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这个黑魔王我不做了》 第1页 [bg同人] 《(hp同人)[hp]这个黑魔王我不做了》作者:不蓝卡 【完结】 本文文案: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擅长黑魔法,追求永生,活用阿瓦达的一百零八种念法,然而死在了一个未成年霍格沃茨肄业生的除你武器之下。 但是,没关系,他死亡经验丰富,他重生了。 还有个自称系统的神奇存在说可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真正的天命之子,这一次将逆风翻盘,君临天下。 当然,凡事都要付出代价。 帮助他的系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必须成功攻略一个女人。 他轻蔑一笑,女人? 回档数次后,他试着和系统打商量:要不,换个男人也行。 系统:别做梦,做攻略笔记。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曾想改名为伏地魔,让别人尊称黑魔王。 最终,他成为了伏地·斯德哥尔·魔,别人尊称老婆奴。 ———————— 本文全员恶人,女主带恶人,请勿将女主行为上升作者。 搜索关键字:主角:伏地魔,菲奥娜 ┃ 配角:hp ┃ 其它:hp 一句话简介:能打败神经病的,只有神经病 立意:关爱空巢老伏 1、攻略第一步 开门,送温暖 1938年夏伦敦 在一间空荡粗陋,光线暗淡的小房间里,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孩端正地坐在一把不太平稳的木椅上。他的腿上摊着一本卷边的书,但并没有在看,乌黑的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面前布满了经年的灰尘与水垢的窗户,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难解的谜题。 房间的隔音不太好,插销松动的木板门外总是响起来往走动的脚步声,还有孩子们叫喊、嬉笑的声音,但那些跑动的步伐在经过这个房间时总会忌惮般地放慢,交流的人语也瞬间压低至无声。 这个房间仿佛被割裂成了一个独立的异界,在男孩平静的表情中散布出诡异的氛围。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瘦骨嶙峋,神色疲惫的女人打开门,表情略有些不自在,僵硬地说:「汤姆?有人来看你了。」 她侧身,露出旁边的男人。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有着赤褐色的头髮和修剪整齐的鬍子,相貌应该是端正的,只是被扭曲的鼻子影响了整体的和谐。他的气质透着点儒雅,神情温和含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身上穿着紫红色天鹅绒西服套装,打扮考究——只是在夏天穿天鹅绒的西服,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背对着门的男孩起身,脸上沉静的神情在转头的过程中飞快变化,当最终面对上门口男人的注视时,已经雕琢成了完美的好奇和戒备,如同每一个看到陌生人的普通小孩。 女人关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 男人向一动不动的男孩走过去,和蔼地笑了一下,蓝色的眼睛里释放出善意,「你好,汤姆,我是邓布利多,你可以叫我邓布利多教授。」 看着伸出来的手,男孩迟疑了一瞬,缓缓握住。 他说:「汤姆,汤姆·里德尔。」 房间里唯一的椅子被坐了,邓布利多只好坐在了那张单人木板床上,在坐下来时,床板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邓布利多微笑着,在亲切的面具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孩。 这是一个与所处环境格格不入的孩子。 一路走来,邓布利多感受到了这个孤儿院的贫穷和压抑,虽然管理人员已经尽力去给孩子们最好的照顾,但他看到的每个孩子都是邋遢、拘谨又粗鲁的样子。 里德尔不一样。 微鬈的黑髮像绸缎一样柔软而富有光泽,皮肤苍白却不暗淡,五官精緻得无可挑剔。仅从外表上,他就已经和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拉开了巨大的差距,孤儿院里统一的灰色束腰袍子在他身上穿得简直像是礼服。 而在局促不安中依旧沉稳的眼神,简单地坐在那就显得端正文雅的举止,让他不仅与孤儿院的孩子有了云泥之别,在他所见过的同龄——甚至年纪更大的学生里,都是卓然出众的。 或许——他的出身不凡,可能来自某个纯血世家? 邓布利多根据之前打听到的信息猜测,但里德尔这个姓氏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名气的家族和巫师。 「你好,邓布利多——教授?」里德尔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警惕,试探地问,「你是哪个疯人院的医生吗?」 邓布利多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麻瓜们对表现出魔法天赋的小巫师大多不太友善,可怕的默默然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产生。 他笑着说:「不是,我是学校里的教授。」 「学校?」 「魔法学校——教导像你这样的小巫师如何施展魔法。」 里德尔不敢置信般地睁大了眼睛,这让他看上去终于有了一点符合年纪的孩子气。 他激动地前倾身体,急切地说:「所以——我并不是怪异的,是吗?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存在,对不对?我的那些——总是在我被欺负时不受控制爆发的能力,并不是恶魔的诅咒?」 邓布利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更柔和了一些,「当然,那是你的天赋,巫师们特有的天赋。」顿了顿,他又盯着里德尔的眼睛,微笑着说:「只不过在没有学会掌控它们之前,它们会有点不听指挥。」 第2页 里德尔没有迴避邓布利多的目光,像是没有发现他的暗中试探,直视着他连连点头,语速很快地说:「是的,虽然比利总是抢我的面包,但我发誓我只是想让他得到点教训,他养的那只小兔子就挂到了屋顶上。科尔夫人总说我对艾米和丹尼斯下了咒,但我们只是在一个岩洞里探险时遇到了危险,他们吓到了,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搅在了一起,里德尔似乎为自己导致的那些异常事件感到惶恐又内疚。 邓布利多的声音变得更加温和了,「没事的,有些小巫师魔力暴动起来能引发更严重可怕的后果,你这些只能算是小麻烦。等你去了霍格沃茨,一切都会变好的。」 美好的描述让里德尔产生了嚮往,脸上满是憧憬地喃喃自语:「那就太棒了,我简直等不及了……」 邓布利多便又详细和里德尔说明了一下如何去对角巷买东西,什么时候前往国王十字车站入学,在邓布利多表示可以陪他一起去对角巷时,里德尔犹豫了一下。 他忐忑地说:「不用了,先生,我想一个人去——我是说,我习惯了一个人,这让我感到轻松。」 邓布利多理解地点头,语气包容地提醒他,「那你要注意安全,巫师们也并不都是友善的——不过我相信,你的聪明劲会让你知道如何避开麻烦。」 被夸奖了的里德尔高兴又克制地露出了淡淡笑意。 话说得差不多,两人握手道别。里德尔站在门口目送着邓布利多在拐角处又回过头,对他微笑示意,然后身影消失在墙壁后面,走廊里响起不急不缓的下楼声音。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微弱,里德尔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淡,如同倾倒的墨水被无形的手缓缓拭去,最后只余一片空白。 一如邓布利多出现之前。 漠然地看了眼走廊的尽头,里德尔转身关上了门。 他坐回了那张硬邦邦的木头椅子,略有些怀念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信封,闭上眼睛刚要回顾与邓布利多的初次交手,检查是否有疏漏之处,就听脑子里响起清脆的一声「叮」。 「早上好,里德尔先生。一天第一个问候送给你,让你有个好心情;第一个祝福送给你,祝你一天工作顺心;第一个愿望送给你,愿你永远幸福又温馨。」 里德尔:「……」 明明是男女莫辨的机械化语音,却又抑扬顿挫,感情充沛,仿佛带着无限的真诚和祈愿。 然而里德尔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控制不住地烦躁。 「嗯?邓布利多已经来过了吗?」平铺直叙的僵硬声调和活泼的语气结合成诡异的声音,直接在里德尔的意识世界里说着,「真遗憾,错过了歷史性的会面。」 里德尔平静地说:「因为现在已经不是早上了。」 「任务还没正式开启,迟到早退也不算旷工。」那个声音不以为意地说。 里德尔敏锐地问:「有人给你发工资?」 「你猜?」 当了几十年黑魔王,没人敢这么不正经地对他说话的里德尔:「……」平心静气。 他也差不多要习惯了。 作为黑魔王的他,在被他不曾放在眼里的救世主击败后,破碎的灵魂便在生与死的边界里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折磨。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感受不到自己的思维和存在,唯一能感受到,只有无尽的痛苦。 像在冰冻后又被扔进烈焰中炙烤,在捶打后又反覆碾磨,拼凑起来又摔成碎片。 这种痛苦还作用在他每一个分裂的灵魂之上,彼此独立又互相感应,仿佛凝聚了全世界的恶意,践踏着他,摧残着他,□□着他,而他却连哀嚎都无法做到。 浑浑噩噩之中,一道毫无情绪的呆板声音在缥缈的虚空中响起。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以完成任务为代价,你愿意吗?」 里德尔当时没有任何可以清醒思考的余裕,但即便可以,他应该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同意了。 于是在剎那的黑暗后——如同一个简单的闭眼睁眼,他出现在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孤儿院房间里,拥有了完整而健康的灵魂,携带着他从出生到死亡的全部记忆。 他怀疑这是一个虚幻的梦,一个绝望中的妄想,但脑子里响起的一声「叮」让他清醒了过来。 「系统绑定成功。确认宿主: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没毁容的。确认目标:升职加薪娶老婆,走向人生巅峰——开门,送温暖。确认任务:攻略对象菲奥娜·沙菲克,使其好感度达到一百——命运赠送的礼物价格不菲。确认任务失败惩罚:再死一遍——反正你已经习惯了吧?」 里德尔:「……」他怀疑他的灵魂在修復过程中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系统催促道:「里德尔先生,请在一分钟内确认。」 里德尔谨慎地问:「什么意思?不确认的话会怎么样?」 系统开心道:「合约不签名当然就无效,那我就可以不用上班啦。」 「……我是说,我会怎么样?」里德尔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死。」系统理所当然又满不在乎地说。 死,太轻易的一个词了。似乎比重新回去受那种酷刑来得更宽容一点。 第3页 但他宁愿灵魂被碾压成残渣碎末,也不愿意化为虚无。 「确认。」里德尔在倒计时的最后五秒内轻声说。 2、攻略第二步 拜拜,下次见 菲奥娜·沙菲克。 沙菲克——里德尔对这个姓氏很熟悉。 在进入斯莱特林后为了融入集体,也是想挖掘出自己的身份,他对魔法世界所有家族的谱系都查证研究过。他记得这是纯血二十八家之一,他的同级同学亚德利·莱斯特兰奇的母亲,娘家姓氏应该就是沙菲克。 至于菲奥娜·沙菲克,里德尔绞尽脑汁地回想,却只扒拉出一点支离破碎的影子,依稀记得是和他同一届同一学院的女生,沙菲克这个姓氏下的唯一血脉。 但是在五年级的暑假后,她似乎就退学了。 那时他满心沉浸在自己的身世和魂器的制作中,对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都没有上心,也就没有去打探她的退学原因。 等他游歷后再回到英国准备招纳党羽时,他才发现沙菲克这一家早已经不復存在。他稍稍问了两句,得到的答案是早在他毕业前,这个姓氏就死绝了。 这在魔法界是再常见不过的事,纯血二十八家里,陆陆续续销声匿迹的不止沙菲克一家,里德尔最初就是藉此机会笼络了那些纯血家族的人心。 他们自恃的尊贵名头和社会地位,如海上沉船,以无可挽救之势在缓缓下沉,而他扔给他们的木板在对抗风浪时虽然充满了危险,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要么窝囊地认命,要么赌一把看能不能抓住机遇,借势而起。 不过就是一群鬣狗,邓布利多那儿的粗茶淡饭不合他们的胃口,而他随手扔过去的肉骨头便能引得他们追逐抢夺。 里德尔轻蔑地想着。 「里德尔先生,」系统语调平平地说,「友情提醒,你的思考方向开始走题了,这边建议你看看命题要求,赶紧回归主题比较好哦。」 思绪被打乱的里德尔轻轻皱了下眉,又舒展开。 里德尔温和地在心里说:「系统先生……」 「请不要性别歧视。」 「系统——女士?」 「你们人类能不能不要这么狭隘,系统就一定要有性别吗?」 「……」里德尔顿了顿,缓缓吐了口气,重新将心态调整到平和,「那么,系统,为什么我重生和完成目标的前提要求,是必须征服一个女生的心?」 这让他感到有些荒谬,哪怕是让他献祭灵魂或者是让邓布利多改换阵营投靠自己,都比这么一个玩笑般的任务来得可以理解。 「里德尔先生,你会给你的手下解释你每个命令的前因后果吗?」 手下?里德尔的指节轻微弹动了一下。 系统似乎毫无所觉,继续用呆板的声音说:「不要去问系统为什么,要想想可以为系统做什么,这是我给你的第二个贴心建议。」 里德尔轻轻地碾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 「我知道你现在气得想要杀了我,考虑到你的身心健康,你可以不用忍耐。反正辱骂的话会在我这里自动屏蔽。」 里德尔深深吸了口气。 他比较了一下,发现难以确定到底是那个波特一次次在他手里逃脱时他更愤怒一点,还是这个系统轻忽敷衍的态度更让他更狂躁一点。 但灵魂的完整让他有足够的自制力去掌控自己的情绪,而且正如系统所说,他对这个超出他理解的存在,暂时没有任何能够对付的手段。 不要浪费精力在无用的宣洩上。里德尔对自己说。 下定决心不再被系统打乱自己的节奏,里德尔平静道:「还有个问题,系统有权利干涉我如何去完成任务吗?」 「没有。」 「那就请你在我不需要你出现的时候闭嘴,可以吗?」 系统语气古怪道:「当然,如你所愿,里德尔先生。」 聒噪烦人的声音消失了,精神世界里恢復了私密和清净。 里德尔的唇角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继续之前被中断的思路。 再说回那个菲奥娜·沙菲克,虽然在斯莱特林做了五年同学,里德尔在记忆中搜寻的时候却并没有翻找出多少清晰的印象。 依稀记得是个存在感很低,各方面都很平常的普通女生——但凡有一点出众的地方,应该都会让他去接触结交一下。 两人的交集也很有限,至少里德尔想了半天,都没想起两人说过什么话,也没有任何可供推敲的相处片段。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菲奥娜·沙菲克是个性格内向安静,泯然于众的平凡女生。 里德尔皱眉。 他还记得系统对于这个任务的评价——「命运赠送的礼物价格不菲」,也不认为自己会幸运地得到一顿免费的午餐,所以这个任务必然不会轻易就能让他完成。 但以他对自己相貌和手段的自信,实在看不出讨好这样一个女生,让她喜欢上自己,是一件多有难度的事情。 这里面肯定有古怪的地方。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她不喜欢男人?她支持邓布利多,不接受纯血主义? 琢磨了一会,里德尔又放松了。他觉得不管这个任务里面暗藏了什么样的陷阱,以他的的能力,应该都能轻松解决。 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在他过往的经歷里面,从来没有他想要获得某人的好感和信任而不成功的例子——邓布利多除外。 第4页 邓布利多出现得太突然,导致他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泄露了太多真实想法。这次他做足了准备,邓布利多不就对他没有产生任何疑虑和戒备吗? 成功欺骗了邓布利多的得意和满足让里德尔忍不住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期待,邓布利多以后得知他的真面目时,露出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开学前,里德尔去对角巷买了学校需要用的东西,他没有如邓布利多所说买二手的,虽然他手里的钱不够,他也成功用二手的价钱买到了全新的东西。 他说过,他想讨人喜欢的时候,无往不利。 买魔杖的时候选中的依旧是那根紫衫木魔杖,看着在手心里释放着欢欣气息的魔杖,里德尔心里冷哼一声。 等再过段时间,他就把另一根双生魔杖也买下来,永绝后患。 等到九月一号,里德尔打扮一新,提着行李箱提前到了车站,如同一个从魔法界走出来的小巫师,从容地登上了列车,在列车中部找了个包厢坐了下来。 他对包厢门施展了忽略咒——不是为了挡住谁,而是为了让某些人知道,这个一年级新生已经自学了高级咒语。 拿出一本书摊在面前,里德尔对着书开始思考,他是在进入霍格沃茨后再和那个菲奥娜接触,还是在列车上就先去认识一下。 不等他想出结论,脑子里突然一声「叮」。 「目标人物已出现,好感度系统自动开启。」 自那天里德尔不许系统擅自说话后,它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此时突然严肃地开口,让他一惊,下意识看向包厢门外。 几个学生正挤来挤去地从过道里走过。 系统继续说:「当前好感度为0,请在十分钟内提升至少一点好感度,否则算作任务失败。倒计时开始,599,598,597……」 里德尔勐地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他习惯性地用命令的语气质问。 然而系统并不理会他,继续报数:「565,564,563……」 里德尔被这紧迫的倒数弄得神经绷紧,立刻打开包厢门左右张望。 门口刚好经过的一个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里德尔认出他是亚德利·莱斯特兰奇,但他现在没时间上去结交。 视野里没有看上去像菲奥娜的人,他以为她已经从包厢在走过去了,只好快步向后走,一路往两边的包厢里看,可是他根本记不得菲奥娜长什么样,只能用排除法。 「系统,不能告诉我菲奥娜的位置吗?」里德尔在心里问。 「432,431,430……」 里德尔:「……」狠狠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发现屏蔽敏感词,倒计时减少二十秒,399,398……」 里德尔:「……?」 不是你说可以随便骂的吗? 没时间和系统理论,里德尔一路走到列车尾都没有找到人,只得折返回去,往前重新找。 在经过一个车厢的上下口时,脚步匆匆的他和正登上火车的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身材瘦小,被身量颇高的里德尔一撞,倒退着踉跄了一下,而那人身后就是台阶,一脚踩空就要往后倒。 里德尔本来不想去管,但目光触及那头特别的菸灰色长髮,闪现的灵光让他立刻伸出手,拽住了那人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 轻盈得像是羽毛一样的身体跌进了里德尔的怀里,让人不由怀疑那是不是个纸扎的人偶。但随即,从那人手里松开的行李箱落地,正好砸在了里德尔的脚上。 里德尔:「!」 事实证明,就算是伟大的黑魔王,被砸到脚指头也是会痛得想要抽冷气的。 但毕竟是做过黑魔王的人,里德尔还是控制住了面部表情不要显得太扭曲,只是刻意地略微皱眉露出些许痛色,然后小心地扶稳怀里的人站好,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他低头注视对方,歉意而关怀地温柔道:「抱歉,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 面前的女生有着一头引人注目的灰色微鬈长发,湛蓝色的眼睛没什么神采,皮肤苍白,嘴唇也看不出几分血色,相貌还算秀丽,但因为过分的病弱,神态也是恹恹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一样惨澹无光。 她就是菲奥娜·沙菲克。 看来系统刚刚提醒目标出现时,她不是在列车上,而是出现在站台。 里德尔简直要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动摇——这么具有特点的发色,他之前怎么会没想起来?而现在记忆被触发,他甚至回忆起了亚德利某次闲聊时说起,她这个表妹原本是金髮,但小时候一次魔力暴动差点要了她的命,救回来后头髮就褪色般的变成了浅灰。 似乎被撞疼了,面前的女生拧着细细淡淡的眉毛,抬头看了里德尔一眼。 里德尔等着她露出他习以为常的惊艷表情。 果然,她的目光在里德尔脸上定了一下。 下一刻,脑海里系统的报数停在了98上。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1。」 里德尔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奇怪地问:「系统,你数学不好?」好感度加了两点,当前的好感度怎么会只有一点? 系统回答:「侮辱系统,这个问题不予回答。」 里德尔:「……」 第5页 而里德尔面前的菲奥娜,好感度虽然加了两点,但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浅浅一笑。 她轻声说:「没关系。」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弱,又软有飘,与她身体不太好的形象很是符合。 见她想要去捡地上的行李箱,里德尔抢先一步弯腰把行李箱捡了起来。 「让我帮你拎回包厢吧,当做弥补对你的冒失冲撞。」他笑着说。 里德尔好整以暇地等着系统再次播报好感度增加。 正如他预料的,系统「叮」了一声。 果然没有难度。里德尔心想。 然而—— 「目标好感度减5,当前好感度为负4,负值不予计算,好感度归零,任务失败。」 什——么? 里德尔不敢置信地瞪着菲奥娜,视野中的画面定格在她微笑着的脸上,那双饱和度甚高的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感激的谢意。 然后,世界被黑暗笼罩。 3、攻略第三步 别怕,还活着 睁开眼,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房间。 里德尔勐地坐了起来,狭窄的木板床发出刺耳的「嘎吱」一声。 他急促地唿吸着,听到自己心跳声剧烈得像一道道惊雷,震得他全都都在微微发颤,耳膜也被加速流动的血液沖刷得有些鼓譟刺痛。而他此刻的心情,比那个夜晚发出索命咒后,看着自己的身体碎裂成粉末时还要惊惧后怕。 刚刚的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还是那么滑稽又讽刺的死法。 脑海里熟悉的「叮」又响了起来。 「睁开睡眼,整理衣衫,精神抖擞,大步向前。晨光耀眼,阳光青年,为了理想,心向蓝天。展现微笑,新的一天。早上好,里德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里德尔狠狠一拳捶在旁边的墙壁上。 系统用死气沉沉的语调和截然相反的幸灾乐祸语气说:「你在愤怒吗?里德尔先生。难道不应该庆幸?如果只有一次机会,我倒是可以开开心心下班去,你的话,就只能化为空气消散了。」 里德尔很想让系统闭嘴,但上次闭嘴的惨烈后果近在眼前,他只能收回已经渗出血丝的手挡住眼睛,深深地吸气唿气。 过了一会,他终于控制好情绪。 里德尔翻身下床,姿态端正文雅地坐上那张硬木椅子,目光正视对面的窗户。 尽管刚刚的狼狈一幕已经暴露在了系统面前,他仍不愿意让自己失去气度和体面。 「尊敬的系统,能不能麻烦你为我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里德尔彬彬有礼地问,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火气。 系统满意道:「这样才对嘛,里德尔先生。虽然你对谁越礼貌就代表着你越想杀了对方,但反正你又杀不了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对我客气一点。」 里德尔面带微笑,耐心十足地倾听着。 系统不紧不慢地说:「因为攻略菲奥娜·沙菲克算是高难度任务,所以系统十分慷慨地提供多次机会。当然,也不可能次数无限,毕竟我也不是来做慈善的。里德尔先生似乎很喜欢七这个数字?所有你很幸运地拥有七次机会——现在只剩六次了。」 里德尔没有问六次机会消耗完会有什么结果,把系统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反覆咀嚼琢磨了一遍,才问:「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告诉我?」 「你没问,里德尔先生。」系统说,「送你最后一个贴心小建议,傲慢为七宗罪之首——你所有的罪,皆来自傲慢。」 里德尔的瞳孔缩了缩。 他心里情绪翻腾,想要冷笑,想要嘲讽,想要质问,但最终还是全部咽了下去,当做没有听到般地又问:「那个好感度系统是什么?」 系统回答:「当任务目标菲奥娜·沙菲克出现在你的视野范围里时,好感度系统就会自动开启,准确记录目标的好感度变化。好感度达到100时,任务完成,好感度一旦归零,任务失败,扣除一次机会,回到最初起点。由于初始好感度为0,所以必须在十分钟内增加至少一点好感度,否则也算作任务失败。」 里德尔逐字逐句地推敲着,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问题,「为什么她当时加了两点好感度,但最终好感度只有一点?等等,『负值不予计算』……难道她对我的初始好感度其实是负一点?」 系统欣慰道:「看来你的脑子总算不是用来撑住你那华而不实的脸的。」 里德尔无视它的暗讽,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和她并没有接触过,她对我怎么会是负好感?」 系统也很惊讶,「你在问我?你当我是习题册后的正确答案吗?」 里德尔:「……」 系统:「你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大人了,里德尔先生,有问题要自己去想办法解决,不要总想着求助别人。」 好不容易平復下来的心情又有再起波澜的趋势,里德尔按了按抽动的额角,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我上一次会失败?」他那么绅士又有风度的言行举止,不说好感度加个二三十,怎么也不该掉五点吧? 系统冷漠道:「我说过,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里德尔明白了,涉及到好感度的问题都算在他的任务里面,需要他自己去弄清楚,系统不会给他提供任何说明和帮助。 第6页 他不再试探,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进入霍格沃茨前,他一直生活在麻瓜的世界里,菲奥娜则是纯血家族的后裔,两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所以,一个人为什么会对没有见过的人产生恶感? 里德尔冥思苦想着,突然灵光一闪。 对没有见过的人没好感不是很正常的吗?他自己就对所有麻瓜和非人类生物都没有好感。所以菲奥娜的恶感可能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他所在的这个群体。 他所在的群体……难道她是坚定的纯血主义,厌恶混血?可是初次见面她应该不知道他的血统,还是说即便她不知道,这也算在客观的好感度里面?或者不是混血,是别的什么?他还属于哪个群体?男性?她总不会真的不喜欢男人吧? 里德尔想问系统,想想它应该也不会说,便暂时搁下这个问题,思考另一个。 他当时的行为究竟有哪里不对,会让菲奥娜掉好感? 太殷勤了?她看出了他的别有用心? 里德尔虽然很想自信地说不可能,但经歷了一次如此丢脸的失败,哪怕他再狂妄,也要考虑到各种可能。 或者,他在拿她的行李箱前没有徵得她的同意?出生世家的小姐们总有这样那样的怪癖。甚至有可能只是他的穿着打扮不合她的心意。 里德尔吐了口气。 还是了解太少了,没办法做出准确判断。 里德尔转而去想该如何搜集菲奥娜的资料。 以目前这个状况来看,想着在列车上或者去学校再接触她是不现实的,他的外貌形象在她那只有两点的加分,而仅仅一点的好感度很容易在不明原因下跌到零点。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在见面的十分钟内加上好感,又不会在接下来的相处中触雷扣分? 里德尔反覆盘算了两天,终于定下了计划。 等到邓布利多来送通知书那天,他像上一次那样用完美的伪装应对过去后,立刻动身前往对角巷,去了奥利凡德的魔杖店。 年轻的奥利凡德刚刚接手魔杖店,如同所有年轻人一样踌躇满志,看到里德尔进来,他热情地迎了上去。 「午安,这位小巫师,看上去是今年的新生,你一个人来买魔杖?」 里德尔点头,微笑着说:「是的,奥利凡德先生。我觉得挑选魔杖这个过程奇妙而有趣,适合一个人探索,大人跟在身后唠唠叨叨的话那就太扫兴了。」 里德尔的话显然戳到奥利凡德的心里的痒肉,他提高音量贊同道:「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最明智的小巫师。大多数人对魔杖都是一知半解,他们只把它当做打扫卫生时的抹布,做饭时的锅铲,恶作剧时的玩具,可他们不知道,一根完全契合他们的魔杖,能够影响和改变他们的命运!」 里德尔想到了自己的紫衫木魔杖,还有那根始终不属于他的老魔杖。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认命?他倒要看看,这一次,老魔杖是否还是不能为他所有。 面上,里德尔露出了被奥利凡德的话打动,心驰神往的表情。 「当然,但我觉得,能制作出独属于一个巫师,并与他们命运相连的魔杖的人,更为超凡神秘,不是吗?就好像那些或平庸,或优秀的巫师们的人生里,都有魔杖制造者隐匿于背后的身影——这简直太酷了。」 里德尔轻笑,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毒蛇一般循循善诱道:「要是能打造出一根最为独特的魔杖,为它找到一个当世最强的主人,创造出终结歷史的,惊天动地的新传奇,该是何等的光辉荣耀啊。」 在里德尔蛊惑人心的轻声细语中,在布满灰尘的昏暗店铺里,奥利凡德一双浅色的眼睛迸射出狂热的火星。 最终,在里德尔没有花费一个纳特就买到了自己魔杖后,他接受了奥利凡德的邀请,成为了魔杖店的一名学徒。在开学前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可以待在魔杖店里,跟奥利凡德学习如何制作魔杖。 对里德尔来说,虽然他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但能得到这个结果也算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里德尔每天穿过大半个伦敦,早早来到奥利凡德的店里,和他一起接待来挑选魔杖的顾客。 他曾不经意地试探过,在他来之前有没有其他同一届的小巫师来挑选过魔杖,奥利凡德回答说:「录取通知书都是七月初一起发出去的,虽然来自魔法界的小巫师们早就知道自己有魔法天赋,不过大多数还是会等收到通知书后再来购买——你算是最快的那一个啦。」 排除了隐忧,里德尔便开始耐心地等待。 此间,奥利凡德也问了一下他的父母,里德尔避而不谈,故作狡猾地说:「您要是能从我的魔杖上猜出我父母的魔杖,才算让我心服口服呢,奥利凡德先生。」 奥利凡德轻松地就被他打发了过去。 里德尔没有等很久,在他到魔杖店的第五天,他就等到了自己计划中的那个人。 不是菲奥娜·沙菲克,是亚德利·莱斯特兰奇,他的母亲是菲奥娜父亲的亲姐姐,他和菲奥娜是表兄妹。在不正面接触菲奥娜的情况下,只有从他那里可以打探出最直接的消息。 哪怕是重生前第一次走出孤儿院的里德尔,要和一个被圈养在巫师世界的十一岁小男孩打好关系都不是难事,现在的他,更是轻而易举地在试魔杖的几分钟内,就让亚德利把他当做了脾气相投的好哥们。 第7页 「说真的,约塞利德就算这几年一直保持着不列颠魁地奇联赛最高得分又怎么样?罗德里才是最棒的魁地奇选手,他带领龙捲风队拿了五次联盟杯冠军。他自创的回抄术简直酷毙了……」 里德尔听着亚德利激动地分享自己的看法,微笑点头,「没错,比起追球手,找球手才是一个队伍的灵魂。」 和一个巫师小男孩拉近距离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和他支持同一个魁地奇球队,喜欢同一个选手。 里德尔不喜欢魁地奇,不是他不擅长运动,正相反,他也曾参与校园魁地奇队,作为找球手带斯莱特林拿了几次校园赛冠军。 但他厌恶那种必须靠团队合作才能获胜的游戏机制,也不愿遵守条条框框的繁琐规则,所以在当上级长后,他就找藉口退出了魁地奇球队。 他想赢,只需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聊了两天,在亚德利把他当作这辈子最铁的兄弟后,里德尔开始把话题自然而然地切到他的家庭关系里。 「我没有兄弟姐妹,虽然这种感觉也不坏,但有时也会好奇。亚德利,你呢?」两人坐在冰淇淋店里,里德尔随意地问。 亚德利喝了口汽水,「我?我也是独生子,不过我有个堂兄,那傢伙是个书呆子,我和他可没话聊。还有个表妹,她——」 亚德利顿了顿,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轻蔑,又像是有些畏惧。 他又大口喝了口汽水,为此打了个响亮的嗝。 「她是个怪胎。」 4、攻略第四步 风大,快进来 怪胎。 里德尔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凝结出水雾的玻璃杯。 这个词,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也常常听到。一开始他们理直气壮地当着他的面喊,想要藉此排斥他,羞辱他,到后来,只敢躲闪着窃窃私语,连他看过去的目光,都要做鸟兽状躲避。 里德尔并不讨厌这个词。因为他们口中的「怪胎」,不仅代表了反感,也象徵着恐惧。 他享受让人恐惧的滋味——至少比被人轻视来得快意得多。 里德尔笑了笑,好奇地问:「什么意思?她难道不喜欢魁地奇,反而喜欢麻瓜的足球吗?」 不怎么在意的玩笑语气让本来就没什么防心的亚德利更放松了一点,顺着他的话开始吐槽。 「那样就不是怪胎,而是疯子了。菲奥娜嘛,哦,就是我那个妹妹,其实就比我小两个月,今年也会和我们一起进入霍格沃茨,不知道她会被分到哪个学院,我肯定是斯莱特林的,汤姆,你呢?」 「斯莱特林,毫无疑问。」里德尔笑着和他对了个你懂我懂的眼神,心里却在不耐烦。 这个傢伙还是这样,说话永远找不到重点,他两个儿子比他懂事多了。 里德尔不得不重新把话题引回去,「如果你说的菲奥娜真的很怪,那她可能去拉文克劳?那里比较容易出现奇葩。」 这并不是一种刻薄污衊,而是基于比例的事实。 亚德利被逗笑了两声,想了想,「小时候其实还好,就是有点内向,不爱和人说话,那时候我舅舅,埃塞雷德,还有科迪莉亚舅妈还会经常带她来我家玩,她会偷偷找我带她去书房看书,看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我叫不出名字的书。或者和我妈妈的那只宠物猫玩上一整天——那只猫又老又瘦还掉毛,她还抱在怀里和它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里德尔故作失望,「就这样?我还以为会听到多有意思的事呢。」一副「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语气。 亚德利立刻不服输地说:「我还没说完呢。六岁那年,她突然魔力暴动,被送去圣芒戈急救了三天才醒过来——科迪莉亚舅妈就没她那么好运气了,足足昏迷了半个月呢。听我妈说,她的脸被泡在了煮开的水壶里,差点就和七分熟的牛排一样——噫,好噁心。」 里德尔眼睛闪了闪。 他没有像亚德利那样露出反胃的表情,而是淡定地喝了口冰镇的柠檬红茶,在那腻人的甜味中舔了舔后槽牙。 「听起来很酷。」他漫不经心地说。 里德尔从容的态度让亚德利自觉有些丢脸,为了赢回面子,他不得不说出更多的事情试图让这位刚认识的朋友也脸色大变。 「虽然未成年巫师魔力暴动波及到家人的情况也不算稀奇,但我那位舅妈一醒过来就大吵大闹,说要把菲奥娜送进阿兹卡班,还说她不是被误伤,而是——」亚德利刻意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菲奥娜想杀了她!」 精彩。 里德尔在心里轻轻鼓掌。 但面上还是配合地露出了些许迟疑,「这怎么可能?她们是母女,做女儿的怎么会想杀了自己的母亲?」 ——当然会。仇恨比血缘,更坚不可摧。 亚德利张口想要说什么,顿了顿,有些含煳道:「科迪莉亚舅妈的性格比较严厉,虽然平时很宠爱菲奥娜,但如果菲奥娜不能达到她的要求,她就会大发雷霆,做出惩罚。不过就像你说的,菲奥娜就算再讨厌她,也不可能想杀了她。我舅舅也说她是刺激过头,神经失常了,才会胡言乱语。」 说完,他又警告地补了一句,「这可是我们的家族隐私,我是和你关系好才跟你讲,你千万不能传出去。」 里德尔知道亚德利还有更关键的事没有讲,但那显然触及到了他们的家族声誉,不好再随便打探。 第8页 他倒是想用摄神取念,可是他用不出来。 他只能使用他原先在这个阶段掌握的魔咒,比如忽略咒,他上一次进入霍格沃茨前就自学会了,现在也可以施展,而摄神取念要等他二年级暑假时才能如系统所说的「解锁」。 「给你的福利已经足够多了,里德尔先生,别想着占尽全世界的便宜——除非你改姓波特。」面对里德尔的不满,系统如是说。 里德尔:「……」一时竟不知道该回击哪一点。 反正和系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里德尔震惊地发现他居然也有希望别人讲道理的这一天!那些被他钻心剜骨和阿瓦达的食死徒知道了说不定会感动涕零。 恼恨无济于事,里德尔只能放弃武力,动用脑子。 「你该感谢我,里德尔先生,毕竟你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个东西。」系统点评道。 里德尔置若罔闻。 「家族隐私?」里德尔嗤笑了一声,「没有点丑闻和秘辛,那还能称得上『家族』?别摆出这幅表情,亲爱的亚德利,我对今晚的餐后甜点是什么都比对这个有兴趣。」 亚德利立刻抛开了违背父母叮嘱的后悔和担心,感兴趣地凑近,「你又知道什么好玩的事?汤姆,和我分享一下。」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哑炮、混血、私奔、偷情、私生子、争夺家产、□□——老实说,太阳下还有新鲜事吗?」里德尔看似百无聊赖,其实密切地关注着亚德利的表情,在捕捉到他对于某个词的细微脸色变化后,内心轻轻一笑。 哦——看来是私生子了。 他继续说:「你想听这些无聊的东西?我倒是更希望你能说点真正符合『怪胎』这个描述的东西,起码能让我从奥利凡德先生那请假出来的这个下午有点趣味。」 亚德利自然不希望自己在新认识的小伙伴看来是无聊之人,完全忘记了刚刚还在提醒自己不要乱说话,再次顺着里德尔的意图开口。 「好吧,要说真的哪里怪,我也说不上来。在那次魔力暴动后,他们一家就不怎么出门了。科迪莉亚舅妈的脸受伤太严重,没办法完全恢復,看着吓人。我舅舅连魔法部的工作都辞了,就在家照顾她——以前可没看出他是这么深情耐心的人。至于菲奥娜——」 亚德利声音不自觉变得低缓,「她倒是变得比以前随和又爱笑多了,在我们去探望他们一家的时候,还会代替躲在房间里的舅妈站出来招待我们,我舅舅对她的态度也亲近了不少,看上去他们家比以前更和睦了……」 「所以?她到底『怪』在哪里了?」里德尔有些不耐烦地拿手指弹了弹玻璃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亚德利咽了口口水,「去年,有一次我和我父母吵架,跑出来没地方可去,就想着去我舅舅家待一晚上。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我,我就在那住下了。半夜,我起来去卫生间,经过菲奥娜的房间时,听到了里面有轻轻的哼歌声,我就打开门想问问她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我知道我该敲门的,但我在自己家里习惯了哪都可以去——打开门,我就看到她坐在扶手椅上,低着头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里德尔轻声问。 亚德利大喘了一口气,眼里流露出惊惧,似乎那一幕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一口把所有汽水灌了下去,压低声音,发泄般地说:「她在给砍下了脑袋的家养小精灵把脖子缝回去!」 里德尔知道,有些家族会在家养小精灵老得无法提供服务时,把它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墙上做装饰——这还是布莱克家开创的先河。 他按照亚德利的描述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 深夜,昏暗的灯光下,十岁的小女孩哼着歌,捧着苍老丑陋,皱巴巴得像晒干的橘子皮一样的家养小精灵,愉快地缝补着被切成两部分的头和身体。 或许她还抬头看到了门外的亚德利,然后微微一笑。 嗯—— 里德尔不得不承认,他的食指指尖也微微麻木了一下。 他一向以血腥暴力震慑别人,让别人对他产生恐惧。而那个菲奥娜,似乎是有着让人悚然的邪气和诡异。 放到麻瓜小说——不,哪怕是巫师的童话故事里,也是可以用来吓唬不肯睡觉的小孩子,然后让他们半夜做噩梦哭醒。 「系统,菲奥娜·沙菲克难道在精神上有问题?」里德尔问。 如果是这样,也就难怪她好感度扣得莫名其妙。 系统惊讶道:「里德尔先生,你是怎么好意思去判定别人是否精神有问题的?」 里德尔:「……」现在说脏话的话会有什么惩罚? 系统:「你可以试试。」 里德尔深深吸气。 亚德利误解了他的反应,终于振奋了一点,激动道:「你也觉得很吓人吧?」 他吓得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好嘛!到现在他都不敢再去他们家。 里德尔笑着点头,「确实,是个怪胎。」 里德尔在奥利凡德的魔杖店里待到了开学前的最后一天。 那是一个大雨将至的黄昏,惨澹的余晖挣扎着试图抵御侵袭了整片天空的黑暗。里德尔点亮了店铺里的那盏小灯,刚要把灯罩盖回去,店门被推开了。 从门外挤进来的冷风「唿」地一声吹灭了烛火,里德尔抬头,看到天边那点苟延残喘的余烬也应声熄灭,整个世界便被漆黑的绒布裹住口鼻,沉闷得让人想要大口唿吸。 第9页 一道单薄的身影立在门口,仿佛只是个纸片的剪影,随时会被风裹挟着捲走,模煳中能看到那头长髮被吹得四散飞舞。 「你好,」细细的声音尾音发虚,轻轻飘进了里德尔的耳朵,「请问还在营业吗?」 里德尔不自觉绷紧了后背,手指用力地攥住手上的灯台。 他再次点亮烛火,在被火光破开的狭窄空间里凝视着乍然亮起的苍白面孔,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睛半眯着也望向他。 「欢迎光临,」里德尔微笑着缓缓道:「外面风大,快进来吧。」 5、攻略第五步 你好,马沃罗 「叮。目标人物已出现,好感度系统自动开启。当前好感度为0,请在十分钟内提升至少一点好感度,否则算作任务失败。」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0,请在十分钟内提升至少一点好感度,否则算作任务失败。倒计时开始,599,598,597……」 系统尽职地播报。 里德尔:「……」 他实在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甚至怀疑是不是系统在故意为难他。 系统:「呸!565,564……」 里德尔:「为什么上次还加两点,这次只有一点?」 系统:「你中午吃了牛肉馅饼,晚上还想吃牛肉馅饼?532,531……」 里德尔不想和系统争论牛肉馅饼与他有没有可比性,心想难道是灯光太暗了,没有把他的外貌和气质完全展现出来?她的要求未免也太严苛了吧! 他甚至有当场变出一面镜子照一照自己的冲动。 尽管倒计时很紧迫,里德尔也忍住了莽撞上前接触的想法,喊出了奥利凡德,自己进入店铺后面的内室。 他听见奥利凡德惊讶地问:「这个时间,就你一个人吗?」 菲奥娜的声音几不可闻,「我爸爸路过破釜酒吧,决定进去喝一杯。」 虽然语气上听不出来,里德尔也直觉这是一句谎言。 「哦,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好吧,可怜的小姑娘,伸出手你的常用手,让我来量一量。」 里德尔走出内室,看到菲奥娜平举着手臂站在那,任由印着银色刻度的捲尺在她身上来回比划。 她外面的那件黑色斗篷已经脱掉了,露出里面的黑色丝质高领衬衫和黑色的半身长裙——这一身,穿去参加葬礼也不为过——又或者根本是她躺在那,等着别人去念悼词。 灰色的长髮凌乱地披在肩上,她的嘴唇有些泛白,表情平静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懒怠,目光落在身上的捲尺上,看不出喜怒。 里德尔把手里刚倒的那杯热茶放在她旁边的架子上,拿捏着用略带关切但又不会显得太过热络的语气说:「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但如果你感到冷的话,可以喝点暖和一下。」 菲奥娜侧头看了他一眼。 里德尔微笑颔首。 没有人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紧绷如走高空绳索——真正意义上的命悬一线。 谁知道下一刻他是不是又要回到孤儿院的房间,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蜘蛛网。 「谢谢。」菲奥娜露出淡淡笑意,轻声说。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2。」 不错,这一次的谢谢看来还有几分真心。 从生死存亡的边缘迈出了一小步,里德尔见好就收,立刻走到在正在货架间穿梭的奥利凡德身边,帮着他把挑出来的长匣子摞在一起摆好。 「好了,」奥利凡德和里德尔各捧着一堆匣子走到菲奥娜旁边,捲尺自动飞回奥利凡德手里,「来吧,小姐,试试这一根,桤木和独角兽尾毛做的。八英寸长,不易弯曲,你试一下。」 在奥利凡德身边的这段时间里,里德尔已经把魔杖的材质所代表的属性都学得差不多了。 桤木适合乐于助人、体贴并且讨人喜爱的巫师,独角兽尾毛则会产生最稳定的魔法,可能在奥利凡德看来,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也许像她的外表那样,是个温柔可爱的孩子。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哦,不合适,那换一根,山毛榉木和凤凰尾毛,七英寸长,比较柔软——嗯,完全不行。」 如果一个小巫师匹配到了山毛榉木做的魔杖,那就意味着他超越其年龄的智慧,但是,它无法被狭隘和偏执的人掌握。 「这根呢?栗木和独角兽尾毛,九英寸长,哦,太糟糕了。」 关心正义?这根魔杖简直迫不及待想从她手里跳出来。 里德尔心想奥利凡德要是再在这个方向上试,菲奥娜可能手臂挥断了都拿不到适合她的魔杖。 菲奥娜一连试了十几根魔杖,都极其不契合,奥利凡德反而越发兴奋起来,一边念叨着「挑剔的小姐」一边又去架子上翻找。 里德尔看她始终安静地站在原地,眉眼间没有任何不耐,似乎很是温顺好脾气。 但想到上一次她一边露出感激的神色一边给他掉好感度,他很有理由猜测,如果奥利凡德也有好感度系统,估计已经负成一百了。 出于报復心里,里德尔乐于见她在这折腾一晚上,但为了任务,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提出自己的建议。 「奥利凡德先生,或许可以试试黑刺李木?」 黑刺李木是一种非常不寻常的魔杖木材——使用黑刺李木魔杖的人大多是傲罗、食死徒和那些呆在阿兹卡班的囚犯。 第10页 奥利凡德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菲奥娜一眼,咕哝道:「好吧,也许我确实该换个方向……」 他又捧来了一堆黑刺李木、黑胡桃木和山楂木这种属性比较复杂的木材制作的魔杖,非常明显,这些魔杖的挥动效果要比之前试过的更合心意一点——但仍不算完美。 奥利凡德陷入沉思。 菲奥娜这时终于把游离在自己思绪里的目光放到了里德尔身上。 里德尔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蛙,而她的目光像是一把轻巧又锋利的刀片,冷漠又熟练地从他嵴背处划开,似乎想要剥皮拆骨,从外到里地一探究竟。 里德尔神色不变地保持微笑。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为7。」 里德尔的笑容差一点没绷住。 好感度一下子加这么多当然值得高兴,但他更想弄清楚菲奥娜对他的好感究竟是基于哪个点来变化的,他并不想一直靠运气来赌她的心情。 他无法忍受被别人的情绪指挥,他只想成为那个站在顶端的掌控者。 菲奥娜端起已经没什么热气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抬头对里德尔微笑说:「谢谢你的茶,我感觉好多了。你是奥利凡德先生的——」 「算是半个学生,」里德尔温和说,「我也是来购买魔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这方面很感兴趣,而奥利凡德先生也觉得我似乎和他存在些许共同语言,就慷慨地让我跟他学习一段时间——不过我自己感觉更多的是在玩乐。」 菲奥娜轻轻「哦」了一声,「这么说,你也是今年的新生了?」 「是的,我叫汤姆·里德尔,说不定我们能分到一个学院。」 菲奥娜停顿了一下,里德尔知道这个停顿意味着什么。她在回想魔法界里有没有里德尔这个姓氏——几乎所有出生于纯血世家的人,对于陌生人自报姓名后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显然,她也没有搜索到符合的结果。 但紧接着,她既没有礼貌地带过这个话题,也没有不客气地问他父母是否是巫师,而是问:「我可以知道你的中间名吗?」 如果他说不可以,是会掉好感度还是加好感度? 里德尔权衡了一番,到底不想在还没有完全摸透她的性格前去大胆挑战,便略带惊讶地说:「当然,马沃罗,全名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菲奥娜又是一顿。 然后,里德尔就看到她缓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没什么生气的苍白面孔像是突然注入了一点活力,眼里的懒怠也换成了饶有兴趣的深意——像是一只按住了老鼠的猫。 「马沃罗——」她慢悠悠地说,「马沃罗·冈特?」 里德尔没有收敛住剎那锐利的眼神。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9。」 「挑剔的小姐,快来试试这根魔杖。」满身灰尘的奥利凡德拿着一个似乎很有些年份的匣子走了出来,「这是我父亲做的魔杖——他喜欢用那些奇怪生物做杖芯,然而到我接手这家店都一直没找到合它心意的主人,说不定——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说不定就是你呢?」 菲奥娜含笑移开了与里德尔对视的目光,从盒子里拿出那根乌黑的,镂刻着仿佛嶙峋骨架般花纹的魔杖,随手一挥。 只见一道像是墨水般的黑色水雾从杖尖喷射出来,然后化作黑纱或乌云般飘散开,如同一件黑色的斗篷,将菲奥娜密不透风地笼住。于是视野里便只能看到一团散发着湿冷寒气,透露着危险不详的漆黑暗影。 里德尔几乎以为她释放出了一只伏地蝠。 奥利凡德看得目眩神迷,拍手叫好道:「果然是这根。黑檀木,夜骐的尾毛,奇妙非凡的组合!十三英寸半长,非常坚硬,难以想像,会是你这样的小姑娘拿到它……」 黑檀木,里德尔记得奥利凡德说过,这种魔杖非常适合用来施展所有富有攻击力的魔法和变形术,而且它的主人通常是不爱循规蹈矩、极有个性或者喜欢做局外人的人。 夜骐尾毛则是更为特殊复杂的杖芯,很难与木材适配制作成魔杖,但里德尔刚好知道另一根用夜骐尾毛做杖芯的魔杖。 ——老魔杖。 黑影很快散去,菲奥娜在昏黄的灯光下目光幽幽地看着手里的魔杖,看不出有什么惊喜或是开心的情绪,随意地把它放回了匣子里。 她没有再看里德尔,「奥利凡德先生,结帐吧。」 「7加隆,尽管这根魔杖的价值不止如此,不过所有的魔杖都是这个价钱。」 菲奥娜付完钱,穿回斗篷拿着包好的魔杖就要离开,里德尔心念急转,跟着跨出了两步。 「太晚了,我送你到你父亲那吧。」 奥利凡德露出了暧昧的表情,对着自己颇有好感的男孩挤了挤眼睛,帮腔道:「是的,像你这么娇弱的小姐,可不适合一个人走夜路。」 菲奥娜回头,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她唇色淡淡的嘴角向上一翘,「我的荣幸,里德尔先生。」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10。」 6、攻略第六步 谢谢,别装了 门一开,裹着雨点的冷风就扑了进来,里德尔问奥利凡德要了两把伞,走在前面用伞挡住风,让菲奥娜撑开伞走出来。 可惜的是,这个体贴的绅士细节并没有让好感度增加。 第11页 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路上,雨点又急又重地砸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借着路灯和两边店面里照出来的灯光,里德尔低头看向走在身侧的菲奥娜。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身材细瘦,在强劲的风势中需要很用力才能握紧伞柄,即便如此,她看上去也随时会连人带伞被风吹跑。 可里德尔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女生,完全不像外表那样柔弱无害。 「你——」里德尔开口。 「菲奥娜·沙菲克。」菲奥娜的声音几乎要被雨声盖住。 要不要把亚德利拎出来联络一下两人的关系?里德尔想了下,但他不确定菲奥娜对这个表哥观感如何,会不会起到反作用,便没有提起这一茬。 「沙菲克小姐,」里德尔没有直接叫她的名字,礼貌地说,「马沃罗·冈特是谁?」 他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冈特一家离群索居,从不与其他巫师和家族进行社交,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孩子去霍格沃茨上学,他直到五年级才查到这个被众人以为已经血脉断绝的家族,她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一瞬间就能从马沃罗这个中间名联想到冈特? 「1925年9月15日,《预言家日报》刊登了一则报导,莫芬·冈特因为袭击麻瓜和伤害魔法部官员,被判在阿兹卡班服刑三年,马沃罗·冈特因为伤害魔法部官员,被判六个月有期徒刑。」 菲奥娜的声音轻而缓,像是被雨水浸湿了一样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潮气。 里德尔一惊。他是通过巫师家族之间的谱系才找到的冈特一家,并不知道她所说的这条消息。 同时又有一个新的疑问冒了出来。 那时候的菲奥娜应该还没出生,怎么会知道这条报导? 不等里德尔问出口,菲奥娜继续说:「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英国的巫师家族里没有里德尔这个姓,除非你来自国外——因为你纯正的伦敦口音,这个可能性比较小,比较大的可能是你的父亲不是巫师。你看上去对巫师界很熟悉,那你的母亲很大概率上是巫师。当然,还有其它各种可能,比如你出生巫师家族,但因为各种缘故被麻瓜收养,或者你父亲是巫师但是死了,你母亲带你改嫁了一个姓里德尔的麻瓜,再或者你是私生子,不能用父姓……」 里德尔盯着菲奥娜的目光渐渐暗沉下来。 当初,他就是用她所说的那些可能来暗示学校里打探他身份的同学,有时候他不用说太多,只要一个无奈的微笑,隐晦的眼神,他们就能编造出一条自己深信不疑的故事,然后添油加醋地口口相传。 「但是,出于个人爱好,我喜欢挖掘一些巫师家族的边角故事,所以刚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菲奥娜一直目视前方,从里德尔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兜帽下小半个尖细的下巴,而说到这里时,她微微一笑,细窄的下颌曲线向上提了提。 「冈特父子在坐牢的时候,冈特的女儿,和一个麻瓜私奔了,私奔的对象叫作汤姆·里德尔。 」她带着一种奇异的感嘆口吻,慢慢地说,「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再没有比这更巧合的事了,不是吗?」 如果不是系统锁住了他的能力,现在的菲奥娜·沙菲克已经是一具躺在水洼里的尸体了。 里德尔捏着袖子里的魔杖遗憾地想。 但其实杀人也不一定需要杀戮咒,一个简单的锁腿咒和束缚咒让她摔倒,脸埋在水坑里,不过两三分钟,她就会不再挣扎。 但可惜的是,这里是对角巷,不是翻倒巷。 脑子里闪过菲奥娜的各种死法,里德尔不得不把杀意按捺住,转而去思考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挖掘巫师家族的边角故事?梅洛普的事根本不可能记载在任何资料报刊里面,她一个还没有进入霍格沃茨的小姑娘,要用什么方法去挖掘? 而且—— 里德尔一震。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菲奥娜现在知道这件事的话,那就代表着在他重生前的那段经歷里面,她应该同样知道! 也就是说,在他打着斯莱特林后裔的名头在霍格沃茨笼络人心,拉帮结派的时候,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暗中看他的笑话? 尽管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且没有任何其他人知晓,里德尔的心里仍然翻涌出一股狼狈露丑的耻辱感。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杀意更胜刚才。 但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居然是这样的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老实说,我也一直在寻找我身世的真相。尽管这个消息不算太让人振奋,但能弄清楚自己是谁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说着,他黯然般地嘆了口气,「毕竟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不管真相再怎么不堪,也只能让自己去接受。」 「叮。目标好感度减5,当前好感度为5。」 里德尔:「……」 不是,虽然他自己也装得有点噁心,但面对在这种凄风苦雨里吐露真心的忧郁美男子,难道不应该心生同情进而增加好感去安慰吗?掉这么多好感是什么意思?不喜欢这个类型?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4。」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3。」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2。」 第12页 里德尔:「???」 怎么回事!这个菲奥娜·沙菲克真的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想起了亚德利对她「怪胎」的描述,里德尔当机立断地改换路线。 「——这样的话,是不是比较符合大众对于一个身世复杂的,带有悲剧色彩的少年的期待?如果在舞台上,此时应该能博得绅士的掌声和淑女的垂泪。」他将感慨强行扭转成冷笑。 接连响起的播报声终于停下了,好感度堪堪停留在了2上。 狂乱的心跳撞击着里德尔的喉咙,他的背后也出了一层薄汗,冷风一吹,寒意便蔓延到全身。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冲垮他所有理智的愤怒。 他宁愿去和邓布利多正面对决,宁愿在孤立无援地面对全世界的围攻,甚至宁愿化为比幽魂更弱小的存在,在阿尔巴尼亚日夜游盪,也不愿意在这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喜恶而战战兢兢。 他仿佛成为一只被关进笼子套上颈绳的勐兽,而笼子外的绵羊只需要扯扯绳头,就能让他毫无反抗之力地锁住咽喉,窒息而死。 仅仅是失去力量,他还可以寻求各种机会崛起,但拔掉他的爪牙,用生肉吊在他面前逼迫他谄媚讨好,是一种让他作呕的折辱。 「你有选择权,里德尔先生,」系统不合时宜地开口,「如果无法忍受这种在你看来是践踏自尊的代价,你可以选择放弃任务。」 里德尔冷笑。要么自甘堕落,要么自我了结? 系统冷漠道:「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里德尔先生,我说过,你总是太贪婪,永远觉得世界给你的,你拥有的东西太少。哪怕赐予你重生的机会,你也将其视为理所当然,连付出一点代价都要怨恨不平。对你的性格我不过多置评,我只想告诉你,在你把别人当成蝼蚁肆意玩弄时,自然也要做好被当成蝼蚁去操控的心理准备。」 指甲深深扣进了掌心,里德尔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而在系统停止说话后,菲奥娜轻飘飘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如果在舞台上』?」她轻笑,「我倒是觉得,里德尔先生好像一直站在舞台上。」 里德尔一僵。 菲奥娜停下脚步,终于偏过头仰起脸,兜帽微微下滑,露出了她完整的面孔。里德尔也跟着站定,低头俯视她。 商店里霓虹般的灯光投射在潮湿的地面,随着水流扩散成泥泞浑浊的彩色光影,然后又映在了彼此苍白的脸上。 雨水从两人的伞面上滚落,连成了两道透明的水帘。 隔着水帘,菲奥娜染上奇异色彩的脸影影绰绰,里德尔看不清楚她的细微表情,只能看到她的嘴角微微翘着,上弯的弧度像是某种代表了邪恶的古代符文。 「虽然我喜欢当观众,但我比较喜欢躲在幕后看真实上演的剧情,对于特意演给我看的剧本,自然就会更挑剔一些。里德尔先生,你的演技很好,但是情绪不够投入——可以说过于粗糙了,形象上倒是添色几分,然而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是没办法让我报以喝彩的。」菲奥娜用挑拣货物的语气点评着。 里德尔不再堆砌善意,虚假的面具从脸上掀开,露出了冷酷的表情。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3。」 他没有理会系统的提醒,声音冰冷地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菲奥娜很有耐心地重复道:「我说过了,是你的表演太拙劣了,好像有人在背后拿刀逼着你一样勉强,表情和情绪完全割裂,让我很难佯装欣赏。」 里德尔眯起眼睛,举起一直捏在手心里的魔杖抵住了她的喉咙。 他知道这样可能会掉好感度,但他现在更无法忍耐她继续在他面前摆出这种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希望能看到她惊恐色变,胆怯求饶。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菲奥娜只是嘴角往下一撇,有些扫兴般地抱怨道:「看来是个无法接受自己失败的性格?很遗憾,这刚好就是典型的失败者特质。」 「叮。目标好感度减2,当前好感度为1。」 「抱歉,是我冲动了。」使用不了致死的咒语,威胁无用,里德尔只能收回魔杖,放平语调,「沙菲克小姐,能否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冈特家的事的?」 事态发展到目前这种境况,他已经放弃提升好感度,反正快要失去这次机会,不如尽可能地套取多一点信息。 「你想知道?」菲奥娜略做思索,轻快地点了下头,「唔——看在你让我愉悦了一晚上的份上,那就告诉你吧。」 她往里德尔靠近一步,踮起脚,似乎是想凑近了说些悄悄话。 里德尔下意识地也压低身体。 巴掌大的纤巧小脸在眼前放大,他看着她那双蓝得出奇的眼睛,像是深深看进了两朵矢车菊的花心。 「我就是,像这样……」她悄声细语,混合着水汽的微冷吐息喷在他的下巴上。 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7、攻略第七步 好吧,认真了 「叮。每天早晨,敲醒自己的不是钟声,而是梦想!不是每个人都註定成功,信念就是即使看不到未来,即使看不到希望,也依然相信自己错不了,自己选的人生错不了。有梦想,就能看到未来。早安,里德尔先生。」 照例在日上三竿的时候说出早安问候语,系统对着一动不动坐在窗前的里德尔又送上了贴心的关怀。 第13页 「今天也是自闭的一天吗?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置若罔闻。 系统怜悯地嘆息了一声,「我明白你的心情,里德尔先生。如果是好感度归零重新回档,你还能安慰自己是我在刁难你,但是栽在一个真正的,十一岁的小女孩手里,确实很丢堂堂黑魔王的面子。」 「闭嘴。」里德尔平静地说。 然而系统对于里德尔的话一向是选择性听从,继续挤兑道:「还记得任务目标说的话吗?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恰恰是失败者最典型的特质,已经三天了,你还是无法接受现实吗?」 「请你闭嘴,系统。」里德尔再次说。 窗户上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房间里的床也轻轻震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玩魔力暴动……」 系统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因为它的缘故,让里德尔在还没见到任务目标前就攻略失败,还是已经达成抓里德尔痛脚的目的,它安静地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里和意识世界都恢復了清净,里德尔目光沉沉地盯着龟裂出蛛网裂纹的窗户,心情并不如面色那样平稳无波。 系统嘲讽的话还在耳边迴响,眼前又浮现出那双带着诡秘笑意的蓝色眼睛,正如系统说的,他始终无法接受,自己会死在一个还没有进入霍格沃茨的小女孩手里。 ——是的,他没有听到系统的播报,在失去意识后就直接回到了这个房间。 里德尔甚至还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她的魔杖还装在匣子里没有拿出来,一个还没有进入霍格沃茨的小孩子,能施展什么高深的魔法? 他问过系统,系统对此只有一句话——「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去[哔——]的我的[哔——]问题。里德尔当时控制不住地踹翻了房间里唯一的椅子。 自从知道自己是个巫师后,里德尔就从来没有过动用拳脚来发泄情绪,这在他看来是属于麻瓜的劣等行为。然而那一刻,他真的想把系统从自己脑子里拽出来,用手直接掐死。 这种濒临疯狂的怒意,他花了三天时间仍然只自我消化了大半,直到现在,还是有一股燥郁之气盘旋在他的心头难以散去。 失败者——这个他想忽视却越发鲜明的词,不断地戳痛着他防御最坚固的地方,强迫着他去正视一个事实。 ——他确实是一个失败者。 自重生的那天起,里德尔就在下意识地逃避那个已成定局的结果。 他输了。 他输给了哈利·波特,输给了波特身上的所谓的「爱」的魔法。 婴儿时期的第一次失败,还能用疏忽大意去解释,而对决中的惨败,则不容许他再用任何藉口进行狡辩。 对菲奥娜·沙菲克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里德尔都觉得自己的对手是系统,是某个超脱于他所理解的规则的神秘存在,而那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小女孩,只是系统特意安排给他的一个障碍物,以他的能力肯定能够轻而易举的地跨越过去。 然后,他看轻的女孩就微笑着给了他一个惨痛的教训,以此讥讽且警告他,如果再这样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他将重蹈覆辙。 里德尔闭上了眼睛。 他一动未动地在这张硬木椅子上坐到深夜,才终于平息下脑中自我意识之间的激烈斗争。 他追求的目标是什么?里德尔自问,然后毫不迟疑地自答,是活着,是永生。 那么,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能够付出什么? 与切实地活着相比,毫无意义的骄傲,不值一提的自尊,无足轻重的脸面——这些,他都决心捨弃。 因为他相信,在赢得最终的胜利后,那些他现在不得不忍辱割捨的,他将会一样不少地全部拿回来。 里德尔睁开眼睛,极度清醒地盯着地上斑驳的月光,不带丝毫情绪地在脑海里描摹出菲奥娜·沙菲克的身影,开始真正地把她摆在与自己平等相对的位置,仔细地研究揣摩。 根据亚德利提供的信息,菲奥娜从小性情古怪,这很有可能是由于她私生女的身份,她的母亲对她十分苛待而形成的,不确定他的父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维护还是放任,为了完全掌握她的脾气性格,她的家庭关系是需要去探明的一个关键线索。 菲奥娜小时候就喜欢看一些亚德利看不懂的书,这与她自己所说的爱挖掘巫师家族的边角故事似乎可以对应。但也不能完全笃定,毕竟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还不得而知。 假设它是真的,这个不同寻常的爱好应该有某种特殊的缘由。是什么会让一个小孩子想要去搜集巫师家族的私密丑闻? 里德尔立刻联想到了自己。 他是为了探寻自己的身世才去研究巫师家族的谱系,她会不会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这个猜测让里德尔产生了些许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他皱了下眉,继续思考。 那一晚她对付他的特殊能力是什么?不需要魔杖,也没有念咒,以她的年纪,哪怕她是比他更厉害的天才,也不可能拥有这么夸张的实力。 某种魔法物品?还是她在看书时学到的失传黑魔法?这个必须要弄清楚。 从那天晚上好感度加减的情况来看,菲奥娜似乎对他树立的谦和文雅,体贴友善的形象并不喜欢,反而在他几次露出真实面目和情绪时,表现出了兴趣。 第14页 里德尔还是第一次遇到喜好如此……与众不同的人。 他早年一直都是以谦虚好学,温和良善的人设去博得他人的喜爱。温和意味着无害,良善代表了无垢,世人多是愿意与无害无垢无危险的人交往,哪怕是癫狂如贝拉,仰慕的也是他强大的实力和奉行的理念,而非他的残酷无情的性格。 等等——就算菲奥娜再怎么怪异复杂,身上充满谜团和危险,实质上还她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她产生的好感和他所理解的会不会不是一个概念? 里德尔终于明悟。 他一直在用对付女人的招数去勾引一个小女孩,自然无法产生他想要的效果。 比起俊美的外表和风度翩翩的举止,小孩子更看重的是什么?新鲜,有趣,特别,刺激。 他不该想着迷倒她,让她倾慕他,而是应该像结交亚德利那样,迎合她的兴趣爱好,制造共同话题,在她自得的领域表现出更高超的能力来折服她,再加点神秘感去吸引她。 他要给她源源不断的糖果和恶作剧,让她来主动追逐他。 确定下新的攻略方向,剩下的问题便只有该如何调查清楚菲奥娜身上的谜团。 在实力被封锁的情况下,他能施展的手段太少了。里德尔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先刷个保底好感度,等进了学校再徐徐谋划。 想到这里,他问系统:「这个任务有没有时间限制?」 系统回答:「没有。」 里德尔挑眉。 没有时间限制的话,那不是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他有办法把她的好感度一直维持在安全线上,他就可以随意行动?这个难度应该比刷满好感度要低一些吧?这样等到二年级后他解锁了摄神取念,或者等他年纪再增长一点恢復更多的实力,不就可以用其他手段来对付她了? 周详地确定完对付菲奥娜的战略和战术,里德尔熟练地第三次应付了邓布利多——他几乎快把两人的对话场景完全背诵下来。 之后他又去了对角巷,这次他确定了亚德利出现的时间,没有去奥利凡德那守株待兔,直接在准确的时间点上和亚德利来了个偶遇。 搭讪的技巧一次比一次娴熟,里德尔在开学前把亚德利的好感度几乎刷满,心想要是菲奥娜哪怕只有她这位表哥十分之一的好对付,他都不需要这么费尽心思。 等到了九月一号那天,他和亚德利按照约定在站台上碰头,一起上了列车。 看到里德尔给包厢门用了忽略咒,亚德利惊嘆道:「你真厉害,拿到课本后我爸爸逼着我天天学,我才学到清水如泉呢。」 里德尔漫不经心道:「可能我在这方面比较擅长。」 亚德利耸肩,「好吧,我就没发现你有什么不擅长的,也许是生孩子?哈哈哈。」 里德尔对亚德利的冷笑话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换成以前他会对亚德利的吹捧全盘接受,但现在,他知道他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他不擅长刷菲奥娜·沙菲克的好感度。 「啊,菲奥娜。」亚德利对着窗外指给里德尔看,「在那,看到了吗,灰头髮的那个,她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我的表妹。为什么她就不能把头髮染回金色呢?看上去太怪了……」 「叮。目标人物已出现,好感度系统自动开启。当前好感度为0,请在十分钟内提升至少一点好感度,否则算作任务失败。」 系统和亚德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里德尔顺着亚德利所指的方向看去。 人流涌动的站台上,菲奥娜娇小的身影几乎被淹没在来往的行李箱推车里,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一缕灰色。 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但略显佝偻苍老的男人,头髮半白半褐,穿着灰绿色的长袍,看上去像一只老态龙钟的蛤.蟆。 「旁边是她父亲?」里德尔问。 「是的,我舅舅,埃塞雷德,是不是看着像菲奥娜的爷爷?这些年他老得是有点快,不过本来他就很晚才有了菲奥娜这个女儿,老实说,我妈妈一直以为他和我舅妈生不出孩子,那样沙菲克家可就要血脉断绝了——我妈一定会哭死过去。」 里德尔自动忽略了亚德利又开始漫无边际发散出去的话,认真盯着那两个人。 就见埃塞雷德满面慈祥地对菲奥娜说着什么,从口型上可以看出是在叮嘱她入学后的一些注意事项,一如站台里所有对子女关心不舍的好父亲。 一个对女儿这么关怀备至的父亲,会让自己的妻子把女儿逼到魔力暴动吗? 想到亚德利说过,他们的家庭关系是在菲奥娜的魔力暴动后才变得和谐起来,里德尔在心里对这处细节打了个问号。 「你确定你和你表妹的关系不错?」看到菲奥娜吃力地拿起行李箱准备上车,里德尔再次求证。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亚德利有些不解,「怎么了?你这么关心我们的兄妹感情干什么?」 怕被你带累扣分而已。 里德尔笑了笑,「既然不错,那就邀请她来我们包厢吧。我对她挺好奇的。」 见亚德利露出抗拒的表情,里德尔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编了个故事来骗我,也许她只是一个被自己的哥哥拿来吓唬朋友的可怜女孩呢?」 亚德利不乐意了,好胜心压倒了忌惮,他立刻走出包厢要把菲奥娜拉过来自证清白。 第15页 一只手屈肘撑在窗台上,里德尔斜支着脑袋低头看书,耐心地听着系统的倒计时,直到数到最后半分钟时,亚德利才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包厢门口。 他走进来,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菲奥娜。依旧是那副苍白瘦弱,沉静温和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系统提示:「叮,目标好感度加3,当前好感度为2。」 里德尔很满意。不枉他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天这个姿势。 趁着亚德利背对着他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里德尔目光刻意地打量了菲奥娜一遍,露出一个带有瞭然意味的淡笑。 「你好,同类。」他无声地做出口型。 菲奥娜眼睛微眯。 8、攻略第八步 终于,入学了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为7。」 系统的播报证明了里德尔的猜测。 菲奥娜·沙菲克果然更喜欢有攻击性的人设,就是不知道她能接受什么程度,需要逐步进行试探。 亚德利放好行李回头,让出他的位置给菲奥娜,自己坐到了里德尔旁边。 「我表妹,菲奥娜·沙菲克,我朋友,汤姆·里德尔。」亚德利给两人介绍了一下彼此。 里德尔看到菲奥娜眨了下眼睛,露出和在魔杖店一样的细微表情。他觉得自己像是做好了预习的学生,终于能知道她是在想什么。 菲奥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里德尔,目光轻盈却又仿佛带着毛刺般从他身上刮过,在他摊开的魔法史课本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嘴角微微一翘——老实说,里德尔现在看到她嘴角上扬就条件反射地心里一咯噔。 他控制住自己不去低头查看是不是哪里有疏漏。 可能是由于亚德利在场,菲奥娜这次没有追问中间名,而是对着亚德利问:「去对角巷买入学用品的时候认识的?」 亚德利一愣,「你怎么知道?」 里德尔也不动声色地等她回答。 菲奥娜没有回答,反而抬眼往上一扫。 里德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他座位上的行李架,上面放着他的行李箱。 又怎么了? 里德尔觉得自己预习的内容可能不太够,对面出的每道题都在超纲。 「你的宠物?」菲奥娜轻声问。 里德尔顿了顿,反应过来。 他在行李箱里放了一条蛇,是为了以后展示他的蛇佬腔,亮出斯莱特林血统准备的。上车前他命令那条蛇安静睡觉,所以它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又——是怎么发现的? 菲奥娜垂眸,「它不太舒服。」 「叮。目标好感度减2,当前好感度为5。」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4。」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3。」 里德尔:「……」又——来?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她为什么会知道一条蛇舒不舒服,强行逼出镇定的微笑,不疾不徐地挥了挥魔杖。 行李箱从行李架上漂下来,并在地上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盘缩在角落里的一条小拇指粗的绿色小蛇。 亚德利抽了口冷气,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直接窜到了包厢门的边上,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汤、汤姆,你没说你带着一条蛇!」他惊恐地说,「通知书里说只允许带猫头鹰、猫或者蟾蜍!」 然而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没有分出一点余光给他。 「过来。」里德尔用蛇语说。 绿蛇慢吞吞地从箱子里爬出来,沿着里德尔伸过去的手指缠绕着攀上他的手腕,绕了两圈后昂着头,对着菲奥娜吐了吐红色的蛇信。 这种小蛇和纳吉尼不同,没什么思维能力,因此里德尔只能做出简单的命令让它执行,并不能和它进行复杂的交流。 亚德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汤姆,你是蛇佬腔?」 「我只是担心它吓到别人,」里德尔没理亚德利,轻轻摸了下三角形的蛇头,看着菲奥娜说,「大多数人对它们并不友好,不是吗?」 他没有问菲奥娜为什么会知道它的存在,这会让他失去刚刚营造出来的神秘感和对话的主动权。 菲奥娜也没对里德尔的蛇佬腔表现出诧异,专注地看着蛇,说:「它很可爱,有名字吗?」 名字?一条蛇为什么要有名字?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为8。」 「莉莉丝。」里德尔无比自然地说。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10。」 里德尔:「……」他忍不住怀疑这好感度到底是给蛇的还是给人的? 「也许,你会想要和它玩一下?」他向菲奥娜伸出手。 菲奥娜没有犹豫,抬手靠近,两只同样过分白皙的手几乎要碰到一起。 「过去。」里德尔嘶声命令。 他本想再加一个「不要伤害她」的指令,但又想看看她是否也拥有让蛇驯服的能力,便只是冷眼观察着她的反应。 亚德利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明显拥有剧毒的小蛇从里德尔的指尖探出脑袋,又懒洋洋地搭上了菲奥娜的指尖,蜿蜒地缓缓游动,像是一条联结了两人的细绳,又像是某种带有契约性质的古老黑魔法,看上去有种不可言说的危险暧昧。 菲奥娜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绿蛇,手指轻轻绕了绕它的蛇尾,像是在绕自己的头髮一般随意。绿蛇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应,很是闲适地把脑袋搁在了她的手上,吐了吐蛇信。 第16页 里德尔听到它说了一句:「朋友。」 而菲奥娜对它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带着微微笑意把玩了一会,又把它还了回去。 里德尔感觉回到手腕上的蛇染上了不属于他的温度。 尽管菲奥娜应该并不会蛇语,他依旧对她产生了微妙的认同感。 菲奥娜似乎也是如此,她看着里德尔轻声说:「汤姆·里德尔?」 里德尔颔首,直视着她的眼睛,咬着字清楚地说:「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既然她总会知道他的身份,那还不如让他主动把这个名字当作交换诚意的橄榄枝,使她成为他的秘密的共同持有者。 然后,他就看到她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不是之前像是钩子勾住嘴角往上扯的生硬弧度,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向他展示愉快的笑容。 「幸会。」她说。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为15。」 和系统的提示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亚德利受不了地抱怨,「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当我不存在?」 之后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多做交流。 菲奥娜全程靠在座椅与车窗的夹角里睡觉,脸深埋进灰色的长髮,像一只把脑袋缩在翅膀下的鸽子一样柔软无害。里德尔则装作看书,每当亚德利憋不住想要发问时,他就露出衣袖里的莉莉丝——作为帮他获得十二点高额好感度的回报,它值得拥有一个名字。 亚德利怕蛇,也怕菲奥娜,他不是不想换个包厢,但又担心他离开后会错过里德尔和菲奥娜的再次交流。虽然他根本没听明白他们之前的对话,但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肯定会发生什么。 作为里德尔的好友和菲奥娜的表哥,他不允许自己不能掌握第一手消息。 夜幕降临时,火车开始减速,菲奥娜在车厢内响起的提示声中坐直身体,把头髮撩到耳后,蓝色的眼睛里并无任何初醒的惺忪。 他们三人早在上车前就换上了校袍,默默地等着挤在走廊上的人都下车后,才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走到站台上。 来接新生的是霍格沃茨的猎场看守奥格,这是个魁梧遒劲的高大男人,脸上有三道爪痕一样的深刻伤疤,目光兇狠,语气冷硬。 「都跟上,掉队的就在树林里住一晚,别想着有谁会来找你。」 新生们瑟瑟发抖,亚德利也不由紧张起来,然而他扭头一看,里德尔面色沉静,菲奥娜表情淡定,一个比一个从容,对比之下显得他好像特别胆小。 他刚要觉得丢脸,转念一想,他是个正常人,干嘛要和两个不正常的人去比较。 于是立刻坦然了。 跟着人流走在曾经走过的陡峭小路上,里德尔心里微微泛起了波澜。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他抱有一点善意的东西,那可能只有霍格沃茨。 与麻瓜社会格格不入的他在霍格沃茨找到了自己应当归属的群体,学会了如何使自己变得强大,练习了怎样去领导一个组织,制定他想要的规则,逼迫弱小者服从。 在霍格沃茨的后来几年,他几乎是地下的无冕之王,无数人崇拜他,归顺他,他们在阳光下嬉笑怒骂,如普通的少年挥洒着意气,但在阴影之下,他们撕开伪装,伸出爪牙,听从着他的每个示意,用欺凌和打压来尽情狂欢,在他建立的扭曲阶级下争斗抢夺。 那是他最为欢畅惬意的时光。 飘飘然的怀念在看到身边开始喘气的女孩时立刻变得不那么美好。 里德尔想到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有个人却在他自以为完全掌控的棋局里扮演着观众,或者另外他还不知道的身份,那种美妙的享受就开始变味。 光辉事迹骤然变成黑歷史,让他花了点力气才能保持住好不容易建设成功的平稳心态。 见菲奥娜步伐拖沓摇晃,里德尔掏出魔杖挥了下,把地上的一根树枝变成一柄手杖递给了她。 正常情况下讨好女生时他应该伸手去扶一把,但他觉得这可能并不适用于菲奥娜。 「变形术总能解决巫师们百分之八十的麻烦。」里德尔用耳语般的声音说。 菲奥娜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杖没有说话,好感度也没变化。 里德尔并没有多少失望,他觉得没掉好感度已经算是一种成功了。 旁边的亚德利嘀咕了一句:「我其实也很需要。」 里德尔装作没有听见。 狭长的小路在漫长的徒步后终于豁然开朗,黑色的大湖和落在两座峻岭之间的巍峨城堡夺目而入,在漫天的星光下,无数玻璃窗户如钻石一般璀璨生辉,让人目眩神迷。 三人坐上小船后,又有一个人坐了上来。 里德尔看了那人一眼,夜色中只能看出是个男生,沉默着没有说话,辨别不出他的身份。 船行驶过黑湖,在一处地下港停下,众人又继续沿着一条通道向上攀登。借着领路的奥格手里的灯光,里德尔看清楚了和他们同船的那人的脸。 阿尔法德·布莱克。 里德尔略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来,把注意力放在菲奥娜身上。 路变得更不好走了,她的身体显然已经快支撑不住,就在他考虑着该什么时候开口提供帮助时,同行的阿尔法德率先伸出手搀扶住了菲奥娜。 「我也走不太稳,我们互相支撑一下。」他微喘着气说。 第17页 菲奥娜低声勉强道:「谢谢。」 里德尔:「……」 要是能知道她对其他人的好感度变化就好了,还能拿来参考一下。 爬了一会后,新生们终于来到了城堡下的一块潮湿而平整的草地,气喘吁吁地仰望着头顶近在眼前的辉煌城堡。 「叮。」系统突然出声,「场景已更新,回档点覆盖。」 回档点? 「什么意思?」里德尔问。 「意思是这次如果失败的话,再次重启时你就会出现在这里。」系统解释完后感慨道,「真不容易,第三次才成功入学,我还以为你走不出那个孤儿院了。」 里德尔:「……不会有下次。」 系统:「我信了。」 9、攻略第九步 迁怒,凭什么 不理会系统的阴阳怪气,里德尔看着奥格敲开了那扇橡木大门,邓布利多的脸出现在门后,温和地对奥格道谢后领着新生们进去。 他不由回想起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堡时的心情。 那时,他从来不知道世界除了四四方方的破旧阴暗外,还有如此恢宏气派又古老神秘的一面,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其震撼,为它倾倒。 然后,便在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野望——他想要拥有它,独占它。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上如果存在美好之物,那就应该属于他,或者,被他毁灭。 在等候的小房间里,邓布利多简要介绍了一下学校和待会的分院后就暂时离开,去大礼堂看那里有没有准备好。 亚德利吐了口气,「真希望能快点,我现在又累又饿。」 他扭头,终于认出了和自己同乘一船的人,打了声招唿,「阿尔法德,是你啊,你还好吗?」 里德尔用余光瞥了一眼。 明亮的灯光让阿尔法德出众的样貌一览无余,微鬈的棕褐色头髮,灰色的眼睛,唇色略深,在苍白的皮肤上反而显出几分艷丽。 他对亚德利微微一笑,看上去文雅又贵气。 「你好,亚德利,我还不错,谢谢关心。」他的声音柔和而轻缓,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里德尔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装模作样。 脑海中响起系统的一声嗤笑,「这不是巧了吗?撞人设了。」 里德尔冷冷地说:「一个病秧子,也配和我比?」 「他是身体有病,你是脑子有病,确实不太好比。」 「闭嘴。」 系统不说话了,里德尔又看向菲奥娜。 她的额头上黏了几缕被汗打湿的头髮,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经过长途跋涉后的血气上涌,本来毫无血色的两颊染上了微红,但嘴唇却更加惨白,脸上有倦意却无愁苦之色,看着居然有几分触目惊心的病态美感。 这也是个病秧子——还是身体和脑子都有病的那种。 里德尔捏着魔杖想要不要给她用个保暖咒,阿尔法德再次抢在了他的前面,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菲奥娜面前。 「要不要擦一下汗?我还没用过。」他低声问。 食指轻轻敲了下魔杖,里德尔有点怀念钻心剜骨的发音。 菲奥娜摇头,「谢谢,我有。」 里德尔心里舒服了一点。尤其是看到她说完并没有拿出自己的手帕后,更加满意。 她要是吃这一套,他还至于第三次才看到霍格沃茨城堡吗?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16。」 里德尔:「?」 他又看了眼菲奥娜,她正在研究墙壁上的画像,看上去没有分给他一丁点关注。 所以这莫名其妙的一点到底是加在哪里的? 直到邓布利多回来把他们带到大礼堂的分院帽面前,里德尔都没有想明白。 毫无理由的加分并没有让他产生捡到便宜的高兴,反而越发提起戒备。谁知道她随心所欲的好感度会不会在下一秒来个连环跳。 分院时阿尔法德和亚德利的姓氏首字母靠前,早早地分到了斯莱特林。 阿尔法德坐到了沃尔布加特意给他留出的位置,沃尔布加开心地抱了他一下。亚德利则坐在了长桌最前的新生里面,和旁边的级长——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握了握手。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里德尔在被叫到名字前,侧过头对菲奥娜笑了笑,「斯莱特林见。」 菲奥娜收回望着飘荡在礼堂里的幽灵的视线,表情冷淡地对上里德尔黝黑的瞳孔。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15。」 里德尔:「……」行吧,果然就不该和她说话。 他走上前坐上凳子,邓布利多手里的分院帽刚刚沾上他的头髮,就叫出了斯莱特林。起身和微笑着的邓布利多笑了笑,他做出几分兴奋之色,但又不失镇定地走向斯莱特林的长桌,坐在亚德利旁边,亚德利愉快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四张长桌上都有或明或暗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而他处之泰然。 菲奥娜紧跟在后面被叫到了名字,然后和里德尔一样,还没在凳子上坐稳就被分到了斯莱特林。 里德尔跟着众人一起轻轻鼓掌,看着她慢慢走过来,低着头坐在了他的对面,一副沉闷内向的模样。 她旁边的人和她搭了几句话,她都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很快,那人就无趣地转移了目标,而她则完全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哪怕拥有一头奇异的发色,也无法引起别人的关注。 第18页 里德尔恍悟。 他忘了,菲奥娜的人设和他不同,她只想要默默无闻地藏在角落当一个无人在意的观众。 所以她刚刚的掉好感度是因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说话,会让她被别人注意? 里德尔立刻移开目光,不再把自己对她的在意放在明面上。 他自省了一下。 虽然菲奥娜思维方式和别人不一样,但他不该把她当成喜怒无常的疯子,有时候他难以理解她的好感度的增减,其实是因为他还没有摸透她的性格。 他应该把她当作一本语言晦涩的古籍去研究,只要他能完全读懂,就不会再苦恼该如何去利用。 上面的校长迪佩特简略地讲完话后,长桌上立刻出现了丰盛的美食。 里德尔挑了块牛排仪态优雅地享用,不管是谁都无法看出他是孤儿院出身——哪怕是重生前他都没露出窘态,现在的他自然表现得更无可挑剔。 就是邓布利多可能会对此产生疑虑,不过他在开学前结识的亚德利能拿来当作挡箭牌。 坐在多功能的亚德利旁的阿布拉克萨斯暗自观察了一会,终于用纡尊降贵的语气开口。 「亚德利,这位是?」 亚德利咽下了嘴里的烤鸡肉,「汤姆·里德尔。汤姆,这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我们五年级的级长。」 里德尔隔着亚德利对阿布拉克萨斯点头示意,不卑不亢地说:「你好,马尔福级长。」 阿布拉克萨斯挑眉,「新面孔。」 里德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亚德利给阿布拉克萨斯使了个眼色,哈哈笑道:「新面孔也能变成老朋友的嘛。」 阿布拉克萨斯接收到暗示,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里德尔一遍,向他举了下杯,「我期待着。」 里德尔回以举杯,意味深长道:「在伟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见证下。」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14。」 举杯的手顿了下。 里德尔还是喝了口南瓜汁才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菲奥娜的方向,发现她正慢吞吞地喝着胡萝蔔浓肉汤,细细的眉毛皱在一起。 她面前就这么一碗汤,而且到现在也就喝了小半碗。 桌上的食物不合她胃口?那又和掉他好感度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他刚刚的哪句话哪个动作又触到了她的雷区? 里德尔刚立志要摆正态度好好钻研,现在就忍不住觉得这本书可能有点过分刁钻难懂了。 幸好接下来的晚宴期间,菲奥娜的好感度都没再变化,让他安生地吃了一顿饭。 他觉得以后都要尽量避免和她近距离坐一起用餐,容易影响食慾,还可能引起消化不良。 吃完最后一道甜点,唱完折磨耳朵的校歌,里德尔跟着阿布拉克萨斯走向斯莱特林的寝室。 一路上的楼梯和画像都熟悉得像是昨日重现,他发现他甚至还记得地窖走廊里,那个骑士喜欢把剑立在左侧,盾牌举在右胸。 ——嗯,比菲奥娜留给他的印象都深。 阿布拉克萨斯在石门外说了口令,里德尔跟在后面走进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直到此时,他才涌起一股「终于回来了」的感慨。 他原来比他以为的,还要更眷恋这里。 阿布拉克萨斯让新生们安静站好,对坐在壁炉前的雕花单人扶手椅上的人说:「伊格内修斯,新生们到了。」 那人随意地「嗯」了声,继续翻着手里的书,没有抬头。 伊格内修斯·塔夫特,斯莱特林现在七年级的级长,脑子没多少,排场还挺大的一个蠢货。 里德尔在心里轻蔑地评价。 他后来花了大力气把伊格内修斯扶植成魔法部部长,结果没当两年就被轰下了台,实在是不堪一用。 他注意到阿布拉克萨斯轻微地撇了下嘴,显然是对伊格内修斯故意在新生面前摆谱的行为也看不上眼。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13。」 里德尔:「?」 他好好地站在这什么都没干,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凭什么掉他好感度? 里德尔侧头飞快扫了菲奥娜一眼,就见她站在队伍最后,靠在粗糙的岩石墙壁上,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但手指在不耐烦地轻叩着身后的墙面。 显然,伊格内修斯的拖延时间让她心情不太好。 所以——难道她是在迁怒吗? 里德尔难以置信地冒出这个猜测。 吃饭时掉的那一点,该不会也是因为不满意食物而迁怒到他身上? 如果是他的原因就算了,他辛辛苦苦刷的好感度,凭什么要因为别的人和事就轻易减掉? 里德尔的怒气刚窜出一缕,菲奥娜就似有察觉地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他反射性地软化表情,露出微笑,并往伊格内修斯的方向做了个不以为然的白眼。 菲奥娜嘴角弯了弯。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15。」 怒火缓缓熄灭。 算了,不跟个十一岁的小孩计较。里德尔大度地想。 「笑死。」脑海里,系统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 10、攻略第十步 发现,不对劲 里德尔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决定打破凝滞的局面。 得罪七年级的级长当然会惹来小小的麻烦,但如今的他不可能把这个放在眼里——而且菲奥娜的好感度显然比一个蠢货的记恨重要多了。 第19页 他动了动嘴唇,手腕上的莉莉丝听命落在地上,随便选择了最近的一个女生爬上了她的小腿。 「啊啊啊啊!有蛇!」 直到那个倒霉的女孩发出足以震碎休息室窗户的尖叫时,里德尔才发现这位不幸的受害者是蒂芙尼·福利,很是满意莉莉丝的选择。 这个和他同级的女生曾在他学生时代恬不知耻地纠缠过他,毫无自知之明地疯狂向他表露爱慕之意——贝拉比起她都能算是内敛含蓄。 里德尔被她骚扰得不胜其烦,要不是桃金孃撞了上来,他都想让蛇怪先把她给吞了。 当然,在他的暗示下,她最后也没落到什么好结果。 里德尔不由比较了一下菲奥娜和蒂芙尼,觉得还是蒂芙尼更让他厌烦一点。 菲奥娜好歹有点本事,可以被他当作对手,蒂芙尼就纯粹是只噁心的癞蛤.蟆,要打都嫌脏手。 此时,蒂芙尼一边扯着嗓子叫得像只被卡住了喉咙的母鸡,一边疯狂后退躲避,把周围的新生都撞倒了好几个,有些人被她喊得害怕,也跳上了沙发抖动翻看自己的袍子,看里面有没有藏着蛇。 里德尔注意到菲奥娜默默地退到了休息室的门口,避开了这团乱象,身形完全隐匿在了阴影之中。但她的眼神却一扫疲惫,很有些期待地振奋起来。 里德尔:「……」 这个表情……简直像眼巴巴地等马戏团表演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得有些过分纯粹了。 所以——她以前也是这样美滋滋地旁观他的? 伊格内修斯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谨慎又狐疑地四处搜寻。 「蛇?哪里来的蛇?」他口气很差地问。 里德尔走出一步,不慌不忙地说:「抱歉,是我的小宠物,可能劳累了一天,有点小脾气。」 说完,他轻嘶了两声,莉莉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蒂芙尼袍子下面游了出来。 「呃!」蒂芙尼的气抽了半截,晕过去了。 里德尔弯腰,让莉莉丝爬回他的手腕,考虑到在场还有个爱蛇人士,他很亲昵地摸了下莉莉丝的脑袋以作抚慰。 「别担心,没有我的允许,它是不会咬人的。」他柔声说。 ——但如果他允许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没忍住也躲了出去的亚德利慢慢走近,衡量了一下自己和里德尔的友谊,迟疑道:「我……作证?」 阿布拉克萨斯的目光在里德尔手腕上定了两秒,然后抢在伊格内修斯发话之前,挑起一个宽和的笑容。 他亲切地说:「可以理解,新生入学的路程是能把人累够呛,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好好管束自己的宠物,汤姆。」 伊格内修斯脸色有点难看。 阿布拉克萨斯的表态让他不好再发作斥责,毕竟不管他们俩私下里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也不可能当着新生的面别苗头,而他对里德尔半含半露抛出来的身份也有些忌惮。 想要树立威严、给新生一个下马威而特意营造的氛围已经被打破,伊格内修斯只好忍着不悦潦草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就挥手让他们回寝室。 晕倒的蒂芙尼被女级长用漂浮咒抬了回去。 送去医疗翼?斯莱特林不可能自己成为让入学第一天的笑话。 在通往男生寝室的帷幔入口,里德尔听到了系统的播报。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20。」系统鼓励道,「恭喜你,里德尔先生,进度达到五分之一了。」 里德尔「呵」了一声,「难道你真的认为,世界上存在我没办法解决的事?」 系统:「那你有办法让我提前下班吗?」 里德尔:「……」 系统:「啧。」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摔上寝室门。 第二天,新生们一起从休息室前往大礼堂吃早餐时,里德尔才知道菲奥娜的舍友就是蒂芙尼。 这让他略有些惊讶。 和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同居一室,一整晚她居然没有因为迁怒降好感度?难道是因为蒂芙尼晕倒了没有办法找事? 里德尔不由庆幸莉莉丝的精准打击,并认真思考,要不要安排个什么意外送蒂芙尼提前去见梅林。 以他对蒂芙尼的性格的了解,他觉得他目前20点的好感度可能经不起她几天的折腾。 要是因为蒂芙尼而导致他没进霍格沃茨几天就再戴一次分院帽,他都能想像得到系统会怎么大肆嘲笑他。 「早餐居然没有烤番茄,」蒂芙尼用叉子划拉着盘子里的煎蛋,不满意地发牢骚,「我在家每天早上都要吃这个,还有蘑菇汤。唉,这吐司烤得太过火了,一点都没有我家里的家养小精灵烤得松软……」 尽管隔了好几个座位,里德尔都在后悔昨晚怎么没叫莉莉丝咬她一口。 她挑剔完早餐,又开始招惹邻座的女生,「伯斯德,你用的什么香料熏衣服的?味道也太沖了,让我更加没胃口吃东西了。」 克丽安娜·伯斯德明显在入学前就和她有矛盾,翻了个白眼,讥讽地说:「那正好能帮你把腰围减少个一两英寸——你上次穿的那件裙子应该会更合身一点。」 蒂芙尼涨红了脸。 里德尔手里的刀叉不自觉握紧了一点。 她该不会想要找坐在她另一边的菲奥娜的麻烦吧? 然而蒂芙尼并没有把怒火发泄到看上去很好欺负的菲奥娜身上,而是扭头看向和她隔了好远的里德尔。 第20页 「里德尔——你是叫这个吧?」蒂芙尼的眼里既有惊艷,又有不满,想要引他注意,又作出矜持模样,矫揉造作地说,「你好像还没和我道歉?」 蛇怪暂时还没必要放出来,有什么其它办法能让她死得不让人怀疑呢? 里德尔心里想着,微笑道:「是的,非常抱歉,你——」 他转头看亚德利,询问地挑眉,亚德利咳了一声,说:「蒂芙尼·福利。」 里德尔点头,继续说:「——福利小姐。」 蒂芙尼的智商和情商并不足以看透里德尔没有认真掩饰的敷衍,很是娇羞地一笑,「好吧,我原谅你了,汤姆,我允许你叫我蒂芙尼。」 亚德利闷笑了一声。 「……」里德尔扯了扯嘴角。 或许在飞行课的扫帚让做点手脚是个不错的选择?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21。」 里德尔:「?」 他借着看蒂芙尼的方向看了眼菲奥娜,就见她正拿勺子搅拌着没吃两口的南瓜粥,唇边隐约带着一丝笑意。 她在看他笑话? 看他笑话都能让她加好感度? 里德尔差点考虑起送上门给蒂芙尼纠缠的可能,然后理智回笼及时掐灭了这个滑稽又噁心的念头,转而想要不还是让蒂芙尼多活几天折磨一下菲奥娜,反正他也不差这么一点两点的好感度。 出乎里德尔意料的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菲奥娜的好感度都没什么变化。 偶尔因为旁观蒂芙尼对他越发大胆的追求而提升两点,又在吃饭时心情不好——他真的怀疑她是不是非人类,食谱和人类不同,否则她为什么一吃饭就心情不好?天气变化时心情不好——只能怪英国这该死的天气了。生理期心情不好——这是他排除各种可能猜出来的。反正只要她心情不好,好感度就掉一两点。 综合下来,好感度一直在二十左右浮动,没超过二十五,也没低于二十。 这其中也有她在人前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而他也不方便在众多窥测的目光下行动的原因。 他第一次产生太受关注也不那么方便的感觉。 不过里德尔不着急,反正好感度只要不归零对他就没有影响,他正好可以在干自己的事的同时,多观察一下菲奥娜平常的行为习惯和喜好。 这一观察,他就发现了些微的不对劲。 她和蒂芙尼似乎走得太近了。 她们俩同一个寝室,上课她们是同桌,下课她们也几乎形影不离,吃饭,去图书馆,基本上只要看到菲奥娜,旁边必然都有蒂芙尼。 里德尔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什么会对菲奥娜毫无印象,因为她找到了个完美光源,而她躲在了背光之处。 她出现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下意识放到聒噪又讨人嫌的蒂芙尼身上,对她这个默不作声的跟班自然地就忽略过去。同时,因为蒂芙尼正在做魔法部部长的父亲,和她本身无理都要搅三分的性格,大家都对她又有几分避忌,连带着跟班菲奥娜都无人去招惹。 问题是,她是怎么做到让蒂芙尼完全没有为难她的? 别人或许没有留意,但菲奥娜在里德尔眼里等同于拥有媚娃血统,哪怕混在几百个人里,他都能一眼找到她,时刻分出两分心神关注她的情况。 他发现她们两个虽然形影不离,可几乎没有交流,蒂芙尼似乎真的把菲奥娜当成自己的影子,既没有颐指气使地命令她,也没有和她如闺蜜般闲谈玩笑。 仿佛蒂芙尼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工具人,只需要给她制造笑料,提供闹剧,而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不快和麻烦。 这是完全违背蒂芙尼性格的不合理之处。 菲奥娜恐吓过她?但里德尔没看出蒂芙尼对菲奥娜有恐惧心理。 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里德尔联想到上一次自己突兀的死亡,有了隐隐的猜测。 11、攻略第十一步 意外,又来了 猜测有了,但怎么去证明又是一件难事——反正他不想再去亲身体验一遍。 里德尔也向系统求证过,不出意料地被怼了回来。 「我不是你的纠错羽毛笔。里德尔先生,你给我发工资了吗?」 说得好像他能给出的东西系统会要一样。 里德尔现在已经熟练成习惯,自动地把系统的垃圾话清理一新。 他斟酌了一番,决定还是按兵不动——当然不是因为他怂,只是当前态势发展平稳,谨慎起见,没有必要制造会引发不可预测后果的事件。 如此决定后,里德尔便暂时把菲奥娜放到一边,最近观察他的目光变得不那么密集了,他打算找机会进入密室接触一下蛇怪。 重生前的少年时,他在发现蛇怪没多久后就被桃金孃意外撞破,她的死亡导致他没办法再在邓布利多的监视下随意进入密室,而蛇怪也因为长久的沉睡和飢饿而不太清醒,因此他没能和蛇怪多做交流。 这一次,他打算和蛇怪好好地打探一下关于萨拉查·斯莱特林的事迹,作为萨拉查的宠物,又具有一定的灵智,它应该能说出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既然魂器并非永生的正确选择,说不定萨拉查那会有其它能帮助他的线索。 为了不再出现桃金孃的事故,里德尔做了充足的准备。 第21页 他买了隐形斗篷,花了几个晚上去禁林外层捕猎了一些兔子、野鸡、狐狸之类的活物,分批放到有求必应屋里圈养起来。又在二楼的女盥洗室的排水管上做了手脚,使它总是不定时地喷水,并挑唆皮皮鬼经常去那里恶作剧,让女生们都不愿意再去那一层的盥洗室。 其实他在上一次也布置了一些手段使盥洗室废弃,不然他也不会进去时不做任何检查就贸然叫出蛇怪。 只是他没考虑到、也不可能考虑到,女孩子不开心的时候会躲去盥洗室发泄这个莫名其妙的心理。 之后又安静等待了一段时间,确认没有任何人关注到那里的异常——着重确认菲奥娜没有留意后,里德尔才在某个深夜披着隐形斗篷去了盥洗室。 进入后先对门口念了忽略咒,然后挨个隔间检查了一遍,他才走到最后一个隔间对着的洗手池前,盯着铜制水龙头边侧的蛇形微小雕刻嘶嘶出声。 「打开。」 顷刻间,水龙头便被笼罩在一片灿烂的白光中,并开始旋转,紧接着,水槽也开始移动下沉,露出一条一人宽的管道。 里德尔抓着手里两只晕死的活物,从管道口滑了进去。 过程一如曾经歷过的那样,他花了点时间,顺利地进入石室,找到了沉睡中的蛇怪。 慢慢走到盘绕于蛇身上的硕大蛇头前,里德尔看着那双即使睡着也睁着的澄黄蛇瞳,并不畏惧会被它石化。流淌在身体里的、来自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血脉,使他天生就能免疫蛇怪的目光。 里德尔不由地想起了纳吉尼。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分裂灵魂,自然也不需要纳吉尼成为他的魂器,但他仍然想把它找回来——包括其它曾被他制作成魂器的特殊物品。 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已然是他的所有物,本身也具有特殊意义和价值,他无法容忍它们落在别人的手里。 慢慢来。他在心里的计划表上一项一项安排着。 蛇怪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开始缓缓地挪动身体,恢復清醒。 竖瞳里细细的瞳孔晃了晃,对上了里德尔,充满残暴野性的眼睛里释放出冰冷的杀机,但下一刻,吐出了蛇信的它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萨拉查的味道……」它呓语般地说,「你是……萨拉查的后裔……」 说着,它把头探到了里德尔面前,鲜红的蛇信几乎扫过他的鼻尖,一股腥臭的腐味扑面而来。 里德尔面色不变,注视着它的眼睛——他享受这种只有他能做到的从容感。 他轻声说:「是的,同时,也是你新的主人。」 蛇怪昂起了头,「我的主人……只有萨拉查……」 「他死了。」里德尔淡漠地说。 「啪」地一声巨响,蛇怪把尾巴甩在旁边的石柱上,引起了轻微的震动,灰尘扑簌簌地落下,它烦躁地围着里德尔游动了两圈。 「死了……是的……我睡了太久了……人类的生命……太短了……」 里德尔挑眉,「也许是因为,他们从没想过去挑战死亡。」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里德尔把手里的活物扔到了蛇怪面前,漫不经心地说,「你只需要知道,萨拉查已经死了,我是他唯一留存的血脉,你的忠诚只能献给我——或者你打算背叛萨拉查?」 蛇怪即便活了几千年,也只是一条蛇,它没有复杂的思维能力,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判断和选择。所以它又绕了两圈后,就低下了头颅,在里德尔的手心里蹭了蹭——它还记得,这是它和萨拉查的亲密互动方式。 「主人……我听从……你的命令。」 里德尔满意地摸了摸它冰冷的鳞片——露出了手腕上仿佛已经被石化的莉莉丝。 这才想起还有它的存在。 蛇怪的脑袋立刻竖了起来,发出不满的嘶声,莉莉丝则在强大的威压下继续假装自己是一条死蛇。 「主人,它太弱了,让我吃了它。」蛇怪非常具有领地意识。 里德尔无所谓一条蛇的死活,可这条蛇在菲奥娜那挂了名,还给他带来不少好感度,要不是菲奥娜拒绝,他本来还打算送给她做礼物,显然不可能随便扔给蛇怪当点心。 说起来,一条小蛇就能让她加那么多好感度,如果让她看到蛇怪呢?会不会直接涨二三十点? 里德尔不免有些心动。 但想到要是她一不小心和蛇怪对视而死——这个可能也让他很心动,遗憾的是只能心动不能行动,他还不想为了泄愤就浪费一次机会。 用另外几只活物堵住蛇怪的嘴,里德尔又命令它今后在靠近水池管道的地方等候他的召唤,然后沿着来路返回。 这比一路滑下来要费事多了,等他在盥洗室收拾好回到寝室,天光已经微亮。 寝室里见不到阳光,倒无所谓天有没有亮,但快到起床时间,亚德利睡眠便浅了一点,听到里德尔回来的动静,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 「你去哪了?」 「睡不着,去休息室看了会书。」里德尔没怎么费心想理由。 亚德利「哦」了一声刚想再睡个回笼觉,又勐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盯着他。 「你不会是去和菲奥娜约会了吧。」他怀疑地问。 里德尔:「……你在说梦话?」 第22页 他倒是想。 亚德利仔细打量了他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立刻倒回去盖好被子闭上眼。 他小声咕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里老是挤眉弄眼的……」 里德尔:「……」只是偶尔对上视线的时候交换个会意的眼神罢了。 他瞥了眼亚德利已经回归梦境的睡脸,心想这傢伙看着蠢,其实非常敏锐,不然也不会成为他在学生时期最得用的追随者。 之后又过了几天,见学校里没有任何风声,邓布利多也没有察觉,对他还是很和善关心,菲奥娜的好感度依旧起起伏伏,里德尔才再次在深夜去盥洗室召唤蛇怪。 他看着它把他带来的动物都吞了下去,发出饱足的嘆息,才开口问它还记不记得萨拉查的过往。 蛇怪听到萨拉查的名字比能吃东西还兴奋,快速地说:「萨拉查……喜欢我……给我抓……最嫩的小鹿,允许我……把头放在他的腿上……他给我讲故事……」 里德尔对他们主宠间的温馨记忆不感兴趣,听了两句后,便不耐烦地打断它。 「他有没有一直在研究的魔法?或者在哪藏有什么秘宝?在霍格沃茨,他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他离开霍格沃茨前最后去的地方是哪里?」 不指望蛇怪能自己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里德尔只能换着角度问它能听懂能回答的问题。 蛇怪在他诱导的提问下断断续续地说着,虽然大部分都是没用的废话,但也有一些值得留意的信息。 就在里德尔深入挖掘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声音突然在盥洗室外响起。 「谁在里面?」 是管理员阿波里昂·普林格! 里德尔又惊又疑。 他明明用了忽略咒,普林格能力一般又总是在巡夜的时候喝酒,怎么可能在经过盥洗室的时候注意到里面细微的动静? 见没有回应,普林格嘿嘿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崽子,半夜不睡觉,到盥洗室里鬼鬼祟祟干什么来了。」 踉跄不稳的脚步声在靠近,这时就算命令蛇怪离开,打开的管道也没办法立即闭合,里德尔思考了一瞬,便做出决定。 他轻嘶了一声,让蛇怪先退到管道里,披上隐形斗篷,面色沉静地看着一脸醉态的普林格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他们的关系处得不错,尤其是在他送了普林格几瓶美酒后,普林格便把他看做了最喜欢的学生,还经常送他自己熏的火腿肉——他当然全扔给亚德利吃了。 普林格看到了水池上的敞开的管道,疑惑地走近,醉意让他没有任何警惕地探头去看,正对上了藏在管道里的一双黄澄澄的冰冷蛇瞳。 他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失去焦点的眼睛对上了另一双从斗篷下露出来的冷酷黑眸。 里德尔淡淡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让蛇怪把他吞下肚子毁尸灭迹,然后命令它回石室里睡觉,除非他再找到它,否则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接着,他关上了水池的入口,仔细检查了一下现场,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才盖紧了斗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盥洗室。 走在返回地窖的路上,里德尔反覆对比着两次的意外——不,如果只有一次,还能说是意外,但他不相信会有两次同样的意外发生在他身上。 难道要说,偏偏就是他这么倒霉? 「其实认真说起来,也确实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人了。」系统说。 「闭嘴。」 绝不是意外。 里德尔下了定论。 第二天,普林格失踪的消息在学生间传开,里德尔听到了系统的播报。 「叮。目标好感度加20,当前好感度为44。」 他没有寻找就直接看向了菲奥娜所在的方向。 灰色长髮的娇小女孩面色苍白,惨澹如幽灵一般站在人群之中,遥遥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了片刻,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弯起,形成逐渐扩大的愉快弧度。 「精彩。」她无声地做出口型。 12、攻略第十二步 谢谢,请鼓掌 「叮。触发cg动画:幕布后的傀儡师。请问是否观看?」 里德尔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波动,就被系统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cg动画?」他分析了一下这个词,发现并不能从词意上猜到是什么东西。 系统冷漠道:「解释了你也听不懂,就问你要不要看。」 「……」里德尔磨牙,「看。」 话音刚落,里德尔就感到后脑勺像是被人拍了一巴掌然后又重重往下按,脚下的地面消失了,整个人头朝下失重地往下坠落。 然而,不过是一眨眼,他又平稳地落到了实地,只是眼前的景象从走廊换成了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他环视一圈,发现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另一个自己。 那是十五六岁的汤姆·里德尔,没有穿校袍,单穿了衬衫和马甲,双腿交叠向后靠坐着,手里端着杯红茶,透过裊裊热气可以看见他唇边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体姿态轻松又优雅,隐隐流露出暗藏得意的意气风发。 冥想盆?里德尔猜测。 系统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反正大概就是过去的一段记忆重现。里德尔弄明白了情况,继续观察。 在记忆里的自己的身边,还围绕着许多人,里德尔看到了沃尔布加和她的堂妹卢克丽霞靠在一起亲密地谈笑,偶尔暧昧地看一眼另一个里德尔。她们的对面坐着亚德利和菲尔克朗·埃弗里,他们俩正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第23页 蒂芙尼半坐半站地斜靠在他所坐的沙发的扶手边缘,腰肢扭成妖娆的曲线,痴迷地凝视着他,每当她想要磨蹭着挨更近一点,瞥过来的一点冷光就会让她退缩回去。 这时沃尔布加她们就会窃窃地笑起来。蒂芙尼瞪她们一眼,却始终不甘心挪动位置。 其他还有安东宁·多洛霍夫、奥赖恩·布莱克、哈夫洛克·穆尔塞伯、巴尔福·诺特等人,由于年级比较低,四散在边上,或坐或站,或三两说话,或独自沉默。 里德尔不关心他们,只锁定了菲奥娜。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石凳上,身量看着比一年级拔高不少,但还是过于纤瘦娇小,说她只有二三年级也不是不可能。 窗外的湖水浮动着幽蓝的冷光,使她苍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般的水色莹光,看上去神秘又诡谲。 里德尔走到她的身边,仗着她看不到自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她。 她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在专注地阅读,但在翻页间,总会不经意地偏一下头,看着像是在把滑落到脸颊上的碎发甩开,其实是在向包围圈中心的那个人投去隐秘的一瞥。 尽管那道目光并非落在现在的自己身上,里德尔还是觉得背后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搔动了一下,细微的痒意从腰椎爬上头皮。 顺着菲奥娜的目光落点,里德尔看向那个少年时的自己,他正在为亚德利和菲尔克朗的争论充当裁判,高高在上地指点着,完全没察觉到暗影中有一道满是兴味和盘算的视线,在如蛛丝般细密又轻盈地缠绕着他。 过了一会,他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说:「我离开一下。」 亚德利从争论中暂时抽身,问:「你要去哪?」 「去级长盥洗室泡个澡,」汤姆·里德尔懒洋洋地说,「特权不去享用,身份就失去了意义。」 亚德利小声嘀咕:「泡完澡再走回地窖不嫌冷吗……」 蒂芙尼殷勤地把挂在一边的袍子递到汤姆·里德尔面前,后者随手接过,连敷衍的一声谢也没说,披上就走。 在他身后,沃尔布加发出一声大声的嗤笑,嘲讽道:「蒂芙尼,你想跟着一块去吗,帮忙递个毛巾?」 周围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蒂芙尼怨愤地说:「看好你的小弟弟和未婚夫吧,别多管闲事!」 里德尔看到年轻的自己为轻易就挑起争斗而愉悦地勾了勾嘴角,从菲奥娜旁边目不斜视地走过,打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中心人物离开,公共休息室的其他人也都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三三两两地回了寝室。留在最后的蒂芙尼静静地站在汤姆·里德尔之前的位置旁,垂着头,没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一个失去生气的木偶。 里德尔并不认为她是在因为受挫而沮丧,也没有多分出几分关注给她,紧紧地盯着菲奥娜。 过了一会,似乎是确认没有人会出现了,蒂芙尼慢慢走到菲奥娜的身边。 菲奥娜合上书,抬头,湛蓝的眼睛盯着蒂芙尼无神的双眼,轻声说:「你很想再找机会接近汤姆·里德尔。」 蒂芙尼顺从地说:「是的,我想。」 「你觉得在盥洗室里诱惑他会是个不错的方法。」 「是的,我觉得。」 「赶紧去吧,追上他,告诉他你对他的爱意有多么真诚,他会被你打动的。」 听到这,里德尔嫌恶地拧起眉毛。 「好的。」 蒂芙尼眨了眨眼睛,木然的脸一瞬间恢復了生气,重新摆出一贯的高傲表情,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果然,是夺魂咒。 而且有别于一般命令性质的夺魂咒,她的夺魂咒更倾向于诱导和暗示。从蒂芙尼的表现来看,她在平常似乎不觉得也不记得自己被控制了,并且在接受指令时毫无抗拒之意。 然而哪怕是以后的黑魔王,也做不到在让人保持自主意识的同时操控对方的行为。 为什么她有这个能力? 里德尔忍不住问系统:「难道她也有什么特殊血统?」 「如果所有能力都来源于血统,那我是什么?」系统反问。 你是个[哔——]。里德尔想。 「检测到屏蔽词语,暂无惩罚,秋后算帐。」 里德尔:「……」 不再理会系统,他冷眼看着菲奥娜,她扭头望着静谧幽深的湖水沉思了一会,然后也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他如幽魂一般跟着她从地窖走上二楼,看她目标明确地进入那个女生盥洗室,在里面转了一圈,没找到异常的地方。 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然后睁开眼,沿着头顶的水管移动目光,最终准确无误地看向能开启密室入口的那个水池,找到了水龙头侧面的蛇形雕刻。 显然,她虽然不会蛇佬腔,但是凭藉某种特殊的感应能力,她还是发现了蛇怪的位置。 联想到她在列车上感知到莉莉丝的存在和它的状态,里德尔推测,她应该能感应到蛇——按照亚德利曾说过的,她小时候喜欢和猫待一天,或许可能还有其它动物的情绪。 他站在菲奥娜身边,清楚地看到她舒展了表情,轻笑自语:「在后面吗……很饿的感觉……小可怜……」 她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意味,表情莫测地思索了一会,她离开盥洗室,毫不迟疑地走到三楼的一间废弃教室,找到了正在哭泣的桃金孃。 第24页 屋子里没有灯光,只有走廊和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暗淡光线。菲奥娜踩着照进门内的狭窄光道,悄无声息地融入进了昏暗,仿佛和她身边的里德尔一样,只是一道虚影。 「桃金孃。」菲奥娜走到桃金孃身边,轻声喊。 「谁……」桃金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不管是谁,不要打扰我,让我……」 她的声音在对上菲奥娜的眼睛时戛然而止,表情变得空茫。 伸手取下桃金孃的眼镜,菲奥娜凑近了一些,几乎抵上她的额头。 旁观的里德尔不由想起了那一晚主动低下头去靠近菲奥娜的自己,以及那双在自己眼前放大的,矢车菊一般的蓝眸。 「桃金孃,你又一次被羞辱了,你感到非常的伤心。」菲奥娜幽幽地说。 桃金孃呆滞地附和说:「是的,我很伤心。」 「你觉得这个房间太空旷了,没有安全感,你希望能在一个更狭窄、更私密的地方静静地待着。」 「是的,这儿太阴暗了。」 「二楼坏掉的女生盥洗室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没有人会去那,哭完以后你还可以洗个脸。」 「是的,那里简直再适合不过。」 「去吧,去最后一个隔间躲起来,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打扰你,你将拥有属于你自己的空间。」 「好的。」 如同蒂芙尼一样,桃金孃轻而易举地就被菲奥娜洗脑,在恢復清醒后,她完全无视了面前的菲奥娜,自然衔接着之前的情绪,呜呜哭泣着跑向了二楼。 菲奥娜目送着桃金孃离开的背影,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微笑——一如入学那晚看着那出闹剧时露出的表情,充满了孩童般纯挚的期待和喜悦。 里德尔为了观察菲奥娜,特意贴近了她仔细捕捉她的每个表情变化。 此时他近距离地正面撞上这个笑容,竟然觉得平常略显寡淡无味的面孔,在散发着丝丝凉气的邪异笑意中平添了些许艷色,尖巧的下巴绷起紧緻的曲线,没有血色的嘴唇弯出慑人的弧度,一瞬间显露了出惊心动魄的殊丽。 顿了一下,里德尔就感觉那只把他拍下来的手再次拎起他的脖子,粗鲁地把他拽了出去。天旋地转后,他又回到了刚刚所在的走廊,与唇角上翘成倒悬弯月的菲奥娜,隔着往来穿行的学生们遥遥地对视。 里德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如同谢幕演员般平静地颔首,回了她一个无声的口型。 「谢谢观赏。」 13、攻略第十三步 送你,绿帽子 在看系统所说的过场动画前,里德尔的情绪其实又一次濒临失控。 被人当小丑一样看戏已经是他很难才勉强接受了的现实,但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像猫戏老鼠一样被操控玩弄让他更受打击。 ——还是一个小女孩。 这种挫败感甚至要超过被哈利·波特打败的打击,在他看来,哈利·波特能击败他,是因为背后有很多人在帮助这位救世主,单凭一个未毕业的小巫师,在他手下绝不会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菲奥娜不一样。 尽管她面对的是少年时候的自己,里德尔仍然倍感屈辱。 在他上学期间,他一直自得于自己的心计远超身边的所有人,尤其是密室事件后,杀了桃金孃,陷害了海格,还拿了特殊贡献奖,让他就此开始产生自己天生凌然于普通人之上的狂傲。 既然他生来就不平凡,为什么不去创造更惊世骇俗的成就? 结果现在告诉他,真正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别人手里冲锋陷阵的棋子的,其实是他自己? 这等于否定了他一切荣耀的立足基点,把他从高高在上的王座拽了下来,扔进泥泞的沼泽里狠狠践踏。 最可恶的是,系统还要在旁边添油加醋,阴阳怪气,「里德尔先生,你恼羞成怒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里德尔觉得自己没有立刻冲过去把菲奥娜掐死,充分表明他足够的理智。 而从重现的那段记忆里走过一遍后,他奇异地恢復了平静。 就像菲奥娜之前说的,不肯接受失败是失败者的特质,他已经自省过,就不会允许自己再犯这样的错误。 而且菲奥娜的强大不算坏事,虽然增加了他完成任务的难度,可攻略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总比逢迎一个反覆无常、只是靠系统才没被他弄死的疯子来的体面一点。 至少她足以配得上他付出的努力。 「可是,里德尔先生,你好像忘了一个问题,」系统提醒道,「你配吗?」 里德尔:「……」 他连闭嘴都懒得说了。 「对了,除了蒂芙尼和密室这件事,我身边还有哪些事其实她促成的?」里德尔问。 他怀疑海格的事也有菲奥娜的手笔,再往前都是一些小事,往后的话,五年级后她就退学了,应该没有机会再影响他。 「你确定要知道?」 「……算了。」 还是给自己保留一些颜面吧。 这件事在里德尔这里是放下了,但一个教职人员的失踪,不仅让学生们热议了一阵,在所有教授那也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校长迪佩特和邓布利多在霍格沃茨的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还去禁林内外和黑湖底下,以及霍格莫德都找过,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又求助了魔法部,发布了寻人启事。 第25页 然而直到圣诞节到来,都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普林格的消息和线索。 魔法部草草结案,认为是普林格喝醉后闯进禁林被里面的野兽吃了,尸骨无存。又或者他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害怕事发,就逃走躲了起来。 迪佩特和邓布利多不接受这个结论,但也只能接受现实,赶紧寻找新的城堡管理员。 里德尔借着问变形课作业的时候小心试探了一下,确定邓布利多这次完全没有怀疑上他,不免心情大好。 他早就说过,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邓布利多抓住了马脚,以他的能力,才不会让任何人对他产生疑心。 ——菲奥娜除外。 其他的学生们才不管一个不算讨喜的老头是死是活,他们只期待着圣诞节假期赶紧到来。 重生前的每年圣诞节和復活节假期里德尔都是申请留校,这次他选择答应亚德利的邀请,在假期里去莱斯特兰奇家做客,参加他们举办的宴会。这既能有机会打探关于菲奥娜的事,也可以提前给他以后的发展做个铺垫。 菲奥娜也要回家,不过亚德利说她不一定会参加宴会,他们家这几年已经渐渐淡出社交,这也是她在学校里无人问津的另一个原因。 密室事件后,里德尔和菲奥娜的关系算是更亲密了一点,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私下里,他们开始有了粗浅的交流。 毕竟四十多点的好感度不是白加的。 「亚德利家的平安夜晚宴,你去吗?」 在有求必应屋里——里德尔主动分享的好地方,因此还又赚了五点好感度——他装作随口一问。 菲奥娜正在研究里德尔从禁书区拿出来的书,简单明了地说:「不去。」 里德尔略带遗憾地说:「没有你,宴会就只剩下无趣了。」 「对我来说,有没有你,那个场合都很无趣。」菲奥娜说,「而且你不是很擅长对那种无趣的事情乐在其中吗?」 里德尔有点理解菲奥娜为什么不愿意和人接触,就她这说话方式,和谁聊都容易结仇。 里德尔忍气吞声,微笑道:「那一份来自无趣的我的无趣圣诞礼物,你愿意接受吗?」 菲奥娜想了下,「如果你不要求回礼的话,我无所谓。」 里德尔有几分欣慰。至少她没有说不要,算是一个进步。 「对了,你能不能让福利不要再来骚扰我了?」里德尔半真半假地抱怨,「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很影响心情。」 菲奥娜不愿意放弃这个日常小娱乐,无情拒绝,「真嫌烦的话,你可以送去给你的宠物做小点心。」 这是菲奥娜的一个轻巧挑衅,里德尔当然不可能中了她的圈套。 失踪一个酒鬼还能煳弄过去,再失踪一个纯血统学生——还是当权魔法部部长的女儿,那霍格沃茨可能又要面临关闭。 里德尔发现菲奥娜对霍格沃茨的态度很漠然,尽管她一向表现出来的就是除了能给她提供乐趣的事物,其它一切都无法让她上心一丝一毫,可哪怕自诩冷酷无情的他,对这这所母校都存有一两分的温情。 而在菲奥娜眼里,这座城堡唯一的价值,可能就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剧院的舞台,满足了她安静看戏的小爱好。如果这个舞台倒塌了,她会觉得遗憾,但不会有任何留恋不舍。 察觉到这些的里德尔感受到了陡增的压力。 他隐隐有种感觉,后面的五十点好感度,也许是一场比掌控魔法界更艰难的斗争。 里德尔有心想要挖掘造成菲奥娜这个性格的原因,又担心这很可能是个大禁区,就像蛇怪的目光一样触之即死。 不,蛇怪的目光他还能免疫,菲奥娜掉起好感度来他可是没办法免疫,所以他没有贸贸然开启这个危险话题。 圣诞假期终于到来,回去的火车上,里德尔被阿布拉克萨斯邀请去了级长包厢。 尽管没有任何端倪可以看出来是他造成了普林格的失踪,但在那件事之后,阿布拉克萨斯对他的态度隐晦地更殷勤了几分。 不得不说马尔福家如嗅嗅一样对财富和权势的敏锐,是他们家族在魔法界长盛不衰的最主要原因。 这甚至可以算是一种在血脉中流传的家族天赋。 谈笑中途,里德尔突然听到好感度加了一点的提示,立刻没耐心继续陪那些还幼稚得不行的小孩子们玩过家家的游戏。 他找了个理由离开包厢去找菲奥娜,就算只有一点,他也要尽可能弄明白她心情变化的原因。 走到火车尾部,里德尔发现了菲奥娜的身影。 只是包厢里面除了当工具人的蒂芙尼,居然还有一个人。 ——阿尔法德·布莱克。 里德尔微微眯了下眼睛。 蒂芙尼正歪着头睡觉,这肯定是出自菲奥娜的命令。也就是说,她不想蒂芙尼打扰她和阿尔法德的对话,否则她该借蒂芙尼的口把阿尔法德赶出去。 他们俩有什么好说的?而且阿尔法德居然能让菲奥娜心情好得惠及于他,是用了什么手段? 里德尔刚要通过辨认口型来偷听他们的聊天内容,菲奥娜就发现了包厢外的他。 她轻瞥了他一眼,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和阿尔法德说话。 里德尔:「……」 虽然知道她就是这个性格,里德尔还是很不爽。 第26页 至于到底在不爽什么,他一时半会也没弄明白——毕竟黑魔王以前从来不需要想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他只负责让别人不高兴。 可恨的是,他现在还要哄让他不高兴的人高兴。 于是里德尔隔着包厢的玻璃移门对里面的菲奥娜笑了笑,给了她一个「玩得开心」的眼神,然后在阿尔法德看到他之前转身离开。 「里德尔先生。」系统开口。 「如果我现在让你闭嘴,你能不要继续说吗?」里德尔知道系统肯定没好话。 只是系统在可恨程度上,与菲奥娜不相上下。 它无视里德尔的话继续说:「圣诞节我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里德尔不信它会这么好心。 「一顶鲜绿色的帽子,如何?」 尽管不知道系统在意有所指什么,里德尔仍拒绝说:「谢谢,你自己戴吧。」 火车到站后,里德尔留意了一下,发现来接菲奥娜的还是她的父亲,他看上去比上一次来送菲奥娜时更憔悴了一点,灰绿色的袍子上有明显的皱痕,眼神也木然呆滞。 但在看到菲奥娜后,他立刻挤出热切的笑容,急迫地迎了上去。 站台上人头攒动,里德尔看不出埃塞雷德·沙菲克身上的些微不和谐,是真的出于他本身的情绪还是里面也有菲奥娜的控制。 直到菲奥娜的一头灰发消失在站台,里德尔才收回注意力,转移到正在听亚德利介绍他的莱斯特兰奇夫妇身上。 亚德利的父亲是一个严肃古板的男人,做派看上去像是一块从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大理石雕像,只是如果知道了他放荡糜烂的私生活,就会对他这幅正派的面貌感到滑稽可笑。 他的夫人则是一个再正统不过的纯血家族女主人,装腔作势的优雅,眼高于顶的势利,暗藏了估量与苛刻的亲切友善,乏味得一如她身上庸俗的香水味。 不过,就凭她的娘家姓氏是沙菲克,里德尔还是愿意多花几分心思说点漂亮话来讨好她。 很快,在他直白而又真诚地赞美了她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鍊是多么华贵闪亮,裙子上的蕾丝缎带是如何精美细腻,她如少女一般的面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后,莱斯特兰奇夫人就对这个英俊漂亮的小男孩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亲热。 她热情地让亚德利带着他在庄园里好好玩,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亚德利嘟嘟囔囔:「梅林的擦脚布,世界上还有哪个女人不会爱上你吗?」 你妹。里德尔微笑着在心里说。 14、攻略第十四步 过节,打个折 莱斯特兰奇家的庄园比起马尔福家的还是小了一点,装潢陈设上也略显粗糙古朴,显然很久没有翻新过了。 这很正常,要是每个纯血家族都像马尔福家那么富有,他们也没必要跟着他卖命。 但里德尔还是看不出一点恭维地恳切夸赞了一番。 尤其是镀铜大门上的渡鸦家徽,他在感嘆了其代表的悠久歷史后,自然而然地和莱斯特兰奇先生谈论起了他们家在法国的那一支,说起谱系上的人物和事迹如数家珍,法语流利得如同母语,让亚德利听得目瞪口呆。 于是在莱斯特兰奇夫人后,莱斯特兰奇先生也对里德尔另眼相看。 亚德利觉得,如果里德尔愿意改姓莱斯特兰奇,自己可能就要当场被逐出家门。 在莱斯特兰奇家如鱼得水地过了一周,很快就到了平安夜晚宴那一天。 里德尔前两天就在脱凡成衣店定制了一整套礼服——随行的莱斯特兰奇夫人抢着给他付了钱,还送了他配套的装饰。 宴会开始前,光鲜亮丽,姿态优雅从容的里德尔作为客人被莱斯特兰奇夫妇介绍了一下,可看上去比旁边的亚德利还像莱斯特兰奇家的小主人。 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莱斯特兰奇先生在外面的私生子。 不过很快他们就打消了这种怀疑。 「莱斯特兰奇要是能生出这种儿子,」一个中年男人刻薄地讽刺,「那肯定是他的情人嫌他不够勇勐。」潜台词是另有偷情对象。 旁边的人调笑道:「我看你是眼红人家儿子多吧,奥平顿。」 好不容易才老来得子的奥平顿轻嗤,「我要有这种儿子,睡觉估计都要睡不安稳了。」 里德尔隐约听到了几个字词,看过去,发现是后来那几个没有顺从他的家族,不以为意地掠过了他们。 反正里面能活下来的没几个人,没有在意的必要。 宴会正式开始后,尚且属于小孩子的里德尔和亚德利就不适合再出场,里德尔怂恿亚德利熘出去,带他去找菲奥娜,可惜这次没有忽悠成功。 亚德利连连摇头,「别想,要去你自己去。」 上一次离家出走去她家的阴影还留在他心底呢。 「说真的,哪怕是蒂芙尼,我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你会对菲奥娜感兴趣?」亚德利难以理解地问。 就算他是个傻子,里德尔对菲奥娜的在意他现在也能察觉一二。 里德尔不再掩饰,耸肩道,「你也不能否认,她是学校的女生里最特别的一个,不是吗?」 「如果特别古怪也算的话,那确实如此。」 亚德利觉得里德尔样样都好,堪称完美,就是审美略有些异于常人。可能这就是天才必须要有的小瑕疵吧。 第27页 里德尔不知道亚德利的腹诽,问:「所以,你还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没和我说?以我们的交情,不该再对我隐瞒了吧。」 亚德利挠头,「还有什么事?她的出身你也差不多猜到了,是我舅舅看舅妈生不出孩子,从外面领回来的私生女——不过我舅妈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在外人面前掩饰得很好,偶尔会严厉管教,但大多数时候就像个亲生母亲一样慈爱。魔力暴动的事我也说过了,哦,这里面是有件事没说。」 他迟疑了一下,衡量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交情,到底还是继续说:「送到圣芒格后,因为要对菲奥娜做全身检查,治疗师们发现她身上有许多刚刚制造的伤口。她还严重营养不良,有胃病还是消化方面的毛病吧,因为拖延太久了,就算用魔药治好了身体还是很脆弱。治疗师说,她遭受了长期的严重虐待,差点要上报魔法部。还是我舅舅和我家里用各种手段压下去的。」 里德尔挑眉。难怪她瘦弱又病态,每次吃饭就跟嚼石头一样难以下咽。 孤儿院里物资匮乏,为了一块干巴巴的黑面包都能抢破头,他的异常也引来了周围人的反感和挤兑,但要说刻意的虐待,还是没有的。 而且就算有人想欺负他,他也能找机会十倍百倍地报復回去,因为他的对手是无能的麻瓜。 菲奥娜的话,以前估计没有能力反抗同样是巫师的父母吧。 「还有,她魔力暴动时拖延了很长时间才送去圣芒格,治疗师说她的身体留下了很多难以根除的隐患,具体的我妈也没和我说,她的话都用来咒骂我舅妈了。」顿了顿,亚德利委婉地和里德尔说,「所以如果你真的看上了她,还得考虑清楚。」 里德尔听懂了亚德利的暗示——菲奥娜很可能在寿命和生育上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想到菲奥娜在五年级后退学,难道就是身体情况恶化了?这里面会不会和她特殊的夺魂咒能力与对动物的感知能力有关系? 怪不得系统说没有时间限制,原来是在这里埋伏着他。 「要是在好感度刷满之前菲奥娜就死了,任务算是失败?」里德尔问。 「不然呢?」系统回答,「你还想给她画一幅画像,来一出人鬼情未了?」 「……你心情不好?」怎么感觉它的语气很暴躁? 系统:「我好得很。」 里德尔:「……」 不管莫名其妙发神经的系统,想到赶在六年级之前完成任务,他顿时有了些许紧迫感。 他追问亚德利:「还有别的吗?你再想想。」 「没了,真没了,你要实在想知道,去问我妈。」 里德尔也有这个打算,准备过几天找个不算突兀的话题和莱斯特兰奇夫人打听一下。 「你给她送了圣诞礼物?」里德尔用了莱斯特兰奇家的猫头鹰,所以亚德利知道,他八卦地问,「是什么?」 一个从博金-博克商店淘来的小玩意,没什么别的功用,就是能让人想起自己最开心的记忆而已。说不定能让她心情好,给他加几点好感度。 刚这么美好设想的里德尔,就听到了系统毫无预兆响起的冷漠声音。 「叮。目标好感度减20,当前好感度为30。」 里德尔:「???」 20? 减? 圣诞搞活动,好感度打折降价吗?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然而更可怕的噩梦随之而来。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29。」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28。」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27。」 里德尔再次感受到了「叮叮叮」所带来的恐怖。 他顾不上掩饰变得扭曲的表情,急忙问:「系统,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忙着播报不断下降的好感度,还是单纯不想理会里德尔,系统没有回答,只有一声接一声「叮」如丧钟一般在他脑海里无情地敲着。 而此时,好感度已经掉到了20。 里德尔一把抓住亚德利的手,语速飞快地厉声命令:「把你们家的家养小精灵叫出来,让它带我幻影移形到菲奥娜家。」 「啊?」亚德利吓了一跳,反应不过来。 「快点!」 「哦……好吧。」 亚德利带着「我好朋友是不是疯了」的茫然喊出了家养小精灵,此时菲奥娜的好感度到了12。 里德尔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死神赛跑,而他已经能感觉到锋利的镰刀在逼近他的后颈,带着杀气的寒意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拽住小精灵细瘦如枯枝的手臂,里德尔随着它一起幻影移形,当他出现在沙菲克家门口时,好感度掉到了岌岌可危的6。 值得庆幸的是,沙菲克家不是庄园,而是一间三层楼的灰白屋宇,周围有麻瓜们的房子,看上去除了宽阔气派一点并不显眼。 从外面看,房间大多都是暗着的,只有二楼的一两扇遮着窗帘的圆肚窗里,闪烁着不算明亮的烛光,没有丁点人声和笑语,与两边灯火通明、充满了节日氛围的麻瓜住宅相比,显得有些阴森寂寥,像一只蛰伏的怪兽,择人慾噬。 里德尔粗鲁地不停扣着狼头造型的铁门环,发出急促刺耳的噪音,或许因为敲门声的打岔,菲奥娜的好感度停在4上不动了。 第28页 可是久久也没有人来开门。 他掏出魔杖用了开门咒——假期里不能用魔法?现在他怎么可能还会管这个。 伴随着门轴摩擦的轻微声音,大门自动打开了,一股冷风裹着让人不愉快的潮湿气味从里面卷了出来。 门厅内没有亮灯,漆黑一片,里德尔用了萤光闪烁,在淡绿色的光线下举着魔杖慢慢走进去。 刚进入一个四四方方的宽阔大厅,「啪」的一声轻响,一只家养小精灵出现在了里德尔面前。 「你是谁?你没有被获许进入沙菲克家,请立刻离开!」苍老的小精灵用粗噶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他穿得比一般的家养小精灵整洁体面得多,但硕大而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其它小精灵没有的戒备与恶意,似乎下一秒就会对面前的闯入者发出恶咒。 里德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温和地说:「我是汤姆·里德尔,菲奥娜的同学,我刚刚和亚德利在一块,这是他家的家养小精灵,我想你应该认识。」 小精灵冷冷地看了眼里德尔旁边的同类,并没有放松态度。 「所以,你的来意,闯入者!」它低声咆哮,如一只龇牙的守门恶犬,时刻准备着扑上来撕碎敌人。 里德尔还是第一次看到攻击性这么强的家养小精灵,只能说不愧是菲奥娜所有。 「是亚德利,他想念菲奥娜,想邀请她去莱斯特兰奇家,和我们一起度过这个平安夜,正好我和菲奥娜也算有点特殊交情,就自告奋勇地来了。」里德尔熟练地甩着锅,「至于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进入,很抱歉,我只是因为看一直没人回应,担心里面发生了意外,才如此冒失鲁莽。」 见兇恶的小精灵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里德尔紧跟着问:「菲奥娜还好吗?我可以去见见她吗?」 小精灵犹豫了一下,阴沉沉地说:「在这等着,在我回来前不许乱动!」 说完「啪」的一声消失了。 里德尔一向不喜欢家养小精灵这一类的生物,觉得他们骯脏丑陋,低贱得让人噁心。现在被一只家养小精灵这么不客气地命令,心里的不爽快就跟被癞蛤.蟆爬上了脚背一样。 可是他也只能忍。 过了大概一分钟,凶神恶煞的小精灵再次出现,或许从主人那得到了示意,它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善。 「跟我来。」它冷哼。 里德尔跟着它穿过大厅的一扇门,走上楼梯,在上到二楼时转到一条直通许多间卧室的长长过道。由于没有点灯,过道尽头被淹没在黑暗中,迎着走过去时,像是在走向阴森的墓穴。 这种恐怖怪异的氛围当然吓不到黑魔王,他镇定地跟着家养小精灵,在一扇从门缝下挤出一道光带的木门前停下。 家养小精灵敲了下门,里面传出菲奥娜轻飘飘的声音。 「进来。」 门被打开,涌出来的光线不算刺目,但里德尔习惯了黑暗,还是略有不适地眯起眼睛,看到菲奥娜背对着他站在圆肚窗前。 他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房间。 这是间图书室,所有的书籍都被锁在玻璃柜里,房间里还摆着一架钢琴,上面盖着红色的天鹅绒盖毯,墙上挂着几幅肖像画,但都紧紧闭着眼睛,比起睡着,更像是死了。 「菲奥娜……」里德尔开口。 菲奥娜打断了他,「重新说明你的来意,不要再编造谎言。」 她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幽冷,像是瀰漫了隆冬深夜的雾气。 里德尔原本想说的话卡壳了一下,他揣摩了一下菲奥娜话里面的情绪——好吧,他得承认他真的不擅长和别人共情。 短暂地思考了片刻,他用再真诚不过的语气说:「我只是突然有种预感,必须要来找你。」不然就要死了——生理层面的。 菲奥娜短促地笑了一声。 她转身,惊诧而嘲讽地看着里德尔,「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对我的告白。」 接着又是一阵低笑,笑得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薄红,像冰冷的雪地里溅上了一片绯色血迹。 「原来你面对福利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如果这是你的报復,恭喜你,你成功了,确实非常令人——作呕。」 「叮。目标……」 似曾相识的结局即将到来,或许是事态转变得太突然,里德尔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还算平静。 趁系统播报结束前,他抓紧最后的时间问:「今晚发生了什么?」 绝不会是他送的礼物引起这么剧烈的反应。 菲奥娜刚要说话,里德尔就听见隔壁房间爆发出一声悽厉的,如恶鬼一样的嚎叫。 一个女人在疯狂地尖叫着:「杂种!畜生!你这个邪恶的魔鬼!你杀了你的父亲!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与此同时,系统也漠然地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好感度归零,任务失败。」 失去意识前,里德尔看到菲奥娜垂下眼睛,似乎有些寂寥,又像是极度的倦怠。 她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嘆。 「人类,真丑陋啊……」 15、攻略第十五步 换个,新套路 蒙在眼前的黑幕被掀开,里德尔看到了跃入眼帘的霍格沃茨城堡,照亮了一方星空的灯火微微刺痛了他的眼膜。 耳边是新生们此起彼伏的唿哧喘气声,让心情本来就很不愉快的他听着更觉得气闷烦躁。 第29页 当然,更厌烦的是来自系统的声音。 「某人曾说过——之所以不说名字是也因为说了你也不认识——人生不是一种享乐,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晚上好,里德尔先生,今天也要努力加班呀。」 里德尔漠然以对。 系统不放过他,继续说:「里德尔先生,还记得上一次你在这立下的誓言吗?你真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不过你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虽然我说的是『我信了』,但想的是『我装的』。」 里德尔深深吸气。 「你也觉得很漂亮?」旁边的亚德利误会了他的举动,「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城堡了。」 里德尔敷衍地对他笑了一下,扭头看菲奥娜。 「叮。目标人物已出现,好感度系统自动开启。当前好感度为15。」 初始好感度终于不是0让里德尔总算心里舒服了一点,起码这次不用再紧张地进行一番生死时速。 不过没有了在孤儿院的缓冲,直接从上一个失败场景跳到这里,让他一时间有些调整不过来状态和情绪。 菲奥娜敏感地察觉到了里德尔的视线,微微偏头看向他。 心里憋了千万字的辱骂和质问,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悉数咽了回去,里德尔忍着心梗,递给她一个低调的、善意询问的眼神,含义是身体如何。 菲奥娜轻轻点头,表示还能坚持。 里德尔不再看她,趁着等候分院的时间,抓紧总结分析上一次的失败原因。 他不认为是他的礼物出了问题,就算真的是因为那个礼物触痛了她,以他对她的性格的了解,她也不会产生这么激烈的心情波动。 ——虽然他的了解还很粗浅。 里德尔觉得最后那个女人的叫喊很耐人寻味。 「你杀了你的父亲」? 作为一家之主,在家里有闯入者的情况下,菲奥娜的父亲没有露面确实很奇怪,里德尔还以为他不在家,难道——当时他已经死了? 是菲奥娜动的手?还是那个明显语气癫狂的女人在发疯? 里德尔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古怪。 如果真的是菲奥娜杀了她的父亲,那他就大概能明白系统为什么会选中她作为他的攻略任务目标。 不只是因为她的难以捉摸和喜怒不定增加了任务难度,也是因为他们俩个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都有伪装的面具,都以玩弄别人为乐,都有不算幸福的童年,都犯下了弒亲的重罪。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他更张扬,更有野心,而她只喜欢藏身于幕布后的阴影中,独自品味操控别人的快感。 菲奥娜·沙菲克,简直像是另一个汤姆·里德尔。扪心自问,如果换别人来攻略他,他可能被成功攻略吗? 想了半天,里德尔隐隐开始绝望,并真心祈祷菲奥娜的性格千万不要和他一模一样。 「难以置信,你居然对自己的性格有了正确认知。」系统的犀利吐槽从不会迟到,更不会缺席。 里德尔忍无可忍地回击:「希望你也有这种觉悟。」 「当然,我的性格和里德尔先生类似,专爱给人添堵。」 显然,系统成功做到了这一点。 里德尔还无法使用大脑封闭术清空思想,只能尽力不让戾气主导情绪,继续专注于思考。 他刚才想到哪里来着……哦,对了,菲奥娜最后那句「人类真丑陋」是什么意思?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在第一次进行攻略的时候,里德尔就奇怪为什么菲奥娜对他的好感度会是负1,他猜测是因为他属于某个她讨厌的群体,难道这个群体其实是指整个人类? 不是麻瓜,不是混血,不是男性,是包括巫师在内的所有人类? 里德尔忍不住咂舌。 这攻击范围怎么比他还广……他们俩到底谁是黑魔王? 他不禁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里德尔也发现了,他对菲奥娜的了解每加深一点,就会越发感到这个女生的棘手之处。简直像个团成球的刺猬,让他无处下嘴。 所以,继上一次失败后,这次他该採取什么手段? 「……里德尔,汤姆·里德尔。」 在邓布利多重复了他的名字后,走神中的里德尔才意识到轮到他分院了,连忙走上去戴上帽子,听到了那声飞快的、熟悉的斯莱特林。 他起身对上邓布利多和善微笑的脸,居然觉得这张以前看着总是牙痒的脸似乎变得顺眼多了。 里德尔真诚地希望邓布利多能去感化一下菲奥娜,让她相信他那一套爱的理论,就算加入凤凰社也没关系,他现在宁愿自己的任务目标是个邓布利多的死忠,也比是个笃信真爱无用的同类来得好。 分院之后的发展都没什么变化,里德尔在公共休息室里照搬了上一次的行为,把菲奥娜的好感度刷到了20。 又经过了几天的深思熟虑,他制定了这次攻略的新计划。 在一个星光晦暗的深夜,里德尔拿着隐形斗篷离开寝室,站在在公共休息室的窗户前等了一会,听到背后响起细微的动静时,他转身,看见菲奥娜拉开帷幔,从女生寝室的门洞内慢慢走出来。 在她目光落到他身上时,系统提示好感度加了一点。 里德尔没想明白这点加的原因,暂时没去管,往她过来的方向走去,在她面前两步距离停下,低头看她。 第30页 「你能应邀,我很高兴。」他带着一缕稀薄的笑意轻声说。 菲奥娜的声音比他更轻更淡,「你的纸条上说,要给我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里德尔颔首,「绝对不会辜负你牺牲的睡眠。」 菲奥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瞳色转深的湛蓝色眼睛一如窗外的湖水,看上去平静清澈,实际上隐藏着危险的暗流。 在她的目光下,里德尔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刺挠。 像有一只蜘蛛从他脖子后面飞快爬过,带着毛刺的足肢刮擦着皮肤引起瘙痒。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让他以为是某种错觉。 他没怎么在意,抖开隐身斗篷披上,「走吧。」 菲奥娜也跟着用隐形斗篷藏匿了自己的身体。 这时两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在隐身的情况下他们看不见彼此,菲奥娜没办法跟着他走。 共用一个斗篷其实是好办法,但他们俩人的关系显然不合适,里德尔想了下,把自己的魔杖从斗篷下伸了出来,让菲奥娜握住另一端,又整理了一下斗篷,把魔杖也好好地遮盖住。 就这样,里德尔藉助魔杖拉着菲奥娜离开公共休息室。 菲奥娜的脚步声极轻,哪怕在寂静的走廊里,和她隔了仅仅几英寸的里德尔也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然而魔杖在手心里产生的牵动感告诉他,在他旁边的并不是一团空气或一个幽灵,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里德尔并不缺少在身体上亲密接触的体验,在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拒绝接受来自□□上的享乐,不过这种浅薄的欢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也没有在他的心绪上引起过丝毫的波动。 然而,他向来用于发射恶咒置人于死地的魔杖,他最贴身的,从未被别人触碰过的锋利武器,此刻被菲奥娜软绵绵地握在手里,成为连接他们的媒介,牵引着她跟随他的脚步,前往相同的方向。这种陌生微妙的感觉倒让他心底泛起了异样的波澜。 里德尔发现,他对菲奥娜的浓厚敌意似乎在慢慢消退。 比起刚开始恨不得送她一整套恶咒套餐,他现在看她已经少有杀意,更多的是无奈和烦躁——而让他无奈和烦躁的人居然还被他从死亡名单上划掉,这本身已经足够稀奇和古怪了。 不过他很快给自己这种反常的变化找到了合理的原因。 毕竟他们俩是如此的相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哪怕她再可恶,似乎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或者说,她就应该这么可恶,才符合他的喜好。 一路走走停停,里德尔避开巡夜的教授和被他弄死过一次的普林格,还要躲避在夜晚出来打扫的家养小精灵,顾及着菲奥娜又放慢了脚步,两人花了不短的时间才走到二楼的女盥洗室。 到了那,里德尔解开隐身斗篷,看向也显露身型的菲奥娜。 她瞥眼四看,倒没对这个不适合里德尔出现的环境露出质疑的表情,静静地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里德尔走到水池前,念出了蛇佬腔。密室入口在白光中缓缓开启,他转身,看到菲奥娜感兴趣地轻轻抬眉,彬彬有礼地做了个邀请手势。 「欢迎来到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你将是第一个斯莱特林血脉以外的踏足者。」 「不,」系统提醒,「前面还有哈利·波特,赫敏·格兰杰,罗恩·韦斯莱,金妮……」 「闭嘴!」 里德尔决定把从菲奥娜身上收回来的杀意都送给系统。 16、攻略第十六步 邀请,接受了 水管里脏污太多,里德尔脱下外套,让菲奥娜垫在身下,他没指望这个举动能让她加分,只是提防她嫌弃环境不好,于是迁怒扣分而已。 他对她离谱的迁怒能力已经深有体会。 结果意料之外地,菲奥娜的好感度加了一点。 为什么对她的体贴行为她有时候无动于衷,有时候又冷不丁地接受?她的痒处到底在哪个奇怪的位置上? 始终搔不到菲奥娜痒处的里德尔百思不得其解。 里德尔在前,菲奥娜在后,两人顺着管道一路下滑,落入潮湿泥泞的宽阔隧道。 菲奥娜跌在地面上时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点淤泥,但她没有表现出不喜,举着魔杖凝聚出萤光,眯眼打量周围黑黝黝、湿乎乎的石头墙壁。 「这里是黑湖底下?」她语气是猜测,表情却带着笃定。 里德尔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用他浪费口舌去解释太多。 「对,」他举着魔杖走在前面领路,看到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被拉长扭曲成纠缠的水草,慢悠悠地说,「其实和我们的寝室离得不算太远。」 菲奥娜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已然思考出了条理清晰的推论。 「霍格沃茨城堡在四巨头那个年代是没有盥洗室的,更没有水管管道,所以这条通往萨拉查·斯莱特林密室的通道肯定不是由他本人修建。应该是在某次改建中,斯莱特林的后人在发现密室后为了隐藏密室把入口改成了女盥洗室。可是为什么要改成女盥洗室?像你这样的男性后人要进入就非常不便。其必要性在哪里?难道是水管?水管不是给人准备的,是为其它的生物?体型如此庞大的生物,居住环境在潮湿阴暗的湖底,又和萨拉查·斯莱特林有关,进入密室的『钥匙』是蛇佬腔——」 第31页 菲奥娜的自言自语在走到隧道的尽头时停止,她仰起头,看着雕刻在墙壁上的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目光落在了充当眼睛的绿色宝石上。 里德尔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倏地划开一抹笑容,比在黝黑的隧道里闪闪发亮的绿宝石更为光彩夺目。 「是——蛇怪。」菲奥娜轻声说出结论。 里德尔简直想为她出色的观察和推理能力以及丰富的知识储备鼓掌喝彩。 他几次折在她手上真的不冤。 控制住表情,里德尔平淡地颔首,「显而易见,答案并不难找。」 系统冷不丁接话:「你也就找了五年吧。」 里德尔:「……」 自从有了系统的存在,装逼都装不爽快。 里德尔对着墙壁用蛇语说了句「打开」,缠绕在一起的蛇立时分开,石墙从中间裂开滑到两边,露出了墙壁后面的广袤空间。 绿莹莹的幽光瀰漫在偌大的房间里,无数雕刻着蛇纹的石柱如巨人的手臂,支撑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天花板,并在暗绿色的光线中投映下扭曲诡谲的黑影。 菲奥娜非但没有被这幅阴森可怖的场景吓到,反而凑近了一根柱子,仰头仔细观察上面盘绕着的大蛇。 「好像和院徽上的蛇不太一样,是蛇怪的样子?」她感兴趣地问。 里德尔之前都没怎么在意,听到菲奥娜问才瞥眼一看。 「也许……」他顿了顿,目光突然凝固。 石柱上纠缠的大蛇中,有一条蛇的脑袋上顶着一个小小的王冠。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过这个细节,他第一次进来时就看到并认为,这是象徵着在萨拉查·斯莱特林看来,斯莱特林学院身份高贵,地位尊崇,于是之后他没有再去想。 现在他才发现,大蛇头顶的王冠,似乎是拉文克劳的冠冕? 这代表了什么?里德尔皱眉思索。 菲奥娜顺着里德尔目光的落点看去,也端详了一会被硕大的脑袋衬得有些不太起眼的王冠,然后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一般,道:「冠冕——拉文克劳的冠冕吗?」 里德尔完全不意外菲奥娜会知道拉文克劳的冠冕,他觉得如果不是菲奥娜兇残的性格占据了太强的存在感,让分院帽看不到其它,以她的学识和聪慧,分到拉文克劳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侧头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猜测而已。」菲奥娜淡淡地说,「在蛇怪的脑袋上安一个人类的、麻瓜的王冠有什么意义?除非萨拉查·斯莱特林就是这么浮夸的性格。」 说完,她看到了萨拉查与房间等高的巨大雕像,老态龙钟如猴子般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菲奥娜:「……我收回刚才的话。」 里德尔看到她嫌弃地撇了下嘴,顺便扣了他一点好感度。 这个祖先怎么没帮上忙还给他拖后腿了? 腹诽了一句,里德尔仰头望着隐没在高处黑暗中的石雕头颅,嘶声说:「对我说话吧,斯莱特林——霍格沃茨四巨头中最伟大的一个。」 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石像张开了嘴,他的下颌如蛇一般无限地扩张成巨大的黑洞,仿佛要吞吃万物。 菲奥娜若有所思道:「难道萨拉查练成了阿尼玛格斯,他的变形动物是蛇?书上说巫师会拥有阿尼玛格斯变形后的动物的习性和特徵,不知道雕像是不是在喻示着这一点。」 里德尔怔了怔,他还真的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不由地再次惊嘆于菲奥娜那敏锐又迅捷的思维。 「对了,你刚才对他说的是什么?」她问。 「……」直觉把那句过分夸耀的话说出来可能会再次掉好感,里德尔面不改色地扭曲原意,「意思是——对我说话吧,斯莱特林,我请求您的慷慨馈赠。」 菲奥娜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她眨了眨眼睛,歪头看着里德尔,「蛇佬腔虽然是斯莱特林后裔的天赋语言,但也不是不可以通过学习来掌握。如果是非斯莱特林后裔的人用蛇佬腔,也能打开这个密室?」 是这样没错。 里德尔略有些不快,点头微笑着说:「所以,需要第二道门。」 他挥了挥魔杖,一道阶梯凭空出现,从地面连接至雕像上的入口。 「来吧,沙菲克小姐。」里德尔率先踏上台阶,「让我们去见见密室的守卫者。」 走上最后一阶台阶后,里德尔扭头看着菲奥娜,她差劲的体力消耗得飞快,苍白的脸又开始晕红。 他轻声建议:「蛇怪的目光具有致命的力量,在我命令它不得直视你之前,你最好闭上眼睛避开它。」 说完,他伸出了手。 菲奥娜垂眼看着摊开放在自己面前的手,陷入了沉默。 显然,她抗拒这种亲密的接触。 里德尔提起了心,准备见势不对立刻换成备选方案。 幸好,对蛇怪的好奇似乎压倒了菲奥娜对他的排斥与防备,她缓缓抬手,把手指轻轻搭在了里德尔的掌心。 最后又瞥了里德尔一眼,她安静地闭上眼睛。 冰凉的手如雪花一样轻盈地落在他的手心里,软绵绵的,像一团奶油冰淇淋化开,闭着眼睛等待的菲奥娜看上去竟然犹如小猫一样温顺乖巧,鲜明的反差让里德尔抑制不住地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得意笑意。 第32页 「你笑得好变态。」系统嫌弃道,「控制一下你自己好吗?六十多岁的里德尔先生。对着一个十一岁的女孩露出这么禽兽的表情,真的让我有点作呕。」 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里德尔面无表情道:「给我安排这么禽兽的任务的,不是你吗?」 系统:「这边倒也没想到你能把禽兽行为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呢。」 里德尔:「闭嘴。」 消弭隔阂,拉近距离的第一步已经成功,里德尔对接下来的计划便有了更充足的信心。 他放轻力道,克制又规矩地虚虚握住菲奥娜纤细的指尖,拉着她慢慢地走进蛇怪憩息的石室。 像上次一样与蛇怪沟通成功后,里德尔向蛇怪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菲奥娜,命令它扭过头去,不要注视她的眼睛。 「她……不是萨拉查的血脉……是谁?」与普通的蛇相比,蛇怪拥有更近似于人的思维和好奇心。 里德尔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位和菲奥娜的关系。 「朋友。」他拉出这个对他而言如工具一般的词敷衍道。 蛇怪和蛇一样视力很差,它爬行到菲奥娜身边吐出蛇信,记忆她的身形和气息。 「朋友……我知道……就像……萨拉查……和戈德里克一样……是最重要的人……」 里德尔难以理解地扬起眉毛,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他让蛇怪把头扭到另一边,然后松开菲奥娜的手。 「可以了,睁开眼睛吧。」他略带笑意地说。 菲奥娜睁开眼后先看了里德尔一眼。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28。」 不等里德尔分辨出菲奥娜那一眼里面的情绪,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蛇怪身上。 蛇怪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地板上,极具压迫感和危险气息,锋利的鳞片闪烁着绿宝石般的艷丽光泽,看上去有种特殊的美感,扁平的脑袋虽然背对着她,也能隐约看到脑袋两侧的黄色蛇瞳。 它的尾巴缓慢地在地上扫动,扬起了一片积压千年的灰尘。 然而在尘土飞扬间,菲奥娜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专注地凝视着蛇怪的身躯,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我能过去摸摸它吗?」她扭头,对着里德尔目露期待。 里德尔:「……你随意。」 因为她的言行,里德尔现在根本没把她当做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而是与他实力相当的对手。可现在这个首次展现在他面前的,充满了孩子气、甚至带点撒娇意味的表情,让他对她的所有认知产生了轻微动摇。 系统:「你用蛇怪吸引她的行为,跟变态用糖果哄骗小姑娘也没什么两样。」 里德尔差点被系统说得要反思自己,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会被蛇怪吸引的,能是什么正常的小姑娘?」 菲奥娜可是会抓人餵蛇怪的主,里德尔虽然不想认输,但哪怕是他,十一岁的时候都没这个狠劲。 里德尔注视着菲奥娜。 纤细的少女正在用细细软软的手指抚摸着寒光闪烁的蛇鳞,嘴角挂着纯然喜悦与喜爱的微笑。 如果把蛇怪换成鲜花,这便是足以成为世界名画的美好画面——只是未免有些庸俗无趣。 而看上去温柔纯洁的少女,却热情地与邪恶可怕的蛇怪亲密依偎,这样对比强烈,诡异又扭曲的离奇场景,才充满了禁忌般的刺激感,叫人心跳加速,难以移开视线。 系统:「我懂了,你不是禽兽,你禽兽不如。」 里德尔冷漠道:「谢谢夸奖,这是对我的最高赞誉。」 系统难得被噎住,愤愤闭麦了。 菲奥娜终于摸够了蛇怪,心满意足地看向里德尔。 「你对它说了什么?我感到它喜欢我。」她的声音还有些雀跃。 该怎么回答? 大胆一点还是保持谨慎? 现在这个气氛和时机太好了,里德尔捨不得错过,决定赌一把。 他含笑看着她,嗓音轻柔,「我说,站在我旁边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不要伤害她。」 菲奥娜笑意敛起,生动可爱的欢快表情像是一场错觉,苍白的脸上恢復了平日的冷淡空白。 她的视线毫无温度地散布在里德尔的身上,像蛇怪的尾巴缠绕住他的脖颈,并且在缓缓收紧。 里德尔恍若不觉,继续说:「我们是在这个荒诞无趣的世界上仅剩的同类,不是吗?」 菲奥娜轻声重复:「同类?」 里德尔笑着点头,「不过,比起同类,我更希望你能做我的同党——观众席坐久了也会腻的,不如走上台来,和我一起尝试一些新玩法?」 菲奥娜深深地看进里德尔的黑眸深处,湛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被他瞳孔中的黑色侵袭一般,瀰漫出晦暗的雾气。 长久的寂静让蛇怪不耐烦地晃动了一下脑袋。 菲奥娜眨了眨眼睛,切断了黏着在一起的视线,嘴角弯起。 「事实证明,你的邀请似乎不会让人失望。」她轻声细语,「既然如此,或许,我可以再接受一次。」 「叮。目标好感度加30,当前好感度58。」 里德尔终于松掉了一直提在心里的那口气,想要来个友好的握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变得黏湿。 他只好露出更灿烂的笑容,真诚地说:「欢迎你,我唯一的伙伴。」 第33页 17、攻略第十七步 可笑,不需要 把蛇怪的存在分享给菲奥娜后,这次里德尔没有再被任何人撞破密室的事。 所以说,什么运气不好都是假的,被她阴了一把而毫无察觉,顶着黑锅还洋洋自得才是真的。 这个黑歷史不能去想,一想里德尔就忍不住想杀统灭口的冲动——偏偏还杀不掉。 菲奥娜不关心他的心情,操心起了蛇怪的饮食起居。 蛇怪体型庞大,光靠里德尔隔几天给它送来的几只小动物根本满足不了它的胃口,它沉睡时还能调整自己保持低消耗的冬眠状态,醒过来后强烈而持久的飢饿感就让它越来越烦躁。 能直接感受到蛇怪情绪的菲奥娜不免也心情不佳,而她心情一不好,里德尔的好感度就在蹦极的边缘来回试探。 他只好无奈地开始想怎么安置这条棘手的蛇怪。 放入禁林是不可能的,禁林里生活着人马等族群,一旦蛇怪的存在被发现,哪怕它拥有可怕的杀伤力,也抵不过包括邓布利多在内的多个教授的围攻。 更别说蛇怪还有惧怕公鸡打鸣的弱点,要捕捉它对于厉害的巫师来说并不算困难。 少年的里德尔眼界还不够宽阔,以为拥有了蛇怪就能实施血统清除计划,事实上,作为萨拉查·斯莱特林留下来的小宠物,它看似可怕的能力只能用于偷袭和制造恐慌,一旦存在曝光,就很难有什么大作为。 里德尔现在觉得,萨拉查根本没指望用蛇怪来消灭麻瓜和泥巴种,更像是在赌气中留下一个不定时炸弹来给霍格沃茨捣个乱——身为创建了霍格沃茨的四巨头之一,他从来没想过真的毁掉这座凝聚了他心血与期待的城堡。 就如他,在最后的战争中,也抱着尽量不破坏霍格沃茨的想法。 任谁在希望赶走家里的恶客时,都不想弄塌自己的房子。他们不值得他付出这种损失。 「不然,引一个人进来吧。」菲奥娜顶着柔弱无害的脸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守林人奥格的身材很高大,应该能让它勉强吃个饱。」 里德尔:「……」用「这个苹果个头比较大」的语气来描述一个人类的体型,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凭藉恐怖手段统治了魔法世界十几年的黑魔王自认为心狠手辣,但在灵魂完整的情况下,也不觉得把巫师看成蛇怪的储备粮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怎么说也只能把它作为攻击敌人和惩罚下属的方式吧。 系统:「恕我直言,罐子不要嫌锅黑,你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再好不过。在我眼里,正常和平庸是同义词。」 「但神经病和伟大可不是同义词。」 「闭嘴。」 「换个词吧,这个我听腻了。」 「滚。」 每次和系统互相攻击完,里德尔都会觉得菲奥娜其实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他耐心地说:「你的提议不是不可行,只是这样的手段只能用一次,一旦有第二个人在学校里出事,学校就会关闭。」 那时他们也要离开学校。 菲奥娜的脸色不太愉快。 里德尔怀疑菲奥娜的烦躁不仅是为了蛇怪——哪怕她对非人生物的好感度远超于人类,她也不存在如此富余的母性情怀。他猜测,蛇怪的飢饿感很可能引起了菲奥娜的共鸣。 就她每次吃饭那小鸟啄食的样子,除非她的胃真的只有鸡蛋大,否则应该也从来没有吃饱过。 如果能把她肠胃上的毛病治好,会不会好感度再来个飞跃式地提升? 可惜他的研究方向一直专注于怎么让人死,治疗类型的魔药和魔法都不是他擅长的。 里德尔不由想到了在魔药上颇有建树的斯内普。 虽然最后他才知道这个他还算器重的手下是叛徒,但他本来就没有对任何人託付过他并不拥有的信任,也不曾对他们的忠心有过可笑的期待,所以不管是马尔福家的倒戈,还是斯内普的叛变,都没有对他造成难以接受的打击。 用肉骨头引来的鬣狗,在食物不足时弃主人而去,这很正常。 他要吸取教训,骨头再吊高一点,把他们脖子上的项圈套得更紧一些,只有当背叛的代价过于高昂,忠诚才会变得别无选择。 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里德尔一边想着等斯内普的母亲入学后可以去接触一下,看普林斯家有没有什么珍藏的秘方,一边微笑着劝解菲奥娜。 「耐心一点,等圣诞假期,我就带它离开学校。」 「哦?」菲奥娜感兴趣般地扬眉,「你要带它去哪?」 里德尔笑着说:「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冈特老宅。」 正好,连食物都有了,还很充裕。 菲奥娜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和她相处机会变多后,在察言观色上极为擅长的里德尔,终于摸清楚了她几个微表情代表的意义。 这时候的她大概是在脑子里分析他的行为原因和目的。 她热衷于把每个人身上或褴褛,或光鲜的衣衫扒光,看穿他们赤.裸的灵魂。就像收到礼物的小孩,乐此不疲地打开每一个包装盒,好奇里面装有什么。 可无论里面装的是钻石,还是石子,似乎都无法令她动容,她只是享受这个拆解的过程,或者说,是封盒打开时那一瞬间的快乐。 第34页 然后,她就会兴味索然,把只舔了一口的糖果扔到一边,寻找下一个目标。 里德尔计划要做的,就是让她始终保持着对他的兴趣和关注,直到好感度刷满。 似乎把他抽丝剥茧地差不多了,菲奥娜开口问:「你知道俄狄浦斯吗?」 「谁?」里德尔狐疑,很想知道她到底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 「哦,那再冒昧地问一下,你母亲还活着吗?」 里德尔:「……」你这语气可一点都听不出「冒昧」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人。 然而为了保持自己的涵养,他也不能反问一句「那你母亲呢」,语气淡淡地回答:「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她死了,在我出生的时候。」 「哦?」 一般人此时应该表示歉意和同情,但菲奥娜只是发出了一个略显惊讶的音节。 她看着里德尔,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些困惑,继而又陷入沉思。 里德尔突然明白了她在不解什么。 可能她一直以为,他能在刚开学的时候就找到密室的入口,又对魔法世界了如指掌,都是源自于他母亲的教导——作为冈特家的人,梅洛普拥有这样的素养在外人看来并不奇怪。 菲奥娜了解他的身世,不免会产生怀疑。如果梅洛普早就死了,那他身上所有的异常都变得值得推敲起来。 里德尔乐于营造这种神秘感,转移话题道:「到时候你要不要一起?」 菲奥娜想了一下,点头,「可以。」 两个人轻松且愉快地敲定了假期安排。 随意得仿佛他们只是准备去参加一个圣诞晚宴,而不是策划着名夺取某些人的生命。 在圣诞节前,霍格沃茨先迎来了万圣节。 亚德利把里德尔近来的好心情当成了他对万圣节宴会的期待,惊讶道:「看不出来,你是喜欢这种热闹的人。」 里德尔懒得和他解释,只是微笑着摆弄着手里的飞天扫帚——眼角的余光始终瞥在菲奥娜的方向。 她在魁地奇这项运动上意料之中的不擅长,或者直白点说,很糟糕。学期都要过半了,她还没能做到随心所欲地把飞天扫帚从地上叫起来。 也有可能是她仗着已经找机会暗示过飞行课的伯恩斯教授,让他放弃了教会她骑扫帚飞行这项巫师必备技能,所以有恃无恐地不去努力。 里德尔原本十分看不上遇难而退的性格,但他觉得以菲奥娜的体质,就算飞上天,风稍微大一点都能把她连人带扫帚刮下来,还不如安安分分缩在角落里发呆。 天气已经冷了下来,菲奥娜的脸被冻得青白,这让鼻尖微微的发红变得很显眼,灰色的长髮被裹在围巾里,蓬松地堆在脸侧,使她看上去像一只耳朵蔫搭搭垂下来的兔子。 虽然奄奄一息的样子充满了迷惑性,不过她可不是会被他吊在房顶上的那种兔子,而是会冷不防咬死人的变异物种。 亚德利的背景音还在喋喋不休地响着:「晚宴结束后,我们学院内部也有自己的庆祝舞会,听说斯拉格霍恩教授到时也会出现,你要参加吗?」 「为什么不呢?」里德尔漫不经心地说,「难道那天还能有别的安排吗?」 「谁知道你,」亚德利嘀嘀咕咕,「经常躲得不见人影的难道不是你?」 里德尔没有回话,因为菲奥娜的视线在球场上的每个人身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后,终于分了点关注给他。 他状似无意地扭头,对上菲奥娜的眼睛,笑了下,脚尖在草地上轻轻一碾,动作潇洒利落地骑着扫帚飞上了天。 底下响起几个女生压低的唿声,然而里德尔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菲奥娜好感度增加的提示声,略带失望地落回地面。 自那天在密室一下子涨了三十点后,菲奥娜对他的好感度就开始停滞不前,偶尔因为心情起伏或升或降个一两点,但不管他怎么努力表现和施展手段,都没办法超过六十。 这不能不让他有所猜测,很有可能六十是个分水岭,超过之后,两人的关系便会产生突破性的变化。 难道又需要触发系统曾说过的cg动画?或者覆盖新的存档点? 在和好感度有关的事情上,系统一点口风都不露,里德尔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 不过对目前的攻略进度很满意,他相信,前几次的失败经验足以支撑他在这一次的机会中完成任务。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里德尔突然问:「如果我成功了,你就可以下班,但为什么感觉你很不乐意我完成任务?」 系统顿了顿,嘲讽道:「自以为聪明的人总会想太多,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单纯就是我看你不顺眼这个可能呢?」 里德尔并没有被系统的挑衅激怒,语气冷静而意味深长。 「在我没有触犯到你利益的前提下,除非你是个正义的卫道士,否则你没有理由看我不顺眼。但是,像你这样的存在,难道也会带有人类的立场?」 毫无预兆的尖锐试探让系统第一次在交锋中落于下风,陷入了沉默。 不过只是短暂地消声了一会,系统就用呆板的声音冷淡说:「那我劝你考虑另一个可能——除了你用虚假的手段讨来的虚假欢心,你註定无法获得真实的、来自任何存在的好感和喜爱。」 「包括人类,包括神明。」 第35页 里德尔冷笑:「可笑!是什么让你以为,我需要?」 18、攻略第十八步 合谋,搞事情 「你不需要,和你得不到,是两码事,里德尔先生。」系统平静地说,「当一个乞丐说自己不需要财富,总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里德尔大怒,「你把我比作乞丐?」 「对不起,」系统爽快道歉,「我侮辱乞丐了,乞丐偶尔还会有好心人扔下几枚硬币,你一无所有。」 里德尔刚要骂回去,就听见系统「叮」了一声。 「系统已经将您屏蔽,屏蔽期间您的消息将被拒收,请在屏蔽解除后再发言。」 里德尔:「……」凭什么只有系统可以单方面屏蔽! 和系统吵完架——虽然里德尔不太愿意把那段□□味十足的对话说成吵架,他更想称之为一场反击战役的伟大胜利。 不管系统承不承认,反正在他看来,先闭嘴的系统输了。 而且系统消失后,几天都没有再出现过——菲奥娜最近情绪稳定,好感度没变化,让里德尔享受了久违的清净。 不仅能感受的动物的情绪,对人类的情绪感知也异常敏锐的菲奥娜在餐桌上盯了他几眼。 她在私下相处时怀疑道:「难道你是幽灵附身?不然为什么万圣节的临近会让你的心情如此愉快?」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个猜测意外地戳中了真相,他确实算是幽灵重生。 里德尔控制了一下不自觉舒展的表情,微笑着问:「晚上在公共休息室的舞会你要参加吗?」 「如果你的意思是问我是否出现的话,一个尽职的观众不该缺席任何热闹的场面。」菲奥娜说。 「同时,一个优秀的观众,不会在任何一道帷幕前显露自己的身影?」里德尔顺着她的话补充。 菲奥娜歪头,有些悬殊的身高差让她在看里德尔的时候总是需要稍稍抬起下巴,而从里德尔的角度来看,眼睛略微睁大,目光淡淡无波的她,神似一只正在瞅他的猫头鹰。 ——单从长相来说,这只猫头鹰算是眉清目秀。 「你的情绪这么高涨,难道又打算献上一出新奇的剧目让我观赏?」她轻声问。 里德尔不打算让她失望,他想了想,优秀的记忆力真的让他从过往的逸闻趣事中翻捡出了一件可供她娱乐的桃色八卦。 「或许你也注意到了,阿布拉克萨斯背着他的未婚妻海伦娜,在和卢克丽霞在眉来眼去?」 卢克丽霞是奥赖恩的亲姐姐,沃尔布加的堂妹,她的性格并不算轻浮,只是阿布拉克萨斯深谙哄骗女孩的技巧,卢克丽霞则是他情网中捕获的可怜蝴蝶之一。 「但凡他们能做得更隐蔽些,我都可以当作不知道。」菲奥娜对这个兴致不高,「而且,麦克米兰小姐也并非毫无所觉。」 「那你知道海伦娜为什么能够容忍吗?」 菲奥娜这才提起劲来,好奇地问:「不是因为她要维护自己的颜面?」 里德尔摇头,故作神秘地凑到菲奥娜耳边,菲奥娜配合地扭头做出倾听的姿态。 两个人像是图谋不轨般窃窃私语。 里德尔悄声地用气音分享着自己从阿布拉克萨斯口中得知的隐秘,「她与自己的亲兄长有私情。」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菲奥娜的脸侧,让她略有不适地拉开了点距离,但里德尔所说的话牵住了她的心神,让她没有去在意这点细微的亲密。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地问。 海伦娜的哥哥在拉文克劳,又是临近毕业的七年级,每天都在为学业忙碌,在学校里,这对兄妹几乎很少有交集。 连她这个每天用放大镜对着别人研究的人都没发觉有哪里不对,里德尔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而且,虽然颠覆了伦理,在魔法界却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偏执的纯血家族为了所谓的血统纯净,干出来的蠢事比这更骇人听闻的难道少吗?」 菲奥娜在说这话时语气略带嘲讽,里德尔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因。 菲奥娜的父母,沙菲克夫妇,事实上就是血缘关系很近的堂兄妹,沃尔布加和奥赖恩好歹还是第三代的堂姐弟,沙菲克夫妇的父亲却是亲兄弟。 这可能也是导致他们无法生育孩子的原因。 说起来确实讽刺,明明是为了诞育纯血统才选择的近亲联姻,却差点导致了血脉的断绝。沙菲克先生可能不甘心这种结局,偷摸搞出一个私生女抱回家意图鱼目混珠,没想到领回去的不是鱼的眼睛,而是蛇怪的。 里德尔瞥了眼杀伤力不输蛇怪的菲奥娜。 不知道沙菲克先生有没有捶胸顿足地痛悔过自己的决定。 「仅仅是这样当然不稀奇,」里德尔意有所指道,「不过你完全可以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一点。」 菲奥娜对上里德尔蕴含笑意的黑眸,那里面涌现出来的,绝非善意。她定定地看了两秒,也唇角一弯。 「很棒的提议。」她说。 晚上,在大礼堂用过丰盛的晚宴后,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们回到寝室,换了校袍,穿上常服,回到公共休息室,开始了他们自己的庆祝舞会。 舞会并不隆重,大家穿得不算正式,不过是找个机会放松一下,学院内部联络培养一下感情。虽然一到七年级加起来都不超过一百个人,彼此只是脸熟但一句话没说过的也不少。 第36页 作为这个场合的新进热门人物,来和里德尔打招唿的人一个接一个,让负责做中间人介绍的亚德利累得够呛。 里德尔心里也有点腻烦。 毕竟同一个场景,经歷过一遍后又要连着重复第二次第三次,同样的人说的话表情语气都丝毫不变,很难不产生一种真实与虚假的错乱感。 他从重生起一直都在思考,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世界像一张羊皮纸一样被反覆涂抹刷新。 然而这触及了里德尔知识的盲区,他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但他不愿意把这看成是神的无所不能。 如果是这样,他又算什么?神的玩具?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倍感屈辱。 里德尔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以后的下属,目光在休息室内一遍遍逡巡,始终没有找到菲奥娜的身影。 不过他能猜到她现在在做什么。 目光不由往阿布拉克萨斯那飘去,他正搂着未婚妻海伦娜·麦克米兰在空出来的舞池里慢舞,铂金色的头髮梳得油光水滑,俊美的脸蛋上挂着亲昵温柔的笑容,凑在海伦娜耳边调笑着什么,海伦娜娇嗔地睨他。 任谁看,这都是一对感情融洽,再登对不过的亮眼情侣。 ——如果没有发现阿布拉克萨斯在旋转的空隙会偷眼去看坐在沙发上的卢克丽霞,而海伦娜的上半身始终都在不自觉地向后拉开距离的话。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里德尔第一时间发现了从外面无声无息走进来的菲奥娜。 她踩着欢声笑语,从满室的热闹里筛落的阴影中穿行而过,如一抹幽魂,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走到窗边,静静地在大理石的长椅上坐下。 借着湖水幽蓝的光,里德尔窥见了菲奥娜被映成水色的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不由地想起了在记忆中看到的菲奥娜,那时正在算计他的她,神态和姿势都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她的计划实施得很顺利。 能看到别人倒霉的幸灾乐祸压过了那点不爽,对于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并且现在成了合谋者这件事,里德尔感到非常满意。 又过了片刻,卢克丽霞似乎是被旁边指手画脚的蒂芙尼惹烦了,或者是不愿意再看舞池里的那对未婚夫妻光明正大地亲亲我我,起身去了冷餐桌边,心不在焉地挑拣水果和饮料。 这时,菲奥娜也仿佛是想拿点食物,走到了卢克丽霞的旁边,两人不小心撞了一下,饮料倾倒,洒在了卢克丽霞的身上。 卢克丽霞回神,皱眉看向菲奥娜,不悦道:「你能不能小心点?」 菲奥娜盯着她的眼睛,一脸温顺地轻声说:「抱歉,布莱克——你脸有些红,是不是休息室里太闷了?或许出去透透气会比较好。」 卢克丽霞眼神恍惚了一瞬,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皱着眉,不耐烦地甩了甩被打湿的衣袖。 「也许你说的对,不过比起在这建议我,你最好还是找个角落坐好,不要挡了别人的路。」她倨傲地说。 菲奥娜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用那细细的,小猫一样柔弱无害的声音说:「好的,我会注意的。」 这一幕让里德尔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自诩高贵纯净的布莱克家,把那被烫得千疮百孔的破烂挂毯当作了荣耀的勋章,藉以傲慢地睥睨所有人。 只是再悠久的歷史和再多的成员,也挡不住家族崩塌覆灭的结局。 幕起时有多得意,落幕时就有多惨烈。 里德尔不屑地暗自嘲讽,突然隐隐觉得别扭。 琢磨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平时,系统早就怼他一脸了。 说的话他都能大概想像到。 ——「你这话就像是纵火犯对着燃烧殆尽的房屋,唏嘘屋主的不当心一样无耻。」 诸如此类。 不是,系统好不容易不出声了,他为什么还要自己骂自己? 里德尔被自己的奇妙行为给迷惑到了。 旁边的亚德利见里德尔走神,用胳膊推了推他。 「你怎么不去邀请个女生跳舞?」他揶揄,目光不怀好意地睃了下蒂芙尼。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蒂芙尼的眼睛刷地一下扫了过来,在对上里德尔后立刻噌噌亮起,露出无比期待的表情。 里德尔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 只是蒂芙尼既然能被里德尔排上待杀名单,其不屈不挠的行动力和厚度惊人的脸皮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她故作优雅地走到里德尔面前,像只小母鸡一样咯咯娇笑着,「汤姆,不请我跳个舞吗?」 想请你吃个阿瓦达。里德尔笑着想。 然而在社交场合,如果一个女生放下身段主动说出了这样的话,被邀请的男生还拒绝的话,等同于当众扇巴掌并结下死仇。哪怕女生是个人人讨厌的奇葩,男生也会被指责不够宽容,没有绅士风度。 在少年时期,里德尔曾数次强忍着噁心去应付蒂芙尼,一边恨不得杀之后快,一边也在纳闷怎么会有这么把自己脸面不当回事的女生。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从开学第一天起,她就成了菲奥娜的工具。 既是优秀的挡箭牌,又是不错的消遣游戏——就是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消遣他身上了。 第37页 里德尔隐蔽地递给菲奥娜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眼神,看起来是对着蒂芙尼,实则面向她背后的菲奥娜,彬彬有礼地伸出手。 「这位小姐,我有荣幸请你跳个舞吗?」他微笑着说。 眼角的余光里,菲奥娜勾了下唇角,扭头看向窗外。而面前的蒂芙尼则做作地含羞点头,捏着嗓子说:「再乐意不过。」 就把她当成菲奥娜好了。 里德尔自我安慰道。 19、攻略第十九步 恭喜,及格了 万圣节后,学校里爆出来一个小小的八卦。 拉文克劳的德克斯·麦克米兰与斯莱特林的卢克丽霞·布莱克在夜游约会的时候,被巡夜的普林格抓住了,鑑于是过节,醉醺醺的普林格宽容地表示,两个学院各扣十分就算了。 本来这只能算是让人会心一笑的情侣趣谈,然而德克斯的妹妹海伦娜在听说后,当场勃然变色,扑上去甩了卢克丽霞一巴掌,并指责她勾引自己的未婚夫还不够,还要染指自己的哥哥,实在是□□无耻。 卢克丽霞被打懵了,捂着脸一时说不出话,同姓布莱克的沃尔布加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堂妹落于下风,立刻加入战场。 她刻薄道:「麦克米兰小姐,你难道不应该反思自己吗?你的未婚夫和你的哥哥都看上了同一个人,这足以说明,你在女性的魅力上稍显不足,还需要多向露西学习。」 这话简直热锅浇油,海伦娜被愤怒之火烧得失去理智,当即掏出魔杖就要从言语交锋变成武力决斗。 沃尔布加性格强势,冷笑一声也用魔杖指向她。 阿布拉克萨斯一向自得于自己风流多情,鲜花满怀而片叶不沾的本事,不愿意被这么多人看了笑话,连忙上前劝阻,然而拉架不成,盛怒中的两个女生还改换了攻击目标,一起把魔杖对准了他。 「你有什么脸来说话!阿布拉克萨斯,你觉得自己左拥右抱很了不起吗?要不是我父母不顾我的意愿和你定下了婚约,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早就想说了,你最好少抹一点髮蜡,它的味道让我噁心得想吐。」 「现在急着来撇清关系了?露西才二年级,你怎么敢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来哄骗她?这件事我一定要和马尔福夫人要个说法!」 阿布拉克萨斯当众丢了个大丑,一脸狼狈地甩袖离开。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满足地收回探出去老长的脖子,窸窸窣窣地嬉笑讨论起来。 「唉,太难看了,斯莱特林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亚德利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兴奋,然而和里德尔说话时跳跃的语气完全泄露了他的激动。 毕竟总是端着姿态高高在上的级长,突然沦为滑稽闹剧的主角,任谁都会在看好戏之余,默默期待他们搞快点,打起来! 斯莱特林的荣誉?这种小男女的情爱八卦,不影响,不影响。没看到连院长斯拉格霍恩和幽灵血人巴罗都看得津津有味吗? 里德尔算是全场最淡定的人之一,在海伦娜给卢克丽霞甩巴掌的时候,有人惊得呛咳,有人吓得丢了手里的刀叉,而他还能手都不抖一下地把勺子里的奶油浓汤稳稳地送进嘴里。 闹剧上演的全程,他都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边还有闲心仔细地给盘子里的烤鸡翅扒皮拆骨。 亚德利莫名觉得,里德尔把这齣剧当成了佐餐的配菜,并且早就准备好了该如何享用。 里德尔心情不错,他有点明白菲奥娜为什么会热衷于在暗处搞这种推波助澜的把戏,出色的戏剧效果确实能达到调剂心情的作用。 而且他很想知道,阿布拉克萨斯和海伦娜的婚约是否还会继续,如果因为这事取消,那卢修斯是不是就无缘诞生了。还有卢克丽霞,原本她是该嫁给赫奇帕奇的普威特——一家子的凤凰社——不知道现在会不会产生变化。 从根源上阻止凤凰社成员的诞生,听起来相当令人愉悦。 里德尔含笑抬眼一瞥,发现菲奥娜略微偏过头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笑意淡去,眉心一拧。 是阿尔法德。 他旁边的两个椅子是空的,他的两个姐姐不愿承受打量的目光,已经离开礼堂回了寝室。而他垂着眼睛坐在位置上,不受旁人议论的影响,安静地用餐,看不出丝毫情绪。 然而里德尔敏锐地发现了他腰间露了个头的魔杖。 不知道是只拔出了一点,还是在放回去的时候没有塞好。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值得品味。 里德尔握在手心里的叉子轻轻戳进了骨肉分离的烤鸡翅中,挤出了些许肉汁。 似乎不管在哪一次,菲奥娜对阿尔法德都有种特别的关注——难道是病秧子之间的惺惺相惜? 「你嫉妒的样子比无能狂怒的样子更丑陋,里德尔先生。」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叉子用力过度直接划在餐盘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引来几道一扫而过的打量。 里德尔收拾了一下心情,冷漠道:「你该好好补习一下英语词彙,这个世界不存在让我嫉妒的人。还有,你的消失显然比出现更让人开心。」 「所以我才要赶紧出现,不能让你开心太久。」 里德尔:「……」 假如有一天他掌握了对付系统的办法,一定要让它承受极致的痛苦后再死。 第38页 「你以后有没有这个能力暂且不论,但我现在就有对付你的办法,里德尔先生。」 「你可以闭嘴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菲奥娜的心情随着温度下降也呈缓慢下滑趋势——在上一次的攻略中也是如此。 她的身体太弱了,凛冽的寒风几乎可以化成实质的利刃,在她苍白的脸上割出血痕。特别是在地窖里上魔药课的时候,她的脸色青白如食尸鬼,里德尔几次怀疑她会直接晕倒。 不用多说,好感度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时不时地就往下蹦个一两点。 不知道是藏拙,还是魔咒水平真的很一般,她从来不给自己施个保暖咒或者捧个取暖的魔法火焰,就这么硬扛着冻得瑟瑟发抖。 也和上次一样,为了拉回好感度,里德尔不得不制造各种机会靠近她,时不时地偷偷给她扔个咒语,让她暖一暖身体。 在第一次做这种小动作的时候,菲奥娜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当时好感度没有变化,他还以为又做了无用功。 然而课上到一半,系统突然「叮」了一声,提示他好感度涨了五点。 里德尔:「……」她脑子是冻傻了吗?要花这么长时间去反应? 这次故技重施,菲奥娜的好感度却只涨了三点,硬生生还是卡在五十九点上,让里德尔略微有些烦闷。 上一次的进度虽然也很缓慢,但这次眼睁睁地看着门槛近在咫尺,临门一脚却总是踹不进去,期待一次次落空总是让人不免心浮气躁。 只是再怎么急迫他也没办法强按着菲奥娜把好感度涨满,只能自己按捺下情绪,耐心地尝试各种讨好她的方法。 在观赏了几场校园魁地奇比赛,又迎来了几场大雪后,就到了圣诞节假期。 这一次里德尔拒绝了亚德利的邀请,亚德利询问他的假期安排,他意味不明地笑笑,回答说:「故地重游。」 学生们放假的前一天,里德尔把找到的消失柜带进了密室。 重生前的记忆让他知道了消失柜的存在,虽然放在城堡的哪个角落他不知道,但以他和学校里所有幽灵、画像的良好关系,巧妙地打探一番,很快就找到了「某个废弃不用的黑色大柜子」的存放位置。 命令蛇怪在明天晚上进入消失柜后,里德尔登上了离校的列车。 上一次在列车上,菲奥娜给他加了一点好感度,这次没有。他悄悄去看了一眼,菲奥娜和阿尔法德还是在一个包厢。 他之前曾假装无意地询问过菲奥娜对阿尔法德的看法,她想了一会,说:「有点期待,想看看他最终会走上哪一条路。」 死路。里德尔冷冷地想。 「虽然他不用施展任何手段就能引起任务目标的关注和在意,你也不需要表现出这么尖酸刻薄的嘴脸——丑到我了。」系统说。 里德尔不屑道:「一时的兴趣而已,难道他能在菲奥娜那里拿到一百的好感度?」 「你怎么就肯定,在你重生前,没有人拿到过呢?」系统意味深长地说。 里德尔一怔。 放在口袋内的魔杖似乎微微发烫了一下。 火车到站后,里德尔和亚德利告别,走出车站,他在约定好的电话亭旁边看到了等在那的菲奥娜,来接她的父亲并不在她身边。 「沙菲克先生呢?」里德尔随意地问。 菲奥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是我误会了,这是适合他出现的场合?」 里德尔笑了笑,「那我们就得坐骑士巴士了,希望你不晕车。」 遗憾的是,她晕。 几乎是司机刚踩下油门窜出去,菲奥娜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刷地一下就褪成了和路边的积雪一样的颜色。 骑士巴士上没有座位,而是在每层摆着六张铜架床。里德尔坐在菲奥娜对面的床铺上,看到她明明抓紧了床边的扶手,却还是在巴士启动后被勐地甩了出来,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投怀按理说应该是个不错的体验,只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哪怕菲奥娜的小身板单薄如纸,撞在里德尔身上的冲击力也让他唿吸一窒。 而且她的额头还碰到了他的下巴,让他疼得抽了口冷气。 里德尔不由想到了在第一次的攻略中,那个砸在他脚上的行李箱——实在比较不出来哪个更痛一点。 里德尔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把菲奥娜从自己身上半抱了下来,让她坐在他旁边,然后紧紧地揽住她的肩膀,免得她在横冲直撞的巴士里又被甩出去。 他低头,看到她半闭着眼睛睫毛颤动,细细的眉毛难受地拧在了一起,牙齿咬住了颜色极浅的下唇,唿吸急促却又轻浅。 「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里德尔语气轻柔地安慰。 回答他的是——「叮。目标好感度减2,当前好感度为57。」 ……好吧。这个好感度掉得可以理解。 里德尔甚至觉得,没有一下子掉个十几二十点已经算是他们俩现在交情匪浅。 菲奥娜的肩膀细瘦伶仃,摸上去只能感受到硌手的骨头。身上没有大多数女生都有的馨香,就连头髮上都没有香波的味道,如同她的人一样,存在感淡薄。 她的身体也凉凉的,没什么热气,但是挨着里德尔久了,两人相贴合的地方渐渐被捂热起来。 第39页 那点热度逐渐扩散到全身,不仅里德尔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连菲奥娜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点,唿吸开始放平。 没想到,他也有能给别人提供暖意的时候。里德尔心情微妙。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59。」 还是卡在了门口。 刚这么想完,里德尔就听系统紧跟着继续说:「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60。恭喜里德尔先生终于好感度及格,触发成就『与众不同』。」 「什么意思?」他忍住狂喜,冷静追问。 「既然是与众不同,以后她在与你无关的事情上的心情好坏,除非特殊情况,不会牵连到你。恭喜你,里德尔先生,你享受到了任务目标的特殊对待。」 特殊对待? 里德尔看向菲奥娜。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真的睡着。 他又品味了一下那个词。 心情忽然愉快起来。 20、攻略第二十步 需要,帮忙吗 六十点的好感度不仅触发了成就,让里德尔和菲奥娜的关系产生了突破性的变化,还第二次更新了存档点,让他一扫所有阴霾,心情是重生以来最为畅快和轻松的一刻。 哪怕这一次还失败,下次开始的时候都有保底六十分! 刚这么想完,他就在心里啧了自己一声。 想什么呢,这次就能完成任务,不可能还有下一次! 系统:「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能这么普通,同时又这么自信。」 里德尔把它当成是系统不甘心的酸话无视了过去。 在菲奥娜的忍耐到极限前,骑士巴士终于停了下来。 里德尔扶着她下车,看到了路边小汉格顿的路牌。 这条路很空旷,除了两边的灌木丛,没有一点屏障可以遮挡冬日的寒风,刚下过雪,土路上被踩踏得泥泞一片,脏水坑处又结了冰,一不小心就能滑一跤。 里德尔掏出一根魔杖——并非他自己的紫衫木魔杖,而是开学前从奥利凡德那诓过来的二手魔杖。 不算顺手,勉强能用。 他用了个清水如泉的咒语,打湿了手帕,递给菲奥娜擦一擦额头上的虚汗,又变出一个杯子,接了点水烘热了让她喝。 她半靠在他的臂弯里,异常乖巧地抿了两口,然后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才吐了口气,睁开眼睛。 从里德尔的怀里抽离,菲奥娜站直身体,扫了眼周围的景象,没有露出一点好奇和想要探寻的表情。 「走吧。」她平静地说。 尽管语气难掩虚弱和疲惫,她还是轻声而坚定地拒绝了里德尔的搀扶,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顺着小路往前走。 走到下坡时能看到底下的村庄和对面山坡上的气派大宅,里德尔瞥了一眼,挥挥魔杖清理干净地上的残雪和薄冰,防止坚持拖着蹒跚步伐也要自己走的菲奥娜在陡峭的斜坡上滚下去。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61。」 里德尔琢磨了一下,隐隐觉得又抓住了一条菲奥娜加好感的规律。 普通的关怀和体贴并似乎不能让她动容,只有细微到角落里,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并不求回报的照顾才能博得她的认可。 要求真高。里德尔不由腹诽。哪怕是在最得势的时候,作为黑魔王的他都没有要求属下这么体贴入微地侍奉他。 心有不平的他决定以后要提高对食死徒的要求,总不能在享受讨好方面输给一个小女生。 两个人一点一点挪下山坡,没有一路到底前往下面的村庄,而是在豁口处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路,进入一片密林的深处。 冈特家的房子就在盘根错节的树丛中。 头顶的古树遮天蔽日,虽然挡住了唿啸的风,但常年投下来的阴影让林间的温度骤降,菲奥娜的身体受不住这种温差,开始轻微地打颤。 对她与难缠程度形成鲜明对比的脆弱身体,里德尔已经彻底服气,熟练地给她用上保暖咒的同时,把外套也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先在这站着,转过身去,不要动。」见菲奥娜依言背过身,里德尔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个用了缩小咒的消失柜,把它变回了原有大小,打开柜门。 「出来吧。」他轻嘶。 柜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蛇怪的头慢慢从里面探了出来。 「我闻到……泥土和树叶的味道……我喜欢……」它欢欣地说。 「待会有你更喜欢的东西。」里德尔看着布满苔藓的破败小木屋,对着那扇钉着死蛇的木门淡淡一笑。 「什么……」 蛇怪懵懂的嘶声还没结束,一个拎着短刀的男人吱呀一声打开门,略微有些摇晃地站在透出黯淡光线的门内,冷冷地望着他们。 「你们是谁?」他警惕地说。 不等里德尔说话,蛇怪的头一下子昂了起来,灯笼般的蛇瞳对准了那人。 「他也是……萨拉查的后裔。」 里德尔皱眉,蛇怪的话让他心生不悦。 虽然他的斯莱特林血脉来自于冈特家,但他并不认为他们配得上这个高贵的血统和身份,如果斯莱特林知道自己后人会沦落成如此疯癫又落魄的样子,恐怕也会以他们为耻。 「不用管他,」蛇怪的目光对斯莱特林的后人免疫,里德尔便直接下命令,「去杀了他。」 第40页 蛇怪没有动。 它似乎有些困惑,但也很坚定。 「不……我不能……杀萨拉查的后裔……」 「他不是!」 「他是……」 蛇怪预料外的不听指挥让里德尔有些恼怒,门内的莫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嘟囔着说:「你也是蛇佬腔?你是谁?这条蛇哪里来的?」 两人一蛇用的都是蛇佬腔,背对着他们的菲奥娜并不知道当前的局面,但她似乎感受到了蛇怪焦躁的情绪,微微侧了下脸。 「怎么了?」她轻声问。 里德尔不愿在菲奥娜面前失了面子,缓和了语气,平淡道:「没事,可能肚子饿久了,有点闹脾气。」 菲奥娜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让它先离开。」她说。 里德尔挑眉,和蛇怪说:「去吧,去林子里自己找吃的,不要出这片森林。」 蛇怪立刻忘记了刚刚的对峙,高兴地迅速游进了灌木丛中。 菲奥娜轻笑了一声,转过身,看了眼莫芬,对里德尔说:「需要我帮忙吗?」 里德尔:「……」 这算是他漫长的人生中的第一次,在杀人的时候被问是否需要帮助,对方还是个在风中颤颤巍巍,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晕倒的女孩。 心情很奇妙,说不上高兴,也不算是不高兴,有点啼笑皆非,同时又有点难以形容的期待。 里德尔文雅地朝莫芬的方向摊手示意,「谢谢,请。」 仿佛在邀请她入座就餐。 菲奥娜朝莫芬的方向走了两步,里德尔的袍子太长,拖了一大截在地上,她不得不在走路时小心地提起来,防止踩到摔跤,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怪有趣的。里德尔心想。 在经过里德尔时,她顿了下,扭头认真道:「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用这么做作的语气和动作了,正常说话就行。」 里德尔:「……」 难道在她看来,一直觉得他的言行很做作? 系统:「哈哈哈。」 系统的声音一直都是僵硬死板的,这三个笑声也是一字一顿,毫无语调起伏。然而不知为何,听上去嘲讽之意更足,让人轻松就能想像出一张幸灾乐祸的嘴脸。 如果是系统说的话,他还能怼回去,可说话的人是菲奥娜,他连眉头都不能——也不敢皱一下,只能把火全撒在系统上。 「闭嘴吧,你以为你的声音有多动听?」 系统丝毫不在意里德尔的攻击,说:「动听的声音会让人心情愉快,而这不是我希望在你身上看到的。」 里德尔气闷,宽慰自己刚刚在菲奥娜身上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就不要计较她和系统的这点冒犯了。 系统:「哈哈哈。」又是简练又意味深长的三声笑。 菲奥娜没有察觉到里德尔不变的微笑下剧烈起伏的情绪,她看上去状态实在不好,冻得青白的嘴唇在唿吸间呵出稀薄的白气,湛蓝的眼睛却越发幽深起来。 她牢牢地锁住莫芬的双眼,对方本就浑浊不堪的眼睛轻易就失去了最后一点光彩,如同玩偶般木然。 「莫芬·冈特,天气冷了,屋顶上的瓦片掉了太多,你觉得透风,打算上去修一下。」菲奥娜轻声细语道。 「是的,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莫芬这时说的也是蛇佬腔,菲奥娜没听懂,但她并不在意,继续说:「现在就去吧,我们俩个只是路过的人,无关紧要,你并不在意。」 「当然,我才懒得管麻瓜的闲事。」 旁观的里德尔看了几次菲奥娜动用能力的现场,也大概总结出了她能力的作用和限制,她应该不能命令对方做太违背意志的事情,比如直接拿刀自杀,估计会造成对方的抵抗。但其它的小事,就会以符合对方性格的方式一一照做。 他现在就很想知道在第二次的攻略中,菲奥娜对他做出了什么样的指令。 难道是让他去翻倒巷找黑巫师的麻烦? 「你想知道吗?」系统贴心地问。 里德尔果断拒绝:「不想,闭嘴。」 一旦系统开始释放善意,就代表着没什么好事。 那边接受到暗示的莫芬眨了下眼睛,当即无视了菲奥娜和里德尔,用略显迟缓地动作艰难地从外墙攀爬至屋顶。 这栋木屋年久失修,屋顶腐烂脆弱,在莫芬刚爬上去时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菲奥娜看向了里德尔。 里德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举起魔杖,用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变形咒,将莫芬脚边的瓦片变成了大块的石头。 莫芬脚踩的那块地方立刻坍塌,在一阵刺耳的重物坠地声中,夹杂了短促又惨烈的一声哀嚎,然后,便再无动静。 里德尔让菲奥娜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查看情况。 此时莫芬还没有死,他躺在一片木块瓦砾中,满脸是血,手臂怪异地扭曲着,昏迷不醒。 里德尔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自己血缘上的亲舅舅。 重生前,他没有杀莫芬,而是洗脑他让他觉得自己是杀了里德尔一家的兇手,替他进阿兹卡班顶罪。 其实他当时完全可以让莫芬来个畏罪自杀,反正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以魔法部的办事效率也不可能认真去调查什么。 第41页 但是,那时的他还残存着一丝软弱,他可以动手杀几个麻瓜,哪怕他们也是他直系的亲缘,可对于给了他巫师血统的亲人,他在动手前还是犹豫了。 他曾幻想过,如果梅洛普,他那软弱可怜的母亲,在被他的麻瓜父亲抛弃后选择回到冈特家,在这生下他,他会不会被冈特家接受和抚养。 那时他为了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收了手。 不过现在他知道,梅洛普之所以给他中间名起马沃罗也不愿意回冈特家,是她清楚,如果她回去,她的父亲和兄弟,会第一时间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孩子玷污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斯莱特林血统。 他是个骯脏的混血种。 里德尔弯腰捡起了掉在莫芬旁边的短刀,这把刀很锋利,可以想像到其主人在磨它的时候对这世界抱着多大的恶意。 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确实同属一脉。 里德尔握住刀柄,在莫芬的脖子上轻轻一划。 现在的他,不会再有任何可笑的期待。 21、攻略第二十一步 劳德,傻白甜 菲奥娜进房子时看到了正在擦拭短刀的里德尔和倒在血泊中的莫芬,略皱了下眉,似乎有些嫌恶地扭过头。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难看?」她语气带着一点不快,并掉了一点好感度。 里德尔以为她不习惯这种血腥的场景,没怎么在意。 他用了几个清理一新,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磨磨蹭蹭总会出现无法预知的变数。」 从追杀救世主这件事上,里德尔学到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对想杀的人千万别说太多废话,也别追求什么仪式感,否则很容易出现不可预知的意外。杀人,快狠稳才是第一要务。 大不了等人死了多念几句悼词,对着尸体想怎么抒发都可以。 菲奥娜不置可否。 里德尔把蛇怪喊了回来,让它吃掉莫芬的尸体。 作为动物——或者怪物,蛇怪的思考方式充满了务实的野性。莫芬活着的时候它不愿意动手,等他死了,它并不去管他是怎么死的,愉快地享用起了大餐。 里德尔还在记它不听话的仇,不无恶意地问:「萨拉查·斯莱特林后裔的尸体,你就可以吃了?」 蛇怪进食时并没有理会他,等到它把整个人吞咽下腹,才满足地晃着尾巴找了个角落盘踞下来,准备打个盹休息一下。 它慢吞吞地回答:「我……母亲的身体……我都吃……你们人类的想法……和我……不一样……」 菲奥娜感兴趣地扭头,「你们在说什么?」 「关于食材的一点讨论,怎么了?」 「没事,它在——这个情绪该怎么形容?鄙视?嘲讽?动物身上出现这种情绪,挺有意思的。」 里德尔:「……」哪里有意思了? 所以现在连一条蛇都可以对他进行嘲讽了是吗? 他对付不了系统和菲奥娜,一个蛇怪他难道还不可以报復回来? ……好吧,在完成任务前还不可以。 蛇怪和蛇的习性一样,饱餐一顿后能维持很长时间,今天之后可以将近一个月不用为它的食物来源发愁——里德尔已经决定两个月不管它。 而冈特家所在的这片林子,自老汤姆·里德尔从梅洛普身边逃离回来,到处说冈特一家都是怪物后,就再也没人踏足这个古怪又危险的地方。巫师们还记得冈特家的寥寥无几,知道的更不会愿意来触霉头,因此可以放心地把蛇怪安置在这里。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里德尔想着以菲奥娜的身体,现在回去完全不可能,还是去弄点吃的给她,并给她找个住的地方。 冈特的老宅又脏又破,他不确定让她住这会不会把好感度扣光。 菲奥娜突然问:「你手上的戒指,是从莫芬·冈特的手里拿下来的?」 「是的,这是冈特家代代相传的信物。」 里德尔抬手看了眼戴在中指的戒指,他现在没有把它做成魂器的想法,但戒指既然是冈特家祖传宝物,说不定和斯莱特林也有关联。 重生前他把戒指做成魂器后就藏在冈特老宅里没去管,现在他打算带在身上再研究一下。 菲奥娜瞥了眼那枚戒指,并不怎么关注,而是盯着里德尔淡淡一笑。 「我有点奇怪。」 里德尔心头一凛。 这个表情!这个语气!这个傢伙又要搞什么事情? 「什么?」他提起戒备。 「你为什么对我知道莫芬·冈特名字这件事,没有表露出一点意外和不解?」菲奥娜若有所思地说,「你当然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你的态度理所当然到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知道冈特家的事?」 里德尔:「……」 大意了! 菲奥娜说冈特家的事是在他第二次攻略她的时候,但这次回档的时间点,延续的是第三次攻略时更新的回档点,在这个节点之前,菲奥娜并没有表现出对他身份的了解程度,他却在潜意识里没有把第二次发生的事和第三次分割开来。 面对菲奥娜平静的,不带一丝质询意味的凝视,里德尔的神经逐渐紧绷成拉紧的弓弦。 所以菲奥娜两次提起莫芬的名字是在试探他?她在怀疑他了吗?他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露出了多少形迹?她对他的怀疑又是在哪些方面? 第42页 他疯狂地转动着脑筋思考禁得住推敲的理由,但对象是菲奥娜的话,他不认为自己在情急之下找出来的任何一个藉口,会完美到令她信服。 最终,他也只是故弄玄虚地笑了下,半遮半掩地说:「大概是因为我对你的了解,其实比你对我的了解要深得多。」 既然找不到能说服她的原因,那就让她自己去脑补吧。 「是嘛。」菲奥娜似乎很好打发地点点头,没有刨根究底地追问。 然而—— 「叮。目标好感度减30。当前好感度为31。」 里德尔:「!」 什么叫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说好的与众不同,特殊对待呢?就是在掉好感度的时候一言不合来个打对摺? 这三十点好感度,他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刷上去,只是一句话不合心意,就要如此无情地无视了他之前对她的所有示好? 里德尔气恨得简直要当场呕血。 「我也有点奇怪。」系统的踩一脚不期而至。 「你[哔——]闭嘴。」里德尔风度尽失地在心里咆哮。 系统自然不可能顺他的心意,继续说;「里德尔先生,作为黑魔王的你,怎么就觉得『特殊对待』一定是个好词?难道你对哈利·波特不够『特殊对待』?老实说吧,你当初统治魔法界时,靠的不是阿瓦达,而是傻白甜吧?」 里德尔恨不得蛇怪钻进自己的脑子里给系统来个贴脸对视。 不过他的忍耐力在频繁的锻鍊下到底得到了长足的提升,他吸了口气,用力压住了爆发的冲动。 「所以,你的意思是,六十点以后,虽然她不会再因为与我无关的事情增减我的好感度,但同时会在与我有关的事上,加倍增减?」他剖析道。 「当然不是。」系统回答。 这次关于好感度的问题系统居然没有避而不谈,里德尔微微怔了怔,就听它继续说:「你在做美梦上一向天赋卓绝,里德尔先生——当然是倍减,缓增。」 ……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打击他。 他不久前还欣喜若狂,以为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万万没想到,是他高兴得太早了,六十点后居然是跨入另一个地狱级的难度。 想想也是,如果菲奥娜有这么好对付,那他就不会第四次站在这里了。 心绪的波动太激烈,菲奥娜敏感地察觉到不对,问:「怎么了?」 想杀人! 里德尔强撑着笑容没有垮下来,保持住了平稳语调,「你饿了吗?我去找点吃的。」 菲奥娜对进食的欲望很低,但她现在的状态,吃饭与其说是口腹欲,不如说是求生欲。 她微微点头,即便瞬间给他掉了三十点好感度,从态度也看不出有丝毫不同——其实她的六十点和零点之间也没什么明显的差别。 「你要去村庄里吗?」 里德尔嗯了一声,「你在这里等我?」 菲奥娜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 这个天气,你出去是想自杀吗? 里德尔这时候懒得管她是不是脑子有病要自讨苦吃,干脆点头,「行,那我们走吧,顺便在村子里找个地方住一晚。」 他给两人都用上保暖咒,并把菲奥娜身上属于他的袍子给变小了一点,防止她踩到绊倒,最后用了忽略咒,不让麻瓜注意到他们。 菲奥娜什么也不用管,戴上兜帽,拢紧了袍子,跟在举着萤光闪烁的里德尔身后,慢慢走出林子。 晚上下坡更困难,菲奥娜几次脚滑撞在里德尔的背上,差点把他也连着一起撞倒。 里德尔无奈地嘆了口气,蹲了下来,「路不好走,还是我背你吧。」 菲奥娜这时候也不犟着,干脆地趴到了里德尔的背上。 这是里德尔几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背人,站起来时调整姿势的动作很是僵硬生疏。幸好菲奥娜身材娇小瘦弱,没有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 他掂量了一下,非常怀疑她有没有六十五磅。哪怕他自己现在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背起她来也像是背个布娃娃一样。 两条细瘦的胳膊虚虚地环在他的脖子下面,冰凉的长髮有几缕滑进了他的领口,激得他不自觉抖了一下。 菲奥娜误解了他的反应,以为他冷,把身上的袍子往前拉了拉,连他一起罩在了袍子下面。 里德尔一顿。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收到来自菲奥娜的体贴关心。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以菲奥娜的性格,她能有这样的微小关怀,其性质就和他在给了人钻心剜骨后又餵了那人一瓶缓和药剂。 但如果是他的话,百分之百是别有图谋,菲奥娜却不会玩这种花招。 她就算要算计人,都是静悄悄的,不漏一丝风。 里德尔心情有点古怪的别扭,他不是很想去理会这个突兀的细节,可出于完成任务的目的,他又不得不去揣摩菲奥娜每个言行背后的心理。 想来想去,他不得不正视一个猜测——她难道是真的……关心了他一下? 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庄子前。 里德尔把菲奥娜放下来,顺着最宽阔的那条主路往前走。 村子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天气又寒冷,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紧闭了门窗,只有一处地方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和人语的喧譁。 第43页 那是村子里的唯一的小酒馆,也充当着餐馆。 里德尔和菲奥娜一前一后走进去。 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浑浊复杂的各种气味让菲奥娜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里德尔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泛起了潮红,心想她明天不生病就奇怪了。 在忽略咒的作用下,并没有人注意到进来的是两个面生的孩子。 里德尔绕过吧檯,大大方方地从后厨里拿了一篮子白切面包,又拿了一盘番茄浓汤,一瓶姜汁啤酒,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你吃完喝两口姜汁啤酒,防止明天感冒——虽然大概率没什么用。」里德尔把汤往菲奥娜那边推了推,示意她吃。 这还是他在世界週游的那段经歷中学到的一点生活技巧,当时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有一天会用来照顾别人。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33。」 看到菲奥娜总算还知道好歹,里德尔心里舒坦了一点。 22、攻略第二十二步 遗憾,非同类 菲奥娜对食物很挑剔,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大小姐脾气,皱着眉头把面包片泡在汤里,泡成软塌塌的煳状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里德尔被她食不下咽的表情弄得也没胃口,一边随意地撕着面包,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酒馆里的人。 小村庄的酒馆里都是一群粗鲁蒙昧的村夫,喝着劣质的麦芽啤酒,讲着低俗无聊的笑话,还有个俗艷的女招待卖弄风情地穿梭着倒酒,但一旦有人偷偷要摸她屁股,她就放下盘子泼辣开骂,让那人悻悻地讪笑。 里德尔无趣地收回视线,发现菲奥娜正看得津津有味,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彪悍的女人身上,眼中闪动着某种莫名的神采。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35。」 里德尔:「……」 他的精心照顾和那个女招待是一个级别的? 里德尔又仔细打量了那个女人几眼。 化着粗糙到略显滑稽的妆容,长相还算漂亮,但眉眼间的沧桑和市井气让她的美充满了廉价和轻浮感,表情处于谄媚讨好和不耐烦之间,肤浅得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还是没看出这女人有什么特别的,便问:「她身上有什么吗?」 菲奥娜收回视线,继续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 「没什么。」她敷衍地回答。 里德尔:「……」好想打人。 他微笑着,狠狠地咬了口面包。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酒馆里的气氛突兀地一变,里德尔和菲奥娜都敏感地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略有些佝偻,但仍尽力挺直嵴背的老头慢慢走进来,他穿着整齐考究但有些不合时宜的夜礼服,叼着个菸斗,不管是慢悠悠的步伐,还是威严的表情,都透露出一股刻意抬高自己的装腔作势。 里德尔眯了下眼睛,笑意淡去。 老人从人群中走过,一路上都有人热情地和他打招唿。 「里德尔老爷,晚上好。」 「老爷,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 「里德尔老爷,我这有威士忌,要来一杯吗?」 里德尔这个姓氏和老爷这个称唿挑动了里德尔的神经,他的嘴唇抿成两条紧绷的平行线,冷冷地看着那个老头倨傲地无视了周围人的逢迎,拄着手杖走到了吧檯前。 酒馆老闆殷勤地说:「里德尔老爷,您要点什么?」 「来杯杜松子酒,要哥顿的。」老头冷淡矜持地说。 里德尔察觉到菲奥娜的视线在那个老头和自己身上转悠了几个来回,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开始在心里给他们构思各种剧本。 虽然已经习惯她的作风,但在这个场合,面对那个人,他还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她的剧中人。 「不吃了吗?」里德尔手指轻扣桌面,平静的声音里暗含了劝阻的示意,「汤要凉了。」 菲奥娜摇头,「不吃了,我喝两口姜汁啤酒。」 里德尔把杯子递给她,看她皱着脸,十分不情愿地强逼着自己舔了两口杯子里的液体。 虽然不含酒精,生姜的刺激味道还是辣得她撇开酒杯吐了下舌头。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里德尔不由一笑。 菲奥娜轻飘飘地白了他一眼。 那边有人在和老里德尔搭话,「这个天气出门可是够呛,里德尔先生。您酒窖里的酒还不够您喝的吗?这里的酒可不如您收藏的那些呢。」 说话的人在这群人中看上去也算是体面,因此有几分底气来和老里德尔谈笑。 可是老里德尔并不给他面子,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搭话的那人不免有些丢了面子的尴尬和恼怒。 他意有所指地呵呵笑道:「您出来了,那您的儿子——里德尔少爷呢?该不会您是在酒窖里抢不过他才跑出来喝的吧?」 老里德尔敲了敲菸斗,冷冷地说:「你农场里今年的收益可不怎么样,纳尔逊,比起关心我的酒窖,还是关心一下你能不能买得起明年的饲料吧。」 那人被彻底激怒了,哼了一声,嘲讽道:「我对你的酒窖确实没什么兴趣,倒是对你儿子的婚姻状况很感兴趣。汤姆是打算做一辈子的单身汉了吗?听说他现在见不得任何一个女人?这可太糟糕了,里德尔家还等着下一位继承人呢。不过说不定之前和他私奔的那个女人怀了他的种?你要不要去找一找?不管是什么古怪的血统,好歹是里德尔家的血脉嘛。」 第44页 老里德尔勃然色变,他勐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低吼着咆哮:「闭上你的臭嘴,你这个愚蠢的,卑贱的村夫,我的儿子没有跟任何女人私奔,也没有搞出什么噁心的孽种,他是被劫匪绑架了!他被吓坏了才会说出那些疯言疯语!你要再敢污衊我儿子,污衊里德尔家的声誉,我就让警察把你关进去三个月,再送去进行强制劳动!」 作为这个小村庄的乡绅,他显然拥有这样的地位和话语权,对面的男人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在他面前讨到便宜,便不再硬顶着,圆滑地哈哈一笑。 「我开玩笑的,里德尔老爷,您别生气,这杯酒算我请,好吧?」 「免了,别掏空了你口袋里最后的几个子儿!」 老里德尔没有心情再喝酒,愠怒地瞪了他一眼,又警告般地扫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跺着手杖快步离开了酒馆。 酒馆的门被甩上后过了几秒,酒馆里爆发出了足以掀翻屋顶的闹笑。 刚刚还在恭维他的那些人都嘻嘻哈哈地嘲笑起来。 「看到他的脸色了吗?和我正在吃的熏火腿差不多。」 「老里德尔也上了年纪了,可别气昏过去。」 「纳尔逊先生,你可要当心他给你的农场增税。」 自知已经得罪了老里德尔,那人索性在众人面前强撑出架势,讽刺道:「他既然敢从他那个气派的庄子里走出来,就要有心理准备会听到不中他意的话——我可不是在幸灾乐祸,汤姆已经成了个疯癫粗暴的酒鬼,里德尔家如果找不到继承人,可就白费了老里德尔一辈子的费劲经营喽。」 众人又笑,捧着他附和了几句。 角落里的里德尔和菲奥娜相对无言。 里德尔觉得带菲奥娜来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已经接受了她了解他的身份,并曾无形地操控过他的学生时代这些令他深感挫败的事实,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被至亲血脉否认厌恶——尽管他对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态——的场景,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他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自己感到了深深的耻辱和憎恨。 「叮。目标好感度加30,当前好感度为65。」 里德尔:「……」嗯? 蓄力中的怒气值突然中断。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菲奥娜,她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异样的专注,并似乎在凝思着什么。 可以肯定,她并非是在天真地同情他,但她究竟转的是个什么念头,他实在难以揣摩。 而且,她今晚的好感度波动会不会幅度太大了一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恶真的可以这样来回弹跳吗? 酝酿中的情绪打了个岔,里德尔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狂躁和暴怒,但他天性睚眦必报,「噁心的孽种」一词触及了他的雷区,受到了这种羞辱,必定要报復回来才能心里舒坦。 其实,他本来还想让里德尔一家再多活一段时间——当作是蛇怪的储备粮。现在看来,老天也觉得他们不配再享受平庸的人生。 盘算了一下,里德尔对菲奥娜说:「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个今晚住的地方。」 菲奥娜看了他一会,似是瞭然地一笑,「好。」 里德尔不在乎她有没有看穿自己的意图,反正她也不会阻止他或对他产生反感,有戏可看她再开心不过。 他快步回到了冈特老宅,叫醒不太情愿的蛇怪,带它绕过村庄爬上对面的山坡,用开门咒进入了阔气的里德尔府。 经过花园的时候,对声音很敏感的园丁察觉到了动静,从小木屋里走出来查看,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就一脸惊恐地死在了蛇怪的目光下。 他没有分出去半点余光,脚步不停地走进主楼。 老里德尔的位置很好找,因为他正在愤怒地大声咒骂,发泄着在酒馆里遭遇的不快,老里德尔夫人捏着手帕在一旁抹眼泪。 里德尔在房门口礼貌地敲了敲,这对老夫妇惊讶地扭过头。 「晚上好。」他带着微微的笑意说,突然想起来菲奥娜「做作」的评价,又倏地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说,「要问的上一次已经问过了,抓紧时间,你们再死一次吧。」 「你……」老里德尔震惊地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就看到了从里德尔身后冒出头的蛇首。 老里德尔夫妇无声无息地睁着惊恐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还差一个。 里德尔想了想,他曾在这住过一段时间,因此不算费劲地回想起了布局,转身走向了二楼。 在酒馆快要关门前,里德尔终于出现在了酒馆门口,招手让静静独坐的菲奥娜出来。 菲奥娜走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轻声问:「找到了?」 里德尔点头笑道:「起码在这个村子里,没有比那更好的房子了。」 菲奥娜「唔」了一声,拍了拍里德尔的背。 里德尔愣了下,疑惑地扬眉。 「走不动了,再背我一下。」 里德尔:「……好。」希望她没有对这个上瘾。 爬坡要比下坡费劲一点,里德尔背着菲奥娜到里德尔府大门前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冷风一吹,透骨凉。 他觉得他也离生病不远了。 里德尔府灯火通明,一片死寂。 菲奥娜进去时看到了倒在院子里眼睛还没有闭上的园丁,脚步微微一顿。 第45页 「怎么?」里德尔回头。 菲奥娜慢慢走到园丁的身前,蹲下来,仔细端详着。 里德尔:「……」这又是什么怪癖发作了? 「你杀了几个人?」菲奥娜背对着里德尔问。 「六个。」里德尔语气平常道。 里德尔一家三口,园丁,女僕,厨娘。 上一次他只杀了三个人,但这次要住下来,就不能让其他人出来碍事。 「你打算怎么处理?」 「住一晚,明天早上离开前放把火,什么都不会留下。」 这比他以前用的死咒更加不露痕迹,麻瓜们不会有疑惑,魔法部不会来调查,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菲奥娜没有说话。 里德尔觉得有些不对,向她走去,「你在看什么?」 「这个人,我见过。」菲奥娜语气幽幽。 里德尔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头只能看到菲奥娜灰色的发顶。他视线移到地上的男人身上,这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在上一次他杀死他时,他已经是个老人了。 「你怎么会见过?」他问。 她难道来过里德尔府? 菲奥娜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在死气瀰漫的夜色里听着有些心惊。 她仰起脸,玩笑般地说:「你不是说很了解我吗?我怎么见过他,你不知道?」 里德尔被问得哑然。 「汤姆,你对我说过很多谎言——我不喜欢欺骗者,但对你,我总能容忍几分。」 菲奥娜想站起来,但蹲了太久,她的体力也基本告罄,晃了一下跌坐在地上。里德尔伸手想要扶她,被她避开。 里德尔摊开的手心缓缓握紧。 他意识到最糟糕的情况可能即将来临。 「你说我们是同类,我差点也以为是。」她就这么坐在冰冷的地上,寒意让她微微发着抖,却还在对里德尔笑——可能今天是她笑得最多的一天,「很遗憾,并不是。并非所有的异类,都是同类。」 她怅惘地嘆了口气,「我们的孤独,生而不同。」 「叮。目标好感度减100,当前好感度为负35,负值不予计算,好感度归零,任务失败。」 那你倒是说一说哪里不同! 在熟悉的黑暗降临前,里德尔恶从心起,长久以来憋着的那口气让他捨弃魔杖,抬起脚,狠狠地踹向菲奥娜—— 「叮。意图攻击伤害任务目标,触发惩罚机制,里德尔先生,请你好自为之。」 什——么? 23、攻略第二十三步 忘记,要生气 里德尔睁开眼睛——他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出这个动作,因为视野里是一片日月仿佛陨落的浓黑,而身体的其它感官也化为了虚无。 这种无法感知自己身体,看不到,听不见,闻不出,说不了,仿佛被梦魇摄住一般的空虚感让他感到了深刻的恐惧——这是一种灵魂对于湮灭的本能畏惧。 他的意识无从依託,隐隐也有了溃散的趋势。 他要死了。 里德尔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这种逐步迈向死亡的过程。 而他此时也不言自明地知晓了某种世界的法则。 普通人死后,他们的灵魂会进入另一个只有意识存在的奇特空间,他们会与生前的亲朋好友重聚,可以心随意动,不受拘束地做任何想做的事。 有罪的人则会被沼泽一般的狭窄空间束缚,如被困于棺材里的木乃伊,不得动弹,不得解脱。 而他,两者都不是。 他如果死了,会如一缕青烟,一粒尘埃,一滴露水,不能自已地飘荡、消散,蒸发于天地之间。 从某种角度来看,世界上并没有死亡,只有从一种状态转变为另一种状态,就像从活人变为幽灵鬼魂。 只有他,会真真正正地消失、灭亡。 在他绝望于这种无力挣扎之时,系统冷漠的声音成为了解脱。 「叮。触发cg动画:孤独的旅行者。请问是否观看?」 溺水者终于攀上浮木,里德尔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喊出声音来,但从失重的坠落感中,他如获新生。 伴随脚踏实地的感觉而来的是噼开黑暗的亮光,耳朵同时听到了皮鞋踩在泥土地上碾动了石子的细微嘎吱声。 里德尔剧烈地喘了一口气,深切感受了一下「活」着的滋味后,才扭头查看四周的环境。 他发现这是他不久前才走过的那条通往小汉格顿的小路,只是从天色来看应该是夏日的上午,阳光不算热辣,但地面已经开始升腾出暑气。 已经走到他前面的是一个矮小细瘦的小女孩,从背影的身量上看约摸只有五岁,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的背带长裙及长袜——在这个天气显得包裹得有点太过严实。 她前进的步伐缓慢而平稳,在她的脚边,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家养小精灵。 里德尔的目光在女孩齐肩的灰色头髮上停顿了一下,他记得亚德利说过,菲奥娜魔力暴动时是六岁,所以这段记忆里的她起码也是在六岁之后。 ——这也太矮了,他所在的孤儿院里最矮的女孩都比她高一点。 他快走两步赶上菲奥娜,在她前方回头看她。 她皮肤还是那么苍白,由于瘦而显得眼睛十分的大。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也不至于是生人勿近的冰冷,非要形容的话,是一种苍白的空茫,像一张没有字的羊皮纸,让人有种写点什么填补上去的冲动。 第46页 她旁边的家养小精灵频频抬头看她,丑陋怪异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切——简直像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慈爱。 里德尔把它和记忆当中那张杀机毕露、兇狠狰狞的脸对比了一下,不得不对他们是否是同一个家养小精灵这事产生了怀疑。 「菲奥娜小姐,」它尖声道,「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玻璃一般的眼珠动了动,人偶剎那间恢復成了活人,菲奥娜的表情也带上了一点有温度的内容。 「没事,我不累。」她用稚嫩的嗓音轻声说。 「那您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我不渴,」菲奥娜低头看着家养小精灵,露出了些微的笑意,「格迪安,别担心,我很好。」 里德尔难以置信会从菲奥娜口中听到这么温柔的语气,居然还是对着他最看不起的家养小精灵! 她怎么对非人生物都比对人类友善? 想到这里他不觉一怔。 这么说的话,他们确实不能算是同类。他与她恰恰相反,他鄙夷所有的非人类生物。 他觉得他们愚钝、蒙昧、丑陋、粗鲁且其心必异,连同一族群的人都会相互争斗,却要相信不同的族群会对人类心怀善意? 未免也太天真了。 名叫格迪安的家养小精灵还在低声嘟囔:「早餐菲奥娜小姐只吃了三勺麦片粥,菲奥娜小姐总说『我很好』,实际上并不好。」 菲奥娜装作没听见,目光落在了路边的高大灌木上,似乎那里突然开出了鲜艷的花朵。 ——这不是逃避父母唠叨的小孩子才会有的行为吗? 里德尔一时间难以接受她居然还存在真正的孩童模样。 格迪安还要继续说话,菲奥娜低声阻止,「安静,有人来了。」 里德尔比她更早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和车轮声,他和避让到一边的菲奥娜一起站在那往前面看去。 不过一会,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里。 里德尔一眼就看到,驾着马车的人是里德尔府的那个园丁。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他的? 园丁有着一张黝黑沉闷的脸,从他攒簇的眉峰和下垂的嘴角就能看出他不苟言笑的性格。他身材高大,粗犷的长相也不算和善,但是看着并不叫人提防害怕,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平和无害了。 他架着空马车经过菲奥娜,眼角的余光在她身上一瞥而过,旁边的家养小精灵大概用了麻瓜忽略咒,他并没有看到。 在马车驶出了三、四十英尺后,他拉停了马,扭头对着菲奥娜喊:「你从哪儿来,小丫头,我没在村子上见过你。」 他这么粗声粗气地大声问,换成别的小孩子肯定要被吓到,菲奥娜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撇过头,继续往前走。 园丁坐在马车上无言地看了会她的背影,抖了抖缰绳,调转方向追了上去。 「你是要去小汉格顿?你父母呢?」 菲奥娜不理会。 园丁显然不善于言辞,问完这几句话后也陷入了沉默。 他不再继续和菲奥娜搭话,就这么默默地驾车跟在她旁边。 一直走到了通往冈特老宅的豁口篱笆处,菲奥娜停下脚步,眺望了一下远处的村庄,又看了看右手边的林子,似乎不太确定路线。 她转头问园丁,「冈特家从哪走?」 园丁在听到「冈特」这个词时,表情就从木然转变成了惊疑和恐惧,他的眼睛不自觉往那道篱笆看了一眼,又烫到一般地赶紧移开。 菲奥娜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知了答案,不管他在心里怎么想,迳自推开篱笆走了进去。 园丁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了一句:「小心,里面很危险。」 见园丁的身影已经被身后的树木掩映,格迪安哼了一声,「愚蠢的麻瓜,多管闲事!他跟在后面难道是想保护您吗?有格迪安在,谁也别想伤害菲奥娜小姐。」 「话不能说这么满。」尽管看上去对这个家养小精灵感情不一般,菲奥娜在说话的时候还是相当的我行我素。 格迪安像是被触及到了痛处,蹦起来叫道:「主人和夫人的命令格迪安无法违背,这不是格迪安的本意!格迪安从来都不想对菲奥娜小姐做那样的坏事,格迪安心里很痛苦!」 看到家养小精灵流下的滚滚泪珠,菲奥娜蹲下来拍了拍它的头。 「我没办法安慰你,格迪安,」她直视着它硕大的眼睛,「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痛苦的人——哪怕你不能算是人。这个世界,就是由痛苦构成的。」 格迪安抽噎着说:「抱歉,菲奥娜小姐,我听不懂您的话。」 菲奥娜微微嘆了口气,自语道:「也不存在能听懂我话的人。」 小女孩,话不要说太满。里德尔心想。 一主一仆继续往前走,在看到那座破旧的木屋时,菲奥娜停下,对着木屋凝思了一会——作为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她在思考时显露出的深邃表情有种违和的怪异。 她这时候在想什么呢?里德尔看着她想。 会是感慨斯莱特林后人的落魄颓败吗?会是想如何应对木屋里的人吗?她又是为什么找到这里?那个家养小精灵对她做过什么? 里德尔越想越远,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之间找不出源头,只能暂且放下,跟着菲奥娜走进木屋。 第47页 屋里莫芬正睡得鼾声震耳,他身边摆满了空酒瓶,酒气和其它食物残渣的腐烂味道混合成熏人恶臭,菲奥娜略皱了下眉,看了眼格迪安。 格迪安会意地打了个响指,一捧水凭空出现,泼在了莫芬脸上。 莫芬一个激灵,大叫着坐了起来,一边用蛇佬腔咒骂着,一边一只手摸向身侧,去找他贴身不离的短刀。 菲奥娜盯住了他的眼睛,他就表情呆滞地停下了动作。 「你是莫芬·冈特?」 「是的,我是。」 莫芬回答时用的还是蛇佬腔,菲奥娜听不懂,又说:「你今天做了个美梦,心情很好,又即将得到免费赠送的一瓶雪莉酒,所以你不介意用英语和面前的女孩聊聊天。」 「好吧,看在雪莉酒的份上——我确实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莫芬换掉了蛇佬腔,哈哈笑着说。 「你是莫芬·冈特?」 「当然,不然你以为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你父亲呢?」 「死了,早死了,就埋在屋后。」 菲奥娜停顿了一会,继续问:「你有个妹妹是吗?」 「梅洛普?别提她!」莫芬的表情变得不快,「在她和那个该死的麻瓜私奔以后,她就不是我妹妹了!」 「麻瓜?」菲奥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垂下眼睛,室内光线不足,里德尔紧紧贴在她身边,以一种近乎猥琐的姿态观察她,才捕捉到她这抹似是失望又似沮丧的细微情绪。 「如果不是麻瓜,凭她那张脸,又有哪个巫师会看上她和她在一起?那个空有一张脸蛋的小白脸,叫什么来着?汤姆·里德尔?听说已经从她身边逃回来了,那个傻瓜,连个麻瓜男人都看不住,这比私奔还要丢我们冈特家的脸。」 菲奥娜听到这里已经失去了兴趣,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妹妹现在在哪?」 「谁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和哪个野男人风流快活,这个□□!」他啐了一口,「把斯莱特林的挂坠盒都偷走了,她最好一辈子不要回来,否则我一定要打断她的腿。」 「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菲奥娜提起了一点兴致。 莫芬得意地说:「是的,来自四巨头之一,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宝物,只有身为他的后人并保持着纯净血统的我们才有资格拥有。还有这个——」 他举起手,亮了亮手上的戒指,「这是我们家族的戒指,它的歷史说不定和霍格沃茨一样久远。」 菲奥娜一眼瞥过,「上面镶嵌的什么宝石?」 「宝石?」莫芬不屑地嗤笑,「怎么可能是那种无用的东西!这上面的是——」他打了个顿,回想了一下,「復活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老爹说这是非常珍贵的东西,甚至超过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幸好梅洛普那个贱人偷走的不是戒指。」 復活石? 里德尔骤然睁大眼睛。 戒指上的居然是復活石! 一直生活在森林里的莫芬不清楚復活石是什么,但里德尔和菲奥娜不可能不知道。 里德尔对復活石本身不感兴趣,因为復活石不能復活自己,只能復活别人,但隐形斗篷、復活石、老魔杖,传说中如果能同时拥有三大死亡圣器就能征服死亡! 他想起了最终一战中哈利·波特匪夷所思地死而復活,难道就是因为他拥有了三大死亡圣器? 他本以为世界上应该只留存下了老魔杖,没想到復活石竟然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那隐形斗篷呢?会不会也是近在咫尺? 里德尔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与他相比,菲奥娜对戒指的关注只存续了短短两秒,然后就把它当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玻璃戒指忽略了。 她盯着莫芬说:「好了,你现在很累了,可以继续之前的美梦,我的出现是你梦里的一个碎片,醒来后你就会忘记。」 莫芬打了个哈欠,就这么湿淋淋地躺倒回了床上。 菲奥娜又看了一眼格迪安,后者挥了挥手,莫芬身上的水渍便完全消失。 她像是不曾出现过一样,静静地走出木屋。 「菲奥娜小姐,现在带您幻影移形回去吗?」出来后,格迪安问。 菲奥娜拒绝,「我先走一走。」 里德尔觉得她应该是想整理一下思绪。 格迪安不安地一再抬头窥视菲奥娜的表情——但她始终都还是那张空茫寡淡的脸。 它忐忑地开口:「菲奥娜小姐,您别难过,这个人不是更好,您的母亲肯定是一个更加高贵体面的女士。」 菲奥娜没有看它,淡淡说:「我们对于高贵的定义可能并不一致。」 格迪安显然还是听不懂,它换了个话题,「您为什么不直接问沙菲克先生呢?他肯定知道您的母亲是谁。」 里德尔也在奇怪这一点 菲奥娜没有立即回答,等到快要走出这片林子时,她才轻轻地说:「因为我也是人啊。」 什么意思?里德尔回想她对人的定义,丑陋,痛苦? 在她踏出林子外的那个篱笆时,里德尔和她一起看到了居然还停在外面的马车,那个园丁正绕着马车一瘸一拐地转圈,愁眉紧锁。 发现菲奥娜的身影后,他立刻松了口气,似乎一直在担心她的安全。 他迟疑地看着菲奥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爬上了马车。 第48页 菲奥娜抬头看了看他,也一言不发。 她没有控制他,也放弃了幻影移形,慢慢地沿着来时地路往回走。 在她身后,始终跟着一辆轱辘轱辘响的马车。 在被拽出这段回忆之前,里德尔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直到现在居然都还没有想起来,对让他任务又一次失败的菲奥娜表示气恨! 24、攻略第二十四步 标准,pua 被甩出菲奥娜的回忆后,里德尔在精神上和身体上同时感受到了惯性的冲击,他连忙抓紧了旁边的扶手,才不至于在骑士巴士的极速转弯中飞出去。 「叮。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从头再来,但是每个人都可以从今天重新开始,创造一个全新的结局。早安,里德尔先生。这是你的倒数第三次机会,期待你解锁全新的失败姿势。」 里德尔:「……」竟没有底气反驳说这次绝不会再失败。 短时间经歷了三个场景的切换,他对现实的感知差点产生错乱,系统令人厌烦的声音居然奇异地让他找到了锚点。 靠在他臂弯里的菲奥娜似乎从他节奏突然变化的心跳声中察觉到了异样,睁开眼抬头看他。 里德尔低下头。 从这个角度去看菲奥娜,她简直像一只娇小乖顺的波斯猫,有着罕见的灰色皮毛,依偎在他身边姿态是那样的可怜可爱,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清凌凌的,看不出一点柔情依恋,而是充满了审视。 「没事,」他解释,「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菲奥娜没有追问。 里德尔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体贴和信任,而是比起问出来的东西,她更喜欢和相信自己看到的。 在这一点上,他也一样。 见她重新闭上眼睛,里德尔短暂地凝视了她片刻。 从上一次攻略中她表现出来的来看,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在怀疑他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不信任一个人的同时,还能给他加好感度的? 里德尔也闭上眼睛,想要在巴士到地方前把思绪整理清楚。 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把系统提示的好感度变化想得太片面了。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菲奥娜对他的好感越高,她对他竖起的心防就越薄弱。 事实并非如此。 代入一下他自己,假如他对某人产生好感,他难道就会无条件信任那人,并允许那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吗? 并不会。 「等一下,」系统冷不丁冒了出来,「里德尔先生,你为什么能把你根本没有经歷过的事说得那么肯定?提出假设的前提,不应该是这个假设起码有立足的基点吗?」 里德尔:「……谁说我没有?」 这下轮到系统惊讶了,「你有?你对谁有过好感?你的孤儿院院长吗?」 里德尔:「……」论阴阳怪气的功力,他真的要对系统甘拜下风。 「这个人你再熟悉不过,」里德尔平静地说,「菲奥娜。」 系统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消化这句话。 里德尔故作诧异,「你那里难道看不到我对她的好感度吗?」 「你的试探太低级了,里德尔先生,我只是奇怪你居然会爽快承认。」 「我为什么要否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让你多一个笑话可以看?」 「难道你以为你承认了,就不算笑话了?」系统翻起了旧帐,「我记得你说过,不需要别人的好感和喜爱,怎么堂堂黑魔王就可笑地对别人产生了好感?」 里德尔不疾不徐地说:「我也记得,你曾经说我註定无法获得别人的好感?尽管一直在变化,但是,菲奥娜的某些好感,难道不是对部分真实的我产生的吗?」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哪怕他们俩不算是同类,他们存在的相似之处也很多,他对她有好感难道不是再自然不过?他欣赏在她身上所映射出来的自己,有什么问题? 而且他的好感如果也有数值的话,肯定不超过十。 系统:「别把画家进行艺术加工后的肖像画当成是自己的真容好吗?」 「闭嘴吧。」里德尔说。 巴士快要到目的地了,他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系统耍嘴皮子上。就算说赢了它又能怎么样?又不能给他加好感度。 说回好感度,按照系统坑起他来不遗余力的死德行,以及菲奥娜诡谲多变的性格,他合理推测,不仅是在六十这个及格线后难度增加,估计八十、九十或者九十九这几个关键点也会出现极为严峻的考验。 里德尔觉得自己像是在爬一座雪山,越临近山顶坡度越是陡峭,风雪也越大,而且时不时就会来个雪崩,把他打回原点重来。 最令人烦闷的是,他每次以为避开上次脚滑的路线,重新找到了一条通往成功的路径时,就会发现条条大路有暗坑,颗颗石子皆跘脚。 一眼望去,简直找不到可以踏足的地方。 讲道理,谁能料想到里德尔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园丁居然还能和菲奥娜扯上渊源?而且她竟然会感念一个麻瓜路人对她施加的微薄善意? 最重要的是,就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麻瓜,就要掉他一百点好感度?负三十五是什么意思?要为了一个麻瓜就和当时有六十五好感度,关系是「与众不同」的人反目成仇吗? 第49页 里德尔心里暗自忿忿不平。 好吧,这里面也有他不够缜密的疏忽。 其实在菲奥娜表明她能认出莫芬·冈特的时候就已经透露出了很多线索,可他当时被她忽上忽下的好感度弄得无暇去细想,如果他能再耐心细緻一点,肯定就会在行动前—— 不对。 他可以总结教训,但为什么要检讨自己? 不应该都是菲奥娜发神经的错吗? 里德尔分神了一两秒,便暂且将这种细枝末节放到一边,抓紧时间继续梳理。 菲奥娜那一百点肯定不是完全因为园丁,而是多种因素叠加产生的崩溃式垮塌。 其一应该是他的欺骗和隐瞒被她察觉,这与他说把她当成同类的信赖姿态形成矛盾。在她对他还感兴趣的时候,她可以适当容忍,并当作一个可供挖掘的亮点,但当她对他产生恶感的时候,这就是罪状之一。 想到这,里德尔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了一句:give a dog a bad name and hang him! 至于其二,里德尔把菲奥娜那段时间的好感度变化都串在一起想了一遍,然后把她在进屋后看到莫芬·冈特时掉的那一点好感度拎了出来。 他当时以为她是不习惯直面血腥的场面,现在想想,她可是会给家养小精灵缝合身体的人,有什么能吓到或者噁心到她? 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她掉好感的原因便值得深思。 因为杀人?这可真是笑话了,前有桃金孃,后有普林格——普林格可能只是一个不明深浅的试探,但她在打算让守林人去餵蛇怪时的语气可是一点不把人命当回事。 难道是因为,杀的人是血脉亲缘? 可在第三次任务中,那个女人的嘶吼不是嘶吼着她杀了她的父亲?难道那真的只是疯子的胡话? 里德尔想了一会,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直觉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那会是什么呢? 脑海中快速转过菲奥娜在说每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里德尔试图在其中寻找蛛丝马迹,突然,几个画面拼凑在一起,定格放大。 一个是第三次任务失败时,菲奥娜感慨的那一句——「人类,真丑陋啊。」 还有一个是刚刚的回忆中,她不冷不淡地对家养小精灵说的那句——「我们对于高贵的定义并不一致。」 她该不会是觉得,他杀掉莫芬·冈特和里德尔那一家的姿态太难看了? 仔细想想,菲奥娜杀人,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慾,也没表现出任何杀戮的欲望,她甚至只是直白地、单纯地、孩子气般地觉得,蛇怪饿了,给它找点食物好了。 从头到尾联想起来,菲奥娜口中的「高贵」,范围应该不是限于人类,而是所有的生物,包括家养小精灵,包括蛇怪。 可能在她看来,人可以吃鸡鸭,自然可以如猪牛一般被吃。 所以她在送某个人去餵蛇怪时,才会能么平淡无所谓,因为她根本没有在自己是在「杀人」这个意识。 而他杀人目的是出于什么?掩盖出身的心虚,戳到痛点的报復,夺取宝物的贪婪,满足欲望的暴虐。 两相比较,他的面目比起菲奥娜来,确实显得丑陋不堪。 ——个鬼! 里德尔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 他为什么要顺着菲奥娜奇葩的思维方式去否定自己? 就像她说的,都是杀人,罐子不要嫌锅黑,还得分个优劣高下,谁优雅,谁粗糙? 呸! 大概是心跳又加快了,菲奥娜掀开眼皮瞟了里德尔一眼。 「一直都在想不美妙的事?」她轻声问。 里德尔也没挤出假笑,语气硬邦邦地说:「现在是想到了让我生气的事。」 菲奥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62。」 里德尔:「……」 有事吗?看他生气她就高兴?他气死了她是不是就直接满好感度了? 呸归呸,好感度掌握在人家手上,里德尔只能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同时,不得不顺应菲奥娜的喜好去行事。 等等—— 里德尔问系统:「如果不能滥于杀人,那我还怎么去统治魔法界?」靠邓布利多宣扬的爱与和平?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系统冷漠回答,「怎么现在不仅感情问题要问我,事业问题也要问我?」 里德尔:「……」 这个标准回答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往好处想,他肯定能在毕业前,在施展拳脚去实现抱负前完成任务…… 吧。 系统遗憾道:「恭喜你,里德尔先生,由于你终于迟来的不自信,你成功避免了我的一次嘲讽。」 里德尔:「……」这句难道就不是嘲讽了吗? 对系统的挑衅不做回应,里德尔继续之前的思路。 掉好感的主要原因应该找得差不多了,可能如果在更早之前的话,这些问题还不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当他触发了「与众不同」的效果后,她在对他在另眼相看的同时,对他的要求也就更为苛刻,禁区也更加敏感。 这就造成了系统所说的「倍减」结果。 对着「倍减」这个词恨恨磨了会牙,里德尔才放下任务失败的总结,转而去思考菲奥娜的那段回忆里所透露出来的一些事。 第50页 她知道冈特家的事不仅是因为她之前说的报纸的报导,也是因为她曾亲自去找过莫芬·冈特,目的应该是她在打听到冈特家有个私奔的女儿后,想要求证她是否是她的母亲? 想到菲奥娜曾怀疑过梅洛普会不会是她的母亲,里德尔心情就有些微妙。 他难免想起当初为了寻找自己的父系血缘,而把魔法界的巫师谱系都彻底翻查了一遍的事。 那在最初的时候,菲奥娜看着做出那样举动的他,会不会也联想到自己? 当时的她,是不是也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难以言喻? 他最后找到了里德尔家,那她呢?她最后找到自己的母亲了吗?是巫师还是麻瓜? 里德尔不由地产生了一个阴暗的念头。 如果她的母亲是麻瓜就好了,这样,他们两个的出身就都是相同的混血。 可惜,以沙菲克家为了保持血统纯净宁愿近亲结婚的行为来看,菲奥娜的父亲不太可能选择去找他眼里的低贱麻瓜来孕育子嗣。 还有,菲奥娜为什么不直接问她父亲?以她的能力,如果问的话她父亲肯定会老实交代。她为什么情愿自己一个个去找去排除也不要最直截了当的答案? 她的那句「因为我也是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还没得出结论,骑士巴士就在一个急剎后停下了。 里德尔扶着菲奥娜下车,再次站在了「小汉格顿」的标示牌之前。 25、攻略第二十五步 换个,洗髮水 和上次一样,里德尔殷勤备至地给菲奥娜擦汗递水,把自己的长袍变小披在她身上,将她照顾得无一不妥帖后,两人再次踏上了前往冈特老宅的路。 他在心里默默下决定,等这次事情结束,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踏足这个小村庄。 天色灰濛濛,阴惨惨的,寒风冷厉,开口就能吃一嘴的吐,但这一次里德尔没有保持沉默,主动地挑起了话题。 「鑑于你到现在,对我说的冈特老宅都没有表现出任的何疑惑和好奇,菲奥娜,我是否可以合理猜测,你知道这个地方,以及,清楚我对众人隐瞒的身世?」 菲奥娜戴着兜帽拢紧了袍子,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在仰头看着身侧的里德尔,两颊窝着两团被吹出来红晕,仅从外表看上去,是个再天真稚气不过的小女孩。 「我也想问,你是猜测,还是断定?」她用与形象完全不同的平静语气反问。 里德尔想了下,笑道:「或许是,近乎于断定的猜测?」 笑完,他在她的凝眸中不紧不慢地解释说:「亚德利,如果世上有人必须一无所知,那这个人最好是他——否则他知道的所有事,都会变得众所周知。」 他在暗示他从亚德利那里得知了她的许多事情。 「他知道的最多的是魁地奇比赛规则,」菲奥娜并没有轻易被他煳弄过去,淡淡反驳道,「他确实算不上聪明,可如果有人把他当傻子,那肯定是那人极其擅于操控人心。」 「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里德尔语气轻松,「好吧,可能你一直在怀疑,在我对你过分热切的关注和好意的背后,是否暗藏着别有用心的企图。我不否认,从某个方面来说,的确有。」 菲奥娜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没有谁的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尤其是像我这样锱铢必较的吝啬鬼。不过我索求的很简单——你的接纳和信赖而已。」 「而已?」菲奥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微微睁大眼睛,寡淡的表情里带了点匪夷所思,「在你看来,这居然是能轻易交付出去的东西吗?」 里德尔说:「在你看来,难道是我争取的姿态不够诚恳吗?」 他微微一笑,「那么,我就再加点砝码以示诚意。我的名字,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用魔杖在空气中凝聚出他名字的拼写,金色的字母随着他的话而闪烁抖动,「汤姆和里德尔这两个一点都没有魔法气息的词来自我的麻瓜父亲,马沃罗则来自我的外祖父,马沃罗·冈特。」 「我的母亲梅洛普·冈特,在她的父亲马沃罗和兄弟莫芬因为伤害麻瓜和魔法部官员而入狱后,用迷情剂勾引了那个她爱得发狂的麻瓜并与他私奔。在怀上我以后,她天真地以为孩子可以代替迷情剂拴住男人的心,就停用了迷情剂。」 里德尔摊了下手,「显而易见,她错估了男人在面对不喜欢的女人,尤其还是可怕而丑陋的女巫时的铁石心肠,他抛下了怀孕中的女人头也不回地逃走,而我那可怜的母亲大受打击。她不敢回家,又无处可去,最后在一家孤儿院里生下了我,并很快死去——所以,我在孤儿院里长大。」 菲奥娜微微抬了下眉。 里德尔明白她的意思,「你是奇怪,在麻瓜孤儿院里出生成长的我,为什么会拥有不符合我身份的言行举止,以及又怎么会对魔法世界和霍格沃茨知之甚详?」 菲奥娜没有指望里德尔的回答,她略思索了一下,八分笃定道:「是记忆?」 里德尔几乎要以为她知道了他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但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因为这正是他刚刚仔细推敲出来的一个完美理由——梅洛普的记忆。 用其它的方式都会引起麻瓜的注意和恐惧,只有记忆的直接传承能不受任何干扰地传递所有信息。 第51页 哪怕略有不甘心,里德尔也不得不承认,在细节捕捉、逻辑推理和反应速度上,他相较于菲奥娜是要略逊一筹。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她的兴趣不在推翻和统治上,而且身体的虚弱也限制了她的能力,魔法界可能早就要换个模样——到时候「黑魔王」到底代指的是谁,在系统一直盯着伺机嘲讽的情况下,他没办法大言不惭地说肯定是自己。 换作另一个场景,里德尔觉得自己和菲奥娜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对立局面,但事情发展到现在,随着对她了解的逐步加深,他对她的认可和欣赏已经超过了对她的忌惮和嫌恶。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希望系统能换个任务目标——哪怕是亚德利呢,他都能硬着头皮攻略下去。 可现在他觉得,那个他无法理解的存在,在挑选目标时应该的确经过了认真斟酌,并不是随意选个神经病来折辱他。 他不认为还有谁比菲奥娜更值得他所有的付出与忍耐。 同样,好胜心和征服欲让他坚信,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存在,除了他,没有人配得到菲奥娜的一百好感度。 「我怀疑……」 「闭嘴!」 「……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阿尔法德·布莱克?」系统不受干扰地坚持说完。 「没有,闭嘴。」 冷冷地在心里对系统呵斥完,里德尔毫无滞涩地换成了柔声轻笑对菲奥娜点头道:「是的,我的母亲,虽然她懦弱而愚蠢,并且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希望她能用孩子换回男人的爱,但也是因为这个,她把所有记忆留给了我。」 菲奥娜微微颔首,似乎表示认可,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然而,已经经歷过四次磋磨的里德尔万分清楚,她最可怕的时候,就是不说话的时候。他的话里明显有漏洞,她却丝毫不动声色,也不提,如同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掉入陷阱的猎物,等着过后抓齐他的所有马脚一起抖出来。 那时候等待他的就是系统心满意足的一声「归零」。 菲奥娜不问,里德尔只好自己把漏洞补上。 「当然,梅洛普并没有去霍格沃茨上过学,莫芬也没有,他们俩由于近亲结婚导致的怪异容貌和粗俗性格并不适合去学校,马沃罗也自信来自于斯莱特林的血统天生就能让他们获得力量,不允许他们和别的巫师打交道。但比起全然认同马沃罗理论的莫芬,梅洛普懦弱的表象下深藏着叛逆的性格——这点从她和麻瓜私奔就能知道。」 「她一直嚮往霍格沃茨的生活,渴望着能和正常的巫师们结交,同时因为她爱的麻瓜是个富家少爷,她对上流社会也充满了迷恋,在马沃罗和莫芬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他们通常都不会注意她,她偷偷获取了很多的信息。虽然那些她一点都没有用上,但所幸全部传给了我。让我即使在麻瓜的世界生活,对魔法世界也全不陌生。」 里德尔终于把话补圆了,又给自己提前打了个补丁,「这些,就是目前我能够推上的所有砝码,至于其它的过往来歷和一些我的隐秘,我想同样拥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的你可以理解,我并不是疯狂的赌徒,不会在牌局不明的情况下,没有理智与顾忌地一次性全部押上。这并不代表着我的心虚和隐瞒,只是——」 他注视着菲奥娜的眼睛,慢慢地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菲奥娜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就因为你说的——『同类』?」她语气微妙地吐出这个词。 里德尔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望向小路尽头浓云低垂的天空,轻而缓地嘆息。 「沙滩上不会有两个纹路完全一样的贝壳,但是,至少我们都是被浪潮推离于海岸线最远的两个。纵然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许也不可跨越,但在潮汐涨落间,无法被覆盖的我们,或许可以在遥遥相望中排遣一下无法消弭的孤独。」 说到这里,里德尔自嘲般地轻笑,「我从没想过我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在此之前,世界上的其他人,以及生物,在我眼里不过是猪狗牲畜而已。有的可供驱使,有的可以驯养玩乐,有的只能宰杀,其它的便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我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冷漠或者满怀恶意,只有你——」 他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像是难以启齿,又似乎是慎重得近乎为难,最终,他把话顺着吐息一点一点送出来。 「只有你,在我的世界里,是不同的。出于人性的自私和贪婪,我自然也希望,在你的世界里,我是不同的。」 菲奥娜久久没有开口。 里德尔心想,他这番绞尽脑汁挤出来的话既真诚,又直白,几乎等同于把自己□□裸地剥光给她看——他自己都快被说得相信真有这么回事了。 如果这样她都无法动容,那他也只能—— 再想想别的办法。 幸好,菲奥娜并没有险恶绝情如此。 在快要到拐进密林的那个豁口前,她用她那细细的声音轻轻地说:「汤姆。」 这是她第一次直唿他的名字。 里德尔此时也不计较这个名字是否合他的心意了,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是?」他询问。 「你换个洗髮水吧。」 「……什么?」里德尔怀疑要么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菲奥娜脑子出了问题。 第52页 菲奥娜没有看他,而是偏头嗅了嗅兜帽的内衬,皱着眉,认真说:「我不喜欢鸢尾花的味道。」 「叮。目标好感度加8,当前好感度为70。」 这算是——表示亲近的别扭方式?里德尔服气。 他妥协地嘆气,「如你所愿,菲奥娜小姐。」 26、攻略第二十六步 谢谢,不客气 虽然菲奥娜在情感表达上相当生涩与奇葩,但里德尔反而觉得微妙地被取悦到了。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非要说的话,大概就和某天看到邓布利多用黑魔法杀人一样惊喜愉快。 他拉开拦起来的篱笆墙,向菲奥娜伸出手,菲奥娜这次没有拒绝,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她的手比他的足足要小两号,明明纤细得充满让人想要摧折的脆弱感,却绵软得几乎感受不到骨节的硬度。 他曲起手指时,能把她的手整个拢在自己的手心里,像裹住了一团打发得刚刚好的鲜奶油——连微凉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忍住不用想就会掉好感的揉搓冲动,里德尔拉着她走进密林,一边给她挡开交错的枝叶藤蔓,一边状似随口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冈特家和我的关系的?」 他想看看在目前的好感度下,菲奥娜的回答和上次的有没有变化。 菲奥娜踩着里德尔的脚印,语气并没有因为关系的略进一步而变得亲昵一点,依旧是软而淡。 「你从亚德利那里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沙菲克家抱回去的私生女,母不详。关于我生母的信息,我了解到的仅仅是争吵中泄露的只言片语,『不入流的家庭』、『被诱骗生下的下流胚子』、『『被家庭放逐』、『下落不明』。」 菲奥娜说这些的时候,就像刚刚里德尔说起他母亲是如何下药控制麻瓜私奔,做出堪称无耻的迷.奸行为一样淡漠。 但里德尔知道自己其实忍耐着淡淡的噁心与耻辱,却不确定菲奥娜是否真的与表现出来的一样无所谓。 「我想要找到她,确定她现在到底是死是活,所以从有记忆起就开始翻找魔法界巫师的谱系,试图从中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人。通过各种消息的整合,我发现冈特家的梅洛普特点吻合,所以她曾经也是我的怀疑对象之一,但是后来经过查证,并不是。」 菲奥娜说得不算详细,不过里德尔感到很满意。 至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隐瞒和敷衍。 他点了点头,适当地表露了些许好奇,但很有分寸地没有追问她是如何进行查证的。 「这样说来,我们之间也算是有些奇特的渊源。那你对你生母的调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菲奥娜摇头,「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里德尔猜到了一些,「你知道的那些条件,其实是错的?」 「嗯。」 巫师界并不大,他当初都能找到冈特家,如果信息准确,以菲奥娜的行动力和决心,这么多年来不可能找不到她要找的人。 不过信息不准确也有两个可能,要么她的生母确实也是个女巫,只是另有身份,要么,她的生母其实是个麻瓜。 里德尔本来已经排除了后一种可能,现在不由又有点怀疑起来。 他斟酌了一下,谨慎起见,还是没问出口。 菲奥娜却自己解释说:「她是个麻瓜,身份不明,没办法去找。」 里德尔惊讶,他没想到以她的性格,居然会主动把这种极其私密的事说出来——不过,这件对别人来说是难堪丑闻的事,对她来说可能并不非常重要。 回味了片刻,里德尔想到另一个可能,眼中漾开笑意。 难道她是在对他刚刚释放出来的善意做出回应?他老实交代了他的出身,她也就坦诚说明自己的情况,以示公平? 有时候觉得她心机深沉,狡诈邪气得吓人,有时又觉得她有些过分的简单直白。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拥有如此矛盾的两面,才让他觉得她新奇有趣 里德尔含笑说:「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可以和我说。」 菲奥娜看了他一眼,遗憾摇头,「谢谢,目前你的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你的心意,十年二十年后我会考虑的。」 里德尔:「……」 想要生气,但想了想,发现她说的是实话,更生气了。 难道说话变得更加毒辣刻薄,也是好感度增加带来的负面影响吗? 有些难以想像好感度到了一百时,她会以什么态度和他相处。 ——总觉得不是很美妙。 到达冈特老宅前,里德尔拿出消失柜,放出了蛇怪。 这次他不再自取其辱地考验蛇怪对他的忠诚度,直接挥手让它离开,然后让菲奥娜待在外面,自己进去找莫芬·冈特。 上次是菲奥娜主动提出帮忙,里德尔可以当作看戏般地同意。然而以他强烈的自尊心,他不允许自己表露弱势,开口向菲奥娜求助。 不过是个连霍格沃茨都没进去过的酒鬼,他相信就算以一年级的水平,自己也能制服他。 挥动魔杖,里德尔轻声念出咒语,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原本会吱呀作响的木门。他放轻脚步,走进房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椅子上打盹的莫芬。 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常人切割牛排一样,并不需要多做犹豫和思考。 第53页 他随手用漂浮咒浮起地上的一根麻绳,控制着它如蛇一般缠绕上了莫芬的脖子。 莫芬察觉到痒意,咕哝了一句,抬手想要挠,一手摸到了麻绳,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束缚咒捆到了身后。 与此同时,刚刚还安静蛰伏在莫芬颈边的绳圈如毒蛇昂首亮出獠牙,勐地收紧,另一端的绳头则向上甩出,挂在了木屋的房梁之上。 躺椅上的莫芬直接被拽着脖子吊起,本就凸出的眼睛才睁开就翻白,脸色涨得紫红。他发出几声短促的「咯咯」声,双腿剧烈而徒劳地乱蹬,如同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在摆尾挣扎,房梁也因此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抖落不少灰尘。 浑浊的空气中瀰漫出骚膻的味道,里德尔漠然瞥了眼莫芬湿漉漉的□□,盯着他手上的復活石戒指,心想隐形斗篷会在哪里。 既然波特能没有任何动静地拿到这件圣物,那来源肯定在他身边,很大可能不是邓布利多给他的,就是波特家的收藏。 如果在邓布利多手里,要拿到就有些麻烦。不过他曾在学校里戴过这枚戒指,邓布利多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当时的他应该也不知道这上面是復活石,那么,起码在那个时候他可能还没有拿到隐形斗篷,研究死亡圣器。 如此说来,隐形斗篷更有可能是在波特家。 脑子里思绪转了一圈,回神的时候挂在梁下的人已经失去了生气,在浮动的尘埃中,身体与与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一起微微打着圈晃动着。 里德尔取下莫芬手上的戒指,刚想出门叫菲奥娜进来,想到菲奥娜上次的不虞,便先把莫芬放了下来,用清理一新收拾好他身上的脏污,又拿毛毯盖住了他狰狞的表情。 环视了一圈屋内无处下脚的骯脏乱象,他「啧」了一声,不怎么愉快地用魔杖甩出一打的清理咒语。 幸好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魔杖,不然想到他魔杖施展的各种家务魔法比黑魔法还要多,他就忍不住荒谬的滑稽感。 不过仔细想想,他自己的魔杖也没好到哪里去,已经念了一个冬天的保暖咒…… 不能细想,再想就什么都不对了。 收起魔杖,里德尔招手让菲奥娜进来,见她脸色又开始泛起青白,无奈地掏出魔杖给她补了个保暖咒。 菲奥娜吸了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鼻子,视线从毛毯下露出的双腿上一扫而过,落在里德尔的脸上。 「你为什么要杀他?」她问。 里德尔一听她问这种问题就不由地心里一紧,以为又要来个心跳问答,但与她对视,却发现她眼里并没有那种危险的意味,只有淡淡的好奇。 他不敢完全放心,仔细想了下,暗藏着小心地坦然说:「起初是想把和我身份有关的人事都掩埋,我厌恶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不过现在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反正都要给蛇怪找食物,选一个我不太看顺眼的不是正好?」 菲奥娜点点头,似乎是在认同他的说法,又似乎只是礼貌性质地表示「我听完了」,然后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他手上的戒指上,抬眉做了个询问表情。 她这次没有问他是不是从莫芬那里拿的,因为她没看到莫芬,不应该知道这枚戒指是哪里来的。 里德尔发现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小细节上抓到过她的疏漏,她的言行精密得简直像一台机器。 同时她也没有明知故问,回想一下,她似乎不仅讨厌别人说谎,自己也从来不屑说谎,因为从她口中说出的实话,足以达到她想要的误导效果。 里德尔含笑把戒指递到菲奥娜面前,「冈特家祖传的復活石戒指,你需要吗?」 他知道她没兴趣,不过是摆个慷慨的姿态博取好感。 果然,菲奥娜看了一眼里德尔掌心里的戒指,平淡道:「好,谢谢。」 ——嗯? ——好。 ——谢谢? 里德尔保持着笑容懵住了。 「噗嗤。」 系统在他崩塌的内心里发出形象的拟笑声。 27、攻略第二十七步 给你,你要的 尽管心里的崩溃犹如二战期间德国对英国的狂轰乱炸,里德尔坚韧不屈的理智——或者说是对仅剩的三次机会的珍惜,逼迫着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 他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浮动一分,极其从容自然甚至带了点欢悦地,把还没捂热的戒指放到菲奥娜的手心。 菲奥娜敏锐的鉴谎能力他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他的演技也在一次又一次回档的打击中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 他觉得,哪怕现在让他在邓布利多面前深情念诵一首《哥林多前书》,邓布利多都会毫不怀疑他是个笃信爱与正义的和平主义者。 ——虽然他在孤儿院的餐前祷告从来都是闭眼打盹。 「倒是没想到你能看上这个,」里德尔用好奇掩饰自己对菲奥娜再一次不按常理出牌的费解,「你要拿它做什么?」 菲奥娜捏着戒指举起来,透光观察了一下戒指上镶嵌着的神秘黑宝石。 从审美角度来看,它足够华贵雅致,但并不适合这个年纪的少女,更别说她的手指太细,根本戴不住。 她看不出喜恶地把戒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随口道:「没什么用处,不是你想送给我吗?」 里德尔:「……」不,他不想, 第54页 系统幸灾乐祸道:「你是不是真的想不重要,她觉得你想,那你就是想。」 里德尔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终于明白菲奥娜让他不要「做作」地说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深刻反省,以后千万不能再对着她装模作样,否则有苦说不出的只会是他。 里德尔安慰自己戒指反正目前用不到,放在菲奥娜那里也算安全,以后总有机会拿回来,然后说:「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人来,蛇怪暂时就让它藏在这里。我们先去村庄里找个地方歇一晚,明天送你回去。」 他还惦记着上次菲奥娜在看到老里德尔后给他加的三十好感度,虽然上了六十以后可能不会加那么多,但哪怕只加个五点十点,老里德尔也算物尽其用。 然而菲奥娜摇摇头,声音倦怠,「我累了,想回去。」 里德尔一怔,「可——」 菲奥娜轻声念了个名字:「格迪安。」 「是,菲奥娜小姐。」一只家养小精灵在她身边显现出身形。 里德尔:「……」 他看着家养小精灵捏在手里的隐形斗篷,仿佛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时间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五味杂陈,滋味难言。 菲奥娜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算是一种冒犯,不过看到里德尔收敛起来的笑意,她还是解释般地说:「和一个高大健壮的异性去陌生偏僻的地方,有防备之心并提前做出自保准备,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正常反应吧。」 里德尔:「……」你居然也能说出「情理之中」和「正常反应」这两个词,可真是意料之外。 他佯装不悦地苦笑道:「以你的能力,要制服我不是很容易吗?」 他本以为她就是仗着这点才敢跟他出来。 菲奥娜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里德尔明白她的未言之意。 她的能力就和蛇怪一样,关键在于在目标没有防备时的出其不意,他如果真的心有不轨,在已经清楚了她的手段的情况下,针对性地进行布局并不是一件难事。 她既没有高估自己,也没有小看他,如果不是她现在姑且对他有了几分信任,恐怕就和上次一样,始终不会让家养小精灵现形。 心思缜密,可见一斑。 里德尔轻哼了一声,表面不太开心,心里对她的欣赏却更添了一分。 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不会轻易地就卸下心防。 而且她现在叫出家养小精灵,难道不是代表着一种关系的亲密和委婉的示好吗? 菲奥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高兴?别告诉我你是会无条件相信别人的善意的人。还是说,虽然你不是,但你要求我是?」 「叮。目标好感度减10,当前好感度为60。」 里德尔:「……」 他就装一下不高兴,她就真的不高兴? 里德尔不敢再用这种手段试探菲奥娜对他的容忍度和愧疚心——很显然,就像她的病没有药一样,她身上也不存在这些玩意儿。 他扭转话锋挽回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拥有底牌,不到真正要紧的时候,就不要轻易亮出来——哪怕你现在的信赖让我由衷喜悦。不过你能妥善地保护好自己更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菲奥娜沉默片刻,受教点头,「我知道了。」 里德尔:「……」他这算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系统适时地点评道:「看来伟大的黑魔王嫌任务目标不够具有挑战性,在大方地送上装备后,还无私地指点她反攻略策略,好让任务完成的过程变得更有趣味性,真是让统感动的奉献精神。」 不等里德尔转移目标,朝系统发泄自己憋屈的怒火,菲奥娜开口:「所以,你现在其实是高兴的?」 里德尔难道还能说不吗? 他笑意满满地柔声道:「当然,我很高兴。」 毕竟「只」掉了十点好感度,他怎么能不非!常!高!兴! 菲奥娜「唔」了一声,「那就好,我本来就是想让你高兴的。」 里德尔愣住。 就见她目光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湛蓝的眼睛剔透得似乎可以让坠入的人直接落在她的心底。 「你让我感到了难得的愉快,所以,我也想要给你你希望得到的。」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为65。」 ——我想让你高兴。 ——我想给你你希望得到的。 他想要她的信任,所以她就拿出来,没有做任何花哨的装饰,送给了他。 里德尔觉得系统肯定非常不满没有看到笑话,所以实体化地在他心里愤怒地蹦跶,否则他的心……为什么会突然说不出是舒坦还是难受地——颤抖了一下呢? 他抿了下唇。菲奥娜的目光直白到让他产生了细微的刺痛感,他有些想要迴避,但又忍不住附着黏连上去。 或许是那双矢车菊一样的眼睛实在是漂亮到了极点,贪婪的本性主导着他滋长出晦暗的欲求,蠢蠢欲动地催促着他去把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占为己有。 遗憾的是,面前的人并非是能任由他为所欲为的对象。 里德尔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蕴出更加柔和的笑意看着菲奥娜,轻声说:「谢谢你,我真的,非常高兴。」 28、攻略第二十八步 相信,不相信 话说回来,里德尔对菲奥娜的忍耐力也更新了认识。 第55页 明明家养小精灵一直在身边,而她被骑士巴士和乡间小路折腾得几乎要晕厥,她竟然还能一直若无其事地保持沉默,没有开口让家养小精灵替她缓解不适。 做到这种程度难道就是为了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里德尔想了下,觉得她更像是不把自己身体上的痛苦当回事。 在学校里也是这样,虽然有着可以享受舒适待遇的特殊能力,可即便在魁地奇球场上冻得瑟瑟发抖,她也从来没把能力用在请假旷课上。食物再不合她胃口,她也不会抱怨,或者想办法换成她喜欢的,而是极力忍着不适吃下去。 里德尔心生些许不快。 他不喜欢这种对苦痛习以为常的忍耐姿态——尤其还是出现在与自己相像的菲奥娜身上。 她就该和自己一样,站在世界的顶端,享受所有人的讨好奉迎,一旦轻轻皱眉,就会引起一片的惶恐跪拜。 「先不讨论是不是能不能,我就想问,里德尔先生,顶端站两个人不挤吗?」 「不挤,闭嘴。」 「而且,你自己都已经尝到了暴君的恶果,怎么还推别人下水呢?未免也太不道德了吧。」 「我没有道德,闭嘴。」 里德尔一边在心里狠狠呵斥,一边依旧含笑和菲奥娜保持着对视。 直到旁边的格迪安用尖利的嗓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菲奥娜小姐。」它瞪着里德尔,表情并没有因为主人的亲近而变得友善。 「现在离开吗?」它问。 里德尔感受到了它的敌意,心下一哂。 先是蛇怪,然后是家养小精灵,要不是顾忌着菲奥娜,哪里轮得到这些非人的劣等生物在他面前如此不驯。 不过里德尔敏感的神经,在系统和菲奥娜的日日磋磨下,早就变得厚实粗壮,其他事物如今已经不能轻易挑起他的情绪波动。 菲奥娜点头,看着里德尔问:「你要一起走吗?」 里德尔其实想留下来把里德尔一家再弄死一遍,倒不是出于怨愤——再深的仇恨在把人杀两遍后也消解得差不多了——只是该死的人没死总让他觉得不太舒坦。 但和菲奥娜比,他们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他叫回蛇怪,让它解决掉莫芬的尸体后命令它在这片森林里蛰伏,不许出去捕食村庄里的麻瓜——要是被魔法部发现了动静,他现在还保不了他。 蛇怪懒洋洋地表示,这么冷的天就适合睡觉,让它出去它都不想动。 安顿完蛇怪,里德尔刚想去拉菲奥娜的手,格迪安就横插进两人之间,一边拉住他们的一只胳膊。 「菲奥娜小姐,请注意站稳。」 它语气温柔地提醒完,粗鲁地扯了下里德尔,「啪」的一声过后,三人就消失在了木屋里。 被带着随从显形的滋味并不好受。 里德尔仅有的两次体验都是被家养小精灵带来沙菲克家,而在此之前,他不曾有过信任到足以把自己的身体交託给对方,带去未知落点的人。 菲奥娜显然更经受不住这种被塞进水管里的压迫感,一落地就咳嗽着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格迪安瘦小的身材撑不住菲奥娜,里德尔便不动声色地挤开它,揽着菲奥娜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菲奥娜今天频频接受里德尔的搂抱照顾,两人以往的距离感被打破,她对这种过分亲昵的姿势便不再抗拒,自然地枕着他的胸口,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会唿吸。 只是等差不多舒缓过来,她便毫无留恋地推开他缓缓站直。 对她的翻脸无情,里德尔情绪稳定,接受良好。 他收回手看向面前的沙菲克宅邸,此时夜幕初降,路灯沿着马路亮起一排,三层的灰白楼房在灯光下反射出惨澹的冷光,漆黑的窗户无一丝光亮透出,看上去略显阴森。 菲奥娜看着里德尔,细声问:「需要让格迪安送你吗?」 六十五的好感度居然都不能让她请他进去喝杯茶吗?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里德尔还是忍不住在腹诽了一句。 「不用,让它留下来照顾你吧。」他温声说,「你快进去,不用送我。」 菲奥娜没有和他你来我往地客气,干脆地一点头,就和自己的家养小精灵一起往大门走。 当他们走上台阶时,门前的魔法风灯感应到人自动亮起,光线透过灯罩上曼陀罗花的镂空花纹,在菲奥娜的身上印出了一朵朵小小的黑色花朵。 就在她打开门要走进去时,里德尔叫住了她。 「菲奥娜。」 她回头,苍白的脸一半隐没在兜帽里,一半露于暖黄色的灯光下,一朵暗色的曼陀罗刚好浮在她淡色的唇上,随着风灯的晃动而旋转。 里德尔顿了顿,才说:「平安夜,我可以来找你吗?」 他可没忘记发生在平安夜那晚的好感度送命连环掉,虽然系统说好感度上了六十以后,菲奥娜不会再因为别的人事迁怒他,但系统的话能完全相信吗?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暗藏了什么坑等他去踩。 而且就算真的不会扣他的好感,他也最好弄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菲奥娜陷入那么严重的情绪低潮的,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有什么事吗?」菲奥娜平淡地问。 里德尔忍不住又瞥了眼随着她嘴唇开合而浮动的花朵,微笑道:「没什么事,就是不想在孤儿院待着而已。」 第56页 「你可以去找亚德利。」 「……」除非系统把任务对象换成他。 里德尔笑容不变继续说,「他们家举办宴会,恐怕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说完他又体贴地表示,「没事,我就是问一下,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 那朵曼陀罗太显眼了,所以里德尔很轻易就注意到她微微地动了一下嘴唇,看上去像是悄悄地抿了口花瓣。 沉默了片刻后,她轻轻地说:「那你来吧。」 里德尔感受到了来自家养小精灵的更为厌恶的瞪视。 他心情很好,无视了那个丑陋的身影,轻快道:「好,那到时见。」 菲奥娜稍稍点头,转身走进门内。 格迪安跟在她身后,凸出如灯泡的浑浊眼睛在门缝之间恶狠狠地盯了里德尔一眼后,用力关上了门。 门口的风灯应声熄灭。 亮光和曼陀罗都不见了。 屋内依旧没有一扇窗户亮起灯光。 冰寒的夜色中,阴惨惨的沙菲克府如同一只匍匐的狰狞巨兽,一口吞噬了菲奥娜,露出了残忍的诡笑。 里德尔敛起笑容,微微皱眉。 与沙菲克家的房子相比,孤儿院都显得热闹有人气多了。 他最后看了眼狼头造型的门环,伸手叫了骑士巴士。 回到孤儿院,开门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辫、满脸雀斑的小姑娘,看到门外的里德尔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退后了两步。 她叫什么来着?纳莎还是玛莎? 里德尔不以为意地从她身边走过,看到两个小孩啜泣着从门厅经过,随口问:「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比……比利和埃里剋死了……」 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汤姆……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里德尔也是在上了骑士巴士后才发现菲奥娜没有把外套还给他,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他没有理会小姑娘的问题,回忆了一下那两个略显耳熟的名字,想起了两个模煳的男孩面孔。 哦,是那两个曾被他恐吓过的可怜虫。 他没有接着费心去回想他们怎么死的,在孤儿院,死亡是一件司空见惯到不需要任何探究的事情。就算是普通的小感冒,在缺少药品、食物和专业照顾的情况下,都能恶化成危及生命的重病。 在这里总能感受到,生命的消逝比花瓣的萎落更为快速和缄默。 但里德尔从小到大都厌恶那些人对此的麻木和认命。 而且,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步入了经济萧条,但死亡率比起之后仍可以说是低。等再过九个月,二战正式爆发,更进一步说,等再过一年多,德国开始对英国进行轰炸之后,社会生产链条的崩塌带来的捐助人骤减和物资短缺才是孤儿院的噩梦。 里德尔其实还算幸运,轰炸开始到结束的那九个月里,刚好是霍格沃茨的开学时间,他并没有亲歷炸弹在身边炸开的可怕景象。 但在开学前的那个暑假里,德国的飞机已经开始轰炸英国的空军基地,白天夜里都可以听到飞机从天上成排飞过的轰鸣。 那时,他曾彻夜不眠地站在窗边,盯着夜空中闪烁移动的红点,捏紧了自己的魔杖,设想着,如果炸弹突然落下,他能用什么魔法来保护自己。 虽然不想承认他也曾有过惶恐和畏惧的时候,但那一年霍格沃茨的开学,对他而言确实等同于避难的收容所。 只是就算进入了霍格沃茨,在当年的预言家日报上,也经常可以看到巫师们不幸被炸弹击中导致身亡的消息。 还有人在报纸上展开激烈的争论,痛斥格林德沃参与麻瓜之间的战争,藉机扰乱魔法界的秩序,扩张自己的势力。 也是在那时,他对德林德沃产生了好奇,开始关注并研究他的理念和作为。 当他结束了那一学期,暑假回到孤儿院时,整个城市的满目疮痍和孤儿院内不幸被波及到的人的惨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之后他曾申请暑假留校,可是邓布利多拒绝了。 可能是怕他在霍格沃茨里偷摸做坏事。 ——他也确实会做。 里德尔坐在自己的房间的木椅上,听着隔壁传过来的呜咽哭声,继续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的那些陈年过往。 毕业那年,德林德沃被邓布利多击败,跟随他的黑巫师逃散各地。他留校任教的申请被拒,于是离开了英国开始週游世界,寻找并结交那些不甘失败的黑巫师,学习冷僻高深的黑魔法。 在这过程中,他也进一步深入了解了麻瓜的世界。 那段时间,二战的硝烟还未彻底平息,虽然枪炮已经停止开火,武器却还一直戒备地握在各国手中。美国和苏联的对峙,让所有国家都胆战心惊,生怕第三次战争会随时打响。 他曾亲歷德国的分裂,见证整个国家的逃亡和封锁,也曾耳闻在古巴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夺拉锯。 世界的局势和人类的命运在两个国家——确切地说,是在两个麻瓜的手中,像鸡蛋一样滚了个来回,只要一个细微的颤动,这个鸡蛋就会在地上摔个粉碎。 里德尔一边为自己的性命竟被麻瓜威胁而感到屈辱,一边又不可避免地为那能够颠覆世界的巨大影响力所吸引着迷。 既然人类的生命如此卑微脆弱,为什么主宰这一切的,不能是他呢? 第57页 只能是他才对。 他如此坚信。 他在重回霍格沃茨申请教授职位时,邓布利多问他,是否找到了爱。 爱? 他游歷了十年,足迹遍布十几个国家,然而他所看到的只有战争和暴力、流离与饥荒、恐惧和麻木。听到的是伪善者的谎言、强权者的叫嚣、失败者的怒骂和绝望者诅咒。爱,或许有,但在死亡的阴影下,这点如萤火一样微弱的光亮,大多扑闪几下,便会熄灭。 而熄灭的,难道就是邓布利多所宣扬崇尚的爱吗? 比起绝对的实力,那也太软弱无力了。 邓布利多说这是因为他没有找对地方,但在他追问究竟在什么地方时,又闭口不谈。 他觉得邓布利多也不知道他所信仰的「爱」在哪里,因为他也没有见到过那玩意,找不到足以支撑自己理论的论据,才需要把所有筹码压在那个被施展了保护咒的救世主身上。 里德尔不信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就像是圣经里的上帝和天使,只不过是无能者为了宽慰自己而臆想出来的幻象。 即便波特打败了他,也不是靠的「爱」,而是他自己的失误导致的漏洞。 而且就算救世主打败了他,难道邓布利多就赢了吗? 不,那是波特的胜利。邓布利多死了,死了的就是失败者。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书写胜利。 「里德尔先生——」系统不甘寂寞地想要发表意见。 里德尔温和道:「不关你是先生还是小姐还是别的什么,系统,麻烦你有点基本的礼数,不要在别人专心想事的时候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好吗?」 系统软硬不吃,用行动回答了「不好」。 「——你虽然是个行动上的妖精,空想上的巨怪,但在嘴硬程度上倒是胜过蛇怪的毒牙太多。」不等里德尔回击,它又说:「而且,如果你不相信『爱』,那你觉得,当好感度到了一百,那叫什么?」 里德尔愣住。 「你之前曾试探我能不能看到你对任务目标的好感度,你要不要猜一猜,你现在对她的好感度是多少?」 「闭嘴!」里德尔声色俱厉地吼道。 「哦,好吧,别激动,别心虚,其实我也看不到。」 「……」 再一次把黑魔王戏弄得快要爆发,系统见好就收,满足地停止挑衅,独留里德尔一人对着窗户默默运气。 只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被搅成一团乱的脑子里还在盘桓着系统的那个问题。 ——好感度到了一百后,会是什么? 难道会是—— 爱? 29、攻略第二十九步 空手,套白狼 一进入破釜酒吧,烟雾、酒气及各种食物混杂的味道便扑面而来。由于天冷,酒吧里燃起了壁炉,热气蒸腾得这股气味更加浊腻噁心。 里德尔脸色不变地从酒桌之间穿行而过。 有人注意到了他,他也认出了几个酒吧里的常客——在开学前的那一个多月里,他凭藉出众的相貌气质和卓越的社交能力,把从破釜酒吧到对角巷的每个店铺几乎都混了个脸熟。 比如那个总是捏着烟杆的克劳福德夫人,她就不止一次看着他对酒吧老闆福斯特感嘆:「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惹人喜爱的小天使啊!」 「小天使」里德尔听了总是略带不好意思地一笑。 他依稀记得,她的丈夫和儿子似乎都曾死在食死徒的袭击里。 不过这次他们都没认出他,因为他戴着压低了帽檐的棕色猎鹿帽和一副粗框厚片眼镜,穿着夹克和灯笼裤,厚厚的粗针围巾遮了半张脸。他在霍格沃茨又拔高了一点的身高起到了迷惑作用,一眼看上去像个粗野的青少年。 没人会把这个阴沉的男孩和优雅斯文的汤姆·里德尔联繫在一起。 穿过吧檯进入天井,里德尔敲开了前往对角巷的通道。 正值圣诞节假期,整条街道都挂上了圣诞节装饰,欢快的音乐从店铺里传出,鹅卵石的道路上挤满了整家出动来逛街购物的人。 其中自然有不少他的同学,正缠着父母买最新的飞天扫帚或漂亮的蕾丝髮带。 里德尔低着头与他们擦身而过,一路向前走,在古灵阁银行旁边的小巷入口拐了进去,进入了一个狭窄骯脏的小巷。 只是踏入了一两步,外面的欢闹气氛就被隔绝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从脚底蔓延上来的阴冷森寒。 里德尔瞥了眼挂在头顶写着「翻倒巷」的残破木牌,双手插在口袋里,踏过泥泞的水坑,不紧不慢地沿着曲折的小巷往里面走。 经过一个阴暗的门洞时,里面突然斜窜出个瘦小干巴的老头挡在他面前,灰白的鬍子如地下的树根盘根错节缠绕在一起,开口露出了一嘴歪斜缺漏的黄牙。 「小伙子,需要……」 「滚。」里德尔掏出魔杖对准看似兜售,实则眼里暗藏歹意的老头,压低嗓音冷声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在翻倒巷谋生的人比谁都知道趋利避害,见他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气势凌厉,语气狠毒,立刻一秒都不耽误,转身缩回原来的藏身之处。 收回魔杖,里德尔继续前行。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个从容镇定的少年,此时能用出最具伤害力的咒语,不过是昏睡咒和自己研究变形的切割咒。 第58页 一路走到翻倒巷里看上去最气派的一家店铺前,里德尔推开了店门,踩着铃声走了进去。 正背对着门在货柜上摆弄一颗带血眼珠的人听到了动静,停下了哼歌,带着笑转过身,「欢迎——」视线落到逆光站在门口的人身上,他的笑意一顿,然后上弯成了更为热切的弧度。 「你来了,v先生,再次见到你可真高兴。」他亲热地打着招唿。 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对里德尔明显是遮掩身份的打扮没有投注丝毫的探究。 在翻倒巷,来歷不明才是常态。 里德尔淡淡点头,「下午好,博金先生。」他的视线从货柜上一扫而过,笑了一声,「看来收穫不错?」 博金一点也不因为里德尔年纪小而疏忽了态度,油腻腻地笑着说:「都要归功于v先生,你提供的消息都很准确。」 「互惠互利。」里德尔漫不经心地说。 在开学前,他曾来过博金-博克,目的是为了拿走店里的消失柜——当时他还没想过要用消失柜转移蛇怪,只是觉得这么有用的东西当然要放在自己身上。 他当时并没有足够支付的钱——他还不屑于用魔法抢劫麻瓜的钱换成加隆这种低劣的手段——于是他用一些稀有危险物品的下落充当了交易的货币。 为了寻找可以用来做魂器的特殊魔法物品,里德尔曾经在博金-博克工作过,在这期间,他顺带收藏了很多带有黑魔法的小玩意把玩研究。 现在他对那些东西没有需求,便把情报转卖给博金和博克,换取其它想要的东西。 这桩无本万利的买卖只需要动动嘴皮,说到底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里德尔做得很是顺手。 见里德尔的目光在店里的商品上打着转,博金殷勤地问:「这次需要点什么?或者你看中了哪个,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期待能像上次那样,用一个没什么用的破木柜换回一大堆值钱的宝贝。 里德尔一眼就看到了曾作为礼物送给菲奥娜的手柄镜,镀银的镜面周围刻着一圈如尼文,手柄和镜子背面都有埃及风格的暗花浮雕,说不上精緻,但很有歷史感和神秘感。 它和霍格沃茨的那面厄里斯魔镜有着相似的功用,厄里斯魔镜能让人看到心底最强烈的渴望,这面镜子则会浮现出看到的人最美好的记忆。 里德尔精挑细选才把它拿下来送给了菲奥娜,然而他到现在也不确定,菲奥娜那一次的好感度滑坡里面,这面镜子到底有没有起负面作用。 不管有没有,他都不可能再冒险送这个。 他这次来,就是想找个别的什么能让菲奥娜看上的东西。 里德尔没有多少送礼给女性的经验——当然,男性也没有。 不过他也知道,对绝大多数女生来说,漂亮的鲜花,华丽的衣裙,珍贵的珠宝首饰,都能博取她们的欢心,哪怕不算喜欢,也绝不会出错。 偏偏菲奥娜属于绝少数里面最奇葩的那个。 他敢肯定,他要是送了那些东西,她要么觉得他敷衍,要么给他打上庸俗无趣的标籤,以现在的标准,好感度起码要二十点起掉。 「恭喜你,里德尔先生,攻略的笔记上又成功总结出一条优秀的经验。」系统不无嘲笑地说。 里德尔充耳不闻。 他在与系统斗争的过程中也总结出了一条实用的经验,那就是——别理它。 反正它除了言语挑衅之外并没有其它能力,真被它激怒才是中了它的意。 系统:「你确定我没有其它能力了?」 里德尔:「……」 哦,还可以隐瞒重要信息,在读秒的时候加快时间,暗嗖嗖地挖坑给他踩,对他施加惩罚。 可是他会为了这些就去曲意讨好系统吗? 做梦! ——反正它和邓布利多一样,看清了他的真实秉性,讨好也讨好不来。 「你拿出对任务目标的那股劲来讨好我,说不定我也会给你一百好感度呢?」 里德尔全当系统在放屁。 博金见里德尔盯了镜子许久,立刻把它拿下来递到他面前,刚要吹嘘,里德尔摆了下手,「不要这个,有没有类似的,外形不要那么血腥恐怖,作用比较别致有趣的小玩意?」 不管菲奥娜再怎么与众不同,骷髅断肢、血淋淋的内脏和臭烘烘的绷带应该都不能作为圣诞礼物。 博金楞了一下,试探道:「你这是想要——适合送给女性的礼物?」 里德尔点头。 博金沉默了一秒。 里德尔知道他心里肯定在想这种东西不应该去对角巷挑吗? ——他难道不想吗? 优秀的职业素养让博金立刻重新摆出笑容,「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种可是紧俏的抢手货,要知道,不少夫人小姐都喜欢收集这些呢。」 里德尔对他抬价的意图一清二楚,冷淡道:「放心,我给出的报酬,足以买下你这一整个货架。」 博金的笑容更加情真意切了。 「你稍等,我里面有个刚到的新鲜货,你肯定会喜欢……」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进柜檯后面的暗室,不过一会,他拎着一个小巧的金色鸟笼走了出来。 里德尔挑眉,看着笼子里不过巴掌大的小鸟,它有着乌黑的眼睛,金黄色的喙,深深浅浅的湖蓝色羽毛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第59页 它静静地站在笼内的栖槓上,眼睛也不眨,若不是胸脯处还在微微起伏,完全不像是一个活物,更像是用宝石雕刻的精美饰品。 博金等了片刻,没等到里德尔好奇的询问,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沉得住气」,主动说明道:「这种鸟叫鲁雪佛,当然,它有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爱情鸟。」 里德尔:「……」听名字就不太想要。 他没有显露情绪,继续听着。 「……这种鸟平时不会啼鸣,也不用餵食,它以周围人的悲伤苦痛为食,吃饱了便会发出悦耳动听的歌声,抚平听到的人的伤痛,让人感到心情愉悦。而当它感知到真正的爱情时,就会发出特殊的鸣叫声,另一只鲁雪佛则会在千里之外听到它的声音,飞来进行□□……」 「博金先生,」里德尔打断他的侃侃而谈,「你这就像是在说,一样防身物品会在最危险的时候发出警报——但如果我在最危险的时候遭遇了不幸,我也就无法来找你责问,它为什么会没有警示我了。」 谁知道这只鸟是不是真的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只要它不唱歌,就推说是不够悲伤,或者它没有吃饱,那和普通的鸟有什么区别?而且,如果拿它来送人,那不是只要它不唤来另一只鸟,就是在提醒对方两人之间并无「真正的爱情」吗? 博金尴尬地一搓手。 正如里德尔所说,所以这只鸟才一直放在里面卖不出去。 「没有别的好东西了?」里德尔问。 「……那要看v先生对『好东西』的定义是什么了。我这杀人越货的『好东西』很多,哄人开心的玩具可不多。」 里德尔思考了一下,想到菲奥娜对动物的喜爱大于人类,这只鸟从外形来看,起码非常适合做观赏的宠物,便干脆道:「我要了。」 「这东西价值可是不菲。」博金期待地看着里德尔。 「我说过,不会让你吃亏的。」里德尔勾唇,轻声说,「四巨头之一的宝物——拉文克劳的冠冕,足够支付这样东西了吗?」 拉文克劳的冠冕? 别说足够,这东西都只能算是冠冕的零头! 博金的眼里射出了贪婪的光。 和博金扯了会嘴皮子后,里德尔提着鸟笼,在博金「欢迎下次光临」的声音中,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他的店铺。 下次再来的时候,就可以把拉文克劳的冠冕也拿走了。 省去了亲自去阿尔巴尼亚寻找的功夫,里德尔愉快地想着。 系统不知道是褒是贬地说:「里德尔先生,或许你可以放弃成为黑魔王,转职去做商人。以你这齣神入化的空手套白狼的能力,说不定最后反而能殊途同归,靠资本统治世界呢?」 里德尔本想继续无视它,到底没忍住说:「钱可以买你闭嘴吗?」 「我看上去像缺钱吗?」 「你看上去缺个嘴门。」 系统淡定回击,「彼此彼此,我看你也觉得缺个心眼。」 平安夜那天下午,里德尔再次来到沙菲克府。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看到这栋房子的全貌。 在两边都是麻瓜的联排别墅之间,这幢占据了相当大面积的独栋三层屋宇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在麻瓜驱逐咒的效果下,麻瓜们只会觉得这里是个废弃的博物馆或教堂之类的地方。 从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风格可以看出,沙菲克府的建造时间并不久,尽管比起旁边的麻瓜房子来说显得非常气派,却可以猜想到,前两代的沙菲克家应该是无力维护原本拥有的庄园,才搬到了连花园都没有的这里。 而略有些斑驳的外墙、灰濛濛的窗户和被烟囱燻黑的屋顶,则表明这栋房子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护。 灰白色的墙体在暗淡的日光下看起来竟有些像菲奥娜的脸色,病态的苍白中透出冷淡的漠然和隐隐的倦怠。 里德尔看了一会,走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三秒后,门打开,家养小精灵格迪安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他。 「下午好,里德尔先生,」它干巴巴地、不情不愿地说,「欢迎您的到来。」 里德尔没有看它,视线掠过它落在它身后,「带我去见菲奥娜。」 就算是要讨好菲奥娜,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尊严脸面扔给家养小精灵踩。 格迪安似乎因此更恼怒了,哼了一声,直接转身往里走。 里德尔跟在它身后,趁机打量屋内的布局陈设。 他们穿过卷着深红色帘子的拱门,绕过空荡荡的前厅,这次格迪安没有带他上楼,而是经过了一个没什么人气,连画像都像死了一样的客厅后,又绕过了摆着长桌的宽阔餐厅——明明有着一排的窗户,却还是寥落得像个冷藏室一样——最后来到了旁边一个不大不小的偏厅。 这里应该是个供家庭成员使用的起居室。 房间里贴着华丽的皮革墙布,与门正对的是装了一整排窗户的弧形墙,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几颗高大的冷杉树和一丛丛灌木。窗前围了一张玫瑰红的弧形沙发和两张相对的墨绿色的单人沙发,沙发中间的圆桌上放着一个飘着裊裊热气的马克杯,旁边的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炉火。 菲奥娜就坐在绯红的沙发上,穿着宽松的素色长裙,膝盖上摊着一本书,脚下踩着浓艷的织花地毯,身上沐浴着壁炉的火光,背后是被寒风扯碎了的流云和摇曳的树枝。 第60页 她像古老油画里面的一抹旧影,静静地注视着他。 里德尔与她对视着,不知为何沉默了一瞬,才走进去,把手里罩着黑布的笼子放在圆桌上。 他低头俯视她,微笑着问:「在看什么书?」 菲奥娜合上书,把封面给他看,他扫了一眼,暗红色的封皮上用义大利语写着——《新生》。 看起来似乎是一本麻瓜的诗集。 里德尔游歷期间也顺带掌握了多个国家的语言,法语、德语、义大利语,对他来说,这些真的只是顺带而已,并不需要花费很多功夫。 不过他对麻瓜的书籍并没怎么涉猎,也不想在她为什么看麻瓜的书这一问题上纠结。 他绕过这一话题,带着玩笑的口吻问:「这么悠闲,假期作业做好了吗?」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做好了。」菲奥娜把书放到身侧,见里德尔还站在自己面前,便指了下旁边的单人沙发,「坐吧。」然后又叫家养小精灵,「格迪安,去泡茶。」 「是,菲奥娜小姐。」格迪安又看了里德尔一眼,关门离开。 这一番言行举止非常得体,完全符合一个世家小姐的礼仪教养,唯一和斯莱特林的那些纯血统产生区别的,就是她和家养小精灵说话的语气不够颐指气使。 菲奥娜看着摆在桌上的东西,问:「给我的?」 「如你所想,圣诞礼物,」里德尔坐下来,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比起诗歌,这个也许更能帮你排遣一下假期的无聊。」 菲奥娜的目光落在黑色的罩布上,久久无言。 里德尔的心不免又提了起来。 「抱歉,」她突然说,「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没准备是正常的,居然会为此道歉才是里德尔没有料想到的。 他本想把这份惊讶掩饰过去,用圆滑的言辞转圜,但顿了一下,他直说道:「你能为此对我感到抱歉,对我来说也算是不错的圣诞礼物。」 视线从黑色罩布移到里德尔的脸上,菲奥娜看了看他,嘴角一翘,「本来我还想补你一份的,既然你这么想,那就算了吧。」 她这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里德尔再一次惊奇了。 「不,刚才那句话只是为了掩饰我的失落而已,请务必把属于我的圣诞礼物补给我。」 「再次抱歉,真的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里德尔本以为这次来找她,他需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调动两人之间的气氛,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如此轻松地玩笑闲聊。 没有令人尴尬的疏离客套,自然融洽得一如交情深厚的故友。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67。」 系统的提示让里德尔确定,菲奥娜确实心情很好,这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松弛了不少。 「不打开看看?」他说。 「是活物?」菲奥娜闭眼感应了一下,「很奇怪,非常平静的情绪波动,不像我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是神奇动物吗?」 「要给你一点惊喜可太难了。」里德尔半真半假地抱怨,「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菲奥娜站了起来,走到圆桌前刚要拉开罩布,门外响起格迪安的惊唿。 「主人!您怎么……」 「滚开!」 随即是一阵瓷器落地碎裂的巨响。 紧跟着,起居室的门被勐地推开,一个面容苍老,表情狂乱的男人站在门口,举着魔杖对准了菲奥娜。 「阿瓦达索命!」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30、攻略第三十步 他们,将同罪 许久没听到索命咒的念咒声,里德尔一时竟有些怀念。 而上一个敢在他面前对着他用索命咒的,全家的骨灰都不知道飘到了世界的哪个角落。 尽管实力被系统限制在了一年级的时候,但以里德尔对索命咒如吃饭喝水般的熟稔程度,以及扎根于灵魂的杀戮和战斗本能,几乎在菲奥娜的父亲念出第一个音节时,他就一跃而起。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翻身闪避,但判断出魔杖对准的人不是自己后,他瞬间改换方向,飞身将菲奥娜扑倒在圆桌后。 在索命咒下进行这样的施救,危险程度极大,毕竟索命咒不看是否击中要害,只要打在了身上就是瞬间死亡。 但救菲奥娜等同于自救,他们俩无论死哪一个,还没重启几天的第五次机会就得宣告结束。 ——他发过誓,小汉格顿那条路他绝不再走一遍。 幸好埃塞雷德·沙菲克并不是黑巫师,索命咒用得很生疏,直到两人卧倒在地毯上,他的咒语才念完。 耀眼的绿光从他们上方掠过,击碎了窗户,冷风唿地一下灌进了房间。伴随着玻璃炸开弹射到里德尔身上响起的,是窗外树枝断裂坠地的声音。 里德尔的情绪并不紧张,他甚至还有闲心从玻璃破碎的声音判断出这个索命咒的杀伤力大小,并在默默心里鄙夷了一句——真不愧是父女,能把索命咒发出猫头鹰的速度和游走球的力度,也就菲奥娜这体质需要他来救一把。 在里德尔身下,由于他保护的动作十分生疏,菲奥娜倒地的时候头磕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地毯够厚,还是她习惯性地忍耐,她只是反射性地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色。 第61页 她的表情平静得让里德尔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被撞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灰色的长髮凌乱地铺在艷丽的红色地毯上,似乎把地毯的颜色都抹得暗淡下来。 她半阖着眼,明明面无表情,却让共情能力极差的里德尔都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浓重的倦意,正如潮水般从她的体内向外翻涌。 「还好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暗沉无光的瞳孔在蓝色的虹膜中间微微一动,菲奥娜的视线缓缓对焦上里德尔的脸。 顿了顿,她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右耳的耳廓,引起了细微到可以忽略的刺痛。 里德尔后知后觉,那里应该是被玻璃碎片划伤了。 「流血了,」她轻声问,「痛吗?」 里德尔怔了下,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听到了快速靠近的脚步声,以及家养小精灵虚弱的劝阻。 他抽出怀里的魔杖,耐心地等着,在埃塞雷德走到圆桌前时,勐地扭身抬手——他没有花时间去锁定对方位置,根据声音便判断出了对方的位置。 「昏昏倒地!」 念咒的声音并不大,语调可以说是柔和,尾音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然而魔咒从杖尖激射而出时裹挟着的凌厉杀意,更胜埃塞雷德发出的索命咒。 沙菲克维持着惊诧的表情,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下。 没有任何人去接住他——家养小精灵站在门边明显松了口气——所以他摔了个实打实,哪怕是在地毯上,都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重响。 里德尔没兴趣去看他,转头握住菲奥娜的胳膊。 「能起来吗?」他关切地问。 「嗯。」 里德尔轻巧地把菲奥娜拉了起来。 两人挨靠着站在一块,一齐看向躺在地上的埃塞雷德。 他头髮半白,皱纹深刻,苍老又消瘦,看上去足有六七十岁。 这样一个老人倒地不起,一般人都会心生怜悯。 当然,其中不包括里德尔。 他在揣摩菲奥娜的心情。 按理说他救了她,她应该给他加点好感度以表感谢,但他担心以菲奥娜不讲道理的性格,说不定会因为他目睹了这个难堪的场面而给他来个大扣特扣。 他想起之前那次平安夜,暗暗猜测菲奥娜是不是也遭遇了她父亲的攻击,而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是怎么躲过的? 他又回忆起那一晚她有些潮红的脸色和一直站在那儿没有动的姿势。 会不会是她受了伤? 里德尔紧了下眉,转而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待会菲奥娜要杀埃塞雷德的话,他是避开还是旁观?或者,主动替她出手? 不考虑其它因素,他还是比较想看着菲奥娜自己动手。 光是想像那个画面,他就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和期待。 里德尔从来不认为弒亲是种大逆不道的罪恶,但如果菲奥娜能和他背负世人强自定下的、同样不可饶恕的罪名—— 他侧过脸看菲奥娜。 她垂着眼睛注视着自己的父亲,若有所思。 ——她将与他同罪。 菲奥娜感受到了里德尔的目光,也转过来看他。 「你曾说,让我走上台尝试一些新玩法,」她轻笑了一声,似是自嘲般地道,「于是现在我变成演员,让你看了一齣好戏。」 里德尔转动了一下手里的魔杖,委婉反驳:「这齣戏难道不是由我们共同主演?」 菲奥娜不置可否,她转回看地上的人,「让父亲念出不可饶恕咒的女儿,世上应该不会多吧。」 「或许是因为,绝大多数的父亲并没有能力掌握不可饶恕咒。」里德尔不以为然地说。 如果他那父亲不是无能的麻瓜,不会这个咒语,估计轮不到他降世,他就要夭折在梅洛普的肚子里。 菲奥娜眨了眨眼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她捂着嘴笑得越来越大声,像是被里德尔的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笑点,笑得抖着,完全停不下来。 里德尔紧挨着她,半边身体都连带着震颤起来。 ……哪里好笑了? 里德尔有些莫名和无语。但他第一次听到菲奥娜的大笑,又看到她眉眼弯弯,神情是罕见的生动鲜活,不由也被感染出了些许愉快的笑意。 突然,房间里冷不丁地响起一声嘆息般的轻吟,打断了菲奥娜止不住的笑意。 里德尔和菲奥娜惊讶地对视一眼,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圆桌上罩着黑布的笼子。 嘆息的尾音消散后,奇异的轻柔歌声传了出来。 很难去形容这歌声是用什么样嗓音和曲调唱出来的,它不像人声,人声无法做到如此缥缈空灵,也不像里德尔听过的任何一种动物的鸣叫,因为里面充满了丰沛而复杂的真实情感。 哪怕是人鱼的歌声,在这样纯粹的旋律面前,都要略显矫揉造作,黯然失色。而凤凰的叫声,对比下似乎又少了几分触动人心的哀婉和缠绵。 非要说的话,只有天籁一词可以描述这道歌声的动听迷人。 家养小精灵已经被打动得热泪盈眶,一会感伤抹泪,一会欢欣微笑,里德尔和菲奥娜虽然也听得入了神,却还能把控住自己的神智,没有完全沉迷。 歌声只响了不到两分钟就停了,房间里恢復了安静,家养小精灵怅然若失地长嘆了一声。 第62页 菲奥娜眼神略有波动,她抬手轻抚胸口,似乎在仔细地感受着什么。 这只鸟为什么会突然唱歌?难道,她刚才虽然在笑,心里其实很悲伤?还是说悲伤的是倒在地上的埃塞雷德? 里德尔凝视着菲奥娜的侧脸思忖着。 过了一会,她自语道:「拥有能影响人的心情的能力?从来没听说过……是什么生物?」 见她好奇地看向自己,里德尔很有几分得意地笑着说:「难得,终于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的东西很多,你不需要为此感到稀奇。」菲奥娜说着,伸手揭开罩布,露出了金色笼子里的蓝色小鸟。 此时这只鸟一改之前毫无生气的模样,正在惬意地梳理羽毛,蓝色的羽毛如同阳光下的湖水,闪耀着粼粼碎光,看上去比在店里更显光彩夺目。 菲奥娜蹲了下来,手扒在桌沿上,凑近鸟笼,专注地观察着里面的鸟。 里德尔俯视着那颗灰扑扑、毛茸茸的小小脑袋,竟有种笼子外的也是只鸟,两只鸟在对视交流的错觉。 他学她的样子半蹲了下来,两人并排蹲在桌前看鸟。 「看出什么来了?」 「它吃饱了。」菲奥娜眼睛一眨不眨,「它——难道是以人的情绪为食?」 「回答正确。」 「叫什么?」 「鲁雪弗,」里德尔没说它的别称,并把博金的说明选择性删减,「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就是能在唱歌的时候让人心情愉快而已——如果你现在心情不错,那就证明我没有被骗。」 爱情鸟和真爱什么的,他连想到那个词都觉得腻味。 菲奥娜想了想,侧过脸看他,「我无法证明。」 「嗯?」里德尔也扭头。 两人隔着鸟笼四目相对。 「因为我不能确定,我现在的好心情是这只鸟给我的,还是你给我的。」 「……」 里德尔哑然了一瞬。 他看着菲奥娜,菲奥娜也在用那双与鲁雪弗的羽毛颜色近似的眼睛注视着他。 「不管是为什么,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圣诞礼物,谢谢你,汤姆。」她微微地笑着,目光澄澈,「我很开心。」 「叮。目标好感度加10,当前好感度为77。」 一股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充斥了里德尔的内心,只是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十点好感度给他带来的愉悦比之前一下子加三十点时还高。 他暂时无暇去想别的,对着菲奥娜柔声笑道:「再没有比送的礼物达到它应有的效果更完美的回礼。」 就在两人气氛正好时,家养小精灵尖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菲奥娜小姐,主人……要怎么办?」格迪安为难地问。 菲奥娜敛去笑意。 里德尔这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个行兇未遂的埃塞雷德。 他和菲奥娜一起站了起来。 菲奥娜的视线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送他回房间,锁上,魔杖折断,晚餐后的生死水分量加倍。」 加倍?之前也一直在餵生死水吗?里德尔不动声色地想。 格迪安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听从了命令,漂浮起埃塞雷德离开了房间。 「为什么不杀了他?」里德尔奇怪地问。 菲奥娜惊讶地说:「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要杀你。」杀掉对自己心怀恶意的人,不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吗? 「谢谢你提醒我。」菲奥娜的语气冷淡了下来。 「叮。目标好感度减5,当前好感度为72。」 里德尔:「……」 你的好心情持续时间真是够短的。 「得意便忘形,你的老毛病了,里德尔先生。」系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里德尔的好心情也瞬间荡然无存。 这一人一系统,总能轻易地搞坏他的心态。 「我曾问过你,知不知道俄狄浦斯。」菲奥娜缓和了语气,轻声说。 里德尔记得,并且印象深刻,因为后面她就紧跟着问他母亲是否还活着。之后他其实还去图书馆查找过,只是没找到这个名字的相关资料。 「在麻瓜的神话里,俄狄浦斯杀父娶母,最终羞愧出走,后代手足相残。」菲奥娜缓缓地说,「与他类似的还有,天空之神把子女们囚禁于地下,结果他的儿子克洛诺斯杀了他并取代他成为了神界新的主人。」 里德尔沉默地听着,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然而,克洛诺斯得知自己也终将会像父亲一样被自己的儿子推翻,便做出了比父亲更残忍的决定,把自己的子女都吞吃入肚。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应证了预言,被自己的儿子赶出了神域。」 里德尔皱眉,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冷硬,「你想说弒亲者都会被命运愚弄惩罚?」 菲奥娜轻瞥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指伸进鸟笼里逗弄着那只鸟。 「不,我只是想说,他们弒父是因为恐惧,愤怒,不甘,反抗,而这些,我都没有。」笼子里的鲁雪弗轻轻啄了下菲奥娜的手指,她嘴角翘了翘,「恰恰相反,我父亲要杀我,才是因为这些。」 「负面而多余的情绪,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盲目和疯狂。那个样子太丑陋,也太虚弱了,我不想变成我厌恶的样子。」菲奥娜平静地说。 第63页 里德尔有种被刺中隐痛之处的烦躁。 他抿了抿唇,刚想开口,突然感到脸上一凉,伸手摸去,却摸到了一滴小水珠。 他转过身,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而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窗户的破洞处正被风裹进一片片雪花。 里德尔抬手用「修復如初」復原了窗户,菲奥娜绕过沙发走到窗边往外看。 他顿了顿,也跟了过去,看到淡青色的雪花扑簌簌地从望不透的黑暗处斜飞下来,打在窗户上后化成一滴滴细小的水珠,拖曳出扭曲的水痕滑落。 「下雪了啊……」借着屋内的灯光,菲奥娜盯着落在外面树底下的那根断枝看了一会,转头对里德尔说,「这个时候需要说圣诞快乐吗?」 里德尔对任何节日都无感,除了万圣节——他和万圣节犯沖。 他随口说:「不需要,说你想说的。」 菲奥娜想了想,「到晚餐时间了,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但愿你不是在委婉地逐客。」 「相信我,如果我要赶你走,不需要委婉。」 「……」这一点他确实很信。 烦闷的情绪逐渐消退,里德尔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的两人看上去十分和谐亲密。 他笑道:「那么,请允许我品尝一下你的家养小精灵的手艺。」 菲奥娜直白道:「不要抱太大期望,并不如何美味。」 「总比孤儿院的黑面包来得适口。」 雪越来越大,树底下的断枝被积雪渐渐掩埋。 室内的热气与外面的冷气相撞,在窗户上蒙了一层水雾,于是,寒冷和温暖便被分割成了两个互不烦扰的世界。 31、攻略第三十一步 你将,下地狱 晚餐并没有在里德尔先前经过的那个大餐厅里用,而是放在了与起居室相通的隔壁偏厅里。 这个房间不大,小小的餐桌刚好只够面对面坐两个人,上面铺着素净的白色桌布,摆着烛台,玻璃细颈瓶里插了一支沾着水的百合。 里德尔猜测菲奥娜应该一直都是独自在这里用餐,所以那个大餐厅才会显得那么沉寂寥落。 今天是平安夜,连孤儿院都会每人多发一片面包和一碗浓汤,可沙菲克家并没有特意准备丰盛的节日美食,晚餐的菜品就是简单的烤牛肉、烤土豆和炖菜面包。 就这还是为了里德尔做的,菲奥娜面前则摆得就更朴素,只有一盘玉米奶油汤和一份柠檬鳕鱼,各自动了三分之一。 ——起码比在学校里吃得多了一点。 而正如菲奥娜所说,格迪安的手艺并不如何出众,并且在两人用餐的时候,还一直鬼祟地躲在暗处窥视。里德尔面上不显,心里对这个家养小精灵更厌恶了几分。 既没有谦卑的态度,又不具备应有的技能,完全失去了它存在本该有的意义。幸亏它现在服侍的是菲奥娜,要是换成马尔福家或者布莱克家,早就被砍下头挂在墙上做装饰。 里德尔怀疑它其实是被菲奥娜纵容出了僭越和懒惰的歪心,才会变得这么敷衍懈怠。只是他也不能替菲奥娜教训它,只能暗自在心里决定,以后一定要找机会给它点教训。 餐桌上的高脚烛台错落地点了五根蜡烛,里德尔透过摇曳的烛火看菲奥娜,柔光笼罩之下,她的眉眼看上去都温和舒展了许多,给人一种温柔娴静的错觉。 然而,当她抬眼开口说话时,这种错觉就被无情打破。 「我的脸让你想起了孤儿院的黑面包?」 「……不必如此自贬。」 「那你也大可不必用我的脸佐餐。」 里德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脸色惨白得跟个幽灵一样,比黑面包还没有滋味,真当他爱看吗? 「不要在心里骂我。」 里德尔的餐刀一顿。 菲奥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看来是真的在骂我。」 里德尔镇定地半带试探道:「你可以在心里骂回来,我不介意。」 菲奥娜哼笑了一声,「你的幽默感倒比你的演技更为精妙。」 「谬赞。」里德尔颔首笑道。 好感度没有变化,他心下一松,知道了她并不排斥这种程度的揶揄玩笑。 用过晚餐后,里德尔又藉口天冷雪大并且刚才的茶没喝上,厚脸皮地要求一杯茶,菲奥娜瞟了他一眼,带着默许意味地起身走回起居室。 起居室里壁炉烧得很暖,樱桃木燃烧后散发出来的淡淡果香萦绕在整个房间。 格迪安泡的茶更进一步的验证了它手艺的差劲,幸好里德尔早就对此没有任何期待。菲奥娜不喝茶,一手捧着一杯白水暖手,一手翻着书看。 里德尔靠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在经过她的同意后也从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闲闲地看着。 书名是《神曲》,也是用义大利语写的,写的是麻瓜臆象中的地狱和天堂。 「……你要想离开这个荒凉的地方就必须选择另外的道路,因为从来没人活着逃离它的纠缠。那野兽生性残忍,贪慾永不满足,越是吃得多,腹中就越是飢饿。更糟糕的是无数的野兽都与它交合,使它的力量更为强大……」 里德尔看了几页就觉得荒谬无趣,抬头看向菲奥娜。 她看得很认真,细细的手指还随着阅读的速度在书页上缓缓移动,一缕灰发从肩上滑落,垂在她的脸侧,在翻页时轻微晃动。 第64页 燃烧的木头哔啵作响,里德尔不由地在这种宁和安谧的氛围里走了神。 直到菲奥娜喊他,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放空了大脑在发呆。 「茶还要续杯吗?不用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果然如她所说,她赶人不需要委婉。 似乎怕里德尔死皮赖脸地真要续杯,菲奥娜直接叫格迪安把他上次落下的外袍拿出来,站在他旁边等着送他出门。 唯一能看出点贴心的,就是还给他准备了一把伞。 里德尔半点没有被赶人的尴尬,笑着说了句「学校见」,便在格迪安的沉默跟随下走出沙菲克府。 在格迪安关门前,他叫住它,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他轻声说:「既不能妥善照顾好她的身体健康,又不能保护她免受伤害,不说以家养小精灵的身份来评判你是否合格,就只说——你配得上她对你的善意吗?」 格迪安阴沉的脸瞬间扭曲,它张口,刚要叫喊,里德尔竖起食指抵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我并不愿意教一个家养小精灵如何记住自己的身份,守住尊卑,但是,你起码应该记得,不要吵到你的主人。」说着,他讥诮地一笑,「当然,也许你心里的主人和我所指的,并不是同一个。」 不等格迪安开口辩驳,里德尔撑开伞,不紧不慢地走下了台阶。 无声了两秒,门在身后「砰」地一声甩上。 里德尔心里嗤了一声。 「你这是在为任务目标抱不平吗?」系统问。 里德尔不假思索地否认,「怎么可能。难道你不清楚我对家养小精灵是什么态度?」 「以我粗浅的了解,是不屑与之交流的态度。」 里德尔哽住。 他在路沿上的一桿路灯下站住,转身抬头,看到二楼的一扇凸肚窗向外散着暖黄的灯光,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窗后。 这扇窗似乎就是他第一次来沙菲克府时,菲奥娜所在的那间书房的窗户。 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被灯光染成浅浅的金色,像是漫洒而出的金粉,把玻璃后的那道人影涂抹得朦胧,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虚幻。 整个世界一片静谧,唯有雪落在伞面上,发出绵密轻柔的沙沙声。 一瞬间,里德尔竟有种她不是在目送他,而是在等他走进去的错觉。 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用什么样的表情注视着他。 里德尔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沖她晃了晃。 菲奥娜静默地站了一会,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消失在了窗后。 里德尔无意识地勾了下唇,把手收回来,刚要叫骑士巴士,系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叮。触发cg动画:染血的平安夜。请问是否观看?」 里德尔扬眉,「现在触发?」 这个不应该在埃塞雷德攻击的时候触发吗? 「我从来没说过触发的同时就会提示,」系统用「一切解释权归我」的嚣张语气说,「刚才我想看戏,不想被打断,有问题吗?」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能把系统弄死。 里德尔置若罔闻道:「观看。」 熟悉的坠落感瞬间淹没了他,眨眼之后他便踩在了实地上。 环顾四周,里德尔发现他身处刚刚才离开的那间起居室里,菲奥娜就和他离开前一样,姿势也没怎么变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书。 里德尔仗着她看不到自己,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凑过头看她手里的书。 还是那本义大利语的《新生》。 「……寡情的死神,你是怜爱的仇敌,你是自古以来的忧患之母,你是这人间最后的审判,刻薄,残酷……因为你这样引起了我的悲愤,恼怒,使我对你的敌忾就填满心头……」 里德尔在武装自己和伤害别人的各种技能上都天赋卓绝,无师自通,但在这种意义不明的文学诗歌上却一窍不通。 或者说,他没兴趣去了解对他而言无用的东西。 此时他看着这一行诗,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怪异的不适,不由地拧紧了眉心。 菲奥娜刚将书翻过一页,房门就被轻轻敲响,门外响起格迪安的声音。 「菲奥娜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里德尔注意到菲奥娜的手指顿了顿,维持着那个翻页的姿势停滞了片刻,像是走了下神,才缓缓地把书合上。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开门走出起居室。 令里德尔有些诧异的是,她没有去他们吃饭的那个偏厅,而是向着他以为已经闲置不用了的餐厅走去。 一路上鲜少有灯火照明,他走在她身边,行动无声,她也几乎悄然无息,仿佛和他一样,只是一缕不属于这里的虚影。 然而等到跨入餐厅,眼前骤然明亮,让里德尔不由地眯了下眼睛。 三层的枝形吊灯上燃烧着几十根蜡烛,墙壁上也亮着以魔法维持的十几盏壁灯,十英尺长的餐桌上摆着镀金的餐盘和银制的刀叉,还有透明的水晶玻璃杯,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 这是与萧条的外墙截然相反的奢华气派。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莱斯特兰奇家,里德尔完全可以理解,那些古老世家哪怕吃不起饭,都要用骨瓷的茶具泡发霉的陈年旧茶。 第65页 但他奇怪的是,现在沙菲克家做主的明显是菲奥娜,以她的性格,为什么还要搞这种虚张声势的派头? 格迪安拉开餐桌左手第一张椅子,菲奥娜坐下来,轻声吩咐:「去请父亲和母亲吧。」 「好的,菲奥娜小姐。」格迪安领命退下。 他们要「一家三口」一起吃饭? 欢度平安夜吗? 里德尔搞不懂菲奥娜的心思,越发觉得怪异了。 不过一会,便有拖沓的脚步声迟缓地靠近。 里德尔看向餐厅入口,就见穿着正装,表情木然的埃塞雷德僵硬地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样貌丑陋可怖的老妪。 如果说里德尔在「黑魔王」时期的脸是狰狞可怖,让人恐惧的话,这个头髮花白的老女人,则有着让人看一眼就心生作呕之感的噁心面皮。 她的整张脸呈赤红色,一只眼睛扭曲成紧缩的蜈蚣,皱得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缝,而其它的地方的皮肤,从额头到脖子,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红肿泡,像是蛤·蟆身上的疙瘩,又像是一团团的虫卵,看着就让人反胃。 想起亚德利说的,沙菲克夫人在菲奥娜魔力暴动的时候脸被几乎被开水煮熟,里德尔便确定了她的身份——菲奥娜名义上的母亲,科迪莉亚·沙菲克。 随着科迪莉亚蹒跚摇晃的步伐,她的身上响起叮咣的金属碰撞声,里德尔扫了一眼,才发现她手脚都缚着锁链,手腕上的锁扣更是将双手紧紧绑在一起。 这个状态应该维持了不短的时间,导致她的手部略有些萎缩变形。 里德尔无语了一瞬,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座椅上的女孩,心想还真是小看她了,折腾人的手段一点也不比他少。 不过马上他就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为了折磨科迪莉亚,而是防止她自残。 菲奥娜站了起来,很有礼数地垂手问好,「父亲,母亲。」 埃塞雷德被她的眼睛一看,晃了下神,露出慈爱的笑容,温和道:「亲爱的菲奥娜,圣诞节快乐。」 科迪莉亚似乎没被影响,憎恶地瞪着菲奥娜,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着:「贱种,下流胚子,魔鬼……」 菲奥娜仿佛没有听见,平静道:「用餐吧。」 埃塞雷德拉也无视了自己妻子的异状,笑呵呵地拉开餐桌主位的椅子坐下,科迪莉亚则在格迪安的拉扯下,骂骂咧咧地坐到了右首位。 一家三口就这么气氛诡异地坐在餐桌前,一个笑容满面,一个咒骂不止,一个淡漠无言,像是一幅风格魔幻的讽刺油画。 里德尔看着总觉得手痒,想掏出魔杖对餐桌用个四分五裂,打破眼前这别扭古怪的一幕。 格迪安施展家务魔法,把准备好的菜一道道漂浮放至每个人的面前。比起里德尔刚刚吃的,这一顿不可谓不丰盛。 切成薄片的燻肉,浇了蜂蜜的苹果派,烤得焦香的乳猪和火鸡等等,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怎么,他不配享受这样的待遇吗? 里德尔不满地腹诽。 埃塞雷德似乎还是一家之主,笑着挥手道:「好了,让我们开始吃吧,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菲奥娜抖开餐巾,拿起勺子,刚舀了一勺奶油玉米羹还没放进嘴里,对面的科迪莉亚就呸了要给她餵食的格迪安一口。 「离我远点,背主的畜生!」 她咆哮着,随即,她抬起束缚在一起的双臂,在桌面上狂乱地横扫了一通,把她面前的杯盘碗碟都打翻,桌面顿时变成了一片狼藉。 埃塞雷德的笑容僵住了,像是动态的巫师画像定格成了麻瓜的照片。 菲奥娜平淡地看着疯癫状的科迪莉亚,语调无波,「母亲是不喜欢那个位置吗?格迪安,给母亲换个位置。」 格迪安惶恐地搓手,「菲奥娜小姐……」 「嗯?」 格迪安吸了口气,动作熟练地把科迪莉亚拽了出来推倒在地,让她以前胸贴地的跪伏姿势趴在地上,然后将她打翻的那碟炖菜泼在她面前的地上。 「请……请用餐,夫人。」它抖着声音说。 科迪莉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手脚被锁住不好用力,只能徒劳地在地上翻滚,狼狈得像是一条被踹了一脚的狗——还是丑陋到无法让人同情的狗。 菲奥娜把那勺奶油玉米羹稳稳地送进了嘴里,然后说:「格迪安,别让母亲饿着。」 格迪安看了看菲奥娜,又看了看声嘶力竭地诅咒着的科迪莉亚,它的表情逐渐从忐忑变为兴奋。 它像是看到了主人落魄的狡猾奴隶,用暗藏着幸灾乐祸的卑微语气道:「夫人,不要赌气了,快来吃饭吧。」 说着,它揪住科迪莉亚的头髮,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嘴巴贴在了地上的烂煳炖菜中。 在科迪莉亚含煳不清的呜咽声里,菲奥娜一口一口地,有条不紊地吃着自己的奶油玉米羹。 她的表情既无快意,也无怨恨,平静得像是并不曾吩咐家养小精灵做出折辱的暴行,而是真的叮嘱它伺候自己的母亲好好用餐。 里德尔近距离看着这样的菲奥娜,只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颤慄感沿着嵴柱向上攀爬,刺激得他口舌都有点微微发麻。 他忍不住舔了下嘴唇,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心跳的节奏有些许加快。 第66页 这时,主位上一直木呆呆看着科迪莉亚的埃塞雷德丢下了手中的刀叉,抱着头浑身颤抖,面露痛苦地□□着。 菲奥娜抬头看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情绪。 她低低地,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吐息道:「这个时候,你就受不了了吗……」 就在她自语时,埃塞雷德勐地站起来,从袖子里滑出魔杖,哆嗦着手颤抖地指向她。 「当初……」他的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口齿不清地说,「当初,我就不该把你带回来——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急射而来,里德尔下意识地想要推菲奥娜一把,手伸过去却摸了个空。 绿光穿过他并非实体的身形,他明知菲奥娜并不会出事,还是急忙扭身查看,就见那道绿光落点不准地打在了她面前的餐盘上。 餐盘应声碎裂,汤汁四溅,有一半洒在了菲奥娜的头上脸上,破碎的瓷片擦过她放在桌上的手背,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她隐忍地咬了下唇,没有发出一点痛唿。 「菲奥娜小姐!」格迪安慌张地喊着,却没有对埃塞雷德做出任何制止的行动。 菲奥娜唿了口气,也不去擦从发梢滴落的淋漓汁水,目光锁住埃塞雷德,提高音量,一字一句道:「我命令,立刻沉睡!」 带着奇特魔力的话音刚落,第二个索命咒念到一半的埃塞雷德就倒了下来,头「哐」地一声砸在地上。 餐厅里没有铺地毯,埃塞雷德的脑后逐渐漫延出一滩血流。 菲奥娜脸颊上出现异样的潮红,她捂住了胸口,剧烈地喘息着,然后歪头开始呕血。 趴在地上目睹了这一幕的科迪莉亚尖锐地哀嚎了一声。 「魔鬼!疯子!你杀了你的父亲!你必将下地狱!」 菲奥娜呛咳着笑了一声,「我……期待着。」 32、攻略第三十二步 惊喜,有回礼 直到回到孤儿院,坐在那张硬木椅子上,里德尔的思绪依旧沉浸在刚刚的那段回忆之中。 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冲击——在他所见过的惨烈场面里,那种闹着玩似的打斗对他来说等同于过家家,根本排不上号。 也不存在对菲奥娜的同情——不说他的身体里根本不存在这种充满人性的情绪,而且,在他看来,同情是一种强者的施捨,只有弱者才需要同情。 他并不觉得菲奥娜是弱者。 他只是在思考几个问题。 第一,在曾经发生过的事实里,埃塞雷德到底死了没有? 原本因为科迪莉亚的话,他认为菲奥娜杀了埃塞雷德,不过从回忆里看,她似乎只是让他昏睡过去。但埃塞雷德倒地的那一下看起来狠狠撞击到了后脑,流血颇多,会不会从而造成了误杀? 第二,尽管菲奥娜没有表现出激烈的情绪,但从她对科迪莉亚的冷酷行为,以及结合亚德利的话来看,她必然曾遭受了过分的对待。那她现在对科迪莉亚到底是什么态度? 她说她没有仇恨和愤怒,所以也没有杀意,那她现在把科迪莉亚锁在家里是出于什么目的?欣赏她的丑态?折磨?报復? 里德尔想了想,总觉得这些理由不符合菲奥娜的行事作风。 第三,回忆里埃塞雷德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才挣脱出了菲奥娜的控制,今天他的突然清醒又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第四—— 里德尔用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头髮,忍不住冷呵了一声。 他之前还教育菲奥娜要保留底牌,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还有杀手锏没亮出来。现在想来,怪不得当时她的反应那么微妙。 从回忆里的那一幕来看,她的控制能力不仅可以通过诱导来让人无意识听从,还可以通过命令强行让人服从。 只是后者似乎对她身体有反噬的影响。 想到这里,里德尔不由怀疑起来,这真的就是她的底牌吗?她会不会还有更多的,没有显露出来的东西? 就在他围绕着一系列问题进行疯狂的脑内风暴时,面前的窗户突然发出了轻轻的敲击声。 里德尔勐地回神,室内没有开灯,他戒备地用了萤光闪烁朝窗外看去,愕然发现有一只猫头鹰停在窗外,正用鸟喙不耐烦地啄着玻璃。在它的爪子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巫师世界里的猫头鹰拥有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可以不用填写收件地址,只需要知道人名,就能自动根据主人的社交关系确定收件人的身份和位置。 所有巫师,就连驯养猫头鹰的训练师都无法弄清楚这个能力到底是如何作用的,但魔法生物本就各自具备奇妙独特的天赋能力——比如里德尔送给菲奥娜的鲁雪弗。 所以巫师们对其只需要接受,用不着研究。 当然,如果不想被人通过猫头鹰追踪行迹或被不相干的书信打扰,巫师们也可以用驱逐咒、伪装咒或掩藏咒等咒语隐匿自己位置,或者只接受某些特定联繫人的猫头鹰。 就像里德尔在作为黑魔王时那样。 但他现在还用不出来这些咒语,所以被猫头鹰找到很正常。 只是都快凌晨了,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寄东西? 亚德利、还有学校里关系处得不错的那几个人的圣诞礼物在昨天早上就送到了——他还没兴趣拆开,打算等开学前一天再看看都是什么。 第67页 念头一转,里德尔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起身打开窗户,拿起那个分量不重的小盒子掂了掂,并随手把孤儿院分给他但他没有吃的黑面包放到猫头鹰面前。 猫头鹰颇为人性化地看了黑面包一眼,嫌弃地用翅膀一挥,把黑面包扫下了窗台,然后抖了抖身上薄薄的积雪,叫了一声,振翅飞起,化成白色的雪幕中一个渐渐消失的黑点。 里德尔:「……」 不用印证了,只看这只猫头鹰欠揍的脾气,就知道它主人是谁。 里德尔低头,在绿莹莹的光线下打量手里的小盒子。 包装纸是纯黑色,没有任何花纹,与其说朴素,倒不如说不像是圣诞礼物,更像是装了讣告信。白色的丝绳缠绕中吊了一张小纸片,上面用纤细漂亮的义大利体斜斜地写着他的名字。 tom m.riddle. 里德尔盯着这行名字。 他从小就不喜欢汤姆这个名字,「tom,dick and harry」,他自出生起就不愿意自己成为泯然于众的普通人。 等后来知道了他的麻瓜父亲也叫汤姆·里德尔,他就更厌恶这个和麻瓜一模一样的名字,立刻想了个取代的别名。 而当他知道给他造成重创的「救世主」名叫哈利,哪怕当时他已经刻意遗忘自己的本名许久,都被这种似乎隐隐昭示着宿命感的巧合噁心得想吐。 可现在,看着tom和riddle之间的那个m,他忽然起了另一个念头。 他或许不该改名字。 如果他足够伟大,哪怕是汤姆这个名字,也会从指代庸人变为象徵传奇——这样改天换地的颠覆,才是他应该去追求的。 「真不可思议,」系统惊奇道,「你竟然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改名行为,就和麻瓜明星出道前起个艺名叫ang一样傻气得叫人捧腹——当然,不是说你的新目标就比这理智清醒的意思。」 里德尔的大脑封闭术还没有解锁,但他已经完美修炼出了系统垃圾话隔离术,犹如清风过耳般波澜不兴,微笑着拆开了掌心里的礼盒。 他对菲奥娜连夜送过来的礼物的好奇,完全压过了被系统挤兑的不爽。 盒子里的是一个装了液体的玻璃瓶。 瓶子一如包装盒那样简单普通,也浅绿色的光线下,瓶内的液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根植于骨髓的多疑让里德尔犹豫了一秒,可想了想,他觉得菲奥娜应该没理由要毒死自己——如果是要为了目睹家丑而灭口,在沙菲克家她就可以直接动手了。 总不至于睡到一半爬起来,思来想去还是毒死他比较好。 里德尔摇头一哂,拔开了玻璃瓶上的木塞。 不用凑近去闻,冲出来的气味让他立刻就分辨出了里面的液体是什么。 疗伤魔药。 他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右耳垂。 那个细小的伤口早就结痂,捏上去都没什么痛感,伤情大约等同于手指被书页划破。 这就是她大半夜寄过来的东西? 这算是圣诞礼物? 里德尔无言以对了半天,最终还是仰头一口喝光了瓶里的魔药。 魔药的口感当然不会太好,明明看上去是水一样的液体,在嘴里却滚出粘稠的感觉,酸涩苦辣,互相混杂却又彼此分明,说不出的难以下咽。 但效果立竿见影,耳垂上最后的那点痕迹都消失了。 里德尔啧了一声,把瓶子丢回盒子里,然后随手往枕头底下一塞,最后看了眼窗外纷纷扬扬的雪,闭眼睡觉。 在另一扇飘雪的窗后,菲奥娜穿着白色的睡裙和晨衣,坐在灯下,低头拿着一块小布片在穿针引线。 她的动作不快,但很精细,缝合的边缘几乎看不出针脚。 房门被敲响,她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格迪安推开门,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 「菲奥娜小姐,这是给格迪安做的衣服吗?」他灯泡似的凸眼闪闪发亮。 家养小精灵是不能穿衣服的,当主人给它们衣服,就意味着要把它们驱逐出家,没有家养小精灵愿意承担这种酷刑。 但如果是把原本的茶巾缝补一下,倒可以机巧地钻个空子,只把那当作另一种漂亮的茶巾就行,不算从主人那里拿到的衣服。 不过除了菲奥娜,没有人会愿意为家养小精灵费这种心思。 格迪安现在身上穿的就是菲奥娜亲手缝的,干净齐整,不像别的家养小精灵那样几乎衣不蔽体。就是在埃塞雷德出现的时候,被翻倒的茶水染脏了一点。 「嗯。」菲奥娜淡淡地应了声。 「谢谢菲奥娜小姐!」格迪安先是激动地连连鞠躬,然后又温柔道,「不过也还是早点睡吧,改天再做也可以。」 菲奥娜还是没有抬头,一边专注地走着针,一边轻声问:「猫头鹰回来了?」 格迪安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回来了。」它嘟嘟囔囔,「那个小子,油头粉面,漂亮话一套一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起码他是真的保护了我。」 菲奥娜从旁边的针线筐里拿出小剪刀,剪断了线,把手里的像睡袋一样的小袍子抖了抖,抬头递给了格迪安。 格迪安一时没有去争论,喜笑颜开地接过了自己的新衣服。 它抬头想要再次致谢,却发现菲奥娜目光沉凝地注视着它。 第68页 它心里一咯噔,「菲奥娜小姐?」 「那你呢?」她平静地问。 「我……」格迪安慌张地说,「对不起,菲奥娜小姐,我的本能,我的天性……我没办法攻击主人……」 「我指的是,你为什么要把父亲放出来。」菲奥娜语气平缓地说。 房间里静了一瞬。 「我没……」 格迪安下意识地想要狡辩,但对上菲奥娜清明的眼睛,它便知道,任凭它说得天花乱坠,她也瞭然事情的真相。 眼泪瞬间涌出,格迪安跪在菲奥娜脚边,涕泪横飞地大声哭了起来。 「对不起,菲奥娜小姐,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主人把那个讨厌的坏小子赶走,我没想到主人会做出那样疯狂的行为……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 「我相信。」菲奥娜打断它的哭嚎。 格迪安惊喜地看着她。 她掏出手帕,弯腰仔细地擦去他皱巴巴的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轻轻地说:「我相信,你只是没想过,我会受伤。」 格迪安怔怔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带着亲密意味地摸了下它光秃秃的脑门,语气却是淡淡的,「因为,你习惯了看我受伤。」 33、攻略第三十三步 夜骐,看不见 「嗨,汤姆,」亚德利拉开车厢的门走进来,「这个圣诞假期过得怎么样?」 里德尔合上书,抬头微笑,「相当不错,你呢?」 亚德利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恹恹道:「毫无新意。我家开完宴会别人家开,一家一家轮流来,一直社交、社交、社交——顺便和别人家的小孩比较一下,比不过就回家骂我一顿。」 里德尔微微点头,表露同情,然后等这个话篓子继续。 果然,亚德利的苦水还没吐完。 「有的宴会小孩子又不能去,他们就让家养小精灵看着我不准我出门。我说好久都没出去玩了,让他们带我去法国转一圈,又被骂得狗血淋头,说外面现在乱七八糟的,我不老老实实在家窝着尽想着出去找死。昨天晚上还检查我的假期作业,又被骂……」 手指轻轻摩挲着书的封皮,里德尔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格林德沃风头正盛,整个欧洲的魔法世界——除了英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连北美洲也有他的势力分布。 莱斯特兰奇家似乎在十年前有家族成员折损在格林德沃手下,因此格外小心戒备也是可以理解。 亚德利叽里哌啦吐槽完自己的糟糕假期,一眼瞥到了他面前的书。 「《高级治癒和修復魔咒》——你看这个干什么?准备以后去做治疗师吗?」他倒没问里德尔能不能看懂这么高深专业的书籍,以免自取其辱。 「无聊,随便看看。」里德尔轻描淡写地说。 亚德利耸了下肩,没有试图去理解学神的世界,探头往车窗外的站台上看。 「菲奥娜上车了吗?」他促狭地对里德尔挤了挤眼睛,「这次要不要也让她进我们包厢?」 「不知道。随你。」 里德尔早早地就坐在了列车里,一直分神注意着站台,自然清楚菲奥娜还没到。但他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再次翻开书看了起来。 反正以现在七十多的好感度,他觉得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处心积虑地制造相处机会。 亚德利疑惑地看着里德尔。 难道他终于认清了菲奥娜的无趣,对她的怪异失去新鲜感了? 不知为何,亚德利松了口气。 他总感觉,里德尔和菲奥娜这俩个人还是不要凑到一起比较好。具体原因他也说不上来,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熬煮魔药时加入两种相冲的材料,随时都可能会引发坩埚爆炸。 见里德尔专注看书,亚德利闲着没事继续打量着站台上的人。 突然,他咦了一声,「阿尔法德为什么不上车?」 这个名字让里德尔游移在书页上的目光一顿,他撩起眼皮,往窗外一扫。 就见相貌清隽的阿尔法德避开拥挤的人群站在角落里,目光落在不断有人冲出来的站台隔墙上。气质文雅又贵气的他,即便躲在阴影下,从隔墙的另一边跑出来的人都会第一眼发现他。 「他在等人?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两个姐姐都已经在车上了……」 亚德利嘀咕的自言自语突然顿住,里德尔的眼睛也微微眯起。 他们都看到了从隔墙里踉跄跌出来的菲奥娜,而阿尔法德立刻抬脚走了过去。 看到菲奥娜没有拒绝阿尔法德给她拎行李,两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向列车走来,里德尔心里生出一股很不爽快的郁气。 他看稀奇般地惊讶道:「在学校里倒没看出来,他们俩居然是朋友?」 亚德利随口说:「是挺让人意外的……哦,对了,我舅舅在辞职前好像和布莱克先生是魔法部的同事,所以两家人以前往来很频繁。他们俩小时候说不定经常在一块玩吧。」 还是从小的玩伴? 里德尔心里冷哼了一声。 菲奥娜和阿尔法德越走越近,经过里德尔和亚德利的车厢时,亚德利探出上半身打招唿。 「阿尔法德,菲奥娜。」 「你好,亚德利,」阿尔法德停下脚步,斯斯文文地沖里德尔笑了下,「你好,汤姆。」 第69页 里德尔回以同样彬彬有礼的微笑,「你好,阿尔法德,还有,菲奥娜。」 菲奥娜和他的目光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穿着缎面的深紫色斗篷,脖子上繫着白色的毛线围巾,尖细的下巴埋在围巾里,衬得脸瓷白如雪。 她像蝴蝶扇动翅膀那样轻盈地点了下头,并抖落下花粉一般若有似无的隐约笑意,不等他完全捕捉,便腼腆般地耷下眼皮。 里德尔郁气一散,转变为暗度陈仓的隐秘快感。 亚德利毫无察觉,扒在窗户上和阿尔法德聊天。 「要不要来我们车厢?」他问。 阿尔法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瞥了眼菲奥娜。 见她低着头没有表态,他才圆滑地笑道:「看看吧,要是过去你们那的路上有空位,我就先坐下来。你知道的,拎着行李箱挤在过道里的滋味可太不美妙了。」 亚德利理解地点头,「那你们快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他目送着阿尔法德和菲奥娜离开他们的窗前,然后缩回车厢里,转向里德尔。 「你说……」话刚出口,他就被对方黑眸底下的阴郁眼神冻了个激灵。 里德尔眨了下眼睛,挑眉询问:「什么?」 亚德利再定睛看去,就见那张精緻漂亮的脸蛋上一片平和,眼里只有等他继续说的疑问和催促。 「……忘了想说什么了。」亚德利尴尬挠头。 里德尔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系统,」他在心里问,「一百点的好感度,可以同时对不同的人吗?」 「成年人了,问问题的方式直白点,你就是想问,任务目标如果在你之前对阿尔法德的好感度达到一百,你还能不能完成任务是吧?」 里德尔早就做好了被系统挖苦的心理准备,心如止水地说:「所以能不能?」 「能。」 里德尔有些意外于这个回答。 系统继续说:「能让我早点下班。」 里德尔:「……谢谢,你现在可以闭嘴了。」 窗外的天色从灰白渐渐转为浓黑,火车也终于慢悠悠地在霍格莫德站台上停下。 里德尔等到车上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才和亚德利走下列车。 他快速地扫了眼站台上的人,在闹哄哄的攒动人头中一眼就锁定了菲奥娜的位置,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她的附近。 这次他们没有像开学时那样渡过湖水,而是跟随着守林人来到外面的一条小路上,那里停着一百多辆马车的车厢。 守林人喊着让学生们四人一组坐上马车,地上积雪很深,里德尔看着阿尔法德扶住菲奥娜,跟在他们身后上了马车。 「真巧,我们现在是同一个包厢了。」亚德利沖坐在菲奥娜旁边的阿尔法德挥了挥手。 里德尔不动声色地看着菲奥娜。 外面的气温很低,从温暖的火车上下来,巨大的温差让她冻得在微微发颤。碍于身边有人,他也没办法偷偷给她施加保暖咒。 活该。他心想。叫你要装不熟。 下一秒—— 「叮。目标好感度减5,当前好感度为67。」 里德尔:「……」她不可能知道他在心里骂她吧。 系统说过,六十好感度以上她就不会再因为迁怒而掉好感,那么他现在又是做错了什么? 思考了片刻,里德尔扭头看向亚德利,问:「我有点冷,你冷吗?」 「啊?」亚德利一愣,「当然冷啊,冻死了!」 里德尔挥了挥魔杖,对亚德利念了保暖咒。 亚德利身体回暖,对里德尔的体贴既是受宠若惊,又是惊疑不定。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兄弟虽然平时就很好相处,善解人意,但好像从来没这么细緻地照顾过他。 等给自己也用了保暖咒,里德尔自然地看向阿尔法德和菲奥娜,「你们应该也冷的吧。」 不等他们回应,他就挨个对他们挥动了魔杖。 阿尔法德顿了顿,笑着致谢,「这个咒语我们还没教到,你已经用得很熟练了,真是厉害。」 亚德利立刻与有荣焉地炫耀起自己好友,「这傢伙会的东西多着呢,就是爱偷藏。」 「叮。目标好感度加3,当前好感度为70。」 果然是因为这个。 里德尔几乎要被气笑了。 一边要在人前保持距离,一边习惯了享受他的暗中照顾,有点疏漏就不高兴,还有比她更难伺候的人吗? 马车开始缓缓前进。 亚德利好奇地擦去窗户上的雾气,看着空无一物的车厢前面。 「马车为什么会自己走?是施加了什么魔法还是前面有隐形的马在拉?」 里德尔刚想回答,阿尔法德就温和地说:「应该是夜骐,书上说,这是一种只有亲眼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到的神奇动物。」 菲奥娜在他的声音里扭头看向窗外,落点明确地凝视了一会。 她显然能看到夜骐,里德尔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接着她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里德尔一怔,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难道是因为她看到他杀了莫芬·冈特? 在那之前,她并没有目睹过死亡? 旁边亚德利仍在和阿尔法德说话。 「听起来怎么这么吓人。那你能看到吗?」 第70页 「不,我也看不到。」 「你呢?汤姆。」 里德尔看向窗外形态骇人的黑色飞马,勾唇一笑。 「当然,不能。」 34、攻略第三十四步 三年,又三年 将菲奥娜的好感度从零刷到六十,按回档重来的叠加时间来算,里德尔用了将近十个月。 然而接下来从六十刷到八十的这一过程——更确切地说,是从七十到八十——直到他一年级结束,升入二年级,二年级又结束,升入三年级,二十个月过去了,仍然处于未完成的状态。 好感度死死卡在了七十九,菲奥娜仿佛世界上最吝啬最冷酷的守财奴,哪怕他用谄媚到自己都唾弃的态度去奉迎她、讨好她,她也无动于衷,不肯施捨出小小的一点。 里德尔本以为好感度在五十九时的停滞已经磨练了他的耐心,然而这两年他才深切体会到,与攻略菲奥娜相比,在阿尔巴尼亚森林里蛰伏的那十年都不算什么。 至少那时候他不需要收敛獠牙,掩藏本性,可以发泄心中的怨恨和愤怒,现在却要一边忍受系统的冷嘲热讽,一边还要绷紧自己的三张皮,谨慎小心地防止菲奥娜发现端倪。 一张皮是品学兼优挑不出错的好学生,在面对同学老师时谦和礼貌,文雅大方。 ——为了不着痕迹地照顾菲奥娜,他还被迫树立了乐于助人的人设。 盖在这张皮下的是用巧言粉饰蓝图的野心家,暗中招揽党羽,收纳附庸,从三五人的小团体开始,逐步秘密建立自己的地下组织。 只是每次做出一些行动时,他都要观察一下菲奥娜的反应,看她是否排斥,并准备好应对的说辞。 最底下的那张皮当然是为菲奥娜量身打造的,这层假面也披得最为艰难。他需要让菲奥娜觉得,在剥开两重伪装后,他在她面前显露的是真实的自己。 对她而言,他是与众不同。 而在他这,她是独一无二。 在这两年时间里,他不断地用言行暗示她,影响她,试图让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俩个才是彼此唯一可以理解信任,依靠扶持的人。 他都差不多快把自己洗脑了,而菲奥娜—— 至今不到八十点的好感度比她人畜无害的微笑更具真实性。 说真的,他如果把这功夫花在邓布利多身上,别说教授了,邓布利多都能让他做下一任的校长! 在这期间,里德尔曾花了一段时间寻找久久没有进展的原因。他从第一次的攻略开始仔细復盘,研究到最后发现,癥结竟然在他自己身上。 是他急于尽快提升菲奥娜的好感度,在初期就对她的关怀照顾用力过勐,以至于在他们相处的最初阶段,她对他的要求标准直接拉满到了最高线。 于是她不仅不再被他体贴的小动作打动,反而会因为他偶尔在小事上的一点疏忽而大掉好感。 例如,在她胃口不好没吃早餐后,如果他去找家养小精灵要了入口即化的香甜小蛋糕偷偷塞给她,她表面十分感谢,内心毫不感动。 但如果他装没看见——哪怕是真没看见——而不管她,等待他的就是好感度跳水。 并且在那之后他需要付出双倍甚至多倍的努力,才能把跌落的好感度补回来。掉得次数越多,补起来就会越发艰难。 里德尔发现,每当他自问菲奥娜还能更不讲道理一点吗?她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是的,我能。 明确了这个既定事实后,里德尔连着好几天晚上,用消失柜跑到冈特老宅的密林里狂怒发泄,整片树林都差点被他用咒语焚毁。 在那好吃好睡被打扰的蛇怪嘀咕道:「萨拉查……和戈德里克……吵架……也这么……发脾气……」 然而在白天面对菲奥娜时,他却不得不收拾好所有的负面情绪,强颜欢笑,把自己画出来的那第三张皮纹丝合缝地粘死在脸上。 从他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不说全副心神集中在她身上,也要时刻分出半只眼睛盯着她,以免她冷了热了饿了困了累了无聊了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做出反应。 有时他会忍不住想,以前那些食死徒在面对他时,是不是就像他现在面对菲奥娜一样如履薄冰。 而斯内普这个他到最后才知道的叛徒,在做双面间谍期间,想必也不会比他同时维持三个面貌更耗费心力。 「这就是所谓的『苦难不是惩罚,而是报应』,里德尔先生,」系统对此进行了客观评价,「你在自己挖坑埋自己这一事上一向天赋异禀。送你一句箴言:不忘初心,不得善终。」 里德尔:「……」 升上三年级后他已经解锁了大脑封闭术,遗憾的是还是不能屏蔽系统的声音,也不能阻止系统窥探他的想法,只能用来强行让自己在系统的嘲讽声音里保持心如止水。 尽管他现在不用大脑封闭术都能做到这一点。 别问,问就是谢谢菲奥娜。 「怎么了?」 亚德利注意到里德尔嘴角逸出的冷笑,凑过来看了眼他手里的报纸,诧异地打了唿哨。 「德国对伦敦开始了轰炸?」他对着报纸上被炸成破碎砖块的房子和满面惊惶的路人啧啧称奇,「炸·弹是什么?麻瓜的武器吗?看上去威力还挺强的。不过《预言家日报》怎么还刊登起麻瓜们的事了?」 第71页 里德尔暗骂了一句蠢货。 当然是因为炸·弹扔下来时,正好经过的巫师就算施展了麻瓜混淆咒,爆炸的伤害也不会避开巫师。 这时亚德利也看到了后面的内容,怪叫了一声,「一名巫师不幸遇难身亡?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麻瓜的武器杀了巫师?」 有限的认知让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的合理性。 边上的人听到了亚德利的话,有的赶紧低头看自己的报纸,有的则挨向了里德尔。 菲尔克朗·埃弗里一手勾着亚德利的肩膀,看着里德尔,「发生了什么事?」 埃弗里是个高瘦长脸的男孩,眼白较多,看上去有几分阴刻。他比里德尔高一年级,目前算是除了亚德利外与汤姆关系最亲近的一个。 里德尔把报纸递给他,示意亚德利和他解释。 亚德利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指派了,点着报纸正中的版块和埃弗里交流起来,两个纯血世家的少爷都一头雾水,半天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里德尔这才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说:「把炸·弹当成可以同时攻击多个范围内目标的阿瓦达索命咒就行,哦,施咒人可以从几千英尺的高空上向下释放,地上的人无法判断落点,所以很难躲避。」 亚德利和埃弗里被这个形象的比喻惊得齐抽了口冷气。 亚德利磕巴了一下,惊惧又怀疑,「麻、麻瓜这么厉害的吗?」 里德尔轻笑了一声。 他的笑并没有明显的嘲弄意味,只是轻飘飘看过来的眼神还是让亚德利自觉说了句愚蠢的话,心虚地往后缩了下脑袋。 「刀再锋利,拿着它的如果是婴孩,也不必担心他能砍断你的手指头。」里德尔淡淡地说。 亚德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埃弗里则笑了起来,「听起来有点意思。」 餐桌上人多,里德尔不想多说,转移了话题。 「今年的新生里有没有打魁地奇的好苗子?马尔福走了,击球手的位置空出来一个。」 里德尔在二年级加入了魁地奇球队,和喜好无关,只是学校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观念,一个人就算学习再好,如果不是魁地奇球员,那也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算不上真正的优秀。 他当然不可能让「书呆子」这个标籤打在自己身上,而且,虽然他对这项团体运动完全不感兴趣,但看到自己只用一半力气就能轻松带领球队打败别的学院,这种优越感足以让乏味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有趣。 特别是在听到有人说「不是斯莱特林赢了,是里德尔赢了」这样的话时。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在魁地奇上浪费时间,今年阿布拉克萨斯升上七年级,为了准备n.e.w.t.考试退队,队长没有悬念地给了他。等他这学期以队长的身份再拿下一次学院比赛的冠军,他就可以找理由退出球队。 带走荣耀和盛誉,留下惋惜和传奇,无可指摘的完美结局。 当然,如果他能带领斯莱特林连续获得六次冠军,将会在霍格沃茨的校史上留下更为耀眼的一笔——但,没必要。 付出的精力与获得的满足感不对等,那就不值得,他的时间可比观众席上虚浮的喝彩宝贵多了。 其实,还有个隐藏的决定性原因——菲奥娜也对魁地奇也没什么兴趣。 她甚至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的训练和比赛。 下午的课上完后,里德尔领着队员在球场上训练。他没怎么动,只是骑着扫帚懒洋洋地浮在一边,指挥其他人训练。 队伍里除了他基本都是高年级的队员,但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球场上用实力说话,而他的实力在入队时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里德尔坐在高空,没怎么认真地看着队员练习新制定的战术,余光从远处的城堡一扫而过。然后像是本能般地,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视线已经自动挪了回去,聚焦在城堡八楼的一扇窗户后。 那里站着一道形影绰绰的单薄身影,从这个距离看过去,那人的面容模煳成一团,唯一可以表明身份的,是一抹浅淡到几乎要融入阴影的菸灰。 菲奥娜? 里德尔挑了下眉,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她是选修的占卜课刚下课,占卜课教室在八楼,她可能刚好在窗边远眺。 当然,不排除是她路过时看到了天上的他,特意停下脚步注视。 这个可能性让里德尔心情大好。 下一秒,他看到她动了动,在她身侧,另一个人显露了存在。 那人的身材也偏瘦削,但高挑的个头并不属于女生。 里德尔刚拉起一点弧度的嘴角瞬间压成平直。 系统关心的声音同步响起,「起风了,把校袍穿上吧。」 里德尔:? 「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斯莱特林的校服颜色特别衬你。」系统诚恳道。 35、攻略第三十五步 死亡,或新生 里德尔稍微思考了一两秒,然后果断调换了扫帚的角度,绕到城堡的另一侧,沿着外墙飞了一圈,慢慢靠近了菲奥娜所在的那扇窗户。 他把扫帚悬停在了窗户的正下方,单举起一只手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两下,停顿等待了片刻后,带着故意使坏的表情升起扫帚。 里德尔的身体出现在窗外,在与窗后的菲奥娜四目相对时,他挥了挥手,露出「吓到了吗?」的促狭笑意,然而等他「似乎」发现了菲奥娜旁边站着的人后,熟稔亲密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立刻收敛了起来。 第72页 他看了眼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菲奥娜,反应很快地耸了下肩,对表情惊讶的阿尔法德做了个抱歉的示意。 「真要命,看错人了。」他隔着窗户笑道,「对不起,没吓到你们吧?」 阿尔法德轻轻眨了下眼睛,视线从菲奥娜默然不语的侧脸滑到了里德尔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笑脸上。 「没事,」他摇头,颜色略深的嘴唇微抿了一下,在过分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刺目,「出色的魁地奇技巧。」 「可惜是一次失败的恶作剧。」嘴上这么说,没有半点尴尬神色的里德尔从容自若地再次挥了下手,「偷跑时间结束,我要回去继续训练了,再见,二位。」 说完,他单手撑着扫帚,潇洒地一个急转,紧跟着来了个漂亮的俯冲,像一只灵巧的黑色雨燕,身姿矫健优美地飞驰而去。 背过身,里德尔就收起了笑容。 「我仿佛看到了求偶期的雄孔雀在耀武扬威。」系统给他的这一行为做出定义。 里德尔敷衍:「唔。」 「不过其实更像是小狗汪汪叫着跑过去撒了泡尿试图宣誓主权。」 里德尔冷笑:「呵。」 晚上,里德尔和菲奥娜在有求必应屋里进行蛇语教学——这是他想出来唯一能在学校里增加相处时间,培养感情的途径。 他假做关心地问:「白天的时候距离太远了,只看到了你没有看到阿尔法德,没让他起疑吧?」 「你是指什么?」菲奥娜头也没抬。 她正专心地盯着在她手掌上盘绕的青绿色小蛇——里德尔入学时带进来的莉莉丝。三年过去了,在她的精心餵养下,它身量长了一截,放在她的手心里都有些伸展不开。 里德尔用蛇语说了句「下来」,看着莉莉丝慢吞吞地从菲奥娜手上爬下来,说:「我以为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唔?阿尔法德吗?他没关系……『回来』。」菲奥娜用蛇语让莉莉丝游回自己掌心。 「他」怎么就没关系了? 里德尔垂下眼睛,手掌摊平放到菲奥娜手錶,轻嘶:「过来。」 莉莉丝晃了下头,刚要过去,菲奥娜又说:「别动。」 莉莉丝僵持在了那里。 菲奥娜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搔了搔它的下颚,「小傢伙,生气了。」 里德尔低头看着菲奥娜。 这两年她长高了一点,真就只是一点,不超过三英寸——这还是他私下里找家养小精灵给她开小灶餵出来的。而他自己差不多长了有六七英寸,以前她还能够到他下巴,现在就只能平视他的胸口。 脸还是巴掌大,五官细微地舒展了一点,渐渐脱落了稚气,变得更深刻了,这让她因为病态而略显寡淡的容貌,隐隐开始展露出一丝透有危险气息的靡丽。 苍白细瘦的食指抵在绿蛇的嘴边,吐出的鲜红信子擦过她的指尖,她笑意盎然,似乎完全不担心,带有剧毒的獠牙是否会在下一刻穿透她的皮肤。 然而奇怪的是,她看着明明十分喜爱这条小蛇,却始终没有带回去自己养着做宠物。 里德尔把摊开的掌心覆在菲奥娜的手上,不客气地屈指弹了下莉莉丝的脑袋,「脾气变大了,你惯出来的。」 莉莉丝被弹得摇晃了一下,蛇尾一摆,钻进了菲奥娜的袖子里,不露头了。 里德尔顺手就要把手指勾进去揪它出来,被菲奥娜反手轻拍了一下。 「别吓它。」她含笑扫了他一眼。 里德尔收回手,无奈耸肩,「你看。」 菲奥娜掩好袖子放下手,突然转回了刚才的话题,「你知道阿尔法德和我说了什么吗?」 里德尔挑眉,「嗯?」 「他说,你有问题,建议我离你远一点。」菲奥娜仰着脸,笑眯眯地看着里德尔,「有意思的是,这句话,格迪安也经常和我说。」 里德尔不意外阿尔法德能察觉到他有问题,他在斯莱特林私下结社没有绕过沃尔布加,他对阿尔法德不感兴趣,布莱克的姓氏却还是很有分量。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对阿尔法德动手,反倒先被阿尔法德告了一状。 果然碍眼的人还是要早点找机会弄死。 心里怒气骤升,里德尔脸上只是浅浅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问:「哦?那你觉得呢?」 里德尔掩饰得非常完美,可菲奥娜对他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提前打了个补丁。 「你不用管他,他很聪明,不会掺和你的事。」说完这句带着淡淡警告意味的话,她又嘴角一翘,回答了里德尔的问题,「如果你没问题,我才要离你远一点。」 里德尔因为前半句话而不快的心情又被后半句话取悦。 他装模作样地问:「我有什么问题?」 菲奥娜没有配合他玩笑的语气继续对话,而是默然凝视着里德尔。 她的虹膜是不含杂质的、纯粹的蓝色,里德尔却恍然在她眼底看到有一条缝隙无声地裂开,意识的前触稍稍一探,便差点被拉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 他眨眼,突然醒悟。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 沉默的空气被两人的视线交互拉扯出了紧绷感,他们似乎都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将会触及一直以来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流。 「生命——不管是人类还是其它生物,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时刻处于动态的变化中。」 第73页 菲奥娜轻缓地开口,她绵软的嗓音总会让人产生孱弱无害的错觉,可她冷漠中略带兴味的语气,却让里德尔不自觉地收缩了嵴背的肌肉,被动地触发了应激防御。 「我喜欢观察人类,在我眼中,他们就像黑夜里跳动的火焰。每个人都是不同材质的引燃物,因此燃烧时的火花形状和色彩也各不相同。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火焰,风势一旦出现细微的变化,火势都会受到影响,从而产生变化。风势是他们生命中经歷的所有人和事,火势是基于他们本性做出的各种应对——我的乐趣也正在于此。」 说到这里,菲奥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深深地望进了里德尔的眼里。 「你不一样,汤姆——你是从死亡的躯壳上无风自燃的鬼火。在你的生命里,我看不到可供燃烧的,又能影响你的东西。」 里德尔感到有一双无形而冰凉的手触摸上了他的脸,正在试图撕扯下那黏合在一起的第三张面具,引发了轻微的,让人不快的痛感。 古怪的是,他并没有为这个冒犯的行为感到恼怒,反而升出了一点莫名的期待。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体验太新奇了——第一次有人试图细緻而深入地解构他的思想,从他的一言一行剖析他的心理。 他厌恶被定义——比如邓布利多,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态度总能轻易地触怒他,使他暴躁。 但他发现他并不讨厌有人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去了解他,解读他。 因此他平静地点头,柔声说:「有意思,请继续。」 「一朵火焰,不可能没有助燃的养料,也只有在熄灭后才会不再变化。但所有的风吹到你身边,都会被迫静止。你拒绝,或者说,你好像从根本上就不会受到任何外物的影响。你的生命凝固成了一团不会跃动的,造型奇诡的火焰——太奇怪了,从你身上,我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 菲奥娜皱了下鼻子,露出困惑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因为不能理解太阳和月亮为什么会交替出现而稍微有点不太开心的小孩子。 里德尔神色不变,心却一震。 菲奥娜的话,代指的意象很虚幻,可他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菲奥娜撇了下嘴,继续说了下去。 「哪怕是你正在费心组建的势力,虽然你慷慨激昂地诉说着什么『让巫师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用绝对的力量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这样宏伟的理想,我也没有感受到你在其中倾注了半点热情。比起目标,这更像是你给自己安排的一个任务。你让我感觉,你不是为了实现抱负或证明自己而『想』去做,而是出于某种我不理解的理由,觉得自己『应该』去做。」 「汤姆,我看着你,有时候觉得像在看一副画像,你的思想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困在画框中的记忆。」 思想失去生机,便如上了发条的玩具火车,只能在记忆的轨道上,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他不会再有全新的、未知的、需要探索的路了。 一道悚然的寒意击中了里德尔的心。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在勐然坠落般的惊醒感中意识到,菲奥娜说的正是他一直以来不曾直面的事实。 他重生了,拥有了完整的灵魂,健全的躯体。 可主宰这个身体的,到底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还是凝固在伏地魔死亡的那一剎那,愤怒而不甘的意志? 36、攻略第三十六步 傀儡,被操纵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里德尔本能地就想做出不会损害自己的颜面和自尊的回答。 但触及菲奥娜不带任何戏嚯与嘲讽,完全出于探索欲望的平淡表情时,一种与本性背道而驰的情绪突然袭来,驱使着他按捺住了这种习惯性的自我防卫。 里德尔一时间难以将这种陌生的情绪命名,便给自己找了个能够解释这种反常行为的理由—— 他可以戴上虚假的面具去欺骗别人,轻蔑地嘲笑受骗者的愚蠢,但如果面具的背后是小丑,被愚弄的成了他自己,那他也将成为菲奥娜旁观冷眼下的笑话。 他不允许自己成为笑话。 缓缓地吐了口憋闷在胸腔之间的郁气,里德尔强迫自己剥离所有会影响判断的情绪,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真正地回顾自己的一生。 梅洛普在伍氏孤儿院生下他后死去,孤儿院的管理人或出于同情,或单纯履行孤儿院的职责,又或者梅洛普临死前的只言片语让她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期待他的富绅父亲会来接走他,说不定还会给她们一些表示谢意的馈赠。 比很多人幸运的是,他所在的伍氏孤儿院是真的出于慈善目的在经营——意思是它并没有像某些孤儿院那样,没有人性地对孩子进行剋扣虐待,或者与富商政客进行骯脏下流的黑暗交易。 如果换个冷酷一点的孤儿院,为了省去照顾新生儿的麻烦,很大可能在梅洛普死后就把他扔到雪地里冻死。 但—— 里德尔在回想的初始就停顿了。 这真的是出于幸运? 里德尔从来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经过菲奥娜的事后,他更加笃定,所有在他身上出现的偶然,都有导致其成为必然的内在因由。 而这件事如果去怀疑,都不用深思,浅浅一想就能得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结论——梅洛普并不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到了这个孤儿院,她应该提前在伦敦的各个福利机构周围探过底,最终才选择了作风清白正经的伍氏。 第74页 这个结论太具有合理性了,里德尔想推翻都找不到更加站得住的理由。 而在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后,他便无法再把梅洛普当成一个愚笨木讷、满脑子只有虚妄爱情的蠢货。 哪怕再蠢的人,在生存面前都会充满智慧。 而梅洛普在老汤姆·里德尔离开后,靠着卖掉斯莱特林挂坠盒的十加隆,到底是怎么挺着肚子在麻瓜的社会生活了九个月的? 里德尔没有共情能力,无法代入梅洛普当时的心情,他只是理智地分析,梅洛普如果真的曾打探过各个地方,最后选择的伍氏,那在这一过程中付出的精力,很有可能也是导致她产后死亡的原因之一。 他不知道梅洛普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还是不打算在生育后抚养孩子,才费心给孩子找个靠谱的代养地方,但不管是哪个目的,这都可以说是她狼藉的一生里最有逻辑、最高光的一次谋划。 想到这里,里德尔已经不打算再在梅洛普身上继续深入。 可思绪在跳跃到下一个进程前,他又不愿意把给这次巨细靡遗的审慎回顾安排个潦草的开头,便再次逼着自己正视了那个隐约的念头。 ——梅洛普并非他曾嗤之以鼻的那样,到死都满脑子只有老汤姆·里德尔,她也曾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努力动用自己贫乏的脑子,试图在困境中为他寻找一条生路。 他能活下来,依託的并非是梅林的怜悯或者命运的安排,而是——他以为不曾拥有的、微薄的母爱。 在椅子与地面的刺耳摩擦声中,里德尔勐地站了起来,绕着有求必应屋大步转了个圈。 菲奥娜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像是洁癖患者踩到狗屎一样满脸烦躁不爽的里德尔。 「你曾对自己的母亲有过幻想吗?」里德尔扭头问。 突然的提问让菲奥娜稍微错愕了一下,但她没怎么抗拒,想了想,说:「与其说是幻想,我对她更多的是分析。根据我掌握的信息,尽力推测出她的身份和经歷。如果你问的是我又没有幻想过她的性格和与她相处的情形,给自己寻求一个温柔慈善的母亲当作心灵寄託——没有。」 她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剥离了正常人应有情绪的冷漠。 里德尔对此感到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寻找她?」 这次菲奥娜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只是想确定,我父亲有没有杀了她。」 里德尔暗自点头,如果菲奥娜的母亲的身份会给沙菲克家带来麻烦,或者她本人纠缠不休,沙菲克夫人又强行要求,确实会有这个可能。 「原谅我的冒犯——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沙菲克先生?」里德尔终于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 菲奥娜看着里德尔。 长久的沉默让里德尔有些后悔,他担心这的确就是菲奥娜的痛点,正要想办法换个话题,她缓缓开口。 「如果得到的答案很糟糕,我应该会杀了他。但我不想杀他。」菲奥娜捕捉到里德尔的细微表情变化,歪头看他,「你很惊讶?」 里德尔确实难以理解,「你不杀沙菲克先生,难道是因为你对他还存有父女情谊吗?」 他不觉得,也不愿意相信菲奥娜居然还是个拥有柔软温情的人。 菲奥娜笑了,她一笑,里德尔的心里就一惊。 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问了太多越界的问题。 幸好菲奥娜似乎心情不错,没有动怒,只是微笑着说:「等你解答了我的疑惑,我再回答你的。」 里德尔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在和菲奥娜的对话中平静了一点,便把之前中断的思绪捡了起来。 说回伍氏孤儿院,由于它的正派,导致了它完全靠有富余同情心的阔太太和刷名声的工厂老闆接济,在当时遍地穷人的情况下,通过社会募捐能获得的财物稀薄得可怜。 在刚开始那段时间里,里德尔其实得到了还算不错的照顾。 据喝多了酒的科尔夫人说,他出生就比一般的小孩长得漂亮,也不爱哭闹,很讨人喜欢。孤儿院里仅有的奶粉和牛奶都是先紧着他喝,把他养得白胖健康。 只是随着他身边出现的异状逐渐增多,比如明明放在一边,但转过头来就已经盖到他身上的毛毯,或者总是在他哭的时候闪烁不停的灯泡,那些照顾他的人心里逐渐打起了鼓。 这时候,一开始讨人喜欢的不爱哭也变成了他异于常人的佐证。 由于没有明确的证据,孤儿院没有把他赶出去或者交给教堂,但心里有了忌讳,对他的态度就转变成冷漠和反感。 孤儿院的孩子们察觉到了这一点,习惯用争夺获取资源的他们立刻对他进行了围剿。 吃的面包,穿的衣服,来参观的人捐助的书本玩具,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会被抢走。 不过这一行为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他们抢走的面包里出现蛆虫,衣服的纽扣掉光,书本玩具明明贴身放着也全部破损后,他们就明白了大人们对他的漠视不是因为讨厌,而是来自于恐惧。 那时候的里德尔甚至还不会说完整的话,也不懂他们对他露出的表情代表了什么含义,但人类生存的本能不需要教导,当他发现别人眼里出现某种情绪后他就会过得好一点,那为了过得更好,他自然而然地就会去主动加深这种情绪。 第75页 令人畏惧,是从他有意识起,就扎根于他血脉骨髓之中的生存手段。 隐藏端倪,假装无辜,也是他如吃饭喝水一样运用自如的脱罪方式。 之后,邓布利多的出现,给里德尔日復一日的无趣生活带来了惊喜与希望,同时,也让他尝到了第一次挫败。 他发现,他的特殊原来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在另一个世界,他用来恐吓别人的小手段人人都有且比他厉害,他将会在那里失去长久以来的主导地位。 他要在新的世界里泯然于众吗? 他要再次沦为别人欺凌的对象吗? 在邓布利多冷冰冰地要求他把「不属于」他的东西归还,并警告他会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去做的时候,他的心里腾然升起一股比燃烧衣柜还要兇勐的火焰。 邓布利多比他厉害,地位比他高,所以他不得不屈服于邓布利多的威胁。 那如果他比邓布利多强大,如果他能站在所有人顶端,那么,是不是就轮到别人来对他俯首躬身了? 到那时,世界上就不会存在「不属于」他的东西,所有他想要的,最终都会属于他。 想到这里,里德尔的脸上掠过一抹讽刺的薄笑。 邓布利多应该可以说是影响他人生的一个重要因素。 虽然就算没有邓布利多,他的本性也不会甘于平凡,但在最初的时候,他确实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对邓布利多进行逆反、报復和自我证明。 直到最后,他也从来没把「救世主」放在眼里,一直想的都是如何打败邓布利多。 就在他极度渴望变强,想要超越邓布利多的过程中,他知道了魂器—— 等一下! 总不会连魂器都不是一个偶然吧? 里德尔眼神一木,问系统:「你之前问我,想不想知道其它还有哪些事是菲奥娜做的,魂器是吗?」 系统惆怅地嘆了一声,「你知道我等你问这个问题,等了有多久吗?你知道一个秘密憋在心里,有多难受吗?你知道答案——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里德尔控制自己不要抬头,暴露狰狞的表情,略有些崩溃地在心里咆哮:「为什么?她为什么非要盯着我?我哪里得罪她了?」 「冷静点,里德尔先生,你好好想想,哪个人是你没得罪过的。」 「……」 里德尔深深又深深地吸气,只想用多得不能再多的空气吹灭心中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 然而失败了,他现在满心只想着将整个世界连同这个房间都一块烧成灰烬! 百无聊赖的菲奥娜趴在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在蓬松堆叠的灰发中斜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你好像每次陷入沉思的时候,心情起伏都特别大。」 这都要怪谁! 里德尔微笑说:「往事总是特别牵动心弦。」 菲奥娜若有所思,「看来你也不是没有风,你的风都在回忆里?」 「……」 里德尔看了她一会,慢慢点头,「也许……可以这么说。」 他的人生,在发现魂器的存在后,走向了巨大的拐点。 从制作第一个魂器开始,他的思想就失去了控制。 以菲奥娜的说法来形容,他割裂了与过去的维繫,象徵了他生命的火焰便缺少了供以燃烧的燃料。 魂器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但削弱了他的理智、圆滑、敏锐和谨慎,放大了他所有的欲望、执念、憎恨和恐惧。 尤其是在阿尔巴尼亚,以残魂形态忍受了十年的日夜折磨后,他的神智确实扭曲变形,堕于疯狂。 能够影响他的「风」彻底静止了。他不再是追逐欲望,而是被欲望主宰。 他成了傀儡。 里德尔望着表情有些无聊,揪出了袖子里的莉莉丝,像玩草绳一样玩着毒蛇尾巴的「幕后的傀儡师」。 她操纵了他。 37、攻略第三十七步 给你,你要吗 「来两杯黄油啤酒。」 「我的换成红醋栗朗姆酒。」 亚德利看了里德尔一眼,对两把扫帚酒吧的侍应改口说:「那一杯黄油啤酒,一杯红醋栗朗姆酒,再来一碟紫纹螺炸薯条。」 侍应一边在本子上记一边说:「点什么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提醒一句,朗姆酒里加了红醋栗还是朗姆酒,喝醉了我们可不负责把人送回学校。」 亚德利不由地又看了一眼里德尔。 他们俩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里德尔斜侧着身体倚在紫绒布面的柔软沙发上,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低垂的头,视线虚散地落在桌面的杯垫上,表情懒倦。 他对招待的话恍若未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世界没有毁灭就不要来和我说话」的躁郁气息。 亚德利只好对侍应说:「谢谢,我的朋友可能更希望来一杯不加红醋栗的朗姆酒。」 「只要记得付钱,什么都行。」 侍应离开后,亚德利觑了会里德尔的脸色,把头往前一伸,压低声音试探道:「你——遇上什么事了?」 明明直到进酒吧之前,他还都是谈笑自若的样子,怎么一坐下来就像是陷进了沼泽里,瞬间阴嗖嗖的仿佛对面坐了个摄魂怪。 里德尔眼皮都没掀,「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 亚德利:「……」 那就不要把他拉过来啊! 第76页 难得的周末,他本来还有约会呢! 见色忘友显然是不够兄弟义气的,而在这个年纪,不够兄弟显然比不够好男友更受唾弃。亚德利压下满腹牢骚,强挤出温柔的微笑。 「放心,我这个人嘴巴很紧的,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一说,我看能不能帮你开解一下,就算帮不到什么忙,倾诉一下也可以让你心情放松一些。」 里德尔终于抬眼。 他瞥眼看着一脸期待的亚德利,微动嘴唇:「嘘——」 亚德利:「……」 他忿忿地把招待送来的黄油啤酒一口闷了半杯。 里德尔没在意亚德利憋闷的心情。 别说亚德利,现在就是霍格沃茨在他面前平地消失他的内心都不会有什么波动——真要说起来,还隐隐想笑。 第一次杀的人不是意外。 发现制作魂器的方法不是偶然。 影响他一生的关键拐点竟然都是来自于某人的刻意安排,哪怕里德尔心志坚定如钢铁,在那样的邪火灼烧下也不免有些消融变形,心灰意淡。 征服世界已经索然无味了,还是毁灭世界比较有意思。 可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能把那个可恨的肇事者杀了泄愤,因此他只能自己找个角落消化这股快要没顶的愤怒和抑郁之气。 里德尔也算是自控力绝佳,或者说,求生的本能相当□□,支撑着他在这样的心境下居然还能和菲奥娜若无其事地相处了几天。 要不是理智在情绪的反覆沖刷下濒临垮塌,他也不会以亚德利为藉口逃出来喘息那么一小会。 他在心里讽刺地大笑。 多狼狈啊,自诩伟大的黑魔王,只能躲在这个小角落里,像被踹了一脚的狗,咆哮都不敢,灰熘熘地舔舐着伤口。 系统适时开口安慰:「往好处想,你这不是遇到了我吗?」 里德尔:「……」 想到系统的存在,心底的怨气瞬间又膨胀了数倍。 「你还是学不会感恩,里德尔先生。要知道,多的是在悔恨中结束生命的人,他们可没有你这样的机会重来一次——啊,不对,足足七次呢。」系统感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里德尔冷笑:「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吗?」 系统:「求之不得。」 里德尔挑了下眉。 「什么意思?」 系统没有回应。 它想要说话的时候,里德尔堵不上它的嘴。同样,它不想说话的时候,它就能消失得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里德尔更加不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发现亚德利瞪大眼睛惊讶又钦佩地看着他。 他慢一步反应过来,杯子里的是纯朗姆,不是红醋栗朗姆酒。 一口灌下去的辛辣酒液灼痛了喉舌,重生回来的里德尔之前没怎么喝过烈酒,喉咙里不免有些呛意。 他忍住,捲舌舔了下上颚,啧了一声,把酒杯扔回桌上。 亚德利咔嚓咔嚓地咬着炸薯条,看着被低气压笼罩的里德尔,虽然话痨本性蠢蠢欲动,到底不敢开腔去招惹他。 他这位「好兄弟」表现出来的温和好脾气是不是真是那么回事,他一点都不想去亲身印证。 看着对面的人又叫了一杯酒,亚德利无所事事地看向窗外。 周末的霍格莫德热闹程度更胜开学前的对角巷,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三五结伴的学生,他惆怅地嘆了口气。 不知道克丽安娜会不会生气他的爽约。 这时,他注意到从对街书店里走出来的人,立刻兴奋地扭头说:「对了,你知道的吧,我们入学那一年,阿尔法德刚好多了个弟弟,开学前布莱克家还给他举办了三周岁的生日宴会。」 里德尔一眼扫到了独自抱着书从外面走过的阿尔法德,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亚德利这时候完全无视了里德尔的危险气息,兴致勃勃地分享八卦:「听说前一天晚上阿尔法德生病,严重得都送去圣芒戈了,没想到第二天庆生宴会还是照常举办了。」 这是个很微妙的信号,嗅觉灵敏的人都能察觉到这一行为释放的隐晦信息。 里德尔心下哂笑。 布莱克家没有对外宣扬阿尔法德的身体情况,但他后来还是从奥莱恩那里听闻了一些。 阿尔法德生来就带着严重的心脏残缺,幸好他出生在魔法界,魔药稳定了他的病情,然而不幸的是,连魔药也没有办法完全医治这个先天性的疾病。 布莱克家财力丰厚,本来以为他可以一辈子依靠魔药维持正常活动,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身体的负担也在逐渐加重,魔药的效用开始减弱。 应该正是这次的发病,让圣芒戈的治疗师做出了明确的诊断——他活不过二十岁。 布莱克家向来对家族的传承看得尤为重要,自然不会将所有的筹码押在一颗危卵之上,眼见长子的身体真的没有办法挽救,他们立刻将培养的重心转移到了健康的次子身上。 阿尔法德被放弃了。 里德尔心中一畅。 果然,看到碍眼的人遭遇不幸,就是能让人感到十二分的快意。 在酒吧里消磨了一下午,微醺的里德尔心情略松快了一些,和亚德利返回霍格沃茨城堡。 刚跨入公共休息室,他一眼瞥到了正和克丽安娜吵得面红耳赤的蒂芙尼。 第77页 克丽安娜看到了进门的亚德利,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又恶狠狠地颳了眼蒂芙尼,转身撩开了女寝门洞的帷幔,并重重地甩在身后。 亚德利埋怨地看向里德尔,里德尔没理会他这看似苦恼实在炫耀的无聊行为,视线在休息室里扫了一圈,轻轻地抬了下眉。 蒂芙尼在,菲奥娜呢? 说起来,她也确实不像刚进霍格沃茨时那样,热衷于推动和围观同学之间肤浅的纠葛争吵了。 所以后来她才会频频对他动手脚? 里德尔自觉明白了菲奥娜的心理。 毕竟在一帮无趣的小孩子里,除了他还有谁能引起她的兴趣?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稍稍舒服了一点。 此时蒂芙尼也看到了里德尔,连忙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髮,沖他甜蜜一笑,走了过来。 「嗨,汤姆。嗯?你喝酒了?其实我想说,你不必太腼腆,如果你来约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霍格莫德喝杯饮料。」 里德尔温和而不失冷淡道:「如果哪天我找不到伴的话,会考虑的。」 赫克托·福利——蒂芙尼的父亲,已经从魔法部部长这一职位下台了,虽然福利这个姓氏在魔法界还是有些地位,但学院里的人已经不用再顾忌她的父亲而忍受她的卖弄和愚蠢,给她好脸色看。 相比之下,里德尔的态度倒是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礼数完美的疏远,让暗中打量他的一些人对他评价更高。 蒂芙尼涨红了脸,还要说什么,里德尔打断了她,「快到晚餐时间了,或许你可以找你的舍友一起去礼堂用餐。」 「她刚刚被校长叫走了,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蒂芙尼咕哝道。 校长叫她? 里德尔有些诧异。 会是什么事? 酒意在体内发酵,晕沉的感觉上涌,里德尔在回寝室躺着和去找菲奥娜打探发生了什么事之间犹豫了片刻 ,最后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休息室,向着校长办公室走去。 在爬到五楼时,他恰好迎面遇到了往下走的菲奥娜和跟她一起的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教授。」里德尔颔首打招唿。 邓布利多匆匆和他点了下头,又转过去和菲奥娜柔声说话。 「别担心,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菲奥娜走在高大的邓布利多身边只能齐到他腰部,被衬得越发瘦小,细伶伶的身体像凋落了所有叶子的枝条,灰发蓬松地堆叠在她的肩头,裹在其中的脸一如头髮那样灰白惨澹。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从里德尔脸上扫过,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像以往那样默契的隐秘示意,眼睛空茫得像无风的湖面。 底下隐隐透出来的,是让人心惊的沉沉死气。 里德尔微微怔楞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楼梯上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麻痹了神经,他的身体先于思考地反身追了下去。 「菲奥娜,」他两三步走到他们旁边,越过邓布利多看着一脸漠然的菲奥娜,轻声问,「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邓布利多略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有什么交情。但他仍然体贴地退后了两步,把空间让给他们。 菲奥娜沉默地注视着里德尔。 周围经过的人都被停留在楼梯上的这个奇怪组合吸引了注意,不断回头看他们,与同伴小声地议论。 里德尔和菲奥娜这时都不在乎旁人的瞩目,定定地四目相对,仿佛楼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过了许久—— 「德国扔下来的炸·弹落在了我的家里。」 菲奥娜的声音像烟尘一样轻而细地浮在空气里,似乎也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里德尔的肺叶里。 他一怔。 她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沙菲克夫人连同房子被炸成了碎片,她的丈夫失去了两条腿,在圣芒戈昏迷不醒,格迪安运气不错,只没了一只耳朵。」 里德尔不由地往前走了一步。 此时菲奥娜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像是一片在风中打着旋飘落的雪花,而他不知道为什么,竟想要伸手接住。 菲奥娜却移开了目光,低头轻轻一嘆。 「果然……」自语隐没在了唇间。 38、攻略第三十八步 汤姆,别骗我 三人无言了一会,里德尔转向邓布利多,「你们现在是要去做什么,教授?」 「阿芒多本来想通过壁炉带沙菲克小姐去圣芒戈,」邓布利多看了眼低着头的菲奥娜,温和地说,「但她更想先去沙菲克府看一看。所以我们要走出城堡,才能带她幻影移形。」 邓布利多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正常,但里德尔知道他肯定在心里犯嘀咕。 正常人在听到父母的噩耗时都该急不可待地奔去看望,谁会像菲奥娜这样平静地表示要回家看看? 看什么,看房子还有没有救吗? 里德尔揉了揉太阳穴,收拢住了有些不受控制的思想。 他想了一下,说:「邓布利多教授,如果您相信我的话,请让我带她去吧。」 镜片后的眼镜微微睁大了一下,邓布利多惊讶道:「汤姆,你已经学会了幻影移形?」 幻影移形不是三年级的课程,而且在他这个年纪凭藉自学就能掌握这个魔法,用天才来形容都有些不足。 第78页 「是的,教授。」里德尔语气平淡。 按照制定的计划,他应该一直在邓布利多面前保持着优秀但不特异到令人惊嘆的魔法天赋,但这时突然选择主动暴露,他也没怎么犹豫。 眼下的这次突发事件对菲奥娜来说明显意义重大,他不可能错过这个可能会增加好感度的重要时机。 再说,她现在的心理状况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真把这个危险源放走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胡思乱想,把他近八十的好感度直接清零。 这次要是回档了可是回到两年前,里德尔只是想像一下自己坐在通往小汉格顿的骑士巴士上的场景,心态都要爆炸。 换任何一个靠谱一点的老师,出于安全考虑,对于未成年学生的这种无理请求都会果断拒绝,但邓布利多作为一个天才,同样有着与正常人迥异的思维。 他短暂地思索了一下,问菲奥娜:「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吗,沙菲克小姐?」 菲奥娜抬起头,盯着里德尔看了两秒。 里德尔心里紧了紧,不确定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会不会拒绝,又想着如果她真的拒绝了,他要用什么说辞厚着脸皮跟过去。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菲奥娜往他那迈了一步。 她跨越了一直在人前与他保持的疏远距离,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仰头望着他。 「是的,我希望。」她说。 里德尔松了口气,心中萌生出喜悦,但这份喜悦似乎不完全是出自于抓住了机会,而是掺杂了一些别的他分辨不出的东西。 没去细想,他伸手握住了菲奥娜的手。 指腹感受到了一片凉意,他下意识用拇指在她手背摩挲了一下,低头对她微笑。 「走吧。」 两人从扭曲挤压的空间中甩到沙菲克府所在的马路上时,夜幕初降,天际还横陈着一抹淡淡的紫色。 太阳已经落下,月亮却没有现身,空荡荡的幽蓝天空上只有三两点星星寥落地挂着。 本来早该亮成一排的路灯都暗着,七零八落地倒了好几支,只有不远处的一个破了灯罩的灯泡在刺啦的电流声中一明一灭地闪烁。 里德尔扶着菲奥娜的肩膀让她站稳,他抬眼一扫,来过多次的街道已经成了一片狼藉,空气中还飘浮着硝烟、尘土和血腥混杂的污浊味道。 炸·弹是从飞行着的飞机上依次落下,所以不是每一幢房屋都受到了袭击,而在倖存着的完好房屋的对比下,坍塌成一堆砖块的残破屋宇就显得更加惨烈。 站在外面的麻瓜很多,没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两个小巫师。 他们大部分正用手徒劳地收拾着残局,在碎石块之间寻找往日安宁生活的印记,有的在小声啜泣,听起来像是悲痛嚎啕后的绝望余音。 没有人交谈,只有细细的呜咽声偶尔扎穿整条街的沉默。 看着夹在两幢倖免于难的麻瓜房子之间的沙菲克府,里德尔不知道菲奥娜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觉得这一幕有点讽刺。 不过不幸中算是一点幸运的是,沙菲克府的屋体纵长,炸·弹落点刚好是在西侧的末端,靠西的那一段破损严重,靠北的那头则侥倖没有受到波及。 一半是废墟,一半是还算气派的原样,看起来简直像一出展现着黑色幽默的默剧。 里德尔微微侧头,身边的菲奥娜正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很淡,表情平静得像是在端详一副画。 似乎是注意到里德尔的视线,她转头对他笑了一下。 「那里是我母亲的房间,」她抬起手,伸出食指在废墟之上遥遥虚点着,然后往旁边挪了一点,「那是我父亲的。」 接着平移了一段距离,指在了好好矗立在原地的墙壁上,「那是我的房间。」 她收回手,将被风吹动的碎发轻轻撩到耳后。 道路尽头那抹越来越沉的紫色恰好横在她的脸后,像从她发间飘散的一根髮带。 她放下手,继续说:「我从不相信命运,但总有些时候,生活中的戏剧性会让你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另一个高于我们的存在,像我一样,喜欢给人安排以巧合为名的宿命。」 所以你知道这样很缺德吗? 里德尔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 「我也有点好奇,当然,我承认那是一个有趣的小爱好,但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对玩弄别人的人生乐此不疲?」他委婉地问出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你又在问我问题了,上次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菲奥娜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他能怎么回答,说他是一缕亡魂寄居在一个依靠她才能存活的容器里? 里德尔回以耸肩一笑。 他以为菲奥娜不会回答了,却听到她再次开口:「汤姆,你曾说我们是同类,那么,你没发现吗?」 「……你指的是什么?」里德尔不明白她的意思。 菲奥娜看着他笑,像是在笑话他的对自己扯出来的藉口太不上心。 「你是一束已经『死去』的火焰,我也是。」她迎着里德尔的目光慢慢地说,「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杀了沙菲克夫妇,那是因为,他们是仅剩的还能够稍微对我产生牵动的存在。人类丑陋、疯狂且脆弱,不幸的是,我也是人类,同样拥有人类的弱点——我不能失去立足的锚点。」 第79页 所以,尽管沙菲克夫妇对她来说象徵着不堪和苦痛,她也要留着他们,只是为了证明,她的存在并不是虚无? 她停了一会,继续说:「即便如此,我也已经没办法燃烧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一道微风,在吹过别人的火焰时,略微感受一点活着的光热。」 里德尔抿了下唇。 她对他来说,可不是「微风」。 她是扭曲了他整个世界的飓风。 而且,在重生前的那个世界里,当她在吹过他还没有「死去」的火焰时,又从中感受到了些什么呢? 未进食的胃里被还没消化完的酒液灼烧着,隐隐的刺痛让他轻轻地唿了口气。 他带着笑,状似调侃般地随口问:「那有特别符合你口味的火焰吗?会让你想去多吹几次的。」 菲奥娜歪头思考了一会。 「有比较特殊的,比如阿尔法德。」 「……」 里德尔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狰狞变形。 「我很好奇。」他轻柔地说。 「你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体不好。」 嗯,离死不远了。 「可能正因为这样,他是我见过的,对求生的欲望最强烈的一个人。」 那怎么不把魂器的制作方法给他一份? 「不过,要说特别喜欢的,我还没有遇到。」 总算眼光没那么差。 「如果遇到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嗯?」里德尔表示疑问。 菲奥娜微微地笑了起来,「太喜欢了,我可能会忍不住,想把它吹灭。」 里德尔:「……」 最后一线紫色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下,一轮圆月从另一头悄然升起。 微凉的晚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里德尔却浑身蒸腾出一层薄薄的汗意,似乎是溶解到血管里的酒精被月光点燃,火苗自心脏炸开,轰然将大脑烧得沸腾。 里德尔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恍然大悟的得意、满足和欣喜比烈酒更让人失控。 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菲奥娜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菲奥娜不知道短短的一瞬间里德尔经歷了怎样的心情起伏,她没有再说什么,向着面前的沙菲克府走去。 里德尔举起魔杖抖出萤光,跟在她身边,看她拿出魔杖,对着墙体裂开的洞口说:「鸟笼飞来。」 下一秒,一道金光从断壁处飞出,直直落到了菲奥娜手里。 那是个眼熟的金色鸟笼,拥有湖蓝色羽毛的漂亮小鸟立在笼子里,像个精緻的摆件一样安静。 正是里德尔之前送给菲奥娜的鲁雪佛。 里德尔看着她伸手挠了挠小鸟的脖子,脱口问:「你来是为了确认它是不是还活着?」 「目的之一。」菲奥娜说,「也是想来悼念一下。」 她把鸟笼递给里德尔让他拿着,自己走上了另一边的废墟,弯腰在碎石里面随意翻找着。 「就像我不想杀死沙菲克夫妇一样,虽然我不喜欢这幢房子,这里面充斥了让我不愉快的回忆,但我也不想失去它。」 她捡起一个烧掉了一半的相框,轻轻吹了吹。 里德尔把魔杖上的萤光靠近了一些,看见照片里的是沙菲克家和莱斯特兰奇家的合照,烧掉的上半部分让所有后排的大人都没有了上半身,只有站在前面的小菲奥娜和小亚德利注视着镜头。 菲奥娜静静地看了一会,拿魔杖抵着照片,施展了火焰熊熊。 照片蜷曲着燃烧成灰。 「果然,抓不住的东西就是抓不住。」菲奥娜嘆息着把手里的灰烬一点点捻落在风中。 然而,不等菸灰被风卷着散去,里德尔也挥动了魔杖。 点点细小的黑色尘埃在月光下如录像倒放般重新凝聚,朦胧的白光在缺口处闪烁,缓慢地在他手心里復原成一张完整的照片。 里德尔拉过菲奥娜的手,将照片放到她手里。 他微笑地看着她,嗓音低沉而温柔。 「你抓不住的,我会帮你抢回来。」 「你想要得到的,我会给你。」 从出生起,里德尔就只学会了掠夺。 如今,他第一次想要从贫瘠的灵魂里搜刮出点什么,送给眼前的少女。 菲奥娜低头看了看照片,然后抬头凝视着里德尔。 他肤色苍白,此时脸上却浮现出奇异的淡红,一双浓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月影,流淌着矛盾的锋锐和柔软。 半晌。 她缓缓地反握住他微烫的掌心。 「不要骗我,汤姆。」她轻声说。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为83。」 「恭喜你,里德尔先生,好感度超过80,触发成就——怦然心动。」 39、攻略第三十九步 噁心,要吐了 怦然心动。 palpitate with excitement。 里德尔反覆回味着这组词。 菲奥娜在他重生前喜欢他。 菲奥娜现在也喜欢上了他。 比起好感度终于突破,这两件事本身带来的喜悦似乎冲击力更强,里德尔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漫步云端一般的飘然之中。 原来菲奥娜在他身上做了那么多手脚是因为喜欢他。 里德尔无奈而宽容地想。 这就可以理解她的行为了,谁让她是个古怪别扭又不擅长表达的性格呢? 第80页 到现在为止,里德尔对菲奥娜的所有芥蒂、不甘和怨恨都在潮水一样涨溢的满足中被沖刷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觉得她仰着头认真说「不要骗我」时懵懂青涩的样子可怜可爱。 系统:「……我本来真的不想泼你冷水,但你这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实在太让人作呕了。你为什么会对任务目标曾经喜欢你这件事这么笃定?这难道不只是你毫无证据的推测吗?」 「你想说她其实根本没喜欢过我?」 「是的。」 里德尔对系统的谎言回以轻蔑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你?」 系统:「……你高兴就好。」 里德尔当然高兴。 他心情很好地陪菲奥娜在废墟上吹了会风,然后和她前往圣芒戈,看望没了两条腿,还在昏迷不醒的埃塞雷德·沙菲克,正好碰到了守在病房里的莱斯特兰奇夫人。 穿戴着华贵衣饰的女性依旧维持着高雅的仪态,只是憔悴的脸色和略微斑驳的妆容暴露了她的伤痛。 受重伤的是她的亲弟弟,死掉的是她的堂妹兼弟媳,死法还是被麻瓜的战争波及,这叫她很难接受这残酷而滑稽的现实。 看到菲奥娜,莱斯特兰奇夫人强打起精神,正想拉过她的手关切地抚慰一番,却突然发现她眼角都没红,看起来比看诊的治疗师还平静,骤然暴怒起来。 「你的父母发生了这么惨烈的事故,你居然一点都不伤心难过的吗?怎么会有你这么心肠冷酷的孩子?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姓沙菲克,养条野狗的崽子都比你有良心!死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吗?」莱斯特兰奇夫人恶毒地咒骂着。 一旁横噼过来一只手,打掉了莱斯特兰奇夫人在菲奥娜手腕上越抓越紧的手指。 里德尔把菲奥娜拉到自己身后,他心里不悦,面上还是一派彬彬有礼。 「莱斯特兰奇夫人,请镇静一点,不要打扰了沙菲克先生的休息。」他温和地说。 莱斯特兰奇夫人自然认得这两年经常来自己家做客的里德尔,对他也很有好感,不由地放缓了语气。 「汤姆,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里德尔刚要开口,在他身后的菲奥娜轻笑了一声。 「夫人,您在害怕什么?」 嘴角的肌肉微小地抽搐了一下,莱斯特兰奇夫人脸上一片煞白,「你、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菲奥娜一点点勾起嘴角,声音软绵绵的,眉眼在倦怠中又显露出几分天真,「您是在害怕呢。 」 「胡说八道!」莱斯特兰奇夫人呵斥道。 菲奥娜没理会她的反应,「真是太不幸了,怎么就刚好是他们遇上了这件事呢?会不会是——」她压低声音,耳语般地说:「——报应?」 哐当! 椅子倒在了地上。 莱斯特兰奇夫人勐地站了起来,恐惧让她哆嗦着嘴唇,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只能睁大眼睛,厌恶地看着面前微微含笑望着自己的女孩。 菲奥娜从容地欠了欠身,「既然父亲还没有醒,我去看看母亲——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太遗憾了,其实我还有挺多话想要和她说的。再见,曼朵拉姑妈。哦,葬礼的日期定了请通知我,放心,我会参加的。」 在莱斯特兰奇夫人快要晕厥在她弟弟的病床上之前,菲奥娜和里德尔走出了病房。 两人并肩在走廊上走了一会,菲奥娜扭头看里德尔,「你笑什么?」 里德尔抬手掩住嘴唇,「我笑了吗?」 「笑了。」 「好吧,」里德尔放下手,坦然道,「可能是因为你——太可爱了。」 菲奥娜停下了脚,认真地说:「我们就在圣芒戈,要不要给你叫个急诊?」 「……谢谢,不必。」里德尔收起笑容。 似乎是听到「急诊」这个词,一个匆匆走过的治疗师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到菲奥娜身上时,他脚步一顿。 「你是……菲奥娜吧?菲奥娜·沙菲克?」他有些迟疑。 菲奥娜看了看他,点头,「我是。克里奇先生。」 那位治疗师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还记得我?」 见菲奥娜又点了点头,他笑了起来,然而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他的笑意消失,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你的身体还好吗?」 「很好。」 克里奇显然不大相信。 里德尔觉得,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看到菲奥娜单薄的身体和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都不会觉得她「很好」。 这个人难道是菲奥娜在魔力暴动时救治她的治疗师?他猜测着。 「你……」克里奇还想说什么,前面一间病房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打断了他。 「克里奇先生,快来,病人又吐血了!」 「来了!」克里奇高声应了声,然后语速飞快地对菲奥娜说,「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或者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来圣芒戈找我,我再给你做个检查。」 说完不等菲奥娜答覆,他就火急火燎地小跑着进了病房。 什么意思? 里德尔看向菲奥娜,她还是那样淡淡的,似乎没有把克里奇的话听进耳朵,按照之前的步调继续向前走。 走到停尸房前,菲奥娜伸手要去推门,里德尔一眼瞥到什么,握住她的手,把衣袖往上稍微推了一点,看到在她苍白细瘦的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红肿指印。 第81页 里德尔的指尖在凸出的腕骨上轻轻划了一下,一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的菲奥娜把手指蜷进了掌心,稍稍用力挣脱了他的虚握。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里德尔再次拉起她的手,低下头挥动魔杖,「速速癒合。」 手腕处的红痕渐渐消失。 菲奥娜对着这一幕走了下神,忽然一笑。 「你知道莱斯特兰奇夫人刚刚为什么这么害怕吗?」 「为什么?」 里德尔一边把魔杖塞回衣服里一边随口问,握着的手却没有松,而是变换了个角度扣住了她的掌心。 他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微凉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小小的一团,刚刚好能填满他的手掌。 连带着身体内的某个角落似乎都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充盈。 「因为,我母亲对我用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咒语。」 菲奥娜说完,推开门走进了冰冷的停尸房。 她一步步走到蒙着白布的病床边,揭开勾勒出了人体轮廓的白布,一具丑陋破碎的青白色尸体如狰狞的蜡像一样躺在床板上。 她表情不变,静静地注视着这副扭曲的遗容,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的沉思。 她在想什么? 里德尔经常性地想对菲奥娜使用摄神取念。 之所有没有落实行动,一方面是因为菲奥娜本身擅长控制人心的魔法,很可能会对摄神取念有抵抗能力,另一方面则是他觉得这个行为很有可能会被系统判定为「攻击任务目标」。 他想攻略她,这是他不得不完成的目标。 他想了解她,这是他越来越炽盛的欲·望。 过了很久,菲奥娜终于脱离了自己的思绪。 她弯下腰,对着尸体轻声说:「我们有共同的终点,母亲。我们还会再见的。」 听到这句话,里德尔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菲奥娜所说的「共同的终点」并不是他会前往的方向,他一定会走上的,是通向永生的道路。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可以邀请菲奥娜与他同行。 …… 两人在深夜回到了霍格沃茨。 里德尔把菲奥娜送到了女寝外的帷幔前,温柔地说:「晚安,菲奥娜。」 菲奥娜点头,「晚安,汤姆。」 她掀开了帘子,准备进去时又顿了顿,折回身。 里德尔含笑看着她,期待她能说出什么甜蜜话语。 菲奥娜伸出食指,戳了戳里德尔上挑的嘴角。 「收一收吧,一晚上了,有点蠢。」 里德尔:「……」差点以为是系统在说话。 收回手时,菲奥娜似乎想到什么,把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 「朗姆?」她歪头确认。 里德尔被她这个动作弄得心里一盪。 然而菲奥娜完全没有暧昧的意图,确认完毕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背影迅速消失在了帘子后面。 用拇指颳了下唇边菲奥娜刚刚触碰的地方,里德尔笑了笑,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寝室。 推开门,亚德利就坐在茶几边的座椅上,正点着头打瞌睡。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瞬间窜了起来,视线还没定焦到进来的人身上,憋了一晚上的话就连珠炮一样弹射出来。 「你去哪了?我听说你是和菲奥娜一起离开的,你们为什么凑到了一起?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你们离开城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等他最后一个字问完,里德尔也关上了盥洗室的门,里面响起了沖澡的水流声。 亚德利:「……」 他把椅子搬到盥洗室门口,正襟危坐,今晚不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誓不罢休。 而盥洗室里的里德尔,站在淋浴头下被水一冲,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回档点是不是更新了?」突破六十的时候更新了回档点,突破八十应该也会更新才对。 系统没有做声。 里德尔又叫了系统几声,始终没有得到答覆,他也不知道系统又在发什么毛病,只好先按下心思洗漱。 走出盥洗室时,他一脚把挡在门前的椅子踹得挪到一边,亚德利没有防备,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惊险地稳住身形后,亚德利追在里德尔身后,不屈不挠地问:「还是不是兄弟了?我等了一晚上了,菲奥娜怎么说也是我嫡亲的堂妹,好歹给我个解释吧!」 里德尔坐在床沿上用毛巾擦着头髮,被亚德利一提醒,很有些挑剔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以后真要和这个傻子沾亲带故那也太丢人了。 「没什么,」他表演出了一个虚假的同情,「你的舅舅和舅妈不幸去世了,请节哀。」 亚德利被这个消息震得跳了起来,「什么?为什么?」 「空袭。」里德尔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原委,亚德利听完还是呆呆的。 他怎么也无法接受,曾在报纸上看过拿来当笑话的事,居然真的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消化了好一会,亚德利才反应过来一点,「所以,为什么是你和菲奥娜一起去圣芒戈?」 按关系亲疏,血缘远近,怎么也该是他这个堂兄陪同吧? 里德尔不答反问:「我和菲奥娜一起离开的事情,学校里都传遍了?」 「是手牵手一起离开。」亚德利很注重细节地纠正。 第82页 略做思考,里德尔回想起菲奥娜当时主动靠近的那一步,不由浮现出一抹微笑。 「就如你所想的那样,」他语调轻快地说,「我们是——恋人。」 亚德利再一次傻了。 「恋、恋人?」他喃喃自语,「不……相信我……我真的没这么想……」 没空管自己的室友是如何的纠结和绝望,里德尔微笑着躺在床上,带着好心情进入了睡眠。 半夜。 「叮。」 里德尔勐地惊醒,睁眼坐了起来。 「场景已更新,回档点覆盖。」 「叮。触发cg动画:扭曲的刽子手。请问是否观看。」 里德尔:「……」 他平復了一下差点跳出胸腔的心脏,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先前为什么不说?」 系统:「不好意思,噁心忘了。」 40、攻略第四十步 过来,回家了 这是一间挑高而纵长的宽阔客厅,四面墙壁上贴着浮有繁丽花纹的橄榄绿壁纸,挂着的平纹编织挂毯上是色彩鲜丽的油画,脚下踩着的长绒羊毛地毯柔软得像是融化的黄油。 里德尔很快认出了这里。 他的目光扫向房间的另一头,那里挂着覆盖了整面墙壁的挂毯,上面用闪闪发光的金线绣了一幅如古树枝蔓的家谱,密密麻麻的叶子和中间夹杂的仿佛被虫蛀过的焦黑孔洞让人一眼看过去有些眼晕。 在挂毯的最上方,一行大字闪耀着古老厚重的光辉。 ——高贵的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永远纯洁。 里德尔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他慢慢踱步走到了客厅中央,那里摆着几张绒布沙发和扶手椅,两个女人和三个孩子正围坐在那里,愉快地交谈着。 「……不知道今年我们有没有机会一起去巴西玩,科迪莉亚,埃塞雷德和你说过他的年假安排吗?」 说话的人里德尔见过,是伊尔玛·布莱克。她笑容满面,怀里搂着乖巧的阿尔法德,旁边坐着的是一脸心不在焉的沃尔布加。 在她对面坐着的妇人年纪要大一些,样貌算不上美丽,但在精緻妆容和典雅服饰的点缀下,看上去也别有风致。 她的坐姿很优美,浅浅地笑着,语调文雅轻柔。 「亲爱的伊尔玛,你也知道,男人们虽然总说女人心思善变,但他们才是像小孩子一样,一会一个想法。埃塞雷德之前还说要去埃及看金字塔,过了两天,又说想去希腊的爱情海上钓鱼。」 她轻轻摇头,圆润的珍珠在耳垂下轻晃,「我敢打赌,这都是他们俩在办公室里闲聊时产生的奇怪想法,你的丈夫总有办法让我的丈夫变成个幼稚的捣蛋鬼。」 这是科迪莉亚·沙菲克? 里德尔挑了下眉,走近仔细看了看她。 不同于菲奥娜记忆中一直在歇斯底里喊叫的丑陋形象,眼前这个相貌端庄的女人,非但不疯狂,不管是谈吐还是仪态,都非常的有教养,甚至还有几分聪慧的幽默。 她不着痕迹的恭维让布莱克夫人止不住地笑起来。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旁边的沃尔布加开始不耐烦地在沙发上扭动。 「安静一点!」布莱克夫人皱眉轻斥,「看看菲奥娜,她和你弟弟一样大,可比你懂事可爱得太多。」 里德尔一直在看着安静地坐在科迪莉亚身边的菲奥娜。 她看上去约摸五岁,但实际上应该更大一点。穿着长袖的嫩黄色小雏菊花纹的小裙子,金子一样明亮的金髮打着捲儿堆在肩上。 她双手规矩地交叠在一起放在腿上,细细的两条腿裹在白色的长袜里,併拢着贴着沙发垂下来,黑色的小皮鞋还碰不到地面。 这个时候的她身材与同龄人比较起来还是有些纤瘦,但看起来还算健康,白生生的脸颊上甚至还有微微鼓起来的软肉。 听到布莱克夫人提到自己,她那矢车菊一样湛蓝的眼睛眨动了两下,赧然而不失大方地抿唇一笑。 这——这就是魔力暴动以前的菲奥娜? 里德尔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想起了小时候从玩具店门口路过时,一眼瞥到的放在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白炽灯下,洋娃娃的每一寸髮丝都在闪光,精緻又漂亮。 菲奥娜脸上的表情也一如玩偶那凝固成完美的微笑。那是一种细看略有些古怪的、不似真人的、无机质的美。 科迪莉亚笑着抚摸菲奥娜的头髮,似乎听到对女儿的夸奖很愉快。 不过她还是圆滑地说:「沃尔布加有阿尔法德这个弟弟在,就算稍微宠溺放纵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我和埃塞雷德好不容易才有了菲奥娜这么一个孩子,对她的要求就要严格一点,毕竟沙菲克家以后还要靠她支撑。」 布莱克夫人被搔到痒处,很是开怀地笑出了声。 正笑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在菲奥娜身上绕了两圈,闪烁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抱在怀里的阿尔法德。 「说起来,菲奥娜和阿尔法德以后是同一年入学,说不定还要在同一个学院度过七年。」 在金髮上抚摸的手顿了顿,然后自然地放了下来。 科迪莉亚似乎没有注意到手上的戒指缠绕上了几根金髮,而菲奥娜在头髮被扯下来的时候,表情也纹丝不动。 「是啊,阿尔法德以后可要多照顾一下我家菲奥娜。」科迪莉亚微笑附和。 第83页 布莱克夫人身体向前倾了倾,似乎是玩笑般地说:「以后是我家菲奥娜也说不定。」 里德尔注意到,菲奥娜和阿尔法德的视线相交了一瞬。 他眯起了眼睛。 真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有这么一出。 里德尔冷笑起来。 难怪特别呢。 科迪莉亚笑了笑,眼睛在三个孩子身上觑了觑。 布莱克夫人会意地拍了拍阿尔法德的肩,把他放了下来,「沃尔布加,阿尔法德,带菲奥娜去玩一下,如果要玩扫帚,必须让克利切看着。」 沃尔布加欢快地跳下了沙发,踢踢踏踏地跑出了客厅。 阿尔法德则走到菲奥娜旁边,伸出了手,菲奥娜把手搭了上去,两人和自己的母亲行了个礼,才拉着手一起走了出去。 关门前,隐隐还能听到布莱克夫人打趣的声音:「你看,这两个小人多般配啊……」 阴冷的目光锁定在拉着的那两只手上,里德尔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不露丝毫端倪地把阿尔法德弄死。 不过门一关上,菲奥娜的手就抽了出来,这让他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一点。 先出门的沃尔布加不耐烦跟两个小鬼玩,早就跑得不见人影,阿尔法德左右看了看,低声问:「要去我房间看书吗,菲奥娜?」 菲奥娜点点头,唇边浮现出不同于在客厅里的细微笑容,「好的。」 像是木偶活了过来。 里德尔冷眼跟着他们两个进了房间,看他们各自找了一本书,挨着坐在一起静静地看书,不时低声交谈两句,心里的怒火越来越高涨。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真是相当美妙的关系! 过了小半天,菲奥娜合上书站起来。 「该回去找母亲了。」她轻声说。 阿尔法德点点头,「好的。」 两人把书放回书架上,阿尔法德盯着菲奥娜看了一会,突然问:「上次的伤口——好了吗?」 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臂,菲奥娜沉默了片刻,回答:「好了。」 她抬起头,对上了阿尔法德担忧的目光,便把衣袖捋上去给他看,那是一截光滑无暇的雪白手臂。 「看,真的。」 「可是……」阿尔法德欲言又止,「那是——我在克利切身上看到过——那是鞭痕,对吗?」 菲奥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过了一会,她轻轻摇头,「不是,你看错了。」 阿尔法德还要说什么,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两人一起抬头,看到科迪莉亚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房间里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印在背后的墙壁上,像一个阴森森的鬼影潜伏在她的身后。她死死地盯着菲奥娜,目光兇狠而冷厉,闪烁着饿狼一样的歹毒的寒光。 「菲奥娜,」她语气幽冷,散发着足以冻僵人的寒意,「你在做什么?」 菲奥娜迅速把衣袖拉下,垂手恭顺道:「没做什么,母亲。」 静默了一瞬,科迪莉亚忽然笑了起来,温柔地向她招了招手,「快过来,你父亲在等我们,我们要回家了。」 「是,母亲。」菲奥娜像一只听到唿哨声的绵羊,温驯地走了过去。 「菲奥娜。」阿尔法德突然叫了她一声。 他掩饰不住紧张地看了眼科迪莉亚,勉强撑出镇定的模样。 「明天我去找你玩好吗?」 里德尔嘲讽地哼笑了一声。 他在用这种方式暗示,让科迪莉亚回去不要责罚菲奥娜? 太天真了。 科迪莉亚已经牵住了菲奥娜的手,从里德尔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长长的指甲用力地嵌进了菲奥娜的肉里,几乎要刺破她幼嫩的皮肤。 「非常欢迎,不过,那得你妈妈同意才行。」她和蔼地笑着说。 菲奥娜垂头不语。 他们走到门口,和等在那里的埃塞雷德会和。 埃塞雷德一把抱起菲奥娜,亲热地碰了碰她的额头,把她的蕾丝帽子戴在她的头上。 「哦,可爱的小公主,你让我等了好久。」 菲奥娜坐在埃塞雷德的手臂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露出笑容。 「抱歉,父亲。」 埃塞雷德笑着看向在门口送他们的布莱克夫妇,爽朗地说:「再见,帕勒克斯,伊尔玛,期待我们一起在巴西的美好假期。」 科迪莉亚无奈地对着布莱克夫人摇头一笑。 沙菲克一家用了幻影移形。 世界颠倒旋转过后,里德尔也跟着他们一家三口回到了沙菲克府。 格迪安打开门,恭敬地弯腰,欢迎主人们回家。 在他们进去后,雕刻着沙菲克家徽的漆黑大门缓缓阖上。 41、攻略第四十一步 魔力,暴动了 门厅内,科迪莉亚一边脱下手套帽子递给格迪安,一边从它手上接过一个银质的项圈,而在她身边,菲奥娜已经熟练而平静地跪在了地上。 在里德尔微微睁大眼睛的注视下,科迪莉亚把项圈扣在里菲奥娜的脖子上,像拴一只狗一样拴住了她,并且顺手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她哼都没哼一声,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 埃塞雷德迳自走了进去,仿佛没看见这一幕,踩着楼梯上楼了。 第84页 科迪莉亚冷哼了一声,命令道:「先去地窖里跪着。」 「是,母亲。」菲奥娜低低地说。 在清脆的链条碰撞声中,她如动物一样手脚并用地爬行,柔软的金髮垂落在地板上,蒙上了灰尘。 里德尔的手缓缓握紧成拳。 探头探脑的格迪安见科迪莉亚也上楼了,连忙关上地窖的门,心疼地看着菲奥娜。 「女主人走了,菲奥娜小姐,您坐一会吧,格迪安帮您看着,女主人下楼时我来提醒您。」 地窖的地面是坚硬的粗石,温度也很低,菲奥娜穿着薄薄的衣裙,只是这么一会嘴唇已经白了,额头上密密的都是冷汗。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母亲会检查伤痕的。」 格迪安瑟缩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回忆起自己被惩罚的场景,绞了绞手指。 它嗫嚅道:「那……那格迪安去准备晚餐了。」 菲奥娜看着家养小精灵从地窖消失,低下了头,脸埋进了头髮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里德尔一开始是站在她旁边,随着她支撑不住开始浑身颤抖,他忍不住单膝跪地,半蹲在了她的身边。 一滴一滴的水珠在地面上迸碎,那应该是汗水,因为在这寂静的地窖里,连一丝哽咽声都听不见。 忍不住伸出的手被水滴穿过。 里德尔触碰不到她。 僵了片刻,他缓缓收回手,攥紧着垂在身侧。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格迪安终于再次出现在地窖。 「菲奥娜小姐,晚餐准备好了,女主人叫您去餐厅。」 菲奥娜没有做声,似乎已经无力回应了。 她头抵在地面上急促地唿吸了一会,勉强地撑起了身体,缓慢地挪动出了地窖,极为艰难地一阶一阶爬上楼梯,像是翻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刀山一般,终于进入了餐厅。 餐厅比里德尔曾在回忆中见过的更加奢华气派,主位上的埃塞雷德和坐在他右手侧的科迪莉亚已经在用餐了,对菲奥娜进来的动静没有瞥过去一眼。 菲奥娜默默地爬行到科迪莉亚座位旁边继续跪着。 格迪安毕恭毕敬道:「尊贵的女主人,菲奥娜小姐今天在哪里用餐?」 科迪莉亚没理它。 格迪安便不敢再问了。 菲奥娜又在那跪了一会,直到两个人快吃完了,科迪莉亚才把自己吃剩下的半盘食物丢到了菲奥娜的面前。 「吃吧。」她充满了恶意地说。 菲奥娜没有动。 科迪莉亚冷笑着一把揪住她的头髮,「怎么,还有脾气了?」 菲奥娜的脸露了出来,因为汗湿而黏了一脸头髮,下唇已经咬出血痕。 这个场景让里德尔想起了在上次的回忆里看到的画面。 那时被锁住身体,按在地上的是科迪莉亚。 他还想着菲奥娜羞辱起人来也挺有一套,没想到,比起她曾遭受过的折辱,那竟然还算是优待。 一旁的埃塞雷德终于有些看不过眼,皱着眉头说:「你也别太过分。」 科迪莉亚松开手把菲奥娜推到一边,对着埃塞雷德冷笑,「怎么,心疼了?」 「过两天还要和布莱克一家去巴西,你别弄得见不了人。」 「真是为了这个?」 「够了没有!我的女儿,我就算心疼又怎么了!」 科迪莉亚此时与在布莱克家那个优雅端庄的贵妇宛如是两个人。 她尖刻道:「你是心疼女儿还是心疼别的什么人?她这张脸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像她妈妈吧,看来是个漂亮的婊·子,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身份不能让,床还是能让给她的。」 身体突然缩了一下,像是被这番粗俗难听的话惹恼了,埃塞雷德一把扯下餐巾扔在桌上,大声吼道:「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已经过去了的事你非要一次次提起来,好好的日子不想过是吗?」 「『好好的日子』?对你来说是好日子,对我来说可不是!」科迪莉亚又弯腰拽住菲奥娜的头髮,拖扯着她站起来,大喊大叫,「我每天,每天只要一看到这张脸,屈辱和噁心就让我痛不欲生!我的『好日子』在你六年前带她回来的那一天,就彻底毁了!」 埃塞雷德不耐烦地说:「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怪谁!」 似乎是被这话刺伤了,科迪莉亚尖叫着把桌上的餐盘扔向埃塞雷德,埃塞雷德连忙躲开,砸碎在地上的汤汁溅在了他裤腿上。 埃塞雷德嫌恶地跺了跺脚,「疯女人,懒得再和你说话。」 见他起身离开,科迪莉亚不依不饶地想要追过去,脚下差点被旁边的菲奥娜绊到。她的脸已经因为愤怒扭曲到恐怖,抓起菲奥娜项圈上连着的锁链便往外走。 菲奥娜跪了太久,跟不上她的速度,被卡着脖子在地上拖行,脸上因为窒息和疼痛而涨成了紫红色。 里德尔踩着她的拖痕跟在后面,袖子里的魔杖松开又捏紧。 科迪莉亚一路把菲奥娜拖到厨房才松开,菲奥娜在晕厥前终于喘过气来,剧烈又气弱地咳嗽起来,像小猫奄奄一息的哀鸣。 菲奥娜还没有从眩晕中恢復,科迪莉亚就把她吊在了厨房挂肉的钩子上,拿着从壁炉边抄过来的铁制火钳,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背上。 菲奥娜闷哼了一声,身体本能地像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起来,但她脚够不着地,项圈就会勒住她的脖子,所以她必须忍痛绷紧身体,拿脚尖堪堪点在地上撑住全身的重量。 第85页 科迪莉亚用力地对幼小的女孩抽打着,口中还在辱骂:「你这个婊·子生的贱人!今天在阿尔法德房间里做了什么?居然把袖子捲起来伸到男孩面前,跟你那个淫·盪的妈妈一样不知羞耻!小小的年纪就开始勾引男人了!果然血液里就流着骯脏,真是败坏了沙菲克这个姓!伊尔玛还想让阿尔法德和你订婚,哈,你配吗?就你这生母不详,偷情生下来的孽种,也配玷污布莱克家的纯净血统?」 本来只是默默承受的菲奥娜突然抬起头,带着一脸的脏污狼狈,喘着气,微笑着。 「母亲,你到底在嫉恨什么呢?是为了孕育沙菲克家的纯正血脉牺牲了自己的婚姻,结果不爱的丈夫却带回来不属于你的孩子。还是,这个你恨之入骨的下流胚子,居然有机会成为你艷羡的,布莱克家的女主人?」 里德尔差点想要捂住菲奥娜的嘴。 她为什么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故意激怒科迪莉亚? 果然,科迪莉亚怪叫了一声,「你——你竟敢——」 她整个人陷入了彻底的疯狂,毫不留手地挥动着火钳,在每一下的击打声中发泄着自己的不甘和恨意。 嫩黄的连衣裙和白色长筒袜上渐渐渗出斑驳的血痕,菲奥娜在刚开始还会偶尔痛哼几声,后面就似乎失去了意识,绷直的脚也软了,只会在火钳落下的时候晃悠一下。 她像一朵在无情的摧残中凋零的雏菊,静静地萎落在泥泞的沼泽里。 逐渐被淹没,缓缓被吞噬。 里德尔见过的,由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血腥场景非常多,比这更残酷的也不少,而且现实表明菲奥娜并不会死,所以,他本应该心如止水地看着这一幕。 但他转过了身,恶狠狠地瞪着躲在门后惊恐的格迪安。 这个懦弱的家养小精灵! 无力改变过去发生的事,他只能如此迁怒着。 突然,身后火钳抽打在□□上的钝响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厨房里所有的杯盘碗碟和桌椅橱柜都在轻微的震动中哐啷作响。 里德尔回身,看到科迪莉亚有些惊慌地往后退了几步,被挂在钩子上的菲奥娜却像一朵云一样漂浮起来,血则如雨般从崩裂的身体上涓滴落下。 她闭着眼睛,面色比翻在桌上的牛奶还要惨白,一头耀眼的金髮像被点燃了一样,从发尾开始缓慢褪色成浅灰。 里德尔明白了,这就是菲奥娜魔力暴动的那一幕。 他沉默地看着髮根最后一抹金色消失,而在那一瞬间,厨房所在的空间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揉捏了一下,剧烈地扭曲起来。 在科迪莉亚的尖叫声中,窗户上的玻璃爆炸般地碎开,橱柜的门板断裂,放在里面的厨具都弹射出来,头顶的枝形吊灯勐烈摇晃,蜡烛倾倒熄灭,壁炉里燃烧着的木头也都滚了出来。 厨房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科迪莉亚恐惧的叫声突然变成极为惨烈的一声短促唿嚎,随后响起的,是一阵古怪而又诡异的声音,哼哧哼哧,咕噜咕噜,令人毛骨悚然。 再过了片刻,厨房里闪过一道银白色的亮光,里德尔看见有一个模煳浅淡,隐约有点轮廓的光团从窗户飞了出去,消失不见。 厨房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门口的格迪安终于哆哆嗦嗦地打了个非常轻的响指。 厨房里亮了起来。 格迪安发出了抽气的声音。 菲奥娜躺在地上,浸没在了血泊中。 科迪莉亚倒在不远处,她的脑袋难以理解地塞进了原本挂在壁炉上烧着的水壶里,正散发出淡淡的,令人反胃的肉香。 黑暗再度袭来,里德尔闭上了眼睛。 42、攻略第四十二步 渴望,拥有她 亚德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一会是菲奥娜抱着里德尔挂着诡异微笑的头颅在缝补,一会是里德尔站在菲奥娜身后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冷酷地拿魔杖指着他念索命咒。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俩都想要他的命。 在闹铃声里昏昏沉沉地爬起来,亚德利一眼看到坐在对床正靠着床头缓缓摩挲着魔杖的里德尔,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 确认杖尖没有对准自己的意图,他小心地试探道:「你——连夜分手了?」 怎么昨天睡前还乐得差点哼个小曲,睁开眼就一脸要灭人满门的阴沉。 乌沉沉的眼珠刷地一下扫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睑下的青黑在苍白的皮肤上太显眼,使得他这道锐利的目光很有几分阴森杀气。 亚德利像炸了毛的猫一样从床上跳了下来。 「要迟到了,我先去洗漱!」 他连滚带爬冲进盥洗室。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垂眸。 在半夜接受到那段记忆后,他忽然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那是在他游歷世界途中的一个寒冬雪夜,他随意走进了俄罗斯的一个麻瓜小酒馆,惬意地喝着酒翻看刚搜集来的黑魔法手稿。 旁边有许多醉醺醺的酒鬼大声地交谈拼酒,他嫌吵闹,就用了隔音咒。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一个人影突然朝他扑来,他警觉地捏紧了怀里的魔杖,戒备地扭头一看,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相貌已经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有一张甜美的脸蛋,只可惜被满脸的眼泪煳住了。 第86页 他不动声色地撤销了隔音咒,看着她跪在他脚边,哀切地哭求他的帮助。 原来刚刚她的父亲在旁边和人赌博,输得欠了一大笔钱,他还不起,不怀好意的债主就让他拿颇有姿色的女儿来抵。 她父亲同意了。 里德尔看过去,几个五大三粗的彪悍男人咬着菸头嬉笑地看着他,似乎想看这个瘦削的青年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不觉得他有胆子去惹他们。 他在心里冷笑。 这个女孩如果落到那几个男人手里,下场肯定会很悽惨。而他,刚好也有能力轻松地解决那些对他无礼的人。 所以,他要救她吗? 他起身,在那几个男人嘲弄的闹笑和女孩绝望的哭声中走出酒馆。 然后,他挥动魔杖,封锁住了所有的门窗,燃起了火焰。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夜色的一角,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没落下便融化蒸发。 里德尔在悽厉的唿嚎求救声中愉快地踩着雪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才是属于他的,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他的心,从来只听得见自己欲望的呓语,听不见别人的大声悲鸣。 ——他对此深信不疑。 里德尔摊开手掌,盯着自己的掌心。 那他又为什么,一晚上都在为没有接住那滴水珠而感到烦躁和愤怒呢? …… 洗漱完,里德尔走出寝室,一进公共休息室,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很多隐晦的打量。 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是有这个不好,有点什么八卦绯闻就能传得尽人皆知,并且所有人都对此很有兴趣。 他坦然自若地迎上那些目光,一一微笑着逼退回去,那些人就讪笑了一下,不再盯着他看。 几个平常走得近的,比如埃弗里,就坏笑着勾着亚德利的脖子,把他拖到一边逼供去了。 里德尔瞥了眼女寝入口的门洞,不确定菲奥娜有没有离开,便放缓了步调稍微等了一会。久久没等到人,他刚要走出休息室,就见帷幔一掀,蒂芙尼走了出来。 他立刻停下脚步,又等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平常都跟在她身后的菲奥娜。 蒂芙尼也看到了里德尔。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眼睛一亮凑过来纠缠,而是气沖沖地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十分恼怒的样子,哼了一声,撞开他的胳膊走了。 里德尔:「……」 菲奥娜这是又搞了什么? 他干脆坐回沙发上,一直等到休息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终于看到菲奥娜的身影出现在帷幔后。 她神情一如往常,半耷着眼睛,没精打采的样子,小小的脸窝在灰扑扑的头髮里,表情寡淡的脸上带着点不知道出于身体还是心情的倦意。 没有了走起路来趾高气昂的蒂芙尼做掩饰,她稀薄的存在感一下子鲜明了起来。视线落到她身上时,感觉像是深深陷进了一团雾气里。 黏着于皮肤上的微微潮湿感,侵入唿吸间的淡淡寒意,模模煳煳,越看不真切,却叫人越想看清楚。 里德尔看着她,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庆幸。 在那样恶劣而畸形的环境里,她既没有变的胆小软弱,成为一个废物,也没有像被关在阿兹卡班十几年的贝拉那样,疯狂、毒辣、尖刻——他的确曾经欣赏过那种想要搅乱世界的狂态。 菲奥娜是如此的独特。 她冷漠,清醒,平静,幽深,游离在最热闹的人群中,行走在那条最阴暗的夹缝里,随手拨弄着别人的人生轨迹,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与此同时,她却还不可思议地保持着一点独属于孩童的稚气,也会感念别人对她的微小的善意——后者明明是他并不拥有且非常厌恶的东西,可是作为拼凑成菲奥娜的一块碎片,它的存在又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这个世界庸俗、无聊、丑恶,毫无吸引他的地方。 菲奥娜却是那么的有趣特别,复杂而又纯粹。 里德尔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意。 他像是发现了一朵从罪恶与血腥的泥沼里开出来的曼陀罗,让他这个行走于污泥之上且热衷于把人踩入泥潭的野兽,忽然也生出了一点难以置信的柔情,想把那朵花移植到泥土松软的花园里,给它充足的光照和雨露,精心地栽培。 然后,独占她。 她的美,除了他,不能为任何人所知。 里德尔站起来,对着菲奥娜挥了下手,在她望过来的时候露出温柔的微笑。 他终于听清楚了驳杂的慾念在心中声嘶力竭的叫嚣——他是如此地渴望拥有她。 菲奥娜扫了眼休息室里还剩下的几个人,其中还有在埃弗里裹挟下缩着头一脸尴尬的亚德利。 她似乎对这个场景有所预料,没什么反应地走到他面前。 「快上课了。」她淡淡开口。 「这是我想说的,」里德尔低头看着她,柔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起晚了。」 「没睡好?」 「有点。」 看着春风细雨般和菲奥娜对话的里德尔,亚德利和埃弗里互相看了眼,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虽然里德尔对外一直都是「好好先生」的表现,但他们几个跟随者都亲眼见过他微笑着一根一根踩断挑衅者的手指,又一根一根将其復原的冷酷样子,怎么还会相信他的那副完美假面? 第87页 里德尔还在细緻入微地关切道:「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帮你和教授请个假。」 菲奥娜拒绝了,「不用,走吧。」 里德尔也没有强硬要求,笑着说:「好。」 远远地跟在后面的埃弗里一脸的匪夷所思,对亚德利做口型,「我没听错吧?她那个语气,是命令吧?汤姆居然就乖乖听她的?」 亚德利失魂落魄地摇头,「别问我,我不知道。」 前面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对福利说了什么?」里德尔好奇菲奥娜是怎么让她改换态度的。 难道是宣誓主权?他不无得意地猜测。 菲奥娜随口说:「昨晚回来的时候她有点失控,我就告诉她,你的性取向是同性。」 「……」里德尔笑容僵住。 菲奥娜斜瞟他一眼,「怎么了?」 里德尔吸了口气,「我不太喜欢这个说法。」 「你喜欢什么说法?」 「你大可以告诉她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菲奥娜询问,「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里德尔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地说。 「恋人——关系?」 菲奥娜戛然停下脚步,非常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表情渐渐凝结成困惑。 「我们是恋人?」她再次诧异地问。 里德尔再也维持不住笑容,声量不由提高,「我们不是恋人?」 后面的亚德利和埃弗里睁大了眼睛,走廊上昏睡的画像也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兴致勃然地围观这一对少年少女的争论。 菲奥娜难得露出了一脸的茫然,她认真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里德尔快要气死了。 他咬牙:「昨天晚上!」 菲奥娜陷入了沉默。 走廊上悄然无声,气氛变得古怪。画像里的一个和蔼老人把帽子拿下来盖住脸,以免自己的笑容让那个似乎是一厢情愿的男生尴尬。 沉思了许久,菲奥娜才终于恍然般地说:「所以,你那两句话其实是——在对我表白吗?」 里德尔冷声说:「我好奇你以为的是什么。」 「宣誓。」 「……什么?」 「类似于骑士效忠的宣言。」 「这个我明白!」 高挑挺拔的男生表情近乎兇狠,个头只到他胸口的女生完全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对危险毫无察觉般地思索着。 埃弗里悄悄地对亚德利耳语:「我怎么觉得汤姆处于弱势?」 亚德利深以为然地点头。 菲奥娜又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在你看来,我是同意了?」 里德尔忍怒假笑,「你当然有不同意的权利,沙菲克小姐。」 菲奥娜抬头盯着里德尔看了半天,表情几次微妙地变化。 里德尔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表情这么复杂而鲜明。 过了很久,她似乎是终于想通了,抿了抿唇,突然说:「伸手。」 里德尔不明白她的意图,但手已经先于理智地伸了出去。随后,他感到菲奥娜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像一只小猫搭上了爪子。 他没听见那边亚德利在胆大包天地以气音吐槽:「这是主人在训狗吗?」 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菲奥娜仰头对他露出的微笑上。 这是个仿佛初生禽鸟的绒毛般柔软的笑容。 「这是真正的同意,里德尔先生。」她语调轻快地说,「现在,我们是恋人了。」 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的心脏终于获得了喘息,那股快要炸裂开来的暴虐之气像是松了个口子,逐渐地消散。 里德尔舒缓了表情,刚要开口再矫情几句挽回颜面,冷不丁响起的上课铃声响彻了整个城堡。 两人对视一眼。 「我们迟到了。」菲奥娜表明这个事实。 里德尔牵引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严丝合缝地插进自己的手指之间,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可以赶在下课前进教室。」 亚德利和埃弗里没有他们俩的悠然,匆忙地从他们身边飞速跑过。 亚德利边跑边扭头喊:「你们俩都别去了,我帮你们请假!」 埃弗里哈哈大笑。 43、攻略第四十三步 真相,泥巴种 流言是不需要翅膀的鸟儿。 上午的课才上完,里德尔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就和烤牛排的香气一起瀰漫在了四个学院的长桌上。 许多人都在频繁扭头,用力踮脚,对着那对新鲜出炉的情侣指指点点,众多的窃窃私语彙聚到一起,就成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嗡鸣。 「就是她……」 「……斯莱特林有这个人?」 「……不太登对啊……」 「我听福利说里德尔喜欢男的,那个女生只是挡箭牌……」 「别开玩笑了,他要真喜欢男的,一半男生都会说『我可以』,需要挡箭牌?」 「……一半的男生里包括你吗?」 不过他们也没有过分议论,因为《预言家日报》刊登了沙菲克一家的不幸消息,以至于菲奥娜脸上的冷淡倦怠都成了对父母的忧愁悲痛。 基于普世道德观念的要求,大部分人哪怕心里有再多非议,都收敛了八卦的心情,礼貌地对这个遭受巨大打击的女生表示同情。 菲奥娜正拿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一块松饼。 第88页 她胃口不好到底是出于身体方面的原因,还是曾经过于屈辱的进食方式让她心理上也受到了影响? 心里猜测着,里德尔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焗南瓜换到她手边。 盘子里的食物突然换了,菲奥娜也没有抬头去看他,十分自然地换了勺子,默默地舀了一勺,小口地抿着。 离开餐桌的时候,里德尔满意地看到这一碗焗南瓜被吃了大半。 下午上课前,邓布利多又来找了菲奥娜,告诉她埃塞雷德醒过来的消息。 「他的状况有点不太好。」他委婉地说。 这次菲奥娜没有让里德尔陪同,她一个人跟着邓布利多去了校长办公室,通过壁炉前往了圣芒戈。 这一去,就到了半夜。 里德尔坐在公共休息室里等着,他面前摊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偶尔瞟几眼。他的心绪一直在无缘由地波动,像是暴风雨前的湖面,正酝酿着波澜。 今晚,似乎会有什么事发生。 一种玄妙的预感在暗暗提醒他。 不管怎么样,只要别像那次平安夜一样,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把他好感度清零回档就行。 他自觉对菲奥娜的要求真的很低,以前是希望她做个人,现在她做不做人他都不在乎了,就希望她讲点道理。 「最好不要拿你自己都没有达到的上限当作底限去要求别人,里德尔先生。」系统说。 「那你也不要拿你不具备的美德去规范别人的行为,总是多管闲事的系统。」里德尔反唇相讥。 「我当然不会规范别人,我只挑剔你。」 「需要我为这份厚爱感到受宠若惊吗?」 「需要你感恩戴德。」 这种时候和系统耍几下嘴皮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里德尔百无聊赖地想。 石板门移动发出的摩擦声在空荡的休息室里格外刺耳,里德尔转过头,看见裹在斗篷下面的小小人影慢慢从外面走进来。 看来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 暗自松了口气,里德尔合上书,起身走过去。 「菲奥娜?」他熟练地握住她的手,触手是冰冷到几乎没有人气的温度。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菲奥娜抬头,兜帽滑了下来,露出她苍白的脸。 她看着里德尔,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你在等我?」 「除此之外,难道你认为还存在其他可能?」里德尔轻松地说。 他不确定在圣芒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尽量缓和气氛,哄她高兴总不会出错。 菲奥娜嘴角微翘,笑意像水纹浮现了一下又隐去。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然好感度为85。」 里德尔提着的心又放下来一点。 他牵着菲奥娜往沙发那边走,一边问:「沙菲克先生怎么样了?」 菲奥娜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的水光透过玻璃在休息室内晃动,像有一只透明的蝴蝶从她脸上轻盈掠过。 「挺好的,」她淡淡地说,「他疯了。」 里德尔:「……」 他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两句话的内在逻辑确实没有问题。 对于一个房子毁了,妻子死了,腿断了,被女儿精神控制许多年的人来说,疯掉似乎才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里德尔拉着菲奥娜在沙发上坐下,细细地揉捏着她的手指,试图把她的手弄暖和一些。 「那有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他观察着她的表情。 菲奥娜任由他摆弄着,视线落在两人亲密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又见到了莱斯特兰奇夫人算吗?」 「那确实叫人不快。」 「邓布利多教授隐晦的试探算吗?」 「我认为不会有比这个更让人厌烦的了。」 菲奥娜抬头,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有了某种默契,一起微笑起来。 这种和相同阵营的人一起说讨厌的人的坏话的感觉,真不赖。 里德尔愉快地想。 冰凉的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菲奥娜抽回手,「我要回去休息了。」 里德尔点头,和昨晚一样把她送到门洞前。 「晚安。」他柔声说。 菲奥娜没有立刻进去,她深深地看了里德尔一眼。 湖水的光斑再次从她脸上盪过,那只由水光化成的蝴蝶似乎在她眼里轻轻抖动了一下翅膀。 「汤姆。」她开口。 「听候差遣,小姐。」里德尔含笑说。 「抱我一下。」 里德尔怔住。 他看着菲奥娜,她也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她的语气并不是命令,也不是索求,更像是一种求证或等待。 没有拒绝的理由,更没有拒绝的想法,里德尔张开了双臂,像接住了从天上飘下来的一轮月亮,把她轻轻地嵌进了自己怀里。 菲奥娜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她的手先是垂在身侧,然后抬起来环住他的腰,用比他更紧两分的力气抱住了他。 明明这个拥抱是基于菲奥娜的要求,里德尔却突然觉得被满足了的是他自己。 长久以来深埋于干涸心底的莫名渴求,重生回来也没有填补完整的灵魂空洞,始终悬浮于半空无法踩在实地上的失重感,似乎都在温热的唿吸浸透了衣服熨在心口的一瞬间,像缺了口的月亮终于回圆一般,被难以言喻的充实满涨所取代。 第89页 里德尔的手顺着菲奥娜的发顶抚至发尾,沉沉地、缓缓地舒了口气。 不过片刻,发起人率先结束了这个拥抱。 菲奥娜挣开里德尔的手臂,退后了一步,微笑道:「晚安。」 把还有几分留恋的手插入口袋,里德尔不露情绪地回以微笑,「晚安。」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在帷幔后,里德尔缓缓地收起笑意。 不对劲。 他若有所思的地盯着窗外的湖水。 今晚绝对发生了什么。 对于不爱编造谎言的菲奥娜来说,她回答问题一向都很明确,刚才她却反抛出问题转移话题,显然是在隐瞒真正重要的事。 而且刚刚那个拥抱,不可能只是她的心血来潮。 里德尔感到些许被隐瞒的不悦。 他思考了一会,还是不想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过去,决定把事情打探清楚。 没有任何拖延,里德尔果断地施展幻身咒离开了休息室,来到斯莱特林密室打开了放在里面的消失柜,在穿越到冈特老宅后,他又立刻幻影移形到了圣芒戈,找到了埃塞雷德所在的病房。 耐心地等到给埃塞雷德检查的治疗师离开后,里德尔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闪身进去,并在房门外施展了静音咒、混淆咒和忽略咒,防止有人打扰。 病房里憔悴虚弱的老人正在昏睡,里德尔当然不会对他有半点同情,挥了挥魔杖,冰凉的水就倾倒在了他的头上。 他还有闲心想起来,菲奥娜似乎也是这么叫醒莫芬·冈特的,现在轮到他用同一种手段叫醒她的父亲,算不算是一种冥冥中的唿应? 埃塞雷德惊醒后立刻神经质地左顾右盼,他想爬起来,但断掉的双腿让他只是徒劳地在病床上扭动了一下。 他喃喃地小声自语:「魔鬼……她不在……她在哪……她在看着我……」 看来是真的疯了。 里德尔取消隐身咒,站在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地问:「魔鬼是谁?」 埃塞雷德受到了惊吓,把被子举过头顶钻了进去,里德尔不耐烦地把被子扯开,直接把他甩到地上,踩着他的脑袋又问了一遍。 又痛又怕的埃塞雷德像个小孩子一样痛哭起来,「我错了……放过我……」 里德尔趁机在这个时候对他用了摄神取念,只是已经疯癫的神智里闪过的都是一些无用的画面,并没有关于今晚的事。 难道要无功而返? 他皱眉思索。 如果是菲奥娜,在得知她父亲疯掉后,她会做什么? 她一直留着埃塞雷德的命,是为了—— 灵光一闪,里德尔俯身凑近正像蛆虫一样蠕动的埃塞雷德,紧紧地盯着他浑浊的眼睛,低声问:「菲奥娜的母亲是谁?」 这句话像是惊雷。 埃塞雷德的眼睛勐地睁大,瞳孔剧烈地震动。 他疯狂地尖叫起来:「我错了……我不该带她回来……是报应……都是报应……」 与此同时,一系列画面从埃塞雷德的脑子里浮现,通过两人连接在一起的视线传递到了里德尔的眼睛里。 已近四十的埃塞雷德对着魔法部的年轻部员笑呵呵地说:「听说你第二个孩子诞生了,恭喜。」 下一秒他出现在圣芒戈,面前的治疗师委婉地告诉他:「……很可能不是您夫人的原因……」 紧接着,他失魂落魄地行走在麻瓜的街头,突然,一阵孩子的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过头,看到一对夫妇抱着孩子正从一栋房子里走出来,旁边一个女人感激地说:「感谢你们的慷慨捐助,上帝会保佑你们的孩子身体健康,幸福美满的……」 这是伍氏孤儿院? 里德尔对着那栋熟悉的房子晃了下神。 画面里穿着体面的年轻夫妇微笑着点头。 埃塞雷德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襁褓里的孩子不舒服地扭了下头,裹得过紧的包被像是被无形的手整理了一下,松散了一些。 这是个有魔力的小巫师。 埃塞雷德鬼使神差地尾随着马车,在进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时,他下定决心动手了。 拉车的马被变出来的蛇缠上蹄子,受惊地踢踏,马夫滚落被马踢晕到角落,车厢里传出惊叫和婴儿的啼哭。 他蒙上脸,跳进车厢对着死死护住孩子的夫妇用了昏睡咒,然后一把抢过孩子幻影移形离开。 他大步走进沙菲克府,对着难以置信的科迪莉亚说:「这是我的女儿,她叫——」 他看了眼包被上一针一线绣着的名字,「菲奥娜。」 画面戛然而止。 里德尔不自觉地松开了踩在埃塞雷德脸上的脚,后退了两步。 怎么可能! 他震惊得几乎握不住魔杖。 怎么会……菲奥娜怎么会是…… 「泥巴种?」细软轻柔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重复着他脱口而出的自语。 里德尔勐地扭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菲奥娜微笑着站在病房门口,在她旁边,缺了一只耳朵的家养小精灵仇恨地瞪着他。 「泥巴种,」她又咬字清晰而缓慢地重复了这个词,一边走进来,「汤姆,你是在说我吗?」 看着逐渐向他走来的菲奥娜,里德尔嗓子有些发紧,哑声说:「不,我只是……有些惊讶。」 第90页 菲奥娜在他面前站住,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起来,「是吗?但你的脸色好难看。」 她抬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泥巴种…… 里德尔下意识地扭了一下头。 苍白细瘦的手指停顿在他脸侧。 糟糕! 里德尔连忙挤出笑容,抓住她的手,掩饰道:「原谅我的无措,这一切发生在你身上,太沉重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菲奥娜看着他,轻轻地嘆气。 「汤姆,你知道吗?这种忍着噁心,装出爱意,虚伪的动听话,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他知道。 这是科迪莉亚对待她的方式。 里德尔感到掌心里的手在一点一点向外抽。 「我说过的,汤姆,不要骗我。」 菲奥娜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流露出痛苦到极处的哀伤,但转而就恢復了平静的漠然。 「我信过你的。」她说。 心脏似乎皱缩了一下。 往前走了一步,里德尔想说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再一次走进了无法转圜的绝境,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忍不住烦躁地问:「既然相信我,为什么要算计我过来?」 她果然就不做人! 谁会在那么温情脉脉的时候还想着给自己的恋人下套子? 「为什么?」菲奥娜歪头想了想,自嘲一笑,「因为我不相信我自己。」 「我不信,会有人爱我。」她凝视着里德尔,「我也不信,我可以爱上别人。」 「叮。目标好感度减100,当前好感度为负15,负值不予计算,好感度归零,任务失败。」 系统毫无感情地宣判。 里德尔眼前一黑,下一秒,他感到微风吹动着他的头髮,一只柔软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定了定神。 月光下,菲奥娜正抬着脸看他,目光闪动。 「不要骗我。」她缓慢而又郑重地说。 「渣男!」系统说。 44、攻略第四十四步 算了,不干了 如果不是客观条件不允许,里德尔绝对要让系统见识一下真正的渣男这个时候要怎么做。 只是此时此刻,事态紧急而危险,要在一个人形自走吐真剂面前完美隐藏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心情,其难度更甚于把自己的每个魂器都藏好不被该死的波特发现。 但就算难于登天,想到这已经是倒数第二次的机会,并且应对不好就很有可能直接听第三遍「不要骗我」的情况下,里德尔还是凭藉求生本能果断做出了行动。 牵着的手微微用力,他把菲奥娜拉进怀里,用力抱住了她。 菲奥娜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 里德尔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口。 隐藏了表情,放缓了唿吸,他默然无声地抱着她,像勇者慷慨赴死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样,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 菲奥娜是他的任务目标,是攻略对象,是手握利刃的刽子手,刀锋就横亘在他脖子旁边,只要她的手一抖,他就会死。 所以,别说她是泥巴种,就算她和海格那个傻大个一样是巨人混血——不,就她这体格应该说是妖精混血——他也要把她当成萨拉查·斯莱特林本人一样对待。 反正早就下定决心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不要脸面,抛弃自尊了,又何必在乎把底线再放低一点。 再说血统论本来就只是他为了达成统治目的而打磨趁手的工具,世人在他眼里都只是可以奴役利用的牲畜,麻瓜、泥巴种、混血、纯血,不过是他给奴隶划分的位阶等级——菲奥娜对他而言又不是奴隶,自然也不应该用血统去要求她。 或许正因为她是泥巴种才刚好证明了一点,真正伟大的人,生来就与众不同。 他被赋予自己血脉的两个家族拒绝接受存在,在格格不入的麻瓜孤儿院出生成长,她被自私冷酷的歹徒从麻瓜父母身边抢夺,经历本不该承受的虐待和折辱。 ——但他们最终都成为了掌控别人的人。 这似乎足以说明,枷锁只能束缚庸人,他们的血统和遭遇,都只是为了成就他们的不凡。 「你心跳好像有点快。」菲奥娜低声说。 「也许是因为你正在听着。」里德尔放柔了声音。 在他重生前,在霍格沃茨的那段时光,她明知道他的身份血统,对他伪装、谎言、霸凌、谋杀、嫁祸等所有卑劣行为都看得一清二楚,却依旧认可了那个只有名字是真实的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又为什么不能接受,除了血统,其它一切都完美符合他喜好的菲奥娜? 「啪啪啪。」系统模拟出鼓掌的声音,「妙啊,里德尔先生,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想活下去了。」 里德尔:「闭嘴。」 「我有个疑问。」 「不予回答。」 「既然你觉得任务目标曾经对你抱有不一样的感情,那为什么那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做,她就看上了你,现在你智计百出,却屡屡受挫呢?难道是你越活越回去了?」 「……」 真是个好问题。 里德尔被问住了。 他自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不如少年时期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能力还不足以匹配勃勃的野心,同时还抱有一些多余的期待和妄想,手段和计谋都不太成熟完美,可供挑剔的地方很多。 第91页 但菲奥娜似乎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少年的他比现在的他有更优越之处? 是哪里? 里德尔没想出来,也暂时没空去深思。 他得先把菲奥娜埋的坑给填掉。 他松开菲奥娜,带着自我洗脑成功的真诚看着她,坦然道:「菲奥娜,你应该非常了解,我并不是一个拥有世人所推崇的美好品德的人,我也从不认为我应该具备那些在我看来只是为了不被当做异类,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为了抱团求生而伪装自己的东西。」 菲奥娜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欺骗与算计是我的本能,自私与傲慢是我的天性,我的体内一半是来源于麻瓜血统的冷漠,一半是自巫师血统流传下来的邪恶。我就是这样污浊的混合物。」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的存在,或许是因为我不想承认,它存在,我却得不到,它美好,我却无法拥有——这于我而言,过于狼狈和屈辱。但是现在,我希望它真实存在——」 里德尔抬起仍然交握在一起的手,举到唇边,在菲奥娜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他温柔地、近乎于虔诚地望着她,宣誓般地低语:「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毕竟我在这方面如孩童一样笨拙生疏——但我愿意反抗我的本能,违背我的天性,抛弃我长久以来的坚持,去爱你。」 被唇触碰过的手像是烫到了一样收缩了一下,里德尔看到菲奥娜浓密的睫毛像湖边的芦苇,在风中轻轻颤动。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爱我。」 「我并不想把这当作一场交易,但这是我唯一能拿来与你交换的东西——我渴望得到你的爱。」 「为什么要得到我的爱?」 「它将使我重生。」里德尔恳切地如实道。 菲奥娜的视线落到由灰烬復原成完好的照片上,久久不语。 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假如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愿意,给予你重生。」 「叮。目标好感度加5,当前好感度为88。」 …… 寝室门被打开,惊醒的亚德利刚要来一番连珠炮,就被刚进门的室友脸上的阴郁表情给吓得全吞了回去。 「怎、怎么了?」他又怂又好奇地问。 里德尔没有力气应付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去洗漱,直接躺倒在自己床上。 看他闭着眼睛一副已经入土为安的样子,亚德利百爪挠心,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小小声地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妹家炸了。」里德尔眼也没睁,言简意赅道。 「啊?」 「字面意思。」 「啊?」 亚德利满头雾水,里德尔懒得解释。 他很累,心神俱疲。 深度的剖白和回想起来矫情又做作的情感吐露,让他有种被泼了一身鼻涕虫粘液却没办法清洗干净的噁心不适。 这次的危机看起来已经平安度过,但想到明天晚上还有一场刀山火海等着他去跨越,并且之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完全料想不到的考验不打招唿地撞在他脸上,里德尔就有种前所未有的疲累感。 如果他有罪,他宁愿接受重生前的那种灵魂折磨,而不是让菲奥娜来对他进行精神凌迟。 「算了,老子不干了」的想法冒出了头,里德尔强行把它按压了回去。 为了打起精神,他强迫自己从倒头就睡的欲望中清醒,思索了一会后问系统:「如果菲奥娜的父母真的是麻瓜,为什么她能被分到斯莱特林?」 他之前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是因为就他所知,斯莱特林从来没有出现过麻瓜家庭出生的巫师,以萨拉查·斯莱特林对血统的坚持,分院帽怎么可能会把麻种巫师分到斯莱特林? 「如果真的严格按照斯莱特林对『最纯正血脉』的要求,恕我直言,里德尔先生,你也不够资格进斯莱特林——难道你是靠那一半的斯莱特林血统走后门加塞进去的?」系统不无讥嘲地说。 里德尔平心静气道:「如果只有纯血统能进入斯莱特林,纯血二十八家并不能诞生足够的孩子分到斯莱特林。」 纯血世家又不是母猪,每年都能下崽,如果卡死了纯血统,就很有可能导致某年斯莱特林无人可进的情况——那就非常尴尬了。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真的在魔法界实行纯血主义,那只是他用来画饼的幌子。 「底线一旦放宽,等待它的就是打破。」系统说,「而且如果任务目标不去斯莱特林,分院帽能把她分到哪里?阿兹卡班还是纽蒙迦德?连你都没有这个殊荣被分到那里。」 里德尔:「……我好好和你交流你能不能不要抬槓了?」 系统表示不行,「贬损你给我带来的乐趣远高于和你正常交流。」 「算了,老子不干了」的想法再次冒头。 里德尔静了静,蒙上被子,倒头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对着镜子默念了数句「我爱菲奥娜」,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寝室,在公共休息室等菲奥娜出来。 蒂芙尼还是先独自出现,但是这次的她没有瞪里德尔,而是视若无睹地和他擦身而过,仿佛以往对他的迷恋一个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里德尔:「……」不知道这次又换了什么说法。 第92页 等菲奥娜出来,在他们一起去教室的路上,他随口问了句。 菲奥娜淡淡地说:「玩腻了。」 「感谢梅林,终于!」里德尔给了她一个略微夸张的解脱表情。 菲奥娜笑了下,不紧不慢地说:「我走在你旁边,就没有可以放她的位置了。」 里德尔微怔。 「你认为呢?」她侧头看他。 里德尔咳了一声,点头轻笑,「完全贊同。」 45、攻略第四十五步 确定,你有病 从壁炉里走出来,里德尔没顾上给自己整理形象,转身等了等,接住了随后出现的菲奥娜。 她被壁炉里的菸灰呛到了一点,小声地咳嗽着,里德尔挥动魔杖帮她清理了一下身上沾到的炉灰,又给她抚弄了下有些凌乱的头髮。 余光一瞥,发现邓布利多正看着他笑。 邓布利多这时候还算年轻,笑容里还没有以后那种让他腻烦得不行的悲悯慈善,反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正在饶有兴致地欣赏。 只是被当成失足少年惋惜和被当成猴子看新鲜都让他不爽。 他彬彬有礼地看过去,「教授?」 年轻的邓布利多还算有点在乎作为教授的形象,而且圣芒戈这个场所也不适合开轻佻的玩笑。 他沖面前的这对小年轻点点头,「收拾好了吗?那我们去沙菲克先生的病房。」 里德尔和菲奥娜跟在他身后。 这次邓布利多找过来时,菲奥娜也没想让他跟着。于是他在教室门口,当着两个学院的学生和准备上课的斯拉格霍恩,抓着她的手腕恳求地说:「让我陪着你。」 在轻微的起闹声和口哨声中,菲奥娜眨了眨眼睛,同意了。 里德尔安慰自己,没事,等完成任务后他再树立起让人惧怕的威严,就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段对着女孩低声下气的黑歷史。 系统也安慰他:「没事,只要你足够不要脸,你就没有黑歷史——你会一直创造新歷史。」 里德尔没理系统的低级挑衅。 他还在遗憾,本来昨晚趁菲奥娜还没反应过来,去把埃塞雷德杀了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解决问题太麻烦了,还不如干脆解决问题制造者。 只是昨天他情绪不佳,脑子罢工,错失了机会,今天脑子继续运转了,他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必须要跟过来。 他总结出了经验,对菲奥娜千万不能被动等她出招——虽然不太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他至今为止就没有在不回档的情况下与她成功交手一回合。 还是得主动地去创造机会抢先手。 走到埃塞雷德的病房门口,邓布利多轻轻敲门,面容略有憔悴,但妆容非常得体的莱斯特兰奇夫人开门走出来。 她的视线在三个人身上扫过,在看到菲奥娜时鼻子周围的肌肉紧缩了一下,然后快速掠过,把注意力放到了邓布利多身上。 「您好,莱斯特兰奇夫人。」 「您好,邓布利多先生。」 「沙菲克先生状况如何?」 莱斯特兰奇夫人露出悲伤的表情,哀戚道:「他醒过来后一直在大吵大闹,治疗师们刚刚给他餵了镇定情绪的魔药,他平静了下来,可也失去了其它反应,就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理任何人。治疗师说……他可能是受到太大的刺激,神智不太清醒……」 她眼圈泛红,扭头捂住了嘴,「我可怜的弟弟……」 邓布利多连忙宽解了几句。 还能保持端庄优雅的仪态,擦眼泪的时候小心地没有弄花眼妆,看来她弟弟还是不够可怜。 里德尔漫不经心地想着。 可惜在她面前的三个观众,刚好是魔法世界里最擅长琢磨人心的,就连邓布利多,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个正常人,没有一个会真的欣赏她唱作俱佳的表演。 勉强配合了几秒,菲奥娜走过去要开门,莱斯特兰奇夫人伸手挡了下,意识到邓布利多还在,她不自然地撩了下耳边的头髮。 「你父亲情绪不太稳定,」虽然是和菲奥娜解释,她却看着邓布利多,「你暂时还是别进去,免得刺激到他,也让你难过。」 不等菲奥娜开口,里德尔笑着说:「就算沙菲克先生失去了理智,又哪里会对唯一心爱的女儿做什么呢?说不定反而会受到触动恢復正常。」 莱斯特兰奇夫人也不好说埃塞雷德心里根本不爱这个女儿,勉强地笑了下。 见菲奥娜看了他一眼后推门进去,里德尔配合地拉着莱斯特兰奇夫人在外面说话。 「亚德利听说了这个消息非常悲痛……」大概悲痛了两分钟吧,然后就开始好奇追问他和菲奥娜的事了。 莱斯特兰奇夫人立刻揩了下眼角,「那孩子最爱他的舅舅和舅妈了,埃塞雷德和科迪莉亚一直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爱,我的心肝亚德利,该多伤心呢……」 说着又隐蔽地瞥了眼邓布利多。 亲儿子? 这是惦记上沙菲克家遗留的财产了? 里德尔倒期待莱斯特兰奇家能做些什么,这样才有他出手的机会。 病房里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莱斯特兰奇夫人心不在焉地瞟了门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要进去看看。 里德尔又抢在她前面敲了两下门,回头对她和邓布利多解释说:「我怕菲奥娜在哭,她其实是倔强爱逞强的性格,就算心里再难过,也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软弱的样子。」 第93页 他无奈地摇头嘆气,「所以总是有人会误解她,觉得她冷漠,其实她的心肠再柔软不过了。」 莱斯特兰奇夫人抽动了下嘴角,似乎在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邓布利多点点头,温和地说:「我没想到你这么了解她,汤姆,可能是我没太注意,在这之前我好像没怎么见到过你们走在一起。」 「她胆小又腼腆,不喜欢被人过分关注,」里德尔纵容般地耸肩,「我一向是不愿意让她为难的。」 倔强,逞强,柔软,胆小,腼腆。 虽然对自己的侄女也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听到她被打上这些匪夷所思的标籤,莱斯特兰奇夫人还是忍不住惊诧地看着里德尔。 以前她还觉得这个小伙子成熟又聪明,把自家儿子比得又傻又呆,没想到其实是个煳涂鬼吗?还是说那个可怕的女孩还拥有蛊惑男孩子为她神魂颠倒、丧失理智的高超手段? 邓布利多感慨道:「年轻人的爱情,总是让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感到内心刺痛。」 莱斯特兰奇夫人狠狠皱了下眉,实在听不下去他们的对话,直接打开房门。 病房里,菲奥娜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埃塞雷德躺在病床上,床单被褥都很平整,表情平和地睡着了。 莱斯特兰奇夫人走到床边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里德尔觉得她是在为没有由头在邓布利多面前告菲奥娜的状而遗憾。 看了看时间,邓布利多表示他还得赶回学校去上课,提出告辞,这时菲奥娜才转过身,露出了双颊有些异常潮红的脸。 她是动用了强制命令的能力? 里德尔不动声色地上前握住她的手,果然,菲奥娜立刻就半靠在了他的身上,借他的力站着,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痉挛。 他半侧过身挡住她,等邓布利多走了,莱斯特兰奇夫人也受不了他们腻歪地离开,他才小心地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了?」里德尔轻声问。 他弯腰按着菲奥娜的肩膀,能感受到她几乎在瑟瑟地战慄。 原来,她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受到打击。 心里有个角落稍微软塌了一点,可想到她只是花了半天的时间就能调整过来,还有多余的心思来算计他,里德尔就立刻恢復理智,暗暗警告自己不要被她一时的软弱所迷惑。 谁知道现在她这个样子是不是也是装出来骗他的。里德尔冷冷地想。 菲奥娜没有回答,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里德尔便转到她面前半跪下来,抬头看她。她脸上的不正常血色正在慢慢消退,脸色又恢復了惨白,目光的落点在他身上,焦距却茫然地散漫着。 他把她发颤的双手笼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揉搓,又轻柔地叫了她一声,「菲奥娜?」 视线终于一点一点凝实,菲奥娜盯着里德尔看了一会,毫无预兆地,那双湛蓝的眼睛里落下一滴泪来。 一瞬间,里德尔以为这滴水珠会穿过他——就像之前在回忆里那样。 但它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的手上,顺着他的手背淌进了他的袖口。 那一小截晶亮的水痕像一条火舌舔过,烫得他差点松开手。 反射性地更用力握住了她,里德尔刚想稳住晃悠的心神,却又机敏地意识到,放任这种动摇的心态可能会更有利于他面对眼下的情景。 于是他纵容着,怂恿着,顺从地将心里的那点刺痛之意扩大成对菲奥娜的无限爱怜。 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没事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在这里。」 凝视着目光如水的里德尔,菲奥娜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眨去了眼睛里的淡淡水汽。 她浅浅地吸了口气,说:「埃塞雷德·沙菲克,他不是我的父亲。」 「什么?」 「我的父母是麻瓜。」 里德尔挑眉,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错愕。 「他从我父母的手里抢走了我,假装是他的私生女,以掩盖他没有生育能力的事实。」菲奥娜扯了扯嘴角,「现实远比我排布的剧本,更具有戏剧性。」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会,表情微妙地看着里德尔,「更有意思的是,他发现我时,刚好是我的父母去伍氏孤儿院做慈善捐助的时候。」 里德尔曾和她说过他来自伍氏孤儿院。 他在看埃塞雷德记忆的时候也为这个巧合短暂惊讶过,随后就被菲奥娜的出身和后续的发展拉扯住了所有注意力,没有再去深思。 现在菲奥娜一说,他也反应过来,他和菲奥娜的人生,似乎从最初的开始,就像埋于地下的根系一样,无知无觉地纠缠在了一起。 会不会,他们之间还存在他不知道的隐秘联繫? 里德尔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抬起一只手,将菲奥娜从肩上滑落下来的头髮撩到她的耳后,然后顺势抚上她露出来的那侧脸颊。 「你看,」里德尔用拇指摩挲着她的眉尾,仰头专注地看着她,声音柔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註定是要在一起的,菲奥娜。」 菲奥娜沉默了一会。 「汤姆,你知道世界上唯一註定的事是什么吗?」 「我想知道你认为的是什么。」 「是死亡。」菲奥娜轻声细语。 第94页 覆在她脸侧的手顿了顿,里德尔沉声说:「如果我说,我会飞跃死亡,得到永生呢?」 「你註定永生,我註定死亡,于是,悖论出现了,」菲奥娜垂下眼睛,「最终註定的是,我们不会在一起。」 「没有悖论。」里德尔加重了语气,「死神无法打败我,自然也不可能从我手中夺走你。」 菲奥娜似乎想到什么,唇边浮现出隐隐的笑窝。 「我给予你重生,你还给我永生?」 里德尔傲然道:「可以这么说。」 菲奥娜又笑。 里德尔很难读懂她笑里的意味。 没等他仔细琢磨,她偏过头,色淡如雪的嘴唇轻轻触碰了下他纹路杂乱而深刻的掌心。 「也许,遇到你确实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她微笑着说,「我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90。」 「触发成就『一往而深』。」 「存档点已覆盖。」 里德尔还没来得及狂喜,系统又「叮」了一声。 「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89。」 里德尔:「……」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90。」 里德尔:「……」 接连反覆的播报声中,里德尔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 「系统,是你有病,还是她有病?」 系统肯定道:「当然是你有病。」 46、攻略第四十六步 葬礼,别说话 从进入霍格沃茨开始,里德尔一直都备受全校师生的关注。 身材高挑,相貌俊美,风度翩翩,一向自得于容貌风采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都避忌走在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学弟旁边,免得被对比得黯然失色。 看着也没怎么费力去学,却门门功课优秀到教授恨不得在o之上再设个f——wless,完美的,无暇的,无可挑剔的。 魁地奇的技巧与其说高超,不如说在比赛中花式吊打对手,据说威尔斯魁地奇代表队和英格兰魁地奇代表队都曾邀请他加入。 不管做什么,他似乎都像是提前在心中演练过一遍一样自信从容,就算是被蒂芙尼·福利纠缠,他也应对得体,从来没有显露过失态的样子。 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得到的喜欢是不分学院、性别和年纪的,只要见过他的,几乎没有人会不对他产生好感,更有不少人狂热地憧憬他、仰慕他、崇拜他。 ——如果能在毕业前和他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在背后讨论他时经常会听到的感慨。 然而让人跌破眼镜的是,没有任何迹象与徵兆,与所有女生都保持正常社交距离的里德尔,突然就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菲奥娜·沙菲克。 谁? 斯莱特林居然还有这么个人? 所有人议论纷纷,拿着放大镜去看她。 长相细看还算可以,但面色苍白,表情稀少,气质偏于寡淡,发色也很奇怪,身材细瘦矮小,和好高大挺拔的里德尔走在一起简直对比悬殊。 成绩不好不坏很一般,魁地奇就是灾难,性格沉闷古怪,谁和她说话都不怎么搭腔。 哪怕是再厚道的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在想着——不般配,真的不般配。 而且在此之前他们俩有说过话吗?谁看到过他们单独相处了? 作为里德尔的舍友和菲奥娜的表哥的亚德利,近来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与委屈。 鑑于传闻里的女主角正遭逢不幸,不好打扰,所有人都矛头一转来追问他,即使他说了一百遍「我不知道啊」,也没人相信——包括他的女朋友。 「克丽安娜和我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我不信任她,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她,别人问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很没面子。」 斯莱特林的长桌上,亚德利和埃弗里大吐苦水,「我要真知道点什么,不说她,我能不告诉你吗?」 埃弗里点头,「她太不了解你了,你别说真知道,就算只是自己猜到了,我们整个学院应该也都知道了。」 亚德利:「……谢谢你相信我。」 「不用谢,反正与其说相信你,不如说我相信,当你的舍友想要隐瞒一件事时,别人确实没办法打探到一丝半点。」 与咋咋唿唿的亚德利不同,比他高一个年级的埃弗里更深沉,想得更多一点。 「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他盯着正在把沙拉里的苦苣和芝麻菜挑出来的里德尔——显然他旁边的女孩不爱吃混在沙拉里的这两样东西,「而是他们之前为什么要瞒得这么严实,又为什么突然公之于众。」 「汤姆说,是菲奥娜不喜欢别人的瞩目。」 「哦?我不太清楚,你觉得她是这个性格吗?」 亚德利犹豫道:「应该是吧……她确实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这不是她一直以来不起眼的原因吗?」 「那新的问题来了,」埃弗里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女孩叉了一颗圣女果秀气地咬了一口,「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吸引的汤姆,并且令他完全顺从于她的意志。」 沉默了一下,亚德利悄声问:「你什么意思?你要说是迷情剂的话,已经不止一个人偷偷把解药加到他的食物里了。」 第95页 当然无一例外被他发现了。 似乎注意到了埃弗里的打量,菲奥娜扭头准确地找到目光的来源,与他对视了两秒,然后似是赧然地微微一笑,低下头去。 挑了下眉,埃弗里也收回视线,「如果能让他吃下迷情剂,福利一年级的时候就能挽起他的手臂。我更相信,这个沙菲克确实有不同寻常且不为人所知的奇特之处。」 特别吓人算吗? 亚德利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他直觉埃弗里在这事上刺探过多,有些奇怪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隐瞒,埃弗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你并不值得信任。」 少数人在心里泛起的嘀咕并不能阻止大多数人感动于里德尔对恋人的温柔和深情,就连他最近面色略有点憔悴,都变成了他心忧女友,为她神魂颠倒的证明。 至于事实,也不能说不对,毕竟里德尔这段时间确实日日夜夜都想着菲奥娜。 「叮。目标好感度减1,当前好感度为89。」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90。」 「叮……」 脑子里面,系统的播报声自那天以来就没有停歇过。 人的适应能力,或者说里德尔的适应能力总是惊人的强大,经歷过最开始的狂躁、暴怒,晚上频频被系统的声音惊醒时,恨不得冲出去找菲奥娜同归于尽的崩溃,他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把那像是幽魂诅咒的声音当成钟摆的滴答声忽略过去。 他问过系统,怎么才能停下声音,系统抽空说菲奥娜现在就是这么个在门槛上摇摆不定的心态,只有在她明确了自己的想法时,好感度才会停止起伏。 里德尔有点搞不懂,「她到底在摇摆个什么?」 似乎是看他最近受折磨看得开心,系统很好心地说:「好感度到九十就进入到爱的范畴了,你知道世界上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这种程度的爱吗?哦,我忘了,你没爱过,当然不知道。」 「哦……」里德尔慢吞吞地说,「你是说,她在犹豫要不要爱我?」 系统嘲笑般地「呵呵」了一声,「里德尔先生,爱如果可以犹豫的话,世界上是不会有多少人愿意选择去爱的。」 「为什么?」里德尔忍不住问。 「这个问题,问你自己不是更好?」 里德尔沉默。 他没有去问自己,他对这个问题不是那么感兴趣,也不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万圣节前,里德尔陪菲奥娜参加了科迪莉亚的葬礼。 葬礼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教堂里举行,埃塞雷德疯了,主持葬礼的自然是莱斯特兰奇夫妇。 不管是因为莱斯特兰奇夫妇,还是沙菲克这个姓氏作为纯血二十八家之一,姑且还有点地位,纯血家族里来参加葬礼的人也不少。 标志性铂金色头髮的马尔福家,让他的魔杖蠢蠢欲动的波特家,曾被食死徒灭门的奥平顿家,以及家族成员众多的布莱克家。 瞟了眼要过来和菲奥娜说话,被布莱克夫人的咳嗽声制止的阿尔法德,里德尔冷冷地在心里嗤笑。 再看眼风都没往那边飘的菲奥娜,他又满意地舒坦起来。 葬礼的过程中,莱斯特兰奇夫人虽然并没有声嘶力竭地痛哭,但从头到尾默默垂泪,隐忍着抽泣的样子让人不由心生同情。亚德利也在往棺木上扔玫瑰花的时候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子。 与他们相比,始终面无表情,没掉一滴泪的菲奥娜,就显得冷漠得令人心寒。 以她绝佳的演技,想要煳弄过去再轻松不过,但里德尔知道,平常伪装自己只是她寻找乐趣的方式,而不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或者不引起非议,就把自己搬上舞台,描眉画眼地表演给别人看。 从某方面来说,她相当的固执和高傲。 换个角度的话,就是过于孩子气的天真。 她懒得装,里德尔就得帮她描补一下——他并不喜欢那些人在菲奥娜头顶飞来飞去的隐晦眼神。 「真的不必如此虚伪,你难道不是想对某人示威?」系统不留情面地拆穿。 里德尔当然不理它。 他揽着菲奥娜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的臂弯,阻隔了周围窥探她的目光,低头用旁边的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轻声安慰:「没事,不用忍着……」 脸埋在他的胸口,菲奥娜闷闷地小声说:「你是在劝我不要忍笑吗?」 里德尔贴在她耳边说:「我在劝你乖一点,配合一下。」 菲奥娜很乖顺地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看着土一点点盖上黑色的棺材,把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掩埋于土下。 她会觉得快慰吗? 里德尔猜测着菲奥娜此时的心情。 应该不会。 仇恨这种情绪太激烈了,菲奥娜像是一个脆弱的容器,根本不具备强烈碰撞的能力。 或者说,科迪莉亚太丑陋了,菲奥娜吝啬将并不丰沛的情感投注在她身上。 她都不愿意杀掉埃塞雷德。 「疯子并不是一直都处于混沌无知疯癫之中,」在里德尔问起来的时候,她平静说,「哪怕只有一瞬间,他获得了清醒,都会承受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可是杀人有时候并不是为了让一个人绝望,而是一种宣洩自己愤怒和厌憎的手段。 第96页 菲奥娜像是走了气的啤酒,里德尔忍不住如此联想。再用力的摇晃,都不会让她在打开的时候喷涌出泡沫。 「按理说,」菲奥娜突然开口,「在我死后,我的墓碑也会竖在这里。」 里德尔皱眉。 他知道她说的没错,魔法界大多数巫师,尤其是纯血统的巫师,死后都会葬在这片墓地里,同一个家族的人的墓碑还会靠在一起。 「如果我死了,可以把我餵蛇怪,它应该很乐意吃掉我。」菲奥娜悄声说。 ……这难道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里德尔心里古怪地不舒服了一下,「我说过,我会给你永生。」 「假如。」 「没有假如。」 菲奥娜轻轻一笑,「汤姆,你好像个天真的小孩,坚信自己的糖果永远不会吃完。」 天真?小孩?他们俩到底谁才是?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里德尔报復性地轻扯了一下她的头髮,「默哀,糖果小姐,不想在回学校后听闻我们在葬礼上调情的传闻,就别说话了。」 ——如果是真的,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47、攻略第四十七步 小心,杀了你 魁地奇确确实实是一项既不能带来生理享受,又不能让心情愉悦轻松,关键还很浪费时间的无趣运动。 万圣节过后,寒风冷冽的夜里,骑着扫帚在魁地奇球场上和队员们做着训练的里德尔,不知多少次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同时他也忍不住怀疑将魁地奇赛季安排在冬天的那一任校长,是不是做决定的时候脑子被巴克比克踹了,或者说他和邓布利多一样趣味古怪,就喜欢看一群小毛孩子在唿啸的北风里被吹得面目扭曲,头髮狂乱的样子? 这学期结束赶紧退出魁地奇球队。里德尔心想。 他已经受够了被不喜欢的事占据空暇时间,他宁愿陪菲奥娜去冈特老宅,听她跟蛇怪说一些「这几天心情怎么样?」「太冷了,每天都在睡觉」「食物够吃吗?」「树林里的兔子挺肥的」之类的无聊闲话。 不过,她怎么就不问问他心情怎么样?魁地奇训练的时候冷不冷? 里德尔不甚满意地在心里哼了一声。 「你其实挺适合魁地奇的,」系统说,「不用扫帚就想上天。」 「我上天本来就不需要扫帚。」里德尔冷淡又不失傲然地说。 然后他眼一瞟,抬高声音说:「西尔斯,如果你不想今晚留下来击打一千次鬼飞球的话,就不要搞些以为我看不到的小动作偷懒。」 正在对着手哈气的高大男生身形一晃,旁边嘻嘻哈哈地响起笑声,他对着里德尔比了个求饶的手势,随后立即抓紧了扫帚,老老实实地练起了急停和空中翻滚。 在魁地奇球场上空耀眼的照明魔法下,他看上去像一个在被串着烤的鸡腿。 威严地教训完高年级的学长,里德尔心安理得地给自己补了个保暖咒,慢悠悠地沿着魁地奇球场的外围绕起了圈。 对面的城堡从一排排大窗户内透出明亮的灯火,在黑夜中像个经过高超的切割工艺雕琢的钻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脑子里还在时不时地冒出好感度加一减一,这让他在走神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就想到菲奥娜。 她现在在干什么? 刚浮现出这个想法,里德尔就眼尖地看到有什么东西朝他飞来。 风很大,那东西飞得歪歪扭扭,慢慢吞吞的,很是艰难的样子。 里德尔挑眉,伸手一捏——一只小巧的纸鹤啄了一下他的拇指,安静地在他手心里收拢了翅膀。 心里隐隐有些预感,打开一看,果然是熟悉的纤巧漂亮的义大利体,里德尔唇线上弯,浮出一个薄笑。 然而等看清楚纸条上写的内容,他就笑不出来了。 「苍蝇座的恆星现在在什么位置?」 仰头扫了眼星空,里德尔把纸鹤变回原样,对着它轻轻吹了口气,纸鹤便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飞去。 他骑着扫帚跟在后面,一路晃悠到城堡二楼的一扇镶嵌玻璃窗外停下。 这里是图书馆。 室内外的温差让玻璃里面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暖黄的光线穿过雾面玻璃照射出来,一道清瘦的剪影像树木斜刺出的一根枝条般侧身坐在窗台上,正捧着书低头翻看。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扭过头。 视线无法交汇。 于是,便有一种更为玄妙的东西,像壳里的蜗牛一样伸出触角,在虚空中若有似无地轻盈一碰。 仿佛是宇宙中的两颗行星,隔着磅礴而无声的天河相互凝望。 里德尔深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肺叶里的微微刺疼让他回过神。 他伸出指尖在窗户上轻点了两下,讯号得到了完美的意会,里面的人推开了窗户,一股暖气涌了出来轻柔地扑在他的脸上。眼睛被热意熏得微微眯起来,他看到菲奥娜靠坐在窗台上向他微笑。 里德尔也跟着笑了。 「晚上好。」他悬停在窗外,弹了下带路纸鹤的脑袋,然后还给她。 「晚上好。」菲奥娜伸手接过来。 看了眼菲奥娜手里的星象图谱,里德尔问:「在做天文学的作业?」 「如你所见,」菲奥娜回答,图书馆内很安静,为了不引来图书管理员,她把本来就小的声音压得更低,「外面太冷了。」 第97页 潜台词,她不想出去亲自观测星体运行轨迹。 「我还以为你在嘲笑我。」说他在魁地奇球场上像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 「我也不否认。」 「这可不是请人帮忙应有的态度。」 菲奥娜歪了下头,诚恳地问:「『请』?」 里德尔:「……」 真想让系统睁大狗眼看看,不用扫帚也能上天的到底是谁。 「给我,请——」里德尔摊开手,拖长了音调。 菲奥娜把手里的纸笔放到他的手上。 里德尔三两下在纸上画了几笔,递迴去的时候又想到什么,往后一收。 「总该给点酬谢吧。」他习惯性地挂着让人不由就交付信任与喜爱的良善表情,语气却隐隐带了点狡猾。 菲奥娜看着他沉默了一瞬,微微颔首,「过来。」说着,她把手伸进了袍子内衬的口袋里。 真有东西要给他? 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真有回报的里德尔把纸笔放在了窗台上,难忍好奇地向窗户里面欠身去看。 就在这时—— 菲奥娜勐然间抬起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用了十足力气地在他胸口上重重一推! 没有握住扫帚柄,重心也有些偏移的里德尔,在这猝不及防的袭击之下向后一倒,从扫帚上跌了下去。 幸好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很迅速,立刻伸手扒住了窗台。 身下的扫帚失去控制坠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里德尔贴着粗糙的墙壁挂在窗台下,背后惊出的冷汗被冷风一吹,连保暖咒都失去了作用,遍体生出寒意。 这里是城堡的二层,就算摔下去其实也不会受到严重的伤害,但菲奥娜的这一行为实在让人惊骇又无法理解。 她这不是在爱的门槛上徘徊,是在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吧? 系统幸灾乐祸道:「考验你不需要扫帚就能上天的时候到了,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惊怒地仰着头,菲奥娜仍稳稳地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 她似乎非常愉快地笑着,软绵绵地说:「满意我的谢礼吗?」 里德尔气笑了,「非、常、满、意!」他一字一顿地说。 「真的?」 「你猜?」 菲奥娜轻轻笑出了声。 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从里德尔扣在窗台上的、紧绷成青白色的坚硬指节上一根一根划过,像是在抚弄钢琴的琴键。 ——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敲下一个重音。 「我和你说过的吧,」菲奥娜漫不经心地说,「让我喜欢并不是一件好事。」 里德尔想了起来。 「所以,要小心。」 菲奥娜扶住旁边那扇窗户的窗框,俯身凑近里德尔,风将她的长髮吹散,冰冰凉凉地扫在里德尔的脸上,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里德尔感受到她贴在他的耳边,呢喃低语:「时时刻刻,我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你。」 带着雨水般潮意的气息像蛇一样,顺着他的耳道钻进了咽喉,紧紧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危机感在脑子里拉响警铃,然而比起戒备,随着心脏急促跳动而加快流速的血液里,汩汩流淌出来的,更多的似乎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喉结耸动,里德尔一直忍到菲奥娜拉开距离,才急促地低喘了口气。 睁开眼,窗台上的人已经消失,他手臂肌肉鼓起,使劲一撑,翻身坐到了菲奥娜刚刚的位置。 菲奥娜站在两排书架中间,正把一本书塞回书架里,然后整理了一下手里的纸笔,转身看向里德尔。 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淡淡地说:「要闭馆了,我要回去了。」 里德尔克制着自己想对她施展缚身咒把她禁锢在这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说:「请原谅,今天没有晚安。」 菲奥娜眨了下眼睛,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再次伸出手。 还来? 里德尔抓紧了窗台,防备地看着她。 苍白的手抓住了垂在他胸前的墨绿色领带,菲奥娜没怎么用力地向下一拽,脖子上的拉扯感迫使里德尔顺势低下头。 微微踮脚,菲奥娜仰起脸,将自己的两片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她没有闭眼,里德尔能清楚地看见湛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一双错愕睁大的黑色眼睛。 这个反应太蠢了。 刚冒出这个念头,菲奥娜就轻盈地向后退了两步,让里德尔想要搂住她的手抱了个空。 「也许你想要的是这个谢礼,」她抿了下嘴唇,表情似乎也有些新奇,「现在,可以说晚安了吗?」 这次是真的想对她用缚身咒了。 里德尔捲舌舔咬了一下下唇,哑声说:「晚安,祝你好梦。」 「不错的赠礼。」菲奥娜笑了笑,转身离开。 注视着她的身影从书架间消失,里德尔松了松被拽紧卡到脖子的领带,缓缓地吐了口气。 他拿出魔杖,准备把掉下去的扫帚召回来,转头却看到布满水汽的窗户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抹出了几个字母。 kill love。 水滴蜿蜒下淌,字迹模煳扭曲,看起来又有点像是另一个词。 kiss love。 里德尔抹了抹嘴唇,握着扫帚跳下了窗台。 48、攻略第四十八步 胜利,属于你 第98页 魁地奇赛季的第一场比赛照例是以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之间的较量为开场。 这个时候两个学院的气氛还算正常,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算太热络。可能是由于萨拉查和戈德里克之间的歷史遗留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学院气质同样鲜明强烈而又微妙地互斥,比起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蛇狮之间的火药味要更重一些。 作为揭幕赛,自然要战况激烈一点才足够引爆气氛。 比赛那天天公不作美,早上起来天就灰濛濛的,等两个学院的选手都站在球场上时,天上的乌云密密地堆叠在一起,在风中翻涌,一团就厚重地占据了半片天空,而且压得极低,抬头就给人一种随时会坠落的压迫感。 魁地奇比赛极少会因为天气的因素更改日期赛程,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环境越是恶劣,这场艰难的比赛就越值得期待。 所以哪怕风颳在脸上跟刀子一样,坐在升到半空中的看台上的观众们都是一脸兴奋,气氛火热。 恐怕观看这种不能使自己得到任何获益的热闹,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精彩时刻。 表情端正地听着裁判做赛前说明,里德尔心里冷淡地讽刺着。 「那说说你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候吧,里德尔先生。」系统说,「我猜肯定不是被波特用除你武器杀死的时候。」 里德尔:「……以前先不说,这辈子我最高兴的时候,肯定是你从我身体里滚出去的那一刻。」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产生共鸣。只是我离开的时候,你到底是身体还是尸体,实在说不准。前者我们彼此解脱,皆大欢喜,后者就只能我独自品尝喜悦——反正我总是不会亏的,你就不一定了。」 它肯定是想影响我的心情,好让我失手输掉比赛再嘲笑我。 里德尔清醒地想着,只管盯着裁判手里的哨子,坚决不让自己被干扰。 「嘀——」 尖锐的哨声划破赛场,里德尔脚一蹬地,比所有人都更迅速地升上了天空。 场周爆发了足以冲破乌云的欢唿声。 「先生们,女士们,大家好,今年的比赛依旧是由我——赫奇帕奇的维克托·芬奇——来给大家解说。这一场第一个获得鬼飞球的是斯莱特林的追球手西尔斯,他的身手看上去比去年还要敏捷一点,据我所知,应该是经受了新任队长残酷的魔鬼训练。而众所周知的,魁地奇比赛中有谁最先抢到鬼飞球谁就赢了的奇妙玄学,所以这场比赛的结果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芬奇!」 「当然!玄学之所以是玄学,就是因为它毫无理论依据,所以我们还是要根据双方队员的实力来判断。比如说斯莱特林的找球手兼队长——汤姆·里德尔——在以往的认知里,找球手通常身材较瘦小,这样可以保证灵活性,不过里德尔显然不需要牺牲身材来换取速度,他刚刚起飞时比第二个离地的足足高了有五英寸——我不得不怀疑这是因为他腿最长——」 「芬奇!别逼我把你换下场。」 「抱歉,教授。让我们回到比赛。刚刚西尔斯将球传给了迪特尔,做了一个假动作,骗过了格兰芬多的守门员霍兹,成功打进了格兰芬多的球门,斯莱特林率先取得十分。 现在由格兰芬多拿球——格兰芬多的追球手兼队长曼莎·戈蒂耶拿到了球——这是位身姿矫健又魅力十足的女性,真遗憾她明年就要毕业了——她灵敏地绕过了去围堵他的西尔斯和迪特尔,跟在旁边的击球手成功帮她打飞了试图攻击她的游走球——她似乎要一个人冲到斯莱特林的球门外——啊——里德尔突然从前面拦截住了她—— 大家都知道,一个球队很少由找球手当队长,因为大多数找球手的关注点都在金色飞贼而不是全场局势上,但里德尔作为一个三年级就当上队长的优秀选手,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他同时兼顾着游走球场干扰对手的作用——这显然并不耽误他找金色飞贼。 看,他完美地黏住了戈蒂耶,戈蒂耶试图绕过他,但不管她前沖、后退还是折返绕圈,里德尔都堵在她前进的方向上——里德尔的绅士风度在球场上似乎消失了——戈蒂耶的表情看上去很想把他踹走——我敢说,她是唯一会对里德尔产生这种念头的女生——抱歉,教授,您别瞪我了。 鬼飞球最终还是被西尔斯截走了,双方队员开始往斯莱特林球门的方向追赶——趁这个时候我来瞄一眼观众席,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哇哦,沙菲克也在观看比赛,对不起沙菲克,刚刚那句调侃你男朋友的话当我没说。 咦?里德尔停下了!他发现金色飞贼了吗?不!不是!他在看观众席!他是听到了女朋友的名字,在找她的位置吗?哇哦!里德尔,你脸上的表情是惊讶吗?你难道觉得沙菲克居然不会来看你的比赛?啊,痛痛痛!教授我错了!格兰芬多进了一球!恭喜格兰芬多拿下十分!」 菲奥娜居然会来看他的比赛? 这当然足够让里德尔错愕。 去年的比赛她就没有出现,今年他也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所以比赛前一眼都没有往观众席上扫。 里德尔飞到高处,视线从四周的看台上飞快掠过,在一个看台最后排的角落里找到了菲奥娜——按她的个头,他本应该看不到的,但她前面的人都很有默契地往旁边躲开了,生怕他看不见一般蹦跳着挥舞旗子。 第99页 「在这里!里德尔!看过来,你女朋友在这里!」 菲奥娜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个被展览的古董花瓶,本来对着选手的望远镜几乎都对准了她,如果换个场地,很有可能还要给她打个追光灯。 距离太远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里德尔能想像到,肯定是声色不露的静默。 只是,心情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平静就不一定了。 他忍不住一笑。 想到她可能会有点无语,有点抓狂,他就有点雀跃。 但又有别于希望看到她不痛快的报復心理。 具体落实到哪种心情,他说不上来,这种纯粹想要松弛嘴角肌肉的感觉太陌生了,让他难以凭藉自己固有的认知去定义。 「看样子里德尔找到他的女朋友了。天哪!里德尔笑了!够了够了!快去找金色飞贼吧,里德尔,今天也已经够冷了,不要再这样残酷地虐待我们可怜的、孤独的、满腹嫉妒的单身人士。」 「维克多·芬奇!你给我滚下去!」 「教授!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解说台上的教授和学生争抢起话筒,像是摔在了地上,从扩音喇叭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其实是天上响起的炸雷声。 刚抬头,一滴雨就落在了里德尔的脸上,仿佛是一个讯号,紧跟着,密集的雨点就噼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不过短短几秒钟,这场来势汹汹的瓢泼大雨就把他从头到脚都淋透了。 冬天的雨和夏天的雨不同,淋湿后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被风一吹,身体本能地就会打起寒颤来。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里德尔看向看台。 观众们都有预料,纷纷打开携带的伞,有的直接举起魔杖,凝聚出透明的屏障。人群和雨具聚拢在一起,那一小簇蒙蒙的灰色便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里德尔控制着扫帚游荡在球场里,寻找着金色飞贼的踪迹。 雨势非常大,煳在脸上让眼睛都很难睁开,一旦飞起来,连唿吸都会受阻。天色也很暗,能见度只有三英尺,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想要发现那鸡蛋大小的金球实属异想天开。 就算自恃能力过人,里德尔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还是个人,视力到顶也就二点五,在没有魔法辅助的情况下,看不到的东西就是看不到。 从菲奥娜所在的看台边飞过时,他忍不住又往那个被挡住的角落瞥了一眼。 她走了吗? 她还在看吗? 雨大风也大,就算有伞也挡不住多少,如果还在看的话,就她那纸煳一样的身体,吃得消吗? 一场魁地奇比赛只有当金色飞贼被抓住,或者经过两支球队的队长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宣布结束。 现在的比分是70:40,斯莱特林领先三个球,以格兰芬多队长那骄傲执着的性格,绝不会同意就这么认输。 要怎么才能尽快结束比赛? ——当然是要以赢作为前提。 目光沉沉地扫了眼模煳的看台轮廓,里德尔嘴角浮现出冷意。 「戈蒂耶。」 格兰芬多的队长扭头看着飞到她身边的里德尔,他的头髮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俊美的脸上不断往下淌着雨水,但当他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她时,仍然让她感受到了那种被威慑住的力量。 而且不得不说,哪怕他看起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滴着水的苍白下颌,墨绿色的球服裹在他身上勾勒出的流畅线条,都比别人有魅力。 「什么事?」戈蒂耶没有被美色迷住,防备地准备好躲闪。 里德尔露出微笑,「你认输怎么样?」 戈蒂耶断然拒绝,「除非我们谁抓住了金色飞贼,或者你认输,否则哪怕比赛到明天,我也不会同意结束比赛。」 似乎并不意外她这个答案,里德尔微微颔首,轻声说:「那我们,待会见。」 看着里德尔调头从她身边离开,戈蒂耶有些莫名奇妙。 她也没有多想,专心投入比赛。没过多久,她就听到远处的特鲁福斯大声喊:「曼莎!劳伦撞到柱子,摔下去了!」 戈蒂耶皱眉。 劳伦是球队的追球手,失去他无疑是折损了个很大的战力,而且,不知道他的伤势会不会严重。 这时,她发现里德尔又出现在她旁边。 「现在呢?可以认输了吗?」他语气随意地问。 戈蒂耶不耐烦地说:「我说过了,别想——」她一顿,不敢置信地瞪着里德尔,「劳伦是你故意撞下去的?」 里德尔轻笑,「嘘——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你难道希望我承认吗?」 身上很冷,戈蒂耶的心里,却突然涌出了更刺骨的寒意。 「你——」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绝不会认输。」 里德尔再度颔首,「那我们,待会见。」 再次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戈蒂耶一瞬间骨头都冻成了冰。 她张了张嘴,看着里德尔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下意识地安慰自己:没事,里德尔一向温和友善,他不过是嘴上威胁几句,不会真的做出那么卑鄙的事情。 茫然地在空中飘了一会,戈蒂耶发现前面出现了特鲁福斯的身影,而他正在被斯莱特林的两个追球手和一个击球手三面夹击。 第100页 她刚想上去支援,就见他在侧身避让时,被水打湿的手套一滑,头朝下从扫帚上摔了下去。 「特鲁福斯!」戈蒂耶大叫。 没有回应。 急雨打在草地上,底下升起了一片雨雾,她完全看不到自己队友目前的状况。 里德尔慢慢悠悠地飞到了她面前,柔和地说:「准备认输了吗?戈蒂耶队长?」 戈蒂耶想要怒斥他的阴险手段,张口却发现她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握着扫帚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她身体里充斥的,不是愤怒,是恐惧。 「戈蒂耶队长,你应该知道,魁地奇比赛很少有死亡事故,但是,不是没有。」里德尔在雨中轻轻吐了口化成白雾的气,感嘆道,「今天的雨,真的太大了。」 大到很多骯脏污秽,都会被沖刷得一干二净。 比一个恶魔出现在你面前更可怕的是什么? 戈蒂耶现在知道了。 那就是亲眼目睹圣洁的天使,悲悯微笑着,露出狠毒的獠牙。 「我——我认输。」 比赛结束了。 虽然后面的场面用望远镜也看不清楚,但结果出来的时候,全场还是陷入了狂欢的沸腾中,所有人都扔掉了伞,在大雨里欢唿跳跃。 哪怕胜负都与某些人无关。 里德尔骑着扫帚飞到了菲奥娜所在的看台上,看台上的学生都「哦哦」怪叫着,推搡嬉笑着让开了一条路,让这位意气风发的胜利者顺利通往自己恋人的方向。 然而,当最后那排的角落显露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哑了声,陷入了尴尬古怪的寂静里。 菲奥娜走了吗? 不,她还坐着。 只是——在她旁边还坐着个人,在给她打伞。 里德尔表情不变,眼神一黯。 是斯莱特林的阿尔法德·布莱克。 有窸窸窣窣的私语在靠近的耳朵之间传递,意味深长的眼神在雨幕中飞来飞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期待地、用比看比赛更为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 前进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里德尔被冷雨打湿的脸上依旧挂着春风般的微笑。 他踩着积水,不紧不慢地走到菲奥娜的面前。 即便在这样的境况下,她的神色果然像他想的一样,还是淡淡的,像画布上的宁芙画像一样,只看着自己的神国,不受凡俗看众的目光和指点影响。 在她旁边,阿尔法德的伞倾斜在她头顶,他的位置刚好挡住了风口,菲奥娜的身上几乎没有水迹,而阿尔法德的半边身体正从袍角往下滴水。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好,紧抿的嘴唇呈现出了暗紫色。 目光轻飘飘地在两人之间半个拳头的间隔距离扫了一下,里德尔半点没看阿尔法德,一边竖起魔杖撑开透明的伞,一边朝菲奥娜伸出手。 「过来。」他嗓音柔软到几乎要被雨打穿。 菲奥娜眨了下眼睛,「这是一个命令?」 「……请。」里德尔浅浅吸了口气,笑着加上这个单词。 菲奥娜终于缓缓地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稍稍用力,里德尔把菲奥娜拉了起来,送到自己的伞下,就像把画像上的宁芙掠夺到人间,牢牢地抓紧她的手。 这时,他才终于转向阿尔法德,慢吞吞地瞥了眼他捏紧伞柄的手指,礼貌地说:「多谢你,阿尔法德,或许你可以去公共休息室为我们的胜利庆祝了。」 阿尔法德站起来,静静地注视了里德尔两秒,温声说:「当然,胜利总是应该需要喝彩的。」 视线无声地交汇着,被雨水浸透,潮湿而阴冷。 他们都在友好热络地笑着。 「先走了,回见。」 「再见。」 在整个看台,乃至于别的看台透过望远镜的围观中,在阿尔法德的目送下,里德尔牵着菲奥娜,一步步走下台阶。 「你的衣服把我的弄湿了。」菲奥娜细声提醒他。 看了眼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手臂,里德尔不无满意地说:「我在和你分享我的胜利。」 「需要我的喝彩吗?」 「当然不,这属于你。」 「我想说——」 里德尔侧头看她,她抬手抹去他睫毛上的水意。 「我喜欢你从扫帚上下来时的表情。」 菲奥娜深深地凝视着他,轻而缓地说:「特别喜欢。」 脑子里闪过戈蒂耶惊惧的表情,里德尔亲了亲她湿润的指尖。 「这句话正是我想要的奖盃。」他笑道。 49、攻略第四十九步 交集,有多少 进入十二月后,哪怕圣诞节在月底,所有学生也在月初就开始骚动起来。 大家都在讨论着假期要怎么安排,里德尔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想的是菲奥娜会去哪。 沙菲克府在几位热心的教授——自然是是邓布利多打头——和魔法部的帮助下,已经基本恢復了原貌,虽然魔法物品的损毁不可挽回,但房子已经可以住人了。 对此里德尔心里很不爽快,以他对菲奥娜的了解,她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心里肯定对邓布利多伸出的援手存下几分感念,就像对里德尔府的那个瘸腿园丁一样。 要不是他的魔咒水平被锁了,当天晚上他就能把沙菲克府復原,哪里轮的上邓布利多来做这个好人。 第101页 「我没听错吧,」系统说,「你的胜负欲已经发展到想和邓布利多竞争『好人』身份的地步了?」 里德尔本想纠正系统的错误理解,想了想还是懒得开口,反正系统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它只是找一切机会来讽刺他而已。 「不,我在乎。好久都没听到你气急败坏的『闭嘴』了,甚是想念。」 回应系统的是一声呵呵冷笑。 沙菲克府是修好了,却不知道菲奥娜是不是愿意回去住。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后,她难道还会想回到那栋充满了不堪回忆的房子吗?如果她不想回沙菲克府,圣诞节她可以选择留校,那暑假呢?她又能去哪。 里德尔不由地想起他上学期间曾申请留校,却被拒绝,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孤儿院,面对麻瓜们厌恶忌惮的表情,听着因为战争导致食物和药品短缺,在祷告的呢喃声中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恐惧哀泣。 那个时候,菲奥娜呢?她的性格甚至不会去向校长提出申请,而除了沙菲克府和霍格沃茨,她又能去哪? 一个念头突然蹿进了里德尔脑子里。 她会不会曾经去过伍氏孤儿院? 在得知她是在孤儿院门口被抢走后,她会不会想去那里寻找关于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 当然会!她可是六七岁就能带着家养小精灵跑到小汉格顿的人。 这么说,当他坐在窗前,全神贯注地翻看着那些关于黑魔法的书籍时,她也许曾披着斗篷,从他窗下的中庭里慢慢走过。 也许当他极为不耐烦地堵住耳朵时,她曾在那些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哭泣声中,漠然地经过他门外的走廊。 又或许,她曾隐身于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他踩着楼梯走上来,手里漫不经心地抛掷着那一小块干巴巴的黑面包。 到底,在他不曾留意到的地方,他们曾有过多少不为人知的,恍若蛛网密布的交集? 捻了捻微微发麻的指尖,里德尔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 深夜,科尔夫人拢紧了身上漏出棉絮的罩衣,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她打算在睡前喝一点酒——那一瓶杜松子酒只剩个底了,空袭开始后她不像以前那样还有余裕买点劣质酒,仅剩的那瓶就一直捨不得喝完。但今天她太累了,想抿点酒意,好送自己顺利入眠。 打开门,她迟钝地往里面走了两步,才在摇晃的烛火中反应过来——孤儿院已经断电很久了,他们现在都是用蜡烛照明,而她绝不可能在离开办公室前不吹灭蜡烛。 她勐地扭头瞪着坐在办公桌前的那个黑影,险些尖叫起来。 「嘘——」不知道在阴影中坐了多久的人抬起头,在暗淡的烛光中亮出一张微微反光的、苍白的脸,他黝黑的眼睛里跳跃着烛火,目光直视过来的时候却依旧冷得吓人。 「再走投无路的小偷强盗,也不会想着来充满了疫病的孤儿院偷盗什么的,科尔夫人。」他带着嘲意说。 这种熟悉而刺耳的说话语调,除了里德尔还有谁? 顺了顺胸口,科尔夫人有些恼怒,又有些惶恐戒备地往门口退了两步。 虽然坐在里面的不是盗贼,她反而觉得那人比盗贼还要来得可怕。 她强撑着质问:「我门锁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不是应该在你那个什么学校念书吗?难道被开除了?」 「门锁了?」里德尔抬了下手,科尔夫人身后的门「砰」地一下甩上,并发出落锁的声音。 他微微颔首,满意道:「现在才是锁了。」 科尔夫人差点脱口的喊叫声被唿哧唿哧的喘息堵在了喉咙口,她背抵在门板上,哆嗦着反手用力去拉门把手,那扇木板门像是被锁链捆住了,根本拉扯不开。 她厌恶又害怕地看着里德尔,声音抖得不像话,「你——你想干什么?」 里德尔无趣地「嗤」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放心,你不值得我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和你打听一件小事而已。」 从吱嘎作响的椅子上起身,他走到旁边的柜子前,手里的魔杖在柜门上轻轻敲了下。 「我刚刚找了一遍,里面保存的对孤儿院进行过捐助的人的记录,只有近十年?」里德尔问。 科尔夫人愣了一下,「对,柜子里放不下那么多档案,也没必要保存那么久以前的,很多纸都被虫蛀了或者烂掉了。」 她疑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里德尔「啧」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1926年冬天或者1927年初,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孩子来孤儿院进行捐助,在回去的路上孩子被抢走,这事你有印象吗?」 「啊,」科尔夫人完全没有回想,就脱口道,「当然记得!就在你来孤儿院一个多月后,当时报纸上登了好几天呢,警察们在这一条路上来回搜颳了好几遍。那对好心肠的先生和太太,哭得多可怜啊。过后他们还来捐助了好几次,周围的教堂也都布施了个遍,就为了积攒福报,恳求上帝让他们找到女儿呢。」 她忍不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嘆息道:「愿上帝保佑他们。可恨的强盗!哪怕是敲诈勒索呢,好歹把孩子还给他们。」 沉默了一瞬,里德尔轻声问:「那对夫妻的姓氏是什么?住在哪里?」 第102页 科尔夫人充满疑虑地看了里德尔一眼,她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但从他的态度中她能得知,他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吉格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吉格尔夫妇。」科尔夫人慢慢思索着,「住的地方,这谁还记得呢……」 里德尔踱步到科尔夫人面前,手里的魔杖朝桌上即将燃尽的蜡烛随意一指,那簇快要熄灭的火焰陡然光亮大炽。 他凝视着科尔夫人变得清晰的惊恐表情,似乎无比耐心地柔声说:「既然是那么轰动的事情,怎么会没有印象呢?再好好想想,科尔夫人,这对我很重要……」 「上帝啊……」科尔夫人呻.吟了一声,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那双紧紧盯着她眼睛的深黑瞳孔让她有种灵魂被搜刮的感觉,似乎下一秒眼前的恶魔就会用手里那根邪恶的木棍把她的灵魂挑出来,带进地狱的深渊里。 勉强借门板支撑住自己下滑的身体,科尔夫人绞尽脑汁地回想着。 「等一下……我是听说过……对了,应该是温波尔街,是的,是那里,我记得吉格尔先生是位医生——医生们都喜欢住在那里。具体在哪条路哪一号真的不知道,就算档案还在,也不会记这个。」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里德尔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谢谢你,科尔夫人,」他退后了两步,彬彬有礼地说,「打扰了,告辞。」 话音刚落,摇曳的烛火「噗」地一声熄灭,同时响起的还有像响指一般「啪」的一声,浓厚的黑暗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在死一样的寂静里屏息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科尔夫人疯狂眨动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骤暗的光线。 除了她,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人。 她勐地松了气,跌坐在地上。 …… 圣诞节假期开始,回家的学生们都登上了火车,学校里一下子空荡沉寂下来。 失去了年轻孩子的活力,这座千年的城堡终于显露出了沧桑的厚重感,尤其是独自走在走廊里时,总觉得能闻到沉淀下来的灰尘的味道。 从外面走进公共休息室,里德尔一眼看到了坐在壁炉前的菲奥娜。 她腿上盖着一张羊绒毯子,抱着个装了热水的马克杯,披散着灰发闭目靠在椅背上,像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一样,静静地烤着火。 从背后抽走了她手里的杯子,里德尔把从厨房里拿来的,刚刚烤出来的栗子放到她手上,然后转到她正面。 菲奥娜脸上没有惊讶,可能从他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烤栗子的香味。 把手里的一盘烤栗子放到腿上,她拈出一个盯着看了一会,手指在半开了口的硬壳上摩挲了一下,抬头看向里德尔。 接收到她的目光,里德尔挑眉,「没吃过?」 菲奥娜坦然地点头。 里德尔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把她手里的烤栗子拿过来,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快速地把壳剥掉,将完整温热的栗子肉放到她手心里。 菲奥娜放到嘴里小小的咬了一口。 「怎么样?」里德尔又拿了一颗开始剥。 「不错。」菲奥娜咬了第二口。 等她吃完一整个,盘子里的烤栗子已经全部剥了壳,圆滚滚、黄澄澄的,看着十分有食慾。 于是她又拿了一个。 吃完两个,她就不吃了,把盘子递给里德尔,拿起杯子一边喝水一边继续捂手。 里德尔接过盘子也吃了一个,然后冷不丁地说:「我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 正在喝水的动作顿了下,保持了那个姿势两秒,菲奥娜放下水杯,看着里德尔,认真说:「故意的?」 里德尔佯装不解,「什么?」 「收一下,装过头了。」 里德尔轻笑出声。 他确实存着想要看她惊讶失态的坏心思,没看到期待的反应还略感到有些遗憾。 「我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怕你又一次希望落空,所以先帮你打探了一下。」里德尔看着菲奥娜,委婉地说,「结果说不上很好,也不能说坏,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 菲奥娜的目光落到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上。 沉默了许久后,她轻声说:「放心,不会有比我设想中的更坏的情况了。」 50、攻略第五十步 怪物,迷路了 自从维多利亚后期开始,伦敦的温波尔街就与同区的哈利街一起,成为许多知名医学家居住、办公、开私人诊所的地方。 有一点科尔夫人记错了,吉格尔夫妇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吉格尔先生的诊所开在这里。 这个诊所最初是老吉格尔开的,前些年老吉格尔去世了,子承父业,传到了吉格尔先生手里。父子两人的医术和人品都相当不错,收费也很公道,因此来这家诊所的看病的人很是不少。 而最近,来这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伦敦上空的炸.弹还没有停歇之势,在空袭中受伤的人挤不进去医院,很多人也根本没钱去医院,他们的钱财基本都随着房屋一同覆灭了。 至于免费的由教会组建的志愿医院,一方面本身没有能力接诊情况严重的病人,另一方面也已经负荷过重而瘫痪了。 在这时,降低了诊费和医药费的吉格尔诊所,成了很多绝望之人唯一能够求生的希望之处。 第103页 在混淆咒和忽略咒的帮助下,里德尔带着菲奥娜进入了吉格尔诊所。 不算大的房子里挤满了人。 一楼成了临时的急救场所,所有病人都挤在一块。缺胳膊断腿是这里面大多数病人的状况,还有一部分人是或轻微或严重的烧伤,最严重的全身都缠绕着绷带,露出来的两个鼻孔气息奄奄。 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悲伤的饮泣声,痛苦的呻.吟声,同行家属的安慰声,鼻间萦绕的是血腥味、腐臭味和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确是人间无疑,但又让人忍不住产生迷茫,人间和地狱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对战争造成的惨况,里德尔早就目睹过无数次,眼前这一幕在他的眼里只能算是稀松平常,没有引起他任何的心绪波澜。 他侧头看向菲奥娜,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在病人之间穿行的一个中年男人。 两鬓过早斑白,但能看出原本是一头金髮的男人穿着粗呢西装,外面套着白色的大褂,胸前垂着听诊器,正在一边娴熟地给一个骨折的伤者固定手臂上的夹板,一边指点旁边的护士给伤口溃烂的病人换药。 不用里德尔指明,菲奥娜就准确地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那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是非常霸道。里德尔忍不住想。 如他,长得和他厌恶的麻瓜父亲几乎一模一样,而看到这个男人,就能立刻知道,菲奥娜的额头和下巴轮廓、眼睛的形状、以及她原本的发色是出自哪里。 这两个人如果站在一起,没有人会不认为他们是血脉相承的家人。 施展了隔音咒后,里德尔轻声对菲奥娜说:「他叫伯恩哈德·吉格尔,曾就读伦敦大学医学院,在继承这家诊所前,他曾在圣巴塞罗缪医院当医生。在你出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找你,为此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除了诊所的收入——其实从中获得的收益非常低——吉格尔先生的主要收入来自于祖传的田地和农场,以及其它房产,这些都租赁了出去。因此吉格尔一家的家境说不上豪富,也算得上是殷实富裕。 这也是他可以进行慈善行为的底气。 菲奥娜没有说话。 此时,有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剪了齐耳短髮的红髮女人从楼梯扶手上探出了头。 「伯恩,瑟斯顿先生开始抽搐了!」她一脸急色地喊道。 如果说菲奥娜的轮廓肖似吉格尔先生,那她的五官几乎就是这个女人的復刻。湛蓝的瞳色,秀挺的鼻子,纤薄的嘴唇,即便年岁让她眼角有了皱纹,看上去也非常貌美,风韵动人。 但是比起苍白瘦弱,眉眼懒倦的菲奥娜,她更健康,更饱满,利落的短髮造型也让她看起来有种干练的坚毅神采。只是匆匆一瞥,就能感受到这是个充满魅力的女性。 菲奥娜如果养好身体,以后会长成这个样子吗? 里德尔忍不住遐想起来。 他把那女人的眼神往菲奥娜身上套,然后立刻被充满违和感的怪异终止了设想。 说完这句话,她又急匆匆地跑了上去。 吉格尔先生迅速给绷带打了个结,立刻起身快步爬上楼。 「她叫艾丽莎·吉格尔,以前……」里德尔正要说明关于她的详细信息,旁边响起的低声交谈打断了他。 「这位护士真漂亮。」正在换药的老妇人赞嘆说。 给她换药的护士低咳了一声,「吉格尔太太以前可是一位非常受欢迎的歌剧演员。」 「原来是吉格尔医生的妻子,果然非常登对。」 「谁说不是呢,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心善的夫妻了。」 「是啊,我去教会的志愿医院时,那些修道士的态度别提多蛮横了。」 「嘘——」护士瞥了眼无人的楼梯,压低声音说,「在这里不要提教会。」 「啊,为什么?」 犹豫了一下,护士还是非常小声地说:「吉格尔夫妇的女儿,就是在去教堂受洗的途中被抢走的。」 「什么?」老妇人震惊失色。 护士摇头嘆息道:「他们去教堂时路过了孤儿院,吉格尔太太慈母心肠,便下车去捐了钱,结果出来后没走多远就……警车推测那个犯人很有可能原本是在盯着孤儿院的孩子。出事后他们又给教会捐了好多钱,日日去教堂祈祷能找回丢失的女儿,只是……现在,他们都不去教堂做礼拜了……唉……」 老妇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这个世道,为什么给好人的磨难总是要比给坏人的审判多太多?」她唏嘘感慨。 护士语气平淡:「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认命罢了。」 认命? 里德尔在心里嗤笑。 既然命运欺善怕恶,那就别指望着恭顺的臣服能使它宽待你,只有违逆它,践踏它,驱使它,成为极恶之恶,才能让它畏惧地收起利齿,转而成为被主宰的绵羊。 「咩。」系统说。 里德尔:「……」 他装作没有听到。 说起来,如果菲奥娜没有被沙菲克抢走,而是在吉格尔家顺利成长,会变成什么样? 里德尔用余光观察着菲奥娜的表情——她垂着眼睛,神色模煳而空茫。 和那对夫妇一样的善良、宽厚、正直、温柔? 第104页 这几个词他一个都没有好感。 如果是那样的她,系统可能根本不会把她安排成需要攻略的任务目标——毫无挑战难度。 「那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系统提出疑问,「能够轻松完成任务,难道比不能看到别人不幸还让你难以忍受?」 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想了一会,里德尔也没想明白到他底是在为了什么不满。 系统意味深长地说:「难道——你是只能接受现在这个任务目标,不能接受其他人?」 「……闭嘴。」 看诊持续到深夜,在处理了所有急需治疗的病人后,吉格尔先生和吉格尔太太叮嘱了留在诊所里负责守夜的护士,坐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黑色t型轿车。 ——现在这种交通方式在麻瓜社会很常见。 早已经查到了他们要回的地方在哪里,里德尔直接带着菲奥娜幻影移形,出现在了另一处幽静的街道上。 不远处竖着路牌,上面写着密斯特路。面前是一幢被齐整的篱笆围起来的独栋别墅,栅栏门外贴着的门牌是三号。红色的砖瓦墙,刷成白色的窗框,看起来雅致漂亮。庭院里铺了草坪,栽种了花草,虽然现在都被积雪覆盖住,从修剪得错落有致的灌木上也可以看出,院子打理得很精心。 目光从院子里的橡树下悬挂着的,微微摇晃的鞦韆上扫过,菲奥娜肯定地说:「他们又生了孩子。」 「没有。」里德尔否定道。 难得的,菲奥娜露出了诧异迷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推论为什么出现了错误。 里德尔没有解释。 等了一会,吉格尔先生开着汽车驶入了院子,听闻动静的女佣打开大门,吉格尔夫妇一边走进去,一边随手把脱下来的衣物递给她。 女佣忙着把东西挂起来,门一时没有关,里德尔和菲奥娜就无声地跟在后面进入了房子。 这对劳累了一天的夫妻疲惫地靠坐在沙发上,对想要给他们泡茶的女佣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管他们,继续去睡觉。 等女佣走了以后,吉格尔太太把头枕在了吉格尔先生的肩膀上,吉格尔先生自然地圈住了她的手臂,两人闭目依偎在一起。 「止疼药和消炎药快要用完了。」吉格尔太太轻声说。 吉格尔先生睡意浓重地「嗯」了一声,「我明天去药店看看,还能不能买到。」 「脏掉的床褥也得送去清洗消毒。」 「这个实在来不及,也只能先将就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起居室里陷入了沉寂。 站在他们对面的里德尔和菲奥娜一时有些尴尬。 这个气氛实在是太过温情柔软,哪怕没有任何暧昧的言语动作,却比热恋情侣的甜蜜爱语还要来得深情和缠绵。 偏偏那两人还是菲奥娜的父母。 里德尔从来没有什么道德感,但在这种情况下,直冲沖地盯着菲奥娜的父母实在有些古怪,想要去拉菲奥娜的手也有点伸不出来。 他用眼角瞥了下菲奥娜,她注视着那对相互依赖的夫妻,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幸好没有僵持太久,吉格尔太太就推开了自己的丈夫。 「时间不早了,去洗漱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 「好。」 吉格尔先生要去挽妻子的手臂,却听她说:「我去看看菲奥娜,她睡觉总是爱踢被子,现在这个时候,千万别感冒了。」 吉格尔先生微笑的表情凝滞了。 菲奥娜微微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里德尔。 里德尔轻轻地说:「吉格尔太太,你的母亲,在你丢失了一年后,悲痛过度的她忽然产生了错乱的臆想。她认为自己的女儿没有被抢走,你还在她身边。」 很难形容菲奥娜在下一秒露出的表情。 她的嘴唇紧紧抿起,鼻头微皱,似乎想哭,但她的眼睛里又放出光来,像是在笑一样弯了起来。 她用里德尔从没见过的,贪婪而渴望的眼神凝望着吉格尔夫妇,仿佛下一秒就要解开隐身走上去相认。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动。 而吉格尔先生只是短短僵硬了一瞬,还是挽住了妻子的手臂,声音温旭道:「我和你一起。」 对自己丈夫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吉格尔夫人眼角泛起的尾纹中流露出一种少女般的俏皮。 两人手挽手像做贼一样小心地上楼,里德尔和菲奥娜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轻轻地打开一间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这是一间非常具有少女气息的房间,贴了紫粉色的碎花壁纸,挂着漂亮的风景油画,精緻的梳妆檯上零碎地放了梳子、髮饰和一些项鍊手串,床尾的四角换衣凳上垂了件白色的晨袍,垂着白色帷幔的四柱床前,摆放了一双蕾丝的白色晨鞋。 似乎这个房间,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鲜活可爱。 「看看她,果然睡觉不老实。」吉格尔太太对着空无一人的四柱床笑着悄声说。 她拎着被子的一角捻了捻,似乎在给某人盖住伸出来的手臂,又伸手在虚空中晃了晃,像是在抚摸某人的头髮。 「等明天早上,她还没睡醒,我们又走了,见不到我们,她肯定要生气的。」吉格尔太太微笑着自言自语,「这次的礼物要好好弥补她一下,就把她最想要的那个八音盒买回来吧。」 第105页 吉格尔先生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既无奈,又沉痛,还有一些已经习惯了的纵容。 「好了,」他柔声说,「别把菲奥娜吵醒了,我们走吧。」 一直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的吉格尔太太这时候终于显露出些许神智的异样。 她恋恋不捨地一再回头看着拉上帷幔的四柱床,嘟囔道:「明天早上我得亲手给她烤两片面包再走,学校都停课了,她一个人在家该多无聊啊,可是得告诉珊娜,千万不能放她出去,现在外面太乱了。她喜欢吃的那家点心屋关门了,明天我抽空去别家店看一看,不知道换成别家的曲奇她爱不爱吃……」 「好,好,好。」吉格尔先生耐心地一一附和。 房间的门在喋喋不休中轻轻阖上,这个精心布置的少女卧室瞬间浸没在了黑暗中。 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彼此微弱的唿吸声。 过了一会,里德尔在魔杖上抖出萤光,房间亮起的一剎那,他看到菲奥娜的眼里似乎有反射出的微光,但凝目看过去,那里只有一双舒展的、满足的、快乐的眉目。 她走到梳妆檯前,拿起那些过于花哨的饰品摆弄了一会,又走到衣橱前,打开柜门,看了看里面颜色鲜嫩的衣裙。 最后,她走到床边,慢慢地坐在了柔软蓬松的床铺上,把摆在枕头边的绒毛兔子玩具小心地抱在怀里,轻轻地揉捏着它长长的垂下来的耳朵。 她低着头,看上去仿佛真是那个因为没有等到父母回家而无限委屈的小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里德尔竟然觉得菲奥娜就算真变成了这个样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他构思着要说些什么来打动她时,菲奥娜把绒毛兔子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站起来,表情恢復了以往的寡淡,语调平稳道:「带我去院子里。」 里德尔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拉住她的手,瞬移到了花园里。 吱嘎吱嘎地踩着积雪,菲奥娜一步步走到橡树下,坐在了那个木板扎的鞦韆上。她抓住两边的麻绳,踢着脚微微摇晃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橡树上的雪扑簌簌地往下落,里德尔凝聚出伞,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落雪。 菲奥娜仰头望着房子里唯一亮着灯的房间,偶尔有人影从拉着的窗帘后经过。 又过了一会,灯熄灭了。 整幢房子都黑了下来。 菲奥娜停止摇晃。 她盯着那扇窗户,仿佛要一直这么看到天亮。 「汤姆,」她轻声开口。 「我在。」里德尔收起伞,微微弯下腰。 「帮我个忙。」 见鬼了,她还有这么客气的时候? 里德尔柔声道:「你说。」 「对他们……」停了一会,菲奥娜才继续说,「用一忘皆空吧。」 黑暗中,站在菲奥娜背后的里德尔无声地浮现出笑意。 这是一个并不令他意外,并且正中他下怀的决定。 在来之前,里德尔想过菲奥娜可能会有的反应。 比起梅洛普·冈特和那个麻瓜里德尔,这对夫妻简直是理想中的完美父母。他们资产丰厚,品性仁善,拥有优秀的学识和教养。他对麻瓜一向不屑一顾,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麻瓜中少数能让他觉得还有点存在价值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在念念不忘自己的女儿,哪怕菲奥娜现在是个女巫,他们连教堂都不去了,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一点。 他们会对失而復得的女儿如获至宝,会像对待想像中的那个女儿一样,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宠爱。 在经歷过沙菲克夫妇后,正常人应该都会很乐意认回这样的父母。 ——可菲奥娜是正常人吗? 不,她是异类。 和他一样。 当然,他也有惊讶的地方,他没想到她会想要抹去吉格尔夫妇关于她的记忆。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他带了点好奇地问。 「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菲奥娜平静地回答,「没有了让他们无法释怀的痛苦回忆,他们会过得很好。」 「如果你回去,他们应该会更高兴。」里德尔假惺惺地说。 「我曾预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是他们因为失去了我而病痛窘迫,甚至于死亡。其它的,他们可能会走出阴影,有了新的生活,可能会淡忘我,有了幸福完美的家庭,也可能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很庸俗,挣扎在蝇营狗苟的世俗生活中。这些我都可以理解,能够接受。」 菲奥娜笑了起来,然后又嘆了一声,「我从没想过竟然会遇到最好的情况。他们都很健康,有坚定的目标,有努力的方向,他们惦记着我,但没有沉湎于悲痛一蹶不振,他们自由而坚强,是很好的人。」 声音渐渐低落,她久久凝视着那扇暗下去的窗户,许久之后,才又开口。 「他们太好了,好到我无法接受,他们可能会因为我而变得不好。我也不能接受,哪怕只有一点点,现在的我其实并不符合他们期望的失望。」 菲奥娜向后仰起头,望着头顶俯视她的里德尔。她唿了一口气,遇冷凝成的白雾在吹到里德尔的面前时飘散在了空气里。 但里德尔隐隐觉得,经由她肺叶的气息还是传递到了他的身体里,使他身体的某个角落微微有些发痒。 第106页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笑着,直视着他,语气轻松,「你不是也清楚吗?怪物只能生活在灾厄之中,无法混迹于人类。」 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在视野中倒悬于下方的苍白面孔,里德尔轻轻地在她后背推了一把。 鞦韆受力将菲奥娜抛高了一点,又往回落,带着菲奥娜正好撞进了里德尔张开的手臂中。 里德尔围拢双臂,从背后将那个自称为怪物的,娇小而柔软的身体圈在自己怀里。 「我很高兴,」他亲了亲她的耳垂,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能留在我所在的世界。」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真正的怪物,是从来不怕将灾厄带给人类的。 所以,菲奥娜不是怪物,她只是个不幸迷路的人。 但里德尔不想把她送回人间。 51、攻略第五十一步 走吧,去新家 完美解决掉关于菲奥娜父母的问题后,里德尔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好感度没有变化。 果然好感度到了九十,提升难度就增加了数倍。 他有种预感,很有可能这次会像卡六十的时候一样,卡他个两、三年,甚至翻个倍也不奇怪,毕竟离成功就一步之遥。 他的耐心倒是已经修炼足够,就是有点担心菲奥娜的身体情况。 在原本的世界里,里德尔记得六年级开学的时候,斯拉格霍恩轻描淡写地说过,暑假前菲奥娜就申请退学了。他不确定她退学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还是单纯对霍格沃茨的上学生活失去了兴趣。 虽然一直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这几年里德尔也没见过菲奥娜真的生什么病,感冒咳嗽都很少,似乎只是饮食不健康造成的瘦弱和气血不足。 如果真是这样还好,为了调养她的身体,最近他一直都在餵鸽子一样时不时就给她塞点吃的。 经过长期观察,他发现菲奥娜对甜品有些许偏爱,甜的东西总能多吃两口,所以现在他的口袋里随时都能掏出各种点心、糖果和水果,以至于他拿出魔杖挥动施咒时都是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里德尔第一次被亚德利提醒时都懵了一下。 见鬼!难道他要发射一个香甜可口的阿瓦达索命咒? 亚德利还说,他身上的味道比一个女孩子还甜。 「你知道吗,汤姆?」埃弗里也不怀好意地说,「现在很多人都叫你『甜心男孩』。」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说,「以前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知道。」 他以后一定会洗刷掉这个噁心透顶的称号!里德尔暗自咬牙发誓。 系统:「甜心黑魔王也挺好听的,不然糖糖黑魔王?邓布利多说不定会将你引为知己。」 里德尔:「……我不需要,让给格林德沃吧。」 在里德尔这样密集地投餵下,菲奥娜的脸明显丰润了一点,气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握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不再那么冰凉。这些足以说明,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里德尔仍然不放心。他踩过了无数坑,在不断掉入爬起的过程中,已经锻鍊出了优秀的反跳坑能力。 于是他抽空去了一趟圣芒戈,找到了曾在走廊上遇到过的那个治疗师。既然那个治疗师特意让菲奥娜去找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提醒她。 在里德尔的询问下,曾经把菲奥娜从魔力暴动中救回来的治疗师说:「一般情况下,小巫师们在十一岁前都会在某些意外情况中无意识使用出魔法,不过大多数不具伤害性,影响轻微,这不叫魔力暴动,叫魔力觉醒。魔力暴动是指,无法控制地爆发出大量的魔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性,并且,伤害到了自己的身体。」 作为顶尖的巫师,里德尔当然知道这些。 未成年巫师体内的魔力就像是一个人在睡觉,魔力觉醒则是睡梦中的翻身和梦呓,而魔力暴动就是做了噩梦勐然惊醒,甚至于在惊醒的时候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自然会对小巫师造成不小的伤害。 「即使是魔力暴动,其实也不算罕见,在及时的救治下,就算会对小巫师的身体产生伤害,也不是不可逆的,最多不过以后魔力使用不畅,施展不出什么高深的咒语而已。」详细地和里德尔解释完,治疗师皱着眉嘆了口气。 看到治疗师露出这个表情,里德尔就明白菲奥娜的情况肯定是属于「罕见」那一类。 他回想起菲奥娜在魔力暴动时整个厨房像是被轰炸过一样的景象,毫不意外地接受了这件事。 菲奥娜这个名字,难道不就是「罕见」的别称吗? 「所以,那场魔力暴动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严重影响?」里德尔问。 「似乎……是的。」 治疗师的语气突然不确定起来,「因为她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但是据我那段时间每天对她的身体检查状况来看……她好像出现了魔力逸散的情况。」 里德尔的眉毛拧了起来,魔力逸散这个词,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这些专业的知识,所以再和你解释一下。你应该知道,哑炮是指不能使用咒语的巫师后代,但哑炮不同于麻瓜的地方,是哑炮的体内存在魔力。所以哑炮也能看到摄魂怪,不受麻瓜驱逐咒等针对麻瓜的咒语的影响。而哑炮之所以会无法使用咒语,是因为他们体内的魔力从出生开始就在向体外逸散,无法凝聚……」 第107页 「这些我知道。」里德尔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治疗师的侃侃而谈。 哑炮这个词让他的心情不太美妙,而更不美妙的是,他已经明白了菲奥娜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情况。 「咳,那我就直接说了。沙菲克小姐的身上,出现了魔力逸散的现象,虽然在我检查的时候,只是轻微的,间歇性的表徵,不过,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就目前魔法界的治疗水平来说,并没有办法医治魔力逸散,否则魔法界也不会出现哑炮了。」 治疗师看着脸色沉下来的里德尔,尽力柔和下语气,「我不清楚沙菲克小姐现在的身体情况,所以没办法判断,只是,我是说如果,这个现象还存在于她的身上的话,那么,我得说她确实会有那个可能,在某天成为一名哑炮。」 很好。 先是麻瓜种,然后是哑炮,到底还有什么惊喜会等在后面?是不是哪天突然再告诉他,菲奥娜其实是家养小精灵的混血后代?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想。 这时,他想起了系统说的那句话——底线一旦放宽,等待它的就是打破。 他的底线确实就像家养小精灵身上的布片,已经千疮百孔,破无可破了。 菲奥娜不会死就是万幸。 消极情绪只维持了片刻,从不认命的里德尔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目前魔法界的治疗水平」没办法医治魔力逸散,但他既然能突破黑魔法的天花板,把这份钻研精神放到治疗魔法上,未必不能取得他希望得到的成果。 天才一词,本就不被领域所限制。 里德尔对此很有自信。 除了走出黑魔法的舒适圈,点亮治疗魔法的新技能,里德尔还得抓紧准备另一件事——暑假里菲奥娜的去处。 住旅馆当然是个最方便省事的选项,同样,也最不可能增加好感度。 他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做才有可能打动她。 …… 平淡的时间总是倏忽而过,短暂的春天还没回过味,夏天就来了。再跟着,就是期末考试,考试结束后,霍格沃茨的学生们终于迎来了两个月的漫长假期。 这一学期的学院杯没有悬念,和前两年一样属于拿到了魁地奇冠军的斯莱特林。 「我可以肯定,在我们毕业前,学院杯都属于斯莱特林。」回去的火车上,亚德利斩钉截铁地说。 旁边的埃弗里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脚靠在座椅上懒洋洋地纠正他的用词,「不是『我们』,是汤姆。」 斯莱特林平时的加分一般超过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跟拉文克劳不相上下,要是加上魁地奇冠军加的分数,就稳稳地占据四学院之首。 而里德尔已经用他的实力证明,魁地奇校园赛的冠军非他莫属。 听到他们对话的里德尔没说话,装作自己根本没打算过四年级退出球队的事情。 魁地奇是很无聊,但是如果菲奥娜愿意观看比赛,那就还有点继续的价值。 见亚德利和埃弗里因为哪个代词更精准而斗起嘴来,里德尔瞥了眼坐在他旁边的菲奥娜。 她又像最初在火车上坐一起时一样,窝在座椅和窗户的夹角间睡觉。 没人相信她是真的睡着了,这只是一种拒绝交流的姿态。 ——所以她为什么愿意让这两个人进来? 而且她这么缩着不难受吗?就不能换个姿势? 「……汤姆,汤姆!」 「嗯?」里德尔抬头看向亚德利。 亚德利往前凑近了点,「问你呢,和格兰芬多的比赛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总觉得那个戈蒂耶后来看我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没什么,想早点结束比赛,打得有点急躁,可能让她不太满意。」里德尔煳弄着回答。 「急躁?」埃弗里咧嘴一笑,「我喜欢这个词,很有深意。」 亚德利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你是很有点毛病。」 没有兴趣参与他们的废话,里德尔的注意力再次转向菲奥娜。 她灰扑扑的脑袋抵在硬邦邦的车厢墙壁上,随着火车的行进而小幅度的晃动,像只鸽子在翅膀下耸着脖子。 里德尔终于还是没忍住,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这边。 倏地睁开眼睛,靠在他怀里的菲奥娜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被风惊到的鸽子确认了环境的安全一样,重又闭上眼睛,唿吸平缓。 里德尔嘴角勾了下,瞥了眼对面表情复杂闭口不言的两人,把书摊在交叠的腿上,单手翻看起来。 车厢里的安静枯燥让亚德利和埃弗里只坚持了一会就熘出去窜门去了,可以想像,开学后关于他的八卦逸事又会多一条。 虱子多了不痒大概就是这个感觉。里德尔无所谓地想。 等他们走后,被耳边规律的唿吸声传染了困意,里德尔也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直到火车缓缓靠站,长长的汽笛声响起,他才醒过来。 眨了两下眼睛,他看了眼窗外来往的人群,有点惊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再低头看怀里的菲奥娜,她居然还没有睁眼的迹象。 「菲奥娜?」他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似乎是胸腔的震动传递到了怀中人的耳朵里,菲奥娜身体轻颤了一下,睡意迷濛地睁开眼睛。 「到了?」她坐直,一向苍白的脸因为熟睡初醒而泛出浅浅的粉色,贴着里德尔的那一侧脸上更是被衣服褶皱和压在脸下的头髮印出了清晰的红痕。 第108页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又回头看了看空旷的包厢,再看了看身边的里德尔,还黏着几根头髮的脸上居然显出几分迟钝的呆滞。 有一点——可爱。 微笑着将她脸上的头髮拨开来,里德尔柔声说:「到站了。」 「哦。」菲奥娜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里德尔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着她穿过拥挤的、到处都是亲密拥抱的人群,走出车站,走进了马路边的狭窄电话亭——还是他曾带她去小汉格顿时约定过的那个。 看着始终不发一言跟着他的菲奥娜,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是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菲奥娜瞥眼看他,「如果我说我大概能猜到,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里德尔本来也没想过她会对他的行为一无所觉,但他不相信她能知道具体地点。 头往里德尔那边偏了一下,菲奥娜细细地嗅闻,慢慢地说:「这段时间一直能在你身上闻到,木头的味道,青草的味道,水的味道,还有微咸的泥土味。」 她是狗鼻子吗?里德尔笑着想。 菲奥娜露出笑意,语气轻快,「某个位于湖泊边上的木屋?我猜对了吗?」 里德尔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镀金钥匙放到她的手里。 「走吧,聪明的侦探小姐,」他笑意盎然地说,「去我们的新家看看。」 菲奥娜微微抬了下眉,盯着手心里的钥匙,一点点蜷缩握紧,里德尔的掌心裹住她的手,低声念出了门钥匙的咒语。 蓝光一闪,挨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从电话亭里消失了。 52、攻略第五十二步 你个,老变态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像是某种哨笛般高低错落的鸟鸣声就滴熘熘地滚进了里德尔的耳朵里,把他吵醒了。 该弄个隔音咒的。他这么想着。 睁眼瞥了下透过窗帘的淡青色晨光,里德尔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就听到房间外似乎有轻微的行走声响。 这是一座全木的房子,地板也是实木拼接的,因此哪怕脚步放得再轻,缎面的软鞋踩在上面也会挤压木板,发出轻微摩擦的声音。 ——就是为了捕捉这个,隔音咒才始终没有释放。 立刻翻身下床,里德尔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黑色丝质晨衣套上,顺手用咒语打理了一下睡乱了的头髮,打开房门走出去。 摆着两张软布沙发的起居室里没有人,隔壁房间的门半开着,楼下传来了响动,里德尔从略狭窄的楼梯上踩着细微的吱嘎声走下去,一眼看到了正在厨房里给铜壶注水的菲奥娜。 她穿着素净的晨衣,里面是到脚踝的白色睡裙,拎着铜壶手柄的手腕下坠着宽大的蕾丝袖子,衬得手腕像一截弯曲的细白花茎。菸灰色长髮因为睡觉而编成了一条宽松的辫子,看着像背后垂了一束铃兰。从楼梯上可以隐约看到她一小侧莹白的脸颊,晨光中笼罩在一圈柔和的光晕里。 水落到铜壶里哗啦啦地响,菲奥娜依旧敏锐地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 「早上好,」她没有回头,「吵醒你了?」 「是的,不过不是你,是鸟。」里德尔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装了水而有些沉的水壶,「今天你起得和窗外的鸟一样早。」 「有点渴,起来烧水喝。」 厨房不算大,两个人挨着有点挤,菲奥娜转身坐到了餐桌前木椅上。 同样是木头打出来的小桌子,上方开了矮矮的一排小窗,光线被窗棂分割,在插着几支野花的细颈花瓶上印出墨色的交错线条。 菲奥娜支着下巴看里德尔点燃木柴,将水壶挂在炉子上方的铁钩上,然后从橱柜里一样一样地拿出茶包、鸡蛋、香肠、面包、火腿。 「昨晚的肉汤是有点咸了。」里德尔抽空回头,对菲奥娜抱歉地一耸肩,「那本烹饪魔咒的料理书你也看过,有些步骤实在写得过于简略抽象。」 「你就算在一碗白开水里洒把盐,我也不会有任何抱怨,」菲奥娜注视着在石头搭建的粗糙灶台前有条不紊的身影,语气很是通情达理,「不要得罪厨师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里德尔背对着她发出轻笑,「我该夸你睿智,还是评价你识相?」 「随你高兴。」菲奥娜没什么所谓。 各种食材在魔杖的指挥下有序地在灶台上的大铁锅里翻滚,蛋白质和油脂在高温下逐渐散发出的香味,与滋滋滋的声音一起充斥了整个厨房,烟火气瞬间蒸腾起来。 静静地看了一会里德尔瘦削高挑的背影,菲奥娜推开了旁边的窗户,带着青草和植物气息的潮湿空气涌了进来,沖淡了厨房里的油烟味。 她看着窗外,外面紧临着一片碧绿清澈的湖水,湖水周围环绕着起伏连绵的郁郁青山,此时湖上烟波瀰漫,缭绕的云雾缠绕在半山腰,两只红喙的长尾小鸟追逐着钻进烟云里消失不见。远处有一点淡影,似乎是运输物资的货船,极空旷的寂静之中,摇桨声似远似近。 淡青色的晨曦笼罩下,一切都朦胧得像是一场梦。 碗碟碰撞发出的细微声音惊动了菲奥娜,她扭头,看到餐盘正像羽毛一样晃晃悠悠地落在她面前,冒着热气的铜壶被无形的手拎着,咕嘟咕嘟地往茶壶里倒水,茶壶里的茶包放的不是茶叶,而是干花和水果,开水一淋,滚出了清甜的香味。 第109页 里德尔在楼梯口沖她微笑,「你先吃,我上去洗漱一下。」 盯着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菲奥娜捧着茶杯,嗅着甜甜的香味慢慢地吹着热气。 等茶水不那么烫的时候,里德尔换了件白色的衬衫和藏蓝色的针织开衫走下了楼,拉开椅子坐到了菲奥娜对面。 扫了眼她面前未动的餐盘,他笑着拿起刀叉,「我还想等你说完试吃感受再决定要不要下嘴。」 菲奥娜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对坐着开始吃早餐,餐桌上只有刀叉与餐盘触碰的声音,来到这里不过是第三天,但他们都对这个沉默的氛围已经非常习惯并乐于如此。 不管是里德尔还是菲奥娜,都不觉得有必要用活跃气氛的社交性闲谈来维繫和加深感情。 吃完早餐,里德尔对菲奥娜面前空了大半的餐盘十分满意,挥动魔杖,两人的餐盘排着队飘到水池里,自动清洗干净,然后又整齐地摞进了橱柜里。 幸好假期里用的都是另一根魔杖,不然施展这么多家务和烹饪魔法,他的魔杖很有可能罢工抗议。 ——虽然魔杖要是真的有自主意识的话,在它沾上奶油的时候就应该把自己折断以表怨气。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家养小精灵被菲奥娜留在沙菲克府,难道还能指望菲奥娜来料理他们的日常生活? 想到家养小精灵,里德尔有些好奇菲奥娜有没有将她的身世真相告诉了它,他觉得以她的性格应该是会说的,就是不知道那只一向忠心耿耿的非人畜生,会不会反倒鄙夷起自己曾经的主人。 它留在沙菲克府,是出于菲奥娜的命令,还是它已经不愿意再服从于她了? 如果是后者,倒是可以找个机会去解决掉。里德尔漫不经心而又睚眦必报地想着。 「去走走吗?」他例行一问。 餐后散步是他们这几天的日常习惯。 菲奥娜点头,「我去换衣服。」 这次轮到里德尔目送菲奥娜上楼。 等候的时候他也看向窗外。 湖上的清烟已经渐渐散去,露出碧波荡漾的清澈水面,山腰的云雾也在向上升起,在湖的另一侧,一排依山靠水而建的木屋错落可见。 这是位于奥地利的一个偏僻小村庄,居民不过数百,以挖盐土为生,也就是木屋后的盐矿山,由于地理环境的限制,与外界的通行主要靠船,因此在整个欧洲大陆战火喧嚣的现在,这里成了一块狭小的安宁净土。 之所以知道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是因为里德尔在週游的时候听说格林德沃和他的追随者曾在这里进行黑魔法人体实验,特意来查探过,结果只是谣言。 那时他没什么欣赏山水景色的闲心,没有停留就离开了,现在闲暇时光太多,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迫无奈,他都能静下心来看一看。 当然,他眼里看的是云是水,心里想的还是自己,有时再加个菲奥娜。 在第一个魂器被做出来后,他的行事几乎就开始由本能驱使,导致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对那个恍如野兽的自己有些难以直视。 不是说失去理智,那时的他同样清醒,思维缜密,只是就像打碎的镜子只能照出部□□影,他的思想与行为割裂成了残缺的拼图,而他永远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是该好好地思考一下,他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又该如何去做了。 不过一会,菲奥娜从楼上走下来。 她换了件长及小腿的浅蓝色彼得潘领棉布裙,白色的长袜和黑色的麂皮短靴,肩上披了条鹅黄色的流苏印花披肩,长发半扎着,看上去温柔恬静。 ——这也是这个小村庄上所有人对她的印象。 起身,里德尔站在门口,在菲奥娜走近时伸出手,两只手自然地交握在一起后,两人并肩走下台阶。 出门就是铺满青草的湖畔,草有脚踝高,还带着露水,走几步就会打湿脚踝处的布料——这就是菲奥娜换上短靴的原因。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柔和的金色光线驱退了所有的雾气,波光荡漾出一片璀璨。 他们无言地沿着湖边慢慢走,菲奥娜会时不时弯腰采一些看着漂亮的野花,用来替换掉花瓶里的,里德尔则挥动魔杖帮她赶走身边的蚊虫。 走到木屋聚集的码头前时,刚好看到村庄上的居民围着货船挑选所需的用品。 一个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个人,立刻沖他们挥手。 「早上好,两个小傢伙,刚到的新鲜货,来看看。」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德语热情地招唿。 其他人也都齐刷刷地盯着他们。 在这么个闭塞的小地方,有外来人总是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和议论,尤其他们两个人的形象还特别惹眼。 刚来的时候有人打探他们的身份,不等里德尔出手菲奥娜就解决了,现在这个小村庄里的人都认定他们是和这个村庄往来的某个货商的亲戚,来这里消磨暑假。 菲奥娜的德语只限于给村民洗脑时和里德尔学舌的那几句,听里德尔翻译完后,她问:「有书吗?」 木屋里有书,里德尔准备了很多他觉得不错的魔咒解析或者鍊金术研究方面的书籍,遗憾的是菲奥娜在这方面的兴趣似乎不怎么和他相投。 第110页 听到里德尔的问题,船员立刻说有,「但都是随手在热销书架上拿的,里面写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人翻出三四本书递给里德尔。 又要了一些生活用品,里德尔付了钱,礼貌谢过了热情妇人去她家做客的连番邀请,两人转身往回走。 见菲奥娜盯着写了德语的封面看,他笑道:「认识吗?」 「十一月。」菲奥娜指着某个单词说。 里德尔一看,确实,德语里的十一月和英语里的是同一个单词。 「要不要教你德语?」 「难吗?」 「比蛇语简单。」 「听起来不算难。」 里德尔沖菲奥娜一挑眉,菲奥娜眨着眼睛对他翘了翘嘴角。 「你很适合做老师。」菲奥娜语气中肯地评价,「有想过毕业后去做教授吗?」 这句话勾起了里德尔不算美好的回忆,他不怎么热情地说:「如果我的申请不被拒绝的话。」 这次他要是写求职申请,邓布利多应该不会再从中作梗,但正因为知道了结果,他反而失去了兴趣。 他向来不愿意做不能让他产生挑战和征服欲望的事。 菲奥娜看了他一眼,「也许你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学校,这样就没有人能够拒绝你了。」 愣了一下,里德尔大笑,「好主意!」 新建一所把霍格沃茨比下去的魔法学校,这个听起来似乎更有成就感。 「但你并不是很有兴致,当然,你的目标从来不是教书育人。」菲奥娜敏锐地说。 「那你觉得,我的兴趣和目标在哪里?」里德尔很想知道菲奥娜眼里的他是什么样的。 停下脚步,菲奥娜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和在湖中倒影上游过的几只天鹅,静默了片刻后说,「我以前觉得,你的兴趣是摧毁,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你的目标是统治,也不分种族和阶级。」 相当精准。里德尔差点忍不住拍手赞嘆。 「以前?」他追问。 「现在,」菲奥娜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也需要等你自己确定了,我才会知道。」 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一团死火,已经凝固不变了。」里德尔问完,既有些期待,又有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抗拒,心情矛盾地等着菲奥娜的回答。 她转头注视着他,目光中有着一种奇异的、欢快的情绪。 她伸出手,像是要挡住刺眼的阳光一样用掌心对着他的脸,然后缓缓地收拢握拳。 「你很烫。」她说。 明明知道她的话没有歧义,但触及菲奥娜带有危险意图的跃跃欲试的眼神,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真正地发起烫来。 太糟糕了。他想。青春期男孩的身体欲.望简直比德国扔的炸.弹更容易引爆。 「别把错误归咎于年轻的身体,」系统说,「你这个老变态。」 53、攻略第五十三步 放纵,与克制 一般来说,里德尔和菲奥娜在散步回去后会各自做自己的事情,里德尔是看书,菲奥娜是画画,她会坐在房间里的露台上,描摹外面的风景。 他们俩的房间挨在一起,两个露台也就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里德尔藉口出来透气时瞟过一眼她的画,他的艺术欣赏能力相当匮乏,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评价一句画得很像。 她的绘画技艺是自学的还是别人教的? 这是个不太好问的问题,因为里德尔想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是科迪莉亚教的。 从系统给他展示的那段回忆可以看出来,科迪莉亚极力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她家庭关系的幸福和完美,营造自己优雅贤淑的女主人形象,而一个乖巧的、得体的、聪明而有教养的女儿,也是她彰显自己养育能力的一个闪亮徽章。 所以一个淑女应有的礼仪、风度和技能才艺,科迪莉亚应该都会让菲奥娜学,但可想而知,学习的过程恐怕会充满了身体上的施虐和精神上的折辱。 里德尔不愿意深入地去想像那些菲奥娜可能遭受的对待,这会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好。 他笑道:「我有这个荣幸得到一副肖像画吗?」 瞥了他一眼,菲奥娜一边用画笔沾着颜料一边说:「画不好。」 这个拒绝的託词实在敷衍,但里德尔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午餐里德尔有时会做,有时则去村子里唯一的一家小餐馆里吃,那里的饭菜比他做得更难吃。他和菲奥娜对食物都不挑剔,但也不是很想折磨自己味觉,所以后来还是他自己做饭的时候比较多。 吃完午餐,他们会睡个午觉,等到睡醒了,外面的暑热没那么强时,他们会再次出门。 有时是坐着小木船在湖上游一圈,抓几条鱼回来做晚餐,要么就是去村子后的盐山,山里有一些盐矿的矿坑,足有一千多英尺深,最深处的景象颇有些奇诡悚然,里德尔和菲奥娜对此都很有探索的兴趣。 山上除了矿坑,还有另一个他们很感兴趣的地方。由于依山傍水,土地稀缺,这里死去的村民在埋葬十年后骸骨都将被移出坟墓,放入山上的洞穴中,几千年来,洞穴里堆满了骸骨。 里德尔猜测,可能这就是格林德沃在这里进行黑魔法试验的传言起因。 第111页 菲奥娜很喜欢观察那一排排垒在木架子上的的头骨,每个头骨上都标有姓名和死亡日期,她还专门为它们画了不少画像,这让本来没认真的里德尔略有些不爽。 「看来我还不如尸骨值得你挥动画笔。」他用自嘲的语气表达不满。 菲奥娜头也没抬,画笔迅速涂抹,不一会递给他一张画纸,上面是一个骷颅,标着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的名字。 不得不说,和他设计的黑魔标记还有几分相似。 里德尔气笑了,「需要感谢你没在上面写我的生卒年份吗?」 菲奥娜抬头微笑,「你挑一个日子?我可以再加上去。」 那天他们的晚餐是在餐馆里解决的。 「真是可怕的报復手段。」系统说。 晚餐后,里德尔通常会在二楼的起居室里教菲奥娜德文。 有了教蛇语的经验,他教德语的方式就是把买来的那几本德文书逐句念给她听,念一句再解释一句里面的单词和语法。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但对菲奥娜来说很适用,她每天都能把前一天的内容用德语复述一遍。 对比了一下亚德利——一个连增龄剂和缩龄剂相反的材料放入顺序和搅拌方向都记不住的笨蛋,里德尔更加确定,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公平,有些人活着唯一的作用就是当个参照对象。 如果说教学过程中有哪里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那就是随手抽出来的是一本爱情题材的小说。 书里基本都是以女性独白为视角的炽热爱语,诸如「虽然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依然一如既往地爱着你」,「我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我不知厌倦地爱了你一辈子」,「可是我还是在那等着你,就如同是在等着我命运的降临」等等。 一字一句把这些令人牙酸的话念给菲奥娜听时,里德尔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又像是穿着的衣服噼里啪啦冒起了静电,与此同时还要维持若无其事的轻松态度,让他一度差点把德语念成了法语。 他们俩这辈子听德语说的「爱」估计比英语要多得多。 里德尔用余光注意着菲奥娜的表情变化,她盯着书页,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她在想什么?是觉得这样的话肉麻噁心,还是会受到触动?他要念得深情一点,去暗示她,还是平淡一点,不受这种烂俗文字的影响?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菲奥娜手指点住了一个单词,「礼物,在德语里是毒药的意思?」 里德尔:「……对。」 她一笑,「很有趣的差别。」 行吧,是他对菲奥娜有了荒谬的设想。他嘴里念着「爱」来「爱」去,她听的时候估计只想着这个「爱」的时态和变位。 听众如此漠然,念的人也就恢復了清心寡欲。 里德尔毫无波澜起伏地诵读:「……你把我搂入怀里。我再次和你缠绵了一夜。可即使你面对着赤身裸体的我,依旧没认出我是谁。对于你对我身体的爱抚,我感到很幸福。我发现你对情人和妓.女都有着一样的激情。你毫不节制地放纵着你的情.欲,自然地释放着你的感情……」 晚间教学结束后,两人各自回房睡觉。 或许是因为睡前念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内容,半夜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里德尔第一时间从枕头下抽出魔杖对自己用了清理一新。 然后拥着被子静默地坐了两三分钟。 他在等系统发嘲讽。 可是系统没有出现,这让里德尔更加警惕,他不相信系统会放过这个让他难堪的好机会,暗自准备好了各种话术等着回击。 结果系统就是不发声,让他觉得对着空气全副武装的自己很有些蠢相,又担心系统就是在等他松懈的那一刻。 最后,他放弃了。 他意识到从醒来到戒备的这一过程,就像是守着无人的大门炸起毛龇牙咧嘴的狗,已经让系统看尽了笑话, 他就不该这么紧张,不过是年轻身体出于本能的——自然的——生理的——反应,没有才是不正常,他为什么要自己先心虚地应激起来? 系统:「好了,我知道了,我理解了,不用长篇大论地解释了,放心,我不笑话你,睡觉吧。」 里德尔:「……」 精神已经清醒得像是洗了个冷水澡,身体内部却还在难以平息地骚动着,这种情况下,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更丢脸。 里德尔索性起身下床,晨衣也懒得披上,拉开门站在露台上吹风。 湖水就在露台下,半圆的月亮已经向西沉去,月影融化在了水中,一圈一圈向外盪着光圈和金波。 背靠露台,里德尔反身将手臂撑在栏杆上,他半闭着眼睛,头向后仰,上半身稍稍探出了露台,在微微下坠的引力牵扯中,感受着从山谷卷过湖面的夜风一点点凉透他的头髮、脖子和睡衣空隙下的发热身体。 他从胸腔的深处,缓缓地,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是在用嘆气声来报復每天早上吵醒你的鸟吗?」 睁开眼,菲奥娜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拉着披在肩上的晨衣,站在相邻露台的房间门口看着他。 某个拥有特殊指代含义的词让里德尔顿了顿,才不露声色地笑道:「希望我没有殃及无辜。」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菲奥娜走上露台,望着远处山峦模煳的剪影,过了一会,她问:「上次说的兴趣和目标,这段时间,你想清楚了吗?」 第112页 里德尔没有立即回答。 他侧低着头,看到露台下的水面上倒映着如水草般飘动的裙摆,心里晃过去的是那一截细白的脚腕。 眨了下眼睛,里德尔拽回自己的视线,挪到菲奥娜的侧脸——以及线条优美的脖颈上。 他们的距离,只有一臂。 意识到沉默已经持续了太久,他清了清嗓子,抛了个问题回去:「把舞台扩展到全世界,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去操控世界上的所有人?」 「树莓蜂蜜馅饼。」 「什么?」 「明天的下午茶——作为谘询费。」 「……」里德尔忍住白眼,「你大可以要个更昂贵的东西。」 菲奥娜果真思考起来,「比如一朵白玫瑰?」 微微一愣,里德尔想起来这是睡前给她念的小说里的内容,被心上人误以为是妓.女的女主人公,要了花瓶里的白玫瑰替代支付的钞票。 里德尔不确定菲奥娜是不是在讽刺他,但她没让他多想,徐徐地说:「如果你有关注麻瓜的报纸就会知道,在我们放假前,几个国家在伦敦签署了一个和平宣言,意在共同抵抗德国等国的入侵战争。」 话题陡然变得严肃,里德尔集中精神认真细听。 「漫长的歷史证明了,世界上不存在不会平息的战争,不管最开始的局面多么混乱,到最后都是两方势力的集合体在做对抗,最终,赢的那一方会主宰歷史,在和平的幌子下开始内部的纷争,直到下一次的大战来临——世界上同样不存在不会终止的和平。」 「该怎样控制一群争斗不止的狼?」菲奥娜微笑着说,「用狼王控制狼群,用另一个狼群控制狼王,让所有的狼都以为自己在为领地拼杀,心甘情愿地赴死,实际上,只是圈养人为了减少种群的繁衍数量,便于管理。」 她伸出手,一根一根弯曲着自己的手指,「傀儡太多,线是操控不到每一个的,抓住能决定其它傀儡生死的那几个就够了。」 脸上笑意浮现,里德尔目光灼灼地盯着菲奥娜云淡风轻的脸。 他差点怀疑身边的人是他妄想出来的心理投影,否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与他的思维如此同步,不谋而合的人? 「那如果有人察觉了我的图谋,来阻止我呢?」里德尔追问。 「扔给狼群一块肉,让他拿走,所有狼群都会愤怒地去撕咬他。」菲奥娜不假思索地说。 里德尔放声大笑,没有被他的嘆息声惊醒的鸟群在他的笑声中扑棱着翅膀从林间飞出。 手指勾起被风吹散的碎髮夹回耳后,菲奥娜转过脸看着笑意飞扬的里德尔,停了会,问:「确定了吗?」 「确定了。」里德尔站直,与菲奥娜对视,声音仍带着愉快而随意的笑意。 他的目标依然是统治,而他的兴趣,现在是菲奥娜。 他终于认识到,摧毁再美好、再坚固的东西所产生的兴奋,将远远比不上征服菲奥娜的过程给他带来的血脉偾张的刺激和满足。 对于他的话和略带暗示意味的表情,菲奥娜没什么反应,只是瞭然般地轻轻一点头,转而说:「下面轮到我提问了。」 「你说。」里德尔心情很好。 「晚上你最后念的那段话里,有几个词我不太理解。比如『爱抚』,怎么叫『爱抚』?」菲奥娜的脸上是一派纯然的求知慾。 里德尔:「……」 他怀疑菲奥娜在调戏他,但他没有证据。 对于男女之间带着浑浊慾念的勾引,出于贪婪和掠夺的索求,以及如狂信徒般的虔诚示爱,他有着丰富的、极为娴熟的应对技巧,然而面对菲奥娜这种看起来像是认真,琢磨起来又好像是在逗弄的直白言语,他陷入了犹疑不定的卡壳中。 「还有,放纵情.欲又该怎么放纵?」她细声细气地补充。 凝滞的笑容缓缓变沉。 真奇怪,里德尔想,当他怀疑一件事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需要证据了? 他抬手搭上菲奥娜的肩膀,带动着她的身体靠向自己,露台的围栏阻碍了她倒进他的怀里,她本能地双手抓住栏杆来支撑。 两个露台间的狭窄间隔不足以拦住里德尔,他的另一只手落到菲奥娜的头上,从她的发心顺着抚到发尾,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确定没有捕捉到一点抗拒的情绪,便又用手掌轻抚她一侧的脸颊。 她的皮肤在夜风中有些冰凉,又或者,只是他的掌心在几秒钟内就恢復了火热。 她仰着脸静静地望着他,这并不是一个代表柔顺的姿态,而是带有几分评估意味地等待他的进一步行动。 他在观察她,她也在审视他。 这让里德尔想要打破她平静面具的想法更加强烈。 他的拇指从她舒展的眉弓摸到微微凹陷的眉心——正是这个地方,让她总是显得沉静而若有所思。接着,又缓缓滑过纤细的鼻樑,再从圆润的鼻尖继续打着圈游移向她的嘴唇。 最后,他微微用力抵在她柔软的嘴唇上,不轻不重地摩挲她的唇线,按压她的唇珠,拨弄她的唇角,直到她的唇沾染上他手指的热度,从微凉变得温热,从单薄变得饱满。 而他原本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已经牢牢地握在了她细窄的腰间。 「这就叫爱抚。」里德尔低声说,嗓音喑哑。 第113页 菲奥娜的目光毫不躲闪,哪怕视线终端的那双浓黑瞳孔里有晦暗的潮水在翻涌,有仿佛蜘蛛一样的足肢在伸展着、蓄谋着、逼近着,她也始终笔直地凝望着他,眼神如悬在山峰之上的月亮一样清明纯粹,似乎可以将他埋藏在最深处的不堪慾念照得分毫毕现。 「那……」 她开口,徘徊在她唇上的拇指便顺其自然地从两片唇的缝隙间滑了进去,擦着她的牙关与她湿热柔软的舌尖撞在了一起。 里德尔抽搐般地紧缩了一下鼻翼。 嘴里含着一根指节,菲奥娜却依旧不疾不徐地,用置身事外的冷静语气问:「——放纵呢?」 话音刚落,里德尔勐地发力,托着她的腰轻盈地举起,旋身把她抱到了自己所站的露台上,披在她身上的晨袍从露台滑落飘到了水面上,像泡沫一样随着水波逐渐漂远。 晃起的髮辫还来不及落回后背,里德尔已经热烈地吻住了她。 「闭眼!」他含煳而兇狠地说。 湛蓝色的眼珠顺从地隐匿了,在薄而紧绷的眼皮下小幅度地颤动着。 他的睫毛也跟着抖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碾磨她的嘴唇,直到她了悟,或是应允般地微微张开嘴,他便立刻滑进去含住她的舌尖。 飘然欲醉的微醺与难以唿吸的滞闷同时袭来,连啧啧的水声都仿佛带着无数勾子,既搔动耳膜,又钻进喉咙,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跳耳热。 里德尔在这方面的经验不算多,有限的几次尝试后,他发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气味并不能带来欢愉,反而总是让他感到噁心。随着后来制作的魂器变多,他身体的上的欲.望似乎也随之被分割稀薄,他也非常满意再没有这方面的烦扰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而现在,他不由地怀疑,上辈子所有丢失的身体欲.望,其实一直都暗暗积蓄在那,直到这一刻汹涌爆发。 身体在越吻越热,不管是互相交换的唾液还是喷洒在皮肤上的灼热气息,里德尔都没有产生半点膈应不适的感觉,他的手掌甚至贪恋起了与菲奥娜肌肤摩擦时的滑腻触感,仿佛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着飢饿,恨不得长出无数触手吸附捆绑住她。 而在这方面,菲奥娜显然没有任何经验,于是她很快就因为唿吸不畅而涨红了脸,腿软着往下滑。 一般人这时候会向后仰以争取唿吸空间,里德尔的手已经提前按在她的脑后想要断绝她的退路,但她没动,只是闭着眼睛,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站稳,在他变换姿势时,短促地、急剧地从他的唇缝间抽一口气。 这样一来里德尔反倒不敢再硬压着她,怕她撑到后面直接闭过气晕倒,拔河一样地拉扯回自己的理智,忍着想要侵略到更深处,逼迫她求饶的冲动,缓和了激烈的动作,慢慢地退出去,轻柔而缠绵地吮吻着她的下唇,一点点地抚慰着她,也贪婪地哺餵着自己。 顺了会气,菲奥娜渐渐恢復了唿吸的平稳,人似乎也从冲击中缓过了神,慢慢睁开了眼睛。 浅浅的一层水汽在快速眨动间逐渐消散,里德尔被她眨得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眼睛,舔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咸味。 他很是欢畅地低声笑了起来,「懂了吗?」 「懂了。」菲奥娜嘴唇被吸得微肿,色泽红艷,声音软绵无力,「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嗯?」 「你一遍,我一遍,不是这样的吗?」 里德尔:「……」 见鬼的你一遍我一遍,她把这也当成是教学吗? 菲奥娜拍了拍他的手臂,明明还站不太住,却轻声要求:「低头。」 僵了片刻,半是期待半是无奈地,里德尔低下头。 「闭眼。」 「……」 一片黑暗中,里德尔感到有两片软肉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一点湿热的舌尖像小猫凑近奶盆一样,生涩却又毫不迟疑地舔了舔他的上唇,学着他的样子含住、舔咬。 她完美地复制了他的步骤与动作,这让他非常清楚她下一步会怎么做,会是以什么样的角度和力道探索到他的哪个角落,偏偏她的每个动作都带着确认般的斟酌,仿佛每吻一下,她都在问:「是这样吗?」 心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呻.吟,里德尔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握紧了拳头,按捺住把怀里的人从露台推进房间的欲.望。 ——他清楚,只要他动了,在这场看似是教学,实际是一次隐晦的较量中,他将一败涂地。 这哪里是放纵。 他在两人的舌尖勾缠在一起时轻轻嘆息。 分明是折磨欲死的克制。 54、攻略第五十四步 停下,足够了 暑假即将结束,开学的前两天,里德尔准备给菲奥娜检查一遍身体——字面意义。 重生以来,他能够施展的魔法一直都被限制在与身体年龄相对应的水平,他本来还担心系统不会允许他学新的魔咒,幸好系统并没有在这方面为难他。 「你要是真能靠学医统治魔法界,那也算是喜闻乐见。」系统解释了它放任的动机。 要求提得很突然,菲奥娜却不怎么意外地点了点头,平躺在沙发上,任由里德尔的魔杖在身体上方从头到尾地扫过。 里德尔也不惊讶她表现出来的早有预料,她进过他的房间,瞥过一眼他放在床头的书,对他要做的事自然不可能没有猜测。 第114页 至于她为什么会进他的房间—— 只能说,自从那一晚的热吻过后,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发生了突破性的飞跃——用变异来形容或许更为恰当。 对里德尔来说,很难判定这个改变后的状态为好还是坏。 似乎是食髓知味般地,菲奥娜喜欢上了亲吻的感觉。 在这个由里德尔为她打开,而她非常乐于亲自开拓的领域,她缺乏正常少女理应具备的羞涩和矜持,甚至不客气地说,连风骚放荡的交际花都不会像她一样,如此主动而直白,没有一丝遮掩地表达自己的欲求。 在他挥着魔杖准备早餐的时候,当他们一起在湖边漫步,或者置身于阴森森的洞穴里,面对着一排排悚然的骷髅,不管当时他们在做什么,气氛如何,她都会毫无预兆地拽一下他的袖子,或者冷不丁地戳一戳他的后背,十分自然地来一句:「我想吻你。」 至于半夜里敲开他的房门,穿着单薄的睡裙站在门口,轻轻软软地说:「现在可以吻你吗?」的场景,从最开始直接把她从门外拖进来压到床上的迫不及待,到现在十分镇定地靠坐在床头招手示意她进来,这中间到底经歷了多少次突袭,他也懒得去细数。 这段时间,里德尔偶尔会产生一种荒诞的想法,可能系统的确是来帮他的,菲奥娜毫无疑问是他成功路上一块再厚重不过的磨刀石。自从他重生以来,不管是精神上,还是□□上,方方面面的,他都在足以让世界上所有人嘆服的忍耐中得到了近乎可以立地成圣的磨练。 为什么这么说? 就在里德尔第一次把菲奥娜压到床上,手从她睡裙的下摆里伸进去时,系统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要继续?」 沸腾的脑子登时凉了一半,里德尔警觉道:「什么意思?」 「对你的道德水平,我一向都不吝于往最低的限度去考量,但你精虫上脑后如野兽一样突破了廉耻的样子也让我稍稍惊讶了一下。」系统先习惯性地讽刺了几句,才懒洋洋地说,「里德尔先生,你还记得伤害任务目标的后果是什么吗?」 伤害?哪里有—— 里德尔看着身下的女孩,她看起来似乎还没有披散在背后的灰发饱满,他压下来时能轻松地把她完全包裹进怀里。 沸腾的脑子连同身体一起彻底冷静下来。 他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脏话。 这都能算伤害? 好吧……他确实没办法保证,在继续的过程中绝对不会对她产生任何伤害。 算了,再等等。 他郁郁地嘆气。 然而等待过程的煎熬程度,到了让他忍不住期盼快点开学,好早日结束这同一屋檐下的生活的地步。 ——在刚开始计划同居时,里德尔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出现这么考验他自制力的局面。 他绝不承认这是因为他的理智居然如纸一样薄弱,连无法得到纾解的空虚身体都掌控不了,而是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菲奥娜。 她在折磨人这一方面,实在拥有无人能够比拟的天赋。 事实证明,菲奥娜在魔力暴动时觉醒的能力,都是顺应了她被压抑的秉性中的渴望。 一个是感应动物的情绪,这是她从小被限制了与人正常交流导致的,另一个操控他人的思想,则是对长久受到变态控制的反噬。 看上去沉静、冷淡、寡慾、毫无攻击性的菲奥娜,实际上有着极为偏执的掌控欲,尤其是在她感兴趣的方面,必须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比如亲吻。 所以,她说的是「我想吻你」,而不是「想你吻我」或者是「想要接吻」。 当菲奥娜说出这句话后,想要的不是里德尔把她压在墙上给她来个激烈到晕眩的热吻,而是示意他凑近,让她来主导。等她温温吞吞地亲够了,她才会希望他也像给猫梳毛挠下巴一样温柔缠绵地亲一亲她。直到这一套流程走完了,她就会像吃饱喝足的猫一样,软绵绵、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眯一会。 可如果里德尔受不了这种隔靴搔痒般的吻,想要去压制她,由他自己来带领节奏,菲奥娜就会一副兴致被破坏的不快表情推开他,极其不讲道理地拒绝他的吻。 这多多少少打击到了里德尔的自尊心。 而比起受损习惯的自尊心,轻而易举就被挑到半空中下不来的欲.望似乎更难以忍受一点。 心里闪过无数种让菲奥娜知道到底谁才是强势地位的手段,可里德尔能做的,也只有把腰弯下一点,或者把她抱到腿上,好让这个小矮子不至于接个吻还扭了脖子。 等任务完成,看他怎么教训回来! 「得出结论了吗?」看着环绕在她周身的各色光圈,菲奥娜似乎不怎么担心结果,随意地问。 里德尔回神,观察了一下各种检查咒语在菲奥娜身上反馈出来的信息。 身高五英尺二英寸,体重八十九磅,嗯,两个月的投餵效果明显,不过还是偏瘦,太矮,他现在已经快六英尺了,最后会长到差不多六英尺三英寸,身高和体型要是相差太多,不管是接吻还是别的——总归不是那么的方便。 至于其它,血糖有些低,有点贫血,心、肺、胃…… 里德尔眉心渐渐凝起。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所有脏腑都有损伤?魔力暴动的后遗症?这些当时治疗师没治好吗? 第115页 还有,她身上确实存在魔力逸散的情况,就像那个治疗师所说,不算严重,不至于像哑炮一样呈现出雾气飘散状,只是有些水珠形状的魔力凝态在从她身上滴下又凭空蒸发,这使她在银色的光效下看上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总体看上去,不算健康,也不至于病入膏肓,情况还算可控范围内。 就是有点奇怪…… 「你在施咒的时候,有没有魔力凝滞的感觉?」里德尔问。 菲奥娜没做隐瞒,点头道:「我上课时候的表现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他以为她是装的! 目睹过菲奥娜挑选魔杖时候的场景,里德尔怎么可能会相信,她在魔咒课和变形术课上总是最后几个成功是她真正的实力? 哪怕是现在,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对菲奥娜看似坦诚表现出来的东西,他已经很难完全去相信。 「其它呢?身体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里德尔弯着腰,一边仔细地辨认着她身上闪烁着的光效,一边像个专业又尽职的治疗师一样认真问。 躺在沙发上的菲奥娜对着浮在视野上方的脸看了一会,似乎微微有些走神。 然后,她微笑起来,「我想吻你。」 里德尔:「……」 一时间竟不知道她是想转移话题还是真的接吻癖又发作了。 看着他无言以对的表情,菲奥娜大笑。 里德尔慢条斯理地收起魔杖,跨过她的身体把她压在沙发和自己的双腿之间,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她的嘴。 …… 离开居住了两个月的木屋时,里德尔锁好门,把钥匙递给菲奥娜,她接过去,用一根银色的细链子把钥匙串了起来系在脖子上,滑进了衣领里。 「喜欢这里吗?」里德尔问。 「很喜欢。」菲奥娜回答。 里德尔笑了笑,表情很欣慰,心里却没怎么相信。 费尽心思准备了这个地方,又给她当了两个月的家养小精灵和人形抱枕,好感度居然没有增加,让他很有些期待落空的失望。 同时,也有些微焦虑。 这样都没办法打动她,还能用什么办法? 「但是,」菲奥娜接着说,「不适合。」 「不适合你?」里德尔轻轻挑眉。 哪里不适合了?他充分考虑到了她从来没有体验过正常的家庭环境,以及有家不能回的落寞心情,特意找到这个山清水秀,与世无争的清净地方,给她营造家的温馨和归属感,还不适合? 真难伺候。里德尔很不爽。 菲奥娜摇头,站在台阶上正视着里德尔,「不适合你。」 里德尔没有试图编造一个会被轻易戳破的谎言。 「事实上,因为你,我接受了很多不适合我的东西。」他圆滑地为自己辩驳。 「我喜欢这里,汤姆,我也喜欢你。」菲奥娜轻声说。 目光微闪,里德尔奇怪于她为什么总能把这种话说得那么直截了当。 他放柔了声音,「当然,我也是。」 「我不怀疑这一点。不过,追求永生,志向远大的你,会在往后漫长的余生里,一直陪我待在这里吗?」不等里德尔开口,菲奥娜就自己回答:「不,你当然不会。」 似乎洞明了他一切小心思的眼神和断然的语气让里德尔有些不快,他忍着情绪反问:「难道你希望我们一直避居在这里,做一对虚度时光的隐者?」 「就像我知道你的答案一样,你也知道我的。我们都心知肚明,灶台上的烟火,门外的湖水,都只能作为一时的新鲜的消遣,喜欢或者不喜欢,对我们的意义并不大。」 「你想说,这两个月,我们——你和我——都是在扮演一个配合对方的角色,逢场作戏?」里德尔微微提高了音量。 似乎有些诧异地眨了下眼睛,菲奥娜安抚般地对他笑了一下,「我说了,我不否认你的心意。你只是——太精明了,太擅长如何用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多的利益,如果作为商人,你无疑是最出色的。你把你不屑一顾的东西送给我——比如对你而言属于『虚度时光』的枯燥生活,却指望着我将匮乏而珍贵的东西作为回礼送给你——我的感动,和爱?这样危险的交易,我不敢做。」 里德尔怒意翻涌,声音却反而压得轻柔,慢慢地,咬着字说:「你觉得我在这两个月里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廉价的?」 「至少跟你想要的东西价值并不对等,」菲奥娜毫不委婉地说,「我没有否定你的付出,也不是指责你的狡猾,我清楚这是你的本性,所以你不必如此气恼。」 「如果这是你的安慰方式,建议你精进一下这方面的技巧。」 菲奥娜收了脸上所有的笑意,眼神淡淡,「我也同样没有吵架的经验,你是想和我吵一下吗?」 「……」里德尔降下火气,冷静道,「还有吗?你继续说。」 停了一会,菲奥娜给了里德尔一个微妙的眼神,才说:「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你会怎么对它?锁到古灵阁的藏宝库里?贴身安放随身携带?还是,稀奇地把玩一段时间后失去兴趣,扔到角落里任它落灰腐朽?」 做成魂器是个不错的选择。里德尔在心里讽刺了一句。 菲奥娜抬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里德尔心脏所在的位置,「这里有着最软弱的怯懦。」然后又收回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这里也是。」 第116页 在那根细白的手指抵在胸前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里德尔感到心脏似乎失去节奏般地停跳了一拍。 他望着菲奥娜,菲奥娜也回望着他,神情平静而略带轻松笑意。 「汤姆,你不敢赌,我也不敢赌,两个胆小鬼能拿出来的东西只有这么多,所以,」 她的手按住覆盖在钥匙上的布料,轻轻地,劝慰般地——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低语,「停下吧,到此为止,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叮。」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里德尔身心都仿佛瞬间被冻结住。 真的要迎来最后一次机会? 「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91。」 「……」 有那么几秒钟,里德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不愿接受现实而产生了幻听。 他缓缓眨了眨眼,对面的菲奥娜依然按着锁骨之间的位置,仰着脸歪了下头。 「可以出发了吗?」她若无其事般地问。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感度的增加没有带来任何喜悦,从回档的不甘和恐惧中逃脱后,里德尔陷入了云山雾罩般的迷惑。 菲奥娜表现出来的决绝和她好感度的变化背道而驰,这难道又是她为他准备的新套路? 这次是想考验他什么? 「你蠢得我想立刻从你身体里跳出去。」系统说。 55、攻略第五十五步 鼓掌,打起来 「……听说了吗?『圣徒』们聚集在了苏联……」 「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上说,格林德沃也出现了……」 「麻瓜们不是也刚好在那边打仗吗?」 「我听在阿姆斯特朗的表哥说,现在德国和苏联正打得激烈,学校里很多麻瓜出身的巫师都退学了……」 「……最近变形课怎么一直是迪佩特教授代课,邓布利多教授去哪了?」 「谁知道……」 「……我常用的那款香水断货了……」 「脱凡成衣店的丝绸涨价涨得离谱……」 「据说是因为原料产地也在打仗。」 「烦死了,难道全世界的麻瓜都约好了一起打仗吗……」 「……汤姆,你觉得呢?」 拉回散漫的注意力,里德尔切断了飘进耳朵里的琐碎交谈,专注倾听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完全看不出来其实一直都在走神。 他对着转过头来看他的斯拉格霍恩微微一笑,「我觉得斯潘塞-莫恩部长的决策非常明智,既然格林德沃主动参与麻瓜之间的纷争,我们也该积极与英国的麻瓜政府联络。」 里德尔坦然自若地侃侃而谈,语气既不是急于表现自己的高亢,也没有因为不自信而含煳躲闪,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此次宴会的举办人斯拉格霍恩身上,偶尔礼貌性质地与他旁边的另一位中年男士对视互动一下。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虽然在德国对英国的空袭中,没有证据证明格林德沃是否插手,但指望小偷路过果园而不闯入总是不现实的,还是要主人自己拉起篱笆警戒看守才行。容我多此一举地提醒一句,格林德沃的势力扩张暂且没有染指英国,不代表我们这没有暗地里主动靠拢过去的投机分子。」 赞许地点了点头,斯拉格霍恩毫不掩饰欣赏地夸赞道:「我就知道,全校的学生里,不,哪怕是把你放进魔法部,也没几个人能拥有像你一样准确独到的见解。 」 谦逊地摇了下头,里德尔对斯拉格霍恩旁边的男人含笑说:「别说这些让我下不来台的话,教授,威尔克斯先生看在您的面子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会取笑我的。」 戴着绸缎礼帽的男巫师爽朗地笑道:「霍拉斯说得没错,你确实比魔法部里那些只会在《预言家日报》上施展障眼法,对着八卦版面装作看公文的部员有脑子多了——霍拉斯,你的俱乐部里要是多培养几个像里德尔这样优秀的学生,而不是像边上那几个还在担心今年魁地奇世界盃会不会举办的傻瓜,你早就成为最受人追捧的巫师了。」 「好苗子要是遍地都是,那就不需要农夫啦。」斯拉格霍恩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得意地说,「比起讽刺我,你难道不应该好好敬我一杯吗?我可是给你预备了个绝不会在上班时间看报纸的好部下。」 「那就得开一瓶勃艮第才配得上这杯敬酒。」 「狡猾的政客,又想骗我酒喝……」 见两人换了话题开始聊,里德尔找了个藉口离开,刚好看到亚德利与拉文克劳的一个女生结束跳舞走下来。 「你和克丽安娜分手了?」里德尔拿了杯香槟随口问。 目送着那女生回到自己朋友中间,亚德利笑嘻嘻地对里德尔眨了下眼睛,「当然没有,我们的感情好得叫你嫉妒。」 里德尔对这句话不予置评。 亚德利该庆幸站在这里的不是菲奥娜,不然他的分手明天就会成为事实。 「哦,不,我说错了,」亚德利改口,「你肯定不会嫉妒我们的,毕竟你和菲奥娜可是亲密相处了一个暑假。」 他笑嘻嘻地做了个讨好表情,「所以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有时候里德尔真的很想剖开亚德利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开学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还在锲而不捨地试探这个问题,仿佛他出生剪脐带时把有用的东西都留在了胎盘里,留下来的全部都是无法控制的好奇心和八卦欲。 第117页 这个问题并不属于机密,告诉亚德利也无妨,可里德尔不想让自己和菲奥娜的私密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恶劣的天性也让他就是不愿意看别人得到满足,所以始终不予回答。 「刚刚和你跳舞的女生叫珊德拉?」他饶有兴致地问。 「对,怎么了?」 「明天问问克丽安娜认不认识。」 「……不问就不问,这么做可就不厚道了啊。」 亚德利很怂地转移话题,「和斯拉格霍恩教授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我刚刚看你一直在跟他聊。」 「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里德尔随口说。 「哇哦,大人物,斯拉格霍恩教授果然把注全下你身上了。」 话很糙,但确实是这个理。 瞥了眼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亚德利,里德尔刚想开口,和亚德利跳舞的那个女生带着她的朋友走了过来。 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女朋友感情很好的亚德利忙不迭地拉起女生的手,愉快地滑进了舞池,被撇下的另一个女生站在里德尔的对面,半点不显尴尬地拨弄了一下棕色的波浪卷。 「他们跳得真不错,不是吗?」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画着精緻的眼妆,脉脉含情地扫过里德尔,「斯拉格霍恩教授请来的『飞路粉』乐队我很喜欢,尤其是这首歌,配华尔兹再适合不过。」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暗示。 懒得分析她是自信地想来撬墙角还是为了春风一度,又或者只是想拿去做个炫耀的谈资,里德尔仰头喝光了香槟,把杯子放到一边的托盘里。 他微笑,显得既不算热络也不过分冷淡,「确实,如果不是我喝多了怕踩到你的脚,肯定会请你跳上一支。」 不甘地咬了下唇,女生强笑道:「看来今晚的酒味道不错,介意帮我拿一杯吗?」 「当然不介意。」里德尔彬彬有礼地说。 他从托盘里拿了一杯起泡酒递过去,女生慢悠悠地伸手接过,涂着粉色透明甲油的尾指似是不经意地从他手心里滑过。 「多谢。」她深深地,暧昧地看了他一眼,步伐摇曳地离开,坚信自己背影会在别人眼里留下风情无限的印记。 在她身后,里德尔保持着淡淡微笑的表情站在原地,又和几个过来跟他搭话的人闲聊了一小会。 期间,他被划过的那只手一直自然地垂在腿边,平摊着掌心。 宴会过半,里德尔向宴会厅外走去。 ——他打算洗个手,顺便去除一下始终萦绕在身边无法散去的浓郁香水味。 尽管不太愿意去正视这一点,但自从和菲奥娜吻过之后,里德尔对来自别人的肢体接触似乎更加难以忍受。 就好像一个经歷过暴富的穷人,无法再接受困窘的生活。 真是糟糕的比喻。 里德尔烦躁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不希望菲奥娜的名字像风一样,随时随地都能找到空隙往他的思想里钻,可似乎越是这么抗拒,就越是事与愿违。 哪怕在热闹的宴会上,耳朵里挤满了闲言碎语,他的脑子里转动着格林德沃、魔法部、邓布利多、当前的局势、未来的布局,他谈笑,应付,暗自嘲讽。 可在视线不经意扫过露台边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帐幔时,或者在微凉的酒液带着细微灼痛从喉咙里滚过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走神,想到离开前还放在炉子上文火慢熬的魔药,稳定在91上的好感度代表了什么,那句「到此为止」的含义,治疗魔法的进展,以及—— 他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想吻他? 而每次一想到这个,他的嘴唇就会微微一热,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润湿一下。 真的糟糕。 菲奥娜的怪癖好像传染给他了。 里德尔快步跨进盥洗室,非常巧或是不巧地,和正用手帕擦着手往外走的人打了个照面。 他轻轻抬了下眉尾,露出了比对着刚刚那个女生还要冷淡两分的笑容。 「晚上好,阿尔法德。」 「晚……」 不等阿尔法德礼貌回应,里德尔就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进去。 有时候,一个不需要回应的招唿,比直接的无视更能体现嘲讽。 在里德尔愿意伪装的时候,谁都看不出他藏在温和面具下的厌烦,但如果他想给人难堪,即便是笑容满面,也不会让那个人解读不出他不屑一顾的轻蔑。 背后静了两秒,等里德尔站到洗手池前时,阿尔法德沉稳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我听说过一句话,愤怒大多来于恐惧,厌恶大多是来自于嫉妒。」 里德尔抬头,镜子里阿尔法德远远地站在他身后,盥洗室里的灯光昏暗,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像一段空间扭曲的隧道,里德尔站在亮处的隧道入口,阿尔法德置身于黑洞的深处。 阿尔法德文雅地,咬出每一个单词的清晰音节,「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气恼和厌憎,又是出自于什么,汤姆?」 里德尔不由想起了菲奥娜每次叫他汤姆时的语气,轻细的,柔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和暗藏深意的幽邃,让他总有种汤姆这个平凡的名字拥有了无穷意义的错觉。 而阿尔法德的这声汤姆,则叫他怀念起了死在索命咒之下的那一张张错愕、僵硬、空洞的脸。 垂下眼睛,里德尔拧开水龙头,沖刷下来的水流声在空荡寂静的盥洗室里有种让人心惊的吵杂。 第118页 「你想像过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死去吗?」 里德尔细緻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背、手心和每一道指缝,声音随着手上的动作而不时停顿,语气是无需刻意显露的漫不经心。 「在圣芒戈,还是在布莱克家?被亲人不舍的眼泪包围,还是孤独地躺在床上盯着满是蛛网的帐幔?在剧烈的心脏绞痛中,还是丧失所有气力的虚弱下?又或者,你会在毫无徵兆的意外中,在一次的突然袭击里,在一发无法阻挡的致命咒语下,就像——」 魔杖从袖子里滑落到手上,在里德尔举起魔杖的时候,阿尔法德退后了两步,做出闪避的动作,然而,里德尔只是懒洋洋地念了个速干咒,让滴着水的双手瞬间变得干燥。 一声轻笑在盥洗室里引起了带着潮湿寒意的回音,阿尔法德在回音声中攥紧拳头。 里德尔一步一步地走向盥洗室的门,在经过阿尔法德身边时停了下来,两人的身影在镜中,成了一团交错的模煳轮廓。 「看来你还不知道,还有一种厌恶,是出于对丧家之犬的嫌弃。」里德尔耳语般缓缓地说,「放心,你以后会慢慢感受到这种滋味的。」 他抬脚准备离开,就听阿尔法德抬高了音量大声道:「你接近菲奥娜到底有什么目的?在她面前,你也敢露出这副阴险的面……」 一道红光擦过阿尔法德的脸侧打到了水池上方的镜子上,在玻璃的碎裂声中,又一道带着轻微爆裂声的咒语击中了阿尔法德的腹部,强劲的气流将他像南瓜一样狠狠抛掷到几步之后,仰面摔倒在地。 阿尔法德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又咽下了一口翻涌上来的血,咬着牙齿咳嗽起来,眼尾和耳朵的连接处绽开皮肉,鲜血汩汩淌下。 不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抽空在盥洗室门外施展了忽略咒的里德尔就踱步到他身边蹲下,魔杖的杖尖抵在他脖子上,压迫着大动脉的跳动。 「看,我说了,一次突然的袭击,一发无法阻挡的咒语。」里德尔语气冰冷,表情森然,「给你一个警告,别在我面前以好像和菲奥娜站在同一阵营的语气来质问我,你不会总像这次一样幸运。」 血流进了阿尔法德的眼睛里,他半眯起眼睛,面色惨白,嘴唇的颜色更加幽深。他面上有些难以掩饰的惊惧,但还是喘息着露出微微发颤的笑容。 「是幸运,还是别的?」他虚弱地躺在脏污的地板上,与里德尔对峙互望的眼神却依旧锐利,「难道不应该是,你不能打破苦心营造出来的完美面具,并且清楚,我和菲奥娜的关系,你……」 话音戛然而止,阿尔法德痛苦地扭曲了表情,他两只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仿佛那里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在越收越紧,迫使他如搁浅的鱼一样张着嘴拼命地唿吸。 里德尔好整以暇地看着魔杖下面色涨红,青筋暴出的阿尔法德,欣赏着他无力的挣扎和喉咙里发出的像是沸腾气泡破裂的咯咯声,在他眼睛翻白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懒洋洋地终止了咒语。 盥洗室里一时间充斥着阿尔法德如风箱鼓动般的剧烈喘息和被呛到的咳嗽干呕声。 等到声音有平息趋势时,里德尔轻声说:「最后一次,布莱克家的废物,不要无视我的警告,卖弄你那点拙劣的小聪明。不然,你的死法可能就会变成在盥洗室里心脏病发,由一对来打野战的情侣发现你僵硬骚臭的尸体。」 他歪了一下头,笑了起来,「要不要猜一下,我戴着面具杀了几个人,而菲奥娜又会不会把你的死和我联繫在一起?」 胸膛剧烈起伏,阿尔法德艰难地吞咽了几口血沫,脸上已经完全被血、汗和生理性的眼泪煳住。他索性闭着眼睛,露出一个笃定的,仿佛情势逆转,他才是胜利者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他断断续续地说,「难道是,出自高尚的宽容,和圣人才有的,慈悲吗?」 里德尔冷厉地扬起眉,攥紧了魔杖。 阿尔法德自语般地低声说:「啊,你不敢。」他哑声笑了起来,声音虚弱,语气嘲讽,「再怎么放狠话,下狠手,原来也只是虚张声势。」 小看他了。 里德尔轻轻碾了下后槽牙,食指在魔杖上滑动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发动任何伤害性的咒语。 是的,他不敢。 哪怕只有极其微小的机率会让菲奥娜发现阿尔法德的死亡真相,他也不敢去赌菲奥娜的反应。 因为一个卑贱的马夫而回档的经歷,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他也不想去验证,菲奥娜是否还会因为别人,扣掉他九十多的好感度。 「你看起来对菲奥娜很执着,」完美隐藏了自己的怒意,里德尔一边平静地思索着,一边把魔杖拍在阿尔法德的脸上,带着折辱的意味有节奏地敲击,「为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爱情。当然不可能,你又能了解她多少?啊,我知道了。」 魔杖停在眼尾的伤口处,一点一点地向里面戳进去。 里德尔露出了似是同情实则恶毒的微笑,「这是你仅剩的,唯一的,可以抓住的东西了吧?继承人的身份,健康的身体,光明的未来,这些原本应该是你的,你都无法再拥有了,一个你自以为可以拯救,却害她陷入更惨痛的惩罚的儿时玩伴,看起来过得比你还惨的落魄女孩,似乎能激发你的保护欲和使命感,拿来充当你可悲人生里的一点慰藉?」 第119页 似乎同时被戳中脸上和心里的伤口,阿尔法德脸色一变,他咬牙忍痛,勉强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里德尔。 里德尔却意兴阑珊般地站了起来,嫌恶地甩了甩杖尖的血迹。 「不幸的可怜虫,别用你软弱的心态去揣摩她,把她也当成一个只会顺从别人的安排,不懂如何反抗的弱者,更别想着你可以把她拉到你身边和你互相抚慰伤口,别噁心她了,你真的——不配。」 像是失去了折辱失败者的兴趣,里德尔抬腿向门口走去,即将跨出盥洗室时,他想到什么,侧转过身体说:「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想问,菲奥娜知不知道我的真面目?」 对着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沉静,流露出憎恨的双眼,他开怀一笑,「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爱我的狡狯和恶毒。」 笑着走出盥洗室,里德尔转进旁边的走廊,一眼看到了抱着两本书正要从尽头拐到另一边的菲奥娜。 嘴巴快过了脑子,他脱口喊出了她的名字。 菲奥娜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在她头顶跳跃着橘红色的火光,把她的皮肤和头髮都染成绯红色,一眼看过去,竟像一朵热烈的玫瑰一样明艷。 她目光淡淡,看到里德尔后唇角掠过一抹笑意——仿佛被火舌一吻而过。 里德尔便也微笑起来。 他疾步走上去,「从图书馆出来?」 菲奥娜没有回答。 她的头往里德尔的方向凑近了一点,顿了顿,又往后拉远。 不好。 里德尔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个味道的香水,拉文克劳的米丽扎?」菲奥娜平淡地下了定论。 里德尔:「……」 「还有血的味道,别告诉我你是去盥洗室里给了她一个初拥。」 里德尔:「……」 「嗯?」菲奥娜扬眉。 清了下嗓子刚要解释,里德尔余光一瞥,扫过了菲奥娜手里的书。 他的目光微微凝住。 灰褐色的封皮,纸页破旧,像是一本普通笔记本的薄薄书册落入了他的眼中。 里德尔对这本书再熟悉不过。 他曾经翻来復去,逐字逐句地阅读过,最后又亲手焚毁了它。 他在禁书区找到的它,里面写了魂器制作的方法。 56、攻略第五十六步 演技,更高明 里德尔悄无声息地走在城堡里。 他用了隐形衣,普通的隐形衣在行动过大时还是有被发现的可能,所以他又叠加了幻身咒,还有去除脚步声和唿吸声的静音咒,谨慎而周密。 他像是在水管里蜿蜒爬行的蛇怪,躲过了巡夜的管理员,没有引起任何画像和盔甲的注意,从一条条错落的的走廊和变化的楼梯上静默地游荡而过。 月光从巨大的拱形窗外照进城堡,穿透了里德尔的身体,在地板上留下窗棂的阴影。 在许多个这样的深夜,他都会化为消隐在空气中的幽灵,将诡谲的行踪和不能为人所知的罪恶深埋于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 最终,里德尔来到了今晚的目的地——城堡二楼的图书馆。 晚上的图书馆像一片漆黑无光的树林,他缓步穿行如顶天巨树的书架,来到了最里面的禁书区。 其实里德尔大可以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进入这里,他有斯拉格霍恩给他开的禁书区通行证,可他不想留下借阅记录,给人以窥测他心思的把柄。 他走到禁书区的角落,魔杖抖出萤光闪烁。 前几天,他无意中在书架上翻到一本封面平平无奇的古书,封皮上写着《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的魔法》,没有署名,翻开前几页都是潦草的字迹和抽象的图案,像是精神病人胡乱写下的错乱呓语。 如果他没有耐心地翻到最后,肯定会把这本书按照它原本的待遇一样,皱巴巴地塞进几本讨论中世纪诅咒的书之间的夹缝里。 但里德尔看到了最后。 看完后,他像是不耐烦地随手把书扔到了角落里,看着角落里的那排书架上自动伸出一只手,慢吞吞地把书捡起来摆到书架上。 之后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再去禁书区。 直到今天。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人发现这里少了一本书,但绝不会有人知道,偷走这本书的人是谁。 里德尔微笑着,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探到记下的那个位置,摸到了书嵴,微微用力,将那本薄薄的册子抽了出来。 然后,明明紧靠着墙壁的书架空缺处,漏出了一只眼睛。 湛蓝的虹膜,微微弯起的眼睑,笑意冰冷而莫测。 里德尔勐地惊醒。 他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幔,在黑暗中仿佛是一片沉沉的乌云压在那里,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缓缓闭上。 作为顶尖的大脑封闭术大师,里德尔很少做梦,就算在沉睡时,他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不受梦境的驱使。 可刚刚直到从惊吓中醒来,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一个噩梦。 里德尔从来没有做过噩梦。除了死亡本身,无论是谁都不会令他恐惧,让他在潜意识里向对方示弱。 可能是最近精神太紧绷了。里德尔和自己解释。 这段时间他表面上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心里的警惕一直拉在最高线上。他观察着菲奥娜的一举一动,猜测着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把那本书送到他面前,他又该如何反应。 第120页 可是直到圣诞节临近,菲奥娜还是没有动静,那晚在她手里瞥到一眼的书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是从哪里拿到那本书的?这次还会把书安排给他吗?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一时兴起还是筹谋已久?她希望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样的结果? 他真的要一直这么被她摆布于掌心之间? 脑子里的问题像陀螺一样不停歇地转至天明,里德尔睁开略有些发涩的眼睛,起身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黝黑的双目阴郁地盯着站在洗漱台前的人。 里德尔闭上眼睛深深地唿吸了一次,将所有的不甘、愤恨和疑虑深深地压了下去,再睁开,镜子里的人已经柔和了表情,眉眼明朗地舒展着,看不出半点阴霾。 他走出寝室,等到菲奥娜后和她一起前往大礼堂,在餐桌前坐下,挑了符合她口味的食物摆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含笑看着她吃完,再一起去教室上课。 「昨天的魔药喝完有什么感觉吗?」 「一如既往地想吐。」 「晚上再给你做个检查。」 「你在害怕吗?」 看着纸条上的字,里德尔微顿,然后不动声色地刷刷写了两笔,传回去。 「什么?」 他看到旁边的菲奥娜捏着羽毛笔写了几个字,中间似乎也短暂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写。 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你怕我会变成哑炮吗?」 里德尔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字迹有顿点的地方在「我会」之后。 害怕她会怎么样?她原本想写的是什么? 脑中思绪飞转,里德尔下笔没有犹豫,「我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但我希望任何坏事都不要出现在你身上。」 拿到纸条的菲奥娜笑了一下,转头看了里德尔一眼。 很难形容这短短一瞬的凝视中蕴含了什么意味,或许又像是蝴蝶并无刻意地扇动了一下翅膀,闪烁着光泽的鳞粉花纹只是它本身具有的一种让人迷惑的特性。 「也许,你对『最坏』的定义和我的不一样。」 她心目中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里德尔刚想写回去,讲台上响起了十分刻意的清嗓子的声音。 「我希望在我的课上,你们的羽毛笔只用来记笔记。」黑魔法防御课的梅乐思教授有些不悦但又带着偏爱的纵容,语气温和地看着里德尔提醒道。 里德尔坦然自若地对年纪很大的老女巫眨眼一笑,换来她一个微嗔的瞪视。 「看来某人已经掌握了我今天所讲的内容,」梅乐思笑吟吟地点出名字,促狭道,「来吧,汤姆,虽然这是个很多成年巫师都没办法完全掌握的高难度咒语,但我相信你能给我惊喜,别坐着了,上来展示一下你的守护神咒。」 里德尔:「……」 系统:「哦豁,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想看。」 确实,太巧了。 里德尔有这个自信,敢说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魔法他都能学会,然而类似守护神咒这种,刚好需要某种他并不具备的特殊条件的咒语,他再怎么天赋卓绝,也没办法越过限制条件去掌握。 他并不觉得遗憾。 守护神咒能对付伏地蝠和摄魂怪,前者他也有办法对付,后者他并不畏惧,所以这个咒语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我发现你对所有无法掌握和不能拥有的东西,安慰自己的藉口都是『我不需要』。」系统说,「听多了总觉得是在自欺欺人,没有可信度。」 「我不需要你相信,」里德尔冷淡地说,「这句话具有百分之百的真实性。」 他在梅乐思的催促下站了起来,走到讲桌前的空地上,看了眼撑着脸面露期待的菲奥娜,举起魔杖,低声说:「唿神守卫。」 守护神咒的施展方式是在念咒时集中精力想着最快乐的事,这并不是咒语成功的唯一条件,它还有其它隐形的要求,就像阿瓦达索命咒必须怀有不存丝毫迟疑的杀意一样,那就是施咒人必须拥有对生活的希望和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关于守护某样事物的坚不可摧的信念。 这些里德尔一个都没有。 牙白色的紫衫木魔杖从杖尖处涌出一股银白色的烟雾,这些雾气像是某种具有生命的活物,迅速扩展到半个教室那么大,将许多学生和台上的教授都吞噬进了这片触感微冷的寒气中。 几乎凝成实质的气团伴随着仿佛是心跳般的节律涌动着,给人一种略有些不适的异物感,似乎随时会有什么无法名状的生物从气团里钻出来,带来不可预知的灾祸。 有学生发出了小声的低唿和抽气,不等教室里开始骚动,一个唿吸的时间,所有浓雾般的气体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里德尔站在讲桌前,手里的魔杖自然垂在身侧。 他对有些呆怔的老女巫露出微笑,轻声说:「抱歉,让您失望了,教授,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哦,不,」梅乐思回过神,「这是你第一次施展守护神咒,做得已经相当不错,要知道,大部分人发出来的气体还没有我烟杆里吹出来的烟多。估计再练习两次你就能成功凝聚成型了。」 里德尔笑笑没说话,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和菲奥娜对了个眼神,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的灰发女生眨了下眼睛,对他扯了下嘴角,意思是说:「我知道,你不会成功。」 第121页 她总是能知道。 压下心里莫名升起的一股腻烦,里德尔笑着对菲奥娜挤了下眼睛。 捕捉到这对年轻小情侣的「甜蜜」互动,梅乐思又点了菲奥娜的名字,「你也来试一下——我刚才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讲到这个?大部分关系紧密的人之间的守护神咒都是相唿应的,单方面的感情如果浓烈到一定程度也会如此。这大概就是诗歌里经常说的——『爱情赋予你明知是虚幻的东西以实体』吧。哼,你们大可以笑,这可是我过来人的经验。」 教室里闹腾腾的闹笑和挤眉弄眼并没有影响到话题中心的两个人。 里德尔抱着手臂等着菲奥娜的行动,菲奥娜没有起身,坐在位置上举起魔杖。她没有立刻施咒,低垂着眼睛沉思了一会,才以跟里德尔一样完美的动作和精准的发音念出了「唿神守卫」。 雕刻有骨架般花纹的的漆黑魔杖从杖尖慢慢吐出稀薄的淡淡清烟,刚好飘在里德尔的眼前,就像梅乐思所说的那样,还不如她吸一口烟杆吐出来的烟多。 里德尔甚至连唿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怕一口气就把她释放出来的雾气给吹散了。 就在他以为这缕细细的银色气体很快就要消失时,气体突然翻腾延展开来,一个极浅极淡的轮廓缓缓地显现在他面前。 里德尔一瞬不瞬地盯着,极力去分辨那轮廓的形状,只是当他的目光倾註上去的一瞬间,那团还未完全成型的脆弱气团就崩散了,迅速地消弭在了空气中。 「哦,沙菲克也没有成功,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们两人的守护神咒的确是相唿应了。」梅乐思幽默地开着玩笑。 相隔的距离有些远,梅乐思眼神不太好,那个浅淡飘忽的形状维持的时间又太短,她根本没发现菲奥娜其实已经将近成功。 里德尔知道,如果不是受限于魔力逸散,菲奥娜肯定能凝聚出一个清晰明确的守护神。 为什么? 里德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就差在脸上刻上「人间惨剧」的菲奥娜能有什么快乐的记忆?又哪里来的坚定信念?她凭什么能成功?她都能成功他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说,到底是『不需要』还是『不能够』,自己的想法可做不得准,里德尔先生。」系统适时地给予痛击。 不,这个咒语肯定有哪里有可钻的漏洞。里德尔如此坚信。 要不要去问菲奥娜她施展成功的诀窍? 想了想,自尊心作祟下,里德尔还是决定先自己私下里研究,等实在找不到办法再去和菲奥娜打探。 当然,截止到圣诞节为止,里德尔都没有研究出半点收穫。 这个圣诞节假期菲奥娜依然选择留在学校。 「湖边的木屋比地窖还冷,夏天可以去,冬天就算了吧。」她说明理由,「你不觉得吗?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做的圣诞姜饼味道挺不错的。」 里德尔:「……你是在嫌弃我的手艺?」 「当然不会——我只是觉得,人应该尽量不要为难自己。」 里德尔呵呵一笑,「或许我该感到高兴,难得你还愿意运用语言的艺术妆点自己的真实想法。」 菲奥娜想了一下,点头道:「看来是受到了你的影响。」 里德尔:「……我觉得这个影响还不够深刻。」 为了舒缓被菲奥娜噎到胸闷的心情,里德尔去厨房要了两杯热红酒,还有菲奥娜说的味道不错的姜饼。端着盘子再回到公共休息室时,他发现菲奥娜已经维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睡着了。 她坐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手撑着一边的扶手支着脑袋,斜斜地向下耷拉着,随着唿吸的起伏,长发的发梢在膝上摊着的书上轻轻晃荡,肩上盖着的羊毛披肩要掉不掉,如果他没有回来,大概再过两分钟就会完全滑落在地。 里德尔静静地注视了一会那张在髮丝间隐现的脸——苍白、纤巧、懒倦,并不如何的美,哪怕在火焰的辉映下,都像枯枝上的残花,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朽败之感。 似乎只要他轻轻呵一口气,她就会支离破碎。 ——然而,都是错觉。 素胚薄胎的细瓷表面下,是浸染了毒液的危险棘刺,不小心割伤了的话,或许会死。 里德尔不接收降临在他身上的死亡,可有一种不受控的情绪总在试图支配他,蛊惑他去触碰她。 他激烈地抗拒着。 发觉到走神的时候,菲奥娜身上的披肩已经掉在地上了,里德尔走过去捡了起来,轻轻地盖回她的身上。手碰到她微凉的头髮,他屈起食指,顺着一缕头髮极轻柔地打着圈绕到发尾,落到摊在她膝盖的书上。 视线也跟着放了上去。 是那本书。 心里一块悬了很久的巨石终于砸了下来,扬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喉结无声地耸动了一下,里德尔沉默了一会,慢慢地,把书从她手指下抽了出来。 菲奥娜惊醒了,她抬头看到里德尔和他手里的书,眼神有细微地波动。 「我睡着了?」她略有些迟疑地问。 在演技这一块,她确实比他更高明。 里德尔心里嗤笑,表情随意道:「一小会。这本书讲的什么?」 菲奥娜盯着壁炉里的火苗,淡淡地说:「没什么,不知所云的东西。」 第122页 里德尔端起一杯热红酒,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翻看,看到最后感兴趣地挑眉。 「魂器?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他好奇地徵询菲奥娜的看法。 菲奥娜懒怠地半闭起眼睛,像是怕冷一样围紧了披肩。 「也许,这要看你怎么想。」她不怎么热衷这个话题,语气平平,「就我所了解到的,现今为止对于作用于灵魂的各种魔法,研究上都是猜测,可靠理论一片空白。」 「那你觉得,我有必要试一试吗?」里德尔执着地追问。 菲奥娜转动眼珠,像橱窗里的洋娃娃,无机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一笑。 「试或不试,我都期待。」 57、攻略第五十七步 流失,生命力 里德尔没有说自己的选择。 为了等菲奥娜出招,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处在焦灼紧绷的应激状态里,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他自然要报復回去,让菲奥娜也体会一下揣测与等待的痛苦。 菲奥娜对情绪的控制一向滴水不漏,里德尔拿了书不表态,她既不追问也不试探,行事一如往常,让里德尔很难从她的表情或形迹上来判断,她到底有没有在为他的反应而苦恼。 不过,以菲奥娜的性格,她真的会对他在魂器上的态度毫无兴趣吗? 当然不可能。 里德尔暗自痛快。在他看来,菲奥娜表现出来的不在意反而暴露了她的真正想法,他想看到的也正是她这种为了掩饰自己的在意而耗费心力去伪装的样子。 「话都被你说完了,」系统啧了一声,「你自以为进行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激烈的心理博弈,并且得意地宣布自己获得胜利,在我看来你更像是对着空气扇了一巴掌,然后觉得喜马拉雅山上的雪崩是你引起的。」 里德尔:「你这么喜欢嘲讽我,不也是看我不爽又拿我没办法的表现?你能做的也就是逞一逞口舌之快。」 系统:「接吻时动不了舌头的人就别提『口舌』这个词了。」 里德尔:「……」 天气渐渐回暖,以前在四五月份,菲奥娜还会裹着冬天的厚毛斗篷,现在里德尔每天按时按点餵食餵药的身体调理显出了成效,她居然刚进四月就脱下了校服里的毛衣。 不过,比起在周末全都换上了轻薄鲜亮的衣裙,化了精緻的妆,梳起漂亮的髮型,结伴去霍格莫德玩的其他女生,依旧穿着霍格沃茨的衬衫校裙,一丝不苟地套着长筒袜,素面朝天的的菲奥娜,显得过于单调沉闷。 她也没兴趣像别的情侣那样,和里德尔去霍格莫德手牵手逛街,对着新出的整蛊玩具吃吃傻笑,你一口我一囗地互相餵食,她只想待在寝室里,或许看书,或许画画,或许盘算着怎么在某人身上找乐子,某人——里德尔——也不知道她每天一个人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并不是整天和菲奥娜黏在一起,他很忙,功课不需要费心但还是要完成,魁地奇球队的训练可以敷衍,作为队长也要保证出勤。 斯拉格霍恩看重他,经常分派一些学校或者俱乐部里的事务给他,有时候还会让他帮忙回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信件。级长的身份也得应付一些学生们之间的矛盾和秩序管理,还有他经营的那个小团体,必须时不时聚个会找点事保持凝聚力。 除了这些,他还要钻研治癒魔法,熬煮魔药,盯着菲奥娜的起居饮食和情绪变化,挖空心思想点小把戏博她一笑。 总的来说,和菲奥娜无关的事不费脑子,但空耗时间,与菲奥娜相关的事则对精神状态要求极高,需要他时刻保持高度的集中和敏锐的反应能力。 所幸天才一词就是意味着可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因此里德尔能有条不紊地把控所有事情的节奏并做到游刃有余,不然很可能统治大业还没来得及完成,就要猝死在半路上。 就像此刻,他一边脑子里想着下午五点之前要把斯拉格霍恩的邀请函都用猫头鹰分送出去,七点参加完级长会议就去球场看一下训练情况,一边劝说着菲奥娜去城堡外面散散步。 「地窖里太阴冷了,今天外面天气不错,学校里人也不多,去草坪上走一走透透气怎么样?」 「可以。」 看得出来,菲奥娜对这个提议没什么热情,但她还是点头应允。 她总是不太愿意拒绝别人对她的好意,就像里德尔煮的魔药再苦,她都能面不改色地一口一口咽下去。这是她身上少有的可供利用的弱点。 里德尔对此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能利用的地方别人也能。 如果换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来攻略她,会不会也能达到现在的好感度? 这个问题在里德尔脑中一闪而过。 两人走出城堡,如里德尔所说,今天是难得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天高云淡,风也不大,吹在脸上,又柔又暖——在霍格沃茨,能遇到这样的天气都得说一句感谢梅林。 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几乎都去了霍格莫德,其他人大多挤在魁地奇球场看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的练习赛,城堡里很空荡,但并不静谧,总有窸窸窣窣的人语、追赶的脚步和快乐的笑声从不知道哪个地方漏出来。 里德尔和菲奥娜绕着城堡外围慢慢转了一圈,走得身上都微微起了热意。见菲奥娜脚步开始放缓,里德尔拉着她爬到高坡上的一棵大栎树下,背靠着树干坐在树荫里休息。 第123页 从这能远远地眺望到禁林边缘,还有魁地奇球场上空盘旋的小黑点,隐隐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一两声模煳的尖叫和喝彩。 两人的视线投向了不同的落点,各自对着自己所看的方向静静出神。 过了一会,里德尔感到菲奥娜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胳膊上——他们的身高差距让她很难在平坐的时候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头,他看到菲奥娜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要小憩一会,便抬起手臂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这个姿势好像还是不太舒服,菲奥娜动了动,在里德尔怀里变换了几个位置,都不太满意,最后索性平躺了下来,把头枕在里德尔的腿上。 看到菲奥娜满意地舒展了表情,里德尔忍不住屈指挠了挠她的下巴,她微微皱眉别过头,从没系领带的衬衫领口里露出了贴着皮肤的银色链子,还有小半截白皙平直的锁骨。 鬼使神差地,里德尔的食指从她外漏的锁骨上收不住手般地一路滑进了衬衫里面的肩带处。 菲奥娜倏地睁开眼,自下往上无声地盯着里德尔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里德尔还是被她看得收回手轻咳了一声。 湛蓝色的眼睛又缓缓闭上。 阳光穿过摇晃的树叶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忽隐忽现的光斑,里德尔的目光不由地跟着那些形状不规则的光斑在菲奥娜的脸上移动。 她的眼皮很薄,亮光照在上面,隐隐能看到几条细细的青红脉络。眉毛有些疏淡,睫毛跟随了原本的发色,是金棕色,在微风中抖动的时候闪着微光,像撒了细密的糖霜,簌簌地落着粉。 两颊上还残留着热出来的红晕,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轻薄的粉色,在苍白的皮肤上却显得十分浓艷。颜色更浅的嘴唇一开始还是抿合着,随着她唿吸频率逐渐悠长,稍微张开了一点,细碎的光点在她唇上游移,半含半露,非常勾引遐思。 再往下,锁骨的凹陷处被阳光填满,错眼看过去像一小汪水洼,有一种极为剔透的充盈感,让里德尔收回去的指尖又开始发痒。 见鬼。 里德尔暗自咒骂了一句,头往树干上一靠,闭上眼睛。 视觉一被阻隔,其它感觉就格外鲜明起来。 腿上温热的压迫感,青草破土和各种野花混合在一起的郁香,树叶沙沙的摩擦声,光斑在脸上凝聚出的轻微热度。 ——这些细微的,毫无分量的东西叠加在一起,却拧成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势力量,将里德尔脑子里还在盘桓的「给法律执行司司长的邀请函上用烫金的火漆」、「开会时说一下復活节的城堡装饰」、「找个时间把放在博金-博克店里的拉文克劳冠冕拿回来」等琐碎杂念赶了出去,只剩下菲奥娜的髮丝被风吹着轻扫他的手背的微痒触感。 里德尔想把那几根头髮拨开,又有点犯懒,就任由意识在半沉半浮间被时不时的搔弄一下。 很奇怪的感觉,一点点的烦加上十分的惬意,舒适得骨头都要软成黄油啤酒上的那一层泡沫。 因此,当不和谐的杂音和浓烈气味侵入到这片空间时,里德尔第一时间警觉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女生。 「拉文克劳的米丽扎?」 ——还没调出名字和这个人对应上,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的是菲奥娜动了动鼻尖,似笑非笑的模样。 米丽扎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这只是一场再巧合不过的偶遇,看到里德尔后她很是生动地扬了一下眉毛,嘴角浮现出矜持又妩媚的笑意。 她张口—— 里德尔竖起食指抵在唇上,把她未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如果菲奥娜真的睡着了,最好不要被这个就差把目的刻在脸上的人吵醒,被打扰的不悦他已经感受到了,他不想去验证他和菲奥娜谁脾气更好一些。如果菲奥娜现在醒着,那他就更要做足姿态,划清界限。 米丽扎的笑容僵住,她很不情愿地将目光放到被她刻意忽略的人身上。 里德尔修长的腿平直地伸展在草地上,被娇小的女生不客气地拿去做了枕头,怪异的灰发肆无忌惮地铺散在他的腿上,呈现出与平淡面孔截然相反的霸道。 她唿吸平稳,安然地沉睡着,用最漫不经心的姿态懒散地宣示着主权。 米丽扎不甘心,她想不通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生为什么会被里德尔看上,有心想去比个高下,被里德尔乌沉沉的眼睛盯着,不知怎么地,她连刻意弄出点动静都不太敢。 在原地纠结了一会,米丽扎到底有几分傲气,不愿为了追个男人就把自己的脸面踩到脚底下,撇了下嘴转身离开。 避开了里德尔的视线,她找回了胆气,泄愤地加重了脚步声。 里德尔低头,看到菲奥娜眉心皱了一下,睫毛快速抖动着,似乎即将醒过来,但她只是偏了下头,一会就恢復了平静,又继续睡着了。 是真睡? 里德尔有些惊讶。 她居然能在外面毫无防备地进入深眠?这算是一种对他的信任吗? 心情好了起来,坏水也跟着往外冒。权衡了两秒,里德尔决定服从于心里发出的指令,果断地俯身,吻上了觊觎已久的嘴唇。 菲奥娜终于睁开了眼睛,半昏半醒地,迷濛地看着里德尔,里德尔轻笑,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啄着她的唇说:「是个好梦,继续睡吧。」 第124页 睫毛一下一下地刷过掌心,很快就真的静止下来。 里德尔捧着她的脸,愉快地亲了个够。 这份春日午后带来的好心情在里德尔身上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再一次对菲奥娜施展了探查身体的魔法,各色光效反映出来的状况让他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她魔力逸散的情况更明显了一点。 与此同时,明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看起来已经健康了不少的菲奥娜,所有的内部器官都比第一次检查时的状况还要糟糕。 这些都在说明,不仅是魔力,她的身体似乎也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为什么? 就算魔力逸散控制不住,她的身体为什么会恶化?他给她吃的魔药有问题?不可能,都是经过他反覆研究的治疗身体损伤的药方,而且每一种他自己都事先尝过,哪怕无法痊癒,也不应该变得更坏。 哪里出了差错? 哪里有纰漏? 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想到的? 「不是你的问题,」像是知道眉头紧锁的里德尔在想什么,菲奥娜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淡淡地说,「是我的问题。」 又感到了被愚弄的滋味,里德尔脸色不太好看,「你早知道?是什么问题?」 菲奥娜伸出手挥动了一下魔杖,从杖尖爆发出星点火花,没有施展出任何一个咒语。 她看了会自己的手,目光移到了里德尔的脸上,轻而淡地说:「要说早的话,确实很早。自从魔力暴动后,我每天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从我身体里不断流失的,除了魔力,还有生命力。」 「真的很遗憾,汤姆,」菲奥娜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近似温柔的,又像是残酷般的笑意,她注视着里德尔,缓缓地说,「你所构想的世界和追逐的永生里,从来都不可能有我的位置——我活不了多久了。」 58、攻略第五十八步 困了,先睡会 不知道復活石召唤出来的菲奥娜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是里德尔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她是不是又在设陷阱? 这两个想法窜出来得太快,以至于等其它问题接连浮现出来时,里德尔还没反应过来,仍在惯性地分析着前两个想法的可能性。 除非在菲奥娜死之前完成了攻略任务,否则他也要回档,根本用不上復活石。假设他真的成功了,他要召唤出个更没人性的怨魂菲奥娜干什么? 至于陷阱,不是没有可能,但菲奥娜埋坑一直以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为前提。 所以她活不久——也是真的。 想到这里时,非常擅于同时处理多个问题的脑子自动分成了两个区域。 一个在冷静且条理清晰地正常运转。 魔力流失是因为魔力暴动损伤了巫师体内产生和运转魔力的地方,生命力流失又是因为什么?身体的损伤为什么会有持续性的效果?活不久是她自己的判断,会不会有误?说不定其实有拯救的方法只是她不知道或者不想去做?他有没有可能在她生命结束之前完成任务? 而另一块狭小的区域,则在走神般地想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在他没有重生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哪里? 沉默持续了太长时间,里德尔开口的时候黏连在一起的嗓子没有拉开,发出了一个非常粗哑沉闷的短促音节。 他不得不清了下嗓子,才继续镇定地说:「你说的『多久』,是指『多久』?」 在他一声不吭的时候,菲奥娜一直很有耐心地陪坐在旁边——里德尔突然发觉,似乎在很多个他沉浸于自己思绪的情境下,她总是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 听到他的问题,菲奥娜歪头认真想了一下,「一年左右?」 说完像是有些惊讶地一笑,「这样一说感觉还有挺长时间,毕竟我到现在也就活了十五年。」 风轻云淡的语气听起来特别地刺耳,里德尔看不顺眼她那样无所谓的姿态,笑意微冷,本来准备好的温柔宽慰和笃定发誓在脱口时换成了略带狠意的另一句话。 「没人能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死神也不例外。」 菲奥娜收起笑容,语气冷淡道:「也许我应该提醒你一件事,汤姆,我并不属于你。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我活着,困在这副日益破败的身体里,行走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不属于它。我死了,亡者的世界我不知道是否存在,但不管是死神还是天使,我都不会跟它走。我不会成为幽灵,不会成为鬼魂,不会成为画像,我只想消失,彻底的,永远的。」 这番话简直逆反了里德尔所有的信仰与执念,让他莫名生出一种被菲奥娜背叛了愤怒感。 他忍怒,克制地问:「为什么?」 菲奥娜认真地看了会里德尔,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你看不出来吗?」她厌倦道,「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存在本身,已经让我腻味了。」 「没有一点值得你留念的东西?」里德尔紧迫地追问。 菲奥娜掀了下眼皮,冷漠地说:「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你当然与众不同,非常有趣,我很喜欢你。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当然,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九十一的好感度并不代表了什么,里德尔早就知道,并且深深笃信的也正是这个事实——爱这种东西,在人类渴望和追逐的事物面前,从来都不值一提。在和魔鬼做交易时,爱也是最廉价的筹码。 第125页 他被爱,和他被轻易捨弃,并不矛盾。 换成是他,当然也会这么做。 里德尔非常理解并欣赏菲奥娜的选择。 他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胸中会燃起了怨愤的厉火,烧得他血液沸腾,骨节作响。 他盯着移开了目光的菲奥娜,发现自己或许忌惮、厌恶、仇视过某些人,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地,烧毁全部理智,投入所有情绪地憎恨过一个人。 不过,对里德尔而言,明确的恨意比黏黏煳煳理不清楚的感情更能让他保持清醒。 无奈地嘆了口气,里德尔软化了表情,走过去坐到菲奥娜身边,像以前那样亲密地握住她的手。 他柔声道:「你为什么不自杀?」 不知道是他从盛怒中恢復的速度太快了,还是他问的问题太突兀,菲奥娜对他投以古怪的一瞥,没有说话。 「你只是腻烦,并不是厌恶,对吗?」里德尔摈弃了所有情绪,轻声细语道,「既然你并没有选择主动离开这个世界,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假设有存活的可能,你也不会拒绝?」 菲奥娜注视着神情毫无阴翳的里德尔,半晌,轻轻点头。 里德尔微微露出笑容,将她搂进怀里,贴在她耳边诱哄般地絮絮低语:「菲奥娜,这个世界确实乏味,烂俗,无趣至极,你能扔下我,我却捨不得让你离开。在我与死神的博弈得出结果之前,我希望,不,我祈求,你能陪我在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上继续沉沦。」 「可是,」菲奥娜不为所动地拉开了点距离,双手勾住里德尔的脖子。她仰头,嘴角微翘地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说,「如果我想要的是,你和我一起死呢?」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做出像这样甜蜜缠绵的姿态,里德尔却觉得有一条冰冷滑腻的蛇盘绕在他颈间,嘶嘶吐信。 她想要杀了他? 现在,还是死前? 他要反抗吗? 如果她使用强制服从的能力,他能不能反抗成功? 里德尔控制住目光没有躲闪,与那双随时都可能操控住他的幽深蓝眸近距离地对视。 沉默片刻后,他轻笑点头,「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菲奥娜深深地凝视着里德尔。 过了一会,她拉低他的头,没有任何示意,闭上眼吻住了他。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93。」 黏热的吻声与系统的播报里,里德尔垂眸遮住一闪而过的嘲讽。 …… 在菲奥娜默许了里德尔为她寻找治疗办法后,里德尔便立刻去找迪佩特提出了休学。 菲奥娜的身体要是能治好,他们可以回来继续读,如果她好不了,那里德尔就只能等回档以后再接着读。 迪佩特本来不同意,他觉得菲奥娜或许可以退学,里德尔不应该中断学业,邓布利多听说了情况后,却帮着里德尔一起说服了他。 当然,如此「感人」的「爱情」故事,邓布利多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心里膈应,里德尔面上还要真诚地感激他一番。 邓布利多表示他们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向他求助,里德尔这时候也不膈应了,非常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邓布利多在白魔法领域的研究广度和深度肯定超过他,能利用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嫌弃。 休学后,里德尔带菲奥娜先去了一趟圣芒戈,不出所料,治疗师们都没见过这种情况,全部表示无能为力。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奥地利的木屋,菲奥娜这时不再掩饰,或者说已经难以掩饰,频繁地显露出了睏倦。经常里德尔只是一个转身,再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昏昏然地打起了盹。 这时候回想起来,似乎去年来木屋之前,她就已经有了嗜睡的徵兆。可笑的是,那时候里德尔还自觉得意,以为这是她在他面前卸下防备的表现。 翻查记忆的里德尔又想起了一件事,圣诞节假期的时候,他以为菲奥娜是故意装睡让他看到写有魂器的书,难道那时候她是真的睡着了? 魂器的事,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稍微分析了一下,里德尔就把这个问题撇到了一边。不管有意无意,都已经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重点,他全副的心神都投入到了寻找治疗菲奥娜的办法上。 他从魔法部僱佣了一个家养小精灵来照顾菲奥娜,自己并不经常待在木屋,就像以前週游世界搜集黑魔法一样,他前往不同国家,重访了一些他曾经走过的地方,看看那里是不是会有一些他以前没有在意,现在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每隔三天,里德尔会回木屋一趟,观察菲奥娜的情况,试验一下最新研究出来的魔法和魔药对她有没有效果。 菲奥娜非常配合,不管他给她餵的东西味道多古怪,她都会吃下去,让她干什么都会照做,既没有抱怨,也没有质疑。 有一次在喝完魔药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副作用,菲奥娜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像是一只被烫熟了的虾,半夜醒来看到守在床边的里德尔时,她的表情依旧平淡。 「你是回来了,还是没走?」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微小地做着口型。 里德尔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你觉得这种情况我也能走?」 菲奥娜动了动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她笑着说:「我觉得你在报復我。」 第126页 他倒是一直都想,就是没机会。 手上的力气松了下来,里德尔扶起她餵她喝了点水,一边问:「报復你什么?」 「不知道。」喝过水,菲奥娜的声音有了点气力。 「那我为什么要报復你?」 「也许,是因为你恨我?」 攥着水杯的手紧了一下。 菲奥娜轻轻地笑,汗湿的头靠在里德尔的肩窝里,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汤姆,我是在恨意中成长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被憎恨的感觉。」她停了下,匀了匀唿吸,接着说,「比起爱,我更希望你恨我。」 里德尔将她额前黏湿的头髮仔细拨开,低声问:「为什么?」 菲奥娜闭上了眼睛,语速渐缓,「陌生的东西会让人紧张,会让人想很多,会让人有顾忌,只有习惯了的东西才能让人安心。」 这句话引起了里德尔的共鸣。 他也喜欢能被掌控的东西,而关于菲奥娜所有事情是似乎一直都处在失控的状态,这总会引起他的烦躁。 「那你恨我吗?」他问,并且期待得到肯定的回答。 然而没有回答,菲奥娜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菲奥娜还没恢復力气,就撑着身体要从床上下来。 「干什么?」里德尔拦住了她。 「出了很多汗,想洗澡。」菲奥娜有些不太舒服地提了下睡裙的领口。 看着虚弱到走路都在摇晃的菲奥娜,里德尔很难不怀疑她会在洗澡中途晕过去。刚想开口说让家养小精灵进去帮她一把,话到嘴边,又不是很乐意地咽了回去。 「我抱你进去。」 不等菲奥娜同意,里德尔已经弯腰打横抱起了她。 很轻。 里德尔不由地想起了他曾在小汉格顿村庄背着菲奥娜的场景,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有些回忆不起来当时的心情,反正肯定跟现在有所区别。 他把菲奥娜抱进盥洗室放下,给浴缸注入热水,狭小的空间里瞬间热气蒸腾。 「别洗太久,」里德尔叮嘱,「门我不会关严,热气闷在里面你受不了。我在门口,有事你喊我。」 他说话的时候,菲奥娜已经慢慢坐在了浴缸的边沿上,见他要出去,细声说:「现在就有一件事。」 里德尔回头,看到菲奥娜将头髮全部拨到了一边的胸前,侧身露出细窄的后背。 「拉链。」她说。 显然,她现在做不了把手反拧到脖子后面的动作。 停顿了一秒,里德尔才走过去,俯身捏住了她后颈上那个小小的拉头。 浴缸旁边的水蒸气扑在他脸上,吸进鼻腔,唿吸变得潮湿发沉,连带身体都微微发热。 拉链在链牙上不快不慢地向下滑动,原本嚙合的链牙向两边脱开,白色的布料随之各向一边垂散下来,角度由小变大,像舞台上缓缓拉开的帷幕,从那一段细白的脖颈开始,一点点露出了里面苍白的肌肤。 拉链在腰部截止,里德尔松开手,没有再多看一秒,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当他回身把门合上时,刚好从门板与门框的空隙中,看到白色的裙子脱落堆叠在了地板上,像一朵坠下来的白色玫瑰。 里德尔背过身,站在掩起来的那侧门后。 没有关上的门里传出了清晰的水声。 有点渴。 里德尔的喉结微微动了下。 目光无所事事地在起居室里转了一圈,落到窗外时,里德尔略有些惊讶,他看到包裹着湖水的山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片苍翠变成了层层晕染的明黄和亮红,热烈的颜色像是把天空都照亮了一角。 太艷了。里德尔觉得有些刺眼,移开了目光。 他不喜欢那种像是要穷尽最后的生命力来喷薄的气势。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卫生间里的水声消失,响起了湿滑的肌肤与浴缸瓷面摩擦的嘎吱声。 她正在从水里起来。 然后是一段无声的寂静。 她应该是在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 接着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后。 「衣服。」菲奥娜的声音从门板后传出。 连声请都没有,真把他当家养小精灵? 里德尔扯了下嘴角,「是,小姐。」 他对着菲奥娜房间的门挥动了一下魔杖,另一件白色的睡裙从房间里飞出来落到他的手上,他递到门缝处,从里面慢慢伸出来一截苍白到晃眼的清瘦手臂,拿着裙子又收了回去。 「还有内衣内裤。」门后的人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里德尔:「……」 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挥动魔杖,于是,同样纯白色的内衣和内裤也出现在了里德尔的手里。 真够无趣的款式。 他一边想一边把它们塞进门里。 「即使你这么说,也不能掩饰你脑子里有几秒钟在幻想任务目标只穿着它们的样子,并且出现了更不能掩饰的生理反应。」系统无情地拆穿了里德尔,并再一次骂了一句老变态。 老变态置若罔闻。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菲奥娜拉开门走了出来。 没有完全擦干的头髮披在肩上,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洇湿了肩头胸口的轻薄布料。她的脸上被水蒸气熏得一片潮红,看上去倒像是气色很好,连湛蓝的眼睛都透出润泽的水光。 第127页 念出咒语给她烘干了头髮,然后像过来时那样,里德尔把她抱起来送回房间。 沐浴露和洗髮露都是特意选的菲奥娜喜欢的无香型,可不知道为什么,仍有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的淡淡香气往他鼻子里钻。刚在热水中泡过的身体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透过布料传递到他身上,短短几步路,就让他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心跳快了。」脸贴在里德尔胸膛上的菲奥娜陈述道。 里德尔弯腰把菲奥娜放在床上,然后放下来的手顺势撑在她的身侧,低头吻住了她。 原本薄而凉的嘴唇被水汽浸染得又软又热,口腔内因为热度没退,也是烫得叫人心口发慌,像是刚出炉的蛋糕,颤巍巍,热腾腾,温柔地融化着上面的奶油,滑腻一片。 片刻后,他抬头,拇指抹去了她唇边的水光。 「这就是原因,听诊器小姐。」他笑着说。 菲奥娜抿了下嘴唇,似乎因为被吮吸得发胀而有些不适。 她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非常直接地问:「那么,要继续吗?」 视线从半透出内衣的潮湿胸口晃过,里德尔眼神沉了沉。他语气不变,含笑问:「你知道怎么继续?」 「我知道德语的。」 里德尔:「……」 差点忘记,他去年曾用德英双语给她念过很长一段的细緻描写。 「以前你好歹是个给魔法界带来血腥恐怖的黑魔王,现在你就是个教坏小女孩的不折不扣的老变态。」 品味了一下「教坏」这个词,里德尔难得没有被系统的讽刺惹怒,反而很是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心说:「你该不会指望我会因此而羞愧?要让你失望了,这滋味不错,我非常喜欢。」 甚至有点上瘾。 系统冷冷地说:「是吗?包括憋着的感觉?」 里德尔:「你难道以为,真要满足的话,只有一个办法?」 系统:「……」 第一次,出现了系统哑口无言的情况。 里德尔简直想放声大笑。 他低头亲了亲菲奥娜的鼻尖,手向下摸索,柔滑低语:「你想吗?」 菲奥娜看着里德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微微地笑起来,「你现在的表情,很漂亮。」 像是被弹拨了一下的弓弦,里德尔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他感觉到,也许在菲奥娜眼里,并不是他在「教坏」她,而是她在一步一步地牵引着他,让他露出她想看到的样子。 他们都在试图成为对方的驯服者。 里德尔的欲.望被彻底引燃。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用来捆缚的绳索到底会被谁拿在手里。 他低头,刚想激烈地吻上去,菲奥娜半闭着眼睛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困了,」她的声音飘散开来,「我先睡一会,等我醒了……」 她歪着头睡了过去。 里德尔:「……」 系统:「我不太懂,请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59、攻略第五十九步 谜题,解开了 菲奥娜的烧退后,里德尔再一次离开了木屋。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菲奥娜的身体每况愈下,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他目前为止仍是一无所获。 他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引起她身体持续恶化的原因是什么。 检查做了一遍又一遍,都只能看出她身体的机能在衰退,她的生命就像装上了扭紧的发条,数倍于常人地流逝着,直至最终戛然停止。 菲奥娜肯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里德尔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同样清楚,她不会说。 也许这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里德尔讽刺地想。只是拿生命来豪赌的魄力,也确实只有菲奥娜才有。 是谜题就会有答案,同样,必然会有线索。 线索到底在哪里? 平安夜的晚上,里德尔顶着大雪回到了木屋。他回来时菲奥娜正在在房间里睡觉,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 家养小精灵告诉里德尔,她从午后就开始睡,中间没有醒过。 里德尔坐在壁炉前,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了将近午夜,长时间的奔波埋藏在身体里的睏倦感渐渐上涌,里德尔闭上眼睛,只打算歇歇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被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轻微断裂声惊醒。 睁开眼,里德尔一眼就看到了菲奥娜。 她裹着厚厚的长绒毛毯,连头髮也包了进去,只露出巴掌大的苍白小脸,前段时间养出的肉在他没留心的时候又掉了回去,看起来简直像挂在屋檐下的冰凌。 她站在房间的门口,半靠在门框上,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什么时候醒的?」里德尔坐直了一些。 「几分钟前,」菲奥娜先回答完,才又轻轻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里德尔示意她坐过来,「我们都错过了晚餐。」 他吩咐家养小精灵准备食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包装的小盒子,递给坐下来的菲奥娜。 「圣诞礼物。」他笑道。 菲奥娜拿着盒子没有打开,看着里德尔说:「又是活物?」 「嗯,偶然发现的小东西,莉莉丝不是在冬眠吗,这个正好给你打发时间。」 捧着盒子摩挲了一会,菲奥娜才打开盒子,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小东西」。 第128页 「护树罗锅。」她的语气是猜中了的平淡。 环境骤亮让盒子里手指长的护树罗锅受到了惊吓,它将头顶的两片绿叶挡在脸上,蜷缩着细如花茎的绿色身体,瑟瑟地发着抖。 菲奥娜伸进去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叶片。 似乎感受到了友善的态度,护树罗锅悄悄移开了一片叶子,露出一只褐色的小眼睛,胆怯地看着盒子外面的菲奥娜。 静静地看了会它,菲奥娜没有继续与它互动,而是盖上了盒子,递迴给里德尔。 「放回去吧。」她轻声说。 里德尔笑意淡了点,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见里德尔不怎么相信地挑眉,菲奥娜又接了一句,「我不喜欢养这种会建立起感情的生物。」 里德尔恍然,难怪在她学会蛇语后,他想把莉莉丝送给她,她也拒绝了。 当时她说的是「太麻烦了」,他还以为是比起那只不吃不喝不吵不闹的鸟,蛇需要餵养和藏匿,她懒得花这份精力。 细想一下,她不仅没有饲养任何宠物,似乎连只专门的猫头鹰都没有,而她的能力之一明明是感知动物的情绪。 「之前你不想和你的父母相认,说的那些理由其实都是次要的。」里德尔终于明白了她的所有行为都来自于同一个原因,「你知道你快死了,不想让你的死再次影响他们。」 菲奥娜不置可否。 她转过头看向起居室的窗户,窗外凝结着一层冰花,模煳了外面的景色,隐约能看到有纷纷扬扬的雪花正往下落,木屋的屋顶在积雪挤压下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莱斯特兰奇家以前养了一只老花猫,」她缩在毛毯里,似乎很冷,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他们让亚德利带我去玩的时候,亚德利会一个人跑掉,我就坐在花园的台阶上,看着那只猫慢慢地走过来,跳到了我的腿上。」 里德尔记得亚德利提过一句,菲奥娜以前喜欢和他家那只又老又丑的猫打交道。 「它很瘦,骨头很硬,掉毛严重,身上都是斑秃。每次我衣服上沾了猫毛回去都会挨打,但下一次过去,它靠过来,我也不会赶走它。后来,莱斯特兰奇夫人觉得它快死了,就让我带回家,我拒绝,但是沙菲克夫人同意了。回去后,它就被她用开水烫死了。」 菲奥娜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既无唏嘘,也没有感嘆。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死亡是一件于己短暂,于人漫长的事情。你看,我到现在还记得它,还会想起它叫声从悽厉到哀切的样子。」 菲奥娜的目光移回到那个小盒子上,又转到了里德尔脸上,她在毛毯里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沉静地看着他。 「我死后,你会一直想起我吗?」她问得很认真。 里德尔想了下,选了个不太出错的回答,「这要看你,你不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死吗?」 毛毯上的蓝眼睛弯了一下,看起来还算满意。 里德尔看着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最新的一次回档点是在圣芒戈医院,是两三年前。如果回档的话,这几年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回档点上的那个菲奥娜都不会记得。 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记忆力很好的里德尔一件一件地想了起来。 夜晚的图书馆窗台上,她将他推下扫帚,又拽着他的领带给了他一个轻吻作为谢礼。 暴雨下的魁地奇球场里,她看着他取得了胜利,然后在全校师生的围观下,他接她一起走下观众席。 他们在鞦韆上拥抱,在露台上亲吻。 他们在木屋共同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在课堂上传过的纸条,在城堡里一起走过的所有走廊,太阳下携手踩过的每一片草地。 于菲奥娜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只有他记得。 这些当然可以再重来一遍,之前的攻略过程中他有过这样的经歷。 但是—— 里德尔慢慢抓紧了沙发的扶手,他感到心脏像是天花板上的屋顶一样,被一种席捲而来的汹涌情绪挤压得微微刺痛。 他不知道该给这种陌生的情绪冠以什么名字,但他体会到了并非来自身体,却又直接作用在身体上的,令他唿吸微窒的痛感。 ——就像当初分裂灵魂时产生的疼痛一样。 似乎是被突来的冲击刺激到了,里德尔脑中乍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脱口道:「魂器。」 线索,他一直在找的线索! 明明这么明显,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菲奥娜眨了下眼睛。 里德尔霍然起身,快步走到菲奥娜,低头紧紧地盯着她,表情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你看魂器的书,是因为真正出问题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灵魂?」他提高音量,语气近乎逼问。 埋在毛毯下的脸慢慢抬起,露出微笑上扬的嘴角。 「恭喜你,答对了。」菲奥娜轻快地说。 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里德尔仍然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为什么是灵魂?发生了什么问题?」他连声追问。 似乎为里德尔终于发现真相而感到开心,菲奥娜心情很好地回答:「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能大概感觉到,在魔力暴动的时候,撕裂的不仅是我的身体,还有灵魂。所以我一直都在寻找和灵魂相关的魔法,不过你也知道,巫师们在灵魂相关领域的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魂器这本书是我偶然在禁书区发现的,算是和灵魂关联度最深的一本,也是它让我有了个猜测。」 第129页 里德尔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你怀疑,在魔力暴动时,你无意间制作了一个魂器?」就像他在波特脑子里留下的那个灵魂碎片一样。 但说完里德尔自己就摇头,「魂器需要用人命来制作,沙菲克夫人根本没有死,你不可能做成魂器。」 他说得笃定,脑海里却闪过菲奥娜魔力暴动时,黑暗中那抹冲出窗户的白影。当时他以为只是玻璃碎片的反光,或是暴动的魔力施展出来的魔咒光效,可如果不是呢? 菲奥娜意味深长地看着里德尔,「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书里写的只是一个没有经过验证的理论,或许其实不用完成杀人这一步骤也可以制作成功呢?」 当然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实验品。 里德尔微顿了一下,勉强解释:「我是说,按照书里的说法来说的话,你的猜测不成立。」 菲奥娜无所谓地耸了下鼻子,「谁知道,也许是个失败的魂器。我的灵魂可能只是因为未完成的分裂而受损,也可能已经分裂出去了一片,但无法附着于容器而消散,不管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灵魂的不完整是既定的事实。而这个事实,才是真正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解决的根本问题。」 里德尔陷入了沉默。 他在制作魂器后,灵魂的不完整并没有让身体出现这样的问题。因为魂器本质上来说是一种献祭魔法,通过献祭一条生命,来达成切割灵魂的目的。而且这种切割是可以自控的,分出去多少,分哪一部分,都是需要精准操作的步骤。 他在被守护魔法反弹击中后撕裂出去的那部分灵魂就是在意外情况下的产物,确实也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 所以,菲奥娜的猜测不是可能,而是定论。 没有献祭物,没有附着物,一次无意识的,失败的魂器制作,导致了灵魂上不可逆转的伤害,并间接影响到了她的身体和魔力。 谜题解开了。 里德尔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哪怕在他以灵魂状态逃匿到阿尔巴尼亚森林里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绝望过,最黑暗的日子里,他也坚信自己绝对能找到恢復实力的办法。 但是,现在他动摇了。 里德尔深知魂器是一种不可逆的魔法,身体可以修復,灵魂却无法拼凑再生。 他掌握的所有知识里,没有修补灵魂的。 他知道千百种折磨人和杀人的方法,也能轻易创造出新的,令人绝望和恐惧的手段,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救一个必死的人。 而那个人的生命,与他相连。 60、攻略第六十步 忘记,是两次 里德尔没有再出门。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五天,提出了无数假设,又一一否决,他质问系统,这到底是不是个必死的局,被系统一句饱含恶意的「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随意打发。 「在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系统似乎一直在期待里德尔如今的困兽模样,快乐的语气几乎穿过单调的声音冲出来,「你所有的罪,都来自于你的傲慢。如果你不要那么自作聪明,不要想当然地以为可以掌控一切,你早就应该可以发现真相。」 「早发现了又怎么样?就算我从接任务时就知道她六年级前必死无疑,难道就能在这五年之内刷满好感度?」里德尔暴躁地问。 系统「哈」了一声,「你为什么不试试求我呢?求我我就告诉你。」 里德尔瞳孔一缩,咬牙切齿地咆哮:「你做梦!」 「好吧,骗你的,其实你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加油吧,里德尔先生,我们回档后见。」 之后,不管里德尔怎么喊,系统都没有再出现过。 他清楚,这是系统觉得他根本不可能在剩下的时间里完成任务,失去了看戏的兴趣。 系统在时里德尔觉得它烦,系统不出现了,他又感到了一种被放弃和否定的羞辱,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然而,再怎么丧气消沉,里德尔也不可能认命等死。 他思来想去,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拿起纸笔,给邓布利多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他详述了菲奥娜的状况,言辞恳切地请求他帮忙寻找解决这一困境的方法,并表示他将会不胜感激,倾力回报。 这封信写下来,里德尔几次都想弃笔,他对利用邓布利多当然毫无心理障碍,还会感到得意,可他清楚,他写这信时候的心态并非居高临下的利用,而是别无他法之下的求助。 他拒绝了对系统低声下气地哀求,转过头还是要向两世的死敌寻求帮助,这让他怎么能不怄火。 唯一能算作安慰的是,邓布利多没有看透他的假面,对他十分友善爱护,倒也能算是一场成功的欺诈。 信寄了出去,里德尔也走出房间,在木屋里却没有找到菲奥娜。他心里莫名急了一下,连忙推门出去,发现穿着斗篷的她正站在结了冰的湖面上。 里德尔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他紧张的是什么,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手,果然冰凉,习惯性对她用了个保暖咒。 「外面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他关切地问。 「想看点新鲜的东西,」菲奥娜望着脚下翡翠一样的冰面,冰面下是冻结成型的晶莹气泡,有一种奇幻的美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130页 里德尔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他以灵魂之态在阿尔巴尼亚的森林里游荡,不断地附身于各种动物时,也感受过□□迅速崩坏的剧痛,脱离□□的灵魂如果不藉助□□的滋养,同样会日益虚弱。 死神的镰刀架在脖子上一寸一寸地切入皮肤,割断血管和气管,缓慢地碾磨着喉骨的漫长过程,远比一霎那的了结来得让人恐慌和痛苦。 他不否认他曾害怕过,他害怕无人知晓地死在腐臭淤泥里,害怕他所造就的荣耀成为魔法史课本上的一段笑谈,害怕当别人提起他的名字时并无尊敬畏惧,只有嬉笑和嘲讽。 但他从没有完全绝望,他如执念一般坚信,只要他的灵魂一息尚存,只要他的魂器有一个得以留存,他总能找到机会恢復力量,捲土重来。 菲奥娜呢?她是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平静,还是也曾在希望与绝望之间辗转挣扎? 「我看到猫头鹰飞出去了,你还没放弃?」菲奥娜抬头看着里德尔,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语气似乎有些意外。 里德尔淡淡道:「我讨厌失败,但比起认输,我更不可能认命。」 就算系统说他明天就要死,他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前也要拼尽全力去搏一下。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95。」 里德尔一怔,在这种时候给他加好感度,让他不念产生了或许真的能完成任务的希望。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此并不是很振奋。 菲奥娜在唿出来的一团白气后对里德尔浅浅地笑了下,然后转头指了指后面的山,「趁我现在还不想睡觉,去里面走一走吧。」 里德尔点头,挽着她幻影移形到了山间的树林里,站在了去年夏天经常散步的一条小路上。 菲奥娜有点受不住幻影移形的作用力,抓着里德尔的胳膊断断续续地咳嗽了一会。咳嗽的声音并不大,每一声却都刚好敲在里德尔的心跳上,在空寂的森林里响起的回音让他有种心惊感。 他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到咳嗽止住,菲奥娜平復了一下唿吸,两人才牵着手一起向下走。 积雪的狭窄山路不太好走,菲奥娜气力不够,脚踩进雪里□□都费力,走两步就要绊一下,里德尔看不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 「别像树懒一样吊着我的胳膊了,上来,我背你。」他用调侃的笑意缓解着气氛。 菲奥娜没有拒绝,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趴在了他的背上,里德尔反手扣住她的腿,略往上提了提,轻松地站了起来,背着没什么分量的她继续向前走。 小路两旁是密集的雪松,夏天的时候还是蓊郁的绿色,现在树枝被白雪覆盖住,阳光照在上面,每一根树枝都在闪着晶莹的微光。 「像在水晶球里。」菲奥娜趴在里德尔的耳边说。 热气呵得里德尔有些痒,他说:「也许这个世界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他试图激起一点她的求生欲,好让她配合他进行自救。 菲奥娜轻声地笑,里德尔知道她在笑什么,这种话由他来说确实很古怪,于是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声。 然后,他感到菲奥娜的手在无所事事地拨弄他的头髮。 「你背人的动作很熟练。」她用闲聊的口吻说。 我不是曾经背过你吗?——刚想这么接话的里德尔及时止住。 他想了起来,他在小汉格顿村里背菲奥娜的这段经歷,在第四次回档的时候被新的经歷「覆盖」了。 所以,在现在的菲奥娜的记忆里,他并不曾生疏笨拙地背起过她。 而在这次回档后,那时的菲奥娜连这次他熟练地背起她,他们走在漂亮的雪松下互相取笑的记忆也不会有。 只有他记得。 里德尔又感受到了那种被缓缓挤压的钝痛。 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他问了自己一句。 没有关系。他回答。 「我做什么事情都能一次上手,我想这并不是个秘密。」里德尔语气自若地说。 菲奥娜似乎没察觉他一瞬间的停顿,还在用手指揉搓着他的头髮。 她还是很随意地说:「确实,就像你的吻技一样,非常娴熟。」 里德尔:「……」 他哽住了,这个技能如果没有练习对象,很难用无师自通来解释过去。 但菲奥娜并没有想要他的解释,继续说:「还有你的德语,连奥地利这种小村庄的口音都能听懂,跟母语也差不多。这也是你母亲的记忆传承下来的?看起来她和冈特父子很不一样。」 里德尔:「……」她该不会这个时候又想来一次清算吧? 他脚步慢了下来,嵴背也挺直了一些。 菲奥娜轻笑着拽了下他的头髮,声音软软的,毫无攻击性,「不要紧张,我有不想说的,你也有,很公平。我只是提醒一下你,以后和别人隐瞒一些秘密的时候,藏得再严实一点。」 以后?别人?什么意思? 里德尔脑子里已经严阵以待起来,菲奥娜却轻飘飘地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她双臂环住里德尔的脖子,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自言自语般地说:「不知道这里的冬天什么时候结束。」 「怎么了?」里德尔谨慎地问。 「夏天,秋天,冬天,都看过了,想看看这里春天的样子……」 第131页 身后,菲奥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过多久,唿吸声就悠长起来。 里德尔没有回头,背着睡着的菲奥娜一步一步走下山。 林间的弯曲小路上留下了一串从双人变成单人的脚印,没过多久就被又下起来的雪全部盖上。 几场雪落雪停,然后又是冰消雪融,菲奥娜想看的春天来得不算早也不算迟,三月初的时候,木屋前后的草地上就冒出了野花,到四月,村子里的花就开成了海。 这里家家户户都种花,房前屋后都是打理得很漂亮的各色鲜花,路边山间的野花也多,无人去管,开得肆无忌惮。 像以前一样,菲奥娜在散步时会采一些回来换到花瓶里,不过不是每天,她现在有时会一睡一整天。 但她的气色却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嘴唇上有了血色,头髮都多了光泽,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迴光返照。 里德尔想到了这个词。 五月时,邓布利多寄来了信,这不是他写给里德尔的第一封信,但每封信写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没有找到有用的办法。 不过这次有所不同,邓布利多提到了一个他刚找到的契约魔法,这个魔法是让两个人的生命连接在一起,也就是说,如果施展了这个魔法,菲奥娜死的时候里德尔也会死。 这个效果对菲奥娜并没有什么帮助,但是重点在于这个魔法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理论上来说,是将里德尔和菲奥娜的灵魂绑在一起。那么在咒语生效的时候,或许有那么点可能,菲奥娜破损的灵魂在里德尔灵魂的牵引下会稳定下来。 只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性而已。 邓布利多很直白地说,灵魂上的事谁都说不好,更大的可能还是里德尔跟着菲奥娜一起死,或者菲奥娜的灵魂受到刺激,反而加速了身体的恶化也不一定,所以他让里德尔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用。 对里德尔来说,这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菲奥娜一死,他总归是要回档的,还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失败的话,结果对他来说也没有差别。 但是就在里德尔要告诉菲奥娜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系统突然开口,让习惯了它消失的里德尔一惊。 「我还以为你应该吸取教训了,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在它开口时就明白了这个魔法肯定存在问题,他问:「什么意思?」 「本来还想看看你能不能及时醒悟,没想到还是得由我来尽一个系统的责任提醒你——作用在灵魂上的魔法不要轻易尝试。毕竟你每次回档的时候,灵魂可一直都是同一个。」 里德尔刚才只是脑子发热没想到,现在立刻反应过来。 既然是灵魂绑定的魔法,那么就算在死后,灵魂也应该是绑在一起的。如果他对菲奥娜用了,他的灵魂便会跟着她一起去往亡者该去的地方,不能再回档重来。 差一点。里德尔后怕了一下。 系统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仅剩的希望落空,里德尔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不做任何停留地跑到了六月——菲奥娜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的退学,说明再往后,她就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菲奥娜表现出来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来她是否听到死神的脚步已经走到了背后。 在一次清晨难得的早起后,她和里德尔出门散步,看到了屋前的码头上繫着的小木船,突然动了划船的想法。 里德尔自然顺应她的要求,牵着她坐上船,魔杖挥动,刚好相对坐下两人的小木船便无桨自动地向湖心划去。 湖上的风很凉爽,菲奥娜看着从船边游过的一对天鹅,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浮现笑意。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想到了什么吗?」她心情很好地问。 她记忆里的第一次应该是在火车上的包厢里。 「想到了什么?」里德尔配合地问。 「漂亮的黑天鹅。」菲奥娜回答。 不等里德尔为这个不错的形容高兴,她又补充道:「从丑小鸭蜕变而来。」 「……新颖的比喻。」里德尔扯了扯嘴角。 看到里德尔敷衍的表情,菲奥娜眼睛弯了一下。 「你呢?你当时在想什么?」 里德尔想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菲奥娜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找到你了。」他如实说。 在回档的倒数计时中,他为她的出现而感到狂喜和后怕。 这句话对菲奥娜来说应该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没有追问,点了点头,又问:「所以,你会因为我们的相遇而感到开心吗?」 「当然。」里德尔毫不迟疑地说——他没有去想这句话的真实性。 菲奥娜微笑起来,「我也是。」 里德尔愣住,雀跃的欢喜和不祥的预感同时从心里升起,让他做出了一个嘴角上扬和眉毛皱起的怪异表情。 船在湖心停下,风吹乱了菲奥娜的长髮,她坐在湖光云影之间,就这么深深地,久久地看着里德尔,仿佛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里德尔动了下手指,「你要杀了我?」 虽然必死几乎已成定局,他还是本能地开始防范起来。 菲奥娜仍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才说:「我本来想在春天的时候杀了你。」 第132页 「为什么没动手?」 「去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我也想着要杀了你。」 「……为什么没有动手?」里德尔又问了一遍。 湛蓝色的眼睛像湖水一样微微泛起了波澜,菲奥娜轻而缓地说:「从第一场雪推迟到了最后一场雪,从最后一场雪又定在了最后一个春天,等春天终于结束了,我想,算了,就走到最后吧。」 明明菲奥娜在说着她对他的死亡安排,里德尔非但没有感到愤怒,反而觉得有一股温水正在缓缓注入他的体内,渐渐地满涨起来,湖水一般托起了他的心脏。 他的心,像身下的小船一样漂浮着晃荡起来。 「最后——是指现在?」 「算是吧。」 「为什么还不动手?」里德尔问了第三遍。 菲奥娜眨了下眼睛,「因为我说谎了。」 里德尔惊讶,然后追问:「哪一句?」 「你不是仅此而已。」 里德尔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她的脸。 「是什么?」他在期待,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张,仿佛预感到了即将等来的答案会冲破他一直以来的所有心理防御。 可他仍然屏息等待着。 菲奥娜轻轻蹭了一下他的掌心,「你是这个世界的可取之处。」 太可笑了。 里德尔等到了答案,却是第一时间去否定。 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谎言。他想。他为了打击阿尔法德时曾说过,没有人比菲奥娜更爱他的恶毒和卑劣,但他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一个人在明知道他一直满口谎言,虚伪狡诈的情况下,却仍然把他当成世界上惟一值得留恋的存在? 他想在心里大笑几声嘲讽一下菲奥娜拙劣的谎话,身体却背叛了意志,不受控制地用力把菲奥娜抱了过来。 他环住手臂,紧紧地将她圈在了怀里。 「试一试吧,和我一起活下去。」里德尔唿吸急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近乎恳求。 菲奥娜的脸贴在里德尔的心口,低声说:「你说,我想要得到的你会给我。」 「你想要什么?」里德尔急迫地问,他不觉得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没办法帮她拿到的。 「我想要的东西在你身上,你也确实会给我,但是,你不会给我全部。」 嘴唇微动,声音卡在了喉咙里,里德尔没有开口。 「汤姆,我一无所有,但不是完全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想要。」菲奥娜推开了他,慢慢地说。 看着表情平淡,眼神却透出坚决的菲奥娜,里德尔心乱如麻,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迟疑着,斗争着,反覆提起又放下。 最后,他艰难地试图开口:「也许——试一试的话,可能——」 「你的出现给我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生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菲奥娜打断了他的话,平静地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也会有渴望得到的东西。我以为我对死亡毫无畏惧,你却又让我产生了动摇。汤姆,我不仅想和你走到最后,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或许可以和你一起走下去。」 她停了停,轻轻吸了下气,像是被打碎的花瓶,菲奥娜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碎神情。 「但是,我害怕。」她低声说。 里德尔被她的表情和那句「我害怕」攥紧了一下,感觉整个身体都皱缩了起来,让他喘不上气。 他也放低声音,问:「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无法预料的未知,害怕不受掌控的感情,害怕得到后又失去,害怕期待成为落空,害怕从一无所有,再回归一无所有。」 菲奥娜双手捧住里德尔的脸,轻柔地,带着眷恋地吻了一下他的唇,「我害怕灼热我的东西,最终会冻结我。」 她的额头抵着里德尔的额头,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眼睛盯着他的眼睛,里德尔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逐渐掌控他的神智和身体,而他无心也无力去反抗。 「所以,到此为止。我接受我既定的结局,得到安宁,你继续颠覆你的命运,掠夺荣耀。汤姆,感谢你给我带来的一切,包括遗憾。」 里德尔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煳,仿佛是极度疲惫之后的休憩在唿唤着他放弃抵抗。 「你想做什么?」他喃喃地问。 既然她已经放弃了杀他,为什么还要操控他? 「一点私心。」她笑着说,「我不希望我像那只老猫一样,成为你记忆里一道不会消失,但逐渐黯淡的苍白影子,如同洞穴里刻着名字的头骨,回想起来没有面容,只剩空洞的眼眶。我不相信你会永远铭记我,那就干脆不要记得我。」 里德尔睁大眼睛,开始试图反抗,可当菲奥娜的嘴唇印在他的眼睑上时,他的所有意识都被压服得动弹不得。 「没有句点的相遇,就让它在我死后回到原点吧。」 里德尔听到菲奥娜咳嗽了一声,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然后又被她一点一点擦去。 「永别,汤姆。」菲奥娜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眼前的面容像雾气一样开始消散,里德尔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按进了黑暗。 似乎只是一个晃神,里德尔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独自坐在一艘小木船上,船停在湖心,随着温柔的水波轻轻晃荡。 第133页 愣了一下,他想起来,他重生后为了寻找格林德沃的踪迹来到了这里,想在格林德沃被邓布利多打败前接近他,伺机拿到老魔杖。 可惜得到的消息有误,格林德沃不在这里。 他为计划落空稍微感到了懊恼,不过也没有很失望,反正他已经获取了邓布利多的信任,拿到老魔杖的机会有很多。 里德尔掏出魔杖想让船靠岸,却在袖子里摸到一张纸,抽出来打开一看,是一幅画像。 画里的人像是被雨淋得湿透,往下淌水的脸上挂着无辜又多情的笑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却凌厉地看向画面之外,拼凑出温柔又兇恶的矛盾神采。 底下还有几行用漂亮的义大利体写的字。 你是我路上的最后一个过客 最后的一个春天 最后的一场雪 最后一次的求生战争。 f. 什么东西? 里德尔将这张纸正反看了几遍,又用咒语反覆探测,没有找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失去耐心,随手扔到了水里。 画纸在湖面上迅速洇湿,模煳成了一团。 「真厉害,你的逻辑自洽居然能把我的存在都忘掉。」 脑中突然响起的呆板声音让里德尔一惊,他举起魔杖四面扫视,厉声道:「谁?」 「再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等什么?里德尔更加警惕地戒备起来。 等了大半天,无人的湖面上也没有任何动静。他狐疑着走到岸上,往前看到了一座精緻的小木屋,他没多在意,准备幻影移形离开。 就在这时,那个古怪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叮。任务目标死亡,好感度归零,任务失败。」 不等里德尔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就被强行掐断了思考,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睁眼,里德尔看到自己的手覆在菲奥娜的脸上,她偏过头,色淡如雪的嘴唇轻轻触碰了下他的掌心。 「也许,遇到你确实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我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她微笑着轻声说。 「叮。触发cg动画:遗失在记忆中的少女。请问是否观看?」 里德尔心神俱震。 他恢復了所有的记忆,并意识到一件事。 他忘记了菲奥娜。 不是一次,是两次。 61、攻略第六十一步 他是,黑天鹅 生命力从体内一点点流失是什么感觉? 是浑身无力地躺在浴缸里,冷水哗啦啦地在放,水冲击在瓷面上的声音迴荡在浴室里,尖锐地刺激着耳膜。积聚的水一点一点地渗透了背后的衣料,冷意侵袭,毛孔在收缩,引起了肌肉轻微的震颤。 水流不大,要灌满整个浴缸,淹没眼耳口鼻还需要很久,但是无法挣脱爬起来的身体,每分每秒都能敏锐地感觉到水位的上移。 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是在缩短和窒息相遇的距离。唿吸还很正常,却从以前的经歷中,提前感受到了水涌进气管冲进肺叶的疼痛。 水漫上鼻翼时,先是本能地屏住唿吸,在胸腔膨胀到快要炸开时,水随着呛咳像刀片一样兇狠地刺进气管,喉咙处会应激产生痉挛,蠕动着想把水呕吐出去,但这只会让呛进去的水更多。 血腥味在口腔内泛开,之后,耳膜内会响起指甲剐蹭玻璃一样的悽惨鸣叫,眼膜充血加上头晕目眩,让视野内的景象就像蒙上一层透明的红色薄纱,模煳而扭曲。 很快,疼痛就会在像是被冰雪覆盖住的身体里麻木,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意识昏沉中,只能听到体内的心跳声变得迟缓而沉重,血管里汩汩的血流声如催眠低语。 在一片黑暗寂静中,死神的黑袍如水母般无声地漂浮而至,在咫尺之外等待着,唿唤着,靠近着。 它对痛苦无动于衷,只有解脱才能换来它的温柔拥抱。 菲奥娜渴望解脱。 她之所以能对这一过程形容得如此详细而精准,是因为科迪莉亚有一段时间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只为了她没有在人前表现出对母亲的依恋和亲热。 经过第一次的惶恐无措后,菲奥娜反而喜欢上了这个刑罚。比起滚烫的蜡油淋身,带着勾刺的鞭子抽打等暴力手段带来的疼痛,以及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泪水,她甚至有点享受这种与死亡伸手可触的感觉。 水充塞了耳道,使咒骂的声音变得失真,晕眩发黑的眼睛看不到狰狞扭曲的脸,麻痹的身体感受不到疼痛,心脏用力撞击在灵魂深处。 ——是比活着更真实、更强烈的感觉。 可惜科迪莉亚很快就放弃了这一手段,因为菲奥娜的挣扎不够激烈,而她看不出来菲奥娜脸上模煳成一片的是水还是眼泪。 她不会死。菲奥娜知道。 科迪莉亚不会让她死,科迪莉亚需要她活着,一如需要用她的痛苦来平息自己的痛苦。 在还没有复杂的思考能力的时候,菲奥娜就学会了观察。 她似乎天生具备高于常人的某种能力,能够将繁杂的信息搜集处理。她的眼睛能看到外套上沾到的纤维和草屑,鼻子可以分辨出染在身上的不同雪茄味道,耳朵总能敏感地捕捉到最细微的声音,并将种种感受迅速转化成近似于直觉的判断。 所以菲奥娜很早就察觉到,她处在一个危险的环境中。 第134页 似乎带有善意的异族奴僕,忠诚是经由驯化而形成的本能,唯命是从的怯懦表象下,深藏的怨恨与反叛才是它的禀性。 喜怒不定的女主人,在外人面前会极具母性情怀地给予拥抱和亲吻,满足她长久以来成为一个母亲的渴望,但独自相处时,又会歇斯底里地沖她宣洩怒火与痛苦。 至于男主人,他在这个家庭中明明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却又心虚般地懒怠维护他的地位,只管装聋作哑,任由妻子对女儿施展暴行,敷衍地营造着自己慈父的人设。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三个成员仿佛三角形的三个端点,紧密联繫却又各怀异心,身处内部中心位置的菲奥娜,在感受着周围不断朝她挤压释放的危机后,凭藉本能对自己进行了施救。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格迪安」。 那时婴儿房里除了菲奥娜就只有家养小精灵,但格迪安还是立刻扭头,左右看了一圈,确定了男女主人都不在,才惊喜地看着菲奥娜。 「菲奥娜小姐,您会说话了!」格迪安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抱着菲奥娜小姐会客,客人随口提了一句「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吗?」,等人走后女主人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掐着菲奥娜小姐的胳膊和腿命令她叫母亲。 事实上,菲奥娜小姐已经两岁了,为了隐瞒她的出身,女主人借着怀孕不适的理由去义大利呆了一年多,在那里严格控制着菲奥娜小姐的饮食,硬生生把她饿成一岁多大小才带回来。 格迪安当时就在心里嘀咕,还说话,没饿成傻子就万幸了。 菲奥娜小姐被女主人掐得直哭——她哭起来和亚德利少爷完全不一样,亚德利少爷哭的时候能把它的耳朵震聋,菲奥娜小姐哭起来是小声的,奶猫哼唧一样的啜泣。 掐了两三天,菲奥娜小姐还是没有开口,女主人也失去了耐心,命令它把菲奥娜小姐教会说话,下次她过来要是还不会说,就要把它的头塞进锅炉里。 格迪安吓得这两天拼命在菲奥娜耳边念叨母亲,却没想到她第一次开口居然叫的是它的名字。 「菲奥娜小姐,母亲,快说母亲。」格迪安小声地哄着,很怕女主人突然推门进来。 菲奥娜依然重复着格迪安的名字。 格迪安又急又怕,忍不住大声了一点,「我的菲奥娜小姐!叫格迪安的名字有什么用!被掐了那么多天都不长记性!」 「格迪安,喜欢。」菲奥娜慢慢地说。 愣了一下,格迪安结结巴巴地说:「菲奥娜小姐……是喜欢格迪安吗?」 菲奥娜看着它,点点头。 皱巴巴的丑脸上,褶子一条一条地舒展开来,从来没有感受过任何善意的家养小精灵被喜悦冲击得原地转了几个圈,它想要说什么,脑子里却还牢固记着自己的任务——毕竟这和它的性命攸关。 「那,那菲奥娜小姐听格迪安的话,说一句母亲,好不好?」兴奋过度的格迪安完全没有注意到,它在试图让自己的小主人听从它的吩咐。 菲奥娜露出笑容,乖顺地软绵道:「母亲。」 有那么一瞬间,格迪安以为这声「母亲」是在叫它。 心里升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格迪安看着婴儿床上和它差不多大小的身影,目光不自觉温柔下来。 它心想,自己虽然是个家养小精灵,却也知道家里有了个继承人是好事,叫它说,就算菲奥娜小姐不是女主人亲生的又怎么样呢?姓沙菲克,叫女主人母亲,这样不就好了?对于一个纯血家族来说,延续血脉才是最要紧的事。 唉,女主人就是太感情用事了,要是老主人还在世就好啦,虽然他总是会把菸斗里的菸灰敲在它头上,把它烫得满头泡,但管理家事上可比主人要厉害太多了。当然,它绝不是、也绝不敢对主人和女主人有什么意见,它只是忠诚于沙菲克家族,满心为家族的荣耀考虑而已。 格迪安很是无奈又略有不满地想着。 说起来,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的见证者应该是家里的家养小精灵才对,它活了那么长时间,其实懂得比一般巫师还要多呢。不知道等菲奥娜小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如果她能接受它的好好教导的话…… 看着陷入臆想的家养小精灵,菲奥娜收起笑容。她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向挂在墙上的画像,画框里的老巫师正盖着帽子睡觉,微微地打着鼾。 把家养小精灵拉到自己这边,对于菲奥娜境况并没有多明显的改善,它在这个家庭没有话语权,不可能在科迪莉亚对她施暴时进行阻拦,不过,在科迪莉亚看不到的地方,它能做的有很多。 比如偷偷给她塞点吃的,在禁闭时和她说两句话,当科迪莉亚命令它监督她练琴画画时,它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在第一次练琴中看到科迪莉亚难看的表情时,菲奥娜就无师自通了如何隐瞒自己的学习能力,伪装学习进度。 在本应该练习的时间里,菲奥娜会拿着格迪安从书房里偷出来的书看,书的类目很杂,她通过各种书籍里的文字来认识她所在的这个世界。 魔法部的法律条文让她了解了魔法世界的运行规则,积年收藏的报纸里能看到巫师们的意识形态和价值取向,魔法史则通过像是四季天气变化一样循环往復的故事,告诉她所有智慧生物共通的根性。 第135页 书房里还有一些来自麻瓜的诗歌戏剧,据格迪安说,这大概是来自于某一位喜欢艺术的沙菲克祖先的收集。 无疑,菲奥娜更喜欢看这个。 她爱看固定不变的戏码,譬如暴君最终都会被推翻,所有的罪行都会得到彰显和赎偿,恶人会被勇者打败,仇恨在真爱中消弭化解——这与她在报纸和魔法史中得出的结论相悖,似乎说明了人类总在嚮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更爱看亲人龃龉,挚友反目,一个家族和王朝分崩离析,一对有情人在所谓命运的捉弄或生活的磋磨下难以圆满。 倒不是为了从别人的不幸中获得快慰,而是圆满的结局总是大同小异,没什么让人惊喜的新意,意外、苦难和矛盾却能让人性得到更为全面且幽微的展现——菲奥娜也是因此才分析并定论出了科迪莉亚对她的各种复杂情绪。 厌恶她不光彩的出生,憎恨她的存在代表着自己的失败,又因为自己只能憋屈地接受还要想方设法地维护这个局面而感到不甘心和屈辱。同时,嫉妒她出色的容貌和天赋,嫉妒她能得到别人及自己丈夫伪装出来的喜爱,并且在联想到这些都遗传自和自己丈夫苟且的女人时,化为更浓重的痛恨。 然而,即使对她有这么多的负面感情,当科迪莉亚在人前扮演一个慈母时,或者是因戏生情,又或者是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得以有渠道释放,科迪莉亚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切切实实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菲奥娜几乎能听到科迪莉亚心里的声音。 ——如果她真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既然我註定不能拥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把她当成我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当然知道,父母的罪不该归咎于子女,这是一条真理。 ——我到底是在折磨她,还是折磨我自己? 这番心理斗争一直持续在科迪莉亚的内心深处,有时菲奥娜甚至觉得,比起在她身上遭受的虐待,科迪莉亚这个施虐者似乎更加挣扎和痛苦。 科迪莉亚其实一直在求救。 遗憾的是,她的丈夫根本感受不到也不想感受,她的僕人身有反骨,对她心存怨恨,而唯一察觉到这点的是她的施虐对象,并对此感到非常有趣。 比起科迪莉亚,菲奥娜对埃塞雷德的兴趣就要低很多——正如她所认识到的那样,虽然几乎所有男性都鄙夷女性的见识和心胸,但事实正相反,大多数男性在灵魂上的无趣程度就如淑女们过季的裙子,完全不想拎出来看第二眼。 男人太好懂了。 哪怕他们自以为深沉地故弄玄虚,千方百计地想显出自己的高明和睿智,但他们所谋算的,想隐瞒的,他们依仗的武器,不堪一击的弱点,都千人一面地一目了然。 他们太过傲慢,傲慢得连伪装都不去认真花心思。就像埃塞雷德,他用来哄骗科迪莉亚的话太容易拆穿了——如果菲奥娜真的是他和某个纯血统女巫一夜情的产物,哪个纯血统女巫会放弃堕胎魔药,忍受十个月的艰辛就为了生个孩子送给他? 大概只有利用所谓的爱情才能让女人变得盲目,不去深究他们的谎言和软弱。菲奥娜根据书里总结出来的道理得出如此结论。 否则,她觉得男人很有可能被女人驯成下一个家养小精灵。 作为离她最近且相处时间最长的观察对象,菲奥娜像研究如何才能破除门窗上的儿童防开咒一样分析着身边的三个生命体,然后她发现,两者对她来说都没什么难度,而要对抗两者需要的条件也都一样——一根魔杖。 魔杖要到十一岁才能拿到,这对菲奥娜来说,太久了。 有没有什么更高效快速的办法? 沉思后的菲奥娜决定策划一场自杀式的魔力暴动。 根据她对报纸上和文献里记载的关于魔力暴动的资料,她发现小巫师在生命垂危时的魔力暴动大多都会激发强大的破坏力。 成功了,她也许可以逃脱如今的局面,失败了,无非就是死亡或维持现状。 无论是成功或是失败,结果她都可以接受。 每个生命的诞生都是一场豪赌,死亡亦然。 而菲奥娜想把第二场赌局的掌控权握在自己手里。 然而,命运和菲奥娜开了个玩笑,像是为了惩罚她对生命的轻忽怠慢。 她成功了,同样,也失败了。 她以延迟的死亡为代价,换来了绝对的掌控能力。 后悔吗? 菲奥娜问自己。 当然不。 她回答。 反正,她从来没有期待过幸福美满的大结局。 ——发生在她身上。 直到,她遇到了一个人。 分院帽叫出他的名字——汤姆·里德尔。 菲奥娜看着那个漂亮得像是黑天鹅的男孩,他从容镇定又优雅自信地走向斯莱特林长桌,垂在宽大袖口下的尾指却在痉挛般地弹动, 她曾看过一个童话故事,在白天鹅王国里流传着一个传说,如果白天鹅王国里出现了一只黑天鹅,那么所有白天鹅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他也许就是那个黑天鹅。 62、攻略第六十二步 註定,要相遇 生物一旦形成群体——无论是什么种群,都会出现一个在菲奥娜看来略显滑稽可笑的现象,那就是根据群体自身的外表特徵、天赋血统,或者是能力、阵营、喜好等划分优劣,制定公认及默认的身份阶级,形成一条向下传递或者相互交错的鄙视链条。 第136页 比如巫师,自认为优于麻瓜及所有生物,哪怕是最友善的亲麻瓜派也是如此——着有《神奇动物在哪里》的纽特·斯卡曼德是她所知的唯一一个例外。 可惜他不在霍格沃茨任教,否则菲奥娜会对进入霍格沃茨有更高的期待。 在此前提下,纯血统巫师鄙视非纯血统的巫师,非纯血统巫师鄙视麻瓜出生的巫师,麻瓜出生的巫师在十一岁之前并不觉得自己如何出众,然而一旦到了魔法界,在霍格沃茨待上七年,似乎也觉得麻瓜们都蠢得叫人难以忍受了。 麻瓜们也是同样如此。 据菲奥娜所知,麻瓜们连发色都能评判出高下。黑髮大于金髮,金色显然高于黄色和棕色,至于红色,那就只能位于底层。 黑髮占据至尊地位,似乎是因为古罗马是欧洲最强盛的国家,罗马人聪明骁勇,是歷史上的统治者和胜利者,而传言黑髮就是罗马人最初的发色。 这个观点正确与否暂且不论,在看到里德尔一头微鬈的纯黑头髮,以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时,菲奥娜没有第一时间去分析他的来歷性格,而是想,这张充满了罗马式俊美的脸确实和黑髮黑眼再适配不过。 菲奥娜喜欢漂亮的事物。 美是具有强大磁力的,它会招来喜爱,也会凝聚恶意。她喜欢欣赏美丽的东西在善与恶的拉扯中呈现出来的变化,不管是被打磨得愈发光亮,还是在世界投射过去的摧毁欲中被彻底打碎。 在看里德尔第二眼的时候,菲奥娜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蓬松的,打理得十分整齐的头髮是刚剪过的,袍子里的衬衣、脚上的鞋袜、口袋里掏出来擦嘴的手帕也是新的,可他的外套和手帕在买回去后没有经过浆洗熨烫,外套上有一些散乱摺痕,可以看出来是堆在椅子上或床上一整夜压出来的痕迹。鞋子不仅不是适合长途跋涉的舒适款式,也没有防水防污咒。 ——没有家养小精灵。 ——不是来自纯血世家。 ——没有细心的,会用家务魔法帮他整理和准备行李的家人。 ——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在意自己的形象。 他的皮肤苍白细腻,举止文雅,似乎是养尊处优,然而他的手心略显粗糙,手腕上有不太清晰的晒痕,指甲修剪后没有仔细地打磨圆润,指腹有细微的陈年划痕,大概是木刺或者手工造成的。中指的指节上有薄茧,不是羽毛笔留下的,而是钢笔。 ——麻瓜出身。 ——非富裕家庭。 ——曾经常做一些手工和抄写。 「汤姆,你父母是巫师吗?」 面对亚德利好奇的询问,坐在对面的菲奥娜看到里德尔喝了口南瓜汁,睫毛飞快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神色自若,毫不迟疑地笑道:「当然。」 ——谎言。 ——伪装。 ——天生的欺诈师。 ——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里德尔抬头看了对面的菲奥娜一眼。 他很敏锐,也很警惕,同时,非常习惯且享受周围人对他的注视,所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扫了一遍,只是对她的发色略诧异地动了动眉毛,似乎判定了她并无威胁,便熟练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一定对着镜子练习过。菲奥娜想。 所以他才能轻松地把眼神、脸部肌肉和嘴唇线条组合出一个完美的表情,既显示出友善,又不会过于随和,像只是单纯出于家庭教养的礼仪要求和自身的品德使然,同时又能让人感受到他无意间流露的几分良善天性。 过分优越的容貌和举手投足的贵气带来的距离感,被眉眼间堆砌出来的无害和温柔所中和,没有人能在收到他的笑容时不心生好感,并无意识地回以一个想要与他建立联繫的微笑。 菲奥娜嘴角一翘,隔着长桌回了个浅浅的笑容,里德尔不在意地扭头,继续和旁边的亚德利交谈,她低下头,慢慢地分割着盘子里的牛肉。 从那个极具侵略性的,为了一击必中地博取好感而展露的笑容中,菲奥娜可以轻易地做出判断,这是个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在乎任何手段,并且誓不罢休的人。 挺好的。她想。目前来看,她有一段时间不会觉得无聊了。 藉助室友蒂芙尼·福利的遮掩,菲奥娜默默地观察着里德尔。 大多数从麻瓜世界来的小巫师,在度过最开始的新鲜期后,魔法对他们来说,就从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变为每天应付教授的枯燥作业。 里德尔自然跟他们不一样。他近乎狂热地汲取着他能接触到的所有知识,仿佛那对他而言不是一门技艺,而是维繫他生命的食粮。 罕见的天赋和高涨的学习热情,让里德尔在所有科目都取得了无人能超越的成绩,再加上其他方面的无可挑剔,一个学期还没结束,他就成了学校里备受瞩目和欢迎的完美偶像。 能看出来,他对于骗过所有人感到非常得意,之所以没有忘形,菲奥娜认为不是他具有惊人的自制力和耐性——说实话,这个方面可以算是他的弱点。时间一长,他的眼神和语气就很难掩饰自己对于周围人的轻慢,不难能够推测出来,他在以前生活的环境里也一直与别人格格不入。 让里德尔一直小心地保持自己假面的,是他对邓布利多的忌惮。 第137页 他们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菲奥娜推测。邓布利多或许是里德尔入学的引导人,能让里德尔露出马脚的,也只有在入学前的时候。 里德尔在刚开始时,还试图博取这位教授的喜爱和信任,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无往不利的招数在邓布利多面前并不起作用。邓布利多看似一视同仁的和善微笑下,落到他身上的视线分明要冷淡几分。 邓布利多看穿了里德尔的小伎俩,但并不太上心。对邓布利多来说,里德尔还太生嫩了,他很忙,他有其它比里德尔更需要关注的事情。 比如正在欧洲扩张的格林德沃军队。 这无疑让里德尔感到了挫败和愤恨。 菲奥娜几乎可以明晃晃地看到,未曾尝过失败的少年,他的心气在受挫后,如荒原上的野火一般愈发的炽盛。 他会在心中立誓吗?菲奥娜揣摩着他的心思。他也许已经赌咒,未来终有一天,要让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为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而后悔? 菲奥娜忍不住一笑。 如果这是一齣剧的话,执笔的人已经在这个地方埋下了意味深长的伏笔。 有点想看看,事情的发展是不是真的会像她设想的那样了。 也只是……有那么点想。 里德尔在霍格沃茨成长的速度飞快,菲奥娜看着他从初入学时还小心试探的样子,一步步转变为小团体的领袖。 他暗中打出斯莱特林血脉的旗帜,先交好、笼络,再收服、洗脑,最后威逼、打压,在他悄无声息地建立起来的,以他为中心的规则之下,连心高气傲的埃弗里、布莱克等纯血子裔,也不自觉地成为了他的马前卒。 她看他表面上阳光、热情、对所有人释放善意,转过身,就暗示围绕在他身边的追随者去霸凌麻瓜血统的巫师。看着不曾见过真正险恶的孩子,在他的挑拨与煽动下,开始享受来自弱者的畏惧和臣服。 就像看着从外面飞进来的草籽,落在了花圃里,混在精心培植的鲜花中,埋在地下的根系飞速地扩张,不动声色地侵占了生存空间,掠夺着养分。 于是,鲜花败落,野草肆虐,花圃沦为泥潭,不是在同化,就是在吞噬。 菲奥娜总能在书里看到,品德高尚的勇士被比喻成歷经磨难依旧不减光彩的宝石,似乎只有善良正义的人才能散发耀眼的光芒。 然而她发现,黑色一旦纯粹到了极致,居然也能发出光来。她在里德尔身上看到了光,那是诡谲的夜里,勐兽捕食猎物时一闪而过的兇狠眸光。 菲奥娜本以为,她和里德尔之间不会产生任何正面的交集。 里德尔不是没有发现过她会经常对他投以关注,但她知道,在里德尔看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偷偷地看他太正常了,他并不会放在心上。围绕在他身上的各种目光那么多,要是有人对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反而会去留心一下。 他知道菲奥娜这个人,只是他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当三年级的暑假,里德尔在孤儿院撞见她时,猝不及防的他没有掩饰住自己那一瞬间泄露出来的震惊、怀疑和杀意。 菲奥娜也有些吃惊。她从埃塞雷德那知道了这家孤儿院,她也曾推测出里德尔在麻瓜世界的成长环境不会太好,但她没有想到,他会生活在与她身世有关的孤儿院里。 她仰头望着在楼梯上与她四目相对的男孩。 他穿着短袖白衬衫,扣子懒散地开了两个,一边的袖口翘着边,长裤没有熨烫过,膝盖处打着褶,踩了双蒙着薄尘的皮鞋,头髮没梳理,稍显凌乱,手里拎着个铜制的水壶,看样子应该是刚从床上起来,要去厨房灌水。 很散漫,很随意,是与学校里那个打扮得无一处不妥帖的贵公子完全不同的样子。 楼梯上有人上下,他们看不到用了麻瓜混淆咒的菲奥娜,又明显避忌着里德尔,贴着另一边的墙从沉默的两人身边快速经过。 「沙菲克小姐,」首先开口的是里德尔,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研究着面前的女生,嗓音很轻柔,慢吞吞地说,「在这儿遇见你,真叫人意外——看起来对于我们两个都是如此。」 旁边正好有个人在上楼梯,看到里德尔突然对着空气说话,又是惊吓又是嫌恶地瞄了他一眼,逃跑一般地窜了上去。 里德尔对此毫不在意,紧紧地盯着菲奥娜。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微笑着,温和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攻击性,似乎还有些高兴,仿佛只是校外偶遇同学下的一次闲谈。 ——如果忽略他已经背到身后的那只手。 菲奥娜在走神。 在戏剧中,所有的偶然都具有其必然性,如果现实也是如此,那么她和里德尔的相遇又是在什么时候落下的徵兆? 进入霍格沃茨?小汉格顿的冈特老宅?魔力暴动?还是——他们的出生? 出于兴趣,她在霍格沃茨制造了不少对于别人来说的「偶然」,欣赏过几齣精彩的剧目,如果现在需要她亲自下场,导演她和里德尔的戏,她要怎么去布局? 以及,她还能活几年? 沉默超出了里德尔的忍耐限度,他轻轻变化了一下站立的姿势,菲奥娜眨了下眼睛,说:「你找到你的身世来源了吗?」 里德尔肩膀向上紧了一下,绷住了全身的肌肉,这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狰狞。 第138页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语气是无懈可击的迷惑。 菲奥娜笑了下,「如果还是一无所获的话,或许你不该继续在档案室和奖品陈列室里去寻找里德尔这个姓氏,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追寻你的中间名——马沃罗的来歷呢?」 「你都知道些什么?」里德尔彻底冷下了脸,眼神狠戾地锁定了菲奥娜。 「我知道的不多,但应该比你想像的要多。」菲奥娜迎着他的目光,表情平静,「或许我们可以进行一场信息的交换,比如,你先告诉我,这家孤儿院的负责人现在在哪?」 「你找她干什么?」 「交换还未正式开始。」 「……」 里德尔长久地看着她,目光如蛇一样恶毒而阴冷。 「她在祈祷室。」他淡淡地说,「你来找她干什么?」 「问她一点事情。」 这个含煳的回答让里德尔不满地吊起了眉毛。 停在楼梯上的菲奥娜开始向上走,「我认为双方给出的信息的价值很对等。」 完全失去了局势的掌控,里德尔心情有些焦躁,他既不知道菲奥娜的目的,也不清楚她的能力,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缓缓地从他身侧走上去。 里德尔转身跟在她身后,两步跨到她旁边,和她并排。 他忍耐道:「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菲奥娜思考了一下,「没有。」 里德尔以为她在戏耍他,动怒:「你——」 「你可以想一想你能告诉我什么。」菲奥娜在祈祷室门口停下,扭头看向里德尔,提起嘴角,「你可以去打水了,或许待会我们可以一起喝杯茶。」 里德尔的表情看上去很想拿水壶砸在她的的头上。 短暂对峙了两秒,他就收起了情绪,面无表情地道:「我的房间在走廊拐角后,欢迎你待会来找我喝茶——如果你不介意茶叶发霉以及没有佐茶的饼干的话。」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菲奥娜在门口停了一会,心情罕见地愉快起来。 在剩下的日子里,她或许可以试着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比如让某人不开心。 63、攻略第六十三步 终究,不同路 「你在看什么?」 身边的人发出疑问的时候,菲奥娜的视线正落在魁地奇球场的上空,那里正盘旋着几道练习的矫健身影。 她站在城堡七楼一条走廊的尽头,巨大的拱形窗分割出了一大片的蔚蓝天空和絮状白云,高处的视野宽阔,还能看到远处的山坡、黑湖和禁林。 菲奥娜垂眸淡淡说:「天空。」 说完她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人,这是她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故友的幼时玩伴——阿尔法德·布莱克。 即便他们彼此都知道,孩童时候那几年的交情,在时过境迁之后,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贴在书桌上的卡通贴纸,看着有一两分的趣味,不撕却只是担心留下胶痕。 清瘦的少年身量高挑,轮廓很柔和,像是一盏剔透的郁金香型香槟杯,舒展的眉骨和灰色的眼睛挨得很近,棕褐色的头髮长过了眉毛,看上去有种略显脆弱的忧郁感。 这种忧郁感是他小时候所没有的,大概是逐渐长大的他终于从花团锦簇的假象中抽离出来,看清楚了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险恶境况。 如果连父母至亲的爱都会失去,这个世界大概很难再有他可以相信的东西了。 不过要说脆弱,那就是把他当成温室里的富贵花,未免小看了他。 能躲开里德尔的蛊惑,就足以证明他的机警。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阿尔法德,不要在学校里找我。」菲奥娜对他说。 不管是布莱克这个姓,还是阿尔法德本身,都带有不小的关注度,菲奥娜不太希望围绕在他身上的目光分拨到她身上。 这大概是来自于她婴儿时期就产生的危机意识——其它小孩会通过哭闹来获取关注,但在她身上,被关注和感知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带来危险。 所以消泯自己的存在感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不存在」的状态能让她感到舒适、安全和自由。 菲奥娜的声音放得很轻,在空荡的走廊里像浮尘一样慢悠悠地飘着,语气没什么情绪,但阿尔法德却敏感地抿了下唇。 他笑了下试图缓解气氛,解释说:「暑假里我去沙菲克府找过你几次,家养小精灵都说你不在家,我有点担心……」 菲奥娜没说话,视线又穿过窗户投向外面。 她想到了开学前终于找到的,密斯特路三号的那幢漂亮的独栋别墅,想到了花园里在橡树下晃荡的鞦韆,想到了充满生活气息的少女闺房,又想到了和格迪安说出真相时它不可置信又本能排斥的表情。 「以后,你就是沙菲克府的主人。」 家养小精灵呆怔,脸上随即因为惊惧和狂喜的交织而扭曲。 菲奥娜最后看了一眼它身上的衣服,淡淡说:「这是我用沙菲克这个姓氏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此,所有在那幢房子里上演过的,阴暗的心思,丑恶的罪行,爱与恨的歇斯底里,哭泣、哀鸣和死亡,都被拉下的帷幔彻底掩盖。 「以后别去找我了。」菲奥娜低声说。 「为什么?」即使是质问的语气,阿尔法德声音仍然是温和的,「为什么?学校里不能和你说话,去你家也不行?」 第139页 菲奥娜冷淡道:「那里不是我的家。」 「……什么?」阿尔法德愣住。 结束对话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过往的那点情分让菲奥娜还是忍耐着又说了一句,「我不住在那里了。」 阿尔法德追问:「那你住哪?」 菲奥娜在密斯特路三号附近找了个房子。 她每天远远地看着那对夫妻早早地出门,到深夜才回来,看着他们房子里的灯亮起,人影从窗帘后浮现,温馨地交错,再看着灯暗下,人影消失。 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偶尔会去花园里坐一下那架鞦韆,不多,就两三次而已。 因为每次坐在鞦韆上的时候,她的意识就会恍惚松动起来,并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有个人会出现在她背后,轻轻推她一把。 ——她本以为,她从不会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埃塞雷德,如果她没有被带到沙菲克家,如果她在这个平凡的麻瓜家庭里无忧无虑地成长,她会是什么模样? 天真、善良、爱撒娇、略有一些娇纵的傻姑娘?还是文静的,温柔的,充满了正义与勇气的淑女?她会进格兰芬多吗?还是赫奇帕奇或拉文克劳? 菲奥娜想了很多,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 她或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肯定也不会是那些样子。她深知,她的某些本性并不是由沙菲克夫妇赋予的。 长时间的沉默即意味着拒绝回答,阿尔法德嘆了口气,语气有些低落,「也许我们之间空白的时间真的太久了,总觉得你变了很多。」 「也许这不是你的错觉。」菲奥娜平静道。 魔力暴动带来的灵魂撕裂,确实让她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一些——具体变化在哪里,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灵魂是人性的载体,失去了一部分灵魂的她,必然也会失去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情绪和思维。 所以,她现在大概只能算是个怪物了吧。 注意到阿尔法德的欲言又止,菲奥娜想了下,说:「如果你在为当初那句话而感到自责,我不想多解释什么,你只要知道我的魔力暴动与性格改变都与你无关。如果你是看我觉得可怜,想帮我,那就更不需要。」 她盯着他的眼睛,毫不委婉地说:「阿尔法德,拯救一个在你看来是弱者的人,并不能显示出你的强大。在这方面违逆你父母的心意,也不能算是一种有意义的报復。你能做的其实有很多,不要浪费力气在我身上。」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血色,阿尔法德眉眼间闪过被戳痛的狼狈。 「那是因为什么?」他脱口道,「难道是因为那个汤姆·里德尔吗?」 菲奥娜动了下眉毛,轻笑道:「什么意思?」 阿尔法德停了一会,他的目光也转向窗外,看着魁地奇球场上的人影,表情有一瞬的暗沉。 他说:「你不是在看他吗?」 菲奥娜不置可否。 阿尔法德继续说:「有多少次我看向你的时候,你都在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眼神有多专注。在这次开学后,他看你的时候也多了。」 说着,他讽刺般地一笑,「暑假里你们在一起?」 阿尔法德的语气里有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意味,菲奥娜却没有生气,她知道这是他的手段,试图以激怒她来获取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她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恼怒的对象到底是谁?」 「……」 「给你一个真诚的建议——不要把里德尔当成假想敌,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 「我没……」 菲奥娜没有听他辩驳,声音平淡到近于冷酷:「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并非是从你身上夺走的,而是你本身就无力去争取的东西。而且,如果你有『我要是身体健康,决不会输给他』这样的念头,还是打消吧。就算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也根本无法和他抗争。」 阿尔法德原本只是薄红的脸开始发胀,被完全否定的屈辱让他深色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眼中有怒意积聚。 菲奥娜视而不见道:「除非你能堕落到比他更深的地方去。」 这句话褒贬不明,阿尔法德的情绪凝滞了一下,他问:「什么意思?」 目光在拱形窗上的天空扫了一圈,菲奥娜轻而淡地笑了一下,缓缓道:「如果换成是里德尔处于你的位置,首先,你的弟弟根本不可能出生,在你父母怀他的时候,他有无数种意外会夭折。其次,你的姐姐将不会成功嫁给你们的堂弟,或许是私奔,或许是偷情,反正你姐姐别想着在你们家里拥有任何的话语权。你的父母,如果活着,你会让他们必须依赖你,如果死了——不必怀疑,必定是因为他们阻碍了你。」 脸上的血色开始一点点褪回苍白,阿尔法德像被菲奥娜话语里的冰冷刺激了一下,深吸了口气。 「可是,」他声音有些飘,「这样一来,如果我死了,布莱克家……」 菲奥娜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的眼神让阿尔法德打住了话,同时,他也在这一眼中明悟,自己和菲奥娜眼中的里德尔,差距究竟在哪里。 「没有『家族』,没有『荣耀』,更不存在『感情』,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妥协的。哪怕他明天就要死,到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刻,他都会把想要的东西紧紧抓在手里——连同着一起带进坟墓。」 第140页 菲奥娜眼前浮现出里德尔如蛇一样阴鸷的眼神,转瞬间又变成了气急败坏,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沉默在走廊上瀰漫。 离开之前,阿尔法德恢復了沉稳,他最后问了一句:「既然你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为什么还不远离他?」 菲奥娜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阿尔法德走后,菲奥娜独自在拱形窗下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伸手推开一侧的窗户。 「还不出来吗?」她对着面前的空气说。 静了片刻,从拱形窗上方缓缓降下一把飞天扫帚,坐在扫帚上的里德尔穿着斯莱特林的训练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墨绿色的袍子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灾难,很容易穿成一只癞蛤.蟆,但他硬是穿出了飘逸潇洒的灼灼鲜亮感。黑色的护具包裹下,他的四肢显得修长结实,像一颗葱郁大树的遒劲枝干。 他的生命力是如此的鲜活而蓬勃,几乎要像火一样烫伤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他问。 「训练的人数少了一个。」菲奥娜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不构成判定理由。」 「所以我只是试探。」 「……」 那双幽深的黑眸眯了一下,菲奥娜就知道他又生气了。 她嘴角一翘。 里德尔盯着菲奥娜看了一会,眼神从愠怒转为探究和忌惮。 「你似乎对我非常了解。」显然,他听到了刚刚的那番对话。 菲奥娜颔首道:「大部分人对我来说都不算难懂。」 被归类进大部分人之中,让里德尔的唇角不太愉快地往下压了压。 他一手撑住扫帚,从跨坐改为横坐,然后用力按了下扫帚,挺腰向前一跃,凭藉强大的柔韧度和爆发力,他轻松地从扫帚上跳到了窗台上,接着他单手撑住窗台,折身翻进了走廊里,又轻又稳地落到菲奥娜身旁。 被他带动的气流微微掀起了菲奥娜的发梢,她闻到了太阳下蒸腾出的青草味、护具的皮革味,以及混合着少许汗液的淡淡鸢尾花气味——那是他用的洗髮水的味道。这些味道裹着体温的热度,强势地往她身上扑。 偏甜了。菲奥娜想。洗髮水应该是他在店里随意选的高档热门款,好闻,但不太适合他,或者说,很符合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什么味道适合真正的他? 广藿香太苦,檀香太沉,雪松稍显清冽干净——焚香?烟燻的树脂焚香似乎有那么点近似,辛辣而幽深,不过还是太干燥了,应该往上面浇一瓢水,那种带着潮湿气息的呛人烟味或许可以说得上与他完美相称。 没有察觉到菲奥娜的走神,里德尔微微俯身,以身高压迫着她。 「以前倒不知道你和那个布莱克关系好,不过在劝对方和我保持距离这一点上,你们确实挺有默契。」他居高临下地逼视着菲奥娜,声音幽微如耳语,「就像他问的那样,既然知道我的危险,你为什么不躲远点呢?」 这是个好问题。 路人无意间的一瞥都会让她感到不适,为什么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却没有抗拒和挣脱的想法? 鼻尖与鼻尖只隔了一指,被笼罩在阴影里的菲奥娜望进那双浓黑的眼里,看着在里面摇晃的微小倒影,对着他的眼睛又轻又快地吹了口气。 里德尔没有预料,眨了两下眼睛,脑袋向后拉开了一点。 「看,没有必要。」菲奥娜轻声说。 里德尔以为她在挑衅,发出一声冷笑,「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菲奥娜没有说话。 她闭了闭眼,最近越来越频繁的睏倦感正在体内缓缓上涌,让她失去了继续作弄面前的人的心思。 「让开,」菲奥娜懒洋洋地说,「我要回去了。」 里德尔没动,冷声道:「你该改一下说话的方式,沙菲克小姐。」 他想试探她的实力。 菲奥娜打算如他的愿,直直地盯着他正要动用能力,一阵晕眩突然袭来,她脚下一软,连忙扶住旁边的窗台站稳。 里德尔防备着她,非但没有伸手去扶,反而以为这是她的小花招,捏着魔杖往旁边躲了两步。 垂着头缓了好一会,菲奥娜眼前的昏黑才渐渐散去。 她抬起头,看着一脸凝重和迷惑,正在谨慎地判断她到底是什么情况的里德尔,哂然一笑。 「再过一会,斯拉格霍恩教授会从这条走廊前面经过,去厨房拿下午茶点心,我想你也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菲奥娜看了眼里德尔手里的魔杖,「如果你希望他来指点一下我们的格斗技巧,我也不介意继续。」 往走廊入口处瞟了一眼,里德尔权衡了一下,把魔杖收回袖中。 他假笑道:「至少从这一点来看,你说的不是假话,你确实对所有人都很了解。」 正擦着里德尔的手臂走出去的菲奥娜听到这句话,脚步停了下来,扭头看着里德尔。 她认真地说:「对于你,其实我还有一个很想知道的事情。」 「哦?这个问题的价值能交换到什么?」里德尔圆滑地问。 菲奥娜想了下,「你的母姓?」 眼神闪烁了一下,里德尔说:「成交,问吧。」 「如果你要躺进坟墓,你想带进去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古怪了,里德尔仔细地盯了菲奥娜两眼,确定她不是在戏耍他,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第141页 「没有!」他有些不悦,看上去并不是针对菲奥娜,而是假想这个问题让他产生了烦躁,「我为什么要进坟墓?我又不是布莱克家的那个病秧子。没有人能让我进坟墓!」 这个答案并不让菲奥娜意外,见她沉默不语,里德尔催促道:「该你了。」 「冈特。」菲奥娜给出了回答,抬脚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会知道?」比起这个姓氏,里德尔更在意她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信息。 菲奥娜头也不回道:「等下次我有问题问你时我会回答的。」 走到拐角处时,菲奥娜趁着转弯快速地向里面投以一瞥。 巨大拱形窗下,里德尔侧身而立,成为青空下的一道灰色剪影,面目模煳,轮廓的线条优美而肃杀。他的目光跟在她身上,却并没有在实质性地看着她,而是在思索着什么。 思索的内容或许与她有关,或许与她无关。 菲奥娜拐进了另一条走廊,与消失在视野里的里德尔彻底岔成两路。 为什么不远离? 菲奥娜边走边想。 因为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靠近。 也因为,他们的路,终究会带着他们前往不一样的方向。 64、攻略第六十四步 可以,相信我 很多花朵在萎落前没有一丝徵兆,可能前一秒还在鲜艷地盛放,一阵轻风吹过,它就会脱离花萼,整株花苞完整地坠落到地上。 正如菲奥娜的身体。 肉眼看上去似乎与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一向苍白瘦弱,周围人无意间匆匆扫过去的那一眼并不会察觉出她是不是手腕更细了一点,唇色又淡了一点。 但随着天气逐渐转冷,她的四肢开始出现轻微麻木的症状,等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她经常会因为失去手脚的知觉而抓握不住东西。 同时,细微而绵密的针刺疼痛也在血管和脏腑里蔓延开来,并不剧烈,但无时无刻不像被毒蝎蛰咬,逼迫着她扒开血肉,把断在里面的毒针□□。 菲奥娜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身体就像个腐朽破败的老房子,外表看上去已经足够潦倒,内里的墙体也正在寒意的侵袭下一寸寸地龟裂剥落。 等到彻底垮塌的时候,应该连一丝烟尘都不会扬起。 别的课还好,挥动魔杖放不出咒语是她的常态,教授们都会无奈而习惯性地掠过她,但在魔药课上,连将双角兽的角磨成粉这样简单的操作,她也没办法很好地完成,捣杵时不时地撞在研钵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沙菲克,认真一点,别走神。」忍无可忍的斯拉格霍恩走到她的桌边,低声训斥了一句。 菲奥娜低着头没反应,斯拉格霍恩也对她这副木讷的样子见怪不怪。他没耐心在这种平庸——这个词太委婉了,她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差劲——的学生身上浪费精力,摇了摇头,继续向后走,在里德尔的桌边停留下来。 他腆着大肚腩满意道:「真不错,汤姆,这道复方汤剂的成色即便由我来做也不会更完美了。」 「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先生,」里德尔笑着说,轻松还带着一点玩笑的语气透露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足够亲近,「后来我在您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您的作品,就知道教授也不总是诚实的。 」 被高明的恭维搔到了最舒服的痒处,斯拉格霍恩的海象鬍子都翘高了好几英寸。 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喜形于色,他先是不轻不重地训了旁边的亚德利几句,「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搭档,除了把魔药灌进瓶子里,你还做了什么?」 然后转了一下头在教室里看了一圈,故作刁难道:「哼,还有那么多时间呢,可不能让你闲着太轻松了,汤姆,去教一教沙菲克小姐,快把她手里颤抖的小刀解救下来,这剂魔药用头髮就够了,可不需要她的血做原料。」 和菲奥娜一组的蒂芙尼立刻站了起来,「与其在无可救药之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来教我,我觉得我更需要汤姆的指导。」 「我倒是觉得你的最佳搭档是莱斯特兰奇先生,福利小姐。」斯拉格霍恩说,「你们都需要理解一下『配合完成』到底是什么意思。」 里德尔已经收拾好东西让出了位置,在斯拉格霍恩严厉的目光下,蒂芙尼不情不愿地坐到了亚德利旁边,满是嫉妒地盯着在菲奥娜身边坐下的颀长背影。 「你好,菲奥娜,」里德尔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柔和地说,「把小刀给我吧,我来为你示范一下正确的切法。」 菲奥娜默不作声地把刀递给了他。 里德尔取出一截干非洲树蛇皮,修长的手指捏着刀柄,一边将蛇皮切成细条,一边低声讲解道:「切的时候,另一只手要固定住蛇皮的两端,并尽量拉平整,每条保持在四分之一英寸的长度……」 见斯拉格霍恩转悠到了教室的另一边,里德尔停止了细緻地指点,表情不变地将声音降得更低,「别告诉我你是真的不会。」 瞟了他一眼,菲奥娜没说话。 她能忍受身体的痛苦不露异色,不代表她还有余力同时保持心情的平和,哪怕是她感兴趣的里德尔,在她的身体一半麻木一半痛苦的时候,她也不想搭理他。 里德尔却不容许有人漠视自己,把刀递迴去,语气强硬,「好了,你来做一次。」 第142页 菲奥娜伸手过去接,里德尔却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刀柄时灵巧地转动手指,调换了小刀的方向,将刀尖转向了她。 锋利的刀片轻易地就划开了菲奥娜拇指和食指的皮肤,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桌面上,但麻木的手指并没有感觉到痛,或者说,她本来就被疼痛包裹着,多出一道也没什么不同。 她静静地看着里德尔,里德尔也含笑看着她,柔声嗔怪:「小心点呀,教授都说了,不需要用血做原料,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当心。」 菲奥娜以前一直觉得人性复杂,如同随心所欲的调酒师胡乱调配的浑浊液体,里面可能有柠檬油、有苦艾、有生姜汁、有伏特加、有糖浆,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滋味如何,全看个人口味。 她第一次看到像里德尔这样,满杯加的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坏得不掺一滴水。 喝一口就会死。 菲奥娜却突然有些心动。 在绵延无尽头的痛苦环绕下,死亡这个词便变得非常亲切了。 「低级。」 「什么?」里德尔没听清 「我说,你的手段太低级了。」菲奥娜细声说。 她举起了手,里德尔冷眼看着她,他不认为她会蠢到和教授告状——谁会相信她? 果然,她只是申请去医疗翼。 斯拉格霍恩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无语地挥了挥手,示意菲奥娜快去,里德尔见菲奥娜起身,也跟着站起来,体贴地说要送她过去,没有任何意外地得到了许可。 两人先后走出教室。 失去了教室里坩埚的热气,地窖的走廊里冷得几乎如同冰窖,连岩石墙壁上插着的火把都仿佛被冻住了,火焰暗淡,有气无力地跳动。 地窖的这一片里除了魔药课教室只有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这个时候是上课时间,除了菲奥娜和里德尔,走廊里没有任何人。 在即将转上楼梯时,里德尔两步跨到菲奥娜身前,避开了画像,攥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了楼梯下的楼梯间里。 他没有刻意加重力气,但菲奥娜的身体实在太单薄了,超出他预料地狠狠撞在了粗糙的岩石墙壁上,后脑也磕到了一下,她微微皱起眉,似是晕眩般地半闭上眼睛。 里德尔没有在意,用相差悬殊的身体逼近她,把她禁锢在了阴暗狭窄的空间里。 「低级?」他低头对她冷笑,「你有什么高级的手段可以展示给我看一下吗?沙菲克小姐?」 身后的石墙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透进了菲奥娜的每一个毛孔,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而此时喷洒在她脸上的气息,箍住了她的身体的手掌,竟成了她唯一能获取到的热源。 她抬起头,四周昏黑,寂静无声,只能看到里德尔折射出微光的深黑眼珠,听到他毫不慌乱的沉静唿吸声。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能拥有这么霸道的、粗野如同野兽的存在感? 在他的逼迫挤压之下,菲奥娜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也变得鲜明起来。 除了身体的疼痛,以及从看戏中获得的短暂乐趣之外,她很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可是,此时此刻,在里德尔眼中,她看到了一个鲜活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需要给予密切关注的自己。 四肢依旧是麻木的,心脏却在紧缩着——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出于一种隐秘而陌生的喜悦。 她是活着的。 袖中的手指动了动,一声「除你武器」在耳边懒洋洋地响起,菲奥娜的魔杖被击飞出去,摔在地上发出的滚动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震出接连的回音,里德尔把玩着自己的魔杖,嗤笑了一声。 「你就这点本事?」他轻蔑地嘲讽道。 下一秒,里德尔感到了肋下一凉。 似乎有什么极轻薄又极锋利的东西迅勐而无声地穿透了他的衣服,割开了他的肌肉,切断了几条血管,完美擦着他最上一根的肋骨,不深不浅地没入了体内——并且毫不迟疑地转了一圈,如翻舀布丁一样搅动着他的血肉,响起轻微的咕叽声。 视线从菲奥娜面无表情的脸上往下移。 她的另一只手呈握拳状抵在他的胸膛下,一片温热湿意伴随着血腥气从那个地方蔓延开来。 拿魔杖只是个假动作! 里德尔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啪嗒。 有汩汩的液体滴落在地上。 疼痛后知后觉地从肋下爆发,里德尔理智还在,脑子十分清明的他没有莽撞后退,而是先捏着菲奥娜的手腕迫使她松开手——如果让她把兇器抽出来,血一定会喷涌而出——然后才一手拿着魔杖对准她,一手捂住伤处往后大退了几步。 手下的触感已经让他有了猜测,借着楼梯间外的光亮,里德尔快速松手看了一眼,果然,露在外面的是那把割伤菲奥娜的银制短刀。 在他的注意力被她和斯拉格霍恩的对话吸引的时候,她就悄无声息地把那把刀抓在了手心里! 她是故意引他出来的! 里德尔咬牙盯着缓缓从楼梯间下走出来的菲奥娜。 她的脸在远处的火光下半明半暗,微笑地看着他,轻声说:「如何,里德尔先生,我的本事高明吗?」 里德尔注意到,刚刚把刀捅进他身体里的那只手垂在她的身侧,血肉模煳,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正在接连往下淌。他这才反应过来,一直在响的滴血声并非来自于他,他的伤口被刀刃堵着,出血量还不算太大,血液都被衣服吸收了,暂时还滴不下来。 第143页 魔药课上用的短刀小巧轻薄,刀柄不长,菲奥娜一路攥在手心里,又要用力捅进他的身体,自然会被刀片伤到。 「你不痛吗?」里德尔难以置信地脱口道。 痛? 菲奥娜举起手,看着皮肉绽开,狰狞可怖的掌心,上面有她的血,也有他的。 他们的血都是热的。 「不痛,」她舔了下手指,轻笑,「挺暖和的。」 暖得她手指都有了从冰冻中融化的痒意。 里德尔瞪着她。 他得承认,他小看她了。 无论是神秘莫测的言行,还是冷静缜密的思维和布局,以及果决而冷酷的手段,都可以看出来,她的心性、计谋和能力都绝不在他之下。 而那变态的忍耐力之下透露出来的疯劲,更让他的后背滑过一丝战慄的寒意。 这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里德尔对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女孩重新下了定义。 同时,他又察觉到,她似乎对他并无恶意。 这听上去很古怪,毕竟他的手还按着插在他体内的刀柄上,可是难以解释地,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要去医疗翼了,」菲奥娜把手塞进了口袋里,歪头看着里德尔,「你要一起吗?」 里德尔看着一脸无辜的菲奥娜,冷笑,「我们俩就这么带着行兇武器去?你是打算和教授自首吗?」 菲奥娜看上去很好脾气地一笑,「听起来你不打算告发我?」 里德尔哼了一声。 告发?到时候要怎么解释好好的一个女生就发了疯地要杀他?因爱生恨?这事放在蒂芙尼身上还有点可信度。而且要是她为了拖他下水,把他的身世曝光出来,局面就更难收场。 虽然他现在觉得她根本不会这么做。 「你快去,然后带瓶白鲜香精给我。」里德尔不客气地命令道。 「里德尔先生,注意你的说话方式。」菲奥娜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里德尔噎了一下,忍痛低吼道:「沙菲克小姐,如果你还不想成为杀人兇手,就请你快去拿瓶白鲜香精给我。」 菲奥娜点头,转身一边上楼一边扭头道:「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我的魔杖,我赶时间。还有,这一刀伤到了你的横隔膜,你现在应该感到了唿吸困难,尽量保持平稳唿吸,不要剧烈动作,不然可能会窒息。」 里德尔很想深吸一口气,但他忍住了,碾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多谢关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赶在我窒息前跑回来!」 「当然,你可以相信我。」菲奥娜不紧不慢地踩着楼梯,笑着说。 65、攻略第六十五步 衣服,在哪里 夜深人静,巡夜的教授已经回房间睡觉,画像纷纷打起了鼾,家养小精灵打扫好了卫生,幽灵的聚会已经散去,所有浮动的尘埃都找到了合适的处所落定。菲奥娜独自坐在城堡的一个空房间里,一手支着头,在烛台前闭目打盹。 在烛泪堆得快要比即将燃尽的蜡烛高时,突然流动起来的空气将橘黄色的火焰吹得东摇西晃,这种环境下菲奥娜睡得并不踏实,立刻惊醒扭头,看到房间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然后又诡异地自己关上。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对着门的方向恹恹道:「该说晚上好还是早上好?」 一颗脑袋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在菲奥娜身边,见她没有露出任何惊吓的神色,细微地撇了下嘴,脱下隐形衣露出了整个身体。 「我想,让我们都不能在寝室安心睡觉的罪魁祸首似乎是你,沙菲克小姐。」里德尔没什么好声气地嘲讽道。 菲奥娜十分睏倦,敷衍地点了下头,说:「抓紧时间,为了我们都能回去睡上那么一会,脱衣服吧。」 狠狠地对她翻了个白眼,里德尔也不磨蹭,三两下解开了外套,抬手脱下了里面的毛衣,又一颗一颗地松开衬衫的纽扣,从上到下依次露出锁骨、胸膛和腰腹。 少年人的身体还没什么体毛,苍白的皮肤在烛火下泛出一种蜜蜡般的色泽,配合上肌理的纹路——像奶酪。菲奥娜心里闪过这么个念头。 里德尔身形精瘦修长,肌肉却很紧实,由于魁地奇运动非常考验手臂、腰腹和大腿的力量,他的身上有着不算大块但非常明显的肌肉线条。 平直宽阔的肩膀与脖颈相连,在锁骨处形成两个相对立的深凹,与他完美的倒三角身材正好形成映照。 唯一不太和谐的,是肋下缠了一圈绷带,并且渗出了新鲜的血痕。 「果然又裂开了。」菲奥娜毫不意外地说。 里德尔一听她这个事不关己的语气就来气,冷声道:「你的手在魔药课上抓不稳捣杵,但在如何避开要害同时又造成重伤方面倒是把控得十分精准。」 差一点点,他的肺就要被洞穿了,连白鲜香精都没办法立刻治癒他的伤口,里面的肉需要花好几天才能完全长好。 好巧不巧,偏偏今天有一场魁地奇比赛。 菲奥娜给里德尔解开绷带,示意他坐下,上半身向后倾,里德尔反撑着手肘靠在后面的桌子上,仰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弯腰给他处理伤口的菲奥娜。 「你不应该上场的。」菲奥娜低着头,一边拿出白鲜香精缓缓倒在撕裂的伤口上一边说。 更不应该在结束比赛后还要若无其事地参加庆祝活动,甚至还洗了个澡,一直等到半夜里才来处理已经开始发炎的伤口。 第144页 不过她也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就不是汤姆·里德尔了。 绿烟滚滚升起,表面的皮肉飞速长合带来的疼痛不算轻微,里德尔却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扯了下嘴角。 「我是队长,我不上场,难道还指望那群没头苍蝇赢下比赛吗?」他绝不允许斯莱特林在他的领导期间输给别的学院。 菲奥娜笑了一声,「他们是没头苍蝇,你是苍蝇的头?」 「……」里德尔抬手捏住了菲奥娜的后颈,力道难论轻重,语气充满威胁,「动好你的手,闭上你的嘴。」 没去看里德尔恶狠狠的表情,菲奥娜仔细地用纱布擦掉伤口处的血污,以及顺着腹肌的沟壑往下淌的白鲜香精,然后让他站起来,拿出干净的绷带替他缠上。 里德尔很高,菲奥娜则十分娇小,两人差了有十英寸,面对面站着,她的头刚刚及到他的肩膀,这个高度倒是正好让她可以不费力地去缠绕他肋下的伤口。 只是在绷带从前面绕到后背时,她必须极近地靠向他,才能让环绕在他背后的双手上顺利地交接绷带。 里德尔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等到两个人都静下来不说话,每次菲奥娜的手从他平举的双臂下环住他的身体时,她几乎快要贴在他胸口上的侧脸,和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之间,产生了一种隐约的热度感应,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充塞在那狭小的缝隙之间,难以形容究竟是在用力地排斥,还是要去紧紧地吸附。 灰色的头髮随着菲奥娜的动作不时地从里德尔的胸膛上扫过,里德尔能忍住痛,这种若有似无的瘙痒却让他有些不太舒服地扭动了下脖子。 这个伤口里德尔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但他就是不想让始作俑者闲着,一定要折腾她一下报復回来才觉得心里舒坦一点。 只是现在看来,也没舒坦多少。 「你为什么不用魔杖?」里德尔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的氛围。 「也许是怕一拿出来你又把它打飞了。」菲奥娜不太认真地回答。 她说话时刚好贴近了里德尔,温热的吐息在冰冷的空气中立刻凝结并黏着在了里德尔的心口,让他后背一麻,整个上半身的皮肤都不受控住地涌起了鸡皮疙瘩。 心里不知怎么地慌了一下,里德尔刚要开口,房间里却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骤暗的环境,身体却能敏感地捕捉到冰凉的指尖在嵴椎上轻颤了一下的微妙触动。 菲奥娜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里德尔站着一动不动。 他们几乎像是在黑暗中亲密拥抱。 萦绕在鼻尖的白鲜味道苦涩而微呛,盖过了刚洗澡不久的里德尔身上那浓郁的鸢尾花味道,让黑暗中的气息变得陌生起来——虽然他们之间本来就谈不上熟悉。 咽下了几乎快要脱口的让他换洗髮水的话,菲奥娜拉开一点距离,轻声说:「蜡烛烧光了。」 下意识松了口气,里德尔也淡淡说:「嗯。」 「嗯?」菲奥娜歪了下头。 里德尔反应过来,立刻把贴身插在腰后的魔杖抽出来,一声萤光闪烁后,淡绿色的光线幽幽地笼罩住了两个人。 里德尔低头,正好对上菲奥娜仰头注视着他的目光。 黑色和蓝色的眼睛在绿光中都有些变色,一个透着紫,一个泛着青,怪异地纠缠在一起,像在幽深的森林里狭路相逢,隔着灌木丛对视的两只野兽。 谁也不想先移开眼睛,谁也不敢莽撞后退。 短暂又漫长的几次唿吸过后,菲奥娜先低下了头,继续手上的动作,里德尔立刻眨了几下眼睛,刻意地保持着唿吸的平稳频率。 心跳的节奏变了。 菲奥娜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没说什么,将绷带打了个结,后退几步,说:「好了。」 里德尔嗯了一声,「你先走。」 菲奥娜点头,「再裂开的话不要叫我过来了,一次维修,不包终身售后。」 见鬼的维修售后! 里德尔气笑了,刚要说什么,菲奥娜已经毫不拖沓地开门离开。 放下魔杖在黑暗中独坐了半刻钟,里德尔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转了些没什么条理的念头,在走出门时就把它们全都丢在了锁上的房间里。 两三天后,里德尔痊癒了,身上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菲奥娜和里德尔仿佛有了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他们没有再进行任何接触,偶尔有眼神的交错,也是不做停留地一闪而过。 事实上,他们也很难有接触的机会。 一个被簇拥着,光环笼罩,周旋在各种人和事之间,一个则躲在角落里,越发地昏昏沉沉,请假不出现在课堂上的频率也开始慢慢增加。 天气按照既定的规律慢慢回暖,菲奥娜的血液却迟迟没有化冻的迹象,等到周围的人都换上夏衫,她才察觉到自己穿着毛衣不觉得热并不是畏寒,而是身体对冷热的感知已经变得迟钝。 不过,这对她来说影响不大,反而让她免去了费劲抵御严寒酷暑的烦恼。唯一叫她不太能接受的,是她对睡意的抵抗力也出现了下降,而且一旦睡着就很难被叫醒,这种意志上的失控比起身体的衰弱更让她感到不安。 或许,是该考虑离开这里了。 坐在期末最后一场考试的教室里,菲奥娜瞥了眼前面坐姿端正,埋头书写的背影,然后扭头望着从窗外掠过去的飞鸟,变化着形状随风推移的云层,在一声响过一声的蝉鸣中不知不觉中又闭上了眼睛。 第145页 再睁开眼睛时,入目是一片浓烈的赤色。天空像是一张从边缘点燃的纸,吐着火舌捲起了边,烧得连绵的云都透出滚烫的气息。 菲奥娜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坐直僵硬的身体。 教室里除了她空无一人,面前只写了一半的试卷已经被收走,她不确定年迈的幽灵教授有没有试图叫醒她,不过考试结束的铃声都没有吵醒她,他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就更难了。 菲奥娜对着黑板静坐,直到血液循环了好几圈,腿部终于有了知觉,她才慢慢地收拾起文具。刚撑着桌面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教室,她就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里。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个不算剧烈的反应足以取悦一直等在那,就为了看她失态的男孩,被红霞映得格外糜丽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得意与嘲弄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过夜。」坐在她身后的里德尔翻了页手里的书,懒洋洋地说。 「那么,」菲奥娜慢吞吞地说:「那你是打算在这里陪我过夜?」 里德尔冷哼了一声,「喊教授把你送到圣芒戈是个更好的选择。」 菲奥娜重新面对着里德尔坐了下来,她现在不困,不冷,不热,不痛,心情还算不错,脸上便带出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不要告诉我,你在我后面坐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吓我一跳。」 「我的时间没这么不值钱。」里德尔嗤了一声,把手上的书递去对面。 菲奥娜接过那本厚得惊人的书,借着窗外照进来的余晖看了一眼斑驳的封面,上面写着《霍格沃茨修建记录》。 她又扫了眼里德尔翻开来的那一页,在泛黄的薄脆纸页上找到了那一行关键的小字。 ——1821年,在学生们的抗议下改建公共盥洗室,实施男女盥洗室分离,同时整修整个城堡的下水管道。负责人:弗兰克·冈特。 菲奥娜抬头,充分肯定了里德尔的努力,「你能把这本书找出来,并从里面找到这个名字,不得不说是个了不起的本事。」 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里德尔问:「你说的冈特和这个冈特,是同一个吗?」 「我也不能肯定,」菲奥娜道,「冈特的谱系并不在我以前所需要背诵的范围内。」 对这个回答里德尔不算意外,显然,他已经提前试探过周围的人了。 冈特家早就淡出了社交圈,起码有四五十年,魔法界不存在冈特这个姓氏的活动痕迹,学校里的小巫师自然不可能了解到相关的信息。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菲奥娜用微笑表示无可奉告,里德尔给了她一个「总有你后悔的一天」的威胁眼神,这场时隔已久的对话便再次走向不欢而散。 见里德尔起身欲走,菲奥娜突然开口:「衣服呢?」 顿了一下,里德尔低头望向菲奥娜,轻快地眨了下眼睛,露出仿佛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一般无辜而茫然,甚至带了点委屈的表情。 「什么衣服?」他问。 如果不是他的语气是与表情截然相反的狡猾与轻慢,菲奥娜差点真的要为自己对他的质问道歉。 她卷了缕头髮嗅了嗅发梢,确定那里还残留着一道柔滑清新,洁净与苦意混合的橡树苔味,这个味道她不陌生,是阿尔法德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的衣服。」菲奥娜直视着里德尔,笃定道。 目光在她指间绕了一圈,里德尔面不改色,「他——不要用这么亲密的代词来拷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他』是哪个『他』?」 这句话听起来——味道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菲奥娜沉默。 她能肯定阿尔法德给她披上了他的外套,但她不确定阿尔法德有没有和里德尔撞上,更无法从里德尔的态度中判断出他们两个在她睡着时是否有过交锋。 从她醒来,里德尔开口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谎言,没有一个词对应了他的真实想法。 她向来厌恶虚伪和欺骗,厌恶言不由衷的虚与委蛇。 但看着他这番唱作俱佳的样子,她却只想微笑。 菲奥娜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虽然她很想知道阿尔法德外套的去向,很想知道里德尔出现在这里等她醒来的真正原因,还想知道她为什么能接受里德尔的谎话连篇,但这些对她来说也都不太重要。 她转过头,看着奄奄一息的落日和燃烧成一片焦黑的天空,听着渐渐隐去的蝉鸣,心情平静而轻松。 菲奥娜现在只想知道,她能不能看到下一个夏天。 66、攻略第六十六步 永生,即殉情 菲奥娜又一次从强烈的飢饿感中醒来。 不管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的进食慾望一向都很低,可自从五年级的开学后,如今已经很难从睡眠状态中被唤醒的她却经常会被饿醒。 飢饿感并非来源于她的胃部。 菲奥娜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幔,她能清晰地感应到,有一股出于野性本能的冷酷杀意正在天花板上蜿蜒穿行,那种嗜血的欲望和几近疯狂的暴虐,如冰川瀑布一样兜头沖刷着她,将她本来就没什么热气的身体冻结得更加彻底。 不过很快,那道不属于人类,也绝不属于普通动物的意识就消失在了墙壁之后。菲奥娜已经完全清醒,她赤着脚下床,披上晨衣,扫了眼隔壁床上纹丝不动的床幔,轻轻打开房门走出了房间。 第146页 环形的寝室走廊如一条沉睡的衔尾蛇,寂静无声,一眼看不见尽头。白色睡裙下的脚掌缓缓踩过冰凉粗糙的岩石地面时有着与蛇鳞摩擦的近似触感,抬起落下都没有带起任何动静。 最终,菲奥娜站定在了连接走廊与休息室的那扇拱形门洞前,纤细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半垂着的帷幔阴影后,仿佛匿身在巨蛇张开到极限的口腔里,从毒牙的缝隙间静静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圆形玻璃球里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巨大的落地窗后,水草如塞壬长发般鬼魅地摇曳着的,菲奥娜看着成串的气泡从水草间浮现、升起又破裂,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她敏锐地察觉到密闭的休息室里出现了流动的新鲜空气。休息室的石门在开合时会与地面摩擦,合页受到挤压也会发出声音,可此时休息室里依旧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湖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像是喘息的沉闷声音。 非常谨慎而周密。菲奥娜心情愉快地想。 她紧紧地盯着悬挂在对面的男寝门洞前的球形灯,见它在无风的情况下细微地摇晃了两下,而垂在门洞两侧的帷幔也凭空被顶起了一个弧度,随后又恢復,仿佛能看到一个隐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休息室,正在缓步走进男生寝室。 然而,菲奥娜出现在这,就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松地回房间睡觉。 她从晨衣上扯下一粒纽扣,捏在指尖轻巧地一弹,纽扣飞出去撞在玻璃灯上,一声清脆的「叮」打破了休息室的静谧,在晃动的灯影里造成了如同炸雷般令人心悸的效果。 小巧的纽扣在落地后滚进了黑暗里,不知所踪,灯球从摇摆中逐渐恢復静止,如垂挂在门洞前的一颗死气沉沉的头颅。 休息室里的气氛在无形间陡然凝固,一根看不见的弦缠绕在两个寝室的门洞上,拉至紧绷。 看了会对面没有动静的帷幔,菲奥娜嘴角微翘,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几次三番被吵醒,她怎么能允许始作俑者可以拥有一夜好眠? 失眠的夜里,想想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满腹疑虑地辗转反侧,漫漫长夜非但不再难熬,完全可以说是惬意。 第二天早上,菲奥娜的目光从里德尔眼下的隐隐青黑上扫过,心情很是不错。里德尔显然也第一时间把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了菲奥娜身上,他找了个空隙,很熟练地把她拉进了无人的角落。 「昨晚睡得怎么样?」里德尔盯着她的眼睛问。 菲奥娜偏了下头,作出思考的样子,很感兴趣地反问:「看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从她的反应里找不出丝毫端倪,里德尔语气自然地转移了重点,「一个鬼祟的尾随者罢了,这种藏头露尾的行事作风,很难不让我联想到你。」 刻薄的讽刺在菲奥娜身上从来起不了作用,她微笑道:「既然你对我有这种期待,下次我会满足你的。」 里德尔喉头一哽,狠狠瞪了菲奥娜一眼,「老实点,别以为我能永远容忍你。」 菲奥娜轻笑,「感激不尽,为了您的宽宏大量。」 「少把你的口舌用在挑衅我上!」 「那我应该用在哪?」 「你在请我教你?」 里德尔冷笑了一声,一整晚没睡的烦躁,以及菲奥娜在他身上累积至今的怒意,让他的脑子有点发热,同时,似乎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藉机放纵,他一只手很轻松地扣住了菲奥娜的后脑,迫使她仰起头,随即像是不让她有机会反抗,又像是不让自己有时间迟疑,他弯下腰覆上了她的唇。 很难说这是一个吻。 一个用力过勐,撞上去的时候几乎能听到牙齿相叩的声音,技术全无,只顾顺从着本能蛮横地搅动。另一个只在四唇相碰时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便睁着眼睛静默地看着他,把他看得又平添了几分恼恨,加重了力气撕咬。 于是,在这个似乎几百年无人问津的晦暗角落里,粗重的喘息惊扰了蛛网上的虫骸,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的灰尘在黏湿的水声里慢悠悠地浮动,滑腻的吞咽声里似乎也裹进了沉闷而腐朽的空气,涩而微呛。 菲奥娜觉得她快要被融化了。 明明里德尔的嘴唇落下来时她感受到的是冰冷,但在与她同样没什么热度的唇贴合后,她的皮肤便迅速地升温,凝结的血液似乎也沸腾着涌动起来。 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眼前因为缺氧而开始发黑,这让她恍惚间想起了浸没在浴缸中的窒息感,但这次堵塞她口鼻的不是水,而是一团热烈的、焚烧着她的火焰。 很舒服,很温暖。 想要更多。 「嘶——」里德尔抬起头,捲舌吮了一下,在疼痛中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抹了一下嘴角混合着血丝的口水,嘲讽道,「下次我会记得给你个石化咒,反正你也无趣得跟石头没什么两样。」 菲奥娜咽下了嘴里的血水,身体暖洋洋的,她轻飘飘地笑了起来。 「多谢,」她说,「技术虽然不怎么样,但我学到了很多,下次知道该用在哪了。」 里德尔眯起眼睛,声音微沉,「是吗?用在哪?」 「谁知道,这不重要——也许是某个不会对我用石化咒的人。」菲奥娜随意道。 里德尔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这是他在孤儿院学到的粗俗秽语。 第147页 他突然意识到,自从进了霍格沃茨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显露出孤儿院赋予他的种种影响。伪装久了,他差点要以为他真的和身边那群天真愚蠢的世家子女一样,拥有优秀的教养和礼仪。 原来那些他想要丢弃的污秽、低贱、粗鲁和野蛮,始终都根植在他骨髓深处。 眼前的女生,像一把勾子,拽着他的皮肉把那些他想埋藏起来的,不堪入目的东西全部勾了出来。她总能轻易地挑动他的怒火,让他狼狈地失去方寸,让他一次次地疼痛却又不得不因为各种理由去忍受。 里德尔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他没有用石化咒,他的舌头还在流血,然而,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他在催促她的回应。 菲奥娜闭上了眼睛。 天花板和墙壁后的动静安生了一个月后才又开始出现,这次菲奥娜没有去管,因为那已经无法再影响她了。如果不是她控制了蒂芙尼每天早上把她拖下床,她连课都没办法去上。 蒂芙尼也很憋屈,记忆被扭曲的她大声抱怨:「让她早点叫醒我,每次都卡着点,害得我好几天都没吃上早餐!」 周围人厌烦地不予理会。 同样没吃早餐的菲奥娜头还有些昏沉,正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突然察觉面前有些动静,她睁开眼,看到里德尔捧着一堆羊皮纸走过她,桌上放着一张她的论文作业。 她随手拿起羊皮纸,意外地发现下面盖着一颗用彩色玻璃纸包装的糖果,亮晶晶的,像一颗漂亮的宝石。 怔楞了一瞬,菲奥娜把糖收进掌心,放入口袋。 「为什么不吃?」课后的无人处,里德尔讥诮道,「怕有毒?」 菲奥娜点头,剥开糖纸,把糖果递给他,「你吃一下。」 里德尔阴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菲奥娜抓住他的袖子,轻轻扯了扯。 他面色不善地回头,菲奥娜拽着他的领带拉低了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巧克力味道的,甜蜜中又带着点苦涩的吻。 太甜了。 菲奥娜深深地为这个味道着迷。 不仅是巧克力,还有浓郁的、香甜的、无处不在的鸢尾花气息。 许久之后,里德尔气息不稳地抬头,「别出心裁的验毒方式。」 菲奥娜舔了舔嘴唇,仰着脸,「再请我吃一颗?」 对上那双水亮的眼睛,里德尔哼了一声,手伸进了口袋。 不知道吃了多少颗,在里德尔的手从口袋里掏不出任何东西后,两人的唇终于分开,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纠缠在对方身上的手臂却一时没有抽离。 这次不再是若即若离,菲奥娜的脸切切实实地靠在了里德尔的胸口,感受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撩拨着她的头髮,半昏半醒地听着他鼓譟的心跳。 「菲奥娜。」里德尔开口。 低哑的声音在胸腔和耳膜间引起了同调的震鸣,菲奥娜的耳朵有些发痒,懒洋洋地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嗯?」她软绵绵地应了一声。 迟疑般地停顿了片刻,里德尔说:「你有没有想过——永生?」 菲奥娜睁开眼睛,重又闭上。 「我听说过一种永生的方法。」 里德尔感兴趣地提高声音,「什么?」 「永生——就是殉情在恋人面前。」菲奥娜平静地说。 67、攻略第六十七步 拒绝,变软弱 菲奥娜想过,如果当初她在看完那本关于魂器的书后,把它扔进休息室的壁炉里付之一炬,而不是随手塞进禁书区的书架上,让里德尔发现了它,他是否不会萌生出关于「永生」的想法。 答案她很清楚——他会的。 在这个无论是相貌、性格还是血统都与常人殊异的少年身上,根植着一种似乎是天生而来、同样独一无二的傲慢。 他不屑于世俗中前人已经获得的至高荣耀,不管是财富、名声、还是权势地位,在他看来都是他理应拥有的东西,就像是美人身上的珠宝,勇者胸前的勋章,都只是配饰,算不上是能够与他匹配的、无人能够比拟的成就。 唯有永生——多么璀璨辉煌的桂冠,在里德尔的脑海里第一次迸发出这个灵光时,应该就十二万分地笃定,只有他,也必须只能是他,有这个资格来承托这顶桂冠的重量。 世上的大部分人对幼童都有着额外的宽容,不管他们提出的问题是多么愚蠢幼稚,行为又是如何的笨拙、滑稽、捣乱惹麻烦,大家都会选择原谅包容他们,因为他们未曾经歷世事,一切言行出自本心,即便天真可笑,也不会带着让人厌恶的恶俗丑态。 有时看着里德尔,菲奥娜就觉得他也是个被宠坏的小孩——他被自己优秀的天赋和能力给宠坏了。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知识是他无法轻松地掌握,所有的目的都能通过各种手段达成,他没有父母的宠溺,但世界似乎补偿般地太过厚爱他,纵容地给了他一切他想要的。一路走来,他从没尝过失败的滋味,更不懂得什么是克制和放弃。 这个自负于自己的欺骗本领的男孩,浑然不知他正身处于一个最大的骗局之中。 世界不会偏爱任何人,它是个精打细算的放贷者,所有看似慷慨的馈赠都有着必须要付出的报偿,并且往往会无情地予以十倍百倍的索取。 菲奥娜不是预言家,她不知道里德尔在未来到底会遭遇什么,结局是光明还是晦暗,但她能够肯定,如果「永生」真的是他的目标,那他必然会得到一个沉重的教训。 第148页 「永生」是一个诱人的饵料,被放置在天平的一端,里德尔必须要在另一端不断添加筹码,最后如输光了的赌徒一样压上一切,到那时他才会绝望地发现这是他无法付出的代价,而他已然一无所有。 闭上眼睛,菲奥娜似乎能看到翱翔在天上的鸟儿折断双翅,委顿泥潭,而毒蛇也被拔去獠牙,徒劳地空口悲嘶。 这是所有傲慢者都会迎来的结局。 菲奥娜无声地嘆息。 「怎么了?」里德尔抬头看她。 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手上密密麻麻写了字的笔记本,菲奥娜停了一会,才问:「你有计划了吗?」 以为是自己沉迷研究冷落了菲奥娜引起她的不满,里德尔既有些得意,又有些炫耀般地笑了下。 「差不多了,现在在学校不方便,等——暑假吧。」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笑容里有些冷意,显然他正在谋划的事情归属于不可告人的范畴。 暑假…… 菲奥娜不置可否地侧过脸。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圣诞节,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回家与家人团聚,寥寥几个留下的都窝在公共休息室里烤火,里德尔有温室的备用钥匙,带着菲奥娜钻进了温室的一个小小角落。 他们的面前严严实实地遮挡着一圈比人还高的圣诞玫瑰,看过去满眼都是红白交杂的花朵。里德尔的腿伸展不开,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没什么形象地叉腿盘坐在地上。 视线掠过花架的顶端能看到温室的玻璃墙,墙外的雪花铺天盖地地落下,仿佛要把这个无人能够窥探的小小角落给深埋起来。 可惜被透明的玻璃隔绝在了外面。 温室里很暖和,花香又浓郁得熏人,菲奥娜眨了眨眼睛,倦意汹汹来袭。她没有抵抗,靠着里德尔的手臂闭眼睡了过去。 里德尔瞥眼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灰扑扑、毛蓬蓬的小脑袋正慢慢地从他胳膊上往下滑,他冷眼等着,在她就要落空往地上倒时,他及时地伸手一勾,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睡得异常得熟,既无动静,也没什么分量,存在感很稀薄,可里德尔专注在笔记本上的心神却晃荡着难以投入起来。 他抓不住她。 对菲奥娜,里德尔总是会隐约产生这样的感觉。哪怕他现在把她整个人圈锁在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心底还是萦绕着淡淡的无法掌控的焦躁。 她的棘手程度出乎他的意料。 在不动声色之下,里德尔其实已经用尽了各种办法。她对深奥冷僻的魔法有兴趣,却不热衷,财富权势更进不了她的眼睛,她不在乎他是冷淡还是亲近,也无所谓他们之间是暧昧不明的躲躲藏藏,还是进一步加深感情,确定关系。 表面上看,居于主导地位的是他,实际上,他才是密切地观察她、研究她,不知不觉中开始迎合她步调的那一个。 里德尔不想承认,她对他其实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在意,更不想承认,他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在意她。 可从他鲁莽地抛出「永生」这个诱饵,试图以此吸引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失控了。 想来也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他连「永生」都势在必得,却对一个外表孱弱的女生感到犹疑不定。 这种无力感让里德尔十分厌恶。 他低头注视着菲奥娜沉静的侧脸,苍白而瘦弱,他的手指一点一点从她的眉骨、颧骨、下颌滑过,轻轻地搭在了她的颈侧。 指尖下的脉搏跳动得有些迟缓,却又难以忽视的鲜明,连带着他的手指也突突震颤起来,不容置疑地提醒着他——他正在受到另一个生命的影响。 生命——谋杀一个生命,就可以制作魂器。 如果这个生命还具有特别的意义,是否会使魂器拥有更加强大的能力? 里德尔缓缓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唿吸受到压迫,菲奥娜淡淡的眉毛拧了起来,人却还没从睡意中挣脱,无意识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哼,像是濒死的喘息。 手顿了一下,里德尔又慢慢地松开了。 他盯着脖子上微微泛红的指印看了会,又看了眼恢復了平静的睡脸,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不急……他可以先用别的试验品来验证一下。 菲奥娜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垫了里德尔的外套,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随手掐下来的一朵白色的圣诞玫瑰下压了一张字条:你睡得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你下了药。先走了,午夜前你要是还没回来我会来找你。 菲奥娜抬头,玻璃墙外的夜幕下,雪还在下。 她知道,里德尔是为了避免圣诞晚宴时两人的同时缺席引来关注,所以才在叫不醒她的情况下独自离开。 她也知道,他如果要离开,是不会缺少理由的。 菲奥娜盯着手里的圣诞玫瑰,它从枝头摘下来不久,还维持着鲜艷,但等到明天的太阳出来,它鲜嫩的花瓣就会泛黄干枯,逐渐失去生气。 她把花和纸条一起包进手掌揉碎,然后走出温室,手一松,那些破碎的花瓣和纸屑就被寒风裹挟着,与雪花一起飞进了夜色深处。 在温室里温热了一天的身体,在几个唿吸间就和扑到脸上的雪粒几乎同温,菲奥娜在积了几英寸厚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不知道被雪下的枯枝石头绊倒了几次后,她失去了再爬起来的力气,就这么坐在了雪地上。 第149页 回头看,一路过来的脚印已经逐渐被吹散掩盖,往前看,光辉耀眼的城堡在雪中如海市蜃楼般影影绰绰地矗立在远处。 菲奥娜感受着落雪一点一点覆盖自己的感觉,心想等里德尔过来找她时,看到雪地里一个雪人,应该会漫不经心地从她身边走过。 联想到这个场景,她忍不住扯了扯冻僵了的嘴唇。 「我很好奇,」一个透明的伞状保护罩突然横在了菲奥娜头顶,为她隔绝了风雪,「是什么样的心态支持着你,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笑得出来。」 菲奥娜转头,看到霍格沃茨的朦胧光影前,一道高挑的人影从雪上轻盈无声地缓步向她走来。 「或许,我该不打扰你的雅兴,并为你的天真童趣发出掌声?」里德尔站定在菲奥娜面前,居高临下地皱眉讽刺道。 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了他一会,菲奥娜轻声问:「已经到午夜了吗?」 里德尔细微地撇了下嘴,没好气地说:「也许,怎么,你身上的魔力也会在午夜十二点消失吗?需不需要我为你倒数计时?」 「你在生气?」菲奥娜推测着他可能遇到的事情,「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某人迟迟不把她的脚从雪下□□,让我见识一下她别出心裁的水晶鞋?」里德尔微笑道。 菲奥娜看着里德尔毫无笑意的眼睛,沉默了一下,低声说:「起不来了。」 「嗯?」 「拉我。」 「你忘了说请。」里德尔冷哼。 他弯腰伸出手,没怎么用力地就拽着菲奥娜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菲奥娜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摇晃着站不稳,里德尔扶住她,「啧」了一声。 「你真的是个女巫吗?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狼狈样子的?」 「成为巫师的前提条件,并不包括让自己随时保持体面。」 「你应该把头也在雪里面埋一会,说不定能学会保持缄默。」 「我会的。」 里德尔狐疑地看了菲奥娜一眼,随即嗤笑,似乎是觉得她的脑子已经冻得不清醒了,在胡言乱语。懒得多说废话,他脱下外套胡乱地往她身上一裹,打横抱起了她。 双手环住里德尔的脖子,菲奥娜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有力搏动,突然而又勐烈地,她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击中了。 仿佛口鼻被湿布蒙住一样滞闷,她唿吸不畅,咽喉也有些哽塞,心口隐隐的钝痛着,混合着古怪难以形容的酸涩。 茫茫然中,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菲奥娜不畏惧死亡。 她畏惧自己开始眷恋不舍。 她的□□是破碎的,灵魂是残缺的,如果连意志都受到了干扰,变得软弱,失去自主,那她与海上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泡沫,与随风飞舞并无声无息地消融的雪花,又有什么区别? 她拒绝以这种虚弱无力的姿态迎接死亡。 菲奥娜最后看了眼目视前方,表情疏冷的里德尔,闭上了眼睛。 68、攻略第六十八步 永生,与死亡 圣诞节假期结束,学生返校后过了不到半个月,霍格沃茨里发生了一件引起整个魔法界震动的骇人事件——一名拉文克劳的女生死在了二楼的女生盥洗室里。 霍格沃茨漫长的歷史中不是没有出现过学生意外身亡的事故,原因无非是私下研究危险的魔咒或魔药出了岔子,或者学生之间决斗时不小心命中了要害,可以理解,但也算是罕见,百年才能遇到那么一两例。 所以一开始魔法界的人并没有当回事,一个麻瓜出生的学生,和同学关系不怎么样,在魔法界里没有任何亲缘牵扯,她的父母在被接到学校后崩溃哭闹了一番,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他们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申诉抗议的渠道。 按理说,这件事很快就会平息翻篇,直到《预言家日报》登出报导,人们才震惊地发现——那个不幸丢了小命的学生至今仍诡异地找不出死亡原因。 她的身上没有伤口,体内没有检查到毒药,身体健康,不属于突发疾病,表情平静,不像是受到惊吓,盥洗室里也没有找到任何与黑魔法相关的事物,她的魔杖都好好的放在衣服内袋里。 像是一瞬间被恶魔勾走了灵魂,这个可怜的姑娘就倒在了盥洗室的隔间门口。 巫师们这才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是不是什么神秘的恶咒?」 「或许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该不会……是格林德沃的追随者?」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霍格沃茨?」 「天哪,我的孩子还在学校里,他会不会害怕?」 随着议论逐渐沸腾,魔法部也派出了优秀的傲罗和侦查团队去霍格沃茨做调查,当然,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这使人们更加不安,一些家长已经把孩子接走,声称在没有找到明确的原因前,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置身于危险的环境中。 霍格沃茨面临着千年来第一次的闭校危机。 「你地心情好像不太好?」闲置不用的空教室里,菲奥娜瞥了眼正急促地在窗台上叩动指节的里德尔,随口般地问。 「有点,」里德尔收回手,心不在焉地说,「不过是死了一个人,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关闭学校。」 第150页 「重点本来就不在于死人,而在于死人的原因。恐惧源于未知。」菲奥娜淡淡地说。 里德尔没有接话。 菲奥娜却很感兴趣般地问:「你不好奇她是怎么死的吗?」 里德尔注视着菲奥娜,心里闪过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把蛇怪的事告诉她? 最终,他还是表情冷漠,略有不耐地说:「一个泥巴种,死就死了,也许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不幸。」 「命中注定的不幸……」菲奥娜轻声重复,然后轻笑起来,「也许正是如此。」 里德尔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阻止霍格沃茨关闭,并没有注意到菲奥娜语气的微妙。 「汤姆。」菲奥娜轻唤。 「嗯?」 「你靠近一点。」 里德尔看着微笑的菲奥娜,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她面前,他一手扶着她的椅背,低头问:「什么事?」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她语气神秘地悄声说。 身体不自觉又往下压低一点,里德尔几乎贴在了菲奥娜的脸侧。他对上她的眼睛,很是在意地追问:「什么?」 就见那双湛蓝的带着笑意的眼睛弯了弯,漂亮的虹膜在眨眼间似乎变得幽深如海。 「人,是我引到盥洗室的。」她用轻柔的声音扔下一枚炸·弹。 里德尔心神一震,他想要大声质问,想要愤怒咆哮,但他发现他的所有情绪似乎都被对面那双眼睛里的漩涡吸走了,他没办法做出任何情绪上和身体上的反抗。 他只能喃喃地说:「为什么?」 「跟你一样,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菲奥娜伸手抚上里德尔的脸,温柔地说:「你预谋犯罪,我实施盗窃。」 「盗窃?」 「是的,」菲奥娜笑了起来,「魂器这个东西,太危险了不是吗?你也不确定万一失败了会对灵魂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吧。所以——应该先做个小小的,尽可能降低风险的演练,对吧?」 里德尔无意识地附和:「对。」 菲奥娜专注地看着他,看着那双失去了神采的漆黑眼睛,停了好一会,她开口慢慢地说:「那么,就把和我有关的所有记忆分离出来——我想,这在你的记忆里应该只占据了极其微小的部分,影响不了任何东西——把它……做成魂器。」 她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她看到近在咫尺的黑眸里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她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他在抗拒。 菲奥娜怔怔地出了下神,然后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心的笑容。 她凑近里德尔,很轻很轻地吻了吻他的眉心。 随即,菲奥娜拉开距离,再一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坚定道:「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我命令你——」 话说到一半,她的脸就刷地一下惨白如蜡,她攒紧眉,嘴唇微微颤抖着继续道:「我命令你,将和我有关的所有记忆,做成魂器。」 话音刚落,她就扭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顺着气管咳出来。 而对面,里德尔视而不见地冷漠道:「好,用什么物品来制作?」 断断续续的咳嗽持续了很长时间,菲奥娜才终于抬起头,一边随手擦掉唇边的血迹,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用我的魔杖。」她气息不稳地平静道。 尽管失去所有魔力后她将再也无法动用这根魔杖,但这是唯一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它将随她一起长眠。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接过黑色的魔杖,他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杖身,同时低声念出咒语。 咒语并不复杂,但每个音节都透露着阴冷邪恶的气息,念完后,空荡的房间里骤然颳起一阵飓风,仿佛响起了一声短促悽厉的喊叫和一道若有似无的长嘆,一团如水雾般的深黑气体汩汩地钻进了魔杖中。 像是过去了几秒钟,又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房间里恢復了平静, 菲奥娜从里德尔手里拿走了魔杖,轻轻地摩挲了几下,放回了口袋里。 抬头看着那个表情空白而显得陌生的少年,菲奥娜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髮和领口,擦去他脸上溅到的两滴属于她的血迹,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最后,她轻轻地说:「再见,汤姆。」 房间门打开又关上,扬起的灰尘慢悠悠地回落,在每一缕空气都回归原位后,趴在桌上的里德尔坐直身体,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打了个盹? 里德尔按了下眉心。 可能是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虑怎么阻止霍格沃茨关闭学校的事,没有睡好,他精神有点不济,头也在隐隐作疼。 嗯? 食指上传来的刺痛让里德尔放下手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口子。 是被书页划破的? 他翻看了一下面前的笔记本,没有找到血迹,倒是在最后一页看到几行不属于自己的字迹。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它会死去, 像大海拍击海堤, 发出的忧郁的汩汩涛声, 像密林中幽幽的夜莺声。 它会在纪念册的黄页上 留下暗淡的印痕, 就像用无人能懂的语言 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纹。 里德尔悚然一惊。 第151页 这是他用来记录研究魂器的笔记本,怎么会有人在上面写下东西?那人看到了他写的内容了吗?知道犯下谋杀罪行的是他吗?不过他写得本来就简略隐晦,那人或许没有看懂? 皱着眉思来想去,保险起见,里德尔对着笔记本挥动魔杖,将笔记本上的所有字迹连同犯罪的证据都消除干净。 把魔杖放回去时,他的手指在口袋里碰到一个小小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枚白色的圆形纽扣,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放在口袋里的。 衬衫上掉下来的?还是亚德利不小心落在他这里的? 心里压的事情太多,里德尔没有心思把这件小事也拎出来细想,随手一扬,纽扣就飞了出去,滚到了布满蛛网的角落里。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整理好表情,恢復成那个无害良善的汤姆·里德尔级长,放松地、轻快地走出了房间。 …… 桃金孃的意外身亡事件终于在汤姆·里德尔抓住了海格,获得了杰出贡献奖后落下了帷幕,霍格沃茨也因此避免了关闭,顺利地迎来了又一次的暑假。 菲奥娜回到了密斯特路三号附近的那幢房子里,昏睡了一天一夜后才醒来。 她目送着吉格尔夫妇离开家,就着冷水勉强吞咽了一片冷硬的面包,靠在扶手椅里又昏昏沉沉地眯了半天后,摸出了身上的魔杖。 她挥动了一下。 没有施展任何咒语,从杖尖喷出一股墨水般的黑色水雾,飘飘荡荡地在房间里缓慢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虚幻人影。 他立在菲奥娜身侧,久久地与她对视。 「你不该这么做。」他的语气很温柔,没有丝毫谴责的意味。 菲奥娜看着这个从里德尔身上剥离出来的碎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说话可真不像他。」 与里德尔有着一模一样的外形的幻影说:「你以为你剥离的只是和你有关的记忆吗?」 菲奥娜微微诧异,「还有什么?」 他屈膝半蹲在她的面前,手掌虚虚地抚摸她的脸。 「你带走了我所有温柔、仁慈,以及,爱。」他嘆息道。 「我以为……你没有这些东西。」 「我也这么以为。」 菲奥娜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她举起魔杖放在唇边吻了吻,低声说:「那么,我还给你,你想要的永生。」 一个连本人都不知道存在的魂器,就永远不会有人能够摧毁。 他将用永生来陪伴她的永眠。 69、攻略第六十九步 以爱,为祭品 深夜,星光稀疏暗淡,月亮也隐在重重云层之后,里德尔站在天文塔楼上,眺望着视野尽头那片蛰伏的禁林,神情一如夜色般深沉。 他站在这里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了,潮湿的风又沉又急,吹得他的袍角拍打在岩石墙壁上,发出凌乱的让人心烦的「噼啪」声,他的头髮乱糟糟地在裹在一起,使他那双眨也不眨的眼睛看起来也阴翳重重,在静默中激盪着。 忽然,一只夜枭冲破黑幕,艰难地逆风划出一道曲折的轨迹,从城堡的边际斜斜撞进了猫头鹰的塔楼,转瞬消失不见。 里德尔慢而又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一点一点地往回挪移,停留在了反射着微光的黑湖湖面上。 视觉受到了大脑思绪的影响,仿佛突然具有了不可思议的穿透能力,一层层地噼开湖水深入向下,在他的眼前逐渐显现出湿漉漉的城堡地窖,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女生寝室的门洞。 不断延伸的画面在此定格。 披着白色晨衣的少女站在门洞后,一双赤脚细瘦伶仃,半掩半露的脸在帷幔后缓缓抬起。 穿过莫测而又令人畏惧的时间和空间,她与他四目相对。 菲奥娜。 里德尔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音节简单短促,却似乎比他掌握的所有玄奥的咒语都要复杂拗口,气流在口腔里滞涩地绕了一圈,吐出来时,尾音就坠落成了一声又沉又重的嘆息。 菲奥娜。 菲奥娜。 菲奥娜。 一遍又一遍,里德尔反应过来时,这个名字在嘴里已经被咀嚼融化成了糖浆,又黏又腻,苦中带甜,就像他曾经尝到过的,由她的唇舌渡过来的巧克力的味道。 牙关绷紧,眼前的幻象也跟着消失了。 里德尔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可那股扇动着邪火的郁气却还顽固地积聚在胸口,令他有种剖开胸腔,把那颗不受控制地一会紧缩一会膨胀的心脏挖出来,从塔楼上丢下去摔个稀碎的冲动。 里德尔恢復了完整的记忆。 而且这次在观看回忆时,他旁观了菲奥娜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他跟着她的眼睛,看了一遍她眼里的世界。 像是一部黑白画面的默剧,背景道具粗糙,人物脸谱模煳,每个人都在表情夸张,动作刻意又滑稽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她会很认真地看自己能看到的所有事物和每一个人,但换种说法,她其实什么也没看,一阵吹过的风、一颗滚动的小石子和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里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汤姆·里德尔。 除了他。 听上去好像很动人,但是—— 她凭什么清除他的记忆!凭什么!两次! 第152页 里德尔恶狠狠地喘了口气。 凭什么!她想靠近的时候就肆无忌惮,她想走的时候也果断得就像离开一个房间,关上一扇门? 在她眼里,他也不能算是个人,而是一棵过路的树,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离开前略有不舍,就毫不犹豫地折下一根树枝当做旅途纪念。 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她凭什么用一个随意的决定影响他的整个人生? 她! 里德尔恨得几乎要呕血,系统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我没听错吧,里德尔先生,你居然要求别人把你当人看?你不是一直不拿自己当人呢。」 一如既往的讥诮语气成功拉走了里德尔无处宣洩的愤怒,连同其它所有难以言说的纷乱情绪,他一股脑地对着系统发了出去。 「闭嘴,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阴险的鬼东西!你骗了我!」 「先不说有没有,注意一下你怨妇一样的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受无起伏的音调的限制,系统的语气永远都是古怪的冷淡中带着些许戏嚯,透露不出半点波动。 里德尔没理,继续吼:「你很得意?你看得很开心?我的反应让你满意了吗?说吧,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最后一次机会了,你的把戏也该收尾了吧!」 「不要借怒装疯,里德尔先生,」系统对他的狂轰乱炸无动于衷,冷漠道,「想知道点什么就好好请教,我可不会因为你表现得像个情伤深重的精神病患者,就对你生出几分怜爱。」 喷薄出去的怒气没有击中目标就被成倍返还,里德尔攥紧在围墙上的手指几乎要硬生生地扣下来一块碎石。他闭了闭眼睛,平復了一会,再睁开的时候,脸上所有的狰狞都被冷硬的空白所取代。 先前的爆发像是一个幻觉,里德尔十分平静地说:「为什么要误导我,让我以为重生前的那段歷史中,菲奥娜真正喜欢的是阿尔法德·布莱克?」 系统对于他觉得菲奥娜喜欢他这件事始终嗤之以鼻,他便相信了系统的暗示,所以哪怕知道了重生前菲奥娜就可能对他怀有某种特殊的感情,他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更深的牵扯,更不曾去怀疑,为什么菲奥娜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丁点印象。 但凡他往那个方向上稍微设想过,真相就会像纸一样一戳就破。 「你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我一直对你就没说几句老实话。」系统坦然道。 里德尔:「……」要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弄死它…… 「不过,为什么我的话你有的信,有的却不信?事实上,我说了什么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从来都只相信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顿了顿,系统直截了当地说:「你就是不相信会有人真的爱上汤姆·里德尔——那个在你看来弱小的、奢望太多的、被你嫌恶地分割出去的自己,所以你宁愿相信,她爱的是不被你放在眼里的另一个人。」 系统的话像一道恶咒击中了里德尔,他的眼皮抽搐了一下,脸上飞快地闪过罕见的狼狈和退缩,周围除了寒风只有残星,但他还是防御性地四下看了眼,旋即扯出了一张冷笑的面皮。 「她爱我?那我的任务怎么还没完成?」 「你是汤姆·里德尔?」系统轻巧地把问题拨了回去。 里德尔张口,又紧紧地绷住,他的胸脯像是被打了一拳般震颤着起伏了一下。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怎么去给她把一个已经死了半个世纪的人找回来?」 汤姆·里德尔,早就死在了上一世的十六岁,就算笔记本里的灵魂回来了,重新整合而成的也只是冠着那个名字的伏地魔。 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菲奥娜遇到的汤姆·里德尔了。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系统祭出了经典的回覆。 以前听到这句幸灾乐祸的话里德尔会动怒,现在他却宁愿系统闭紧嘴巴看他笑话,这样他就不用耗费心力去判断系统是不是又在真话假话矇混着暗算他。 风从城堡的枪眼里钻过,发出音调高低不一的「呜呜」声,混合着各种窸窸窣窣的杂声,听起来像在演奏葬礼上的哀乐。 里德尔的情绪在沉默中缓缓地下沉,沉到无可沉的时候,一直被他死死按在最底下的念头就反弹般地窜到了最上面,他避无可避地直面了那个可怕的问题——为了永生放弃掉那么多东西,真的值得吗? 这个问题太可怕了,他不愿细思,于是急迫地拽了另一个问题出来。 「既然菲奥娜带走了一个魂器,为什么我还会死?我的重生和那个魂器有关系吗? 」 魂器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证最主要的灵魂永生不灭,被菲奥娜带走的魂器既然没有被销毁,他就不应该被波特杀死。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系统復读。 里德尔皱眉,又问:「那我现在的灵魂是不是完整的?」 他无法审视自己的灵魂,又不像菲奥娜那样有身体上的表徵,所以他不确定被做成魔杖的灵魂碎片是不是也随着他的重生一起回来了。 「这同样是你的问题,」系统再次復读,不知道是不是连着几个问答都没机会嘲讽,他不带任何善意地透露了一点里德尔并不想要听到信息,「看在你蠢得让我发笑的份上,给你点提示——那一小片灵魂带走的是你爱人的能力,如果你觉得你能够去爱,那它就在。」 第153页 爱,爱,爱。 从邓布利多开始,里德尔就对这个词厌烦到了极点,现在更是如此,明明应该没有人在逼迫他,他却像是要与某个意志进行一番殊死对抗般地炸起了逆反心理。 「那就让那片灵魂滚蛋。」里德尔用最轻蔑的语气说。 系统机械地「哈」了一声,「跟我耍横没有意义,里德尔先生,滚不滚的,那也都是你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里德尔突然说,「你到底是什么?」 从系统出现在脑海里起,在它若有若无的暗示和转移注意力下,里德尔一直都把系统当做是超脱他理解范畴的一种非生物存在,是某种能够掌控时空的神秘力量的附属,是协助他完成任务的一个工具。 因此,在知道系统对他没有好感,热衷看他吃瘪的情况下,里德尔也不怎么在意,他不觉得一个工具会阻碍他完成任务。 可现在,里德尔终于反应过来被他忽视的险恶陷阱。 如果——系统存在的目的并不是来协助他,而是完全相反呢?或者,系统所说的任务会不会从头至尾就是个骗局? 否则,一个完全跟他没有牵扯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为什么会对他怀有这么大的恶意? 沉默瀰漫了很久,在黑暗的罩壳被捅穿前,系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你猜。」它狡狯道。 长夜破晓,禁林与天空的融汇处被一线曙光隔开,冷硬的风也疲软了下来,意兴阑珊地拨弄着那几簇结成缕的黑髮。 里德尔盯着泛起温柔水光的黑湖湖面,弄不清是下意识还是有目的,想要再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然而,这一次他什么也没看到。 该回去了。里德尔不情不愿地想。 只要他还不想死,再怎么逆反,他还是得等那个好感度小姐睡醒,接她一起去吃早餐,哄着她多吃点。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吹了一整晚的风,里德尔终于想起了这件事,集中心神放到了明明应该是最先考虑的要命问题上。 他该怎么阻止菲奥娜的死亡?又该怎么做,才能完成任务,让借贷来的生命完全属于自己? 里德尔回到寝室,亚德利被他洗漱的声音吵醒,跳下床冲到盥洗室的门口,探着头问:「埃塞雷德舅舅还好吗?你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你是一直和菲奥娜在一起吗?」 一次两次还行,反覆陷在这样的场景里,里德尔完全失去了敷衍的耐心,抬起满是水的脸,从镜子里看着门口的亚德利。 「出去。」他轻声说。 亚德利对上里德尔的眼睛,无比乖顺道:「好的,你忙。」 没有再多说半个字,他鸟悄地合上了门。 埃弗里和室友从寝室里出来,刚好看到亚德利蹑手蹑脚地关门,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膀。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亚德利缩了下,扭头露出一张受到惊吓的脸,对着埃弗里「嘘」了一声,「小点声,我刚跨出地狱之门。」 「你眼睛上有眼屎,」埃弗里嫌弃地收回手,「怎么了,汤姆呢?」 亚德利看了眼埃弗里的室友,没说什么,「开个门,我去你寝室里洗把脸。」 想了想,埃弗里和亚德利一起回了寝室。他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匆匆洗脸的亚德利,试探道:「发生什么了?」 亚德利声音模煳地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室友一大早就露出要杀了我并把我碎尸冲进马桶里的眼神。」 埃弗里摸着下巴想了下,「会不会和你那表妹有关?」 「谁知道,」亚德利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表现出来,「他心里想的什么,谁敢说能猜到。」 一双三白眼眯了一下,埃弗里咕哝道:「这就让人忍不住想去猜一下了。」 亚德利看了他一眼,勾住了他的脖子,「好了,走吧。」 出门就看到里德尔走在前面,埃弗里张口想喊住他,被亚德利一把捂住了嘴。 「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别打扰他。」亚德利拖着埃弗里放慢了脚步。 埃弗里无语,「至于吗?还能真的杀了你?」 两人拉拉扯扯走出男寝的门洞,刚好看到对面的帷幔下出现了最近处于话题中心的那个女生。 而紧跟着,女生的头还没转过来,他们就看到先出来的里德尔勾起唇角,对着女生的方向露出一个再温柔不过的表情。 「这就是你说的心情不好?」埃弗里用胳膊捅了捅亚德利。 亚德利垮下脸,「所以我说没人能猜到他的心思。」 看到抬起头的菲奥娜,里德尔晃了下神。 回档前和记忆里,菲奥娜最后的样子都是枯藁的,破败的,像秋天挂在枯枝上摇摇欲坠的最后一片落叶。 那副从里到外都在无声龟裂的样子并不好看,但唯独那双湛蓝的眼睛,无论什么时候看过来,都是那么的清醒透亮。 她看汤姆·里德尔和看现在的他,用的是同样的眼神吗? 里德尔试图通过对比来找出不同,而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她注视着魔杖里的魂器时的眼睛。 亮闪闪地发着光,欢欣而满足。 他知道怎么才能完成任务了。 答案闪现出来的速度快到让里德尔无法阻止,于是,他不得不清醒地面对这个他不想接受的事实。 第154页 只要他爱她。 只要他承认。 只要他在她面前低下头,像忠诚的、谦卑的、狂热的信徒一样宣誓自己的永不背叛,像濒死的病人渴望活命一样去祈求她的垂怜,她就会完全地爱他。 她不能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心不在焉,她只接受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70、攻略第七十步 赌徒,戒赌吧 「西尔斯,如果你不想今晚留下来击打一千次鬼飞球的话,就不要搞些以为我看不到的小动作偷懒。」里德尔仰头看天,淡淡地说。 正在对着手哈气的高大男生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背对着他的里德尔,冲着旁边嘻嘻哈哈的队友做了个费解的表情。 「是我的错觉吗?他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吓人了?」 队友深沉道:「相信我,恋爱中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傻子,汤姆变成傻子有点难度,所以疯了也可以理解。」 「虽然你根本没有女朋友,但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里德尔没管那些挤眉弄眼,他不再看天,转过脸望向城堡的图书馆的方向,等了一会,就看到那只预料中的纸鹤顶着风跌跌撞撞却又坚定地向他飞来。 伸手捏住纸鹤的翅膀,里德尔没有立刻打开,纸鹤温顺地伏在他的掌心里,脑袋催促般地撞了撞他的指腹。 纸鹤里写的内容他记得每一个字,再看一遍没什么意义。 他这么想着,却还是动作细緻地把纸鹤展开铺平了。 「苍蝇座的恆星现在在什么位置?」 纤巧漂亮的义大利体对里德尔来说非常熟悉,或者说,印象深刻。 它们曾出现在菲奥娜唯一一次给他的圣诞礼物上,以及,两次都被他扔掉的诀别诗上。 ——你是我最后一次的求生战争。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就像用无人能懂的语言,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纹。 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菲奥娜应该就知道,它们的结局会和被她带走的记忆一样湮没无痕,但她还是写了下来。 这是她恋恋不捨的最后道别吗?还是一种匿名的心迹吐露? 都不是。 里德尔觉得那更像是他在屠杀后留下的黑魔标记——既是得意地对作品标註署名,也是对傲罗的嚣张挑衅。 「里德尔先生,建议你有空去圣芒戈看一看,你的被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系统贴心地说。 里德尔不理它,把纸鹤收好,骑着扫帚飞往图书馆。 系统也不需要他回应,反正它的自言自语他总能听到。 「而且你变了,你一开始明明是『看到了没,她爱我,我就知道没人能逃过我的魅力』,现在怎么变成『我才不上当,她肯定不是因为爱我,你们都是想看我笑话』了?从自负到自卑看起来只需要六次回档。」 里德尔很沉得住气,还是不理它。 系统继续在那戳戳刺刺,「不就是让你爱个人嘛,何必那么大的反应?难道爱一个人会比死亡更可怕?」 扫帚悬停在了玻璃窗的不远处,蒙了一层水雾的窗后,清瘦的剪影如同一道沁入玻璃的中世纪彩绘,在漫长的歷史中褪去了鲜艷的色彩,暗沉而古旧,却依然充满了让人凝目的艺术性。 但那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影子而已,所有的象徵意义都是观赏者赋予的。 表情意味不明的观赏者久久地凝视着,在那道侧影因为翻页而从静止变为鲜活后,他淡淡地开口:「你既然对我的人生经歷一清二楚,难道不应该知道,对我来说,爱与死亡就是同一单词的不同变形?」 「你可能有些误会,」系统说,「我对你其实并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 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系统身上,里德尔的情绪还是很平静,他看着窗户里的人拨弄了一下头髮,他的想法在内心响起时,与其说是和系统交流,不如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的出生就是狂热而无望的爱的产物,没有人比我更知道爱的真面目——一个女巫,爱上一个麻瓜,孤独地死在了孤儿院里。救世主的母亲本可以活下来的,但她用了爱的保护魔法,死了。邓布利多,最强大的白巫师,奉行着爱的理念,他也死了。斯内普,我的得力手下,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做间谍,当然,他死了——还有谁?哦,贝拉,她爱我,她疯狂地爱我,她是为我而死——这让我确实有一点遗憾。」 里德尔一一细数着,他的好记性让他没有漏掉任何一个人,「……还有很多人,我见过非常非常多,他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所以,爱是什么?」 他哼笑,「爱就是向所有人昭告自己的弱点,并把能够刺伤自己的武器亲自送到敌人的手里。」 「你说,爱和死亡哪一个更可怕?」里德尔语气咄咄地质问。 系统「唔」了一声,「是个好问题,不过你的重点好像错了。你说的那些人,并不是因为爱而死的,是因为你——难道不是你这个罪魁祸首最可怕吗?」 「……」里德尔哽了一下。 「而且,按照你说的,你没有爱,没有弱点,所以你又是怎么被打败的?被在保护咒下活下来的救世主?把老魔杖送到你手里的斯内普?还是以命去布局的邓布利多?」 第155页 「闭嘴。」 「不行,我还没说完——要我说,爱和死亡都不可怕,你既怕爱又怕死的胆小样子才是真的可笑。」 「闭嘴!」 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咆哮了一句,里德尔强行中断了和系统的交谈,他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被系统弄糟的心情,扯出笑脸上前敲了敲窗户。 窗户从里面推开,里德尔按照心中的预演笑着准备开口,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捕捉到了对面的人一掠而过的细微笑意。 那不是一种出于礼貌的社交笑容,也没有在其中包含复杂的意味,它不具备任何目的,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心情愉快的行人在看到白垩墙上探出来的一枝玫瑰时,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松弛微笑。 预设好的开场白被这个不设防的笑容扰乱了,里德尔忍不住仔细回忆起上一次在这个场景下时菲奥娜的反应。 可是在以前,就算是他集中全部精神观察她的时候,他也总是会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揣测她的心理,以及思索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上。而不是像现在,抛开了一切的算计和戒备,他看她,就只是在看她。 就像从出生就视力模煳的人戴上了眼镜,第一次看到了清晰的世界,里德尔惊觉菲奥娜在他的眼里,每一处似乎都增加了他以往不曾留心的细节。 她的眼睛并不一直都是沉静无波的,湛蓝的眼珠转动的时候,也会闪出生动的碎光。她笑起来也并非人偶一样的工整,右边的唇角会比左边的抬得稍稍高一点,尤其是在似笑非笑的情况下,她会敷衍地只扯一下右边的唇角,显出一种看穿却不说破的哂然。 还有她拨开头髮时弯折的食指与蜷在掌心的尾指,发间露出的耳垂,扭头时脖子与下颌形成的角度,种种种种,都突然具有了独特且微妙的意味,让里德尔忍不住一看再看。 对视的时间长过了头,菲奥娜眨了下眼睛,懒懒地说:「你又想起了什么往事?」 「没有。」里德尔顿了顿,原本想说的话又不想说了,他临时找出盘亘在心里的一个疑问,「我在想——你写纸条的时候在想什么。」 菲奥娜自动理解为纸鹤上的字,她望了一眼里德尔头顶的星空,片刻后又落回到他的脸上。 「我想的是,这个理由不错,」她用谈论天气的口吻泰然道,「你应该会来找我。」 这记直球打懵了里德尔,他一时没想到该怎么接话,过了一会才迟钝地说:「哦,所以,你不想知道苍蝇座的恆星的位置吗?」 说完里德尔就后悔了,他怀疑系统有操纵他思维的能力,否则他无法相信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蠢的话。 系统:「我要有这个能力,现在就让你站在扫帚上给任务目标表演一段踢踏舞。」 疏淡的眉毛轻挑了一下,菲奥娜很认真地看了里德尔一眼,里德尔被她看得头皮一紧,然后就见她抿唇勾出笑容。 「我不关心苍蝇座,我只是想见你。」她语气轻快地说。 「……」 再一次地,里德尔短暂地失去了语言功能。 在里德尔的追随者里,惧怕他和心思不纯的投机者占了大多数,但崇拜他的狂信徒也不算少,曾有不计其数的人匍匐在他的脚边,亲吻他的靴子和袍角,目光炙热地仰视他,称颂他的伟大,向他倾吐敬意或者爱意。 但不管他们是诚挚得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他看,还是只是唱作俱佳地表演,里德尔都不曾动容。 他嘲弄他们的无知和盲信,轻贱所有看似狂热实则虚浮的热情,或许是在无意识中把他们代入了梅洛普·冈特,越表现出爱他的人,他越想要羞辱对方的自尊,在他们的狼狈和痛苦里,他痛快地鄙夷他们任人拿捏的软弱。 就像此刻,只是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僵坐在扫帚上,既没办法施展演技去表演深情——肯定会被她看穿,又做不到把堵在喉咙口里的话说出来——里德尔发自内心地痛恨被另一个人左右,仓皇又无力的自己。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91。」 里德尔看着菲奥娜,菲奥娜也笑意微微地支着膝盖托腮看着他,并不询问和催促他的沉默。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厌恶的东西,似乎总能被她喜欢。 「如果我没来呢?」他不甘心地问。 「那我就不想见你了。」菲奥娜淡淡地说。 「叮。目标好感度减2,当前好感度89。」 里德尔:「……」 菲奥娜总有本事让他陷入自我怀疑,很难说现在他到底是更讨厌没有底线摇尾乞怜的爱,还是说变就变收放自如的感情。 「要闭馆了,我回去了。」菲奥娜收起摊在膝盖上的书,准备跳下窗台。 「等一下。」里德尔叫住她,见她递过来一个疑问的表情,他张嘴欲言又止住。 他该怎么说,他们之间还有个未完成的吻? 里德尔当然不在乎一个吻——他们早已吻过了无数遍——但在菲奥娜那里,他们的嘴唇从未亲密地触碰过。 那又怎么样?里德尔迅速地反驳自己。有或没有,都只是一个吻,他难道还要像个痴缠的怨侣一样,对着菲奥娜厚颜索求道:「我希望你拽着我的领带,毫不客气地把我扯过去,给我一个像风从树梢上吹过一样的吻?」 不知道菲奥娜会不会被噁心到,反正只是从脑子里过了一遍,里德尔就被自己噁心得想吐。 第156页 那么,就当这个吻不曾存在? 若无其事地笑了下,里德尔伸出手,自然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个回寝室的新方式?」 视线在他身下的飞天扫帚上扫过,菲奥娜表现出了些许斟酌。 显然,以她之前在飞行课上装不存在的表现来看,作为一个巫师,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过骑着扫帚飞行的经歷。 本来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巫师就一定要会骑扫帚。里德尔想着,正要想说辞收回这个提议,菲奥娜就从窗户里稍稍探出身,搭上了平摊在空气中的掌心。 「希望你的驾驶技术对得起你队长的身份。」菲奥娜说着,不等里德尔反应,她就毫无预警地从窗台上朝着他纵身跃了过去。 她的动作非常干脆,哪怕她的脚从来没有离地超过两英寸的经歷,从她的表情和不带任何防护的姿势上,都看不出有来一丁点对自己可能会摔落下去的担心。 她似乎完完全全地笃信着一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的事——他绝对会接住她。 里德尔确实接住了她,带着半身被惊出来的冷汗和加速的心跳,他像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一只雏鸟一样抱了她个满怀,同时用尽了全身力气,仅靠着双腿稳住了剧烈摇摆的扫帚。 他小心地把她安放在自己身后,直到感受到她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才缓缓吐了口气。 他打过的所有比赛都没有刚刚那一瞬间让他觉得紧张和惊险。 「你总是热衷于给我突然袭击,」里德尔半真半假地用埋怨口吻说,「这么喜欢看我被你吓到的样子吗?」 「有很多次吗?」里德尔看不到菲奥娜的表情,但能听出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不过我确实喜欢——那大概是你最真实的时候了。」 里德尔调整了扫帚的方向,又上升了一点高度,他没有带人的经验,感受了一会扫帚的重心变化,才控制着扫帚沿着城堡的外墙向另一边飞去。 扫帚的飞行速度被任何一个魁地奇爱好者看到了都要嘲笑是不是初学者,但在稳定程度上,它又堪比最顶尖的职业选手。 专心地飞了一会,里德尔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很随便地问:「你喜欢我真实的样子?」 「所有真实的东西,哪怕是丑陋的,我也都喜欢。」 大概是为了避风,菲奥娜将脸紧紧地埋进了他的后背,轻而细的声音模煳地传出来,又被风扫走了一部分,让里德尔不得不极认真地侧耳去听。 于是,他听到了那个小而又小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衣服,顺着他的嵴背,一个字一个字地爬进了他的耳朵里。 「如果是你的话,假一点点,我好像也能接受。」 冰凉的夜风里,里德尔浑身都烫了起来。 他忍不住提了点速,压着扫帚从一楼的门厅里飞了进去,此时他高超的魁地奇技巧尽数展露,载着两个人的扫帚流畅地拐了个弯,冲进了走廊。 还没有到宵禁时间,走廊里还零星有几个刚结束晚上的课程和写完作业离开图书馆的学生,看到突然闯入的扫帚,他们都惊叫着往两边避散开来。 「嘿,里德尔!城堡内禁止使用魁地奇!」有人认出了扫帚上的人,而且刚好还是拉文克劳的级长,他既错愕又好笑,不怎么严肃地大声说,「你再不停下来,我可要扣斯莱特林的分了。」 「尽情扣吧,」扫帚俯冲下了楼梯,然后又是一个漂亮的转弯,在楼梯平台上短暂停留的时候,里德尔对拉文克劳的级长略带挑衅意味地扬了扬下巴,「不管你扣多少,我都会加回来的。」 话音未落,扫帚上的两个人已经滑进了地窖,不见了身影。走廊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譁然地闹笑起来。 拉文克劳的级长作出怒容,眼睛却还弯着,「太嚣张了!不给点教训不行了,斯莱特林扣二十分,因为里德尔公然违反校规,只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耍帅!」 「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旁边的人服气道。 其他人也在啧啧谈笑。 「一直觉得里德尔老陈持重,没想到还有这么少年气的一面。」 「梅林说得好,恋爱使人头脑发昏。」 「梅林:我没说过这句话。」 扫帚在低矮的地窖走廊里依旧保持着平稳,一路滑行至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门口,里德尔才降下扫帚,扶着菲奥娜落地。 门口没有人,里德尔回头时看到了菲奥娜脸上的笑意,不由地也笑了起来。 「如何,我的技术还算对得起身份吗?」他抚平菲奥娜被风吹乱的头髮,含笑问。 菲奥娜的双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埋在衣服里闷出来的,这让她看起来显得气色好了一点。 她抿着唇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水平,「值得一加隆的小费——如果你需要的话。」 「如果你真的想给我报酬的话,」里德尔低头看着菲奥娜,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半句,「我想我需要的是一个晚安吻。」 说这句话的时候,里德尔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没有纠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他姿态卑微,也没有想会不会被取笑或者拒绝,以前他面对菲奥娜时总会设想很多可能,但这次他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菲奥娜眸光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一点惊讶,但她思考的时间甚至不超过里德尔邀请她坐上扫帚的时候,便很平静地表示了应允。 第157页 「当然,你也值得这个。」她说。 菲奥娜仰起脸,里德尔也配合地低下头,在嘴唇即将落在他的脸侧时,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确认道:「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晚安吻是亲在脸颊吧?」 不言自喻,莎菲克夫妇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形式的吻。 里德尔说:「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你想。」 菲奥娜瞭然地「嗯」了一声,随即轻轻地,十分生疏地碰了碰里德尔的唇。 没有进行多余的纠缠,里德尔满足地享用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等菲奥娜拉开了距离,他笑着说:「谢谢你,慷慨的小姐。祝你做个好梦。」 菲奥娜注视了他两秒,才说:「晚安,优秀的车夫先生。」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91。」 耗时半个多世纪树立的心理防御如墙皮剥落般一层一层地瓦解,里德尔在无可挽回的溃败之势中暗自苦笑,颓然地放弃了负隅顽抗。 他承认了,他抗拒的其实从来都不是对敌人袒露弱点,他根本不害怕任何敌人。 他真正怕的是自己被愚弄,被嘲笑,怕尽管被愚弄和嘲笑,也依然恭顺地不去反抗。他害怕会成为他一直轻蔑否定的那种人,害怕曾经施加给别人的那些痛苦和羞辱,都一一返还到他自己身上。他害怕他一生的坚持和信仰,最终都沦为一场笑话。 可这个世界好像就是喜欢玩弄他。 他不想死,还是死了。 他不想爱,似乎也容不得他不去爱。 他在追求永生时以魂器为筹码,输了。如果他以自己的爱为筹码去换去菲奥娜的爱,会不会也输得一干二净? 想要避免成为赌局的输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去赌,可他偏偏做不到放弃,他从来都是想赢的。 里德尔用力地闭了下眼睛,而后又倏地睁开,眼里满是疯狂的狠意。 赌吧!他偏要看看,拼上全部,他到底能不能赌赢这一局。 71、攻略第七十一步 有人,领便当 里德尔再一次考虑起了要不要退学。 比起和菲奥娜的死亡时间竞速,赶在她死之前完成攻略任务,他现在更想找到能阻止菲奥娜死亡的办法。只要菲奥娜不死,就算短时间内没办法让好感度满值,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在上一次他退学的近两年的时间里,在魔法上稍微有点建树的国家他都跑过了,没有任何收穫。而且现在大半个世界都受到战火的波及,格林德沃的势力几乎遍布了所有区域的魔法界,他如今的实力受到系统限制,还要花不少力气在藏匿行踪上,想要得到点有用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把时间花费在这种无效率的搜索上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里德尔想到了邓布利多告诉他的灵魂绑定咒语,但这个办法风险太大,就算他是个疯狂的赌徒,一旦要赌的是命,他还是要斟酌一下的。所以不到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不打算轻易尝试。 那还有其它的方法吗? 其实有不少。 比如找到菲奥娜丢失的那片灵魂——可能性几乎为零,一方面是没有寻找的方向,另一方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小片没有依附和生命力滋养的残破灵魂,大概率早已经消亡。 或者让菲奥娜试着主动去做一个魂器,将被撕扯掉的那块灵魂进行一次完整的切割,说不定反而能起到稳定灵魂的效果——可是菲奥娜要是愿意自己做魂器的话,早就没里德尔什么事了。 而且魂器的副作用里德尔已经亲身印证,现在就很难捉摸的菲奥娜性格要是再被魂器扭曲,自信如他也只能对攻略任务宣告投降。 还有一个办法,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集齐死亡圣器。 里德尔曾为哈利·波特在他面前死而復活而感到震惊和不解,当时他没机会思索原因,但重生之后稍微一想,就很容易得出结论。 波特是从隐形斗篷下出现的,老魔杖又属于波特,作为他的魂器的復活石自然也被波特拿到了,所以三件死亡圣器当时极有可能都在波特手里。 里德尔曾以为死亡圣器的象徵意义只是童话故事里的传说,但波特的復活似乎证明了传说的真实性。 然而,这个唯一有成功可能的办法同样有难以达成的先决条件,那就是死亡圣器之一的老魔杖此时为格林德沃所有。 隐形斗篷虽然不能确定下落,但不管是在波特家,还是在邓布利多那里,里德尔都可以想办法拿到,只有格林德沃,别说现在的他,就是恢復实力的他,对上同样实力巅峰期的格林德沃,胜负也很难说。 系统:「毕竟是你的老前辈,直说你打不过他不丢人。」 里德尔:「谁说我打不过?」 系统:「格林德沃战绩——差点统治欧洲,你的战绩——差点打下一所学校。格林德沃是被邓布利多打败的,你是被未成年学生打败的。」 里德尔:「……」 里德尔懒得和系统理论。 他盘算着正面对上格林德沃不现实,有没有机会从别的地方入手?假装投靠是个办法,虽然格林德沃肯定看不上一个没毕业的小巫师,但他的斯莱特林血统应该能让格林德沃起点兴趣。 他又熟知未来的局势发展,提几个建议获取格林德沃的信任也不算难事。只是光拿到魔杖没有用,还得在交手中赢过格林德沃才能让老魔杖真正属于他,这里面的操作难度堪比让邓布利多把格兰芬多宝剑送给他。 第158页 只是希望就算再渺茫,里德尔也实在找不出还有其它方向更明确,成功可能更高的办法了。 计划尚无头绪,魁地奇比赛又一次到来。想到还要淋一场雨,里德尔的兴致更加低迷。 比赛前,餐桌上的里德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菲奥娜说:「天气不好,应该会下雨,你如果想看比赛,可以去格兰芬多塔楼附近的窗户那里用望远镜看,不要去赛场。」 他一点都不想比赛结束看到某个碍眼的傢伙在帮菲奥娜撑伞。 菲奥娜瞥了他一眼,语气很是莫名: 「我说过我要去吗?」 口是心非。 里德尔有些得意,又有些许的怅然,想到那幅被他扔在湖心的画,以及菲奥娜在伞下对他说的那句「喜欢」,他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气。 但他还是给菲奥娜递了一碟松饼过去,微笑着说:「结局已定的比赛本来就没什么看头,你在休息室等我回来就好。」 菲奥娜「唔」了一声,刮着松饼上的蜂蜜和奶霜吃,表情看上去没什么所谓。 想想还是不放心,里德尔又补了一句:「也不必在休息室里等我,你可以回寝室睡一会。」万一那个傢伙也留在休息室里,他岂不是白给他们创造无人打扰的相处机会? 眼睛一瞟,菲奥娜的脸上似笑非笑起来,「这么放不下我的话,不如别去比赛了?」 「如果你确实这么希望的话,」里德尔耸了下肩,语气随意,态度却并不敷衍,「对我来说,你的意志高于任何奖盃和勋章。」 「嘶——」旁边响起吸了一半又憋回去的抽气声,里德尔转了下脸,看到亚德利把脸深深地埋进了餐盘里,邻座的埃弗里低头咬着叉子,肩膀微微抖动着。 两个人没有一个看他,但里德尔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回头再去看菲奥娜,她面前松饼上的奶霜已经吃完了,松饼一块未动,里德尔挥了挥魔杖,亚德利面前的那盘松饼便和菲奥娜面前的交换了个位置。 亚德利:「?」 菲奥娜泰然自若地舀了一勺奶霜送进嘴里,略含煳地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里德尔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得了绝症之类的。」 「?」 「你最近的态度实在反常到我无法装没发现——」菲奥娜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里德尔,自语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的躁动?」 里德尔:「……」见了鬼的青春期躁动。 「噗。」 里德尔阴沉地扭头,见亚德利慌忙地一边擦嘴一边站起来,「我吃饱了,你呢,菲尔克朗?」 「也许吧,反正胃里沉甸甸的。」埃弗里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里德尔隐隐听见埃弗里说:「……沙菲克说得很不错,我也觉得汤姆和我最初见到的那个判若两人……」 里德尔心里冷笑。以后会让你们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判若两人。 系统:「我也好想见识见识。」 里德尔:「滚。」 冷着脸去参加比赛,里德尔心里不爽快,赛场上负责解说的人也依旧聒噪到恨不得给他一个锁舌封喉。 「……我们年轻有为的斯莱特林队长今天的表情似乎比天气还要不太美妙,难道他对胜利没有把握吗?不,我想不是因为这个,让我看看——嗯,果然,他的恋人缺席了他的比赛,我都要为他感到难过……咦?」 没等教授发出咆哮,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像是被噎到一样哑了一下,随即发出了破音的尖叫:「天哪!梅林的性感蕾丝内衣!里德尔抓到了金色飞贼!在开场不到五分钟的时候!这不能说是魁地奇比赛史上最快的——1836年的比赛中有过开场两分钟时金色飞贼就卡进了选手的扫帚里的乌龙——除那以外,里德尔创造了新的歷史!让我们恭喜汤姆·里德尔,恭喜斯莱特林拿到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最后一个几乎撕裂嗓子的单词被从云层之上炸开的惊雷声盖了过去,在四周看台上的学生蹦起来欢唿鼓掌时,瓢泼大雨以倾覆之势落了下来。 暴雨中所有人来不及撑伞就在高唿着里德尔的名字,一声叠一声地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球场中央,以磅礴之势扑向手里高举着金色飞贼的里德尔,像是要用热烈的喊声拱卫他登上云端。但在雨水的沖刷下,那些声音传进里德尔耳中时听起来有些模煳失真,像是在喊另一个人。 被雨淋湿的头髮垂下来压住了眼睛,里德尔抹了把水将头髮拨到一边,看了眼手里的金色飞贼,脸上没有表现什么喜悦和成就感。 他做事从来不讲究手段,赢才是最终目的,所以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徘徊在记忆里上次金色飞贼出现的位置,轻松地接住撞进他手里的金色飞贼。可他也不会为了作弊得来的荣誉感到窃喜,他还不至于要靠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比赛已经结束,里德尔没有多做停留去回应观众的喝彩,骑着扫帚冲进了城堡,在快步走进休息室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在魔法的作用下恢復了干爽——他还记得菲奥娜嫌弃他沾湿了她的衣服。 休息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里德尔顿了下,看向女寝的门洞,不确定菲奥娜是去窗户边看他的比赛了,还是留在寝室里睡觉。不管是哪个选项,都让他觉得比创造了记录赢下比赛还要高兴几分。 第159页 正准备回寝室洗个澡换身衣服,里德尔就听见石门转动的声音响起,回头一看,菲奥娜正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 笑容挂上嘴角,里德尔刚要问她的观赛感想,对上她面无表情的脸和微冷的眼睛,他的心里突然「咯噔 」了一下。 此时的菲奥娜,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想起了第三次机会中的平安夜,她站在窗前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杀意浮现的样子。 里德尔赶紧凝神回想了一下,确定刚刚震耳欲聋的欢唿声中没有夹杂着系统的好感度播报,等了一会,见菲奥娜已经快走到自己面前,好感度也没有变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吓了他好大一跳,还以为莫名其妙就迎来了最终死亡。 半颗心放了下来,另外半颗心还悬着,里德尔也快步往菲奥娜的方向走了两步,两人站到了一起,他握住她的手,低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菲奥娜一时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里德尔,等到被里德尔握住的手逐渐回暖,她才牵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并不算是笑的表情。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就在里德尔以为她要说无事发生的时候,她接了一句,「我杀了一个人。」 里德尔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里德尔扫了眼周围,冷静道:「是谁?」 菲奥娜吐出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菲尔克朗·埃弗里。」 72、攻略第七十二步 碍眼,死掉吧 城堡里空荡荡的,比圣诞节假期时还要寂静,却并不显得寥落,就像是摆着热茶的起居室,虽然里面空无一人,但是心里知道,人只是稍微离开一会,马上就会回来。 菲奥娜从走廊里经过的时候,一些画像会静静地注视着她,个别性格热情的还会和她打招唿,「嘿,小姑娘,你怎么不去看比赛?」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迴廊里惊起了回音。 旁边的画像睁开眼怒气沖沖地说 :「吵死了!你这个该死的红鼻子蠢货,能不能管住你的舌头别再看到人就搭话?否则我一定要让迪佩特把你的画像挪走!」 「你可真不讲道理,这面墙壁又没有标署你的名字。」 不管是友好的搭讪还是吵吵嚷嚷的纷争,对菲奥娜来说都像一阵微风从耳边刮过,她的潜意识在飞快地记录周围的所有信息,她知道墙上挂着的每一幅画像的名字和来歷,清楚空白的画像里缺少的是谁,但她的心绪却平静如死水。她目不斜视,按照自己的步调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绕了半个城堡爬了不少楼梯,到达目的地时菲奥娜的额头沁出了微汗,唿吸也有些急促,她站在高塔的岩石拱洞后,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才恢復过来。 她没有去里德尔说的格兰芬多塔楼,那里挨着校长室,来往的人也多,她习惯性地避免所有可能会和别人正面接触的情况,所以她选择了另一个地方——霍格沃茨的钟塔。 魔法世界的钟表不需要人来上弦,一个魔法就能保证时间永远一秒不差的精准,因此这里几乎没有人会来,也没有画框和幽灵。 菲奥娜站在钟塔的最高处,这里四面都有拱洞,没有围栏,站在墙沿上视野很开阔,能正面看到魁地奇球场和远处掩映在山峦里的列车轨道,但需要非常小心脚下,以免一个不留神往前踩空,或者被强风颳倒。 今天的天气确实如里德尔说的那样非常糟糕,风把菲奥娜的头髮吹得四处飘散,她感觉伸手就能摸到压低的云层,空气里湿气很重,可以直观预见到即将来临的大雨。 希望雨在比赛结束后再下。菲奥娜想。她并不想在这被淋成落水的猫头鹰。 这个可能性不低,按照去年里德尔比赛的结束时间来看,应该会在一个小时以内——她没去看,但即使在城堡里,也能听到球场上的唿声。 举起望远镜,魁地奇球场在视野里迅速拉近,此时球员们还没上场,四周的高空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菲奥娜便放下瞭望远镜,看着远处的阴云和发灰的群山静静出神。 钟塔里咔哒咔哒响着各种轴承咬合的声音,链条摩擦的声音,指针走动的声音,菲奥娜喜欢这种杂而不乱,紧密又规律的节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像这样机械地运转,不为谁的情绪而动摇,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 菲奥娜沉浸在这种冰冷无情的完美旋律里,并因此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某个突然出现的不和谐的动静。侧耳分辨了一下,她判断出有另一个人进了钟塔并在向上爬。 意外的偶遇?菲奥娜否定了这个猜想。在这个时间、这种天气、这个地点,还能碰上人,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有人为了她而来。是谁? 脚步声渐渐迫近,能够听出来是属于男性的分量,没有喘气声,体力很好,每次拐弯时脚跟都习惯性地在地面摩擦着旋转一圈——有这个习惯的人,她刚好知道一个。 菲奥娜转身,看着那个人不紧不慢地从楼梯口露出了头,准确无误地与她心里浮现出的人影重叠。 菲尔克朗·埃弗里。 纯血,四年级,最早被里德尔拉拢的人之一,也是除亚德利以外,他们那个小团体里和里德尔走得最近的人,不算亚德利的话——如果不是刚好在一个寝室,里德尔根本懒得搭理他——埃弗里应该是里德尔最看得上的人。 第160页 这个「最」当然只是所有无关紧要的人中的比较级。 菲奥娜知道里德尔为什么会对埃弗里看重一点,因为比起愚忠的莽夫,他更喜欢有能力的聪明人,哪怕这样的人心里小算计多,偶尔会有些不驯,但他就是喜欢把豺狼束上颈绳,驯服他们听从指令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里德尔有很多似乎是专门用来坑自己的特殊喜好——包括偏偏对她产生了奇怪的执着也是。明明是个极度趋利避害的性格,在陷自己于不利的事上又有着难以理解的热衷。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能归咎于他脑子确实在某方面有点问题了。 想到这里,走神的菲奥娜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埃弗里误解了她的笑容,也笑着和她遥遥地招了下手,「真巧,沙菲克,看起来你也很高兴看到我。」 埃弗里长了一张长脸,相貌还算端正,但眼白较多,眉尾耷拉着,眼睛的间距又较短,所以哪怕是笑着的时候,都透着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阴郁。 瞬间拉平嘴角,菲奥娜冷淡地看着埃弗里。她本来想冷眼看他做戏,但想到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好不容易找了个绝佳位置,要是被人影响了观赛体验那就扫兴了。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跟着我?」 埃弗里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了菲奥娜的旁边,手搭在眼睛上眺望了一下远处的魁地奇球场,吹了声口哨。 「真是个好地方,你和汤姆经常在这里约会吗?」 菲奥娜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因为他提起里德尔时的轻佻态度冷了一些。 没有得到回答,埃弗里转过脸看着菲奥娜,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真的好无趣,你和汤姆相处时也是这样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潜台词明明白白在说:「真搞不懂,他怎么会看上你的?」 不过这话对菲奥娜起不到什么作用,她轻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说得我好像有什么坏心思一样,我就是好奇而已,」埃弗里笑嘻嘻地往菲奥娜那边凑近了一点,「你和汤姆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们突然公布之前,我可没看到你们有过任何交集。」 说着,他对她挤了挤眼睛,「难道你们之前都在谈地下恋?这可太刺激了,连亚德利都不知道,你们隐瞒得真好。不过,一段秘密的恋情,里面通常都会埋藏着需要共同保守的秘密。特别是,在一个光芒耀眼的校园明星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孤儿之间。」 他压低了声音,用含笑的语调阴恻恻地问:「你能不能让我知道,汤姆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小秘密呀?」 他们站在没有护栏的拱洞边沿,埃弗里的挨近让菲奥娜如果想躲避的话只能向塔内退,但埃弗里半侧着身体,明显已经做好了阻拦的准备。菲奥娜也从他的言行中预判出来,到时他会用高空坠落的危险来吓唬她。 菲奥娜没动,她听到了隐约传过来的尖锐哨声,这代表了比赛的开始,她望着魁地奇球场的方向,半空中十几个人影飞行交错着,仅凭肉眼分辨不出哪个是她想找的人。 这个人,让她生厌了。 菲奥娜扭头看着埃弗里,嘴角翘起,「你想知道汤姆的秘密?」 「放心,我绝对保守秘密。」埃弗里的眼睛因为兴奋而睁大,这让他的眼白显得更多,瞳孔越发的小了,像只垂涎的饿狼。 「只有一种人能保守秘密。」 「什么?」 「死人。」 四目相对,菲奥娜紧紧地锁住那双三白眼,在那两点细小瞳孔的逐渐失神中,她轻声而缓慢地说:「别问不该问的问题,别说不该说的话,别咬不能咬的人,既然做不到这些,就只能请你永远闭紧你的嘴巴了。」 埃弗里闭眼倒在了地上,他唿吸平稳,只是暂时地陷入了昏睡,菲奥娜没空管他,她的耳朵捕捉到了又一声哨音,距离前一次只有五分钟。 她微讶,举起望远镜,轰然炸响的雷声中,她一眼就望见了半空中腰背挺直,高举着一只手臂的里德尔。 望远镜的倍数很高,菲奥娜能清晰地看到里德尔微微斜侧着抬起的下巴,敷衍地往两边扯开的嘴角,以及被刚刚滴下来的雨水浸润,半阖着的湿暗眼睛。 这是一个绝妙的构图。急剧翻卷着的乌云铺成压抑的背景,昏暗的光线下,兴奋过度的观众们表情狂热得近乎扭曲,而被狂风托举着,被拥趸的目光环簇着的少年,身材修长,俊美的相貌被淋湿后呈现出让人屏息的非人般的妖异。 然而周围的喧嚣和鼓譟在他身上没有沾染到分毫,他极其突兀地从身处的空间里割裂了出来,表情淡淡的,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明明姿态上没有半点倨傲,却在漫不经心中显露出一股比傲慢还要更傲慢的狂妄。 可爱。菲奥娜心里冒出了一个不管怎么看都和视野中的人没有丁点关联的词。她也稍微有些惊讶,但认真想了一下,她还是肯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非常可爱。 她还想再看两眼,大雨激起的水雾却阻挡住了视线,她只好遗憾地放下瞭望远镜。 低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好心情便受到了影响。心里的人有多可爱,眼里的人就成倍的可憎起来。 太碍眼了。菲奥娜转身走进塔内。 死掉好了。她想。 第161页 73、攻略第七十三步 可爱,都可爱 瓢泼大雨从中午一直下着,中间没有一刻的停歇和减弱,学生们在礼堂吃饭时偶尔抬起头,都会产生被淹没的窒息感。 「希望黑湖里的水不要漫进城堡里,」餐桌上,亚德利咕哝了一句,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奇怪地问:「汤姆去哪里了?」 旁边的埃弗里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说:「既然沙菲克也不在,你就不用管他们去了哪里。」 ……这话很有道理。 注意到埃弗里又咳嗽了两声,亚德利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感冒了?」 「有点,可能是被雨淋到了。」 「说起来,比赛时我好像没看到你。」 「我想回寝室拿件斗篷,走到半路,不仅比赛结束了,雨也下了。」 亚德利哈哈大笑,「你也太倒霉了,哥们,不过谁能想到今天的比赛会结束得这么快呢?你咳嗽得有些厉害,要不要去医疗翼?」 「吃完饭去,」埃弗里说着,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我还得去一趟猫头鹰塔,难得生个病,得问我爸妈要点他们之前不肯给我的东西。」 亚德利无语,「脑子转得这么快,看来病得也不重。」 吃完饭,两人告别,亚德利回到休息室,跟别人玩了一会巫师棋,就见里德尔和菲奥娜一起走了进来,看着里德尔把菲奥娜一路送到女寝门洞前目送她走进去,亚德利受不了地嘆了口气。旁边陪在他旁边坐了好一会的克莉安娜哼了一声,起身去自己的朋友那边。 亚德利连忙追过去,百般道歉加哄劝,终于把女朋友哄回来,心神俱疲地回到寝室,发现里德尔已经洗完了澡,穿着睡衣惬意地靠在扶手椅里喝着热茶。 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让亚德利大为眼红,没忍住强调了一个他一直很想说的事:「如果你以后和菲奥娜结婚,那我可就是你法律上的哥哥了。」 里德尔抽空抬眼瞥他,笑得很温和,「说不定在我结婚的时候,就没这部法律了。」 亚德利张口结舌。他还想废除法律怎么的?转念一想,这种事放里德尔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灰熘熘地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时看到里德尔已经上床,正在放下床帏,他随口道:「睡这么早?」 「嗯,明天早上要去温室帮斯普劳特教授移盆。」 「看来太优秀也有不好,所有教授都会来指派你。」亚德利幸灾乐祸地说。 里德尔靠在床头看他,「想要我向教授推荐你一起帮忙吗?」 「睡了睡了。」 灯关了,漆黑的房间里很快就响起了亚德利悠长沉重的唿吸声,没心没肺的人总是能三秒钟就进入深眠。 里德尔睁着眼睛冷漠地盯着床顶,等到凌晨两点时,他起身下床,用了隐身咒和隐形衣,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他先去密室里拿了放在那的消失柜,然后顶着雨从城堡外面绕了一圈来到了钟塔下,找了一会,终于发现了草丛中的尸体。尸体的脑袋扭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是被摔断了脖子。 盯着那双惊恐睁大的眼睛,里德尔心里冷哼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惹他的话他现在都不一定会做什么,竟然敢去招惹菲奥娜,白白浪费了一条命。 里德尔找了一圈周围可能会掉落的物品,将它们连同尸体用咒语漂浮着送进了消失柜里。消失柜那头的蛇怪已经提前被他下过指示,非常遗憾这并不是他的食物。 接下来,里德尔又从钟塔走去了猫头鹰塔,仔细算了一下位置,把尸体带了回来,和零散物品一起原样摆在了合适的位置。 反覆确认了这一路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漏掉任何细节,里德尔返回城堡,清理干净脚上的泥土,控干身上的水,然后又去了密室,他要把消失柜放回去。 刚从水管里滑到地上,里德尔就看到了不远处盯着墙壁像是在发呆的菲奥娜,她被他教会了蛇语,所以就算他不在也能打开密室。他眼神转柔,向她走去。 「你怎么过来了?」里德尔温声说,「我说过,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不用担心。」当然,他觉得菲奥娜根本不可能会担心。 菲奥娜转过头看着他,「埃弗里的复方汤剂的味道是不是很不好?」 「我吃过更难以下咽的东西,」不愿意去回想那股噁心的口感,里德尔扯开了话题,「感谢这场雨,比赛结束后根本没有人走出城堡,更别说去钟塔那里。血迹、脚印、摔落的痕迹,都被沖刷得像洗过的盘子一样干净,等明天泡肿的尸体被发现,有亚德利的证词,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从猫头鹰塔上摔下来的。」 这是里德尔经过缜密思考得出来的最完美的办法。 埃弗里是纯血,不像那个被蛇怪杀死的倒霉蛋,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引不起波澜,所以没办法将他毁尸灭迹或者不给出个明确的死亡原因。而钟塔上虽然没有画像,但菲奥娜去钟塔的路上被画像注意到了,埃弗里必然也会得到画像或幽灵的留心,如果被调查到菲奥娜和埃弗里都曾出现在那,哪怕没有目击者能证明埃弗里不是失足坠落,菲奥娜很有可能也会受到邓布利多的怀疑。 而且埃弗里的父母在魔法界也算能说得上话,要是被他们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对菲奥娜来说总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里德尔自然不希望菲奥娜卷进令她讨厌的风波里。 第162页 ——反正到时候承受后果的还是他。 「唔。」菲奥娜反应不大地应了声。 里德尔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犹豫过后还是提出了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菲奥娜简略地和他说了一下经过,当时他没仔细问,但心里非常疑惑。她连沙菲克夫妇都能放过去不对他们动手,虽然这并不是出于她的宽容仁慈,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连最基本的情绪都很难被挑动,如果不是被触碰到了某个点,应该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生出杀意。 根据菲奥娜所说,埃弗里只是「说了一些令人不悦的话」,什么话能让她不悦到下了杀手? 想到菲奥娜被埃弗里惹出了火气,里德尔也不由地不高兴起来。不管说了什么,反正都是活该。 菲奥娜没有回答里德尔的问题,她指着墙壁上雕刻的图纹说:「我一直有点奇怪,为什么密室里的蛇怪头上都要戴着拉文克劳的冠冕?」 里德尔气笑了,「一直奇怪为什么现在才问?」话题转移得也太生硬了。 不过菲奥娜居然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不愿回答,而不是随意煳弄过去,不免让他更加好奇。 「那我杀了你的得力下属,你为什么问都不问就去帮我处理?」菲奥娜反问。 「不觉得有问的必要。」里德尔不假思索地说。 别说区区一个埃弗里,就说菲奥娜「杀」了他多少次,他难道还能去问她为什么吗?难道以后还有机会讨回来吗?还不是认了。 里德尔当然不会认命,他只是对菲奥娜认栽。 「叮。目标好感度加3,当前好感度为94。」 菲奥娜望了他一会。 「他向我探听你的秘密,」她慢慢地说,「他想抓住你的把柄。」 里德尔抬了下眉毛, 埃弗里做出这件事并不让他意外,他本来就不对任何人抱有绝对忠诚的期待。更何况他现在并没有足以震慑别人的威胁力,埃弗里一向又爱盘算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会想要用他的秘密来拿捏他再正常不过。 所以,菲奥娜是因为埃弗里背叛了他而生气吗? 这个猜测让里德尔感到有些开心,但他又觉得不是。菲奥娜那么了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并不在乎那些不入流的把戏。 那是为了什么? 埃弗里的行为还有别的什么意义吗?菲奥娜不可能把他的秘密告诉埃弗里,自然应该也知道,埃弗里并不能利用什么把柄来伤害到……他。 伤害——难道菲奥娜是为了埃弗里想要伤害他而发怒? 里德尔如梦初醒。 她当然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但仅仅是伤害他的意图,就足以触犯到她的禁区了吗? 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似乎不能用喜悦来形容这种如飓风在他身体里捲动的强烈情绪,但里德尔不知道该如何为它命名,它让他头脑发昏,脚下发飘,让他控制不住地咧开了嘴,笑得灿烂而夸张。 里德尔一把抱起菲奥娜,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嘆息般地道:「菲奥娜,我的菲奥娜……你为什么会如此的——可爱。」 他仓促之间抓了个形容词,随后觉得这个词用在菲奥娜的身上完全的恰到好处。 里德尔甚至有些希望来找他麻烦的人再多一点,他非常想要亲眼看到菲奥娜为了他杀人的样子。 那个表情应该是能够令他疯狂的迷人。 系统冷冷地哼了一声:「疯你一个就够了,放过这个世界吧。」 74、攻略第七十四步 没错,他不敢 埃弗里的尸体是他的猫头鹰发现的,那只红角枭发了疯一样地冲进大礼堂,用头撞击长桌哀哀鸣叫,羽毛飞进了学生们的餐盘和牛奶杯里,引起了一片狼藉。 邓布利多首先察觉到了不对劲,跟着猫头鹰去了猫头鹰塔,终于找到了被水泡了一夜而面目全非的尸体。随后,埃弗里夫妇匆匆赶来学校确认了尸体的身份,埃弗里夫人哭得数次晕厥,埃弗里先生也因为泪流不止而双目充血。 尤其是在听到亚德利说埃弗里是去猫头鹰塔给他们寄信,就为了讨要他们不愿意给他的东西后,这对中年丧子的可怜父母更是嚎啕得连皮皮鬼都沉默地将头埋进了地板里。 亚德利十分自责,「要是当时我能劝一劝他就好了,或者我该陪他一起去的。」 你去了就要多死一个了。 里德尔摆出了与周围人一致的悲伤表情,拍了拍亚德利的肩膀,宽慰道:「除了命运,没有谁应该为一场无法预料的意外负责。」 吸了吸鼻子,亚德利偷偷觑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菲奥娜,小声说:「你要不要提醒她一下,就算装,也装得难过一点?」 现在不像以前,站在里德尔身边的菲奥娜已经不是一个无人关注的小透明了,要是被大家发现她居然对一个同学的死没有流露出半点伤感,肯定要引来不少非议。 瞥了菲奥娜一眼,里德尔笑笑没说话。他就爱看菲奥娜这幅冷情的寡淡模样,就像是一个精心雕琢的象牙雕像,即便是从罪恶的污泥中捞出来,看上去依旧白腻光洁,无情得动人。 当然,他更爱看到的是她为他而怒,对他微笑的样子,仿佛这座雕像只能由他唤醒。 没来由地,里德尔突然想起了他曾制作的笔记本魂器,持有者对笔记本中的他来说,看起来似乎也是特殊且唯一的,可在魂器看来,那不过是他用来吸取生命力的食物。 第163页 对菲奥娜来说,他会不会也算是一个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能量的容器? 这个念头只是闪现了一瞬,里德尔就不再想了。他不是菲奥娜,没有兴趣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玄乎问题上探究到底。他只要肯定,他确实在菲奥娜那里占据了无可比拟的地位就行。 亚德利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因为凝聚在学校里的沉重气氛很快就被圣诞节假期带来的欢乐给取代了。 「死亡只对某些人来说是悲剧,在更多的人眼里,那更像是一场狂欢。」制造了一场悲剧的行兇者平淡地说。 看,这个喜怒无常的刽子手同时也是个刁钻的哲学家——而这两个身份的唯一共通之处,大概就是不把死亡当回事,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你说得没错。」里德尔纵容道。 而圣诞节也提醒了里德尔另一件事。 他该怎么解决菲奥娜父母的问题?还是像上次那样按照菲奥娜的意愿清除他们的记忆?这似乎是个绝不会出错的稳妥办法。 但雪地里落寞的表情和远远地注视着那栋房子的孤独背影在里德尔心里反覆交错地出现,他无奈地发现,他已经完全无法做到旁观菲奥娜的痛苦并为此感到窃喜。 他希望她能快乐。或者,至少不要悲伤。 如果有一面镜子能照出内心的影像就好了。里德尔不无讽刺地想。他真的很想看看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荒诞滑稽的怪异模样。 假期如约而至,里德尔没有告诉菲奥娜关于她父母的消息,两人在学校里过了一周,等到平安夜的那天,他才带着菲奥娜去了伦敦。 轰炸似乎刚刚告一段落,抬头可以看到各个方向冒出的滚滚浓烟。房屋有的坍塌,有的还算完好,但墙壁上蒙着厚厚的黑灰,积雪的路面坑坑洼洼,骯脏泥泞,空气里满是刺鼻的柏油燃烧融化的味道。 但奇怪的是,街上并不萧条,可以看到步履匆匆神态却很平静的行人,仍在行驶的汽车和公交车,少许还在开着的餐厅酒馆里,客人若无其事地喝酒交谈,服务员从容地工作,在这座瀰漫着硝烟的破败城市里,极少见到恐慌与哀痛,所有人似乎都对眼前的疮痍处之淡然。 这样不合情理的景象让菲奥娜流露出了些许诧异,她询问地看向里德尔,「他们为什么没有逃难?」 这个问题里德尔不是很想回答,但他还是向菲奥娜作出了详细的解释,「一开始是有很多人逃往乡下,麻瓜的政府也组织疏散了人群,但有很多人都不愿意走,而且没过多久,离开的人也陆续回来了。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在收到空袭警报时躲进地铁站或者自家的地下室里避难,空袭结束了就继续正常地生活。」 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里德尔也觉得不可思议,轰炸开始到结束的那段时间基本上他都待在霍格沃茨,所以他并不曾目睹过这样的现象。直到前段时间他过来伦敦时,才忍不住去深入了解了一下。 「他们认为这并不是国家的战争,士兵的战争,而是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战争,即便不能做出实际的行之有效的对抗,只是若无其事地生活在这里,用微笑面对落在身边的炸·弹,也是对敌人的嘲讽和反抗。」 说完,里德尔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刻薄话,「可能精神上的胜利也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伟大胜利。」 系统:「你说得没错。」 里德尔:「……」射出去的箭似乎插到了他自己身上。 菲奥娜思索了一会,很快就想明白了,自语道:「战争持续的时间太长了,死亡从灾难变成了常态,绝望孵化出了仇恨,恐惧就会失去震慑的力量。而且德国是不义之师,建立在正义上的愤慨会形成强大的群体氛围,进而催生悍不畏死的勇气,这时候,英雄不再是某个人,而是每个人——所有人都有成为英雄的渴望。唔,德国的失败将是必然的结局。」 系统:「妙啊,鞭辟入里,发人深省。」 里德尔:「……」浑身插满了箭头。 一时有些庆幸菲奥娜从来没有看到他五年级以后的所有作为,里德尔略有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这里,」他拉开临时挂起来当作门帘的毛毯,引着菲奥娜进了一家店铺,「这里的甜品你应该会喜欢。」 这是一家在轰炸中侥倖没有夷为平地的甜品店,从店内的装潢和面积来看,这里以前应该档次不低,生意很好,但现在店铺整面的玻璃墙都被震碎了,只用塑料油纸简单地铺了一下以作挡风,天花板上的吊灯也没了,潦草地挂着一盏暗沉沉的煤油灯。 不过不管是店门外还是店里都打扫得很干净,没什么碎石灰尘,店铺最里面摆着一排木头架子,上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样小蛋糕、饼干和一层面包。 大概听到了里德尔的话,店里坐在一张瘸腿扶手椅上的男人从报纸后抬起了头,他留了两撇小鬍子,看起来有些年纪,但表情充满了精神气。 「当然,整个伦敦的人都喜欢我家的甜品,要是以前,你们不起早的话可是根本排不上队的。」他得意地说。 见菲奥娜的眼神已经飘到了架子上,里德尔挂出完美的虚假面具微笑道:「下午好,先生,请给我们一块巴腾堡蛋糕和一袋司康饼。」 扶手椅上的男人明显地迟疑了一瞬,向门帘那里瞥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然后像是做出了决定,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第164页 「好吧,最后一块巴腾堡蛋糕和最后一袋司康饼——当然,现在每天都只有一份,粮食可比金子珍贵,如果不是我太太无法忍受这个世界有一天没有甜味,我真是疯了才在这时候把糖粉大把大把地洒进面粉里。」 他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把里德尔要的东西小心仔细地装好,放进纸袋子里,里德尔付了钱,笑着说:「真巧,我身边的这位小姐和您的太太大概有着相同且正确的见解。」 店铺老闆立刻眉开眼笑,他再次认真地看了菲奥娜一眼,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小姑娘,你很可爱,就是太瘦了,你得像我太太一样多长点肉才行,这样吵架的时候抡起拳头来,你旁边的这位男孩就不敢再大声说话了。」 里德尔:「……」保持微笑。 菲奥娜若有所思地望了里德尔一眼,轻声说:「我想,大概他是不敢的。」 「是吗?」老闆笑呵呵地看着里德尔。 「……」里德尔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温柔地说,「她的见解总是正确的。」 走出店铺后,里德尔没有用幻影移形,菲奥娜也不问他想做什么,两人沿着堆了雪的马路向尽头那轮灰濛濛的落日走去。 他们经过了正在举办平安夜弥撒的教堂,伦敦塔边上种满了粮食的护城河沟渠,衣着体面的上流人士正在鱼贯进入的剧院,门口有招待女郎飞吻眨眼招揽客人的酒馆,将飞散的书页归拢装订的书店,免费向路人派送鲜花的花店。 里德尔也拿到了一枝矢车菊,送花的年轻女子向他挤了挤眼睛,「它和某人的眼睛颜色很相称。」 他道谢,然后将矢车菊别在了菲奥娜的发间。 他们还在街角遇到一个独腿的卖艺人,他被炸断的那条腿包着纱布渗出了血迹,他闭着眼睛坐在木凳上,投入地拉着小提琴,一边唱着《伦敦骄傲》,表情陶醉而悠然。 里德尔和菲奥娜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看着不同的方向,似乎也在想着不同的心事。直到经过一条巷子时一只野猫从菲奥娜的脚边窜过,里德尔抬手扶住她的肩膀,等野猫的踪影消失了,他的手便滑了下来,改握住她的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十指相扣继续走。 「不难看出来,战争和死亡是永远无法击垮人类的。」菲奥娜给自己一路的想法做出总结。 这个结论不符合里德尔的一贯认知,但今天的见闻又让他难以否认。 「那什么可以?」他问。 菲奥娜想了一会,「不知道。生命的弱点在于脆弱,所以要毁灭人类很简单,一场天灾,一次疫病。但人性的弱点太复杂了,每个人的软弱之处都不一样,你要想出一个可以击垮全人类的方法,也许不太可能。」 或许是要改变一些策略了。里德尔想。 75、攻略第七十五步 想要,你活着 天色渐暗,道路两旁从热闹的商店逐渐变为幽静的住宅,偏离了中心区域,这边经受到的炮火便少了一些,大部分房屋都是整洁完好的。灯光和庆祝圣诞节的欢快音乐一起流泻到马路上,便一点也找不到战争的影子了。 路过标着密斯特路的路牌,里德尔在一幢独栋别墅的院子外停下,菲奥娜的目光掠过门牌上的三号,轻而快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在飞快地搜集信息用来揣度里德尔这番行为的用意。 「其实只要你问我,你在离开霍格沃茨之前就能得到毫无保留的回答。」里德尔对她始终不改的做派有些无语。 「那样未免太无趣,」菲奥娜微微一笑,「一个挖空心思的谜题,就该奖赏一个冥思苦想的答案。」 「但这并不是个谜题。」 菲奥娜感兴趣地问:「那是什么?」 「礼物。」里德尔露出了算计得逞的狡猾笑意。 说话间,一辆汽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刺眼的车灯在打到两人身上时很快就被车里的人关掉,显然是不想对他们造成影响。 汽车在他们身边停下,驾驶位上的男人打开车门探出头,温和道:「平安夜快乐,两位看起来不是从我的房子前路过,有什么事吗?」 「平安夜快乐,先生,」里德尔彬彬有礼地说,「我是汤姆·里德尔,刚搬到你们对面,恰好过节,便冒昧地前来拜访。」 说着,他把手里捧着的纸袋递过去,「没时间亲手做点什么,希望你们会喜欢老汉斯甜品店的蛋糕。」 「您太客气了,里德尔先生。」男人下车接下了袋子,并没有因为里德尔的年轻而态度轻忽,礼数十足地和他握了下手,「欢迎你们搬到这里,我在这住了十年,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来问我。对了,我叫伯恩哈德·吉格尔,这位是我的太太,艾丽莎。」 吉格尔太太也跟着下了车,她雀跃地说:「老汉斯的巴腾堡蛋糕!我已经闻到它的香味了。真是难以置信的巧合,我们刚刚才从那儿过来,正在失望没有早去一会呢。」 里德尔作出惊讶的表情,「是吗?真高兴您能喜欢。」 「不,是我的女儿,她最爱吃这个,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答应给她带这个回来,天知道这一路上我有多头痛待会该怎么和她解释,你们是上帝派来给我们送礼物的小天使吗? 「也许上帝就是这么安排的——不太恭敬地说,他最喜欢玩失而復得的把戏。」里德尔含笑道。 第165页 微怔了一下,吉格尔太太仔细地看了里德尔一眼。伦敦如今电力供应不足,路上没有路灯,车内的灯光不足以照亮里德尔的面孔,她只能从声音里判断这是个教养良好的高大男孩,摸不准他的年纪。 「您说话真有意思,」她转向里德尔身边的半低着头的菲奥娜,稍稍弯下腰,「这位是?」 里德尔没答话,他看着菲奥娜,等她自己说。菲奥娜慢慢地抬起脸,注视着面前充满了魅力与活力的女人,轻而又轻地说:「菲奥娜。」 「菲奥娜?」 吉格尔太太的眼神恍惚起来,旁边的吉格尔先生浑身震了一下,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强笑着急促道:「今晚的巧合多得叫人应接不暇,说出来你们肯定也要发出这样的感嘆,我们的女儿也叫菲奥娜,今天刚好满十四岁,里德尔小姐,说不定你们还是差不多的年纪。」 显然吉格尔先生把菲奥娜当成了里德尔的妹妹,里德尔乍一听到,突然觉得里德尔这个姓氏似乎格外动听起来。 菲奥娜没有去纠正这个称唿,她扭头望了眼里面的房子,轻声说:「今天生日吗……替我祝她生日快乐。」 吉格尔太太回过了神,她热切地盯着菲奥娜,用略有些不正常的亢奋语气道:「进来坐坐吧,菲奥娜肯定特别高兴能看到你们,周围很少有同龄的孩子和她一起玩。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品尝这个美味的蛋糕,我们家里还烤了苹果派,虽然用的不是新鲜的苹果而是苹果酱,但你们肯定也会喜欢的。」 菲奥娜低头不语,吉格尔先生的唿吸声又粗又重,里德尔笑了起来,声音柔和,「请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是在找藉口推辞,如果不是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的话,我们肯定非常乐意。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与吉格尔小姐会面的。」 吉格尔太太还想说什么,吉格尔先生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低声劝说:「亲爱的,不要耽误这两个孩子回家吃饭,菲奥娜肯定也在等我们。」 吉格尔太太失望地坐回了车里,又拿着另一个纸袋出来,「这是我们在老汉斯那买的松糕布丁,如果不是你们的蛋糕,我们今天就只能靠它来哄菲奥娜了。请拿着吧,不然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 里德尔没有拒绝,接过来道了声谢,「那么,告辞了,吉格尔先生,吉格尔太太,祝你们圣诞快乐,也帮我对吉格尔小姐说句生日快乐。」 「你们也是,圣诞快乐。」 四人挥手作别,里德尔拉着菲奥娜转身,走向与吉格尔夫妇的房子隔街相对的房子,那里挂着十三号的门牌,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矮墙,上面攀爬着的矮牵牛在寒风中依旧盛开着。 里德尔推开铁栅门走进去,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积雪被扫除得很干净,庭院两边的草坪上栽种了不少灌木和小乔木,房子后面的院子里可以看到几棵高大的树,夜里一时间也看不出都是什么品种。 「他们是——我的父母?」踏上门口的台阶时,菲奥娜用笃定的语气问。 「是的。」里德尔点头肯定。 「菲奥娜呢?」 「一个活在他们心里的幽灵——他们宁愿与幽灵共同生活,也不愿意相信他们的女儿离开了他们。」 沉默了一瞬,菲奥娜不辨喜怒地说:「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里德尔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镀金钥匙——它看上去与他上次送给菲奥娜的那把钥匙差不多,但并不一样。 展开菲奥娜的手,里德尔又一次将钥匙压进了她的掌心,轻声说:「去打开你的生日礼物吧,菲奥娜·吉格尔小姐。」 手里的钥匙在夜色里也闪烁着点点金芒,菲奥娜盯着它看了很久,像是要从里面研究出点什么来,又像是突然忘记了一把钥匙该怎么使用。 她抬头看了眼里德尔,目光几乎是迷茫而惶惑的,像一只在雨夜里失去了方向的鸟,而这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软弱让里德尔的心也跟着轻颤了一下。 菲奥娜捏着钥匙慢吞吞地伸出手,迟疑地、试探地将钥匙一点一点插入锁眼之中。锁舌转动,门应声推开,里德尔挥了挥魔杖,漆黑的房子里陡然亮起了满室的 灯光。 粗纹的深色木地板,橄榄绿的壁纸,烧着松木的大理石壁炉前摆了两张扶手椅,梅子色的沙发上堆了几个绒面的抱枕。麻瓜风格的厨房里摆着不明用途的器物和一些漂亮的餐盘茶杯,起居室里有一面墙的窗户可以看到花园,三扇窗户看到院子,还有两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房子。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看起来都是菲奥娜会喜欢的类型。 还有二楼的卧室,其中有一间明显是少女的闺房,房间里摆了一张垂着白色纱幔的四柱床,满是零碎玩意的梳妆檯,挂着各色衣裙的衣橱——非常具有生活气息,仿佛有个女孩一直生活在这里。 「我照着吉格尔夫妇给你布置的卧室原样復刻的,」里德尔说,「我觉得你不会喜欢这个风格——但它应该属于你。」 「属于我?」菲奥娜喃喃重复,她惨澹地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应该属于我的。还是属于那个幽灵吧,至少幽灵可以永恆存在。」 如果不是里德尔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大概听不出来这句话的潜意,但他现在明白,一个等死的人是不会认为自己应该拥有什么的。 第166页 「这朵矢车菊属于你,「里德尔抬手碰了碰她头上的花,慢慢地说,「我们走过的那条街道,沿街的所有风景都属于你。还有这个——」他举起手里的散发着甜蜜香味的纸袋,「只要你愿意,包括我——」 顿了顿,里德尔想起菲奥娜曾对他说的「我不属于你」,自失般地笑了下,继续说:「——都可以属于你。」 菲奥娜看着语气平淡眼神却异常专注的里德尔,目光从他手上拿着的纸袋子扫过,眼神非常激烈地闪动了一会,随即又归于平静。 她认真地警告般地说:「汤姆,一无所有同时也一无所求的人是最不可能被击垮的,不要给我可以抓住什么的错觉——落空的后果,或许会很可怕。」 「我向你允诺过,」里德尔低头轻吻菲奥娜的额头,凝视着她的双眼说,「你抓不住的,我帮你抢回来。你想要得到的,我给你。我说过的谎言不计其数,但这句不是。」 菲奥娜仰着头,深深地望进里德尔的眼里,「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她的语气很郑重,似乎在向商人询问一个她很可能支付不起的报酬,而她在斟酌着是否要不计代价地完成这个交易。 他想要什么? 里德尔沉默了一会。 他想要她没有任何保留的爱意,想尽快结束这个正在让他在逐渐失去自我的任务,想夺回自己不受桎梏的人生,想成为世界的主宰。 「我想要你活着。」里德尔说。 和矢车菊颜色相近的眼睛微微睁大,半晌过后,又缓缓弯起。 「叮。目标好感度加4,当前好感度为99。」 76、攻略第七十六步 柳暗,花又明 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里德尔理应感到狂喜,可与之相反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惧在心中瀰漫开来。仿佛行走在漆黑夜里的独行者看到前面突然出现一点亮光,首先冒出来的情绪绝对不会是高兴,而是惊疑。 前六次机会耗费的时间叠加起来将近五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足以里德尔掌握一个算不上是规律的徵兆。 每当他觉得成功唾手可得时——很难不怀疑里面有系统的针对——就会发生他完全无法转圜的意外,或是走进不能回头的死路。 以前落子还有反悔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已经全无后路,前有悬崖在未知的方向,后有死神的镰刀在不断挥舞,他既不能停下,也不能慌不择路,往前迈的每一步都感觉是行走在即将断裂的独木桥上,底下的深渊里有一张满是利齿的巨口准备好迎接他的坠落。 里德尔其实也曾设想过一个可能,也许他根本没有重生,更没有什么系统什么任务,连菲奥娜这个人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幻象,一次又一次的回档就是为了惩罚他弒亲、屠戮、分裂灵魂的邪恶重罪,欣赏他徒劳挣扎的丑陋姿态。 但他向来不去浪费时间论证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就算真的只是一局必输的游戏,他也做不到温顺地伏在断头台上,任由铡刀缓缓地、戏弄般地落下来,砍断他的脖子。 更何况,菲奥娜的命绳死结还没找到解开的办法,刀落下来,滚到一起的可能是两个人的头颅——这一幕太具有讽刺效果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脑中一掠而过都叫他难以忍受。 「你好像很焦灼,」菲奥娜敏锐地察觉到了里德尔的心情,她注视着他,带着以前很少见到的关切意味,「你在忧虑什么?」 里德尔本想一笑带过这个问题,但菲奥娜的语气明晃晃地在说「告诉我,我帮你解决」,虽然有种把他放在需要施以援手的弱势地位上的态度,但其中包含的在意微妙地让他觉得受用。 想了想,里德尔坦言道:「对于怎么才能让你活下来,目前我还束手无策。」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并向另一个人表露自己在某方面的无力——他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也强势地把这个想法灌输到所有人的脑子里。可在菲奥娜面前,他不再介意表现出自己没有那么的完美与无懈可击。 没有问里德尔是怎么知道她身上的状况的,菲奥娜想了想,问:「你不会在没有充足行动的前提下得出这样的结论,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试验过某些方法?」 里德尔没有否认,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直指重心地问:「你手里还捏着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手段吗?」 斟酌了一下,里德尔提出了魂器。 「魂器?」显然菲奥娜还没看到那本让里德尔心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书。 里德尔和她解释了一下,还没说到会造成的负面后果,菲奥娜就断然拒绝了。 「为什么?」里德尔不意外菲奥娜的态度,但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因为抗拒永生,还是洞察了其中的陷阱,才对魂器的诱惑不为所动。 菲奥娜对里德尔投以诧异的一瞥,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这让里德尔略有些狼狈地向旁边偏移了一下目光。 她宽容地放过了他,淡淡地说:「在我的认知里,免费的东西向来是最昂贵的。如果永生只需要献祭别人的性命就能坐享其成,自己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个世界将不存在意外、病故、和老死,只剩下谋杀。而且就已知的歷史来看,除了尼可·勒梅夫妇利用魔法石大概能将寿命延长到不可预知的长度,还没有哪个人类是以『永生』为成就得到记载的。」 第167页 里德尔突然被点醒了,「对了,还有魔法石。」 怎么会忘了还有这个东西的存在?虽然他一直不屑于依靠可以轻易被夺取的东西永生,但魔法石说不定对菲奥娜有用! 「邓布利多认识尼可·勒梅夫妇,哪怕借不到魔法石,向他诚恳地央求一番的话,应该可以拿到一些用魔法石制作的长生不老药。」 里德尔的语气因为激动而轻微变调,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央求」的字眼,但他看到菲奥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沉静而温柔。 她微笑着轻声说:「尼可·勒梅夫妇只是长生,没有不老,足以证明魔法石只能提供基本的维持生命运行的力量,而没有永葆青春的神奇能力。而我的生命力是从灵魂的缺口里流失出去的,并且远远超过了身体的衰老速度,很难说魔法石制作的药剂能对我产生多大的作用。」 遽然降临的希望又被遽然收回,希望落空的里德尔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甘心地说:「总要试一试。」 「那就试一试,」菲奥娜点点头,轻巧地转移话题,「还有别的吗?」 里德尔又说了死亡圣器,菲奥娜听到这个,便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枚华贵古朴的黑宝石戒指,仔细端详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抹笑意掠过她的嘴唇,紧跟着却又发出一声轻而沉的嘆息。 「只有深陷绝境的人,才会将希望转投于神话和童话。」她望着里德尔,那双一向淬了薄冰的湛蓝眼睛像柔和的湖水,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汤姆,我让你感受到了绝望的痛苦吗?」 很轻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子重重地投进里德尔的心里,溅起各种复杂难言的滋味。他想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回档,一步又一步的妥协退让;想起了系统践踏他尊严的冷嘲热讽,让他几乎碾碎了牙齿的忍耐;想起了上一次的两年里,他每天日夜兼程,穿行在世界各地,一边躲避格林德沃的圣徒们的注意,一边像饥荒中的难民翻开每一块石头寻找食物一样,徒劳地从各地的歷史记载和异闻传说里搜寻生机。 眼前的少女不知道他经歷的这一切,但她似乎总能穿透他的皮肉伪装,凝视着他的灵魂——他骯脏的、堕落的、破碎后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的扭曲灵魂。她嗅闻它,抚摸它,拥抱它,并发现了屈辱和疲惫在他的灵魂里留下的印记,于是她担忧地问:「你在痛苦吗?」 见里德尔沉默,菲奥娜又说:「不要为了我变成困兽,你是自由的。」 一直以来积攒着的、潜伏在爱意下蠢动的愤怒与怨恨,在菲奥娜轻缓的声音里逐渐消融,里德尔搂住她靠进了扶手椅,骨稜稜的瘦弱身体充盈了他的胸膛,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喟嘆的踏实。 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庆幸,里德尔发现他并没有因为所谓的爱而将卑劣的人格变得高尚,他嘴上说的是要替菲奥娜夺回她抓不住的东西,心里真正想的其实是要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想抓住她,留下她,他没办法忍受的只是失去她的自己的痛苦而已。 「我没有绝望,」里德尔顺着怀里人的长髮从头抚到尾,低低地说,「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菲奥娜舒服地半闭上了眼睛,「那么,也许我们看到的一样。」 宽敞的扶手椅像半拢着的手掌,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承托在了掌心。他们默默无言,却又比任何时候互相倾诉得更多。 在菲奥娜几乎真的要睡着的时候,里德尔稍微坐直了一点,打破了这个像是温甜梦境一样的氛围,清醒地走进了现实里。 「那么,我先去找邓布利多,他并不一定会直接答应,而且可能一时间也找不到尼可·勒梅夫妇,所以要早点去准备。如果魔法石制作的药剂对你没用,那我还是要考虑一下怎么集齐死亡圣器。」 「唔,」似乎讨论的不是攸关自己生命的事,菲奥娜懒倦地说,「既然你连死亡圣器都想尝试,为什么不试试以你的身份来说更容易达成的事呢?」 「你是指什么?」里德尔说,他没明白她的意思。 「萨拉查·斯莱特林留给继承人的遗产。」 「密室里除了蛇怪——」里德尔的声音戛然而止,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菲奥娜多次对着墙壁若有所思的画面,进而又浮现出密室里的墙壁和石柱上反覆出现的雕刻。 ——身躯盘绕的蛇怪并无威吓的兇相,而是头顶冠冕,目光幽邃。 里德尔想起重生后刚打开密室时,他曾打算从蛇怪那里探问出萨拉查的过往秘辛,想要通过萨拉查的行迹试着挖掘涉及永生的只言片语,但蛇怪思维简单,心智混沌如幼童,很难进行有效的沟通。而且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全部被菲奥娜拉走,就把蛇怪扔在冈特老宅那里负责看守另一个消失柜,偶尔也充当抚慰玩具逗菲奥娜开心。 再想想拉文克劳的冠冕,里德尔接触过它,深知它神奇的魔力,它由罗伊娜·拉文克劳施加了魔法,可以增加佩戴者的智慧,哪怕是最愚钝的蠢材,戴上它都能轻松学会本不可能掌握的知识,说出最富哲理的箴言。 那么,如果把这两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物联繫起来,例如,给蛇怪戴上了拉文克劳的冠冕呢? 忍住立刻赶去试验的冲动,里德尔一面欣喜,一面又轻轻地捏了一下菲奥娜的后颈,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是有金子或者蜜蜡封住了你的嘴唇吗?你完全可以早点提醒我。」 第168页 他也是服气,论起隐藏自己心思的功力,城堡里的石像都要对菲奥娜甘拜下风。 菲奥娜抬起头,表情十足的无辜,「原来你是真的没想到?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向你确认过蛇怪头上的是不是拉文克劳的冠冕。」 里德尔:「……」 「而且冠冕还不知道遗落在哪,早说出来你也只能空想。」 终于抓住菲奥娜的一个小小疏漏,里德尔自觉扳回一城,愉快地亲了她一下,「那你就错了,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它在哪里。」 77、攻略第七十七步 总要,在一块 翻倒巷里永远都瀰漫着一股不见天日的潮闷、罪恶滋生的血腥与腐败、以及没有人能说清楚来路的金币堆积在灰尘里的冷漠味道。 乔装过后的里德尔步调从容地走在阴冷的窄巷里,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粗野打扮。他的身量已经相当于普通的成年人,行止又散漫得像是在自家的后院,这次没有不长眼的人试图拦下他,他闲逛般地走到了熟悉的店铺前,推门撞响了门上的铃铛。 「欢迎——」正在打算盘的博金谄笑着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人后愣了一下,仔细端详了片刻,在记忆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的打扮风格让他很快认出了眼前的人。 于是他把嘴角的弧度拉至夸张的地步,「啊,看看是谁!v先生,虽然两年没见到你,但我可是日日都想着你呢。」 博金一边说一边殷勤地从柜檯后绕出来,里德尔随意地观察着店里的布置,用与博金截然相反的冷淡口吻说:「当然,博金先生,我让你赚的钱值得你往后余生都记得我。 」 作为黑店的老闆、嗜钱如命的商人,博金听过的刻薄话比街上乞讨的乞丐还多,他完全没当一回事,尬笑着将腰弯得更低了一点,恭维道:「也值得我成为你最忠实的朋友——v先生,你这次来,是需要点什么,还是……」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从博金的反应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里德尔满意地颔首,「我确实带来了好东西,这个东西的价值不低于我上次告诉你的拉文克劳的冠冕。」 博金的眼里几乎迸射出金灿灿的光,他用麻瓜赞美上帝的语气大声道:「v先生,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有能耐的人!难道你是看守古灵阁的巨龙吗?」 「但是——」里德尔漫不经心地拖长了音调,「遗憾的是,这一次,恐怕不能让你赚那么多了。」 笑容僵在了脸上,博金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眼下迫切地需要一笔钱——尽可能大的一笔。」 「这个请放心,」博金用力拍着胸脯,捶得脸上通红,「v先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开的价格自然会令你满意的。」 「当然,博金先生是个优秀的商人,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所以不管以多高的价格从我手里买过去,你都能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博金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隐约猜到了里德尔的意思,脸色不免难看了起来。 里德尔含笑说出了他的猜测,「而我想要的,就是更高,最高,竭尽可能高的价格。所以,我希望能劳烦博金先生为我介绍一个豪富的巫师——至少拥有能够在你手里买下拉文克劳的冠冕一样多的资产。之后你就可以省事省心了,由我来跟对方直接交易。作为我最忠实的朋友,你应该可以放弃中间商的身份,少赚那么一点点,帮我度过眼下的难关吧?」 「这……」嘴角抽搐了两下,博金露出为难的表情,「v先生,不是我不乐意帮你这个忙,我这里的客人,你也知道,就像你一样,他们是绝对不乐意在陌生人面前出头露面,让别人知道他们的钱袋子里有多少金子,宝库里面又藏了多少宝贝的。」 里德尔冷笑了一声,「推脱并不是一个忠诚的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博金先生,如果你能帮我牵线搭桥,事成了我给你一百加隆作为辛苦费,并且你将收穫我的友谊。你要是嫌少不愿意,那我就只能像巨龙一样飞去古灵阁,找妖精们做买卖,和妖精们打交道是麻烦了一点,但在需要的时候,我是不怕麻烦的。那时,你可就一个纳特也赚不到——而且以后永远也不会在我身上赚到了。」 「这……」浑浊的眼珠快速在眼眶里滚动,博金试图用语言转圜,「v先生,实在是你这个……」 「待会还要赶去古灵阁,所以我只能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考虑。」里德尔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漫不经心地看了眼。 豆大的汗珠布满了博金青一阵红一阵的脸,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里德尔却完全不理会,他只能焦心地原地踱步,胸膛像青蛙一样鼓动着。 三分钟还差两秒的时候,里德尔把怀表放回了口袋里,彬彬有礼地说了句告辞,毫不迟疑地转身拉开了门。 刚跨出去一只脚,博金崩溃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他大叫:「行吧,行吧,v先生,对友谊的忠诚战胜了我对金钱的渴望,把你这优秀的谈判技巧运用到跟客户砍价上去吧!」 嘴角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里德尔回身欠身致谢,「博金先生,你的决定一如既往的明智。」 三天后,不出里德尔的预料,博金在店里把赫普兹芭·史密斯介绍给了他。 这个胖老太太为了在翻倒巷里隐藏身份,没有穿最喜欢的桃红色和艷紫色的蕾丝蛋糕裙,而是穿着鲜绿色的长袍,戴着兜帽。但毫无疑问,这番功夫是白费了,除了她,大概没有一个老太太如此热衷于把自己的脚塞进小一号的珍珠缎子鞋里面。 第169页 里德尔深知该怎么应付她,放柔了声音,深情款款地说:「你好,尊贵的女士,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劳累你赶过来,我真心感到万分抱歉。」 赫普兹芭尖着嗓子说:「哦,多么有礼貌的男孩啊,你的声音简直像鸟儿一样动听。」 心里的腻歪简直逼人慾呕,里德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转向博金,示意他避开,「我要和这位端庄优雅的女士单独交谈,我想她不希望被人知道她拿到了什么配得上她气质的宝物,以及开出了多符合她尊贵地位的价码。」 被里德尔这转换得毫无违和感,且充满了真诚的态度所震惊,博金没忍住露出了「真没看出来你小子为了钱这么没底线」的鄙视表情,同时心里又在暗暗自省着,一定要好好学习里德尔这个无耻不要脸的做派。 见博金的身影消失,里德尔布下隔音咒语,摘掉帽子、围巾和眼镜,露出了整张脸——这是一张属于十八岁的里德尔的脸,英俊得能够让人唿吸一窒。为了达成目的,他特意服用了增龄剂。 「面对这么一位高贵的淑女还要藏头露尾的话,那就太失礼了,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沃尔特·拉塞尔。」里德尔拿捏着腔调随意编了个名字。 赫普兹芭浑身一震,她下意识地也取下兜帽,着迷地看着里德尔的脸,「哦,难以想像,世界上竟然还有像你这么漂亮的小伙子。你可以叫我赫普兹芭,迷人的小傢伙。」 说着,她把肥嘟嘟的、像五根白胖萝蔔插在发面面团上的手伸了过去,里德尔默默地吸了口长气,笑容不变地捏着她的指尖,拿嘴唇飞快地碰了碰她的手背。 「你果然如我想像的一般可爱,赫普兹芭小姐。」里德尔甜蜜地说,他感觉浑身上下,尤其是嘴唇,似乎有鼻涕虫在蠕动,「而我想要交易的东西,也正适合戴在你这只优美的手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赫普兹芭面前打开。 「这是……」赫普兹芭刚想拿起来仔细看一看,里德尔便收回去了,他充满歉意地望着赫普兹芭,把她看得头重脚轻晕乎乎的。 「不是不信任赫普兹芭小姐,只是为了保护这枚復活石戒指,我在上面下了复杂恶咒,只有易主的时候才会被我解开,我担心它会伤到你。」 「你说——復活石?」虽然被迷得晕头转向,对于珍宝的热爱还是让赫普兹芭拉回了一点神智。 里德尔轻声说:「是的,戒指上镶嵌的正是死亡圣器之一的復活石,它是斯莱特林后人的传家宝物。」 「斯莱特林的……」赫普兹芭喃喃念了几句,她的目光痴痴的,一会落在里德尔手里的盒子上,一会落在里德尔的脸上,「如果是真的,那它确实是无价之宝。」 「我以我的名誉对梅林发誓,它肯定是真的,如果赫普兹芭小姐不放心,我可以解开恶咒让你仔细观察鑑别。毕竟,对像你这么富有魅力的女士,总是要有点特殊待遇的。」里德尔恳切地说。 「你说得我都要脸红了。」赫普兹芭咯咯地尖声笑着,脸上确实晕陶陶的绯红一片。 「只是……」里德尔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这个翻道巷这个地方,总归有些让人不太安心。」 「确实,博金那个诡计多端的傢伙指不定在哪偷窥呢。」赫普兹芭附和。 「所以……」 「所以?」 里德尔专注而柔情地看着她,「能劳烦赫普兹芭小姐提供一个更私密、更安全、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吗?」 赫普兹芭的脑子完全成了浆煳,她迷恋地望着里德尔,喃喃道:「当然……当然,去我家里吧,正好,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会天,一起吃块小蛋糕。」 里德尔愉快地笑起来,「能够拜访赫普兹芭小姐的宅邸,我感到万分荣幸。」 在去赫普兹芭家里之前,里德尔抱歉地提起来,他还有一个妹妹等在翻道巷入口外的对角巷里。听到要多带一个人,赫普兹芭融化成糖浆的理智清醒了一点,提起了几分防备,等看到是个瘦巴巴病恹恹的矮个小姑娘时,她反而更放心了一点。 一个长得漂亮,说话好听,关心病弱妹妹的男孩会有什么坏心眼呢?博金说他急需要钱,肯定也是为了妹妹吧。 赫普兹芭热情地将两个人迎进了家门,命令家养小精灵泡茶,端上蛋糕,又脱掉外套让家养小精灵给她找一件适合在家里穿的漂亮衣服,把只剩一把骨头的家养小精灵支使得团团转。 等好不容易坐下来,里德尔又费了一番表演和口舌,在糖衣炮弹的攻击下,他成功让赫普兹芭同意把收藏的宝物都拿出来,好让他开开眼界。 于是,里德尔在第一个盒子打开时终于确定,他想要得到的拉文克劳的冠冕确实落在了赫普兹芭的手里。 里德尔笑着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地吃蛋糕的菲奥娜,她慢吞吞地放下叉子,抬头控制住了赫普兹芭。 看到菲奥娜苍白的脸上先是更惨澹了一瞬,随即又涌出淡淡红潮,里德尔心里紧了紧,连忙扶住她。 「要紧吗?」他低声问。 菲奥娜摇头。 里德尔的眉头没有松开。 他本来完全没想过让菲奥娜参与到这件事来,他现在还做不到完美地控制别人的记忆,所以他打的是杀人夺宝的主意,可菲奥娜知道了他的计划后不同意。 第170页 「我的命并不比别人的高贵,」她说,「没必要为了一个可能就夺取另一个人的性命。」 里德尔完全没办法理解她的这番理论,「你杀埃弗里难道不是也没有必要?」 「有必要。」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在我看来一样!」里德尔没忍住,和她争论起来,「你觉得他背叛了我,可能会伤害我,所以杀了他,就像我觉得你的性命很重要,一点微小的可能都值得我杀掉有阻碍的人。亲爱的菲奥娜,你该不会还指望着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会因为你的心慈手软而怜悯你,宽待你,慷慨地让你活下来?」 菲奥娜并没有因为里德尔激烈的语气而恼怒,她望着脸色不快的里德尔,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里德尔不得不强迫自己收敛怒气,按捺着性子耐心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能和我说吗?」 沉默了很久,在里德尔快要放弃得到一个答案时,菲奥娜才轻声说:「正是因为开始想要活下来,所以我才想拉住我们的灵魂。我以前活得太随心所欲,因为我既无来处,也无前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现在,我有了畏惧。汤姆,我怕我们的灵魂沉得太深,不被允许回到人间。」 「……」 所有的气都泄了,心也软了,里德尔不再想着怎么行事最方便省心,满心都只有眼前的人。 这个乖张的、浑身都是怪癖的女孩太喜欢把心思藏得深而又深,稍一疏忽就会错漏重要的讯号。 里德尔吻着菲奥娜的发心,语气温柔:「放心,没有什么能把你带走。」 地狱也好,人间也好,他们总是要在一块的。 78、攻略第七十八步 杀死,再復活 趁着家养小精灵不在,赫普兹巴意识混沌,里德尔把放有冠冕的盒子收了起来,跟着打开了另一个盒子,拿出了里面的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金色的链子在手里很有分量,里德尔摩挲了一下挂坠盒上闪烁着华彩的蛇形s图案,脑中闪过了梅洛普·冈特。 他曾经鄙视过她的愚蠢和目光短浅,将一件无价之宝轻易地就贱卖了,但联想到他对梅洛普选择了伍氏孤儿院的推测,似乎连这个走投无路之下的行为都有了更复杂的解读性。 世界好像不知不觉就在里德尔的眼里改变了模样。 以前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只是空洞的符号,是活生生地钉在了墙上的画像,是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的偶人,他听不到他们哭泣的声音,看不到他们痛苦的表情,他能分析出他们的想法,深谙如何挑拨和利用,却无法感受到他们的真实。 而他如今终于隐约意识到,原来那些人和他一样,都是活着的。 就像菲奥娜一样。 当然,也和菲奥娜完全不一样。 不再多想,里德尔把冠冕、挂坠盒连同赫奇帕奇的金杯一起收起来,走到菲奥娜身边想带她离开,却见她若有所思般地盯着赫普兹巴,又捎带着瞥了眼他。 「怎么了?」里德尔谨慎起来,一般菲奥娜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菲奥娜的唇角浮现微笑,「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你应该还记得吧?火车的包厢里,你摆出来的姿势很漂亮,不管是光影,还是构图,都完美得像一幅油画,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看起来,就像对付这位老夫人一样,你对我也是有备而来?」 里德尔:「……」 他深刻醒悟到,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曾说的,「所有女人在翻旧帐方面,都无师自通般的有着堪比优秀傲罗的能力」这句话,确实是一条经过无数血泪实践检验出来的真理。 无疑,菲奥娜的水平自然相当于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 「叮。目标好感度减10,当前好感度89。」 「!」里德尔险些面部表情管理失控。 紧接着又是一声让他心跳几乎骤停的「叮」。 「目标好感度加10 ,当前好感度99。」 「……」心脏不仅恢復了跳动,还顺带多跳了几下。 菲奥娜噙着淡淡的笑意,「漂亮的东西是该好好展示出来。」 意味深长的语气让里德尔一时不敢吭声。 「不过太大意的话,就会像这位可爱的老太太一样,引来觊觎的强盗。你说是吗,汤姆?」 「你说得没错。」里德尔极力维持着镇定,严肃道,「要小心保管。」 怕再横生枝节,里德尔赶紧搂着菲奥娜幻影移形到了冈特的老宅。 他走进密林深处,找到一棵巨大的橡树。这棵橡树枝繁叶茂,树冠庞大,看上去生机勃勃,树根处却因为遭到雷击而成了空心,形成的空洞足以容纳两三人。 里德尔敲了敲树干,用蛇语说:「出来。」 过了一会,橡树的枝叶开始轻微的颤动,一簇簇的细雪从树叶上抖落下来,里德尔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菲奥娜闭着眼睛站在远离树冠笼罩范围的地方,便又转回去盯着那个树洞。 过了几个唿吸,树洞下的松软泥土被顶开,伴随着泥土和枯叶弹开的声音,一只巨大的蛇头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澄黄的蛇瞳带着非人的冷漠转动着,最后落在里德尔身上。 「你……又吵到我……睡觉了……主人。」蛇怪带着起床气抱怨。 第171页 它前不久刚被叫起来看守一具不能吃的尸体,现在又被强行从冬眠中唤醒,心情着实算不上美妙。 碍于菲奥娜在侧,里德尔勉强敷衍地安慰了一句:「待会给你打一只肥鹿。」 蛇怪稍微振奋了一点,慢吞吞地游到里德尔的脚边,竖起头朝菲奥娜的方向晃了晃,「要……摸头……」 菲奥娜听到了,她凭着感觉伸出手,蛇怪自动把头顶在了她小小的掌心里,开心地甩着尾巴,里德尔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掸着身上被溅到的雪泥。 等这一人一蛇怪终于温存完了,他才找到机会插进他们之间,忙不迭地将拉文克劳的冠冕戴到了蛇怪的头上。 「罗伊娜……的东西……」蛇怪摇头晃脑地说,「我喜欢……这个小姑娘……她……」 蛇怪的声音戛然而止,晃动的身体也突然凝固成了静止,像是体内的某个机关被拨动了,灯笼一样的蛇瞳中两条黑色的竖线剧烈地震颤起来,诡异地扩散又收缩。 「当心。」里德尔后退了两步,挡在菲奥娜的身前,手里的魔杖对准了蛇怪,以防蛇怪失去控制对他们发动攻击。 树林里一时静得连树叶飘落在雪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两个人和一只蛇怪都屏息保持不动,菲奥娜闭着眼睛看不到蛇怪的变化,但她感受到了什么,眉心紧了紧。 「它的情绪消失了。」她轻声说。 与此同时,静止中的蛇怪微微动弹了一下。 明明蛇怪并不能以眼视物,里德尔却清晰地感知到那双竖瞳此刻正对焦在他的身上,它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那道视线犹如实质般沉重,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如冰水一般兜头泼下来,里德尔握着魔杖的手心里缓缓渗出湿意,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在叫嚣着危险。 攻击?还是逃跑? 生死一线的压力中,里德尔脑子反而清明下来,他低声快速说:「情况不对你就转身跑,不要回头。」 迟了一拍后,菲奥娜才应声:「嗯。」 蛇怪转动了两下脑袋,又旁若无人般地活动了一会身体,然后对着紧张戒备的他们嘶嘶出声:「有警戒心是好事,不过无需紧张。」 里德尔发现它说话变得清晰流畅,不再像只学舌的鹦鹉,而像是个拥有智慧和情绪的人类。 而且,它听懂了他和菲奥娜说的话。 不确定一只蛇怪是否能观察到他的表情,里德尔习惯性地露出温和的微笑,释放出具有迷惑性的善意。 「看起来你现在能和我们进行有效的沟通了,在对话之前我先确定一下,你对我们应该并无敌意?」 「也许。」蛇怪给了一个模煳的答案。 里德尔不动声色,「那么,你还记得我们是谁,知道我的身份吗?」 「唔,让我看看,翻找拉米亚的记忆有点麻烦,它的脑子里一向除了吃很少留下有用的东西……」 拉米亚?是蛇怪的名字?那正在说话的是谁?里德尔心念急转。 「哦,汤姆·里德尔,斯莱特林的后人,当然,纯正的蛇佬腔……嗯?你让拉米亚吃掉了你的舅舅——」蛇怪停顿了一下,里德尔的心也跟着一紧。 「——血亲相残,挚友反目,爱人分离,这个寄生在斯莱特林血脉中的诅咒看来还是没有被打破。」蛇怪的嘶声里听不出语调的波动,但语气中的沧桑仿佛历经了千年的风尘。 里德尔还在斟酌着词句,菲奥娜却直接问出了口:「你是谁?」 蛇怪的目光落到了菲奥娜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翻找相关的记忆,它过了一会才开口:「在回答之前,我得送你们一句忠告,让斯莱特林血统以外的人学会蛇语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为什么?」里德尔连忙问。 「你是萨拉查·斯莱特林。」菲奥娜平淡地做出推论。 里德尔捏了下菲奥娜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菲奥娜反捏回去一下——里德尔发现要解读她的意思存在着不小的困难。 对于他们俩的这番小动作,蛇怪不知道是真的看不见还是装没看见,它游动着将身体盘绕起来,硕大的脑袋惬意地搁在自己的身上。 「不幸是种瘟疫,蛇佬腔的人难有倖免。」蛇怪先回答了里德尔,再不紧不慢地转向菲奥娜,「如你所想,我是萨拉查·斯莱特林。」 萨拉查·斯莱特林?已经死了近千年的人为什么还能用蛇怪的嘴说话?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从脑中掠过,里德尔脱口道:「你把蛇怪做成了魂器?」 话音刚落,蛇怪的头颅就如同一道闪电噼到了里德尔的面前,破空的风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压迫着他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反抗,猩红的蛇信几乎擦过他的鼻尖。蛇怪冷酷地凝视着里德尔,像在盯一只僵硬的青蛙。 「魂器……」蛇怪,或者说是其体内自称为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存在缓缓地说,「你知道的很多,小傢伙,看来我拥有一个相当出色的后代。希望你还没来得及糟蹋你的灵魂,我宁愿我的后代平庸,也不愿意他堕落。」 抿了下嘴唇,里德尔展现了他超高的心理素质,语气如常地恭敬道:「我想您大可以放心,我的灵魂比满月更完整,您的后代一如你期望的那样优秀。」随即他试图掌控话题,「既然不是魂器,您又是如何做到通过蛇怪与我们交谈的呢?」 第172页 阴冷的视线继续盯了里德尔一会,似乎确认了他没有说谎,蛇怪慢慢地收回头,恢復到之前那个舒服的姿势,语气漫不经心,「类似于制作画像那样的小把戏。一个人上了年纪后,脑子里就会有很多冗余的记忆,忘了可惜,记着也是无用,不如封存起来,或许——」 蛇怪的脸部做不出什么表情,但隐约可以感觉到它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转为幽微,「一点矛盾的的小念头罢了。我既希望私藏那段过往,无人能够听闻,又期待它们能够成为一段永不磨灭的传奇,被所有人口口传颂。」 「那我能听一听吗?」里德尔瞥了菲奥娜一眼,无奈地看到她闭着眼睛一脸的饶有兴致,显然,她的好奇心不合时宜地被触发了。 「你想知道什么?」这时候的萨拉查看起来脾气很好,仿佛刚才一言不合就要置人于死地的兇狠只是假象。 「传说你离开霍格沃茨是因为和另外三位同伴理念不合,是真的吗?」 里德尔:「……」她能不能不要开口就问这么危险的问题。 「看来你对这个说法存疑?」萨拉查的语调还是很和缓,哪怕是借用蛇怪的嘴,从诡异的嘶嘶声里都能听出慢悠悠的腔调。 「我对非我亲身验证的东西都存疑。」哪怕是面对霍格沃茨的创始人之一,菲奥娜依然秉持着自己的一贯理念。 「说实话,你比我这个后裔要有趣得多。」萨拉查欣赏地称赞了一句,然后说,「我和我的三位挚友从少年时就结识,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冒险,救助了无数差点被投入火中烧死的小巫师,共同创建了第一所魔法学校,又花了几十年,按照我们各自的喜好不断去完善它。我们性格殊异,爱好不同,我们经常争论,甚至为了各自的观点斗法。戈德里克粗疏,罗伊娜固执,赫尔加总要给我们收拾烂摊子。然而,你可以怀疑天上的星辰是火焰的倒影,怀疑地上的河流是冷却的岩浆,但不要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因为分歧而冰冻碎裂。」 沉湎于回忆让萨拉查的声音渐渐不可闻,等他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才又若无其事地提高了音量,「不过传言也没错,我确实是在一场争执后离开的霍格沃茨。」 菲奥娜沉思了一会,问:「和你刚才说的——『寄生在斯莱特林血脉中的诅咒』有关系吗?」 「你聪明得过了头,小姑娘,你该学习一下如何收敛自己过人的智慧。」萨拉查冷淡地说。 话中隐含的威胁没有阻止菲奥娜继续开口:「我无意探听你的隐秘,但我想知道你说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看了执着追问的菲奥娜一眼,里德尔圆滑地接过话:「作为您留存在世上的唯一的后裔,我对此一无所知,十分需要得到您的提点。」 「唯一?要是能就此断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萨拉查漠然道。 听到这句话,里德尔和菲奥娜不约而同地互看了一眼,在这短暂的目光交汇中,他们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各自收回了视线。 「大概,能够如您所愿。」里德尔微笑。 萨拉查惊讶地抬起头,绕着里德尔和菲奥娜游动,仔细观察了他们一番,「有意思的两个小傢伙。」说着,他停在了菲奥娜面前,「拿出来吧,我感受到它不详的气息了。」 菲奥娜略一沉吟,从口袋里掏出復活石戒指,「你指的是这个?」 「没错,没错。」蛇怪凑近,吐出蛇信感受了一下,用古怪的口吻低语,「死神的陷阱,招致不幸的亡灵之物,一切祸根的起源。」 里德尔伸手把復活石戒指拿到自己手里,皱眉问:「什么意思?」 「卡德摩斯·佩弗利尔,我的祖先,也是你的祖先,他桀骜不驯,妄图给死神难堪,挑衅死神的权威,死神便用这块石头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教训。他满心欢喜地召唤出心爱之人的亡灵,却让她在人世遭受日日夜夜的痛苦,他以为这只是对他一个人的惩罚,但他没有想到,死神的报復绵延到了他的整个家族后代。」 蛇怪向后游动,远离了里德尔手里的黑色宝石,嘆息般地说:「但凡接触过这颗石头,或者体内流有卡德摩斯的血的人,要么孤独终老,要么众叛亲离,要么自取灭亡,要么永失所爱。在我以前,无一例外,在我之后——」 黄澄澄的竖瞳凝视着里德尔,「卡德摩斯唯一仅存的后代,你也不会得到倖免。」 带着宣判意味的话语砸得里德尔浑身一震,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復活石戒指,想起了冈特一家的下场、过往自己的一生、以及—— 一只微凉苍白的手摸索过来,搭在了里德尔的手上,他反射性地往后缩,那只柔软而纤细的手却坚定地拨开了他的手指,把那颗在他掌心印下深深凹痕的戒指拿了回去。 里德尔看着菲奥娜,她神情平静,淡淡地说:「我想它现在是属于我的。」 「可——」里德尔张口欲言,见菲奥娜虽然闭着眼睛,脸却转向他,表现出一股不容许反驳的气势,顿了顿,他半是甜蜜半是无奈地妥协道:「好吧,你收好。」 扭头看向蛇怪,它匍匐在雪地上静静地望着他们,不言不语。里德尔清空脑子里烦乱的思绪,他还记得他给蛇怪戴上冠冕的目的,那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尊敬的斯莱特林先生,与我血脉相连的先祖,您是歷史上最伟大的巫师之一,您掌握着我们难以想像的高深玄奥的魔法,我祈求能够从您这里获得帮助。」里德尔先是送上一堆不要钱的漂亮话,接着详细说明了一下菲奥娜的情况,最后满怀期冀道,「在您留存下来的这段记忆里,能不能找到解决、或者只是缓解她痛苦的办法?」 第173页 「唔……残缺的灵魂……」蛇怪垂下头,似乎是在检索记忆中的内容。 等待答案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里德尔心里有些焦躁,可对面的是萨拉查·斯莱特林,他不敢催促,怕惹恼了这位性格阴晴不定的祖先,只能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舒缓心情。 然而这口气还没沉进肺里,萨拉查的声音就先传到他的耳中:「没有。」 气流霎时化作冰刃,扎得胸腔生疼。 没忍住咳了一声,里德尔又立刻止住,转头对菲奥娜说:「没事,只是一个尝试,还有别的办法。」 菲奥娜的脸上看不出失望与否,她轻轻一点头回应里德尔,「嗯。」 她真的对这个结果无动于衷吗? 里德尔不这么认为,他知道她只是习惯于掩藏自己的所有情绪。他不再徒劳地用语言去安慰,而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过了一会,他感到一双手从他的肋下环住后背,顺着嵴背来回轻抚,似乎在反过来安抚他。 牙关咬紧,里德尔狠狠地眨动发胀的眼睛。 如果真的有诅咒…… 不远处巨大的蛇尾轻拍着底面,蛇怪慢吞吞地吐出嘶声:「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确切的把握。」 里德尔勐地抬头。 「灵魂,从来都是魔法止步的领域。就像卡德摩斯不应该挑衅死神一样,灵魂作为凡人的禁忌也不应该去触碰,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该如何治癒破损的灵魂。」萨拉查对着里德尔说,「但我感应到了你的身上也带着我熟悉的事物,它们提醒了我——头上的冠冕应该也出了不少力——当一件事我办不到的时候,我的挚友们总是会有办法的。」 不用萨拉查再多说,里德尔飞快地拿出了身上的挂坠盒和金杯,蛇怪游近,它用前颌碰了碰挂坠,又摩擦了一下金杯,不无怀念道:「总是这样,每当我们束手无策,温柔沉默的赫尔加就会帮我们消除所有烦恼。」 「赫奇帕奇的金杯能解决菲奥娜的问题?」里德尔急迫地问。 萨拉查思索了一下,「恐怕还不够,缺少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戈德里克的宝剑。」 里德尔一怔。 「赫尔加的金杯能让枯萎的植物焕发生机,我的挂坠盒可以维持一样东西长时间不腐朽,而戈德里克的宝剑是唯一能够作用在灵魂之上的武器。」 萨拉查不急不缓地说:「我能想到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宝剑剥离她的灵魂,用挂坠盒维护她的肉身,将破碎的灵魂引入金杯,靠金杯的力量去修復灵魂。」 「你要先杀死她,再救活她。」 79、攻略第七十九步 绝对,拿不到 「……里德尔。」 「里德尔先生。」 「汤姆·里德尔!」 里德尔终于回神,看到身边站着的草药学教授——比尔利,正略带不悦地低头看着他,「感谢梅林,我的声音终于传进了里德尔先生的耳朵里,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上课二十多分钟以来第一次让你真正把眼睛放到我身上。」 确实。里德尔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温室里上草药课,而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把疙瘩藤,上面的荚果已经全部被他摘下来扔在地上,他的手指正在一截一截地撕扯藤蔓上的茎叶,指缝间全是蓝绿色的黏稠汁液。 比尔利还在继续念叨:「我的要求是给荚果挤汁,不是替疙瘩藤碎尸,汤姆,这是你第一次在我的课上犯错——还是如此低级的错误。」顿了顿,长久以来对里德尔的好感还是让他放缓了语气,「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温室里面是有点闷,头晕的话可以去旁边休息一会。」 思绪其实还没有完全回笼,里德尔条件反射地抬起两边的唇角,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被突然翻涌上来的一股厌烦情绪拖拽了回去。 装出一副噁心的好孩子模样,对着根本不在乎的人说漂亮话,这样的行为他已经腻味透了!他现在根本不想在别人身上浪费一丝半点的力气。 幸好所剩不多的理智拉住了里德尔,没有让他暴露出所有本性,他只是垂下眼睛作出疲态,稍显冷淡地说:「抱歉,教授。」 「哦,」里德尔的反应让比尔利有些错愕,「没事,当然,只是一个小失误,我相信你接下来会好好处理的。」 里德尔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性格本就不算强硬的比尔利被他的反常弄得有些气弱,一边走去看别的学生,一边时不时狐疑又担心地看他一眼。 完全不在乎比尔利会怎么想他,里德尔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扭过头,看向蹲在他旁边的菲奥娜。 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给疙瘩藤上的荚果挤汁液,手上的动作技巧比教科书上教授的更为精妙,轻而快地顺着一整根藤蔓挤下来,除了食指和拇指尖上染了一点颜色,两只手都还是白净的。 注视着那一小片从垂落的灰发后露出来的苍白侧脸,里德尔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平静下来。 菲奥娜有时会让他联想到一座弃置不用的古老灯塔,不管狂风掀起的浪潮有多汹涌,她总是静默地矗立在风暴的最深处。被抛至浪尖的船只看不见她,她也不在意那些随着拦腰折断的船舷一起沉入海底的人,她甚至不在乎漫涨的潮水是否会淹没自己。 暴风雨席捲天地,她始终声色不动。 第174页 而他,则是她的守塔人。 深渊之中,他与她共沉沦。 「再发呆的话,下课前交不了作业了。」 轻而细的声音飘了过来,里德尔眨了下眼睛,看到菲奥娜面前的小桶快要满了,便把自己的空桶换了过去,在她瞥过来时露出一个无辜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看了他一会,菲奥娜冷不丁冒出了一句:「真想看看你的阿尼马格斯是什么。」 阿尼马格斯?里德尔愣住。他没练习过,因为他不觉得变形后会沾染动物习性的魔法有值得掌握的必要。 不过既然菲奥娜好奇,他试一下也无妨……但她为什么会突然好奇这个? 「你觉得会是什么?」 菲奥娜短暂思考了一下,「我希望是寄居蟹。」 寄居蟹?这玩意和他有关系吗? 里德尔实在搞不懂菲奥娜诡异的思维,「为什么?」 「想看你变形后会找什么做房子。」 「……」里德尔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试着往那个方向努力。」 「我随便说的,你别当真。」菲奥娜转过头继续处理手里的疙瘩藤。 里德尔无语了一会,短暂散去的阴云又缓缓凝聚在他的眉心。 下课后,里德尔没有和菲奥娜一起去礼堂吃饭,他独自去了校长办公室。迪佩特看到他有些惊讶,但还是对这个自己十分喜爱的学生表示了欢迎。 进门时里德尔的视线隐蔽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格兰芬多的宝剑,但他看到了摆在架子上的分院帽,又破又脏的帽子正有规律地起伏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那个隆巴顿便是从这里面取出的宝剑,斩杀了纳吉尼。 对上迪佩特隐隐询问来意的和善目光,里德尔露出了略有些踌躇的表情,似乎是在犹豫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是否妥当,迪佩特见状对他鼓励地笑了下。 「作为校长,我很乐意帮我的学生解决任何难题——除了教授布置的作业。」他幽默地说。 里德尔捧场地笑了起来,然后下定决心般地道:「先生,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有关霍格沃茨的创始人之一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家族及事迹。」 迪佩特面露诧异:「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里德尔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迪佩特,迪佩特打开看了两眼,很快反应过来。 「这莫非是……」 「是的,先生,这是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怎么会在你这里?」 「来自一位善良的老夫人的馈赠,」里德尔坦然道,随即又轻轻一嘆,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同时,它也是我母亲的遗物。」 没有意外地,迪佩特的关注重点全部落在了后半句。 「遗物……这么说来,难道你是斯莱特林的后人?」干瘪瘦小的老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像是第一次见到里德尔一样仔细地打量着他。 办公室里打瞌睡的画像们也都惊醒,明明头伸不出来,还要睁大眼睛努力从画布里往外探,嗡嗡地讨论着。架子上的分院帽也打了个激灵,扭动着身体叫道:「哪呢,哪呢?我听到了萨拉查的名字!」 「安静!」身体一向虚弱的迪佩特强撑着大声命令。 画像们不情愿地闭嘴,只有一个留着山羊鬍,颧骨很高的某任校长没及时收住声音,激动地嚷嚷着:「显而易见,上次阿不思和你讨论的时候我就说他肯定拥有最纯正的巫师血统,迟早会有大出息的,还有比斯莱特林的后裔分到斯莱特林学院更正确的事情吗?」 邓布利多?他和迪佩特讨论过他? 里德尔不动声色地垂眸。 「真令我惊讶,菲尼亚斯,」一位女校长冷冷地讽刺,「我还以为在你心里布莱克才是魔法界最纯正的血统呢。」 「肃静!」迪佩特再次提高音量,等办公室终于恢復了安静,他才微喘着气,对里德尔挤出一个比平时更为和蔼的笑容,「好了,亲爱的孩子,继续说吧。刚刚说到哪了?」 「您问我是不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人,先生。」里德尔说,「对此,我的回答是——是的。」 不等迪佩特做出反应,他换了腔调,直视着校长用蛇语说:「分院帽,听着,你曾经的主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他最信任的挚友——你应该知道是谁,他有话想要问你。」 眼角的余光里,闭上嘴的分院帽激动地扭成了麻花,显然,它能听懂里德尔说的蛇语。 「哦,蛇佬腔!」迪佩特颇有些敬畏地感嘆了一声,「你刚刚在说什么?」 「做了个自我介绍。」里德尔微赧,「并非为了卖弄,只是蛇佬腔是斯莱特林后裔最为直接的证据,所以我才想以此证明。」 迪佩特不是个坚定的纯血主义者,但一个拥有传奇姓氏的优秀小巫师,理所当然比一个来自麻瓜世界的孤儿更让他感到亲切与喜爱。 他坐回办公椅上,亲热地招唿里德尔喝果汁,好奇地询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身世。 里德尔早已经编造好完美的故事,娓娓地说起自己母亲是如何违抗家庭为爱私奔——没说是跟一个厌恶巫师的麻瓜,又说她是怎么独自在孤儿院生下他——父亲大概或许是死了吧。 根据母亲留下的遗书,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血脉承袭自伟大的斯莱特林,但他担心家族并不认可自己,所以一直低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有向身边的人炫耀。而在这个圣诞节假期,他偶然发现自己母亲家的人已经死光了,他似乎是斯莱特林最后的遗脉,这才想找校长打探一下他的家族往事,以及他是否真的没有任何亲属。 第175页 听完里德尔的叙述,迪佩特十分感慨,并再次认定里德尔果然既优秀又谦逊,才华品德都无可挑剔,身怀珍宝而不露于人,实在难得。 「你的请求我十分理解,如果我有个四巨头之一作为祖先,我也会急不可待地去调查他们的辉煌往事的,虽然我在这方面了解不多,但……」 「我了解!」分院帽尖叫着打断迪佩特的话,「论起萨拉查的事,除了另外三位伟大的巫师,还有比我更了解的吗?让我来和这个小傢伙说!」 迪佩特既意外又尴尬地摸了摸头上仅剩的几根白毛,「好吧,我不应该把你忘了,那么,分院帽先生,就请你来和汤姆讲讲那些藏在你肚子里的古老故事吧。」 就在这时,下午上课的铃声响了,里德尔连忙起身,急促地说:「抱歉,先生,我想我该先去上课了。」 「那等你下课后……」迪佩特笑着点头,然而分院帽再一次尖声插话,「把我带上,快点,小傢伙!我要告诉你的事多得一个月也说不完,我可没耐心天天在办公室等你过来!」 「这……」里德尔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紧张地看向迪佩特,目露期待,「先生,这可以吗?」 迪佩特慈善地望着他,「当然可以,我完全尊重分院帽先生的想法。」 里德尔感激地鞠躬道谢,揣上分院帽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当他从滴水嘴石兽旁出来时,分院帽就急不可耐地叫了起来:「你说……」 「噤声!」里德尔低喝,「不要说话,耐心点等着。」 小声嘟囔了两句,分院帽彻底安分下来。 里德尔匆匆赶去教室,下午的课是变形课,邓布利多对他的迟到简单问了一句,没多说什么。他若无其事地坐到座位上,和旁边的菲奥娜交换了一个眼神。 菲奥娜的视线在他塞着分院帽的胸口一掠而过,然后扭过头继续听课。里德尔也摊开课本,邓布利多的课上不方便走神,他做出认真姿态听了两句,就感到腰部的衣服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上身稍稍往后退了一些,里德尔快速地低头看了眼,穿过课桌和身体的间隙,他看到一只白生生的手无比灵巧地从他衣服的口袋里往外抽,就像在草药学的课上处理荚果时那样轻快娴熟。 他又往旁边瞥去,邻桌的女生右手拿着羽毛笔,低着头在认真地做着笔记,刚刚收回去的左手顺势将头髮撩至耳后,再自然地放到了桌上,完全看不出偷摸做了什么小动作。 里德尔把目光重新放到邓布利多身上,手却垂了下来,伸进口袋。 手指碰到几粒小小的硬硬的东西,玻璃纸的触感及窸窣的声音表明了它们的身份——是几颗糖果。 里德尔微怔,随即恍然。 他还没吃午餐。 「里德尔,」眼神聚焦,里德尔看到邓布利多透过眼镜望着他,面上隐有笑意,「难道在我午间小憩的时候,皮皮鬼在我脸上用墨水写了个笑话吗?」 「呃,没有,教授。」里德尔不明所以。 「那么只能是我的鼻子太滑稽了,否则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发笑?」 「……」 迅速将不自觉翘起来的嘴角往下压平,里德尔听到旁边隐约传来一声轻笑。 晚上,里德尔独自通过消失柜去了冈特老宅。 他把分院帽拿出来,对戴着冠冕的蛇怪说:「尊敬的斯莱特林先生,我将分院帽给您带来了。」 「萨拉查?在哪?」帽子兴奋地在里德尔手里拧来拧去,然而它只看到面前缓缓滑行的蛇怪,便十分不高兴地说,「你让这个丑东西离我远点。」 「莱斯利,你比你的主人还要擅长记仇,拉米亚只是把你吞下去过一次,然后又完好无损地吐出来了。」蛇怪游动到分院帽的近前说。 蛇怪有名字就算了,连个分院帽也有名字? 它们该不会还要像人一样过生日吧?里德尔含笑嘲讽地想。 「『只是』?我为此被戈德里克用了五十次清理咒,又在水池里泡了一天一夜!」分院帽听懂了蛇怪的话,并尖厉地用英语抗议它的轻描淡写。 「那你现在不用担心了,」蛇怪张开巨口,似乎想再次把它吞下,「没有人会再洁癖发作折磨你了。」 分院帽爆发出惨烈的嚎叫,里德尔不得不把它埋进了雪地里以阻隔它的噪音骚扰。蛇怪用蛇尾将分院帽从雪里捞了出来,套在尾巴上甩弄着它。 「别叫了,不玩你了。」它轻声说。 沉默了一会,分院帽突然呜咽起来,「萨拉查……真的是你,你一直没有回来,我们都很想你,罗伊娜病得很重……戈德里克他……」 「好了,」蛇瞳转向里德尔,萨拉查毫不委婉地赶人,「你先去房子里吧,我们说完会叫你的。」 里德尔微笑着点头:「好,你们慢慢聊。」 转身,脸便阴了下来。 他走进木屋,点起壁炉,把自己摔进了扶手椅中,没有刻意保持什么形象,一手侧支着头,惫懒地歪斜着,对着跃动的火焰静静地出神。 他脑子里堆积着各种纷乱的杂念,一会猜测着萨拉查和那只破帽子说些什么,一会又想格兰芬多的宝剑是不是在帽子里面,萨拉查是否会让帽子把宝剑给他。他已经自曝了身份,以后是不是要改变一下人设和行事风格。邓布利多和迪佩特说过什么,他难道起了疑心? 第176页 在额头皱起的纹路越叠越深的时候,里德尔终于开始正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到底要不要採取萨拉查所说的办法。 「系统,」里德尔在心里说,「如果菲奥娜只是身体死亡,灵魂未灭,我的任务算不算失败?」 「当然算。」系统给出了里德尔意料之中的答案,而当系统出声的时候里德尔才意识到,它似乎很久都没有展现自己的存在感了。 「如果不算的话,万一你钻漏洞,把任务目标的灵魂做成什么邪恶的魔法物品,那这个任务岂不是形同虚设?」系统继续说。 里德尔不语。 这么说来,萨拉查的办法只能弃用了。 难道还是要打死亡圣器的主意?然而里德尔心里清楚,时间来不及。如果多给他两年,等格林德沃被邓布利多打败,他便有的是手段可以施展,或偷、或抢、或骗,他能够通过各种手段夺取他想要的任何东西,却唯独无法改变世界运行的法则,掠夺按部就班的时间。 那就只能先试试魔法石制作的长生药水,看能不能延缓菲奥娜的死亡时间。如果长生药水对菲奥娜真的不起作用的话……或许他只能孤注一掷,用邓布利多提供的灵魂绑定魔法。 反正是最后一次机会,任务失败与魔法失败的结果并无不同,真到那个时候,赌光了一切的他也就只能赌命了。 自嘲地一笑,里德尔变换了个坐姿,随着衣服翻折响起的窸窣摩擦声提醒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还没吃完的糖果,捏在指间盯着看,橘红色的火光映在玻璃纸上,反射出漂亮的彩色光泽,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里德尔慢慢地剥开了玻璃纸,把糖果丢进嘴里。 不巧,这颗刚好是柠檬味的,酸得他直吞口水,糖果在口腔里来迴转,撞在牙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到底没有吐出来。 「……越快越好,如果灵魂溃散得太严重,我不保证金杯的能力可以完全修復……」把玩着玻璃纸的时候,萨拉查的话在里德尔的耳边迴响着。 糖太酸了。 里德尔嘎吱嘎吱地咬碎了它,像吞咽碎玻璃一样用力咽了下去。 「小傢伙!」分院帽尖锐的声音在夜晚的树林里格外刺耳,「我们说完了,你快出来!」 里德尔随手把玻璃纸塞进口袋里,起身大步走出门。 分院帽还挂在蛇怪的尾巴上,正在吱哇乱叫:「快,快点,把我从这丑东西上拿下来。」 里德尔挑眉,就见蛇怪吐着信子像在舔帽子,「莱斯利……好久……不见……你闻起来……还是……很好吃……」 愣了下,里德尔看了眼还好好戴在蛇怪头上的冠冕,「萨拉查·斯莱特林呢?」 「死了!」分院帽气急败坏地说。 蛇怪看起来没有萨拉查使用它身体的记忆,不怎么聪明地附和:「对……死了……」 「怎么回事?」里德尔把分院帽在落入蛇怪嘴巴前抢了下来,「刚刚和你说话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记忆呢?」 分院帽抖动着身体,语气很不耐烦,「只是一段寄托在物体上的记忆,甦醒后自然存在不了太久,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他就心满意足地消散了。」 「你们说了什么?」 「萨拉查吩咐了,不许告诉你。」 里德尔皱眉,又松开,他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是有些遗憾没有从萨拉查那里挖掘更多的可利用之处。 「那他有没有说,让你把格兰芬多的宝剑给我?」虽然不打算用萨拉查说的方法了,里德尔对没有得到过的宝剑还是有几分觊觎之心。 「给你?」分院帽像受了奇耻大辱般地大叫,「萨拉查怎么可能会要求我做这么荒唐的事情!他很清楚,这是戈德里克定下的要求,只有真正具有格兰芬多所特有的品质的人,才能在有需要的时候拿到它。」 「格兰芬多特有的品质?」里德尔将轻蔑的冷哼包裹在漫不经心的笑意里面,「那是什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分院帽骄傲道。 顿了顿,里德尔粗鲁地把手伸进了帽子里,四下摸索了半天,抽出手时,手里空空如也。 分院帽嘟囔:「标准的斯莱特林,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你能拿出来才是见了鬼了。」 里德尔面色阴沉地把分院帽塞进了怀里。 80、攻略第八十步 以后,有时间 得知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记忆消失后,菲奥娜也表现出了些许失望,但她的失望显然和里德尔的不同,她纯粹是对湮没在时间长河里的那些过往旧事感兴趣。 从这一方面来说,菲奥娜其实拥有非常旺盛的好奇心,她不喜欢人类,但她喜欢阅读或听闻一切发生在人类身上的故事。 里德尔有心想满足她这个可爱的小爱好,让分院帽跟她讲一些四巨头之间的逸闻趣事,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他担心分院帽说漏嘴,告诉她他无法拔出宝剑的事——虽然她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萨拉查提出的救治方法,菲奥娜没有表态,也一直没有询问他的看法。里德尔不知道她是习惯性地保持沉默,在等他行动,还是看出了他的迴避,默许放弃了这个方法。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里德尔在直视菲奥娜的眼睛时,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体内的反向压迫力,那股力量仿佛在逼使着他挪开视线。 第177页 而最让里德尔奇怪的是系统居然没有跳出来讽刺他,他都想好了该怎么反驳系统,以证明他的选择是合理的——他本来就是个利己主义者,难道还指望他会为了自己不够高尚而感到羞愧吗? 他当然不会! 可是系统反常地不吭声,里德尔的反击无处释放,令他心里充斥着说不出来的憋闷和烦躁。 为了摆脱无端滋生的负面情绪,里德尔转移注意,盘算起了该怎么从邓布利多那里拿到魔法石制作的长生药水。 邓布利多和尼可·勒梅的交好关系在未来并不是秘密,当他打败格林德沃后,人们热衷于将他所有的成就与功绩勾成蕾丝花边,镶在他的花袍子上广而告之,但现在这个时候他的交友状况还没到连学生都能听闻的程度。而且他们是不是已经认识还不一定,他如果直接去找邓布利多说魔法石的事情,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思考过后,里德尔决定先去找斯拉格霍恩。 他找了一本记载了尼可·勒梅和魔法石的书,先是询问斯拉格霍恩上面的内容是否属实,得到肯定后,他又态度迫切地追问长生药水的效用,以及能从哪里找到尼可·勒梅。 经过一番交谈,斯拉格霍恩顺从里德尔的引导,最终说:「听说阿不思和尼可·勒梅有来往,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傢伙,我敢说整个魔法界没有几个人会真正讨厌他。」 这可不见得。里德尔心说。 但不得不承认他对邓布利多的敌意消退了不少——当然不是因为他发现了邓布利多身上的闪光点,对邓布利多改观了!只是他现在没那闲工夫继续和邓布利多较劲罢了。 「我听霍拉斯说了,你想见尼可·勒梅?」办公室里,邓布利多坐在办公桌后,用温和却充满了穿透性的目光注视着里德尔,「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对点石成金的把戏感兴趣,以你的年纪,也还没到渴望长生不老的时候。」 里德尔显出几分犹豫与苦涩,说:「抱歉,教授,如果不是别无他法我也不想来麻烦您。只是——哪怕只有一滴也好,我想知道长生药水是否能够治疗一个棘手的病症。」 「棘手的病症……」邓布利多仔细地看了里德尔一眼,思忖了片刻,「是沙菲克小姐,对吗?」 里德尔表情沉郁地点头。 「抱歉,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有点体弱。」 「先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里德尔把治疗师告诉他的话当作解释说了一遍,又说自己已经试过很多种办法,包括向分院帽打听。 ——他担心邓布利多会疑心他拿走分院帽的目的,便趁机圆了一下。而且,尽管他事先已经请求萨拉查吩咐分院帽保守秘密,他还是得防止分院帽以后会对邓布利多说什么。 「这样……」邓布利多沉吟了一会,然后点头,「我可以帮你去问一下尼克·勒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会吝啬一滴药水。只是——」 里德尔提心,「只是?」 「他和他的妻子喜欢四处云游,恐怕我也得花一番功夫才能从埃及的金字塔或者印度的神庙里找到他的踪迹。」 「需要很久吗?」 「应该不用太久,不出意外的话,暑假前我就能给你带来他的回覆。」 里德尔松了口气,感激道:「谢谢您,教授。」 邓布利多微笑颔首,「作为教授,我自然不能置我的学生于苦痛中不顾。」 目的达成,里德尔正要想说辞离开,邓布利多温声开口:「汤姆,原谅我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您说,教授。」里德尔心里打了个突,不动声色道。 邓布利多双手手指交叉,抵着下巴静静地望着里德尔,他的眼神深邃而沉重,有一瞬间,里德尔觉得邓布利多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邓布利多轻声说:「我不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能够进入斯莱特林的学生,大多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都有很明确的方向,汤姆,我想聪明如你,应该也是如此。」 里德尔刚要张嘴,邓布利多又说:「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的是——当你的未来蓝图与沙菲克小姐不一致,甚至背道而驰时,你,会怎么做?」 里德尔一震,他几乎以为邓布利多知道了什么。 然而邓布利多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等待一个似乎困扰了他很久的迷题的答案。 「我——」里德尔面无表情,干巴巴地说,「我相信,菲奥娜会一直和我走在同一条路的。」 邓布利多往下一垂眼睑,笑了笑,这是一个宽容而无奈的笑,大多出现在阅歷丰富的长者听见未经世事的孩子说了什么冒着傻气的话以后。 里德尔心里怒气勃发,他最讨厌的就是邓布利多露出这种「你什么都不懂」、「你以后就明白了」、「你早晚会认清现实」的,把他当成无知幼童般的包容表情。 就邓布利多他自己活得最明白! 忍住情绪外露,里德尔离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独自消化了一会,等到心情平復了,才找菲奥娜愉快地告诉她这件事。 菲奥娜反应平平,「替我谢谢邓布利多教授——还是下次我亲自去道谢吧,他帮了我很多忙。」 「……」里德尔无从反驳,刚沉下去的那口气又返上来憋住了。 第178页 「当然,还要谢谢你,」湛蓝的眼睛清而静地望着他,声音软化了一点,「辛苦了。」 郁气消散,然而喜意才刚刚冒了点头,就被更沉重的东西压了下去。 里德尔感觉胸腔里仿佛被粗暴地塞进了一块不断吸水膨胀的海绵,湿哒哒地堵住了嗓子眼,唿吸间都是水汽在阴暗中滋生的腐味。 喉结细微地滑动一下,里德尔扯开笑,随意地揉了把菲奥娜的头,轻松道:「只要你好好配合,别浪费我的努力,就是我来说谢谢你了。」 菲奥娜想了想,摇头,「两者无法对等,你光说谢谢还不够。」 里德尔气得差点表情扭曲。 他费尽了心思,又是低声下气给那么多人赔笑脸,又是劳碌奔波每天寝食难安地想计策,还要哄着她劝着她就怕她一个不高兴又不想活了,在她看来居然还不对等? 真是惯得她得寸进尺! 满腹牢骚说不出来,里德尔半真半假地说:「贪婪的女孩,你还想要什么?」 一缕笑意弧光般地从菲奥娜的脸上掠过,映在她的眼睛里。 「你会知道的。」她神秘道。 接下来便是等待。 里德尔到底有些放不下奥地利的那座小木屋,他本来就不是心胸豁达的人,有些事只有一个人记得,总是让他不甘心的。虽说重来一次也復刻不了当时的情境和心情,但他就是不愿意那段记忆孤零零地存放在他一个人的心里。 于是他再一次牺牲睡眠时间捣鼓着木屋,准备等放假了带菲奥娜去把丢失的记忆补回来。 这次一定要安排个家养小精灵! ——反正菲奥娜不可能会因为他做饭就把最后那一点的好感度给他,他坚决不要再让自己的魔杖沾上面粉! 与此同时,菲奥娜似乎也在制作着什么东西,里德尔有几次看到她手指上出现细小的划痕和伤口。 他问了她,她回答说:「既然魔力不稳定,学学古代魔文打发时间。」 里德尔一边给她治癒一边欣然表示,他在这方面和其他所有领域一样擅长,可以为她提供全方面的指导。 「不用,」菲奥娜拒绝得毫不犹豫,「我确定我可以比你更擅长。」 里德尔:「……」 一个天才被另一个天才碾压的滋味比普通人被天才碾压更难受。 时间就这么忙碌而又难得悠闲地过去了,在放假前一天,邓布利多如约把里德尔叫过去,递给他一个手掌长的细颈水晶瓶。 里德尔接过瓶子仔细看,里面装了半瓶的深紫色液体,像是掺杂了金子、钻石和珍珠粉,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晃动的时候液体没有分散和挂壁,极具粘性地合在一块,同时散发出令人精神一震的馥郁香味。 不用怀疑,这肯定就是魔法石制作的长生药水。 邓布利多笑着说:「我说过,勒梅是个慷慨的人,当他听说这攸关一个孩子的性命,毫不犹豫地送来了他手里仅存的一半。他还说,如果这里的分量不够起效,他会加紧再制作一些。」 捏在瓶颈上的手指紧了紧,里德尔低声说:「非常感谢勒梅先生的无私帮助,以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报答他。」 这是难得没有包藏半分假意的一句话。 「我想他并不需要任何回报,发自内心的善意是记录在灵魂上的功绩,一个闪闪发亮并永远不朽的灵魂,便是他应得的嘉奖。」邓布利多笑眯眯地,看不出是不是意有所指。 里德尔沉默了一瞬,直视着邓布利多说:「对此我有些许异议,教授,如果只有闪着光的东西才能不朽,那这个世界便不该有日落与月升,正午和子夜。」 邓布利多一愣,目光往窗外延伸出去,对着绚丽的霞光出了会神。 「也许你是对的,汤姆,」他回过头,「但光明的东西永驻于阳光下,黑暗的东西长存于阴影里,相比于黄昏,人们总是更渴望黎明的到来,」 那是他们被既定的规则束缚住了。 当黄昏才是一天的开始,所有人便会转而期待太阳落下的那一刻。 真理掌握在主宰者手里。 里德尔笑着点头,一脸认同:「还是您说得有道理。」 邓布利多却没什么笑意,表情略有些疲惫地让他出去了。 离开办公室后,里德尔先是不紧不慢地走,下了两层楼梯后慢慢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人不少,他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菲奥娜,快步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 「跟我来。」他笑着说。 菲奥娜看了他一眼,也露出微笑,「嗯。」 正是吃晚餐的时间,学生们都从楼梯上下前往大礼堂,里德尔牵着菲奥娜的手逆着人群往上走,他腿长走得快,心情又急切,却不得不配合菲奥娜的速度,时不时慢下来回头看她有没有被别人撞到。 菲奥娜被他看了几次,下意识地也加快了脚步。等他们跑进八楼的有求必应室,握在一起的手心都出汗了,唿吸急促的两人互看了一眼,一同发笑。 里德尔拿出水晶瓶放到菲奥娜手里,菲奥娜举起瓶子观察了一下,然后拔掉瓶塞准备喝。 「等等,」里德尔还没有完全失去谨慎,「先试一滴。」 菲奥娜轻抬眉梢,「你还没试过?」 第179页 里德尔愣了下。他确实没想到。 「那我来。」他伸出手。 菲奥娜抓住他的手,倒了一滴在他手背上,不等他收手,低头舔掉了。 里德尔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 菲奥娜面色如常,等了一会,平淡道:「没什么感觉。」 里德尔这时候也顾不上心里的那点小波澜,想了想,说:「再喝一点?」 菲奥娜又喝了一小口下去,瓶子里的液体还剩下四分之三。 过了一会,她对着神色难掩期待的里德尔摇头。 紧跟着,没有给里德尔反应的时间,菲奥娜仰头将剩下的药水不歇气地全部灌了下去,连续几下清晰的吞咽声后,她放下空瓶,长舒了一口气,胸脯剧烈起伏。 里德尔抓紧她的手,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她逐渐和缓下来的唿吸,里德尔与她都沉默地等待着,像是牢房里的囚徒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菲奥娜一直没有出声。 她表情非常平和,似乎能够从容地应对任何加诸在她身上的残酷和不公,但她望着里德尔的眼神幽邃得像暗流湍急的深潭,看着平静,又好像隐隐震盪着惊险。 里德尔正要仔细分辨她的情绪变化,就见她苍白的脸上一层一层,由浅至深地铺叠上红晕,总是懒倦地松垂着的眼睑松快地抬起,清瘦的脸颊看上去像是一瞬间丰盈了起来,眉眼如浸没在水中的干花一样惬意地舒展。 她目光明润地看着里德尔,露出一个轻盈得像是小鹿跃过山涧的微笑。 成——成功了? 里德尔竟有些不敢相信。 「你该说谢谢了。」菲奥娜笑着说。 她的嗓音依旧细而软,却不再轻飘飘地发虚,听起来中气很足——只是由此也凸显出了以前很难察觉的强势。 迟来的狂喜瞬间淹没了里德尔,让他几乎感到了轻微的晕眩。他毫不收敛地咧开一个灿烂到夸张的笑容,托着菲奥娜的腰举起来连着转了两圈,接着狠狠地把她箍进怀里,给了她一个激烈的热吻。 不过吻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里德尔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难以置信地看着菲奥娜,「你对我用禁锢咒?」 慢条斯理地收起魔杖,菲奥娜在里德尔胸前的衬衫上蹭干净嘴唇周围的水渍,仰头一笑,「你太粗鲁了,我不喜欢。」 说着,她伸手轻轻一推,里德尔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坐在沙发上,她跟着侧身斜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抬起他的下巴。 「所以,还是我来吧。」菲奥娜低下了头。 嘴唇被轻柔地含住,里德尔气恼地瞪着在他眼前轻轻颤动的睫毛,僵持了半天,到底是喜悦压过了不甘心,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以后有的是时间讨回来! 81、攻略第八十一步 时间,不够了 里德尔是被强烈到透过眼皮的阳光刺醒的。 从窗帘缝里挤进来的那道光线刚好移动到了他的眼睛上,睁开眼时没有防备,他被强光冲击了一下,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他又昏沉沉地眯了会,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下床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涌进房间,窗外的湖面上水光粼粼,光斑投射在天花板上,像透明的水母一样随着水波一起晃动。 看了眼太阳的角度,几乎是正午了。 里德尔的脑子一时间因为睡了太久而有些迟钝,但他并不着急醒神,反而有些惬意地享受着这种毫无负担的空茫。 太久了,里德尔已经想不起上一次自己一夜酣睡到天亮是什么时候了。不仅仅是重生后,在上一世,好像从制作第一个魂器时起,他就极少能够心无挂碍地入睡。 眼下一块重石终于落地,身后没有了追赶的勐兽,前方的悬崖边也出现了新的路径,长时间命悬一线的压力陡然一松,里德尔昨晚几乎沾到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虽然认真说来菲奥娜的灵魂没有痊癒,他的危急并没有完全解除,但长生药水稳定住了她的身体,只要药水不断,她就不会丧失生机。 也就是说,他不用再担心时间不够用了。 不管是争取那最后一点的好感度,还是寻找能够完全治癒菲奥娜的办法,他都可以缓缓筹谋,徐徐图之。 想到菲奥娜,里德尔推开露台的门往旁边看了一眼,紧挨着的露台上门敞开着,他仔细听了听,隔壁的房间里没有响动。 快速洗漱完走出房间,里德尔在木屋里找了一圈,叫出了僱佣来的家养小精灵。 「菲奥娜呢?」 「菲奥娜小姐早上吃完早餐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小精灵低着头尖声说。 里德尔皱眉,离开木屋向着村庄那边走,没走多远,便看到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沿着湖畔从对面走来。 她穿着深绿色的长裙,披散着的灰发在刺眼的湖光下显得有些发白,风一吹,长发蓬松散开,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株细绒绒的蒲公英,轻飘飘、颤巍巍地逆着风向他飞来。 里德尔不由自主地快步迎向她。 菲奥娜侧着头在看远处的山,听见脚步噼开草丛的声音,她转过头,目光落到里德尔身上,眼神从摸不着边际的悠远倏地拉近又落实,随即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里德尔也笑,他看到她手上捧着的书,非常熟悉的那几本。 第180页 他接过来拿着,问:「货船来了?」 「嗯。」菲奥娜点头,看着他的手,「我现在自己能拿。」 里德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菲奥娜的身体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孱弱,他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把她当易碎品对待。 他无所谓地说:「习惯了,短时间内应该改不掉。」 菲奥娜看了他一眼,「别改了。」 里德尔:「?」 菲奥娜认真地说:「是个好习惯。」 里德尔:「……」真把他当家养小精灵了? 两人一起走回木屋,到了后菲奥娜没有进去,而是走到木屋前延伸至湖面的木板上,这是用来泊船的码头,下面繫着一条随波晃悠的小木船。 菲奥娜脱掉鞋子坐在码头上,把脚浸到了水里,水面刚好及到她的小腿,险险地擦过她的裙摆。 她回头看里德尔,发出邀请,「不过来吗?」 里德尔欣然接受,没有脱鞋,屈着一条腿坐在她旁边。 太阳很大,水面晃得眼花,他偏头看着菲奥娜,她闭上了眼睛仰着脸,似乎在感受阳光沐浴在身上的暖意。 身体恢復了健康,菲奥娜的外表几乎脱胎换骨,现在的她脸色红润,双颊饱满,嘴唇像花瓣一样丰润,白腻的脸在阳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她不再是一个苍白的幽灵,明艷得像一株盛放的花。 而她此时伸展着脖子,绷紧的下颌线收缩着,双脚轻轻踢水,看上去又有种无忧无虑的孩子气。 感觉有些陌生,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悸动。 「我好看吗?」似乎察觉到了里德尔灼热的目光,菲奥娜睁开眼看向他。 「你一直都很好看。」情商在线的里德尔拿出了应对女人的本领,圆滑地说。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菲奥娜探出头,对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看了一会,点头,「确实。」 里德尔:「……」这种自恋也算是有他的风范了。 「健康的感觉真好,」菲奥娜伸出手对着天空,眯着眼睛看从指缝间筛落的光线,「体内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仿佛可以抗争一切的力量,还有,无限可能的希望。」 她扭头一笑,「是吧?」 顿了顿,里德尔回答:「是。」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渴望永生的原因。他无法忍受逐渐衰败的身体失去力量,失去掌控自己和他人的能力,最终成为一具在土壤里被蛇虫鼠蚁啃食腐烂的枯骨。 像是洞察了里德尔的想法,菲奥娜突然说:「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理想——站在世界之巅主宰所有人?唔,只能说这不是一件容易事。那么,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 重生以来,里德尔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菲奥娜身上,他已经知道上一次的路是走不通的,可这一次的路该怎么走他还没时间去细想。 毕竟,他得先让菲奥娜给他活路。 如今活路有希望了,未来的路似乎也是时候该计划起来。 目光望向远方,里德尔笑着,语气轻松:「离毕业都还早,先过完这个暑假再说。」 他转头,看着菲奥娜说:「你会帮我的,对吧?」 菲奥娜低头踢了下水,水花飞溅,打碎了水面上两人的倒影。 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下午茶的甜点让我满意的话,我会考虑的。」 吃完午饭,菲奥娜回房间午睡,里德尔睡够了,便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看书。微风和煦,树影在书页上摇动得有些催眠,明明不困的他不知不觉便在微醺的花香中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晚霞漫天,入目是一片暖融融的橘红色,小精灵似乎正在做饭,从木屋里飘出食物的香气。 在椅子上睡得浑身僵硬,里德尔站起来舒展身体,不经意抬头,就看到菲奥娜站在露台上,倚靠着围栏静静地望着他,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 湖边的晚风劲头大,白色的窗纱在她身后充盈地鼓盪起来,又拖沓地落下去,她的身影在半透明的白纱中若隐若现,暧昧的余晖将她的表情涂抹得模煳不清。 里德尔仰着头看了她一会,展开手臂,「下来吗?」 菲奥娜像是笑了下,慢悠悠地说:「你会接住我吗?」 「相信我,」里德尔佯装出被质疑的不悦,「你就算是从天文塔上跳下来,我也可以接住你。」 菲奥娜看着他,过了一会,轻声说:「我相信。」 她撩起裙摆,轻巧地翻过围栏,没有做任何迟疑地试探,像只从巢中跌落的鸟儿一样坠了下来。 等等!你好歹看准位置再跳! 里德尔一个健步往旁边跃去,准备好的优雅姿势仓促之下变了形,从双手去接变成了拦腰一勾,在险而又险地把人揪到自己怀里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脚下被身后的篱笆一跘,他抱着菲奥娜后仰着摔进了院子的花圃里。 花圃里泥土松软,倒下来并不怎么疼,只是撞击之下,泥土、草屑、还有各种颜色的花粉高高扬起,掉进了里德尔的眼睛里。 他反覆眨动了一会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沖刷掉了脏东西,恢復视力时,就看到菲奥娜趴在他的胸口,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 「很好笑吗?」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狼狈,里德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第181页 从他头上拿下一片金鍊花的花瓣和几根草茎,菲奥娜低头亲了亲他微微有些湿润的眼角。 「不,你含着眼泪的样子很可爱。」她凑在他耳边说。 「是吗?」里德尔勐地翻身把菲奥娜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也一样可爱。」 低下头时,里德尔警觉地想起什么,在她腰间手臂摸了一圈,确认魔杖不在身上,才放心地吻了上去。 菲奥娜嗤嗤地发笑,里德尔轻轻咬了下她的嘴唇,威胁道:「再笑,我就不客气了。」 「你最好客气点,」菲奥娜挥了挥手,手里拿着从里德尔身上摸来的魔杖,「不然不客气的可能是我。」 里德尔瞪了她一会,不管不顾地闷头继续亲。 吃晚饭时,家养小精灵突然闯了进来,大惊失色道:「主人!好像有动物跑进了院子里,把花圃弄得乱七八糟,花都压折了!」 里德尔和菲奥娜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 「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把它恢復原样。」里德尔头也不抬地说。 没有受到惩罚,小精灵高声赞美着主人的仁慈,感激地冲出去修整花圃。 「这里。」里德尔抬头,见菲奥娜指着脖子的位置对他说,「领子上有绿色的草汁。」 里德尔没打算管,「放心,小精灵绝对不敢盯着主人看。」 说完,就见菲奥娜对着他举起魔杖。 里德尔下意识地要躲,用尽全力才忍住了这股本能。一道清洁咒准确地落到他的衣领后,菲奥娜放下了魔杖,他绷紧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但我会一直想去看。」她满意地说。 里德尔什么脾气都没了,平静地叉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只要不是索命咒,随她用什么吧。 晚上又到了德语教学的时间,两人坐在双人沙发上,里德尔一手搂着菲奥娜的肩膀,一手拿着书,菲奥娜靠在他怀里,端着一碟下午茶错过了的小蛋糕,态度不怎么端正地边吃边学。 里德尔没念上次给菲奥娜念过的那本,他不喜欢那个故事,随便挑了本诗集,也是不怎么严谨地念一句讲一句。 讲完一首要翻页时,菲奥娜突然说:「这首你连起来再念一遍。」 里德尔便翻回去,嗓音柔滑地低声念:「为什么玫瑰这般苍白,啊,告诉你,亲爱的?为什么绿野里的紫罗兰,它也这般沉默无语。为什么太阳照到平野里,光线这般阴冷、惨澹?为什么大地像一座坟墓,荒凉灰暗,了无生意?为什么我自己也多愁多病,告诉我,我的亲爱的?我最心爱的人啊,说吧:为什么你竟离我而去?」 里德尔对诗歌不感兴趣,念完也没往心里去,凑着菲奥娜的手喝了口茶,继续讲下一篇。 直至深夜,菲奥娜打了个哈欠,里德尔放下书,准备回房睡觉。 菲奥娜在房门口分别时叫住了他,走进房间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绒布小盒子,递给里德尔。 「什么东西?」里德尔接了过来,手里掂量了一下,没什么分量。 「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送给你。」菲奥娜的语气很平淡。 里德尔挑眉,装模作样地惊讶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二个礼物——上一次是疗伤魔药,这一次是什么?」 他试图打开盒子,却没成功,这才发现盒子上并没有锁扣缝隙,是完全密封的。 他看向菲奥娜,她嘴角一翘,「你说你在这方面很擅长,我想你应该有办法打开它。」 菲奥娜的话成功地挑起了里德尔的好胜心,他仔细看着手中不起眼的盒子,哼笑,「原来这不是一个礼物,而是一个考题?」 菲奥娜不置可否,懒洋洋地说:「要么,猜出口令,要么,破解掉上面的咒文。好了,晚安吧,里德尔先生,期待你能尽快拿到你的第二个礼物。」 里德尔是受不起挑衅的,他的全副心神都被手上的盒子吸引,心不在焉地和菲奥娜交换了一个晚安吻,拿着盒子进了房间。 这一晚,里德尔都在翻来覆去地研究菲奥娜给他的盒子,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还没找出破解的办法。 上面的咒文其实并不复杂,但必须要以菲奥娜设定的路线逆向原路解开,短时间内要想找到正确的顺序并不可能,如果用暴力打开的话里面的东西就会自毁。 里德尔不得不承认,菲奥娜出了个非常有挑战性的难题。 但这也让他的兴致更加高昂。 就在他放下盒子准备上床躺一会时,里德尔恍惚间听到一声极为悽厉的哀鸣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这个声音像是撕裂了声带的鸟叫,又像是他曾在某次坐船时听过的,穿过深海传递上来的孤旷悲鸣——当时船上的水手说,当鲸鱼快要死时,就会发出像这样悲惨的声音。 一股冷意从脚底爬上来,里德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僵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一道电光噼进他的脑子里,让他终于想起来究竟在哪听到过这个声音。 是他送给菲奥娜的鲁雪弗。 那只鸟不用吃喝,菲奥娜一直放在寝室里,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它的声音? 是——菲奥娜! 里德尔冲进了隔壁的房间,门暴力破开后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回应,灰濛濛的光从窗外透进来,给所有家具蒙上一层罩布般的惨白。 第182页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踏入了一个阴冷的墓穴。 「菲奥娜?」里德尔两步跨到床边,「菲奥娜!」 他甩了下魔杖,没想到手心被冷汗打湿,魔杖差点打滑,他捏紧,又挥动第二次,房间里的灯终于「呲」地一声亮起。 菲奥娜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在沉睡。 她的睡姿很端正,灰蓬蓬的长髮自然地散在湖蓝色的缎面枕头上,裹在白色睡裙里的双臂放在了与枕头同色的缎面薄毯外,看上去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根白色羽毛。 她的颈间用细细的链子挂着一把小巧的金钥匙,头微微侧向了里德尔的方向,双颊红扑扑的,睫毛温柔地垂在眼睑下,神情平静。 太平静了。 像是死了。 但里德尔知道她没有死,证据是他还活着。 可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两下。 他握住她的手,復活石戒指从她手心里滚落,他没去管,只感受着她肌肤上的温热。他又摸上她的脉搏,跳动得非常迟缓,最后,他的手指探上她的鼻尖,几乎过了有十秒钟,才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唿吸。 「菲奥娜?」他贴近她,再一次轻轻地喊。 床上的人无动于衷。 无数探测咒语打在了菲奥娜的身上,都只呈现出了一种颜色——绿色。 这代表着她的身体非常好。 当然应该是这个结果,她才刚刚喝下长生药水不久,身体怎么会不好? 那又是为什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用手抓着的这个人,生机正在逐渐地断绝? 「系统!」里德尔第一次把系统的名字咆哮出声,「她怎么了?快告诉我!」 隔了菲奥娜的一个唿吸,系统才慢吞吞地给出回应:「我以为这很明显。」 「别和我卖关子,快说!」里德尔慌乱又愤怒地低吼。 「她要死了。」系统冷冰冰地说。 82、攻略第八十二步 爱说,他爱她 「不可能!」里德尔惊怒道。 「什么不可能?」系统像猫逗老鼠一样,毫无起伏的声音充满了恶意,「是她不可能死,还是你不可能死?」 「我们都不会死!」里德尔表情狰狞得可怕,似乎如果系统有实体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杀了它。 「真遗憾,正确答案是你们都要死了。」 「你做梦!」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里德尔先生。」系统不耐烦地说,「也许你狡言善辩的好口才能从所有人那里骗取你想要的东西,但在我这里,不管你施展什么手段,结果都无法改变。不过我不在乎浪费这么点时间,你大可以继续发疯,在怒吼中迎来属于你的失败结局。」 里德尔转着头,像被猎犬围捕的野兽一样充满了杀意和恨意,仿佛要从房间里寻找出一个敌人来撕成碎片。 可他只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菲奥娜,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凿子戳破了他,所有无处发泄的仇恨不平都唿地一下逸散了。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不能死。 「能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里德尔用从未有过的卑微语气请求道,「请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系统态度倨傲:「你这是在求我?」 顿了顿,里德尔闭着眼睛吸了口气,低下了头,「是的,求你。」 系统怪声怪气地笑了下,「不,你不是。」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下跪?哭泣?讨饶?」里德尔一个字一个字地碾着牙齿。 「不要表现得好像在忍辱负重,里德尔先生。你觉得很委屈,很痛苦?放下了你那高人一等的自尊,说了两句软化,就是惨遭了残酷的折磨?天啊,世界怎么对你如此不公,如此无情?你是在这么想吗?」 里德尔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听着系统的尖锐嘲笑。 「可是,直到现在,你的傲慢比钢铁还要坚硬,固若金汤般地守卫着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呢。」系统不屑地说,「否则,你为什么还执着从我这里得到答案,而不是问问你自己呢?」 血液从四肢抽离,涌入了心脏,里德尔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仿佛正在失去生命的不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而是他。 「看来你终于能够意识到自己在试图推卸责任,逃避过错了——当然,你总习惯于此。」系统语气欣然,慢吞吞地,享受般地说,「承认这件事对你来说很艰难吗?那我便应你的恳求,准确无误地告诉你——这个可怜的女孩之所以会躺在这里,是出自于你的谋杀。」 血液又从心脏冲进了大脑,里德尔脑子里嗡嗡的,觉得唿吸有点困难。 他不敢再看床上的人,眼珠漫无目的地左右滑动,视野里却像是起了雾,白茫茫的,什么影像都没有呈现。 就听灵魂的最深处,系统像魔鬼一样絮絮低语:「她明明告诉过你的,长生药水对她来说并不适用,但你不信,哦,不是不信,你只是心存侥倖。这个方法又简便,又省心,只需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说两句示弱又虚伪的话,就可以得到一个可能成功的机会,比起风险太大的灵魂绑定,和需要牺牲自己性命的方法,当然是期待长生药水有用更轻松更安全啊。正如我早前说过的那样,你是个杰出的商人,最爱干无本万利的买卖。」 第183页 「闭嘴……」里德尔仓皇而虚弱地说。 系统置若罔闻:「反正试一试又没什么关系,没用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但是万一呢,万一你就是如此幸运,它是治癒她的解药呢?不好意思,我说错了,确切的说,是能帮你完成任务的解药。」 「闭嘴!」 「然而,恰恰相反,它是毒药。你想不担风险,没有伤害地保全自己,结果倒霉的、遗憾的、滑稽的事情发生了,你毒死了自己的恋人。」 「闭嘴!闭嘴!闭嘴!」 里德尔双目充血,喘息着嘶吼。他神经质般地举起魔杖,体内涌动的杀意让他想要破坏点什么来平復快要爆炸的自己,可梳妆檯上放着菲奥娜用过的梳子,墙角的衣架上挂着她睡前换下来的衣服,床边摆着尚未收拾好的画架,床头柜上堆着几本没看完的书——最上面那本是他昨晚给她讲过的诗集。 他的魔杖颤抖着游移了一圈,杖尖迸射出苍白的星点火花,最终还是颓软地垂了下来。 脚步沉重地往前迈了一步,里德尔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轻微地战慄,痛苦地注视着无声无息的菲奥娜。 是的,就像系统所说,在进来看到菲奥娜时,他就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巨大的胆怯袭击了他,他竟然不敢细想。 他紧张,他发怒,他吼叫,他对着系统虚张声势又卑躬屈膝,都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恐惧和心虚。 他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因为一点私心,他亲手把毒药送到了菲奥娜的手里,眼睁睁地看着她一饮而尽。 胸口像是有个摆锤在勐烈击打,心脏因为疼痛而一阵一阵地抽搐。在窒息般地剧痛中,里德尔的脑海里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所有曾被忽视的画面。 他说希望菲奥娜好好配合,她表示他的努力和她的配合无法对等;在等待药水起效时,她在沉默中闪烁着的晦暗眼神。在他期待的注视下,她露出轻盈的微笑,温柔地吻他。 她说健康的身体真好,充满希望。 她问起他的以后,他说时间还长。 他说:「你会帮我的,对吧?」 她说:「我会考虑的。」 里德尔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却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近似哽咽般的呻.吟。 系统毫无怜悯,反而觉得自己的话不够残忍,继续道:「其实,如果你坦白告诉她,你的性命和她相连,她应该就不会明知这个药水对她来说有危险还喝下去,也不会预感到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却还如常地和你过完一天说晚安。她没那么在乎自己的命,却应该挺在乎你的命的。不像你口口声声说着『希望你活着』,却毫不顾忌地拿她试药,她说着要杀了你,都要死第三次了,也没在死前把你带走。」 里德尔似乎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地听着系统句句诛心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宛如一尊凝固的大理石雕像。 系统不肯轻易放过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差点忘了,你一直都鄙视这种在爱情中盲目的轻信,一个女孩似乎步上了你母亲的后尘,这时候你不是应该骂一句蠢货的吗? 」 比岩石还要冷硬的里德尔突然目露凶光,像发了狂的狮子一样低吼:「不——准——用——这——种——语——气——说——她!」 系统轻嗤了一声,「这个时候再来表现你的深情不觉得太晚了吗?还不如抓紧时间去院子里挖两个坑,和任务目标一起躺进去,免得死后无人给你们埋尸。」 抓紧时间。 里德尔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摸着菲奥娜的手,温度尚在,气息未绝。 他还有时间! 里德尔举起魔杖就想用灵魂绑定魔咒,视线落到菲奥娜像含苞盛放的花一样,似乎越来越明艷的脸上,他的手僵住了。 菲奥娜现在这个状况,看起来绝对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是灵魂。 为什么长生药水会影响她的灵魂? 「是因为她的灵魂太虚弱,不足以支撑体内突然充沛起来的生命力吗?」里德尔向系统求证。 「原来你还是知道行动前要斟酌可行性的,」先讥刺了他一句,系统才说,「没错,她的灵魂本来就是正在渗水的破船,平静的水面突然掀起了浪涛,自然会加速沉没。太可惜了,她本来还能再活两年的。」 里德尔绷紧了唇,又问:「那她现在的灵魂是什么状态?」 「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系统故作惊讶,「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别的选择—— 当然是有的。 邓布利多曾提醒过他,灵魂绑定魔咒施加在脆弱的灵魂上,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就像长生药水一样,灵魂受到刺激便剧烈震盪。 他那时想着,反正都已经被逼进了绝路,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筹码输光那就赌命。 他倨傲地想着,他就算是死,也必须是在与命运抗争中永不屈服地死去。 可是,在长生药水上,他已经赌输了一次,他真的还要再赌吗? 他真的——要拿菲奥娜的命去赌吗? 察觉到里德尔的想法,系统说:「用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方法,你肯定会死,她会活。用灵魂绑定,你们都可能会死,也可能都会活——哪怕这个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至少你的活命是有可能的了。」 第184页 「所以——你在犹豫什么呢,里德尔先生?」系统语带讥诮,再次重复,「难道在你看来,你是有选择的吗?」 他是有选择的吗? 恍惚间,里德尔觉得不是系统在说话,而是他内心的声音在劝服自己。 他想活下来,他不想死。重生前所有的筹谋争斗,重生后委曲求全地一次次忍耐让步,都是为了活着,一直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长久且强大。 所以,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机会能够活下来,他也不应该放弃。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别无选择。 ——「我想要你活着。」 这句话隐隐迴响在耳边。 里德尔低头看着菲奥娜。 她神情安宁,没有一丝的恐惧和痛苦。 他总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是真的就把这次阖目当成是迎接一个漫长的睡眠吗? 他给的最后一个晚安吻是那样的敷衍,她看着他关上房门的时候,有没有想要叫住他再说点什么? 喝下药水后她表现得那么轻松愉快,她的灵魂在破碎的时候真的就一点都不痛苦吗? 她说「我相信你」时,心里又是怎么看待他不採用萨拉查给出的方法的? 她说「怕我们的灵魂不被允许回到人间」,那她现在能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消亡,她会害怕吗? 她可能不会,但他在害怕。 他害怕她还存有知觉,害怕她平静的面容下其实正在瑟缩着发抖。 视线游移到床头柜上放着的书上,里德尔拿起最上面的那本诗集,翻到了夹着书籤的那一页——她的书籤是自己画的,上面是一个简单的没有指针的时钟。 它是胡闹,理智在说 它是灾难,自利在说 它只是痛苦,恐惧在说 它是没有结果的,识别在说 它是可笑的,骄傲在说 它是轻率的,谨慎在说 它是不可能的,经验在说 它就是它,爱在说 里德尔放下书,又看向菲奥娜,无比认真地,像第一次看到她那样用目光仔细地描摹着她。 她的脸小小的,只有他的巴掌大,薄薄的锻被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看上去那样的纤弱,稚嫩。他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很小,才十四岁。 她从来没有活过十六岁。 她冷静,聪明,天赋卓绝。 她喜欢充满了力量与无限希望的身体。 她值得拥有一个未来。 最重要的是,他爱她。 她是他所有的温柔、仁慈和爱。 里德尔拿起滚下来的復活石戒指,轻轻地戴在了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又伸手抚开她额间的头髮,俯身轻柔地一吻。 「我想要你活着。」他低声说。 83、攻略第八十三步 宝剑,出来了 分院帽已经在放暑假前还回了校长室,而暑假期间霍格沃茨关闭,非教职员工私自闯入学校里会被守卫石像攻击,里德尔不知道迪佩特和邓布利多现在在哪里,只能去找斯拉格霍恩。 里德尔知道斯拉格霍恩的住址,他帮斯拉格霍恩写过各种邀请函,有时聚会的地点就在斯拉格霍恩的家里,虽然没有特意去留心,但里德尔的好记性还是帮助他记下了这个地址。 斯拉格霍恩接到家养小精灵的通报,穿着格子睡袍从楼上下来,看到站在会客厅里的里德尔,不免大吃一惊。 这个一向注意形象、行止得体的学生,竟然头髮凌乱,面色苍白,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甚至还没有换下身上的睡衣,仿佛直接从床上滚下来,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里。 不等斯拉格霍恩发出疑问,里德尔就直冲到了他面前,语速飞快地说:「非常抱歉没有得到您的邀请就擅自登门打扰您的休息,先生。原谅我没有时间和您详细解释,我请求您能帮我一个忙,希望您能立刻带我回到霍格沃茨,我需要去校长室拿一样东西。请您放心,我已经提前得到了迪佩特教授的允许,我只是没想到我会在暑假时用到它。」 斯拉格霍恩迟疑了一下,里德尔立即又说:「求您,先生,情况真的非常紧急,关乎一个人的性命。我向您发誓,我所说的尽数都是实言。如果您有难处,您也可以联繫迪佩特教授或者邓布利多教授带我去。只是希望能够尽快,尽快。」 斯拉格霍恩完全相信里德尔的话,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里德尔这么狼狈的形容,更不曾听闻他用如此谦卑的语气向一个人恳求。虽然里德尔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恭维他,但这个男孩哪怕是说着奉承的话,姿态都是矜持漂亮的。 优秀的人都有傲骨,斯拉格霍恩非常理解这一点,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少才能出众,成就非凡的杰出人士,但里德尔无疑是他见过的所有天才中最优秀,同时最擅长把让人不快的自傲装饰得赏心悦目的人。 然而,此时在他面前的里德尔看上去似乎遭受了无法承受的打击,以往支撑着他的所有的骄傲,都被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一片片地敲得粉碎。 如同一座岌岌可危的高塔,仿佛轻轻吹口气就会崩塌。 「我可以带你去学校,」见里德尔又要开口,暗暗心惊的斯拉格霍恩连忙说,「别说了,走吧,孩子。」 他匆匆带着里德尔走到壁炉前,他家里的壁炉和他在学校办公室的壁炉是相连的,两人撒下飞路粉,先后出现在了霍格沃茨的魔药办公室里。 第185页 没有多耽搁一秒,两人一口气冲到了校长办公室,巨大的滴水嘴石兽挡在门前,要求来者说出口令。 「石楠根。」斯拉格霍恩说。 滴水嘴石兽一动不动。 「糟了,」斯拉格霍恩一拍肚子,懊恼道,「阿芒多把口令改了。」 里德尔脸色煞白,「可以请迪佩特教授过来吗?」 「他放假前和我们说过,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巫师会议,阿不思也收到了邀请,大概又是为了商讨怎么对付格林德沃——十年来这种会议至少举行了不下五十场!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反正格林德沃的势力倒是越商讨越大了。」斯拉格霍恩略带嘲讽地抱怨。 里德尔只听进去了前两句,后面的话就像是坏掉了的收音机发出的刺啦电流声,每个音节都扭曲成奇诡的呓语。 他盯着那只面目狰狞的石像,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只看守着地狱之门的妖魔,正在对着他阴冷地狞笑。 把分院帽还回去时的心情有多轻松,里德尔此刻看着那扇禁闭的门,被后悔不断挤压的心脏就有多痛苦。 他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斯拉格霍恩在他身后大声说着什么,他听见了,却又像隔着一层玻璃罩般听不清楚。 一层一层的阶梯往下,里德尔来到地窖,进入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在通往女生寝室的门洞前停了停,向里走去。 侦测到异常,女寝的防御机制启动,拱顶上垂下来的藤蔓对不应该踏进来的男性发动攻击,试图把他捲起来扔出去。里德尔用了盔甲护身,顶着藤鞭的抽打往前走,在找到挂着菲奥娜名牌的房间时,藤蔓已经击破了他的防御,在他脸上和身上抽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里德尔没感觉到痛——他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菲奥娜对疼痛有着惊人的忍耐。 心如荒漠的人,身体的感知也是迟钝的。 房门在开门咒下打开,里德尔开灯走进去,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两张床分别摆在了房间的两边,他一眼就分辨出靠着窗户的那一张床是属于菲奥娜的。 青灰的纯色帷幔,没有丁点花纹,床上铺着的被褥平整得像是一张刚刚鞣制好的羊皮纸,毫无躺过的皱痕。 仿佛这张床从来都是空置的。 里德尔闭了闭眼睛,睁开继续搜寻,终于在角落的矮柜上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一个金色的鸟笼。 ——是空的。 乌沉沉的眼珠一缩,里德尔快步走过去拿起鸟笼,笼子的门没有扣住,轻晃了一下,鸟笼中的站杆上不见了那只精緻的蓝色小鸟。 很显然,不是鸟自己逃脱了,而是它的主人在离开前放走了被囚禁的笼中之鸟。 里德尔的脸上掠过一丝惨澹的笑意。 他并不意外,这非常符合菲奥娜一贯的作风。她拥有的东西不多,自然每一样都要尽可能妥帖地安排好。 至于被安排的人或东西,是否满意自己被处置的方式,这个只管顺着自己心意行事的女孩并不会考虑那么多。 心里又涩又堵,里德尔无意间低头,看见鸟笼下面还压着张白色纸片,他拿起来反了个面,才发现这并不是白纸,而是一张照片。 是他帮菲奥娜復原的那一张,沙菲克一家和莱斯特兰奇一家的合照。 知道身世真相的菲奥娜应该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张照片。 可她没有扔掉。 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这是他復原的。 他还信誓旦旦对她保证,会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他发誓会反抗自己的本能与天性,抛弃长久以来的坚持去爱她。 她信了,她说她会给他想要的爱。 她愿意让他重生。 回忆中的画面在眼前清晰浮现,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原声原调地迴响,里德尔以为已经寂灭成灰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剧痛。 深吸了口气扣上笼子的门,里德尔拎着鸟笼走出房间,匍匐在走廊顶上的藤蔓立刻毫不留情地再次攻击,里德尔护着鸟笼,又被狠狠鞭笞了几下。其中一下险而又险地擦着他的眉骨扫过,鲜血立刻淌了下来,滴进他的眼睛里,把世界煳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里德尔懒得去治癒,他加快脚步走出地窖,打算回木屋最后试一试灵魂绑定的咒语。 「汤姆?」在门厅前,一道似乎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朦胧声音叫住了他。 里德尔勐得扭头,看见一个单穿着衬衫和棕色马甲的中年男人站在楼梯上,表情狐疑地望着他。 他迟钝地花了三秒钟才认出了这个人。 「邓布利多!」震惊之下,里德尔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没有去参加会议?」 邓布利多的神色稍微变化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刚好有些事情要处理,反正参加的人很多,我并不是必须到场的重要人物。」 里德尔没有仔细听他的解释,既充满了希望又不抱希望地问:「校长办公室的新口令,你知道吗?」 邓布利多点头,「是的,阿芒多走之前告诉我了。」 里德尔的眼中迸射出了绝境逢生的光芒。 在这一刻,长久以来对邓布利多抱有的厌恶、仇恨、愤怒与不甘都消弭殆尽,他发自内心地感激着有邓布利多的存在。 第186页 再次跑回八楼的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说出口令,里德尔喘着气冲进去,一把从架子上揪下了正在打鼾的分院帽。 「哦!不!你这个粗鲁的混帐!对我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下手轻一点!」分院帽受到了惊吓,大声嚷嚷。 里德尔置若罔闻,急切地在帽子里摸索着。他反覆把手伸进去又收回,手指几乎要把帽子捅破,可不管试了多少次,他的手掌都只能从帽子里抓出一把空气。 「出来……出来啊!」手指痉挛地抓着帽子,里德尔的动作从热切变得麻木,又从麻木变得狂躁,他狂怒地吼叫,「宝剑呢?宝剑在哪里!」 分院帽吱哇乱叫:「你这小子发什么疯!我早就说过了,像你这样自私又懦弱的人,是不可能得到戈德里克的承认的。」 里德尔兇狠地盯着帽子,他的眼睛一只纯黑,一只充血,表情连同语气都渗人得可怕。 「还要我怎么做!我已经放弃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还不够吗?我只想要她活下来,这不行吗?」 「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我定下的制约!」分院帽快疯了。 里德尔看上去比它更疯,他眼珠飞快地转动着,拿着帽子转向邓布利多,语气从暴戾转为哀切,「教授,我知道您是可以拿出来的,教授,求求您,帮我把宝剑拿出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德尔拿到宝剑又要做什么,邓布利多却从里德尔此时的情状上推测出了什么。 他怜悯地看着这个一时暴跳如雷,一时又虚弱无力,几乎快要陷入癫狂的男孩,轻声说:「我拿不出来。」 说着,他把手伸进帽子里。 「只有真正需要它的人才能拿到,」邓布利多摊开空荡荡手心,嘆息着说,「而且,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我可能并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充满勇气。」 里德尔语无伦次地哀求:「教授,您再试一试,我相信您可以,它能救菲奥娜,您那么善良仁慈,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学生死去的,您再试一下。」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充满痛苦的请託,邓布利多只能又尝试了两次,分院帽不满地说:「宝剑只能由拿出来的人使用,就算他拿出来了,你也用不了。」 里德尔不在乎。 他可以让邓布利多去完成,哪怕这意味着他斗争了一辈子的死敌将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然而,邓布利多抱歉地看着他,嘆息着摇头。 刚刚燃起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又熄灭了。 比绝望更深的绝望吞噬了里德尔,他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办公桌的桌角,跌坐在地上。他无法承受那种五脏六腑被撕裂般的疼痛,弓着腰低伏着头,一只发抖的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抽搐着攥紧了分院帽,指节苍白尖锐到几乎戳破皮肤。 分院帽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邓布利多不忍地扭头,斯拉格霍恩靠在门后揪着自己的鬍子,墙壁上的画像一个跟着一个偷偷地熘去了别的画框,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安静。 一滴水红色的液体从从里德尔的指缝间溢了出来,无声地滴在了分院帽上。 分院帽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哐当。」一声物体坠地的脆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震动了每个人的心脏。 邓布利多回过头,斯拉格霍恩转身,里德尔缓缓地抬起头,半边脸都是血被洇开的狼藉。 他们都盯着地板上的一处。 那里躺着一柄刚刚从分院帽里滑落的宝剑,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里德尔跳了起来,抓起宝剑飞奔而出。 84、攻略第八十四步 挚爱,快醒来 回到木屋,里德尔在推开房门前冒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菲奥娜只是短暂的昏迷,现在已经醒了。 然而看到静静地躺在床上的身影时,他又重新跌落回了惨烈的现实。 他走近仔细端详着菲奥娜,她看起来似乎比他离开之前更艷丽了几分,笼罩在莹润光泽下的脸呈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宛如一朵绽放到最秾艷时分的玫瑰。 即将凋零。 里德尔忍不住伸出手想触碰她,看到手上的血污,顿了顿,他缩回了手。 他叫来家养小精灵,平静地吩咐它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又让它从头到脚给自己打理了一遍,把头髮梳理整齐,治癒好伤口,擦干净所有污渍,衬衫扣住了最上面的一颗纽扣,脚上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 等到镜子里的那个人恢復了体面与英俊,看上去风度翩翩,充满了魅力——一如他留在菲奥娜印象中的初遇之时,里德尔吩咐家养小精灵,明天早上去霍格沃茨找邓布利多,不用说明什么,把他带到这里就行。 说来也算是个黑色幽默,事到如今,里德尔唯一能够信任,可以让他放心把菲奥娜的安全交託出去的人,只有邓布利多。 家养小精灵应声退下。 里德尔半跪在床前,把金杯放在枕边,动作轻柔地托起菲奥娜的头,将斯莱特林的挂坠盒戴在她的颈间。想了想,他把拉文克劳的冠冕也戴在了她的头上,虽然用不到它,但他觉得没有人比她更配得上戴这顶冠冕。 仔细整理了一下菲奥娜的头髮和衣服,里德尔认真地最后一次凝视着她的面孔,无限温柔又无限眷恋地吻了吻她的嘴唇。 第187页 「从今往后,我对你再无谎言。」他低沉地说。 里德尔起身,举起宝剑对准了菲奥娜,闪着寒芒的剑刃缓缓抵在了她的心口,而里德尔隐隐却能感到锋锐的冷意逼近他的咽喉。 施展过无数不可饶恕咒语的手突然有些抖,手中的宝剑似乎有千钧之重,拽着他的手往下坠。 「里德尔先生,你是在害怕吗?」系统如闻到血腥味的蚊蝇一样冒出声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怕死毕竟是人之天性。老实说,你能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够叫我吃惊的了。对于你嘛,还是不要苛求更多了。」 里德尔语气平静道:「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到底抱着什么目的,我现在也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问吧。」 「她会活下来吗?」 「这取决于你,」系统说,「如果你手中的剑和你的心一样坚定,她就会活下来。」 静默了一瞬,里德尔不再迟疑,握紧手中的剑,稳稳地刺进了菲奥娜的胸口,他停了停,见菲奥娜没有感受到疼痛的反应,便接着向下滑动,用宝剑在她胸口割开了一个一英寸长的口子。 这是个致命的伤口,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没有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仿佛宝剑只是刺破了一个用棉花填充起来的人偶。 但当里德尔把宝剑抽出来后,菲奥娜胸前的伤口冒出莹莹红光,从伤口内慢慢向上升起一滴殷红如宝石的血珠,血珠漂浮在空中旋转着,不断地膨胀与收缩,如同一个鲜活跳动的心脏。 里德尔专注地盯着这滴血珠,直到确定它不再有任何变化,才平举着宝剑,用剑身托住凝实的血珠,小心翼翼地移动到金杯的上方,随后,他倾斜宝剑,血珠滚落,掉进了金杯之中。 像是水浇进了滚烫的油里,金杯中瞬间爆发出带有强烈魔法气息的刺目白光,与此同时,一团飘忽的白色虚影从躺着的人头顶浮现,像是受到某种牵引,又像是与身体内部的另一股力量做对抗,缓慢而艰难地向金杯飘去。 那就是——菲奥娜的灵魂? 里德尔怔怔地望着那团似乎随时都会逸散的白色虚光,突然生出拥抱它的强烈冲动。 他极力忍住没动,屏气注视着它一点一点靠近金杯。 就在光团经过里德尔的面前时,它突然震颤起来,向着里德尔的方向勐地移动了一段距离,里德尔仿佛也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引力,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金杯中光芒更盛,白色光团看上去好像实质化了一些,从身体那边拉扯它的引力彻底断开,它轻飘飘地飞进了金杯里。 光芒渐渐消失,但并没有完全熄灭,一圈涌动着强大生命力的圣洁微光像日出前的晨曦一样笼罩着金杯,昭示着它正在施展着自己修復灵魂的神奇力量。 里德尔转头看向菲奥娜,她胸前的伤口已经在刚刚的那段时间里快速癒合,面容还是不变的沉静,完全看不出那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所有的悲痛、恐惧和担忧都随着尘埃落定而消散,里德尔的心里只剩下一片轻松和略微的欣喜与满足。 菲奥娜会活下来。 这个结果足以让他没有任何遗憾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挪了张扶手椅到床边坐下,里德尔伸手握住了菲奥娜的一只手,柔软的小手犹有余温,无名指上的復活石戒指有些冰凉。 他闭上了眼睛,心绪平和地静静等待着真正的黑暗降临。 生命结束前的每一秒都似乎漫长如永恆,里德尔在脑海里把自己和菲奥娜相处的点点滴滴都重温了一遍,一时微笑一时嘆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心里裹着的那只手还是温热的。 里德尔强迫自己不要焦躁,不要让情绪失控,耐心地静候,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 然而,实在太久了。 里德尔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这表示时间过去了很久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事实。 他低头看着面色红润的菲奥娜,迟疑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手指感受到的是与常人无异的规律吐息。 手抖了一下,里德尔忍不住问系统:「菲奥娜的身体还有多久会死亡?」 系统没有作声。 在里德尔差点以为系统已经下班走人的时候,毫无起伏的声音终于响起,「发生了一个惊人的意外。」 里德尔反射性地去看金杯,紧张起来,「什么?」 「恭喜你,里德尔先生,你看起来应该不会死了。」 这个好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一样把里德尔炸了起来,可他不仅没有欣喜如狂,反而满是惊疑。 「什么意思?」里德尔语气凝重,他不确定这个似乎连繫统也没预料到的变故是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本来,按照萨拉查·斯莱特林给出的方法步骤,任务目标的身体是要死亡的,但是——」系统居然鼓起掌来,「看起来是导致满盘皆输的落子,竟然成了相当精妙的一步活棋,我都忍不住要怀疑这是不是你计划之中的安排了。」 里德尔皱眉,冷声说:「别打哑谜,快说!」 「任务目标喝下去的长生药水激发了她体内的生机,她破碎的灵魂无法负荷这样旺盛的生命力,所以加速了崩溃。然而,当她的灵魂完全抽离,相互排斥的对抗便不復存在,长生药水的魔力在没有灵魂的情况下,完全维持住了她身体的运作。」 第188页 「简而言之,」系统说,「她的灵魂在金杯中修復,身体得到了长生药水的滋养,又有斯莱特林的挂坠的维持,无论哪种意义上来说,她都不会死。」 这么说来—— 里德尔不敢相信自己得出来的结论。 他在希望、失望和绝望中不断反覆,已经无法轻易相信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任何转机。 他生怕这又是一场系统给他开的恶意玩笑。 「对你来说这是个喜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的噩耗,」系统硬生生地用平铺直叙的声音说出了哀嚎的感觉,「我的下班时间看来要推迟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真的? 难道这竟然是真的? 里德尔仍然如坠云雾之中一般恍惚。 系统啧了一声,像是不高兴说话了。 狂喜迟而又迟地席捲而来,里德尔终于相信了自己从死亡中逃脱的事实,手脚发软地跌坐在椅子里。 他面色赤红,心脏跳得简直要骤停,身体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起伏而不受控制地战慄着,似乎比刚才直面挥动镰刀的死神还要恐惧。 等到身体好不容易不再颤抖,里德尔身心都漫上了浓重的疲惫感,仿佛在深海里潜游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爬上了岸,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他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趴在床沿俯身抱住了菲奥娜。 把头埋在菲奥娜肩窝的髮丝中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他深深地唿吸着,想要与她一起分享这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忐忑。 「她什么时候会醒?」里德尔充满期待地问。 「谁知道!」系统很不耐烦地说,「她的灵魂都支离破碎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说不准百八十年的。反正她越晚醒来你活得越久,你大可以祈祷她一辈子都别醒,你也算是用另一种方法达到了永生的目的。」 这时候的里德尔才不在乎系统的言辞有多刻薄,他的嘴唇落在在菲奥娜的脸上,从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上一路啄吻下来。 在黎明到来之时醒来吧,我的挚爱。 他狂热而又虔诚地祈祷。 85、攻略第八十五步 困兽,与自由 祈祷没有得到回应。 里德尔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在孤儿院的十一年里,他没有一次的餐前祷是认真做完的,而在进入霍格沃茨后,他也没把梅林挂在嘴上过。 如果菲奥娜真的如他所愿第二天就醒来,他倒要为难一下是不是去做个虔诚的信教徒。 不过,大概是没有哪个神愿意被他信仰。 里德尔一直守在菲奥娜的床边,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就算是去卫生间洗漱,或是快速地吃个饭,他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紧迫的不安。 对能够活下来这件事,他总有种不真实感,所以他控制不住地担心,在他离开的那么一小会时间里,菲奥娜又会出现什么意外。 因此他现在很难睡得安稳,菲奥娜昏睡前一天的那个酣畅淋漓的安眠,似乎透支了从那以后的所有夜晚,即便短暂地打个盹,他都会从梦中惊醒,并立刻扭头去确认菲奥娜的情况。 在神经质般的提心弔胆的同时,里德尔又怀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似乎菲奥娜随时都会在他凝望的下一秒醒来,这也是他不敢离开太久的另一个原因。 他希望她能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到他,或者说,他希望自己能看到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比等待死亡前的时间更漫长的,是等待爱人的復生。 里德尔觉得自己就像孤儿院里曾被他鄙视过的那些小孩,明知道圣诞老人只是个哄骗孩子的粗劣把戏,却还是忍不住期待,在平安夜里趴在窗边熬到天亮。 如他所嘲笑的那样,他们看不到圣诞老人骑着驯鹿从天上飞驰而过,撒下礼物,他也始终没等到那双矢车菊色的眼睛睁开,望向他并露出熟悉的秘而不宣的笑意。 失望如露水,总在夜深的时候被寒意悄悄凝结,把他的皮肤和脏腑都浸得又湿又冷,又在驱逐了黑暗的阳光下无声无息地蒸发,在躁动的灼热中升出新的期望。 如此日夜往復。 为了不让自己被难熬的守望折磨得发疯,有时里德尔会让自己像个热恋中的傻乎乎的男孩一样,设想着菲奥娜醒来后他们的未来。 他们会回到霍格沃茨继续学业,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铺垫前途的交际上,不会再事事精心以维持自己的完美形象。他要每天接她一起去吃早餐,挨坐在一起上同样的课。她认真听的时候他也听,她觉得没意思他就和她偷偷传纸条。 不上课的时候他们就躲在有求必应屋里,他可以把他会的东西都教给她,不过她大概是不会服气他的,她聪明又机巧,肯定会举一反三地与他争论起来,凭他以前的经验来看,赢少输多应该算是最体面的结局。 但让她得意又如何呢?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在自我解嘲的时候说过,男人低下的脖子,就是用来让女人作威作福的。 里德尔当时觉得他早晚要得颈椎病,现在却信服地承认这是一条醒世箴言。 当然,他们也不能一直窝在房间里,她身体太差——如果她醒来时能恢復健康自然更好,他要带她去草坪上散步,去球场上打打魁地奇,还可以带她去禁林里找找独角兽。周末他们可以去霍格莫德,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去逛逛书店,在甜品店里吃点小蛋糕。 第189页 还有消失柜这个好用的东西在,他能随时带她离开城堡,去冈特老宅找蛇怪,来木屋度假,或者她想看看自己的父母,他们就去那栋麻瓜的小别墅。 醒来后她没有了后顾之忧,说不定会想要与父母相认,他对那对夫妻印象不错,完全可以忽略他们的麻瓜身份,和他们坐下来一起喝茶。他有自信,他们会喜欢他的。 至于毕业后,他打算带菲奥娜去週游世界,沿着他曾经行走的足迹,将她未曾与他一起经歷的事情都分享给她。她思想清醒,观点独特,他们之间的讨论一定会充满趣味又富有深意,给他带来一个人时难以体会到的感悟。 结束旅行后,他们回到英国,他先进入魔法部,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就能掌握魔法界的话语权,到时候该怎么进一步行事,他可以听听菲奥娜的意见。估计她是对这种无聊的政治活动不感兴趣的,但只要她愿意,不仅是荣耀,他完全可以将权柄也与她共享。 她想隐匿幕后,他就建造一个最安全的巢穴,把她藏进无人能够窥探的最深处,她想走至台前,他便要送给她整个世界的跪拜和称颂。 漫无边际的想像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微笑,也非常能打发时间,但梦总是要醒的。思绪一旦从云端回笼,里德尔只能痛苦地接受独自一人的残酷现实。 他阴郁地孤坐在床边的那把扶手椅中,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在地板上的影子发呆,看着它随着太阳的移动而以他为中心旋转,有时拉长得像个满腹怨气的吊死鬼,阴森森地与他对视,有时又像是一滩发黑的陈年血渍,在他脚下散发着隐隐腐臭。 就这样或短或长的两个月后,猫头鹰出现,送来了新一学期的书单。 在看到猫头鹰的时候,里德尔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忽然被潮水般的恐惧淹没。 竟然才过了两个月?为什么他觉得比在阿尔巴尼亚游荡的十年还要来得暗无尽头? 他曾觉得活一百年都太短,可现在才两个月,他就被焦灼的等待耗出了油尽灯枯般的空洞和疲惫,如果真要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八十年一百年,他该用什么样的毅力和决心去坚持? 他对菲奥娜的感情,会不会终有一天在日復一日的无望枯等中消磨殆尽? 里德尔本来就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永不动摇的爱,难以遏制地用无法确定的未来恫吓起自己。他在追求力量,制造恐怖上有多强大,面对不能具现化出实质来估量的感情,就有多脆弱。 在这种时候,里德尔竟然迫切希望系统能跳出来说一些奚落和打击的话,对他来说,敌意比爱意更能让他振作精神。 可系统从不如他的愿,自从那天他意外地活下来后,它就反而像是死了一样,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眼看菲奥娜没有要醒的迹象,为了不在情绪低潮中越陷越深,里德尔强迫自己回到学校,每天晚上通过消失柜到木屋,天亮再离开。 在学校里他也是魂不舍守,对所有人事都是草草应付,但多少分了点心,有效缓解了他在逼仄环境中愈演愈烈的焦虑。 也是在这个时候,里德尔才想起来菲奥娜留给他的盒子。 破解菲奥娜留在盒子上的符文并不难,只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仔细地推演。里德尔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高兴的就是有地方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转移注意力。 废寝忘食地研究之下,不到一个月,他就找到了正确的破解方法。就在他兴奋地想要把新的符文刻印上去打开盒子时,一道闪念阻止了他即将落下来的魔杖。 开启盒子的另一个方法是说出正确的口令,菲奥娜设置的口令会是什么? 以她复杂幽微的性格,她最后留下的口令一定会向他传递某种讯息,其中必然暗藏了她最隐秘最深刻的心思,是她无法言说却又真正在意的感情的委婉表露。 他想到她曾经留给他的两首诗,分别隐喻着她在两种情感状态下对他截然不同的看法和倾诉。 这一次的她,在分别之前又会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里德尔的脑子彻底清明起来。 他再一次回想他和菲奥娜从认识以来的点滴,这个过程稍微有点不太顺畅,因为他必须把多次回档导致扭曲紊乱的时间线,整理成最终呈现在菲奥娜视角中的样子。 理着理着,里德尔忍不住苦笑。他曝露在菲奥娜面前,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实在有点多,她居然能够忍住不一一戳穿,只可能是一开始存着冷眼看他表演的心态,等到后面感情升温,又出于怜爱的宽容放过了他。 那么,最后的口令会是——真相?不对。事实?不对。谎言,欺骗,阴谋?都不对。 换个方向,爱?不对。信任?不对。重生,永生,死亡?还是不对。 里德尔试了无数个他认为对菲奥娜来说比较有意义的词,都失败了,他不免怀疑起菲奥娜会不会设置的是某个句子或一段话,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不会给他留下一个找不到钥匙的锁孔。 那么,到底会是什么? 她想对他说什么?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果然,要猜透菲奥娜的心思,比钻研破解任何魔咒都要难得多。 里德尔盯着手里的盒子沉沉嘆气,转而又自嘲地摇头一笑。 第190页 偏偏就是这样,才让他越发沉迷,无法脱身。 闭上眼捏了两下鼻根缓解疲劳,里德尔站起来走向露台,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他的视线在菲奥娜的房间一扫而过,又跟着遽然停下的脚步倏地收回,落在墙角的衣架上。 那里挂着他拿回来的空鸟笼。 放飞的鸟。 重获的自由。 ——「不要为了我变成困兽。」 ——「你是自由的。」 怔了两秒,里德尔举起盒子,轻轻地说:「自由。」 「咔。」 盒盖弹开了。 黑色的绒布上,一枚碧绿的,如水滴般通透莹润的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戒指算不上精緻,指环看起来应该是秘银,除了打磨得很光滑,只能说简朴无华。 里德尔顾不上仔细看,急着拿出扣在盒盖里的纸条展开看。 亲爱的汤姆: 能够看到这封信,说明你还活着,那么顺便告诉你另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如果你是破解了咒文打开的盒子,迎接你的就是一发死咒。你知道的,在德语里,礼物的另一个词意是毒药。 为什么要惊讶?如果你对我的爱只是一场目的不纯的骗局,那么与我一同赴死便是我为你精心安排的代价。你应该可以理解,这并不算有失公道。 不过既然你还活着,那就证明我的某些猜测有错误或偏差,也代表了你的那些蜜语甜言不是包裹了蜜糖的□□,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一个小礼物,当做是一直以来感谢你为我付出的回礼。 它有些寒酸,见谅,毕竟我能给的东西实在有限。 汤姆,我听说过爱的模样,但从来没见过,就像对着灯下的影子,模煳地比照起来,我大概是爱你的,却也不能完全肯定。正如我知道你大概是爱我的一样。 留给你的最后一道考验我看不到结果,所以你的爱于我而言是抛落在掌心里的硬币,悬而未决。不过你曾说我的爱能让你重生,那么我爱不爱你这事,于你来说就像我的死亡,足以盖棺论定。 是或否,都已与我无关。 如何对待,则是你的自由。 遗憾的是灵魂开始溃散,我无法动用能力,否则真正送给你的礼物应当是遗忘。 不管是像漏水的屋顶被时不时地惦念,还是像地毯上的咖啡渍渐渐从记忆中淡去,都不是我想要的。彻底忘记,于我于你,或许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祝你好运。 菲奥娜。 里德尔逐字逐句地看完这封信,他觉得他的心脏就像是不断吹气的气球,吹大到极致快要炸裂的时候,又噗地一下松了气,皱巴巴地缩着。既酸且胀,既痛又木。 他翻来倒去地反覆看了数遍,对着纸出了好一会神,才小心地收好,把那枚戒指拿了起来。 镶嵌在指环里的的碧绿宝石是葡萄石,质地很纯净,但比起珍贵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等来说,只是一种比较次等的廉价宝石。 不过,一些会预言占卜的吉普赛女巫认为,葡萄石具有神秘的力量。 它可以给人带来幸运。 里德尔走到床边,俯身握住菲奥娜的手,黑色的復活石戒指很笨重,松垮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显得死气沉沉。 萨拉查说,这个戒指附有诅咒,会招致不幸。 她想把不幸随着她一起带进坟墓。 却想把幸运留给他。 里德尔用菲奥娜的手把葡萄石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测量的尺寸,大小正合适。 十指相扣,里德尔贴着菲奥娜的手背吻了吻。 「你才是我的自由。」他声音轻柔。 为了重获自由,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下去。 86、[锁] [此章节已锁] 此章节已锁。 87、攻略第八十七步 无冕,的君王 升降梯外面是一个宽阔安静的方形空间,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四周装饰有鲜花绿植,靠着升降梯的地方摆了一张办公桌和椅子,但是没有人在。 明明是地下却光线明亮的落地窗前摆着两张沙发,似乎是让来宾等候休息用的。正中则是一个巨大的像是香炉一样的喷泉,只是从里面冒出的不是水,而是银色的烟雾似的气体,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淡淡香味。 德特里希和丢勒紧绷的心情在这香气中神奇地缓和下来。 房间与升降梯的门相对的那头通往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有几个关着门的房间,他们小心谨慎地穿过方厅进入走廊,在尽头向右拐,发现另一条只有窗户的走廊,而它通往一扇气派的高大橡木门。 不用说,那肯定就是魔法部部长的办公室。 德特里希和丢勒喜出望外,抬脚就要往那边走,身后突然响起重叠在一起的两声「速速禁锢」,不等他们反应,就发现身体已经被无形的绳索绑住,动弹不得地往地上倒去。 轻微的脚步声向他们靠近,随之变得清晰的还有扑鼻的浓香,德特里希心里有所猜测,艰难地侧着头抬起来,果然看见刚刚在升降梯里的那个男人,正举着魔杖懒洋洋地看着他。 「又见面了,」他似笑非笑地说,「两位不速之客。」 在他身后,还有个举着魔杖的女人,她有着黑色的长鬈髮,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表情高傲而刻薄,用看垃圾一样的挑剔眼神看着地上的他们。 第191页 「你要是想跟他们联络感情,我可以把你一起关进审讯室里,阿布拉克萨斯。」女人冷冰冰地说。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沃尔布加,」阿布拉克萨斯撇了下唇,然后又看向德特里希,「我去问问部长先生,要不要见见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傢伙。」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沃尔布加强硬地说,「等我把来龙去脉都调查清楚了,再一併报告给部长先生更好。」 「是不是更好不需要『你觉得』,得由部长先生来定夺。」 「我知道你一向没什么主见,但好的下属应该学会为上司分忧。」 「为什么让『没什么主见』的我担任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而擅长『为上司分忧』的你做我的副手,我想这已经很说明部长先生的心意了。」 沃尔布加的脸因为怒气先是一白,后又涨红,对着阿布拉克萨斯怒目而视,后者还是挂着油滑的笑容,目光略带讥讽。 德特里希旁观着两人的唇枪舌剑,心想有这两个人坐在法律执行司这个位置,里德尔倒可以高坐无忧了。他希望阿布拉克萨斯能取得这场争执的胜利,这样他才有机会见到里德尔。 正在他斟酌着要不要开口时,走廊尽头的橡木大门无声地从里面推开,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站在门口,嗓音柔和地问:「在吵什么?」 德特里希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立刻收敛了表情,一齐转身面向那人微微颔首,阿布拉克萨斯一直很放肆的语气变得拘谨了一些,语带歉意地说:「抓到了两个闯入者,看起来是冲着部长先生来的。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向部长先生禀告,派瑞特斯,你去问一下部长先生要怎么处置?」 「哦?」派瑞特斯的目光落到地上的两个人身上,德特里希瞬间汗毛直竖,仿佛被蛇盯上的青蛙。 「部长先生正在和麻瓜首相会谈,」派瑞斯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他手上古怪地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手套,他看着德特里希轻声说,「我来先和这两位聊一聊。」 在派瑞斯特整理手套时,德特里希注意到阿布拉克萨斯和沃尔布加一个面色微变,一个往后退了一步,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再沉默,大声说:「我没有恶意!我是德特里希·穆勒,国际巫师联合会德国席的代表,我曾见过里德尔先生,他知道我的,我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和里德尔先生……」 声音戛然而止,德特里希张着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对面的派瑞斯特放下魔杖,温柔地说:「太吵了,别打扰到部长先生工作。」 眼睁睁地看着他面带微笑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德特里希手脚冰凉,心里一片恐惧,总觉得那似乎不是一个人类,而是对着美食垂涎欲滴的野兽。 正当派瑞斯特的魔杖快要触碰到德特里希的额头时,从办公室里传出一道柔滑低沉的声音:「派瑞斯特。」 仅仅是平淡地喊了一声名字,派瑞斯特就像是被下达了命令的狗一样定住了。 他收回魔杖,不太开心地对自己的手套吹了口气,恹恹地拖长了声音说:「是,部长先生。」他转身往另一条走廊走去,头也不回地对站在一旁不做声的两个人指派道,「把他们带进去吧。」 两人听命,等那道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里,阿布拉克萨斯和沃尔布加才放松下来,一个低声咒骂「神经病」,一个含煳地咕哝了句「疯子」。 他们挥动魔杖,将德特里希和丢勒仰面朝天地漂浮着运送进了那个神秘的办公室。 德特里希受视角限制,看不到办公室里的景况,他只能看到头顶十分开阔的穹顶,上面用无数宝石一样的彩色玻璃绘制出繁复的魔法阵,璀璨耀眼,看久了便会产生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连忙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被带着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显然办公室里的空间非常宽阔。 在停下后,他听到押送着他们的两个人恭敬地说:「部长先生。」 「嗯,」另一边响起刚刚喊住了派瑞斯特的声音,语调轻柔,口吻冷漠,「放他们下来。」 「好的。」 德特里希被粗鲁地摔在了地上,旁边的丢勒也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他们又被摆弄到站立的姿势,这下德特里希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简直像剧院一样广阔的圆形的房间,四周都围着巨大的拱形窗,可以看到外面正在下雪,但又从外面透进来人工的柔和光线。 他和丢勒站在距离一张半弧形的宽大办公桌十步远的地方,办公桌上规整地摆着几沓文件,几样看不出作用的精緻仪器,以及一支正自动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的羽毛笔。 而在办公桌后,一个穿着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绸面马甲,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斜侧着身体,放松地靠坐在黑色的绒面高背椅上。 他有着微鬈的黑髮,漆黑的眼睛,肤色苍白却并不显得病气,容貌非常俊美,表情淡漠,在周围的光线烘托下,简直像一尊希腊神祗的大理石雕像,散发着近乎神圣的光辉。 他怎么还这么年轻? 这是德特里希看到里德尔的第一反应。 十年前德特里希曾在成立国际巫师联合法庭的会议上见过里德尔,那时候他才二十四、五岁,却沉稳老练得像是四、五十岁。现在坐在这里的他,看起来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无形中给人的压迫感更沉重了。 第192页 德特里希有些不敢直视他,目光落在他的线条流畅的精緻下巴上,抖着声音说:「里德尔先生,我是……」 「德特里希·穆勒,」里德尔用那种冷漠却不会显得装腔作势的口气打断他,「我记得你,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 德特里希急忙解释:「非常抱歉,里德尔先生,我没有任何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请求您的帮助,等不及按贵国魔法部的流程来约见您,这才出此下策,请您原谅。」 从黝黑的双眼中射出来的目光并没有明显的攻击性,但若有似无地在他周身转了一圈,德特里希便出了一身冷汗。 偌大的办公室一旦安静下来,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孤立无援的惶恐感。德特里希想继续说,没有里德尔的表态又不敢再贸然开口,只能焦灼地咬着嘴唇。 「你说,我听着。」办公桌后面的人终于出声。 德特里希如释重负,迅速说:「一周前,国际巫师联合法庭提起诉讼,认为我们魔法部的一位傲罗——弗利克斯·华格纳,触犯了擅自插手麻瓜政治事件罪、危害魔法界公共安全罪等数项罪名,将在八天后安排庭审。」 里德尔看起来听得很认真,「唔」了一声,「我知道,我会在圣诞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参加庭审。」 「里德尔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恳求您,弗利克斯是有错,但那个孩子只是过于年轻,性格柔软,才一时鲁莽,请您对他网开一面!」 「我不懂你的意思,」里德尔有些诧异,又似乎颇感有趣地一笑,「联合法庭是个公正公开的地方,所有的审判都由各国的部长共同商议,举手表决,虽然我的首席身份确实具有一定的特殊权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用它来制造不公。穆勒先生,你不去请求你们的部长,怎么跑来找我,还说得好像我一个人能决定他的判决一样?」 一直悄无声息的两个守卫此时也是窃窃地笑了起来,像是他们上司说了一个非常幽默的笑话。 德特里希正要开口,里德尔抬了下手,他又赶紧闭嘴,那两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忠诚守卫也恢復了仿佛不存在的状态。 里德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而且,据我了解,那位华格纳先生,为了帮助民主德国的麻瓜越过柏林围墙前往联邦德国,居然对数个麻瓜士兵施展昏睡咒、忽略咒、遗忘咒等咒语,并在被意外发现时,用了大规模的保护咒,事后又没及时对所有目睹这一场面的麻瓜进行记忆清除。穆勒先生,我必须客观地说,这是一项极为恶性的事件。鑑于德国目前的局势,美国、法国的魔法部都对他擅自插手这件事表示极为愤怒。」 「里德尔先生,」德特里希苦苦哀求,「我知道他犯了极大的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我了解这个孩子,他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卑鄙的私心,他只是觉得那些受到压迫、快要活不下去的麻瓜可怜,所以才会忍不住想出手帮帮他们。他是有罪的,但我恳求您,不要把他关到瑟库姆锡兴监狱去,他身体不好,会死在那的。」 对于这番哀祈怜告,里德尔的脸上既没有矫饰的同情,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冷酷,他平淡地看着德特里希,目光一直很专注。德特里希虽然知道这是错觉,但还是因他看似毫不轻忽的认真态度生出了感激和羞愧。 里德尔用柔和而冷冰冰的口气说:「麻瓜里面有句话,『在一千磅的法律里,没有一盎司的仁爱』,或许华格纳先生的心地是纯洁的,但他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法律无法将一个犯罪行为变成纯洁的行为。穆勒先生,你是要我践踏由我亲自参与制定的法律吗?」 绝望让德特里希脸上蒙上一层死灰,旁边的丢勒再也忍不住,脱口道:「但当一个人既是立法者,又是审判者,还拥有执行的权利,那么你存在的本身不就是践踏了法律吗?」 「丢勒!」德特里希惊慌地喊。 他看到里德尔的眼睛往旁边撇了一下,这才发现两个守卫正在将对准丢勒的魔杖缓缓放下来,表情兇恶而残酷,显然丢勒冒犯了他们上司的话激发了他们深入骨髓的护主习性,而他们的主人仅仅是用眼神就控制住了他们的扑食慾·望。 「你说得很对,」里德尔转向丢勒,心平气和地说,「法律是强者制定的维护社会秩序的工具,至于要维护的是个什么样的秩序,又要用何种手段来使用这个工具,自然由强者说了算。」 他看着丢勒,温文尔雅地一笑,「农民跟着天气播种收割,可从来没听说要按照农民的需求晴暖阴寒,你说是吗?另一位华格纳先生。」 里德尔并没有疾言厉色地故作声势,丢勒却被他的气场压制得憋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你……这样……格林德沃就是你的前车之鑑……」 「瑟库姆锡兴监狱里关押的每一个圣徒都是我亲手抓进去的,」里德尔变换了一个姿势,胳膊支在扶手上,手指悠闲地抵着下巴,「假如有一天我也进去了,倒是很高兴能和格林德沃聊一聊成败得失。」 丢勒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德特里希看到里德尔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个碧绿色戒指,不知怎么闪过一个念头:这枚戒指他好像十年前就戴着。 挥去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德特里希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语气郑重地说:「里德尔先生,我此次还为您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第193页 「我在听。」里德尔的目光放开了像被踩了一脚的野猫的丢勒,转回到德特里希身上。 「我们的部长帕尔默先生,最近似乎和苏联那边的魔法部联繫甚密。」 「德特里希叔叔!」丢勒震惊地看着自己一向忠诚缄默的长辈。 里德尔感兴趣似地扬了扬眉毛,他的眼睛又向旁边轻轻一瞥,两个守卫会意地举起魔杖,一个对丢勒用了禁言咒,一个漂浮着他走出办公室。 巨大的橡木门关上之前,丢勒听见那位比他见过的所有暴君更似君王的男人含着笑,轻声说:「穆勒先生,希望你即将告诉我的事值得我推迟了下班的时间。」 88、攻略第八十八步 真相,揭开了 阿布拉克萨斯在橡木门外数着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德特里希拖着有些发虚的脚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见他脸色煞白,额角沁汗,一手捂着胸口,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痛色,阿布拉克萨斯立刻收起之前的敌意,略带关切地走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德特里希挺直嵴背,不愿示弱,「我的同伴呢?」 「沃尔布加带他下去喝茶了,你可以去楼下的傲罗办公室找他——」满意地看到德特里希露出惊容,阿布拉克萨斯这才慢悠悠地解释,「放心,我们不是派瑞特斯那个疯子,没有部长先生的示意,我们不会擅自对他做什么的。」 顿了顿,他望着德特里希,意味深长地一笑,「哦,对了,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们可以称唿部长先生为——大人。」 抿了下唇,德特里希跟着轻声重复,「大人……」 说完,似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德特里希表情松弛了一点,对着阿布拉克萨斯点点头,「我要去找丢勒那孩子,但愿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希望我们下次还有机会再见,阿布拉克萨斯。」 「这个机会肯定不会很晚到来,德特里希。」阿布拉克萨斯亲切地说。 等到走廊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阿布拉克萨斯收起轻浮的笑容,端肃了表情,回身轻敲了两下橡木门。 「进来。」 得到许可,阿布拉克萨斯推开门走进办公室,看到他的上司——亦是他的主人,将椅子旋转了九十度,侧身对着办公桌靠在椅背上,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虚假的雪景,交叠在腹前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旋转着那枚碧绿色的戒指。 跟随这位大人多年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陷入思索时的一个小动作——阿布拉克萨斯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过于难测,会让属下惶恐,这才故意泄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癖好以示亲和。 不过,癖好是无关紧要,以阿布拉克萨斯挑剔的眼光看来非常普通的那枚戒指,对大人应该是至关重要的。 没有人会把不重要的东西贴身佩戴二十年。 「派瑞斯特呢?」里德尔终于结束了沉思,转正椅子看向一声不吭的下属。 「不清楚,大人。」阿布拉克萨斯见缝插针地给他穿小鞋,「您喊住他后,他就郁郁寡欢地离开了。」 里德尔不置可否地点头,阿布拉克萨斯也不敢再挑拨,转而问:「大人,您为什么这么快就给德特里希打了标记?不需要再观察一下吗?」 「我观察了他很多年,」里德尔像是突然才想起来这回事,「我是让亚德利去办的,他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原来那个华格纳的事不是意外! 阿布拉克萨斯恍然大悟,居然是亚德利在从中暗中推波助澜。就是为了收服德特里希?大人想要用他做什么? 他一面想一面不服气,但又不能不承认,亚德利总能得到一些秘密任务,是因为他就是有把所有任务都变成秘密的本事。 「咚咚。」 半开着的门被敲响,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短髮的干练女人捧着一摞文件走进来,一边说:「大人,今天怎么还没下班?」 「亲爱的副部长女士,刚才走廊里的动静你都没听见?」阿布拉克萨斯惊讶道。 「赶在假期前要处理完的事情太多,听见我也会当没听见。」她把文件按标籤分成三沓,一一放在办公桌上,一板一眼地说,「大人,这几张红色的标头的文件您过目一下就行,其它都已经处理好了。」 「辛苦了,约瑟芬。」里德尔适时地勉励了一句,又问,「几点了?」 阿布拉克萨斯抢着掏出怀表,「六点半。」 魔法部的下班时间是六点,一般情况下,里德尔都会准时下班——这也是赢得魔法部上下员工喜爱的一点。 没有人不喜欢到点就走的上司。 果然,里德尔起身换外套,阿布拉克萨斯连忙上去给他拿围巾、帽子和手套——这向来是秘书的活,不过秘书的儿子生病了,里德尔通情达理地给她提前放了假。 「谢丽尔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的,」约瑟芬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她在家里一定很担心大人得不到妥帖的照料。」 阿布拉克萨斯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淡淡嘲讽——这个古板得一点都不像法国人的女人和沃尔布加一样讨厌。 里德尔不在乎自己属下间的各种小心思,对两个人一点头,「你们也下班吧,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 两人忙不迭地一手按上心口,恭敬地低头欠身,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再抬头时,里德尔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第194页 只是少了一个人,办公室里就好像骤然变得空旷,阿布拉克萨斯绷紧地肩膀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无人的办公椅,忍不住扭头问:「你们一点都不好奇大人每天晚上都会去哪吗?」 与性情莫测相对应的,里德尔的行踪也一向是个迷。他有个公开的住所,是一座符合他身份的豪华庄园,他经常会在那里接见来宾、召开会议和举办宴会,但哪怕待到再晚,他也从来不会住在那里。至于他离开庄园后会在哪里休息,没有一个人知道。 在这件事上,哪怕亚德利的申明从来没有可信度,所有人也都相信他也不知道——主要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把亚德利推上大人的唯一心腹的位置。 就凭他会装傻扮楞? 约瑟芬转头看了阿布拉克萨斯一眼,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微微向上翻了一下,「既管不住舌头,又管不住下半身,真怀疑你到底能不能管住你手上的工作。」 「你——」瞪着转身离开的曼妙背影,阿布拉克萨斯气得恨恨一挥手。 已经离开的里德尔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场口角,不过他知道了也只会内心暗哂。 在他手下担当重任的人都经过精挑细选,保证他们既不会有深仇大恨影响协作,又相互之间各有嫌隙和矛盾,绝不可能暗中联合。 而且他们都是聪明人,就算是装,也要表现出些许不和来让他放心。 真真假假,看的人和演的人心里都有数。 里德尔离开魔法部后出现在了伦敦的街头,外面也在下着雪,他变出一把纯黑色的伞撑在头顶,走了几步路后在一家店铺的雨棚下收起伞,熟门熟路地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这家充斥着甜腻香气的甜品店里。 柜檯后一个头髮花白,唇上的两撇鬍鬚也白透了的老人抬眼一瞟,松弛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晚上好,里德尔先生。」 他动作有几分迟缓地从下面拿出一个已经打包好的纸袋,放到柜檯上时又从旁边拿了个刚烤好的牛角面包放了进去。 「我猜你应该还没有吃饭。」他舒展着深深的皱纹说。 「谢谢你,汉斯先生,」里德尔接过,彬彬有礼地说,「你猜得非常准。」 此时的里德尔收敛了所有的气势,当然,无法隐藏的容貌气度还是让他非常出挑,但看起来就像个在麻瓜里有些地位,性格矜持的贵族绅士。 见里德尔颔首准备离开,汉斯突然叫住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德尔先生,从你第一次来我的店里到现在,已经刚好二十一年啦。」 沉默了一瞬,里德尔轻声说:「是的,汉斯先生,你的记性非常好。」 汉斯眯着眼睛看了会里德尔,又看向玻璃窗外华灯初上的飘雪街道,眼神悠远。 「那是因为,我的妻子也离开我二十一年了。」他说完,停了停,又看着里德尔,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而密密地褶了起来,「心里有个人惦记着,日子就会过得很快,因为每晚临睡前想起她怒气沖沖的脸庞,仿佛就在昨天一样。是吧,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看了眼手里冒着香气的纸袋子,淡声说:「我和你的感受可能不大一样,汉斯先生。你的每一天都是在走向她,所以会觉得时间如倾泻而下的水,流逝飞快。而我的每一天,都是在等她走向我,因此每个夜晚,我都感觉太阳像溯流而上的鱼,迟迟回不到它出生的河流。」 汉斯哑然,在里德尔推开门时,他提高声音说:「希望明年的圣诞节,我们还能见面。」 就见那个始终表情凝淡的男子微微侧过脸,朝向他的半边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会的。」他轻声说。 撑开伞,里德尔捧着纸袋走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步伐不紧不慢。前后都是出来吃饭、逛街和採购的人群,眼前霓虹璀璨,耳中充斥着混杂在音乐声中的笑声和人语,不时有步履匆匆的人擦着他的胳膊经过,伞面碰撞,留下一句随口的「抱歉」和一簇从伞上滑落的雪花。 换做以前,他会觉得这群庸庸碌碌的麻瓜吵闹,心烦地用咒语将他们隔开,但二十年过去了,经常走这条路的他已经完全能够忍耐——或者说,他适应了这种喧嚣的烟火气。 他依旧不喜欢置身于麻瓜之间,不过时间是最好的磨刀石,总能让人把无法容忍,一点一点拗成处之泰然。 里德尔走过了正在布置圣诞树和搭建活动舞台的教堂,在伦敦塔边略站了站,望见纷沓而下的雪花转瞬间就消融在漆黑湍急的河面上,就像无数的细小陨石跌进了天际。 他接着又抬起脚步,经过剧院时他用伞格挡开了派发活动传单的人,一路往前走,发现原本是个酒馆的地方已经改成了法国餐厅,本以为会消失的书店倒是屹立不倒,那家他经常光顾的花店他这次也走了进去,出来时抱了一束矢车菊和白桔梗搭配的花束。 在雪渐渐停下时,里德尔也走到了他的行程终点——密斯特路三号,吉格尔夫妇的住处。 他看了眼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按响了门铃。 不过一会,一个人开门小跑着出来,打开了院子外的铁栅门。 「晚上好,汤姆,」吉格尔先生有些微喘,「你刚下班吗?快进来,我们正在吃饭呢。」 里德尔摇头,「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他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提前分开包好的小袋子,「顺路带的,帮我给吉格尔太太。」 第195页 接过袋子,吉格尔先生回头望了眼,转回来嘆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汤姆,明明知道我们的女儿菲奥娜不存在,还要帮我妻子一直维持着这个虚幻的梦境。」 借着路灯的光,里德尔看着眼前的吉格尔先生,快要六十岁的他头髮差不多全白了,额头上的皱纹深刻,他急着出来开门,只穿了衬衫和羊绒的针织衫,看上去有些单薄瘦削。但他的身形并不佝偻,眼神也很清明,时刻透出良善和坚毅。 任何品德崇高的善人在里德尔这都会被他翻找出污点,沦为伪君子,只有这对治病救人了一辈子的夫妻,他没办法用挑剔的眼光去评判。 「既然那么多人笃信上帝的存在,吉格尔太太的信念也并非不能成真。」里德尔微笑着说,「帮我给菲奥娜带一句生日快乐,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我会的,我也替菲奥娜谢谢你,汤姆,」吉格尔先生拍了拍他的胳膊,郑重道,「你是她唯一一个真实的朋友。」 里德尔含笑告辞,转身走进了马路对面的密斯特路十三号。 开门亮灯,满室的灯光碟机逐了黑暗,里德尔环顾室内,在他的细心维护下,这个由他亲手打造的麻瓜房子分毫不差地维持着二十一年前的样子。 只是再精妙的魔法也只能清除灰尘和污垢,无法凭空捏造出鲜活的人气,二十年来无人驱赶的寥落像看不见的幽灵一样附着在每一样崭新的家具上,就连耀眼的水晶吊灯投下来的光,照在身上都透着阴冷,仿佛在洋洋得意地宣告,禁止任何活人入侵它们的领地。 但这并没有对里德尔造成影响,他习以为常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检查暖气和壁炉是否正常,又去院子和花园里清除了积雪枯枝,比幽灵更像幽灵地无声游荡。 热闹的街头与他泾渭分明,在这个岑寂的空屋里,他却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甚至连唿吸于他而言都是多余的了。 巡视完整个屋子,里德尔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仰面往后一靠,闭目休息了一会。暖气和壁炉都没有开,他也懒得用保暖咒,刚刚稍许流动起来的空气又渐渐凝滞了,刺骨的寒意一重又一重地往下沉,像湿漉漉的海草一样层层缠绕在他的身上。 恍惚间,里德尔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死尸,在黑魆魆的深海中不断下坠,越来越深,却永远触不到海底。 睁开眼,他起身打了个响指,房子里的灯一瞬都熄灭了,黏稠的黑暗之中传来了又一声类似响指的轻响。 眼前光芒又盛,不同于刚才吊灯那寒岑岑的惨白冷光,里德尔沐浴在了柔和的暖黄色光线中,周身的寒意也被扑面而来的暖意驱逐,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气。 他回到了木屋的起居室里。 「主人。」家养小精灵迅捷地出现,低垂着头接过里德尔脱下的衣物。盘踞在房门外的巨大蝰蛇也抬起了三角形的头,朝他吐了吐猩红的蛇信,蓝紫色的鳞片花纹闪烁着艷丽的寒光。 「一切如常?」他问。 「一切如常,主人。」小精灵毕恭毕敬地回答。 「纳吉尼?」他又用蛇语问。 「没有……敌人……」担当守卫的蝰蛇尽忠职守地回答。 说不上是安心还是失望,也可能是根本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里德尔抱着花束和纸袋打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菲奥娜曾说过,唯一永恆不变的是死亡。 这么多年来,里德尔总想给这句话再加上一条——或许还有她的房间。 每天都要光顾的小小房间,似乎连今天的每一颗落灰都在昨天的同样位置。梳妆檯上的发梳,换衣凳上的衣裙,画架上的画笔,床头夹了书籤的书,衣架上空荡荡的鸟笼,所有东西都纹丝不动。 里德尔想起了汉斯说的话,这里确实一切都像是昨天一样。 包括躺在床上安静沉睡的少女。 把花插进了花瓶里,里德尔坐到床边的扶手椅上,又一次地长久凝视着菲奥娜。 她头戴冠冕,胸前垂着挂坠盒,枕边摆着始终萦绕着淡淡光芒的金杯,在长生药水和挂坠盒的作用下,她的容颜维持在最明艷的样子。肌肤雪白细腻,双颊和嘴唇都饱满红润,覆在眼睑下的淡淡睫毛都像是经过工笔细描,每一根都恰到好处地卷翘着。 她的脸微微侧向里德尔,仿佛在悠然地等待他随时把她唤醒。 这是幻觉。 因为他早已尝试过无数次。 但他仍然握起她的手,轻吻了下她的指尖,柔声低语:「菲奥娜。」 掌心里手如预料中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里德尔望着菲奥娜,无奈地嘆了一声,「你再不醒,我就要老了。」 外人都觉得里德尔似乎一直容颜不改,却不知道他在暗中搜寻了多少方法,只为了延缓衰老的速度。 说来荒诞可笑,他以前拒绝死亡,好歹还可以算是雄心伟业,现在却像是个忧心失宠的妇人,惧怕时光残酷,容颜老去。 他曾怀疑过,他对菲奥娜的爱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毕竟爱在菲奥娜那里,也不属于永恆不变的东西。然而,每当他坐在这里,目光从菲奥娜的脸上逡巡而过,他都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就像反覆淬鍊的钢铁,一次比一次锋锐,一次更胜一次坚实。 有时候他会觉得,他爱的已经不单单是菲奥娜本身,而是她所凝聚和象徵的某些东西。 第196页 比如曾被他遗忘的年少懵懂,初识情动的怦然,自我否定却被坚定选择的不敢置信,真正的看清和唯一的理解。又或者是长夜枯坐的无尽守望,机关算尽后的不甘认输,期待苦心打造的作品得到认可,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望的劣根性。 又不过,他爱的只是爱着菲奥娜的自己。 但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他的爱是否符合世俗的定义,她对他的爱有没有毫釐不差,他们之间的一切有没有另外的不可言说,是她属于他,还是他臣服于她,他都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一件事。 在他的生命里,她是真实存在的。 「叮。目标好感度加1,当前好感度为100。」 「任务完成。」 「触发cg动画:你想要的真实。」 「请问——」沉寂了二十年的系统声音幽幽地响起,如同从墓穴中突然坐起来的骸骨,惊起了里德尔条件反射的寒颤,「是否观看?」 里德尔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他欣喜如狂地紧紧盯着菲奥娜,许久以后,却见她还是无知无觉地沉睡着,脸上又覆盖了沉沉的阴影。 他质问:「为什么菲奥娜没有醒,她的好感度会增加?」 「因为她一直在看着你,无时无刻,她都在暗中审视着你的灵魂。」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轻笑,这笑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里德尔满脑子嗡嗡作响。 「你好,汤姆。」灵魂最深处的声音笑着说。 细而软的嗓音,冷而淡的口吻,熟悉得反而有种陌生的错觉。 是菲奥娜的声音。 89、攻略第八十九步 结局,最完美 不等里德尔从紊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他眼前一黑,身体被拉扯着下坠,等到眼前旋转着的黑幕被揭开时,却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暗黑无光的地方。 但是下一瞬,他的眼前就闪过一道银白色的亮光,他敏锐地捕捉到那是一个模煳浅淡,隐约有点轮廓的光团,从应该是窗户的地方飞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记忆被触动,里德尔还没来得及回想,就发现视野中的环境飞速变化,一会是房屋,一会是湖面,一会是树林,一会是马路,世界颠倒旋转,像个疯狂转动的万花筒。 里德尔有些头晕目眩,但他始终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出现的细节。 终于,世界静止了,周围的环境稳定下来不再变化。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所站的地方,竟然是伍氏孤儿院门前的那条马路上。 里德尔仔细观察,看到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东西正在孤儿院的门口徘徊。 那是一抹像是用水勾勒出轮廓的透明淡影,小小的,仿佛是一道水痕,飘忽不定地浮动。 是那道飞出来的光团? 或者说—— 里德尔盯着那抹虚影,隐约能从模煳的脸上分辨出一点茫然呆滞的表情。 他既震惊,又不敢置信。 菲奥娜魔力暴动时撕裂的灵魂碎片,居然出现在了伍氏孤儿院? 但反推过去,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或许这个造成了菲奥娜的命运颠覆性的转折的地方,在她灵魂的最深处留下了一道无法抹灭的印记。哪怕她自己不记得,她的灵魂却一直在本能地追随着这道印记,试图回到她应该在的地方。 难道菲奥娜的灵魂碎片从那之后一直停留在孤儿院吗? 正当里德尔猜想着,虚影突然抬起头,然后飞着穿过了孤儿院的门和墙壁,他的视野再次随同她一起穿梭,最后落在了孤儿院的中庭。 「汤姆!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口哨!」一个高壮的男孩在大喊,在他身边还有三四个小孩,像是助威似地与他一起愤慨地盯着对面。 里德尔看到六岁的自己坐在花台上,一边把手里的一朵野花揪得只剩下花茎,一边心不在焉般地说:「你当成宝贝的东西别人不一定稀罕,为什么不去老鼠洞里找找呢?说不定老鼠们会很喜欢这个木头玩意。」 高壮男孩捏着拳头就要过来揍他,小里德尔把光秃秃的花茎扔到他的脸上,花茎突然变成一只蜜蜂,狠狠地在他鼻子上叮了一下。 男孩立刻嗷嗷叫着往回跑,周围的孩子们也都跟在后面飞跑不见了。 小里德尔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转身从花坛里挖出一个沾满了泥土的木头口哨,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又深深地埋进了泥土里。 里德尔看着这一幕,回想起他当时的心理。 他当然对那个口哨没兴趣,但他喜欢把别人的心爱之物夺走或毁坏,看他们露出心疼又愤怒的表情,却又对他束手无策。 因为他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别人会有轻易就能让他们快乐起来的事物,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就会感到不快,仿佛他们在炫耀他没办法拥有的东西。 他没有,他们自然也不应该有。 不过现在,他既有了珍视的东西,也体会到了被无情夺走的痛苦。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里德尔讽刺地想。 他看向菲奥娜的灵魂碎片,她漂浮在小里德尔的身边,神态依然是空茫的,看起来似乎处于意识浑噩的状态。 她在孤儿院里无目的地漫游了几天,最终还是被小里德尔不时显露的魔力波动吸引,像一只确定了栖身之处的鸟,静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而小里德尔完全看不到她,对此毫无所觉。 第197页 时间加速了流动,小里德尔飞快长大,而那抹灵魂似乎成为了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影子,始终无声无息地跟随在他左右,直到进入霍格沃茨。 在第一眼看到菲奥娜时,灵魂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从里德尔身边离开靠向了她,可像是遭到了某种排斥,她根本无法接近菲奥娜的身体,菲奥娜也和所有人一样,看不到自己遗失的灵魂。 灵魂碎片短暂地在学校里徘徊了一段时间,如同一粒细小的尘埃,没有任何存在对她投以关注的目光。 她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于是她又回到了她熟悉的地方——里德尔的身边,再次成为一道缄默的,孤独的影子。 旁观这一切的里德尔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在同一个地方,同一时间,曾有两个菲奥娜分别用不同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他,这似乎应该让人毛骨悚然,可他却只感到了一种酸涩的喜悦。 他为自己拥有所有的菲奥娜而满足。 时间再次飞快推移,画面转变,里德尔出现在了一间废弃的空教室里,与他同在的还有菲奥娜和过去的自己。 里德尔看了一会,认出了这是菲奥娜控制了他制作魂器的场景,就当回忆里的他念出了那道神秘的咒语后,他发现一直如风筝一般系在他身上的灵魂碎片,居然被室内捲起的飓风扯动了。 那道风对灵魂来说似乎具有不可抵抗的力量,他看到一直都缺少表情的灵魂碎片,在被卷进气流的漩涡中时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嘆息般的呻.吟。 随着一团如水雾般的深黑气体钻进了菲奥娜的魔杖里,灵魂碎片也风被绞成了一缕薄纱般的轻烟,缓缓覆盖在记忆中的里德尔身上,随之消失不见。 室内恢復了平静。 里德尔看着菲奥娜离开,看着记忆中的自己醒来,而他的身边已然空空落落,没有了那道如影随形的虚影。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他心中,让他忍受不住地抬手搭在额上遮住了眼睛。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场景又一次变化,雪纷扬而下,穿过了里德尔的身体,他放下手举目四望,立刻就知道了这是在哪。 一边是矗立在远处,光影朦胧的霍格沃茨城堡,一边是就在近前,在雪中像个发光的水晶盒子一样的温室。 晃了下神,里德尔反应过来,这次他的身边没有出现任何人。 刚这么想完,一抹比幽灵更加虚幻的透明淡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雪花同样穿过了她的身体,使得她本来模煳的面孔更加看不真切。 里德尔俯视着她——因为她太小了,不过与他的腰齐平,在乱雪之中能够勉强辨认出她的样子,似乎闪着金色碎光的及肩头髮,湛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辨认了出来,这是魔力暴动前的菲奥娜的样子。 「更准确的说,是魔力暴动时的。」似乎能听到里德尔心里的想法,她歪了下头,语调轻快,「终于见面了,汤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里德尔望着她,下意识地想去转动手上的戒指,想起这里并非现实又止住了动作。 要在起伏的心绪中冷静思考是一件艰难的事,他努力理清思路,慢慢地说:「你是菲奥娜的灵魂碎片。」 「是的。」她说。 「也是一直在以系统的名义和我对话的人。」 「没错。」 「你是——」里德尔顿住,她鼓励般地跟了一声,「我是——」 「我是——」里德尔也跟着她换了主语,语气滞涩,「我是你的——魂器。」 「非常正确。」虚影轻轻鼓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里德尔闭了闭眼睛。 又是一个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意外。 在菲奥娜操控他制造魂器的时候,她忽略了一件事,杀死桃金孃的并不是他一个人,桃金孃的死亡出于她的布局和他的实施,是他们两个人共同完成了一场邪恶的谋杀。 可能菲奥娜也知道这个事实,但她或许以为,她没有制作魂器的意图,这一点无关紧要。而在他念出咒语的时候,她很可能无意识地也在心中跟着默念了一遍。 献祭的灵魂,分裂的灵魂,念诵的咒语,所有制作魂器所需的条件都已经达成。于是,不仅是他在她的控制下,做出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魂器,她也无意识地以他为容器,为自己制作了一个魂器。 想到这里,里德尔的唇角掠过一丝复杂的笑意。 菲奥娜一直都不认可魂器的制作,当她知道自己有魂器存在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所以,我和菲奥娜最后都没有活下来,是因为我们这两个魂器都是失败品吗?」里德尔明悟道。 一份祭品不可能实现两个愿望,一次的谋杀也不应该能制作出两个成功的魂器,他们的魂器在阴差阳错之下都成为了失败品。 虚影再次轻巧地给予肯定,「正是如此。」 里德尔抿唇,发出一连串的疑问:「为什么我会有復活的机会?为什么会是以攻略菲奥娜为任务?以及,为什么你会成为这个所谓的『系统』?」 「因为,这是我——或者说是我们,谈成的条件。」与身为系统时候的刻薄和刁难截然相反,展现出真实身份的虚影似乎知无不言。 她微笑着说:「不完整的灵魂会受到无穷无尽的折磨,你是,我们也是。不过我们的灵魂分裂程度要小一些,施加在我们灵魂上的惩罚也轻一些,所以我们还有余裕思考,有机会发问,自然,也要为挣脱困境寻求各种方法。在和某个高于我们的存在的对话中,我们争取到了从惩罚中脱身的机会,就是完成你所说的任务——至于为什么是这个任务,我想你应该认可它的完成难度。」 第198页 「菲奥娜也是重生的?」里德尔忍不住问。 「不是,」虚影故意用系统的语调说,「虽然任务已经结束了,但你问出这个问题还是会影响我对你的好感度的,里德尔先生。」 确实。里德尔反应过来。按照菲奥娜的性格,她想要的绝不会是復活,而是彻底的死亡。 虚影又恢復了轻快含笑的语气,「她和我虽然共享菲奥娜这个名字,但你最好不要把我们看成同一个人。不管是以前那个菲奥娜,还是你现在认识的菲奥娜,我的性格和想法都与她们是截然不同的。」 说着,她迈开了脚步,朝着温室走去,里德尔跟在她的身后,听她一面走一面继续说:「她想要的是解脱,而我想要的,和你一样,是重生。」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比起她,我可能像你更多一点。」 是因为她一直都跟随在他身边,后来又深入了他的灵魂,目睹着他的所作所为,受到了他的影响? 里德尔望着前面的虚影,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怎么像他和菲奥娜的孩子一样…… 「少占我的便宜,里德尔先生,」虚影头也不回地说,「攻略菲奥娜,是我们三个共同的任务,但菲奥娜不参与,她只接受结果,成功了,她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失败了,就陷入更深的万劫不復——如果不是她觉得无意间制造出我需要对我负责,她或许根本不会接受这个任务。所以,主要负责完成任务的是我们两个,成功了,我们都可以復活,失败了,我们就一起烟消云散。」 虚影和里德尔接连穿过温室的门,进入了明亮的室内,虽然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充满了生机的环境还是让里德尔的情绪稍稍松缓了一些。 「就像你这二十年来慢慢琢磨出来的一样,我之所以塑造出一个针对你的对立形象,就是为了帮助你完成任务,」虚影在各种植物间穿行着,「我要成为一个靶子,把你因为任务对菲奥娜产生的敌意都转移到我身上,不至于因为太反感她而无法完成任务。同时也要暗中引导你,让你能够摸索出讨得她欢心,挽救她性命的正确办法——不得不说,你的领悟能力一度让我绝望。」 「这么说来,所谓的系统并不存在?」 「它存在,不过因为提出任务的是我,所以附着在了我的灵魂深处。它只是一个简单的没有思维的工具,我偶尔会模仿它的一些用词来混淆你,有些其实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穿过一排攀爬在架子上,花朵累累的圣诞玫瑰,虚影停下脚步,里德尔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在红白交杂的无数鲜花的环绕下,另一个拥有凝实身体的菲奥娜正躺在地上沉睡着,在她的身下,还铺着曾经的他留下的外套。 比起躺在床上沉睡的菲奥娜,她看上去要更消瘦虚弱。 「她是——以前的菲奥娜?」里德尔轻声问。 「是的。」 「她会怎么样?」 「你心里有答案了,就不必再来问我。」 里德尔望着菲奥娜沉默不语。 任务完成了,所有人都会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会復活,她则会死去。 明明知道现在的菲奥娜会安然无恙,里德尔还是感受到了心脏阵阵紧缩的疼痛。 为什么她就不能选择完成任务活下来呢? 他想问她,可他知道原因。 因为重生的他,已经不再是她想要的那个汤姆·里德尔了。 里德尔强迫自己撇开眼睛,看向虚影,「最后一点好感度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我和她共享一个名字,任务是攻略菲奥娜,自然也包括我,」虚影用事不关己的口吻随意说,「这才是任务真正的难点,你要攻略的,还有一个你不知道存在的人。」 怔了一下,里德尔惊诧般地扬起了眉毛,讨嫌地故意问:「怎么,你爱上我了吗?」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虚影一板一眼地说。 里德尔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 「我的耐心即将告罄,还有什么问题最好快点提出来,过时不候。」虚影开始不耐烦起来,显然系统的性格并非全然是她的伪装。 里德尔想了下,「这个时空的菲奥娜的灵魂碎片呢?」 「在金杯里。」 里德尔想了起来,在菲奥娜的灵魂进入金杯时,他确实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牵引,当时他还以为是情绪波动导致的错觉。 里德尔又问:「你说你也会重生,你要以什么形式重生?」总不会是继续待在他的身体里。 「那是我的事。」虚影抬了下手,表示问答到此结束,「好了,你……」 「最后一个问题,」里德尔抢先说,「菲奥娜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不是我能掌控的,有可能明天,有可能再等二十年。」她用强硬的语气结束了对话,「还有什么问题,麻烦聪明过人的里德尔先生自己去想吧。再见,放心,这次是真正的再见了。」 里德尔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就消失了,圣诞玫瑰的花架下,只剩下了一个沉睡的人和一道虚影。 虚影抬头望了会玻璃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开口:「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躺在地上的人眼睑微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199页 「你觉得他会相信这番话吗?」虚影低下头。 菲奥娜缓缓坐起身,轻声说:「在没有其他合理解释的情况下,他只能相信这个。」 「其实我觉得告诉他真相也没关系。」 「他会觉得很丢脸,会很生气,还要哄他,太麻烦了。」 「也是,」虚影耸肩,「他那么心高气傲,要是知道从头到尾接受任务的只有我们,真正的攻略目标其实是他,肯定会大受打击。更别说,从来不存在什么好感度,七次回档都只是我们用来攻略他的手段,他知道了估计会崩溃的。」 顿了顿,她望着笑而不语的菲奥娜,「虽然失去了记忆,不过你果然如同预计中的一样,和我配合得非常好。」 「我提出这个任务,自然就有能够完成的信心。」菲奥娜淡淡地说。 虚影看着菲奥娜,「不过,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为了不让他发现真相,还要假装过去的你已经死了。你想要的,是他这样的爱吗?」 菲奥娜没有急着回答,她从旁边摘下一朵圣诞玫瑰,凑到鼻下轻嗅。 「我只要这朵花属于我就行了,」她笑着说,「至于用什么方法,它是不是愿意,又能不能理解,我并不在乎。」 虚影啧了一声,然后也笑了,「不管如何,皆大欢喜,对吗?」 「没错。」菲奥娜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心满意足道,「最完美的结局。」 「可怕的爱情。」 声情并茂地感嘆完,虚影也跟着躺卧下来,依偎在菲奥娜的身边。 「我们好像分开了很久很久。」她说。 「嗯。」 「你不会拒绝我回来吧?」她有些忐忑。 「不会。」 「我也爱你,」她小声地说,「你知道的吧?」 「嗯,」菲奥娜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睡吧。」 虚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温室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乎要将温室连同着里面的秘密,完全深埋于地下。 里德尔睁开眼睛时听到了雪粒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他第一时间去看床上的菲奥娜,她依旧保持着酣然的睡姿没有动静。 过了许久,他又试探着叫了声系统,也是没有得到回应。 这一次,系统应该是真正离开了。 里德尔莫名有些失落。在知道系统就是菲奥娜的灵魂碎片后,他对她的感情也变得不同。 他转动着手上的戒指,想着菲奥娜——以前的和现在的,又想着系统,她在还是灵魂碎片的时候。 在扶手椅上又坐了一会,里德尔和床上的人道了句晚安,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家养小精灵看到他出来,立刻把一直准备着的食物摆上了餐桌,纳吉尼也懒洋洋地跟下了楼,享用自己的新鲜野鸡。 一人一蛇都吃饱后,这对主僕又一起回到楼上的起居室,里德尔靠在沙发上看书,纳吉尼盘在角落里睡觉。 大概是吃饱了就有些犯困,也可能是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心神放松之下,里德尔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恍惚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他以为是壁炉的火焰跃动时的晃影,漫不经心地眨了两下眼睛,却发现那道身影还站在那,并且变得更加清晰。 那人站在菲奥娜的房间门口,披着一条羊绒毛毯,只露出了一张被炉火染得微红的脸,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幕很熟悉,里德尔经常梦到菲奥娜用这种捉摸不透的温柔眼神看他,他还知道,只要他动一动,或者想要走过去,她就会如泡沫般消失。 他暂时不太想醒,便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 直到她开口说:「我好像睡了很久。」 里德尔倏地睁大眼睛。 她笑了起来,「不过来抱抱我吗?」 僵硬地站了起来,里德尔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他抬脚跨步飞奔了过去,把终于不再消失的人紧紧抱住,怀中柔软真实的触感让他的眼眶一下子微微发热。 喉咙口堵了万千句想要说的话,到最后,说出来的只有惶恐未定的一句:「再也不许离开我。」 「好,」她顺着他的嵴背轻抚,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窗外的雪夜,轻轻一笑,「我保证。」 the end. 90、正文完结感言 啵啵啵 在这篇文的写作过程中,我曾不断和朋友放下空话——二十万字肯定完结,二十五万字肯定完结,三十万字肯定完结。五月份肯定完结,六月份肯定完结,七月份肯定完结。 令人欣慰,总算没有在一周年的时候完结。 从开文到现在,差不多十个多月,非常感谢期间所有读者朋友的陪伴和支持,你们有些是从教授那篇文过来的,是老朋友了,有的是刚来的新朋友,有的每章必留言,有的碍于认证只能在围脖上和我互动。不管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否与我有过交流,都非常感谢你们喜欢这篇文,因为你们每一次点击带来的数据增长,对于像我这样缺乏自信需要肯定的人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鼓励。 这篇文的创作初衷不算太美好,原着中那么多人的死亡,那么多美好的破灭,那么多的遗憾与创伤——尤其是我最爱的斯内普,把可怜的孩子刀傻了。而作为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伏地魔,黑魔王,我对他实在恨得牙痒。于是,我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不是冷酷无情吗?你不是为所欲为除了自己什么都放在眼里吗?我一定要让你放下你那不可一世的骄傲,打碎你的自尊,动摇你的信念,让你受尽折磨,然后——心甘情愿地做狗(此处应有滑稽表情)。 第200页 所以我在文内才有pua一说。当然,pua是不好的,在现实里大家一定要保持清醒,及时逃离不健康的关系。但对里德尔,每一次瓦解他的防御,每一次让他不得不忍气吞声,降低底线,一步一步自我驯化,我就感到非常非常非常的爽(你们应该也能懂)。 在教授那篇文里,我想写一段健康的、舒适的、完美得超脱现实,让文里人物和读者都能得到治癒的爱情,而在这篇文里,爱是痛苦的、扭曲的,充满了压迫、算计和谎言。 出于我个人对汤姆·里德尔这个人物的理解,我认为他不是一个会被美好的东西所打动的人,因为他从心底里对任何真善美都抱有怀疑、嫉妒和排斥,并且充满了破坏欲和控制欲,这甚至不是环境造成的,或许是家族基因的遗传,他从天性中就带着与生俱来的残酷。所以,如果某个人只是一昧地奉献自己,毫无保留地关心他,爱他,试图用真诚和热爱去感化他,以他自负自恋又自卑的性格,恐怕只会一方面觉得他得到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另一方面又不相信这样的感情真的存在,用尽所有手段去考验它,摧毁它,以此来验证和维持自己的观点。 这里可以参考贝拉,越是爱他的,他越要打击和侮辱,这大概是由于他潜意识里想对梅洛普发泄愤怒,报復她的愚蠢和抛弃。里德尔对于爱,既不信任,又心怀恐惧,同时也充满了愤恨。从我自己的经歷,加上对周围人的观察,如果一个人在幼时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那他在今后的人生中,将很难相信会有人能真正地爱他。所以邓布利多问他有没有找到爱时,以他的自尊心,他无法承认一样东西存在但他无法得到,只能强行否认爱的存在。即便有,那也是脆弱的,虚假的,除了拖累毫无用处。 那么,要怎么让这么一个根本不信爱,不懂爱,痛恨爱的人,放弃自己赖以生存的理念,去爱另一个人呢? 把他放入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让他将爱作为唯一的求生手段,否认他,打击他,向他索取,偶尔给他一点甜头,再让他失望乃至绝望,如此循环往復,直至他最终缴械投降。 这篇文本质上并不是一篇让里德尔获得真爱的救赎文,而是一个略带了恶意的调.教驯服文。从这方面来说,你们可以把我当成和菲奥娜做交易的那个「高于他们的存在」,这是我和菲奥娜做的一场交易,即所谓的大宇宙意志(一本正经开玩笑)。 对于剧情和人物我不想解释太多,当文字作为成品出现在读者的眼中,每个人感受到的和我想要表达的其实就没什么关系了。所以就算我看到评论里有些想法与我的并不一致,我也无意去纠正,单方面的输出观点并不有趣,作者给自己的文字写注释也很没劲,一片云是什么形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联想,只要你们都能喜欢认可,我就会非常开心。 不过因为大结局想赶七夕,写得有点急,有些地方没写明白,看到评论里对某些地方有疑问,我在这里先做个解答,过后修文的时候会写得更清楚一点。 既然攻略的是里德尔,为什么好感度有时与里德尔不一致?因为一直在跟里德尔对话的系统是菲奥娜的灵魂碎片,我借「系统」的口提过,她对里德尔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实话,包括好感度也是个骗局。回档和好感度无关,只是一种攻略手段。 復活的菲奥娜是哪一个?还是那句话,灵魂碎片对里德尔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一世的菲奥娜就是上一世的菲奥娜,但在任务完成前,她是没有记忆的。计划是两个菲奥娜共同制定的,完成主要是靠灵魂碎片和有所猜测的菲奥娜的配合。虽然这是以里德尔为视角的文,但中心人物其实是菲奥娜,所以系统才能有相当大比重的描写。 另外,文中还有两个引起争议的点我想要解释一下,也算是为以后的文做个预警。 第一是男主fc的问题。当时有读者说我为什么不在文案标明预警,在此我要先道歉。了解我的可能知道,其实我可以算是个「老年人」了,我从十几年前到了晋江,那时候写文根本没有打预警标雷点这一约定成俗的要求。中间一段时间我没有写文,性格又比较封闭,既不了解这一现状,也没有养成这个习惯,所以如果让一些人感到了不适,抱歉,这并非我有意为之。 再说为什么要这么设定,我对里德尔的塑造是基于我对原着中的他的理解,当然,原着并没有明确说他有没有过经验,只是倒霉孩子里老伏都和贝拉有孩子了,我想怎么也不该是个c。虽然那并不是罗琳本人写的,但是在罗琳的帮助下构思完成的,我想罗琳本人应该也认可了这个设定,于是就自然沿用了。至于男主非c了女主为什么还是c,我也思考过,女主这个性格这个年纪,她唯一能fc的可能就是遭到了沙菲克的猥亵,但我不愿意写这种情节,于是就设定了c。 如果有人还要问我为什么不设定一个经歷上来说能够达成fc条件的女主,我只能说我在其它文里设定过,就不多做解释了。 第二个是我曾在作者有话说里提过一句,里德尔和阿尔法德也挺好嗑,大概是这样的话,因为发现也引起了一些不适,已经删除了,在此同样表示歉意。和第一点一样,我当时没有意识这在bg小说里算是个雷点,以为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绝非按头磕cp,绝非有意冒犯,请原谅。这也算给我提了一个醒,以后我会杜绝把作者有话说当朋友圈,在里面写和正文无关的闲话的行为。 第201页 最后再说个题外话,本人在的爱情观上的启蒙是mp的作品,非常杂食,爱bg,但对其它性向,bl,gl,人兽,无性恋,双性恋等,只要不触及道德底线,我都接受。所以我在斯内普那篇里写了对百合cp,在这一篇里,也隐约带过了一点ggad(这对是官配,怎么能不支持)。如果这篇文让你感到不悦,希望你不要单单以这篇文的设定来定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感到挺沮丧的。当然,我非常理解洁癖党人和敏感人士的心情,在喜欢的菜里吃到自己讨厌的配料是挺不舒服的,让你们感到不适我很抱歉,但我没办法说以后做菜就一定不放这些,毕竟在娱人的同时,我写文也是为了自娱。 好了,感谢大家听我唠叨废话,接下来会全文修改加不定期掉落番外,还有很多人问我会不会出定制,这个我有在考虑,如果出的话会在围脖上通知,想要的人可以留意一下。 最后的最后,再次感谢你们的喜欢和支持,期待下一个故事还能见到你们。 啵啵啵。 91、这个黑魔王他不做啦 让开,我要ooc了! 在一众食死徒中最先窥探出端倪的,是谢丽尔·普威特。 普威特是她的夫姓,婚前她姓斯拉格霍恩。没错,就是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姓氏。 但她其实和斯拉格霍恩并无血缘关系,她的父母都是麻瓜。 十二年前,里德尔在魔法界创办了抚育院,专门收容在麻瓜社会里生活艰难的小巫师,偶尔也会有失去双亲看顾的魔法界出生的小巫师。 谢丽尔那时候八岁,就在她快要被赌鬼父亲打死的时候,魔法部的巫师破门而入带走了她。 她被送到了抚育院,得知了自己是一名女巫,之后没过多久,她就被斯拉格霍恩收养了。 如果投机也是一项才能,毋庸置疑,斯拉格霍恩在这方面拥有无可比拟的天赋。他当时虽然不知道里德尔真正的布局图谋,却本能地察觉到微妙的风向变化,立刻收养了一名孩子以示对里德尔实施的政策的支持。 而且由于他向来喜欢在已经露出苗头的人才身上下注,懒得培养一个才能未知的婴儿,所以,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他挑中了谢丽尔。 这个幸运是对他们双方而言。 被分到拉文克劳的谢丽尔七年内都保持着全校最优的成绩,毕业后她进入了魔法部,又很快当上了部长的秘书,嫁给了纯血二十八家之一的伊格内修斯·普威特——因为她前者的身份,几乎没有人敢说普威特家是纯血叛徒,反而羡慕伊格内修斯能娶上一位能干又漂亮的妻子。 斯拉格霍恩为自己精准的眼光感到志得意满,谢丽尔也因为借了斯拉格霍恩的姓氏而得到里德尔更多几分的看重。 她为此感到无比庆幸。 不是因为得到了晋升重用,而是因为,早在进入抚育院的第一天,她就决心要倾尽所有去报答那位让她重获新生的大人。 感受到心口微微发烫的时候,谢丽尔正在温柔地看着丈夫抱着刚刚病癒的儿子,两人一起坐在圣诞树下拆圣诞礼物。 她一开始其实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对婚姻并无嚮往,但当她发觉里德尔不希望和秘书产生桃色绯闻,使男女关系成为大众嘴里的话梗,便火速让自己从单身变为已婚。 她挑选丈夫的能力大概承袭了养父发掘人才的本事,精准地挑中了性情温和的伊格内修斯。他年纪比她大了一轮,对年轻的妻子在事业上有旺盛的拼搏心这事很包容,心甘情愿地待在家里照料家庭,如同一个完美的女主人帮助丈夫打点各种人情往来。 比如现在,她就可以不用担心圣诞晚宴没人主持,找了个藉口离开了家。 之所以不据实以告,是因为除了食死徒的内部成员,哪怕是至亲至爱,也不被允许知道这个隐秘组织的存在。 对里德尔下达的每个命令,谢丽尔都会坚决且完美地执行。 到达里德尔庄园后,谢丽尔被家养小精灵带到偏厅等候。 她有些奇怪,她本来以为既然在这种时候被叫过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任务要交代给她,但看里德尔迟迟没有出现,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没有胡乱揣测,谢丽尔静下心耐心等待。 偏厅里有两扇窗户向着花园的一隅,刚好可以看到花圃的一个角落,她就把目光投注到花圃里种着的圣诞玫瑰上打发时间。 就在放空走神的时候,冷不防有一只手从视野之外探了进来,伸进花圃之中。 谢丽尔悚然一惊。 那是一只小小的、白皙的手,一眼就能分辨出必然属于十三、四的少女,纤细的手指看起来似乎比它掐下来的那朵圣诞蔷薇的花茎还要柔嫩脆弱。 而那人摘下一朵尚不满足,手指在累累的花朵之间继续游移,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迟缓,像是在比较哪一朵更加鲜艷。 她是谁? 谢丽尔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 里德尔庄园里,除了拥有它的主人便只有服侍的家养小精灵,即便这个时候有和她一样被传唤过来的食死徒,也不应该会是个小姑娘,更不可能这么放肆地在花园里摘花。 她尚且在惊疑不定之中,突然又有另一只手从更高一些的位置落下来,十分干脆地摘了一朵看起来开得最饱满的圣诞玫瑰,然后递到了那只细白小手的手边——以一种几乎是献殷勤的姿态。 第202页 谢丽尔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进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只送花的手上,分明戴着所有食死徒都熟识的碧绿色戒指。 直到偏厅的门被打开,里德尔迈着略显轻快的脚步走进来,谢丽尔仍然仿佛身处五里雾中。 她机械地行了个礼,抬头对上那张向来神情莫测,此时却仿佛年轻小伙子般意气风发、过分明朗的脸,心里的咯噔一声接着一声,响得跟踢踏舞一样。 「抱歉打扰了你的圣诞假期,谢丽尔,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里德尔含笑说。 「谨听您的吩咐,大人。」谢丽尔心神一肃。 「对于时下流行的面料、衣裙的式样,以及各种生活用品,诸如女孩子的洗浴用品、缎带首饰之类的,我不是很了解,麻烦你帮我挑选一整套过来,风格——」里德尔顿了顿,沉吟了片刻,「算了,各种风格都备齐了吧,用不上也没关系。」 「……大人?」谢丽尔茫然道。 里德尔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仿佛变成了另一种从未听过的陌生语言。 她的任务难道不应该是秘密关注某些人的行踪,或者向一些成员下达他的刺杀命令,或者去调查某些事情的真相、布下一个隐秘的局吗? 买——买什么? 「嗯?」里德尔笑意收敛了一点。 谢丽尔打了个激灵,连忙说:「明白了,大人。衣裙的身量大小能否告知我?」 一张纸条飘浮着送到了她的面前,谢丽尔拿起来一看,上面详细写着各种尺寸数据,不过一扫,她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是个小女孩。 就听面前根本不应该跟这几个数字搭上关系的男人继续说:「谢丽尔,我之所以找你来,是因为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同样,也相信除你之外,暂且不会有任何人听闻有关于此的半点风声。你明白吗?」 里德尔表现出来的看重让谢丽尔感到激动又骄傲,但在弯腰应声的同时,她还是忍不住想,这个「暂且」是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又要让人知道什么? 谢丽尔一向不喜欢同僚中那些总是妄自揣度大人心意的人,但自那天以后,她总是会无意识地去琢磨这件事。 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人身边?大人又为什么对她如此亲密和宠爱?大人为什么要暂时隐瞒她的存在?又准备在什么时候以何种名目宣告她的身份? 谢丽尔想起在她小时候,养父斯拉格霍恩曾无意中提起,里德尔在学生时代曾有个恋人的事。虽然没有说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口气唏嘘,透着点惋惜,大概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联想到那个女孩大概的年纪,谢丽尔隐隐有了猜测。 这让她不免有些欢欣。 一个组织的领袖如果迟迟没有继承人出现,对内部的稳定性总是有些微妙的影响。等到以后正式宣布,食死徒们大概会对大人更忠心几分吧。 谢丽尔热忱地想着。 然而第二个察觉到不对劲的约瑟芬·布尔热瓦就没有这么开心了。 自从圣诞节假期结束后,里德尔对魔法部的工作明显懈怠了很多。虽然他原来大部分精力也并没有放在魔法部,所有日常事务都是由她来负责,但好歹还会坐镇在魔法部摆摆样子,接见一下比较重要的人士,以部长的身份出席某些场合。 但现在迟到早退是常态,偶尔还会请假旷工,对外的藉口是要参加国际上的会议,可约瑟芬清楚,哪有那么多国际会议,有也大多数亚德利去参加。 没了里德尔在,约瑟芬的副部长身份只能镇得住普通的部员,像阿布拉克萨斯和沃尔布加这种本土世家出生的纯血巫师,她的话就很难得到他们的重视了。 她知道他们很多人都在好奇她的身份,为什么一个来歷不明的法国女人会得到里德尔的重用,并成为魔法部的副部长,如果不是她古板无趣,一心埋头于工作,还不知道要编造出多少流言蜚语。 其实她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多少会给里德尔带来点话柄。 从布尔热瓦这个姓氏上,他们打探不出什么来,但如果知道她的母姓是罗齐尔,恐怕很多人就会恍然大悟。 她的母亲,正是格林德沃最重用的圣徒之一——鼎鼎大名的波佩·罗齐尔。 至于她的父亲,除了布尔热瓦这个完全调查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姓氏,她也对其一无所知。 在小的时候,约瑟芬甚至怀疑自己是罗齐尔和格林德沃的私生女,不过后来她搞明白了,那根本不可能。与其猜想格林德沃会弄出个私生女,还不如期待哪天里德尔冒出个母不详的后代。 之所以她会跟随里德尔,也是为了和那个把格林德沃当神一样崇敬的女人较劲——论起挑英主的能力,她自认为还是要强过自己母亲的。 至少现在关在里面的是格林德沃。 当然,里德尔私下答应她,在监狱里给她母亲最好的待遇也是一个原因。 她讨厌那个从来不把女儿当回事的女人,但她更希望那个寡情的女人能好好活着,亲眼看到她的女儿是如何把她没有做到的事情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完美。 ——而不是如今被魔法部的公务搞得焦头烂额的样子! 第203页 约瑟芬终于忍不住去找了谢丽尔。 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秘书,不是同为女人的嫉妒攀比,而是她总觉得能在谢丽尔身上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 不过私人情绪不影响工作态度,她们表面上的关系还算融洽,毕竟在一个组织里,女性总是要天然团结在一起的。 面对她开诚布公的询问,谢丽尔只是微笑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约瑟芬立刻明白,这不是她不知道,而是里德尔不希望他们知道。 既然食死徒内部似乎并无成员被调动,派瑞特斯那只嗜血的鬣狗也还是懒洋洋地在家里打盹,应该就不是要紧的正事了。 可如果不是要紧的正事,里德尔到底又在忙些什么? 这位大人除了晚上找不着人,向来没有私事,难道还能真的弄出来个私生子不成? 约瑟芬半是无语半是不满地想。 两位女士还在谨慎地观望形势,被约瑟芬当做风向标的派瑞特斯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里德尔庄园——确切地说,没走进,他被挡在了竖着尖刺的铁栅门外。 他有些惊讶,又不是很意外地扬眉,若有所思地一笑。 在以前,里德尔庄园不存在任何防卫禁制,毕竟一个只有恶龙偶尔蹲守的空荡巢穴,既不用担心有觊觎的盗贼,同时也非常欢迎任何敢于屠龙的勇士。 ——恶龙不需要食物,等在洞穴外的秃鹫却渴望血肉。 就像现在,长时间没有什么新鲜事调剂心情的秃鹫很无聊,恶龙的洞穴还反常地关门挂锁,不免让秃鹫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难道洞穴内多了什么需要严密看守的珍宝? 越界的心蠢蠢欲动,派瑞特斯咬着拇指上的手套尖,淡色的瞳孔因为兴奋而扩张,又因为恐惧而收缩。 他一直想和里德尔认真地交一次手——他清楚结局不会有悬念,但他想看看自己到底能逼出里德尔多少实力。 就在他思忖着到底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下里德尔时,家养小精灵出现在了铁栅门内。 「派瑞特斯先生。」它低头垂手,姿态恭敬,「主人外出不在,您有事的话可以改天再来,或者让我代为转达。」 他当然知道里德尔不在。 不然他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盯着庄园内的主楼看了两秒,派瑞特斯决定离开。 他现在和里德尔的合作关系还算愉快,暂时没有破坏的必要。 正要转身,门内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家养小精灵。 里德尔庄园有两个小精灵吗? 派瑞斯特回想了一秒钟就放弃了。 巫师们谁会记得留心小精灵有几个,长什么样子? 「曲奇?」先出现的小精灵惊讶道。 后来的小精灵「嗯」了一声,姿态很有些倨傲,矜持地说:「女主人说,放他进来。」 女主人? 派瑞斯特惊讶。 原来里德尔的母亲还活着? 「可是,主人离开之前……」 「这是女主人的吩咐。」 「……」 两个小精灵之间,明显是后来的那个掌握了话语权,或者说,它口中的女主人比起里德尔,要更有威势。 门很快打开了,派瑞斯特走了进去。 他跟在那个叫曲奇的小精灵身后,含笑温声问:「里德尔夫人之前住在哪里?」 小精灵回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了他一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它口气僵硬地说。 派瑞特斯也没指望能从小精灵的口中打探出什么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自己的白手套整理到最服帖的状态。 小精灵把派瑞特斯带到了庄园靠后的一幢附属建筑里,过去从来没有食死徒踏足过这里,所有的会议和宴会场地都在主楼,而他们中没有人会在庄园里随意行走。 这幢小楼环境清幽,装潢陈设非常雅致简朴,但这并不意味着寒酸,事实上,光是铺满了整个走廊的深红色土耳其地毯,一道道门洞上垂下来的紫色丝绒门帘,几乎所有墙壁上都贴着的橄榄绿绸缎壁衣,就足以让阿布拉克萨斯都眼红咋舌。 周围越走越静,派瑞特斯恍惚有种离开了里德尔庄园,到了另一个更神秘、更莫测的空间的错觉。 一开始还有些轻忽的心态终于摆正起来,他像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的狼,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小精灵的动向。 小精灵在走廊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门前停下,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回身说:「请进吧,先生。女主人在里面等你。」 派瑞特斯站定,对着紧闭的房门注视了一秒,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迟疑。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光线柔和的走廊里没有其他人。 也没有里德尔。 派瑞斯特伸手转动把手,推开了门。 门内是间圆形的书房,正面有一圈宽大的转角沙发,沙发后环绕着一圈窗户,窗外是一个美杜莎造型的喷泉,正在徐徐喷射出别致的水花。一边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墙,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另一边是一面联通着花园的百叶移门,此时移门拉开着,露出了栽种着无数奇花异草的漂亮花园。 而在敞开的移门旁边,半垂着的蓝色丝绒窗帘下摆着一张扶手椅,一道纤细的身影侧身对着派瑞特斯坐在扶手椅中,面前放着一个画架,正在徐徐涂抹花园里的景致。 第204页 那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 古怪的菸灰色长髮,皮肤是充满了光泽的白皙,穿着在阳光下滚着珠光的珍珠红绸裙,执笔的手指细而长。背后繁丽的鲜花点缀着她镀了一层银白色光圈的周身,看起来像是一幅温柔的古典风格的油画。 ——如果不是在她的脚下,盘踞着一条比她腰还粗的庞大蝰蛇的话。 「派瑞特斯先生,」她合上书,转过脸望了过来,昳丽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淡淡地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语气让派瑞特斯觉得异常耳熟,他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种轻柔的嗓音和冷漠的口吻,与里德尔不说是一模一样,起码也有□□成相似。不同的是,比起她来,里德尔竟然都显得更有些人性化的情绪。 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的脚边,派瑞特斯终于明白刚才那个小精灵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原来里德尔庄园里的女主人不是里德尔夫人,而是里德尔小姐。 派瑞特斯习惯性地露出温柔的微笑,「你好,小姐,我想应该是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才对。毕竟是你邀请我进来的。」 「看来你没有话要说。」她微微点头,再开口时,却发出了一声短促而邪异的轻嘶。 危险! 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却发出了警报。派瑞特斯顺从本能的预判,向旁边翻身一滚,一手撑在地上抬起头来,就看到那条一动不动仿佛在睡觉的蝰蛇已然窜到了他刚刚站的位置,咬空了的蛇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一击不成,蝰蛇迅捷地游动起来,向一道闪电一样再次朝他噼来。 派瑞特斯连忙举起魔杖,对着蝰蛇念出攻击的咒语,这条蝰蛇显然拥有比人更出色的战斗意识,它折身避过了咒语,粗大的蛇尾却噼向派瑞特斯的脚踝,派瑞特斯一跃而起,一手轻敏地攀住了天花板上的吊灯拉锁,晃荡着挂了上去。 「小姐,这么任性可不太好。」他笑吟吟地说着,另一只手上的魔杖再次对准了底下昂着的蛇头。 「粉身碎……」 「统统石化。」 另一道咒语更快地击中了他,来自那个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柔弱少女。 派瑞特斯浑身僵硬地从吊灯上一头栽了下来,刚好被底下竖起身体的蝰蛇捲住,一圈又一圈地从脚裹到脖子,缓缓绞紧。 空气被挤出了肺叶,骨肉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咯吱的声音,派瑞特斯眼前隐隐开始发黑,模煳地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少女放下魔杖,又拿起画笔认真地调着颜色。 微风轻吹,珍珠红的裙摆像贴在他脸上的蛇信,与拖长在地板上的影子一起扭曲地晃动着。 要死了吗? 派瑞特斯心中生出一股荒诞之感,他用充血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直到眼前陷入一片昏黑。 「菲奥娜!」 房门突然打开,箍紧在派瑞特斯身上的力道突然一松,却没完全放开他,派瑞特斯骤获空气,几乎要被空气又杀死一遍,剧烈地咳嗽着。 进来的人完全没有看他一眼,脚步匆匆地掠过他,像一阵飓风席捲到了少女的身边。 「怎么样?」派瑞特斯听见一向喜怒难辨,高深莫测的男人用担忧的语气一迭声地问,「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你把抓着我手臂的力气松一点,我就再好不过。」女孩扔开画笔,漫不经心地说。 派瑞特斯眨了眨被生理性的泪水煳住的眼睛,看到那个女孩侧头对屈膝半跪在她身边的男人笑了一下,抬手抚了抚他鬓角的乱发。 「不是明天回来吗?」她问。 里德尔没说话。 「除了防卫咒语,还有感应魔咒?」她又问。 「你不应该放人进来。」里德尔避而不答说。 「不应该放人进来,也不应该走出去,」她收回手,声音冷淡,「汤姆,你要把我像鸟一样关在笼子里吗?」 里德尔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样紧跟了上去,牢牢地握住她想要收回的手。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等局势更稳妥一点的时候……」他加快语速解释。 「这是你的问题,」她打断他,派瑞特斯注意到里德尔的手微微一僵,女孩却恍若未觉,继续说,「我从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但你至少不应该拿你没有解决的问题来限制我。」 好不客气! 派瑞特斯惊了一下,唿吸还没平復,就下意识屏息,目光密切地观察着背对着他的里德尔的反应。 他以为会迎来一场雷霆震怒,毕竟自他认识这位大人以来,从来没看到过有人能用这样的态度驳斥他——可能有,大概死了。 但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里德尔低了下头——似乎是轻吻了一下女孩的手背。 「别太苛责我,菲奥娜,」他轻声说,语气近乎愀然,「这二十年施加给我的恐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释的。你该知道,直到现在我还在每晚惊醒,悄悄走进你房间,只是为了看看你是不是还在。但注视着你睡着的样子,我又难以遏制把你叫醒的冲动,想确认你真的能够醒来。菲奥娜,我没有办法承受,哪怕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设想——只要想到会有我无法预测的危险降临到你身上,使你再次离开我,我就恨不得控制所有的麻瓜首相引爆最恐怖的炸.弹,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躲进最深最深的海底,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打扰。」 第205页 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里德尔用低沉柔和的声音说出这样一番恳切又深情的话,连被称为「冷血鳄鱼」的派瑞特斯都略有一丝动容,他却看到那个女孩笑了笑,目光依旧是淡淡的。 「既然你连我醒来的代价都无法承受,或许让我一直沉睡才是更好的选择。那样我就像玻璃瓶里的永生花,毫无枯萎的风险,永远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她似有厌倦般地把脸侧向花园,不再看里德尔。 「菲奥娜。」里德尔轻晃了一下她的手。 女孩不搭理。 「菲奥娜——」又是一声讨饶般的轻唤。 女孩置若罔闻。 房间里安静下来。 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派瑞特斯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干脆让缠在他身上的蝰蛇绞晕了他算了。 他如果犯了错,可以接受钻心剜骨,但真的不想再旁观这种黏黏煳煳的噁心戏码。 过了一会,里德尔嘆了口气。 哪怕是旁观的派瑞特斯,都从这声嘆气里听出了妥协的意味。 「是我做得不对,你别生气。」他好声好气地哄劝着,「好了,你把头转回来,看看我。」 女孩并没有矫情地僵持,撇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又受不了般地挪开目光,「打住,又来了,不许摆出这种表情。」 里德尔轻笑了一声,「好了,和解了,嗯?」 「嗯。」 女孩——菲奥娜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度,这让她绵软的嗓音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 她抬起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手指卷了一绺凑在她手边的脑袋上的鬈髮绕了绕,细声说:「一切都过去了。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每一天,焦虑和恐惧不值得成为扰乱我们的因素。」说着,她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轻轻地说,「好不好?」 「好。」里德尔柔情无限地说。 大人,你也太好说话了!你们到底谁在哄谁? 派瑞特斯忍不住腹诽。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的气氛,绝不是他以为的父女,但—— 派瑞特斯又仔仔细细看了菲奥娜一遍。 这个年纪——可以说是犯罪了吧? 他一直以为里德尔的心里不存在男女之情,没想到,居然是癖好异常吗? 派瑞特斯在心里偷偷咋舌,那边的两个人也终于温存完,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他是怎么回事?」里德尔拖过另一把椅子坐在了菲奥娜的对面。 「我也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你这个乱收下属的小爱好还没有改。」菲奥娜瞥了里德尔一眼。 听了她的话,里德尔突然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既愉快又得意的笑容,仿佛一个偷亲了恋人一口的青春少年。 「所以,你又想帮我教训手下了?」他笑得声音都飘了起来。 菲奥娜拿起画笔继续未完成的画,「也可能只是关久了太无聊了。」 里德尔显然不相信这种说辞,望着她冷淡的面孔又笑了一会,才转头看向派瑞特斯。 「我早提醒过你,派瑞特斯,」他悠然地说,「胡闹要有个限度。」 派瑞特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大人,事实上,我只是在您的庄园门口往里看了一眼,难到就这一眼,就足以判定我的罪行了吗?」 「我不会,」里德尔心情很好地含笑道,「她可以。」 派瑞特斯:「……」 说完,里德尔又看向菲奥娜,「你想怎么处置他。」 「随你。」显然,她现在对派瑞特斯的兴趣还没有手下的这幅画高。 里德尔思考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又转起了戒指。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直视着派瑞特斯,恢復了惯常的冷漠口吻,「第一,真正地效忠我,第二,死。」 派瑞特斯知道,里德尔之所以一直容忍他偶尔的不驯,是因为他很好用,不管是暗杀、审讯,或者是制造恐怖事件,他都是一把非常好用的刀,而里德尔又有自信这把刀不会割伤自己,在没有物尽其用之前,他不会去花时间找新的武器。 但眼下,里德尔明显已经无所谓他是不是还有用处了。 只因为他冒犯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 自由,亦或是死亡? 派瑞特斯看着正在专注地描摹一朵花瓣的菲奥娜,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 「温蒂特·派瑞特斯,向您献上我所有的忠诚,大人。」他微笑着说。 如果牢笼足够的大,那也算是另一种自由。 92、这个黑魔王他不做啦 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ooc了! 尊敬的吉格尔小姐: 不知道你有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这封信,但我希望你是以迫不及待的心情撕开了火漆,哪怕这会让信封沾上餐桌上的面包屑。 就假设你确实正在早餐桌上阅读着我的来信吧,我得先多嘴地嘱咐你一句,除了本该涂抹在黄油面包上,而不是单独舀进餐盘里的果酱,以及搭配在一起能齁住嗓子的橙汁,请你不要嫌弃麦片粥的乏味、面包的干涩、培根的油腻以及煎蛋和腌鱼的微腥,就算每样只是尝一口,也足以说明你还算体谅无法在你身边看顾的我的忧愁心情。 重回霍格沃茨,对你来说应该就像放了一个时间稍长的暑假,我不担心你会无法适应校园生活,以你的能力也足以应对「转学生」这个身份可能会带来的各种麻烦——好吧,我想你更可能是对此乐在其中。 第206页 那就玩得开心点吧,亲爱的菲奥娜,现在整个世界都是你的游乐场,你不用有任何顾忌,也不需要担心是否会闹得不好收场。我想你应该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替你解决。 期待你的回信。 你诚挚的 汤姆 另:别忘了消失柜放在哪,以及,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 我诚挚的汤姆: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此时我是在上完一天的课后,在寝室里看完了你的信并开始写回信。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开学第一天的早上,大礼堂里是如何的吵闹忙乱,身后的过道都是急沖沖地跑来跑去的学生,满天花板的猫头鹰飞来飞去,随时都会发生空难。我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下拆开信——谁也不知道它下一秒会不会被摔下来的猫头鹰撞进牛奶杯里。 至于你关心的吃饭问题,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的手艺一直值得称赞,而我现在的胃口和我的身体一样健康,不用担心我会饿死自己。当然,我喜欢你无微不至的关心。 重返校园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多感触,在此我要和你道歉,对不起,汤姆,在看到发须皆白的邓布利多和皱纹撑开了脂肪的斯拉格霍恩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二十年的时光在一个人身上会留下多么残酷的印记。你那未曾改变太多的外貌迷惑了我,让我以为这二十年于你就似如我一般,只是闭眼睁眼间的一个倏忽。可显然,它比我想得漫长而沉重得太多。 抱歉,汤姆,为我之前的失言,如果它伤害到了你,请宽容地原谅一个在十四岁上停留了太久的女孩的无知,她现在已然明白,她经歷过的一切,对在浩瀚的时间和空间中川流不息的洪流来说,是微渺不足道的。我活过的年头尚且不足十五,而你却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等待了我二十年,如此想来,你对我的爱或许比我的生命更加厚重。 但我不想为此而感谢你,这会使你的爱等同于赠送给我的礼物。但它并不是。它是本该就属于我的东西,如同菲奥娜·吉格尔这个姓名。 我想我得睡觉了,为表歉意,信纸我已吻过,这个隔空送去的晚安吻会在明天早上出现在你的餐桌,你也可以把它当成早安吻欣然收下。 至于真正的吻的温度,你大概会在周末感受到。 晚安,汤姆。 你尊敬的 吉格尔小姐 另:这一次的舍友超出了我的期待,是个有意思的一年级小姑娘。你也许知道她,她姓布莱克,叫贝拉克里特斯。 —— 亲爱的菲奥娜: 根据昨晚的星象,明天会降温,记得把毛衣提前拿出来。 昨天我见到了斯拉格霍恩,他告诉我你进了魁地奇校队,成为了斯莱特林最新的找球手。我很惊讶,不是因为你居然会对魁地奇感兴趣——我知道你想尝试所有以前没有机会去做的事情——而是周末见面的时候你居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怎么,惜字如金的小姐,你是觉得它稀松平常,不值一提,还是想在以后给我个大惊喜? 不管如何,我很高兴你能进入魁地奇校队,这证明了你的身体确实非常健康,只是这到底是项野蛮粗鲁的运动,要万分小心自己的安全,相信我,生骨水的滋味你不会想尝试的。 包裹里我放了飞天扫帚、护具和治疗擦伤淤青的魔药,最后一个我希望你不要有机会使用它们。还有你上次说味道不错的点心,训练后可以拿来补充体力。不要奇怪为什么还有羽毛笔、羊皮纸和墨水,既然你不愿意用语言向我分享你的校园生活,我只能寄希望于你不吝啬纸笔,多写几个字。 比起满桌等着我签字的公文,我更想看到的是你告诉我今天的风大不大,晚餐的甜点是什么口味,上魔法史课时有没有睡着,以及有没有抽空想起我。 好了,开始写回信吧,我的小姐。如果睡意绑架了你,你只需写个晚安,再印上一个吻,这也足以使我心情愉悦一整天。 晚安,菲奥娜(我的吻落在此处)。 爱你的 汤姆 另:再次提醒,睡前把毛衣和围巾拿出来,明天会很冷。 —— 爱我的汤姆: 今早送来的包裹累坏了猫头鹰,使得它在扔下来时失去了准头,砸到了旁边的贝拉,我不得不为此向她道歉。 今天的风不大,但云很厚,空气里的湿度很重,晚上大概会下雨,这应该就是天气变冷的预兆。晚餐的甜点是芒果蛋挞,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芒果。魔法史课没有睡着,因为我在课上读了你的信。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它有点古怪,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那简直像在问一棵树会不会思念风。我想,在风彻底停止流动前,树是不会思念它的。 魁地奇这事如你所说,确实是我的一次尝试,不过在我看来,野蛮和粗鲁并不是魁地奇的标籤,你总是习惯性地以你的力量作为标准来衡量事物的价值,简单粗暴地将没有挑战性等同于没有意义,所以世界上没有多少事让你觉得有趣味。但我更喜欢用缜密的观察、准确的判断和精细的布局来左右或掌控事物的发展,譬如每个球员的体力、耐力、爆发力,习惯性的击球角度、攻击力道、躲避方向,他们的性格弱点、能力限制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好坏等等,诸如此类的种种如蛛网相连,交织成一张无形的棋盘,而我享受每一颗棋子都落在我指定的位置的乐趣。 第207页 假想一下,你站在轨道中央,火车唿啸驰来,在即将撞上你的那一刻擦着你的脚尖停下,那种成就感远大于在站台上吹着口哨指挥火车慢慢进站。 你对胜利的定义是得到想要的结果,我对胜利的定义是每一步都按照我构想的那样发展。不过,殊途同归,我们最终都会赢得各自的胜利。 晚安,汤姆。 你亲爱的 菲奥娜 另:刚刚试了一下,我似乎长高了,我想我需要几件尺码更大的毛衣。 —— 亲爱的菲奥娜: 包裹里是大一码的整套衣物,希望新换的信使没有出现差错。 永远为你效劳的 汤姆 另:对你而言,我是那辆沖向你的火车吗? —— 永远为我效劳的汤姆: 谢谢你的贴心,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大一码的内衣并没有派上用场。 晚安,汤姆。 你亲爱的 菲奥娜 另:你猜。 —— 亲爱的菲奥娜: 你这个狡猾的、冷漠的、坏心肠的姑娘,我在钟塔上等了很久,难以置信,你居然真的没有来找我。你知道我在那,我万分肯定,当你举起金色飞贼时露出的那个笑容,绝对是送给我的。尽管我当时用了幻身咒,离魁地奇球场又有超过八百码的距离,但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可能会错过你的比赛。 二十多年前,你曾在那注视着我拿到金色飞贼,二十多年后,轮到我站在同样的位置凝望着你接受全场的欢唿与喝彩。 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确实让我大开眼界。当初的我只是获得了比赛的胜利,如今的你却用堪称恐怖的操控力彻底折服了你的对手。几乎每一次的突袭都被成功拦截,所有的攻击都遭到了早有预料般的瓦解,比赛结束时,我的目光透过望远镜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惊惧和顺服。 ——还有崇拜和仰慕。 无数人爱上了你,菲奥娜,就像当初他们爱上我那样。绝对的强大就像火焰,既让人畏惧,也会让人嚮往。 你是操控人心的高手,想来这一切都在你的部署之中。你想要做什么?不管你想做什么,你实在不用绕崎岖的路,费不必要的心思,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吗?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你,难道某位善变的小姐已经对当时的答案不屑一顾了? 这封信会在晚餐时出现在你的手边,所以,今晚我有这个荣幸见到你吗? 等你的 汤姆 —— 亲爱的菲奥娜: 包裹里是一些恢復精力的药水,也可以有效地缓解身体的酸痛,你可以在早餐后喝一点。 抱歉,是我疏忽了,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一场比赛不算什么,没有想到这对你来说超出了体力的负荷,在这种情况下还勉强你来见我,是我的过错。不过,你知道的,这只是我虚伪的辞令,自私的我最真实的欲·望仍然是想要见你,没有什么比见到你更让我高兴的,哪怕我们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昨晚抱着睡着的你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时,我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感慨。说出来不怕惹你发笑,在你刚陷入昏睡的那段时间里,为了逃避痛苦,我曾幻想过无数你醒来后的画面。我想过要和你共进每一天的早餐,上同一节课,牵着你在山坡上散步,教你打魁地奇。但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确实都会发生——只不过缺少了我的参与。 你偶尔会说起和同寝室的女生一起出门,跟球队里的那些男生训练和交流战术,和同学在课上合作完成一剂魔药,你不知道,只是简单的几句只言片语,便叫我又是失落,又是嫉妒。恨屋及乌,我现在很讨厌布莱克这个姓氏,沃尔布加短时间内别奢望能够把阿布拉克萨斯顶下来了。 亲爱的菲奥娜,我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想看到你心情愉快的样子,但阴暗的疑窦如蛇啃咬着我的内心,请原谅我又不太希望你得到的快乐过于充沛——至少,不要把待在我身边的时光对比得无趣了。 我本不想让你知道我是如何像一个懦夫一样患得患失,担心你会嘲笑我的软弱,看轻我的自私,可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你不在乎我真实的面貌是否虚弱且不堪,也唯独对你,我不愿意说出任何一句言不由衷的假话——这是我曾经单方面对你立下的誓言,为其作保的是一颗安置在我的体内却只属于你的心。 今天不必给我回信了,早点睡吧,晚安,我挚爱的小姐,祝你好梦。 永远忠于你的 汤姆 —— 永远忠于我的汤姆: 不必祝我好梦,梦里面发生的再好的事,都比不过醒来时见到你。 晚安,汤姆。 你挚爱的小姐 菲奥娜 另:今天信上没有我的吻,因为昨晚趁我睡着,你不经允许偷吻了我,两次。 —— 亲爱的菲奥娜: 你放走的那只鲁雪弗回来了,带着它的伴侣。 你的 汤姆 —— 我的汤姆: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意外,看来这种鸟的寿命超过了一般的鸟类。 说起来,你似乎曾说过你想征服死亡,得到永生,我有些好奇,这个目标你进行到哪一步了? 第208页 你亲爱的 菲奥娜 —— 亲爱的菲奥娜: 原谅我竟然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正在追求一个更伟大、更崇高的目标,并将为此穷尽一生的努力,那就是——与你共度余生。 一直并将永远爱你的 汤姆 93、这个黑魔王他不做啦 苏苏苏苏苏爽爽爽爽爽 亚德利匆匆走进里德尔庄园,在笔直的车道上正好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沃尔布加。 他立刻放慢了脚步,不太想赶上去和她打招唿。 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会用皮笑肉不笑的虚伪热情问候他,然后就开始迂迴地探问他的口风,试图从他嘴里挖出点与这次会议目的相关的讯息。 食死徒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里德尔最信赖、最器重的心腹——外界则认为他是里德尔最得用的部下。他知道许多不传之秘,暗地里帮里德尔完成了不知道多少不为众人所知的任务,如果说派瑞特斯是里德尔用来捕猎的箭矢,他就是听从里德尔唿哨的鹰犬。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印象,一方面因为他是里德尔从学生时代起就最亲近的舍友及朋友,另一方面,则跟里德尔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点对他的赞许有关。 而面对那些表面热络追捧,实则各怀心思的复杂目光,被架在火上烤的亚德利实在有苦难言。 反正他说不知道是没有人真的肯信的,还要笑着露出「我懂」、「你真不够意思」、「得意什么,走着瞧」的嗔怪眼神,可是,他对梅林发誓,在绝大多数时候,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什么学生时代的交情了,他们同住一个寝室,可里德尔和他表妹谈恋爱他居然都是最后知道的!从那时起就没人信他——包括他那时候的女朋友,到如今成为了他的妻子,居然还以为他深藏不露,口风很严! 他索性自暴自弃,不再辩解。 别人觉得他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反正不管他说什么,他们都会做出不同的深层次的解读。 想起那个性格古怪的表妹,亚德利不由地走了下神。 从二十多年前的四年级开学,菲奥娜就再也没有出现。与此同时,里德尔似乎也懒得再维持亲和友善的面具,开始显露出性格中冷漠强势的一面。 尽管亚德利很早就察觉到了里德尔的真实面目要比他展示给亲近之人的更为冷酷,但当里德尔真的不再挂着温和的微笑,看着人的眼神也从和煦转为冷淡,他还是像感受到第一缕寒风的青蛙一样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就想刨个洞钻进去冬眠避寒。 可学校里没有人对里德尔的转变表示质疑及反感,恰恰相反,所有人都极为包容地谅解了他的阴郁和疏远。他们温柔地、怜悯地、心疼地看着他,就像看着失去父母的脆弱幼崽,私下里还在唏嘘感嘆:一个完美的人总要接受命运最沉重的打击,那就是夺走他的爱人。 那段时间,原来还只是对里德尔有些好感和钦慕的人——不分男女——几乎都为他发了狂。 还有比一个痛失所爱的忧郁美男子更值得毫无保留地付出,倾尽所有热情去抚慰怜爱的人吗? 这几乎不是在拯救一个失意的人,而是英雄在拯救濒临崩溃的世界。 目睹了前赴后继男男女女的亚德利:「……」 他既震撼,又茫然。 你们认真的吗?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那确定是个需要你们同情,而不是提防和远离的人吗?要知道,不加明辨的心疼就像是请路过的魔鬼喝水,没有理智的善意只会为自己招致灾难般的不幸! 果然,在一次圣诞节的庆祝活动上,表演《好运泉》这齣哑剧的两个女生突然在舞台上展开了决斗,并意外地引发了一场火灾,波及了不少人。 这两个女生,一个是斯莱特林的蒂芙尼,一个是拉文克劳的米丽扎,恰好是对里德尔纠缠得最狂热的两个人。 混乱之中,亚德利条件反射地去看旁边的里德尔,就见他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唇边却还停留着捧场般的遗憾微笑。 亚德利又打了个寒噤。 怎么所有人都肯定菲奥娜一定是病死了呢?他想。 为什么就没有人猜测——她是被里德尔杀了呢? 这个念头当时只在亚德利脑中一闪而过,但过后的许多年里,它时不时地会在他对上里德尔的眼睛时突然浮现。 说不出什么理由,或许是因为在里德尔情绪最混乱的那几天里,他表现出来的感觉是恐惧焦躁大于哀伤悲痛,心不在焉的时候更像是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放不下,而不是有个逝去的人让他悼念不舍。 又或许是,亚德利始终很难相信,对所有人都只存利用,身上看不出半点温情的里德尔,会真正地,长久地,爱上某个人。 之后里德尔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不再给任何人窥探他心思的机会,但亚德利在那几天感受到的违和始终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他的心头,偶尔轻轻地扎他一下,提醒他,那个悄无声息地消失的人,除了是里德尔的恋人,还是他的表妹。 毕业那年,邓布利多打败了格林德沃,一时间举世欢庆,邓布利多被推上了神坛,至少有几个月的时间,每天的报纸头条都是邓布利多在上面扭头、闭眼。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不露出胜利的微笑,反而看上去僵硬消沉,也没有人留心他的发须就像麻瓜的定格动画一样一天天地褪色,就像没有人发现里德尔在毕业后就完全失去音讯。 第209页 期间亚德利曾写过信给他,但他大概是给自己用了屏蔽咒语,猫头鹰没有找到他的位置。 大概一年后,就在邓布利多身上的光环开始减退,人们逐渐腻烦了这个不变的话题,渴望新鲜的刺激时,里德尔带着像是墨西哥的「达玛尔」一样被他捆成一串的黑巫师,以一种爆炸般的震撼声势开始展露他的头角,开启了一个属于他的,新的时代。 直至如今。 手不自觉地捂住心口,亚德利听到沃尔布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不进来吗,亚德利?」 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主楼宅邸的台阶前,沃尔布加正站在门口回身望着他。 「哦,我走神了,」亚德利堆起笑容,轻快地说,「想到了罗道夫斯和拉巴斯坦,今天本该去火车站接他们放暑假的,没看到我他们估计要不高兴了。」 刺探的目光在他放下了的手上熘了一圈,沃尔布加显然没相信他的说辞,但她还是放下了平时的架子,配合地说:「拉巴斯坦我不清楚,但罗道夫斯的话,只要有贝拉在,我想他是不介意你有没有出现的。」 「拉巴斯坦跟我说,贝拉在学校里完全不理罗道夫斯,罗道夫斯那个傻小子,居然还因此对贝拉的室友生气,怪她吸引了贝拉太多的注意。」亚德利摇头嘆气,「哪怕他是我儿子我也得说,就他那沉闷无趣的性格,贝拉能看上他才怪呢。」 「我好像听贝拉说过,她室友今年毕业,看来罗道夫斯不必再为此烦恼了,」沃尔布加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而且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罗道夫斯沉稳庄重,暑假后开学应该就是斯莱特林的级长了吧,我兄弟一直都非常看好他。」 亚德利打了个哈哈,「现在的孩子可不乐意大人们管束太多,希望罗道夫斯能争点气吧。」 进了门,两人就歇了声音,神情肃穆地从宽阔的门厅和过道里穿行而过,来到了固定举行会议的房间。亚德利推开沉重的木门,偌大的房间里摆着一张材质及花纹都极为考究的气派长桌,长桌边上几乎坐满了人,而壁炉正前方的主位上还空着,显示着刚进来的两个人并没有迟到。 亚德利按照以往固定的位次坐上了紧挨着主座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沃尔布加则坐到了和亚德利隔了个座位的阿布拉克萨斯的后面。 亚德利先含笑和对面的派瑞特斯及谢丽尔点头示意——谢丽尔回了他一个端庄的浅笑颔首,派瑞特斯理所当然地没有理会他,强迫症般地一遍又一遍地抚平自己白手套上的褶皱。接着,他又扭头和约瑟芬打招唿,约瑟芬礼貌地推了下眼镜。 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亚德利十分孤独地在心里嘆了口气。 这时候他倒宁愿和沃尔布加或者阿布拉克萨斯坐一起,好歹这两个算是可以正常交谈的同类人。 一整面墙的矮窗让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明亮,长桌后有几个关系好的人也在轻声交谈,气氛并不压抑,但包括亚德利在内,所有人的心中都萦绕着淡淡的紧张感,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紧闭的厚重木门,等待着久久还未露面的那个人。 亚德利掏出怀表想要看一下时间,表盖刚弹开,对面的谢丽尔和派瑞特斯就不分先后地同时站了起来,同时其他人也紧随其后,齐刷刷地起身转向房门的方向。亚德利连忙把怀表塞回斗篷里,来不及往推开的房门多看一眼,跟随着众人一起行礼。 「大人。」近二十人异口同声地道。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在满室针落可闻的寂静中也几乎难以捕捉,还很缓慢,亚德利自觉弯着腰足有五秒钟,才听到主座的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 这不太像里德尔平时的步调。他走路虽然也是不急不缓的,但腿长步子大,从门口走过来最多只用三秒。 怀着狐疑的心情,亚德利抬起头。 呆住。 端坐在高背靠椅上的,竟然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恍惚地扭头,看到对面的派瑞特斯表情平静,显然对这一幕早有预料,他后面的谢丽尔倒是流露出了几分震惊,但似乎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转变成了强作镇定的兴奋和期待。 他们俩绝对都知道点什么。 可是,最受重用的心腹不该是他吗?为什么他就像个傻瓜一样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状况! 亚德利有些慌张。他虽然一直腹诽自己虚假的身份地位,但他其实非常享受这种让人敬重的假象,哪怕知道只是空中楼阁,他也完全不想从上面掉下来! 克制住回头看其他人反应的冲动,亚德利装出成竹在胸的稳重,目光再次落到面前那张象徵着无上权力与尊贵身份的专属座位。 聚焦了所有人关注的女孩并无任何侷促,坦然自若地坐在那儿,神色有着与里德尔类似的冷漠,但眼神要比他更加疏淡,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群活人,而是两排南瓜。 她看着约摸十八、九岁,身量不高,体态轻盈,肌肤白皙细腻,相貌可以说是十分漂亮,且并不是那种肤浅而艷俗的,只赖于青春的俏丽,而是从流畅的轮廓和匀称的五官的完美搭配中,流露出的一种典雅又脱俗的奇异美感,这使得那头怪异的灰发都显得极为和谐起来。 第210页 非要挑剔的话,唯一无法得到公正评价的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它的色彩饱和度似乎有些太高了,就像刚被暴雨沖刷过的天空,又或者是才从海啸中平復的海面,纯粹得几乎给人以刺痛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逃避与她对视。 等等! 蓝眸——灰发! 亚德利无法自控地身体前倾,他睁大眼睛,近乎失态地紧紧盯着女孩的脸,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出了那张因为苍白寡淡而有些模煳的脸,细细比对起来。 像……又不太像……可是这奇特的发色,这眼神……还有这不把人放眼里的嚣张做派…… 「菲奥娜……」亚德利喃喃自语,又被自己脱口说出来的名字吓到,惊惶地退后了一步,差点被椅子绊倒。 他没发现对面的派瑞特斯侧脸瞥了他一眼,只听见那个女孩轻声说:「诸位,请坐。」 亚德利如遭雷噼。 一个人的面貌或许会改变得很快,但声音却能几十年都不会变。 这个女孩的声音,分明跟菲奥娜一模一样! 「不想坐的,」那双蓝得出奇的眼珠动了动,直直地对上了唯一还站着的亚德利,「可以出去。」 心尖一颤,亚德利像食尸鬼一样僵硬地坐下,浑浑噩噩地看着对面的派瑞特斯。 奇怪。怎么感觉他倾听的态度比对着里德尔还要认真? 由于此时的思绪混乱得像一锅沸腾溢出的热粥,这个念头只在亚德利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坐在上首的女孩继续用柔软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的大人临时有件紧急的事务要先处理,为了不让你们枯坐久等,就让我先过来和你们聊两句。」 「我们的大人?」长桌后有一人忍不住对这略显轻慢的代称提出质疑,「那你又是谁?」 谢丽尔动了动嘴唇,表情愠怒,似乎想要出言喝止,但她向来性格审慎,到底没有开口。派瑞特斯则是看着有点漫不经心,眼神却异常专注地锁定在女孩身上,唇角挂着标志性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 「菲奥娜,」女孩那平静的声音毫无变化,「菲奥娜·吉格尔,我的名字。」 「吉格尔?」亚德利和谢丽尔同时低声重复,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窦。 隔了几个位置的沃尔布加那里,也隐隐传来了惊疑的一声,和她相邻的阿布拉克萨斯连忙给她打眼色,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至于你们关心的,我和你们大人的关系——」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姑且就称为恋人吧。」 「恋人?」提出质疑的那人抬高了音量,尾音甚至有些撕裂。 亚德利完全理解他难以置信的激动心情,因为在场所有人,除了派瑞特斯,一瞬间都露出了相似的崩塌表情。最严重的居然是谢丽尔,像是某种信念被摧毁似的,一向不动声色的她现在看上去简直要晕过去。 他旁边的约瑟芬倒恢復得很快,像是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似的,古里古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哦,不错,所有的领袖都该拥有一位恋人,这应当写进巫师的律法……」 「第二次。」菲奥娜低下了头,看起来像是被欺负了有些难过似的,但等她再次抬起头,房间里所有的嗡嗡声都戛然消隐,取而代之的是接连着几声清晰又刺耳的抽气。 一条巨大无比的蝰蛇从桌下探出了脑袋,在扶手边亲昵地蹭了下搁在那儿的一只戴着黑宝石戒指的手,随即攀着椅子的靠背慢慢往上爬。像是一株色泽艷丽的魔鬼藤,它扭动着,伸展着,意图绞住什么般地晃动着身体,最后以护卫的姿态将硕大的脑袋轻轻搁在了比它身体还要细窄的肩膀上,永不眨动的澄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鑑于是初次见面,我会适当放宽容忍限度,但我希望,打断我说话的——」菲奥娜看着那个往后缩进了椅背中,死死闭着嘴巴的男人,细声细气地说,「不要有第三次了。」 蝰蛇警告般地吞吐着蛇信。 挪开视线,菲奥娜摸了摸肩上的蛇头,语气平缓地说:「今天召开这场会议的主要目的,是你们的大人想要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也让我认一认你们。别误会,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应该并不多,不过,某些得到汤姆器重的人,还是免不了会偶尔见到我。为了避免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是省得一再解释多费口舌,就找个机会相互认识一下。毕竟,在座的各位,都可以说是你们的大人——以及我——信赖的自己人。」 亚德利本来几乎确定她就是菲奥娜了,听她说完,又有些迟疑起来。 在他印象里,菲奥娜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形象,而眼前这个人有着娴熟而高明的话术,只是短短几句话,既点明了自己在里德尔那里的重要地位,将得以见到她与被重用联繫到一起,又代替里德尔释放了善意,安抚了人心,缓和了气氛。即便是需要在各种国际事务中施展口才的他,情绪也在无形间被调动起来。 唇边浮现出隐约笑意,菲奥娜靠在椅背上,用柔和的语调闲谈般地说:「在你们做自我介绍之前,先让我依照汤姆对你们零散的描述来猜一猜——我必然是会猜对的,请不要怀疑是他协同我作弊,我只是刚好擅长于此。」顿了顿,她的脸偏向一侧,「当然,派瑞特斯,你不能算在内,对吧?」 第211页 对着朝自己看过来的女孩回望了片刻,派瑞特斯眼神微微闪动,带着恭敬意味地垂下头,轻柔地微笑道:「是的,小姐,我们是老熟人了。」 同一时刻,亚德利敏锐地捕捉到,包括谢丽尔在内的好几个人都神色微变,很明显,他们都非常不甘心自己居然落在派瑞特斯这个神经病后面,没能成为最早见到菲奥娜的人。 菲奥娜点头,目光移到派瑞特斯后面的谢丽尔身上,「一位年轻而聪慧机敏的女士,我想你应该是谢丽尔·普威特。我更熟悉你婚前的姓氏——斯拉格霍恩。我和你的父亲也是老相识了,他曾经以及如今,都帮了我不少忙,我已经向他道过谢,不过你要是能代我转达一句——他永远都是我和汤姆的朋友——想必他会更高兴的。」 养父认识她?什么时候?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对她提及? 谢丽尔错愕地看着菲奥娜,她还没从几年来的猜测被全盘否定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就又迎来新的冲击。 她脑子有些发木,但仍然凭藉优秀的职业素养,模仿着派瑞特斯的态度行礼道:「这是父亲和我的荣幸,小姐。」 接下来,菲奥娜把脸转向了另一侧,亚德利见她看了自己一眼,还以为她要跟他说话,刚挺直腰杆,她却跳过了他,对着约瑟芬开口。 「另一位严肃、勤恳且干练的女士,约瑟芬·布尔热瓦,汤姆不止一次说过要给你加工资,但愿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忙忘了。」 约瑟芬认真地说:「如果大人说的话并非只是玩笑,那劳烦小姐帮我提醒他,他确实忘了。」 「我会的。」说着,菲奥娜再次看向了亚德利,用全然陌生的口吻说:「这位——憨态可掬的先生,亚德利·莱斯特兰奇。」停了会,她又说,「你两个儿子的性情和你都不大相像。」 亚德利瞪大眼睛,菲奥娜不等他开口,目光已经扫了过去,「沃尔布加·布莱克女士,怎么,贝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我以为我和她相处得还算融洽。」 「说、说过,」猜测得到了肯定,沃尔布加情不自禁地向前探身,「她不止一次地说,你是一位非常优秀出色的小姐,她简直把你当作偶像一样崇拜。」 没有对这句恭维话做出什么反应,菲奥娜礼貌性质地点了下头,继续点名下一个。 「标志性的浅金色头髮——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阿布拉克萨斯矜持地抬起下巴,等着她继续说,却没想到她截住了话音,转头道,「下面的,是你给我介绍,还是让他们自己说?」 众人齐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一半,里德尔倚着门框,目光专注地看着取代了他坐在专属位置上的人。 听到菲奥娜的话,他笑了起来。 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曾见过里德尔露出这样轻快而舒展的笑容,也不会有任何人错认他勾起的弧度里的意味,那是不加丝毫掩饰的愉快。 「大人。」长桌边齐刷刷地站起了两排人。 里德尔朝着唯一还稳稳地端坐在在那的人走去,盘绕在椅背后的蝰蛇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地上,他则取而代之,撩起一条腿,就这么随意地斜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搭着椅背,另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扣住了她的手,碧绿的戒指与黑宝石戒指交叠在了一块。 两人对视了一眼,菲奥娜没什么表情,里德尔又是一笑,然后抬起头,「坐吧,轮到谁了?依次报下名字,不叫这位小姐记住的,我今后大概也会记不起来了。」 沃尔布加后面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奥古斯特·卢克伍德。」他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很荣幸见到你,小姐。」 「安东宁·多洛霍夫。很荣幸见到你,小姐。」 「菲利克斯·高尔……」 等到所有人都自报了姓名,里德尔说:「我身边的这位小姐你们已经认识了,不过,我还是要再亲自地,正式地,向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他举起魔杖,杖尖朝上轻轻一抖,所有人立刻感到心口略微刺痛,同时,一团绿莹莹的、星光一般的细碎闪光在半空中浮现,像是有生命一般自行浮动起来,逐渐凝聚成一个鲜明的图案。 那是一个阴森可怕的骷髅,而从骷髅空洞的眼眶中却长出了一枝玫瑰,一条巨大的蟒蛇自下而上缠绕着玫瑰布满棘刺的枝干,在盛开的花朵后昂起了狰狞的头颅,蛇口几乎张开至极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似护卫,又似攻击。 众人恍然,这个图案和刚刚那条蝰蛇趴在女孩肩上的景象何其相似,又与现在里德尔环护着菲奥娜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菲奥娜静静地凝视着那团绿光,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幽绿的暗光,里德尔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在座的各位其实应该早就熟悉了她的存在,在你们每个人胸前烙印下的标记里,那朵玫瑰便是她的象徵。」 魔杖挥动,骷髅与蟒蛇的光点如雪花簌簌坠落,没入每个人的心口,唯有那支玫瑰逐渐凝实,最后从虚光变成了一朵真正的红色玫瑰,飞入了里德尔摊开的掌心。 他捏着细枝,无限温柔地将玫瑰插进了灰色的鬓髮中。 与手上的动作截然相反,里德尔环视长桌,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而冷酷,并又增添了十足的兇残,使不少人在对上他的眼睛时都忍不住瑟缩地眨了眨眼睛。 第212页 他轻柔低语:「诸位,你们聚集于此,听命于我,是因为我们都有着不宣之于口的伟大理念,有着变革整个世界的炽热野心,有着实现各自理想的坚定抱负。你们相信我能带领你们获得无上荣耀,创造传奇歷史,事实也正是如此,到目前为止,我曾允诺给你们的,你们都已得到,我慷慨赏赐的,想必也没有人不感到满足。在今后的未来,也将同样如此。那么,你们呢?以你们那微小的、绵薄的、在我看来不值一提的智慧和力量,你们能回馈给我的,能为我所用的,是什么?」 房间里静了一瞬。 接着,接连响起了稀稀拉拉地椅子挪动的声音。 长桌两边的人先后起身,一手握拳按住心口,单腿屈膝半跪在地上,低头俯首,齐声说:「献上我所有的忠诚,受您驱使,为您而战,大人。」 充满力量的声音震盪着整个房间,产生了迴响的余音。 里德尔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也低下头,抬起和菲奥娜相握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以比地上的所有人更虔诚的口吻,说:「我也同样。献上我所有的忠诚,受您驱使,为您而战,我的小姐。」 菲奥娜沉静地望着他,欣然微笑。 「你将战无不胜,我的大人。」恍若君主为功臣授勋,她如此笃定道。 94、这个黑魔王他不做啦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浴室的门半掩,从里面传出哗啦啦的错落水声。 水流直接从花洒喷到瓷砖上的声音,与沖在身体上再流淌滴落下来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前者清脆高亢,后者迟缓沉闷。 而这同一时间内混合在一起的两种声音,站在门口的里德尔能清楚地分辨出来。 潮热的水汽从未关紧的门缝中涌出,黏腻地附着在他的皮肤上,他觉得有些热,想往边上走几步,脚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扭过头,透过起居室敞开的窗户望向隔着湖的远山,深秋的山上树叶红得耀眼,就像是着了窜天的野火,烧得空气都滚烫起来。 太热了。 里德尔有些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