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今天依然活蹦乱跳》 第1页 《本座今天依然活蹦乱跳》作者：曳萝【完结+番外】 简介： 作天作地终于把自己作死了的魔修之主冷颐然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重生到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身上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冷颐然也没什么事业心，他租了个店面做起了小生意，准备赚点钱养老 美滋滋的小日子没过几天，他就在来往商客口中听到了死对头霍成云将要成婚的消息 冷颐然掏掏耳朵，皱眉道「你们方才说什么？霍成云要娶的人不是天道宗的大小姐林慕月？」 路人甲:「不是，他要娶的是大魔头冷颐然。」 冷颐然:「冷……他不是死了好几年了吗？!」而且他还是个男人！ 「是啊，所以是冥婚啊。」 冷颐然:「……」冥你妹！他自问没扒过姓霍的祖坟，平日里对他也还算客气。现在他死了，这人竟敢如此羞辱他，简直岂有此理！ 冷颐然气沖沖的找上……不对，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冲上去就是找死，所以他决定趁乱潜入新房，将自己的尸体偷出来 顺利进入新房，冷颐然掀开了躺在床上的「新娘」的红盖头，然后，他看到了霍成云的脸。 霍成云眼珠红的要滴血，他定定看着面前的人，笑的一脸温柔:「阿然，我等你很久了。」 冷颐然:「……西马塔，中计了！本座这次真的要死了！」 ** 内容标籤：强强，欢喜冤家，天作之合，仙侠修真，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颐然，霍成云 一句话简介：本座逍遥快活似神仙…… 立意：这个世界，总有人能发现你的好，理解你的苦 第1章 01、本座活了 冷颐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脱他的衣服。 脱这个字其实有些客气了，准确点说，是在撕扯。 那人坐在他腰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颗脏兮兮杂乱的脑袋，身上满带着一股馊味，味道十分难闻。 从压在腰间的重量来看，这人年纪应该不大。 冷颐然眯起眼睛看着在眼前晃动的脑袋，这人手指冰凉，上面还遍布冻疮，不像是登徒子，应该是寻求衣物的乞丐。 冷颐然刚刚醒来，只觉四肢酸软，实在没什么力气，他安静的躺着，不动手脚，只动嘴：「你脱了本座的衣服，本座穿什么？裸/奔可不雅观啊。」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噼裂，冷颐然不由皱了下眉，这是多久没喝水了？ 听到声音，正埋首跟冷颐然身上衣服奋斗的人勐地抬头，他像是已经吓懵了，竟是盯着冷颐然的脸一动不动。 冷颐然终于看清了压在身上的人的脸，是个男娃，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瘦瘦小小的一只。冷颐然心说还真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骤然对上冷颐然的眼睛，还有些懵，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惊叫一声「鬼呀」，从冷颐然身上翻了下去。因太过慌乱，小乞丐带翻了床边的炭盆。 炭火早已熄灭，灰尘飞了满屋，十分呛人。 冷颐然用手掩住口鼻咳嗽了一声，说道：「是你在非礼本座，叫也该是本座叫才是。」 那小乞丐吓得缩到角落，抱住头瑟瑟发抖。 冷颐然坐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缓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发现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但胜在干净整洁。 正思索这是什么地方，就见那小乞丐忽然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饶命啊，不是我害的你，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我就是想……想借你的衣服……」 死？ 冷颐然眉梢微微一挑，按理说，他确实已经死了。 那小乞丐还在不住叩头，脑袋撞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冷颐然道：「今天是几月几？」 小乞丐结结巴巴道：「腊……腊月初八。」 「景正二十三年？」 小乞丐脸色更白了，摇了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现在是……是景正二十八年。」 冷颐然哦了一声，他已经死了五年了。 啧，死了这么多年突然被人吵醒，真让人火大。不过他既然活了，也不能再把自己拍死埋进棺材里。 而且…… 冷颐然垂下眼眸看着搭在膝上的手，这具身体都不是他的，从他睁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死了五年，以仙门那些人恨他的程度，他的尸身怕是早被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了。 他现在的情况是，借尸还魂吗？ 原本只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这么离奇的事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冷颐然打量了一眼周围，这房间里除了碳灰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药香，显然这具身体的主人是病死的。 算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小乞丐肚子传来「咕」的一声，冷颐然低头，看了小乞丐一眼，说道：「本座也有些饿了。」 小乞丐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白了一层，不等他再次尖叫，冷颐然已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天色昏暗，大雪飘飞，冷颐然脚步略停，这么冷的天，难怪那小乞丐要扒死人的衣服。这天气，不多穿点，真的会被冻死。 冷颐然将身上的破棉袄裹严实了，回身看了一眼所处的地方。这房子虽是茅草房，但能遮风挡雨也还不错，旁边还有单独的小厨房。 第2页 冷颐然撩开帘子进去，转了一圈只在铁锅里找到几个冷馒头，那馒头冻得像石头一样，光是看着，冷颐然就觉得牙疼了。 冷颐然盯着冷锅冷灶看了一会儿，回身进了卧房。果不其然，那小乞丐还没走。 天快黑了，这么冷的天，小乞丐衣衫单薄，出去必死无疑，还不如待在此处，毕竟他这个「鬼」看起来很温和。 还算聪明。 冷颐然在心里给这个小乞丐下了评价，他沖角落里的小乞丐一偏头：「过来。」 冷颐然带着小乞丐来到柴房前，说：「干活。」 小乞丐先是面露不解，待看到放在灶台边的馒头时，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手脚麻利的生火，水缸里的水结了冰，他就出去铲了雪放进锅里。 很快，水沸腾起来，冷硬的馒头变得柔软。 小乞丐也不嫌刚出锅的馒头烫，一边呵气一边抱住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冷颐然慢条斯理的撕着开裂发霉的馒头皮，转头问缩在门槛上的小乞丐：「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吓了一跳，被口中的馒头噎住了，最后他抓了把雪塞进口中，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馒头咽下去，这才答道：「陈……陈家村。」 冷颐然又问：「附近有什么大的城镇吗？」 趁着小乞丐生火热馒头的时候，冷颐然仔细观察了这个地方。此处穷乡僻壤，根本就没有几户人家，甚至还有几户茅草房被风雪压塌了，看起来像是荒废已久。 小乞丐想了想，指了一个方向道：「向北走上三天，就是云都。」 「云都啊。」听到熟悉的名字，冷颐然有一剎的失神，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片刻后他笑道：「那可是个好地方。」 小乞丐偷偷看着冷颐然的脸色，埋头啃馒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勉强填饱肚子，冷颐然花了半天时间把屋子翻了一遍，从桌上堆放的字画和没煎完的药来看，他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名书生，靠卖字画为生，可惜有顽疾在身，最后没能撑过这个冬天。 提起书生，总是跟穷酸这两个字分不开关系，冷颐然只找到了几枚铜钱，积蓄着实不多，撑不了几天。他虽借着书生的身体活了，可这身体病弱，还是需要养一养的。 他需要钱。 冷颐然在茅草屋休整了一天，待风雪一停，就带上行囊出发了。他的目标明确，向北，那是去往云都的方向。 一路上，冷颐然都在搭便车，马车、牛车、驴车坐了一遍，虽说疲累，但他生前已许久不曾有过这么闲适的时刻，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前世仇恨裹夹着他向前，如今仇也报了，恩怨已了，重活一世，或许他可以做自己了。 冷颐然躺在牛车上，阳光透过冬季落满雪花的枝头洒落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愉悦的哼起了曲子。冷颐然没有进云都城，而是去了城外的凌云峰。 凌云峰直/插云霄，让天下修仙者仰慕的天道宗就坐落在山之巅。 冷颐然直往凌云峰北麓走，在那里的半山腰处，有一处山洞。他花了一些功夫才爬上去，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汗流浃背。 冷颐然喘着气坐在地上休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具身体没有灵力，还真让人不习惯。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被枯藤杂草包围的山洞，难得有些恍惚。 昔年他被天道宗联合整个仙门追杀，就是躲在此处才逃过一劫。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群人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冷颐然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斩断枯藤，当手指触碰到洞口禁制的时候，才记起来，他曾很中意这个地方，离开时还设了禁制，代表这里是他的地盘。 冷颐然现在所用的身体虽说毫无灵力，可魂魄还是他自己的，这禁制对他来说，毫无作用。 冷颐然收了匕首，跨入洞内。 洞内床铺、桌案等物事一应俱全，像是一个小小的居室，雅致而精巧。 若不是这具身体太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又急需用钱，绝不会来这个地方。冷颐然本也只是想碰一碰运气，不想此处隐蔽，这么多年，也没有被人发现。 冷颐然根据记忆打开床边的木匣子，那里有他随手扔的碎银子和一些值钱的宝贝。 他一边收拾一边心疼他魔宫里的东西，这些年他可是收藏了诸多宝物，他死后，那些东西定然被玄门的人瓜分干净了。 忽然，他的动作一顿，只见在匣子一侧，躺着一个钱袋，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龙飞凤舞的「云」字。 冷颐然将钱袋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他若是节俭点，这钱够他花上一辈子。 冷颐然脑海中毫无预兆的浮现出一张俊美如俦的面庞。虽说平日里他们不对付，可他落难时，还是那人为他疗伤。 数年后再相逢，他邀请那人来此小叙了半日。离开时，他偷了那人的钱袋，算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只是没料到后面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现在他死了五年，这钱袋也没能还回去。 冷颐然轻嘆口气，将钱袋收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那人早该忘了他吧。 物是人非啊。 冷颐然很快整理好心情，这里是天道宗的地盘，虽说他现在换了身体，可出现在这里若被抓住，也不好解释。 第3页 且他也不想再与前世的人和事有任何牵扯，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好。 * 在冷颐然跨入山洞的那一刻，千里之外的一处大殿内一双暗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那人身影如电，等他再出现时，已来到了凌云峰北麓半山腰的山洞前。 此人着一身玄衣，身姿挺拔，青丝如墨，脸色却苍白如纸，他看着面前的山洞，神色间隐含激动。 玄衣男子快步走进洞内，在见到洞内有被翻动的痕迹后，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的眼底显出一丝病态的狂喜，喃喃低语道：「你终于……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撒花 颓废太久，要支棱起来了！ 第2章 02、 冬日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几日的落雪还未融化，新的风雪再次来临。 离开云都城的冷颐然裹紧身上的棉衣，终于在彻底冻僵前，寻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很小，但在这样大雪飘飞的夜里，足以让人感到心安。 小二殷勤地替冷颐然掀开门上用来遮挡风雪的毡毯，待冷颐然跨入店内，又沖外面说道：「你，住不住店吶？不住的话就走远点。」 冷颐然脚步一顿，回身看去，就见在陈家村碰到的小乞丐站在风雪中，他衣衫单薄，发上、身上满是落雪，此刻嘴唇冻得发青，正佝偻着身子，往手心不住的里喝气。 从出发开始，这小乞丐就一直跟着他，冷颐然本想着路途遥遥，等这小鬼没力气了也就放弃了，不想这小子还挺有毅力，竟一直跟到此处。 小乞丐一语不发，只看着冷颐然，那眼神十分可怜。冷颐然忽然记起，他与师尊师娘相遇的那天，似乎也是一个大雪飘飞的日子。 店小二有些不耐烦，正想驱赶，就在这时，冷颐然开口了：「还不进来，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小乞丐原本黯淡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他应了一声忙跟了进去。 店小二没想到这小乞丐跟冷颐然是一起的，忙换了脸色，请他们进去，并手脚麻利的倒好了热水。 店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冻僵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很快，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被端了上来，小乞丐早就饿了，抓起馒头就啃。 吃完饭，冷颐然上了二楼，小乞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冷颐然在门前略站了站，回身道：「你准备这么一直跟着本座？」 小乞丐捏着衣角，可怜兮兮地说：「我、我没地方可去。」 冷颐然心说巧了，本座也无处可去。 虽说冷颐然活着的时候是叱咤四方的魔修之主，可如今他身死五年，自己的住所怕是拆的拆，没的没。而他的师尊师娘也早就不在了，无人等他回家。 这天大地大，他竟无处可去。 冷颐然眯着眼睛看着杵在面前的小乞丐，问：「你不怕本座？」 小乞丐摇摇头：「不怕，你是好人，我不怕。」 他是好人？冷颐然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挑眉道：「谁跟你说本座是人，本座是鬼，索命的恶鬼。」 小乞丐认真地说：「鬼是不能见阳光的。我看见了，你不怕太阳，那天是我心急了，你还活着就去脱你的衣服。」 冷颐然倒是没想到没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有些怔忪又觉得好笑。小孩子的内心，真是单纯。 他推开门，对身后的小乞丐道：「进来吧。」 ** 小二很快送了热水和两套干净的棉衣上来，除此之外还有褥子和处理冻伤的药膏。 小乞丐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物，面容倒是十分清秀，就是太瘦了。他手脚也麻利，不必冷颐然说什么，主动打起了地铺。 冷颐然抓了一把银子给他：「你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你自行离去。」 「我不要钱。」小乞丐看着冷颐然，鼓足了勇气道：「我能跟着你吗？我……我手脚很勤快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冷颐然打断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似是看到了希望，急忙说道：「平安，我叫平安。」 这小乞丐是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也算是一种缘分，且这小子手脚灵活，干活利落，带在身边也不错。 冷颐然道：「行，你想跟就跟着吧。不过先说好，跟着本座可没什么好日子。」 小乞丐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我不怕。」 第二天，一大一小收拾好行囊离开了客栈，他们没什么目的的走了两日。这日晌午，他们来到一处名为桃林渡的地方。 此地远离城镇，是荒僻之所，可也是去往几大城镇的必经之路。这里有一大片桃花林和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平日里只有一名艄公在此处摆渡，接送来往的行人。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此地建起了茶棚，很快又有了客栈和酒楼。汇聚在此的人越来越多，此地也有了新的名字，名为——桃林渡。 冷颐然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笑道：「我喜欢这里，就在此处安家吧。」 冷颐然的动作很快，当日就在此处寻了一处住所，后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此地租了一家店面，开门做起了生意。 店面翻修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店名叫如归，冷颐然亲手所书，如归客栈四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 第4页 店内供应茶水、点心、面食、蓑衣，还供客人歇脚，生意算不上红火，但每天都有进项，倒也不错。 店内人手齐全，平安又精明能干，冷颐然什么事都不用管，乐得逍遥自在。经过几个月的调理，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好。 虽说不能像他原本的身体那般，可也不至于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具身体毫无灵力。不过他现在只想悠闲的过过小日子，养养老，其他的别无所求。 冷颐然安然的待在铺子里，听往来商客聊聊八卦，偶尔打发几个上门说亲的媒婆，日子过的十分充实。 转眼进入三月，冰雪消融，客栈前的桃花开了。 步入三月后，铺子里的伙计每日都忙的脚不沾地，短短几天，连带着伙房的大厨腰围都瘦了一圈。 休息的时候，平安对冷颐然道：「掌柜的，这几日怎么这么多人，隔壁王掌柜又来借凉蓆和褥子了，好多人都睡大通铺，我们要不要也弄一弄？要不咱们多吃亏呀。」 冷颐然躺在摇椅上，缓缓睁开眼睛。挣不挣钱他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桃林渡通往诸多大的城镇，平日往来行人就多，只是这段时间人数实在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尤其是这几日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身负仙器的仙门中人。 冷颐然的手指在膝上轻敲了两下，说道：「最近有没有听说发生什么事？」 平安将一盘洗净的葡萄放到冷颐然身边的小木桌上，想了想道：「听说有一个很厉害的仙人要娶亲。」 修仙对普通百姓来说实在太过遥远，在他们眼中，只要是仙门中人都是极厉害的，他们都会称之为仙人。平安也是普通人，也跟着一口一个仙人的叫。 仙门弟子冷颐然认识不少，与他同龄的人也挺多，算起来那些人都到了适婚的年龄，只是不知是哪一个成亲。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想来新郎官在仙门中地位不低。 平安见冷颐然兀自出神，也不打扰他，起身去忙店里的事情去了。 此刻阳光晴好，春风醉人，冷颐然早早就让人将店里的桌椅搬到了外面，偶有桃花落在桌面，很有一番味道。 平安走开后，冷颐然仍躺在摇椅上，隐约听到坐在不远处的两名修士提到霍成云这三个字。很快，又有「成亲」两个字飘过来，冷颐然心说莫非是霍成云要成亲？ 看那些人行进的方向确实是掩月宗所在的方向。 霍成云是掩月宗宗主的亲传弟子，颇受各大仙门长者看重，他跟天道宗的大小姐林慕月年少相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若是霍成云和林慕月成亲，这么多人赶去凑热闹也能理解。 只是霍成云跟林慕月拖了这许久才成婚？ 冷颐然摇摇头，这霍成云到底行不行，若是他的话，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冷颐然一面腹诽，一面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钱袋上用金线绣着一个云字。 这是霍成云的东西。 冷颐然曾考虑过将钱袋送回去，可又担心解释不清。他现在毫无灵力，纵使霍成云不杀他，一旦消息泄露，其他的仇家找上门，他也活不成了。 虽是莫名其妙得来的又一次生命，他也不想丢掉。 罢了。 冷颐然将钱袋收了回去，抬眼望着碧蓝的天空，心情很好的想：本座就在此处，遥遥的祝福他们吧。 第3章 03、本座的尸/身 春风和煦，空气中充斥着花香、酒香和食物的香气，偶尔传入耳中的细碎闲谈也充斥着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 在这充满俗世烟火的氛围中，冷颐然安然的闭上眼睛小憩，隐约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 冷颐然放在扶手上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难为还有人记得他。可渐渐的，他觉得事情不对，他的名字和霍成云一起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霍成云作为新郎官，名字屡次被提及很正常，可新娘子的名字一直不出现，这群人拉着他这个死了五年的人做什么？他跟霍成云的关系又不好。 且许是他这具身体不好，耳力不行，他似是听到了一个极为荒诞可怕的消息。 忍了忍，最终冷颐然还是决定去验证一下。 冷颐然起身来到不远处交谈的两名修士面前，一拱手说道：「二位仙君，你们方才说霍成云要娶的人不是天道宗的大小姐林慕月？」 往来的客人知道冷颐然是店里的掌柜，对他很是客气，一人答道：「不是，是大魔头冷颐然。」 冷颐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片刻才道：「冷……冷颐然不是男人吗？且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那人道：「是啊，所以是冥婚。」 冷颐然两眼一黑，什么玩意儿？ 冥婚？ 这霍成云是疯了不成！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坐在对面的另一名修士说道：「我看这霍成云八成是疯了，放着好好的美人不要，那冷颐然弒师，屠了自己师门满门，无恶不作，他为何要与他成亲？」 冷颐然面无表情的看着说话的人，前半句话他虽十分贊同，可后半句话就纯属放屁了。这要是放在以前，这人的舌头早就没了。 可现在他还活的好好的。且冷颐然发现，自己此刻完全没有杀人的欲望。 第5页 他抬头望天，心说怎么本座去阴曹地府转了一圈，脾气还变好了，莫不是此处风土太温柔，连带着将他心底的戾气都洗清了？ 冷颐然自顾自的跑了回神，就听那人又说道：「这霍成云本就邪性，他干出什么事都不让人意外。且他现在成了宗主，以掩月宗的势头，还有何人能管的了他。」 冷颐然惊异于这些人对男子与男子成亲的接受度，随后想到许是他的身份和冥婚的冲击，让这些人忽略了霍成云跟他都是男子这件事。 毕竟就连他都没想到，霍成云能做出这等事。 只是冷颐然很不理解，他自问自己平日里对霍成云那小子还算客气，后面跟仙门彻底撕破脸，他也没有针对过霍成云所在的掩月宗。 他身死五年后，此人竟如此折辱他，简直岂有此理。 冷颐然额角青筋直跳，不想气人的还在后头。只听原先开口的那人说道：「哎，你说在这场婚礼上我们能看到冷颐然吗？」 冷颐然心说做什么□□梦呢，本座的尸身怕是早就被丢到山里餵了野狼了，还能让你看见？顶天也就看个牌位。 孰料另一人说道：「肯定能，冷颐然的尸体不就是被霍成云带走的。」说到此处，他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冷颐然的尸/体就一直在放在霍成云的寝居。」 另一人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的不相信：「真的假的，你可别乱说。这夜夜与尸体相对，这也太渗人了。」 那人道：「哎，我骗你作甚，这可是……」 冷颐然极力克制，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 交谈的两人吓了一跳，有些不解的看着冷颐然，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 冷颐然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他调整好表情，沖那两人笑道：「抱歉，我就是觉得那冷……冷颐然虽是大魔头，可现在人都死了，世人都说入土为安，霍宗主如此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谁说不是呢。」其中一人拉了凳子邀请冷颐然坐下，并给他倒了碗酒，「看掌柜的你非仙门中人，你可能不清楚，这霍成云从小就不太正常，邪。原本老宗主在的时候，还有人能压制他，现在嘛，哎。」 那人摇头嘆息。 虽说背后说人不太地道，可此刻一同骂霍成云的，在冷颐然心里都是兄弟。 带着对霍成云的怨气，冷颐然看这两名修士十分顺眼，他唤来平安，让平安添了两坛酒和几碟小菜，并表示这顿饭他请了。 一顿饭的功夫，冷颐然骂人是骂舒坦了，可也改变不了霍成云要跟他成亲……不对，是跟他尸体成亲的事实。 吃饱喝足，那两人启程出发，冷颐然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霍成云和……的婚期在什么时候？」 「十天后。霍成云广邀天下英雄，说是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另一人的笑容里满是不怀好意：「这霍成云可真是大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跟天道宗交代，林大小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冷颐然深表贊同。不说林慕月，他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目送那两人离开，冷颐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赶去参加婚礼的人，多半是去看热闹的。 且看这些人提起霍成云时，又惧又恨的态度，霍成云是取代他成了仙门第一的讨厌对象了吗？ 冷颐然回想了一下，啧，霍成云确实讨人嫌。 因着冥婚这件事，冷颐然原本听到故人名字的喜悦荡然无存。 当天下午，冷颐然就开始收拾行李，还花重金去不远处的铁匠铺寻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他现在用的这具身体虽毫无灵力，可出门在外，防身的东西还是需要的。 平安站在门外，见冷颐然收拾东西，终于忍不住说道：「掌柜，你要出门？去哪里？」 冷颐然道：「有事要离开几天，你好好看家，等本座办完事就回来。」 平安道：「我跟你去。」 「不用。」冷颐然将包裹背在身上，擦着平安身侧跨出门外：「你老实待在这里，本座很快就回来。」 几个月相处下来，平安已经对冷颐然的性情很了解了。冷颐然看起来脾气很好，终日笑眯眯的，好像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可平安知道，他一旦做了决定，是不会随意改变的。 平安知道再怎么劝说都无用，便乖巧点点头：「好，我会看好如归客栈，等掌柜你回来。」 ** 两日后，冷颐然到达掩月宗所在的云轩城。他付了车钱，走入城内。 此时正是清晨，城内十分热闹，早点铺子传来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冷颐然望着城内最高最大气巍峨的建筑，那就是掩月宗的所在。 在桃林渡，那两个人走后，冷颐然曾求证过，五年前，霍成云确实当着众仙门修士的面带走他的尸体，且这么多年都没有下葬。至于他的尸身是否放在霍成云的卧房，这就没人清楚了。 冷颐然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的尸体并带回去好好安葬。 冷颐然在街边买了一顶帽子，又拿了两个包子，边吃边大步朝掩月宗所在的方向走去。 霍成云，本座来了。 第4章 04.顺利潜入 掩月宗冷颐然来过不止一次，他年少还未与仙门彻底闹僵时，甚至还在此处小住过一段时间。因此他对掩月宗内里的布局十分熟悉。 第6页 恰逢清晨，冷颐然跟在运送食材的菜农后边，顺利混入掩月宗内。 一路上，冷颐然悄悄观察，发现此处还和当年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趁领路弟子不注意，冷颐然悄悄离队，潜入了掩月宗弟子所居的院子。 现在是掩月宗弟子练剑的时辰，不必担心会被发现，冷颐然换上弟子服，在宗内转了起来。 冷颐然深知此时的他身无灵力，不能在此耽误太多时间，他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尸身，离开这里。 掩月宗面积极大，想要找一件东西是极为困难的。冷颐然只能按在桃林渡碰到的那人说的，先去霍成云的屋子里碰碰运气。 掩月宗歷代宗主都居住在悠然居，霍成云如今成了宗主，不出意外，他也该住在这个地方。只是据冷颐然所知，牧老宗主走后，霍成云就将悠然居封印了起来，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能踏入其中。 因为这件事，霍成云还和宗内几位长老起了冲突，其中一人差点被霍成云杀了。 忆起往事，冷颐然不免有些唏嘘。牧老宗主亡故之时，他还曾赶来此处祭拜过，谁能想到，一年之后，他也追随牧老宗主的脚步去了。 冷颐然心说早知如此，祭拜时就该和牧老商量一下，让老人家等等他，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可转念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算了，牧老宗主年纪大了，操劳这么多年，还是让他老人家耳根清静清静吧。 从桃林渡赶往云轩城来的路上，冷颐然打听到不少关于霍成云的消息。 冷颐然得知，在他死后，霍成云不顾其他仙门的人反对，强行带走了他的尸身。其他仙门的人上门讨要说法，全都被打了出去，甚至还有几个领头的被霍成云削了脑袋，血溅当场。 冷颐然总算明白过来，为何这一路上碰到的那些人提起霍成云时是那般态度。 这段日子云轩城涌入大批修士，想必大多数人不是来送祝福，而是来看热闹——或者说是来看笑话的。 毕竟霍成云跟天道宗大小姐的事人尽皆知，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现在霍成云弄出这一出，天道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让冷颐然想不明白的是，霍成云得罪那么多人也要带走他的尸身，就是为了五年后这一场荒谬至极的……冥婚？还是说，他是别有目的？ 可是以冷颐然对霍成云的了解，那傢伙是绝不吃亏的主，有仇当场就报了，从不会委屈自己。 什么样的对手能让他隐忍五年，还用如此荒谬的办法来实现目的？ 冷颐然冥思苦想，最后得出答案，那就是昔年的小疯子经过几年的成长，变成了大疯子。 「要疯你自己疯去吧。」冷颐然心说：「本座可不奉陪。」 冷颐然很快收敛好飞散的思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悠然居一探。 到了地方，他发现院外有弟子把手，凭他现在的身体，无从判断此地有没有结界，只是从经过此处的鸟儿折返的情况看，结界应该是存在的。 冷颐然心说，果然不出所料，只是……六年过去了，霍成云还是不能接受牧老宗主离开的事实吗？ 他守着这里不让外人踏足，牧宗主就能活过来了吗？ 冷颐然忍不住皱了下眉，在他的记忆里，霍成云好像就是这样，骨子里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更改。 这样的心态可要不得啊。 冷颐然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悠然居，扭头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霍成云年少时所住的院子去了。 途经一处威严的建筑，那是灵堂，是放歷代宗主灵位的地方。 冷颐然脚步略微迟疑，最终他还是走了进去。这世间除了师尊师娘，牧老宗主是他最为敬佩之人。 灵堂内一尘不染，看得出每天都有人打扫。 冷颐然跪在牧老宗主的牌位前，认真地说道：「牧宗主，晚辈现在这幅模样来见你，实属无奈，不过您这般聪明，一定认得出晚辈。」 他俯身叩首：「您在天之灵一定保佑晚辈此行顺顺利利。此行匆忙，待晚辈回去了，再给您烧些纸钱。」 三拜之后，冷颐然从灵堂离开，很快，他来到了霍成云年少时居住的院子。 这处院子名叫安乐轩，取平安喜乐之意，是牧宗主亲自取的，匾额上的字也是牧宗主亲手所书，算是给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子的美好祝愿。 和少年时一样，霍成云喜静，不喜被人打扰，他的院子每日除了固定打扫的人，没人其他人。 冷颐然有时候觉得霍成云的行为模式像是某种兽类，守着自己的地盘，不允许别人入侵半分。 这个时辰，霍成云作为宗主，应该在处理宗内事务，不会出现，冷颐然顺利的潜进了安乐轩。 一进院子，冷颐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对着他的那座房间的屋顶。 掩月宗的建筑多是白墙青瓦，可此处不同。冷颐然面前房间的屋顶上，一片青瓦之间混杂着一片红色，与他处的严肃相比，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冷颐然先是呆了一呆，随后想到这是他年少时闯的祸。他捅穿了霍成云卧房的屋顶，最后被霍成云按着一片一片将屋顶的窟窿修补好，只是青瓦被他用特殊材料涂成了红色。 这么多年过去了，颜料有些褪色，变得斑驳，可确实是没有更换。想来是霍成云太忙，把这件事忘了。 第7页 冷颐然眯起眼睛看着屋顶的红色，与他处相比，这里确实显得不伦不类，但也正是这突兀的一抹亮色，让这凄清冷寂的院子多了些俗世的气息。 回忆起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冷颐然嘴角翘起，那时候的霍成云脸颊嫩的能掐出水来，瞪人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小狼崽，虽说兇巴巴的，但也十分可爱。 谁能想到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冷颐然想到几日后那场糟心的婚礼，原本好了一些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他快速扫了一眼多年未曾踏足过的院落，虽说有些凄清，可这里确实有人生活的痕迹，冷颐然放了心。 冷颐然进了霍成云的房间，进门后又忍不住退出来，确认再三他没有走错地方，可还是有些懵了。 年少时的霍成云最不喜欢麻烦，也不在意金银等身外之物，更不好享乐，他的房间里除了休息所必须的床铺，衣柜和用来读书写字的桌椅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为此冷颐然还嘲笑过霍成云，说他的房间也只比寻常客栈的大通铺好上一点。 可是现在，霍成云房间里所有的陈旧物件都换了，凭冷颐然的眼力，发现这些新置办的桌椅床铺无论是材质还是雕工，都是极好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房间的地上甚至还铺了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 冷颐然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忍不住啧啧称奇，这里简直比得上他奢华无比的魔宫了。 果然，这做了宗主就是不一样。 冷颐然根据这一路听到的消息还有眼前所见，在心里推测了一下年少「好友」这些年的生活，得出的结论是这几年霍成云过的还不错——至少比他好。 其后冷颐然也不忘正事。这房间不大，冷颐然很轻易的就将此处翻找了一遍，最后连被子都掀了，也没有发现他的尸身。 看着整洁的床铺，冷颐然忽而抚着额角笑起来。那人说的话明显是假的，他怎么偏就信了。霍成云怎么可能把他的尸身放在房间里，终日对着自己讨厌的脸，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是他心急失了判断。 冷颐然很快收拾好心情，从霍成云的房间离开了。 踏出院子，冷颐然忍不住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纵使他对掩月宗十分熟悉，可这里的守备未免太过松懈。如他这般身体毫无灵力之人都能在掩月宗自由行走，实在是不应该。 且从跨入这个院子开始，他就感到似是有人在窥视着他，可仔细看来，此处并无其他人。 关于这件事，冷颐然实在想不出因由，最后只能归结为婚期将近，掩月宗人多事杂，没人顾得上其他。 又或者—— 冷颐然满怀恶意的想，又或者是掩月宗的人被霍成云结冥婚的举动吓着了，以为他们的宗主疯了，无心做事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冷颐然心情好了很多，他嘴唇微弯，整理了一下衣衫，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安乐轩。 冷颐然没有注意到的是，角落里，一双暗红色的眼睛紧紧锁在他的身上，静静地看着他走远。 第5章 05、霍成云 虽说掩月宗如今事情繁多，可混进来也并非那般容易。冷颐然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自己不会轻易离开。 借着身上的弟子服，冷颐然顺利混入到掩月宗弟子中间，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婚礼前找到自己的尸身，并带回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冷颐然就被叫醒了。 这段日子的闲散生活，让冷颐然一时不能适应这样的作息，出了房间他整个人还都是迷煳的。直到跟着众人上了广场，他才反应过来是晨起练剑。 冷颐然记起他年少时也曾有过这样一段辛苦可又无忧无虑的岁月，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冷颐然拎着剑，忽而笑了，那确实是前世的事情了。 掩月宗的入门剑法冷颐然十分熟悉，且这晨练只练招式，并不动用灵力，倒也不必担心露馅。晨练结束，吃完早饭，还未休息，就有人过来将冷颐然一行人拉到了街上。 看这些人神色匆忙，冷颐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拉住前面的一名弟子道：「师兄，咱们这是做什么去？」 「宗主婚期将近，我们去採买婚礼上所需的物品。」那人说完盯着冷颐然的脸看了一会儿，皱眉道：「你是谁门下的弟子？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冷颐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神色不变道：「我大众脸，长相太普通了，师兄你记不住很正常。」 他们这边走边聊，本也不方便，那人见冷颐然神色镇定，也就没再说什么。 见那名弟子转过身去，冷颐然翘起了唇角。掩月宗有数千名弟子，分属于不同长老门下，他们彼此不认识也属正常。 冷颐然一面跟着队伍走，一面在心里转着主意，他手里现在毫无线索，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肯定是行不通的，现下正好是好时机，不如从这些人口中套取一些消息。且他也想知道，对于霍成云跟男人结冥婚这种事，掩月宗的弟子是怎么看的，会觉得霍成云疯了吗？ 不想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提起宗主大婚这件事，说的都是恭喜，而在冷颐然提到自己的时候，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掩月宗弟子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并提醒他不想死就不要提这三个字。 看着这些弟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冷颐然眯起眼睛，心说邪了门了，这掩月宗是名门正道吧，怎么门下弟子活的如此战战兢兢？且他的名字为什么不能提？不是霍成云带走的他的尸体？ 第8页 强抢他的尸体还有理了？简直岂有此理！ 说话间，冷颐然一行人来到了喧闹的闹市中心。 採买东西最是麻烦，更不要说还要搬运。先不说冷颐然现在用的这具身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他健健康康的，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懒耍滑十分不合适，好在冷颐然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不知不觉，冷颐然就成了这支採买小队的领头人。虽说不用出劳力，可冷颐然对着手里採买的册子，还是一阵头疼。谁能想到，他在亲自挑选自己婚礼所需的物品。 简直荒谬！ 冷颐然一脸嫌弃的翻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当看到制作喜服的布料还没买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 缝制喜服需要裁缝，而裁缝做衣服则需要知道客人的尺/寸。那是不是说明他有机会接触到自己……的尸体？这 可算是冷颐然来到云轩城后的第一个好消息。 冷颐然直奔布庄去了，进门后店里的伙计就迎了过来。 伙计听明冷颐然的要求，引着他来到店内右侧指着墙上的一排大红色的布料道：「客官，灵城的鲛织锦是天底下最好的，您瞧，这是我们店里新到的货，都是极佳的料子。」 与摆在旁边的其他料子相比，这布料确实不错，不过以冷颐然的眼力，还是能够看出这些不过都是些仿制品。 虽说冷颐然此刻迫切的想要买好东西回去，可他魔修之主威名在外，多少年不曾有人拿他当傻子对待了。 冷颐然笑道：「老闆，你莫不是欺我没见识？拿这种垃圾货骗我？」 那伙计有些不高兴了：「客官，您这话说的，这就是最好的一批货，怎么能是垃圾呢。」他的言语中充满了你这人是不是不识货的怒气。 冷颐然笑了声：「真正的鲛人锦不畏火，还能抵御刀枪剑戟的伤害，你说这是真的，那咱们不妨用火烧一烧，用刀砍一砍。」他说着就抽出剑来，大有当场验证的意思。 那伙计自然不可能让冷颐然真的砍下去，冷颐然扬起一边眉毛，笑道：「怎么，不敢？」 那伙计见忽悠不成，恼羞成怒，指着冷颐然的鼻子道：「你乱说什么，我们百年老店，怎么可能用假货骗人。你若是买不起就出去，何故无端找茬？莫不是以为我们好欺负？」 冷颐然心说本座这几日心情可十分不好，正愁着没人撒气，你上赶着送人头，那本座可就不客气了，然而不等他再开口，店后就转出一名中年人。 伙计一见中年人就叫了一声掌柜，从他挺直的腰板看，约莫是觉得撑腰的人来了。 那中年人的目光在冷颐然和他身后的掩月宗弟子身上一扫，脸色唰的就变了，他走上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伙计可来精神了，添油加醋的把刚才的事一说，冷颐然倒变成了找茬的恶人。 殊不知那掌柜的额上冷汗直冒，若是没有这么多人在，他怕是要捂住那伙计的嘴。 伙计的状还没告完，就被掌柜的一巴掌打在头顶，当即委屈道：「掌柜的，你打我干什么？」 冷颐然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掌柜的把伙计拉到身后，沖冷颐然一拱手，讨好的笑道：「仙君，冲撞了仙君实在是抱歉，这小子是新来的，分不清好赖，一时弄混了料子。我们知道霍宗主大婚在即，上好的鲛织锦都收了起来，就等着宗主需要的时候随时取用。仙君，我这就让人拿出来，您慢慢看。」 伙计被打发去后面取布料去了，掌柜还在跟冷颐然解释，说自己是本分的生意人，绝对不会做欺骗客人的事。 冷颐然哪里看不出这奸商的门道，若非掩月宗后台硬，任何一个普通客人进来，怕是都要被狠宰一通。 冷颐然一手搭在中年人肩上，将他拉到自己跟前，笑着说：「掌柜的，我也不是欺负你，这成亲可是人生大事，一应物件都要最好最精緻的，毕竟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这要是买了次品假货，多扫兴啊，你说是不是？」 掌柜用手帕拭去额间的冷汗，不等他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极悦耳的轻笑：「说的极是。」 冷颐然浑身一炸，这个声音是…… 他僵硬的转过头，就见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玄衣，白玉般的面庞之上，是斜飞的剑眉，挺鼻，薄唇，极俊美的一张面孔，就是脸色有些过于苍白，显出一种病态，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这苍白的脸色反衬得他眼珠越发漆黑慑人，使人不敢逼视。 冷颐然愣愣地盯着来人，直到身后的掩月宗众弟子叫了一声宗主，他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十分不合适，这才将头低了下去。很快，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玄色的衣摆，一看料子就是极好的。 冷颐然盯着那衣摆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霍成云是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就算低着头，冷颐然也能感觉到霍成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像是有重量一般，压得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冷颐然心说这小子，莫不是看出了什么？下一刻就听霍成云道：「你方才说的很好。」 冷颐然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可他在肚子里搜颳了一圈，也想不出这马屁该怎么拍，最后只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宗主。 霍成云似是点了下头。 他们说话的功夫，伙计把布料抱了出来，都是大红色的，上面的纹绣图案各不相同，但俱是极精美的，这些料子排在一起，十分喜庆。 第9页 霍成云在柜檯上挑挑拣拣，最后轻嘆口气说：「本尊对这些也没什么经验，你来给本尊掌掌眼。」 冷颐然等了片刻，见无人应声，心下好奇霍成云是在跟谁说话，悄悄抬眼，就见霍成云看的是他。冷颐然左右看了看，抬手指指自己，霍成云轻轻颔首。 冷颐然干笑一声：「宗主，您的喜服弟子来选，是不是不太合适。」 霍成云道:「说的是，这本该是阿然做的事，可惜他现在不太方便。」 冷颐然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一具尸体，他能怎么方便？诈尸吗？最后冷颐然随手指了一个上面绣着鸳鸯图案的料子。 霍成云看了一眼，说：「这个好看？为何？」 冷颐然随口胡诌：「这个……这个上面绣的是鸳鸯，鸳鸯虽然不比龙凤，可它寓意极好，预示着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霍成云像是很高兴，重复他的话道：「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好，就这个了。」 霍成云点了头，掌柜的和冷颐然都松了口气。掌柜的忙叫人把布料包起来。 冷颐然本以为霍成云只是路过，随意看看就离开了，谁料霍成云来了就不走了，还一路跟着他们，像是监工的意思。 冷颐然方才所有的伶俐像是消失了一般，他到了店里直奔需要的物品，买了就走，绝不多说一个字。 在逛到第八家店铺的时候，霍成云踏出了店外，冷颐然精神一震，心说他这是觉得太无趣，要走了？ 赶紧走赶紧走，这小子在这里实在碍眼。 还不待冷颐然高兴，下一刻，霍成云就转头对他说：「随本尊走走吧。」说完霍成云就下了台阶，往长街上走去。 冷颐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有弟子戳了他道：「你去吧，接下来的事我们做就好。」 冷颐然木然的往霍成云离去的方向追了几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就见掩月宗弟子皆是满脸怜悯的看着他，好像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冷颐然翻了个白眼，这掩月宗弟子面对霍成云的时候像是老鼠见了猫，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倒要看看，五年不见，如今的霍成云究竟可怕到了什么地步。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我回来了！ 第6章 06、 冷颐然快走几步，追上霍成云，就见霍成云正站在一处卖首饰的摊位前。冷颐然叫了一声宗主，霍成云拿过一枚簪子问他：「好看吗？」 冷颐然不明白霍成云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买簪子了，敷衍地答道：「好看。」 霍成云便让老闆包了起来。 霍成云接了簪子收好，继续向前走，冷颐然跟在霍成云身后，好奇的往四下看。五年时间，云轩城的变化很大，他来时匆忙，一直没能好好观察，现在倒是可以好好看看了。 霍成云走的不快，冷颐然现在的身体情况完全跟得上。 冷颐然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同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观察走在前方的霍成云。 云轩城这段日子涌入大批仙门中人，短短的这一段路程冷颐然就看见了很多，那些人投在霍成云身上的眼神算不上和善，可霍成云就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都没有搭理那些人。 冷颐然实在猜不出霍成云的心思。 婚期在即，这么多人等着看热闹，霍成云还有心情逛街？ 日头渐渐高起来，冷颐然早饭吃的早，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体很弱，早就觉得饿了。正思考着如何不动声色的催霍成云回去，就见霍成云进了一家酒楼。 冷颐然心下一喜，在外面吃可比回掩月宗好多了。 那么多弟子挤在一起吃饭，想想都让人头疼。 嗅着酒楼里飘荡的食物的香味，冷颐然这一路上一直冷着的脸也终于带上了几分笑容。冷颐然对热情迎上来的店小二道：「把你们店里的特色美食都端上来，对了，再拿两壶好酒。」 看着点餐的架势，便知道是个豪阔的客人，店小二哎了声，眉开眼笑的转到后厨去了。 桃林渡作为各路行人休息的地方，各地美食大融合，只是冷颐然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桃林渡，那里的美食都吃腻了，现在到了云轩城，换换口味是极好的。 点完菜，冷颐然身心舒畅，他上了二楼找到霍成云，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霍成云抬眸看他，却不说话。 冷颐然被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心说这小子想干什么，本座这一路上表现的还不够好？这个时候想找茬不成？ 恰在此时，楼下又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是仙门长者，另一名则是弟子打扮。长者身份的人坐下，那弟子则站在一旁侍奉，态度恭敬。 冷颐然：「……」 糟糕，他一时忘了自己现在不是魔修之主冷颐然，而是掩月宗的一名小小的普通弟子。普通弟子可是没有资格和宗主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餐的。 冷颐然站起身，退到一旁：「宗主，弟子越矩了。」 霍成云淡淡一笑：「无妨，这一早上你辛苦了，坐下吃吧。」 冷颐然看着霍成云脸上的笑容，不像是假的，他心说这霍成云看起来还挺关心门下弟子的。 那早上的那群掩月宗弟子面对霍成云的时候，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是为何？难道是天生对上位者的恐惧？ 第10页 小二很快把酒菜端了上来，各种美食摆满了一整张桌子，食物的鲜香味道勾的人食指大动。 冷颐然第一时间去那酒壶，抓了个空。一抬头就见霍成云把酒丢给了店小二：「酒不要。」 冷颐然哎了声，迎着霍成云的目光，到底是没有把酒壶夺回来。他一脸心疼的看着店小二把酒撤了下去，只能夹起一块排骨，把排骨当成霍成云，狠狠的咬着泄愤。 虽没有酒，有美食也是不错的，冷颐然心情很快好起来，待吃饱喝足之后，小二上来收拾顺便结帐。 冷颐然久居高位，本身也随性，再加上他又死了这许多年刚活过来没几个月，对仙门中一些尊卑规矩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为避免犯错，吃饭的时候他暗中观察了一下邻座，吃完饭是弟子付钱的，所以当小二带着笑脸来收帐的时候，他伸手在怀里一掏。 这一桌子菜可不便宜，店小二眼神晶亮的看着冷颐然，却不想这位客人在将手放入怀中之后，就僵住不动了。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淡去，原本期待的眼神渐渐转化成怀疑。 这两人该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 冷颐然当然不是想吃霸王餐，他的手已经摸到钱袋了，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记起，他身上揣的钱袋是霍成云的。 放在他处还好，没人认识，可现在霍成云就在跟前，他多是当着霍成云的面把钱袋掏出来，无疑是找死。 店小二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催促：「客官？」 冷颐然放下手，干笑两声，不得不向霍成云求救：「那个，宗主，弟子出来的匆忙，一时忘记带……带钱了。」 脸皮厚如冷颐然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事着实荒谬，但凡霍成云脾气差点，他现在怕是已经挨打了。 霍成云还是很有涵养的，只淡淡一笑，丢了两块碎银子过去，店小二欢天喜地的接了，并将二人送至门外，诚邀他们下次再来。 冷颐然跟在霍成云身后，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子。今天他的表现无疑是非常糟糕的，可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掩月宗的普通小弟子，小弟子没见过大世面，面对宗主的时候惊慌失措，做出丢人的事也属正常。 嗯，正常。冷颐然安慰好自己，就见霍成云进了一家茶馆。 正值午后，茶馆里坐满了人，十分热闹。 霍成云和冷颐然寻了个位子坐下，很快有人奉了茶水和瓜果上来。冷颐然抓了一把花生慢慢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说书先生说的还是老一套的书生和妖精的故事，实在无趣，冷颐然又刚吃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有些昏昏欲睡。 强撑了一会儿，眼皮开始控制不住的打架，冷颐然看了一眼霍成云，见霍成云的注意力都在说书先生身上，便放心的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意识朦胧间，好像有人给他披了件衣服。 还是邻桌人起身带翻了凳子才把冷颐然吵醒的，冷颐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霍成云一只手放在自己鬓边，他坐直身体，有些不清楚的叫了一声：「霍成云。」 霍成云淡淡的应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说：「走吧。」 冷颐然揉揉眼睛，他现在的身体久病初愈，再加上刚睡醒，头脑不清醒，并没有意识到刚刚脱口的那声霍成云有什么不对。 冷颐然站起身，这才发现身上披着霍成云的外套，他微微一怔，接着将衣服抓在手里，追上去递还给霍成云。 云轩城是一座繁华的城镇，能玩能逛的地方非常多。 冷颐然还是年少时在此处逛过，他心里虽着急想寻回自己的尸身，可此时霍成云就在面前，倒也不必担心会找不到，与其忧心忡忡，不如好好玩上一玩。 冷颐然心说反正等他取回自己的尸身，此生是再也不会踏足云轩城了。 冷颐然跟着霍成云在城里逛了起来，他一边逛一边琢磨霍成云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堂堂掩月宗宗主，竟然喜欢逛街，以前他好像没这毛病。 冷颐然想不明白，最后选择放弃。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带回自己的尸身，并不打算与霍成云有太多纠葛，所以也不必太过纠结霍成云在他不在的这些年养成的古怪习惯。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街道两旁七彩的灯笼亮起，煞是好看。 长街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空气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冷颐然深吸一口气，不由露出笑容来，这一刻，他切实的感受到自己回到了人间。 前进的路上，两人经过青怡坊，冷颐然不由驻足。 让冷颐然驻足的不是歌声，而是夹杂在脂粉香里飘来的酒香。 青怡坊冷颐然年少时来过，知道这里的酒都是极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家青/楼还在，且生意越来越红火。 这段时间冷颐然急着赶路，一直没能好好喝一场，嗅到酒香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走神间，就听霍成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不想进去看看？」 当着宗主的面逛青/楼？ 冷颐然目的还没有达成，还不想找死，然而不等他拒绝，霍成云已经踏入坊内，他只好跟了上去。 青怡坊的老鸨见到霍成云时吃了一惊，冷颐然这才想起来，霍成云是准新郎官，再过几日他就要成亲了。 新郎官婚期将近跑来青/楼喝花酒，简直岂有此理！ 第11页 冷颐然生气当然不是因为吃醋，现在谁都知道霍成云的成亲对象是他，霍成云今日大摇大摆的进青楼，不是驳他的颜面？ 冷颐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快，和霍成云跟着花娘上了二楼，这里视野好，能看到舞台上的歌舞表演。 霍成云并没有叫姑娘作陪，只叫了一些酒菜，看楼下的歌舞表演。 美酒端上来后，冷颐然早忘了方才的不快，拿起酒壶畅饮起来。一个人饮酒总是有些寂寞，好在对面坐着霍成云。许是气氛太好，霍成云并未动怒，也未拒绝冷颐然给他倒酒。 霍成云酒品很好，不耍赖，不说废话，酒到杯干，十分爽快。若非冷颐然还记得自己此时顶着掩月宗弟子的身份，他真想搂着霍成云的肩大唿：「畅快！」 一个时辰后，冷颐然拎起酒壶倒酒，发现酒壶空了。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觉得喝的差不多了，看一眼对面，就见霍成云一手撑着额头，眼睛眯起，显然是已经醉了。 第7章 7、 冷颐然乐了，这么多年过去，霍成云的酒量并没有长进多少。冷颐然伸手在霍成云眼前晃了晃，被霍成云一把抓住。 霍成云这状态显然不对，冷颐然叫道：「宗主？霍宗主？霍成云？」 霍成云眼中满是醉态，迷瞪瞪的看着冷颐然。冷颐然确认霍成云是真的喝醉了，便露出本性，凑上前笑问：「你看我做什么，认得我是谁吗？」 霍成云看着冷颐然的眼睛，叫他：「阿然。」 冷颐然心下一惊，这声阿然显然是在叫他，他摸了摸脸颊，心说这样都能认出来？不应当啊。下一刻，就见霍成云头一低，伏在了桌子上。 原来是喝多了说胡话，冷颐然悬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冷颐然丢了锭银子在桌上，算是付了今天的酒钱，然后拍了拍霍成云：「醒醒，回去了。」 霍成云没有动静，冷颐然只能将他搀扶起来，二人出了青怡坊上了马车。等回到掩月宗，守卫弟子见到喝醉的霍成云都吃了一惊。 冷颐然可不管他们的震惊，从这里到霍成云所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他可不能再拖着霍成云，这么大一个人压/在身上，真是把他累死了。 冷颐然跳下马车，对其中一名守卫弟子道：「师兄，过来帮帮忙。」 那名弟子还处在霍成云带弟子出门喝酒，还喝醉了的震惊状态，直到冷颐然将他拉到马车前，才回过神来。他正准备将霍成云背下车，就见一双修长的手按在他的肩头，将他推了开去。 守卫弟子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却寒冷如霜雪般的眼眸，他浑身一凛，低头行礼道：「宗主。」 冷颐然正在一旁活动酸痛的肩背，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忍不住笑道：「你醒了？」又说：「自己能走吗？」 霍成云在马车里沖他伸出手。 冷颐然：？？ 霍成云盯着他，冷颐然眨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霍成云这是要他扶他下车。 这小子，使唤他还上瘾了，冷颐然心说你藏匿本座尸身的帐还没跟你算呢。冷颐然磨了磨牙，瞪了霍成云好一会儿，最终不情不愿的上前握住霍成云的手。 想要找回自己的尸身，霍成云是关键，这个时候不能惹恼了他，要是引起门内弟子的怀疑，就糟糕了。 霍成云下了车，也没有松手，而是拉着冷颐然进了掩月宗。 冷颐然一时挣脱不开，只能任由霍成云拉着，他回身叫道：「哎，麻烦师兄帮帮忙，车里还有东西，你帮我拿一下。」 冷颐然，霍成云在街上逛了一天，还是有收穫的，他们买了些诸如梳子，玉佩，铜镜，灯笼之类的小玩意儿。 冷颐然被霍成云拉着，实在没功夫去拿，只好叫别人帮忙。 去往安乐轩的路上，冷颐然一直尝试挣开霍成云的手，奈何喝醉的人力气大，最后他的手都红了也没能挣开。 冷颐然便改变策略，不使用蛮力，而是开始和霍成云讲道理，奈何霍成云并不理他。冷颐然被霍成云拉着进了安乐轩，忽听身后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师、师弟。」 冷颐然扭头一看，就见那名守卫弟子拿着东西站在院门外，正一脸为难的看着他。 冷颐然奇怪道：「师兄，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啊？」 那人道：「宗主的院子没有他的允许，不能随便入内。」 冷颐然指了指拉着他手不放的霍成云：「宗主现在醉了，他进来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那人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以前有师兄抱着侥倖心理私自踏入过这里，被宗主砍了双腿，落得终身残疾的下场。」 「以前？」冷颐然问：「多久以前？」 「有四五年了吧。」那名守卫弟子说完有些疑惑地道：「怎么，你不知道？」 冷颐然哈哈笑了一声：「你瞧我这记性，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冷颐然看了霍成云一眼，按这名弟子所说，霍成云脾气不好且出手狠辣，可这是万万不应该的。霍成云虽算不上好脾气，可他也是牧宗主一手带出来的。 牧宗主宅心仁厚，他带出来的弟子断不会是心肠歹毒之辈，且从今日的接触看，霍成云的脾气比五年前不知好了多少，砍断弟子双腿这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12页 冷颐然陷入沉思，忽觉霍成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冷颐然倏然回神，忽而笑了，说起来他跟霍成云交情并不很深，又能了解他多少？他又何故为此纠结？ 守卫弟子趁着冷颐然走神的功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脚底抹油熘了，他边跑还边喊：「师弟，宗主就麻烦你了。」 冷颐然被霍成云拉着，也不能追上去，最后他只好带着黏人的霍宗主把那人放在院门外的东西拿起来。 回到房间，冷颐然将手里的东西随意一放，然后把霍成云按在床边。他看着一脸迷茫的霍成云，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冷颐然叫道：「霍宗主，认得我是谁吗？」 霍成云点点头，并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冷颐然不像在青怡坊的时候吓了一条，他十分满意，又道：「我现在问你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听到没有？」 霍成云再次点头，冷颐然盯着霍成云的眼睛，有些紧张地问：「我的尸身在何处？就是五年前你带回来的那具尸身，你放到那里了？」 霍成云没吭声，缓慢的转动眼珠，那表示他在思考。 冷颐然耐心等待着，放在膝上的手都出汗了，片刻后就见霍成云眼睛亮起，冷颐然一喜：「想起来了？快说。」 霍成云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轻，冷颐然没听清楚，他将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霍成云盯着冷颐然看了片刻，忽然毫无预兆的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霍成云动作很快，冷颐然还是意识到他在那一瞬干了什么，他捂着半边侧脸后退三大步，指着霍成云，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干什么！本座同你一样是男子！」 霍成云像是一点也没感受到冷颐然的怒火，还冲冷颐然弯起眼睛，笑的十分开心。 冷颐然气结，可也无法跟一个醉鬼计较，他深吸一口气，又尝试了几次，最后得出结论，他面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醉鬼，这醉鬼还会耍/流/氓！ 冷颐然知道今晚是问不出什么了，他也不再折磨自己，反正裁缝做衣服的时候他总会见到自己的尸身，何必纠结于这一时片刻？ 想通后，冷颐然从地上站起来，对霍成云道：「宗主，时辰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弟子先告退了。」 冷颐然说完就走，却不想没走几步，就觉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扯了回去，一阵天旋地转，冷颐然发现自己倒在了床上。 霍成云的床是真舒服，又大又软，上面的褥子都是极好的，躺上去像躺在棉花里。 若这里只有冷颐然一个人，他一定要在此处睡得昏天黑地，可惜现在，霍成云就躺在他身侧，一只手臂还紧紧箍着他的腰。 冷颐然耐心解释：「宗主，我是让你休息，不是说我要陪你休息。」 霍成云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两个人，闭着眼睛说：「睡觉。」 冷颐然：「……」 冷颐然怎么可能在这里睡，可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毫无灵力不说，还是久病刚调理好的，哪里是霍成云的对手，他被霍成云缠着，根本无法挣脱。 数次挣扎无果，冷颐然倒是困了。他这段时间着急赶路，进了掩月宗就被拉去做苦力，后又碰到霍成云，逛了一天也没寻到时间休息，晚上还喝了酒。 面对清醒的霍成云时，冷颐然还能打起精神，现在霍成云醉的意识不清，他不必伪装，身下又是柔软温暖的床铺，疲倦和困意一时间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 冷颐然闭上眼睛，很快唿吸变得绵长起来。 冷颐然入睡后，原本双眸紧闭的霍成云睁开了眼睛，他凝视着冷颐然的睡脸，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态。 霍成云用掌风熄了灯，然后收紧手臂，将冷颐然圈在了怀里，那是一个搂抱——或者说是禁锢的姿势。 他轻吻冷颐然的发顶，低声说：「睡吧。」 第8章 08、 许是来到熟悉的地方，又见到故人，当晚，冷颐然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少年时的事。 少年时代的冷颐然是个混世魔王，十五岁那年，他带着师尊师母的一双儿女偷熘下山，出门歷练。 师兄妹三人下山没多久就碰到一伙穷凶极恶之徒。 那伙人也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做的却都是见不得人的阴毒勾当。 初生牛犊不怕虎，三名少年跟那伙人槓上了。 冷颐然他们常年待在山上，不知世事险恶，那次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恶战。三人都负了伤，形容有些狼狈，幸得路过的牧宗主出手相助，才不至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那日牧宗主外出访友，途经山道恰好碰到冷颐然他们三人和一伙人打架。 牧宗主不认的冷颐然他们，另一拨人却是认得的。那是仙门中臭名昭着的通缉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牧宗主出手将那伙人吓得屁滚尿流，转过身，面对身后几名少年时，却是收了严厉，笑容十分慈爱。 牧宗主很欣赏冷颐然他们面对强敌时的冷静和默契，不过赞赏之余还是斥责他们胡闹。 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三名少年与那伙兇徒之间悬殊的不仅是修为，还有战斗的经验。若他们三人出了意外，他们的师长亲朋要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漫漫余生。 第13页 给冷颐然他们包扎好伤口，牧宗主问他们出自何门何派，师尊是谁。 冷颐然他们几个是偷跑出来的，当然不可能把真实的门派说出来，现场胡编乱造了一个。 牧宗主的目光在冷颐然等人的佩剑上一扫，什么也没说，只淡淡一笑。随后，他将这三名灰头土脸的少年带回了掩月宗。 冷颐然初次下山就碰到了备受仙门弟子崇拜的掩月宗宗主，一路上他和自己的师弟师妹都表现的十分知情懂礼。 他们三个这副模样若是被同门的师兄弟看到了，怕是会怀疑他们被夺了舍。 入了云轩城，掩月宗更近了，冷颐然他们眼底的新奇和雀跃就再也压不住了。 牧宗主岂会看不出他们这一路上是在故作成熟，此刻他闭目假寐，不打扰他们兴奋的交谈。 很快入了宗，冷颐然是个自来熟，不过半日就和掩月宗的弟子打成一片。 傍晚，冷颐然带着师弟师妹和掩月宗的弟子在宗内闲逛，他们谈论着各种奇闻和趣事，笑声不断，相处的十分融洽。 少年们嬉笑打闹着，经过一处院落的时候，他们却不自觉的收敛了笑声，脚步一转，竟是带着冷颐然他们绕道而行。 冷颐然的师弟师妹是一对龙凤胎，姐姐叫薛昕若，弟弟叫薛听寒。 薛昕若驻足，看着那处院落好奇道：「几位师兄，那是什么地方？」 掩月宗的弟子看了看那处院落，脸上露出畏惧的神情，又忍不住提醒：「你们初来乍到，其他地方随便逛，但唯独那处院落，你们切记要远离。」 薛昕若不解：「有危险吗？」 「对，非常危险。」 薛听寒道:「可是几位师兄，这里不是掩月宗的地盘吗，你们为什么还要害怕？」 那群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一人嘆了口气道:「哎，你不懂，总之那里你们别去就是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薛家姐弟还想说什么，就见冷颐然沖他们摇摇头，便乖巧的闭了嘴。 一行人距那处名为「安乐轩」的院子越来越远，他们很快聊到了其他话题，气氛再次融洽和乐起来。 冷颐然扭头看了眼身后，只见夕阳余晖中，那处门扉紧闭的院落竟显出几分寂寥。 ** 常年待在山上，现在有机会下山，又来到繁华的云轩城，冷颐然自然不会闲着。吃罢晚饭，他就领着师弟师妹出了门，带他们领略繁华大城的风光。 待到走的有些累了，三人进了一间茶馆。 他们运气不错，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唾沫横飞。 小二殷勤的过来上茶水和果碟，薛昕若见店里的客人注意力十分集中的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便好奇地问：「小二，这说的是什么故事？」 小二笑道：「看你们几位不是本地人吧，姚老先生可是掌柜的花重金请来的，专讲仙门的奇闻轶事，可有趣哩。这才刚开讲，待会儿就没位置了。」 小二话音刚落，就听那说书先生一拍桌子：「话说那牧宗主十多年前曾在山中带回来一名孩童，那孩童生的是极好看的，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小仙童。可惜性情古怪，从不与人往来，每到月圆之夜更是会化身为怪物，杀人饮血，门内弟子对他都是避如蛇蝎……」 薛听寒剥好的花生都忘了吃，已经听的入迷了。 薛昕若却是有些气愤：「他们怎可如此编排牧宗主的弟子！简直岂有此理。」 在薛昕若看来，牧老宗主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容不得别人诋毁半分。 冷颐然笑道：「不过是些胡编乱造的话本故事，捕风捉影，不必当真。而且你看那边。」 薛昕若顺着冷颐然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其中一桌坐着掩月宗的弟子，正磕着瓜子听的津津有味。 薛昕若：「……」 冷颐然将剥好的花生放入口中，眼底显出几分兴味盎然的神色。 说书先生的话自然不能当真，但这种事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个故事里九分是假的，也有一分是真的。 冷颐然打听过，牧宗主确实有一关门弟子，这次来却从未见过，也没有人提起，他不由想到那处让掩月宗弟子畏惧的院落。 会是那里吗？ 冷颐然好奇心大起，决定前往一探。 深更半夜，冷颐然手脚轻巧的翻上了安乐轩的院墙。 薛昕若十分担心，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站在墙下，仰着头，压低声音劝道:「大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不是说那说书先生讲的都是杜撰的吗？」 薛听寒拉着姐姐的衣袖，又畏惧的看了一眼悬在天上的圆月，显然是把说书先生的话当了真，可此时他却不住点头附和姐姐:「是啊，我们回去吧，回去吧。这里好恐怖。」 冷颐然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说完纵身一跃，落进了院子里。 薛昕若知道事情已无可转圜，便拉着弟弟的手，警戒的观察周围。防止有人来了，好给大师兄通风报信。 冷颐然落入院中，只见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就连虫鸣声都没有，确实十分怪异。 他都开始怀疑，这处院落是不是没有人居住。 往前走了几步，忽觉一道厉风袭来，冷颐然侧身躲过，再回头时就见一名玄衣少年出现在面前。 那少年眉心一点硃砂，面容美的近乎妖异，果真不似凡尘之人。只一恍神的功夫，那少年再次出手，冷颐然眉梢一挑，挥剑迎上。 第14页 磅礴剑气横扫四方，将院落搅得一团乱。 这动静可谓是惊天动地，院墙外露出一颗脑袋，是薛昕若，他正双手攀着墙壁，奋力往上爬。 薛昕若跃上院墙，把弟弟拉了起来。 薛昕若还未站稳身形就惊叫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冷颐然站稳身形，见那少年将剑锋指向自己，笑了。 同龄人里很少碰到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冷颐然斗志被激起，两人打的昏天暗地，直到牧老宗主闻讯赶来，才制止了两人，不过院子却是毁的差不多了。 少年寝居的屋顶都破了一个大窟窿。 第二天，冷颐然带着师弟师妹给那少年修补房屋，连带着将此处院落参观了一遍。 最后冷颐然得出结论，这屋内摆设寒碜的，不比客栈的大通铺好多少。 那名玄衣少年则在亭下闭目调息，并不理会他们。 冷颐然看着少年美艷冷淡的面孔，坏心思顿起，他身上脏兮兮的，一抹脸，让小师弟寻了颜料过来，在青色的屋顶上刷出一个大大的心形。 「怎么样？」冷颐然一手搭在霍成云肩上，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你这日子过得像苦行僧一样，屋子颜色也太过单调，我给你添点颜色，不必谢我。」 霍成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颐然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别这么冷淡嘛，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薛昕若，薛听寒见识过霍成云的厉害，在一旁十分紧张，生怕两人又打起来。 霍成云看着乱七八糟的屋顶，抿了下薄唇，就在这时，牧宗主进来了。 霍成云挥开冷颐然的手，叫了一声师尊。 冷颐然则沖牧宗主笑起来，邀功似的：「宗主，我已经弄好了。」 牧宗主看了看屋顶，颇有些忍俊不禁，他点头道：「好好好，云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冷颐然，你们年纪相仿，可以交个朋友。」 冷颐然一偏头，沖那少年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 霍成云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虽说初次见面就大打出手，可这个梦境还是很美好的，有亲人在侧，长者再旁，不必忧愁前路，仿佛一切都还是充满希望的。 冷颐然翻了个身，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就见霍成云正一手支颌，神色不明的看着他。 冷颐然心下一惊，勐地坐起身，就听霍成云阴测测的问:「谁让你睡在这里的？」 第9章 09、 冷颐然也不顾得那个梦了，他心说不是你拉着本座不让本座离开的吗，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冷颐然翻身下床，敛眸，掩去眼底的怒意，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弟子昨日喝多了，唐突了宗主，还请宗主恕罪。」 霍成云虽不说话，目光却像有重量一样压在他身上，冷颐然只好咬牙继续道:「弟子这就将宗主的床单洗干净。」 「好。」 冷颐然勐地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成云已站起身，擦着他身边走开了。 霍成云走后，冷颐然揪着床单，若非他现在的身体毫无灵力，这床单一定会被他撕成碎成。 堂堂掩月宗宗主如此小气，被弄脏的床单丢掉不就是了！ 洗，洗你个头！ 冷颐然心里骂着，可目的还没有达到，床单是必须要洗的。 冷颐然臭着一张脸把床单被子卷吧卷吧抱在怀里，同时在心里想道：「等本座取回尸身，非得一把火烧了你这地方不可。」 冷颐然抱着被子来到井旁，一脸苦大仇深的打水，清洗。 有弟子知道他昨晚的伟大事迹，纷纷赶来看热闹……不对，赶来安慰他。 一人道：「师弟，你别伤心，看看别人只是踏足宗主的院子就被砍了腿，你这情况更严重，都爬/上/宗主的/床了，没丢脑袋只是洗床单，可以说非常幸运了。」 「就是啊，宗主可能是看在你昨晚採买东西辛苦的份上，才留你一条小命，下次可要注意点。」 「不过瞧着师弟你还挺幸运的，这样宗主都只是罚你洗被子而已。来来来，跟我们蹭蹭，也交好运。」 冷颐然咬牙道：「滚！」 那些弟子嘻嘻哈哈，知道他心情不好，走远了。 冷颐然一脸苦大仇深的洗着被子，不多时，远远的就看见有弟子领着两个人进来了。他眼尖的看到那两人身上带的东西，显然这两人是裁缝。 好啊，终于让本座等到了。 冷颐然将床单一扔，悄悄跟了上去。 ** 冷颐然跟在裁缝身后，来到掩月宗后方的一处殿堂。此地守备森严，殿外竟是站满了守卫弟子。 这地方他有印象，掩月宗虽地处闹市，可也是钟毓灵秀之地，在掩月宗深处，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寒潭。 潭中寒冰终年不化，寻常弟子并不能承受此处寒意，待得时间久了往往会冻伤，牧宗主便在此处修了一处宫殿，将此处封印，未经允许，修为不够的弟子不能踏入其中。 他的尸身若是放在此处，也确实合理。 冷颐然在角落里蹲守，过了一会儿，就见那两名裁缝出来了，搓手跺脚不住的往掌心呵气，显然冻得厉害。 领他们过来的弟子将手掌抵在两人后心处，片刻他们苍白的脸色恢復了血色，之后就跟着掩月宗的弟子离开了。 第15页 确定了位置，接下来就是实施行动了。可他要如何接近寒潭并带走自己的尸身？ 其他人冷颐然倒是不担心，关键问题是霍成云。 这霍成云神出鬼没的，行为模式他也完全猜不出来，就像昨天，霍成云堂堂一个宗主，竟然跟着弟子去採买东西，实在是闻所未闻。 冷颐然寻了僻静处琢磨着自己的计划，他得想个法子把霍成云支开。可婚期将近，作为准新郎的霍成云怎会随意离开？ 正忧愁着，远远的就看见霍成云带着几名弟子往宗外走去。 看起来是有事要外出，冷颐然心底涌起一阵希望，忙跟了上去。 门外已有马车候在那里，旁边前来送行的弟子也有很多，冷颐然心里越发好奇了，这是要去哪儿？ 正想着，忽见霍成云的目光越过众弟子准确的落在他身上。冷颐然生怕他霍成云找茬处罚自己，忙举手道：「我洗干净了。」 霍成云没想到冷颐然会这么说，微怔了一下，目光将冷颐然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他脸上，竟是笑了：「等我回来。」 马车消失在眼前，冷颐然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好像被调戏了？ 不可能不可能。 冷颐然摇摇头，把这个惊悚的念头从脑海中晃出去。 「冷静点，你不能因为霍成云发疯跟男人成婚，你就觉得他有龙阳之好！他明显是有目的的。」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重要的是确定霍成云这次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冷颐然抓着最近的一个人问：「师兄，宗主这是做什么去？」 「去除妖啊。」 冷颐然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凡人，修者，除此之外，还有精怪。所谓精怪，就是妖物成精，为祸一方。 化形的精怪往往比堕落的修仙者还要棘手。 旁边有人听了他们的谈话，凑过来道：「什么妖，需要宗主亲自出马，随便派个人就是了。」 「清源镇那边，听说是大妖，起码活了千年了，那妖已经吃了几十名修仙人，包括溪云派的掌门。百姓们不敢进山，便不远千里求到了掩月宗。」 修仙者并非只一门心思修仙，肩上也担着庇护百姓的责任，毕竟妖物肆虐，普通百姓是对付不了的，这个时候只能由仙门之人出手。 冷颐然摸着下巴，那妖如果真像这个人说的那般厉害，霍成云亲自去也不是没有道理。 身边的弟子还在聊着，话音里带着些一丝恐惧和期待，恐惧的是那妖物的可怕，期待的则是有朝一日自己是否也能有与这般强大的对手战斗的能力。 冷颐然可没心思深究那到底是什么妖，只盼着它能拖住霍成云久一点，给他时间从此处离开。 趁着弟子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自己，冷颐然悄悄从人群中离开。 他简单做了易容，并换了一身寻常的布衣，担心这具身体受不住寒潭的寒气，在里面又穿了一层棉衣，好在这具身体够清瘦，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除此之外，他还置办了一套裁缝量体裁衣的工具。准备工作就绪，冷颐然来到掩月宗，说早上量的尺寸有些拿不准，特来核实一下。 好的裁缝断不该出现这样的纰漏，但好在这样的情况能够解释——「新娘」是尸体，寻常裁缝多少都会害怕，手抖。 掩月宗的弟子打量着冷颐然，问：「掌柜为什么不亲自来？」 绣坊的老闆，云轩城的人都认识。 冷颐然道：「师傅师娘正忙着赶制宗主婚服，特命小人前来，这个是情况说明。」说完递了一张纸过去，上面还盖着绣坊的印章。 冷颐然活着的时候不仅修为高超，还有一门刻章的好手艺，刻出来的章足以以假乱真。 霍成云和冷颐然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那婚服确实需要加紧才能赶出来，冷颐然此时有证明在手，再加上掩月宗的弟子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拿着一张假的说明混入掩月宗。 时间紧迫，宗主又不在，真出了问题弟子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便道：「随我来吧。」 站在殿前，冷颐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按住胸口，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如此紧张了。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跟在带路的弟子身后，跨入殿内。 殿内寒气逼人，墙壁、柱子上爬满了冰凌，冷颐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走到深处，就见大殿中心的位置有一口寒潭，寒潭之上悬着一张寒玉床，床上躺着一个人，白衣墨发，只因有纱帐遮挡，看不清面容，冷颐然心脏却是狠狠一跳。 终于找到了。 虽然做好了准备，可真的面对自己的尸体，那感觉还是很怪异的， 领路的弟子也有些承受不住此处寒意，催促道：「动作快些。」 「是。」冷颐然一只手放到怀中，他如今的身体修为全无，可不代表不能藉助外物。 行动之前，他花重金买了一张昏沉符。符篆这种东西真是造福普通大众的好宝贝，虽说价格是贵了点，几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冷颐然一张昏沉符甩出去，那名弟子两眼一翻，往后倒去。冷颐然将人接住，防止弄出动静引起殿外人的怀疑。 处理好那个人后，冷颐然搓了搓手，一脸喜悦的对着寒冰床上的人影道：「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16页 不想他一脚踏出，却见眼前白光一闪，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不在殿中。 宫殿、寒潭、寒玉床、还有他的尸体全都不见了，此时他身处繁华的闹市，周围是往来的行人。 冷颐然反应过来，这是幻境。 霍成云这傢伙对他的尸身这么看重，在如此森严的守备下还设了幻境。 他到底想利用他的尸身做什么？ 冷颐然这么想着，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误入幻境，弄不好就会惊动霍成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可要如何破阵？ 一般幻境所映现的都是人心底最恐惧的东西，若不能战胜心魔，便会被困死在幻境之中。 冷颐然寻了个方向，静待「对手」出招，他好见招拆招。 走了没多久，就见街边的一个茶铺前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一身玄衣，容貌昳丽，那是——霍成云。 第10章 10、 见道霍成云的那一刻，冷颐然头脑一懵，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该在清源镇吗？这么快大妖就除了？ 霍成云已经看见了他，目光正一眨不眨的落在他身上。 躲是不可能了，冷颐然硬着头皮走上前，低声道：「宗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颐然头脑飞快运转，准备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对方，不想下一刻听霍成云道：「你叫我什么？」 冷颐然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身处幻境之中，他方才全然是被突然出现的霍成云吓着，把这事忘了。 既然不是真的霍成云，冷颐然便松了口气，接着他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再是书生的绵软无力，此刻他的五指修长、有力，指尖上充满了剑茧。 这是…… 不必霍成云相邀，冷颐然非常自觉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老闆娘立刻上来沏茶，冷颐然端起茶碗，就见茶水中清晰的映出一双含笑多情的桃花眼。 ——那是他自己的脸。 冷颐然尝试运转灵力，发现在这里他竟不是灵力全无，心下不由有些高兴，这种力量充盈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见冷颐然盯着茶碗久久不动，霍成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颐然抬眸盯着霍成云，片刻后忽而一笑，他扬起嘴唇，笑容嚣张：「我？是来揍你的。」 下一刻，他手中茶碗脱手，滚烫的茶水直往霍成云面门泼去。霍成云神色不变，袖袍一挥，茶碗便滚落在地。 冷颐然手中寒光闪烁，剑锋直指霍成云。顷刻间两人战成一团。 在云轩城相遇之后的每时每刻，冷颐然都想要狠狠收拾霍成云一顿，奈何他的身体手无缚鸡之力，好在这幻境全了他的念想。 酣畅淋漓的打完了一架，也没有其他人出现，冷颐然便确定眼前的人就是破阵的关键。他收剑回鞘，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霍成云竟也不生气，他好脾气的答：「等你。」 冷颐然道：「等我揍你？揍完了，你可以走了。」 哪知霍成云说：「等你与我成亲。」 霍成云不说，冷颐然都忘了还有成亲这事，他刚想动怒，就见周遭场景一变，热闹的街市不见了，他们此刻身处掩月宗内部。 只见宗内挂满了大红灯笼和喜绸，地上铺着红毯，红毯两旁更是站着数不清前来观礼的宾客。真是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 霍成云站在一旁，着一身大红喜袍，容貌俊美。 低头看看自己，也穿着喜袍，那喜袍上的图案赫然是他自己选的那件鸳鸯交颈的料子。 冷颐然还在发呆，就见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面前，抬眸，就听霍成云温声道：「娘子，拜堂了。」 冷颐然头脑嗡嗡直响，在宾客不绝的贺喜声中，当场拔剑，要将新郎官斩于剑下。 现场登时大乱。 魔修之主的威力不容小觑，喜宴被砸，现场一片狼藉。冷颐然追着霍成云，更是招招不留情。 终于，霍成云被他擒于剑下。 受制于人，最致命的咽喉处抵着利剑，霍成云面上却全无畏惧之色，他只仰头看着冷颐然，说道：「阿然，你真的要杀我？」 看着面前昳丽的容颜，冷颐然冷笑一声：「本座此生，素来无所惧，区区幻境，也想困住本座。破。」 说完并起双指点在霍成云眉心，下一刻身周场景剧烈颤动起来。 哗啦—— 冷颐然后退一步踏入潭水之中，他勐地回神，发现已身在大殿内——幻境，破了。 冷颐然松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汗水被寒潭中的寒气一浸，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颐然定了定神，确定没有那离谱的婚宴后，再看向寒玉床，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他不死心的在殿内找了一圈，甚至不顾寒冷潜入寒潭，什么都没有。 直到这时，冷颐然才意识到，就连他进来时看到的身影都是幻境。 冷颐然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心里又把霍成云骂了一遍。难怪霍成云毫无负担的离开掩月宗赶往千里之外的清源镇，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冷颐然还有修为在身，就可以探查整个掩月宗，必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惜的是，他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毫无修为。 第17页 冷颐然皱起眉，难道真的要等到大婚的那一日？ 那日各方人马都会前来观礼，他就算能成功找到自己的尸身，又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如果被发现了…… 霍成云这小子虽说扣了他的尸身五年之久，可说到底跟他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被发现了或有一线生机。 可若被其他人察觉到身份，怕是他这白捡回来的命又要交代了。 毕竟他活着的时候，仙门的人对他可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他相信若非霍成云横插一脚，他的尸身在五年前绝对被碾碎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叩门声——守卫在催促。 冷颐然本想着得手后把自己的尸身扮作裁缝，他换上弟子的衣服把尸身背出去，谁知事情的走向是这样，这里什么都没有。 殿外，守卫已将手按在门上，冷颐然急中生智，在门开的那一刻，将昏迷不醒的掩月宗弟子扶了起来，急声叫道：「仙君，仙君，你醒醒。」 进来的两名守卫见状，神色微变，立刻上前道：「怎么回事？」 冷颐然眼睫、发上结满了寒霜，哆嗦着道：「小的笨手笨脚的，不甚跌入潭水中，仙君给小人传输灵力御寒，他自己好像受不住寒气昏过去了。」 其中一人捏住昏迷那人的手腕，一探果真触手冰凉，其他的却无大碍，他道：「出去再说。」 冷颐然冻得够呛，守卫弟子给他输了灵力才缓过来。 这时候他又有些庆幸所用的这具身体是凡人之躯了，否则定会被查出端倪。 出了掩月宗，冷颐然换回了弟子服，卸了伪装这才重新折回。 因着「唯一一名睡了宗主的床还活着的弟子」的名号，冷颐然现在可以说是掩月宗的风云人物，他一踏入宗内，就有人发现了他。 一人笑着跟他打招唿：「师弟，床单洗好了？」 冷颐然懒得理这些人，转了脚步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猫着。 本以为这次稳了，没想到白忙一场，还挨了一场冻。 此时正是晌午，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冷颐然觉得在寒潭被冻僵的四肢百骸被日光一晒，才舒服了些。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天色已有些暗了，正欲起身，忽见一人奔至面前，扯着嗓门对他道：「师弟，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快，随我来。」 冷颐然猝不及防被那人扯了起来，只好边跑边问：「天道宗打进来了？」 「什么？」拉着他的那人没听清，说道：「宗主受伤了，你快随我去。」 受伤？ 怎么可能！ 那可是霍成云。 转念一想，霍成云怎么了，霍成云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受伤了？ 本座管他去死！ 冷颐然眉头一皱，停下脚步道：「宗主受伤自有人照顾，师兄何必这么着急。我们去了也是添乱。」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霍成云那张脸。 那弟子道：「怎么能不着急呢！」 冷颐然心说看不出霍成云在弟子心中还挺重要，下一刻就听那人道：「我是替你着急啊。」 「我？」冷颐然不解：「替我着急什么？」 「嗨呀，你呀你。」那人一脸看榆木疙瘩的表情：「你刚得罪了宗主，现在岂不是献殷勤的好时候。」 冷颐然：「……」 不好意思呢，是你家宗主得罪了本座。 那人见冷颐然无动于衷，拉着他继续走：「别说师兄不疼你，宗主的脾气你也知道，哪天翻起旧帐来有你好受的，所以趁着现在，把他哄高兴了，以后他想发作也得念着今日的情义。」 冷颐然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被拖到了花厅，厅外围了许多弟子，冷颐然挤在人群中，看到脸色苍白的霍成云。 那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不过这次重逢，霍成云的脸色好像一直都是白惨惨的，没什么血色。 至于伤在何处，霍成云身前一名医者正忙碌着。 医者的身影恰好遮住了霍成云，冷颐然只能看见他的脸。 冷颐然站了一会儿，说道：「师兄，我看宗主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却不想下一刻就见霍成云沖那医者摆摆手，医者退到一旁。 冷颐然脚步一顿，伤口处理好了？不对，那伤处明明还在流血。 伤还没处理好，怎么就把人打发了？冷颐然皱起眉，下一刻就见霍成云沖门外招手。 冷颐然下意识就想跑，被围在身旁的掩月宗众弟子逮住推进了门里。 好，很好。 冷颐然回头瞪着那群弟子，掩月宗从上至下没有一个好东西，这笔帐本座记下了。 第11章 11、 冷颐然再转过脸时已调整好了表情，他站在原地未动，只低声叫了一声：「宗主。」 霍成云点点头：「过来。」 冷颐然只好上前，一抬眸就看到霍成云搭在桌上鲜血淋漓的手臂。那小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霍成云见冷颐然不动，将手臂挪了一下，说道：「帮我包扎。」 包扎？ 本座想多捅你几个窟窿。 若非在幻境中暴打霍成云两顿，冷颐然心里郁结的气出了些，现在的他怕是会忍不住上去撕了霍成云。 看见他这张脸就来气！ 第18页 冷颐然收回乱飞的思绪，说道：「弟子手笨，恐怕……」 「无妨。」霍成云摆摆手，又沖旁边的人道：「你们下去吧。」 厅里只剩下冷颐然和霍成云两个人，冷颐然站了一会儿，只好走上前去。离得进了，血腥味扑鼻而来。 啧，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医者方才已经消了毒，冷颐然取了药粉敷在伤口上。 处理伤口对冷颐然来说并不陌生，相反从这种行为中，能让他获取到安全感，连带着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和霍成云的身份，随口道：「我听师兄说宗主去除妖了，什么妖这么厉害，把宗主伤成这样？」 霍成云道：「狼蛛，活了一千年了。」 狼蛛含有剧毒，确实很危险，更不要说活了一千年。冷颐然点点头，专心包扎伤口，打结的时候顺手系了一个蝴蝶结。 看着手腕上的蝴蝶结，霍成云嘴唇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冷颐然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包扎伤口系蝴蝶结是他的习惯动作。 冷颐然确实没注意到这些，完成后他收回手，起身道：「那宗主早点休息，弟子……」 忽觉一阵眩晕感袭来，他直直跌了下去。 昏迷的那一刻，冷颐然恍惚好像看见了霍成云焦急的脸色。 霍成云搂住冷颐然，这才发觉他身上滚烫。 定是在寒潭中着了凉气。 霍成云忽然有些懊恼，他知道这段时间冷颐然心里肯定有很多气，本想借着幻境让他发泄一番，也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可他忘了冷颐然如今毫无灵力在身，是受不住寒潭的寒气的。 霍成云也顾不得右臂的伤，将冷颐然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 冷颐然从昏沉中睁开眼睛，看着全然陌生的环境第一反应是离开，只是他此刻手软脚软，翻个身都勉强。 正咬牙撑起颤动的手臂，忽见霍成云出现在眼前。 冷颐然烧的迷迷煳煳的，不知今夕何夕，见到霍成云的第一反应竟是安心，他又躺了回去。 霍成云道：「想做什么？」 「水。」 冷颐然就着霍成云的手喝下去半杯水，在睡过去之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道：「我可没要睡你的床，是不会给你洗床单的。」 霍成云失笑：「睡吧。」 冷颐然病得厉害，精神本就不济，很快又沉入梦乡之中。 冷颐然躺了两天——准确的说是一天半他就好了，余下半天时间是为了躲着霍成云装昏。趁着霍成云有事离开，他才悄悄离开安乐轩。 出来一看，掩月宗的弟子已经开始为婚礼做准备，红绸、灯笼已经挂上了，抬眼看去，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冷颐然心情复杂，四处走走看看，趁着人不注意，拉扯掉两条红绸。正悄悄去撕柱上的喜字，就听一道惊喜的声音叫道：「师弟。」 一转身，就见是那天拉着他去见霍成云的弟子。 那名弟子完全没注意到冷颐然危险的神色，很是兴奋的道：「师弟，这几天照顾宗主辛苦了。」 冷颐然：「……」 他不辛苦，在安乐轩住着还胖了两斤。 冷颐然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师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喜袍啊，已经赶制出来了。别说，动作还挺快，这就送来了，我还以为要到婚礼前一天才能送过来。」 冷颐然看着盖在红绸下的喜袍，露出来的鸳鸯图案让他头疼：「行，你送过去吧。」 看到这东西就想到幻境里那坑爹的喜宴，好在现实中他不用出现在婚礼现场，接受那些宾客的祝福。 「哎师弟，你别走呀。」那弟子道：「我这还有一堆事要忙，实在抽不开身，你这不是跟宗主走得近，这就由你送过去。」 「我……」 冷颐然还没说完，那两套喜袍就被塞到他怀里。 冷颐然：「……」 但凡本座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能让你这小弟子欺负了？ 冷颐然臭着脸端着喜袍去了安乐轩，幸运的是霍成云不在。 他是怕了，霍成云要是让他说出对喜袍的看法，他可能真的要控制不住暴露身份也要把人掐死。 出了安乐轩，冷颐然活动了一下四肢，躺了几天身子骨都酥了，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不如活动一下，再想办法。 还有时间。 他如此安慰自己。 在宗内转了转，各处都有弟子在忙碌，搬东西的，爬高挂东西的，清理杂物的，修剪花草的。 冷颐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可不想被抓去布置喜堂。 转了一会儿，正准备找个地方坐坐，冷颐然目光忽地一凝，他看到两名弟子，那两人边走边张望，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正常。 冷颐然到掩月宗也好几日了，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些日子见到的人都记得，可这两人却是生面孔。 冷颐然立刻就做出判断，这两人并非掩月宗弟子，而是趁乱熘进来的。 他们有什么目的？ 为了几日后的婚礼？ 那他们会不会是霍成云想要钓的人？ 冷颐然心念电转，正欲悄悄跟上，就见旁边指挥挂灯笼、红绸的弟子沖那两人招手。 第19页 「哎，你们俩过来，把堆在这里的杂物清理一下，一会儿拉走。」 冷颐然注意到那两人被叫住的时候，肢体陡然一僵，其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才走过去收拾地上的杂物。 冷颐然眯起眼睛，果然不正常。他倚靠在柱边，不着痕迹的监视着那两人。 这一站就是大半日。 天色很快暗下来，众人这才收拾去饭堂吃晚饭。那两个可疑的人应是为了不被怀疑，又或是干了半天活急需补充力量，也去了饭堂。 冷颐然放下碗筷起身，施施然跟了上去。 那两人离开饭堂，往僻静处走去，其中一人道：「堂堂一宗之主，怎可娶男子为妻，那个人还是大魔头，霍成云如此作为简直是辱没了掩月宗的名声，愧对牧老宗主的在天之灵。」 从这人的话音中判断，似是牧宗主对他们有恩，两人不想让霍成云胡来，才会悄悄潜进来。 那么他们会採取什么行动？ 冷颐然正想着，就听先前开口的那人又道：「冷魔头早在五年前就该被挫骨扬灰了，不想留到今日。这姓冷的死了活着都是祸害，今日我们就替□□道。」 这种程度的辱骂，冷颐然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两人若是能在婚礼前找到他的尸身，冷颐然随便他们骂，绝不还口。 搭在墙上的□□还没有撤，冷颐然顺着□□爬上屋顶，借着高处监视那两人的行动。 那两人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也不够谨慎，对掩月宗内部却很熟悉。 冷颐然暗道莫非这两人在掩月宗内有内应？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内应的话，找到他尸身的可能性更大。至于宗内的叛徒是何人，那就是霍成云要操心的事了。 冷颐然伏在屋顶，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他看着那两人并非按照传言说的去往霍成云居住的安乐轩，而是直奔向灵堂的方向，他的眼睛不由一亮。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长久放置尸体最合适的地方当然是灵堂了。 且牧老宗主德高望重，谁都不会想到霍成云有胆量将他的尸身放在这里，那里简直就是天然的保护阵。 冷颐然有些后悔，他第一天来这里就去了灵堂祭拜，怎么就没多观察观察，白白浪费这么长时间。 不过他的尸身也不一定就放在灵堂中，这两人或许是觉得尸体就该在灵堂也说不定，冷颐然越想越有可能，便将期待压到最低。 那两人很快就潜入了灵堂，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退出来，其中一人肩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用白布裹着，看不清容貌。 冷颐然精神一震，随后又有些怀疑，会如此轻易就得手？ 又一想，这两人在宗内若有人相助，事情确实会简单很多。 冷颐然的目光在牌匾上转了一圈，掩月宗寻常弟子对他尸身的事情并不清楚，能准确指出他尸身地点的人，在掩月宗地位定然不低。 若真是这样，这两人如此轻易得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冷颐然这般想着，已从楼上下来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不管怎样，去看看总是没错的。 第12章 12、 冷颐然还未走近，远远地就看到几十名掩月宗弟子沖了出来，将那两人包围起来。 他脚步勐地一顿，潜在暗处观察。他心道掩月宗果真不会如此懈怠，任由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潜入灵堂的两人也没想到会被发现，顿时慌了手脚。其中一人很快回过神来，横剑护在同伴面前：「你先走，我断后。」 现在的情况哪里容得他们离开，掩月宗弟子很快冲了上去。 那两人对战多人，还在护着肩上的东西不被夺走，渐渐不敌。 掩月宗弟子正欲将白布包裹的尸身夺回，就在这时，旁边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将那人肩上扛着的东西夺了去。 不仅在场其他人，冷颐然心里也是一惊。 什么人！ 冷颐然定睛细看，就见那是一名中年男人。 此人一身玄色衣衫，生的高大挺拔，浓眉长目，不怒自威。 掩月宗弟子反应过来，叫道：「魏长老？」 冷颐然眯起眼睛，魏蒙他记得，此人性情古板，不苟言笑，一直不喜欢霍成云。 霍成云还年少的时候，他一直觉得此子是祸患，不仅一次劝牧宗主将霍成云赶出掩月宗，牧宗主没有同意。 看掩月宗弟子的反应，魏蒙出现在这里出乎他们的意料。且看魏蒙的样子，也不像是来帮忙的，那么…… 正想着，就见掩月宗弟子分开一条道，霍成云走了过来。 霍成云直接忽略了那两名「小贼」，目光落在魏蒙臂弯间搂着的身影上，低声道：「魏长老，放开他。」 魏蒙冷笑一声：「你自己来拿呀。」 然而不待霍成云上前，魏蒙就将裹着白布的人影往地上一扔，接着一道火符拍出，那白布连同包裹其中的人轰一下燃烧起来。 冷颐然：「……」 不仅冷颐然，掩月宗的弟子也没想到魏蒙会有如此举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齐齐扑上去灭火。 魏蒙哈哈大笑：「我看到时你如何成婚。」 魏蒙笑的肆意，周遭弟子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20页 他们可是记得当年霍成云为了护住冷颐然的尸身与多少人为敌，现在婚期将近，魏蒙一把火将冷颐然给烧了。 他们掩月宗怕是要办丧事了。 冷颐然确定了，帮助那两名修士潜入掩月宗的幕后之人就是魏蒙。 他很是无语，你们掩月宗内部的矛盾何必牵扯我这个外人？婚礼又不是我愿意的，你们宗主若是肯将尸身还我，本座发誓，永生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奈何这些人听不到他的心声。 魏蒙五年前就力阻霍成云带回冷颐然的尸身，还为此险些死在霍成云手中。后他闭关养伤，这件事在仙门也渐渐平息。 不想他出关没多久，就听到一个让他几欲吐血的消息。 ——霍成云竟要和冷颐然成婚，还是冥婚。 堂堂掩月宗宗主与死去的大魔头结冥婚！ 魏蒙决定不能再忍下去，可冷颐然的尸身安放在何处一直都是个迷，魏蒙也是观察了许久才确定冷颐然的尸身在何处。 他知道霍成云让人监视自己，便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利用两名崇拜牧宗主的散修，让他们来完成偷尸体的事。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冷颐然这个祸害，尸身化为齑粉，霍成云还能在做什么？ 魏蒙心里觉得畅快极了，他就是想看到霍成云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想一眼扫过去，就见霍成云看着被大火焚烧的尸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意识到不对，魏蒙一转头，脸色登时一变。 那根本不是冷颐然的尸身，而是一截包裹在白布中的玉石。 霍成云这小子用了障眼法，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冷颐然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混入人群，待看到那截玉石后，也是一怔，随后就笑了。 不愧是霍成云，他这是察觉到有人会趁乱生事，提前做了准备。 可怜那魏蒙被他耍的团团转。 冷颐然高兴了一会儿，忽又想到自己何尝不像魏蒙，几次三番寻找自己的尸身不成，还成了霍成云门下弟子。 真是可恶。 魏蒙盯着地上的玉石，脸色乍红乍白，连肩膀都在颤抖，他怒喝道：「霍成云，你竟不惜扰了宗主安宁也要诱我上当，你、你竟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岂会看不出他原本探到的消息都是假的，是霍成云故意诈他的。 霍成云并不理会他的破口大骂，从表情上来看，他是没有半分愧疚的。 魏长老：「你今日所作所为，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向宗主交代。」 霍成云道：「师尊会明白我的。」 魏蒙气的几欲吐血：「既然你如此油盐不进，那我今日就代宗主好好教训你。」 魏蒙自然不是霍成云的对手，没多久就败下阵来。霍成云一步一步向倒地的魏蒙走去，现场气氛十分紧绷。 掩月宗弟子噤若寒蝉，生怕下一刻就血溅当场，出乎预料，霍成云并没有杀魏蒙，只是让人将他搀扶下去疗伤。 掩月宗弟子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像是怕霍成云反悔似的，飞快的搀着魏蒙跑走了。 至于那两名散修，也被压了下去。 周围的弟子陆续散了，冷颐然落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霍成云踏入灵堂，跪在了牧老宗主的灵位前。 他久久的跪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从背影看，有些许孤寂。 冷颐然摇摇头，怎么忽然可怜起霍成云这个小子了。他冲着灵堂的方向，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罪过罪过，老宗主，冥婚这事非我所愿，您要算帐就去找霍成云那小子。」 拜完一熘烟的跑了。 ** 洗漱完回到房间，冷颐然的脑子里很乱。 先不说他两次失败，魏蒙如此修为都没能成功，更不要说现在好无灵力的他。 看来在婚礼之前，他是不可能找到自己的尸身并带回去了。 冷颐然很想得开，毕竟给霍成云洗床单的事他都干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他愉快的做出决定，在婚礼到来之前，他就安心的待在掩月宗，该吃吃，该喝喝。 至于那无用功，谁爱做谁做去。 第二天，冷颐然果真实现自己的诺言，不再忧心自己尸身的藏匿之处。暂时放下这件事，确实轻松了不少。 很快，婚期在冷颐然的期盼下，终于到了。 这天掩月宗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前来观礼的宾客送的贺礼堆满了一整间屋子。 冷颐然瞅着那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心说这些都是看戏的门票钱啊。 在门外站了站，见宾客来的差不多了，冷颐然忽然意识到霍成云不在。新郎官不该在这里接待宾客吗？ 人去哪了？ 莫非是去打扮新娘子……呸，是去收拾他的尸身了？ 毕竟从魏蒙那件事就能看出，他的尸身只有霍成云一个人知道在什么地方，那换喜袍的事，霍成云定然不会假手于人。 去看看？ 冷颐然说走就走，他来到安乐轩，见这里更是挂满了红绸，深吸一口气敲开了霍成云的房门。 进了房间，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不由有些失望。 一转头，就见霍成云着一身大红喜袍坐在桌前，他的肤色本就白皙，被红色一衬，就更显俊美了。 第21页 冷颐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霍成云，是挺英俊的。如果他的成亲对象是女子，他一定会包个大红包祝福他，可是现在…… 冷颐然按下揍人的心思，说道：「宗主不出去接待宾客？他们都到了。」 霍成云道：「无妨。」 冷颐然：「哦。」 谈话到此结束，冷颐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十分后悔。心说着急什么，这么多天都等了，还等不了几个时辰？ 正想找个藉口遁走，就见有弟子在院门外催促，吉时到了。 冷颐然精神一震，跟在霍成云身后去了喜堂。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起，不多时喜婆扶着新娘出现了。 终于见到了。 冷颐然手指兴奋的发抖。 当看到自己的尸身上蒙着红盖头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很臭。他深唿吸，再深唿吸。 旁边的掩月宗弟子察觉到异样，问：「师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冷颐然咬牙切齿：「没什么，我就是有些饿了。」 那弟子露出瞭然的神色，他们从天没亮就在忙碌，早饭都没顾得上吃，这个时辰确实是该饿了。 那人从怀里掏出花生、红枣、桂圆塞到冷颐然手里。 冷颐然咬着红枣泄愤，随口问：「哪里来的？」 那弟子嘿嘿笑道：「这是新人铺床用的，寓意早生贵子，我顺手抓了些，蹭个喜气，也好早日寻到自己的意中人。」 冷颐然头一偏：「呸！」 第13章 13、本座被劫持了 吃了两颗红枣、一颗桂圆、三颗花生，冷颐然冷静下来，他安慰自己，盖头挺好的，这样丢脸丢的不是他的脸。 新人到位，就可以拜堂了。 喜堂上高堂位是空着的，这也没办法，牧宗主过世了。 礼官就位，扬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冷颐然面无表情的□□着手中的桂圆，只听桂圆承受不住，发出「咔、咔」轻微的响声。 冷颐然将桂圆肉丢入口中，把桂圆当成霍成云来咬。 当听到礼官喊「夫妻对拜」的时候，冷颐然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这场婚礼荒谬至极，可这三拜若成，他跟霍成云就是夫妻了。他可不想给自己立坟的时候，顶着霍成云亡妻的身份——亡夫也不行！ 冷颐然脸色越发臭了，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就在第三拜将要拜下去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凛冽剑气，下一刻众人就见一柄长剑「咻」地飞来，狠狠钉在了墙壁上——剑尖就插/在「喜」字上，看起来十分挑衅。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有人兴奋道：「是天道宗！天道宗来人了。」 所有人都来了精神，伸长脖子往外张望着。 霍成云跟林慕月的事情，当年可是传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谁知霍成云突然宣布与冷颐然成婚，还是冥婚。 冷颐然是谁？无恶不作的魔修之主，上任天道宗宗主林渊——也就是林慕月的爷爷就是死在冷颐然手里。 霍成云如今跟冷颐然成亲，这简直是打天道宗的脸。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着一袭淡青色衣衫，身材窈窕，容貌秀雅，宛若刚出水的莲花，使人一见倾心。 那是天道宗的大小姐——现在的天道宗宗主，林慕月。 冷颐然简直激动的热泪盈眶，盼星星盼月亮，可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因着林慕月的出现，婚礼被打断。 林慕月扫视一眼喜堂内的情况，开门见山：「我今日来，是要带走冷颐然。」 这话一出，赶来看热闹的人就更来精神了，旧爱大闹婚礼现场，并扬言带走新郎新欢，仙门八卦又有新素材了。 八卦是一回事，仙门的人心里都清楚，冷颐然是天道宗不共戴天的仇人，五年前冷颐然身死，天道宗也曾阻止霍成云带走冷颐然的尸身，可惜失败了。 五年后的这次再交锋，胜利者会是谁？ 对于林慕月的要求，霍成云自然不可能答应，林慕月也不废话：「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完抬手一招，插/在墙壁上的剑在她的操控下直朝霍成云刺去。 现场登时乱做一团，喜婆慌慌张张扶着「新娘」回房，观礼的宾客中也有几位老者想出来劝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这乱局，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的好，外人还是莫要插手了。 冷颐然看了一眼喜婆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剑拔弩张的现场，果断闪人追着喜婆的方向去了。 冷颐然现在也算掩月宗的红人，守在安乐轩外的弟子被他几句话煳弄就将人放了进去。 冷颐然轻车熟路来到霍成云的房间前，抬手推门的时候发现自己掌心竟出了汗。他轻唿一口气，推开房门。 房间里燃着红烛，一应物件全都换了新的，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 喜婆将人送至此处就离开了，所以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新娘。」 冷颐然疾步来到床前，将满是冷汗的手掌在身上蹭了蹭才鼓起勇气掀开盖头。 有一瞬间，他似是看到了霍成云的脸，惊了一跳，凝神细看，才发现是自己太过紧张，躺在这里的人确实是他自己。 第22页 努力了这么久，目的终于达成，冷颐然心里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盯着自己的脸，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检查自己的尸身——防止像寒潭中一样，尸身只是一个障眼法。 仔细查探一番，确定这确实是真身之后，冷颐然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觉得不对，他的尸身不是放在寒潭中，那五年时间，霍成云是如何保护尸身不腐的？ 又细细观察一番，冷颐然注意到尸身的颈部露出一截红绳，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块充满精纯灵力的玉石。 上面附着的灵力十分熟悉——那是来自霍成云。 「破费了。」冷颐然喃喃一句，如此精纯而庞大的灵力，他想想都觉得心疼，霍成云这小子还真是捨得。 如此说来，霍成云的那个对手岂不是十分厉害？否则霍成云为何付出这么多也要设这场局。 罢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旁人的那些事情他懒得管，也懒得问。 想要支开守在安乐轩外的弟子，对冷颐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将人支走后，折回婚房把自己的尸身背了出来，自然，他没忘记给自己的尸身换身衣服。 毕竟婚服太引人注目了。 冷颐然背着自己的尸身——这么说好像有点怪，但也确实如此。 做好这一切，冷颐然抄起桌上的龙凤烛，准备履行诺言将此处烧了，但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却迟疑了。 霍成云那小子虽如此折辱于他，可也护着他尸身完好。 「算了。」冷颐然放下喜烛，喃喃低语道：「就当是你保管本座尸身的保护费了，婚礼这事……本座也不跟你计较了。从此咱俩两清了。」 冷颐然说完像是了却了一件大事，背着自己的尸身出了安乐轩。 喜堂那边闹得正凶，宗内弟子都被吸引过去了，这正好给了冷颐然机会。 在等待婚期的日子里，冷颐然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撤退的路线，离开车马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要离开云轩城，将自己的尸身一埋，从此天高皇帝远，就是霍成云想找到他也不容易。 从掩月宗后门出去，外面就是一条小巷，夜深人静，路上行人并不多，冷颐然往自己放置马车的地方走去，不想才走了没多远，就见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容貌俊雅，气质温润如玉。若非他背负长剑，会让人觉得他是一名读书人。 看到此人，冷颐然头脑「轰」地一声，脸上血色褪尽。 顾子宇。 本以为他们此生再不会有机会相见，没想到竟在此处。 面对意料之外出现的故人，冷颐然的记忆猝不及防，喷涌而出。 犹记昔年顾子宇满身血污，赤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着他，恨不得将其扒皮抽骨：「冷颐然，冷颐然，我要你偿命——」 声声含恨，字字泣血。 那喷薄而来的恨意，经年不散，现在回想起来，仍让冷颐然战慄、心惊。他垂下眼眸，一时竟不敢去看顾子宇的眼睛。 顾子宇没有注意到冷颐然的异样，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冷颐然背上。 顾子宇道：「把人交给我。」 他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冷颐然后退一步道：「宗主让小人照顾好冷公子，顾……顾城主，你若是想毁了这具尸身，就连我一併杀了吧。」 他从来都知道，顾子宇是恨极了他的，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你以为我不敢？」顾子宇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周遭温度却冷了下来。 冷颐然深吸一口气，抬头露出讨好的笑：「顾城主您一定不会这么做，您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怎么可能滥杀无辜。」 顾子宇面无表情，对冷颐然的一翻奉承毫无反应。 两人僵持间，冷颐然看了一眼掩月宗的方向，相教于顾子宇，他更忌惮的是霍成云，若自己偷尸体的事被发现，这条小命肯定不保。 顾子宇不一样，已冷颐然对顾子宇的了解，他就是再恨自己，也断不可能滥杀无辜。 掩月宗内部的情况也不知怎么样了，但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 冷颐然心一横，准备不管不顾的带着自己的尸身跑路，不想就在此时，另一拨人出现了。 为首的那人满身煞气，一见顾子宇和冷颐然就道：「把冷魔头交出来。」 冷颐然：「……」 他到云轩城有一段日子了，这段时间掩月宗内一直平安无事，并没有人上门讨要他的尸身，怎么今天扎堆过来了？ 柿子捡软的捏？ 顾子宇冷冷抬眼，为首的那人有些畏惧，咽了口唾沫道：「顾城主，我知道你与这姓冷的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跟这小子也有仇。您看不如这样，我们砍了他一条胳膊，余下的随你怎么处置。」 冷颐然：「……」 他都死了五年了，这伙人还这么恨他？竟要拿他的尸体泄愤？ 冷颐然看着对面的那几个人，看着都很陌生，他摸摸下巴，自己生前树敌太多，想不起来这几个人是谁了。 顾子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说完抬手将来不及离开的冷颐然连同他背上背着的尸体一併丢入车内。 片刻后，车帘掀开，顾子宇也上了马车。 骏马嘶鸣，跃上高空，一路踏着祥云疾驰而去。 第23页 第14章 14、 冷颐然摔进马车里，头晕眼花的爬起身，将自己的尸身护在牢牢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顾子宇。 顾子宇心情看起来很不好，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被他挟持来的这名掩月宗弟子毫无修为在身，就是一个普通人。 冷颐然见顾子宇将自己连同尸身掳了来就不再理会他们，忍不住开口道：「顾城主，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顾子宇闭目调息，并不理会他。 冷颐然不死心：「城主，宗主若是发现夫……夫人不见了，一定会生气的。」 到了这个时候，冷颐然也顾不得许多了。 自己的尸身放在掩月宗这么久，顾子宇都不曾上门讨要，却在这场婚礼上趁乱绑人，他一定不想和霍成云正面起冲突。 顾子宇仍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冷颐然又尝试着说了几句，顾子宇仍是不做理会。 冷颐然放弃的坐回去，同时在心里感慨这么多年了，顾子宇的脾气还是这么好，若是有人敢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这么久，他一定把人丢出去了。 冷颐然安静的待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安分了，他推开马车上的小窗往外看了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 再看这马车行进的路线，赫然是往碧岭城去的。 碧岭城是顾子宇的地盘，进来那里是真的叫天天不要，叫地地不灵。要赶在到达碧岭城前逃出去。 冷颐然关上小窗，看了一眼身侧的顾子宇。 五年不见，顾子宇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若说唯一的不同，那就是他眼底的光亮消失了，就连眉宇间也多了一道摺痕。 遥想他们初相识时，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在一起喝酒谈天，畅想未来能并肩携手登上通天坦途，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数年，他们其中一个死了，一个虽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 冷颐然轻嘆口气，忽然注意到窗外有东西在飘，那是物品燃烧后产生的飞灰。 他打开窗，就见不远处有一处城镇，镇子上有几户农家浓烟滚滚，那灰尘就是从那里飘上来的。 顾子宇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下一刻骏马嘶鸣一声，从高空朝地面俯冲下去。 冷颐然猝不及防，匆忙间只来得及抱紧自己的尸身，这要是摔出去可就成肉饼了。 马车稳稳地落在地面，冷颐然在车里坐了坐才掀开帘子走出去。 就见他们面前两处房舍着了火，周围的住户端着水盆来救火。那火却颇为古怪，水泼在上面非但不灭，还越烧越旺。 这就是顾子宇会下来的原因。寻常火灾老百姓自己就能解决，可这里燃烧的却是——妖火。 顾子宇袖袍一挥，燃烧的火焰便熄灭了。 前来救火的百姓见状，非但没有感谢，相反脸上还露出恐惧的神色。 「老丈，你们这里……」冷颐然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老者，想要询问情况，却见这些人如同见了鬼，惨叫着做鸟兽散。 他们奔进家中，砰地关上了房门。 冷颐然：「……」 冷颐然吃了个闭门羹，空寂的长街上只有他和顾子宇两个人。 纵使冷颐然现在毫无灵力，也知道这个镇子上的情况不对劲。他看向顾子宇，就见顾子宇也是眉头深锁。 冷颐然轻咳一声道：「顾城主，您看现在这般情况，咱们……」 顾子宇没有理会他，朝镇子深处走去。 冷颐然看看顾子宇，又看看不远处的马车，那车马虽都是灵物，可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带着最安心。他回到车上，把尸身背了出来。 顾子宇注意到冷颐然的动作，停下来看他。 冷颐然理直气壮地道：「宗主命我照顾好……，他要是出了事，我小命不保。」 顾子宇没什么反应，这态度也就说明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 冷颐然落后顾子宇几步，看着顾子宇的背影，心说他就如此放任自己跟着，就不怕他半路带着尸体跑路？ 是对自己的修为太自信吗？还是觉得他太弱，带着他根本就无所谓？ 冷颐然直觉是后者。 就目前看来，他们两人一个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城主，一个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 顾子宇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个事实让冷颐然心里很不爽，若是放在他全盛时期，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意识到自己又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冷颐然心说不好不好，魔修之主冷颐然已经死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如归客栈的冷掌柜，只是一名普通人。 普通人为何要与仙者比较？ 二人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呀。 冷颐然和顾子宇在镇上转了转，镇子上表面上看起来空无一人，其实不然。 镇民此刻全都躲在紧闭的门扉后，从门缝里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一脸的担忧和畏惧。 忽然，长街尽头起了狂风，风带起落败的枯枝和花朵，还有些许杂物，这让此地看起来更显寂寥空旷。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街边一道门闪开一道缝隙，一个小姑娘探出头来，沖冷颐然招手。 冷颐然指指自己，那小姑娘点点头，示意他们快点进门。 冷颐然和顾子宇没有拒绝小姑娘的好意，闪进门内。就在他们踏入门内的那一刻，一阵腥风从长街上飘过，朝远处去了。 第24页 冷颐然如今的眼力并不能看清那阵腥风的本相，但可以想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在身后道：「那是寻街的妖怪。」 冷颐然松开扒拉门缝的手，回过头去。 那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衣着虽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一双猫儿眼又圆又亮，十分有神。 冷颐然道：「你不怕我们？」 小姑娘指指外面：「我刚刚看见你们帮忙灭火了，你们是仙人。」 冷颐然心说顾子宇确实是仙人，他可不是。 小姑娘在原地站了站，走到旁边拉出一个由木板搭建的简陋箱子：「仙君，你可以把你的同伴放在这里。」 冷颐然实在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虚心求问：「这是？」 小姑娘：「棺材。」 棺材。 这是发现他背的是具尸体了。 冷颐然很感兴趣地问：「你不害怕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说普通人，就是修仙之人见到尸体也该是怕的。 小姑娘摇摇头：「阿爹阿娘都是我亲手葬的，这副棺材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冷颐然一怔，他们进来这么久了，这家中确实只有女童一人。他轻嘆口气道：「不用了，这棺材太小了，本……我的朋友躺不下。」 小姑娘似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指指旁边的木床：「那就让他睡在那里吧。」 睡这个字用的，让冷颐然觉得很暖心，他摇摇头。 很多人都忌讳死人碰自己的东西，不吉利。 小姑娘却像是看出了冷颐然的心思，说道：「那是我阿爹的床，没关系的，你总是背着他不累吗？」 在小姑娘的再三要求下，冷颐然将自己的尸身放到了床上。 一直沉默的顾子宇开口了：「这镇上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给两人倒了茶水，自己也寻了位子坐下，开始说这镇子上遭遇的事情。 这处镇子名叫丰林镇，曾经也是很繁华的城镇，百姓安居乐业，一年前，忽然来了一群可怕的傢伙，他们占领了镇子，成为了这里的王。 每一天都有无辜的镇民惨死。 「我阿爹说那些是妖怪，它们不怕火不怕刀剑，我们根本伤不了他们，就只能躲着。」 姑娘的爹是镇长，为了保护镇子上的人，被妖怪活活咬死了。 提起那时的惨状，小姑娘哽咽起来。 顾子宇眉头紧锁：「为何不向仙门求救？」 「我们试过，但我们走不出镇子。」 冷颐然心下瞭然，想来那群妖将镇子圈了起来，把这里视为它们的地盘，作威作福。 整整一年时间，这镇上的百姓求救无门，只能躲着，该有多害怕。 小姑娘说完，忽然起身在顾子宇面前跪了下来：「仙君，那场大火是夜里两个妖怪起了冲突打起来喷的火，我们试了各种办法，根本无法浇灭。我刚刚看见你一挥手就灭了那火，你们一定很厉害，求求你救救我们吧。阿音给您磕头了。」 顾子宇抬手，虽未碰到那小姑娘，小姑娘却像是有人搀扶一般站了起来。 顾子宇沉声道：「此事我不会放任不管。」 第15章 15.祭品冷颐然 顾子宇答应要帮忙，小姑娘高兴坏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她的亲人，朋友相继离去，她十分清楚那群妖怪的可怕，便尽可能的提供自己所知的信息。 「那些妖怪一来就占领了城东的玉春楼，那里是丰林镇最繁华富裕的地方。他们占领丰林镇后，不仅每天在镇上大肆破坏，妖王还命令我们每日选一名祭品送往玉春楼，如若反抗，就要全城的人一起陪葬。」 顾子宇神色冰冷，冷颐然摸着下巴，这才是真正的恶啊。 想他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是约束手底下的人不让他们惊扰无辜百姓，就是有不长眼的撞到他手里，也是给对方一个痛快，绝不会如这群妖怪一般，折磨人的内心。 他果然还是太纯良了。 小姑娘道：「仙君，每日清晨妖王都会派人来接选出的祭品，那是接近他的好时候，您……」 顾子宇摇摇头，这姑娘的主意确实很好，扮作祭品前往妖王巢穴，能够一举将其消灭，可是…… 目光从冷颐然的尸身上扫过，顾子宇起身道：「速战速决。」 没有时间了，他等不了那么久。 越早解决那群妖怪越好。 虽说顾子宇自信满满，小姑娘还是十分担心。她劝道：「仙君，他们真的很可怕，您……」 顾子宇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无妨。」 冷颐然岂会不知顾子宇为何如此急切，一来顾子宇的修为足以傲视修真界，二来则是担心霍成云会追上来，途生变故。 冷颐然对一脸担忧的小姑娘道：「没事的，别担心，咱们城主可是很强的。」 小姑娘看着离去的顾子宇，小脸上满是担忧，可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仙人们会有自己的考量。 作为留守人员，冷颐然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他现在毫无修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至于那顾子宇为何放心的将他留下，那是因为此处设有结界。 妖怪们在丰林镇作威作福一年，临近的仙门都没有发现，也证明此处的妖怪是有些能耐的。 第25页 冷颐然只是掩月宗一名外门弟子，顾子宇自然不担心他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跑路。 相反这镇子上危机重重，冷颐然若想要带着尸身离开，更是十分困难。 这些弯弯道道冷颐然心里也清楚，他一点也不着急。他可以等，等妖王被杀，结界消失的那一刻，他立马带着自己的尸身逃走。 「别看了。」冷颐然对站在门边的小姑娘道：「过来坐。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姑娘心事重重：「仙君可以叫我阿音。」 冷颐然点点头，又问：「方便给我一盆水吗？」 ** 冷颐然用湿布巾给自己的尸身抹了脸，擦了手。若是条件允许，他会给自己换身衣服。 冷颐然不慌不忙的做着自己的活儿，阿音则挺直腰板，紧张的盯着门外，像是在等顾子宇回来。 冷颐然其实也在等，等结界消失的那一刻。 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阿音本就瘦弱，这一晚熬下来，精神更是不好。她扒着门缝往外看，却迟迟不见顾子宇的身影 「天马上就要亮了。」阿音道：「仙君为什么还没回来？」 冷颐然面上轻松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以顾子宇的能力，断不该去这么久，唯一的解释就是——出事了。 看来此处的妖怪比自己所想的要难对付的多。 阿音终于忍不住了，捏着衣角走到冷颐然面前：「仙君，顾仙君他……」 冷颐然不想让这小姑娘担惊受怕，便安慰道：「没事，妖怪不是抓了很多人，他可能在审问那群妖怪。」 阿音张了张口，许久才低声道：「对，一定是这样。」 虽只相处了一夜，冷颐然却知道这小姑娘十分聪明，这个理由是骗不了她的。她这样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毕竟盼了这么久，以为救星终于到了，谁知连顾子宇也陷在了里面。 冷颐然把随身携带的有攻击性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把匕首，两张昏睡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冷颐然：「……」 算了，总比赤手空拳要强得多。 他将东西一揣，问阿音：「知道今天的祭品是谁吗？」 阿音的声音很低，透出一丝难过：「是林婶家的奎大哥，妖怪们要的都是年轻男女。」 冷颐然按住阿音的肩，藉此给她支撑的力量。他温声问道：「林婶的家在哪里？」 阿音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距离我家不远。」 林婶家跟阿音的家在一条街，阿音家在中间，林婶家则在在街尾。 那么今日妖怪来接人，必然要经过阿音的家。 冷颐然很快有了主意，说道：「你帮我照顾一下……他，我出去看看。」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他自己的尸身了。 冷颐然看了看时间，起身就要出门，走了两步却发觉衣服被拉住了，扭头一看，原是衣摆被自己尸身的手拉住了。 冷颐然昨天给自己的尸身擦洗，洗完后就挨着床边睡了，直到天明也没挪地方。 冷颐然握住「自己」的手，把勾在手指上的衣服拿开，他一脸的不舍，对着自己的尸身喃喃道：「我也不想离开你呀，可是顾子宇，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这是我欠他的。 冷颐然轻嘆口气，将尸身的手放回去，出了屋子。 时间还早，晨风拂面，带来微微的凉意。 街道上空无一人，冷颐然却能感觉到，镇民都躲在屋后偷偷往外窥探着。不多时，就见一队生的奇形怪状的「人」出现在视野中。 那些「人」还保留着的本体的特徵，或是兽耳，或是尾巴。 为首的狸猫精看到冷颐然，咦了一声，小声跟同伴说：「祭品是这家吗？不是这家吧？」 他们叽叽咕咕商量了一会儿，狸猫精扬声道：「你是何人？」 冷颐然：「你们不是来接祭品的？」 「你是祭品？」狸猫精道：「为何不在家中等着，在这里做什么？」 冷颐然道：「我等不及了，提前在这里等你们。」 「等不及了？」那群妖怪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等不及了！哈哈哈，好好好，我们这就来接你过去，跟我们来吧。」 冷颐然微微一笑，在妖怪的簇拥下往镇子深处走去。 ** 玉春楼，这里曾是丰林镇最大的玩乐场所，里面包含茶馆，酒楼，赌场，妓馆。 妖族没有涌入之前，这里确实是丰林镇最繁华的地方，可是现在，玉春楼所在的整条街道都冷冷清清，毫无人气。 踏入玉春楼，冷颐然嗅到一股恶臭。这群妖物喜食生肉，身上才会散发出如此难闻的味道。 冷颐然微微皱起眉，跟在狸猫妖身后穿过一楼大厅，来到地下暗室。 这里本是玉春楼用来存放杂物的，现在被他们改成了监狱。 狸猫妖抬起手，准备将冷颐然推进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品尝祭品的恐惧。 不想手下推了个空，一扭头就见「祭品」非常自觉的走了进去。 冷颐然在监狱里转了一圈，满意的点评道：「环境不错。」至少比他原先想的要好的多。 狸猫妖：「……」 狸猫妖没想到今日的祭品如此淡定，以往带过来的人哪个不是哭天抢地，面对他们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吓得尿裤子。 第26页 那样的美景能让他欣赏好一阵子。 狸猫妖心情有些不佳，脸色沉了下来，他吩咐手下：「把人给我看好了，若是出了意外，拿你们是问。」 狸猫妖走后，冷颐然寻了一个还算干净的箱子坐了下来。 他默默思量，以这群妖怪的兇残程度，往日送来的祭品怕是凶多吉少。那顾子宇呢？ 他是被抓住了还是怎么回事？ 枯坐无益，冷颐然转了转眼珠，把主意打到了门外的小妖怪身上。 可能是觉得镇民没什么威胁，妖怪只留了一名看守，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那小妖怪吓了一跳，似是想找人商量怎么办，可又担心真的出事自己承担不起后果，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慌里慌张打开大门。 「喂，还活着吗？」 冷颐然一动不动，那小妖怪真的怕了，绕到冷颐然面前，正想探他鼻息，就在此时冷颐然勐地睁开眼睛，一张昏睡符贴在那小妖怪的头上，小妖怪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冷颐然坐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又忍着难闻的味道和那小妖怪换了衣服。整理好衣衫，将小妖怪安置好，他才从监狱出去。 出了地下室，冷颐然开始寻找顾子宇的下落。 他从一楼逛到二楼，发现楼里的妖怪精神懈怠，懒懒散散，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这样子可不像是有人入侵。 那是否也说明顾子宇没有被抓住？至少这件事还没闹大，顾子宇可能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冷颐然很快上了二楼，一踏上二楼，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抬眼一看，就发现那地方是赌场。 玉春楼一楼是吃饭，观看歌舞表演的地方，二楼则是赌场，妓馆等玩乐的所在。 镇民被驱赶干净了，偌大的玉春楼安静的很，唯独这赌场十分热闹。冷颐然正愁不知顾子宇的下落，嘆一声天助我也，掀开帘布进了赌场。 赌场内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妖怪，每一张赌桌前都有妖怪摇着骰子在大声叫嚣，冷颐然混入其中，将群妖的交流听入耳中。 这群小妖玩的高兴，说的多是一些无用的废话，可也有有用的消息。 一只狐狸妖道：「动静小点，老大在楼上睡觉，他起床气超大的，别把他吵醒了。」 楼上？ 玉春楼一共三层，那就是在三楼。顾子宇应该也在那里。 得到想要的消息，冷颐然收手，毫不留恋的准备离开。他身侧的兔妖道：「兄弟这就走了？再玩几把。」 冷颐然赌运不错，兔妖跟着他下注几次都赢了。 冷颐然笑了声：「下次吧。」 可能是冷颐然跟这地方犯沖，在他距离赌场大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其中一桌有一名小妖输的太惨怀疑对方出老千，骂骂咧咧几句后直接动手掀了桌子。 冷颐然猝不及防被波及，头上的假兽耳被撞掉了。 眼睁睁的看着兽耳从身前滚落，一路掉在脚边。 冷颐然：「……」 群妖更是忘了刚刚的冲突，愣愣地看着冷颐然。 方才挽留冷颐然的小妖上前将兽耳捡起来，热心地递给冷颐然：「兄弟，你耳朵掉了。」 冷颐然抽了抽嘴角：「……谢谢。」 另一只妖勐地一拍桌子大吼道：「不对，他不是我们的同族，他是人！」 冷颐然干笑一声，在群妖追上来前转身就跑。 此处是妖怪的大本营，头领还在三楼，肯定是不能往楼上去了。一楼也有众多妖怪把守，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跳楼。 冷颐然奔至窗边，正准备从窗户跳下去，余光忽然瞥见下方，阿音从长街尽头奔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几只尚未能化出人身的犬妖。 阿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冷颐然，她连声叫道：「仙君，仙君救命！」 冷颐然心中苦笑，他也想救人，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看一眼身后，群妖蜂拥而至，再看看楼下，这个高度就算没有修为也摔不死人。 冷颐然纵身一跃，却觉一股轻柔的力量托着他稳稳地落在地上。 冷颐然心说是顾子宇，他没事？那他人在哪里？在附近？为何不现身？ 往楼上看去，就见那群妖争先恐后的跳下了二楼，直奔他而来。 阿音已扎到冷颐然身边，抓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冷颐然看着阿音煞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待在屋子里？」 阿音小脸煞白，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抓着冷颐然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仙君，诈……诈尸了。」 第16章 16、诈尸的原来是本座 诈尸？ 冷颐然听的云里雾里，心说什么诈尸？镇上死掉的人都从棺材里钻出来了？那场面是挺吓人的。 可再吓人也不能往妖怪的大本营跑啊，这里分明更危险。 冷颐然安抚的拍拍阿音的手，那群妖怪试探着上前。 冷颐然捏着仅剩一枚的昏睡符，一面警戒群妖防止他们偷袭，一面在心中骂道：顾子宇你这个臭小子扮什么神秘，本座马上就要被撕碎了。 群妖见冷颐然先是跳楼，现又带着一个小姑娘，那危险程度就更低了，他们互相交流眼神，亮出爪牙扑了上去。 阿音吓得闭上眼睛，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道身影裹夹着微风出现在冷颐然眼前，那群妖怪被震飞出去。 第27页 看到眼前人的那一刻，冷颐然头脑嗡地一声，再注意不到其他。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前人的背影上。 真眼熟啊，好像是……他费尽千辛万苦从掩月宗偷出来的他的尸身。 哦，原来诈尸的是他自己，难怪阿音吓成那个样子。 冷颐然：！！！ 不对，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冷颐然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何方妖孽，竟敢夺本座的舍！ 活的不耐烦了！ 不待冷颐然上前理论，那群妖怪又沖了上来。 也没看清面前的人是如何动作的，那群小妖口鼻流血，再次被震飞出去，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这一震慑让后来赶到的妖怪不敢轻举妄动，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观望着。 那人转过身来，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冷颐然。 对方虽未说一个字，可眼神相触的瞬间，冷颐然脑海中像是一道流光闪过，他瞬间认出了面前的人。 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霍、成、云。」 冷颐然的尸身在掩月宗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他将尸身从喜房中偷出来后就碰到了顾子宇，其后就一直不曾离开过。 虽说今日清晨跟着小妖来到玉春楼，可算算时间还不过一个时辰，什么恶鬼邪神能这么快就下手？ 且夺了他的躯体不离开，还救他于危难之中？ 除了霍成云，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若真是如此，怕是他从掩月宗带出的人就是霍成云。 冷颐然磨牙，霍宗主，真是好本事啊。 面前的人并没有否认，面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他就这么顶着冷颐然的脸，眉梢微微一挑：「你唤我什么？」 不等冷颐然说话，霍成云就摇摇头，话音里带着些戏嚯：「阿然，我们已经成亲了。」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不知在欣喜什么。 冷颐然翻了个白眼，三拜没完成，成的屁的婚，然而反驳的话还没出口他勐地反应过来，霍成云刚刚叫他什么？ 阿然…… 他认出他了？ 冷颐然心里惊涛骇浪，表面却十分镇定，他装傻道：「宗主，你说什么？弟子听不懂。」 霍成云莞尔，倒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冷颐然心里却打起了鼓，霍成云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的？又是如何识破的？ 霍成云丢下婚礼上的烂摊子，跟着他离开掩月宗，就没想过后果？ 不，霍成云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那他为何要跟着自己？有什么目的？ 还有那场荒谬的婚礼，是为了钓出其他人，还是其实……是为了他？可他的復活完全是阴差阳错，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若他没有活过来，霍成云岂不是不是白忙一场？ 冷颐然看着面前的人，脑筋转的飞快，忽然，他觉得自己懂了。 霍成云这傢伙怕是一开始就以为他为自己铺好了后路，是诈死，所以设计诱他出来。毕竟他留给霍成云的印象一直都是诡计多端的。 后来他不顾危险混入掩月宗偷尸体，霍成云这才猜出了他的身份。 自认为理顺了思路的冷颐然悄悄松了口气。霍成云如今怕也只是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他只要抵死不认，霍成云也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偷尸体的这一路上，他可从没说过尸身是他的。 那群小妖见冷颐然他们不动，便有些蠢蠢欲动，尝试着上前，霍成云一个眼神扫过去，那群小妖战慄的停下了脚步。 霍成云扭头问冷颐然：「想去哪里？」 冷颐然一怔，回过神来。看着霍成云的眼睛，纠结片刻，决定先放下这件事，确定顾子宇的安全，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去三楼。」 妖王在那里，顾子宇不出意外也会在。 ** 阿音原本守在屋子里，没想到冷颐然前脚刚走，躺在床板上死去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被妖怪们□□了一年，让阿音胆子比寻常人大了不少，但死人復生她是从没见过的，一时吓坏了，就冲出了家门。 不想运气不好，在街上碰到了闲逛的妖怪，被一路追赶，不知怎么就来到了玉春楼，她一眼就看到在二楼的冷颐然。 和冷颐然汇合后，阿音安心了不少，谁料那死而復生的人紧跟着也出现了。 阿音本担心是什么厉鬼邪神，躲在冷颐然身后，却发现那人和仙君是认识的。 她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真傻，这人本就是仙君的朋友啊，就算、就算死而復生，那也是朋友。 朋友怎么会伤害朋友。 还有仙君的这位朋友看起来很厉害。他阿爹那么厉害都不能撼动妖怪分毫，这个人不必出手，那些妖怪就全都死了。 阿音这么一想，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她拉着冷颐然的袖子，一路上了三楼。 有霍成云开路，冷颐然乐得轻松自在。虽说霍成云顶着他的脸，这感觉很奇怪。 冷颐然尽量忽略那种怪异感，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顾子宇。 上了三楼，冷颐然发现楼上的气氛陡然不同。 太安静了。 冷颐然推开三楼那间最豪华最大的房间，分明是白天，屋子里的帘子却都拉上了。房间里燃着烛火，暖黄色的。 这本该是很温馨的色彩，却因极致的安静让人心生警惕。 第28页 三人踏入房中，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十个晶莹的泡泡，那泡泡是透明的，若是在阳光下，应是五彩剔透、很好看的。 阿音好奇的伸手戳破了一个泡泡，忽然就闭上眼睛不动了。 冷颐然察觉到异样，低声道：「阿音？」 霍成云道：「这东西不能碰。」说着抬手撑起了一个结界。 冷颐然将阿音背在身上，和霍成云往屋子深处走去。 这房间面积很大，说是宫殿也不为过。 可以想见，若是没有这些妖怪，丰林镇上的人，生活是很多姿多彩的。 冷颐然和霍成云转过房中的柱子，就看到顾子宇一手持剑，背对着他们站在前方一动不动。 冷颐然快步上前，就见顾子宇双眸紧闭，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的神色很不对劲。 「顾城主？」冷颐然伸手在顾子宇眼前晃了晃，顾子宇一点反应也没有。 片刻后就见顾子宇忽地吐出一口血来，痛苦之色更甚，脸色更像是蒙上了一层死气。 冷颐然心下大惊，这个时候他又恨自己没有修为了。 「他被幻境困住了。」冷颐然沉声道：「若是陷入其中挣脱不出，是会死的。」 正焦急着，忽觉霍成云抓住他的手，再睁开眼睛，就见周遭的环境变了。不再是那诡异的房间，而是在一处山林之中。 冷颐然很快意识到，这是困住顾子宇的幻境。 第17章 17、 冷颐然和顾子宇在林中走了没多久，远远地就看到不远处出现一对少年少女。 少年浑身染血，面目苍白，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十分虚弱。 那少女有一双圆圆的杏眼，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柔顺的黑髮披在身后，发上的飘带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薛昕若，而那名重伤的少年，则是年少时的顾子宇。 虽然知道可能会在顾子宇的幻境中看到什么，当薛昕若出现的时候，冷颐然的心脏还是疼的缩了一下。 时间过得真快且毫无留情，转眼就五年了。 冷颐然出神的功夫，薛昕若用撕下的裙摆给顾子宇包扎好伤口，然后她似是不经意地抬起头，当她看到冷颐然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 薛昕若惊喜的叫道：「大师兄。」说着起身朝他奔了过来。 冷颐然像是被那笑容所蛊惑，张开手臂，却见少女擦着他的身侧跑了过去。 「大师兄。」少女脆脆甜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冷颐然转过身，就见少女面前站着两名少年人。 年纪稍大的那个着一身劲装，利落洒脱，笑容看起来有几分不正经的邪气，可偏偏容貌生的是极好的。 另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面容白净，看起来柔柔弱弱，笑的人畜无害，就像是邻家的小公子。那是他的小师弟薛听寒。 冷颐然盯着劲装少年，那是少年时的他。 薛昕若挽着年少的冷颐然的胳膊，很是自豪的样子：「大师兄，我刚刚救了一个人。」边说边拉着冷颐然上前，让他看自己救下的少年。 再然后，少年的冷颐然带着师妹师弟将顾子宇安置在山中的一处猎户家中养伤。 看到此处，冷颐然记起来了，这是他们从掩月宗离开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外出歷练遇险的顾子宇。 在薛昕若的细心照顾下，顾子宇很快痊癒，此后四人结伴，共同除了邪恶的魔修。 薛昕若，薛听寒姐弟两人，姐姐自小聪慧，有主意，资质高，弟弟却是自小胎里带来的不足，身体一直不好，修为也是平平。 除魔期间，小师弟薛听寒被魔修所创，一直卧床休息。 大部分时间都是薛昕若照顾弟弟，冷颐然偶尔会跟她换换手，让她出去放松一下，找魔修出出气。 顾子宇是个很可靠的帮手，有他陪着，冷颐然并不担心薛昕若的安危。 这么一来二去的，有人的春心动了。 察觉到顾子宇心意的冷颐然，开始教他追求自己的小师妹。 顾子宇其人，出身仙门世家，却没有少爷架子，性情温润如玉却又有些木讷，面对喜欢的姑娘还会害羞。 顾子宇从少年时就追求薛昕若，一直追到长大成人，才鼓起勇气求婚。 这实在是件大喜事，两人青梅竹马，曾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过，他们结为连理，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如果薛掌门薛夫人那时还在世的话，那他们的故事会更加圆满，更加惹人倾羡。 可惜这世上不可能事事圆满。 那时冷颐然弒师叛逃，可怜薛掌门的一双儿女，小儿子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独留下薛昕若一人，后被顾家收留。 半年后，薛昕若，顾子宇成婚的消息传出。 碧岭城少城主大婚，自然是整个仙门都轰动了。 那时冷颐然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整整半年，仙门弟子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他的痕迹，于是众人纷纷猜测，他可能已经死了。 谁都没有想到，消失半年的冷颐然出现在顾子宇和薛昕若的婚礼上，他丧心病狂的以小师妹的血开启了復仇之路。 ** 幻境中，相依相偎的一对恋人的身影渐渐模煳，场景变成了碧岭城中。只见碧岭城中挂满了大红喜绸和灯笼，四处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第29页 冷颐然有一瞬的恍惚，他脚下动了动，似是想要做些什么，最终却是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 在宾客的欢唿声中，顾子宇牵着薛昕若的手出现在视野中。顾子宇面上含笑，神采奕奕， 薛昕若一身凤冠霞帔，映的肌肤雪白，冷颐然的目光落在薛昕若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薛昕若穿嫁衣的样子，跟他想像的一样好看。 新人敬酒，招唿客人，幻境中是一片和乐的景象。忽然，阳光灿烂的天气变了，变得阴云密布，远处响起阵阵雷声，似是风雨欲来。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整齐的桌椅被推翻在地，现场一片狼藉，顾子宇冲破人群，就看到撕心裂肺的一幕——冷颐然将长剑从薛昕若体/内拔/出，带出的血水落在他的脸上，带来灼烧的感觉。 ——那感觉实在是太痛了。 多年前的噩梦再次重演，冷颐然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顾子宇抱着妻子，像是已经痴了，他盯着冷颐然，喃喃道：「若若说你最疼她……她说你最疼她。」 多年前的冷颐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别人看来，都道他丧心病狂，冷血无情，谁都没有发现他袖中的手在颤抖。 有人大声斥道：「薛掌门夫妇怜你幼年孤苦将你养大，你杀了他们不说，还杀了他们的女儿，你还是不是人！」 幻境中的冷颐然任由众人唾骂，并不反驳，五年后的冷颐然的目光一直落在薛昕若身上，只觉万箭穿心。 他忍不住弯下腰，感受着心脏一阵一阵的钝痛。 霍成云搀扶他，那边顾子宇显然已经失控，他提着剑，双目赤红：「冷颐然，我要你偿命——」 脚下地面颤动，显然顾子宇在幻境中迷失了自己，已经失控，若不阻止他，后果不堪设想。 冷颐然握着霍成云的手，颤抖着喘息道：「阻止他，否则他会害死自己的。」 这个时候，他担心的不是困在幻境中的自己的生死，而是顾子宇。 霍成云声音很轻，像是安抚：「不必担心，交给我。」 待冷颐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从幻境中出来了。房中烛火晃动，冷颐然冷汗涔涔，才发觉霍成云一直握着他的手，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冷颐然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第一时间去看顾子宇的情况，却见顾子宇勐地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 那眼中的恨意让冷颐然心惊。 冷颐然心下苦涩：「你……」 顾子宇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霍成云查探了顾子宇的脉搏，对一脸担忧的冷颐然道：「脉息有些混乱，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冷颐然这才虚脱般的出了一口气。他一直认为自己消化了所有的痛苦，幻境于他而言是轻而易举就能破解的，谁料竟在顾子宇的幻境中破了防。 他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原来这世上还有东西能伤到他。 今天这一场，让他身心俱疲。 强行抹了抹脸，冷颐然知道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他打起精神，从幻境出来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一股窥探感。 阿音昏睡在顾子宇身旁，冷颐然勐地扭头看向帘后，就见一个长约两尺、圆滚滚的东西朝门外滚去。 半途被霍成云一脚踩住。 「嗷——」 那东西发出一声惨叫，冷颐然冷笑一声，将现了原形的妖物提在手中：「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妖，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魇魔，就凭你也敢在你爷爷面前撒野。」 第18章 18、 阿音有些畏惧的看着面前的妖怪。 魇魔，它有着一身柔软的白色皮毛，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从外形看，非常人畜无害，甚至还有点可爱。 但就是这样的傢伙，是仙门弟子最为头疼的对手。 原因无他，这傢伙吐出的泡泡会制造出幻境，中术者会在幻境中重温自己此生最恐惧的事情。 且魇魔的幻境与修仙者所创的不同。修为不够的修仙之人所创的幻境是困不住比自己强的对手的，魇魔却可以。 它所制造出来的幻境，只要是活的有思想的生物全都会陷入其中。至于能不能从幻境中脱困，就要看你的心性坚不坚定。 且根据调查，大部分人想要从魇魔的幻境中脱困，还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这也是为何这么一只小小的看似人畜无害的魇魔能够成为涌入丰林镇的妖怪首领的原因。 阿音道：「就是这个小东西祸害我们丰林镇？」 冷颐然点点头：「不要小瞧它，很危险。」 阿音也深陷幻境之中，还是霍成云将她带了出来，此时小姑娘脸色煞白，也没什么精神，冷颐然让她安心休息，接下来的事他们处理就好。 阿音离开后，冷颐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沖趴在地上装死的魇魔道：「好了，没有孩子在场，本……我也可以放开手脚了，不知魇魔的肉好不好吃，今日正好尝一尝。」 匕首还没碰到那只魇魔，他就惊跳起来，抱住冷颐然的腿，连连求饶：「仙君饶命！」 冷颐然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啧了一声将其踹开。 「我问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山里，涌入人世做什么？」 这片大陆上虽同时生活着修仙者，普通人，堕落的修仙者——魔修，还有妖族。 第30页 虽说妖族能力强大，可大部分时间他们和仙门中人井水不犯河水，一直待在深山老林中。毕竟双方的需求都是求仙问道，实在没必要打打杀杀。 只偶尔有控制不住本性的妖怪潜入城镇，为祸四方，最终被仙门诛杀，像丰林镇这般，妖族大规模涌入，还圈了地盘，如此明目张胆，实是罕见。 那魇魔道：「我们也不想的，有人占据了我们的地盘，把我们驱赶出来。魔修所在的焚岩岛我们不敢去，除了进入人类城镇，实在没有地方可去。」 「占领你们的地盘？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很强，十分强，我们林中所有妖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看魇魔提起这事的惊恐表现不似作伪，冷颐然又问：「镇上每日送来的祭品在何处？」 魇魔一僵，又开始装死。 从这沉默中，冷颐然便知道自己事先的猜测是对的，那些人全都遇害了。 这些低等妖怪，待在山林中还好，一入了人世，见到活人便控制不住自己饮血吃肉，酿出大祸， 丰林镇的这群妖怪全都沾了人命，自然不能将他们放归山林。冷颐然将他们全捆了，准备交由顾子宇发落。 顾子宇昏迷数个时辰，醒来后，见到顶着冷颐然脸的霍成云，情绪竟很稳定，并没有第一时间拔剑就砍，只说和霍成云单独聊聊。 冷颐然出去了，蹲在外面听墙角，却什么都听不见。他有些不安，顾子宇这反应不太对劲。 幻境中受的刺激还没缓过来？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片刻后房门打开，顾子宇率先走了出来，冷颐然打量着他的脸色——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目送顾子宇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冷颐然一扭头就见霍成云走了出来。 「宗主。」冷颐然心情复杂的看着霍成云，「您一直顶着……的脸，是不是太过招摇？」 这要是被仙门的人看见，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冷颐然已经替仙门那群傢伙想好了口号——「警戒，冷魔头捲土重来。」 想想都觉得糟心。 霍成云问道：「我扮的像吗？」 冷颐然呵呵干笑：「弟子未能有幸见识冷……冷魔尊风采，实在不知。」 在丰林镇，冷颐然露出的破绽太多了，他现在才想起来伪装，实在是有些厚脸皮了。 他想，反正本座不要脸了，就是打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霍成云哦了声，倒也没有紧追不放，他道：「饿了吗？」 冷颐然：「……」这话题转的是不是有点快？ 冷颐然揉了揉胃部，一脸苦色，他现在觉得糟心极了，一点胃口也没有。 ** 碧岭城的人来的很快。 碧岭城弟子入城的消息传来，冷颐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顶纱帽罩在霍成云头上。 冷颐然按住帽子，声音里带着威胁：「戴好，不许摘下来。」 霍成云没有反抗，任由冷颐然将帽子按在他头上，嘴上却道：「你就如此跟自己的宗主说话？」 冷颐然虽拿不准霍成云是如何猜到自己身份的，但看他的样子是已经确定了。 除了嘴硬，其他方面也懒得装了，他呵呵一笑：「宗主，弟子这是担心您吶。」 霍成云挑眉：「哦？担心本尊？」 冷颐然真心实意道：「冷颐然可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若是被碧岭山的弟子看见了，免不了麻烦。」 顾子宇冷漠的从他们旁边走过，视他们为无物。 其实冷颐然此时的行为总结起来，不过简单的两个字——心虚。 ** 笼罩在丰林镇外的结界消失了，镇上的人收拾好心情，又恢復了以往的活力，开始新的生活。 顾子宇派人前往仙门各处，提醒他们警戒妖族的动向，同时暗中调查是什么人侵占了妖族的地盘。 镇子上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碧岭城的弟子都忙的热火朝天，冷颐然则关在房中默默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从这几日的相处看来，顾子宇显然是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冷颐然」是假的。可他表现的很冷静，是因为知道尸体在霍成云手中的缘故？ 两人如此和睦相处，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不管他们之间达成什么交易，冷颐然与他二人，一个有着杀妻之仇，一个虽未有深仇大恨，相处却也不是很愉快，和他们搅和在一处，对他没有半分益处。 且冷颐然至今都不知道霍成云设计诱自己出来是为什么。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冷颐然产生了走人的念头，可他的尸身在霍成云手里，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到这一步，就此离去实在不甘心。 冷颐然心里有些纠结，就在此时听到窗的方向传来「咔」一声，一扭头，就见几道彪悍的身影跳了进来。 冷颐然一看，还是熟人。 因着丰林镇的事前所未闻，结界解除后，小小的丰林镇在短短数日涌入数不清的仙门中人，有些门派的掌门都赶了过来。 这个时辰，顾子宇和那些人商议精怪入城的事宜，至于霍成云……冷颐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他顶着自己的脸，想来不会那么傻在众人面前路面。 正想着，就见为首的那人指着冷颐然道：「好小子，让我们一通好找，把冷颐然的尸体教出来。」 第31页 这几个不是别人，正是冷颐然那日偷尸体时，在掩月宗外碰到、在顾子宇手下吃瘪的修士。 冷颐然心说这些人还真是不死心，一具尸体而已，他这个主人挂念着实属正常，这群傢伙这么心心念念的做什么？ 难道真是为了鞭尸泄愤？ 这可就没意思了。 纵使冷颐然心中再不屑，现在的他毫无修为在身，也不能与他们硬碰硬。好在这几个傢伙看起来有点傻，冷颐然道：「如你们所见，我现在也是阶下囚，冷颐然的尸身我也不知在哪里。」 那几人倒是一愣，退到一旁小声交谈，一个道：「大哥，他说的好像确实有道理。」 「姓顾的可是恨死了冷颐然，尸体落到他手上，怕不是要被挫骨扬灰了。」 被叫老大的那名高壮男子呸了一声：「放屁，当初仙门那群傢伙也说要将冷颐然抽筋扒皮，剁碎了拿去餵狗，你们还真信啊？」 冷颐然支棱起耳朵，怎么，难道不是这样？ 就听那人继续道：「冷颐然身上有成仙飞升的秘密，仙门的那群傢伙能捨得？我看不过是做戏哄骗我们，只是没想到计划被霍成云打乱了。」 冷颐然：「……」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他身上有飞升成仙的线索？ 这个消息比冷颐然初听到霍成云跟他成亲的消息时还要……让人迷惑。他若是有飞升之能，怎么会死在五年前。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那几人却不管这些，他们很快结束了交谈，领头大哥指着冷颐然道：「把他给我捆了。」 冷颐然道：「不捆也可以，我又不会跑。」 那些人却不理会他，将他捆起来后才道：「这些天你一直跟顾子宇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冷颐然在哪里？休要骗我们。」 另一人抽刀上前：「大哥，我一瞧这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跟他废话，我剁他一只手，看他说不说！」 那人说着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狞笑道：「我看这次谁还能救你。」 不想话音刚落，一股黑雾就从窗户透进来。黑雾包裹住那几名修者，他们尚不及发出声音，转眼就化为几滩血水。 那团雾气杀了人后，裹夹着冷颐然从窗户飞了出去。 冷颐然脑筋转的飞快，这是何人？ 丰林镇如今如此多的高手坐镇，这黑雾竟如入无人之境。 看这傢伙出手的狠辣手段，他收了嬉笑的脸色，只怕来者不善吶。 第19章 19、 那黑色雾气裹夹着冷颐然来到一处密林之中，所过之处惊起无数栖息的飞鸟。 刺耳的声音响在脑海深处：「冷颐然的尸身在何处？」 冷颐然心说这又是谁，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种傢伙。 想他活着的时候，众人对他厌恶至极，不想死后，竟成了香饽饽，各方人马都来抢夺他。 冷颐然道：「你不会也信了冷颐然身上有飞升得道的传言吧，那纯属无稽之谈。他若真有那么厉害，还会死……」 死字刚说出口，就觉那缚着他的力量骤然收紧，冷颐然一时唿吸不畅，待黑雾卸了力道，他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佛系这么久，冷颐然心底生起一丝恼怒，想他曾经的魔修之主，谁见了他不是惧怕三分，可如今任他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践踏威胁他。 冷颐然冷冷一笑：「柿子专挑软的捏？冷颐然的尸体自始至终都在掩月宗，有能耐你去那里要人。」 到了如今，冷颐然已然确定，他从掩月宗出来后就被各方势力盯上了，不想顾子宇出现，其后他们入了丰林镇这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那些追踪的人就丢失了他们的消息。 直等到丰林镇的事解决，他们的气息重现，那些人才重新探查到他的消息。 那黑雾似是被激怒了，然而不待他使出手段，忽然察觉到什么，他沖漆黑的山林斥道:「什么人！」 冷颐然皱起眉，看向寂静的山林，周围十分安静，只有风吹动树叶传出的轻微声响。 那漆黑的密林中隐隐透露着危险的味道，就像里面蛰伏着一头凶兽，不露声色，却又极为危险。 终于，林中的那道身影显露出真容，出乎意料的，那并非凶兽，来人竟是霍成云。 霍成云出现的那一刻，冷颐然明显感觉到包裹住他的黑雾一震。冷颐然心道这傢伙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吓死了吧。 那团雾气很快冷静下来，盯着霍成云阴冷道：「你不是冷颐然，你是何人？」 霍成云如今虽顶着冷颐然的脸，可两人气质上却是千差万别。若是对他了解些，自然能分辨出真假。 也就是说这傢伙是了解自己的？ 冷颐然看着涌动的黑色雾气，黑黢黢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只好放弃窥探他身份的念头。 霍成云却不与那黑雾废话，他出手凌厉，显然是想置这傢伙于死地。黑雾渐渐不敌，遭受重创，痛唿一声，丢下冷颐然逃窜出去。 黑雾一撒手，冷颐然就朝地面坠落下去，被疾步上前的霍成云稳稳接住。 冷颐然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被霍成云给救了，他颇有些唏嘘:「宗主救命之恩，弟子没齿难……」 话还没说完，就感到霍成云紧紧拥住了他。力道之大，似是想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冷颐然几乎无法唿吸。 第32页 冷颐然极力想要挣脱霍成云的怀抱，他身体后仰，不经意间看到霍成云的双眸，发现他的眼珠竟是红色的。 冷颐然心下一惊：「宗主？」 然待他细看之时，发现是自己看错了。 霍成云放开冷颐然，脸上带着笑，似是有些无奈：「我就是去给你寻些吃的，一回来就发现你被人拐走了，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你离了视线。」 霍成云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内里的惊惶疯狂只有他自己明白。不会有人知道，当霍成云看到冷颐然房中那一滩血水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只想毁灭一切。 听了霍成云的话，冷颐然：「……」 请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本座说话，本座会忍不住想打爆你的头。 ** 因受了风寒，冷颐然回到丰林镇便待在房中静养。他如今的小身板可不比从前，还是要爱惜的。 冷颐然闲了又开始琢磨霍成云。 霍成云不顾众人耻笑也要引他现身，莫非也是为了飞升的秘密其他人若如此，冷颐然顶多骂一句傻帽，可是霍成云……他就有些无法接受了。 毕竟那曾是他认可的对手。 冷颐然坐的累了，索性躺下了，感觉有东西咯着自己，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钱袋——霍成云的钱袋。 冷颐然把钱袋拿在手中把玩着，霍成云那小子最初邪性的很，可是很好懂。不像现在，成了一宗之主本该稳重，谁知邪性更重，他也看不懂他了。 想着想着，思绪就跑远了。 ** 仍是那段在掩月宗的岁月。 冷颐然性子活泼，走到哪里都能与人打成一片，很快，掩月宗的弟子与他愈发熟悉起来。 唯独一人——霍成云。 霍成云性情孤傲，除了牧宗主的课，其他人授课他从来不去，甚至很多比试也不去。 长老们心中有诸多不满，后来也渐渐习惯，只当掩月宗内没有霍成云这个人。 掩月宗的弟子对霍成云多是惧怕，也都不去招惹他。冷颐然却不信这世上真有人愿意一直一个人待着。 这人生在世，怎么能没有朋友？ 且也可能有一种不服气的情绪在里面，冷颐然不信这世上会有人不喜欢自己。 撩拨霍成云几乎已经成了冷颐然的习惯，而霍成云的反应也很简单直白——打出去。 往往冷颐然还未踏入安乐轩，磅礴剑气就横扫而来。 对此冷颐然语重心长的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霍兄，用拳头解决问题实在太野蛮了。」 霍成云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院门，还随手下了一道禁制。 冷颐然：「……」 冷颐然和霍成云的战斗几乎成了掩月宗每日都会上演的戏码，弟子们从最初的担忧、紧张到习惯、麻木并没用多长时间，最后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弟子开启了赌局，每日竞猜两人谁输谁赢。 不知不觉，冷颐然他们到掩月宗一个多月了。 掩月宗的规矩，每年都会组织弟子外出歷练。这样的活动，霍成云也不能不参加。 只是出门歷练的弟子会组成两人或三人的小队，每年霍成云都是一人。 今年却有些不同，冷颐然听了规则后，直奔霍成云而去：「宗主，我跟他一起。」 现场登时鸦雀无声，弟子都感嘆冷颐然胆子大。 霍成云面无表情：「不，我……」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牧宗主笑呵呵地道：「好，那你们就一起去吧。」 霍成云纵是再不守规矩，牧老宗主的话他却不能不听，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出发的时候，霍成云「咻」一下没影了，冷颐然还在原地。 小师弟薛听寒有些担心：「大师兄，你要不不跟他一起吧，我觉得他对你好兇啊。」 冷颐然不以为然：「是吗？我觉得他挺喜欢我的。」说完还转向身侧的牧宗主。 牧宗主哈哈大笑，拍了拍冷颐然的肩：「去吧。」 至于薛昕若，薛听寒姐弟二人，本着锻鍊他们的目的，牧宗主把他们和冷颐然分开了，另找了一名弟子与他们同行。 冷颐然和霍成云这一去，在路上碰到、解决了很多事，七天后二人回到掩月宗，冷颐然单方面认为自己和霍成云成了好友。 不想回来的第三天，有魔修挟持了无辜百姓做人质，牧宗主命令弟子除掉魔修，解决事端。 霍成云不顾那被挟持的百姓生死，竟是想将人质、魔修一併出去。 看着满身是血的百姓，掩月宗弟子是真的怒了。他们忘记了恐惧，愤怒的指责霍成云冷血无情，此等行为与魔修何异。 冷颐然还想替霍成云解释是不小心，可没想到对于那些质问，霍成云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有些不解的：「我解决了麻烦，有什么不对？」 他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冷颐然是真的心凉了。 掩月宗弟子私下里说霍成云怪异，冷血，像野兽，冷颐然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霍成云只是性子冷了些，没想到他是真的邪。 他视无辜百姓的命为草芥，这样的人……不配做的他的朋友。 冷颐然生气了，再没去找过霍成云。 再后来，没过多久，冷颐然和师弟师妹就离开了掩月宗。 二人再见面已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第33页 ** 霍成云推门进来的时候，晚霞正好透过窗子照进来。 冷颐然躺在床上，双眸微闭，睡得正香，晚霞给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柔光。 这光的角度和色泽都很像掩月宗讲堂里傍晚夕阳透进来的光晕。 霍成云犹记得下午是弟子犯困的时候，讲堂里冷颐然拿着笔在桌前昏昏欲睡时，夕阳就这样斜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回忆中的画面让霍成云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他忽然又觉得奇怪，长老的课他是从不听的，那是为何进的讲堂？ 思索片刻，他记起来了。 那是有一名魔修四处作乱，走投无路之际魔修绑了城中百姓做人质。掩月宗弟子束手无策，是他解决了这件事。其结果是——魔修身死，人质重伤，奄奄一息。 那次掩月宗的人都表现的很愤怒，觉得他不顾百姓生死，比那魔修还要可恶、可恨，弟子们纷纷来质问、指责他。 霍成云是从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的，可是那次，连冷颐然的脸色都变了。 那件事过后，冷颐然不再来找他。 霍成云设在院门外的禁制一直安安静静的，偶尔有飞鸟撞在上面，他的心中会骤然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可当他出去出去查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霍成云变得比以往更沉默，他开始长久的闷坐在房中打坐。 直到很多年之后，霍成云才知道，那时的情感或许叫做——落寞。 身边再没有人聒噪，本该是件高兴的事，霍成云却不习惯了。 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去了讲堂，他去的时候正是午后，冷颐然握着笔坐在桌前昏昏欲睡。 很平常的一副画面，却让他这几日躁动的心静了下来。 霍成云不顾其他弟子见鬼般的表情，寻了个位子坐下。冷颐然似是被弟子们小声议论的声音惊醒了，察觉到不对，扭头朝霍成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过之后，他就转回了目光，像是不曾见到霍成云一样。 霍成云知道，冷颐然生气了，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不理解，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弱肉强食，天道自然，没什么值得悲伤难过，或是愤怒的。在碰到牧宗主之前，他一直过着弱肉强食的生活，没有人会因为你弱小就怜悯你。 霍成云认为自己的解决方式，是最便捷的。可冷颐然显然不这么认为。其他人也不这么认为。 霍成云觉得又回到了刚跟牧宗主回到掩月宗的日子，众人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同类，那是看怪物、看野兽的眼神。 可他明明是人。 只是，可能……不那么像人。 霍成云看着冷颐然的背影，观察、模仿着他的喜怒哀乐，他第一次开始尝试，做一个别人眼中正常的、不让人惧怕的……人。 可那也只是模仿，仿其形，他的心中仍是不以为然。 这人世的悲喜，于人，不过是徒增软弱。 直到—— 牧宗主，冷颐然相继离世。 冷颐然死后，霍成云抢回冷颐然的尸身，面对着毫无生气的人，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那也是他第一次落泪。 他终于学会了牧宗主一直希望他能理解的，人类的感情。 可一切，都似乎太迟了。 第20章 20、 日薄西山，冷颐然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霍成云坐在床前看着他。 霍成云柔声道:「醒了？」 冷颐然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幻觉，他勐然坐起身，就见一个东西掉了下来，那是霍成云的钱袋。 冷颐然一把抓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被窝。 霍成云猜到他的身份是一回事，真的承认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变回自己本来面目的霍成云，冷颐然抓了下脸颊：「宗主，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霍成云:「我敲了，你没听见。」 那不还是没敲。 「你……」 冷颐然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也不会有答案。 他凑到霍成云面前，去看霍成云的眼睛。 昨晚在山林中，有一瞬他看到霍成云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当时觉得是错觉，想想还是不放心，那可是入魔的徵兆。 冷颐然现在的身体毫无修为，为了看清楚，他凑得极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唿吸。 霍成云端坐不动，直视冷颐然的眼睛，微笑道：「看什么？」 确实没什么异样，冷颐然坐回去:「没什么，宗主找我有事？」 霍成云点头，冷颐然下意识看了眼房门，关着的。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暗道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莫非霍成云要摊牌了？他不会动刑威胁自己说出飞升的秘密吧？ 若他抵死不说——他是真的不知道，霍成云若不信，发病把自己弄死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冷颐然还是非常爱惜的。 如今敌强我弱，要如何脱身？冷颐然天人交战之际，就听霍成云道:「来看看你，身体好些了吗？」 冷颐然:…… 这温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好像真的在关心他。 冷颐然觉得自己是越发看不懂霍成云了。 二人相顾无言，霍成云神色自在，冷颐然却有些烦躁，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大男人关在房中你看我，我看你啊。 第34页 正烦躁的不行，冷颐然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冷颐然一把捂住，这实在太不雅了。 霍成云轻笑一声：「走，请你吃饭。」 冷颐然往床上一躺：「不去。」 霍成云笑意不变：「那……喝酒去不去？」 冷颐然仰卧起坐：「……去！」 带着吃穷霍成云的想法，冷颐然跟了出去。 可惜丰林镇刚刚经歷大难，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刻，镇上的酒楼都没有开店。 冷颐然，霍成云二人只能在街边寻个卖馄饨、面皮的小摊。 冷颐然斜眼看霍成云：「宗主就是这么请客的？」 霍成云失笑，亲自给冷颐然斟了杯茶，说道：「那等回去后，你想去哪里吃，咱们就去哪里。」 冷颐然没接这话茬，低头抿了口水，心说谁跟你是咱们，等这里的事解决，咱们就分道扬镳，拜拜了。 此时正是饭点，这处小摊位生意不错，摆出的几张桌子几乎坐满了人。 在此处觅食的仙门弟子看到霍成云显得十分惊讶。 林慕月大闹婚宴的事，如今已传遍整个仙门，霍成云这个新郎官更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半途失踪，所有人都寻不到他的下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且看心情好像还不错。 冷颐然听着那些窃窃私语，猜到他从喜房里带出来的是霍成云本人，至于拜堂的、还有跟林慕月打架的那个，多半是傀儡。 冷颐然心说早知道就该让那几个拦着他的人砍去尸身的一条胳膊，看霍成云还装不装的下去。 听着周围八卦的声音，霍成云倒是神色如常，或者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自己的婚礼被人搅了，冷颐然实在不知他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两人吃完饭回到临时落脚的地方，就见碧岭城的人在收拾东西。 掩月宗的弟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正候在一旁，见霍成云回来，小跑着过来，说这里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接宗主回去。 终于可以走了。 冷颐然乐颠颠的要去收拾东西，霍成云跟他并肩进了院子，迎面就碰到顾子宇。 顾子宇一身肃杀之气，冷冷地对冷颐然道：「收拾东西。」 冷颐然一怔，就听顾子宇继续道：「跟我回碧岭城。」 冷颐然如今还没想好去哪里，可顾子宇叫他去碧岭城实在怪异，他如今的身份不过掩月宗一名小小的弟子，顾子宇要他去做什么？ 霍成云道：「顾城主，掩月宗的弟子自然是回我掩月宗，跟你走是个什么道理。」 顾子宇转头，二人目光相撞，火花四溅。终于，顾子宇拿了剑出门，霍成云很快也跟了出去。 冷颐然一头雾水，踏出院门一看，两人已打了起来。 冷颐然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掩月宗弟子道：「这几年顾城主每年都会上门讨要冷……夫人的尸身，宗主自然是不同意的，所以两人靠手里的剑分输赢。」说完咦了一声：「师弟，你不知道？」 冷颐然道：「知道知道，就是突然之间忘了。」 冷颐然心情有些复杂，原来他死后，顾子宇也曾尝试抢夺他的尸身。 是为了带回去给若若赎罪？还是为了留他死后的体面？冷颐然不知道，他心底的滋味十分复杂。 嘆了口气，以后还是躲着顾子宇吧。 旁边的弟子忽然递过来一把瓜子：「核桃味的，尝尝？」 「谢谢。」 冷颐然磕着瓜子，就听身边的那人道：「哎，不对呀，以前宗主都是为了夫人和顾城主打架，今天怎么……」 他上上下下看着冷颐然，忽然露出顿悟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猥琐。 冷颐然受不了他的眼神：「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那人拍着冷颐然的肩膀，嘿嘿笑道：「师弟，看不出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冷颐然：？？你在说什么天书，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人却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大秘密：「就是说嘛，这死人哪里比的上活人啊，看得见摸得着，还能说说知心话。」 冷颐然明白了这人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把自己……绿了。 冷颐然：「滚！」 那人道：「师弟不必害羞，夫人都去了那么多年了，宗主理应往前看。师兄看好你，你看看，自从宗主跟你在一起之后，身上的人味重多了，他以前可是很可怕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都怀疑他不是人。哎呀，师弟，继续保持，兄弟们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坦还是担惊受怕，就看你了。」 冷颐然拂开那人的手，并不想理会这个神经病。 霍成云的这场婚礼，是给众人洗脑了？为什么看到两名男子在一起，会觉得有问题？ 快醒醒！ 男女相合才是正道，男子跟男子在一起是要遭天打雷噼的。 沉默片刻，冷颐然道：「你觉得宗主为什么要跟一个死人成亲？」 那弟子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大秘密心情激动，并没有注意到冷颐然这话有多不敬，他昂首道：「当然是因为爱情。」 冷颐然蹲下去，痛苦的抱住了头。 想他年少时待在掩月宗，觉得宗内都是谈得来的兄弟，这才多少年过去，跟这些人就不能交流了。 第35页 难道是本座老了？ 这些年轻人本座是一点也理解不了。 冷颐然带着无限惆怅磕了一把又一把瓜子，终于等到顾子宇，霍成云回来。 掩月宗弟子道：「师弟，你觉得谁赢了？」 冷颐然冷冰冰道：「不知道。」 那人哈哈一笑：「肯定是咱们宗主嘛。」 冷颐然面无表情，那是你的宗主，谢谢。 顾子宇的脸色仍是那样，他看都没看冷颐然，吩咐弟子道：「回城。」 冷颐然身边的弟子小小的欢唿，带着得意：「我就说吧，肯定是咱宗主赢。」 冷颐然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如今的身份只是掩月宗一名小小的弟子，顾子宇为何要带他回去，莫非……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这可不是好事。 冷颐然正出神，就觉手被牵住了。 是霍成云。 世风日下，两男子竟当众牵手!冷颐然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惊悚的标题，他可不想成为话本的主角，便想甩开霍成云的手。 可霍成云握的紧，他没有挣开，正欲再用力些，就听霍成云道：「别动，顾城主可正看着咱们呢。」 冷颐然道：「所以呢？」 「我跟他说我心悦你，所以他想带你回碧岭城做人质。」霍成云含笑道：「不然我如何解释为何待你这么好？总不能让我说实话吧。」 冷颐然自动过滤了霍成云的废话，他心说人质？ 有人质，那就意味着有交易。 顾子宇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尸身。 冷颐然全部心神都被转到他处，他停下了挣扎，老老实实被霍成云牵着，问道：「那冷……的尸身你到底放在哪里了？」 他有些怀疑：「不会早就被你剁碎了拿去餵狗了吧？」 说完自己又摇摇头，不，不对，喜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尸身上，霍成云可以是傀儡，他的尸身却不行。 拜堂时，那确实是真的。 霍成云笑着看了冷颐然一眼：「想知道？」 冷颐然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本座为什么跟你搅和在一块儿。 霍成云道：「你会知道的。」 冷颐然：「……」废话就不必说了。 院外，一切都收拾妥当，顾子宇上车前扭头看了一眼，就见霍成云，冷颐然二人手拉手，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霍成云眸底含笑，冷颐然一脸不耐烦可还要忍着，但二人在一起，画面意外的和谐。 顾子宇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上了马车离开了。 ** 冷颐然跟霍成云手牵手走了一会儿，正想松开，就听霍成云道：「顾城主还没走。」 冷颐然只好忍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挣开。 跟男子手牵手——尤其是这名男子还是霍成云，这感觉太奇怪了。 霍成云还是说顾子宇没走，冷颐然觉得这短短的路途，自己用了毕生的忍耐力。 终于，在霍成云又一次说「顾城主正往这边看」的时候，冷颐然扭头看去，就见院门外空空如也，顾子宇的马车早就不见了。 冷颐然眯起眼睛，危险的看着霍成云：「他正看着咱们呢？」 霍成云一点也没有说谎被抓住的尴尬，他笑眯眯地道：「他刚走。」 冷颐然看了眼院子里的掩月宗弟子，深吸一口气，他是宗主，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小弟子，不能对宗主不敬。 还有，他现在打不过霍成云。 冷颐然吸气再吸气，最后狠狠在霍成云脚背上踩了一下，这才气沖沖地回了房间。 霍成云低头看着鞋上的脚印，轻笑出声。 第21章 21、 冷颐然万分不情愿的上了回掩月宗的马车。 虽说霍成云很烦人，掩月宗的弟子很糟心，但乐观的冷颐然还是找到了理由安慰自己。 ——至少目前，霍成云看起来没有要他小命的意思。 事情没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真不好下定论。或许在不久后，他就能带着自己的尸身远走，这仙门的纷纷扰扰他再也不要掺和了。 回城的路上，冷颐然从弟子口中得知，林慕月发现喜堂内的霍成云是傀儡，真正的霍成云下落成迷后，一把火烧了喜堂。 掩月宗弟子汇报的时候，一直偷瞄霍成云的反应，看起来很紧张。霍成云的反应倒是平静，只淡淡道：「无妨。」 冷颐然因不想和霍成云说话，躺在马车内装睡。 听了霍成云的这句回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心说当然无妨，你把人耍了，林慕月没把整个掩月宗烧了都是客气的。 马车平稳地朝云轩城驶去，冷颐然躺着装睡，心里却在琢磨等到了掩月宗要如何同霍成云斗智斗勇。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半道上来了不速之客，阻了他们的去路。 阻拦他们的人，是天道宗弟子。 经过前段时间那场荒谬的冥婚，天道宗与掩月宗可谓是势同水火，弟子见面一言不合怕是都要打起来。 天道宗的人忽然出现，掩月宗弟子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是来干/架的。 打架那掩月宗可是不怕的。 因着五年前他们宗主一意孤行，非要带会冷颐然的尸身，这几年掩月宗弟子跟各个门派都干/过架，可从没怕过。 第36页 掩月宗这次只是接宗主回去，没来多少人，可气势上却是一点不输。 天道宗的人对掩月宗自然是有气的，不说冷颐然的仇，就是霍成云始乱终弃，都让人无法忍受。 可念及有重任在身，为首的那名天道宗弟子强压下怒火，语气硬邦邦地道：「霍宗主，弟子南絮奉宗主之命请您前往凌云峰一叙，有事相商。」 掩月宗的弟子有些不信，自冷颐然死后，魔修已不足为虑，那些小妖也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 如今四海昇平，有什么事需要掩月宗，天道宗联手的？ 喜宴刚过去没多久，天道宗这个时候过来，动机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 掩月宗弟子欲阻拦，就听马车内传来淡淡的一声：「进来吧。」 南絮进入马车，发现车内除了霍成云，还有另一个人在。那人背对着他躺在小榻上，看不清面容，从平缓的唿吸判断，应是睡着了。 南絮眼底流露出好奇的神色，都说霍成云性情古怪，从不与人亲近，此人是谁？竟能在他身旁安睡？ 霍成云道：「什么事？」 南絮收敛心神，说出自己此行的缘由。 原是在顾子宇解决丰林镇的事后，仙门开始注意到妖族动向确实古怪，就在他们忙着调查的时候，接连有屠城的惨祸传来。 南絮语调沉重：「三日，连屠三城，城内百姓具被吸成干尸，连婴儿都未能倖免。此等惨状，实是让人痛心。」 装睡的冷颐然耳朵动了动。 南絮继续道：「宗主曾派人去查看情况，十八人，只活着回来一人。」 霍成云道：「魔修，还是妖邪？」 南絮摇摇头，似是无法断定那东西的身份：「那是一团黑雾，看不清面容，只知其修为高强，性情残忍至极。」 黑雾…… 听了这描述，冷颐然不再装睡，坐起身道：「被屠的三个镇子分别在什么地方？」 南絮一愣，看了霍成云一眼，见他对冷颐然的插话并无不悦，才答道：「距丰林镇数百里外的万化，时村和施城。」 这三个镇子在一条线上。 「是他逃窜的方向。」冷颐然转向霍成云：「想必那日他与你交手受了重创，需要疗伤才会如此。时间上也对得上。」 南絮精神为之一震：「宗主曾与那妖邪交过手？如此真是太好了。」 此刻，他已全然忘了两宗之间的不愉快，言辞恳切道：「还请宗主助我等一臂之力。」 冷颐然本以为霍成云不会答应，不想他竟点了头。 冷颐然有些意外，到现在他仍记得霍成云年少时的那句「弱肉强食」，他怎么开始怜悯起他口中的弱者来了？ 转念一想，过去这么久了，人都是会变的。再说，牧宗主既能将宗主之位交给霍成云，就说明他各方面都是合格的。 ——虽说做了宗主后，总是做出格的事。 冷颐然又想到前些日子，百姓被狼蛛困扰，也求到了掩月宗，临近婚期，霍成云也回应了，还是亲自去，并带了伤回来。 冷颐然看着霍成云，心底觉得有些欣慰。 果然，牧宗主不会看错人。 改道去天道宗的路上，冷颐然从南絮口中得知，除了掩月宗，各仙门的掌门都会去。 冷颐然暗道，什么事这么严重。不过南絮显然知道的不多。 冷颐然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南絮说各仙门都会去，那是不是代表着顾子宇…… 果然，南絮道：「顾城主会去。」 冷颐然：「……」 于是刚分别没多久的人，又要在天道宗碰面了。 冷颐然一下马车，迎面就见到顾子宇，他抬手打了个招唿：「顾城主。」 顾子宇的目光从冷颐然身上扫过，落到他身侧的霍成云身上，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悦。 不过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带着弟子与冷颐然擦肩而过。 ** 林宗主在的时候，一直由天道宗负责处理仙门事宜，后林宗主逝世，仙门一直没有推选新人，如今有事，还是选择在天道宗商讨。 冷颐然作为随行弟子跟着霍成云进了议事厅。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在，有的还圆润了些许。 冷颐然盯着沖霄宗宗主圆润的肚皮，有些惆怅，自己若非英年早逝，这傢伙肯定没机会积攒这么多肥肉。 念及此，冷颐然又摇摇头，贪心了，贪心了。 有多少人能像他一般，死后重生，这样的日子他该知足了，再奢求更多便是贪心了。 林慕月，霍成云二人之间刚发生嫌隙，如今再见面，场面实在尴尬。 但很快，厅内的人发现，那是他们以为的，两名当事人可是一点都不尴尬。议事从开始到结束，林慕月，霍成云二人就没有眼神交流，更没有对话。 他们非常默契的把对方当成了透明人。 从议事厅出来，已是晌午。 林慕月在厅内说的事和南絮说的差不多，冷颐然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那好像，跟自己无关。 冷颐然用了午饭，就回天道宗安排的小院休息了。他坐了半日的马车，虽说时间不久，可这具身体弱啊。冷颐然睏乏的厉害，早早就上床睡觉去了。 意识朦胧间，似是有人推开了房门。 第37页 冷颐然以为是霍成云又来烦人了，翻了个身不做理会。 就在这时，一道悦耳的女声道：「……这件事必须有一个结果。」 冷颐然从枕头下钻出头来，他以为自己在做梦，那好像是林慕月的声音。 再一想，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林慕月怎么会进男子的房间。 透过纱帐，能看到床上的人醒了，却并不理会自己。林慕月怒道：「霍成云！」 冷颐然这下子清醒了，那确实是林慕月。他坐起身，就看到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霍成云端了一盘葡萄进来，迎面就碰到林慕月。 林慕月看看霍成云，又看向床的方向，霍成云在这里，那床上的是何人？ 林慕月神色一冷，一掌挥出，似是想将纱帐扯开。 霍成云自不会如她所愿，两人缠斗间带着灵气的掌风乱飞，纱帐终于承受不住，碎裂开来。 纱帐裂开，露出床上睡得头髮乱翘，衣衫不整，抱着枕头目瞪口呆的冷颐然。 林慕月一见那画面，只觉怒火中烧，她口中轻斥一声，当即与霍成云打了起来。，招招狠辣，似是要取霍成云的性命。 冷颐然不甚清醒的头脑第一反应是，这画面真像妻子在外面发现夫君在外面偷腥，两人大打出手。 这比喻怪怪的，但冷颐然还是很庆幸，林慕月这认知不错，偷腥错的是你男人，就算没有这只狐狸精，也有另一个狐狸精，先打男人是对的。 至于狐狸精…… 「呸。」冷颐然总算清醒了点，低声整理衣服：「本座才不是狐狸精。」 他唏嘘着起身，穿好衣服后下床，注意到桌上有一盘刚刚洗好的葡萄，饱/满/圆/润的葡萄上面还滚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非常好吃。 他摘了一颗放入口中，汁水四溢，酸酸甜甜的味道一路浸到心里。他忍不住抱着碟子出去。 外面，战局正炽。 守在门外的掩月宗弟子慢慢挪到冷颐然身边，冷颐然一看他就知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那人道：「师弟，我知道你跟宗主刚确定心意，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可你也该知道林宗主和咱们宗主……」 他双手凑在一起，大拇指不停的动弹，「他们俩曾有过一段，你多少注意点，这是什么地方，凌云峰，天道宗的地盘，你这不是找揍吗。」 冷颐然面无表情的吐出葡萄皮，这人为什么那么多话，改天让霍成云把他调的远远的。 冷颐然打断那人的长篇大论：「师兄，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弟子之间都是师弟师兄的叫，经常忽略名字，那人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多想，拍着胸脯道：「我叫李/鹏/影。」 李/鹏/影。 冷颐然默念一声，他记下了。 冷颐然拍拍李/鹏/影的肩，意味深长道：「鹏/影师兄，好好干，前途无量。」 第22章 22、 霍成云，林慕月打架的事，到了晚上就传遍了天道宗各个角落。 冷颐然去饭堂用餐的时候，就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偶尔还会飘过来几句诸如「男狐狸精」、「臭不要脸」之类的词。 冷颐然：「……」 这一天天的，可真是太糟心了。 又听有人小声嘀咕：「做了那么无耻的事，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真是好厚的脸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攀上高枝，有人撑腰了。若非那姓霍的在这里，你看他敢如此嚣张？」 听了这话的冷颐然不屑的笑了一声，靠人撑腰？这么多年他可都是靠自己过来了，何曾有人给他撑过腰。 冷颐然的笑声不加掩饰且充满嘲讽，有人不满地质问：「你笑什么？」 冷颐然道：「诸位都是仙家弟子，我以为你们做不到高风亮节，至少坦荡光明，不想这有什么话，也是不敢当面说，只敢背后嚼舌根，这跟街边的泼皮也没什么两样。」轻嘆一口气：「真让人失望。」 这话无疑是将饭堂里的人惹恼了。 「你说什么？」有脾气大的，恨不得掀了桌子。 角落里的顾子宇眉头微皱，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出乎意料的，那带走发怒的人又坐了回去，带着一脸怒气狂扒米饭。 这些人分明带有怒气，却又像是有所忌惮，不敢嚣张，冷颐然转过头，就见霍成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饭堂里的人消停了，冷颐然也懒得继续跟他们掰扯。他坐下后，对霍成云道：「宗主，不在房中吃饭，怎么跑过来跟弟子一起用餐。」 他们休息的地方，是独立的院子，里面可以自己生活做饭。 霍成云道：「谁让你非要来这里。」 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一样。冷颐然心说要不是因为你，本座会陷入如此境地？ 真是见到你这张脸就烦。 眼见着将起的风波被按了下去，顾子宇收回目光，沉默地用餐。 冷颐然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低调的顾子宇，他看着霍成云，凑过去低声道：「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宗主连番作为是否太没有君子之风？」 霍成云看着冷颐然的眼睛，轻声道：「谁跟你说我跟林慕月曾是那种关系？」 冷颐然看霍成云的眼神，妥妥地就是在看一个渣男。他用你别想否认的语气道：「不必别人跟我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第38页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冷颐然没好气道：「比如傍晚，林宗主误会我们一样？」 霍成云笑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他看着冷颐然的眼睛道：「我跟林慕月，并不是传言中所说的那种关系。」 还狡辩。 冷颐然心说其他人可能都是猜测，人云亦云，本座可是从旁目睹，亲眼所见，岂会误会？ 想你堂堂一宗之主，自己做过的事竟然不承认。 要说这霍成云与林慕月的纠葛，还要从他们年少时说起。 那时冷颐然带着薛昕若，薛听寒两人从掩月宗回到师门凤玄派没多久，就赶上仙门翘楚天道宗林宗主寿辰。 在冷颐然和师弟师妹的请求下，师尊薛桐带着他们一起去了，也算是见见世面。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跟师尊师娘出这么远的门，都高兴坏了。 马车里，薛昕若挽着母亲的胳膊道：「阿娘，都说云都非常繁华，您跟阿爹去过吗？」 高琴月年近四十，看起来却十分年轻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添了几抹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她轻声道：「去过呀，那是一个非常漂亮且有意思的地方。」说完还看了一旁的薛桐一眼。 夫妇二人不知想到什么，默契的同时笑了，笑容里满是甜蜜。 冷颐然自小就被薛家收养，薛氏夫妇二人拿他当亲生孩子待，如今一家五口、两大三小坐在马车里，马车内的空间足够大，并不觉得拥挤。 三个小的看着薛桐，高琴月的表情，集体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冷颐然道：「师尊师母，在云都有故事是不是？」 高琴月脸颊微红，面对小辈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薛桐爽朗笑道：「我跟你师娘就是在云都认识的。」 这下子马车内更像是炸开了锅，冷颐然他们开始追问细节。于是薛桐就带着笑，将自己与妻子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故事说了一遍。 看着起闹的小辈，高琴月嗔怪的看了薛桐一眼：「你呀，真是什么都跟孩子们说。」 薛桐笑道：「也就你还把他们当小孩子，他们早就长大了。」 于是话题便转到他处，薛听寒眼神晶亮：「阿娘，云都比云轩城还有意思吗？」 高琴月笑道：「各有千秋，你到了就知道了。」 马车便这样，载着欢声笑语的一家人，往云都驶去。 入城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西下，这个时候不便上门拜访，薛桐一行人便找了客栈落脚。 跟长辈一起出门，最初的兴奋过去，就开始觉得拘束。 才进客栈办了入住，冷颐然，薛昕若，薛听寒三人就急不可耐的去城里逛了起来。 冷颐然正陪着薛昕若在摊位前挑选女儿家的髮簪，忽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唿之声，扭头一看，就见半空中一名女子倒飞过来。 冷颐然跟师妹师弟说了一声，纵身接住那倒飞的女子。 那女子匆忙道谢后，沖前方喝道：「你不准走！」说着又追了上去，然而这姑娘明显不敌那人，再次被震飞出去。 当着他的面欺负人，冷颐然可不能坐视不管，他上前相助，当那人转过脸来，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霍成云。 自掩月宗一别，他们可是有很久不曾见过面了。 在这里见到对方，二人俱是一怔。冷颐然心说真是出息了，竟然欺负，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毛病。 两人迟疑的间隙，一名老汉从人群中挤上前，他像是此时才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沖那姑娘道：「姑娘住手，你误会这位公子了。那坏人打砸我的摊位，还恶人先告状，是这位小公子帮了我。」 旁边有一开始就在现场的，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是啊，姑娘，你被骗了。」 原来这姑娘在街上闲逛，听到有人叫救命，上前一看，逃命的那个是普通百姓，后面的那个则是仙家弟子。她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霍成云恃强凌弱。 姑娘道：「老丈，你怎么不早点说呀。」 老汉道：「姑娘你一来就冲上去了，我也没机会说啊。」 那姑娘没想到事实是这样，有些讪讪地，但她性情坦荡，知道是自己错了，便大方承认错误，像霍成云赔不是。 「作为赔礼，我请你吃饭。」 霍成云态度冷淡：「不必。」 那姑娘却十分坚持，眼看着冲突再起，冷颐然把霍成云拉到一旁，小声耳语道：「霍兄，一味拒绝姑娘家，未免太没君子风度了吧。」 他眉眼含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霍成云看着他的眼睛，倒是没再拒绝。 冷颐然哥俩好似的搂住霍成云的肩，沖那姑娘道：「姑娘，介意多捎几个人吗？」 那姑娘嫣然一笑：「欢迎，人多热闹些。」 于是冷颐然便带着师弟师妹去蹭饭。 席间一聊，才知道这姑娘竟是天道宗林宗主的孙女。至于霍成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原是随师尊来贺寿的。 霍成云的师尊牧宗主与林宗主是至交好友，只是二人一直很忙，这次也是趁着林宗主寿辰两人才见上一面。 霍成云随牧宗主一道前来，牧宗主外出会友，便把霍成云赶了出来，让他四处走走，不要总是闷在房中。 第39页 不想霍成云出门就欲不平事，出手相助却被误会，才会有这一场乌龙。 霍成云跟林慕月不打不相识，其后经常有人能看到林慕月跟霍成云在一起。虽说霍成云性情不太讨人喜欢，可他的脸和能力是真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林慕月跟他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又几日，林宗主寿宴尚未结束，便有好奇心重的弟子误入后山禁地。林慕月，霍成云去寻人，陷入后山。待他们被救出时，已被困三天三夜。 孤男寡女单独相处那么久，被发现的时候两人还衣衫不整，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牧老宗主与林宗主本也欲撮合林慕月，霍成云，现下见二人情投意合，心下大悦。 不过二人俱是开明的长辈，也不催促，只等着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数年，直到牧宗主与林宗主相继离世，霍成云，林慕月两人都没走到一起。 ** 冷颐然吃着饭，心里很是唏嘘，可惜林慕月一片痴心，却是错付了人。 下午睡了一觉的缘故，冷颐然并不困，吃完饭便出去转转，走的累了，便寻了个茶馆坐下。 茶馆里，说书先生恰好讲到林慕月，霍成年年少的事，冷颐然就剥着花生，斜眼去瞧霍成云。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坐的住呢。 霍成云轻抿着茶水，不知是不是烛火的缘故，他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温柔。 其实霍成云和林慕月的那段过往，远不是传言中以为的活色生香。真相是两人在后山打了一架，后二人被后山妖邪偷袭，被困三日之久。 这三天时间两人谁都不理谁，把对方当成透明人。 至于衣衫不整…… 林慕月衣衫被后山的树枝划破了，衣不蔽体，霍成云便将外衫脱下来递过去。 林慕月十分嫌弃：「我就是冻死，也不会穿你的衣服。」 等到三日后听到山洞外有人寻来，林慕月十分迅速的将在地上躺了三日的衣服裹上了。 毕竟她还是要面子的。 至于霍成云，林慕月二人如此不睦的原因—— 霍成云看着对面听着故事摇头唏嘘的冷颐然，唇边带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冷颐然看似通透，像是什么都懂，他总是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指点别人怎么追喜欢的人，其实他自己对情感之事十分迟钝。 林慕月自始至终，喜欢的人都不是他，而是冷颐然。 至于林慕月为何看他不顺眼，可能是姑娘家比较敏锐，将他当成了潜在的敌人。 虽然那时，他并不知他对冷颐然的心思是……爱。 霍成云微笑着将一把剥好、去皮的花生放到冷颐然面前的碟子里。 这样也挺好的，冷颐然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吧。 第23章 23. 众仙门齐聚天道宗，商议好接下来各自的任务后，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开。 这次时间赶巧，两日后恰好是林宗主的忌日。 这样悲痛的日子自然不适合开口大笑，每个人都收敛了性子，做出一副严肃稳重的模样。 冷颐然如今在天道宗算是出了名，走到哪里都有人偷偷瞧他。 为了找寻宁静，冷颐然避开众人，寻了个僻静之处，不想转过拐角，发现前方凉亭下坐着一个人。 是林慕月。 这个时候还是不去触林大小姐的霉头了，冷颐然脚下一转，就要离开。 林慕月却已发现了他：「站住。」 冷颐然轻嘆口气，只好走过去，走的近了，才发现林慕月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壶酒。 自己一个人饮酒？冷颐然心说，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慕月看着冷颐然，反应竟不似那日那般大，她问：「你叫什么？」 「冷……」冷颐然习惯性地自报姓名，说了一个字勐然察觉到不妥，不过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从容接道：「冷白。」 林慕月低声道：「你也姓冷。」 冷颐然不解，这世上姓冷的人多了，他姓冷有什么奇怪的。 林慕月却是没有继续问下去，她递了个杯子到冷颐然面前：「陪我喝酒。」 冷颐然没想到林慕月竟会拉着一个陌生人喝酒，他没有拒绝。并且他认为，林慕月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 林慕月酒量并不好，才几杯酒下肚，脸颊就变得通红，眼神也不那么清醒了。 冷颐然自小待在薛家，一直对薛昕若这个小师妹疼爱有加，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对姑娘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怜惜，他忍不住劝道：「宗主酒量不好就别喝了，免的酒醒了头疼。」 林慕月摇摇头，冷颐然问：「宗主有烦心事？」 林慕月倒酒的动作蓦地一停，像是被冷颐然说中了。 直过了片刻，林慕月才含煳不清地道：「如果……你发现你最爱最……尊敬的长者，其实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你会……怎么做？」 这么长一句话，冷颐然没听清楚，只得嘆道：「宗主，你醉了。」 林慕月一抹脸：「不，我没醉。」说完竟是又喝了一杯酒。她心里像是压抑着很多痛苦，却无人倾诉。 冷颐然见她一味借酒浇愁，劝也劝不动，只得一把抢过酒壶，也不用杯子，直接一饮而尽。 第40页 他将酒壶倒竖：「喝完了，没酒了，宗主，回去休息吧。」 林慕月盯着冷颐然的眼睛，表情有一丝怀念，她怔怔道：「难怪……」 冷颐然：「难怪？」 林慕月笑了声，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确实像他。」 冷颐然：？？？ 本座像谁？ 林慕月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失魂落魄的走了，独留下冷颐然一人满头不解。 ** 与林慕月的这段相遇，像是一段生活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冷颐然抛到了脑后。 又两日，林老宗主的忌日到了。 这样的场合，冷颐然不可避免地又被拎出来「鞭尸」，骂他的人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冷颐然缩在角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些骂人的话他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了，一点新意也没有。 本以为对他的咒骂会持续到结束，不想被林慕月打断了。 林慕月道：「冷颐然已经死了，人死仇消，不必再提了。」 众修士这才回过神来，他们骂的是过瘾了，可这无疑是戳林慕月的伤疤，让她一遍遍想起自己的仇人。 再看旁边，霍成云坐在那里，面上带着危险的笑意。 原先骂的最凶的那几人脖子一缩，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忘了，这里有个人跟冷颐然新婚。 失策失策。 希望霍成云不要记仇才好。 冷颐然懒得看这些人的怂样，一转头，就见李/鹏/影拿着小本本跟霍成云邀功：「宗主，骂夫人的这些傢伙我全都记下来了，这是瞧不起我们掩月宗啊，找机会给他们好看。」 冷颐然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李/鹏/影一呆：「那我应该在哪儿？」过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嘿嘿笑了声，退到旁边去了。 李/鹏/影用口型道：「加油。」 冷颐然：「……」这人，可真是圆滑的很。 不是说掩月宗的人都畏霍成云如勐兽吗？这李/鹏/影是哪里来的？ 霍成云低声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些人？」 冷颐然瞪着霍成云，别以为本座没听见你前面说的夫人两个字，他没好气道：「这个问题宗主该问夫人，不如你下去问问他？」 霍成云轻笑一声，并未动怒。 离得近的，都听到了冷颐然和霍成云的对话，心下不由暗暗吃惊，这小弟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咒霍成云去死，他都能当做没听见。 场上的话题很快转到他处，众人议论起那三日连屠三城的诡异黑雾。 这些年他们从未听过这号人物，这种形态的人物更是从未见过。起初他们商议的还好好的，到后面，事情就开始跑偏了。 跑偏的原因是由于一个人的猜测—— 「你们说，那黑雾会不会和冷颐然有关？」 这人的一句话给大家打开了新思路。 众人虽嘴上都不说，可都知道关于冷颐然的那个谣言。 冷颐然身上既有飞升的秘密，那他就算不能死而復活，死后变异也是有可能的。 要不怎么冷颐然还活着的时候，那诡异的黑雾就没出现过？ 再说霍成云，冷颐然的尸身如今在霍成云手上，霍成云也并非心系苍生之人。 当初若非牧老宗主坚持，这宗主之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霍成云身上，若其他长老上任，霍成云说不好现在就被驱逐出宗了。 谁能说霍成云没有一统仙门的野心？ 冷颐然只听那些人前半句话，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霍成云一统仙门？统一用来做什么？当摆设好看吗？真是可笑。 笑完了，冷颐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否认也不对劲，他对霍成云很了解吗？ 并不。 他也不知道霍成云必生所求到底是什么。 冷颐然搔搔下巴，忍不住看向身侧，就见霍成云也在看他，眼里满满的都是他。 那专注的眼神和温柔的表情，让冷颐然心脏勐地跳了一下，他做出一副兇狠的样子：「看什么？」 这里这么多人，霍成云不会又想使坏吧？ 霍成云只是含笑摇摇头，倒是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边重点持续跑偏，另一边，天道宗弟子正忙着准备晚宴，迎面见一人走来，低头行礼道：「南絮师兄。」 往日彬彬有礼的南絮竟是一声不吭，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几名弟子有些奇怪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又叫了声：「南絮师兄？你去哪儿？」 南絮的身影已经走出去很远，若想跟他说话，就必须追上去。 那几名弟子抓抓头髮，一脸的疑惑不解：「南絮师兄怎么了，心情不好？」 「可能是其他要紧事要处理吧，好了，我们也还有很多事要做，快走吧。」 南絮是林慕月的心腹，他在天道宗内可以畅行无阻。南絮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宫殿。用玉令打开机关，迈了进去。 此处宫殿阴冷，墙壁、柱子上画满了各种凝神静心的符咒。 在宫殿尽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笼中趴伏着一只体型巨大的兽类。 南絮走上前，包裹在黑雾中的五指沖门锁一抓，门锁应声掉落。 笼中凶兽听到动静，回头看去。 「南絮」弯起嘴唇，脸上露出一抹渗人的笑，他轻声道：「去吧。」 第41页 第24章 活蹦乱跳的冷颐然 会场上热闹非凡,有些人喝多了，开始发酒疯。 冷颐然撇嘴，这酒品,还敢喝这么多酒,明日一醒,怕是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 觉得待在这里听废话没什么意思,冷颐然便准备回去补觉,不想才走了两步,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譁之声。 冷颐然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众人翘首看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有人前往查探消息，很快回来报告：「好像是……林老宗主的灵兽跑出来了。」 林慕月秀眉一皱，勐然起身，然不待她有所动作,那形似狮,却背生双翼的灵兽便飞了过来，直落到冷颐然面前,阻了他的去路。 冷颐然被腥风扑了满面,林慕月扬声唤道：「七煞。」 自林老宗主走后，七煞只听林慕月一人的话，然而此刻它却只扭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林慕月，就又将头转了回来。 一双巨目，恶狠狠地盯着冷颐然，像是在看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连她的话也不听了，林慕月暗道这是失控了。她责问道：「七煞怎么会跑出来？」 林宗主死后，七煞悲痛欲绝，不吃不喝,还有随老宗主而去的意思。林慕月便将它关了起来，墙壁周围贴满凝神的符咒,希望它能好一些。 天道宗弟子战战兢兢，他们都在此处忙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仙门修士道：「七煞素来温顺，可它今日竟是发狂了。它唯有面对一人时才会如此，那就是……」 「是冷颐然！」 这个名字一冒出来，众皆纷纷后退，一脸惊恐的看着冷颐然， 冷颐然：「……」 真是托那谣言的福，他身上无论发生多么离谱的事，这些人都能接受，并深信不疑。 冷颐然觉得这些人的智商，真的能飞升吗？飞升了也是傻神仙，到了上天界，怕是只配端盘子打杂。 林慕月不理会那些人的胡言乱语，纵身跃下，沖那灵兽道：「七煞，过来。」 七煞像是没有听见，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冷颐然身上。它压低身子，摆出攻击的姿态。 顾子宇不知什么时候也上去了，脸色凝重道：「林宗主，它怕是不会听你的话。」 林慕月俏脸严肃，既如此，只能将其强行擒获。 「不能让它伤人。」林慕月示意顾子宇把冷颐然带走。 然而已经迟了，七煞低吼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冷颐然扑去。 这种发了狂的凶兽，纵使林慕月，顾子宇二人联手，一时竟也抵挡不住。 林慕月心下一狠，拔出佩剑，不想七煞拼着被斩去一翅，也要置冷颐然于死地。它生扑过去，一口咬向冷颐然腰间。 林慕月厉声喝道：「七煞，不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骨骼肌肉被咬碎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有些女修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 出乎意料的，没有惨叫声。 人都被咬成两截了，没有惨叫声，这显然不正常。 众人再看过去，就见地上横着两截残尸，霍成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场上，挡在七煞面前。 他的身后，站着的，赫然是冷颐然。 ——活蹦乱跳的冷颐然。 极致的震惊，让场上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以为大仇得报的七煞。它看看地上的残尸，又看看冷颐然，像是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林慕月抓住机会，趁机将特制的锁链套在七煞脖颈上，然后合众人之力，将其制服。 看看横在地上的尸体的惨状，冷颐然不自觉摸了摸腰，不疼。 到底是用了几个月的身体，冷颐然颇有些不舍，他心说兄弟，对不住，我会找个风水宝地把你葬了的。 冷颐然骤然回到自己的躯体里，只觉经脉中灵力充沛，他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比他更不适应的是聚在此地的仙门中人，这冷颐然怎么就真的活了！仙门才安稳短短数年，难道又要开始血雨腥风的日子了？ 冷颐然看着对面呆若木鸡的众人，觉得有些好笑。刚刚不还信誓旦旦的说本座怎么怎么样，现在怎么傻了。 冷颐然从霍成云身后走出来，沖众人招手道：「诸位，好久不见，近来可还安好？」 仙门的人总算回过神来，其中一人指着冷颐然怒喝道：「我就说那屠城惨案跟他脱不了干系！果然是他！」 冷颐然：？？ 他復活明显是霍成云做了什么，跟那黑雾兄有什么关系？这都能扯到一起去。 角落里的「南絮」看到这一切，眼底显出一抹狂喜。 是他。 他真的还活着！ 场上的气氛变的凝重，仿佛绷紧着一根弦，随时可能断裂。 最初的慌乱过后，有人叫嚣：「冷颐然，他就是活了又如何，杀的了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冷颐然看着说话的那人，笑道：「本座记得，本座好像不是你们死在你们手里的吧？」 那人脸色青青白白，十分精彩，可也找不到话反驳，因为冷颐然准确来说，确实不是被他们杀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驳了面子，那人无法忍受，怒叫一声就沖了上去。 有人带头冲锋，其他人也有些蠢蠢欲动，可还是有些踌躇。 第42页 毕竟这死后復生的事，闻所未闻。冷颐然他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那人见同伴迟疑，皱眉道：「怕什么，他的手下不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众人一想，对呀，众魔修不在这里，他们人多势众，还不趁此机会拿下冷颐然。这般想着，众人纷纷沖了上去。 却见一道丽影闪过，阻了众人的去路。 是林慕月。 那些人十分疑惑：「林宗主，你要护着他？你忘了老宗主的仇了吗？今日若放他离开，我仙门将再无宁日。」 林慕月却仿佛没听见那人的劝告，转头看向冷颐然。她的眼尾带着微微的红，眼底还有些湿润的痕迹，她深深地看着冷颐然：「还不快走。」 又像面前的人道：「今日我在这里，就不许你们伤他。」 众人见劝不动林慕月，这里又是天道宗的地盘，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有人便转向顾子宇。 「顾城主，杀妻之仇你不报吗？」 顾子宇只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并没有要阻止冷颐然离去的意思。 冷颐然知道这样的场合下，群情激愤，他继续待下去肯定不能善了，必定会死伤很多人。他沖林慕月一抱拳，道了声多谢就离开了。 跟他一起走的，还有霍成云。 直等到冷颐然，霍成云二人的身影看不见了，林慕月才放下手中剑。 一名鬚髮半白的老者嘆道：「煳涂啊，慕月，你今日放虎归山，他日若他带着魔修捲土重来，我们又当如何？你能制止他吗？」 林慕月低声喃喃道：「他不会的。」 那老者道：「你说什么」 林慕月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道：「诸位，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众人见她表情如此郑重，也都安静下来。 众人在议事厅坐了下来。 林慕月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坚定：「我要说的话，你们可能一时可能无法接受，可那确是事实，希望诸位能保持冷静。」 ** 冷颐然离开凌云峰，御风而行的快感，让他周身舒畅，忍不住畅快的笑出声来。 今日虽说险象环生，但也算因祸得福，苦寻无果的尸身现在握在了自己手中。 ——不对，不能再叫尸身，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復活了。 冷颐然看向身侧，霍成云与他并肩而行。晚风撩起他的髮丝，同霍成云的发梢卷在一处，纠纠缠缠，分不出你我。 冷颐然道：「霍宗主，跟着我做什么？」 霍成云道：「夫人去哪里，为夫自然跟着去哪里。」 冷颐然：「……」忘了还有这茬。 正想着如何算这笔帐，忽觉霍成云牵住了他的手。 这不是冷颐然第一次和霍成云牵手，可还是觉得怪异。 霍成云的手修长有力，冷颐然指尖动了动，心说，好冰啊，简直不似活人。 以前是这样吗？ 冷颐然记不太清了。 等他回过神来要将手抽回的时候，两人已落到了地上，霍成云主动放开了手，并退后一步，微笑的看着冷颐然。 冷颐然四处看了看，认出这里竟是凌云峰北麓，昔年他躲难的山洞就在面前。 霍成云道：「看天色马上要起雨了，先在这里住一晚吧。」 冷颐然有些意外：「你还记得这里。」 霍成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并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冷颐然翻了个白眼，这是本座的地盘，你倒好，当成自己家了不成？他进了山洞，想到此处自己设的禁制，坏心思的故意不做提醒，本想看霍成云出丑，不想他竟没事人一般踏了进来。 冷颐然有些不爽，他设的禁制没有他的允许外人不能擅自入内，若能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进洞，就说明霍成云如今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冷颐然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若非五年的空缺，霍成云才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知如今的霍成云强大到什么地步，冷颐然手有些痒痒，可现在并不是较量的好时候。 他刚回到自己的躯体里，还有些不适应，寻了个位置坐下，想到自己方才所想，又轻轻摇头。 这争强好胜的心思怎么又起了，不是说做一个普通人嘛。 他忍不住看了霍成云一眼，心说真奇怪，旁人再是怎么说他，他也无所谓，怎么面对霍成云时，总是会想分个输赢出来。 冷颐然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那就是——他跟霍成云犯沖。 等过了今夜，冷颐然想，就跟霍成云划清界限。 休息了一会儿，冷颐然将他借用了几个月的书生尸身放在毯子上，细心的将尸身缝合，擦去血污，并套上一件干净的外衫。 那衣服是冷颐然昔年放在洞中的，料子做工都是极精美的，只是书生常年生病，身体实在瘦弱，纵使冷颐然这几个月有好好养着，看起来还有有些过于清瘦。 这处山洞虽是冷颐然逃难时偶然发现的，也算是风水宝地，他在洞外挖了个坑，将书生埋葬。 立碑的时候却迟疑了，他并不知道书生的名字。 最后冷颐然将无字的墓碑插/在了坟前，他低声道：「兄弟大恩无以为报，愿来世投到富贵人家，做个富家子弟，不愁吃穿，不受病魔侵扰，衣食无忧。」 第43页 做完这一切，冷颐然回到山洞，就见霍成云重又翻出一张毯子，正将被褥铺在上面。 ——原先的毯子被冷颐然拿去裹书生的尸身了。 冷颐然在旁边坐下，看霍成云收拾，那动作竟颇为熟练。冷颐然唏嘘道：「做宗主不好吗？非要跟着我做个通缉犯。」 霍成云道：「不一样的体验，挺好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显然是真的心情不错。 冷颐然见霍成云这样，忍不住凑过去道：「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还有，为什么我能回到自己的躯体里？」 借着别人的尸身还魂尚能说是撞了大运。他已经死了，怎么还能回到自己的躯体里？ 这简直太古怪了。纵然是他，从各种书册上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冷颐然皱眉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他的尸身一直在霍成云手里，也只有他能动手脚。 霍成云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是试了一下，没想到成功了。」 冷颐然怀疑：「真的？」 霍成云点头。 冷颐然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暗道真的是老天怜悯，他又一次撞大运？那老天爷怎么不在他活着的时候给他好运气呢？ 冷颐然安静了一会儿又道：「行吧，勉强算你过关，那你当初抢我尸身做什么？还有那离谱的冥婚，现在你跟着我，又有什么目的？」 跟霍成云的说话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弃了「本座」这两个字，而改用「我。」 霍成云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冷颐然，笑容中带着纵容的宠溺：「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回答哪一个？」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冷颐然往后一靠，坐没坐相：「一个一个来吧。首先，你夺我尸身做什么？」 霍成云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夺你尸身是想做什么？」 我觉得？ 冷颐然心说那肯定是不干好事，他道：「是我在问你问题，你怎么把问题丢给我了？你……」 外面风雨大作，还伴有雷声，冷颐然看了一眼，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冷颐然盯着洞外看了一会儿，发现霍成云没了动静，扭头一看，霍成云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冷颐然简直要气笑了，他敲了敲桌子：「霍宗主，逃避是可耻的，你以为我就查不出来吗？」 等了等，霍成云还是没动静。 冷颐然如今再回首掩月宗的经歷，发现自己是被人耍得团团转，他道：「别装了，我不会上当的。」 霍成云还是没动静。 冷颐然起身上前，发现霍成云双眸紧闭，唿吸平缓，竟然是真的睡着了。 洞内暖橙色的烛火映在霍成云脸上，让他平日里看起来苍白的脸色显出几分暖色。 冷颐然忽然想起在掩月宗第一次见到霍成云时的画面。少年身材劲瘦修长，眉心一点硃砂，映的容貌昳丽似妖，。 那硃砂似是绘制了一个繁复的图案。 冷颐然知道有些人担心孩子养不活，会在孩子的眉心点上硃砂，薛听寒小时候身子骨弱，师母就是这样做的。 如此看来，牧老宗主是真的很疼霍成云。 睏倦来袭，冷颐然左右看了看，这洞里只有一张床，被霍成云占了。他可不会委屈自己，他推了推霍成云：「里面去。」 冷颐然合衣躺下，以前逃亡的时候都是自己，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感觉倒是新奇。 伴着雨声还有另一个人清浅的唿吸声，冷颐然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睡梦中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冷颐然睁开眼睛，就见霍成云一手撑头，正看着他。 看一眼洞外，一片漆黑，洞中烛火明明灭灭，冷颐然皱眉：「看着我做什么？」 霍成云唇边噙着一抹笑：「阿然，前几日我们成亲，今日正好洞房花烛，你看。」 冷颐然顺着霍成云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洞内蜡烛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大红喜烛。 霍成云的手伸了过来，拉住他的腰带。 冷颐然惊地勐地起身，外面天光大量，他才发现这是个梦。 「还好是梦。」冷颐然后怕的拍拍胸口，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这段时间待在掩月宗被传染了，也变得不正常了。 看一眼身侧，霍成云竟还在睡。 这般没有警觉心？冷颐然心道，是笃定自己不会对他怎么样？ 霍宗主，那你可就想错了。 冷颐然坏笑一声，将手伸向霍成云，做出要扼死他的假象。霍成云安安静静地，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让冷颐然的行为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冷颐然摸摸鼻子，以此来化解尴尬，他低声道：「吓唬你的。」 霍成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是保着他尸身完整，否则他也不能像现在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恩将仇报的事冷颐然是断然干不出来的，他翻身下床，沖熟睡的霍成云道：「后会无期。」 冷颐然潇潇洒洒出了山洞，外面风雨已停，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冷颐然哼着曲儿离开了凌云峰北麓，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踏出洞口的那一刻，躺着的霍成云眉头紧锁。 霍成云似是感受到冷颐然的离去，挣扎着想要醒来，他的指尖动了动，却最终不知是什么原因，又陷入沉眠之中。 ** 第44页 三日后。 桃林渡。 清晨一早，平安拿着扫帚清扫门外昨夜大雨吹下的落叶。 隔壁王掌柜伸了个懒腰，熘达着走到平安面前道：「这么勤快？别扫了，这都这么久了，我看你们家掌柜不会回来了。」 冷颐然走后，隔壁王掌柜隔几日就要来讨人嫌，平安手上动作不停，低声说道：「掌柜的要我守好这里，他会回来了的。」 王掌柜一笑：「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吶，你们掌柜身体那么弱，别是路上已经……」 平安读书不多，可他有恩必报。 冷颐然收留他，那就是他的恩人，他不许别人这么诅咒他的恩人。 王掌柜正过嘴瘾，就见平安抄起扫帚朝他打来。 「哎呦。」王掌柜被扫了满头满脸的泥灰，大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做什么！」 平安边打边骂：「掌柜在的时候你总是来借这个借那个，掌柜不收你一分钱，你说这种话，你、你是坏蛋。」 王掌柜被追的四处乱跑，一边跑还一边说：「借？我什么时候向你们借过东西？我们家什么也不缺，谁要借你们店的破烂玩意儿。」 平安一听这话，更来气了。 冷颐然走后，王掌柜欺他店里无人主事，带着伙计公然抢客，这段时间可算是赚的盆满钵满。 平安也不是能言会道的，他怒气上头，懒得跟王掌柜废话，只把扫帚舞的更快了：「我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嘴贱。」 早上活动一下筋骨，平安心里畅快极了。可看着冷清的店面，又有些失落。 掌柜，什么时候回来？ 他真的会回来吗？ 平安垂着头，拖着扫把往店里走，迎面就见花媒婆又来了。 花媒婆永远有活力，一见平安就笑道：「你们掌柜的还没回来？我这可有一门好亲事……」 这话平安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他面无表情道：「我会跟掌柜的说，这是他错过的第十二门亲事。」 见平安不想搭理自己，花媒婆嗨了一声，还是不死心的沖他道：「你们掌柜的回来，记得让他去找我啊。」 昨夜下了雨，平安吃完早饭，就准备去冷颐然的屋子里开窗通通气，并把床褥拿出来晒一下。 不想一进门，就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卧在床上，看不清面容。 平安几乎是立刻走上前，惊喜道：「掌柜，你回来了？」 床上人唔了声，算是回应。 平安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满脸喜悦道：「掌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饭吃了吗？饿不饿？我去给你把早饭端过来？」 床上那人动了下，声音含煳的传过来：「好，那就……吃点吧。」 平安应了声，飞快的窜了出去。 平安将早饭放在桌上，又去打了水，这才再次沖床上人道：「掌柜，吃饭了。」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那人才懒洋洋地坐起身。 平安摆放好碗筷，一扭头对上一张陌生却十分俊美的面孔。 平安一呆，床上那人已起身，十分自然的洗手净面，然后来到桌前，拿起筷子夹起包子吃了起来。 平安迟疑道：「你是……掌柜吗？」 虽然面容不同，可气质、动作还是一样的。 冷颐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他忽然起了坏心思，沖平安道：「是的话，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说话方式，也像掌柜的。 平安眼睛一亮：「掌柜的，你终于回来了。」 冷颐然心说一段时间不见，这小子胆子渐长啊，还以为他要大喊大叫。 他点点头问：「最近怎么样？」 平安道：「店里生意挺好的。」 冷颐然道：「我是问你，我不在，有没有人欺负你？」 平安原本眼底还有些忐忑和害怕，现在眼睛一亮，也凑近了几分：「没有，我很好。」说着抹了一把眼睛。 冷颐然打量着他：「怎么比以前还瘦？」 平安嘿嘿一笑：「我就是这样，怎么吃都不长肉。」 冷颐然心说才怪了，这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没好好吃饭。正想训斥几分，就听平安带着哽咽道：「掌柜，你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冷颐然夹着包子的手一顿，这小鬼，真是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时候他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师尊师母，生怕自己被丢下。 轻嘆口气，冷颐然道：「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 平安点点头，这是高兴的日子，哭哭啼啼实在不像话，他抹了眼睛，闷闷地问：「掌柜，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冷颐然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一言难尽，他道：「本可以早点回来的，路上碰到些麻烦，耽搁了些时间。」 他说的麻烦，是指霍成云。 从凌云峰离开，冷颐然第一时间就往桃林渡的方向去，那里虽不是家，可也是一个落脚容身的地方。 不想半道上，霍成云追来了。 这三天，冷颐然又是乔装改扮又是隐蔽蛰伏，可谓十分辛苦。好不容易甩脱霍成云，冷颐然觉得自己简直要折寿好几年。 吃完早饭，冷颐然道：「你去吧，我睡会。」 他现在十分需要睡眠。 第45页 平安很是乖巧，给冷颐然换了新的床褥，然后收拾了碗筷，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房门。 冷颐然一觉睡到夕阳西下，出了房间，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好像是平安和人起了冲突。 冷颐然顺着院子熘达着出去，就看见隔壁王掌柜带着几名伙计，沖平安道：「什么叫我抢你们的客人？进你店里了？你的客人。」 平安道：「这位客官分明是冲着我家店来的，你们半道拦人，简直太过分了。」 王掌柜道：「他没进你的店，就不是你们店里的客人。我们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平安简直被王掌柜的无耻震惊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你、你在我们店门口招揽客人？你、无耻！」 王掌柜眼一瞪：「你小子，敢说我无耻？小心我把你店门砸了，看你还怎么接待客人。」 冷颐然在旁边看的清楚，这王掌柜是抢他店里的客人，看他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冷颐然上前叫了一声平安。 平安一看到冷颐然，先是一愣，接着眼睛就是一亮：「掌柜。」 王掌柜见了冷颐然，有些惊讶：「冷掌柜，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冷颐然施了术，普通人眼中他的容貌和以前无异。 冷颐然淡淡一笑：「王掌柜好大的威风，在我的店门前吆喝砸我的店？」 王掌柜面上显出一丝畏惧之色，很快他又强自镇定下来：「冷掌柜，这我可要好好同你说道说道了，你说咱们这桃林渡这么多家客栈，客人去哪里是客人的选择。不能说你们店里没生意，我们生意好，就是我们抢了客人去，是不是？」 他指指平安：「这小毛孩子，什么都不懂，冷掌柜肯定是明事理的。」 「各凭本事，王掌柜说的是。」冷颐然道：「平安，你过来。」 他低声跟平安交代几句，平安眼睛一亮，狠狠瞪了王掌柜一眼，跑到店里去了。 片刻后，平安将看管仓库的狼犬牵了出来。 王掌柜怕狗，立刻躲到一旁，同时不解道：「你们想做什么？」 平安绕过王掌柜，将狼犬拴在王掌柜店门口。这么大一条狗堵在门口，客人见了纷纷绕道。 王掌柜道：「这是干什么？这狗把客人都吓跑了。」他的心在滴血，那走的可都是钱吶。 他让伙计将狗拉开，不想这狼犬凶得很，伙计不敢上前。 那狼犬是专门看家护院的，平安一直餵它，只与平安亲近。平安摸摸狼犬的头，沖王掌柜咧了咧嘴。 王掌柜脸都绿了，沖冷颐然道：「冷掌柜，你这……不好吧？」 「咦，王掌柜不是你说的各凭本事？」冷颐然笑眯眯的看着狼犬大发神威，他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你都到我店里抢客了，你店门口那块地，归我了。我是接待客人还是赶客，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王掌柜你了半天，最后一甩手：「我们走。」 掌柜出马就是不一样，平安喜笑颜开的牵了狼犬回来，沖旁边笑道：「客官，您里面请。」 直到这时，冷颐然才注意到店门前桃花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赫然是—— 霍成云。 冷颐然：「……」 王掌柜，这人你带走，我们店里不收！ 第25章 25、他成亲了,家中八位夫人 王掌柜回到店里灌了一大杯凉茶，正骂骂咧咧的想要要如何找回场子，就听伙计小声提醒道：「掌柜,冷掌柜来了。」 王掌柜一扭头,果真就见冷颐然迈过门槛,施施然走了进来。他警惕道：「你又想做什么？」 冷颐然笑的一脸无害,先是看了看店里的环境,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王掌柜赚的挺多，店里一应摆设全都换了新的。 在桃林渡这样的地方，这店面算得上高档。 冷颐然在王掌柜对面坐了下来，沖伙计道：「倒水啊。」 被他看着的伙计头脑一懵,哦了声忙拎了水壶过来。王掌柜戒备的看着冷颐然。 冷颐然抿了口茶水,笑眯眯的对王掌柜道：「店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我们店里不太方便，刚刚那位客人,你们收了吧。」 冷颐然自认自己和和气气的,不想这种行为落在王掌柜眼里，那就是耀武扬威，是炫耀。 王掌柜脸都绿了，登时起身赶人。 冷颐然被伙计请至店外，他啧了声，沖旁边探头探脑一脸疑惑的平安招招手。 平安小跑着上前，冷颐然低声吩咐几句，平安一点头，把狼犬又牵了回来。 王掌柜看着店门口威风凛凛的狼犬,苦不堪言。他带着哭腔无奈道：「冷掌柜，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冷颐然微笑道：「不做什么呀,就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王掌柜招待那么多客人辛苦了，帮你们放几天假。」 王掌柜：「……」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惹上这么个祖宗。早知道他还能回来，一定不做那些事。 冷颐然在外面吹了会晚风，回到店里，就见霍成云坐在桌前，正跟平安说话。 冷颐然轻咳一声，平安抬起头来，眼神晶亮：「掌柜，你回来了？这位客官要住店。」 冷颐然看着霍成云，霍成云恰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碰，冷颐然就知道这傢伙是赖上自己了。 第46页 见冷颐然不说话，平安边以为他是默许了。便去取了一块牌子递给霍成云：「客官，您的房间在二楼，房费是……」 冷颐然接道：「房费一晚上一万两。」 平安一愣，张大嘴巴看着冷颐然，这价钱也太高了吧，他这辈子怕是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冷颐然看了霍成云一眼：「爱住不住。」 霍成云接过牌子，沖平安道：「多谢。」 平安摇摇头，在前面带路。 看着霍成云的背影，冷颐然哼了一声，心说住吧，住到你破产。 天色越来越晚，冷颐然坐在店门口，看着隔壁王掌柜的惨状，心情颇好。 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 平安走过来道：「掌柜，用晚饭吗？」 冷颐然这才觉得有些饿了，他嗯了声，忽又想起什么，沖平安道：「替我准备一份酒菜。」 片刻后，冷颐然带着酒菜敲开了霍成云的房门。 霍成云一见他就笑了，冷颐然将酒菜放在桌上，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说吧，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冷颐然自己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时如此束手无策，这让他有些恼怒。 霍成云拿起酒壶，给冷颐然和自己分别斟了酒，才说道：「我现在可是被仙门通缉的重犯，掩月宗回不去了，你忍心让我流落街头？」 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 冷颐然才不信霍成云的话，他就是回去又如何？仙门这么多年拿他没办法，这次就能冲进掩月宗把他拖出来打死？ 套不出话，冷颐然也就懒得装下去，起身就走。 看着紧闭的房门，霍成云笑着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回到桃林渡，冷颐然的生活节奏慢了下来。 他每日在桃林渡四处转转，品尝各家店铺为吸引客人推出的新菜品，偶尔气气王掌柜，当做生活的调剂。 冷颐然的小日子看似过得悠闲，其实他一直暗中准备着。 ——他復活的消息现在怕是已经传遍各地，仙门弟子肯定都在搜寻他的下落。 他也不刻意躲避，仙门发现他是迟早的事。一场恶战怕是不可避免。 冷颐然等着人来抓他，不想好几日过去了，仙门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种情况，冷颐然并不觉得紧张，在他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 日子如常的过下去。 这天，冷颐然一大清早就出门转了一圈，随便寻了个铺子吃了早饭，回来就见花媒婆一脸兴奋的拉着霍成云，正说着什么。 花媒婆这是换目标了？ 冷颐然在椅子上坐下来，平安端了茶和点心过来。 冷颐然指着霍成云道：「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平安道：「霍公子是掌柜的朋友，当然是好人。」 霍成云来了这么多天，冷颐然虽态度冷淡，一直将霍成云当成透明人，可平安还是看得出来他们是认识的，且关系挺好。 朋友个屁。 冷颐然翻了个白眼，低头喝茶。 平安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凑到冷颐然面前道：「掌柜，你的朋友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是仙人啊。他长的真好看，跟你一样好看。」 仙人？ 冷颐然奇道：「谁跟你说我是仙人？」 平安胸脯一挺：「我自己看出来的呀。只有仙人才能随意幻化外貌，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掌柜你是来咱们这儿体验生活的是不是？」 冷颐然没想到平安的小脑袋里是这么想的。 难怪他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换了一张脸——不，换了一个人回来。 冷颐然也不想吓到平安，便点头道：「算是吧。」 平安欢唿一声，捏了捏衣角，又问：「那掌柜，你看我，可以修仙吗？」 冷颐然沉默，平安这孩子机灵，可根骨确实普通，与其在仙门挣扎，还不如当一个幸福的普通人。 平安懂得知足，他见冷颐然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也不难过。 掌柜是仙人这事让他觉得兴奋又自豪，他喜滋滋的去接待门外新来的客人。 客人渐渐多起来，店里十分热闹。 花媒婆像是没有察觉到，仍拉着霍成云说个不停。 冷颐然上前道：「花娘。」 花媒婆扭头见了冷颐然，就笑道：「冷掌柜，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人中龙凤啊。我手里有好多适婚年龄的姑娘，你帮着掌掌眼？」 冷颐然瞟了霍成云一眼，又看看劲头十足的媒婆，笑眯眯地道：「他呀，已经成亲了，家里有八位夫人。」 花媒婆一呆，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成云。 她虽是靠说媒赚钱的，可也是有职业素养的，且她也是女子，自然希望经她介绍夫婿的姑娘都有一个好的归宿。 花媒婆瞪着霍成云，看不出来这人长的人模狗样，竟是个花心大萝蔔。她将画轴一收，沖霍成云呸了声，骂了声渣男，走了。 冷颐然心情大好，手背在身后，几乎要笑出声。花媒婆刚刚看霍成云的眼神，真是太有意思了。 察觉到霍成云在看自己，冷颐然挑眉：「看什么？」难不成想打架？ 霍成云道：「阿然，你放心，我这人从一而终，此生只有一位伴侣。」 第47页 冷颐然心说那关我什么事，跟你伴侣说去。 又一想，他可不就是霍成云的伴侣吗。 ——不管他承不承认，现在整个仙门都默认霍成云跟他是一对。 冷颐然扬起的嘴角放了下来，好心情荡然无存。 这坑爹的冥婚，非得想办法离了不可。 ** 冷颐然心情很不爽，看到霍成云那张脸更不爽。可霍成云就住在他店里，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赶客这种事不是一个好掌柜能干的出来的事，于是冷颐然便决定离店出走。 霍成云在店里是吧？那我出去，不就看不见你了。 桃林渡这地方风景优美，冷颐然打定主意后，带着平安租了一艘小船，泛舟游湖，好不惬意。 水流潺潺，一个东西顺着水流飘了过来，冷颐然将其捡起来，发现是一个钱袋，跟他私藏的霍成云的钱袋一样，他还以为钱袋掉了，一摸，钱袋还在。 冷颐然将捡来的钱袋翻过来，发现上面绣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寒」字。 「怪了。」冷颐然打量着手里的东西，这钱袋的式样、针脚、料子跟霍成云的那个竟是一模一样。就连这字迹也是一般的龙飞凤舞。 这两个钱袋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霍成云可做不出这东西，是哪个相好的送的？可那姑娘怎么还绣了另一个，且「寒」这个字，一看就像是男子的名字。 是那姑娘花心？ 又或者说，这钱袋其实就是在店里定做的？绣娘批量生产？ 正想着，就听平安叫道：「掌柜，水里好像有个人。」 冷颐然抬眸，果真就见不远处的水面上飘着一个人。应是从上游飘过来的，他让艄公将船划过去，把水里的人捞了上来。 平安试了试那人的颈项，低声道：「掌柜，还活着。」 拨开那人脸上杂乱的乌黑髮丝，露出一张苍白瘦削却异常熟悉的面庞。 冷颐然浑身巨震。 那是——薛听寒。 第26章 26、 冷颐然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两个钱袋。 直到现在，他才隐约记起关于这钱袋的一切。 小时候薛听寒身体不好，身手又不够敏捷,却偏要跟着他和薛昕若跑来跑去,衣服不是被石头划破了就是被树枝勾破了。 薛昕若虽是女子,却不爱女红,为了不被师娘责骂,身为大师兄的冷颐然便揽过了这项差事,时间一长，他就练就了一手好绣工。 年少时，他们同师尊师母去往云都给天道宗林宗主贺寿。 云都繁华，薛听寒去逛夜市,回来的时候发现钱袋丢了。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要小心扒手。 寻常人被偷了钱袋尚能解释，对于修士来说,被扒手偷了东西却没发现,简直是奇耻大辱。 薛听寒心里本就介意自己身子骨弱，资质差，不能像男子汉一样保护家人。每次发生危险都是被护在身后，甚至还要被身为女子的姐姐保护。 回来后，薛听寒很是失落，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出门。 冷颐然知晓缘由后，就亲自做了一个钱袋，哄薛听寒高兴。薛昕若看见了，闹着也要,冷颐然就给薛昕若也做了一个。 还有多余的料子，丢了实在可惜。且冷颐然许久不曾动针线,连续做了两个正是顺手的时候，他的手瘾还没过，恰好看见霍成云从院外经过，冷颐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给霍成云也做了一个。 霍成云的那个其实是双面绣，里面绣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小人，是霍成云缩小版，憨态可掬，非常可爱。 冷颐然将绣着「云」字的钱袋翻过来，果真在里面看到了傻乎乎的小人。 想到那时的心情，冷颐然忍不住笑了笑。 他摩挲着钱袋，这钱袋原先在霍成云身边，后又被锁在了山洞里，看起来像新的一样，就是这段时间他自己把钱袋揣在身上不怎么爱惜，看起来没那么新了。 这些事情本不该忘记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思虑太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被他抛到了脑后，现在见了薛听寒，那些记忆才一点一点復甦。 冷颐然给薛听寒掖了掖被子，看着薛听寒苍白的脸色，他眉头紧锁。 给薛听寒擦洗换衣的时候，他发现薛听寒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身上更是遍布伤痕，有些伤是新的，更多的却是陈年旧疤，他这些年显然吃了很多苦。 冷颐然喃喃低语道：「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天色越来越晚，夕阳顺着窗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霞光。 房门被叩响，冷颐然在桌前抬眸，就见霍成云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吃点东西吧。」 冷颐然看了一眼，并不是油腻之物，两份清炒时蔬，配上一碗米粥。 那粥熬得黏稠软糯，满屋子都是米的清香。冷颐然确实有些饿了，拿着勺子吃了起来。似是知道冷颐然心情不好，霍成云难得没有讨人嫌，只安静的陪着他。 吃完饭，霍成云收拾碗筷，冷颐然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有些走神。 当时他绣那个钱袋，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没想到霍成云一直带在身上。 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渐次浮上脑海，冷颐然记起当他将钱袋抛到霍成云怀里时，霍成云的表情。 那应该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吧，眼睛都亮了。 第48页 冷颐然想，霍成云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的，日子一定十分无趣。 霍成云忽然道：「怎么了？」 冷颐然回神：「嗯？什么怎么了？」 霍成云：「你在看我。」 冷颐然一点也没有偷看被抓的窘迫，他扬眉：「不能看？就看你怎么了。」说着还换了个姿势，双臂撑在桌上，用手托着双腮盯着霍成云勐瞧。 这行为实在幼稚，冷颐然和霍成云对视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本的隔阂、恩怨都像是融化在了这个笑容里。冷颐然担忧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 薛听寒是在三日后醒来的。 「水……」薛听寒的声音弱的似猫叫，多亏冷颐然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否则很可能忽略了。 冷颐然倒了水，试了水温，才抬起薛听寒的头，将水餵给他。 喝下去小半杯水，薛听寒的意识才渐渐復甦，他盯着冷颐然的脸，喃喃地问：「我是死了吗？」 冷颐然笑道：「我在这儿，哪个阎王敢收你？」 薛听寒呆了一会儿，眼睛睁大勐地坐起身，他不可置信道：「大师兄，真的是你？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一定活的好好的。」 冷颐然同样眼眶发热，他爱怜的拂去薛听寒额前的乱发，轻声问：「这几年，你到哪里去了？」 师门出事后，他一直命人四处寻找薛听寒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音信。薛听寒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待薛听寒情绪稳定下来，才将自己这些年的经歷说出来。 门派惨遭屠戮，薛桐夫妇战死，薛昕若拼死护着薛听寒逃走。薛听寒一直逃一直逃，最终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原是被途经的妖族捡了，其后他一直被当作奴僕，后来妖族地盘被侵占，他们便袭击了人类的村庄。 最近不知发生了什么，仙门四处活动，端了那处所在，薛听寒才得以找寻机会逃出来。 薛听寒的叙述很简单，寥寥数句话就将那些血腥的过往带了过去。冷颐然没有深究，毕竟谁也不能坦然面对亲人的死亡——纵使过了这么多年。 冷颐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妖族偏居山林，他们不主动生事，确实难以发现。 薛听寒很失落：「大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 冷颐然道：「不会。」 房间里安静下来，冷颐然放在膝上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许久后才再次打破沉寂：「这些年，外面的消息你都知道？」 薛听寒点点头，冷颐然道：「那你……有没有听说师尊师母的死，是……」 「不是你。」薛听寒已猜到冷颐然要说什么，激动道：「大师兄，我知道不是你，我当时，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薛听寒似是又想到那时可怕的场景，抓着冷颐然的手五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自与薛听寒重逢，冷颐然就一直担心薛听寒会不会如世人一般误会自己是兇手，此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当年冷颐然被调虎离山，察觉到不对再赶回去时已经迟了。等待他的只有满地血污和满山尸体。 恰好附近仙门的人见到沖天火光赶来救援，撞到了满身是血的冷颐然。于是误会便这样产生了。 念起往事，总是十分沉痛，沉默许久，冷颐然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师尊师母还有众师兄弟的仇都已经报了。」 薛听寒点点头，脸色看起来很差，他说：「大师兄，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冷颐然知道薛听寒身子一直很弱，现在又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情绪激动，冷颐然道：「你睡吧。」 他才起身，已经躺下的薛听寒勐地抓住他的袖子，一脸不安。 冷颐然只好坐回去：「我不走，你睡吧。」 薛听寒拉着冷颐然的衣摆，这才安心的合上双眼，很快唿吸变得平稳起来。 ** 薛听寒静养了几日，精神好了一些。 冷颐然觉得薛听寒一直闷在房中不好——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情上。他让平安在店外摆了一张棋盘，拉着薛听寒下棋。 彼时阳光正好，冷颐然正因赢了小师弟一盘棋开心不已，就见一人疾冲过来，平安想拦都拦不住。 冷颐然看了一眼，是仙门中人。他心说终于找上门来了。 只是怎么就一个人？ 虽说他死了五年，可这一个人，未免太看不起他了吧。 那人冲过来后并没有拔刀相向，而是冲着冷颐然一通质问。 「冷颐然，林宗主到底是不是你杀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最好老老实实交待清楚，否则……」 冷颐然拈着棋子的手一顿，他转向那人，微笑道:「否则？你要如何？」 那人道：「我没有耐性同你废话，你最好老实交代。」他这态度，倒像是冷颐然欠他一样。 「你想知道本座就要告诉你？」冷颐然将棋子一放，面上笑意更浓：你算老几。」 那人从林慕月那里得了消息，这段时间本就难受，现在见冷颐然这副态度，登时大怒，破口大骂。 「若非林慕月极力担保，你以为我有心情跟你这大魔头说这些废话？她说你是冤枉的，我还信了他，我看她是鬼迷了心窍了！」 第49页 冷颐然皱起眉，林慕月说他是冤枉的？ 是了，林慕月从来都是聪明灵秀的，自然可以发现一些端倪，只是比他预料的要快。 那人心中忍耐力已到极限，拔刀砍了过来。 冷颐然神色一冷，他真是沉寂太久了，久到某些人觉得他可以随意拿捏。 也不见冷颐然是如何动作的，那人飞了出去，滚入水中。 隔壁王掌柜听闻有人找冷颐然麻烦，满心喜悦的躲在门后想要看热闹，不想就见那高大威勐的仙人还没碰到冷颐然，就飞了出去，他的嘴巴不由张的大大的。 姓冷的……不是普通人？ 王掌柜缩回头，有些不安的在店里踱了一圈，他暗暗决定，以后还是不要招惹冷颐然了。 第27章 27、 看着从水中爬出来的狼狈的男人,冷颐然发现自己心里十分平静，包括林慕月说他是冤枉的，也没有在他心底掀起一丝波澜。 他的血仇已经报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薛听寒回来了,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和薛听寒度过接下来的日子,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冷颐然没再为难那人,只是将那人驱赶出店。 那人心有不忿,可又不是冷颐然的对手,最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赶走那人后,冷颐然和薛听寒又下了一局，就停了。冷颐然对薛听寒道：「累不累？休息一会儿。」 薛听寒乖巧点头，冷颐然去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些新鲜水果,回来就发现薛听寒不见了。 平安道：「刚刚薛公子还在,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掌柜，要去找吗？」 冷颐然道：「不用。」 他以为薛听寒坐的久了觉得闷,出去散步去了。这样也好,此处尚算安全，让薛听寒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也好。 冷颐然往店里去，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霍成云呢？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平安道：「霍仙君今日好像一直待在房里没出来。」 冷颐然往楼上看了一眼，真是稀奇，前几日还四处乱逛的霍成云怎么忽然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了。 他让平安洗了盘水果送上楼，然后就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叩响，薛听寒走了进来。 冷颐然一见他就招手道：「来吃水果,刚切的。」 薛听寒笑了下，走过去拿起一块切好的甜瓜。 冷颐然瞥见什么,一把抓住薛听寒的手，他的衣袖上染了血，还是新鲜的。冷颐然皱眉道：「受伤了？我看看？」 注意到那血迹，脸色薛听寒瞳孔微微一缩，随后笑道：「大师兄，你别担心，是鸡血。」 冷颐然一呆：「鸡血？你做什么去了，会沾染上鸡血？」 薛听寒将袖子抽回来，在冷颐然旁边坐下：「大师兄你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我都没好好休息，我就想给你炖碗鸡汤补一补，就是我太笨了，最后还是麻烦厨子大叔帮忙。」 冷颐然失笑：「你不用做这些。去把衣服换了，陪我出去走走。」 薛听寒乖巧点头。 两人出了客栈，往风景秀美的僻静之处走去，远远的就看见桃林下有两个人，一坐一站。 坐着的那个是霍成云，站着的那个人，是掩月宗弟子李/鹏/影。 霍成云显然也注意到了冷颐然，两人目光相对，冷颐然一点头，算是打招唿。 在天道宗，李/鹏/影亲眼目睹自己的「师弟」变成冷颐然，当时吓得脸都白了。他都干了些什么？ 当着冷颐然的面说冷颐然已经死了，鼓励「师弟」追求真爱，抱「师弟」大腿…… 他要是知道「师弟」就是冷颐然，绝不会干这种蠢事。 前段日子，霍成云和冷颐然从天道宗离开，掩月宗也失去了他们的消息。直到霍成云主动联繫他们。 虽说霍成云这段时间性子好了很多，可掩月宗的弟子单独面对他时还是很害怕，于是众人将李/鹏/影推了出来。 李/鹏/影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想到復活的冷颐然，最终收拾包袱来了桃林渡。他心虚的很，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观察，没看到冷颐然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躲的一时是一时吧。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汇报完近期的仙门情况，就看见了冷颐然。冷颐然虽没过来，可那眼神一扫，李/鹏/影就觉得自己要完了。 李/鹏/影双膝打颤，冷颐然会不会跟自己算帐啊？ 李/鹏/远抹了把脸，沖霍成云道：「宗主，若是冷……夫人要收拾弟子，您一定要保我一条小命。」 霍成云道：「为何？」 李/鹏/影：？？？ 「我是您的弟子啊。」 「哦。」霍成云轻笑一声：「他开心就好。」 这就是不保他的意思了。 □□影简直要哭出来：「宗主……」 看霍成云现在这样子，李/鹏/影恨不得自扇几巴掌。他自诩聪明，怎么就没看出霍成云对冷颐然心思？ 他不惜与仙门为敌，也要夺回冷颐然的尸身，还保存了这么多年。不仅如此，他还不顾众人反对，和冷颐然成亲了。 当初他为何会觉得霍成云会找个替身代替冷颐然？ 替身，替他奶奶个腿！ 冷颐然并不知道自己一个笑容吓得人腿都软了，他带着薛听寒往别出走。 第50页 □□影能找到这里，定然是霍成云联繫的，他们二人在一处，显然是有事商量，他过去不方便。 薛听寒跟在冷颐然身后，忍了又忍，还是道：「大师兄，你以前不是不喜欢他的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霍成云。 冷颐然心说我现在也不喜欢他啊，但这话他一个大男人说出来感觉怪怪的，便道：「我们现在是朋友。」 这几日，冷颐然，霍成云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且他们师兄弟二人现在能这样一起散步，聊天，也多亏了霍成云。 「朋友……」薛听寒跟在冷颐然身后：「可是你们成亲了，整个仙门的人都知道。」 冷颐然回眸，薛听寒抿了下唇：「大师兄，你喜欢他吗？」 冷颐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薛听寒额头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我们都是男子。成亲这事，嗯，事出有因，你不必放在心上。」 薛听寒固执的站在原地，冷颐然见他这样很是好笑，以前薛听寒可是一点不通这些事。他玩笑道：「说起来你也长大了，改日我托人给你说门亲事好不好？」 薛听寒神色严肃的摇头：「我不成亲。大师兄，爹娘，姐姐都不在了，我们一家就剩下我们，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要外人加入我们。」 这话可真是孩子气。 冷颐然只当薛听寒遭逢大变，小时候又习惯向他撒娇，现在习惯也没改，便笑道：「好，那就不成亲，我们师兄弟一起过，等将来年纪大了，彼此作伴。」 薛听寒听了这话，才展露笑颜。 日子又平稳的过了两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忽然找上门来要人。 「杜魏？」冷颐然眉头动也没动：「没听过，不认识。」 为首的被称为大师姐的红衣女子脾气暴躁：「你怎么会不认识？前两日杜师弟说要来找你问清楚一件事，自那后他就没有回去。」 冷颐然想起来了，原来说的是那个落水的男子。他吹了吹杯中漂浮的茶叶，轻哼道：「你师弟那么大的人了，脚在他身上，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许是他不想回家也说不定。」 「不可能，他说了去去就回，是不是你把他害了？」 冷颐然简直莫名其妙，那人他已经放走了，这伙人只怕上门讨人是假，找茬才是真。 店里气氛剑拔弩张，楼上传来脚步声，众人一抬头就见霍成云下来了。 那红衣女子道：「霍宗主。」 霍成云在楼上已听明白髮生了什么，他轻声道：「杜魏那日是来过，不过很快就走了，桃林渡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霍成云现在虽和冷颐然搅和在一起，可到底是掩月宗宗主。掩月宗百年威仪，仙门中人还是信服的。 且不止掩月宗，天道宗的林慕月也力保冷颐然不是恶人，那红衣女子迟疑片刻，带着弟子出去了。 寻了桃林渡上的人一问，杜魏确实已经离开。 弟子道：「大师姐，怎么办，我们走吗？」 红衣女子看了一眼如归客栈，点了两个人去他处找寻杜魏的下落，她则带人在桃林渡住了下来。 她还是不能全然信任冷颐然。 ** 客栈里，冷颐然想到那群人神色不似作伪，那姓杜的来找他后就下落不明。 吃了晚饭，冷颐然决定外出一探。 还没出桃林渡地界，就看到霍成云站在不远处。 霍成云这明显是在等人。 至于等谁，傻子都知道。 冷颐然走过去，两人结伴同行，最后在距桃林渡十几里外的树林中发现了杜魏的尸体。那尸身已化为一具干尸，形容可怖。 冷颐然和霍成云对视一眼，杜魏的死状和被屠城的那三个镇子上的百姓一模一样。 第28章 映水门的人一直关注着冷颐然的动向,见他出了门也悄悄跟在后面。现在见寻到杜魏的尸体，他们第一时间冲上来，更有人对冷颐然拔剑相向。 映水门的人根据尸体的衣着、佩剑认出了他的身份,登时大怒,沖冷颐然道：「果然是你杀了他。」 冷颐然知道这群人一直跟着自己,听了这指责很是无语：「你们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哪有时间动手。」 红衣女子怒道:「冷颐然,别在这里装好人,杜师弟就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先杀了他，现在又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引着我们来此，以为我们这么好骗？」 一名弟子仔细端详着杜魏的尸体，说道：「大师姐,杜师兄的死相看起来有些眼熟。」 映水门的人同时看向尸体,脸色唰地白了。 红衣女子看着冷颐然的眼神带上几分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前段时间的屠城之事果真跟你脱不了干系。可笑,我们差点信了林暮月的话,以为你是无辜的，简直是疯了，疯了!」 「大师姐，我看这姓冷的是回来復仇的，我们今日不如就除了这妖孽。」 映水门的弟子彼此交换眼神，都有些蠢蠢欲动，忽见霍成云上前半步，挡在冷颐然身前。 映水门的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们是被愤怒沖昏了头脑。光是一个冷颐然他们都对付不了，现在又加上一个霍成云,他们更加不是对手。 冷颐然沖霍成云道：「这种小事，我能自己解决。」他现在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了。 第51页 霍成云道：「我知道。」 冷颐然心说你知道还敢抢我的风头,下一刻就听霍成云道：「我想保护你。」 月色透过林中茂密的枝叶洒落下来，冷颐然能清楚的看见霍成云说这话时的表情。那双眼睛，温柔的似是能溢出水来。 冷颐然移开目光，啧了声，嘀咕道：「谁需要你保护。」 ** 桃林渡自发展起来，就一直非常宁静。 现在出了兇案，死的还是仙门的人，桃林渡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 薛听寒的伤势未愈，笼着披风等在门外，见冷颐然回来，便快步迎上去：「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冷颐然见了他就皱眉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身体受的住吗？」 薛听寒看了一眼周围吵杂的人群，说道：「白日才有人闹事，你不声不响的就出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担心。大师兄，你有没有受伤？」 说话间，就见霍成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薛听寒眉头一皱，转向冷颐然的时候，又舒展开。 冷颐然道：「我没事，一些小角色，他们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薛听寒看了眼映水门的人抬着的尸体：「那是？」 「是杜魏。」冷颐然道：「回头再和你说，你去休息吧。」 「大师兄你呢？」 「我还有事要处理。」冷颐然沖平安道：「带他回房休息。」 平安应了声，扶着薛听寒往店里去，薛听寒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徒惹冷颐然担心，一步三回头的跟平安回房间去了。 一直到后半夜，冷颐然才回去休息，平安尽职尽责的靠在二楼走道外，见了冷颐然就小声道：「薛公子已经睡下了。」 薛听寒这些年在妖族受尽虐待，身体变得比以前更虚弱，虽是满腹担心，躺下没多久就精力不济的睡着了。 冷颐然点点头，让平安也回去休息。 第二天，薛听寒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有些懊恼自己睡着了。 起身去找冷颐然，刚到门外就听冷颐然道：「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店里就辛苦你看顾了，如果姓王的再生事，你就把狼犬牵出去，还有……」 薛听寒叩了叩房门，冷颐然话音一顿，对平安道：「就这些事，我想你比我懂得多，放开了手去做就是。」 冷颐然回来没多久又要走，平安心里难受，可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乖巧点头道：「掌柜放心，我会守好这里，等你回来。」 冷颐然欣慰的点点头，平安出去后，薛听寒才道：「大师兄要出门？去哪里？是因为映水门的事吗？」 冷颐然在收拾衣物：「不全是。」 他示意薛听寒坐下：「我跟你说过有一股未知的势力四处作恶的事吧？他们侵占妖族的地盘，残害无辜百姓，是整个仙门的敌人。」 「大师兄想要抓住他们？」 冷颐然摇摇头：「只是还自己一个清白罢了。」 薛听寒脸色发白，舔了下嘴唇道:「大师兄，我们的仇已经报了，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卷进这件事里去？让仙门的人自己去查吧。外面的事我们再也不要管了好不好？」 冷颐然听了这话，笑了笑，若是只有他自己，他是不会管的，就像以前，再多脏水泼到身上，他一句也不会辩解，可现在薛听寒回来了，他就有了软肋。 他可以一直跟那些人周旋，薛听寒呢？ 冷颐然自认欠薛家太多，只想让薛听寒能安稳、幸福的生活，做个逍遥闲人。 冷颐然道：「不解决这件事，不管我们去到哪里，麻烦都会源源不断的找上门。等解决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了。」 薛听寒仰头看着冷颐然，他一直都知道冷颐然是有自己主见的一个人，只要打定了主意，是不会轻易更改了。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沉默许久后说道：「好，那我要跟你一起，你不能丢下我。」 薛听寒好不容易才回来，冷颐然哪敢让他离了自己的视线，笑道：「当然，你就跟以前一样，做我的小尾巴吧。」 ** 映水门的人对这件事不依不饶，非要冷颐然给出一个交待。冷颐然也想解决这件事，双方达成一致意见——让天道宗来评判谁对谁错。 吃罢早饭，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冷颐然才踏出客栈，就见李/鹏/影站在一辆豪华马车前，紧张的搓着手。 冷颐然现在的身家还置办不起仙门豪华坐骑，不过有免费的可以坐，他也不客气。 冷颐然走到马车前，李/鹏/影双腿直打颤，他嘴巴开开合合，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冷颐然耐心等待，片刻后，就听李/鹏/影试探道：「……夫人？」 冷颐然微笑：「你叫我什么？」 「师……师弟。不不不，是冷尊主，尊主您请。」李/鹏/影险些吓得哭出来。 冷颐然觉得这李/鹏/影就是个开心果，上车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不必如此害怕，我又不吃人。」 平安在门口目送冷颐然离开，直到马车看不见了，他才抹了抹眼睛，一扭头就见隔壁王掌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正伸着脖子盯着天上看。 他警惕道：「你做什么？」 莫非掌柜才走，他就要做妖？ 第52页 王掌柜收回羡慕的目光，一脸讨好道：「小平安，你家掌柜那个姓霍的朋友，我听说在仙门地位很高啊，你家掌柜也不是凡人吧？」 平安皱眉：「所以？」 那就是真的了。 王掌柜大喜，他搓了搓手，亲切的搂着平安的肩，跟他商量：「你家掌柜那么疼你，有没有教你怎么修炼？就是在天上飞飞飞。」 边说一只手还做出唿扇的姿势。 平安明白了，王掌柜原是动了这样的念头。他看了眼王掌柜圆滚滚的肚皮，说道：「你资质太低了，掌柜说教不了。」 看着垂头丧气回店里的平安，王掌柜：「……」 ** 马车往云都的方向疾驰，薛听寒在薰香的帮助下睡着了。 车厢内十分安静，冷颐然第不知多少次看向霍成云，终于忍不住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天道宗？」 霍成云点头。 冷颐然道:「我作为杀人兇手去天道宗接受审判，你去做什么？」 霍成云想了想，回答他：「作为兇手家属，去给你撑腰。」 第29章 29、 薛听寒在安睡,冷颐然翻了个白眼，抱臂养神，懒得跟霍成云起争执。 霍成云也不多做纠缠,静静的看着冷颐然,脸上表情温和而满足。两人互不打扰,马车内重又陷入一面安宁之中。 背对着冷颐然,霍成云的薛听寒搭在身前的一只手紧握成拳,他睁着眼睛,一双眼睛里毫无睡意。 他没有动，维持着平稳的唿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冷颐然他们抵达天道宗时，很多收到消息的仙门已经赶到,广场上修者众多,气氛紧绷而严肃。 冷颐然一下马车，就有弟子拿着手腕粗的链锁朝他走去,看样子是想将他拷起来。 只是那两名弟子还未近冷颐然的身,链锁就碎成无数块，碎片打在那弟子脸上、身上，鲜血横流。 如此变故，惊了场上人一跳，众修士纷纷拔出剑来，对冷颐然怒目而视。 映水门的人更是怒道：「冷颐然，你做什么！」 「在座的诸位可能是误会了，本座今日来可不是做囚徒的。」冷颐然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微笑道：「有人往本座身上泼脏水,那幕后之人是谁本座会自己抓出来。本座此次前来，是想和诸位合作,毕竟那扰人的苍蝇不除，本座也很头疼。」 映水门的大师姐道：「笑话，你去查？是你杀的人，你能查出什么？我看怕是想要随便找个人背锅吧。」 在场众人对红衣女子的话深表贊同，自从冷颐然復活后，仙门的人这段时间都有些不安。 一面是林慕月对冷颐然的维护，让他们担心是不是冤枉了好人，一面又觉得冷颐然并不无辜，他若捲土重来，仙门必定又有一番祸端。 眼看着一场冲突就要发生，林慕月开口道：「诸位，既然冷……尊主随你们来到天道宗，就是想要解决这件事，我看事情未明之前，还是不要起不必要的冲突。」 有人道:「林宗主，他有重大嫌疑，就如此放任他在天道宗活动？若是他逃了怎么办？」 冷颐然不屑：「来都来了，本座为何要走？再者……」他的话音里满是嘲弄:「本座想走，你们拦得住吗？」 「冷颐然，你不要太过分了！」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林慕月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外面安排弟子把守。 这屋子算不上精美舒适，但胜在整洁干净，至少比地牢不知舒适多少倍。 待在房中，有人监视，失去自由，冷颐然倒是一点也不急。 那东西的目标既然是他，肯定会再次找上门来。他只需静静等待。 天色越来越晚，很快，天道宗的人送了晚饭过来。 粥稀的没有几粒米，馒头开裂发霉，那菜纠纠缠缠在盆里，黑黢黢一团，冷颐然一时竟认不出是什么菜。 这明显是负责的人自作主张，毕竟林慕月不能关注到方方面面。 一个恶人的饭菜，实在没必要上心。他们或许想着给宗主出出气呢。 冷颐然将筷子一丢，刚要发作就听门外传来隐约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熟悉。 天道宗看守的弟子正对纠缠不清的李/鹏/影道:「不行，没有宗主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你还是回去吧。」 李/鹏/影道:「我就是送个饭，你们就让我进……」 话还没说完，紧闭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冷颐然站在门后，看了看李/鹏/影手里的食盒，沖他一扬下巴:「进来吧。」 □□影嘿嘿一笑，跟了进去。 门外看守的弟子想拦又不敢，只能看着李/鹏/影几步蹦进了房间。 李/鹏/影把带来的饭菜摆上桌，冷颐然扫了一眼，都是自己爱吃的。除了饭菜外，竟还有酒。 那酒是云都特产，滋味极好，冷颐然很是喜欢。 李/鹏/影偷偷瞧着冷颐然的脸色，问道：「您还满意吗？」 冷颐然道：「不错。」 他确实很满意，李/鹏/影这小子为人圆滑，事情也做的漂亮。冷颐然思考着把李/鹏/影收入麾下的可能性。 得了肯定，李/鹏/影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夫……尊主喜欢就好，这些都是宗主让弟子准备的。」 冷颐然夹菜的动作一顿，心说难怪这些菜如此对自己的胃口。 第53页 不对，他这想法怎么好像霍成云就该了解他的喜好似的。 李/鹏/影又道:「薛公子的饭菜弟子也送过去了，尊主你不必担心。」 冷颐然敛了思绪道:「听寒身体尚未痊癒，天道宗现在人多嘴杂，吵嚷不堪，别让那些人去烦他。」 薛听寒出现在天道宗的时候，很多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那些人的眼神有惊讶，有不可置信。 他不在，那些人定会去烦薛听寒，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霍成云看顾，冷颐然就放心了。 不过说起来，从来到天道宗，到被关在当房中，冷颐然就一直没有担心过。 是笃定霍成云不会放任薛听寒不管？ 他忍不住笑了，什么时候自己这么信任霍成云了。 李/鹏/影殷勤的给冷颐然又添了一碗粥，笑道:「宗主都吩咐过了，您带来的药弟子也让人煎了送过去了，薛公子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 冷颐然点点头:「替我给你们宗主带句话，谢谢他。」 门外看守的弟子正密切监视着屋内的情况，生怕出什么错。下一刻，就见李/鹏/影从房中飞了出去，摔了个大马趴。 李/鹏/影爬起来抹了抹脸，沖门内道：「弟子明日再来看您。」 冷颐然慢条斯理饮着酒，想到李/鹏/影刚刚的「夫妻之间太过客气就显得生疏了」的言论，决定下次还要将他打出去。 当然，吃的留下。 ** 天色越来越晚，林慕月毫无睡意，本是想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冷颐然的住处。 林慕月久久凝望着房中窗上投落的影子，却没有进去。 南絮守在林慕月身后，忍不住道:「宗主。」 林慕月回神:「回去吧。」她转身欲走，忽觉阴风阵起，一团黑雾自空中袭来，直朝冷颐然的房间刮去。 林慕月神色微变，在那黑雾到达冷颐然房间之前阻止了它。 黑雾挡下林慕月一击，见自己被发现，也不与林慕月多做纠缠，朝远方窜去。 林慕月紧追上去，待来到人迹罕至处，她颤声唤道:「爷爷！」 落在后方的南絮浑身一震，宗主刚刚叫那东西什么？ 那黑雾动作同是一顿。 察觉到动静的仙门众人赶来，黑雾不多做停留，涌动着朝远方飞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那些人很快来到林慕月面前，问道:「林宗主，发生什么事了？」 林慕月看着黑雾离去的方向，神情哀伤。 南絮消化着心底的惊涛骇浪，又看了看林慕月，说道:「是那个连屠三城的兇手。」 众人先上一愣，接着群情激奋:「好啊，没想到他真的敢出现！」 「今日定让他有来无回，给我追！」 一部分人追着黑雾离去的方向去了，另一部分人则浩浩荡荡的杀向关押冷颐然的房间。 房门打开，就见冷颐然坐于灯下，手上正拿着一本书看的认真，那书的名字赫然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霍成云与林慕月那些年的爱与恨》 众人:「……」 冷颐然:「……」 第30章 30、 冷颐然吃完晚饭,觉得无聊，让看守弟子给他寻几本书解闷。 天道宗是修行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闲书,看守弟子拒绝了。 冷颐然也不生气,点头道：「这样啊,那本座自己去寻。」说着就要出门。 看守弟子无法,只好派人出去买。 出去的那名弟子恐生变故,来去匆匆,到了书摊随意让老闆拿了一些话本，付了钱就赶了回来。 冷颐然拿起一本名为《沖霄宗的落跑新娘》的话本，随意翻了翻。 这书是写沖霄宗宗主年少时的故事，想到沖霄宗宗主如今那浑圆的肚皮和双下巴,冷颐然果断将那本书丢到一旁。 「辣眼睛。」 冷颐然在一堆书里挑挑拣拣：「《陆宗主的育儿手册》？」还是陆安幼亲手所着。 没记错的话,陆安幼的儿子今年二十多岁了，少年时就拿着剑追着陆安幼砍,父子关系可谓水深火热。 陆安幼写的育儿手册有人看？看来干嘛？教儿子怎么打老子？ 冷颐然摇头唏嘘,将手里的话本丢到一旁，他继续翻看，到后来真的很想把买书的弟子叫来问问，这么多奇葩书籍，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寻来的。 就在冷颐然不报希望，准备将那本《育儿书册》拿来取乐的时候，一本名为 《人生若只如初见：霍成云与林慕月那些年的爱与恨》的话本映入眼帘。 认真说起来，霍成云与林慕月的那些纠葛，冷颐然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可架不住他想看热闹。他倒要看看，这本书又能添油加醋写成什么样子。 冷颐然打开话本看了起来,出乎意料，这本书写的还不赖，文笔优美，故事情节虽说离谱可很是感人，简直称得上悽美。 冷颐然就着桌上没喝完的酒，正看得津津有味，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大群修士涌了进来。 这些人冲进来本是想问罪的，没想到看到冷颐然端坐桌前，安静的看书。他们第一反应是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书，弄不好是本邪恶的禁书。 众人往冷颐然手中看去，就见那书的封面赫然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霍成云与林慕月那些年的爱与恨》。 第54页 仙门众人：「……」 冷颐然注意到霍成云，林慕月也在，不着痕迹的将话本卷了卷。 房间内一片安静，仙门的弟子想，冷颐然跟霍成云都成亲了，还介意他跟林宗主的那些事。 果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们已经想到冷颐然和霍成云因林慕月打架的样子了。 见这群人久久不开口，冷颐然只好率先打破沉默：「诸位，有事？」 仙门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关注的重点错了，人家夫夫吃不吃醋，跟他们没有关系。 不过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哦，对，想起来了。 一人叫来看守的弟子，得知冷颐然一直在房中未曾离开过。 映水门的人认定了冷颐然不是好人，闻言叫道：「这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被骗了？」 面对质疑，看守弟子有些不悦，语气冷冷道：「我们一直守在门外，冷……他确实一直安静的待在房中看书，并未离开。」 他们说的信誓旦旦，天道宗的威信还是在的，映水门的人安静片刻，又道：「就算他没出门，那也一定是他指使的。对，那人定是他的手下。」 这人一旦带上偏见看人，智商就会直线下降。冷颐然知道映水门的人被仇恨和愤怒沖昏了头脑，懒得搭理他们。 冷颐然这反应落在映水门的人眼里，无疑就是傲慢了，像是笃定他们查不出什么一样。 映水门的大师姐恨恨的瞪着冷颐然，咬牙道：「等我们抓到那傢伙，真相自明。」说完走了出去。 其他人知道继续呆在这里也等不出结果，也陆续撤了出去。 霍成云落在最后，待人都走光了，他还待在房中，看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冷颐然道：「看什么看？」 霍成云笑吟吟的看着他：「我和林慕月之间的事，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我。」 冷颐然将书丢到一旁，一脸冷漠：「谢谢，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霍成云瞥了一眼冷颐然面前的话本，面上笑意加深。他十分欠揍的哦了一声。 冷颐然难得有些赫然，背后偷看胡乱编排人的小话本，还看的津津有味，最重要还被本人抓住了，这确实有些尴尬。 可做都做了，时间不能倒退，这么一想，冷颐然索性厚着脸色沖门外道：「来人，把霍宗主请出去。」 天道宗的弟子很郁闷，明明冷颐然是囚徒，他们怎么成了他的手下了。 不必天道宗的弟子去请，霍成云沖冷颐然一点头：「好好休息。」 ** 林慕月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她的心绪很乱。 当初林老宗主身死，她也曾对冷颐然恨的刻骨，可冷颐然很快也不在了。仇人身死，那恨意无处排解，林慕月觉得自己快疯了。 林老宗主过世很久后，林慕月才有勇气推开爷爷的房间，整理老宗主的遗物。她意外发现了一本手册。手册上记载了林老宗主的秘密与痛苦挣扎。 在那个寒夜，林慕月发现了一切祸乱的真相。一股冰冷的寒意直涌上四肢百骸。原来一切祸乱的源头不是冷颐然，而是…… 林慕月抱着那本书，全身发颤，可爷爷和冷颐然都不在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承认自己是普通人，私心瞒下了这一切，保护住林老宗主的一世英名。 后来仙门的人要将冷颐然的尸身毁掉，林慕月极力反对，并与抢夺冷颐然尸身的霍成云大打出手。 包括后来，她在霍成云的婚礼上抢人，也是因心怀愧疚，想要将冷颐然的尸身带回去安葬。 再后来，七煞跑了出来，冷颐然復活。这让林慕月觉得高兴，这些年那些人骂冷颐然，她都觉得十分痛苦。 将冷颐然交给霍成云非林慕月所愿，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从她选择帮爷爷隐瞒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跟冷颐然站在一起的资格。 看着冷颐然离去的背影，林慕月的眼神变得坚毅。她终于下定决心，说出真相，还冷颐然一个清白。 仙门的人对林慕月所说的真相反应很大，大部分人都不信，表示要自己去查清楚。 林慕月点点头，没有阻拦。自己查到的真相，才更有说服力。 之后她开始清查七煞逃出笼子一事。结果显示是南絮做的，当日有弟子看见他去了关押七煞的宫殿，可南絮对一切没有任何印象。 林慕月并没有责罚南絮。她去了关押七煞的宫殿，这里原本是用来歷练林家子弟所建造的，宫殿内布满了机关和法阵，只有林家人知晓此处机关，其他人进来，就算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那日天道宗的动乱，显然是有人操控了南絮进入这里，放出了七煞。那人必然是对此处了如指掌，所以才没有惊动她。 林家人只剩她一个，还有谁对此处那般了解？ 林慕月忽然想到爷爷的手册上记载的让人胆战心惊的四个字——「不死不灭」，她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惜一直未有机会证实。 直到今日，她在那黑雾身上，确实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有时候，亲人间的血脉关系就是这么神奇。 亲人仍在世，林慕月却不觉得高兴，反觉惊恐。 爷爷还活着，他到底想做什么？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还不准备收手吗？ 第55页 如果……如果真像爷爷手册上记载的不死不灭，那他蛰伏的这些年又是在做什么？ 她到底该怎么做。 南絮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默默消化着今日所见的一切。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林慕月，并替她守护这个秘密。 第31章 31、 第二天,阳光明媚，天道宗却是一片愁云笼罩。 昨日追出去的修士一夜未归，有人去寻,最后只找到几具被吸/干/了精/血的尸体。 仙门的人觉得愤怒的同时又有些担忧,那黑雾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目的,为何他如此之强？自己若是运气不好落了单,碰到他是否可以全身而退？ 恐慌带来的不仅是忧虑,也有人因为更加仇恨冷颐然，觉得一切祸端都是他带来的。可偏偏林慕月，霍成云被猪油蒙了心，一心认为他是无辜的。 自来到天道宗,薛听寒就一直待在房中,可他也知道冷颐然现在的处境不会太好。终于，他坐不住了,不顾掩月宗弟子的阻拦出门去找冷颐然。 在仙门的人看来,失踪数年忽然出现的薛听寒身上充满了神秘感，尤其是他回来后还和冷颐然待在一处，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知道薛家的灭门惨案吗？知道薛昕若死亡的真相吗？究竟是被迷惑了双眼，还是如林慕月所说，那些事并非冷颐然所做？ 仙门的人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摇晃薛听寒的肩膀，想要从他的口中得知真相，可又碍于掩月宗的人在场，不敢放肆。 薛听寒一路走来,听了很多难听的话，等见到冷颐然时,脸色已十分难看。 如此晴好的天气，冷颐然没有老实的待在房中，而是让人搬了张桌子，在空地上晒太阳。 李/鹏/影带来了瓜果点心，殷勤的在旁边伺候，天道宗弟子则戒备的盯着他们，以防生出变故。 冷颐然手里捏着松子慢慢剥，面前则放着一本摊开的《陆宗主的育儿手册》。见到薛听寒沖他招手道：「过来，昨天睡得好吗？」 薛听寒怎么可能睡的好，眼底带着青黑，他道：「我……」 恰好有仙门弟子从旁路过，见到冷颐然还有心情优哉游哉的谈天说笑，心里十分不畅快，说的话也不那么好听。 那些话，凭薛听寒的修为也能听的清楚。 李/鹏/影大怒，捋着袖子上前理论，那些人吓得作鸟兽散。 冷颐然剥了一把松子放到薛听寒面前，薛听寒眉头紧锁，神色有些忿忿地：「大师兄，就任由脏水泼到身上吗？为什么不解释？明明不是你做的。林钟也不是你杀的。」 冷颐然继续剥松子，笑着道：「生气了？」 薛听寒心里确实堵得慌，他道：「大师兄你还笑的出来。」 冷颐然道：「你不让我笑，难不成还让我哭吗？」 薛听寒眉头皱的更紧：「我不是这个意思。」 冷颐然道：「你看，我们前脚才到，那黑雾兄就坐不住了。如此心性，怎能成大事？除掉他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薛听寒沉默，冷颐然见他不吃松子，便丢了个桔子过去。 「等彻底解决这件事，我们就再不问仙门的事情，从此隐姓埋名，四处游山玩水，过神仙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 「游山玩水。」薛听寒接住桔子，面上流露出嚮往的神色，「好啊。」又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是。」冷颐然道：「只有我们。」 薛听寒像是不信：「那霍成云呢？」 冷颐然心说关霍成云什么事，薛听寒像是不满冷颐然的沉默，叫了一声大师兄。 不等冷颐然回答，李/鹏/影就回来了，他似是听到了他们刚刚的谈话，笑道：「当然要带上我们家宗主，夫……尊主，最好把弟子也带上，给您添茶递水，伺候您吃饭穿衣。」 对这话，冷颐然不置可否，只含笑看着李/鹏/影。 李/鹏/影干笑两声：「不必带上弟子，不必带上弟子，弟子留在家中看家，尊主与宗主在外面好好玩。」 冷颐然道：「最近日子过得挺舒服的吧？」 □□影不知想到什么，往旁边挪了两步，离冷颐然远一点。 薛听寒道：「李大哥，你不照顾你们家宗主，一直跟着我大师兄做什么？」 李/鹏/影心说咱们现在是一家人，我照顾宗主夫人是应该的，可他瞧着冷颐然的脸色，并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李/鹏/影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宗主担心冷尊主没人差使，就让弟子过来伺候。」 冷颐然道：「你们家宗主呢？」一天都没看到人。 □□影道：「宗主在房间休息。」 冷颐然无语，这霍成云是怎么回事，在桃林渡时就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里，到了这里还是这样。 可这到底是别人的事，冷颐然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 日头渐渐晒起来，冷颐然就回了房间，正和薛听寒说话，就见外面一阵骚动。 冷颐然道：「这天道宗还真是热闹，又发生什么事了？」 去城里买了饭菜的李/鹏/影恰好赶了回来，这一路他已把热闹打听清楚了，边往桌子上摆放饭菜，边道：「陆宗主的儿子不见了，飞星宗的人在四处找他。」 冷颐然道：「哪个陆宗主？」 李/鹏/影道：「陆安幼啊。」 第56页 哦，是那个骄纵儿子的陆安幼，冷颐然早上还在看他的书解闷。 薛听寒奇怪道：「陆宗主的儿子陆成，今年该有二十多岁了吧？这么大一个人，到处逛逛也没什么吧。」 李/鹏/影道：「是这样，只是陆成昨晚就没回来，昨天又出了事，陆宗主担心也正常。」 薛听寒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影道：「不说他了，尊主，这是太白楼新出的菜品，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成的事，除了飞星宗，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只当是陆安幼太过溺爱儿子，不想到了晚上，那陆成真出了事。 飞星宗的人找了一天没找到少宗主的下落，最后有人在天道宗后山捡到了陆成的玉佩，他有很大的概率进后山去了。 天道宗的后山危险重重，是禁地，这在仙门是公开的秘密。陆成这么大了，也不是懵懂幼子，如此行为简直是找死。 可这人再作死，也是陆安幼的心头肉，陆宗主不顾阻拦沖了进去。 发生这样的变故，林慕月不可能放任不管，立即带人进人救人。其余人则紧张的在外等候。 提起天道宗后山，冷颐然有一瞬的失神。 年少时他随师尊师母前来天道宗贺寿，师尊师母若不进后山，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冷颐然敛了思绪，那后山他年少时也进去过，确实十分兇险，林慕月怕是会有危险。他把薛听寒交给李/鹏/影照顾，随后身影化为一道残影，往后山的方向去。 薛听寒要追上去，被李/鹏/影拉住了：「薛公子，你就别去了，冷尊主还要分心照顾你。」 薛听寒知道李/鹏/影说的有道理，有些失落的垂下头。 李/鹏/影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重，自打了一下嘴巴，放柔了声音道：「薛公子，我们回房间等吧。」 薛听寒嗯了声，任由李/鹏/影拉着他回去。 第32章 32、 冷颐然前脚刚进后山,就碰到了林慕月一行人。他们站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神情凝重。 见冷颐然出现,天道宗弟子先是一惊,下意识就想拔剑,后见自家宗主没什么反应,也就冷静下来。 林慕月看了冷颐然一眼,又转开了目光,她低声道：「当年爷爷寿辰，有弟子误入后山，险些丧命，自那后,爷爷就将此处入口封印起来。以陆少宗主的修为,他是如何突破封印进来的？」 近来仙门中祸事频发，先是妖族涌入人间作乱,后又出了一股不知名却十分危险的力量,仙门的人忧心忡忡。 昨日才死了那么多人，陆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们心里都有些忌惮。 林慕月看向后山深处，那茂密的林木，仿佛一道道鬼影，处处都透露着不祥。她自小在天道宗长大，后山这处禁地她在年少时来过一次，险些丧命。 继任宗主之位后，她也曾不止一次想要探索此处,却发现自己的力量不够，行至中途就负伤而归。 那陆成真的是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后山的吗？还是说,有其他人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他有什么目的？ 是……爷爷吗？ 林慕月收敛心神，叮嘱身边的弟子：「小心些。」 ** 好冷啊。 陆成在睡梦中缩成一团，想要暖和一些。 旁边传来「呀——呀——」的声音，吵得人头疼，忍了忍，他终于吼道：「吵什么，闭嘴！」翻了个身，又吩咐道：「去，给我加床被子。」 无人回应，先前那「呀——呀——」的聒噪声又响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类似拍打翅膀的声音。 陆成被吵醒脾气本就不好，让人给加被子也没人加，冷的不行，他脸色阴沉地坐起身：「越安，你是死的吗，把那该死的鸟给我……」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陆成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舒适的客房里，这里是全然的陌生的荒郊野地。他就随意的躺在地上，旁边一块巨石上落满了乌鸦。 那乌鸦看着他，眼珠竟是血红色的。 除了乌鸦带来的响动，周围一片安静，陆成吓得爬起来，匆忙间佩剑掉落在地。 有兵器傍身，陆成心下稍安，他将佩剑紧紧攥在手中。那些乌鸦竟是不怕他一连串的动静，还偏头看他。 陆成觉得自己在它们眼中就是一块肉，他额上冷汗直冒，这是哪里？他明明待在房中睡觉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越安。」 陆成唿唤着自己贴身侍从的名字，以往随叫随到的人，现今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陆成只好一面用眼神注意乌鸦的举动，一面后退，想离这群乌鸦远一点。 退后大概四五米，忽觉有东西抓住了他的小腿。陆成吓得惨叫，匆忙间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什么地方伸出来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脚。 那藤蔓如同有生命一般，想将他往别处拖去。陆成拔剑就砍，直把那藤蔓砍成碎渣才停手。 「呀——呀——」那群乌鸦被盪起的剑气惊着，飞走了几只，可还有一部分安然的待在原地，并不畏惧。 它们不怕，陆成可怕极了。他自小被宠着长大，拿着剑追砍自己老子都没人把他怎么样，他遇到什么难事都有人替他解决，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简单来说，他没有自己应对危险的经验。 陆成最后只好祭出杀招，仰天哭嚎道：「爹，爹，救我，救命啊——」 第57页 这一嗓子还挺有用，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草丛中就传来簌簌的声音，陆成眼底涌起希望：「爹？」 却见几头勐兽钻出草丛，目光兇狠的看着他。 若是普通凶兽陆成倒也不必害怕，可这些凶兽跟那代表着不祥的乌鸦一样，都拥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陆成恨不得自打嘴巴，不知道这地儿不对劲吗，为什么还要大唿小叫，现在吸引来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他握着剑不住后退，余光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处房子，来不及思索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他一头扎进去，用后背紧紧抵住房门。 歇息了好一会儿，直到四肢恢復了些许力气，陆成才想起来观察这间屋子。 门窗封的严严实实，屋子里一片漆黑。陆成修为不济，在夜间也就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 他在房间里摸索着，看到了桌椅、床铺，他心想此地难道就是山中猎户搭建的用来落脚的地方？ 可是外面那群东西那么兇狠，修士看见了尚且害怕，普通猎户有这么大的能耐？ 陆成四肢尚还有些绵软，再加上心不在焉，不小心踩到杂物，摔倒在地。 他痛唿一声，恰好桌上烛台滚落，陆成抽着气点燃烛火，然后从身下掏出一滚棍状物。 凝神细瞧，才发现那赫然是人骨。 陆成一呆，他缓缓抬头，借着火光，就见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地面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骨。 「啊——」惨叫声再次刺破长夜，伴随着守在外面的乌鸦的叫声，勐兽的嘶吼声，让人毛骨悚然。 陆成唿唿喘着粗气，又觉得不安全，他抬起手凭着可怜的修为在门上绘制了一道歪歪斜斜的禁制。 做完这些，他才脱力一般地坐在地上。 ** 陆安幼自发现儿子不见后，就开始坐立不安。 他妻子去的早，只留下一个孩子，这孩子自小娇惯无比，从没有吃过苦，若真的被那恶人抓了去，哪里还有小命在。 后有人在天道宗后山发现陆成的玉佩，陆安幼一点也不觉得心安。这天道宗后山也是危机重重，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若真的进了后山，怕是也活不成了。 陆安幼最后不顾天道宗看守弟子的阻拦，闯进了后山。随他一道进去的还有沖霄宗宗主张奈一。 两人带着弟子在后山搜寻陆成的下落。 因多年前霍成云，林慕月的风月事件，仙门的人都知道天道宗后山是一处禁地，且里面危机重重。 仙门的人对此处充满了好奇，可也很是忌惮。毕竟连林老宗主的亲孙女儿都差点命丧于此。 飞星宗和沖霄宗的弟子随着宗主进入后山，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他们期待一睹这里的神秘，紧张则是不知此处是否真像外界说的那般兇险。 踏进后山没多久，众人就发现此处果真诡异。 ——后山表面看起来来像是一座山林，与外界并无任何不同，可真的踏入其中才发现，这里的花草树木像是有意识般攻击人，就连此处的动物也很不对劲。 在解决一波诡异大树的攻击后，有弟子问道：「天道宗灵气至纯至净，为什么后山会有这么多邪物？」 沖霄宗宗主张奈一道：「天道宗所处之地，灵力精纯充沛，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凌云峰上忽然出现了一股邪恶之气，这股不知名的力量十分强大，致使后山的鸟兽虫鱼甚至花草树木都发生异变。林老宗主曾不止一次想要设法清除那邪气，可都没有办法彻底解决，最后只好将后山封印，命人把守此处。」 弟子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邪气来的莫名，可天地灵气也是一样，他们也无从解释灵力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着的。 世间万物，有阴就有阳，有光明就有黑暗，这本就是无法解释的事情。 陆安幼忽道：「嘘，前面有人。」他快步上前，发现是林慕月一行人。 林慕月见陆安幼等人平安，明显松了口气，一问得知还没寻到陆成，秀气的眉又皱了起来。 张奈一看到人群中的冷颐然，当即眉毛倒竖：「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颐然微微一笑：「本座？自然是来看热闹的。」 张奈一怒道：「你！」 林慕月有些无奈，上前道：「张伯伯，冷尊主是来救人的，此处危机重重，多个人多分力量。」 张奈一道：「他来帮忙？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 正说着，忽听后山深处传来一声惨叫，陆安幼眼睛一亮，激动道：「成儿！」 话音未落，身影已消失不见，往山林深处去了。 张奈一此时也顾不得冷颐然，追上去道：「老陆，你等等我。」 越往山林深处走越是危险，好在这一次进来的人多，且都修为高深。纵然如此，等他们一行人见到山林中那诡异的透出烛光的小屋时，身上都负了伤，形容狼狈。 沖霄宗弟子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屋子，什么人会住在这里？」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林慕月，林慕月面色凝重，却是一语不发。 后山危机重重，这处木屋出现的实在诡异，不安瀰漫开来。 下一刻，就见陆成火烧屁/股一样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陆成看到陆安幼，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激动道：「成儿！」 第58页 「爹——」陆成向陆安幼扑去，还未到近前，就见一把剑出现在眼前，止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陆成一嗓子没嚎完，眼泪还挂在眼底，他不解的看向拿剑指着自己的林慕月：「林宗主，你这是做什么？」 第33章 33、 林慕月横剑在手,挡在陆安幼身前，锐利的目光扫过陆成周身。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张奈一也道：「林宗主，你这是？」 林慕月望进陆成的眼睛里,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陆成一脸懵逼:「啊？我是谁？我是陆成啊。」说着去看陆安幼,「爹,你看这是做什么？」 林慕月望着陆成的表情没有任何放松,毕竟不久前,南絮有过被操控的先例,很难说现在的陆成没有被控制。 尤其是此地，作为她心腹的南絮进来都很吃力，陆成修为稀松平常，为何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后山。 且看陆成的样子,形容是有些狼狈,身上却并无伤口，这里是后山最深处,后山的草木鸟兽不会攻击他吗？ 陆安幼不知林慕月的顾虑,见儿子完好，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他道：「林宗主，这是你家后山，成儿在你的地盘上遇到危险，本就是你的责任，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林慕月半分注意力都没分给陆安幼，南絮作为林慕月的心腹弟子，自然知道宗主在想什么。 他将这件事中,可疑的地方都列了出来，最后道：「陆宗主,昨夜那兇残的邪灵确有附身之能，我们不得不防。在弄清楚陆少宗主的身份之前，还请你见谅。」 陆安幼道：「这……」他求助般的看向身侧好友。 张奈一沉吟片刻，说道:「老陆，你冷静一下，林宗主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陆成有多大能耐，张奈一他们心里一清二楚。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出现在这里都负了伤，陆成却毫髮无损。 且他们对那黑雾没有任何情报，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万事小心总是没错的。 陆成泪眼汪汪，想过来可又怕林慕月手中的剑，只能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爹。」 陆安幼的心都快碎了，他知道儿子素来胆小，被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怕是吓坏了。可张奈一的话也是对的。 父子俩四目相对，俱是一脸哀伤。陆安幼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他对林慕月道:「林宗主，只要我能证明成儿是成儿，你们就安心了对吗？我有办法。」 陆安幼向前走了一小步，对陆成道:「十五岁那年，你为什么追着为父砍？」 陆成想也不想就答道:「因为你逼我背书、修炼，我想睡觉，觉得你太烦了，就追着你砍，之后你就好长一段时间没逼着我修炼了。」 陆安幼眼睛放光:「对对对，是这样。」 在场其他人:「……」 陆安幼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一言难尽的表情，继续道:「十七岁那年，你一把火烧了藏书阁，是因为什么？」 陆成道:「我想娶万花楼的花魁明月，你不同意。」 陆安幼眼睛更亮:「对，没错。」 旁边的人听他们父子俩一问一答，觉得将来自己孩子要是像陆成这样，一定一脚踹死，决不让他有机会丢人现眼。 冷颐然站在一旁，神情放松，俨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道：「后来呢，藏书阁烧了，那花魁陆少宗主娶了吗？」 「没有。」陆成现在只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注意到说话的是冷颐然，他有些失落地道:「明月跟他情郎私奔了。」 众人再次:「……」 陆安幼则是热泪盈眶，对林慕月道:「是他，他是真的，他就是我的成儿。」 沖霄宗宗主张奈一作为陆安幼好友，对陆成所做的荒唐事都是知道的，也在一旁作证，这件事除了他们，其他人都不知道。 林慕月沉默片刻，将剑收了。 「成儿啊。」陆安幼立刻上前，将陆成抱了个满怀。 父子俩抱头痛哭，陆成道:「爹，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您放心，以后儿子一定好好孝敬您。」 陆安幼摸着儿子的头，一脸慈爱:「只要你平安，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为父都不怪你。」 这场父子相拥的场景本该是很感人的，可一想到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同情心也都大打折扣。 眼看着两人哭的没完没了，张奈一无奈打断他们：「成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起这个陆成十分郁闷，他揪着父亲的衣袖抹去满脸的鼻涕眼泪，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待在房中睡觉的，一睁眼就到了这个鬼地方。这到底是哪儿？」 「天道宗后山。」 「呵。」陆成小脸煞白，第一时间躲到父亲身后，「传说踏足其中必死无疑的天道宗后山？」 陆成的害怕不似作伪，看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奈一安抚道：「别怕，我们来接你了。」 林慕月一行本想找到人就回去，现下却改了主意。 陆成显然是个引子，有人故意引他们来此。 不管那幕后之人是不是那团黑雾，都必须要查清楚。而且，面前的屋子，也十分让人在意。 众人围在小屋前，却迟迟不敢上前。 张奈一见气氛如此凝重，笑着说道：「嗨，别这么紧张，这屋子许是林宗主在的时候建造的，他在此处思索如何消除后山的邪气也说不定。」 第59页 「不是的。」陆成叫道：「这里跟林老宗主没关系，屋子里……屋子里全部都是死人，好多死人。」 张奈一收了笑容，问道：「成儿，你说的是真的？」 陆成指天誓日：「这种事我怎么敢开玩笑，我刚刚才从屋子里出来啊。」 「那，这……」张奈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众人将目光投向林慕月。天道宗的事情，还是她最清楚。 林慕月看着面前的屋子，脸色如玉瓷一样白，她嘴唇紧抿，许久才摇头痛苦道：「我不知道。」 林钟掌管天道宗几十年，林慕月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 在林慕月心里，爷爷是这世上最厉害最善良的人，她尊敬他、崇拜他。她不惜将世上所有美好的词彙都用到爷爷身上，直到她收拾林钟的遗物，发现他的秘密。 林慕月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间崩塌了。 她凝望着面前的屋子，后山的具体情况她不清楚，可也直到，这屋子还有里面的死人，都和林钟脱不了干系。 林慕月轻吸一口气，率先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屋内的烛火明明晃晃，却能映亮黑暗，众人一看，果真跟陆成说的一样，满屋子都铺满了白骨。 随行的弟子用了一个一个多时辰才将屋内的尸骨清理好。屋前的空地上摆满了一具又一具尸骸，所有人都沉默了。 张奈一脸色凝重，他看着这些尸骨，忽然咦了一声。他快步来到一具尸骸前，俯身解下尸体腰间的玉牌。 他打量着那枚玉牌，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丹心门掌门的掌门玉令。」 掌门玉令在身，这具尸骨的身份便确定了。张奈一道：「苏掌门明明是……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旁边的冷颐然身上。 冷颐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寻了个凳子，他坐在那里，一手撑头，饶有兴味的接道：「苏掌门分明是本座杀的，为何他们的尸骨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好奇怪啊。」 这样讨人嫌的语气，放在平时，张奈一肯定忍不住拔剑就砍过去了，可此时，他只是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越来越多死者的身份被确定，这些人竟然大部分都是死在冷颐然手中的。 可这是不可能的，天道宗后山危机重重，冷颐然后被整个仙门追杀，他纵使再狂也不可能在天道宗后山来去自如。 张奈一手脚发冷，难道那日林慕月所说的，都是真的？冷颐然是无辜的，数年前仙门动盪的源头，其实是……林钟？ 仙门对冷颐然喊打喊杀，可谁都没有亲眼见到冷颐然杀了那些人，所有的消息都是天道宗发布的。 林宗主在仙门中地位极高，他说什么，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现在眼前的这一切都表明，林钟，在撒谎。 周围陷入诡异的沉默中，原本挤在一处的弟子都自发离天道宗的人远远的，仿佛天道宗的人成了洪水勐兽。 天道宗的弟子更慌，他们为之效忠的林老宗主其实是坏人？ 如果一切真的是林钟做的，林慕月知不知情？她是否还在继续林钟的行为？那黑雾跟她有关吗？ 猜疑、恐惧、愤怒，种种目光落在林慕月身上，让她觉得如芒在背。 忽见一名天道宗弟子从屋内探出头来，汇报导：「宗主，屋内地上发现了一个东西。」 林慕月精神一震，快步走了进去，张奈一等人紧随其后。 屋里堆积的尸骨被搬了出去，原本拥挤的空间变的空旷起来。地面的灰尘被清扫出一片，那是用血画就的法阵。 有人小声道：「这是？」 「这看着好像是用血画就的，不会是什么恶毒的诅咒吧？要不这些人怎么都死了。」 窃窃私语声不断，恐慌更是加剧。 张奈一被吵得头疼，吼道：「都闭嘴！」 房间内一下安静下来，林慕月蹲下身查看地上的情况，片刻，她低声道：「这不是诅咒，是封印。」 「封印？」 林慕月点头：「这是我天道宗的清祟阵，能够净化污浊之气。只是……」她纤细的指尖抚摸着地上的字符，这是用血画就的，说明封印的东西十分棘手。 张奈一道：「既出现在这里，那应是林老宗主的手笔。」 现在一切都表明，林钟不那么值得信任，众人一听这法阵是出自林钟之手，都自发的想要远离。 陆安幼找回儿子后就一直小心看护。 陆成胆子小，进来后就一直抱着父亲的胳膊，现下他忽然松了手，并往前走了一步。 陆安幼道：「成儿？」 下一刻，就见陆成拔剑朝蹲在地上的林慕月刺去。 这一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陆安幼想要阻止，却连陆成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距离林慕月最近的南絮神色一冷，挥剑上前，竟被震退。 张奈一勐地意识到什么，喝道：「他不是陆成，小心！」 第34章 34、 然而已经迟了。 利剑划破林慕月的手臂,热血洒在地上。 那封印法阵冒出缕缕白烟，紧接着众人就觉脚下的地面颤动起来。 「不好！」张奈一神色勐然一变：「封印要毁了。」 「陆成」一击得手，发出狂肆的笑声。他伸手往那封印上一抓,封印瞬间四分五裂,一股极为邪恶的力量化为一缕烟尘,融入他的体内。 第60页 「陆成」脸上露出扭曲般的享受表情,那模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陆安幼简直要疯了：「你到底是谁,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陆成」不满被打扰,袖袍一甩，冲过来的陆安幼倒飞出去，被张奈一接住。 「老陆，没事吧？」张奈一担忧的查看陆安幼的情况。 儿子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操控,陆安幼哪里还有心情管自己有没有受伤,挣扎着就要再次上前拼命。 「你不是他的对手。」张奈一紧紧拉住陆安幼，呵斥道：「老陆,你冷静点！」 陆安幼眼底盈满热泪：「可是成儿在他手里。」 「我知道。」张奈一安抚道：「不会有事的,我们一会儿就把成儿接回来。」 「陆成」对张奈一和陆安幼毫不在意，完全将二人当成了透明的，他看向林慕月，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危险的光芒。 「这封印是爷爷用自己的血画就，只有身为血亲的我的血才能解开。」林慕月捂住伤口上前：「你设计这一切，就是想引我来此，为你破开封印，解放你被封印在此处的力量。」 自冷颐然復活，到映水门的人死在桃林渡,再到冷颐然随映水门的人来到天道宗，陆成在天道宗后山失踪,一切都是面前这个人设计好的。 「陆成」并没有否认，他看着屋内众人，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笑容：「我已经很多年不曾饱餐一顿了，你们这些祭品在此正好。」 这话里传递出的信息让人毛骨悚然，众弟子意识到不好，向屋外冲去。 他们发现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一道结界，有人尝试破开结界，竟是不能撼动分毫。 无法言说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陆成」似是十分享受这一刻，微笑的打量着快要哭出来的仙门弟子。 趁着张奈一注意力被吸引到他处，无暇顾及自己。那恶人也骄傲自得的以为胜券在握，陆安幼绕到「陆成」身后，蕴含着强大灵力的一掌拍出，那恶人痛叫一声，下一刻，就见一团黑雾从陆成体内钻出。 成功了？ 陆安幼面上一喜，他接过陆成软绵绵倒下去的躯体，同时手中动作不停，佩剑听从他的指令，穿透黑雾。 以为一击必杀，陆安幼抬起头，就见涌动的黑雾凝结，里面出现一道人影。他心说终于显露出本相了，不想雾中那人与林钟一模一样。 陆安幼大骇：「林宗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懵了，就连林慕月也忍不住睁大眼睛。 林钟在黑雾中痛苦挣扎，并向林慕月伸出手：「月儿，救我，救我。」 林慕月无法忍受亲人在面前受苦，也顾不得是否是阴谋，就沖了上去。 「林钟」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反手朝林慕月后心掏去，他是想置林慕月于死地。 林慕月意识到不好的时候，躲避已来不及，多亏冷颐然及时出手，才救了她一命。 林慕月不能接受爷爷对自己下杀手这件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爷爷，你……」 冷颐然对林慕月道：「你看清楚，他不是林钟。」 「确实，林钟那个废物，早就死了。」提起林钟，那黑雾满是怨气，但很快转化为嘲讽：「当年他趁我虚弱之际，竟想拖着我一起死，可笑，区区凡人，也配本座为之殉葬。」 自己最尊敬的长辈，竟被如此侮辱，林慕月道：「你闭嘴。」 冷颐然道：「区区凡人？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你是天界上仙不成。」 「林钟」冷笑一声：「本座乃天地化生之物，与天地同寿……」 林慕月冷冷道：「你只是爷爷摈弃在外的恶念污秽，你是最污浊不堪之物。」 林慕月已经从林钟的记事本上了解到，林钟是百年来仙门中最接近飞升之人，他将自己的恶念丢弃在后山，想已最纯洁的身躯飞升仙界。 不想那恶念生生不息，致使后山的生灵都变了异，变得十分危险。 ——这才是天道宗后山变为禁地的由来。 然而后山的异变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恶念从后山逃离，做尽一切恶事，林钟与他绑在一起，到死都不能解脱。 林慕月何尝不知爷爷已经死了，可面前这人确实是属于爷爷的一部分。虽然是被爷爷捨弃的一部分，可他真的是纯粹的恶念，连一丝亲情也不念了吗？ 黑雾并不在乎林慕月的伤心欲绝，呵呵笑道：「那又如何，成王败寇，待你们一死，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陆安幼将陆成交给门下弟子小心看护，起身道：「不要跟他废话，当年我们杀得了冷颐然，现在就杀得了他。」 「就是，五年前他可是死在冷颐然手里，说明他没有冷颐然厉害！」 冷颐然抽了抽嘴角：「这可真是……多谢诸位夸奖了。」 「林钟」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冷颐然，他道：「啊，当年就是你，林钟想要借你的手除掉我，可惜了，他的算盘落了空，这世上无人能伤我。」 冷颐然微微一笑：「是吗，既然你这么厉害，那这些年你在做什么？侵占妖族地界养伤，并吸食普通人的精血，看起来你伤的不轻啊。」 「林钟」脸上显出一丝恼怒：「尖牙利嘴。」 冷颐然收了笑容，目光变得冷冽：「五年前本座以为已经报了仇，既然你还苟延残喘的活着，那今日便用你的血来祭奠那些惨死在你手里的人。」 第61页 「林钟」哈哈大笑：「你尽管试试。」 霎时间天地色变，屋子摇摇晃晃，最后承受不住强大的灵力威压，化为一片废墟。 屋子的结界一破，众弟子松了口气，纷纷从废墟中逃出。 张奈一喝道：「布阵！」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和冷颐然并肩作战，可眼下大敌当前，只能这样做。 冷颐然身死后，他的本命佩剑也碎成无数片，如今他对上这个棘手的对手，赤手空拳，就有些吃亏了。 冷颐然啧了一声，朝一名弟子借了剑来用。 看着普普通通的佩剑，冷颐然有些心酸，想他曾也是叱咤风云的魔修之主，现在竟混成这个样子。 寻常弟子的剑自不会是什么灵宝，最后连张奈一的剑都被他拿来了。张奈一心疼极了，在猎猎狂风中大吼：「你小心点，别给我弄坏了！」 冷颐然嘆道：「堂堂一宗之主，你这佩剑未免也太磕碜了点！」 张奈一瞪眼：「那是比不得你家大业大。」 想到自己被洗劫一空的魔宫，冷颐然一阵心疼，他冷冷道：「还不是拜你们所赐。」他现在是一个穷光蛋，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冷颐然十分嫌弃张奈一的佩剑，造型太丑了，拿着就觉得不爽。就在此处，一把通体雪亮的长剑出现在面前。 那剑稳稳地停在冷颐然面前，剑鸣不止，似在催促他快接住。冷颐然将剑丢给张奈一，握住面前的长剑，那剑竟真的没有排斥他。 他握住长剑试了试，意外的趁手。他环视下方战场一周？这剑是谁的？ 忽听陆安幼喝道：「他来了，小心！」 冷颐然当即也顾不得寻找灵剑的主人，手中剑轻轻一划，一剑便荡涤半座后山。 冷颐然眼睛亮起，这剑要是没人要，他可就收着了。 不，就是有主人，也要找个藉口据为己有。 他心里打着坏主意，余光看见一个人影来到身侧，是许久不见的霍成云，在他身后，还有众多仙门修士赶到。 应是侯在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对，赶过来帮忙的。 冷颐然收回目光，沖霍成云道：「你怎么来了？不当闭门不出的大家闺秀了？」 霍成云笑起来，没管冷颐然的玩笑话，说道：「来给你撑腰。」 「不用，我立刻把他打服！」顿了下，冷颐然又沖霍成云道，「你就在旁边鼓掌助威吧。」 霍成云宠溺的笑了：「好。」 第35章 35、 话是这么说,林钟也算是仙门第一人，他捨弃在外的恶念修为也不不容小觑。 「你是薛桐的弟子？」「林钟」打量着冷颐然，笑道：「他们的死怪不得别人,只怪他们夫妇二人太聪明,太爱多管闲事。」 「住口。」冷颐然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他冷声道：「你不配提他们的名字。」 「放弃吧,你们杀不了我。」「林钟」神情自在,笑着沖冷颐然提出邀请：「我很欣赏你,不如跟我一起，将来我们共享这天下。」 「做你的犬马不可能。」冷颐然道：「送你去阴曹地府报导，本座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林钟」神色再次冷下来：「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边下去跟你师尊师母团聚吧。」 这傢伙张口闭口都是薛桐,简直就是故意想要挑起冷颐然的怒火,冷颐然也确实被激怒了。 原以为大仇已报，想做个普通人,现在看,多亏老天爷垂怜，重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一次復仇的机会。 这一次，定要让这傢伙魂飞魄散。 体内灵力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冷颐然与「林钟」战至一处，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留下一片狼藉。 「没用的，这里所有人的恐惧、愤怒都是我的养料，你赢不了我。」「林钟」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放弃吧,还能少受些痛苦。」 「是这样。」冷颐然抹去手上粘稠的血液，笑了一声：「不过你忘了,今日本座可不是孤军作战。」 「林钟」眉头一皱，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除冷颐然之外的其他人都不在主战场。他们立于下方，所站方位各有不同，不知在筹谋什么。 林慕月迎风而立，冷声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消灭你，这么多人呢。」 说话间，一道净化法阵笼罩了整座后山，「林钟」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被困在法阵中央。 林钟去世的前两年，一直在研究净化之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五年后，林慕月终于助其大成。 天道宗所处之地至纯灵力全都被法阵唤醒、吸收，再作用在污浊之气上，「林钟」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 一道又一道净化之气扫过他的身体，所过之处，留下一个又一个窟窿，再也无法修復。 「林钟」发出痛苦的叫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净化，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区区凡人，你们……啊——」 最后一缕污浊之气消弭于天地间。原本灰暗的后山，一片清明景象。 结束了？ 冷颐然浑身是血，摇摇欲坠，有人自身后揽住了他，给他支撑的力量。扭头一看，是霍成云。 霍成云唇边带着一抹无奈的笑：「真是太乱来了。」 冷颐然嘴唇动了动，却因为极度虚弱发不出声音。 第62页 霍成云道：「没事了，一切有我，你睡吧。」 不知是霍成云的声音太温柔，还是怀抱太温暖，冷颐然安心的睡了过去。 ** 冷颐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师门被屠，薛听寒失踪，天道宗颁布追杀令。他力战逃离，伤势极重，最后只能躲在凌云峰的一处山洞里。 意识昏沉间，看到一道人影朝自己走来。 冷颐然以为自己要死了，血仇还没报，心中不甘。他心说我倒要看看阎王爷是什么样子。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蹲在面前的人有一双乌黑的眼眸，再往下是挺巧的鼻樑和薄唇。 他迷乱的想，这阎王爷生的还挺俊，若是在人间，上门说亲的媒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再睁开眼睛，已是三日后。 冷颐然意识清明后，才发现那日看到的不是来收他的命的阎王爷，而是霍成云。 仙门不问缘由的将他视为屠杀师门的恶人，冷颐然心中对仙门有怨，连带着看霍成云也不顺眼。 他撑着身体靠坐在石壁上，对霍成云：「你怎么不拿我的人头去领赏啊？」 霍成云没有说话，冷颐然等了片刻，忍不住道：「喂，我问你话呢。我的人头可是很值钱的，你没看告示吗？灵宝钱财地位这些……」 霍成云端着碗过来，用勺子舀了碗里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冷颐然尝了一口，脸色一变，他偏头呸了一口：「这什么？一股煳味。」 霍成云捏着勺子，面上有些尴尬，继续餵也不是，不餵也不是。 冷颐然看看霍成云，又看看他身后地面上简易的火堆和铁锅，明白过来：「这是你自己熬得粥？」 霍成云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站起身，向洞外走去。 冷颐然奇道：「你做什么去？」 「倒了。」 「倒了干嘛呀。」冷颐然道：「就这么吃吧，我快饿死了。」他张开嘴巴：「啊——」 霍成云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冷颐然又啊了两三声，才折回来坐到冷颐然身边，继续餵他。 冷颐然吃饱喝足了，躺着不动，嘴巴却不闲着：「我是病人，你怎么能只熬白粥给我喝？」 这人真是厚脸皮，刚刚还问人家怎么不砍了他人头去领赏，现在倒是质问起人家没好好照顾他了。 霍成云没有生气，安静的看过来。 冷颐然教他：「我失血过多，需要大补，什么鸡汤啊，红枣赤豆粥啊，猪肝啊，这些都是不能断的，你知道吧？」 其实他只是嘴欠，小命都差点没保住，有吃的就不错了。 冷颐然精力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冷颐然是被香味勾醒的，满山洞飘着的都是肉香，冷颐然一骨碌坐起身，牵扯到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霍成云道：「你慢点。」 被通缉的这段日子，冷颐然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现在见了荤腥，眼都要绿了。 「你煮了什么？」他伸长脖子，就见铁锅里炖了一整只鸡。这次水够多，不用担心煳了。 不必问这鸡是哪来的，这里距城不远，冷颐然也不担心霍成云会被跟踪。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吃？」 「等会儿。」 冷颐然道：「一会儿是多久啊？」 「老闆说，要一个时辰。」 看着霍成云一本正经的样子，冷颐然忍不住笑起来：「你请教卖鸡的老闆了？哎，这是你第一次做饭，不对，是第二次做饭吧？」 霍成云抿了下唇，没说话。 冷颐然却很高兴：「手艺不错，我认真的，我要是做，肯定不如你。」 霍成云看了他一眼，将注意力放到锅上了。 在冷颐然的催促下，鸡汤终于炖好了。冷颐然抱着被子眼巴巴的看着霍成云盛汤，说道：「我要鸡腿。」 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冷颐然又让霍成云去买水果，说鸡汤太油，要解腻。 这也是霍成云脾气好，冷颐然觉得如果有人这么支使自己，他肯定把人砍了。 霍成云离开后，山洞内安静下来，唯有洞外的风声唿啸，冷颐然越发觉得寂寥。 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以前来不及细思的、压抑的痛苦如洪水一般涌上来，瞬间淹没了他。 短短时间内，遭逢大变。门派被屠，亲人失踪，自己被污衊，兇手逍遥法外。 直到这时冷颐然才真切的意识到，师尊师母走了，他再也没有家了。可他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冷颐然攥着被子，从奋力忍耐到失声痛哭， 他哭是为薛家悲惨的遭遇，也为自己的无能。 霍成云提着水果来到洞前，听到洞内传来的哭声身体微僵，片刻后他退了出来，拎着水果盒子坐在洞外，守了冷颐然一夜。 第二天，谁都没提昨晚的尴尬，冷颐然继续讨人嫌，指使着霍成云给他做这做那。 山洞潮湿，被褥不够柔软，饭菜盐大了，总之就是哪哪都不舒服。 冷颐然不记得霍成云在这里照顾他多久，可能是他活蹦乱跳彻底痊癒，又或者是他按捺不住想要去查仇人是谁，不告而别了。 后来再见面，两人境遇已是不同。冷颐然成了人人惧怕的魔修之主。 冷颐然很中意他养伤的那处小山洞，将里面重新布置了一遍。在云都碰到霍成云时，邀请他去坐了坐。 第63页 「你知道吗，若若要成亲了。」冷颐然边倒酒边说：「我那个妹婿啊，人是闷了点，但对若若是真心的，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又说：「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若若都是大姑娘了。你说她婚礼我该送她什么好？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霍成云沉默的喝酒，冷颐然又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观礼。」 霍成云点点头。 冷颐然便笑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场婚礼，冷颐然一定会被拒之门外，就算去了，也将会是一场灾难，但他们谁都没说。 冷颐然开始畅想薛昕若穿着嫁衣是什么模样，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一扭头发现霍成云喝多了，一手撑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没了霍成云的注视，冷颐然安静下来，他的笑容变得苦涩。 他知道，不仅他在期待若若的婚礼，仙门的人肯定也一样。他们盼着他去观礼，又害怕他去。 冷颐然很清楚，他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可他必须去。他拉开旁边的小木盒，里面放着一张大红的请帖——是薛昕若亲手所写。 冷颐然坐了会，注意力忽然转到霍成云身上。他起身在霍成云身上搜了搜，空无一物，只找到一个钱袋。 修士没钱，也是寸步难行。 霍成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把钱袋留了下来。 喝多了酒的冷颐然甚至还担心了一下，霍成云清醒了发现钱袋没了，会搜他的身，他把钱袋藏在了请帖下面。 其实至今冷颐然都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那么做。 恶作剧吗？ 姑且算是吧。 第36章 36、 梦里冷颐然觉得有些怅然,忽见画面一转，自己出现在一处从未见过、却又恍惚觉得十分熟悉的地方。 周围开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景色极美。 一扭头,就见霍成云坐在身旁。 霍成云已不是少年,全然是成年的模样,可眉心那用硃砂点就的图案还在。 成年男子本不该再绘这种东西,可这硃砂出现在霍成云脸上,并没有削弱他身上的男子之气,反而更添了几分神圣，让人不敢亵渎。 冷颐然看着看着，忍不住凑过去，在霍成云脸颊上啄吻了一下。 霍成云眼睫颤动,抬眸看过来。 冷颐然道：「看什么,不给亲啊？」 霍成云摇摇头，目光落在冷颐然唇上,意思不言而喻。 那一刻冷颐然胸腔内涌动的甜蜜和爱意怎么也压不住,他嬉笑着凑上去。 两人拥吻在一起，身影很快陷在花丛中。 意识昏昏沉沉，冷颐然所思所想俱是霍成云，他伸出手：「……」 「大师兄，你醒了！」手被握住了，冷颐然睁开眼睛，入眼的是薛听寒的脸。 薛听寒眼睛红肿，泪流满面：「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床边落泪的薛听寒，哪里有霍成云的身影。 冷颐然笑了下,安抚道：「都说祸害遗千年，我没事。瞧你，哭成这样，去，洗把脸。」 薛听寒如今已不是少年时代，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应了一声，出去打水洗脸。 冷颐然躺回去，脑海中俱是梦中的画面。他无声的骂了一句脏话，梦到以前的事就算了，怎么还做春/梦了。 对象是个男人就罢了，那男人还是霍成云。 什么毛病！ 一定是他太虚弱了，霍成云又太烦人。 对，一定是这样。 冷颐然闭上眼睛，心里有些烦躁。 他又想到梦境中的山洞，与其说那是梦，不如说那是他早已遗忘的、压在最深处的记忆。 轻嘆口气，原来他跟霍成云也不是那么水火不容。 冷颐然养伤期间，霍成云一直没出现，李/鹏影倒是跑的勤快，每日提着各种补品过来。 这人自带喜感，每次出现，都逗的冷颐然发笑。 这样过了几日，冷颐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家宗主呢？」平日总是讨人嫌，一下子这么久不出现，倒真让人惦念……不，是奇怪。 李/鹏影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紧接着他一抹脸，嗨了一声：「宗主自然好好的，只是他离宗太久，宗内有太多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霍成云回掩月宗了？」冷颐然也不知自己心里瀰漫的是什么滋味，他重伤濒死，霍成云竟一点也不关心，他还没醒呢，就这么走了？ 太无情了。 怎么说也是他名义上的配偶。 呸，那明明是霍成云自作主张，趁人之危，他又起了结束这段荒谬婚姻的念头。 □□影见冷颐然神色变来变去，越发阴沉，吓得连连后退：「那什么，冷尊主，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熘出去很远很远。 没了李/鹏影这个活宝，房间内安静下来。 冷颐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日许是愤怒的激化，力量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像是用不完似的。现在却是连下地都做不到。 真是讽刺。 他觉得有些乏了，闭上眼睛休息。 片刻后就听有人进门，他以为是李/鹏影去而復返，眼睛都没挣开：「出去。」 门外那人一顿，还是走了进来。 第64页 冷颐然皱了下眉，睁开眼睛发现来的人是林慕月，他眨眨眼，笑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李/鹏影那小子。」 林慕月摇摇头，几日不见，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冷颐然道：「都处理好了？」 林慕月担心那黑雾会像林钟说的那样不死不灭，这几天一直带人四处探查，万幸的是，那股邪念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林慕月点点头，却不说话。 冷颐然道：「你不会是想一直这么坐着不说话吧？我们这孤男寡女的待在房间里，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这个玩笑并没有让林慕月轻松多少，眼眶反而红了，她低着头，愧疚道：「这一切，爷爷死后我就知道了，对不起，我有私心，只是想……」 「我理解。」冷颐然轻嘆着说道。 「你……」林慕月抬起头，眼底含着泪看着冷颐然。 「林宗主其实……」冷颐然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并不是我杀的。」 林慕月睁大眼睛。 五年前，冷颐然终于查到了杀害师尊师母的兇手，那时恰好赶上薛昕若的婚礼。 他本是想去看薛昕若最后一眼，跟她告别，没想到却害死了薛昕若。之后，冷颐然亲上天道宗寻仇。 林钟似是早已料到，那日他支走了所有弟子，一个人等在大殿内。 林钟没有否认自己这些年所做下的一切，他平静的面对死亡，唯一的请求是，不要让林慕月知道这一切。 他想让林慕月觉得，自己的爷爷是最神圣、干净的。 只是没料到，被林钟压制的邪灵不甘就死，冷颐然受了重创，才杀死林钟，邪灵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逃匿不见。 冷颐然以为大仇得报，撑着他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最终他没能走下凌云峰。 听完冷颐然的讲述，林慕月泪如雨下，她觉得自己真的十分卑劣。冷颐然的亲人都不在了，还被污水泼满身，她却只在乎爷爷，这么多年不曾为他解释。 她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 林慕月双手掩面，在冷颐然床前失声痛哭：「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冷颐然淡淡道：「没事，都过去了。」 ** 两天后，林慕月将林钟连同凤玄派灭门的事公之于众，彻底洗刷了冷颐然的冤屈，并表示，自己资歷浅薄，不能胜任统领仙门一职，她将闭关提升自己。 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太大，仙门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冷颐然忙着养伤并没有去凑热闹，可架不住别人往他跟前凑。 仙门以前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诅咒他祖宗十八代的人得知真相后，面子上下不来，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上门探望。 表示完歉意之后，就开始拉家常，这些人对冷颐然死而復生的事十分好奇，想要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冷颐然心说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可惜我不知道，就当是走了狗屎运吧。 冷颐然住的院子门槛差不多都要被踏烂了，最后他烦不胜烦，收拾东西回了桃林渡。 平安将如归客栈打理的井井有条，得知冷颐然要回来，还组织了一场欢迎会。 冷颐然十分欣慰，这个孩子没白捡。 一切都结束了，冷颐然这下成了自由人。他很快能下地四处熘达了，日子过得很安逸。 这天他在房中换衣服，一件东西从怀中掉下来，低头一看，是霍成云的钱袋。 从天道宗回来也有段日子了，霍成云仍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补品倒是天天让人往这送，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冷颐然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回事，或许是昏迷时忆起了山洞里的过往，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霍成云有些在意。 啧，在意个屁。 他伤的这么重，霍成云都不来看一眼，他还管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冷颐然随手将钱袋往床上一扔，出门去了。 ** 天色有些阴沉，似是想起雨。 冷颐然躺在藤椅上，看着跃出水面唿吸的鱼儿，扔了一把吃的下去。 他正悠哉的餵着鱼，就见平安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冷颐然道：「慢点跑，小心摔了。」 「掌柜。」平安扑过来，一脸紧张：「薛公子跟人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冷颐然有些诧异，薛听寒脾气极好，怎么会跟人起冲突还动了手。他第一反应是有人看薛听寒文文弱弱的样子，想要欺负他。 匆匆赶到，就见前方围了一圈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听有人喊：「不得了了，要打死人了。」 冷颐然面上一冷，也是仙门的人？ 薛听寒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冷颐然拨开人群，原本冰冷的表情变得愕然——打人的是薛听寒。 第37章 37、 被薛听寒掐着的那人看衣着,不过是名普通百姓。 「听寒。」冷颐然上前叫了一声。 薛听寒转过头来，那一刻他眼底的兇狠和杀意看的冷颐然心惊。这是走火入魔了？ 冷颐然喝道：「薛听寒！」 薛听寒直到这时似是才回过神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脸色严肃的冷颐然,又看看被自己掐的脸色发青的人,受惊般的松了手。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不知所措道：「大师兄,我……」 第65页 冷颐然上前试了薛听寒的脉搏,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问道：「怎么回事？」 薛听寒垂着眼睛，不敢去看冷颐然的脸色，他低声道：「我……」 却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平安跟了过来，说道：「掌柜,我跟薛公子本是想去街上看看的,没留意撞了这人，公子道歉了,这人还不依不饶,话语粗俗不堪，公子肯定是气不过才打他的。」 跟薛听寒起冲突的那人鼻青脸肿，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着薛听寒，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什么也没说，挤开人群就跑了。 因着那人的离场，这件事算是结束了，人群渐渐散了。 冷颐然看着面前低眉垂首的薛听寒,轻嘆口气：「还好，那人还能跑,问题不大。」 修士还是要避免和普通百姓起冲突的，毕竟双方力量悬殊太大了。若是失手把人打死，那问题就大了。 薛听寒低声道：「大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见薛听寒如此，冷颐然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只当是薛听寒失踪的这些年吃了太多苦，那人又在言语上刺激了他，才会如此。 冷颐然道：「没什么，下次注意。回去吧。」 冷颐然走了几步，发现薛听寒没跟上，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薛听寒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发着抖。 「你……」冷颐然眉头再次皱起，「怎么了？」 薛听寒嘴唇开开合合，不停的说着什么，那模样简直像是发了癔症。 冷颐然走回去，才听到他口中念叨的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杀他，我没有……」 薛听寒被妖奴役五年的事，冷颐然一直不曾细问，就是担心刺激到他。现在看，那五年，势必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灵损伤。 冷颐然心疼坏了。 「我知道。」他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的寒儿自小就善良，连鸡都不敢杀，更不要说杀人了。」 不想这安慰的话语让薛听寒浑身一震。他抬起头，一张脸全无血色，冷颐然惊了一跳：「听寒，你……」 薛听寒忽然转开脸，大步跑开了。 平安叫了一声公子，去看冷颐然：「掌柜？」 薛听寒这状况明显不对劲，冷颐然才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先回去。」 ** 回去的路上，冷颐然想了很多安慰的话。不想当他回到客栈，就见薛听寒正跟厨子说话，表情正常，甚至还带着笑。 刚刚的惊惶无措仿佛是他的梦境。 冷颐然跨入门内的脚步一顿，薛听寒已发现了他，那一刻，他的眼底闪出奇异的光，转瞬即逝。 「大师兄。」薛听寒叫了他一声。 冷颐然点点头，进来问：「没事了？」 「我就是……有些吓到了。」薛听寒舔了下嘴唇，「那人太兇了，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我想起那些妖，他们当初……」 他说不下去了。 冷颐然心说果然是这样，他道：「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薛听寒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道：「对了，大师兄，那人好像也是桃林渡的人，我想找个时间，上门赔罪。毕竟，我差点失手杀了他。」 「好。」冷颐然也笑起来，「这件事我让平安去办，你就别去了。」 他担心薛听寒跟那人再起冲突。 「好。」薛听寒说：「都听大师兄的安排。」 冷颐然也没有耽搁，下午就让平安提了些东西上门赔罪。 那人是最近才搬来桃林渡做酿酒生意的，姓章，别人都叫他章老闆。 这个章老闆脾气暴躁，短短时间得罪了很多人。可这件事到底是薛听寒下手重了，必要的道歉还是要的。 章老闆许是还忌惮着薛听寒，也没说什么，臭着脸接过东西就把门关上了。 平安回来后很气愤的说：「这人什么态度啊，他被打也是活该！」 冷颐然倒是没生气，既然收了东西，这事算是了结了。不然他们都住在桃林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怕是免不了麻烦。 他可不想有一天，听到薛听寒杀人的消息。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冷颐然很快将其抛到脑后，直到两天后听说章老闆溺水的消息。 「溺水？」冷颐然摇着纸扇的手一顿。 「是啊。」平安刚从外面看热闹回来，满头热汗，边喝水边道：「听说是昨天夜里喝醉了失足掉进河里，今天一大早才被发现，刚捞上来，好多人都去看呢。掌柜，你要去看看吗？」 冷颐然摇摇头，他这辈子见的死人已经够多了。 章老闆人缘不好，他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甚至有人觉得他是活该。 日子重又回归平静，冷颐然每日闲闲散散，觉得自己骨头里都长草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说，「得找点事干。」 冷颐然开始琢磨出去走走，带上薛听寒一起，至于去哪里，他一时定不下来。他让平安去寻了一份地图，在地图上看了半天，也定不下去哪里。 「平安。」冷颐然将笔一丢，靠坐在椅子上，「你帮我出出主意，这个时候哪里比较好玩？」 平安立在桌旁，低着头一语不发，冷颐然叫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啊？掌柜，你说什么？」 第66页 冷颐然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出游的事，闷在房间里很少出去，现下见平安脸色苍白，眼底满是青黑，不由皱眉：「生病了？」 平安的神色有些慌乱：「没，没有。」 冷颐然不信，他想去探平安的额头，被躲开了。 「我真没事。」平安目光闪躲：「就是昨天没睡好。掌柜你忙，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客人。」 平安这模样实在反常，冷颐然那能轻易算了，他拉住平安的手臂，却听平安痛叫一声。 冷颐然撩开平安的衣袖，发现他细嫩的手臂上满是乌青，还有些红肿，明显是被开水烫的。 「怎么回事？」冷颐然神色冷了下来。 平安虽是他半路捡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也如同亲人一般，谁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的人？ 「我……我自己不小心烫的。」平安神色慌张，想要将袖子放下来。 「那这些呢？」冷颐然声音更冷。 「掌柜，你别问了，真是我自己不小心。」平安眼底含着热泪，不敢去看冷颐然的眼睛，「您别问了。」 冷颐然头脑转的飞快，平安一直待在店里忙着招唿客人，很少出去，他能接触到的只有自己，厨子还有薛听寒。 看平安生怕他知道的样子，冷颐然的心沉了下去：「是听寒做的。」 平安浑身一震，冷颐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取了伤药给平安处理伤口，嘆着气道：「怎么不早跟我说。」 平安眼眶通红：「我不想给掌柜添麻烦。」 「什么麻烦。」冷颐然道：「你什么都不说才是麻烦。」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平安垂着头不说话。 「行吧。」冷颐然道：「你不说我也不逼你。」 「掌柜，你别怪薛公子，我知道他吃了很多苦……」 冷颐然摇摇头：「那不是他可以任意伤害人的理由。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 平安有些不安：「掌柜，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你又没做错事，我赶你做什么。」冷颐然失笑：「放你几天假，好好休息，伤没养好之前不许在店里招唿客人。」 ** 与此同时，薛寒的房间内。 薛听寒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放着一面镜子。 他看着镜子，目光里带着恐惧与哀求：「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个废物。」镜子里，薛听寒忽然换了一副神色，所有的卑怯都消失了，他变得狂放、傲慢、目空一切，「你趁我受伤昏迷之际，做了这么多事。我是不是该夸你？」 薛听寒牙齿咯咯作响：「你……你都知道……」 薛听寒神色短短时间内数次变化，若是有其他人在这里，怕是会觉得他疯了。 「这是我的身体，你给我滚出去。」薛听寒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牙道。 「哈哈哈，你的身体？」他忽然又换回了那狂傲的表情：「若非本座，你早就死了。如今我们是一体的。」 薛听寒痛苦的用双手掩面，再次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下一刻，薛听寒的手臂放了下来，他眯起了眼睛，嘴角挑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我想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现在目的还没完成，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若说前一刻，薛听寒还是卑微的乞求，现在听了这话，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休想，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伤害他！」 他咬牙切齿，字字带着血泪：「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唯一的！」 「装什么兄弟情深。」下一刻，薛听寒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上次不就是你害死他的吗？害死了一次，第二次不是很简单？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嗯？」 ** 冷颐然打发了平安回去休息，就想找薛听寒聊聊。刚出了房门，就听薛听寒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冷颐然神色一凛，快步上前，发现房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他当即也顾不上许多，一脚踹开房门走了进去。 待看清房间里的景象时，冷颐然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薛听寒浑身是血，他在自/残。 冷颐然快步上前，夺了薛听寒手里的剑，远远地掷到一旁，「你干什么？」紧接着他发现薛听寒情况很不对劲，「听寒！你看着我，看看我，我是师兄，是你的师兄啊。」 陷入疯狂的薛听寒在听到「师兄」这两个字才终于冷静一点，他喃喃道：「师兄……大师兄……」 「是我。」冷颐然用手去擦薛听寒额上的冷汗，却抹了他满脸的血——那血都是薛听寒的，染了他满手。 薛听寒像是终于认出了冷颐然，他揪着冷颐然的衣袖，失声痛哭：「大师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他忽然又挣扎起来：「我不配活着，你让我死，让我死。」 薛听寒身上的伤口不停的渗着血，冷颐然没有办法，只好将人打晕。 ** 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身上骇人的伤，薛听寒这一病险些要了他的命。 冷颐然守了三天，薛听寒的高烧才退去，这让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亏欠薛家良多，如果连他们唯一的孩子也护不住，将来如何有脸面去见师尊师母。 第67页 平安端了药过来：「掌柜，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薛公子。」 冷颐然点点头，他确实很累了，回到房间，却发现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他只得又走了出来。 本是想出去透透气，不想下楼的发现一个房间被封条封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嫌客房多吗？ 冷颐然这么想着，走过去将封条撕了，撕下来才意识到，这屋子是他让平安封上的。 这个房间本是霍成云住的，冷颐然从天道宗回来，就让平安封了这间屋子，并吩咐若是霍成云来了，就让他睡狗窝。 霍成云跟狗狗挤在一起。 冷颐然光是想想那副画面，都忍不住笑出来。 第38章 38、 这一笑,这几日积压在心头的愁闷散了许多。 冷颐然看看手里的封条，都撕下来了，再贴上去会显得他很没有面子。 他又想到霍成云在桃林渡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里,他倒要看看,霍成云在屋子里都干了些什么。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床铺、桌椅、衣柜,一目了然。 冷颐然反手带上房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也不知是掩月宗的人走时收拾的，还是平安收拾的。 「真干净。」冷颐然深感无趣，还以为那时走得急,霍成云会留下些什么东西给他解解闷,让他乐一乐。 坐了会儿，他不死心的在房间里又转了一圈,这次连房间里作为装饰的花瓶都没有放过。 这一翻,还真让他找到了东西。 只见一个花瓶里面放着一张折起来的纸，冷颐然眼睛一亮，将纸拿了出来。纸张开头用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三个字——藏宝图。 下面则绘制着一张地图，这明显是霍成云的字迹。 冷颐然「嗯？」了一声，继而发现那地图的范围就在屋子里。 冷颐然：「……真无聊。」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根据纸上所画找到了地图上标註的位置。是房间桌子的抽屉。 抽屉打开，里面放着的还是一张地图。 冷颐然：「……」 片刻的功夫，冷颐然手里已收集了好几张地图，他觉得这真像外面孩子们玩得寻宝游戏。 只是他都这般年纪了,还陪着霍成云玩这么幼稚的游戏，简直…… 冷颐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可不可否认的是，他心底隐隐藏着期待——最后他会找到什么呢。 最后一张地图所示的位置是床铺，冷颐然最后在床板底下发现了一个匣子。 冷颐然感慨，这藏的还真是隐蔽，一般人可真找不到。 他将匣子放在桌上，心说这匣子里会有什么？ 冷颐然摸着下巴，觉得如果是自己，可能会在里面放噁心人的幻象，或者是虫子的尸体，可霍成云…… 若是年少时的霍成云，他可能会……可能会……他根本就不会跟自己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若是现在的霍成云，冷颐然觉得自己猜不透。 「罢了，管他放什么，本座会怕？」冷颐然搓搓手，将匣子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枚玉牌。 玉牌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冷颐然心说不是吧，还来？本座陪你玩这么久已经到极限了。 匣子里的纸条并不是地图，而是写了一句话。 「常听人言，夫人持家，天长日久，故此将钱银上交。」 那玉牌竟是掩月宗宗主的玉令，有这玉令在手，可以随意支取掩月宗的宝物、钱银。 冷颐然心情复杂，牧老宗主若还在世，见他亲手选出来的继承人为了哄人开心，将宗主玉令当做礼物送人，不知会怎么想。 冷颐然唏嘘不已，却没注意到自己自然而然的将霍成云的行为归纳到哄他开心的行列中。 因着那一沓地图还有掌门玉令，冷颐然心情好了许多。 静坐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有些不服气。霍成云显然对他十分了解，可他对霍成云，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透。 冷颐然琢磨了一会儿，注意力忽然转了。 霍成云的房钱还没给呢！ 啧，这小子，别不是想赖帐吧。他可不会吃这个亏。 冷颐然把玩着手里的玉牌，决定先去把钱取了，再将东西还回去。这般想着，他拿出纸笔，开始算霍成云在如归客栈的开销。 必须狠狠宰他一笔。 ** 薛听寒自那日自残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终日将自己闷在房中。 冷颐然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薛听寒心结太重了，这么闷着，情况怕是会更严重。 于是他又琢磨起了出游的事，这次他没有再拖，让平安收拾了东西就带着薛听寒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游览名山大川，风景名胜，冷颐然觉得心境开阔不少，薛听寒却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冷颐然便安慰他事情都过去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忘了过去，重新开始。 薛听寒点点头，表情并没有放松多少。 冷颐然坐在他旁边，塞给他一碗现炖的鱼汤，笑道：「你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别人？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下次你若是再……我就把你捆起来。」 薛听寒说：「好。」他目光空茫，不知听进去多少。 冷颐然嘆了口气，他们现在在一艘商船上，老闆很热情，在渡口碰到他们愿意载他们一程。 第68页 冷颐然不打扰薛听寒发呆，转头问身边的人：「前面是什么地方？」 那人笑道：「仙君，前面是天成港，我们快到了。」 冷颐然点点头，这两日待在船上，晃得他都有些晕了，且这里太安静，带着薛听寒去人多、热闹的地方或许会好些。 冷颐然跟船上的人道谢，就带着薛听寒下了船，他们在天成港待了一日就又出发了。 薛听寒一路上话很少，路线都是冷颐然定的。两人转着转着，不知怎么就到了云轩城。 又不知怎地恰好住在掩月宗附近。 多日不见霍成云，又吃了人家那么多补品，冷颐然深觉自己有必要上门拜访，于是他就去了。 去之前，还特意换了身衣服。 冷颐然敲开薛听寒房门的时候，还有点心虚，生怕薛听寒问他好好的为什么换了身衣服。好在薛听寒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到。 冷颐然还没走近，远远地就看见看守弟子凑在一起朝他看来，然后一个人飞奔进了宗内。 他心说这是做什么，叫帮手去了？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留下的看守弟子很快迎了过来，一个个喜笑颜开：「您回来了？快请快请。」 伸手不打笑脸人，冷颐然准备怼人的话只好吞了下去，他将随手买的点心交给其中一人。 那人道：「您回家怎么还买东西呢，需要什么吩咐一声，让弟子们去买就是了。」 冷颐然：「……」这掩月宗的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道：「你们宗主呢。」 「啊，宗主……」那人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人走了过来，立刻敛了笑道：「顾城主。」 冷颐然有些惊讶，顾子宇怎么会在这里？找霍成云打架吗？ 不对呀，他都已经活了，顾子宇若真是气不顺，也该杀到桃林渡才对。还是说仙门又有事发生了？ 许是冷颐然的冤屈解除，这次顾子宇没把他当成透明的。他沖冷颐然点点头，看向站在后方的薛听寒。 薛听寒也看见了顾子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冷颐然道：「是好久没见了，听寒，这是你顾大哥，也是若若……」 薛听寒却是低下头，神色躲闪，藏到了他身后。这逃避的举动让冷颐然止住了话音。 顾子宇几不可见的皱起眉，冷颐然沖顾子宇摇摇头，待将薛听寒安置在客房，冷颐然才再次和顾子宇碰面。 「怎么回事？」顾子宇看着冷颐然道：「听寒状态不太对。」 冷颐然便将薛听寒的事和顾子宇说了，顾子宇沉吟片刻：「我给他开一副静心凝神的方子，先调养一段时间，这是心病。」 冷颐然想说你还会开药呢，随后想到碧岭城最让外人称颂的就是医术。只是顾子宇一直给他的印象是能打，让他忘了这一点。 两人又聊了几句，这让冷颐然觉得他们像是回到了从前。可他们心里都清楚，不一样了。 两人很快没了话题，这么站着很是尴尬，就在冷颐然搜肠刮肚寻找新话题的时候，两名弟子抬着箱子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冷颐然嗅到了药材的清苦气。他道：「有人受伤？」 听了这话，顾子宇看了冷颐然一眼，冷颐然只觉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这是……」 顾子宇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天气越来越热，恐生疫病，这些药材是分发给百姓的。」霍成云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走到冷颐然和顾子宇面前，笑着说道。 顾子宇看向霍成云，霍成云沖他一拱手：「多谢顾城主仗义出手，这方子可比城内大夫开的好多了。」 顾子宇无言片刻，转身走了。 「哎，子宇，这就走了？」冷颐然道：「晚上一起喝酒。」 顾子宇头也不回，理都没理他。 顾子宇一走，院子里就剩下冷颐然和霍成云两个人。 两人互相打量着，冷颐然心说这看起来很健康吗，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担心霍成云的。 「你笑什么？」想到自己躺了那么久，霍成云都没有出现，冷颐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霍成云唇边带笑，很高兴的模样：「你来看我？」 冷颐然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路过。」他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回去了。」 「哎。」霍成云去拉冷颐然，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衣袖，冷颐然忽然攻了过来。 霍成云后退一步躲开冷颐然的掌风，笑道：「阿然，你生气了？是气我没去看你吗？」 冷颐然眯起眼睛：「少自恋了。」 霍成云笑了声，两人战至一处。 冷颐然心里带着气，手下自然不客气，霍成云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挡了两掌气息就开始不稳，最后甚至被冷颐然一掌击在肩头。 ——那一掌本该是落在胸前的，冷颐然没想到霍成云竟然不躲，便换了位置。 受了冷颐然一击，霍成云脚下不稳，朝后方倒去。冷颐然惊了一跳，再顾不上其他，上前将人揽住。 「伤着了？」冷颐然心急的查看霍成云的情况，却觉得他肌肤触手冰冷，简直像冰块一样。 五年后的再相见，霍成云的脸色好像一直这样，就没有过一丝血色，这次见情况更甚。 第69页 霍成云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冷颐然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怎么样？醒醒，醒醒。」 这是被自己打坏了？ 他明明没用力。 冷颐然心焦不已，忽然发现霍成云长而浓密的眼睫不住颤动着，这明显是装昏。 「你……」冷颐然咬牙，「你骗我！」 霍成云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笑起来，冷颐然大怒：「霍成云，你是不是想死？」 「没骗你。」霍成云揉着肩头，「你打那一下真挺疼的。」 冷颐然磨着牙，正想着要如何报復回去，一抬头，发现顾子宇不知何时去而復返，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冷颐然：「……」 不待他说话，顾子宇就重重哼了声，转身走了。 冷颐然莫名其妙：「他怎么还是那么讨厌我啊。」 霍成云靠在他身上：「没关系，我喜欢你。」 「滚。」 冷颐然撒开手，霍成云顺势坐到了地上。 「你有完没完？还演上瘾了？」冷颐然简直想狠狠踹一脚面前的人。 霍成云见冷颐然真要动怒了，才起身。 冷颐然抱着手臂在旁边看他，霍成云整理好衣服道：「还准备带薛听寒去哪里走走？」 「你监视我？」冷颐然眯起眼睛。 「没有。」霍成云断然否认，「我就是这段时间抽不开身，想知道你好不好。」 「抽不开身？」冷颐然怀疑，「你很忙吗？」 他可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忙。」霍成云似是有些苦恼：「林慕月甩手不干了，仙门的那群傢伙就盯上了掩月宗，事事都要来寻我，烦不胜烦。」 冷颐然一怔，林慕月闭关，仙门就缺少了主事的人。除了天道宗，掩月宗在仙门中地位最高。 仙门的那群人找上霍成云也正常。 冷颐然忽觉有些欣慰，若是放在以前，霍成云怕是理都不理他们，现在越来越有一宗之主的样子了。 「我听说听寒状态不太好。」霍成云道：「很严重？」 提起这个小师弟，冷颐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嗯，听寒他的情况很糟糕，再这样下去，我担心……」 他忽然住了口，觉得跟霍成云说这些，像是在寻求他的帮助一般。 静了片刻，冷颐然转了话题：「你这脸色，明显的气血不足，其实你是个姑娘吧，每个月都来癸/水，营养不足。」 霍成云笑道：「我是男子还是姑娘，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冷颐然冷笑一声就要开怼，随后意识到不对，他跟霍成云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对着说荤/话，真是昏了头。 冷颐然瞪了霍成云一眼，转身就走。 第39章 39、 晚饭的时候,除了厨子准备的饭菜，冷颐然还准备了一份鸡汤。 盖子一掀开，鲜香味扑鼻而来。 勺子在汤里一搅,能看到红枣、桂圆、枸杞等大补之物,至于那鸡汤上飘着的、厚厚一层浮油,被冷颐然自动忽略了。 冷颐然很满意,他搅拌着鸡汤,忽地往旁边一瞥：「看什么？」 「你还记得啊。」霍成云神色间一派柔和。 冷颐然知道他说的是几年前在凌云峰山洞的时候,他轻哼一声道：「我的手艺可比你好太多了，这汤你喝了，保准把你养得肥肥胖胖的。」 肥肥胖胖？这词还这是可爱。 霍成云笑着点头：「是。」 「快喝。」冷颐然将盛好的鸡汤放到霍成云面前，催促道。 霍成云尝了一口,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样？」 顶着冷颐然期待的目光,霍成云重重点头：「好喝。」 冷颐然笑了，他看向对面的顾子宇：「子宇,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给你盛一碗补补身子。」 顾子宇放下碗：「我吃饱了。」 「哎，这就走了？」冷颐然拿起面前的碗，给自己盛了一碗。 哪只刚盛好就被霍成云半道截了去。 「你怎么……」 霍成云道：「不是给我熬的鸡汤？」 冷颐然啧了声，这怎么还跟他抢上了。 算了，天气这么热，鸡汤这么油，他也喝不下去，而且看霍成云还挺爱喝的。 结果是端上桌的那盆鸡汤全都进了霍成云一个人的肚子，半点也没给冷颐然留。 冷颐然嘴上嫌弃着,心里还挺高兴。 从饭厅离开，冷颐然去了厨房,将煲的另一份鸡汤端给了薛听寒。 薛听寒自进了掩月宗，更不爱说话了，一整日都闷在屋子里不曾离开过。 得知是冷颐然亲手煲的鸡汤，薛听寒便没有拒绝，接过去尝了一口，脸色忽地一变。 「怎么了？」冷颐然紧张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师兄。」薛听寒道：「你是不是把糖当成盐了？」 「不会吧，糖跟盐我还能分不清。」冷颐然说着自己尝了一口，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他一偏头：「呸。」 「经验不足，经验不足，见笑了。」冷颐然讪讪起身将鸡汤收起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薛听寒摇摇头：「我不饿。」 「好。」冷颐然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今晚月色很好。」 「大师兄，我……」薛听寒低着头：「有点累。」 第70页 冷颐然也不勉强：「那好，你好好休息。」 ** 月色下，石桌旁。 冷颐然面前放了一盆早已冷掉的鸡汤。 他今日心血来潮，做了两份鸡汤，配料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霍成云的那一份鸡汤同样是放了糖的。 难怪霍成云不让他喝一口。 冷颐然舔了下嘴唇，舌尖上仍是那甜鸡汤死亡的味道，霍成云却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他自幼疼宠的小师弟都不能忍下去，霍成云为何要如此？ 冷颐然觉得心里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唿之欲出，可又像是差点什么。 另一边，顾子宇敲开了霍成云的房门。 「这个能让你舒服些。」顾子宇放了一个小瓷瓶在桌上。 霍成云揉着胃部，顾子宇皱眉：「想吐？」 霍成云轻嘆口气：「我还能忍。」 「你现在的情况，不该吃那般油腻之物。」顾子宇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严厉。 「我有分寸。」 这是冷颐然第一次主动来看他，主动给他煲汤，他怎么捨得拒绝。哪怕是冷颐然要他的命，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奉上。 顾子宇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药浴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霍成云闭着眼睛：「多谢。」 ** 薛听寒状况不佳，再加上在这里碰到顾子宇，冷颐然索性在掩月宗住了下来。 冷颐然身上的冤屈已经洗净，他一直在等，等顾子宇来问他婚礼上的事情，可是没有。 顾子宇闭口不提婚礼那天的事情，冷颐然想，可能是，他至今仍不能接受妻子的死亡吧。 几日后，顾子宇收拾东西准备返回碧岭城。 冷颐然权衡一番，决定带薛听寒去碧岭城一趟，去看看薛昕若。薛听寒听了这个消息，久久没有说话，却是红了眼眶。 终于，他点了头，哑声道：「好。」 冷颐然出了宗门，就见李/鹏影忙前忙后的张罗着，掩月宗的马车就等在外面，弟子们正往车上搬东西。 「你们宗主这是……要出门？」冷颐然拦住李/鹏影问道。 李/鹏影一脸喜色，「宗主不是要和您一起去碧岭城？您不知道？」 冷颐然心说我还真不知道，正想找霍成云问清楚，就见霍成云走了出来。 听了冷颐然的问题，霍成云答：「上次你受伤我没能陪你，这次再不陪着你，我担心你生气，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又来？ 逗他还上瘾了。 冷颐然正想说你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就见霍成云登上了碧岭城的马车。 「你的马车在那边。」他出声提醒。 「东西都装满了。」霍成云道：「我跟你们坐一起，空间足够的。」 马车内闭目养神的顾子宇见霍成云上来，欲言又止，霍成云一笑：「无妨。」 顾子宇嘆了口气，重又将眼睛闭上了。 碧岭城隐没在万千大山之中，一路过去，入眼皆是绿色，使人心旷神怡。 对冷颐然到来，碧领城的人心情很复杂。 咬牙切齿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间发现他是冤枉的，那些恨要往何处安置？对冷颐然，他们又该用怎样的态度？ 冷颐然可没有这般纠结的心思，他神色悠然，见人三分笑，倒是把碧岭城的人笑的毛骨悚然，还以为他要报復。 稍作休整，冷颐然，薛听寒就跟着顾子宇去了薛昕若墓前。 冷颐然与薛家姐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他们分开。 后来经过漫长的时间，他终于接受了薛昕若的离世，可仍不能释怀。她不该死在这如花般的年纪。 薛听寒伏在墓前，失声痛哭。那哭声嘶哑、悲痛，听的人心里闷闷地难受。 薛听寒痛哭一场，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精神竟比以往好了一些，也不终日将自己闷在房中了，偶尔还会与除冷颐然外的人交流。 对于这个变化，冷颐然是欣喜的。 心中大石落地，冷颐然彻底闲了下来。 碧灵城隐在山中，极为凉爽，且此处与繁华城镇不同，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冷颐然带着薛听寒在城内转了转，买了些东西，一回来远远地就看见霍成云和顾子宇坐在一处说话。 冷颐然觉得挺有意思，以前他活着的时候，霍成云与顾子宇两人并无多少交集，现在怎么这般熟了。 莫非是这几年打出来的情谊？ 既已碰到，冷颐然便走过去打了个招唿。恰好有碧岭城弟子来报，出任务的弟子归来的路上遭遇妖祸被抓，至今生死不明。 妖族本就偏居野地，碧岭城又恰好处在深山之中，这些年他们没少于精怪动手，顾子宇当即便着人去救人。 左右无事可做，冷颐然便主动揽了这个差事。一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二则是因为薛听寒。 薛听寒对妖有恐惧，逃避不是办法，唯有彻底战胜他们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 听了冷颐然的决定，薛听寒脸色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拒绝。 他低着头，轻声道：「一切都听大师兄的。」 第40章 40、 「楼溪镇。」 冷颐然看着脚边的石碑,笑道：「名字倒是取的别致。」 第71页 又见底下写着一行血红色的小字——擅入者死。 冷颐然只做没看见，抬脚跨入其中。越过石碑，就见眼前的场景骤然一变。 原本的青山绿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洁的街道和房屋。这里竟藏着一处规模不小的城镇。 此地乍然看上去跟人类所居之地没有区别,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此地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冷颐然回头沖身后的人道：「看来真是在人界混久了,这妖也活的越发像人了。」 随行的碧岭城弟子见冷颐然神色轻松,像是并未将此地的妖怪放在眼里,便道：「冷尊主，此处妖物与我碧岭城作对不下百年，还是小心为上。」 冷颐然嗯了声，回身沖薛听寒招招手：「待会儿跟紧我。」 从进入妖城开始,薛听寒的脸色就很不好,似是在担心什么。 冷颐然揽着他的肩，说道：「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伤你。」 对上冷颐然漆黑坚定的眼眸,薛听寒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重重点头：「我知道，大师兄。」 冷颐然也笑了，一挥手：「走，咱们荡平这里。」 一行人入了城，却发现城内空空，走了半日竟是半个人影也没碰到。 群妖做什么去了？ 冷颐然转向身侧的碧岭城弟子：「你们与他们斗了百年，对他们应该很清楚吧？」 为首的弟子名叫韦明，他皱眉道：「这群妖抓了我们的人,这个时候许是在狂欢，庆祝。」 抓了几名仙门微不足道的小弟子就开始庆祝？冷颐然觉得这里的群妖心态不错,可以学习一下。 韦明说完停顿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我们并未深入过此地，里面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无妨。」冷颐然道：「今日就探查清楚了。」 冷颐然一行人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可也知道越往深处走，越是重要之所。 大悦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前方隐隐传来鼓乐和狂欢之声，众人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就见视野开阔起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还真是在庆祝。」冷颐然心说。 恰好旁边有几名孩童般大小的小妖经过，韦明沖那小妖招招手，落在最后的一只小妖迟疑片刻，走了过来。 韦明身为碧岭城弟子，对妖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此时他半弯下腰，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说道：「跑得这么急，不怕摔了？」 可怜韦明一直待在碧岭城，性子又是古板严肃的，让他跟小孩说话那可真是太为难他了。 那小妖童盯着韦明不说话，这沉默让人觉得不祥。 韦明以为是自己表情太僵硬，只能不等他再次酝酿情绪，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变得更自然，就见面前的小妖童脸色一变：「你们的味道不对，是入侵者！」 韦明悚然一惊，赶在小妖童唿叫同伴前，将人敲晕了。 冷颐然的小队陷入一片沉默之中，他们来之前分明做了准备，为何还会被妖族识破？还是一个几岁的小妖童？ 冷颐然仔细打量被五花大绑的小妖，发现他完完全全是人类的模样。 幻化的如此自然彻底，说明他们妖力不低。 看向前方，广场上聚集的妖也多是已彻底化形，他们辨别同类的能力自然比丰 林镇的那群小妖强。 此地小妖如此敏锐，想混进去就很困难了。 硬抢吗？ 冷颐然是不介意这么做的，可现在他身后还有薛听寒和碧岭城的弟子，他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那就要另外想一个法子了。 冷颐然思索着，忽然注意到广场旁一处酒楼的三楼，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茶。 那是…… 「他怎么在这里？」冷颐然眯着眼睛问。 韦明顺着冷颐然的目光看到了霍成云，说道：「霍宗主负责接应我们。」 接应的跑的比他们还快？冷颐然简直无语。 「你们随我来。」冷颐然说完，纵身轻越，就进了霍成云所在的房间。 对冷颐然的出现霍成云并不惊讶，他还倒了杯茶推过去。 冷颐然也不客气，喝完了才道：「为什么那群小妖没有识破你的身份？」 冷颐然知道霍成云是铁了心跟着他，也懒得问，他在意的是，这里是妖精开的酒楼，霍成云为什么没有被认出来。 莫非…… 他看着霍成云俊美的面庞，心说莫非他身上涂抹了大妖的臭味？ 这般想着，冷颐然走到霍成云面前，俯下身子在他身上嗅了嗅，却只闻到清冽的冷香。 霍成云放下杯子，扭头笑道：「你……」 冷颐然恰好抬头，就觉嘴唇擦过霍成云的鼻樑，两人同时一怔。 无言的尴尬瀰漫开来 终于，冷颐然轻咳一声，同手同脚的走回了座位：「我是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妖的臭味。」 霍成云唇边挂着一抹浅笑：「那有吗？」 「有。」冷颐然面颊滚烫，却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臭死了。」 薛听寒，韦明他们陆续进了房间，各自寻了位置猫着，目光却都盯着下方的广场。 「没想到这里竟聚集了这么多的妖。」有弟子轻声说道。 韦明眉头紧锁，前段时间顾子宇意外发现妖族涌入人间，直到那时才知道有一股力量侵占了妖的地盘。 第72页 一部分妖侵入人间，自然也有一部分涌入楼溪镇寻求庇佑。 广场上群妖乱舞，鼓声、乐声、尖叫声不断。 仔细一看，他们是在举办祭祀活动，那几名被擒的碧岭城弟子被高高的悬挂在半空，满身血污，显然是祭祀用的祭品。 随着一声响动，一座巨大的雕像出现在广场中央，群妖更加疯狂了。 「那是……」有弟子看着广场中央悚然立起的巨大雕像，低声道：「凤凰？」 「凤凰不是仙兽吗？」有人接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惑：「这群小妖祭拜他，不怕仙君降临将他们一窝端了。」 这些是不怎么清楚楼溪镇妖物的年轻弟子，韦明道：「此处祸乱的妖一直将凤凰视为自己必生追求的目标。」 半晌有一名年轻弟子小声道：「这些妖还挺有追求。」 冷颐然深觉这年轻人说的有道理。 一群人叽叽喳喳，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偏了。不知是谁起的头：「据说天界只有一位凤凰仙君，特别特别厉害。」 也是奇怪，仙界谁都没有亲眼见过，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于那些古籍残本，可提起时心中仍是充满了嚮往与好奇。 韦明沉声道：「古籍上载天界有位凤凰仙君，名唤楼溪。」 「啊？这里叫楼溪镇？」有弟子接道：「他们用神君的名字命名？真是胆大包天。」 楼溪…… 冷颐然脑海中闪过一道修长身影，只是朦朦胧胧，并不能看清那人的面容。他有些出神，就听薛听寒在他耳边道：「大师兄。」 「嗯？」冷颐然倏然回神。 「你刚刚在想什么？」薛听寒紧盯着冷颐然，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没，走神了。」冷颐然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巨大的雕像，问：「怎么了？」 「没有。」薛听寒眉心皱起，又很快松开，他摇着头：「我就是担心你。」 「傻小子。」冷颐然笑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话间，广场上的欢唿声更响了，冷颐然抬眸，就见高台上出现几道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身材高大挺拔，面上浮现深黑色的妖纹，他面目阴郁，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主。 在那人身侧则站着一名……穿着喜服的红衣女子。 这是要举办婚礼？ 韦明解释道：「那人是此处妖王，名叫游龙，边上的女子是他妹妹游蕊。」 「兄妹二人在祭祀大典上举行婚礼？」有脑迴路清奇的弟子愤怒道：「他们真是太不要脸了，这是乱/伦！」 没有人理会那名弟子的愤怒，就见那妖王出现后，广场上群妖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 游龙张开手臂，说了一段话，距离太远听不清，然而下一刻，正慷慨陈词的妖王忽地顿住，抬手朝冷颐然他们所待的酒楼指过来。 群妖也跟着扭头，当他们看见楼内的内，如同见了肉的勐兽，欢唿着扑了过来。 「不好，被发现了。」韦明脸色一变，身为碧岭城弟子，也是东道主，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下一刻，地动山摇。 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被分开了。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这里的房屋是可以用妖力控制，可以随意移动变幻的。 冷颐然和霍成云两个人落在一处大殿内，只见殿内燃着喜烛，红纱摇曳。此处布置赫然是喜堂。 再往前走，就见王座上坐着妖王的妹妹游蕊。 这姑娘近距离看年纪更小，大概只有人类的十八九岁，红衣赤发，身材较小玲珑。 「终于有能看得过眼的人过来了。」游蕊盯着冷颐然和霍成云，手里把玩着自己火红色的头髮，她的声音软乎甜腻，像是一点危险也没有，说出的话却让人起鸡皮疙瘩。 「蕊蕊太寂寞了。」 冷颐然看着她身上刺目的红嫁衣，说道：「你想我们陪你玩？」 「玩？对的，我想要一名夫婿，这样就有人每日都可以陪我玩了。」对冷颐然搭腔，游蕊很高兴，她说：「你们谁愿意做我的夫婿？」 妖王的妹妹竟是这般画风？ 冷颐然也是没想到。 霍成云上前道：「抱歉，我们不能做你的夫婿。」 「为什么？」游蕊皱着眉，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因为……」霍成云唇边噙着笑：「我们成亲了。」 游蕊眨眨眼，说：「没关系，你们娘子没来。」 霍成云笑道：「是我们成亲了。」他加重我们二字。 游蕊低下头，过了会儿她抬起头，语气阴沉了不少：「你们、成亲了？」 显然，她懂了霍成云的意思。 「是。」霍成云颔首。 冷颐然：「……」 游蕊忽然气急败坏的砸了面前的东西，只是很快她又高兴起来。 她上下打量着霍成云，笑嘻嘻地道：「没关系，反正你快死了。」她一扬首，兴高采烈的模样：「等你死了我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说着一指冷颐然。 霍成云面色不变，一摇头：「他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为什么？」游蕊不悦。 冷颐然无语的看着霍成云，这小妖女都扬言要宰了你了，你还跟她聊？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多话。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冷颐然面无表情打断两人毫无营养的谈话：「你们是不是应该问一下我的意见？」 第73页 游蕊看着冷颐然，眼底闪着希望的光芒，她问：「你愿意跟我成亲吗？」 冷颐然说：「不愿意。」 话音未落，就见方才好好跟霍尘云交流的游蕊怒吼一声，一根一人粗的藤蔓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狠狠朝冷颐然，霍成云砸去。 「那你们就去死吧！」阴冷的吼叫声充斥了整个大殿。 第41章 41、 冷颐然用掌风斩断藤蔓,再看过去，就见王座上原本娇俏可爱的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 空气中飘散着阵阵恶臭,那花喷射出的汁液带着剧毒,被恶液沾到的物品悉数腐蚀干净。 冷颐然没想到这娇俏可爱的女妖本体竟是一朵……食人花。 他啧了一声,这恶臭的味道真是沖头,让他太阳穴嗡嗡作响。 女妖身居高位多年,从未有人敢违背自己的命令,今日一下子碰到两个人都拿她的话都空气，她的愤怒可想而知。 不过片刻的功夫，殿内摆设被损坏殆尽，那藤蔓、毒液还有恶臭的味道紧追着冷颐然和霍成云不放,誓要让二人为他们的所言所行付出代价。 薛听寒情况不明,这食人花味道又太过无法形容，冷颐然不耐烦在此多做纠缠,出手也就毫不客气。 看向另一边,只见藤蔓飞舞，只能从缝隙中看见霍成云的一片衣角。 冷颐然沉了脸色，悍然出掌。雄浑掌风击碎重重阻碍，准确无比地落在食人花上。 食人花浑身剧颤，发出悽厉的惨叫，藤蔓舞动的更加疯狂，可全无章法。宫殿承受不住这种疯狂，摇摇欲坠。 霍成云忽然跃过来，带着冷颐然落到安全地带。 下一刻就见那食人花被自己反噬,化为一滩浓水，最后被坍塌的宫殿压在最下面。 冷颐然看着自己的手,这一掌的力量竟出乎意料，比上次动手的时候还要强。 这段时间懒散了，他的修为竟能突飞勐进，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供应他似的。 老天爷对他还真是眷顾。 看一眼身侧的霍成云，相比于他的毫髮无伤，霍成云衣衫破了几道口子，形容看起来竟是有些狼狈。 注意到冷颐然的眼神，霍成云以手掩唇，轻咳一声，笑道：「托大了，多谢冷仙君出手相救。」 霍成云难得的服软，冷颐然挑了下嘴唇，本准备损他两句，忽地想到薛听寒，便暂且将嘲讽押后，匆匆离了此处去寻人。 冷颐然身后，霍成云不着痕迹的抹去掌心沾染的血迹——那是方才咳出来的。 他调整了一下气息，追了上去。 ** 与此同时。 广场之上，群妖欢腾。 群妖在广场上留出了一片空地，妖王游龙站在不远处，碧岭城的弟子则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生死未知。 韦明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却还是稳稳地握着佩剑，他低声对薛听寒道：「薛公子，到我身后来。」 妖王游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是嘲讽他的天真。 「区区蝼蚁，也敢闯我楼溪镇。」游龙很是不悦，「未免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有小妖道：「大王，定是我们的震慑还不够，才让他们有胆子闯入我们的地盘。」 「哦？」游龙道：「那该怎么做才好呢。」 「把他们的头颅送回去给他们的老大看看，如此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好主意。」游龙抚掌笑道：「好主意，赏。」 那献计的小妖面上一喜：「谢大王。」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游龙又说。 那小妖一愣，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碧岭城弟子，抽了背上的砍刀，昂首挺胸地朝唯一站立的韦明走了过去。 在他看来，这是妖王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这群修士早就被大王打怕了，怕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他要做的，就是走过去，砍下对方的头。 小妖脸上不无得意之色，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受到封赏，地位提升的前景。 他来到韦明面前，还未来得及扬起大刀，就见寒光一闪，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韦明一剑砍了那小妖的头，血气上涌，他大吼道：「来呀！」 周围的小妖都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游龙神色一寒，这人族修士的行为在他眼中不过是垂死之前的最后挣扎，可仍让他十分不悦。 他一抬手，将韦明掀翻出去。 韦明狠狠摔倒在地，偏头呛出一口鲜血，半晌爬不起来。 又解决了一个，妖王游龙将注意力转向不远处的薛听寒，方才这群修士都在保护他，看来他在这群人里地位不低。 他来到薛听寒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听寒。方才激战的时候，薛听寒扭伤了脚，此时坐在地上。 游龙打量着薛听寒，得出结论这小子修为稀松平常，还不如刚刚被他甩飞出去的那个。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想将人拍死，忽然察觉到异样。 因着游龙高大身躯的遮挡，韦明和碧岭城的弟子并不能看清薛听寒的表情，游龙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薛听寒脸上焦灼与恐惧的神色不见了，他在笑。 那妖王眉头一沉，死到临头还笑的出来？ 第74页 他被惹恼了，再凝神细看，发现这小子不仅唇边挂着笑，就连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这模样，这气势。 他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忽地，他不知想到什么，望着薛听寒的眼底闪出恐惧的神色，那模样如同见了鬼：「你，是你……」 薛听寒面上露出邪佞的微笑，他嘴唇轻启，无声的吐出三个字：「去死吧。」 游龙盯着薛听寒的脸，如坠冰窖。 大约四、五年前，他修为止步不前，曾离开此处外出寻找突破的机会。 不想在另一处群妖聚集之所碰到了薛听寒，本以为这小子会是补品，不想险些丢了半条命并赔上半生修为。 游龙狼狈地逃回来，发誓此生再不离开楼溪镇一步。 没想到他不出去，那阎王竟自己找上门来。 韦明受伤颇重，只觉眼前阵阵发晕，他盯着那妖王，知道妖王要对薛听寒不利。 薛听寒身份特殊，他不仅是客人，还是夫人的弟弟。 一定要保护好他！保护好他！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韦明坐在地上，暗自蓄力，待妖王不备，悍然出手，一剑穿透妖王的心脏。 韦明自己也没想到，他竟是一剑捅死了妖王。 冷颐然赶到的时候，发现妖王死了，小妖们四散奔逃，镇上乱做一团。 薛听寒昏迷，韦明一身是伤倒在地上不住喘息。 「怎么样？」韦明恢復了一些，连声问道：「薛公子怎么样？」 「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冷颐然小心的托着薛听寒，顿了下，又道：「多谢。」 看看现场碧岭城弟子的惨状，再看看薛听寒，冷颐然就知道是这些人拼死保护了他。 韦明摇摇头：「这是我们该做的。」 妖王身死，此处小妖群龙无首，解决他们变得十分容易。碧岭城的弟子很快接管了这里，韦明等人则安心养伤。 这一趟，薛听寒伤的不重，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顾子宇让他静养。 夜深人静，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顺着窗洒落进来。 薛听寒靠坐在床头，抠着自己的手，显然极度的不安与焦虑。 「慌什么。」他神色忽地一变，是全然傲慢的样子，「那群草包绝对发现不了妖王是你杀的。」 薛听寒激动起来：「是你杀的！」 「啧，我们是一体的，我杀的，你杀的无所谓。」 「是你杀的。」薛听寒却坚持这样说：「就是你杀的。」他揪着自己的头髮，恨恨的模样：「你为什么要动手，如果被发现了……」 从楼溪镇回来，薛听寒就一直这样，他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不耐烦道：「本座想杀就杀了，再唧唧歪歪我连你一起收拾。」 薛听寒低着头：「明明大师兄来得及救我们，你……」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不屑：「他救得了你吗？」 薛听寒抱着头呻/吟一声，他陷入极度的懊丧之中。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第42章 42、 这一趟楼溪镇之行,不仅救回了被抓的弟子，还彻底清除了为祸百年的群妖，碧岭城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几日后,待韦明和一众弟子将伤养好,筹备许久的庆功宴便开始了。 自五年前那场血染的婚礼后,碧岭城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有过这般热闹欢腾的景象了。 韦明被作为除妖的大英雄推了出来,众人笑着、闹着,场面好不热闹。 酒席也早已备好,冷颐然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着，不时有碧岭城的弟子过来敬酒。 冷颐然一一应了，放下酒杯，看一眼身侧,霍成云慢悠悠地放下酒杯,意态悠闲。 「这一趟出去也没帮上什么忙，他们来敬酒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接。」冷颐然道：「你更是偷懒,打架不出全力,还在旁边看热闹。」 他说的是在面对那女妖的时候，霍成云明显没有使出全力，不然已他的修为，怎么可能被藤蔓划了衣袖。 「那小妖不是你的对手，我若是用了全力，反而碍你的手脚。」霍成云说。 冷颐然想说胡扯，见薛听寒给他倒酒，便转向薛听寒，笑道：「你看,那些小妖也没什么可怕了，咱们这不是把他们一窝端了。」 「我不怕。」薛听寒道：「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大师兄担心。」 冷颐然点点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拉起薛听寒道：「韦明是你的救命恩人，走，去谢谢人家。」 敬完酒，冷颐然回来发现霍成云已不在席上。再看他面前的碗碟空空荡荡的，分明是没有用过。 不吃饭就走了？ 冷颐然唤来霍成云随行的弟子，问：「你们宗主呢？」 弟子答道：「方才顾宗主过来，宗主和他一起离开了。」 顾子宇？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聊，还得避着别人。他们两人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冷颐然琢磨着，就见顾子宇被众弟子推了出来，让他说些什么。冷颐然看了会热闹，趁着没人注意，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他特意叮嘱让人照顾好薛听寒。 现在的薛听寒太过依赖他了，这样不好。他必须拥有独立的处事的能力，有自己的朋友。 时间还早，冷颐然转着转着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霍成云所居的房前。 第75页 屋子里燃着灯，显然霍成云人在屋里。冷颐然在门外略站了站，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又回来了？」霍成云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神色看起来有些倦怠。 冷颐然：「……这么早就休息？」 听到冷颐然的声音，霍成云睁开眼睛，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冷颐然用腿拨了个凳子坐下，借着火光打量着霍成云的脸色：「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说着就去拉霍成云的手腕，探他的脉搏。竟是一切安好，什么异样也没有。 冷颐然放开手，就听霍成云道：「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这还没结束。」 冷颐然简直不知该如何去接，癸水这事他说是调侃，霍成云自己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脸皮怎么变得那么厚。」冷颐然无语。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死的这几年，霍成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霍成云目光幽幽地看着冷颐然，他半真半假的说：「我脸皮不厚点粘着你，你肯定离我远远的。」 冷颐然动作一顿，霍成云说的确实是实话，若非他的尸身不在霍成云手里，霍成云一开始没有用冥婚将两人绑在这样的关系里，他一定会离霍成云远远的。 可是现在…… 霍成云的眼神太过炽热，冷颐然藉故倒水避开了他的目光。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冷颐然应了声，走过去打开房门，就见是碧岭城的弟子。 冷颐然出现在霍成云房中，那弟子面上毫无意外，他沖冷颐然笑道：「冷尊主，您跟霍宗主还没用晚饭吧，这是城主让弟子送来的。」 顾子宇？ 真体贴。 若是昕若还活着，顾子宇一定会把她照顾的很好。冷颐然伤感了一会儿，接过食盒跟那弟子道谢。 食盒里放着乌鸡汤和几碟清淡小菜。因为弟子伤势未愈，这次庆功宴准备的都是滋补的食物。 到底是专业厨子做的，鸡汤上面的油花被撇去，里面放着各种滋补的药材，一打开盖子鲜香味扑鼻而来。 冷颐然对霍成云道：「这鸡汤送的正是时候，给你补气血。」 霍成云十分配合的道：「那就有劳冷仙君帮我盛一碗，下床头晕。」说着扶了下额，往后一靠，真是十分虚弱。 「说你胖还喘上了。」冷颐然摇摇头，倒真的盛了一碗鸡汤递给霍成云。 待吃饱喝足，冷颐然将空碗往食盒里一放，又将盖子盖上，准备回去的时候顺便送到厨房。 「这就走了？」霍成云道。 「嗯？」冷颐然抬眸，那一瞬间他以为霍成云有很多话要说，不想最后他只说了很简短的一句话。 「……多坐一会儿吧。」 方才用餐的时候，两人间气氛正好，冷颐然迟疑片刻，竟真的留了下来。 霍成云的厢房远离喧嚣，十分安静，只有门外传来的虫鸣声和蜡烛燃烧的哔啵声响。 冷颐然坐在凳子上和霍成云聊天，恍惚中竟品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 冷颐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他身处一处陌生的环境，周围仙气浩渺，不远处是巍峨的宫殿。 正想过去一探究竟，就听一声清唳刺破云层。 一回头，就见一只七彩的凤凰展翅翱翔，凤凰翎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景色真是极美。 冷颐然着迷般的向前走了一步，一脚踏空，失重感让他勐地惊醒。 睁开眼睛，梦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冷颐然看了一眼天色，晨光熹微，再看身侧，霍成云侧身躺着，睡得正沉。 冷颐然看看自己搭在霍成云身上的腿和胳膊，简直像八爪鱼一般。 他轻手轻脚起身，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衫，见霍成云没醒，尽量表情自然的出了房间。这边出了屋子，见无人发现，做贼一样加快脚步熘走了。 回到房间，冷颐然用井水洗了脸，美色惑人啊，美色惑人。昨天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留了下来？睡着了还死缠着人不放。 幸亏没被其他人看见，要不这孤男寡男的，可真是解释不清了。 冷颐然走的急，没有注意到薛听寒站在暗处，怨恨的看着霍成云紧闭的房门。 直看了很久很久，薛听寒才迈步离开。 第43章 43、 冷颐然在房间里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对霍成云太过心软了。 下次得躲着他点。 整理好情绪，冷颐然出门用早饭，在弟子食堂碰到了韦明。 韦明拼死保护薛听寒这件事,让冷颐然对他十分感激,连带着对这名不苟言笑的弟子充满了好感。 他走过去打招唿,却见韦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冷尊主。」韦明看着冷颐然,眼底充满困惑,「那妖王的能力绝非我能比,可是那日，那日……他真的死在我的手里吗？」 这话若非出自老实的韦明之口，其他任何人说来都有炫耀的嫌疑。 冷颐然能理解韦明的不安，这就像是一个强者在世间少有对手,最后却死在一个走不稳路的小奶娃手里。 旁边有用餐的弟子凑过来说：「韦师兄,你就别纠结了，我看是那妖王自认胜券在握,轻敌了。」 为了避免天道宗林钟的事再次发生,顾子宇亲自检查了游龙，游蕊两人的尸体，确定了他们的死亡。 第76页 韦明面上的迷茫少了些，那个时候，冷颐然，霍成云不知所踪，其余人皆是重伤倒地，不可能有其他人出手。 这名师弟说的确实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冷颐然道：「如今妖祸已解，可以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了。」 韦明面上这才露出笑容。 两人又聊了几句,冷颐然得知碧岭城最近在整理从楼溪镇缴获的东西。左右无事，他决定去凑个热闹。 到了地方,冷颐然发现此地除了归纳整理物品的碧岭城弟子外，霍成云竟然也在。 他转向韦明，用眼神询问霍成云为什么会在这里。 韦明道：「城主要安置处理楼溪镇的众妖，这里的事就交给霍宗主了。」 冷颐然：「……」 来都来了，冷颐然也不可能就这么走，那样显得自己心虚似的。他又没做什么，睡着的时候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睡相，再说，他跟霍成云两个男人，挤在一起也没什么。 门派里，师兄弟不都是挤在一处的。 这么一想，冷颐然就坦然了。他走过去，拿起桌上放着的册子看了看。上面列着整理好的物品。 恰好有弟子抱着一摞书从他身边经过，不小心绊到地上杂物，书册落了满地都是。 冷颐然捡起一本落在脚边的书册，发现那书颇为古朴陈旧。 「《仙界志》」。 这瞧着挺像民间关于仙门的消遣话本，冷颐然很感兴趣的一挑眉，拿着话本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有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冷颐然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度不冷不热，他低声道：「多谢。」 「客气了。」 冷颐然一抬头，这才发现给自己端茶递水的是霍成云。 霍成云的目光落在冷颐然手中的书册上，笑问：「在看什么，这么入迷，叫你几声都没听见。」 冷颐然心情不错，他扬了扬手里的书，笑道：「想不到吧，这竟是一本仙人所撰的书。」 「哦？」霍成云在冷颐然旁边坐下：「说来听听。」 「你自己不会看吗？」冷颐然一脸嫌弃，但还是将书中所着的内容说了出来。 《仙界志》这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人物介绍，包括帝君和各路神君。 这片大陆上修真问道的人不知凡几，可对于神秘的上仙界却是知之甚少。 他们目前所知的消息都是从散落在各处的古籍中得到的，比如说帝君北宸，凤君楼溪。 在旁边忙碌的弟子渐渐都被吸引了。 仙界啊，那是他们必生追求之所，那里的神话传说不知听了多少，真想有一日，能亲眼看看。 「还有呢还有呢。」有活泼的小弟子凑到冷颐然面前道：「冷尊主，这书上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事吗？」 冷颐然看了看那名小弟子，就见他兴奋的小脸通红。 「有啊。」冷颐然道：「这里面不仅提到了各路仙君，还提到了一个大反派。」 「啊？」那小弟子懵然道：「仙界还有反派啊？」 旁边的人都被他逗笑了：「这世上有好人自然有坏人，谁说仙人就一定是好的。」 冷颐然也笑起来：「这书上提到一名仙君心志不坚，最后走上歧途，成为堕仙，为祸四方，被帝君封印镇压。」 「啊，堕仙？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那是数万年前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小弟子感慨道：「数万年啊，足够沧海变桑田了。」 这群弟子很兴奋，但也有人不信这些，只当是消遣的小话本：「仙门都没有这种书，怕不是妖怪自己杜撰的。」 韦明将一个箱子搬过来放到地上，说道：「这也说不准，妖族说起来比修者存在的时间要久远。有传说几千年前有大妖去了上仙界，盗了许多宝物回来。这本书说不好就是那时候带回来的，不知怎么被此处的妖收了起来。」 他们随意的聊着自己想说的话，各自有着各自的观点，却并不急躁也不动怒，冷颐然很喜欢碧岭城弟子的性格。 「冷尊主。」原先跟冷颐然说话的那名小弟子趁着师兄们在讨论这书的真假，问道：「那书上说的堕仙叫什么名字啊？」 旁边整理书册的弟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小弟子神情严肃：「我给自己提个醒啊，日后万万不能像那傢伙一样走上歧途。」 旁边人的笑开了：「这话说的，倒像是你能飞升一样。」 那小弟子嘿嘿傻笑道：「这可说不准。」他目光殷切的望着冷颐然。 冷颐然给了他答案：「这名堕仙啊，叫鬼戎。」 薛听寒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冷颐然这句话，他动作不知怎地骤然一僵。 冷颐然已发现了他，沖他笑道：「听寒来了，我想着你昨日睡得晚，今天就没叫你。」 薛听寒调整了一下表情，问道：「大师兄，你们在聊什么？什么戎。」 冷颐然旁边的小弟子道：「薛公子，我们在聊堕仙，叫鬼戎，听说被镇压了。」 冷颐然沖薛听寒扬了下手里的书，说道：「闲来无事，看看解闷。」 薛听寒在原地站了站，来到冷颐然面前，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霍成云。霍成云沖他点点头。 薛听寒转回目光：「哪里来的书？」 第77页 「这不是整理那些妖的东西，随手捡了一本。」冷颐然说着又去翻看那书。 薛听寒沉默了一会儿，问：「大师兄，你信书上说的吗？」 「嗯？」冷颐然笑道：「看看罢了。」 见薛听寒眼底青黑一片，皱眉道：「昨晚没睡好？你身子弱，快回去睡觉。」 韦明道：「里间有床铺，薛公子，到榻上歇一觉吧。」 薛听寒看向冷颐然，冷颐然笑道：「多大人了，还要人陪。」 薛听寒不好意思的笑了，冷颐然起身道：「走吧，我陪你。」 薛听寒点点头，眼神晶亮，他跟在冷颐然身后，进屋前看了霍成云一眼。 韦明跟霍成云道：「霍宗主，您瞧他们师兄弟感情多好，看了让人羡慕。」 霍成云望着紧闭的房门，修长眉宇微微皱起。薛听寒方才那一眼，他清楚的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挑衅和得意。 薛听寒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那样带着恶意的表情为何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第44章 44、 薛听寒脱鞋上了床,一扭头就见冷颐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古旧的书。 「大师兄。」薛听寒道：「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你睡吧。」冷颐然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薛听寒躺下去，在这里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隐约声响,更清晰的则是冷颐然翻动书页的声音。 其实为了避免打扰到薛听寒,冷颐然翻阅书页时很小心,那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不过薛听寒对冷颐然手里的书十分在意,整颗心都是悬着的。 「大师兄。」终于,薛听寒忍不住开口：「你很在意吗？」 冷颐然抬眸,有些不解：「在意什么？」 「那本书。」薛听寒翻了个身面对冷颐然，「是说仙界的事？我刚刚听你们说什么堕仙。」 「这个啊。也不知是哪个话本先生瞎编的，我只是看着解闷罢了。」冷颐然好笑的看着薛听寒，「你还当真了不成？」 听冷颐然这么说,薛听寒紧绷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冷颐然将书放在一旁,起身来到床边替薛听寒拉了拉被子：「快睡吧，看你这脸色也太差了。」 薛听寒心中大石落地,乖巧的合上了眼睛。 待薛听寒的唿吸变得平稳,冷颐然才重新拿起搁在一旁的书，才看了小半页，房门就被叩响了。 「来了。」 冷颐然开了房门，见外面站着的是霍成云。 「有事？」他问。 霍成云笑道：「就知道你没睡，那边整理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看看去？」 能让霍成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冷颐然来了兴致，他轻手轻脚的带上房门，和霍成云出去了。 房门关闭后,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 本在熟睡的薛听寒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十分痛苦,原本搭在胸前的手紧紧攥住了杯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次相遇，他能感觉到，冷颐然对霍成云的态度显然和以前不同了。看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他都十分害怕，他有一种将要失去冷颐然的恐慌。 父母，姐姐都不在了，他的亲人只剩下冷颐然一人。 如果冷颐然也不要他了，他怎么办？ 像无根浮萍一样随波漂流吗？ 不，不能。 那样太痛苦了。 下一刻，薛听寒面上痛苦的表情一变，他嘴角扬起，眸中带笑，那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哎呀，小可怜，这是要被抛弃了。」 宿在自己身体里的这个傢伙许久不曾出来了，现在他骤然出声，薛听寒心中就是一紧，他低喝道：「闭嘴，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那人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不动冷颐然，不过嘛……」 「不过什么？」薛听寒知道如果这个傢伙真想做什么，自己很难阻止，可若他答应不伤害冷颐然，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一命换一命。」薛听寒听见那傢伙说：「你杀了姓霍的，我就不动冷颐然。」 薛听寒道：「可是……」 「没有可是，你想想，杀了他，大师兄就是你一个人的了，你想他被人夺走吗？」 薛听寒沉默下来。 「对了，霍成云跟你那大师兄可是正经拜了天地的，你看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傢伙是不是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他们是一家人，你呢？」 一声声，一句句都在刺激薛听寒的神经，他咬紧嘴唇，口中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一家人……他们……」薛听寒似是魔怔一般：「不对，我跟大师兄才是一家人。」 「对，你们才是一家人。」那声音笑了，带着温柔的诱哄：「杀了霍成云，就没人能把他从你身边抢走了。」 薛听寒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眼眸上附上了一层阴翳。 「杀了霍成云。」他坐起身，看着自己的手，喃喃低语道：「一定要……杀了他。」 第45章 45、暗杀 冷颐然随霍成云出去,就见桌案上放着一个箱子。箱子里的东西类似于民间小摊上贩卖的挂饰。 饰品的造型是各种凶兽和植物。 食人花作为植物，做的是威风凛凛，看着画像都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比那些出了名的凶兽还要兇狠。 第78页 食人花兄妹显然是把自己当王了。 韦明道：「这些东西虽不是特别珍贵,但也算是异域物件。冷尊主,要不要带几个回去做做纪念。」 冷颐然在箱子里看了看,拿起一个道：「就这个吧。」 旁边有人好奇的凑过去看：「是凤凰啊。」 「凤凰好,凤凰好啊。」 冷颐然摩挲着手中的凤凰雕像,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选凤凰，只觉得特别亲切，特别合眼缘。 「你不拿一个吗？」冷颐然看向身侧的霍成云。 「我也想要凤凰。」霍成云说。 韦明道：「哎呦，这可真不巧,凤凰只有这一个。」 「看我做什么？」 对上霍成云的目光,冷颐然将手里的凤凰挂饰往怀里一塞，「我是不会给你的。」说着走了出去。 霍成云跟在他身后,边往外走边说：「你跑什么,我又不会抢。」 「你敢。」 冷颐然，霍成云走远了，拌嘴的话隐约的飘进来，韦明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指挥弟子继续登记收拾。 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用完晚餐，冷颐然让薛听寒去休息，自己则去找顾子宇，想让他给薛听寒开副方子。 霍成云和冷颐然离宗有一段日子了,□□影带着众弟子殷切八卦……不对，是带着掩月宗众弟子的殷切关怀,拉着几车特产赶了过来。 李/鹏影见到霍成云叫了一声宗主，又转头四处看，没见到冷颐然的身影。他悄悄地问：「宗主，夫人呢？」 得知冷颐然找顾子宇去了，他点点头，继续探听八卦：「宗主，这段时间你们小两口出来度蜜月，感情是不是急速升温了？」 天知道，当冷颐然带着薛听寒出现在掩月宗的时候，李/鹏影多高兴。后两人一同出发前往碧岭城，就更高兴了。 霍成云只是看了李/鹏影一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李/鹏影却觉得自己从霍成云的眼神中读懂了千言万语，他嘿嘿笑道：「弟子懂了、懂了。」 霍成云倒是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你懂什么了？」 李/鹏影满脸堆笑：「弟子知道，若冷尊主是女子，你们现在该是都有孩子了。」 霍成云倒是一愣，随后轻笑出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弟子面前展露出如此愉悦的笑容，李/鹏影反倒是有些慌了：「宗主，弟子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霍成云道：「这一路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李/鹏影离开后，偌大的花园中只剩下霍成云一人。他久久地坐在亭下，想着李/鹏影刚刚问的那些问题。 这趟碧岭城之行，他跟冷颐然间的关系像是有进展，又好似没有。 他深知冷颐然的性子，也不奢望有回应，眼下这种平淡的相处，已让他心满意足。 皎皎月光落在霍成云身上，他面上的表情宁静而满足。忽然，他凝眸看向不远处的黑暗，喝道：「出来！」 话甫落，就见一道黑色身影自暗中窜出，凛冽杀意扑面而来。霍成云神色一寒，抬手迎击，两人瞬间战至一处。 群妖已除，多年养成的习惯，韦明还是习惯夜巡，行至半途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登时喝问道：「什么人敢在我碧岭城撒野！」 他拔剑赶了上去。 那黑袍人行动被阻，身上寒意更甚。 冷颐然从顾子宇那里出来，见大批弟子神色匆匆，上前一问才知道有不速之客。他赶在最前，远远地就看见霍成云，韦明同一名看不清头脸的黑袍人交手。 那黑袍人以一敌二，一时竟未见下风。反倒是他一掌击出，竟是将霍成云逼退半步。 冷颐然心下一紧，出声道：「小心！」 冷颐然的出现，让那黑袍人动作一滞，韦明一剑砍在他的右臂。 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那黑袍人心有不甘，恨恨地看了霍成云一眼，转身逃走了。 冷颐然看着一地狼藉，又看看霍成云，皱眉道：「怎么回事？」 韦明安排人手追了上去，一名弟子道：「那人潜入城内，被霍宗主发现了。」 「有没有受伤？」冷颐然看向霍成云。 霍成云笑笑：「没事。」 冷颐然怀疑的看着霍成云，刚刚他看的清楚，霍成云被那傢伙一掌逼退。 他的修为什么时候这般弱了？ 他紧盯着霍成云，这傢伙脸色一直苍白，补了这几天也不见成效。 难道真的有他看不出的暗伤？ 找顾子宇问问去。这般想着，冷颐然扭头就走。 「做什么去？」霍成云跟着他，「这么急匆匆的。」 「去找顾子宇给你开点药。」 霍成云：？ 冷颐然：「你这脸色，我瞧着比以往更差了，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霍成云脚步几不可察的一顿，随后笑道：「瞒着你什么？」 冷颐然啧了声，知道从霍成云嘴里问不出什么，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他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忽觉身后传来一股阻力，一扭头，就见霍成云拉住他的袖子。 冷颐然：「你是小孩子吗？」 「不用去。」霍成云拉住冷颐然的衣袖不让他走：「我这是受到了惊吓，你陪着我就好。」 冷颐然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没将这个腻腻歪歪的撒娇精甩开。 第79页 第46章 46、 冷颐然他们不去找顾子宇,可顾子宇还是被惊扰了。 楼溪镇的群妖最放肆的时候，都不曾侵入过碧岭城。 五年前那场血色婚礼过后，碧岭城的守卫更是如同铜墙铁壁,那不速之客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侵入,可见修为之高。 议事厅里,有弟子沉声道：「楼溪镇群妖刚除,就有人入侵我碧岭城,会不会是楼溪镇逃逸的妖怪前来復仇？」 那食人花兄妹掌管楼溪镇百年,不乏忠心耿耿的手下。首领被杀，心腹前来报仇，是极有可能的。 顾子宇看向韦明。 韦明道：「那傢伙逃得快，弟子没有追上。」又道：「那人捂得严实,从身手也看不出什么,实在不好断定。不过从眼下看，是楼溪镇余孽的可能性很大。」 林钟的事情解决后,仙门恢復以往的祥和安宁。夜里的不速之客潜入,很可能跟楼溪镇的群妖有关。 那人逃得快，也必不会善罢甘休，碧岭城增加了巡视的人手，昼夜不歇。 接下来几日一直风平浪静，那人没有再出现过，可弟子仍不敢放松警惕。 这天，有女弟子给巡守的弟子送茶水和瓜果点心，薛听寒也跟过来帮忙。 这些弟子连着几日巡守，精神紧绷,可精神看起来不错。他们围在石桌旁吃东西，犀利的目光仍是不放过周围任何一丝细小的动静。 韦明领了几名弟子过来喝水,见到薛听寒有些诧异：「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这山里还是很冷的。」 碧岭城的人都知道薛听寒体弱，再加上他是城主夫人的亲弟弟，对他尤为关怀。 「待在房间里太闷了。」薛听寒说：「大师兄让我出来多走走。」 他给韦明端了碗茶，问：「韦大哥，怎么样，那晚的黑袍人，有没有什么线索？」 韦明一口气喝干了三碗茶，才道：「我这几天想了想，那晚的黑袍人很可能不是妖族。」 薛听寒接过空碗的手一顿：「为何这样说？」 「若真是妖族寻仇，该是直奔城主而去才对。」 「或许是那人对碧岭城不熟悉的缘故。」薛听寒道。 韦明摇摇头：「当时霍宗主所待的地方很偏僻，潜入復仇断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那人很可能目标就是霍宗主。」 「是吗。」薛听寒垂首低语，不知在想什么。 韦明所说的都是猜测，实在不必传播不必要的担心，尤其是薛听寒身体弱，忌忧思。 他住了口，看着眉头紧皱的薛听寒，笑道：「你怎么忽然对这事这么上心。」 薛听寒抬起头，有些慌乱的啊了一声。 韦明道：「看你以前对什么都不在意。」 薛听寒道：「……这里是姐姐的家，我当然不希望有人破坏这里的安宁，让姐夫担心。」 「我就是随口一说。」韦明笑了笑：「你别紧张。」 「我没……」薛听寒话说一半，恰好一名弟子从身旁经过，那人也不知怎么了，脚下一软，直往地上倒去。 薛听寒下意识伸手抱住了那人，手中瓷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旁边的弟子注意到，慌忙围了过来。 有人试了一下那弟子的脉搏，说道：「没事，只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太累昏过去了。」 众人这才放心了，其中两人将那昏迷的弟子架了起来，薛听寒扶了一把：「小心。」 韦明正准备说什么，忽然注意到薛听寒右臂上缠着包扎伤口的白色细布，他的眼皮就是一跳。 围过来的弟子散了，薛听寒松了口气，转向韦明，就见韦明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他心下一慌，立刻扯了衣袖遮住了手臂。 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勉强笑了一下：「韦大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韦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直到走出隐蔽处，薛听寒才停下来，透过掩映的林木去看了韦明一眼。 他心下很乱，韦明这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像是没什么威胁，但其实此人心细如髮。 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不必看了。」轻佻散漫的声音在薛听寒耳畔响起：「这个人不能留了。」 薛听寒神色一变，他几乎是有些急切的道：「说好的，只杀霍成云一人。」 「呵。」下一瞬他面上急切的表情不见了，嘴唇勾了起来，眼底闪烁着不屑。 「你笑什么。」薛听寒问。 「你可以不杀他……」 薛听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宿在体内的那人继续道：「等韦明查出你的真面目，冷颐然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那时候……」 「别说了！」薛听寒捂住耳朵，他最怕的就是冷颐然知晓他做过什么，那样他就彻底失去冷颐然了。 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痛苦的半弯下腰，哀求道：「求求你，别说了。」 那人果真依言不说话了。 薛听寒在地上蹲了许久，才哑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人满意道：「乖孩子，这才对。」 第47章 47、 「韦师兄。」 「韦师兄晚上好。」 弟子同换防回来的韦明打招唿,韦明点点头，迳自进了房间。 接连几日不曾好好休息，让韦明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可他回房后并未躺下,而是静坐在桌前,脑海中方才所见的薛听寒那一截缠着白布的手臂。 第80页 并非是他多疑,只是薛听寒自来到碧岭城,所有人都拿他当瓷娃娃对待,粗重一些的活计从不会让他做，他手臂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更为重要的是，薛听寒是右臂受伤，那晚的黑袍人就是被他伤到了右臂。 这事虽然很可能是巧合,可韦明还是止不住的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韦明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直觉,五年前碧岭城那场血色婚礼，他的眼皮也是直跳,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后面果然应验了。 他忽而又想到在楼溪镇对上妖王的时候。那时霍成云，冷颐然不在，其他同行的弟子昏迷的昏迷，重伤的重伤，皆丧失了行动能力。唯一受轻伤的人只有薛听寒。 那妖王修为极高，韦明之前同他交手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妖王为何唯独在面对薛听寒时，那般放松警惕，被他得手，以至于丢了性命。 现在想起那妖王死在自己手里,韦明仍是不敢相信。 那日妖王真的是觉得胜券在握，才会如此？ 虽然知道不好,可韦明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薛听寒失踪的那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冷颐然，还是碧岭城的人都怜悯薛听寒亲人亡故，又吃了这么多苦，对他五年后的突然回归没有任何怀疑。 可如果，薛听寒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害呢？ 那可是整整五年啊，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只是那人若真是薛听寒，他为什么要杀霍成云？ 韦明拿着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猜测，忽听门外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谁？」他精神太过集中，骤想的敲门声让他心下一惊，不由抬头喝问。 「韦大哥，是我。」门外传来薛听寒的声音。 韦明动作蓦地一顿，薛听寒？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没来由的，他的眼皮跳了起来。 韦明将面前写满字的纸压在最下面，起身开门。 薛听寒站在屋外，山中月色清朗，照在他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韦明觉得月色下的薛听寒看起来有些邪气。 韦明摇摇头，将这个想法驱赶出脑海。现在一切都是猜测，如果薛听寒是无辜的，他这番猜疑岂非十分伤人。 「这么晚还不休息。」韦明温和道：「找我有事？」 ** 夜深人静，女子充满恐惧的尖叫声响破云霄。 冷颐然刚睡下，就被惊醒，拉开门就见一众碧岭城弟子蜂拥而出，他随手披了件外衫也跟了出去。 半途碰到霍成云，顾子宇，两人也皆是一头雾水。 冷颐然他们赶到的时候，就见韦明被人从莲池里捞出来，浑身是血，气若游丝。 池塘边，两名年纪不大的女修手拉手，凑在一处，似是给彼此提供支撑。 其中一人道：「蓝师妹说母亲留给她的玉佩丢了，我们就出来寻，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就看到韦明落入水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没了踪影。 再看那池中的韦明，胸口大股大股的向外流着血，脸色惨白髮青，一时竟难以判断生死。 顾子宇让人将两个小姑娘带回去休息，来到韦明面前，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韦明被众人围着，忽然指尖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醒了醒了。」 「别凑这么近，韦师兄没法唿吸了。」 「韦师兄，你醒了，太好了，吓死我们了。」 韦明在碧岭城人缘极好，见他醒来，众师弟妹开始抹眼泪。 那两名目睹了现场的小姑娘年纪太小，受到惊吓也没看清行兇的是何人，现在见韦明醒过来，有人着急问道：「韦师兄，是什么人敢伤你？是不是上次袭击霍宗主的那傢伙？你安心养伤，我们一定替你报仇。」 听了这话，韦明挣扎着要做起身，可他伤的太重了，这细微的动作就让他额上冷汗又出了一层。 「韦师兄，你别动了。」有弟子道：「宗主在这里，今日这伤你不会白受的。」 韦明摇摇头，他极缓慢的转动头部，然后颤巍巍地抬手指向顾子宇身后的冷颐然。 他张着嘴巴，极力想要说些什么，可出口的却是气音。这让他有些着急，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这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想和冷颐然拼命一样。 有弟子小声说：「韦师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冷……」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跟着过来的李/鹏影不乐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可不能平白冤枉人。」 见众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韦明神色间更焦急了，这让他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忽然，他像是终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头一歪，没了动静。 这可吓坏了众人，顾子宇探手在韦明颈项试了一下，说：「昏过去了，把他抬到房中。」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韦明抬进了屋。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韦明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方才的清明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 可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弟子们怀疑的目光投落到冷颐然身上，冷颐然像是没有感觉到，寻了个位置在外面等结果。 过了一会儿，薛听寒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衣衫散乱，显然刚起床。 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薛听寒走到冷颐然面前，说：「大师兄，韦大哥他怎么样了？」 第81页 「你怎么过来了？」冷颐然皱眉道：「这么晚，也不知道多穿点。」 「外面乱糟糟的，我睡不着。」薛听寒拢了拢衣襟，低声道：「一出门就听说韦大哥出事了，是那天袭击霍大哥的人吗？」 说完还看了一眼冷颐然身旁的霍成云。 冷颐然道：「或许吧，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等他醒来再说。」 薛听寒便不说话了，他再次将目光投到紧闭的房门上，眼底压抑着愧疚与自责，很快，他强行将目光移开了。 前有霍成云被暗杀，后有韦明伤重濒死，一时间碧岭城内人心惶惶。 霍成云的事众人不说什么，韦明这事实在蹊跷，没人知道兇手跟那日的是不是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想韦明昏迷前的反应，对冷颐然的怀疑也越来越多。 他们已经严加防守，那伤了韦明的人是从何处潜入的？ 眼下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就隐藏在城内，就在他们身边。 李/鹏影早已把冷颐然纳为自己人，感受到那些投在冷颐然身上不信任的目光，很是气愤，他对霍成云道：「宗主，要不咱们带冷尊主回家去吧，不在这里受这群人的鸟气。」 霍成云淡定的饮着茶，冷颐然从外面进来，闻言挑眉道：「谁跟你们是一家。」 李/鹏影苦兮兮地道：「冷尊主，你这话说的可太伤人了。」 注意到守在门外的两名碧岭城弟子，这两人好像是跟着冷颐然过来的。 「他们是谁？」□□影道：「这里的安全不用他们。」 冷颐然往外看了一眼：「不必管他们。」 「怎么能不管呢。」李/鹏影道：「他们分明是在监视咱们，这委屈咱们可不受。」 说完就要去门外赶人，冷颐然叫住他：「眼下除了等韦明醒来，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他们愿意看着就看着吧。」 「可是……」 「去给我找几本书来解解闷。」冷颐然吩咐道。 李/鹏影看了霍成云一眼，见他没说什么，点点头，去了。 本着让碧岭城弟子安心的原则，冷颐然十分自觉的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第二天，霍成云就搬到了他的小院，说是一同来的，也要一起「禁足。」 霍成云不是薛听寒，那么听他的话，冷颐然赶了几次，也就放弃了。 这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落进来，冷颐然躺在树下的长椅上看话本，霍成云在旁边闭目调息。 冷颐然看着看着就跑了神，目光落在身旁的霍成云身上。 细碎的阳光被枝叶切割，落在霍成云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很是赏心悦目。 冷颐然欣赏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听说你是牧宗主捡回来的。在何处捡的？」 霍成云睁开眼睛看过来。 「看什么？我又不是嘲笑你，我也是师尊师母捡的，当时大雪纷飞，我在路边差点冻死。」冷颐然提起年少时的遭遇，悠悠嘆了口气。 霍成云沉默了一会儿，说：「记不得了，好像是在一处山林中，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师尊，他把我带了回去。」 冷颐然不信，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记得。就听霍成云接着道：「依稀记得，那也是个冬日。」 那时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牧老宗主将小小的孩子裹在怀中，一步一步走着。 耳边是咯吱咯吱踏雪而行的声音，小小的孩童感受着从老人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么暖。 霍成云记得自己像是伸出手抱紧了老人，老人家感觉到了，停下来低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老人和蔼的说，「你愿不愿意？」 第48章 48、 冷颐然很是好奇：「你同意了？」 霍成云摇摇头。 那时的霍成云并不理解徒弟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了老人怀里。老人将他抱得更紧了。 此后漫长的时间里，牧老宗主耗费了极大的耐心和包容,看护着霍成云成长。 直到他老人家离世。 霍成云不像冷颐然,提起师尊师母有说不完的话,说完这些就闭口不语了。 冷颐然知道霍成云跟他不同,旁人都道霍成云冷血难相处,可他却知道并非如此。 就比如说牧宗主死后,霍成云将宗主的住所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他很想问霍成云，是不是至今还不能接受牧老宗主的离世。这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 霍成云,冷颐然过着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外面却是忙乱成一团。 终于，在碧岭城的弟子过了一段担忧不已的日子后,好消息终于来了。 ——韦明情况稳定下来,不出意外，再过几日就要醒了。 兇手虽没有抓到，可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碧岭城的弟子欢唿着，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探望，只是被顾子宇拦了下来，说是让韦明好好休息。 城主都发话了，弟子们稍稍冷静下来，更是摩拳擦掌的准备揪出兇手，待韦明醒来给他一个交代。 与碧岭城欢唿的弟子相比,薛听寒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匆匆回到房中，他反手带上房门,困兽般在房内转了几圈。 他的脚步忽地一停，脸上浮现起充满恶意地笑容，不无嘲讽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谁让你妇人之仁，没下死手。」 第82页 「你闭嘴。」薛听寒低吼一声。 下一刻薛听寒的眼睛危险的一眯，似是有些不悦，但很快他不知想到什么，竟是没有发作。 薛听寒坐在椅子上，喃喃低语道：「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韦明醒过来，那一切都完了。 「不能让大师兄知道。」薛听寒像是陷入了某种魔障，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 韦明伤势很重，一直待在顾子宇院子里的侧房中，以防出现意外来不及救治。 此时已是深夜，负责看顾的弟子给韦明新换了一轮药又擦了身子，打着呵欠把水倒了。 照顾病人的差事最是无聊，这名弟子十几日待在此处，除了换药、餵药就是打瞌睡。 换完今天的最后一次药，将自己拾掇干净，那弟子翻身上了旁边的小榻，很快就打起了唿噜。 外面守卫的师兄弟众多，这里又是城主的居所，他完全不必担心会出现意外。 可偏偏，意外还是发生了。 为了方便看顾，房中的烛火是从不熄灭的。 忽然，火苗剧烈晃动了一下，定睛再看时，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色身影。 那道黑色身影垂眸静静看着床上昏迷的韦明，抬起的手中寒光闪烁。就在刀刃刺入韦明心脏的剎那，忽觉而后厉风袭来。 黑袍人一挥手，化解了身后的偷袭，下一刻房门大开，碧岭城的弟子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让我好等。」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 碧岭城的弟子自发让出一条道，顾子宇，冷颐然他们走了进来。 事情败露，黑袍人原已做好拼杀的准备，在见到冷颐然出现后，动作却是一顿。 他慌乱起来。 涌入的碧岭城弟子将黑袍人团团围了起来，隔绝了他接触到韦明的可能。黑袍人成了翁中之鳖。 自韦明伤重昏迷，碧岭城的弟子心中就憋着一口气，此时见到始作俑者，所有的不安和担忧都化为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今日你别想从此处活着离开。」 有弟子提醒道：「小心，此人修为不弱。」 众人已做好血战一场的准备，却不想黑袍人脚下一动，竟是逃了。 黑袍人能在碧岭城来去自如，修为自是不低，他冲破碧岭城弟子的包围，破窗而逃。 布了这么一场局就是为了擒住黑袍人，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就跑了。 众人紧追，很快有弟子向顾子宇汇报：「城主，那人往汀兰水榭的方向去了。」 顾子宇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勐地一变，眨眼的功夫，就将冷颐然，霍成云他们甩在了身后。 冷颐然还是第一次见顾子宇这般紧张，他拉住旁边的一名弟子道：「这汀兰水榭是什么地方？」 「是城主专门为夫人建的。」那名弟子低声答道：「只是还没来得及……」 说话间，汀兰水榭已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处浮在水面上的小岛，岛上亭台阁楼雅致精巧，一路走去，岛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冷颐然有一瞬的恍惚，薛昕若的性子有时候不像个女孩子，可唯独喜欢江南水乡的温婉。 两人在一起后，顾子宇曾许诺过会为薛昕若建造一处心仪的房子，他真的做到了。 ** 那黑袍人被一路围追堵截，没头苍蝇一样来到一处陌生的建筑前。他稍一思量就沖了进去。 不想此处还设有结界，黑袍人冷哼一声，强行冲破了那层结界，闯了进去。 行至房间深处，就见到一名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似在画着什么。 黑袍人动作一顿，此处为何会有女子？且看衣着不似是门内弟子。 这是谁？ 然而情况紧急，顾子宇他们很快就会追来，容不得他犹豫。 他想，这女子住在此处，外面还罩了一层结界，她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黑袍人眼底寒光一闪，纵身而上，自后方擒住了那女子的咽喉。 「别动。」他阴测测地说道。 女子没想到有人会闯进来，笔掉落在宣纸上，留下一串污迹。 就在这时，顾子宇追了进来，他厉声喝道：「放开她！」 顾子宇的脸上是少有的惶急与担忧。 冷颐然紧随其后，听见顾子宇几乎是带着惊惧的嗓音，越发好奇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他走过去，待看清被黑袍人擒住的女子的面容后，彻底怔住了。 他颇有些不可置信，低声喃喃道：「若若……」 那黑袍人见冷颐然神色有异，低下头，恰好怀中钳制的女子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一触，黑袍人唿吸就是一窒。 ——那是早已死去多年的薛昕若的脸。 第49章 49、 薛昕若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岁月带走了她身上的喧嚣与浮躁，此时的她眉目沉婉，更加成熟美丽。 她被来歷不明之人擒住,又见追过来的顾子宇满脸惊惶,竟还能柔声安慰道：「子宇,我没事,你别怕。」 顾子宇怎么可能不怕,这是他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爱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次出现意外。 黑袍人在见到薛昕若的面容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83页 薛昕若自小就是有魄力的女子，她明显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异样，向顾子宇递了个眼色,竟是反手朝身后之人袭去。 冷颐然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他来不及想薛昕若活着为什么不告诉他，只是不想薛昕若有危险。 冷颐然身影一动,就要上前,比他更快的是顾子宇，顾子宇的身影几乎是化为一道迅影，眨眼间就来到黑袍人面前。 黑袍人总算回过神来，抬手去挡，却又像是有些顾虑，钳制薛昕若的手也松了力。 顾子宇眉眼含霜，却并非想拿下黑袍人，他首要做的是保护薛昕若的安全。 倒是薛昕若被顾子宇搂入怀里带离之前，抬手掀开了黑袍人的兜帽。 顾子宇无暇去管黑袍人,搂着妻子来到安全处，后怕的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薛昕若柔声说。 两人这才将目光转向黑袍人。 那黑袍人兜帽被乍然揭开,下意识抬手挡住脸部，可还是晚了一步，房中涌入的弟子已经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生怕累着饿着，十分照顾的薛听寒。 屋内满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是他！」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最初的震惊和迷茫过后，愤怒充斥了碧岭城弟子的心头。 「韦师兄当日在楼溪镇拼死护着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上次袭击霍宗主的也是你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韦师兄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不要跟他废话，今日我们就要替韦师兄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 房间内烛火晃动，吵嚷声一片，冷颐然却觉得那些嘈杂的声音并没有进入自己的耳中，他看看薛昕若，又看向不远处僵硬的薛听寒，只觉头脑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听寒是他看着长大的，分明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只手搭在冷颐然的肩头，似是安抚。冷颐然转头，就见霍成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侧，他看着自己，眼底写满担忧。 冷颐然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不再迷茫，变得坚毅起来，他道：「我没事。」 薛昕若低声跟顾子宇说了两句什么，顾子宇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拉着薛昕若的手。 薛昕若向薛听寒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碧岭城的弟子很是紧张，甚至有人将手按在了剑柄上，生怕薛听寒忽然发难。 薛昕若唤道：「听寒。」 本以为天人永隔的亲人再次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眼前，这该是多么庆幸的事，可薛听寒却像是受到惊吓般勐地后退一大步。 他满面是泪，近乎贪婪的看着薛昕若：「姐姐……」 只说了两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薛昕若同样满面泪痕，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冷颐然，薛听寒来到碧岭城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顾子宇都同她说过，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不信自己善良天真的弟弟会做出这种事。 薛听寒痛苦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薛听寒跟薛昕若是龙凤胎，严格说起来，不过是一个早点出来，两人的年龄是一样的。 只是薛听寒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薛昕若就将他看成小孩子，自小捧在手心里，十分照顾。 现在见弟弟如此痛苦，便觉是不是有苦衷。 她稳了稳心神，道：「听寒，你失踪的这五年到底在什么地方，又做什么去了？」 薛听寒绝不可能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他闭口不提的那五年，肯定发生了什么。 「我……」 薛听寒刚说了一个字，面上悲伤、悔恨的神色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和阴冷。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说：「这久别重逢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本座都看的腻味了。」 房间内所有人俱是一愣，薛昕若错愕道：「听寒……」 冷颐然，顾子宇上前将薛昕若护在身后。 有弟子道：「薛听寒，你别以为装疯卖傻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今天你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薛听寒」眼睛危险的一眯，五指成爪朝开口的那名弟子一抓。 那人忽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旁边弟子一检查，发现他竟已七窍流血而亡。 在碧岭城的地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这薛听寒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碧岭城的弟子怒不可遏，原本绷紧的那道弦终于断了，一场恶斗不可避免。 血腥味让「薛听寒」兴奋的眯起了眼睛，他舔了舔嘴唇，笑道：「好，今日就放肆的杀一场。」 然而下一刻，放了狠话的「薛听寒」竟是纵身跳窗，逃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的人懵然站着，直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追！」 ** 薛听寒一路奔逃，最后藏身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 他整个人缩在角落，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一动不动，如同死去一般。可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细细颤抖着。 姐姐还活着，还活着！ 这个念头充斥着薛听寒的脑海，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不仅剩冷颐然，还有薛昕若。 第84页 他并不是那么孤独。 如果……如果他们能丢下所有烦恼生活在一起，他有大师兄，有姐姐，姐夫。再过几年，说不定姐姐跟姐夫会有宝宝，那时候他就做舅舅了。 他可以带着外甥四处玩耍，给他买许多许多玩具，逗他开心。 这样美好的生活，让薛听寒忍不住笑起来。他面上泪痕、鼻涕未干，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滑稽。 阴测测的声音戳穿了他的幻想：「薛昕若活着，你就觉得自己能回到过去了？你可别忘了，凤玄派数百条人命……」 「你住口！」薛听寒勃然大怒，凤玄派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禁忌，绝不能提。 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丧家犬，却又不能将欺负他的人怎么样。 「你是故意的。」良久，薛听寒充满愤恨地道：「你明明可以……」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薛听寒换上恶意的面孔，尖锐的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恶人啊。陪你玩了这么久乖乖师弟游戏，早已厌倦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血腥味，薛听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明明答应过我……」 「是你妇人之仁没有抓住机会。」「薛听寒」道：「若非情况紧急，本座当初也不会挑了你这个窝囊废。」 薛听寒攥紧了拳头，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他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们。你若是敢……」 「你待如何？」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这句话脱口而出，薛听寒自己都愣了愣，随后他像是从这孤注一掷的话语中寻到了某种勇气，站起身道：「我要去找姐姐和大师兄，跟他们说清楚，我……」 然而他才走出两步，一股黑雾就缠上了他。 薛听寒摔倒在地，额上爬满了冷汗，想要惨叫可极致的疼痛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本座是太过惯着你了，让你觉得凭你也敢威胁本座。」黑气蔓延开来，映着黑黢黢的山洞，显得十分渗人。 「就是被誉为最可能登上仙途的林钟都不能将本座如何，就凭你，不自量力。」 「啊——」 薛听寒发出一声混不似人的惨叫，黑雾彻底将他包裹其中，不知过了多久，薛听寒没了声息。 黑雾散尽，「薛听寒」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拍去身上的尘土，唇边带着一抹轻笑。 这段日子他放任薛听寒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为了养精蓄锐，有足够的力量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现在他终于趁着薛听寒心神不定时，成功了。 「薛听寒」走出山洞，深吸了一口晚间略带凉意的空气，他选了个方向，大笑两声，大步朝前走去。 第50章 50、 碧岭城中。 房间里烛火晃动,一片安静。 冷颐然，薛昕若相对而坐，看着彼此。 顾子宇也退了出去,并体贴的带上了房门,给他们师兄妹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冷颐然从未想过,薛昕若还能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绪澎湃,心中似是藏了千言万语,最终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薛昕若起身给冷颐然换了碗新茶，轻声叫道：「大师兄。」 简简单单的单个字，却让冷颐然眼眶发热。 「你……」冷颐然道：「为什么不联繫我们？」 他和薛听寒到碧岭城已经有段日子了，他们不止一次去祭拜过薛昕若,这一切顾子宇都看在眼里,却从未跟他们说过薛昕若还活着。 「大师兄，你别怪子宇。」薛昕若道：「当年我伤重,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死了。子宇没有放弃,用了几年时间才将我救回来。」 薛昕若虽醒了过来，却还是在床上躺了两年。 她也是不久前才能下地活动，也不能太过劳累。 冷颐然一听，忙去探薛昕若的脉搏，薛昕若笑了下：「大师兄，我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 得知冷颐然復活，薛昕若迫切的想要见他，可身体实在不允许,后来又得知薛听寒找到了，她的心情更是激动的无法言说。 林钟带来的危险彻底解决,大仇得报，薛昕若那日在父母的灵位前跪到半夜，其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所有的危险都解除了，薛昕若听了顾子宇的话，专心调养，准备已健康的身体去见冷颐然和薛听寒，免得他们担心。只是没想到，薛听寒出了事。 原来是这样。 冷颐然一直对薛昕若的死耿耿于怀，现在见她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哪里还有其他奢求，更不会捨得生她的气。 久别的亲人再次相见，是高兴的，也是悲伤的，两人都不可避免的想到以前——凤玄派出事后，两人无依无靠的、最无助绝望的日子。 冷颐然仍记得那段日子，师尊师母像是有什么心事，可若细问，他们又只是笑笑，说没什么。 问的急了，薛桐就会说：「你们这些皮猴子，每日少闯些祸，别让人家找上门来算帐，我跟你师母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于是弟子们都笑起来，并表示不会再闯祸，然后第二日继续在外面招猫逗狗，不时有仙门找上门来算帐。 那段日子真的是无忧无虑，十分快乐，冷颐然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悲剧到来之前，上天最后的恩赐。 那是个满月，冷颐然在山下闲逛，回来的时候碰到有人鬼鬼祟祟潜入凤玄派，便追了上去。 第85页 等他意识到不对时，就见凤玄山上火光沖天。 那一晚，凤玄派上下，上至薛桐夫妇，下至门内弟子，除了失踪的薛听寒和精神恍惚，似是崩溃的薛昕若，再无活口。 附近赶来支援的仙门弟子见冷颐然浑身是血，以为他是兇手，冷颐然遭到整个仙门的联合追杀。 冷颐然曾想过要申辩，可那些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天道宗更是直接公布他的「恶行」，至此，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冷颐然伤重调养了一段时间，曾悄悄去见过薛昕月。 凤玄派被一把火付之一炬，薛昕若就在遗址上重新建造了一座房舍，她独自一人住在那里。 冷颐然去的时候，不小心露了行迹，被薛昕若发现。 出乎意料，不必他做辩解，薛昕若无条件信任他。这信任让冷颐然心口发烫，更觉对不起凤玄派上下。 他不是自诩仙门奇才，天下第一，如今却连自己的师长都保护不了，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这段日子，薛昕若一直在打听冷颐然和薛听寒的下落，同时也不忘追查凤玄被灭门的原因。 与冷颐然重逢后，师兄妹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开始调查幕后的真兇。 在这期间，有魔修前来接触冷颐然，冷颐然孤立无援，恰好需要人手，就顺水推舟的加入了。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查出凤玄灭门的真兇。 再之后，仙门不断有人离奇失踪，下落不明——那些锅全都落到了冷颐然身上。 冷颐然却知这事与自己无关，是有人故意将责任推给他。他开始顺着这条线追查。 仙门混乱，自己像是被人盯上了，冷颐然最不放心的就是薛昕若，因着自己「堕」为魔修，也不敢将薛昕若拉入同他一般的境地。 薛昕若还有美好的未来，他不能同邪魔外道扯上关系。 恰好那时顾子宇再上凤玄，再次提出接薛昕若回碧岭城。 冷颐然知道薛昕若与顾子宇是两情相悦，若非凤玄突遭祸事，两人怕是已经见了父母，将婚约定下了。 在冷颐然的极力劝说下，薛昕若同意跟顾子宇回去。到碧岭城半年后，薛昕若同顾子宇成亲了。 薛昕若的大婚，是凤玄出事以来，最好的消息。 这大半年时间里，冷颐然一直在追查门派被灭门的真相，也终于有了头绪。 他发现那些离奇失踪的人，都曾去过天道宗，于是他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薛昕若亲自给冷颐然写了请帖，那是出自她手的唯一的一张。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在婚礼上报仇，其实不是，冷颐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想要他见证他的婚礼。 这是从很久之前就约定好的。 那时，冷颐然心里对灭门的仇人已经有了数，这次不仅是去观礼，也是跟若若告别。 婚宴上，薛昕若穿着凤冠霞帔，比任何人都要美。 其他人避冷颐然如洪水勐兽，冷颐然无人可以嘚瑟，只得沖身边同来观礼的霍成云道：「你看，若若多漂亮，她也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然而这句话到底是没能成真。 拜堂结束，冷颐然和薛昕若寻了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说话。 「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冷颐然递了个匣子给薛昕若，「看看，喜不喜欢。」 薛昕若笑道：「师兄送的，我当然喜欢。」 打开匣子，发现这是件灵宝，里面空间很大，放着宝剑、髮簪、功法典籍……林林总总四/五件东西。 「师尊师母，还有听寒的份我也备上了。」冷颐然抬手拨去薛昕若发上缠绕在一起的珠串，温声说：「一辈子一次的大婚，可不能马虎。」 薛昕若瞬间红了眼眶，她哽咽道：「大师兄。」 「顾子宇是值得託付的人，你这小丫头眼光不错。」冷颐然笑道：「在一起好好生活，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遭逢大变，薛昕若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事事依赖别人，她从冷颐然的话中听出了某种不祥，追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找到杀害爹娘的真兇了？」 薛昕若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且姑娘家心思本就细腻，爱多想，冷颐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同她告别。 冷颐然心绪乱成一团，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开口的那一刻，却见薛昕若目光落在他身后，神色骤变。 薛昕若连提醒都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将冷颐然一推，挡在了他的身前。 冷颐然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到一把利剑穿透薛昕若的身体，他头脑嗡地一声，整个人愣在当场。 薛昕若为了保护冷颐然，「死」在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婚礼上。 也是在那一日，冷颐然第一次直面了那名幕后真兇——是天道宗的人。 冷颐然用力眨眨眼，将酸涩按了下去，亲人好好出现在眼前，再想起来那段苦日子，倒也不那么难过了。 他又想到在掩月宗他扛出自己的尸体遇到顾子宇的事，顾子宇其实是为了薛昕若才去讨要他的尸体的吧。 什么鞭尸泄愤，不过都是旁人乱想的。薛昕若想要的，是让他入土为安——跟家人一起。 说起这件事，薛昕若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这样，大师兄，你……」 第86页 冷颐然道：「跟师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薛昕若迟疑了片刻，道：「你跟霍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冷颐然不解。 薛昕若看着冷颐然的神色，嘆了口气：「没什么。」 冷颐然有些茫然，随后道：「你也听了那些八卦了？顾子宇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现在提起那冥婚，他仍是头疼。 薛昕若欲言又止，可似是有所顾虑，只说：「大师兄，霍师兄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要……不要不喜欢他。」 还是难得见薛昕若结结巴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冷颐然道：「好，我不讨厌他。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好。」 出了房间，想到薛听寒，冷颐然面上笑意消失了。 他顾虑薛昕若身体不好，就没提薛听寒的事情，可这件事到底是避免不了要被提到明面上的。 想到方才薛听寒前一刻还痛苦不堪，泪流满面，下一瞬脸上就出现了睥睨不屑的神情，冷颐然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简直就像是，薛听寒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他沿着小路慢慢走着，其实薛听寒身上的异样早有端倪。早在桃林渡，薛听寒差点掐死同他起冲突的路人，他就该意识到不对。 是他对薛听寒太在意，怜他失踪五年，受尽苦楚，才会放松警惕。紧接着他又想到那人的突然溺水，这件事会不会跟薛听寒有关？ 夜风吹拂，冷颐然热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是这样的话…… 一件披风罩到自己身上，扭头一看，是霍成云。 「还没睡？」霍成云道。 「你不是也没睡。」冷颐然将披风系好，也没有睡意，沿着小路慢慢走着。霍成云走在他身侧。 走出一段路程，冷颐然忽然扭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若若还活着？」 当时在房中见到薛昕若的时候，霍成云的神色很平静。 霍成云没有否认，冷颐然没好气道：「连你也瞒着我！」 霍成云不知想到什么，看着冷颐然的眼神晶亮，他笑起来：「答应了他们要保密。」 「你还好意思笑。」冷颐然道：「在一旁看戏很高兴是吧。」 霍成云摇摇头，面上笑意更浓。 冷颐然忽然意识到，他理所当然的觉得霍成云会永远向着他，该是站在他身边，不会向他隐瞒任何事情的。 这可大大的不妙。 冷颐然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心说自己是被今天连翻变故搞傻了不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过了会儿，霍成云忽然停下脚步，说：「到了。」 「什么到了。」冷颐然问。 一抬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他的住处。 他蓦地转头，所以霍成云是故意在路上等他，为了送他回来？ 霍成云眼底带着细碎的笑意，满满地全是他。也不知是不是月色的原因，冷颐然觉得他的眼神很温柔，心跳忍不住跳乱了节奏。 「咳。」冷颐然像是怕被看出端倪，快走几步推开房门，对霍成云道：「谢谢。」 第51章 51、 薛听寒的事,让碧岭城的每个人心头都浮上了阴云。 又过了两日，韦明终于醒了，却带来了一个更糟的消息。 房间里,韦明背后垫了两个枕头,靠坐在床头,他仍很虚弱,可已能开口说话。 「那日,薛听寒来找我……」 ——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韦明心中觉得毫无证据就怀疑薛听寒,有些愧疚，待他的时候神色越发温和。 薛听寒道：「韦大哥，我们能边走边说吗？」 韦明仔细打量薛听寒的神色，就见他似是有些愁闷,他想着走一走或许能让他放松些,便点点头。 他带上房门，沖薛听寒道：「走吧。」 薛听寒笑起来,退到旁边,沖韦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先走。 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很快就来到一处池塘边上，走在前面的韦明回头道：「说吧，你有什么……」 话尚未说完，就觉胸口受到重击。 一口热血当即呛出，他猝然抬头，就看到一脸孤注一掷神色的薛听寒。 「你……」 薛听寒垂着眼眸，并不去看韦明,他眉头紧锁，一张脸的神色绷的极紧。从韦明的角度看过去,就会觉得他的表情格外狰狞残忍。 黑色的雾气顺着薛听寒的掌心蔓延而出。 「你……」韦明虽未亲眼见过林钟，可关于林钟和林钟那缕恶念的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都说林钟的事彻底解决，为何…… 薛听寒没有给韦明再次开口的机会，身形一晃就来到韦明面前，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韦明从未想过，薛听寒这么瘦弱苍白的身体里会有这般大的力量，他脸色涨红，双腿不住挣扎。 他就那么直直盯着薛听寒，终于明白楼溪镇时的异样，并非是他多想。 「后来多亏两位小师妹经过，他仓促逃离，我才能得已保住一条命。」韦明说完有些疲累，有弟子忙端了茶水过去餵给他。 韦明的叙说完毕，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满满一屋子的都是假人。 第87页 良久，才有人打破沉默，是给韦明餵水的弟子，他道：「可是林钟的事不是早已解决了吗？当日众目睽睽之下，他确实已经死了。」 顾子宇和冷颐然，霍成云皆是沉默不语，那弟子说完看到自家城主握住了夫人的手，才惊觉自己多话了。 薛听寒在很多人看来，可能就是个身体病弱的普通修士，可在碧岭城他是不同的。他是薛昕若的亲弟弟，那是家人。 家人做错事，谈论起来总是不能那么平静。 他餵完了水，端着水杯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终于，冷颐然开口道：「听寒当时就在天道宗。」 他点到即止，却知道房中皆是聪明人，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薛昕若脸色一白，那日祸乱天道宗的人是薛听寒的话，那冷颐然復活后的种种的祸乱，是不是都与他有关？ 冷颐然看似是报了仇，其实只是那傢伙的障眼法，林钟的那缕恶念其实还活着，就在薛听寒身上。 他捨弃了创造它的宿主，找到了新的宿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段日子与他们相处的是薛听寒，还是林钟的那缕恶念？薛听寒是不是已经…… 这么一想，薛昕若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冷颐然的神色却更是严峻，五年前薛听寒的失踪，跟林钟的恶念有关？ 那么—— 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念头涌上冷颐然的心头，他看了薛昕若一眼，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不，不会的。 这事怎么谈论也都只是猜测，且薛听寒如今下落不明，韦明，薛昕若身体又都不好，这事劳心伤神，他们没坐多久就散了。 离开的时候，韦明忽然开口叫住了薛昕若。 「夫人。」 薛昕若回身看他，韦明道：「当时我觉得……薛公子对我手下留情了，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想杀我。」 薛昕若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谢谢。」 她知道韦明是在安慰她，可却适得其反，如果那真的是薛听寒，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 韦明见她不信，又道：「是真的，夫人，以他的能力，若真想取我性命，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这些。」 薛昕若转过脸默默拭泪。 顾子宇轻嘆口气，让韦明好好休息，牵着薛昕若的手出去了。 ** 林钟的事，最了解的应该就是林慕月。 顾子宇去了封信到天道宗，林慕月赶到的很快，她一路风尘僕僕，脸上有些疲惫，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厅里，林慕月道：「一切我都是从爷爷的记录上得知，其他的事并不比你们知道的多，很抱歉。」 顾子宇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林慕月一路旅途劳顿，顾子宇安排弟子带她下去休息。 踏出花厅的时候，林慕月恰好碰到来找顾子宇的薛昕若，她的脚步就是一顿。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对薛昕若还活着这件事她没有太多的惊讶。看着面前站在一起说话的璧人，眼底流露出倾羡之色。 虽知道不应该，她还是不受控制的看了厅内的冷颐然一眼，这才带着无限寂寥迈步离开。 冷颐然跟霍成云的座位是挨着的，林慕月那一眼他自然而然的理解成是看霍成云。 他忍不住去看霍成云，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看什么！」冷颐然不爽起身，很快也离开了。 到了晚间，冷颐然陪薛昕若散步，远远地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是霍成云和林慕月。 白日的时候装的像个正人君子，这到了晚上就迫不及待和人家姑娘见面了。 薛昕若显然也看见了，笑着挽着冷颐然的手臂：「大师兄，是林姑娘和霍师兄，我们过去打个招唿吧。」 冷颐然站在原地不动：「过去干什么，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 薛昕若眨眨眼，随后笑起来。 「你笑什么？」冷颐然不解。 薛昕若小巧精緻的鼻子做出嗅闻的动作，笑着说：「大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啊，好酸好酸。」 「什么酸味。」冷颐然还真仔细闻了闻，当看到笑的乐不可支的薛昕若的时候，忽地明白过来：「你这丫头，想挨打是不是。」 薛昕若却是一点也不怕他，像小时候一般摇晃着他的胳膊：「大师兄，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吃醋了。」 冷颐然抬手就要在薛昕若额上弹一下，忽然觉得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见顾子宇不知什么时候找了过来。 感受到顾子宇目光的威胁，冷颐然将手收了回去。 薛昕若一见顾子宇就放开冷颐然，走了过去。顾子宇将带来的披风给薛昕若披上。 冷颐然很是不服气，说：「有夫君真是了不起哦。」 薛昕若这小丫头，小时候他不是想打就打，现在动手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了，冷颐然心里颇不是滋味。 薛昕若笑的甜蜜：「大师兄，你的霍师兄在那边。」 他们这边动静有些大，霍成云和林慕月都被吸引过来。 霍成云一眼就看到了冷颐然，眼睛亮起，笑道：「聊什么这么开心？」 薛昕若刚想回答，就被冷颐然截断了：「没什么。」 第88页 薛昕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一直笑，很开心的样子。 几人在凉亭里坐了下来，顾子宇还有些不放心，握着薛昕若的手问她冷不冷。 薛昕若摇摇头。 林慕月忽然抬手将系在颈间的饰物取下，那是一枚小巧精緻的玉锁。她将玉锁送到薛昕若面前：「接到消息后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长命锁是我自小一直带着的，送给你，祝你以后都平安顺遂。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薛昕若几番推辞后，还是收下了：「谢谢。」 林慕月轻轻摇头。 许是今夜月色好，他们没有聊什么严肃伤神的事儿，倒是说起了同龄人间的各种姻缘。 谁与谁结成佳偶，谁与谁定了终身，又有长辈见证，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薛昕若道：「能得到长辈主持和祝福的婚礼，真让人羡慕啊。」 冷颐然也不知今天哪根神经没搭对，忽然就想到霍成云和林慕月。 要说仙门这些年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是霍成云与林慕月的事，当初牧老宗主和林钟可是极力撮合两人，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两人最终没走到一起。 哦，也并非如此，今日看，两人分明是郎情妾意啊。 冷颐然直泛酸意，却毫无所觉，他忍不住端起面前的茶水，却被霍成云拦住了。 「做什么？」他不悦。 霍成云倒掉他杯中的茶水，重新沏了一杯递给他，才道：「冷了。」 「麻烦。」冷颐然嘴上这么说，还是将新倒的热水喝完了。 第52章 52、 看着霍成云,冷颐然的互动，林慕月下意识移开了目光。随后她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女儿家心细,薛昕若敏锐道：「林姑娘,怎么了？」 林慕月秀眉紧锁,说：「我记得,有段时间牧爷爷曾频繁到朗月宗找爷爷,两人一聊就是许久。」 说完看向霍成云,似是想要寻求他的佐证。 霍成云轻轻点头。 冷颐然快被酸水泡发了，可也看出林慕月，霍成云二人神色严肃，显然林慕月想到了什么至为关键的线索,便静静等待。 林慕月似是陷入了回忆,许久才低声道：「我记得有一次，他们之间爆发了很厉害的争吵。然后,爷爷突然就宣布要闭关,牧爷爷给他护法。」 林钟闭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林慕月十分担心，每日都会守在殿门外。 终于到了出关的那一日，牧宗主从殿内出来，脚步虚浮，看其实很虚弱的样子。 林慕月边说边梳理自己的记忆，从最初的艰涩到顺畅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我还记得，当时牧爷爷跨出殿门的时候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我还扶了他一下。」 这话一出,亭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腰背。 林慕月秀眉仍纠结在一起，继续说道：「当时牧爷爷摆摆手，笑着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就离开了。当时我一心挂念爷爷，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牧爷爷修为那般强，殿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冷颐然他们默默点头。 薛昕若道：「那林……林前辈呢？」 凤玄派惨遭灭门，这件事跟林钟脱不了干系，薛昕若心中恨极，可也知道林钟是身不由己。更遑论林慕月还在此处，她也只能称对方一声前辈。 林慕月道：「当时爷爷好像……很高兴。」 「高兴？」顾子宇握紧妻子的手，重复着这两个字。 「是。」林慕月道：「我很久不曾见爷爷那般高兴过了。」 冷颐然问出了事情的关键：「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好像是，景正二十二年的三月。」 薛昕若小小的啊了一声：「三个月后，牧宗主不是就……」 从天道宗回去三个月后，牧宗主就亡故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牧老宗主是修行出了岔子，现在看来或许有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这样。」冷颐然看了霍成云一眼，见他表情平静，并没有因提起牧宗主的死亡更失控，才继续道：「我们都知道牧宗主跟林宗主是极好的朋友，那缕恶念的事牧宗主是不是知道？他也知道那恶念行了许多恶事，便与林宗主商量，合力将那恶念除去。只是他们低估了那缕恶念的能力。他假意被消除，之后牧宗主因耗费太巨的修为而亡故，他趁林钟松懈之际捲土重来，灭了……」 说到这里，冷颐然顿了下，才有些艰涩地道：「凤玄。」 他很快继续说下去：「林钟绝望之时，是否曾想过将一切全盘托出？那时候那缕恶念其实就在寻找脱身之法了。」 他借冷颐然的手，让林钟以为他被彻底消灭了，其实他已经另寻了新的宿主。他留在林钟身上的只是自己的一小部分。 薛昕若忍不住红了眼眶：「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牧爷爷的牺牲岂不是……」 她不忍心说下去。 「不。」冷颐然忽然道：「牧老宗主并不是白白牺牲，如果不是他牺牲自己，那缕恶念也不会做出『短尾求生的事』，仙门这些年的平静，都是牧宗主的牺牲换回来的。」 冷颐然说完，亭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冷颐然的猜测很有道理，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牧老宗主和林钟都已过世，现在唯一的知情人，只有薛听寒。 第89页 可是薛听寒，他现在在哪儿？ 晚间天凉，顾子宇担心薛昕若的身体受不住，坐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他们一走，剩下的三人待在一起那可就太尴尬了。 「很晚了。」林慕月起身：「我也回去休息了。」 出了凉亭没走多久，霍成云忽然咳嗽了两声。 「这么点风你也能咳嗽？」冷颐然第一时间看过去：「真是比若若还娇。」 薛昕若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不过很快她又笑起来，说道：「大师兄，你快送霍大哥回去休息。」 冷颐然双手背在身后，说道：「他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要我送？」 薛昕若笑道：「那当然是因为……」 看出薛昕若的不怀好意，冷颐然忙打断她：「行行行，我送。」反正顺路。 冷颐然跟霍成云同薛昕若他们告别后，往住处走去。 即便是没有转头，冷颐然也能感觉到霍成云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他起初仗着自己相貌好，脸皮厚全不在意，可最后还是被看的面皮发热，忍不住扭头道：「你看什么？」 不知是不是夜色的原因，霍成云的脸色好像比以前更白了，他笑笑说：「不多看看，怕以后见不到了。」 冷颐然翻了个白眼，「那是，等这件事解决，我就休了你。」 没想到霍成云竟是点了头，说：「好。」 冷颐然一拍脑门，觉得自己是脑抽了。这不是承认了那荒谬的婚事吗。他一时不敢看霍成云含笑的眼睛，匆匆回房关上了房门。 霍成云在门外亲热道：「阿然，你不是要送我回房的吗？」 冷颐然隔着门板道：「滚！」 等了会儿，外面没了动静，冷颐然忍不住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往外看，见霍成云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 他再次关上门，连喝了两杯冷水才稍稍冷静下来。 「肯定是这几日操心的事太多，没休息好的缘故。」冷颐然合衣躺在床上，「睡一觉明天就不会做这么幼稚白痴的事了。」 嗯，一定是这样。 ** 薛听寒这一走，半月都没有消息。 碧岭城的人终日提心弔胆，他们都知道林钟那缕恶念的可怕，现在那恶念很可能附在薛听寒身上，薛听寒这一走，会做出什么事？ 整整半个月了，都没有薛听寒的消息传来，是他没有作恶？还是，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的宁静？ 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念头，直到几日后，出门採买的弟子在归途捡到了一名重伤垂死的年轻人。 第53章 53、 顾子宇救活了那名年轻人。 那人知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后,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他不顾伤重，翻身下床跪倒在顾子宇面前：「顾城主，求你救救我师尊,救救我的师兄弟。」 顾子宇皱起眉,将人扶起来：「不必如此大礼,有什么事你说。」 年轻人情绪紧绷,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他却是满不在乎,紧紧拉着顾子宇的袖子，像是怕他会离开。 在顾子宇的安抚下，那年轻人总算安静下来。 原来此人是秀云门的弟子，不久前,一名年轻人忽然出现在秀云门,那人占了他们的地盘，并要他们为自己所用。 如此嚣张,自然遭到了秀云门弟子的反抗。 「那人修为极强。」年轻人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大师兄，大师姐都死在他的手里，只一招，他们就……尸骨无存。我是师尊他们拼死护着才逃出来的，顾宗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师尊他们，求求你。」 看出来年轻人情绪激动,顾子宇按住他给他输送了些灵力，安抚他的情绪。 待到年轻人情绪稍稍冷静了些,薛昕若才忍不住上前问：「你可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 「高高的，瘦瘦的，笑起来满是邪气，很吓人。」年轻人回忆着，忽然抬手颤巍巍地指着薛昕若：「眉眼看起来，跟姑娘有些……有些像。」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薛昕若还是忍不住脚下踉跄，好在林慕月从旁扶住了她。 「是听寒。」薛昕若低声道，紧紧抓住了林慕月的手，似是想要藉此给与自己支撑的力量。 林慕月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力的反握回去。 ** 事关一门生死，顾子宇自然不敢随意处之，再加上年轻人催促，他们当晚就决定动身。 顾子宇悄悄在薛昕若的药里放了安眠的药物，待她服了药睡下，才叮嘱弟子好好照顾她。 打开房门，冷颐然就等在外面。 「回来后，若若一定会打死你的。」冷颐然说。 顾子宇看他一眼，没说话。 冷颐然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嘆口气，跟在顾子宇身后走了。 薛昕若现在需要静养，让她面对可能已经变得穷凶极恶的弟弟，这实在太残忍了。 顾子宇知道薛昕若醒来后会生气，会难过，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跟薛昕若的健康比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车马已经准备好，顾子宇掀开车门，就见霍成云和那秀云门的弟子坐在马车里。 他看着霍成云，眉头一皱就想说话，可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只提醒似的点了霍成云一下。 霍成云有些感激的沖顾子宇笑了下，然后沖最后上车的冷颐然道：「坐这儿。」 第90页 顾子宇索性闭上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秀云门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门下也没出过什么惊才绝艷的人物，可他们非常有经商头脑，极为富裕，就连门下弟子的衣服都是真丝的。 秀云门的繁华连带着所处的小镇也跟着沾了好处，一路行来，处处繁华，一点也不比大都城差。 冷颐然他们赶了一夜的路，此时已是白日，街道两旁却是门户紧闭，街上空旷寂寥，竟无一名行人。 可以想见，薛听寒的到来，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恐惧。 自出发时那秀云门的弟子的情绪就极度紧绷，他是个重伤患，为防止对身体造成更严重的损伤，顾子宇打晕了他。 现在入城，年轻人悠悠转醒，他并未生气，而是第一时间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到了。」年轻人喃喃道：「一直往前，就是了。」 不必他说，冷颐然等人也已看见了秀云门所在——城中最高大最华美的建筑就是。 很快，马车停在秀云门前。 秀云门那气派的大门紧闭着，两旁却挂着两名身穿秀云门衣饰的弟子。他们的尸体随风摇晃，显然已死去多时。 年轻人见此，从车上跳下来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冷颐然提熘起来。 随后下车的顾子宇看着紧闭的门扉还有门上的尸体，说道：「小心。」 那名年轻弟子自逃出去就一直挂念师门的安危，现在一回来就见到如此不祥的画面，脸色变得更白了。 他挣开冷颐然的手，不顾身后顾子宇的呵斥，撞开了大门。 吱呀—— 大门洞开，冷风袭来，然后他们就看见门后悬挂着的成排的尸体。 挂在最前方的是名头髮花白，体型富态的老者，他被绳索吊着脖子悬挂在门后，一双眼怒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在他身后的，是几名中年人，这些人皆是门内长老。再往后看，那行兇者甚至连几岁幼童都能狠下杀手。 如此惨状，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不忍，痛斥行兇者的残忍。 那年轻人看到此番景象，急火攻心，当时就喷出一口血。随后不顾身旁人的阻拦，提着剑沖了进去。 「出来！」 「出来啊，你给我滚出来——」 年轻人愤怒的吼叫声响彻天际。 冷颐然他们进去的时候，就见门内空地上跪了一水儿的穿着秀云门服饰的弟子。 当然，这些人是活的。 显然，并非所有人都拼死抵抗，有人很识时务。 薛听寒就坐在这群弟子的前方，唇边带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见到弒师的仇人，年轻人朝薛听寒扑了过去：「我杀了你——」 不必薛听寒出手，殷勤的候在薛听寒身旁的那名中年人就一掌将他击飞出去。 年轻人伤上加伤，一时竟爬不起来。 他躺在地上，瞪着那出手伤他的中年人：「袁茂，师尊的尸体就挂在那边，你看不见吗？你怎么还能……还能做这人的爪牙。」 袁茂额上满是冷汗，听了年轻人的质问，呵斥道：「你闭嘴，难道你想看到我们也被挂在上面？我总得对这些弟子负责。」 「呸！」年轻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贪生怕死的小人。」 「你……」袁茂脸色很难看，想要辩解，被薛听寒抬手打断了。他一垂首，恭敬的退到一旁去了。 薛听寒坐直身体，他穿着一身黑衣，上面暗红色的绣纹像是流动的血。 他指着下颌看着冷颐然等人，这副样子对认识他的人来说，全然是陌生的。 冷颐然上前一步：「听寒。」 薛听寒眉梢一动，似笑非笑道：「大师兄。」 第54章 54、 冷颐然犀利的目光扫过薛听寒全身,说道：「你不是他，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薛听寒」做出不解的样子道：「大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别装了。」冷颐然道：「你虽是因林钟诞生的,但我想你也不屑于顶着别人的名号,我应该叫你什么？」 看此人行事作风,就知道不会是愿意屈居于人下之人,定然已有了自己的名字。 「薛听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换了个姿势，面上显出一抹笑意：「所以你们这次来是准备做什么？杀了我？」 「不是我们想做什么，而是你要做什么。」顾子宇看了一眼身旁陷入半昏迷的年轻人，沖「薛听寒」道：「你故意放此人出去求救,不就是为了诱使我们前来？」 因林钟之事,天道宗不再过问仙门事务，一切都交由碧岭城和掩月宗主持,那年轻人逃出去想要求救,只能找掩月宗或是碧岭城。 而这段时间，霍成云一直待在碧岭城，那年轻人只得寻到碧岭城来。 顾子宇说完停顿了一下，深深望进「薛听寒」的眼睛里，低声道：「听寒，你姐姐很担心你。」 「薛听寒」不屑的冷笑一声，似是在嘲讽这伙人的天真。薛听寒这半个月一直没有出现，显然已经心灰意冷的放弃了。 那个废物。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听到薛昕若的名字后,那小废物竟然有了反应，还试图重新掌控这具躯体。 这让他很是不悦,他忽地一扭脸，脸上露出恶狠狠地表情，低声威胁道：「你老实安稳的待着就是，待本座解决了一切，必不会亏待你。」 第91页 「你姐姐身体不好，这些年她一直挂念你，现在好不容易重逢了，都没能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你想让她一直担心你吗？」 顾子宇的声音十分温柔，且带着诱惑力：「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那些恶事都是坏人逼你做的，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薛听寒是他们的亲人，有任何一点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他。 不要说这温柔包容的话语，就是冷颐然，顾子宇这些人出现在薛听寒面前，都能让他心绪不稳， 「薛听寒」感受到体内越来越强烈的反抗，一缕黑雾顺着掌心蔓延，他准备亲自动手让顾子宇闭嘴，然而他才起身，就因疼痛摔回了座椅上。 「薛听寒」痛苦的捂住头，在椅子上翻滚。他的表情扭曲挣扎，按着额头的五指用力，指尖甚至都插入到皮肉中，顷刻间就见了血。 冷颐然心下不忍，喝道：「听寒！」 「薛听寒」忽地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底赤红一片，简直就像是话本中所写的厉鬼邪神。 冷颐然心神剧颤，下一刻，忽见薛听寒脸上表情一变，沖他吼道：「大师兄，他骗了林宗主，他不是林宗主的恶念，他是堕仙鬼戎，他的目的是你，你——」 冷颐然错愕道：「什么？」 这小废物，坏事！ 鬼戎在愤怒中短暂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恶狠狠地道：「既然你如此不甘寂寞，本座就让你再做最后一次主角。」 薛听寒不知意识到什么，惊恐大叫：「不，别说，别说——」 「这是你做错事的代价。」 跪在空地上的秀云门弟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不明白，这人是疯了吗？ 他们只是一个小门派，修自己的仙，做自己的生意，为什么会被疯子找上，为什么要经歷这样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翻滚的薛听寒才停下来。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当冷颐然与薛听寒的目光相撞时，他眼底隐含的期待的光芒消失了。 ——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人，显然不是薛听寒。 「薛听寒」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袖和头髮，又恢復了方才的睥睨和从容。他满含恶意的目光逐一扫过顾子宇，霍成云，最后落在冷颐然身上。 下一刻，他恶意的一掀嘴唇，满怀怜悯地对冷颐然道：「凤玄派灭门的真相，你想知道吗？」 冷颐然心底忽然毫无预兆的一跳。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座今日就告诉你。杀了薛桐夫妇，屠了凤玄满门的，正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善良温柔的小师弟。」 冷颐然神色冰冷，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 「薛听寒」笑的更恶劣了。 五年前。 凤玄派。 凤玄虽比不上天道宗和掩月宗，可在仙门中也颇有声望，只因薛桐夫妇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且二人能力不弱。 门内弟子相处也是一片和乐，只是这段时间，薛桐夫妇像是有什么心事，背着孩子们的时候，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恰好这段时间薛听寒身体状况不好，冷颐然和薛昕若在薛桐的耳提面命下，都不带他玩。 冷颐然和薛昕若都不带着薛听寒了，其他弟子更是不敢。 这小师弟十分金贵，要是在他们手下磕着碰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付不起责任。 冷颐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薛听寒被姐姐赶出房间，一时竟没地可去。他在山上四处熘达，行到隐蔽处，忽听到母亲的声音。 身体的原因，薛桐和高琴月这段时间让他待在房中静养，薛听寒生怕被发现了挨责骂，第一时间矮下身去。 恰好山上满是花草植被，给他提供极好的掩护。 正准备悄悄离开，就听高琴月道：「桐哥，我们要不要把颐然，若若他们送走。」 薛听寒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用如此无助担忧的语气说话，离去的脚步就是一顿。 他想，发生什么事了？ 薛桐道：「事情还没糟到那一步。」 「他伪装的太好了，我们足足查了三年才终于查出一点端倪，没想到还打草惊蛇了。他已经察觉到我们了。」高琴月道：「前几日你外出负伤，那些人真的是魔修吗？」 薛桐受伤了？ 薛听寒心下一乱，不小心踩到旁边的枯枝，发出咯吱的声响。 薛桐喝问道：「谁！」 「爹，是我。」薛听寒站起身急急道。他第一次直面满含杀意的父亲，一时愣在原地。 见是小儿子，薛桐周身气场一收，紧接着皱眉道：「你不在房间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薛听寒也顾不上父亲的责备，上前道：「爹，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 高琴月走过来温声道：「小伤，跟你们这些孩子说什么。」 「娘，我都听见了。」薛听寒抓着母亲的手，急切道：「你们说你们在调查谁？又被谁发现了？为什么要把我跟姐姐还有大师兄送走啊，有危险吗？还有爹……」 高琴月一脸慈爱的抬手理了理薛听寒的头髮，说：「不是什么大事，是我太过担心，你爹会解决的。」 「娘……」 「好了。」高琴月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打断他：「夜深露重，你身体又不好，娘陪你回房休息。」 第92页 薛听寒看看母亲，又看看薛桐，最终点了头，闷声道：「好。」 高琴月，薛桐亲自送薛听寒回房，又替他掖好被子才离开。房间里一片漆黑，薛听寒却睁着眼睛迟迟无法入睡。 爹娘一定是碰到了极为难缠的对手，他想，如果今夜是大师兄偷听到了爹娘的对话，在他的追问下，父亲母亲一定会和大师兄说的。 如果大师兄在就好了，他什么困难都能解决。 薛听寒翻了个身，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是不对的。冷颐然不过年长他几岁，他却事事依赖他。 他也是男人，碰到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依赖别人，怎么可以如此。 薛听寒翻了个身，想，如果自己能像大师兄那么强就好了，如果他像冷颐然那么厉害，就能为父母分忧，就能保护身边重要的人了。 「我可以帮你啊。」 低哑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忽地响起，薛听寒悚然起身：「谁！谁在那儿，出来！」 黑暗中，似是有一团更漆黑的暗影出现在屋内。 薛听寒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他抓着被子挡在身前，似是这样做就能抵挡住危险一般。 那漆黑的一团没有往前更近一步，停在了距薛听寒两米开外的位置。 这个距离让薛听寒稍稍安心，他定了定神，问：「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那团黑影道：「我是能帮你的人。」 「帮我？」薛听寒皱起眉，「帮我什么？」 「帮你变强。」那黑影道：「你不想为你的爹娘排忧解难吗？」 薛听寒一愣，他怎么会知道？ 不等他想清楚，那黑影又道：「想要看看凤玄的未来吗？」 「凤玄的……未来？」 薛听寒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少年，这些年又总是被冷颐然，薛昕若疼着护着，很轻易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很快，一副画面浮现在薛听寒眼前。他看见父母惨死，山上尸横遍野，师兄弟死不瞑目。 薛听寒脱口道：「不——」 那样的未来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声音含笑道：「我可以帮你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 薛听寒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问道：「我该怎么做？」 「乖孩子，把你的手给我。」 薛听寒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掀开被子，赤着脚就下了床。黑影待在原地，声音里满是鼓励：「对，就是这样，把手伸出手，接/纳我。」 薛听寒终于来到黑影面前，他伸出手，却又忽地惊醒，这人的身份他都不清楚，为何如此轻易信任他？ 他想要反悔，却为时已晚，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爬满他全身，很快他就没了意识。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55章 55、 待薛听寒清醒过来,就看到母亲哀伤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紧接着他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一低头，看见自己染血的手握着给予母亲致命一击的兇器。 薛听寒受惊般退后一步,见母亲往后倒去,又慌忙上前将人紧紧搂住。他的头脑一片空茫,发生了什么？ 父亲呢？ 转过头,就见薛桐倒在一旁,双目紧闭着,一动不动。 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薛听寒像是被烫到一般回过头，才发现是母亲在摸他的脸颊。 他从未见过母亲这般虚弱的样子，薛听寒一把握住母亲的手,却感到一片滑湿粘腻。 一看,那是血。 ——母亲的血。 「娘。」薛听寒眼底满是慌乱，声音里带着哽咽：「娘,你怎么了,别吓我。」 高琴月的看着薛听寒，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高琴月的手垂落下去的时候，薛听寒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一刻彻骨的冷风贯彻心扉，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凌乱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他看见自己带着剑敲开父母的房门，趁他们不备先是杀了父亲，而后杀了母亲。 是他杀了自己的爹娘。 薛听寒将高琴月的尸体放在一旁,染满鲜血的双手捂住脸颊，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是察觉到不对赶到的凤玄弟子。 薛听寒回过头，当他看到师兄弟脸上的神色时，不可言说的恐慌瞬间包围了他。 不，不能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似是着了魔般，薛听寒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今晚发生的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大师兄和姐姐知道。 可是这么多人在场，他们全都看见了，自己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面对疼爱他的大师兄和姐姐？他要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 对了，只要这些人都死了，就没人会知道了。死人可以永久的保守秘密。 只要这些人都死了…… 这么想着，薛听寒握住了遗落在身旁的剑。他站起身，凤玄派的弟子见薛听寒浑身是血，受惊不小，一人上前道：「小师弟，你做了什么？师尊师母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觉胸口一凉，低头就见一把剑穿胸而过，他瞪着眼睛看着薛听寒：「你……为什么……」 薛听寒拔出长剑，眉目剑满是寒霜，他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冥冥中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他的手脚，赶到的凤玄弟子全都死在他的剑下。 第93页 薛听寒浑身浴血，仿若从地府爬上来的修罗。 直到有人虚弱地喊：「小师妹，别过去，危险。」 姐姐？ 薛听寒才回过神来，然而杀欲在身体中沸腾，他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从此处逃离。 其后，冷颐然和附近赶来救援的门派先后赶到，冷颐然背起了这口黑锅。 这才是凤玄被灭的真相。 「对了。」 看着沉默的冷颐然，「薛听寒」笑眯眯的送上最后一份大礼：「当初薛昕若为护你而亡，也是你们善良懂事的好师弟做的。」 说完这句话，就见他面上笑意一敛，从周身的气场到表情，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薛听寒茫然的四下看了看，当意识到自己终于如愿的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时，第一反应却不是高兴，他满脸惊恐，不敢去看场下众人的表情。 他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守住的秘密，就这么被揭露在众人面前。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看着薛听寒面上惶惶然的表情，冷颐然便知道，方才那傢伙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切他早前虽曾有过怀疑，可当真的得到证实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像是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压在胸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薛听寒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些年仙门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受害者，怜悯他，殊不知他才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薛听寒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不屑、恐惧，种种种种，他的视线变得模煳起来。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姐姐薛昕若的脸。 她看着自己，满目悲悯和失望。 薛听寒最无法面对的就是薛昕若，他甩头想将一切幻影从脑海中甩脱，却发现那不是幻觉，薛昕若真的来了。 薛昕若穿着弟子的服饰，就隐藏在碧岭城弟子中间。 薛昕若跟顾子宇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她假意让顾子宇相信她喝下了药，而后假扮成弟子跟着顾子宇他们来到此处。 薛听寒看着薛昕若，少时相处的画面不受控制的浮上脑海。 ——「姐姐，你分明只比我早出生那么一会儿，却要这么照顾我，我真没用。」 「你身子弱，我照顾你有什么不对。」少时的薛昕若笑着说：「你快点好起来，别让我担心。」 ——「听寒，娘说你身子弱这段时间不能吃荤腥，可不吃肉这日子怎么过呀。我知道你馋，这是我偷偷藏得鸡腿，你快吃，我给你望风。」 ——「谁欺负你了？走，姐姐给你报仇去。」 ——「摔得疼不疼？不怕，有什么错你尽管推给我，姐姐在，不会让爹爹骂你的。」 …… 薛听寒看着薛昕若，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想说知道姐姐你成亲，我非常高兴，只是那时候的他浑浑噩噩，时梦时醒，清醒过来时惨剧已经发生了。 他想说姐姐你相信我。可这一切听起来太像藉口，太懦弱了。 他可以将一切都推给别人，可他真的是干干净净的吗？他的双手真的没染过无辜者的鲜血吗？ 说到底，是他的软弱，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如果诱惑出现时，他能够心性坚定的拒绝，爹娘是不是就不会死，凤玄的惨祸是不是也就不会发生。 薛听寒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薛昕若向自己走来，那一刻他惊恐的想要逃离。 她要跟自己说什么？跟自己断绝关系吗？那大师兄呢，这是他在世间仅剩的两个亲人了，如果他们不要他……如果他们不要他…… 薛听寒捂住耳朵，口中喃喃低语着什么，竟是隐有入魔之相。 黑色的雾气从他体内不断溢出，狂风乍起，黑色的雾气很快席捲整座秀云门，并向外扩散，要不了多久将会瀰漫整座城镇。 修为稍弱的弟子被黑雾吞没，他们承受不住，口鼻流血，最终化为干尸，碎为齑粉。 顾子宇第一时间来到薛昕若身边，撑起结界护住了她。 顾子宇一面护着妻子，一面脸色凝重地沖冷颐然和霍成云喝道：「他失控了！阻止他。」 第56章 56、 秀云门所在的这座小镇规模不大,人口却众多，薛听寒如今失控暴走，寻常修士尚不能抵抗,普通百姓更是没有抵御之力。 若是放任下去,待到黑气蔓延,怕是会有灭城的风险。 纵使再不愿意,冷颐然也必得对薛听寒出手了。 霍成云撑起一方结界护住随行倒地的和秀云门的弟子。顾子宇牵着薛昕若的手,阻止她上前。 薛昕若望着半空中的薛听寒和冷颐然,眼底沁满热泪。很快她收回目光，对顾子宇道:「你去帮大师兄。」 顾子宇有些迟疑，薛昕若道:「我虽然捨不得听寒，可也知道轻重,不会拿一城人的性命开玩笑。」 顾子宇有些怜惜的替薛昕若整理了一下头髮,又朝旁边的霍成云看去。 霍成云的脸色仍是不健康的那种苍白，他挑了下眉:「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怪渗人的。」 顾子宇伸手沖他一点:「你最好给我撑住。」 然后才放开薛昕若的手,朝冷颐然和薛听寒的方向去了。 ** 第94页 冷颐然看着面前的人，眼前的到底是薛听寒，还是薛听寒口中虽说的堕仙鬼戎？ 很显然，薛听寒的意识还存在着，那么将他唤醒的可能性有多少？在不伤他的情况下，擒住他的胜算又有多大？ 冷颐然心如一团乱麻，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薛听寒早已辨不清年前的人是谁，只想着将一切都毁灭。 不知是不是失控的缘故，薛听寒此次爆发出的力量竟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强。 冷颐然与之交手,竟被震退数步。 顾子宇自下方赶来，与冷颐然并肩而立,问:「没事吧？」 冷颐然摇摇头，他握了一下手掌，觉得体内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来，倒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实战确实能提升人的修为，但他提升的未免太快，尤其是和上次动手相比。 这是很奇怪的，总不可能是老天爷让他復活，还送了他吃饭睡觉就能提升修为的能力吧。 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冷颐然暂且将心底的疑惑压下去，同顾子宇一同朝薛听寒望去。 虽多年未见，但少时的默契还在，冷颐然，霍成云两人一左一右钳制住薛听寒，企图压制他体内磅礴的力量。 洪水般爆发的情绪来得快消的也快，很快薛听寒体内散发的黑气越来越稀薄，意识似也恢復了一些。 冷颐然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唤道：「听寒。」 薛听寒眼底显出一线清明，他有些茫然的看着下方的狼藉和倒了一地的弟子，随后抬起头，当他同冷颐然的视线对上的时候，脸上显出惊惶、哀伤的神色。 不等冷颐然再唤他一声，薛听寒神色悽惶地转身遁走了。 「听寒……」 「别追了。」顾子宇按住冷颐然的肩，阻止了他欲追上去的脚步。 冷颐然同顾子宇对视良久，才垂下目光。顾子宇说的有道理，薛听寒存心躲他，是不会轻易被追上的。 他从空中落到地上，就见秀云门和随行的弟子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向霍成云道谢。 若非霍成云撑起结界护住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横尸此处。 冷颐然是没想到，少年时那般冷漠的霍成云，如今竟也长成了顾念旁人生死的一宗之主。 他看过去，就见霍成云沖他笑了一下，不想下一刻他就向后方倒去。冷颐然惊的魂飞魄散，意识反应过来前，上前扶住了霍成云。 霍成云垂着头，双眸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这模样，简直就像…… 冷颐然心底发冷，随后又觉得这傢伙是不是在耍自己，可一想，在这样的情况下，霍成云就是再不靠谱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正想着，就见霍成云唇边溢出一抹鲜血，他伸手一探霍成云的脉，几乎惊了一跳。 霍成云体内灵力稀薄的几乎要感觉不到。 顾子宇沉着脸走过来，餵了霍成云一粒药丸。很快，霍成云难看的脸色有所缓解。 虽知道顾子宇医术高明，可看他这般应对，倒像是早已料到，早有准备。 思索的时候，恰好顾子宇朝他投来一瞥，冷颐然心头不祥的一跳，那一刻他觉得顾子宇想同自己说什么。 然而最终，顾子宇什么也没说，指挥弟子将霍成云背到了房中。 薛昕若走了过来，牵住冷颐然的手，唤他：「大师兄。」 冷颐然蓦地回神，见薛昕若脸色也很不好，便道：「休息一下吧，听寒那边我会让人去找的。」 ** 秀云门虽说很是富足，但到底是别人的地盘，碧岭城又离比地颇远，冷颐然一行人就回了掩月宗。 回到宗内，顾子宇就把自己关在了霍成云房中，整整三日都没有消息。 这三天每个人的心都是揪着的。 自霍成云陷入昏迷，冷颐然就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霍成云倒在自己面前的画面，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霍成云好端端的会吐血，会昏迷。 他明明那么强。 冷颐然就这样，一面担心霍成云，一面忧心薛听寒，短短几日清减了不少。他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终于踏出房门，找人给他找点东西解解闷。 然而他心乱如麻，怎么可能坐得住，东西送到后翻了翻就出门了。 他四处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外人是不能入内的，可也不知是不是他们那场惊世骇俗的婚礼的缘故，掩月宗的弟子没有拦他，还引着他入内，给他介绍藏书阁的布局。 冷颐然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架子上的书册，很快随着那弟子来到藏书阁最里侧。 就见书阁最里面放着一个独立的台子，台上放着一个匣子，一看就是十分重要之物。 冷颐然走过去，停在匣子前。 那弟子道：「宗主设了禁制，除了宗主外人是打不开……」 话还没说完，就见冷颐然的手越过禁制，落在了匣子上，匣子自动打开了。 弟子：？？ 冷颐然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将匣子里密封之物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捲轴，看材质就知是古物。 捲轴打开了一些，入目的图画和字竟是以血画就，看着就很是不祥，不等他将捲轴全部展开，就见李/鹏/影进来了。 第95页 「冷尊主，您在这啊，让我好找。」李/鹏/影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好，脸色很是憔悴，他上前说道:「回来后您一直闷在屋子里，要不要出去走走，活动一下，免得宗主醒来担心。」 听他提起霍成云，冷颐然问：「他怎么样了？」 李/鹏/影道：「顾城主还没有出关。」 冷颐然眉头蹙起，心底有些乱，怎么会这么久。 难道…… 摇摇头，将不祥的念头赶出去。 □□影的出现，让冷颐然无心管其他，将捲轴放下，同□□影出去了。 掩月宗内一片愁云惨澹，虽说这里的人很怕霍成云，可那到底是他们宗主，若是宗主出个什么意外，掩月宗可怎么办。 李/鹏/影强打起精神，沖冷颐然道：「尊主，我陪您走走？今日天气好。」 冷颐然心不在焉，很想去看看霍成云，可是不敢。 为什么不敢，他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怕打扰到顾子宇。 他低着头跟在□□影身后，□□影说了什么全然没有听到，直到一阵嗡鸣之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冷颐然停下脚步，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影注意到冷颐然的目光，说：「那里是侍剑阁，您要进去看看吗？」 ** 进入侍剑阁，冷颐然第一眼就看到立在大殿中心的一把剑，那嗡鸣之声，正是它发出来的。 「这不是……」那日他在天道宗后山打架用的剑。 「这是宗主的佩剑。」李/鹏/影低声道。 冷颐然心说果然是他。在面对强敌的时候，除了霍成云，还有谁能够那般无私的将傍身的佩剑交出来。那交出来的，很可能是自身的性命。 那一剑的威力他可是记得，冷颐然走上前，那剑像是感受到他的气息，颤动的更厉害了。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李/鹏/影神色微变，提醒道：「尊主小心。」 如霍成云这般修为的大能，佩剑都是认主的，其他人若想染指，轻则受伤，重则小命不保。 然而直到冷颐然将剑抽出来，那剑也没有伤害他。 □□影咦了一声，说：「这是怎么回事？尊主，为什么你能驱使宗主的佩剑？」 他可是记得，几年前曾有人想动霍成云的剑，剑气直接斩断了那人的手臂。为什么冷颐然碰就没事？ 疑惑的不仅是李/鹏/影，冷颐然同样不解。 总不可能是他和霍成云成亲的缘故吧？他可从没听说过成婚后，夫妻能互相催使对方佩剑的。 正疑惑，就见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是顾子宇。 冷颐然眼睛一亮，他出来了，霍成云是不是没事了？ 他将注意力从剑上移开，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又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快死了。」顾子宇的脸色很疲惫，态度冷冷地，「你还有心情四处闲逛，让人给你找闲书解闷？」 冷颐然觉得顾子宇在生自己的气，可真完全没有道理。他只是找点事转移注意力罢了，他做什么这么生气。 本想辩驳几句，可想到顾子宇说霍成云快死了，再也无暇顾忌其他，说道：「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死，他那么强，修养一段时间不就好了。」 他笑道：「哦，我知道了，你在骗我。」 顾子宇却没有玩笑的心思，他望进冷颐然的眼睛里，说道：「他现在的情况不比从前。」 顾子宇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冷颐然终于正色起来，他皱眉道：「什么意思？」 顾子宇道：「禁忌之术復活一个人，总要付出代价。」 方才在藏书阁看到的血色捲轴在眼前一晃而过，冷颐然勐地抓着顾子宇的手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復活……」 「你不觉得你跟霍成云的灵力系出同源吗？」顾子宇冷冷地打断他。 任何人的灵力都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他们二人会…… 冷颐然觉得自己一点也听不懂， 顾子宇并不多言，点到即止，他知道冷颐然会想明白的。 冷颐然站在原地，忽地大步出了侍剑阁。 「哎，尊主。」□□影看了顾子宇一眼，慌忙跟了上去。 冷颐然大步进了藏书阁，翻出刚刚没看完的捲轴，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只觉如坠冰窖。 那捲轴上记载的是一道禁术——復活已死之人的禁术。 他之所以能催动霍成云的佩剑，是因为霍成云用毕生修为为他重塑灵脉，助他復活。 他灵脉里涌动的力量都是属于霍成云的，他的躯体会源源不断抢夺能量，直到霍成云灵力枯竭而亡。 冷颐然只觉双耳嗡鸣，原来他能够復活不是老天垂帘的运气好，是人为的。 是霍成云耗损修为与寿元逆天復活了他，他体内运转的霍成云的灵力，那剑才将他误认为是主人。 冷颐然终于明白，为什么偏偏在他復活后，霍成云才决定结冥婚，那是因为霍成云感觉到了，感觉到他活了过来。 他用这样的法子，只是为了逼自己现身。 五年时光，霍成云一直在等，等他回来。这五年，不知失望了多少次，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 冷颐然转向走进来的顾子宇，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96页 顾子宇脸色很臭：「这个问题你问我？」 冷颐然一脸茫然：「可是我……不知道。」 霍成云为什么愿意为他付出那么多，他们的交集并没有那么深。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换自己。 顾子宇简直要气笑了：「你指点别人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情圣，没想到原来是个傻子。」 他一甩手，扬长而去。 第57章 57、你愿意死后跟我葬在一起吗？ 冷颐然很是茫然,顾子宇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指点别人什么了，怎么又是情圣，又是傻子了？还有这跟他和霍成云又有什么关系？ 打发了李/鹏/影,冷颐然出了掩月宗,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街上随意熘达。 远远地就听到锣鼓声和欢笑声,冷颐然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迎亲的队伍迎面走来。 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众多,喜气洋洋坐在马背上的新郎官沖围观的众人扔着喜糖和点心。 人群欢唿着，簇拥着迎亲队伍一路往前。冷颐然被人群裹夹着，等他回过神来时，已身处喜堂内部。 这是一户富贵人家,两扇大门大开,欢迎全城的人来参加婚宴。院子里各处都是张灯结彩，紧接着鞭炮声炸响,喜婆搀着新娘从花轿上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受前段时间霍成云的感染,还是这城里的人性子本就张扬大胆。 那新娘格外大胆，三拜之后，直接在喜堂里掀了盖头，扯过新郎的衣襟就吻了上去。 观礼的人拍手叫好。 很快，两名新人分开了。 新郎官牵住新婚妻子的手，面对观礼的众人细数两人相识以来发生的种种。 他说起自己重病，妻子不离不弃，说起自己自暴自弃，妻子陪在身边,同他一起站起来…… 说着说着，新郎官的声音就哽咽了。 新娘心疼的为他拭泪,新郎官抓住妻子的手，坚定的把话说完：「还请诸位做个见证，我林霄云此生必不负蓝月，如若为誓天打雷噼。」 承诺的时候，新郎官一直看着新娘，眼底满满地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与温情。 冷颐然恍惚觉得那眼神有些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冥思苦想，忽然记起来，霍成云看他的时候，也总是这样的眼神。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快。 能为一个人豁出性命，不惜代价，除了亲人，友人外，就是——爱人。 爱？ 冷颐然想起自己復活以来，面对霍成云时的种种，忽然懊恼的一拍额头，是了，霍成云喜欢他。 那样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这么明显的事，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意识到。紧接着他又想，自己喜欢霍成云吗？ 想通了霍成云所做一切的原因，这个问题就变得十分简单。 冷颐然摸着自己的心口，他若不喜欢霍成云，就不会带着薛听寒散心散到掩月宗，不会在霍成云受伤后，心烦意乱吃不好睡不好。 明明最初復活的时候，他发誓要喝霍成云拉开距离，最好老死不相见。这也是他没能遵守住。 细数自己对霍成云的种种妥协，冷颐然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他随了份子钱，欢欢喜喜地去找霍成云。 ** 掩月宗。 霍成云随意披了件外衫坐在桌前，不过短短三日，他看起来瘦削了很多，但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 他放下水杯，低声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顾子宇语气很不好：「再乱来，半年都是多的。」 来到门外的冷颐然骤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脚步一顿。 霍成云还有半年时间？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淡了生死，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这一刻，他再次领会到什么是心如刀割。 他怔然地站在原地，就听房间里顾子宇问：「值吗？」 顾子宇最初为了薛昕若上掩月宗讨要冷颐然的尸身，意外发现了霍成云的秘密。 他试图阻止霍成云这丧心病狂的举动，可惜失败了。 这些年，他将霍成云的痛苦与等待看在眼里，本以为他会得偿所愿，不想在这么兇险的危机过后，顾子宇出关发现冷颐然竟不在。 一问，才知道霍成云生命垂危的这几日，冷颐然竟四处闲逛，还让人找闲书来解闷。 他心里根本就没有霍成云。 霍成云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那一刻，顾子宇心里涌起无名的怒火，才会去找冷颐然，忍不住挑明了一切。 门外的冷颐然听了顾子宇的问题，心底漫上一片苦涩。 他也觉得挺不值得，霍成云付出这么多，他迟钝的到现在才明白。他屏住唿吸，想要等一个答案。 霍成云笑起来：「你不眠不休为了薛昕若，险些走火入魔，值吗？」 顾子宇便不说话了。 他将冷着脸将熬好的药倒出来，忽然扭头沖外面道：「谁在那里，出来。」 冷颐然收拾好心情走出来，看着屋内的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是我。」 霍成云许是太虚弱的缘故，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动静，见到冷颐然时，眼底显出讶然的神色。 不过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 顾子宇看了冷颐然一眼，又看看霍成云，将药碗搁在桌上，起身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冷颐然和霍成云两个人。 第97页 霍成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他像是已经习惯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苦吗？」冷颐然忽然问。 霍成云抬头，就见冷颐然走过来，将掌心摊开，那里放着一枚红纸包裹的糖。 「我刚刚出去，正好碰到有人娶亲。」冷颐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你尝尝甜不甜。」 霍成云拿过去，剥开红纸将糖放入口中。甘甜的滋味充盈口腔，心底却是苦的。 他说：「子宇都跟你说了吧。」 冷颐然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点了头。 霍成云并不意外，一开始顾子宇就要将一切都告诉冷颐然，被他阻止了。他并不想要逼迫冷颐然，更不想让他有压力。 霍成云道：「你復活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灵力的分裂，后来你又去了那个山洞……那里有我下的禁制，你復活后与我力量同源，我便确定你真的回来了。我太自私了，想要见你一面，所以设计了冥婚，引你现身。」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里带了点笑意：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忍不了，你果然来了。」 冷颐然沉默着，霍成云继续道：「不管是復活你，还是那场冥婚，不过都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慾，你不必有压力。你我皆是男子，那场婚礼其实对你……」 冷颐然直觉不能再让霍成云说出去，继续下去的话，他们二人的关系怕是要完了。 「不，你先听我说。」冷颐然急急打断他。 霍成云平静的看着他：「你想骂我吗，打也行，不过先把子宇叫来，我事先跟他说，不要同你生气。」 「我不骂你，也不打你。」冷颐然说：「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霍成云一怔，就见冷颐然从身后摸出两块灵牌。 「给。」冷颐然将灵牌递过去。 霍成云垂下眼眸，就见其中一块灵牌上写着：「冷颐然之夫霍成云之墓」，另一块上是「霍成云之夫冷颐然之墓。」 那灵牌并不精緻，显然是临时雕刻的，很仓促。 表白送灵牌，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怕是要被打死了。霍成云却是顷刻间红了眼眶，他等这一刻实在是太久了。 「你……」他声音沙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冷颐然道：「知道啊，死后你愿意跟我葬在一起吗？我是孤儿，也不知道祖坟在哪儿，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就随便找个地埋在一起，就不去打扰牧老宗主和我师尊师娘他们了。」 纵使他脸皮再厚，在这种事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霍成云长久的沉默，冷颐然见他垂着眼眸，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心里很慌。 「难道你想始乱终弃？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成亲了，你想耍赖吗？我不答应。」 「我在想。」霍成云看着他：「我现在吻你的话，会不会……」 还没说完，冷颐然已倾身吻了上来。 霍成云一顿，抓住冷颐然的手臂，加深了这个吻。 门外，李/鹏/影扒着门框感慨道:「俗话说的好，什么锅配什么盖，我们宗主跟夫人真是绝配。用灵牌表白，真是闻所未闻。」 他身后的顾子宇像是终于放心了，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开。 第58章 58、 用晚餐的时候,冷颐然边给霍成云夹菜边说：「可吓死我了，我还担心你会拒绝我。」 想他也曾纵横修真界，好不容易知晓了情爱,勇敢跨出第一步要是被拒绝了,该多丢人。 霍成云握着冷颐然的手,说道：「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就是只有半年,我也会抓着你不放。」 冷颐然笑道：「不怕,你那禁术我看到了,到时候我復活你。咱们轮流来，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好好修炼才行。」 那禁忌之术，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讨论生死,实在是不像话,顾子宇将手中筷子重重一搁。 薛昕若嘆了口气，说道：「大师兄,霍师兄,你们行行好，就放过我家子宇吧。」 顾子宇是个医者，终日为了给霍成云续命而发愁，这两人倒好，想着轮流去死。 更过分的是，两人还将这想法当着顾子宇的面说出来。顾子宇但凡脾气暴躁一些，怕是就掀桌子将两人暴揍一顿了。 经薛昕若这么一提，冷颐然这才意识到饭桌上不仅只有他和霍成云两个人。他看了眼脸色难看的顾子宇，笑着说：「妹婿,辛苦你了。」 顾子宇冷冷地道：「你真的以为復活这件事如此简单？你可知那禁术存在数千年，千年来,只有霍成云一人成功了。」 冷颐然玩笑道：「那我运气真好。」 顾子宇眉头皱的更紧，似是不满冷颐然的态度。 冷颐然见顾子宇脸色实在难看，也收了嬉笑的神色：「别生气，成云已经和我说了，千年来只有他一人成功了，你十分在意这件事。弄清楚原因，成云的伤会有转机对不对？」 「是。」顾子宇脸色仍是很臭，可谈及正事，也没有跟冷颐然计较：「不过我需要时间。」 他又看了霍成云一眼：「在我找到原因之前，你最好老老实实的。」 冷颐然倒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训霍成云，忍不住笑起来。顾子宇又瞥了他一眼：「还有你，你现在体内运转的是霍成云的力量，你越强，他的力量越弱。」 第98页 冷颐然连连点头：「你放心，这段时间我就做一个废人，绝对不会使用灵力。」 顾子宇这才满意了，薛昕若笑着说：「好了，再聊下去饭菜都该冷了，我们先吃饭吧。」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故意不让他们好好吃顿饭，薛昕若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弟子匆匆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很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 霍成云道：「怎么了？」 名弟子低声道：「宗主，有两名魔修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被我们擒住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就是一静。 「魔修？」薛昕若眨眨眼，看向冷颐然。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到冷颐然身上。 他们真的是很久不曾听到过魔修的消息了，好像自冷颐然出事后，魔修就没什么动作了。 甚至前段时间冷颐然復活的消息引起仙门轩然大波，魔修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作妖，现在是怎么回事？ 冷颐然将筷子一搁，笑着起身：「我去见见他们。」 霍成云跟着起身：「我陪你。」 薛昕若道：「我也要去。」 于是，一行四人出了饭厅，往院子里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绑缚在地的两名魔修，冷颐然打量着他们狼狈的面孔，然后扭头对霍成云，顾子宇道：「不认识，宰了吧。」 冷颐然以前是魔修之主，身居高位，底下的小兵自然不认得，且就算当时有印象，现在五年过去了，忘记了也实属正常。 自冷颐然出现，那两人魔修的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现在听冷颐然这么说，都吓得魂飞魄散。 一人膝行挣扎着向前，沖冷颐然道：「尊主，救救我们。」 冷颐然奇道：「魔修与仙门势不两立，你们在掩月宗鬼鬼祟祟，早该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吧。」 两名魔修瞪着眼睛看着冷颐然，心说那你怎么在掩月宗没事。 冷颐然像是读懂了他们的眼神，颇有些骄傲地说：「我被爱感化，改邪归正了。」 两名魔修：「……」 吓唬完两名魔修，冷颐然也正色起来，开始询问这两名魔修潜入掩月宗的目的。这两名魔修修为低微，却不顾后果的出现在掩月宗，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名魔修已首叩地，说道：「尊主，救救我们吧。」 细问之下，才知道有一个神秘的人物忽然侵入魔修的地界，那人修为极强，且极为厌恶魔修，称魔修为堕落的虫子。 「那人手段残忍至极，拿我们当畜生对待，我们很多兄弟都死在他手里。」 神秘人？ 薛昕若有些急切地道：「你们说的那神秘人，是什么模样？」 两名魔修对视一眼，将神秘人的模样说了，薛昕若拉着顾子宇的手蓦地攥紧，是听寒。 「原来他跟魔修搅和在一起。」冷颐然道：「难怪这段时间搜遍了各个角落，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因为两名魔修的骤然出现，原本众人还算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起来。顾子宇陪薛昕若下去休息，冷颐然也不困，索性让人搬了凳子跟那两名魔修聊了起来。 按这两名魔修的说法，他们是奉了头领的命令，逃出来寻求冷颐然庇护的——更准确一点的说法，他们是想要同仙门联手除掉那个手段残忍的神秘人。 冷颐然手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每一下都似敲击在两名魔修的心头。 「尊主。」一名魔修开口道：「我们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欺瞒。」 听着尊主两个字，冷颐然有些唏嘘，很显然，自他死后，这群魔修有了新的首领。 五年前他死后，魔修群龙无首，仙门险些将魔修一举歼灭，这些年魔修一直都在修养，不曾作妖。 冷颐然自然不指望魔修多重感情，他当初跟这群傢伙搅和在一起，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他只是有些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一不小心就成了前尊主了。 冷颐然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的魔宫呢？」 他自復活后就不曾想过魔宫的事，现在见了两名魔修，总算是想起来了。 在他被整个仙门追杀的时候，阴差阳错和魔修搅和在了一起，并成了魔修之主。 他一直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在凤玄的时候有师尊压制，不敢太嚣张放肆，自己出来住后，他搜颳了魔修和仙门的各种宝物金银，全都屯在了魔宫内，那是一个大宝库。 两名魔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冷颐然笑眯眯的：「说。」 「尊主，您的魔宫被烧了，里面的东西也全都被……」 虽然早已料到，被证实了冷颐然还是很不高兴，他将笑脸一收，对旁边的弟子道：「把他们压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很快，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冷颐然，霍成云两个人。 霍成云笑着说：「一直想问……」 「什么？」冷颐然回头，将旁边椅子上的霍成云扶了起来。 霍成云：「你为什么那么钟爱那些宝物和钱银？」 冷颐然平时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自己对那些亮闪闪的金银财宝和各种宝物。他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答案，便道：「可能是小时候穷怕了吧。」 他忽然想到什么，戳了霍成云一下：「哎，你原来跟个苦行僧一样，房间忽然变得这么奢华，难道是……因为我？」 第99页 霍成云含笑看着他：「你说呢？」 冷颐然一笑：「那我可得好好享受一下，我的东西等明日让人帮我搬过去。」 冷尊主做事雷厉风行，刚确定彼此的心意，就要登堂入室，跟霍成云同居了。 霍成云温柔的看着他，嘴唇扬起，温声道：「好。」 第59章 59、鬼戎的秘密 魔修的到来仿佛是一个信号,很快，不停的有仙门向掩月宗，碧岭城求救。 结合各方传来的消息,冷颐然他们确定那日擒住的两名魔修没有撒谎。 「薛听寒」确实控制了魔修,更棘手的是,他扣下几个仙门掌门的妻小为人质,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千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魔修同仙门搅和在一起为祸四方。这是所有人都不曾想过的。 人间各处人心惶惶,老百姓也察觉到危险，纷纷收拾细软跑路，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冷颐然担心平安，去信让他把店关了,并让人把他接过来。 平安来的很快,一见冷颐然就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腰道：「掌柜的。」声音有些哽咽。 冷颐然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长高了。」 平安仰起头,他的眼眶红红的：「掌柜，平安没用，客栈没能守住。」 「不怪你。」冷颐然拉起平安的手臂，就见袖子上破了一个口子。他就穿着这破破烂烂的衣服，从桃林渡到了掩月宗。 平安啊了一声，抬手捂住袖子上的破口，脸颊通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冷颐然心说到底是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他不由放柔了语气：「瞧你这脏兮兮的样子,下去洗个澡，睡一觉。」 平安乖乖点头,冷颐然让人给他准备了新衣服送过去。 等冷颐然找到霍成云，盯着他服下药之后，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见平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胡乱裹着衣服就出来了。 看着平安身上的破衣服，冷颐然道：「你这是洗了还是没洗啊？」 平安是一路问人找过来的，当时情急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见霍成云和冷颐然，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太邋遢了。 平安低头胡乱的把衣服理了理。冷颐然嘆道：「什么事不能休息完了说？」 他刚刚还想趁着二人独处占占便宜呢，好在他及时剎住了，要不会带坏小孩子。 平安抓抓头髮，窘迫道：「我就是洗澡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冷颐然目光一凝：「这是？」 「我来之前，把客栈打扫了一遍，这是在薛公子房中找到的，压在床铺底下。」 听寒？ 冷颐然来了精神，接过那封信，就见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大师兄亲启。 「确实是听寒的笔迹。」冷颐然低声说。 薛听寒自幼体弱多病，性情也是文静软弱，他的字迹看起来像是女儿家写的，很是娟秀。 冷颐然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平安很紧张地问：「掌柜，我，我是不是闯祸了？」 他忽又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看到薛听寒，以前他明明一直跟在冷颐然身后的。 冷颐然道：「没有，你做的很好。」 对上冷颐然的目光，平安悬着的心放下了，正想问薛公子在哪里，就见冷颐然沖外面道：「去叫顾子宇和昕若，让他们在议事厅等我们。」 门外的弟子似是预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应了一声，匆匆地去了。 平安道：「掌柜，那我……」 「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冷颐然道：「你去休息吧。」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平安挠挠头髮：「我，我都可以。」 冷颐然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拉着霍成云往议事厅去了。 ** 议事厅里，气氛很严肃。 冷颐然率先打破沉默：「听寒在信上说，操纵他身体的人叫鬼戎。我们先前所知的一切都是鬼戎的骗局，他并不是林钟捨弃在外的一部分，而是天界的堕仙。」 数万年前，鬼戎因贪慾成为堕仙，□□被天雷噼成飞灰，其后魂魄被帝君镇压。大概二十多年前，鬼戎才找到机会逃离到下界。 他奄奄一息，若不出意外，要不了几日他就会魂飞魄散，不想他运气极好，恰好落在天道宗后山。 在那里，他吞噬了林钟捨弃在外的力量得以存活下来。之后他骗了林钟，让他相信自己是他捨弃在外的恶念，林钟距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这种事绝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所以被鬼戎胁迫着做了种种恶事。 林钟对鬼戎的话那般深信，可见鬼戎蛊惑人心的力量十分强大。 顾子宇将信件随手搁在桌上，说道：「先不说鬼戎和林钟的事，听寒信上说你……」 他看着冷颐然，修长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他说你是帝君……」 说道此处，他又是一顿，似是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冷颐然一瞪：「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不能是帝君吗？」 「我的意思是。」顾子宇牵起唇角，有些嘲讽地道：「你哪有半分帝君的气质。我怀疑这信是假的，又或者是鬼戎诓骗了听寒。」 冷颐然本也觉得不可能，只是一听顾子宇这话，就不乐意了：「我怎么没有帝君的气质了？」 第100页 他转向霍成云，霍成云肯定道：「你有。」 薛昕若也给大师兄捧场：「大师兄，你气质超群。」 冷颐然满意了，然后他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翘着的腿，轻嘆了口气。顾子宇说的确实有道理。 玩笑时间结束，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顾子宇道：「这封信真的是听寒写的吗？」 薛昕若拿过那封信，说道：「这笔迹确实是出自听寒之手，只是……」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薛听寒在鬼戎的授意下写的。 如今鬼戎宿在薛听寒的身体里，两人的记忆应该是共享的，薛听寒若是做了什么，必然瞒不过鬼戎。 冷颐然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子，片刻后说道：「这封信应该是听寒自己写的，鬼戎并不知情。」 「怎么说？」顾子宇问。 「鬼戎曾受重创，侵占了妖族的地方养伤，这段时间他可能一直都在沉睡着，如果我没猜错，率先醒来的是听寒。听寒醒来后，应是听到了我復活的消息，前来寻我。」 冷颐然这么说是有理由的，以鬼戎对他的恨意，重逢的时候若是鬼戎醒着，就该趁他不备取了他的性命。 还有，薛听寒最初与冷颐然重逢的那段时间行为是正常的，怕是薛听寒与冷颐然重逢没多久，鬼戎就醒来了。 那时候鬼戎的力量还没有那么强大，并不能完全操控听寒的身体，薛听寒才会偶尔失控。 直到后来在天道宗后山，鬼戎取回给林钟封印的部分力量，他的力量才越来越强大。 「听寒深知鬼戎的可怕，他或许早就预感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赶在鬼戎醒来前，将一切都写了下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信是给冷颐然的提醒，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薛听寒的这封信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助力。 冷颐然说完，顾子宇轻微点了下头，这个解释确实很合理。 薛昕若轻声道：「可是我们要如何打败鬼戎？」 鬼戎这傢伙如臭虫一样，怎么都打不死，是不是只有冷颐然恢復帝君的力量才能将其制服。 察觉到厅内众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冷颐然一摊手：「别看我，我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他就是资质比普通人稍微高了点，但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现在忽然跳出一个人说他是帝君，要不是事态紧急，又是薛听寒亲手所写，冷颐然怕是会狠狠嘲讽一通说这话的人。 出了议事厅，天色已有些晚了。 察觉到冷颐然兴致不高，霍成云牵住了他的手。 厅外站了许多弟子，但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冷颐然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他自然的反握了回去。 走出一段路，冷颐然低声道：「如果听寒信上说的是真的，鬼戎的目标是我，那师尊师母，还有凤玄的师兄弟岂不是因为我……」 霍成云安慰他：「薛前辈他们发现了鬼戎的秘密，已鬼戎的心狠手辣，是不会留下他们的。」 ** 吃完晚饭，安抚了来到异地不安的平安，冷颐然才回房。 不想他才从平安的房中跨出，就见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瓢泼一般滚落下来，他只好又退了回来。 「刚刚还有月亮，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远方有滚雷响起，冷颐然摆手推开平安递过来的巾帕：「不用。」 平安又转身去寻伞，找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客栈，他抓抓头髮:「掌柜，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找伞。」 「不必。」冷颐然拉住平安，「等等吧。」 「等？」平安原本以为冷颐然是在等雨停，等霍成云撑着伞出现在门外，才反应过来，冷颐然所说的等是什么意思。 跟平安打了个招唿，冷颐然就和霍成云一起回去了。 第60章 60、 天气不算冷,可耐不住冷颐然自己瞎紧张。 尤其是现在他才确定自己的心意，对霍成云是稀罕的不得了，再加上顾子宇三令五申不让他们胡来,霍成云在他心里,就跟瓷娃娃差不多。 他虽欣喜霍成云来接他,心里也有淡淡的罪恶感。 回到房中,冷颐然第一时间收了伞,然后去试霍成云手指的温度,生怕他着凉病了，然后他又转身倒了杯热茶递给霍成云。 霍成云安静的任他摆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冷颐然忽然抬头说：「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霍思一挑眉：「你想如何？」 「我想干嘛你不知道啊。」冷颐然轻佻的挑起霍成云的下巴，继而皱眉说道：「你这身体,我要是克制不住自己做了坏事,顾子宇非得捅了我不可。」 说到这里，他有些吃味：「说起来我跟顾子宇才是先认识的,我还是若若的大师兄,他也该唤我一声师兄，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他越想越气愤，最后指责道：「你这人抢我朋友！」 「那我赔你一个。」霍成云说。 「怎么赔？」 霍成云勾勾手指，冷颐然心领神会，凑过去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冷颐然看着霍成云的眼睛道：「我发现你这人的脸皮是越发厚了，你少年时可不是这样。」 「我听一名老伯说。」霍成云悠悠饮着茶，说道：「厚脸皮才能有媳妇。」 第101页 冷颐然眼一眯：「谁是媳妇？」 霍成云从善如流,唤道：「夫君。」 这声夫君叫的冷颐然轻咳一声，耳朵都红了,他喝了：「现在别这么叫。」 「哦？」霍成云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着他：「那要什么时候叫？」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压得很低，勾的冷颐然心痒痒。 冷颐然磨了磨牙，说道：「你等着，等子宇找到医治你的方法，到时候你看我……」 他蓦然住了口，他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外面凄风苦雨，屋内灯火温柔，心上人就坐在面前，面带微笑，眼神温柔，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允许。 冷颐然只觉唿吸燥热，他强行冷着脸道：「睡觉，不许说话了。」 霍成云低笑一声，也没有继续撩拨。毕竟难受的不仅冷颐然一人。 房间内的床铺很大，被褥也很软，两个男子躺在上面一点也不会拥挤。 且因为不能言说的原因，两人并不敢触碰彼此，两人中间距离有些远，中间似是隔着楚河汉界。 尽管如此，听着彼此的唿吸声，也会觉得心安。 冷颐然听着霍成云平稳的唿吸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雷炸响，把冷颐然吵醒了。他睁开眼睛，察觉到身侧的霍成云也醒了。 冷颐然披衣下床，点燃了烛火，他看了眼外面，天色仍是黑漆漆的，显然距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这天气。」冷颐然微微皱眉：「总觉得像是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房门被叩响。 「宗主。」门外弟子刚叫了一声，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他不由一愣。 冷颐然已穿好了衣服，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瞟了一眼屋内，而后不敢再看，他急急道：「天道宗弟子前来求救，就在前殿。」 轰隆—— 冷颐然回过头，恰在此时一道惊雷炸响，映亮了霍成云同样凝重的脸色，两人拿了伞朝前殿走去。 天道宗派来求救的弟子是南絮。 冷颐然对南絮有印象，此人资质不错，很有能力，是林慕月的心腹。 南絮模样生得好，周身气场也跟普通仙门弟子不同，可今日的他失魂落魄，一身的雨水混杂着血水流淌下来，十分狼狈，冷颐然差点没认出来。 一名弟子给南絮包扎好了伤口，又取了干净的衣物过来，只是南絮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管衣服的事，那名弟子劝了几句，见南絮无动于衷，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好这时冷颐然和霍成云进来了，那弟子忙唤道：「宗主。」 霍成云一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那弟子如释重负，将干净的衣物放在架子上，出去了。 霍成云的目光落在南絮身上。四目相对，南絮忽然跪了下来，他这番动作倒是将冷颐然吓了一跳。 他虽与南絮接触不多，可对此人的性子也有一定的了解。他竟然如此轻易就向人下跪了。 南絮道：「霍宗主，求你救救宗主。」 冷颐然道：「天道宗出什么事了？」 南絮一顿，看了冷颐然一眼就别开了目光。冷颐然感觉到了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冷淡，不由啧了一声，心说我又没惹你，这是什么眼神。 霍成云将南絮扶了起来，询问他林慕月怎么了。 南絮垂下眼睫，隐去了眼底的怒火与不甘。 眼前这两个人伤害林慕月至深，甚至害的林慕月成为整个仙门的笑柄，他不能为林慕月出气就算了，此时此刻却还不得不向他们求救。 指甲刺入掌中，带来锐利的疼痛，南絮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不甘压了下去，林慕月现在生死未知，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两日前，薛听寒突袭天道宗，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南絮眼底通红，声音嘶哑：「宗主重伤被擒，天道宗沦陷，云都现在如同地狱一般。」 他不知想到什么，颤抖着吐出一口气：「那傢伙不是人，是魔鬼。」 冷颐然和霍成云沉默下来，他们从魔修口中得知鬼戎的动向后，第一时间联繫了天道宗，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南絮，霍成云和冷颐然出了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顾子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南絮所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三人很有默契的朝远处走去，走出一段路程，顾子宇率先开口道：「若若在房中休息。」 冷颐然点点头，若是让昕若听到这个消息，怕是一整夜都睡不好。 「明日再跟她说吧。」 至少今晚，就让她好好睡一觉。 三人虽撑了伞，可今夜风雨颇大，雨丝被风一吹便落在了身上，打湿了衣衫，沁心的凉。 他们遥望着远方漆黑的天际，谁都没有说出口，可心里都知道，今夜之后，平稳的日子离他们远去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掩月宗的弟子在门外发现一个匣子，匣子里装着一颗人头。 南絮一见那匣子里的人头，脸色骤然一变，他扑上去失声道：「骆师弟！是洛师弟，他们竟然……竟然砍下了他的头。」 若非有人紧紧拉着南絮，他怕是早已拿了剑沖回天道宗报仇去了。 第102页 「这是挑衅。」顾子宇五指成拳，往桌子上重重一敲，低声说道。 顾子宇性子温润，很少有脾气，现在面对如此残忍的手段，还是忍不住带上了怒火。 薛昕若坐在一旁，眉目间满是愁绪。 很显然，对于仙门的动向，薛听寒……不，鬼戎是一清二楚，他知道南絮会向掩月宗求救，所以命人送了一颗人头过来。 想到薛听寒信上说的鬼戎的目标是冷颐然，薛昕若更是坐立难安。 其后几天，接连有匣子送过来，都是天道宗弟子的人头，都是南絮熟悉的面孔。 南絮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这些人都是他的师兄弟，他不能跟他们共御敌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却无能为力。 他长久地眺望着云都的方向，除了师兄弟，那里还有他最爱的人。 他把她留在了那里，自己逃了出来，这让他觉得无比挫败。 他宁愿死的人是他。 面对鬼戎的挑衅，冷颐然，霍成云他们无疑是愤怒的，但他们不知晓云都的内部情况，贸然前去，只是送死。好在魔修的消息这时候及时送了出来。 这一群魔修先是跟着冷颐然，奉行的法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打跟自己有仇的。且他还约束下属，不准对百姓下手。那群魔修惧怕于他的手段，一直老老实实的。 后来冷颐然身死，魔修们遭到重创，一直老实窝在一处。 他们太久没做恶事，现在见了鬼戎的残忍手段，一时竟也直唿受不了。 看着信上魔修对鬼戎的批判，冷颐然心中并无半分触动。他并不觉得这是魔修们改邪向善了。 他们会如此愤怒，只因他们也是遭受灾难的群体，他们在那些百姓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冷颐然将信递给顾子宇，脸色不是很好看，这封信上沾染了血迹，那一抹鲜红看得人心底满是不祥。 也确实不祥，随着这封信一道寄过来的，还有一具棺材。 显然，魔修悄悄传信的举动被鬼戎发现了，只是他没有将这封信销毁，而是将其和棺材一併送了过来。 棺材中躺着一具男尸，被切割的七零八碎，又耐心的缝了起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认了出来，那是某个仙门颇有威望的前辈。 看起来遭受灾祸的不仅仅是天道宗。 掩月宗的弟子也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可见到棺材中的尸体，有些人也忍不住走到一旁呕吐起来。 冷颐然他们知道，若是再不有所行动，鬼戎怕是能把整座城都屠了。 「他不就是想逼我现身？」冷颐然眯起眼睛看着云都的方向，低声道：「那就如他所愿。」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 第61章 61、 冷颐然他们在清晨时分抵达云都。 曾经这里是最繁华秀丽的都城,可如今整座云都都被黑气笼罩，繁华的街道一片破败狼藉。 也不知这几日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成排的房屋被焚毁,那火焰至今还有些没有熄灭,浓烟呛人。 城内随处可见都是尸体,无家可归的孩童跪倒在父母尸体前,眼泪早已干涸,他们握着父母的冰冷地手指,愣愣地坐在那里，像是已经没了灵魂。 这场景果真如南絮和魔修所说，如今的云都，如同炼狱。 薛昕若放下车帘默默坐了回去,她不忍心再看下去。 马车沿着杂乱无比的街道一路往天道宗驶去,才行至山脚下，就听赶车的弟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道宗有一条长长的台阶,一路上去,就见鬼戎故技重施——仙门弟子的尸体被串成了风铃挂满一路，那血流下来，染红了台阶。 踩上去，带来黏腻的触感，让人毛骨悚然。 那些尸体不仅是天道宗的人，还有其他各个门派的弟子，南絮目眦尽裂，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佩剑,心底紧张又害怕，可还是不捨得移开目光。 他害怕在这里看到林慕月的尸身。幸运的是并没有。 但他仍不敢太过松懈,待一行人行至山顶，就见有人早已等在那里，他们手中的长剑寒光四溢。 双方无声的对峙，他们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仙门会和仙门的人对上，且中间还夹杂着魔修。 这简直是前所未闻。 为首的一名中年人一脸倦意，眼底写满了挣扎，他哑声道：「顾城主，霍宗主，你们也别怪我们，我们的亲属都在那傢伙的手里，也是不得已。」 南絮抽出佩剑上前，头也不回的对冷颐然他们说道：「顾城主，你们去，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随着南絮一併站出来的还有随行的掩月宗，碧岭城的弟子。 冷颐然同顾子宇眼神一碰，顾子宇低声沖南絮道:「这里就拜託你们了。」 很快南絮他们冲出一条路，冷颐然，霍成云他们未做停留，直/插而过。 越过广场，往更深处走去。 原本一直整洁的大道如今无人打理，落叶铺满地面，显得时分萧瑟与荒凉。 周围太安静了，除了人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的响声，虫鸣鸟叫声都没有，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 顾子宇面色凝重，低声提醒道：「鬼戎心思奇诡，小心些。」 说话间众人跨过一道台阶，跨过的那一瞬冷颐然就意识到不对，不待他出声，就觉眼前画面一变，回神看去，身边哪里还有霍成云，顾子宇他们的身影。 第103页 耳边传来悠扬的乐声，冷颐然眯了一下眼睛，就见自己身处在一座宫殿中。他眉梢一挑，有意思，他倒要看看那个叫鬼戎的傢伙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仙乐响起，众人入内，冷颐然忽然转头，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御座前。 那人一身白衣，满面威仪，最重要的是，那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冷颐然：「……」 看到这仙气飘飘的自己，还真是不习惯。 很快，一名白衣的年轻人进入殿内。那人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身形修长，面如冠玉，一举一动都很让是赏心悦目。 冷颐然心道这是谁？ 这一刻，那名年轻人就给了他答案。 只见年轻人行至殿前，沖殿上道：「鬼戎见过帝君。」 鬼戎。 此人就是鬼戎。 很快，眼前场景变幻，酒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喧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冷颐然意识到，眼前所见的一切，是鬼戎飞升天界后，仙门为其举行的欢迎仪式。 然而转瞬，欢快的宴会结束了，仙界开始出现危机。 开始有仙君离奇死亡，那些人皆是被吸收了所有仙力，化为干尸而亡。冷颐然眯起眼睛，这手法当真是熟悉至极啊。 不得不说，这鬼戎当真是上不得台面，手段如此让人噁心。 眼前场景再次变幻，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仙人厉声喝道：「鬼戎为追求至高的力量，残害仙门同族，罪无可恕。」 冷颐然看到鬼戎披头散髮的立于广场之上，周围是戒备的众位仙君。而幻境中的自己则立于云端，一只流光溢彩的凤凰环绕在他身旁，与他并肩作战。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只凤凰两眼，这凤凰他曾在梦中见到过。 鬼戎最终落败，他被雷电噼毁了肉身，甚至连魂魄都受损。 镇压鬼戎的地方是一处寒潭，巨大的锁链捆缚住他的破魂，冷颐然站在潭边，就觉鬼戎如血的目光忽然扫过来，落在他身上。 冷颐然：「……」 冷颐然左右看了看，这冰冷漆黑的地方只有自己和被锁链绑缚的不人不鬼的鬼戎。 冷颐然眉梢一挑，明白过来，现在的他不再是旁观者，他成了幻境中的一份子。 鬼戎用恨不得将他抽骨剥皮的眼神看着他：「北辰，你以为你赢了？」 冷颐然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说这一次可不是就是我赢了吗，瞧你那模样，马上就要死了。 然而下一刻，奄奄一息的鬼戎却是忽然脸色一变，绑缚他的锁链化为长剑，朝冷颐然心口刺去。 冷颐然早有防备，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势。 那鬼戎化为一缕烟尘，消失不见了。 回过神来，寒潭，仙宫，凤凰，还有鬼戎都消失了。 ——不对，鬼戎没有消失。 只见鬼戎高坐于王座上，含着冷笑睨着下方的冷颐然，他张开手臂，笑道：「薛听寒的那小子的消息，可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帝君，好久不见，有没有想起什么？」 冷颐然自在幻境中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就猜到薛听寒为他们报信的事被鬼戎知道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鬼戎会如何对待告密的薛听寒。 「你不会再见到他了。」鬼戎似是知道冷颐然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等我砍掉你们的头颅，那小子将会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冷颐然冷笑道：「我倒觉得你这般着急送死，是一切都准备好了，觉得万无一失？不会再次落荒而逃吧？」 鬼戎的神色阴沉下来。他不会承认，薛听寒的那封信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这段时间一直监视着仙门的一举一动，直到平安带着薛听寒的信交到冷颐然手中，他才知道薛听寒竟然背着他做了这样的事。 事实也确如冷颐然他们曾猜测的那般，他受创昏迷，醒过来操控这具身体的是薛听寒。若先醒过来的是他，事情断不会发展成这般棘手的局面。 鬼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一直看不上的懦弱无能之徒竟然胆敢挑战他的权威，还成功了。 这让他出离愤怒了，可他跟薛听寒用着同一具身体，又不能真的将这具躯体捨弃。 他若想惩罚薛听寒，杀死他在意的亲人，则是最大的报復。 自上次鬼戎在秀云门揭穿一切，薛听寒至今都没有动静。 鬼戎却知道薛听寒并不是完全消失了，他只是在逃避，觉得无颜面对冷颐然和薛昕若。 唯有彻底打消他生的意志，这具身体才能永远的为他所用。 想通了这一点，鬼戎心情好了一些。他知道薛听寒的那封信必然会让冷颐然有所防备，想对他下手，只会越来越困难。 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冷颐然恢復记忆只是迟早的问题，他不能再拖下去，必得速战速决才行。 鬼戎收回思绪，看着不远处的冷颐然，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 决战的这一刻，他已等待太久太久了。 另一边，霍成云，顾子宇等人骤然发现冷颐然没了踪影，并没有过多的慌乱，他们知道定是鬼戎动的手脚。 他们对冷颐然十分信任，趁着这功夫，配合南絮他们一起，救出了那些被鬼戎囚禁的人质。 林慕月也在其中，南絮第一眼就看到她，当即冲上去将人扶了起来。 第104页 人质脱险，那些被威胁的仙门中人一下子停了手，他们偃旗息鼓，魔修也只好停下。 一时间魔修和仙门的人面面相觑，魔修与仙门不共戴天，他们现在是打还是不打？ 很快，他们达成共识，暂且将恩怨放到一旁，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解决掉那个穷凶极恶之徒。 众人蜂拥着去找鬼戎算帐，霍成云，顾子宇自然也在其中。 忽地，霍成云脚步一顿，顾子宇敏锐的看过来，霍成云轻声道：「阿然和鬼戎动手了，我们走。」 顾子宇望着霍成云的背影，脸色凝重。 走在前方的霍成云眼眸低垂，他能感觉到冷颐然同鬼戎交手，同时也能感觉到冷颐然没有尽全力。 是在担心他吧。 霍成云的眉宇间一片温柔。 事情也果如霍成云感知的那般，冷颐然自从知道自己的力量来自于霍成云后，就不敢如以前那般肆无忌惮的挥霍力量，他每一次出手损耗的都是霍成云的生命力。 然而他下手温柔，鬼戎却不会心慈手软。 鬼戎被镇压了上万年，好不容易逃出来，冷颐然仍紧追不捨，到了下界仍是不放过他。 现今他已取回全部的力量，只想置冷颐然于死地。 下方众人赶到的时候，冷颐然，鬼戎都察觉到了。冷颐然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霍成云，他的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了。这让他手下的力量不由又泄了泄。 鬼戎察觉到他的动摇，乘胜追击，冷颐然不敌，凌空后退数步，呛出一口血。 薛昕若在强大灵力带起的烈烈狂风中上前担忧道：「大师兄！」 冷颐然擦去唇边血迹，垂眸沖她一笑，他轻声安抚道：「我没事。」 说完目光不可避免的飘到霍成云身上，目光对上的瞬间，冷颐然察觉到什么，失声道：「你别乱来。」 却见霍成云招来佩剑，朝鬼戎攻去。 冷颐然一个人动手尚且消耗霍成云的力量，两个人一同出手，霍成云的力量消耗更是巨大。 冷颐然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体内，从没有那一刻，力量的提升让他如此惊恐。 霍成云原本乌黑的髮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忽然，霍成云苍白的唇边流下一丝血迹，他的身影摇摇欲坠，冷颐然心下一惊，朝霍成云所在的方向飞去。 然而他的手只来得及触摸到霍成云的一片衣角，只能眼睁睁看着霍成云直坠下去。 「不——」冷颐然神色骤变，下一刻却见眼前金光一闪，耳边听到一声清戾凤鸣之声。 面前那里还有霍成云的身影化为，一只五彩的凤凰展开双翅，迎风而上。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冷颐然喃喃道：「凤凰……」 那翱翔九天的凤凰跟他在梦境中还有幻境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凤凰围绕在冷颐然身边，浩瀚无穷的力量涌入冷颐然的体内，鬼戎瞪大眼睛，脸色变得扭曲。他没想到，凤凰拖着残躯，竟率先恢復了。 他早就该杀了霍成云，若不是薛听寒无能！若不是他！ 鬼戎恨的咬牙切齿。 凤凰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入冷颐然体内，那不是凡人可以拥有的力量。 天界似是有所感应，有了变动，剎那间天道宗上空，祥云笼罩，仙乐齐鸣。 第62章 62、大结局下 鬼戎抬头看了一眼骤然变化的天空,口中几乎是立刻尝到了血腥味。他好不容易自封印之地逃离，发现帝君北辰追着他下来了。 他被镇压封印上万年，受尽残酷的折磨,为什么北辰仍不愿意放过他！ 察觉到北辰下界后,鬼戎趁他没有恢復记忆,借仙门之手杀死他的转世——也就是冷颐然。 鬼戎确实成功了,并准备永远囚禁冷颐然的魂魄,那样这世界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待他恢復了力量,不说下界，天界都是他的。 只是他没想到，凤凰楼溪跟着下界了，且趁着他重伤之际,用禁术復活了冷颐然。 这让他无比急躁,随着时间的流逝，冷颐然只会越来越壮大,他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挑衅，想赶在冷颐然恢復记忆前除掉他。 这些年鬼戎所做恶行累累，可他都是藏匿在暗处，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此刻随着冷颐然力量的復甦，鬼戎气息暴露，雷云在天道宗上空集结，雷劫随之而来。 鬼戎躲过几次雷劫后，意识到冷颐然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復,操控雷云也不是那般熟练。 他目光往下方一扫，就见仙门那些人沖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怒火，他嘴唇一勾，抬手将那些人全都困了起来。 这些人俱是他的人质，若冷颐然不收手，这些人都将在天雷下灰飞烟灭。 气势汹汹赶来復仇的众人乍然被困，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待一名强行冲破结界的弟子头破血流的摔倒在地，他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俱是又惊又怒。 鬼戎笑看那群人的狼狈，又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冷颐然。 他心说你要怎么办呢。 正得意之际，鬼戎忽觉身体失去了控制，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抬起手撤了结界。 结界消失，被困的众人先是一怔，继而争先恐后的远离此地。 鬼戎神色骤变，他没想到，一直用沉睡逃避一切的薛听寒会这个时候出来捣乱，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只得低叫道:「蠢货，你知不知道被雷劫击中，连你都会死，魂飞魄散！」 第105页 薛听寒不为所动，没有了人质，下一道雷劫噼头斩来。 在雷电耀眼的光亮中，鬼戎是真的怕了，万年前全盛时期的他尚且被天雷噼毁肉身，如今的他附身在凡人体内，万钧雷劫打下来，他一定会灰飞烟灭。 这一次，他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捡回一条命了。 镇压的万年时光他都忍了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他不能就这样毁掉，他要活下去！ 鬼戎定了定神，用诱哄孩童的语气说道:「薛听寒，你不是一只都想摆脱我，跟家人重聚吗？我答应你。只要你躲开雷劫，我就从你的身体里出去，还你自由。」 说完他感受到了薛听寒的松动，眼底不由露出一抹喜色。 眼看着雷云在头顶凝结，他的语速不由加快了。 「这一直都是你期望的对吗？」 不想薛听寒摇了摇头，鬼戎话音一顿，心底穆然升起恐惧，薛听寒看着不远处的亲人，眼神哀伤。他说:「曾经我有过幻想，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那时候冷颐然和薛昕若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只要鬼戎不在了，他就可以一直将秘密隐瞒下去，带着良心的煎熬和他们待在一起。 可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他不能忍受他们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不，不会，你有！」鬼戎急切的叫起来，「你有！他们是你的亲人，那么疼你宠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他们都会原谅你。」 「是啊。」薛听寒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微笑，他说:「我知道，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们都会原谅我，我这一辈子，碰到危险总是蹲在他们身后，这次轮到我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鬼戎面色骤变，他察觉到薛听寒的决心，想要从他体内脱离，却感觉到薛听寒的灵魂唠唠抓住了他，他一时竟挣脱不开。 鬼戎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一直瞧不起的薛听寒，暗地里一直在做着准备，想要拉他一起进地狱。 极致的恐惧面前，鬼戎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真以为你拉着我一起死，他们就会感激你？这一切的灾厄都是你带来的，你死了他们转头就会忘记你……」 「不。」薛听寒道:「他们是我的家人，他们爱我，我死后他们会永远记得我，将来我还会有外甥，我爱他们。而你，将会遭受万世唾骂，永远被刻在耻辱柱上。你才是从未真的活过。」 说这话的时候，薛听寒的目光落在冷颐然和薛昕若身上，像是说给他们听的。 冷颐然看似凌厉出手，实则留了退路。他本是想将鬼戎从薛听寒体内逼退，没想到薛听寒会在这个时候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那一刻他的心底没有欣喜，只觉不安。 冷颐然喝道：「听寒，让他滚出你的身体。」 鬼戎本体被雷劫噼毁，他离开薛听寒的身躯，虽虚弱可也能保住一条命。以鬼戎的性子，事关生死他定然会捨弃薛听寒，现在他还待在薛听寒体内，只能说明是薛听寒牢牢抓住了他。 薛听寒想做什么？冷颐然只觉手脚冰凉，不敢深想下去。他再次催促道：「快！」 薛听寒摇摇头，秀云门之后，他觉得无颜面对薛昕若和冷颐然，只想逃避，永远不用面对他们才好。 可是这一刻，他的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甚至敢直视冷颐然和薛昕若的眼睛。他嘴唇动了动，微笑着吐出一句话。 ——「大师兄，姐姐，对不起。还有，我爱你们。」 薛听寒身上的种种悲剧，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太爱自己的家人。这一刻，他终于达成心中所愿，不再是家人的负累。 他终于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雷云凝结，重重噼下来，薛听寒微笑着展开手臂，身形随之消失在雷劫之中。 薛昕若泪流满面，被顾子宇牢牢地搂在怀中。 由鬼戎带来的灾厄，终于由着薛听寒的慷慨赴死，画上了休止符。 很快，乌云散尽，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 ** 与鬼戎的这一战，顾子宇总算明白为什么千百年来，只有霍成云能够復活冷颐然。 冷颐然是帝君转世，霍成云则是凤凰，两人现在虽是□□凡胎，可到底还是不同的。 顾子宇这时候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冷颐然死后，霍成云心魔滋生，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却奇蹟般的没有出事。 他是凤凰，凤凰乃天地灵物，随着他长大，能够自动化解那些恶念。 只是此时，顾子宇仍对霍成云和冷颐然道一声：「抱歉。」 原本以为找到霍成云復活冷颐然的原因，就能救霍成云，可跟鬼戎这一战，耗尽了霍成云的力量，他如今是□□凡胎，应是撑不了多久了。作为朋友和医者，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救他。 「没关系。」冷颐然道：「这些年你辛苦了，好好照顾若若。」 他转身看向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的霍成云，鬼戎身亡后，霍成云也从凤凰的形态化而为人，只是极度虚弱。 一切尘埃落定，被鬼戎大闹的仙门开始休养生息，魔修也老老实实的躲了起来。 这天，冷颐然推开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身后的霍成云：「今日天气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牧宗主所居的地方。 第106页 这里自牧宗主死后，就成了禁地，霍成云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两人站在门外，冷颐然道：「进去看看吧。」 霍成云则与他同时开口：「进去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因这默契笑起来，冷颐然动手撤了结界，两人跨入其中。 因着结界防护的缘故，房间里一尘不染。冷颐然年少时没少来这里，只见殿中一切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冷颐然仔细打量着这里，发现很多物品并非是摆放齐整的，像是有使用过的痕迹，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里还有人生活着。 他忍不住看了霍成云一眼，目光在他白色的长髮上停留片刻，才说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把这里封起来？」 「就是不想让人踏足这里。」霍成云回答的坦然。 「子宇说他曾一度以为你会入魔，酿下大祸。」冷颐然沉默了一会儿，嘆了口气，「年少时我也以为你会走上邪途，谁能想到，竟是比我还正。」 霍成云笑起来，冷颐然见他面色实在苍白，拉着他道：「你坐下，别一会儿昏了过去还要我背你。虽然我不介意背你，但是我心疼。」 关系确定后，冷颐然的情话是随时随地能冒出来。 冷颐然按着霍成云的胳膊让他坐在椅子上，行动间不小心碰到桌上的东西，只听咚一声轻响，笔架落在地上。 冷颐然啧了一声，弯腰将笔架捡起来，就见房间中光亮一闪，抬头就见牧宗主的一道残影出现在眼前。 他看看手里的笔架，又看看面前的残影，意识到牧宗主在房间里做了手脚，房内的摆设被动之后，就会触发他留下的机关。 霍成云是他最疼爱的弟子。这道残影，应是牧宗主留给霍成云的遗言。 毕竟宗主所居的地方，只有霍成云有资格来到这里，并触碰他的物品。 牧老宗主亡故多年，只因霍成云封印了这里，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冷颐然咦了一声，牧老宗主看着他，也学着咦了一声。 冷颐然忍不住笑起来，面前的虽不是牧宗主本体，可性子和原主是一模一样的，他觉得很亲切，笑着道：「宗主，好久不见。」 牧宗主呵呵一笑：「好久不见。」又去看霍成云。 霍成云站起身，望着牧宗主，唤了一声师尊。牧老宗主看着霍成云的眼睛，满意的点点头。 这孩子果真如他所期待的那般，干净纯澈，邪祟污垢无法浸染他。 时隔数年后的再相见，几人虽都看起来平静，心里却都是情绪翻涌的。霍成云将牧宗主亡故后发生的事都说了，牧老宗主听完后轻嘆口气：「是吗，是我们小瞧了他。」 冷颐然不由和霍成云对视一眼，看来当初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说完了仙门最近的动盪，牧老宗主忽地抬手，就见一个匣子出现在冷颐然和霍成云面前。 牧老宗主微笑的看着霍成云：「打开看看。」 霍成云打开匣子，就见一道霞光闪过，显然，这匣子里面放着的并非凡尘之物。 霍成云道：「这是？」 「凤凰翎羽。」牧老宗主唇边带着慈祥的微笑，对霍城云道： 「虽然你不曾问过自己的身世，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不是凡俗之人……」 随着牧老宗主的诉说，一副画面出现在冷颐然和霍成云眼前。 那是冰天大雪的山林，牧老宗主追踪魔修前往林中，碰到兽群躁动，本以为是野兽之间争夺地盘，不想到了地方竟看到一群野兽在围攻一个孩童。 那孩子年纪不大，面对兽群却毫无惊慌之意。 牧宗主误以为那孩子是妖，不想在那孩子身上嗅到了别样的精纯的气息。 他拨开兽群的尸体，在地上捡到了一枚凤凰翎羽，这是那孩子同野兽战斗时掉落下来的，不过那小孩好像并不知道。 牧宗主拿着那枚凤凰翎羽，发现其上的气息与那孩子身上的如出一辙。 他来到受伤缩在角落的孩子面前，见那孩子虽是满身血污，可是模样生的极好，眉心还有一点硃砂印记。 只是这孩子眼底充满了兽性，显然他一直在林中同兽类厮杀，并没有接触过人类。 牧宗主心生喜爱，将其带了回去。 奈何那孩子身上兽性难驯，不喜别人侵占自己的底盘，回到掩月宗后，门下弟子都来告状。牧老宗主一权衡，将孩子带在了身边。 看到这里，冷颐然总算明白，为何霍成云少年时性子那般怪异，牧老宗主还执意将宗主之位传给他。 他是凤凰，是神君。 牧宗主说完了这一切，静静的看着霍成云。 冷颐然道：「宗主，我们知道成云是凤凰。」然后将决战时霍成云化出原形的事说了。 牧老宗主只诧异了片刻，然后点点头，笑着看冷颐然：「你刚刚唤我什么？」 冷颐然一呆，顺着牧老宗主的目光看见自己和霍成云紧牵着的手，笑着道：「宗主……不，师尊明察秋毫。」 牧老宗主哈哈大笑。 霍成云忽道：「师尊，弟子还有一件事想求您。」 「哦？」牧宗主道：「你说。」 「弟子想请师尊做个见证。」 霍成云说完转向冷颐然，不必他说什么，冷颐然看他的眼神就懂了。 第107页 两人来到空旷处，跪在牧宗主面前，冷颐然道：「请师尊为我们证婚。」 仙门虽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婚礼，可那场冥婚实在混乱，拜堂的也非冷颐然。 牧老宗主道：「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无人说话，两人十分默契的完成了三拜，牧老宗主唇边带着满足的笑意，同他们告别。 很快，老人家的身影化为一缕青烟，消弭于天地间。 「好了，这下子我们可是名正言顺了。」冷颐然将霍成云拉起来，两人一同看向桌上的匣子。 霍成云抬手将匣中的凤凰翎羽拿出来，就在他触碰到凤凰翎羽的瞬间，凤凰翎羽化为一道光没入他的眉心。 冷颐然一惊，下意识去抓霍成云的手，就看到了属于霍成云的记忆。 他看到自己同霍成云在一起的画面，两人相依相偎，那并非是在下界，应是在天上的时候。那时候他不叫冷颐然，霍成云也不叫霍成云。 冷颐然忽地想到很久之前自己做过的梦，原来在天界，他跟霍成云就是一对爱侣，凤凰一直陪着他。 后来鬼戎逃逸下界，冷颐然去追，霍成云没有阻拦，只是问：「一定要去？」 帝君在天界叱咤风云，可到了下界，一切重来，危机重重。 冷颐然看见自己点了点头，霍成云道：「好，我陪你。」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 冷颐然眼底发酸，原来霍成云是为他而生的，难怪霍成云跟他一样是孤儿，难怪他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很合眼缘，很喜欢。 冷颐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太迟钝了，竟然这么晚才察觉到霍成云的心意。他眨眨眼睛，强行按下眼底的酸涩，看着霍成云的眼睛道：「拜堂完成了，可新郎还没有亲吻新郎呢。」 霍成云额上已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显然在强行忍耐着痛苦，可他还是微笑着凑了过去。 冷颐然感到唇上传来绵软的触感，下一刻霍成云消失不见了，他的掌中出现了一颗流光溢彩的凤凰蛋。 冷颐然亲吻着掌心的凤凰蛋，低声道：「我会等你回来。」 永远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下一本咸蛋《甜蜜负担》在专栏，感兴趣的收藏一下吧，么么哒 第63章 番外一、一失足成千古恨 帝君觉醒,仙界众仙有所感应，前来迎接帝君和凤凰仙君楼溪回家，然而冷颐然暂时不愿意回去。 鬼戎已除,无论仙界还是人界都是一片和平景象,他回不回去都不重要。且在人界,他还有很多事和很多难以割捨的人。 要说还有什么比归位更重要的,那就是霍成云还没有破壳。 自那日霍成云化为一颗蛋之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冷颐然每日守着这颗蛋，就盼着他快点出来，然而那凤凰蛋一动不动，并没有要破壳的迹象。 这天,冷颐然将晒完了日光浴的凤凰蛋装在钱袋里,就准备去街上转转。 李/鹏影在一旁忙碌着——准确来说，他自认是霍成云的心腹,如今宗主不在,他有义务要好好照顾冷颐然。他一直担心冷颐然会想不开。 此时他偷眼看了一下，不由一愣，说道：「哎，这钱袋我好像见宗主也有一个。」 他想着多提提霍成云，让冷颐然有个念想，能够坚持下去，不要放弃。 冷颐然闻言动作一顿，看过去，李/鹏影抓抓头髮,笑了声：「我就是记性好，那时候宗主还不是宗主。」 冷颐然说：「这是我送他的,好看吗？」 李/鹏影道：「好看，特别好看。」他觑着冷颐然脸色，没敢问为什么宗主的钱袋会在你的身上。 冷颐然看着手中的钱袋，扬起嘴唇，他心说真是奇怪，只要谈论起霍成云，就觉得很愉快。 李/鹏影见冷颐然起身，忙将扫帚塞给一旁的弟子，跟上来问：「您要去哪里？」 「中午了。」冷颐然道：「我带成云去吃饭。」 这是冷颐然的习惯，虽说霍成云变成了蛋，他一日三餐还是一起吃的。 「哦。」李/鹏影道：「我这就吩咐厨房……」 「不用麻烦。」冷颐然道：「我们出去吃。」 看着冷颐然的背影，李/鹏影抓抓脑袋，很是不解：「这尊主的情绪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啊。」 晚上，平安叩开冷颐然的房门，就见他坐在桌前，目光紧盯着面前的一颗蛋。冷颐然戳了戳那凤凰蛋，说道：「你什么时候出来啊。」 平安给冷颐然倒了杯水，说道：「掌柜，既然是蛋，是不是要孵化啊。」 冷颐然一拍额头，对呀，他怎么傻了，这么盯着什么时候能出来，孵出来不就行了。 可是要怎么孵？ 得知冷颐然的烦恼，第二天，李/鹏影就前来献计，他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有法子，然后他找来了一个大婶。 冷颐然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妇人，拉着李/鹏影走到一旁：「这位是？」 「她家是养鸡场的。「李/鹏影道：「专业孵化小鸡崽，他们家生意可好了。」 冷颐然眉头皱起来，有些不悦：「养鸡的，凤凰是鸡吗？」 「这……」□□影一心想着孵化凤凰蛋，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不确定地看着冷颐然的脸色，说道：「那要不我把人送回去？」 第108页 冷颐然沉默了，然后板着脸走到那大婶面前，说道：「怎么才能尽快将蛋孵化？」 那妇人也是个能聊的，当即笑道：「这鸡蛋要孵化二十一天，鸭子二十八天，鹅则是三十天，仙君，你要孵化什么？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做这个的，安全的很，您尽管放心。」 冷颐然尽量保持神色不变，以防吓到别人。只是妇人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堂堂凤凰神君从鸡鸭鹅窝里孵出来？ 偏偏这时候平安在旁边道：「掌柜，我听人说，小鸡和鸟儿破壳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当成母亲吗？那宗主要是破壳了，第一眼看到老母鸡……」 不等平安说完，冷颐然就铁青着脸色，握着凤凰蛋转身走了。 李/鹏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让人将那妇人送走了。 李/鹏影和平安追上冷颐然，见他一个人站在树下，背影有些寂寥。 平安走过去说道：「掌柜您别急，宗主是凤凰啊，跟那些鸡啊，鸟啊的不一样，或许……或许你明天睡一觉，他就出来了。」 冷颐然心说要是那样就好了，可大他们心里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过了十分滑稽可笑又疲惫的一天，晚上，冷颐然洗漱完，将凤凰蛋放在枕边，睡了过去。 许是属于帝君的力量在復甦，他的记忆也逐步恢復了。 冷颐然在睡梦中忆起了自己在天界第一次见到凤凰时的场景，只觉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喜欢，便开始追求。 奈何那凤凰性子冷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纵使他是帝君，也对他疏离冷淡。 后来，冷颐然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凤凰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和各种宝物，便开始让人每天送，终于抱得美人归。 第二天，冷颐然醒来后，琢磨了一下立刻让人寻来各种宝物，将霍成云的房间堆得满满当当。 李/鹏影很是不解，当听完冷颐然的解释后，沉默了许久才道：「尊主，我懂得虽不多，但大家都说凤凰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喜欢宝石和亮晶晶的东西的，是龙吧？」 冷颐然道：「那是人杜撰的，这世上没有龙，只有凤凰。」 李/鹏影：「……」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凤凰蛋和各种宝物堆在一起，顾子宇来找冷颐然的时候，就看到满屋子的宝物，还有躺在一团棉花上的凤凰蛋。 顾子宇：「……」算了，还是走吧。 冷颐然像是背后生了眼睛，说道：「若若怎么样了？」 薛听寒拉着鬼戎同归于尽，对薛昕若打击很大，这段时间一直闷在房中，顾子宇一直陪着她。 顾子宇离去的脚步骤停，说道：「若若今日出门在院子里逛了逛，也吃了点东西。」 冷颐然将凤凰蛋握在手中，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薛昕若气色很不好，但仍是温柔的，一见冷颐然就很是体贴的道：「大师兄，霍师兄怎么样了？」 冷颐然看着薛昕若瘦削的面庞，低声道：「对不起。」 是他没有保护好薛听寒。 薛昕若摇摇头：「那是听寒多希望的，跟大师兄没关系。」 冷颐然仔细打量薛昕若的神色，见她精神还好，且眼底也有了光亮，这才放心她是真的想通了。 师兄妹二人聊了几句，话题转到霍成云身上。 薛昕若道：「我听弟子们说，这几日大师兄试了无数种方法，也没能让他出来？」 冷颐然看着面前的凤凰蛋，许久才苦笑一声：「许是他怪我太迟钝，让他等了这么多年。无妨，他等得，我也等得。」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薛昕若端起杯子喝茶，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进食少的缘故，她手不稳，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别动。」冷颐然喝止住薛昕若：「我来收拾就行。」 然而他阻止薛昕若的急切，不小心就被碎瓷片划伤了手，血流下来。 薛昕若低叫一声，就要用帕子给他止血，不料放在桌上的凤凰蛋忽地咕噜噜滚了下来，冷颐然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去接，血染在了蛋壳上。 稳稳地接住了凤凰蛋，冷颐然这才松了口气，薛昕若也是一阵后怕。 薛昕若让人取来药箱，给冷颐然包扎好伤口，正嘱咐他伤口不要碰水，忽听一道轻微的「咔嚓」声传来。 那声音是极细微的，可修士耳聪目明，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冷颐然和薛昕若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搁置在小框里的凤凰蛋，就见凤凰蛋上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缝隙。 下一刻，金光闪烁，小凤凰破壳而出。 ** 凤凰破壳的动静是巨大的，那金光耀目，染红了半边天际，顾子宇也立刻赶了过来。 一群人围在桌边，看着桌上的小鸟崽，目光中满是新奇。 凤凰破壳了，可他什么时候化形？ 平安很是担忧：「霍宗主不会从小开始长吧？那得多少年才能长大？」他有点忧愁，自己是普通人，怕是见不到那一天了。 李/鹏影的脑迴路则异于常人，他道：「那宗主岂不成了童养夫？」 冷颐然看了他一眼，李/鹏影脖子一缩，正准备认错，就听冷颐然道：「那这样，还挺刺激。」 他好像很期待霍成云从奶娃娃一点点长大，揣起小凤凰，心情不错的哼着曲儿走了。 第109页 李/鹏影：「……」 他们家尊主不会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脑子坏掉了吧。 众人心里虽着急，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盼着霍成云快点恢復，别让冷颐然等太久。 冷颐然的情绪倒是一直稳定，他甚至去书店寻了几本养鸟攻略来读。 天气越来越冷了，很快大雪飘飞，顾子宇早已带着薛昕若回去了，掩月宗只剩下他跟霍成云。 这天，冷颐然起了个大早，带着小凤凰去山里泡温泉。 许是还太小的缘故，小凤凰在温泉池中待了一会儿就不愿意了，他跳出来蹲在冷颐然的衣服上梳理羽毛。 冷颐然趴在温泉池边，叮嘱小凤凰：「你别乱跑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反正这处温泉池他包了，就抬手设了个结界。 做完这些，冷颐然才彻底放松下来。温泉中热气蒸腾，他很快就昏昏欲睡。 冷颐然再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坐在云彩凝成的座椅上，手中正捏着一团云。 这段时间他的记忆一直在復甦，冷颐然倒也没觉得奇怪。 很快身边走过来一个人，不必看也知道是谁。冷颐然三两下将云朵捏成心形递给来人：「呶。」 霍成云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冷颐然扑倒了。 云彩凝成的椅子碎裂开来，又很快聚拢成其他形状，冷颐然压着霍成云，看着他的眼睛道：「收了我的心，拿什么来换？」 霍成云看着他，语气温柔：「你想要什么？」 冷颐然眯起眼睛：「要什么都可以？」 霍成云微笑：「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毫无疑问，这是一段十分甜蜜的记忆，可此时在冷颐然看来，却有些苦涩，他想，那我现在就想让你回来，你能答应我吗？ 冷颐然睡得深沉，没有注意到在他衣服堆上玩的欢乐的小凤凰身体发生异样，一头栽进他的衣衫中。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道亮光闪过，一名容貌俊美的成年男子出现在池边。 那人眉心一点硃砂，正是霍成云。 冷颐然像是有所感应，迷濛地睁开双眼，就见池边有人，那人身上随意披着一件衣物，手中拿着他亲手缝制的钱袋，眸色晦暗不清。 霍成云？ 他恢復了？ 冷颐然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当他看到霍成云手中拿着的钱袋时，又有些懊恼。 大意了，他以为霍成云是小鸟崽没有记忆，就将钱袋光明正大的带在身上，怎么也没想到霍成云会忽然恢復。 早知道就该把钱袋藏起来的。 下一刻冷颐然打定主意，上前一把将钱袋抢回来，很无耻的说：「这是我做的，想拿回来就拿回来，你不许有意见。」 霍成云笑了：「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但是这里……」他的手掌按在冷颐然的胸膛，「给我了就不能收回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冷颐然心跳加速，他手下用力，将霍成云扯入池中。 哗啦的水声中，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冷颐然舔了一下嘴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霍成云一挑修长眉宇，冷颐然抓住他的手腕，只觉脉搏强健。随着他的涅槃，所有的伤痕都消失了。 冷颐然放下心来，又道：「我想要做点坏事，你……」 霍成云朗笑一声，将其抵在池壁上。 冷颐然愕然道：「你……」 霍成云倾身上前，吻住了他。 …… 李/鹏影几次想进冷颐然的温泉池，都被结界挡了回去，他以为是冷颐然不想被打扰，就走了。 然而直等到日头接近晌午，冷颐然还没出来，李/鹏影开始担心，冷颐然不会是晕在池子里了吧。 正准备硬闯，忽见霍成云抱着睡着的冷颐然出来了。 他连忙上前道：「宗主，这是？」 「累了，睡着了。」霍成云道：「我们先回去了。」 李/鹏影点点头，直到霍成云和冷颐然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才反应过来刚刚跟他说话的是谁。 宗主！ 他破壳了！！！ 呸呸呸，是宗主恢復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李/鹏影欢唿一声，快速回到自己的温泉池换好衣服，奔回了掩月宗。 他要去宣布这个好消息！ 冷颐然一觉睡到晚上，想到在温泉池发生的事，他愤愤捶床。霍成云那傢伙竟然趁他不备偷袭他…… 可恶！ 下次他一定要扳回来！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冷颐然皱眉道：「来个人。」 李/鹏影进来，欢喜的笑道：「您醒了？宗主亲自去厨房给您煲鸡汤去了。」 冷颐然道：「外面在做什么？」 「宗主回来了，我们摆了酒席在庆祝。」李/鹏影说完，很没眼力劲儿的道：「昨天宗主抱着你从温泉池出来，我还没回过神来。」 冷颐然磨牙，翻车就算了，霍成云抱他出去还被看到了。他在思考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李/鹏影很可能是高兴傻了，他问:「尊主，昨天温泉池里发生了什么？宗主忽然恢復了？还有您昨天是泡温泉太久昏过去了？」 冷颐然深吸口气，微笑道：「掩月宗人多，桌席摆了很多，工程量浩大呀。」 第110页 「可不是。」李/鹏影尚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说道：「几百人从中午忙到现在，才弄好。等宴席完了，收拾也要好久。」 「你去收拾。」冷颐然道。 「啊？」李/鹏影不解。 「我说，你这段时间挺悠闲，宴席结束后碗筷桌椅由你负责收拾。」冷颐然笑道：「你一个人做。」 「不是。」李/鹏影叫道：「尊主，为什么？」 那么多碗盘，是要累死他！ 「没有为什么。」冷颐然微笑的表情忽然变得兇恶，「还不快去！」 李/鹏影这才后知后觉，冷颐然在生气。可是为什么呀，宗主回来不是大喜事吗！ 宴席结束后，□□影一个人忙了几天，终于将一切收拾干净，他累的腰酸背痛，瘫倒在地，被弟子们抬了回去。 其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见了冷颐然都是躲着走的。 第64章 番外二、新年 三年后。 自霍成云恢復,冷颐然就带着平安回到了桃林渡，继续经营着他的客栈，当他的掌柜。 至于霍成云,他二人可日行千里,倒也不必担心异地不异地。 转眼又是一年新春,冷颐然早早闭了店面,去碧岭城探亲。 薛昕若跟顾子宇有了孩子,是一个女娃儿。 小娃娃如今不过两岁,生的粉嫩粉嫩的，说话也是奶声奶气，冷颐然十分喜欢她，每次来都会带一堆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小娃娃也十分喜欢冷颐然这个大舅舅,只要他来,就黏在他身上不下来。 「蕊蕊，吃饭别黏在你大舅舅身上。」中午十分,薛昕若摆放着碗筷,沖冷颐然膝上的小娃娃道：「快下来。」 「没事。」冷颐然搂着孩子笑道：「不耽误我吃饭。」 薛昕若无奈道：「你就惯着她吧，将来非得无法无天不可。」 冷颐然弯着嘴唇道：「无法无天才好呢，这样才不会有人欺负，再说还有我这个做舅舅的撑腰，怕什么。」 薛昕若就知道劝不动，她摇摇头，盛了专门给孩子做的粥放到冷颐然面前：「让她自己吃。」 两岁的孩子是可以尝试着自己吃饭了，虽然会吃的到处都是。 冷颐然在这方面倒是不惯着孩子，将小娃娃端正的抱在怀中,给她递了勺子。 「给，蕊蕊自己吃。」 小孩子也乖巧,抓着勺子就大口吃起来。 为了方便孩子吃饭，冷颐然暂时是不能吃东西了。 身旁的霍成云忽然碰了他一下，冷颐然转头正准备问做什么，一口鲜美的肉粥就餵到了口中。 冷颐然眨眨眼，咽了下去，还不等开口，霍成云下一口又餵了过来。冷颐然眼底浮上一抹笑意，桌子下的脚轻轻碰了霍成云一下。 两岁的奶娃娃自己用勺子吃的香，反而是冷颐然，让人餵着吃。他甚至还指点了起来，一会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 顾子宇道：「你们也注意一下影响。」 冷颐然接过薛昕若的帕子擦拭小娃娃唇边的米煳，笑道：「我们又没做什么，只是吃饭而已。这个叫分享，会疼人。」 说完还问乖乖吃饭的蕊蕊：「对不对？」 蕊蕊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点点头，继续拿着勺子跟米煳奋战。 顾子宇忍不住摸了摸蕊蕊的小脑袋，这一触碰心里更是痒痒。自冷颐然来了后，他就很少有机会抱蕊蕊了，现在心里就跟有什么东西在挠一样。 尤其是蕊蕊很喜欢冷颐然，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子宇道：「这么喜欢孩子，你也生一个去。」 「男子哪能生孩子。」冷颐然摇头道：「再说，偶尔带孩子和天天带孩子可不一样，我要是想孩子了就来看看，玩哭了送还给你们，要是我一直带，还不得累死。」 顾子宇深吸一口，按下想赶人的欲望，将蕊蕊接到自己怀中。 薛昕若笑着看他们拌嘴，而后给蕊蕊添了小半碗饭。 顾子宇道：「我来就好，你先吃饭。」 薛昕若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明净的天空，轻声道：「新的一年马上又要到了。」 新年是团圆的日子，也要祭拜家人。 冷颐然，薛昕若一行人从碧岭城出发，去了凤玄，薛桐夫妇还有薛听寒的坟就在那里。 祭拜的那天，天上落了大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到了坟前，冷颐然向蕊蕊做介绍：「这是外公姥姥，这是小舅舅。」 小娃儿乖巧的站在坟前，奶声奶气的沖坟墓道：「外公姥姥新年好，小舅舅新年好。」 薛昕若将纸钱点燃，眼眶微红。 冷颐然摸着蕊蕊的发顶，轻声道：「当日听寒和鬼戎同归于尽，那鬼戎至邪至恶，听寒的魂魄跟他纠缠在一起，雷劫大部分噼在鬼戎身上，反而给了薛听寒一线生机。」 冷颐然曾向天上的仙人打听过，那人说薛听寒不像鬼戎，他的魂魄未散，只是可能过于虚弱，不知游荡在何处。 「听寒心地纯良，虽一着不慎步入歧途，可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的魂魄游荡在外被天地灵气滋养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薛昕若点点头，心中宽慰了许多。 待到带来的纸币烧没了，两人才领着蕊蕊回去。至于霍成云和顾子宇，两人考虑到冷颐然，薛昕若跟亲人有心里话说，祭拜之后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第111页 「来。」薛昕若对蕊蕊道：「跟外公姥姥还有小舅舅说再见。」 「外公姥姥再见。」娃娃奶声奶气的挥手道：「小舅舅再见。」 几人走远了，没有人注意到新雪下，薛听寒的坟前不知什么时候发出一颗嫩芽。那嫩芽随风摇摆，似是在同冷颐然他们的背影挥手。 祭拜完亲人，冷颐然他们也没有回去，而是亲自动手将凤玄的房舍修葺了一番。他们就在这里过年了。 房舍虽简陋，收拾的却是整洁干净，新春的对联和挂饰都是红彤彤的，一眼看去，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除夕夜，一家人围着炉火，吃着饺子，看着漫天绚烂的焰火聊着天。 冷颐然悄悄勾住霍成云的手指，嘴唇弯起。 如今的他亲人在侧，爱人相守，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日子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