子后人会胖些,你怎么反而比我出征前还瘦?」 「可能是南迁后有些水土不服。」盛晚晴笑得有些勉强。 盛嘉奕心想都过来两年了,哪还能水土不服? 他看出盛晚晴不想说,也不好追问。 「不说这些了,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吃点东西吧,我特地让你给你做了水晶虾饺。」盛晚晴拉着阿初去桌边,上头都是她爱吃的点心。 阿初一边净手一边打量着桌上的吃食。 盛晚晴看见了取笑她:「馋了吗?没在府里用早膳吗?」 「姐姐这儿的好吃,我用了早膳还能吃三碗胡辣汤。」阿初倔强道。 她从前就这样,盛晚晴莞尔一笑,心底却有些着急,也不知霍长风接下来对阿初是何打算。 吃了两个水晶虾饺,阿初端起胡辣汤,一个没注意,半碗胡辣汤都撒到了身上。她着急站起身,但整件衣服都弄脏了,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盛晚晴:「姐姐……」 「还说想抱太子殿下呢,你这毛手毛脚的,怎么抱?」盛嘉奕嫌弃地帮她把翻到的汤碗扶正。 盛晚晴一如既往地维护阿初:「大哥你就别数落阿初了,我那儿有新做的衣裳,随我去换一身。」 她拉着阿初去内室,盛嘉奕见眼线宫女也想进去,忙道:「你进去干什么?还不去打水?」 屋内同时想起阿初嘱咐盛嘉奕不准吃独食的话语,眼线心想也出不了事,应声离开。 然而她一走,屋内的阿初立刻变了脸色,拉着盛晚晴的衣服小声问:「姐姐,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盛晚晴脸色微变,连忙朝四周望去。确定屋内除了他们只有紫桃,这才放心。 她示意紫桃去门口守着,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那枚青玉簪的含义了。」阿初说。 盛晚晴脸色大变:「他跟你说的?」 阿初摇摇头:「我收到了你写的信,发现内外意思不同,猜测你受人胁迫。后来从青玉簪上看到簪尾有个『霍』字,就去司珍房问了下。姐姐,他把这样意义非凡的东西随意赏人,根本就不尊重你!」 见阿初并不知道霍长风的心思,盛晚晴瞧着眼前越来越漂亮的妹妹,想起之前霍长风的话,低声问:「阿初,这两年你一直在霍景煊的宫中吗?」 阿初把自己如何进宫、又如何进含章殿的事一一说了。 盛晚晴犹豫片刻,问:「霍景煊对你好吗?」 阿初点头,想起分别前的吻,特别心虚,小声说:「他说如果爹爹愿意归降,他既往不咎。」 盛晚晴松了口气:「那你带着爹爹和哥哥去归降他。」 纵然阿初也是这个打算,但这话从盛晚晴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她吃惊:「姐姐,你……」 盛晚晴打断她:「时间紧急,我先说。我说这话不是出于对他的私心,而是为了盛家。霍长风不是个好人,你别信他,先前大哥战死一事就是他在背后捣鬼。」 第101页 阿初震惊,想说什么又被盛晚晴抢先,「这些你回去再告诉爹爹和大哥,先听我说。如今大哥平安归来,霍长风肯定还会再找机会对他下手,让他务必小心。」 阿初点头,盛晚晴继续嘱咐,「霍长风不是个好皇帝,朝政之事轮不到我们置喙,但爹爹心中肯定有数,你只需要说服他归降北周。我看不久周军就会南攻,你们尽快动身离开扬州,别再捲入战火中。」 「你跟我们一起走。」阿初说。 盛晚晴摇头:「我目标太大,一旦离开,霍长风立刻就会察觉。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可是……」 阿初还没说完,守在门口的紫桃大声道:「水来啦!」 姐妹俩都知道这是提醒,阿初改口道:「可是我不喜欢这件衣服。」 盛晚晴也换了语气:「这件好看,石榴红多配我们阿初。」 眼线宫女走进来,就看到阿初对着盛晚晴的衣柜挑三拣四,还是小时候那样的不懂事。 她就说是陛下多心了,皇后娘娘早就被这深宫磨灭了锐气,哪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如今有了小太子,她肯定全身心都扑在孩子身上了,就指望着陛下开恩将孩子还回来,怎么敢再胡说八道? 她伺候阿初简单地擦洗了下,很快退出去。不一会儿,阿初也换上新衣服出去了。 盛嘉奕笑道:「阿初你可赚了啊,进宫一次还捞件衣服回去。」 「哥哥要是羡慕,我那件脏衣服就给你了。」阿初说。 盛嘉奕连连摆手。 因着有眼线在场,兄妹三人有些话也不好多说,但如今见了一面,也都算放心了。 盛晚晴留了两人吃午饭,用过午膳,霍长风将盛嘉奕叫去。 姐妹俩的心都提了起来,盛嘉奕笑道:「我去看看,阿初你陪着姐姐。」 这话其实是说给盛晚晴听的,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盛嘉奕跟着传旨太监离开。 霍长风不敢在行宫中公然下手对付盛嘉奕,他想了一晚上,决定故技重施。 他将盛嘉奕封为宣威将军,调入扬州大军之中,并许诺只要盛嘉奕立下战功,立刻就能再给他升阶。 八年前盛嘉奕就是这一官职,如今恢復原职倒也不算什么。可盛嘉奕在梁王身边呆久了,看惯了人心算计,总觉得这里头有事。 他没表露出来,领了官印谢恩。 霍长风还宽慰他:「也是可惜了,这八年时间若是没有荒废,你少说也是辅国大将军了。」 盛嘉奕:「天意弄人,没办法的事。」 「朕手里能用的人也不多,才让霍景煊那般嚣张。如今你回来就好了,想必不日就能把周军打回西北。等爱卿帮朕夺回京城,朕还想给太子好好操办周岁宴。」 盛嘉奕挑眉,心想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他故作惋惜:「臣刚刚在映雅轩都没见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从小就喜欢孩子,可惜身体不好,不能自己看着小太子长大了。」 「在太后身边养着也一样,晚晴随时能去探望孩子。等她身子好一些,朕就把孩子送过去。」霍长风温和地说,好似真的是以为极其关心妻子的好丈夫。 盛嘉奕顺杆爬:「或许有孩子陪着,娘娘也能快点好起来。左右有乳娘与宫女们,小太子也不需要娘娘费多少心。陛下您说呢?」 霍长风:「……你说得有理。」 第51章 阿初发威 二姑娘要上天啊 盛嘉奕的出色全京城有目共睹, 甚至可以说与他同龄的公子全活下他的盛名之下,常常因为什么都不如他,而被家中长辈数落。 霍长风忌惮盛嘉奕的实力, 吩咐人将太子送回盛晚晴身边, 同时问:「对了, 你是怎么和阿初遇上的?」 昨晚他们已经对过口供, 盛嘉奕从容不迫道:「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我在乡下偶然见到了阿初, 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乡下?」霍长风不信,他的线报清清楚楚写着阿初是在霍景煊的宫中。若盛嘉奕已经和霍景煊暗中联手, 那就遭了。 盛嘉奕点头,霍长风再三试探, 他都咬死是乡下。 只要霍长风没亲眼见到阿初在霍景煊做宫女, 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能问出结果, 霍长风也只能放弃, 与盛嘉奕一道去了映雅轩。 阿初正在逗小太子,见霍长风来, 只略坐一坐就告退离开。 屋中没了旁人, 霍长风面上的温和消失,冷冷道:「你倒是有个好哥哥。」 盛晚晴脸上的喜悦同样消失,不咸不淡道:「他要是不好,你也不会杀他。」 霍长风睨她:「你要是不想他死, 就管住自己的嘴。」 盛晚晴没有出声。 「阿初既然回来了, 就让她多进宫陪陪你。太子就先在你这儿照顾着,朕看阿初也很喜欢他。」霍长风抱起摇篮中的孩子,眉眼温和了三分。 盛晚晴始终落在孩子身上的眼神挪开,懒得回应, 心中却打定主意不会再让阿初进宫。 …… 回到家,阿初把盛晚晴的话如实转告。 盛泰震惊:「什么?奕儿的死与霍长风有关?」 「姐姐是这么说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宫中有人盯着我们说话。」 盛泰看向盛嘉奕。 盛嘉奕道:「当年我们被围困了很久,一直没有援军过来。军中粮食不足,我带人突围想闯一条生路,但计划被泄露,反而中了敌军的埋伏。」 第102页 「这事传到朝中,说是因为之前霍景煊发往辽东的粮食不够,导致你们提早耗尽粮食,不得不突围。因此这笔帐算在了霍景煊头上,他被先帝贬为庶人,驱逐出京。」盛泰说。 「每月送往前线的粮食的确不足量,但并非是霍景煊执掌户部后才开始。相反,他掌管此事后,到军中的粮食还多了些。不过在我们被包围前,粮食数量急剧减少。我写的家书也都石沉大海,应该是没到您手中。」盛嘉奕苦笑。 盛泰点头:「想必是被人截了。霍景煊当时初出茅庐,正是需要建功立业的时候,他没动机害你。反而是霍长风,户部先前就都是他的人,霍景煊刚接手户部不久,底下盘根错杂,总有人能找到机会做手脚。」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次霍景煊有的是机会杀我,但他都没动手。若八年前真是他有意害我,这次见我活着,不会轻易放过我。」 父子俩大致将当年的事还原出来,盛泰恼火道:「将士们在边塞卖命,他却拿他们的性命构陷手足,可真是厉害!这些年要不是为了晚晴能坐稳后位,我也早就想辞官了。既然这次晚晴也让我们走,那走就是。只是她怎么办?不能丢下她。」 「您和阿初先走,我去接她。今日进宫时我把布局记住了,应当没问题。」盛嘉奕道。 盛泰本不想同意,但想到自己这病怏怏的身子,长嘆一声:「还好你回来了,不然爹一个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几日霍长风盯咱们盯得紧,估计走不了。他让我明日就赴任,我正好去看看扬州的布防情况。您先安心养病。」盛嘉奕说。 盛泰不放心地看向阿初。 阿初不明所以,觉得在父兄身边很安全:「有爹爹和哥哥在,霍长风杀不了我。」 「这几日你就呆在府中别出门了。」盛泰嘱咐了一句,让阿初先回去休息,自己还要再和盛嘉奕商议接下来的具体盘算。 阿初应声离开,盛嘉奕关上门,对盛泰道:「爹,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霍景煊……」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似是不大想说这事,「好像看上阿初了。」 盛泰惊了:「什么?阿初不是说她在霍景煊身边做普通宫女吗?」 「她哪好意思说这事?先前她在,您没见我都不好意思提吗?我就是担心她小小年纪被霍景煊骗了。还担心霍景煊是气您与晚晴退婚,拿这事报復阿初。」盛嘉奕忧愁道。 盛泰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先前我一直觉得霍景煊不错,办事妥当、为人可靠,因此他被圈禁之时,哪怕皇后暗示该退婚了,我也还在想办法挽救。可谁知一日晚晴从宫中回来把自己在屋中关了许久,第二天出来就说要退婚。我问原因,她只说不想被牵连。后来我去见先帝,先帝也是这意思,看晚晴不想嫁他,便索性将婚约解除了。霍景煊想报復就尽管找我,动阿初算什么?」 「那他要是真心想娶阿初呢?」盛嘉奕问。 盛泰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甚至因为霍长风辜负了盛晚晴而有些恼火:「不嫁。我们盛家的女儿,就非得去他们霍家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些也都是后话了,眼下还是得考虑这么应付霍长风,他可看中了初初身上的皇后命。」盛嘉奕才说完,看到阿初推门进来。 屋中气氛一窒,盛嘉奕忙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手炉忘拿了。」阿初拿起桌上的手炉,好奇地问,「什么皇后命?」她匆匆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父子俩对视一眼,见瞒不下去,索性说了。 阿初愕然:「我怎么不知道?是真的吗?」 「批命是真的,但是不是皇后命就不知道了。」盛嘉奕其实还担心霍景煊与霍长风一样,只是单纯了看中了阿初的命格。 阿初觉得荒唐:「霍长风就为了这个而要杀我?」 「他那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盛泰想起来就火大。 给阿初办满月酒时,盛府门口来了个游方道人。盛夫人体恤,便派人准备了一顿素斋与盘缠。 道人感激,主动为阿初算了一卦,说出了皇后命。 虽然当场盛夫人就说他胡扯,但在场的还有几名贵夫人,消息就这么传出去了。 好在盛家严防死守,十多年过去,也无人再提这事。 可有心人听进去了却一直都记得。 阿初气霍长风荒唐的同时,想起了霍景煊。他会不会也是看中了这所谓皇后命的命格呢? 忽然她心里就有些失落。 阿初呆愣楞地回房,连手炉都忘了拿。 盛嘉奕赶在天黑前又去为盛泰请了位大夫,并给他看了太医开的方子。 药方乍一看没问题,用的都是上好的补药。但问题是盛泰身体很虚,一下用这么多补药,虚不受补,身子反而更难见好。 盛嘉奕为大夫另外安排了住处,让他为盛泰医治。一剂药下去,第二天一早,盛泰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 用过早膳,盛嘉奕去扬州军营查看情况。 阿初给盛泰煎熬,瞧着手脚麻利的小女儿,盛泰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阿初真的长大了,都会生火了。」 「我还会洗衣服呢,洗得可干净了。」阿初有点小骄傲,她也是去了浣衣局才知道不同的衣服有不同的洗法,她甚至还找到了偷懒的方法。 第103页 她服侍盛泰喝了药,心想等过段时间爹爹身体好些,霍长风放松对他们的监视,一家人就逃出扬州。 父女俩说了好一会儿话,盛泰渐渐扛不住药中的安神成分,慢慢睡着。 阿初为他掖好被子,悄步出门。 不多久,丫鬟前来禀告:「二小姐,皇后娘娘派人来您入宫。」 昨天盛晚晴就嘱咐她别再进宫,这绝对不会是盛晚晴的意思。 「说我在午睡,让他们先回去吧。」阿初说。 从前伺候阿初的丫鬟婆子都死了,现在这批是到扬州后新买的。虽也办事可靠,但明显是第一次遇见这事。 丫鬟楞了一下,被阿初催了一句,才转身去回话。 不一会儿,丫鬟又回来了,一脸为难:「宫中的姑姑说请您起来,皇后娘娘有要事相商。」 阿初蹙眉:「你确定他们说的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丫鬟点头。 阿初丢下书走出去,看到大厅中站着宫女太监一群人。 为首的太监阿初不认识,确定不是盛晚晴身边的人。 她只当没看出来,笑眯眯地问:「公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吗?」 「正是。」太监应声,「娘娘思念二姑娘,轿辇已经备下,请二姑娘入宫一趟。」 「那姐姐有没有跟你们说我有起床气?」阿初问。 被她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太监懵逼地摇了摇头。 「我睡得正香呢,结果被你们搅和了。姐姐怎么会教出你们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阿初声音微扬,厅中下人具是心神一凛,心想二姑娘从前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怎么今日也发起脾气来?起床气这么大的吗? 太监连忙告罪赔笑:「是奴婢莽撞,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一派胡言!我姐姐身边才没你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宫里的人都懵了。 盛二姑娘要上天啊! 第52章 替天行道 阿初无所畏惧 太监压住心中震惊, 讨好地朝阿初走去:「姑娘……」 阿初没理她,看向管家:「愣着干什么?」 管家回神,连忙喊侍卫将人拖下去。 相府侍卫训练有素, 三两下就将人按在了条凳上。 一板子下去, 太监惨叫一声, 嘶声大喊:「二姑娘!我是陛下身边的人!您不能打我!」 阿初才不怕他:「一会儿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一会儿又说是陛下的人,连自己是谁派来的都前后不一, 说不定是个细作。打完绑起来,送宫里去交陛下处置。」 管家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连连应声,同时叫侍卫把人嘴给堵上, 免得再喊出什么来。 二小姐以前可从不会处置下人, 都是交由相爷定夺, 这次回来可真是长大了。 管家欣慰的同时, 也有些心疼,也不知道二小姐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厅中其余宫人面面相觑, 想开口却又怕被打板子, 直到另一个为首的宫女硬着头皮道:「二姑娘,宫中所有人都是陛下的奴才,方公公这么说也没错。」 「那他是想拿陛下来压我吗?」阿初反问。 「当然不是。」 「那你说什么?」阿初不跟她啰嗦,起身直接走了。 宫女讨了个没趣, 等着二十大板打完, 一行人抬着刚打完板子的太监回宫復命。 霍长风气了个半死:「没用的东西,连请人都不会了吗?」 挨打的太监倒在地上,连连喊冤:「奴才冤枉,二小姐不由分说就派人打了奴才, 还不信奴才是您身边的人。」 「朕不是让你们说是皇后的人吗?」霍长风恼怒。 太监意识到失言,哭着道:「一开始说了,但二小姐不信,奴才心急之下才……」 「废物!」 太监屁-股疼得厉害,已经把阿初记恨上了,趁着霍长风还在气头上,努力给他上眼药:「陛下,奴才挨打不要紧,可盛二姑娘这般不把您放在眼中,可见平时盛家对您也定然是阳奉阴违。」 「住嘴吧你,少在里头搬弄是非。朕认识阿初十多年,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定然是你们这帮奴才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今日去接人时惹恼了阿初。滚出去!」霍长风怒斥。 一行人连忙滚了。 霍长风撑在桌案边缘,眉头紧皱。 盛嘉奕与阿初平安归来的事已经传遍整个扬州,各府都带着贺礼上门探望,甚至还有些人已经表露出要与盛家结亲之意。 如今扬州城中适龄公子不少,若是阿初真的与别人定下婚约,他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霍长风思来想去不放心,沉声道:「常福,你亲自去一趟盛府,把阿初接进宫来,就说是皇后的意思。」 常福应声。 …… 盛府中,阿初正在等霍长风派来的第二波人。 据盛泰所说,霍长风到扬州后挥霍无度,引起了不少大臣的不满,被联名进言过。 若是先前还在京中,皇位固若金汤,他从不理会这些劝诫。但现在扬州城外风雨飘摇,霍景煊的大军近在咫尺,霍长风也就稍微收敛了些。 他这次假借盛晚晴的名义来接她,也是不想把这事闹大。 只要霍长风有所忌惮,那就好办,就是再来一波人阿初也不怕。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了,进来的竟然是紫桃。 第104页 阿初还没来得及开口,紫桃慌慌张张进屋便抓住她的手往外走:「陛下派常福来接您了,娘娘让我来通知您快走。」 常福是霍长风身边的心腹大太监,他亲自来,倒有些麻烦。 阿初站在门边没动:「哥哥还没回来,我一个人走了,霍长风会牵连府中其余的人。」 紫桃一惊:「大少爷呢?」 「他去军营了。」 紫桃着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您不能留下,不能跟常福进宫!要不您躲起来吧?陛下应该还不敢搜查相府。」 阿初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霍景煊也说过同样的话。 躲过去倒是不难,难得是怎么把盛晚晴从宫中带出来。 紫桃收到消息就赶来通知阿初,但其实也就比常福早到片刻。两人没说几句话,外头就通报常福来接人了。 紫桃急得要命,抓着阿初的手直发抖:「您快躲起来,不能被他发现!」她想把阿初塞进衣柜中,又怕被人轻易发现,着急地像是只在屋中乱窜的兔子,甚至连眼眶都红了。 阿初宽慰道:「你别着急,或许只是让我进宫陪姐姐说说话,就和以前那样。」 紫桃连连摇头:「您不懂,他这次来势汹汹,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简单了。您不能有事,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 她不知道想起什么,眼泪唰唰往下直落。 阿初忙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呀,我不会有事的。现在爹爹和哥哥都在,他不敢对我做什么。」 「他敢的,他现在是皇帝,他什么都敢。」紫桃大概是想到了极为恐怖的事,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擦眼泪一边拽着阿初想要往屋外跑。 紫桃一向冷静沉着,阿初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态,心中渐渐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是不是做过什么让你很害怕的事?」 紫桃一窒。 阿初从她眼中看到懊悔、憎恨、难过与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阿初温柔地帮紫桃擦掉眼泪,温和道:「你别怕,现在哥哥也回来了,他好厉害的,有什么委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让哥哥给你做主。」 紫桃摇摇头,泣不成声:「奴婢没事,二小姐,不用管奴婢……」 「紫桃,你说吧,我从小也拿你当姐姐看的。」 紫桃咬唇,外头再次想起催促的声音,阿初应付了一声:「我马上就去。」 紫桃急了,扑通一声跪下:「您不能去!他就是个畜生!」 哪怕霍长风与盛晚晴夫妻不合,紫桃作为有教养的一等丫鬟,也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 阿初意识到不妙,确定门口没人后,拉着紫桃进内室:「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霍长风对你和姐姐做了什么?」 看着阿初诚挚的眸子,紫桃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您别告诉相爷和公子……」 阿初点头。 紫桃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有勇气开口:「他……他……当初是他强迫了大小姐……姑娘才不得不退婚,转而嫁给他……」 阿初震惊。 这件事压在紫桃心头已经整整八年,日夜折磨着她。如今终于能说出来,她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痛苦,「五皇子被禁足后,红蕉这小贱人收了好处,假冒五皇子的口信将小姐引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过去后,奴婢被人打晕,小姐就被他……被他……这畜生!畜生!」 五皇子指的是霍景煊,红蕉原本与紫桃一样,也是盛晚晴的贴身丫鬟。后来盛晚晴嫁给霍长风,红蕉就成了他的通房,现在已被封为婕妤。 紫桃一直看不上红蕉,阿初先前是以为她看不惯红蕉勾引主子上位,直到这时才明白真正的原因。 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因为心疼姐姐:「他怎么敢……怎么敢那样对姐姐……」 紫桃低头擦眼泪,哽咽道:「所以您一定得走,大小姐不希望您成为第二个她。」 阿初曾经天真的以为霍长风哪怕后来有了别的妃嫔,但至少当初对盛晚晴是真心的。 没想到是这样! 畜生! 畜生!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愤怒到唿吸都困难。 她那样好的姐姐,凭什么要整日看着这种人渣! 还要给他生儿育女? 凭什么! 外面再次传来丫鬟的催促声,紫桃擦掉眼泪说:「您快走,先在外面找个地方躲躲也好,奴婢会告诉大少爷去接您。」 阿初反手拉住她的手:「我不走,我要进宫。」 紫桃惊了:「不行!进宫您就完了!」 「我要给姐姐报仇。」阿初的声音带着哭腔,但语气极为坚决。 「您……」紫桃呆滞了一息,还是想拉阿初走,「您别异想天开了,大小姐如今只想您几位平平安安的,您快走吧!」 阿初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摇摇头,擦掉眼泪:「这事到现在姐姐都不愿意告诉爹爹和哥哥,是想一个人扛了。可我们是她的家人,我不想她一个人承受这么多。这不是她的错,她没道理要受苦。她艰难地过了这么多年,我要帮她。」 「可您……」 阿初打断她:「我有办法,你信我。我今天如果走了,爹爹和哥哥也得马上离开,不然霍长风必定会软禁他们。而如果我们都走了,姐姐一个人在宫中怎么办?」 第105页 紫桃没出声,她心里清楚盛晚晴早就有了死意。 阿初也猜到了,问紫桃:「现在太子还在姐姐身边吗?」 紫桃点头。 阿初道:「那好,你现在就回宫,让姐姐看住太子殿下,再派可靠的人去宫门口守着,把我的马车拦去她那里。陛下势必会去她那里讨人,让我有机会和陛下单独相处」 紫桃的心一阵狂跳:「您要做什么?」 「替天行道。」 第53章 弒君 霍长风死了 派去传话的小厮早就出去了, 可盛嘉奕迟迟没有回来,十有八-九是被霍长风派人绊住了。 阿初在府中吩咐好一切,收拾好情绪走出去。 常福正焦急地等在厅中, 见她出来, 长长地松了口气:「奴才见过二姑娘。」 「常公公久等了。」阿初客气道。 「奴才也才到没多久, 先前是那起子奴才不懂事, 陛下已经好好教训过他们。姑娘莫生气。」常福笑容满面,话里话外都是在为阿初鸣不平 「我不气, 有劳公公走这一趟。」 常福笑笑:「皇后娘娘想念姑娘得紧,请您入宫去陪娘娘说说话, 看看小太子。」 阿初一口应下,爽快地都让常福有些不敢相信:「您请上车。」 「入宫前, 我要先去买点东西。」阿初说。 常福哪敢不从:「奴才派人去给您买。」 「不用, 我自己去。」阿初带上盛家的侍卫, 也不坐马车, 直接就出门了。 常福不敢惹她,连忙带人跟上。 在街上买了糕点、胭脂与许多东西, 阿初才悠悠哉哉走进茶楼之中。 「你们这儿最好的茶是什么?」她不着痕迹地取出脖子里的玉佩。 掌柜当下会意:「我这儿好茶可多了, 每种茶都有不同的好,每个人的偏好也不同,姑娘可以先尝尝再买茶叶。」 「行,那给他们也都来壶茶。走一路都该累了。」阿初道。 掌柜立马让伙计招唿众人, 自己则单独将阿初请去了二楼雅间。 让心腹在外头盯着, 掌柜关上门,沖阿初行礼:「李二见过姑娘,陛下已经通知过,您有话尽管吩咐。」 这里是霍景煊的暗桩, 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指霍景煊。 「陛下在哪儿?」阿初问。 「具体属下不知,多半是在扬州城外的大营之中。城门至今未开,姑娘可是要离开扬州城?」李二问。 「今天先不走,你们还能给陛下和城外大军传消息吗?」阿初问。 「可以。姑娘要传什么消息?」 阿初示意他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说:「让大军开到扬州城外围城,亥时现身,不日扬州就会投降。」 李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真的?您有把握吗?」 「五成吧。」阿初说。 一半的可能性,说高不高,说低却也不低了。 李二得到的命令就是无条件相信阿初、保护阿初,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一一应下。 阿初拎了几斤茶叶离开,又买了些东西做掩护,才坐上前往行宫的马车。 才进宫,她就被盛晚晴带走了。 因为是假借盛晚晴的名义将阿初请过来,常福也不好阻拦,只能去回禀霍长风。 天色已经慢慢暗暗下来,霍长风虽恼火盛晚晴抢人,但现在阿初已在宫中,插翅难飞,他也就不急了。 映雅轩中,盛晚晴屏退了所有下人,面色严肃地低斥:「你太胡来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盛晚晴不想让家人知道她的创伤,阿初也就当不知道,认真道:「姐姐,你信我,没问题的。」 「长本事了,还先斩后奏?现在你人都进来了,我不信你还能怎样?」盛晚晴着急又心疼,嘱咐道,「万一事败,你坚持不知情,所有罪责我来扛。」 「不用,我找好人了。」阿初示意她信自己。 晚膳之时,常福又来了一趟,美其名曰陛下赐菜,其实是来敲打盛晚晴。 「陛下希望皇后娘娘能劝劝二姑娘,二姑娘若是想通了,自己也能少吃些苦头,人也开心。明日天亮,二姑娘就是贵妃之尊。往后您姐妹俩在一处,也能互相照应。」 「我若不劝她呢?」盛晚晴问。 常福态度谦卑:「那二姑娘和盛家的清誉就全没了。」他说着一笑,语气更加温和,「娘娘这是何必呢?二姑娘从小到大都开开心心的,现在也让她继续无忧无虑下去不好吗?做陛下的贵妃,难道不比做外头官宦人家的主母要好?」 「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盛晚晴冷声问。 「陛下有情有义,世间难得。」 常福说得这般认真,让盛晚晴差点以为他是在嘲讽霍长风。 她沉默了好久,低声问:「他真的会对阿初好?」 常福点头:「自然。」 「我知道了。」盛晚晴长嘆一口气。 常福看她是服软了,告退离开:「奴才等您的好消息。」 阿初等在另一间屋中,正在心中一遍遍回想自己的计划,希望没有差错。 盛晚晴走过去,忧心忡忡地望着妹妹:「他让我来劝你,大概戊时他就会过来。阿初,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 「我们能成功,为什么要反悔?」阿初问。 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家人的羽翼之下,不知世道艰险、不懂人心险恶。直到现在才知道姐姐所受之苦,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第106页 望着她坚决的面容,盛晚晴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小心。 戊时刚过去没多久,霍长风便来了。 盛晚晴独自一人坐在楼下,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高兴?」霍长风凑到她面前问。 盛晚晴厌恶地挥开他的手,转身走了一步,终究还是不放心,咬牙道:「阿初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她以后都过得不开心。你……」 霍长风知道她担心什么:「放心,只要你不乱说话,朕会好好对她。你劝过她了吧?」 盛晚晴冷冷应声:「嗯。」 「多谢娘子。」霍长风格外高兴,捏起盛晚晴下巴亲了她一下,被盛晚晴厌恶地推开。 他也不恼,喜上眉梢地踏上楼梯。 盛晚晴不放心地喊住他:「阿初还小,你别太过分。」 霍长风明白她的意思:「朕心中有数。」 映雅轩是座二层高的小楼,楼上是盛晚晴的起居之地。阿初就等在内室,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她退到屋内,忐忑地望着推门而入的人。 霍长风露出欢喜的笑:「阿初。」 他的嘴角天生就微微上翘,笑起来之时,笑容格外灿烂。 阿初压住心底的憎恶,忐忑行礼。刚福身,霍长风便扶住了她:「无需这般多礼,你姐姐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 阿初点点头,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小女儿的娇羞让霍长风觉得可爱,他还想在阿初面前维持形象,不想让阿初觉得他是色中饿鬼,亲切地说:「这两年你流落在外,朕其实也很担心。如今你全须全尾回来,着实让朕松了口气。」 「谢陛下记挂。」阿初低着头说。 霍长风轻笑:「朕记得你以前不这么拘谨,现在是怎么了?」 阿初没出声。 「害羞了?」霍长风问。 阿初更加侷促。 霍长风轻笑:「别怕,往后跟着朕,朕能保护你,你还能每日都见到你姐姐。」 阿初敷衍点头,心想你就快死了,保护谁呢。 霍长风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抬手握住阿初的肩膀。 阿初微微一颤。 「害怕?」霍长风问。 阿初害怕计划失败,她偷觑了霍长风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小声说:「姐姐教过我侍寝的规矩……」 霍长风挑眉,看来盛晚晴比他想像得还要识趣。 阿初壮着胆子抬起手:「我……服侍……陛下……」 霍长风勾唇:「好。」 阿初壮着胆子去解他的腰带,霍长风配合地伸开双臂,低头看着她。 这小丫头可比盛晚晴乖多了,当初如果盛晚晴愿意乖乖嫁给他,他又何必做那些事? 这几日开春了天气暖和,霍长风穿得也不多,很快只剩下杏黄色的亵衣。 阿初望向他心口的地方,壮着胆子将手放上去,感受着里面的心跳声。 霍长风挑眉,回握住她的手:「阿初怎么了?」 「这里,以后会一直有我吗?」阿初问。 霍长风失笑:「当然,阿初是我的心肝啊。」 他想抱阿初,阿初将另一只手勾到衣带上:「还没好呢。」 小姑娘还挺古板,霍长风也不想吓着她,乖乖松开阿初,让她为自己宽衣。 然而下一秒,霍长风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而过。 剧痛让他摔倒在地,阿初怕引起别人察觉,还扶了他一把。 霍长风意识到不对劲,扯开协议看向自己的心口,看到一圈密密麻麻的针孔。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阿初:「你……」他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浑身剧痛而没有半点力气,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阿初颓力摔坐在地,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得连唿吸都忘了。 她见霍长风久久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上前按住他的手腕,确定他没了脉搏,阿初扶着墙站起身,悄步走到门口。 盛晚晴就焦急地等在楼下,见阿初露面,连忙跑上去,带着她进屋。 看到死在地上的霍长风,她抱住身子发颤的阿初,同样忍住心底的恐惧安慰妹妹:「别怕,按计划行事,不会被人知道的。」 姐妹俩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一左一右地拉住霍长风的手臂,将他拖到床上。 霍长风是死了,可麻烦还在后头呢。 第54章 大厦将倾 兄妹齐心 暴雨梨花针一次可射出数百枚毒针, 且穿透力极强。这东西不能留下,阿初隔着帕子将射在墙壁中的毒针一一取下来,放入锦盒中。 盛晚晴等在门口, 透过一条小缝观察外面。看到一名身穿夜行服的人过来, 急忙开门让他进来。 这人是盛嘉奕。 盛嘉奕发觉霍长风的人故意缠住自己后, 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找了藉口赶回家中,却还是晚了一步。 所幸盛泰已经甦醒, 跟他说了阿初的计划。盛嘉奕立刻就换上夜行衣,趁着天黑摸入宫中, 配合阿初做事。 此刻他手中拿这个硕大的麻袋,确定阿初与盛晚晴都没受伤后, 直接走到霍长风的尸体旁, 将麻袋往他头上一套, 把霍长风和他的衣服都装了进去。 「毒针和护腕都给我去销毁, 你们俩出去吧,下面我来。」盛嘉奕扛起麻袋, 确定外面没人, 借着黑暗悄悄出去。 第107页 原先他甚至想自己动手杀霍长风,但霍长风带着贴身侍卫,他必须把侍卫引开,阿初才好动手。 姐妹俩互相搀扶着下楼, 盛晚晴叮嘱紫桃好好看着太子, 阿初则与另一名黑衣人在说话。 原先不知道盛嘉奕能赶回来,阿初就去找李二借了名暗卫,方便引开霍长风的侍卫。 后来盛嘉奕过来,阿初就让暗卫先去杀常福。 所有人都以为阿初进宫是盛晚晴的意思, 但常福清楚是霍长风要她进宫。当年盛晚晴受辱,常福也是帮凶。 现在霍长风已死,阿初让暗卫去配合盛嘉奕迷晕红蕉,之后就通知霍景煊可以围城了。 姐妹俩做完一切,忍着心底的所有情绪,神态自若地去花园里下棋。 这几日夜风也带上了暖意,晚上时常有人爱去湖边坐会儿。 不少人都看到姐妹俩下棋,少不得过来行礼、搭话。 盛嘉奕虽不知霍长风□□盛晚晴之事,但看阿初对他杀意如此浓重,也猜到霍长风肯定做了更过分的事。 红蕉还算受宠,住得地方离映雅轩不远。她正与贴身丫鬟在屋中欣赏霍长风新赏的首饰,暗卫将两人迷晕,和盛嘉奕一起将霍长风的尸体搬进去。 两人把霍长风的尸体丢到床上,衣服散落在床下,随后往霍长风身上撒了一壶酒。 暗卫将丫鬟带出去,盛嘉奕将蜡烛往霍长风身上一丢。 火苗碰上醇酒立刻燃烧起来,将霍长风胸前的细密针孔烧得看不出原样。 盛嘉奕掩鼻挡住屋内难闻的气味,趁着还没人发现着火,迅速离开。 姐妹俩都牵挂着一会儿会发生的事,心不在焉地随意落子。好在也没人不识趣地过来搅局,不让就会发现棋局乱得一塌煳涂。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宫中有人大喊:「走水了!快!」 盛晚晴与阿初对视一眼,彼此紧张地站起身。 盛晚晴拿出皇后的威严:「哪儿走水了?」 「红婕妤的芷汀苑。」 「快去救火!」盛晚晴一边说一边往映雅轩跑去,今日吹南风,她的映雅轩离芷汀苑不远,随时可能被波及。 紫桃就守着太子等在不远处,时刻观察着芷汀苑的方向。见火光沖天,她立刻就抱着小太子出来了。 盛晚晴让阿初带着小太子去上风口,自己则去芷汀苑查看情况。 那么大的火,可千万别出错漏。 她刚赶过去没多久,红蕉被人救出来了。她头髮乱糟糟的,满脸都是黑灰,狼狈极了。 太后闻讯赶来,冷冷扫她一眼:「怎么走水的?」 红蕉被吓坏了,哭着摇头:「臣妾也不知道,一睁眼就四周都是火。」 「屋中还有人吗?」盛晚晴问。 红蕉摇头。 盛嘉奕办事不会出错漏,他们的计划就是把红蕉放在靠近门的地方,方便她获救背锅。而霍长风则得晚一些才被发现。 大火被发现得及时,不久后被扑灭。 太后蹙眉道:「陛下呢?怎么这么大事都没见到他?」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刚被太后派去霍长风那里的宫女匆匆跑过来,与她耳语:「御书房的人说,陛下进后宫了。」 扬州行宫不算大,妃子们都住得不远,看到大火都怕连累到自己,都赶过来了。 太后拧眉问:「陛下在你们谁那里?」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正在这个时候,还在检查有无火星的侍卫大喊:「陛下在这里!」 声音是从烧焦的屋内传出,太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立刻冲进去:「陛下如何?」 抬出来的只有一具被烧焦了大半的尸体,只能从仅剩的半张脸上辨认出霍长风的容颜。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盛晚晴。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种霍长风真的死了的感觉。她强撑住身子,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宫中一时大乱,太后将所有人都扣住了,暗中去通知自己的兄长。 这些年盛泰虽恪守本分,但一直注意打压太后娘家的势力,免得盛晚晴在宫中多被刁难。即使太后把兄长一家叫来宫中,只要不将弒君之罪定到盛晚晴头上,就影响不了盛家。 盛泰同样收到消息,立刻通知了一干人等入宫。 宫中乱作一团,太后派人查霍长风的死因,没在他鼻腔中查到灰烬,推测他在大火发生前就已经死了。 这样一来就涉及了谋杀,太后立马将红蕉入狱,派人审问。 红蕉怎么问都是不知情,她完全不知道陛下在她宫中。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事争吵不休的时候,传来了更坏的消息——周军围城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他们倒是想迎战,可霍长风都死了,太子还不足月,还没开战士气就低了一截。 太后看朝中士气低迷,怒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尸骨未寒,你们不想着如何守住脚下国土,唉声嘆气个什么劲!」 当初是她与霍长风合谋陷害霍景煊,这次如果扬州沦陷,霍景煊绝对不会放过她,太后必须要让人迎战。 众人的目光看向被盛嘉奕扶着的盛泰。 盛泰问:「郑将军,有几成胜算?」 对方脸色铁黑:「周军兵力少说也有数十万人,且士气高昂。我们这边最多只能凑出来七万人,其中还有不少是缺乏训练的民兵,要赢很难。」 第108页 太后恼怒:「陛下养你们这么久,你都不练兵的吗?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郑将军无奈:「我们人口远不如北周,兵力有限。且北周这次有备而来,我们被困在城中,着实困难。」 太后恼怒之余,更加愤恨,给兄长德安候使了个眼色。 德安候会意:「如今陛下惨遭不测,或许是周军手笔。当务之急还是护送太子殿下出城,只要太子还在,我们就不愁打不回来!」 而太子出城势必会带上太后与盛晚晴。 郑将军不惧生死,他也想主子好好的,但事实是连逃走都困难:「各个城门外都有敌军驻守,出不去了。」 太后脸色发白,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身旁的嬷嬷扶她坐下,太后双手发抖,强作镇定问:「那该如何是好?」 「要不降了吧?」有人提议,当下就被太后呵斥:「你敢!这是卖国!」 一群人吵吵嚷嚷,甚至沖淡了霍长风的死。 盛晚晴作为皇后,一言不发地坐在高位之上,冷冷看着这一切。 朝中主战派还是多数,这里的人都爱面子,谁也不想百年之后留下降臣的罪名。 盛泰与盛嘉奕父子俩也都没开口,他们还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周军的要求是最晚明天日落之前投降,只要投降,都可以活。但若反抗,片甲不留。 太后还牵挂着霍长风的死,让刑部侍郎裴蔚蓝再去验尸。 裴蔚蓝是盛泰的学生,为人刚正不阿,在验尸断案上很有一套,被称作「当世小宋慈」。 他领命而去,走之前,远远地看了眼盛晚晴的方向。 这会儿盛家父子都在宫中,盛晚晴也就没让阿初出宫。她看一时半会儿吵不出结果,起身离开。 太后冷冷喊住她:「去哪里?」 「去看太子。」盛晚晴冷冷道。 太后眼神锐利地盯着她:「陛下驾崩,你都不伤心的吗?」 「伤心就一定要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吗?」盛晚晴反问。 太后被噎了一下,盛晚晴直接掠过她往里走去。 霍长风死去,这会儿盛泰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太后不敢将盛晚晴得罪狠了,只能狠狠剜了眼她的背影。 一行人就一直在宫中,第二天清晨,总算是商量出一个结果。 ——由盛嘉奕作为使臣出城与周军谈判,希望对方先撤军,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商议。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谁也不确保对面会不会遵守这一规则。 盛泰满脸担忧地目送盛嘉奕离开,盛嘉奕也一副「孩儿若不能平安归来,来世再孝顺父亲」的悲壮。 然而等他到了周军大营,直接舒舒服服在霍景煊面前坐下:「快给我倒杯茶,跟他们吵了一晚上,渴死我了。」 霍景煊:「……」 薛城:「……」 第55章 机智的阿初 阿初:我超棒的!…… 「阿初如何?」霍景煊问。 盛嘉奕将薛城送来的茶一饮而尽, 厚着脸皮跟他再要了一杯,缓了口气说:「阿初没事,还在宫中, 霍长风已经死了。」 霍景煊已经从暗卫处知道详情, 冷斥道:「这种事都要阿初亲自动手, 没用!」 盛嘉奕想反驳, 但转念想想霍景煊也没说错,默默噤声喝茶。 薛城问:「盛将军是带来了南齐的投降书吗?」 「这倒没有, 扬州城还有不少官员没能同意,派我过来议和。」盛嘉奕说。 霍景煊嗤笑:「想议和也得有实力, 他们有吗?」 「他们有个屁。」盛嘉奕想起来都觉得搞笑,脑袋都快没了, 还跟他搞官僚作风。 这两年南齐国土不断沦陷, 也有寒门子弟从军中脱颖而出。昨日盛嘉奕去军中巡查时, 长官满身酒气与脂粉香, 一看就是刚从青楼中出来。 那人一开始还以为盛嘉奕是新调去的寒门子弟,都没正眼看他, 就连说话都冷嘲热讽, 话里话外都是他走了狗屎运才能从别处调来扬州大营,成为宣威将军。 结果等看到委任状,看到上面的「盛嘉奕」三字,他人都傻了。 他昨晚在青楼荒唐了一夜, 清晨才听说盛相独子回来了, 还打算回去沐浴之后登门拜访,根本不知道今日前来军中报导的宣威将军正是这位盛公子。 堂堂辅国大将军都这个德行,可见南齐有多腐烂。 若不是怕误伤阿初,霍景煊早就挥军南下。此刻看着盛嘉奕他也来气, 冷声道:「议和不可能,天黑前若不投降,朕就攻城。你可以回去保护阿初了。」 「别急了,我这不是来给你出主意了么?」盛嘉奕挥退想要送客的侍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和父亲商量过了,无论霍长风多混帐,扬州百姓总归是无辜的。你一旦攻城,难免有百姓伤亡。这年头都活得艰辛,就是房子塌了也叫人心疼,投降是最好的一条路。」 若是可以,霍景煊也不想打,他冷冷等着盛嘉奕的后文。 「希望陛下能再多给一晚上时间,明日一早,我与父亲定然将扬州城奉上。而南齐一旦投降,陛下不能杀城中任何人。」盛嘉奕道。 霍景煊拒绝:「朕能保证入城之后不滥杀,但最多等到今晚子时。」 「多给半晚上也不行?」盛嘉奕担心这点时间无法说服扬州官员。 第109页 「不行。」霍景煊态度坚决,「如果到子时你们还无法做好准备,那说明扬州反心极大,不是真心归顺。朕没必要冒险接受诈降。」 盛嘉奕:「你这样,我们很难做啊。」 「回去吧,过两个时辰你们就有台阶下了。」霍景煊没有多说,直接把盛嘉奕赶了回去。 …… 霍长风去世,而太子年幼,无法主事,朝堂之上撑起了两道帘幔,后面分别坐着太后与盛晚晴。 大臣们为是战是降超得不可开交,盛晚晴给盛泰赐了座,之后再没说过话。 太后反反覆覆要求迎战,最好能杀了霍景煊。但她也知双方力量悬殊,只能一边稳住朝局,一边暗自吩咐了心腹准备乔装逃出皇宫。 只有掌握住了太子,她才能继续驱使旧臣。 阿初与紫桃坐在映雅轩中,一左一右守着小太子。紫桃其实也暗暗收拾好了行囊,万一周军入城,她得带着盛晚晴与小太子提前离开,免得被霍景煊撞见。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吵闹声:「是太后派我们前来迎接太子殿下,你们胆敢阻拦?」 说话间,一群宫女太监带着侍卫闯入映雅轩,映雅轩的宫人不是侍卫对手,均被拦在两侧。 阿初急忙抱起小太子,紫桃将两人护在身后,怒斥道:「皇后娘娘的寝宫,你们也敢擅闯?」 为首的嬷嬷笑盈盈道:「紫桃姑娘息怒,是太后思念太子殿下,特地命我前来接太子过去。」 阿初立刻反驳:「太后在前朝与大人们议事,正为国事忙得不可开交,怎么会这个时候让你们过来接太子?分明是你们过来抢人!」 「二姑娘言重了,这的确是太后的意思。」嬷嬷一边赔笑一边朝阿初走去,试图将太子抱走。 紫桃立刻护着阿初后退:「不许过来!」 太后的人有备而来,根本不怕紫桃唿喊。眼看他们步步紧逼,阿初摔碎桌上茶碗,抓起一块碎片抵住太子咽喉:「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嬷嬷大惊失色,连忙停下脚步:「二姑娘你疯了!」 「我看是你们疯了,竟然敢来皇后宫中抢太子。你们是不是北周的细作,想抢了太子殿下前去邀功?」阿初怒问。 「当然不是,我们是来接太子殿下去见太后。」嬷嬷伺机想上前,阿初将碎片底得更近了些,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好言相劝,「二姑娘,您快放下瓷片,您可知道您这举动无异于谋杀储君?」 阿初慷慨陈词:「若太子殿下有任何闪失,我以命相赔。与其让你们将他送去北周,不如与我一道殉国!」 「奴婢冤啊,您快放下瓷片,别伤着太子爷和您自个儿!奴婢真是太后派来的。」嬷嬷看到雪白的瓷片上染上鲜红的血,更加不敢上前。 「那我们就去找太后问问。」阿初说。 嬷嬷哪还能不同意,连忙给阿初让出一条路。 阿初走在前面,紫桃护着她跟在身后,一行人去了行宫大殿。 进门前,阿初给紫桃使了个眼色,丢掉碎瓷片朝殿中跑去,着急而委屈地大喊:「姐姐,太后想抢了太子殿下逃跑!」 群臣惊唿,盛泰眼皮一跳,连忙站起身来。 太后心虚了一瞬,看到阿初,厉声怒斥:「胡说八道!」 盛晚晴立刻扯开帘幔走出来:「太子如何?」 「没事。」阿初藏起自己出血的手指,把太子还给盛晚晴,被盛晚晴拉着走去帘幔后。 太后看到跟进来的心腹,一阵头疼,咬牙道:「盛泰,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敢随意攀咬哀家!」 「我没有,是您身边的嬷嬷亲口说的。」阿初说。 太后坚持不认:「一派胡言,哀家在这里与诸位大人商议退敌之策,怎会派人去抢太子?」 「既然不是太后的意思,臣就放心了。」裴蔚蓝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他身后跟着侍卫,侍卫们压着一群人进来,手中还拿着不少包袱。 太后心中咯噔一声。 裴蔚蓝给众人见了礼,直奔主题:「太后派臣追查陛下驾崩一事,臣偶然在行宫偏门撞见这些宫女太监行踪鬼祟,还以为是夹带东西出宫。请侍卫拿下后,这些宫人竟说是太后懿旨,派他们收拾行囊,准备暗中离开扬州。」 殿中响起大臣们小声议论的声响,上次在京城也是这样,前方战事浴血奋战,后方想到的却是第一时间逃走。 一时间,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朝臣中,难免又多了几人心寒。 太后咬碎一口银牙,咬牙道:「哀家是让你去追查陛下驾崩一案,你查到兇手了吗?」 裴蔚蓝沉默不语。 太后拍桌:「枉费哀家对你这般信任,你不务正业,放着陛下那么大的事不查,竟联合外人诬陷哀家?你好大的胆子!」 裴蔚蓝垂首作揖:「陛下的死因,臣已查出。」 盛家几人齐齐紧张地看向他,所有人都等待裴蔚蓝的下文。 太后急忙问:「陛下到底怎么死的?谁是兇手?」 裴蔚蓝道:「此事,臣想先告诉太后与皇后娘娘,两位再行定夺。」 太后恼怒:「有什么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盛泰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朗声道:「既然蔚蓝这么说了,那还是先听听他的话吧。」 盛泰的面子不能不给,朝臣退出大厅,就连阿初和紫桃都出来了,除了裴蔚蓝,只剩下盛晚晴、太后、盛泰与太后的兄长德安候。 第110页 「兇手到底是谁?」太后着急地问。 盛家父女的心紧紧提起。 裴蔚蓝低头道:「没有兇手。」 太后恼怒:「胡说!明明已经验出陛下不是死于火灾,而是大火发生前就已驾崩,怎么会没有兇手?」 裴蔚蓝道:「陛下是死于马上风。」 太后一窒。 盛家父女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裴蔚蓝。暴雨梨花针的毒虽然不会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痕迹,但应该和马上风有差距。裴蔚蓝一向办案严谨,照理来说不会出现这种差错。 但父女俩谁都没表示质疑,盛泰还长长地嘆了口气:「陛下是在后妃宫中被发现的,或许是那个时候……」 「这不可能,不可能!」太后不愿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会死在这上面,情绪激动,「再查!再给哀家查!」 裴蔚蓝垂首不语。 德安候也怕丑事外扬,连忙提醒太后:「娘娘息怒,此事不宜让更多的人知晓。」 裴蔚蓝是公认的嘴巴严,万一再换个人来查出同样的问题,若是传扬出去,大齐的脸就都丢尽了。 太后:「可长风不会这样荒唐!」 裴蔚蓝道:「并非只有纵慾过度之后才会马上风,男女正常欢好,也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他递了台阶,太后久久没能接受这一事实,却也无可奈何。 而与此同时,等候在外面的朝臣们,也都心思各异。 第56章 相见 见到霍景煊会让她开心 上次霍长风南逃就引起一群老臣的不满, 但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也就忍了, 一直筹谋着有朝一日打回京城。 可到扬州这两年, 霍长风不思进取, 与北周的战争几乎没再赢过, 着实让人失望。 这次霍长风暴毙而亡,负责查案的裴蔚蓝却欲言又止。谁都知道裴蔚蓝一向是敢说敢做, 连他都不敢直言,可见这中间隐藏着什么皇室辛秘。 一想到太后又要私逃, 而留下来的人还不知道命运如何,有些人心思就活泛了, 去跟盛嘉奕套近乎:「盛将军, 您看眼下该如何是好?」 盛嘉奕嘆息:「我也不知道, 如今陛下驾崩, 大齐缺了主心骨,真叫人担忧。」 虽然早已立下太子, 可一个没满月的孩子又有什么用? 从他这里问不出结果, 一群人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小声说话。 屋内,盛泰也在与太后商议:「太后是想先离开了吧?」 「盛相慎言!」德安候立刻道。 盛泰没理她,继续说:「老臣明白太后的想法,您想离开是对的。不仅您得走, 太子也得走, 不然落在霍景煊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太后与德安候对视一眼,都不相信当初主张死战的盛泰能说出这番话。 太后压住心底的丧子之痛,咬牙问:「盛相是故意试探哀家吗?」 盛泰摇头:「老臣也是经歷了这么一遭, 才感悟到人得活着才有希望。您带着太子离开,大齐就还有希望。」 「现在整个扬州城都被围了,你让太后怎么出去?」德安候问。 「太后可先乔装成百姓,藏在民间。等城门大开后,再离开扬州,另行图谋。」盛泰说。 太后兄妹对视一眼,两人倒是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但不放心盛泰:「哀家若走了,皇后与盛相该如何?」 「我不走。」盛晚晴率先表态。 盛泰道:「扬州城中总得有个主事人,老臣已是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就由老臣来善后吧。」 「盛相打算如何善后?」德安候问。 盛泰沉默片刻后说:「降。」 太后恼怒:「你大胆!」 「若不降,一旦周军强攻,谁也不能保证太后与太子能倖免于难。而若降了,周军不会再动手,太后与太子藏身也能更为安全。」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谁也不想背负降臣的罪名。 盛泰会意道:「所有罪责,老臣一人承担。」 德安候思索片刻,暗暗对太后点头,示意她应下。 太后想了想说:「那皇后与哀家一同走吧,霍景煊也不会放过你。」 若盛晚晴不答应,就代表此事有诈。 谁知盛晚晴只是略迟一下,便应了:「好。」 盛泰示意裴蔚蓝开门将其余大人请进来,朗声道:「本官与太后商议之后,为扬州百姓着想,决定投降。」 这话一出,全场譁然,谁也没想到盛泰会降。 「盛相慎言!」 「决不投降!」 「宁死不降!」 「死战!」 …… 盛泰示意众人冷静:「诸位大人冷静,我明白你们都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可你们要知道,我们现在根本打不赢北周。」 「打不赢就不打了吗?盛相何时这么胆小了?」 「这是卖国!」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阿初躲在帘幔后,都为爹爹捏了把汗。 盛泰从容不迫:「诸位大人若想以身殉国,盛某不拦着。但也提醒诸位一句,若周军强攻,扬州城必定血流成河。将来誓死不降的大人们的确青史留名,但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用扬州百姓的鲜血写成。」 这话一出,刚刚反对的大臣们脸色均是一变。 朝堂之中安静了几秒,有人问:「难道奴颜媚主,打断嵴樑活下去就活得有意义了吗?」 第111页 正在这个时候,侍卫匆忙前来通传:「宫门外来了数万百姓,要求开城门放周军入城!」 群臣大惊:「什么?」 「他们要造反吗!」 「是不是周军细作?」 …… 所有人都在提问,侍卫只有一张嘴,一时都不知该回答谁。 还是盛泰稳住了局面问:「他们为何要让周军进城?」 侍卫偷觑了眼太后:「属下不敢说。」 德安候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敢说!快说!保你无事!」 侍卫:「……百姓说陛下无德,他们宁去做大周的百姓,有地有粮,不用活活饿死冻死。」 太后怒斥:「一群刁民!哀家看全是北周细作,调弓箭手去全部射杀!」 「太后息怒!」盛泰连忙将人拦下,「若造成伤亡,恐怕只会激起民怨。容老臣去看看情况。」 德安候也清楚眼下不宜激化矛盾,连忙给太后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盛泰带着朝臣朝宫门外走去,德安候趁机对太后道:「如今民怨沸腾,您先走吧。这里让盛泰先顶着,一会儿我也得走。」 太后不甘心地点点头,扭头离开。 宫门外聚集了一大群人,有老有少,不少人饿得皮包骨头,仍旧在不断抗争。 他们想活,更想有尊严的活,而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盛泰站在城楼上,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百姓,回头看向众大臣:「时至今日,有些事我也想问问诸位同僚,你们去扬州城外看过吗?」 不少人都沉默了。 他们原先以为是周军细作在外闹事,如今看到那些面容枯藁的百姓,却都明白这些人只是单纯想活。 「各位大人也都该有各自的消息渠道,知道北周的情况如何。与我们比起来,孰好孰坏?」盛泰又问。 更多的人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但也有反对的声音:「盛相这是要我们叛国吗?我生是大齐人,死是大齐魂。」 盛泰点头表示理解:「这是赵大人的选择,但您不能让城下百姓与您一道去死。」 赵大人立刻反驳:「他们也都是大齐百姓,大齐护佑他们多年,他们为何不能为大齐而死?」 盛嘉奕嗤了一声:「您看着下面这些活得皮包骨头的人,这么冷的天还仅仅只能穿着一件破洞麻布衫,这就是赵大人口中大齐所给的护佑吗?」 赵大人一时语塞,片刻后说:「这是巧合而已!是周军的阴谋!」 「我从北方一路赶来扬州,本也想为大齐效一份力。可沿路所见,卖儿鬻女、易子而食,被冻死、饿死的尸骨无数,甚至还有活人为了活下去在吃死尸的肉。这就是巍峨大齐?」 赵大人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一派胡言!若非周军南攻,怎么会有战争?是他们带来的这些苦难!」 盛嘉奕:「那就说说霍景煊还是大齐五皇子的时候吧。梁王谋反,我出征辽东,军中的粮食从未足数给过。我们一行人被困在辽东一个山坳中,数百人因为飢饿倒下,我带人突围却被叛徒出卖,最后重伤失忆。赵大人,这个时候还没有北周,而我出征路上所见所闻,与今日的扬州郊外并无差别。」 在场的人都多少知道这些事,只是没亲眼亲到,就自我欺骗。亦或是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可如今听盛嘉奕一句句说出来,就像是扯掉了他们最后一层遮羞布,众人都难堪极了。 赵大人浑身发抖:「那难道……难道就要这样背弃大齐吗?你们、还有他们,可都是齐国的子民!」 「是大齐先抛弃了他们。」裴蔚蓝说。 他一向只管断案,不管政务,这次贸然开口,着实让人惊讶。 城楼上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最终谁都没出声。 盛泰道:「城门我去开,罪名我来担。大人们不必有负罪感,你们做官是为天下百姓,来日或辞官退隐、或继续效力,都悉听尊便。」 无人再敢出声阻拦。 盛嘉奕陪着盛泰走出去,打开了扬州城门:「齐臣盛泰,降。」 齐军放下武器,城门后站着大齐数百官员与数万百姓。 气势恢宏的军队有条不紊地走入城中,霍景煊身着盔甲立于其中,格外显眼。 他在盛泰面前停下,淡漠出声:「有劳盛相。」随后又看向盛嘉奕,用眼神询问他阿初的下落。 盛嘉奕低声道:「还在宫中。」 出宫前,他给盛晚晴传了消息,让她和阿初尽快离开。 刚说完这话,城内突然涌起一阵黑烟,裴蔚蓝脸色大变:「是行宫方向!」 霍景煊立刻策马朝行宫奔去。 「蔚蓝,麻烦你照看下我爹。」盛嘉奕将体弱的盛泰交给裴蔚蓝,立刻骑马追过去。 宫中除了宫人,只剩下朝臣们一律默认让逃走的太后等妇孺。此刻燃起大火,每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 起火的地方是映雅轩,精緻的楼宇已经被火焰吞噬,阿初躲在远处,小心翼翼地看着火势,寻找合适的时机出去。 她的身后,盛晚晴与紫桃正带着太子躲在无人的深巷之中。 「阿初!」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初回头,看到霍景煊翻身下马,飞快朝她走来。 她左胸膛里的心忽然就狂跳不止。 第112页 阿初第一次知道原来见到霍景煊会让她这样开心。 第57章 终章他会用一辈子呵护阿初 阿初下意识朝霍景煊跑去, 跑了两步想起盛晚晴三人,脚步顿了顿,她跑得更快, 在霍景煊发现盛晚晴等人前将他拦住:「陛下怎么来了?」 「接你。」霍景煊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握住了阿初的手。纤细的手腕堪堪一握, 霍景煊不敢用力, 却也没有松手,仔仔细细打量着阿初, 「没事吧?」 「没事,有陛下帮我, 怎么会有事呢?」阿初的眼睛亮闪闪的,看见追过来的盛嘉奕, 连忙沖他挥手, 「哥哥!」 盛嘉奕也松了口气, 望向不远处还在着火的二层小楼, 那是映雅轩。然而看阿初神色轻松,盛嘉奕猜到几分内情, 便也没有当着霍景煊的面多问, 而是说:「我先带你回家。」 霍景煊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三分,但还是慢慢松开:「朕晚点去找你。」 阿初特别贴心地说:「陛下刚进扬州城,应该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您先忙好。爹爹和哥哥都在, 我回家很安全的, 陛下不用急着来找我。」 霍景煊:「……」 盛嘉奕不厚道地笑了。 霍景煊剜了他一眼,低嗔阿初:「小笨蛋,先回去歇会儿吧。」 他松开手,望向兵荒马乱的行宫。 盛泰派了可靠谱的人镇守宫中, 映雅轩起火之后,虽然有宫人趁乱抢东西逃跑,但也有不少人留下来救火。 霍景煊的人进入行宫后,一部分人与原行宫侍卫进行交接,还有一部分人则加入救火。 映雅轩就建在行宫的九曲湖畔,今日无风,火势没有蔓延,等到大火燃尽,在映雅轩中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与几节即将被烧化的骨头。 据裴蔚蓝验尸来看,女尸是盛晚晴,骨头是小太子。 而据映雅轩宫人交代,是太后自知逃生无门,放了这一把大火,要让盛晚晴带着孩子去给霍长风殉葬。 薛城将这一结果通报上去时,偷觑着霍景煊的神色。毕竟不久前他们的人将出逃的太后抓住,太后并不承认放火一事。 谁知听薛城说完大概结果,霍景煊都没有将奏报翻开:「既然查清楚了,那就把尸体交还盛泰吧。」 薛城意外了一下,很快会意,吩咐人去办。 不管是真是假,曾经作为大齐皇后的盛晚晴总归是死了。 盛泰以盛家女儿的身份为她挑了处墓地,低调入葬。而真正的盛晚晴,早已和阿初一起回到盛府。 死去的女尸是红蕉的,盛晚晴作为皇后,要从牢中调一个犯人出来并不难。至于那场大火,其实是阿初放的,为的就是对外做出盛晚晴已死的假象。 回到盛家,盛晚晴住在盛府最深处的院子里,除了紫桃,其余下人都是新买的,都没见过从前的大小姐。对外,只说这是盛家投奔而来的远方表亲。 阿初给小外甥做了个虎头帽,盛晚晴看了笑得眉眼弯弯:「咱们阿初的女红竟然也这般好了。」 阿初脸颊微红:「那是我以前不爱学,我要想学的话,很厉害的。」 紫桃笑着端来洗干净的水果:「是,咱们二姑娘最聪明了。」 姐妹俩聊了会儿,盛晚晴提起正事:「过段时间,爹爹就要回京城了吧。」 霍景煊仍旧愿意拜盛泰为相,但盛泰还在考虑中。 「爹爹还没答应呢。」阿初说。 盛晚晴知道盛泰在犹豫什么,笑着说:「让爹爹答应吧,我就不回去了。」 阿初震惊:「那你去哪儿?」 「我想留在扬州。」 「不行的,我们如果都走了,你一个人在扬州多危险?」阿初才和盛晚晴团聚没两天,不想分开。 盛晚晴笑着道:「阿初,我不是一个人,爹爹会给我留侍卫。而且,我若回京,京城认识我的人那么多,势必会引起波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我也挺喜欢扬州的。」 「可是……」 盛晚晴拉住她的手,认真道:「没有可是。阿初,你听我说,我和霍景煊曾经有过婚约,而你是我妹妹,将来你若嫁他,势必会有人提起这件事。」 阿初脸颊微红:「我不嫁给他……」 盛晚晴拉住她的手:「那阿初想嫁给谁?还是一直不嫁人,在家里当一个老姑娘?」 阿初低着头没有说话,小耳朵却红透了。 好半晌,她低声问:「姐姐,你不喜欢他了吗?」 盛晚晴淡淡一笑:「我和他也就见过两面,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当初赐婚也没有问过我们自己,全是先帝的意思,我和他其实没有半点关系。阿初,你喜欢他对吗?」 阿初小脸滚烫。 盛晚晴一看就知道她的小心思。 如今回想起来,她甚至已经不记得霍景煊的模样,只记得一个模煳的轮廓。 「阿初,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很不容易。我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姐姐希望你好好的。你不必顾虑我,如今没人能再束缚我,我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盛晚晴说。 「姐姐想要什么生活?」阿初问。 「自由自在的。」盛晚晴说。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盛泰耳中,他连忙与盛嘉奕一道来找盛晚晴:「晚晴,阿初说你要一个人留下来?」 第113页 盛晚晴点头。 盛嘉奕蹙眉:「你一个女孩子,留下来太危险了。」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紫桃和安哥儿。」 安哥儿是曾经是小太子,盛晚晴如今给他取名盛安,希望他这一生平平安安。 盛泰不同意:「那也不行,他们两个能做什么?爹给你另外安排好身份了,咱们一起回京。」 盛晚晴摇头:「爹,就别多事了。京中太多的人见过我了,我回去势必引起纷争。而且,我也不想见到那些人。」 盛泰嘆息:「可你留在这里,爹实在是不放心。」 「爹,我想过了,留在扬州我想做点小生意,就做制香。」盛晚晴说。 她出嫁前,盛家的产业都是盛晚晴在打理,收益一直都很不错。她在这方面的确有天赋,而且自己也挺喜欢。 只是入宫之后,这一切就都成了奢望。 父子两人也没能说服盛晚晴,最后只能让步。 盛泰感嘆道:「那爹到时候给你留一批人,你们母子的安全也有保障。爹回去再当个几年官,等你哥哥在朝中站稳脚跟,阿初的事也了了,就辞官过来陪你们。」 盛晚晴:「您不必这样,我一个人能处理好。」 盛嘉奕也道:「我自己也站稳脚跟,您不用为我烦心。」 盛泰摆摆手:「你们也别劝我了,我也没什么捨不得的。我知道奕儿能力足,但京城那些老狐狸我比你更熟悉,我去一趟你能快些立足。不然我在扬州也不安心。至于阿初,我觉得她还小,还想再留她两年。」 最后一句话盛嘉奕表示贊同。 一家人商量下来,盛泰便将盛家在扬州的大部分势力都留给了盛晚晴,并要求每个月都有家书往来。 除此以外,盛泰还给盛晚晴另外安排了个身份,方便她隐居。 时间一天天流逝,扬州的事情逐步处理完毕,霍景煊也打算启程回京。 这一天,盛家迎来了一位客人。 「蔚蓝,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盛泰意外。 裴蔚蓝与盛泰见礼,盛泰示意他坐下,他却没动,而是仍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学生有事相求。」 霍景煊接纳投降的南齐官员后,大多都还保持着原来的官阶,平级调用。 裴蔚蓝作为刑部侍郎,因为先前从不参与政务,霍景煊对他印象不错,允许他仍以刑部侍郎的身份去京城刑部任职。 盛泰不明白他有何所求:「什么事?」 「学生想留在扬州。」裴蔚蓝说。 盛泰不解:「为何?我记得你是北方人,留在扬州岂不是离家乡更远了?」 「学生双亲早亡,家中已无亲人,离家乡是远是近都一样。」 「那为何要留在扬州?扬州知府等职位,陛下都已经换上他自己的心腹,不会留给南齐旧臣。你若要留下,恐怕只能降级成六七品的小官。」盛泰爱才,不忍学生被埋没。 「只要能留在扬州,哪怕是九品小吏,学生也甘之如饴。」 盛泰更加不明白:「你到底为何要留下?」 裴蔚蓝沉默片刻,低声道:「大小姐是想留在扬州了吧?」 盛泰一惊:「晚晴她已经……」 裴蔚蓝拱手:「大公子最近在扬州城中秘密寻找宅院,老师还去安排了个全新的身份,这一切都是给大小姐准备的,学生知道。学生……」他深吸一口气,腰弯得更低,「想留下来照看大小姐。」 他第一次在相府门口见到盛晚晴便沦陷了,但盛晚晴是相府千金,他虽考中了状元,但没有职位,仍旧穷酸得很。 他怕照顾不了盛晚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盛晚晴被霍长风追求,最后指婚给皇子,他就知道自己再没了机会。 谁知兜兜转转这么久,最后竟会是这样。 直到这时,盛泰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都没授意,裴蔚蓝几次验尸都能得出有利于盛晚晴的结论。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份师生之情,而是还有一份爱慕隐藏其中。 裴蔚蓝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既然已经查到这些,再瞒下去也没用。 盛泰久久地望着他,哑声问:「这些年你一直不娶,也是因为这?」 裴蔚蓝轻轻应了一声。 他虽为人古板了些,但品德端正,是个君子。 盛泰长嘆一口气,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他将晚晴许给裴蔚蓝,是不是这些年也能让女儿开心些? 「我想想吧。」盛泰打发掉裴蔚蓝,将这事与盛晚晴说了。 盛晚晴意外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让他去京城吧,不必为我做什么,我不喜欢他。爹,往后我也不会再嫁人了,就一人立个女户。」 扬州的风气本就比北方开放些,有不少女人出来做生意。霍景煊登基后,也鼓励妇女出来学习或干活,做一些收益更高的活计,而不是单纯的在家中为人洗洗衣服补贴些家用。 盛晚晴对自己的未来还算乐观:「扬州富庶,以霍景煊的性格绝对只会安插心腹。他的心腹不至于将扬州搞得一团糟,我在扬州没事的。就算真有困难,一封信写回京城,爹爹和大哥难道还会不管我吗?所以我不用人照顾,也别耽误裴大人的前途了。」 见女儿没这意思,盛泰也没勉强。对他来说,如今只要盛晚晴母子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重要。 第114页 他去回绝了裴蔚蓝,也好好劝了他一番。 裴蔚蓝没说什么,但几日之后,盛泰发现他成了扬州主簿。 盛泰意外:「你真的打算留下来?」 裴蔚蓝应声:「是。」 「可晚晴她……」 「大小姐如何想是大小姐的事,学生是扬州主簿,为扬州百姓做事。老师放心,学生不会去打扰大小姐。」 盛泰把老管家留下了,叮嘱他好好照顾盛晚晴,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写信通知他。 回京前一天,霍景煊秘密去了盛府。 除了刚进扬州城后的第二天,霍景煊派薛城过来探望过阿初,自己一直都忍着没来,免得盛泰父子觉得他不懂礼数。 如今即将回京,有些事他得跟盛家父子说清楚。 见过礼,一行人分主次坐好,霍景煊开门见山道:「阿初在京城的事,盛相应该都知道了。今日朕来,是想跟盛相说一声,回京之后朕会派人前来相府下聘,正式迎娶阿初。」 盛泰还以为他会铺垫一下,结果一上来就这么直白,一时连打太极的机会都没有。 他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盛嘉奕装模作样道:「长幼有序,臣年长阿初十岁,还没成婚,是不是该臣先把大婚办了,再轮到阿初?」 霍景煊瞄了眼他:「给你一月的时间。」 盛嘉奕对自己能早些迎娶心爱之人感到开心,但一想到霍景煊这是为了早点迎娶阿初,又有些不舒服,支吾道:「陛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霍景煊:「不当说就别说了。」 盛嘉奕:「……还是得说一下。」 霍景煊睨了他一眼。 盛嘉奕起身行了个礼,压低了声说:「听说陛下至今还锁着怡康宫?」 霍景煊对此不清楚,回头看了眼薛城。 薛城微微颔首,霍景煊不解地问:「这又怎么了?」 这下盛泰忍不住了:「怡康宫是晚晴曾经的住所。」 霍景煊瞭然:「阿初往后是想住怡康宫吗?可以,随她选。」 盛泰:「……」 盛嘉奕:「……」 薛城意识到霍景煊可能根本没明白怡康宫为什么会上锁,忙给盛家父子解释:「宫中如今是齐太妃代管,闲置的宫殿都锁起来了,怡康宫也一样,并非是为了别的原因。」 齐太妃锁怡康宫是怕霍景煊睹物伤情,然而霍景煊从未想过这些,甚至连盛晚晴住在哪座宫殿都不知道。 听着薛城的解释,霍景煊慢慢明白过来,直接问:「你们担心朕辜负阿初?」 盛家父子没出声,显然担心极了。 霍景煊嗤了一声:「今日朕特地来这一趟,就是想把话说清楚。十年前与你家大姑娘的婚约,并非朕的本意。朕当时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先帝赐婚,朕与你们一样,没有拒绝的资格。」 「朕与你家大姑娘也就见过两面,一次是她们姐妹外出遭遇意外,朕护送她们去农庄。第二次就是将昏迷的盛相和『盛嘉奕』的尸骨送回盛府,仅这两次。」 「后来朕失势,婚约解除就解除了,没什么好怨的。说实话,若朕的女儿有个失势的未婚夫,朕也不放心把她嫁过去。这些年朕从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你们也不必介怀。朕娶阿初,只是因为朕喜欢她,仅此而已。」 他掷地有声地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待盛家父子的回答。 若霍景煊真的为退婚一事记恨盛家,先前阿初孤身一人时,他有无数次机会报復。 可他非但没有趁机报復,反而还一直护着阿初。 盛泰与盛嘉奕对视一眼,谢过霍景煊的宽宏大量,委婉道:「容臣再问问阿初的意思。」 霍景煊心想阿初肯定同意,他与盛泰坐在厅中喝茶,盛嘉奕去找阿初。 得知霍景煊的来意,阿初脸颊绯红,羞赧地把自己藏进臂弯中。 盛嘉奕失笑:「别害羞了,哥哥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他呀?」 阿初从埋着小脑袋,害羞地点了点头。 盛嘉奕倒是还希望再把她留在家两年:「可你要是进宫了,以后就不能时时刻刻回来看爹爹和我了。」 阿初皱起眉头,想了会儿后说:「应该还是可以的吧,陛下挺好说话的,他会同意我来看你们的。」 「万一不同意呢?」盛嘉奕问。 「那万一同意呢?」阿初反问。 盛嘉奕被问住了,沉默片刻后,他长嘆一声:「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爹爹也想你得紧,初初竟然就着急嫁人了。真是让老父亲伤心。」 这下倒是把阿初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别这样嘛,其实我也没那么想早早嫁人。」 她只是好久没见霍景煊,有一点点想他。 这话阿初不好意思说,鼓起了腮帮子。 盛嘉奕一笑:「跟你开个玩笑。其实爹和我还是觉得你年纪小了些。」 虽然已经十六岁,但盛泰原打算最早也得等阿初十七岁再嫁女儿。女孩子年长些、经歷多些,不容易被骗。将来即使生孩子,二十来岁也比十多岁的时候要好一些。 除此以外,盛家父子也并不是很想攀霍景煊这门亲事。 若是阿初嫁给其他官宦人家,即使在婆家受了委屈,盛家也能给她撑腰。再不济和离就是,盛家不过多养个姑奶奶。 第115页 可一旦嫁给皇帝,即使盛家能为她撑腰,也终究是被对方压一头。 盛泰不希望盛晚晴的悲剧再度上演在阿初身上,此番若不是看阿初对霍景煊也有意,盛泰说什么也不会松口将她许配给霍景煊。 「那……那就再晚点吧。」阿初说。 得到她的许诺,盛嘉奕这才去找霍景煊,温和道:「阿初还是小了些,她自己也这么觉得,不想小小年纪就出嫁。陛下您看,我们一家也才团圆没多久,您高抬贵手,让阿初再玩两年?」 霍景煊抬眼睨他:「她当了皇后一样玩。」 「那还是得做做样子的。正好收復南齐其余国土您还得费心,这两年阿初就先在盛家呆着,不去给您添乱了。」 霍景煊算听出来了,盛家父子压根儿就不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他们甚至都不怕这期间他另娶她人。 想着阿初毕竟也才十六岁,霍景煊思索道:「行,那就两年。」 盛嘉奕意外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霍景煊补充:「不过盛将军这一年也辛苦些,一年后再上门迎娶祝姑娘吧。」 盛嘉奕:「……」 算你狠。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霍景煊一行人回京之时,阿初悄悄留在扬州陪盛晚晴。 一直等半年后京城的情况也稳定下来,盛嘉奕才南下接她回京。 霍景煊归还了盛家的大宅,一家人仍旧住在原处。 望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闺房,阿初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 这一晚,阿初高兴得久久没能睡着。一直到过了子时,她即将昏昏沉沉入睡之时,看到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道人影小心翼翼地潜入。 阿初紧张极了,立刻去摸床头的暴雨梨花针,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睡觉前将这东西收了起来。 她害怕地望着那道人影,正要喊人,听见对方开口:「阿初?」 阿初一愣:「陛下?」 「嗯。」霍景煊走过去,用力抱住她。 半年没见,他很想她。 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与温度,阿初红着脸颊回抱了一下,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小没良心的,回京都不知道来看朕?」霍景煊还担心她在外受苦,如今借着月光一看,阿初的鹅蛋脸好像还圆了些。 阿初撅嘴:「我怎么来看陛下嘛?陛下在宫中呀。」 「那给你个令牌?随时都能进宫。」霍景煊道。 阿初想要令牌,又感到不好意思:「那人家会说我勾引陛下的,我还要不要清誉了?」 她说着想起霍景煊现在夜闯闺房,自己的清誉也该没了,矜持地推开霍景煊,往里面躲了躲。 怀抱一空,霍景煊还有些不自在。但他也不好再把阿初拉进来,便握住了她的手:「朕明日派人来下聘,阿初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阿初脸颊发红:「陛下决定就好。」 聘礼是早就准备好的,问问阿初,也是因为霍景煊想将一切最好的都给她。 忽然,阿初道:「不行,明天哥哥去祝家下聘,你晚点来吧。」 霍景煊:「……」 他还得避开别人下聘的日子? 阿初撒娇,轻轻摇着霍景煊的手:「晚点嘛,哥哥和祝姐姐也不容易。」 「朕也不容易,阿初怎么不心疼下朕?」霍景煊问。 「心疼的。」阿初说着走下床,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礼盒,「这些是我特地给陛下准备的安神茶,陛下不要那么辛苦地每天批摺子到半夜了,喝了安神茶早点休息吧。」 还知道给他带东西,霍景煊心里满足了些。 两人说了一晚上的悄悄话,天蒙蒙亮时,霍景煊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一天休沐,是个好日子,盛嘉奕数齐了聘礼,带人前去祝家下聘。 在得知盛家父子平安回京后,祝家就料到了这一天。如今祝盈君有了归宿,祝家父母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欢欢喜喜收下了聘礼,准备半年后的大婚。 这个吉日过后,最近的一个好日子是在两个月后,霍景煊只能暂时忍着,仍旧是晚上悄悄来找阿初。 原本阿初门外有守夜的丫鬟,但阿初自己当过两年宫女后,什么都会自己做了,也体谅下人辛苦,便没再让人守夜。 没想到这样反而便宜了霍景煊。 两人也不做过界的事,只是在一起说说话,偶尔阿初还会准备些小茶点,两人就还像过去在宫中时那样。 提到盛嘉奕下聘一事,阿初苦恼地问霍景煊:「陛下,你能不能晚点来下聘?」 霍景煊的心一个突突,生怕阿初不想嫁他了:「为何?」 「自打哥哥去下聘后,祝姐姐就不出来跟我玩了。我那天去找她,她还教育我往后若是我也定下了夫家,也不能向现在这样没个规矩。」阿初很烦恼,「我还想跟别人玩呢。」 霍景煊:「……订婚了也一样玩。」 「可是我还要一年半才出嫁,晚点订婚也一样呀?这样我还能多玩一年呢。好不好嘛,陛下?」 霍景煊发现自己的耐心被这小丫头磨得越来越好了。 尽管极其不愿,但他还是退步了:「好。」 「陛下真好,明日我给你做海棠糕,我新学的。」 第116页 霍景煊有时候不知道他和阿初到底是谁在哄谁,但他喜欢这样与阿初之间的轻松自在。 两人聊了会儿,阿初打着哈欠在霍景煊怀中睡觉。 霍景煊将她抱回床上,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霍景煊悄声离去。 第二日傍晚,盛嘉奕从外面回来,给阿初带了些糖果。 他给阿初送去,无意间看到妹妹院中的一棵桃树枝上沾着泥土。 他给梁王做了八年暗卫,对这种痕迹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有人踩在桃树上翻墙的痕迹! 回想起最近霍景煊的过分安静,盛嘉奕心底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把糖果给阿初送去,状若无意地问:「阿初,最近陛下怎么都不传召你入宫?」 「传我入宫干什么?被人知道了怎么办?」阿初理直气壮地反问。 「陛下是不是变心了啊?他万一娶了别人怎么办?」 阿初鼓起脸:「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嘉奕就是想知道霍景煊是不是晚上来他妹妹闺房了,但看阿初这模样,显然是包庇对方,他也就只能忍住了。 晚上,盛嘉奕抱剑等在阿初院外。 子时刚过,一道矫健的人影避开府中侍卫灵巧地来到阿初院外。 盛嘉奕冷笑一声,拔剑冲去。 对方意外他的出现,闪身躲开。 两人扭打在一处,尽管对方穿着夜行衣,但盛嘉奕还是从体型与动作上判断出这就是霍景煊。 堂堂大周皇帝,竟然夜闯女子闺房,真是脸都不要了! 盛嘉奕只当没认出来,也不下死手,就将霍景煊往府外逼。 两人身手本就不相上下,霍景煊投鼠忌器,怕引来侍卫,只能暂时离开。 这一晚上,阿初等了个空。 第二日一早,薛城便带着礼物前来上门慰问了。 送礼是假,解释是真。 阿初听完,哭笑不得,将做好海棠糕打包好,一份给霍景煊,另一份给薛城,同时让薛城带话给霍景煊,让他先避避风头,暂时别来了。 薛城回去的时候,霍景煊还郁闷着。 盛家父子办事能力一流,归降以来也一直都本本分分,唯独在对待阿初的事上格外谨慎。 将心比心,他若有个女儿,肯定也得护得这般紧。可现在他是被防着的那个,霍景煊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他想了半天,觉得还是盛嘉奕太闲了,才有空去妹妹院外截杀妹夫。 「跟盛嘉奕说一声,挑个吉日尽早完婚。」霍景煊道。 给他找个媳妇,让他晚上抱着媳妇,就没空去阿初那儿了。 盛嘉奕一眼就看穿了霍景煊的计划,但偏偏他拒绝不了。然而这么一番折腾,盛嘉奕的婚期也就比原来早了两个月。 一年后,阿初也终于出嫁了。 黎昭镇守西北没有回来,倒是阿初出嫁的前一年除夕,他回京过一趟。 当初是盛泰保住了黎家妇孺,先前盛泰回京时,黎昭已经派府中管家带着贺礼上门道谢。 这次回京,他亲自登门道谢,并想办法见了阿初一面。 得知她与霍景煊已两情相悦,黎昭也没说什么,留了句祝福,大年初二就赶回了西北。 西北天高云阔,他还是那儿最受欢迎的美男子,他很好。就是回到西北的时候,或许是被风沙眯了眼,一双眼通红通红。 一年后,祝盈君为盛嘉奕生下一对龙凤胎。盛嘉奕被封为辅国大将军,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又过了一年,阿初也有了身孕,生下一名小皇子,被霍景煊封为太子。 小太子极为聪慧,说话走路都比寻常孩子快一些,甚至已经能理解大人的意思,随着大人的话做出相应举动。 而霍景煊始终没有再纳妃,只有阿初一人。 盛晚晴仍旧是孤身一人,却已经是扬州有名的制香高手,每月店中的香粉供不应求,甚至已经开出分号。 盛泰瞧着京中形势大好,子女也不必他再忧心,提出了告老还乡之意。 霍景煊对此感到意外,扣着没批,去找阿初商量这事。 阿初倒是早有准备,她前几日回盛府探望盛泰之时,盛泰就已经跟她提过。 尽管捨不得爹爹,但她也能体谅盛相的心情。 一来是这些政务着实让他心力交瘁,二来盛相也担心独自在扬州的盛晚晴,想早点过去与大女儿团聚。 「爹爹想走,那就随他吧。」阿初一直与盛晚晴有书信往来,每月会和盛府的家书一起送去扬州。 霍景煊只当不知情,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起盛安已经会被好多诗词了,阿初戳了戳床上酣睡的小太子,心想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说出流利的话呢。 「别戳了,一会儿醒了又哭。」霍景煊笑着把阿初的手从孩子脸上拿开,在手里轻轻揉了揉,「初初以后不会想你爹爹吗?」 盛泰办事妥帖,进退得体,霍景煊其实还挺捨不得他辞官。 阿初靠在他怀里闷闷道:「会想的,但不能让爹爹一辈子都围着我转嘛。他年纪轻轻就入仕为官,一直在为民生奔波,也该歇一歇,做点他自己喜欢的事了。」 阿初都这么说了,霍景煊自然也就放人了。 在朝中交接完事情,盛泰乐乐呵呵地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南下。 第117页 盛嘉奕告假送他去扬州,出发那日,阿初去送他们。 盛泰极为感嘆:「好了,就送到这儿吧。爹在扬州住个两年,还回京城来看你们。」 「陛下说过两年带我南巡去江南玩,说不定还是我比爹爹先动身呢。」阿初道。 霍景煊对阿初的好盛泰都看在眼中,如今离开也算放心。盛嘉奕扶着他登上马车,阿初目送他远去,忽然还是有些捨不得。 「初初。」霍景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初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 「陛下怎么来了?」 「来接我的初初。」霍景煊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看了眼在官道上只剩下一个黑点的马车,低头道,「若是捨不得,朕把人喊回来。」 「不要啦,让爹爹自在些嘛。我是有点捨不得,但来日还能相见,没事的。」 「初初长大了。」霍景煊颇为欣慰。 阿初瞪他:「我都二十多岁了,当然长大了。」 霍景煊也很想抛下政事带阿初去玩:「不知道咱们宫里那个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快了快了,今天太子已经会喊饿饿了。」阿初提起这个高兴极了,这可是继「爹爹」、「娘亲」之后,小太子会说的第三个词。 霍景煊一边嫌弃着儿子没出息,一边居然还有点欣慰,这大概就是养孩子的乐趣吧。 两人手十指相扣往回走去,有说有笑地谈起这几日小太子的日常,就好似寻常夫妻。 回宫时,小太子已经醒了,看到阿初便咯咯笑了,伸出小胳膊要她抱。 阿初抱起他,笑盈盈地逗他。 霍景煊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母子,心底渐渐涌起一阵名为家的温馨。 他本以为自己是会孤独终老,没想到会爱上阿初,还有了孩子。 是阿初将他从孤独的泥潭中拉出,给了他家的温暖。 而他也会用一辈子去呵护阿初。 【全文完】 第58章 番外 约定 霍景煊被逐出京城的时候, 是个阳光明媚的秋日。 他与薛城两人好不容易才从刺客手中逃出生天,精疲力竭地倒在郊外的草丛中歇息。 彼时的薛城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远没有后来的沉稳。他虽下定决心跟随霍景煊, 但对渺茫前途感到十分担忧, 趁着休息之余询问霍景煊他们该去哪里。 霍景煊也不知道。 父皇明知他是被冤枉的, 但因不喜他与母后, 偏心霍长风母子,愣是将黑锅扣在他头上, 将他逐出京城。 霍景煊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京城也只是因为他不想让霍长风母子如愿罢了,但前路究竟在何方, 他完全不知道。 那一刻的他说是万念俱灰也不为过,直到草丛里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你们要是不知道去哪里的话, 可以去北方吗?」 两人立刻握剑戒备, 回头却见茂密的草丛中坐起一个精緻可爱的小女孩。 霍景煊一眼认出这是盛相家的二小姐盛初雪。 薛城也认识她, 害怕相府侍卫在周遭, 握紧武器戒备地望向四周。 但周围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霍景煊打量着才七八岁的阿初, 小姑娘眼眶通红, 像是不久前才哭过,手中抱着一个包裹,身旁还蹲着一只大白鹅。 大白鹅虽然一声不响,但黑豆似的小眼睛戒备地盯着霍景煊两人, 随时都会上来叨他们的样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霍景煊问。 说到这个, 阿初小脸一皱,像是又要哭出来,瘪着嘴道:「我被蛇咬了,在这里等死。」 薛城脸色大变, 立刻拉着霍景煊后退,生怕再有毒蛇从半人高的草丛中蹿出来。 阿初倒是没在意他的动作,看霍景煊与薛城身上到处都是伤,低头从包袱里翻出两枚药瓶,「我这里有金疮药,你们要不要?」 薛城半信半疑,上前接过打开看了看,随后面露喜色:「主子,是上好的金疮药!」 霍景煊被逐出京城时什么也不准带,只有薛城和身上这套衣服,就连手中长剑都是从刺客处抢来的。 阿初的金疮药比雪中送炭更珍贵,薛城拉着霍景煊就要给他上药,却被霍景煊推开。 霍景煊问阿初:「被咬多久了?」 阿初歪头想了想,实诚地摇摇头:「不知道,躺在这里等死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不过蛇蛇已经被大白咬死了,你们不用害怕。」 霍景煊没想到小丫头都在等死了,竟然还记得宽慰他们,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草丛中的阿初难过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抱过一旁的大白鹅,鼓着脸瞪向一个地方,又生气又委屈。 霍景煊顺她的目光望过去,在疯长的草丛中看到残留着血迹的细长蛇身。 他迈入草丛中,用剑尖挑起被大白鹅咬成两段的蛇身。 蛇血已经干涸,连身子都有些僵硬,想来死去有段时间了。 霍景煊虽是嫡出的皇子,但先前一直随皇后住在行宫,偶尔会去附近的庄子里游玩,认识一些常见的蛇。 蛇毒发作一向很快,阿初此刻面色红润,看上去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霍景煊仔细辨认蛇身,又检查了阿初脚踝处的伤口,为小丫头松了口气:「是普通的水蛇,没有毒。」 「真的?」阿初大喜,精神抖擞地从地上爬起来:「谢谢你呀!」说完捡起自己的小包袱转身就跑,「大白走,我们去找哥哥!」 第118页 霍景煊脸色微变,盛嘉奕早就在半年前战死沙场,阿初去哪儿找人? 眼看她抱着小包袱、带着大白鹅满怀期待地朝北方奔去,霍景煊喊住她:「盛嘉奕已经死了。」 小丫头不高兴地回头反驳:「哥哥没死,他答应我会平安回来。他只是迷路了,我要去接哥哥回家。」 尽管与她只有两面之缘,但霍景煊已经看出小丫头的倔强,推测她今天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的。 一个七岁的丫头独自上路,别说遇上歹人,就是一场大风都能把她刮跑,真是无知者无畏。 霍景煊问:「路上要是再遇上毒蛇,你怎么办?」 阿初想起自己连蛇有没有毒都分不清,有些尴尬。 「回家去。」霍景煊吩咐。 阿初摇摇头,执着道:「我要去找哥哥。」 「哪怕路上千难险阻?」霍景煊问。 阿初特别用力的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 小丫头坚信盛嘉奕没死,在这点上跟她说不通,霍景煊换了种方法。 他抬手用剑尖抵住阿初咽喉。 阿初眼中浮现起迷茫与害怕。 她身旁的大白鹅张开翅膀,凶神恶煞地朝霍景煊扑来。 薛城用剑鞘将大白鹅挡住,以免它伤到霍景煊。 「我现在就能杀了你。」霍景煊说。 「为什么要杀我?」阿初不解,还很委屈,「我刚刚还给你们伤药了呢。」 「杀人不需要理由,这世道一向是弱肉强食。你现在要是死在这里,还能去接你哥哥回家吗?」霍景煊问。 阿初被问住了。 接不回哥哥,自己还得死,那真是太亏了。 她鼻子发酸,难过得好似又要哭出来。 霍景煊收回长剑,冷冷道:「回家去。」 阿初不死心,试探性地说:「你们反正不知道去哪里,能不能去北方呀?顺便帮我找找哥哥好不好?我这里还有别的药,还有银子。」 她把小包袱举起来,送到霍景煊面前,生怕他拒绝。 盛嘉奕都死了,怎么帮她找? 霍景煊没出声。 阿初有点慌:「顺便找找就好,告诉哥哥我还在等他回家。要是找不到,那可能是他先回家了,我不会找你们算帐的。」 银子和伤药正是目前他们最需要的东西,薛城狼狈地应对着兇残的大白鹅,对此相当心动:「爷,要不就答应了吧?」 霍景煊不愿意欺骗小姑娘:「盛嘉奕死了,谁去北方都找不到他。」 阿初小脸一皱,倔强反问:「万一呢?」 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万一? 霍景煊虽然缺药少银,但做不出诱骗小姑娘钱财之事,仍旧没答应。 阿初看出他的意思,将目光落到薛城身上。 大白鹅以为他们要伤害阿初,攻势异常兇勐,青青绿草地上,雪白鹅毛纷飞不止。 薛城被它追得四处逃窜,好几次都想拔剑杀鹅。但看在阿初给伤药的份上,他又忍住了。 「大白,回来。」阿初跑过去揪住大白鹅的翅膀,不让它再张嘴去叨薛城。 薛城长舒一口气,看见大白鹅血盆大口内的锋利齿状喙,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才沖阿初道谢:「多谢姑娘。」 「你要是真想谢我的话,不如就去北方吧。你们去了后忙你们的就可以,只要顺便帮我找找哥哥。我可以把银子和别的药都给你们。」阿初说。 薛城迟疑地看向霍景煊。 霍景煊显然不同意。 若盛嘉奕只是失踪,帮阿初走一趟也无妨。但盛嘉奕的尸体都已经入土为安,他若再答应阿初,摆明了是欺负小姑娘不懂事。 薛城虽然对药和银子心动,但不敢违拗霍景煊的意思,只能尴尬地沖阿初摇了摇头,心疼地看向手中两瓶金疮药,捨不得还给阿初。 阿初相当失望,用力哼了他们一下:「那我自己去。」她转身再次朝北方走去,大白鹅摇摇摆摆地跟在她身侧,乖巧极了。 霍景煊抬剑拦住她的去路。 阿初看也不看,绕过霍景煊往前走。 薛城忍不住提醒:「二姑娘,路上危险。」 阿初回头反问:「吃饭还能噎死人呢,你难道怕危险就以后都不吃了吗?」 道理虽然一样,可明显阿初独自上路更危险。而且就算她能平安到达北方,又该怎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找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望着小径上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霍景煊眸色阴沉,抿唇不语。 薛城走到他身边,担忧道:「爷,要不就先答应她吧?连年征战,就是京城都不安全,更何况是这荒郊野外?万一遇上拐子或山匪,二姑娘这辈子可就毁了。」 「那你找得到盛嘉奕?」霍景煊问。 半年前霍景煊送盛嘉奕尸首去丞相府的时候,薛城也跟着去了,自然没办法再帮阿初找到哥哥。 可…… 眼看阿初越走越远,薛城看着手中还没来得及还给她的金疮药,异常担忧:「爷,真让二姑娘这么走吗?」 穿着淡粉襦裙的小姑娘在青青绿草间格外显眼,背影坚毅、步伐轻快,像是只要她去就一定能找到一个活蹦乱跳的盛嘉奕。 从小被盛相宠在掌心,丝毫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这样的小姑娘,怕是被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第119页 霍景煊凝视着阿初的背影好一会儿,长剑归鞘,垂眸道:「答应她。」 薛城大喜,连忙追上去喊住阿初:「二姑娘留步!我们爷答应了!」 阿初听到了,但脚步没停。 薛城跑过去将她拦下,「您就别以身犯险了,我们去北方帮你找哥哥。」 阿初狐疑地打量他:「你们别是敷衍我吧?」 「若是想敷衍,何不一开始就答应?」薛城反问。 阿初觉得这话有理,回头去看霍景煊。 霍景煊正朝她走来:「我们去北方帮你找盛嘉奕,但有个条件——你往后不准再私自跑出来。」 阿初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还管上我了?」 「不答应的话,现在就送你回去,把你偷跑之事告诉你父亲。」霍景煊说。 阿初费了好大功夫才甩开身边丫鬟婆子,如果被抓回去,爹爹肯定会派更多人的看着她,再想逃出来就难了。 忽然,她灵机一动,期待地问:「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不行。」霍景煊拒绝。 薛城解释道:「我们是逃命,您安心回家去等消息吧。」 阿初抬头看看他们,又低头看看大白鹅,没有答应,显然还是更想去北方亲自找人。 刺客随时会追来,霍景煊与薛城自保都难,没法再保护阿初,眼下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霍景煊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相信我们,自己回家去。至于怎么跟你爹解释,你自己想。第二,我们把你送回去,并把你偷跑之事如实相告。」 阿初连连摇头:「千万别告诉我爹爹。」 一开始阿初想让家里派人去找哥哥,但每次提及哥哥没死,爹爹就会特别伤心。 后来她慢慢意识到爹爹和姐姐并不相信自己的话,都以为哥哥死了,再次跟他们提及哥哥只会让两人更加难过。 阿初不想让他们再伤心。 而且,哪怕她有大白,也明显不是霍景煊和薛城的对手。若是执意自己出发,很有可能被霍景煊和薛城强行送回家。 现在只有委託他们去找哥哥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初将所有可能想了又想,失落地嘆了口气,勉为其难道:「我回去就是。那你们一定想想办法帮我找哥哥哦!」 「嗯。」霍景煊耐着性子应声。 阿初打开包袱,里面除了她的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个单独装着药瓶的小包袱与一枚鼓囊囊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只憨头憨脑小胖老虎,针线说不上很好,甚至有些生疏,看样子像是她自己绣的。 「外伤药给你们了,这里还有止泻药、风寒药、治跌打损伤的药,里头有个小条子写好了每瓶是什么药,你们要用的话,可以对照着看。」阿初将装有药瓶的小包袱递给离自己近一些的薛城,又取出鼓囊囊的小老虎荷包。 她为这次去找哥哥做了不少准备,打开看了眼荷包,忍着心疼递给霍景煊,「这算是我给你们的酬劳。」 一大袋银子沉甸甸的,里头有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数十锭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不少金锞子与一大把金瓜子,看起来是逢年过节长辈给的赏赐。 这应该是小姑娘的全部家当。 这些钱对先前的霍景煊来说不算多,如今却等同于救命仙丹,令他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 霍景煊单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好半天才低声问:「都给我了?」 阿初点点头。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霍景煊是谁,但既然这个人愿意提醒自己前路危险、告诉自己人生道理,那就应该不是坏人。 而且薛城被大白追得满地乱窜都没拔剑伤害她和大白,也算是佐证了她的想法。 霍景煊握着钱袋的手用力收紧。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得靠一个小姑娘救济。 阿初将摊开的包袱重新打好结抱在怀中,谨慎地问:「你们会帮我去找哥哥的吧?」 薛城沉默地望向霍景煊。 杀手紧追不放,前路兇险,霍景煊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到北方。 若不幸被杀,他死后见到盛嘉奕,一定如实转述阿初的话。 而若能活着到北方,他会先去给盛嘉奕报仇。 霍景煊闭上眼,沉沉应了一声:「嗯。」 阿初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他答应,露出轻松的笑:「那先谢谢你啦。我哥哥和你长得差不多高哦,他皮肤可白了,和我长得有点像。你跟他说阿初在等他回家,他一定会回来的。」 阿初絮絮叨叨地说完盛嘉奕的特徵,伸出小手,「拉钩。」 虽是为防止阿初独自北上的权宜之计,但霍景煊仍旧觉得自己卑劣地欺骗了小姑娘。 但望着小姑娘闪着希冀的双眸,霍景煊迟疑片刻,伸出手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准变。」阿初的小指勾上他的小指,摇了摇,最后大拇指相按,算是立下了这场承诺。 做完这一切,她才带着大白鹅回家。 薛城低声道:「爷,奴才先给您上药吧。」 霍景煊摇摇头,看向阿初离开的方向,蹙起眉头。 那不是回丞相府的方向。 「你去哪里?」霍景煊问。 「回家呀。」阿初说着想到这个人知道哥哥是谁,应该也知道她家住哪里,解释道,「我是从静虚庵跑出来的,姐姐应该还在那里。」 第120页 提到盛晚晴,薛城小心翼翼地偷瞄霍景煊。 霍景煊神色如常,就好像这位前未婚妻只是个陌生人。 得知盛晚晴解除婚约时,霍景煊的情绪也如这般毫无波澜。 当时薛城还以为他是强忍着,如今终于相信霍景煊是真的放下了。 阿初解释完继续往前走,霍景煊等着她走出一段距离,跟了上去。 静虚庵是盛家家庙,阿初是趁着过来祈福才有机会偷熘出来。 怕被人找到,阿初一路走的都是小路,从这里回静虚庵也要小半天。 荒郊野外的,谁知会不会遇上危险。 霍景煊隐在暗处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到阿初平安见到闻讯赶来的盛相,才不声不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