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扫把星(中)》 第1页 第444章 蛊惑人心,忽悠众生 西市很繁华,大唐四处出击,带来的不只是臣服,更是带来了许多外藩商人。 先帝时颉利可汗所部内附,其中上万户进了长安城,而当时长安城中的户数不过八万,也就是说,先帝一次性迁徙了占据长安人口八分之一的突厥人进了长安城。 还有那些留学生,以及宗教人士,加上商人,长安城中的外藩人实际上极多。 胡商经营的最多的便是珠宝店和货栈,外加酒肆。 而新罗等地的商人也有,但人数却比不过胡商。 贾平安带着人进了西市,见一家珠宝店里有争执,就走了进去。 珠宝店里,一个女子正在拿着东西和胡商争执。 胡商笑的很是诚恳的道:「这是来自于波斯的银币,这是为了纪念皇帝陛下登基而铸造,铸造好了之后,会送去虔诚的祈祷,如此这枚银币就带着神圣的气息,能护佑它的持有人一生平安。」 妇人拿着银币在犹豫。 身边的侍女在嘀咕,大概是劝她买。 「那你猜一猜,你今日是平安还是倒霉!」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妇人回身,见贾平安持刀而立,就福身,「敢问官人,这话何意?」 贾平安盯着胡商,「波斯银币多了去,什么祈祷过,按你的说法,大唐的铜钱难道都祈祷过?神灵那么有空,为一国货币祈祷……我再问一遍,你今日是平安还是倒霉。」 妇人一听就恼了,「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粗俗!」 你怎么知道的?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见妇人脸上有些雀斑,三分姿色,却因为薄怒而增添了些味道,就淡淡的道:「贾某身为百骑统领,自然不能看着这些胡商骗人!」 妇人的眼睛一亮,「你便是贾平安?」 贾平安颔首,「正是贾某。」 妇人走过来,天气有些热,身上香风阵阵,看着多了些娇媚,「武阳伯说这是哄人的?」 「你自家看。」 胡商已经跪了,「见过武阳伯。」 「波斯人如今可还在?」贾平安淡淡的道:「朝中才将得了消息,波斯灭国了,大食人正在剿灭残余,这等银币哪来的庇护之能?」 胡商叩首求饶。 「罚款!」 贾平安回身对妇人微笑道:「胡商大多狡黠,夫人下次记得要货比三家才是,若是不妥,只管去寻了市令。」 妇人面色绯红,「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矜持的道:「不客气,这是百骑之责。」 妇人的身体依过来,「天气这般热,武阳伯可想喝酒解暑吗?」 我不是唐僧,你也不是盘丝洞的女妖……贾平安含笑道:「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贾某还有巡查之责。」 妇人不舍而去。 包东那边已经收了罚款,然后拿出一张纸条,「莫要说百骑罚钱私下侵吞了,这是凭据。」 胡商接过罚单,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贾平安挥手,「收队!」 他带着人出了店铺,包东贊道:「这一百文一半上缴,一半留着,如此咱们百骑也有了钱,兄弟们也能多弄些肉吃。」 小金库的手法后世烂大街了,贾平安随手拈来,不带半分烟火气,还得了上面的赞赏。 当然,市场方面也会巡查罚款,但却没有百骑这么正规。 一路巡查过去。 路过一家酒肆时,身材丰腴的胡女拉着贾平安的手臂,媚笑道:「郎君,里面有好酒好肉。」 包东看看她的凶,忍不住问道:「可有你这等好肉?」 胡女大胆的挺挺凶,「还有更好的?」 包东眼巴巴的看着贾平安,「武阳伯……」 兄弟们都一副渴了的模样,贾平安才将开荤,就点头道:「进去喝杯淡酒。」 一进店铺,几个胡女就迎了上来,身上香气扑鼻。 胡商贩卖香料,这等女人用的也有,包东等人被卷着浓烈香风的胡女亲近,顿时就色授魂与,麻了。 贾平安寻了个地方坐下,淡淡的道:「淡定!」 包东干笑着挣脱了胡女的纠缠,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武阳伯,那胡女的身上真是香。」 「只是普通罢了。」 这等浓香在贾平安看来就是非主流,前世那些女人的香水……不提了。 贾平安淡定的就像是个老僧,酒水上来,胡女凑过来,娇笑着敬酒。 这不就是酒托吗? 气氛组呢?贾平安心中一哂,举杯缓缓喝着。 包东被胡女缠住了,蠢蠢欲动,但还知道请示贾平安。 「武阳伯,我想去方便。」 贾平安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胡女,「记住别用床。」 包东带着胡女去了后面。 还有兄弟也去了。 后面顿时各种动静传来。 贾平安淡定的喝酒,但脑海里全是高阳的柔腻。 那胡女见他冷淡,就起身去寻凯子。 晚些包东回来,一脸震惊,「幸亏武阳伯提醒,否则我便吃了大亏。」 他看着贾平安,心想武阳伯虽然没去,却知晓床上的情况,这…… 难道武阳伯是个闷骚? 「武阳伯可是去过……」 贾平安摇头。 第2页 他不屑于撒谎,后世那些老司机经常跑长途,时常在那等路边的小旅馆里吃饭休息,但凡有些洁癖的都宁可睡驾驶室,不肯在那床上睡觉。 随后众人出来,贾平安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去求见阿姐。 见到武媚时,她带着李弘迎了出来。 「叫舅舅。」 李弘迈着小短腿,一弹一弹的,嚷道:「舅舅,舅舅!」 小子看着挺精神啊! 贾平安笑着蹲下。 武媚一怔,旋即就松开了手。 李弘走的有些慢,而且步履不稳。 贾平安伸手,等他过来时一把抱起,笑道:「很沉,可有咳嗽?」 他最担心的便是李弘如歷史上那样得了肺结核。 武媚摇头,贾平安心中欢喜,「果然是个健壮的皇子,不过阿姐,孩子不能这般宠溺。」 邵鹏见他抱起了李弘就使眼色,示意你这般太那个啥了。 贾平安视而不见。 周山象经常带着李弘,所以不满的道:「并未宠溺皇子。」 贾平安把李弘放下,说道:「皇子两岁多了,走路却依旧不稳当,可见你等平日里抱的太多,少了走路磨练。」 周山象不服气的道:「可皇子的腿还软呢!」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女人难道是因爱生恨了? 「两岁多的孩子该走路了,边上护着就是,慢慢就稳当了。什么都不能做……你去民间看看那些孩子,两岁多的走路可利索?」 周山象还想辩驳,武媚笑道:「便听平安的,明日起让五郎多走走。」 贾平安见她穿的宽,就问道:「阿姐,你……」 邵鹏得意的道:「昭仪有孕数月了。」 「恭喜阿姐!」 这个是老二李贤吧? 武媚笑道:「希望是个女儿吧。」 她的长女夭折了,至今提及依旧黯然神伤。 贾平安劝了她几句,随后说了自己的法子。 「阿姐,我想了个法子……大唐开国有赖于许多功臣,那些功臣大多凋零,人去了,可情义却不能去!」 武媚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人去了,情义不能去。」 她笑吟吟的过来,伸手。 贾平安微微低头,武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你果然是长进了。」 下午李治来了,见周山象在边上躬身,紧张的保护着走路的李弘,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老母鸡。 「阿耶!」 李弘走的不大稳,李治含笑看着,先是负手而立,慢慢的弯腰,伸出双手。 他抱起了孩子,笑道:「五郎看着颇为精神,可见你教养的好。」 武媚说道:「若是能养大些再送走……」 皇子大一些就被弄走了,这是规矩。 「先帝后来把朕和兕子带在身边教养……」 先帝破例了! 这是李治的含煳回应。 二人进去坐下,武媚叫人加了一盆冰,慢慢的就多了凉爽之意。 「臣妾有孕在身,倒是不敢贪凉。」 「少些也无碍,不过此处潮热难受。当年先帝营建大明宫,高祖皇帝驾崩后便停了。朕在想……等国中无事,钱粮宽裕了,便再修大明宫。」 李治的身体不大好,最受不了潮湿。但要营建一个全新的宫殿群靡费巨大,一时间他也不能决断。 「宇文恺用六爻之说来营建长安城,堪称宏伟,可太极宫终究地势凹陷,潮湿令人难忍。」武媚倒是能忍耐。 她见李治颇为疲惫,就缓缓说道:「前朝之事想来纷扰,那些臣子能体谅的不多。臣妾在想,追赠之事……」 李治的眉间多了不悦,「此事宰相们却不肯,朕若是硬着来,多半会闹开。」 他觉得武媚有些执拗了,急功近利。 武媚含笑道:「陛下,大唐立国多年,如今国势蒸蒸日上,让人不禁遥想当年的那些开国功臣。那些功臣大多都去了,如今朝堂上也难看到……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陛下却不是那等薄凉之君。」 李治开始时神色淡淡的,听到这里时,不禁握住了武媚的手,笑道:「果然是朕的好帮手!」 若是没有玄武门之变的话,那些开国功臣依旧能风光无限。可一朝变化,秦王登基,渐渐的换上了自己的一系人马,如此开国一系的老臣们只能黯然收场。而如今的朝堂上是长孙无忌一系的人马占据上风,老一茬的功臣们大多去了,子孙也颇为惨澹。 阿弟果然是好主意! 武媚轻声道:「如今朝堂之上忠心的不多,他们蔑视帝王。陛下虽有心,可却力有未逮,若是能追赠老臣,那些老臣的子孙如何不感激零涕?」 李治已经想到了这个手段的许多好处,「那些开国老臣的子孙虽看似不起眼,可手中却握着无数人脉,更是有许多势力在身后……追赠他们的父祖,如此朝中那些人便会多了对手。」 对手的对手是朋友,这一下李治就无中生有般的弄到了一帮子朋友。 他看着武媚,眼中多了柔情,「你阿耶加进去就是了。」 武媚微微一笑,「辛苦陛下了。」 这个女人堪称是贤内助,却这般谦逊……李治拍拍她的手背,起身道:「明日朕便把此事拿出去商议。」 等他走后,武媚嘆道:「这些话我能说,平安却不能说。」 第3页 …… 帝王无情,这一点贾平安深切的体会到了,所以有了主意他只能和阿姐说。若是建言……你这把刀竟然有想法了? 明静拿着一枚异国的首饰在陶醉,程达在边上看着消息,一脸深沉。 三巨头中,就贾平安一个正常人。 我太难了! 三人就这么各玩各的,直至下衙。 「回家!」 程达起身,「这又过了一日,哎!惬意。」 等你再过十年就不会觉着惬意了,而是恐慌的看着时光流逝,想留都留不住。 明静收了首饰,「你又白活了一日。」 这个女人现在颇有些毒舌的意思,程达被梗的想怼回去,「明中官回到宫中,想来这一夜也是白过了。」 这话怼的不错,不过贾平安却微微摇头。 明静起身,淡淡的道:「你以为宫中就这么无趣?宫中我也有朋友,晚上一起闲聊,而你……」 程达得意的道:「我晚上有娘子。」 你只能望女兴嘆。 明静皱眉看着他,「我先前听说你和谁打听补肾的方子?」 男人什么都能不行,就是这个不能! 程达瞬间萎了。 出来后,程达问道:「武阳伯你每每能让明中官暴跳如雷,为何我不能?」 贾平安仔细琢磨着,程达眼巴巴的等着答案,好在以后怼回去。 贾平安摇头,「我的法子你学不来。」 程达已经受够了明静的尖牙利齿,「再难也学。」 贾平安牵着阿宝,指指自己的脸。 程达觉得自信心遭受了一万点暴击,「武阳伯,你是说俊美?」 「不不不!」 贾平安摇头,「你还是浅薄了。人俊美只是刚入门,这个世间虽然也看脸,可一张脸看来看去,终究会厌倦。」 程达的心中又涌起了希望,「那是什么?」 「才华。」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有我这等张口就是锦绣文章的本事,明静定然会对你另眼相看。」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程达:「……」 我长相普通,才华普通,手段也普通,难怪明静会怼我。 人潮人海中,程达倍感孤独。 贾平安一出去就被李元婴蹲点了。 「滕王这是……」 这才一年多没见面,李元婴竟然从玉树临风变成了老猪飞天。 李元婴拱手,微胖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听闻先生归来,本王激动万分,却想着这两日不好打扰,这不,今日才来请先生饮酒。循毓!」 「在这呢!」 边上的尉迟循毓在人潮中奋力挤了过来,回头骂道:「谁掐了耶耶的屁股?」 「好了。」贾平安叫住了他,「不是摸就好。」 顿时尉迟循毓浑身颤慄,「先生,你莫要吓我。」 「我吓你作甚?」贾平安指指人渣藤,「你问问滕王。」 李元婴一本正经的道:「我就喜欢摸,不过从不摸男人。」 尉迟循毓拱手,「我错了。」 三人一路熘达到了平康坊中,李元婴从容的道:「不知先生喜欢哪家的女子……循毓啊!上次咱们去的哪家,玩的颇为奔放的,先生可会喜欢?」 尉迟循毓就差流口水了,「哪家的女子火辣,大胆,非常之大胆。」 「大你妹!」贾平安知晓那种地方的混乱,「去正经地方。」 所谓的正经地方就是作风正常的青楼。 「那去……明月楼吧。」 尉迟循毓一脸老嫖客的淡定。 这娃被人渣藤带坏了,若是尉迟恭觉得不对,李元婴最好一路逃出长安,有多远跑多远。 进了明月楼,三人要了个包间。 「女人先不要。」 酒菜上来,三人缓缓吃着。 「这一年多,那些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陛下多次夸赞。」李元婴举杯,「多谢先生。」 走私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贾平安笑着问了些情况,李元婴一一说了。 他看着颇为踌躇满志,从容不迫,显然是对自己目前的人生状态颇为满意。 可贾平安看重的却是走私商人打探消息的渠道,但总不能这般赤裸裸的说出去,让李元婴为百骑出力。 他微微一笑,举杯邀饮,然后缓缓说道:「你如今这般模样我见了颇为欣慰,不过花无百日红……」 李元婴依旧从容。 这个人渣,要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百骑做事呢? 人渣藤最怕的是什么? 是被皇帝厌弃,当做夜壶或是马子。 「此事你觉着别人可能做?」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不过是统筹监督一下那些走私商人,没啥技术含量。 李元婴笑道:「此事倒是不难。」 贾平安微微一笑,但眉间却带着隐忧之色,「我就怕的是不难。」 「为何?」 「此事既然不难,若是哪日陛下想换个人来管,你该如何自处?」 是啊! 李元婴是宗室长辈,但却是皇帝眼中的人渣,若是哪日他想到了,想把这个人渣弄走,换个人来管着走私的事儿,比如说尉迟循毓。 那本王还有啥? 李元婴不蠢,但从小就是小透明般的活着,个人荣辱和安慰就在帝王的一念之间,最怕在皇帝的眼中没了利用价值。 第4页 他面色惨白,拱手,「还请先生指点。」 「哎!」 贾平安嘆息一声,「要想被陛下看重,你得与时俱进,不断进步才是。」 这事儿他不好主动提出来,所以在疯狂暗示。 果然,李元婴问道:「如何进步?本王管着此事,就是走私罢了,还能进步?」 好,李元婴被转悠到了这个思路上。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能?」 李元婴拱手,「先生救我!」 我不是诸哥,你也不是刘备……贾平安装作冥思苦想的模样,突然一拍案几,「有了。走私走私,定然会和对方的商人接触,更有可能进出对方境内,这一点可供利用。」 李元婴有些兴奋。 「百骑在外藩打探消息,只需安插人手进去,就能打探到不少消息。陛下那里你主动提一下,这便是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唐!」 先生果然是一心为我谋划,这等情义我要如何才能报答……李元婴感激零涕,举杯,「多谢先生。」 这可是你主动的,和我无关!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成为魔鬼的潜质,蛊惑人心,忽悠众生。 第445章 国子监……炸了 第二日,贾平安到的比较早。 他在室内踱步,就当是消食。 明静来了,她站在门边,单手托着下巴,「今日我买什么好呢?」 对于剁手党,贾平安知晓劝诫是无用的,幸而宫中没有宫中贷,否则明静多半会真的被剁手。 等程达来后,贾平安起身,严肃的道:「我这便去城中巡查,有事你盯着。」 他去了工匠处,雕版已经弄了十余版,速度还算是不错。 等雕版出来,他将让那些人的偏见统统见鬼去。 出来后,贾平安在十字路口纠结着。 「向左回去上班,向右……去公主府。」 我该去哪一边? 「左边吧,公事要紧。」 「右边……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所谓堵不如疏就是我此刻的状态。」 他摸出一枚开元通宝扔在空中,然后接着,双手压着。 「通宝在上!」 他拿开覆盖的手,竟然是通宝在下。 「通宝在上就去百骑!在下,那便是天意,让我去公主府。」 他策马转向右边。 …… 朝中。 「朕念及开国功勋,总是颇多感慨。想当年高祖皇帝起兵,诸多艰难,幸而……」 李治在深情的追忆着那些开国功臣。 见鬼了? 褚遂良给了长孙无忌一个眼色。 ——开国功勋是有功,可先帝却是通过政变攫取的帝位,那些开国功臣因此被冷落大半。皇帝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事,这不是打脸吗? 难道我们这些跟随着先帝的臣子不艰难?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会喷死他褚遂良。 长孙无忌木然。 这是一次不可抵御的进攻。 赞美开国功臣,这是政治正确,谁反对李治反手一巴掌拍死他,外界都会欢唿陛下英明。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疑窦。 说些好话有何用?能让那些人的子孙多些好感而言。不过好感会随着岁月而消失,没心没肺才是权贵存活的座右铭。 「……朕念及此,夙夜难眠,就想着如何来彰显朕对那些功臣的追思之情。」李治看了宰相们一眼,「唯一的法子便是追赠。」 褚遂良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上次皇帝提出追赠武士彟,被众人以不合规矩为由挡了回去。 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过几日就来了这么一出。 关键是……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们将会感激零涕。 ——陛下竟然没有忘记我们的父祖,这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瞬间李治在那个群体中的威望马上+999。 长孙无忌在看着李治,此刻他有些后悔,若是知晓皇帝有这等手段,他不会暗示众人阻拦对武士彟的追赠。 追赠就追赠吧,那东西不值钱,只要压住武媚,让她无法染指后位,这一切都是白搭。 可现在皇帝借力打力,不但让人无可挑剔的追赠了武士彟,顺带还在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群体中刷了一把好感。 他深吸一口气,「老臣以为此言甚是。」 既然无法阻拦,那认栽就要干脆些。 等宰相们散去,李治令人去武媚那边报信。 武媚此刻正带着孩子在宫中转悠。 「阿娘,阿娘!」 被抱着的李弘在挣扎。 武媚回身,见状就笑道:「放他下来走走。」 周山象把李弘放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在他的腋下虚扶着。 「阿娘!」 李弘咧嘴笑着,一步步追来。 武媚就在前方慢慢走。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 「昭仪,皇后来了。」 邵鹏眼尖,看到了皇后。 武媚马上牵着孩子,站在路边避让。 这是规矩,她目前还不准备去打破。 王皇后戴着抹额出现了,目光扫过李弘,再看向武媚,「后宫之中的女人,最要紧的是服侍陛下,莫要整日想着自己的那些私心杂念,莫要整日……」 第5页 这是皇后在训话。 武媚牵着孩子往前一步。 我不想退避了! 她冷冷的道:「皇后一番话,不过是嘲讽我恳请陛下追赠先父之举,可为人子者,为先人求封可有过错?」 孝道,这是一切秩序的根基。 所以武媚无错。 王皇后冷笑道:「一个昭仪罢了,轻狂!」 这是指控! 随后宫中人会传言,说武媚轻狂跋扈。 武媚突然微微一笑,再向前一步,「你欲置我于死地,还想我敬你,这等话说来何益?既然如此,有手段你只管使出来。上次我被禁足便是你的谗言吧?还连累了平安。」 王皇后嗤笑道:「自己不守规矩被罚,还责怪别人,不要脸!」 李弘突然仰头,张嘴,用力…… tui! 口水就落在王皇后的身前,她皱眉道:「这便是你教的孩子?不知礼数,如乡野之人!」 武媚低头看看儿子,心中却多了暖意,「我的儿自然要护着我。」 王皇后拂袖,「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獗到几时!」 双方错身而过。 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来,一脸表功的得意,「昭仪,前朝议事定了,说是追封多人,其中就有先应国公。」 武媚心中一松。 皇帝竟然愿意为她如此吗?王皇后身体一震,缓缓回身。 武媚回头微微一笑,然后牵着孩子离去。 平安果然是好主意,不过更是一片拳拳之心。 「我后悔了。」 武媚的话让邵鹏心中一惊,以为她后悔先前和皇后的争执。 武媚深吸一口气,「我此刻在想,可要再给平安寻几个女人。」 小贾的腰子啊……邵鹏:「……」 昭仪竟然这般爱护武阳伯,传出去绝对无人能信。 「邵鹏。」 「奴婢在。」 武媚嘆道:「你去那两家看看,准备提亲吧。对了,若是外面有闲话如何?」 阿弟为她尽心筹谋,武媚怎么也要把他的亲事弄的风风光光的。 「昭仪,二妻并嫡并非一例,奴婢去打探的清楚,武阳伯这等只要内里两个女人不为此争执,外人不能置喙。」 …… 邵鹏随即就带着礼物去了卫家和苏家。 卫无双的父亲卫英在万年县做个小吏,所以当年卫无双进宫是属于可靠的良家子,加之蒋涵提携,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卫英被上官通知回家时还有些懵,不知自己是否得罪了谁。 他战战兢兢的回到家中,妻子陈氏见状就问道:「为何来的这般早?」 卫英摇头,「为夫也不知。」 「你莫非得罪了上官?」 陈氏一说卫英就怕了,眼眶都红了。 「哭,就知道哭!」 陈氏无奈的道:「你仔细想想,要不……罢了,明日再去看看。」 「卫英可在家?」 外面有人。 「在家。」 卫英觉得事儿来了,紧张的不行,白皙的脸都涨红了。 门开,外面站着几个内侍。 「可是卫家?」 「是,中官这是……」 卫英的腿在打颤,陈氏却强撑着问道:「敢问……大娘子可是……」 「阿娘,可是阿妹的消息?」 卫无双的兄长卫杰出来了。 见到是内侍,他赶紧行礼。 随后他的妻子赵氏带着儿子也出来了。 「此乃好消息。」邵鹏微微一笑,「宫中的武昭仪有意给你家大娘子说亲。」 卫英的嘴唇哆嗦着,「谁?」 「武阳伯,贾平安。」 …… 下衙了。 贾平安一路回到道德坊。 「别动!」 身后有人低喝。 谁在阴我? 贾平安牵着阿宝,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是我。」 这个死卧底! 贾平安没想到郑远东竟然这般大胆,跟着自己来到了道德坊。 一路进了贾家,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一个小吏。 面部也化过妆,白皙的脸黑了许多,很自然。 「你这是……」 「书房说话。」 二人去了书房。 「你不怕夜禁回不去?」贾平安觉得老郑太奔放了些。 「相公不容易啊!」郑远东一下就多了感慨。 卧槽! 瞬间贾平安觉得嵴背发寒。 他只想召唤王老二来护驾,不,阿福,我的崽,你在哪? 这个郑远东不对劲! 郑远东的眼神转为清明,「我最近经常这样,满脑子都是长孙无忌的好,处处为他着想。我觉着自己是两个人。」 神经分裂了? 两个人格! 男……女? 贾平安觉得瘆的慌,「这是为何?」 郑远东嘆息一声,「你让我想着自己就是长孙无忌的幕僚,是他的人,要处处为他着想,于是我就这般……半年前我就发现自己不大对劲。看着长孙无忌就觉着亲切,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老郑,你这是入戏了。」 不,是入魔了。 走火入魔了。 郑远东微笑道:「我觉着很好,很有趣。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时,我觉着自己就是他的人。在见到你时,或是和宫中联络时,我又觉着自己是另一个人……真的很有趣。」 第6页 后世有演员说自己在一部戏之后走不出来,觉着自己就是那个角色,人格分裂了。 但那只是一部戏,而郑远东要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持续卧底。 演员是用演技来演绎自己的角色,但郑远东却是要用生命来演绎一个卧底…… 老郑! 我造的孽啊! 贾平安心中难受,郑远东却摩挲着手串,很惬意地笑道:「我一直以来都觉着很孤寂,现在却不同了,我现在是两个人。」 贾平安仔细看着,发现郑远东的眸色清明,这说明他没疯。 郑远东说道:「你走的这一年多里,老关陇那人来寻了长孙无忌数次,每一次两人都会发生争执……」 「莫非是利益分配不匀?」 不管是老关陇还是新关陇都是贾平安的对头,不把他们压下去,贾平安就寝食难安,说不得哪天就被镇压了。 为了保命,贾平安必须要在两个关陇的压力下跳舞……而他的目标就是把这些门阀扫下台去。 但皇帝不同,他可能会为了维持和山东士族的均势而保留一些关陇势力。 所以他格外看重郑远东,因为从这里他能获得最新的消息。 「他们说了什么?」 「我隐隐约约听见……」郑远东的眼中出现了挣扎之色,「李家算不得什么……随后长孙无忌沉默,最后骂了那人……」 卧槽! 李家算不得什么。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听到了关陇门阀的宣言。 「当年他们也是这般说了杨家,于是前隋覆灭。」郑远东有些迷惑,「可长孙无忌为何不动心呢?」 「此刻造反太难。」贾平安觉得是因为这个。 「不不不!」郑远东摇头,「造反难易是一回事,可他为何不动心?作为权臣,他压制住了陛下,可为何没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你可知我想到了谁?」 「周公?」贾平安开个玩笑。 这个玩笑不好笑,郑远东幽幽的道:「曹孟德!」 这个比喻也不好笑。 「他没有曹孟德那等一手遮天。」贾平安不觉得郑远东的比喻合适。 「是的!」郑远东的眸子里出现了痛苦之色,看来他在纠结于长孙无忌的好坏,「可他为何不朝着那个方向走呢?」 人皆有上进心,皆有欲望。 长孙无忌领着一帮人堪称是唿风唤雨,但他为何不朝着曹操的那个方向前进? 这个也是贾平安不解的地方。 「其实我应当要庆幸。」贾平安觉得气氛紧张了些,就自嘲道:「若是长孙无忌真的成了曹操第二,那我只能远遁,有多远就跑多远。」 「我回去了。」 六街打鼓开始,声音单调,就像是黑暗在召唤。 郑远东骑马缓缓而行上,脑海里想的全是长孙无忌的抉择。 「止步!为何夜行?」 一队军士过来。 郑远东拿出了牌子。 「走!」 军士们看了他一眼,旋即放行。 一路回到了住所,郑远东自己弄了饭,就坐在那里孤独的吃了。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是那个节奏。 「门没关。」 郑远东依旧跪坐着。 门被推开,那张白胖的脸闪现。 「陛下夸赞了你,说你最近提供的消息很出色。」 白胖的脸上多了羡慕,然后试探着问道:「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觉着精神。」 「精神?」郑远东笑了笑,「你觉得精神就好。」 「最近可有消息?」 寒暄过后,死卧底该出卖现任僱主了。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最近柳奭频频寻长孙无忌,说最近进宫时,宫人对他颇为无礼,他担心皇后地位不稳,请长孙无忌出手。长孙无忌不置可否。」 「是个要紧的消息。」 郑远东突然问道:「我多久能回去?」 来人摇头,「你知道的,此等事咱不可能知晓。」 「知道了。」 郑远东闭上眼睛。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 …… 清晨,国子监里,师生们打着伞,看着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在随波荡漾。 有人没伞,就一路狂奔。 「年轻人跑的真快。」 祭酒肖博艷羡的道。 他站在窗户边,陈宝坐在里面,手中拿着卷书在看,闻言没抬头说道:「雨一直下,还这般大,若是老夫定然缓缓从容而行。」 「为何。」肖博回身。 陈宝放下书卷,抬头道:「从此到校舍很远,等他跑到时浑身都湿透了,慢慢走也是如此,既然这般,为何跑?」 「是啊!」 这便是生活智慧。 但年轻人会选择跑,这其实和智慧没关系,只是因为他们想跑,浑身的力量在奔跑中得到了彰显,会很快活。 「祭酒,武阳伯令人来传话,让祭酒准备好赌注。」 「什么意思?」 「不知。」 肖博笑道:「他不来我还忘记了那个赌约,难道是弄了什么?老夫还真想去看看。不过想来多半是些无趣的。」 「数百上千年来皆是如此,他难道还能颠覆了?」陈宝按着捲轴,「老夫每日看着卷书就觉着心情平静,他难道还能把卷书给缩小了?那也行,可眼神不好的却看着艰难。」 第7页 这人还不走,肖博皱眉,「可还有事?」 这人纠结的道:「他还令我传话,说是传给整个国子监。」 「什么话?」 「说都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蠢货!」 卧槽! 肖博面色涨红,「小子无礼!」 陈宝也怒了,旋即苦笑道:「国子监除去算学之外,对他和新学颇多非议责难,他憋了这么久,发泄一番谁能说什么?」 肖博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可那些人听了这等话,他以后但凡敢来国子监,就等着被打死吧。」 打死夸张了些,但贾平安再来国子监的话,被围攻,甚至被扔石头是少不得的。 陈宝苦笑,「犬子就跟着他读书,怕是也会被牵累。」 肖博笑道:「拦住就是了。」 传话的人一脸懵逼,「祭酒,那话……那话已经传出去了。」 你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老夫要你何用? 肖博气得面色涨红,指着此人骂道:「蠢货!滚!」 这人出了值房,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块银子,放嘴里咬了一下,「武阳伯出手大气啊!」 没人是蠢货,只是价值观不同而已。 国子监……炸了! 大雨倾盆,却浇不灭师生心中的怒火。 「那个扫把星狂的没边了,看看他,从小就是个倒霉的,更是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当今陛下……我看怕也是被他蒙蔽了。」 「那个蠢货,耶耶就等他来国子监,弄死他!」 一时间连算学的师生都被波及了,被那些人各种冷嘲热讽。 …… 第446章 颠覆了你们 雨下的很大。 李勣负手站在了屋檐下,看着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这便是天地之威,人力不可及。」 一个小吏举着伞来了,他担心近前雨伞反弹的水会溅到李勣,就隔着两步距离停住,「英国公,国子监那边有人来了。」 李勣摇头。 这等事儿自然有礼部尚书许敬宗去管。 小吏说道:「那人和许尚书发生了争执。」 …… 「贱狗奴,小贾这般聪慧,怎会说国子监的全是食古不化的蠢货?」 许敬宗气得破口大骂。 来人是国子监的官员,他顶着口水说道:「此话是武阳伯令人传的,他还令人传遍了整个国子监。」 小贾疯了? 许敬宗懵了一下,旋即想到了贾师傅的尿性…… 小贾被国子监的那些人喷太久了,一提到新学,那些人就把他当做是箭靶子,各种嘲笑谩骂,责难非议…… 小贾一直没吭气,老夫还以为他果真是以德报怨的好小子,谁知道他竟然抓狂了。 官员看着他,心想你再不要脸试试? 许敬宗神色严肃,「他这般说了?」 官员点头,「千真万确。」 许敬宗嘆息,「那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不要脸!官员转身就走,「下官去见英国公!」 见你娘! 许敬宗淡淡的道,「老夫乃是礼部尚书,国子监上下要造反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老许是国子监的上官。 「老夫就是给你等吃的太饱了!」 许敬宗骂骂咧咧的准备去寻贾平安。 官员被带到了李勣那里。 「一群食古不化的蠢货?」 这话骂的堪称是酣畅淋漓,李勣都觉得很是心情愉悦。 但这杆子把国子监除去算学之外的人都扫到了,引发了众怒。 「此事且等礼部核实再做主张。」 李勣很是和气。 「可礼部的许尚书说……」官员被气得眼眶都红了,「他说武阳伯既然这般说,那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官员无功而返,国子监内顿时就沸腾了。 许敬宗去寻了李勣,随后令人去百骑。 「百骑说武阳伯今日有大事,要去国子监。」 卧槽! 许敬宗的胆子不算大,听到这话脸都白了,「英国公,还请你去镇压一番国子监,否则下官担心小贾会被打死。」 你羞辱了那些人,还敢去招摇过市,这是想寻死吗? 李勣也有些心中发毛,「去看看。」 …… 贾平安带着几辆大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国子监外。 包东去交涉,「武阳伯要进去。」 门子一听就炸了,转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 包东觉得古怪。 贾平安下马,「直接进去。」 车队缓缓进了国子监。 前行不过百余步,前方能看到校舍了,就见左边涌来乌压压一片人。 「好多人。」 武阳伯在国子监的威望果真高……包东笑道:「可是来迎接武阳伯的?」 「是吧。」雷洪也有些艷羡,「武阳伯这般大才,谁不想和他学?」 「贱狗奴,今日受死吧!」 「扫把星,今日耶耶定然要弄死你!」 包东和雷洪面色大变,「武阳伯快跑。」 这特娘的得有上千人吧,后面看不清是否还有。真要一拥而上,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大海中的小石头,转瞬完蛋。 「淡定。」 嘴里说着淡定,贾平安却觉得自己的吐槽太犀利了些,以至于让国子监上下都疯狂了。 第8页 「拔刀!」 包东率先拔刀,面色铁青,「站住!」 人潮依旧扑了过来。 卧槽! 药丸! 雷洪扯着鬍鬚,「挡不住,武阳伯,速退!」 关键时刻,贾平安站在了马背上。 这马术和平衡能力堪称是槓槓的。 他喊道:「我今日带来了让你等羞愧难当的东西,听耶耶说话!」 肖博也及时赶到,带着人呵斥,把人潮拦截在了距离贾平安十余步的地方。 而算学的师生也及时赶到,挡在了贾平安之前。 「贱狗奴,今日让你来得去不得!」 「弄死他!」 气氛很紧张,堪称是一触即发。 刑部的陈二娘被王琦赶来看戏,并让她在关键时刻下黑手。 ——数千人围殴贾平安,你等装作是去拦阻,寻机弄死他! 王琦依旧卧床不起,按照郎中的说法,他现在就是等消肿,不过就算是消肿了,以后……郎中没直接说,而是问王琦是否有了孩子。 有孩子……那功能丧失了也没事。 废了! 陈二娘想到王琦的眼神,不禁打个寒颤。 她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了,就看到了双方对峙的局面。 「要不要出手?」 手下有些小激动。 「出什么手?众目睽睽之下,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陈二娘盯着贾平安,随口呵斥。 贾平安站在马背上,阿宝也非常争气的稳住身体。 「所谓国子监,便是天下最高学府所在。」 贾平安的开场白让气氛松缓了些,「国子监的学生大多乃是官宦子弟,权贵子弟,这些人从小就跟着父祖学了许多,如今进了国子监要学什么?这个和某没关系。」 他真心的觉着没关系,这些权贵子弟的死活他压根不在乎。 「我传承了新学,算学只是新学中的一个分支。新学授予了算学,可总有人觉着新学就是儒学当年的刀下亡魂,有人说新学迟早会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难道不是?」有人讥讽。 「当然不是。」贾平安看了那人一眼,「在我的眼中,你等就是守着那些罈罈罐罐不肯捨弃的蠢货,为何?只因你等担心别人来抢走了自己的机会。」 「胡言乱语!」 「你等守着儒学,靠着儒学做官,靠着儒学成为了人上人,一旦出现一门新学问,你等就担心害怕,担心自己的饭碗难保……如此便拼命打压。」 那些师生炸了。 贾平安喊道:「若非如此,你等怕什么新学?新学是刨了谁的祖坟?还是说新学有害?谁敢说新学有害?」 这不是明清,儒学还没晋升为宗教般的地位,所以贾平安这话引发了一些人的沉思。 「是啊,为何要这般冷嘲热讽,到处围堵新学?」 贾平安憋了许久的火,今日就是来泻火的,「有本事的人从不担心什么竞争,可有的人却过惯了太平日子,不肯接受任何竞争,于是便诋毁、打压!」 「这叫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因循守旧?这难道不是食古不化?」 贾平安站在马背上怒吼。 那些师生回以怒吼和愤怒,一步步往前。 「他果然桀骜!」 陈二娘浑身颤慄,面色微红。 面对数千人毫不畏惧的贾师傅,毫无疑问在她的心中种植下了一个桀骜不驯的种子。 李勣和许敬宗赶到了。 「不好!」许敬宗看到那些人在冲击,就喊道:「小贾快跑。」 李勣刚想呵斥,就见贾平安不慌不忙的从袖口里摸出了个东西。 一本册子! 他挥舞着册子骂道:「这便是我给你等准备的颠覆!」 人群安静了一瞬。 贾平安冷冷的道:「那一日我与祭酒会面,祭酒在柜子里寻找卷书,我以为此等形式太过繁琐,可问了许多人,都觉着卷书好。这样好那样好,可就是不知变通,不知改变。」 「卷书可好?」贾平安双手虚拉,「一手按卷一手拉,累不累?」 众人一怔。 「这是什么颠覆?」 撒比! 贾平安翻开线装书。 哗啦哗啦…… 咦!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有人喊道:「这是书?」 「这为何不是书?」贾平安把书举起来,「一页一页的,把所有的内容都集合在一本书里,我问一句,这可是颠覆?」 现场鸦雀无声。 李勣抚须,「老夫出门喜欢看书,可书卷携带不易。这等书册……去弄一本来。」 有人过去要了一本,李勣接过翻开。 「从第一页……翻开,妙啊!」 李勣贊道:「如此小巧,内容比卷书多了许多,老夫此后出门携带几本,轻松写意。」 许敬宗在边上心痒难耐,恨不能抢过来体验一番。 肖博已经在看了。 这是一本数十页的算学教科书,翻开后,内容紧密。前面看完了再翻一页,无需什么捲动捲轴,拉开捲轴。 「轻松写意!」 肖博抬头,眼神灼热,「天下首要为何?教化!教化首要为何?书卷!原先用了卷书颇多不便,这等书册轻巧,而且还节省了纸张……」 第9页 有人喊道:「祭酒,这是邪门歪道!」 「住口!」肖博面色铁青,喝住了那个助教,「什么邪门歪道?我辈教书育人为何?令学生明理。原先的卷书携带不易,成本颇高,让许多人无法读书。如今武阳伯想了这等绝妙的法子,这对教化天下助益颇大,这是正道!」 正道的光,照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有人说道:「这法子人人都能想到!」 陈宝怒道:「那你为何没想到?」 肖博苦笑道:「这便是武阳伯所说的食古不化,守着旧东西不放。」 这是不打自招! 许多人觉得灰头土脸。 这几日国子监的师生对算学的师生多番针对,师生们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扬眉吐气之极。 现场静悄悄的,陈二娘看着马背上的贾平安,耳边是麾下的嘀咕。 「这东西竟然这般小巧,那咱们刑部的卷宗可就简便了。」 他该会趁机缓和双方的关系吧? 兴许还会藉机示好。 然后他就成了国子监的座上宾,人气骤然增长。 陈二娘心中想着这些,王琦的交代渐渐远去。 那些师生都在嘀咕,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这是一次彻底的颠覆。 「卷书占地颇大,不好存放,而且一卷书也就那么些内容。这等册书却一页页的叠加,两面都能写,同样的纸张,册书能有两三本,而卷书只有一卷。」 「这只是一桩,你想想一本册书能有多少内容?而一卷书能有多少内容?一本册书那么小,你若是想带着相同的卷书……那得四五卷吧?」 「四五卷堆积起来那么多,而一册书却就是这般小巧的一本,这是颠覆!」 毫无疑问,这便是对传统记载方式的一种颠覆。 那些师生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这人果真是说到做到…… 若是贾平安此刻说些好话,那么此后他和国子监的关系就不同了。 但…… 「这可是颠覆?」 贾平安挥舞着一本书问道。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 贾平安把书一丢,「算学的,每人领一本书回去!」 算学的学生得意洋洋的过来领书。 李勣满头黑线。 许敬宗贊道:「这般才是男儿。」 贾平安就站在马背上,傲然俯瞰着国子监一干人。 「这才是男儿。」陈二娘喃喃的道。 有人突然说道:「这两本书怎地字都是一样的?」 他两本书一起翻看,一个个字对照。 「咦!」有人也去寻了一本书来对照。 「果真是一样的,这是谁抄的?」 众人不解。 贾平安轻松坐在马背上,招手。 两个工匠来了。 还有几个人给他们打下手。 但出手的却是贾师傅。 为了今日,他每日刻苦练习雕版印刷手艺…… 他下马走过去,两个工匠看向他的眼神中全是感激零涕。 原先他们无人关注,可今日却能在国子监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展现雕版的魅力。 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有人送来案几,随即雕版摆放好,各等工具摆放好。 贾平安先拿了刷子把墨汁刷在雕版上,随后把墨弄均匀。 白色的纸注意左右距离,把装订的空间预留好,然后覆盖在雕版上。 此刻有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随后用刷子在纸上均匀的用力,让每一个字都能留下墨痕。 把纸揭起来……对外展示。 一页书便这么印好了。 「原来如此?」 肖博走过来接过那张纸仔细看着,「很清晰。」 当然清晰! 有人说道:「不如抄写的好看。」 肖博变色,抓起刷墨的刷子就扔了过去,前方的几个人被弄的满脸墨。 「教化要的是便宜,要的是快捷方便,什么好看?这个字不好看?不如你?」 想利用这个来怼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口说无凭,把你的字写出来,在场的作为评判,一较高下!」 这些字可不简单,是贾平安出手请了一位名家所书,此刻看来,碾压国子监诸人毫无问题。 我早有准备,就等着有人头铁来撞! 贾平安目视那人,「笔墨这里就有,你还在等什么?」 这人看了一眼那字,说道:「肚子疼!哎哟!」 小人! 不只是贾平安,在场的都怒了。 「小人!」 这人捂脸挤进了人群中。 「谁打我?」 贾平安上前一步,「谁还有质疑?」 陈宝贊道:「旁人皆可质疑,国子监却不能。」 从新学爆出来开始,国子监就成了反对大本营,贾平安一直隐忍,今日突然出手,堪称是酣畅淋漓。 「谁?」 无人回答! 「国子监败了。」许敬宗笑道:「小贾果然……老夫说小贾说的有道理,那些人还不信,如今果然,哈哈哈哈!」 李勣抚须微笑,「此乃文教大事,今日就算是孔颖达重生于此,也得躬身致谢。」 别人可以质疑线装书,说我就喜欢书卷,怎地? 第10页 但国子监不能! 有人问道:「国子监为何不能?」 「国子监乃是教书育人之地。你说权贵子弟不差钱,可那些寒门子弟呢?为了抄书,为了买那些卷书,你可知他们要耗费多少精力,要花多少钱?」 陈二娘听懂了,不禁讶然,「竟然有这般功德吗?」 「有人说这等字死板不传神,旁人可说,国子监不可说。」 「这个我懂,学生在国子监是学习,能清晰就好,何况那字看着颇为可观。」 「从此后携带书籍就方便了,轻松之极。穷人家攒钱买一本这等印出来的书,也变成了可能,武阳伯此举不只是颠覆,更是有大功德。」 陈二娘看着贾平安,勐地想到了王琦。 王琦整日就说自己有尚书之才,可整日蝇营狗苟的却在琢磨着怎么害人,怎么坑人…… 而贾平安不但能让王琦吃瘪,更能弄出这等让人惊嘆的发明,二人一比,王琦顿时就成了尘埃。 「贾平安!」 陈二娘下意识的握紧手,想着被贾师傅握住的那种感觉。 边上的小吏却以为她是仇恨满满,「此人该死!」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们都死了,他定然还活得好好的,活的格外的桀骜、肆意! 不知怎地,这个想法就占据了她的大脑。 李勣在后面含笑道:「今日小贾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回头老夫也弄些这等册书,随身带着。」 「英国公此举却小气了些。」 嗯? 李勣看了许敬宗一眼,心想此人莫非是想挑衅老夫? 许敬宗说道:「回头老夫就令国子监全数换成这等印的册书,另外,礼部那些卷书全数换了,都用册书来抄写。」 「也好。」 李勣作为尚书省的老大说一句也好,那么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新书出来第一炮,开门红! 前方,肖博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贾平安前方,郑重躬身。 「武阳伯此举于教化天下大有裨益,老夫在此代国子监多谢了。」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看着国子监数千师生拱手。 「多谢武阳伯!」 他微微昂首回身,意气风发! 第447章 一条狗,也敢和贾某站着说话 贾平安回身看到了陈二娘,这个女人瞬间就作出了反应,竟然是避开他的视线。 这是心虚? 王琦在养淡,周醒脸上受创,手肿的和猪蹄差不多,也需要养,所以陈二娘就短暂的撑起了局面。 心虚就心虚吧,这个女人好像脸红了? 贾平安一晃眼又看到了老许和李勣,就笑了起来。 这便是情义啊! 李勣颔首,随后离去。 许敬宗却笑着挥手,得意洋洋的模样。 …… 「昭仪。」 邵鹏看着黑了不少,「卫家惶恐,说卫无双怕是配不上武阳伯。」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武媚淡淡的道:「配得上的不一定是好事,更有可能是灾祸。」 「是,奴婢说此事昭仪已经首肯了,卫家说担心武阳伯不满意。」 武媚笑了起来,「平安哪会有什么不满意?如此你把此事告诉他,让他自己解决。苏家如何?」 「武阳伯原先帮过苏家的忙。」 「哦,你说说。」 「苏家……苏尚有些老实,不过那蒋氏却有些势利眼,但提及武阳伯时却赞不绝口,说上次武阳伯坐镇苏家,那些恶少见到他吓得魂不附体,这门亲事极好。」 周山象心中难受,「二妻并嫡他们可答应?」 别答应,别答应,最好闹翻了,武阳伯恢復单身狗的状态,我每日看着也舒坦。 武媚放下手中的卷书,抬眸,「卫家普通人家,苏家也是普通人家,平安乃是武阳伯,身上诸多好处,那两家如何不答应?至于二妻并嫡,总比宠妾灭妻的好。」 这话隐含着告诫之意,邵鹏笑道:「她们自然是知道好歹的。」 若是不知道好歹,以后昭仪怕是会亲自出手,让她们知道好歹。 武阳伯,你好自为之吧。 …… 「卫家担心我看不上无双?」 「是啊!咱跑了好几趟,那卫英一提此事就担惊受怕,你吓唬一下他就哭。」 贾平安满头黑线,心想难怪无双是这等性子,原来出处就是老丈人。 一个家庭中男人若是软弱,女人和子女就会强硬起来,这是现实逼迫,并非本意。但多年下来,卫无双那铁血女汉子的形象就再也改不掉了。 「那我去一趟?」 「这不合礼吧?」邵鹏琢磨了一下,「不过此事谁也改不了,只管去。」 贾平安随即告假,去採买了些礼物,又回家换了一身新衣裳,在杜贺和徐小鱼的陪同下去了卫家。 卫家看着很是普通,杜贺去敲门。 开门的是陈氏,见到杜贺就问道:「何事?」 杜贺拱手,「我家郎君来拜会。」 陈氏板着脸,「什么拜会?」 杜贺侧身,贾平安拱手,「贾平安见过娘子。」 这是正经的称唿。 陈氏一怔,「贾平安……那不是……那不是……快请进来。」 未来的女婿来了啊! 第11页 陈氏把儿媳妇叫出来帮忙煮茶,随后自己忙活半晌,这才坐下。 「他们说你与无双早就相识?」 作为丈母娘,最关心的就是女婿怎么样,但贾平安显然无可挑剔。 「那年我刚进百骑,宫中时常让无双出来传话,这一来二往的就熟识了。」 你闺女动辄就是扫腿,我若非腰杆硬扎,怕是早就被扫倒了。 原来这般有缘,可他是怎么看无双的? 陈氏笑着问道:「无双在宫中这几年如何我也不知……」 丈母娘的段位不错……贾平安说道:「无双在宫中得了苏荷姨母的照拂,日子颇为不错。她做事有决断,温柔娴淑……」 这话连贾平安说的都有些良心打颤。 陈氏却讶然,「无双这几年变化那么大?可见宫中的教养颇好。」 呃! 看来大长腿原先在家中便是那等钢铁直女的性子! 随后二人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各自暗示对亲事的满意,贾平安告辞。 晚些卫英下衙回家,见妻子春风得意的模样,「可是有喜事?」 陈氏笑道:「你再想不到今日谁来了。」 卫英皱眉,「谁?」 「武阳伯!」 卫英身体一震,「你觉着他如何?还有,他可满意无双?」 这便是灰姑娘逆袭的代价,家人担忧她各种不适应。 「好着呢!武阳伯说无双能掌家,还温柔娴淑。」 温柔娴淑? 俗话说知女莫如父,卫英觉得这话不对。 「就算是进宫几年,也没有这般改掉本性的。」 「哎呀!反正武阳伯对无双满意的不得了,你还操什么心?」 卫英应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就在路边磨蹭。 等看到了贾平安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上马迎了过去。 「你是……」 贾平安还不认识卫英。 「卫英。」 老丈人? 这是来干啥?是想见见未来女婿,还是想敲打一番? 不管如何,贾平安赶紧拱手行礼。 卫英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你……你若是不满意无双,也别凶她。告诉老夫,老夫来呵斥她。」 一直到了百骑,贾平安的脑海里依旧迴荡着这句话。 明静坐在那里,单手托着下巴,「我今日该买些什么呢?」 迟早有一日,这个娘们会发现自己处于一堆无用东西的中间,而钱却没了。 明静起身过来,「昨日我回宫中,听闻一件事……」 她说着微微一笑,习惯性的挺挺凶,可惜被绑着的凶看着依旧太平。 这女人在卖关子,也是想炫耀,二是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想寻我探究根底。 可哥的根底太过厉害,这女人多半不能…… 贾平安拿起消息,假装没听到。 明静站在那里,有些急切,因为程达若是来了,她就不方便再探寻此事。 可贾平安却压根没反应。 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不能发怒,不能发怒,淡定! 明静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胸襟宽广的没边了,「有人说武昭仪昨夜和陛下发生了争执,陛下竟然低头了。」 这个八卦堪称是惊天动地。 皇帝对嫔妃低头,你以为李治是怕老婆的隋文帝呢! 隋文帝当年连睡个女人都不行,偷着躲着的睡,被独孤氏发现后直接灭了,气得他只能出城大哭。 但李治却没这个顾虑,该睡就睡。 贾平安心中微动,想到的却是后续。 后来李治大概是觉得武媚有些威胁,想换个温柔型的皇后,就密谋废后,让上官仪起草废后诏书。结果身边人把事儿告诉了武媚…… 李治没有半点帝王霸气,为了缓和老婆的愤怒,就说是上官仪的主意。 于是上官仪一家子都玩完了。 由此可见阿姐是个驾驭男人的好手。 这是开始了吗? 贾平安真想看看那个场面。 明静等了许久,贾平安却没对这个八卦表示出任何热情,不禁怒了,「那是你阿姐!」 「是啊!」 「你阿姐让陛下低头了,这是跋扈!」 阿姐跋扈不是常态吗? 以后你们会适应的。 明静差点被气死,程达进来,笑眯眯的道:「先前我遇到了英国公,他老人家竟然对我笑了一下。」 明静看了他一眼,「说不定是冲着你背后那人在笑。」 程达的笑容渐渐僵硬。 看完消息,贾平安起身,「前几日外面的雨这般大,长安各处可有水患?」 明静摇头,「长安城的水渠厉害,不会有水患。」 但我怎么就记得有呢?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闭眼想着。 这事儿很有名啊! 前世看薛仁贵的记录时,发现此人的发迹,以及后来的东山再起都有一条线。 那条线便是救命之恩! 记得好像是夜间山洪暴发,随即大水沖入洪武门。那些宿卫全跑了,幸而薛仁贵示警,李治及时出来。他前脚出来,后脚寝宫就被淹没了。 但好像不大对啊! 若是玄武门被淹,那长安城也跑不掉! 第12页 那一段歷史是怎么记载的? 贾平安想了许久都没想到,有些头痛。 他重回长安看似完美无缺,却少了禀告的程序。虽然李治忽略了,但还需再稳一稳。还有阿姐在宫中看来和李治开始了磨合,李治低了头,但若是被说成他在外面和阿姐勾结…… 这便是一个大好机会! 贾平安睁开眼睛,「包东,叫上人,咱们去禁苑。」 禁苑后面可以直接去玄武门,这便是一条捷径。 程达贊道:「武阳伯果然是勤劳王事。」 明静翻个白眼。 进了禁苑后,贾平安看看右边,心想玄武门在那里,一片平地,若是大暴雨引发洪水该怎么进来?岂不是要冲进长安城了?那死伤定然惨重。都城被洪水淹没,歷史不会只记录了几笔。 「武阳伯!」 夏季的禁苑里鸟语花香,苏荷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在其间欢快的寻找着宝贝。 你该叫夫君……贾平安板着脸,「今日可修炼了?」 「修炼了。」苏荷伸出两根手指头。 这是代表着吃了两根肉条,看来离结丹期不远了。 「我晚些会去你家一趟。」 苏荷低着头。 「上次就去过,丈人对我极好。」 他的脸皮好厚,竟然现在就称唿阿耶为丈人了,可……可这样应当也行的吧? 苏荷飞快的瞥了他一眼,贾平安就在等着这一下,坏笑着挑眉。 这人太坏了,专门调戏人。 二人慢慢的往前,包东挡住了其他人。 「武阳伯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泡妞……包东说道:「住持要带着武阳伯去巡查。」 「为何不是别人带着去呢?」问话的百骑有些一根筋。 包东骂道:「武阳伯乃是百骑统领,别人可有资格带着他去?」 前方,贾平安和苏荷一路转悠。 「你兄长如今做了正经生意,也算是不错。」 「大兄以前好兇,别人欺负我都是他出头,那些人都怕他。」 提及兄长,苏荷颇为眷恋。 可没你凶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凶,「如今他卖酒,生意好的不行。」 「大兄讲义气,有他支应门户我才放心。」 二人到了根据地,贾平安去弄了柴火,苏荷有些生疏的点火…… 「怎么不燃呢?」 我可一年多都没点过火了,武阳伯会不会笑话我?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心虚。 娃娃脸果然对我情深义重啊! 这等事儿哪里瞒得过贾师傅,他笑着蹲下来,接过打火的工具,途中难免摸摸小手揩揩油什么的,然后看着被逗弄的娇羞的苏荷暗乐。 火点燃,贾平安带来了串好的羊肉,烤的滋滋冒油。 吃完烧烤,贾平安说道:「你的头髮也该蓄了。」 虽然我觉得成亲时你平头也行,但头髮长一些好处多啊! 苏荷揭开帽子,得意的道:「姨母老早就让我蓄髮了。」 苏荷竟然挽了髮髻,可见蓄髮少说在半年以上了。 「等成亲时,定然能披肩了。」 贾平安摸了一下。 随后他假装巡查,一路到了玄武门那里。 「小贾!」 薛仁贵正在值守,见他来了就出来打招唿。 二人一阵寒暄,贾平安也趁机琢磨了地形。 洪水一旦爆发,必然就是一路沖刷进去。 不对啊! 贾平安看着这个地形,突然发现自己怕是弄错了地方。 这里若是发洪水,禁苑这么一大片地方……长安城这么一大块地方。 我弄错地方了? 薛仁贵艷羡的道:「听闻你去漠北竟然立功了,让我颇为艷羡。」 老薛这是静极思动了? 「玄武门乃是要地,扼守宫禁之人,非陛下信重不可。」 老薛别看不吭不哈的,可能被安排来守玄武门,就说明在帝王的心中此人可信。 若非兵败吐蕃,薛仁贵的后续不会这般平淡。 「陛下明日要巡幸万年宫,我会随行,你定然也会带着百骑去,到时候咱们再慢慢聊。」 贾平安的脑海里炸了。 这段歷史他记得一些皮毛,想到玄武门就想到了皇宫,原来是万年宫! 万年宫在特娘的麟游县那边,也就是后世宝鸡那边,和长安城差了两百多里地。 贾平安差点想拍脑门子。 出了禁苑,一个恶少在外面等候。 「武阳伯,兄长有些事。」 蛇妹怎么了? 贾平安给包东使个眼色。 「你等先回去。」 包东带着十余个贴心的跟着贾平安去了平康坊。 铁头酒肆竟然关门了。 「许多多呢?」 贾平安觉得奇怪。 恶少咬牙切齿的道:「兄长被打伤了。」 「谁?」 贾平安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问邻居吃了没。 恶少有些失望,「武阳伯,你走了两个月,就有恶少游侠儿来寻咱们的麻烦,兄长开始没理,想着咱们就是开酒肆的,和别人没关系。谁知道后来那些人就越发的得寸进尺了……上月有一群恶少来寻麻烦,兄长带着咱们出手,可……」 第13页 许多多就那点人马,遇到狠辣的对手,多半就扑街了。 那女人…… 贾平安看看左右,「开门。」 恶少打开门。 贾平安走进去,「伤的可重?」 恶少摇头,「肩上挨了一棍子。」 这些人胆子不小! 「让她来。」 贾平安就坐在正对大门的地方。 事情发生在他回来之前,那些恶少哪来的胆子? 而且动机是什么? 许多多就开了一家酒肆,也不去抢地盘,目的就是养着父亲留下的那些恶少,自家练练字什么的。 这么没有利害关系的一个恶少小团体,谁吃饱撑的来寻她的麻烦? 只有一个原因,王琦! 许多多为贾平安和百骑提供了不少消息,这便是线人。贾平安在时他们不敢动,上次杀人事发后,那些恶少大概是觉得他贾某人得在漠北待好几年,回来后黄花菜都凉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贾平安冷冷一笑。 今日他不出手,那些人还真以为贾某人是吃素的! 许多多来了,那些恶少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少了五个兄弟。」 许多多的右手抬不起来,只能左手举起示意行礼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是这等关系。」贾平安看了她的右肩一眼,「郎中如何说?」 许多多跪坐下来,「郎中说若是再重些,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 那些恶少面露喜色,有人去后面拿酒,有人去寻厨子,准备重新开业。 晚些酒水送了上来,贾平安举杯缓缓喝着。 这人好像越发的桀骜了。 许多多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贾平安的不同。 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贾平安还青涩,行事顾忌颇多,放不开手脚。 偶尔发生些事情,贾平安都是用私底下的手段来解决,好像担心被谁抓到把柄。 可此次却不同,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的本性在渐渐勃发。 「谁动的手?」 贾平安缓缓问道。 许多多垂眸,胸口的蛇头微微颤动,「是三剑。」 「名字不错。」 这个名字很有特色,让贾平安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那些高手。 「那人是做什么的?」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三剑和官府关系密切,以此在平康坊立足。」 就是狗腿子! 「一条狗而已,为何对你动手?」 许多多默然。 「是我带累了你。」贾平安微微一笑,「一个时辰之内……」 什么? 许多多不解。 「三剑来了。」 外面传来了惊唿。 许多多面色一紧,左手反手向后。 贾平安眯眼,「包东!」 跪坐在侧面的包东握住刀柄,「下官在!」 贾平安抬头看着门外。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走了进来。 贾平安指着酒杯,「倒酒!」 许多多一怔,旋即过去,用左手拿起酒壶。 酒水有些不稳定的倒进了酒杯中。 三剑眯眼,「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伸手稳住了酒壶,微微一笑,「一条狗,也敢和贾某站着说话?」 许多多不解其意。 三剑也不明白。 包东勐地弹了起来,人影闪过,长刀出鞘。 刀光闪过,三剑的右手齐肩而断。 第448章 阿翁,大屁股的好 作为恶少头目的女儿,许多多从小就耳闻目染,并不喜欢这些人。她觉得自己该是慢慢的长大,然后嫁给一个普通人,生儿育女,就此平淡的过了一生。 但父亲的意外离世打乱了一切,那些恶少为了决定谁做老大而大打出手,最终谁也无法降伏谁。有人灵机一动……老大不是留下了一个女儿吗? 于是还是少女的许多多就被恶少们请了出来,一番话后,她就成为了这帮人的老大。 做老大得有武力值,她的武力值不差。 但一个女人做老大终究会引来不少麻烦,比如说觊觎她美色的男人。 这些都能用刀子解决。 但许多多没有野心,她只想维持这个这家酒肆,把这些兄弟养着完事。 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直至她遇到了三剑。 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午后,她正在练字,三剑带着十余人沖了进来,没有任何理由就大打出手。 她知晓三剑的身份,所以没敢动刀子,结果被打伤了手臂。 忍吧。 但今日贾平安来了。 她的靠山回来了。 他只是露个面,就让三剑主动上门。 这二人之间得说个道理吧? 可贾平安用事实告诉她,说理?没有的事儿。 贾平安只是一个暗示,边上的百骑一跃而起,挥刀斩断了三剑的右臂。 你打伤了我的人的右臂,那么就用右臂来偿还。 这般霸道的手段,让许多多心中感动,阿耶离去后就失去的安全感再度归来。 三剑惨叫一声,那些恶少沖了进来,见到断臂后也愣住了,接着有人喊道:「拿了布条来,多拿些!」,还有人持刀沖向了贾平安。 第14页 谁给你的勇气? 贾平安没动。 一个百骑持刀上去,横刀出鞘。 「这里还要做生意,别弄出人命来。」贾平安举起酒杯。 横刀半途变向,从恶少的左手手臂处掠过,左手从手肘处被一刀断了。 三剑跪地,少了手臂后,面色惨白的和白纸一般,身边的恶少在拼命的用布条勒住断臂处,「我自问无错!」 他有自己的靠山,而对许多多动手也是来自于那人的指令,他觉得贾平安该忌惮自己背后的势力。 贾平安起身,「这些人涉嫌强买强卖,殴打商人,逼人关门……全数拿下。」 有人暴起。 「快逃!」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雷洪带着几个百骑逼了过来,狞笑道:「逃一个试试?全家都拿了。」 三剑捂着右肩,脸上的汗水一行行的往下流淌,「武阳伯,你要和他们翻脸吗?」 「撒比!」贾平安起身,「那些人早就和我成了死对头,你一个恶少头目竟然也敢掺和,真当自己是一盘菜了!拿下!」 百骑拎着横刀逼过来,「跪下弃刀,否则斩杀了!」 「跪下!」 有人不跪,一个百骑举刀沖了过来。 「我……我跪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心如铁,官法如炉!」 许多多麾下的兄弟欢喜不胜,有人说道:「武阳伯,要不……让他们跪门外?」 这是挽回声誉的手段。 贾平安摇摇头,「都是亡命徒,当众行兇,被百骑发现还敢动手,该严惩。都带回去。」 三剑懵了:「武阳伯,我并未动手!」 贾平安看看周围,「我说了动手,谁有意见?」 三剑被提熘了起来,「这是污衊!」 呯! 包东用刀鞘横着拍在他的脸颊上,顿时什么声音都没了。 晚些回到百骑,有人求见。 「说是为了平康坊之事而来。」 晚些一个中年男子进来。 「见过武阳伯。」 此人一看就是幕僚性质的人,笑的很是矜持。 「谁是你的主人?」 贾平安没耐心和这些人周旋。 男子微笑道:「总之和气才好。三剑等人有错,回头我这里自然会处置了,还请武阳伯给个面子。」 一个恶少罢了,男子觉得这都不是事。 「滚!」 男子愕然。 「打出去!」 包东一脚就把男子踹了出去。 明静很好奇,「他为何不说背后那人是谁?还有,你不怕得罪了那人?」 「能对许多多动手的,那必然和关陇那些人脱不开关系,我连长孙无忌都得罪了,还怕他?」 贾平安真心的不怕这等人。 程达进来,「武阳伯,陛下准备巡幸万年宫,估摸着时日不短,让咱们百骑准备随行护卫。」 「知道了。」 时日不短,也就是说李治很有可能会在万年宫度过夏季。 可水灾发生时,确定就是从玄武门冲进来的…… 贾平安随口问道;「万年宫可是有玄武门?」 「有玄武门。」 妥了! 贾平安确定发生地就是在万年宫。 「此次用最精锐的兄弟去。」 记得水灾发生时,玄武门的宿卫竟然全跑了,就剩下一个薛仁贵,可见那些士卒的不靠谱。 那些人不靠谱,这才能映衬着百骑的靠谱! 贾平安安排了下去。 随即再度进宫。 「此次我也会去。」武媚笑道:「万年宫颇为凉爽,我已令人给你寻了住所,另外,卫无双也会去。」 阿姐,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贾平安心中暗喜,觉得路上可以和长腿妹子亲近一番。 …… 万年宫坐落在麟游县境内的天台山之上,风景秀丽,山水宜人。 到了山下时,贾平安这才见到了跟在蒋涵身边的卫无双。 长腿妹子戴着羃(上四下离),目光微微扫过贾平安,然后回身。 贾平安带着人跟在了李治的左右,武媚落在后面一些。 万年宫兴建于前隋,规模宏大,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皇宫,所以称为离宫。 「万年宫以前叫做九成宫,先帝曾五次在此避暑理事。」许敬宗在给贾平安科普。 上了山就觉得浑身清爽,等看到了规模宏大的万年宫时,贾平安赞嘆之余,不禁觉得前隋损耗民力太过。 在这等地方修建如此规模的宫殿群,人工就不说了,这一路运输材料就不知会死多少人。 贾平安的住所靠近核心区,算是个好消息。 此刻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查探地形。 「武阳伯!」 程达和明静来寻他。 「何事?」 程达一脸无奈,明静却板着脸。 「明中官要独居,可百骑那边没多余的地方。」 程达觉得贾平安该怼一下这个内侍,可贾平安却吩咐道:「想办法去寻一间屋子。」 武阳伯为何对明中官这般和颜悦色,这不对吧。 程达为难的道:「兄弟们得安排,要不……」 贾平安这里颇好,竟然还有一间偏房。 程达给了明静一个眼色:在这里住难道不更好? 第15页 明静心动了,而且想着和贾平安住顺带能混吃混喝,就问道;「那间屋子可有用?」 「暂时没用。」 「那我就住下了。」 你在想屁吃! 贾平安留着这间屋子可是有大用,「我准备用来做茅厕!」 这些屋子和宫殿都是有数的,谁敢擅自改变用途? 明静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豕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这里说不得会有些机密之事,偶尔我还会梦游,赤身裸体的摸进去。上次我和谁一起……我表兄,他说起夜看到我赤身裸体的出了房间,一路眯眼去厨房弄了菜刀来,摸着他的脑袋说什么……这个瓜熟了,切下来煮吃。」 这个变态!明静打个寒颤,「回去重新寻地方。」 她和程达出去,刚走几步就觉得不对劲,「这定然是骗我的,他为何骗我?」 程达看着她,隐住幸灾乐祸,「因为武阳伯俊美,而你却丑。」 这一下捅到了明静的肺管子,她怒道:「程达,你今日懈怠公事,我要进宫去禀告!」 mmp! 遇到这等高端玩家,程达也只能低头,「武阳伯不及明中官俊美。」 贾平安刚好出来,见状就板着脸,「老程,官员的体统何在?男人的尊严何在?」 程达无奈的道:「尊严不值钱。」 「你去何处?」 明静想一起去。 「茅厕。」 你不怼我会死?明静:「……」 贾平安顺着万年宫绕过去,果然,和皇宫的布置一样,玄武门就在万年宫的最后面。 一旦山洪暴发,就会顺着冲下来。 难怪! 贾平安心中有了盘算,又从玄武门进去,仔细查探了一番。 他甚至用刀鞘在敲打城门洞,检查是否足够坚固。 「陛下在此要待数月,咱们首要注意的是陌生人,但凡出现马上询问,不妥就拿下,若是奔逃的,射杀!」 千牛卫的首领吴伟洪带着数十千牛卫也巡查了过来,见贾平安在检查玄武门,就半开玩笑地说道:「咱们的职责是保护陛下,不是保护城门。」 有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城门守不住,那陛下能安稳?」 肺管子被顶着的吴伟洪怒。 「谁?」 敢给上官上眼药,不收拾还留着过年? 李敬业举手。 「好好说话。」 英国公的孙儿,吴伟洪也得给个面子。 「陛下!」 有人喊了一声,众人赶紧避在边上。 李治带着重臣们来了。 贾平安站在城门洞边上,褚遂良见了就问道:「你在此作甚?守城?」 有人笑道:「这里记得是薛仁贵在看守吧,何时换成了百骑。」 贾平安淡淡的道:「百骑身负护卫陛下之责,这万年宫的每个地方都得查探一番。至于职责,眼前有事便去做了,何须等待吩咐?」 李勣贊道:「这才是做事的态度。」 那人没脸,灰熘熘的去了后面。 晚些贾平安回去,因为身份的缘故,他得以靠近后宫。 「那个……麻烦兄弟传个话,请了蒋宫正身边的卫无双出来,就说贾某有事谘询。」 守门的盯着他,「那是宫女。」 「我乃百骑统领,新到此处,我要例行问话!」 贾平安看着他,目光中渐渐多了威严。 「是。」 晚些,卫无双出来了。 「何事?」 你老公寻你,你说何事? 「我有话要问。」 贾平安板着脸。 这个小贼,什么话,定然是想…… 卫无双出来,二人就去了侧面僻静处。 「你那边可安置了?」 果然是问这些! 卫无双点头。 「吃的呢?」 要想把两个妹子摆平,贾平安知晓自己必须要拿出时间管理大师的本事来,而且还得会哄。 一番问话后,贾平安摸出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酱料,我亲自下厨做的,若是菜不好吃,你就弄了这个来下饭。」 卫无双原以为贾平安会和那些男人一样,确定彼此的关系后就吆五喝六的,摆出男人的谱来。可没想到贾平安却截然不同。 他可是暂时哄我的? 卫无双瞥了贾平安一眼。 可贾师傅何等人? 虽然达不到郑远东那等演戏把自己演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但也算是实力派。 「你在此有事……若是不妥就去寻阿姐,那边的邵鹏和周山象都知晓你和我的事。」 「哪有什么不妥?」 卫无双觉得有些古怪。 她是个钢铁直女,可贾平安却把她当做是普通女子的性子,一番嘘寒问暖,那种有些别扭的温馨,让她不大适应。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在此要几个月,差了什么只管叫人来传话。」 小贼又来调戏我……卫无双板着脸,「松手!」 都提亲了,还松手…… 但尊重还是要给的,至于逆袭,那就等到新婚之夜! 贾平安松开手,卫无双背过身去,「先前我听人说,王皇后和萧淑妃联手了,有人说她们要弄死武昭仪。」 这个是应有之意! 在武媚独宠之后,原本是死对头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就开始了联手。二人频繁在李治的面前说武媚的坏话,可她们压根就不知道李治厌恶的是什么。 第16页 就是她们身上的世家门阀标籤! 带着这样的标籤,说再多都是给武媚送助攻。 但说要弄死,就说明那两个女人已经绝望了。 此时的武媚应当比歷史上更早得到了李治的宠信,王皇后和萧淑妃越发的不安了。 「谢谢了无双。」 二人近距离的站在一起,贾平安手痒痒的想去揽住她的腰肢。 「你想做什么?」 卫无双瞪着他,「小心我收拾你。」 这妹纸越发的暴躁了。 但也越发的迷人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回头我带你在山上逛逛。」 这个…… 卫无双觉得自己该拒绝,可听人说天台山精緻颇好。 「到时候再说。」 「私通宫中宫人,该当何罪?」 身后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卫无双毫不犹豫的回身一腿。 「脚下留情!」 贾平安已经听出来了是崔兄的声音,见卫无双一脸我要灭口的狠劲,差点被吓尿。 卫无双及时收脚,但崔建依旧被踹了个踉跄。 「你先回去。」 贾平安见卫无双有些不安,就低声道:「是我好兄弟。」 「她是谁?」 崔建拍拍身上问道。 「我妹纸。」 「你妹纸?」 崔建摸摸刚被踢中的地方,「这一脚看似快,可却如此轻柔无力,可见就是个柔弱的,莫非是昭仪身边的人?」 呵呵! 轻柔无力,那是因为我及时叫住了,否则你不断几根骨头才见鬼。 贾平安随口煳弄了过去。 「先前有人建言,说是陛下独宠武昭仪,却把皇后冷落了,宫中竟然以一个昭仪为尊,有违礼制,你有暇可去说说,让她小心些。」 「多谢崔兄!」 贾平安话音未落,崔建就闪电般的出手,握住了他的双手,嗔道:「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 那你松手啊! 贾平安被蹂躏了一番,崔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这些人弹劾阿姐……难道是和王皇后有了默契? 贾平安不知。 「哎!」 崔建突然止步,再度回来,贾平安赶紧背着手,「还有何事?」 「我倒是忘记了,南诏使者来了,说是有铜矿,还说有吐蕃支持的五诏频繁入侵,求大唐派兵。先前朝议,宰相们大多说太远,不必管。」 铜矿,南诏……南诏就在后世云南那地方。以洱海为中心,周围多个势力并存。 那地方现在可是个烂泥塘,南诏此刻看似强大,可对手却源源不断的涌现。 此刻使者来了,说是发现铜矿,这对于缺铜的大唐而言就是一个诱饵。 吃不吃? 不吃心中难受,吃了又担心带着鱼钩。 那地方没有谁比贾平安更清楚,后来的大唐衰败就有那地方的功劳。 那地方以后发现了不少铜矿,这一点看来南诏(蒙舍诏)并未撒谎。 「英国公却力主出手。」崔建一脸赞嘆,「大唐缺铜,缺到什么地步……你自家看看布匹都能作为货币,可见一斑。若是能得了大铜矿,户部那边怕是做梦都能笑醒来。」 崔兄突然提及此事是啥意思? 贾平安刚想问,崔建饶有深意的道:「英国公出言支持,被人讥讽,说西南之地瘴疠横行,英国公此举是为了讨好陛下,不顾后果,可见是老迈不堪,不堪重用。」 …… 李勣在这里也有值房,先前议事结束后,许敬宗和他一起回来。 「英国公,那边势力纷杂,逻盛炎说发现铜矿,可老夫却觉着这便是个诱饵。」 「当然是诱饵。」李勣是名将,这等手法哪里瞒得过他,「不过为何不能顺势插足?」 许敬宗和他商议了半晌,最后无果离去。 李勣坐在那里看着地图。 「南诏那边势力纷杂,六诏对峙,大唐若是能加入进去……」 李勣的眼中多了精光。 「阿翁!」 李勣的眼中多了笑意,「进来。」 李敬业推门进来,宽厚的身板把光线都挡住了。 李勣眯眼看着孙儿,心中想着的却是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吃住可还好?」 「还好。」李敬业寻了水杯,倒水牛饮,喝舒坦了,这才坐下,「阿翁,他们说你又和人吵架了。」 谁在背后嚼舌根? 李勣阴谋论的琢磨了一番,「不是吵架,只是政见不合罢了。」 「阿翁真的很辛苦。」 李勣心中舒坦,抚须含笑。 李敬业认真的道:「阿翁,听兄长说大屁股的女人好,看你累的,等宫中赏赐宫女,就要大屁股的吧。」 第449章 我去寻懂王 贾平安刚到值房外,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这声音怎地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呢? 「阿翁,大屁股真的好。我先前还问了许敬宗,他说每日看着美人就精神抖擞,每日挂念着美人就不会觉着老……阿翁,你看你成日就挂念着别人,那何不如挂念美人。」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暴打。 李敬业这娃真的是头铁,为了自己祖父的身体操碎了心。 第17页 「英国公。」 贾平安轻声说着。 门开了,李敬业若无其事的出来,「兄长请进。」 李勣看着很糟糕,右手竟然在微微抖动,可见被反震力伤害不浅。 贾平安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李敬业的抗击打能力就是这么炼出来的? 随后坐下,贾平安问了南诏之事。 「就算是没有铜钱,大唐用布匹也使得,可那里靠近吐蕃,若是大唐能把六诏人马集结起来,那就能从另一个方向牵制吐蕃。」 原来李勣不是看中什么铜矿,而是瞄着吐蕃的菊花去了。 贾平安不禁汗颜! 「那朝中为何反对?」 李勣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 贾平安笑道:「说是太远了些,不好掌控。」 李勣点头,「可此事若是做成了,以后数十年就能源源不断的袭扰吐蕃。」 这便是长期战略,老李果然是不凡。 「那铜矿怕是假的吧?」 李敬业突然说了一句。 李勣缓缓看着他,眼中全是欣慰之色。 我的崽,你竟然变聪明了。 「你是如何想的?」 就像是每一个父祖那样,李勣恨不能把李敬业的脑子剖开,看看他是否从此刻起脑迴路就正常了。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若是有铜矿,南诏那些人还不得自家开矿,自家挣钱?」 这也行? 这个逻辑思路堪称是毫无破绽。 李勣频频点头,很是欣慰。 但贾师傅却知晓李敬业错了。 南诏那边局势复杂,在后世的歷史记载中,其它五诏都和吐蕃眉来眼去的,唯有南诏靠拢大唐。双方就利用这两股势力来隔空争斗。 云南那地方的铜矿不少,所以此次南诏使者说寻到了铜矿应当是真的。 但他们透露此事的动机却不纯。 老李瞄着吐蕃去的战略想法没错,宰相们觉得那地方是个泥潭也没错,这一点后来就被证明了,大唐征伐南诏死伤惨重,堪称是雪上加霜。 贾平安和李敬业出去。 「兄长,先前阿翁看着有些阴郁。」 李敬业虽然没心没肺,但对祖父却很有感情。 老李竟然会阴郁,那便是今日被褚遂良等人一番『英国公老迈,不堪重用』的话给激怒了。 此事要想解决,唯有从使者那里着手。 「我去寻懂王,你自去。」 「什么懂王?」 「呃!就是个人。」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的驻地。 「朱少卿可在?」 一个小吏说道:「朱少卿和南诏使者在谈话。」 好机会! 贾平安目光转动,见一间屋子外有人把守,就知晓谈话的地方就在那里。 「就说有事,请朱少卿一见。」 小吏淡淡的道:「抱歉了武阳伯,和使者谈话要紧,谁来了朱少卿都没法分身。」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朱少卿。」 什么使者不使者的,当初他和朱韬见外藩使者时可是随意的很。 小吏变色,「武阳伯请便!」 这是逐客令,再不走就赶人了。 门打开了,小吏惶然,「朱少卿,我没能阻拦武阳伯。」 「你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出来了,微笑道:「武阳伯何以教我?」 外交是一个很专业的职业,懂行的人惺惺相惜的那种感觉外人很难揣测。 贾平安看了里面一眼,低声道:「先前我听闻朝中为了南诏铜矿之事发生争执,正好我知道些事……」 你想屁吃! 一同出来的几个官吏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异想天开。 「是何事?」 「铜矿之事。」 朱韬点头,「如此请武阳伯也来说说。」 几个官吏一脸惊讶,「朱少卿,这是我鸿胪寺之事。」 这些人维护部门利益的姿态无可挑剔,可懂王却是个外交狂热份子,就喜欢和专家研究这些事儿。 「你等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蛮横的打断了麾下官吏的抱怨,请了贾平安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大唐服饰的年轻男子。 「这位是逻盛炎,南诏首领细奴逻之子。」 逻盛炎起身拱手。 「这位是武阳伯贾平安。」 贾平安拱手。 随即坐下。 上次贾平安和朱韬联手坑了新罗和倭国人,堪称是配合完美。 所以此次朱韬颇为期待,他使个眼色,示意贾平安上。 逻盛炎看着很是从容,可见深得细奴逻的喜爱。 对付这等人,最好的法子…… 「大唐听闻其它五诏和吐蕃人眉来眼去,对南诏多有侵犯,陛下对此很是不满。」 这一番话简洁有力,一下就让逻盛炎打起了精神。 朱韬看看麾下官吏,暗示他们学着些。 「多谢大唐陛下的关爱。」逻盛炎对贾平安不由的多了好感,「其它五诏经常袭扰南诏,可南诏为了大局,常常选择了息事宁人。时日久了,那些人竟然觉着南诏可欺,竟敢起兵来攻打。」 要对他表示关切,让他感受到关爱! 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同情之色,「可惜大唐远离南诏,否则陛下一声令下,大军朝发夕至,灭此朝食不过是易如反掌。」 第18页 这话看似同情,可一开始就把大唐出兵相助的可能性断掉了。 这手法运用的堪称是娴熟。 这人真以为我们想要援兵?果然是个蠢的。逻盛炎一脸遗憾,「若是如此,那真是让人遗憾。若是大唐能出兵……哎!」 咦! 不对啊! 贾平安一看他的模样就知晓此事怕是有些蹊跷。 若是他此来是求援兵,那就说明南诏的局势岌岌可危了。可他看似遗憾,却不见焦急…… 我且试探一番。 贾平安突然说道:「我才将想起,大唐在西南也有不少军队,若是……」 他一边说,一边装作是不经意的看着对面。 逻盛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嘴唇紧抿。 这是紧张之意。 他紧张什么? 紧张大唐派出军队去南诏。 小子,演技不错啊! 贾平安笑道:「若是南诏需要,大唐可出兵。」 你说这话也不怕被收拾? 那几个官吏都看了朱韬一眼。 出兵与否不是鸿胪寺能决断的,更非贾平安所能干涉。 此刻他说什么出兵,回头朝中反对,他自己倒霉也就罢了,我鸿胪寺何辜,也跟着被处置。 朱韬在看着逻盛炎。 他发现逻盛炎的眼中有些焦躁。 这人竟然不耐烦了? 「大唐既然在西南兵力不多,南诏咬牙也能自己坚持。」 他竟然拒绝了? 那几个官吏心中一紧,接着就是怒火。 好你个小子,求援兵为假,这是想要资源吧? 小贾果然是外交人才,若是能跟着我磨砺几年,定然能成为鸿胪寺的后起之秀。 朱韬不禁微微颔首。 贾平安又坚持了一番,逻盛炎竟然冒汗了。 「那铜矿在何处?」 贾平安突然来了个话题大转折。 逻盛炎下意识的道:「就在南诏。」 好! 落实一件事了。 「吐蕃可有举动?」 我怎么就说出来了? 逻盛炎有些懊恼,「吐蕃时常蛊惑其它五诏袭扰南诏。」 朱韬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便是最有价值的消息! 吐蕃蛊惑其它五诏,说明他们并没有从西南发动进攻的能力,只能让那五诏来牵制住南诏,从而保住自己的菊花。 贾平安微笑道:「贵使远来,可在天台山上转转。」 逻盛炎此刻心中有些乱,起身道:「武阳伯好似对南诏有敌意。」 这是失落之后的无能之怒!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守的是大唐的利益,南诏若是大唐的朋友,那么自然能感受到大唐的善意。」 逻盛炎再度失去了分寸,「南诏为大唐挡住了吐蕃人,只是要些兵器钱粮罢了,为何不给?」 小王子的脾气发作了? 朱韬心中暗喜,心想我就等着你发脾气才好说话。 他板着脸,「南诏那边如何大唐不得而知,就算是要给兵器钱粮也得朝中商议。如此贵使且去歇息,我这里自然会把今日的话禀告朝中。」 逻盛炎拱手,「我一路疲惫,失了分寸。」 逻盛炎先前一直很淡定,甚至是矜持,可此刻却低头认错……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贾平安。 就是他的一番话,让逻盛炎进退失据! 逻盛炎被带去歇息,朱韬笑道:「如今你等可知我对武阳伯为何颇为看重了吗?」 一个官员起身,「武阳伯一番话看似不经意,可仔细一想,他先是说了陛下对其它五诏的不满,逻盛炎听了定然觉着贴心,心神放松。随即说了大唐不便出兵的缘由……那时武阳伯就在观察逻盛炎了吧?」 贾平安点头。 官员笑道:「果然,我在侧旁观,发现武阳伯在观察逻盛炎的神色,于是我也仔细看了看,发现逻盛炎竟然嘴角放松……」 外交是一门极为细緻、细微的行业,一个表情,一个口头禅都能成为研究的对象。 「这说明南诏压根就不想大唐干涉六诏之事!」以后南诏就仗着大唐的支持,最终在玄宗时一统六诏,成就南诏国,大唐的西南从此就多了一个大敌。这也是外交失败的典型案例! 「这说明一件事。」贾平安笃定的道:「在南诏的眼中,先藉助大唐稳住局势,等时机成熟之后,就出兵一统六诏。」 这个判断让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所以武阳伯就再度提及了出兵之事,确定了南诏求援只是个藉口。」官员贊道:「逻盛炎心神失守,随即武阳伯一问铜矿之事,他便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如此,南诏利用铜矿诱使大唐出兵的判断可以休矣!」 朱韬惬意的道:「原先朝中和鸿胪寺的判断是南诏想用铜矿的消息来诱使大唐出兵,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他的目的就一目了然,是以此为由要兵器钱粮。」 多亏了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告辞,众人一改先前的怠慢,起身相送。 随即朱韬进宫。 「竟然不是诱使大唐出兵?」 这个判断让李治不禁冷笑,「看来南诏心思不纯,空口白牙就想拿了大唐的好处。」 「朱卿辛苦了。」李治对朱韬此人还是很满意的,此事后就更满意了。 第19页 「陛下,此事乃是武阳伯问出来的,臣不敢居功。」 陛下,把武阳伯弄来鸿胪寺吧,我亲自带他! 朱韬眼巴巴的看着李治。 竟然是他? 李治想到了当初贾平安坑了新罗使者的事儿,就摆摆手。 朱韬却梗着脖子道;「陛下,武阳伯乃是外交之才,当来鸿胪寺。」 李治不禁笑了,「此事朕自然会斟酌。再有,今日之事暂且守密,不可外说。」 再啰嗦就是逼迫帝王。 懂王遗憾告退,但却不知道皇帝为何要封锁这个消息。 李治看着他出去,嘆道:「贾平安当初设计让倭国疏离了新罗,朕当时觉着乃是手段。可上次去漠北时,他能安抚同罗部,这看似手段,但却离不开对那些部族心思的洞察。其后劝了突厥部族举族归附,这便是外交手段……看来朕往日却是小看了他。」 王忠良谄笑道:「再多的才,也只是陛下的臣子,任由陛下差遣。」 李治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原先他觉得贾平安就是一把刀,他能用,也能毁掉的一把刀。 可如今看来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刀,为官做事的能力也不差。 刀和臣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 看来,朕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个年轻人了。 但他有自己的手段! 「记得武媚那边在操持贾平安的亲事,朕这里出几件玉器,让她妥善赏赐。」 王忠良去了。 李治走出宫殿,微微眯眼看着天空。 「南诏……小小的地方,竟然也敢和朕玩弄手段吗?谁给他们的胆子!」 第二日的朝会。 褚遂良看着李勣微微一笑,「英国公昨日可想清楚了?」 昨日李勣在南诏之事上和他们意见相左,褚遂良顿时就引领着那些人展开了围攻,一番话让人举着老李已经不堪重用了。 这便是软刀子杀人。 李勣老煳涂了,经常出些馊主意,误国误民…… 真要形成这样的舆论态势,老李哪还有脸面为官? 李勣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陛下,臣昨日归去仔细琢磨了许久,以为南诏之事不可轻视。」 就这? 褚遂良的嘴角微微翘起。 「朕也以为如此!」 咦! 皇帝为何贊同了他? 褚遂良不解。 「臣以为南诏那边铜矿当为真。」 褚遂良马上驳斥道:「可南诏势力纷杂,去採矿弄不好就会引发不测,到时候西南糜烂,你英国公去安抚吗?」 「褚相可知南诏的心思吗?」 李勣含笑问道。 「不外乎就是想借着铜矿之事来诱使大唐出兵罢了。」 这是宰相们的判断。 小贾昨日可是送来了消息……李勣冷冷的道:「大唐出兵,南诏难道能自安?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大唐顺手把南诏给灭了?」 这事儿老东西们干得出来,连长孙无忌都认真考虑了这个选项。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唐,不管臣子们之间有什么纷争,当涉及到外部问题时,动辄灭国的议题最受欢迎。 「那他们为何求援?」褚遂良冷笑。 「大唐在西南的兵力不足!」李勣说道:「所以使者知晓自己开口求援必然会被拒绝,可他们随即就能退而求其次,要兵器钱粮。」 李治幽幽的道:「大唐拒绝了出兵的请求,那么再拒绝这些就显得不近人情。这手段却是不错。」 这…… 褚遂良一怔,「此事可有验证?」 「让朱韬来。」 少顷朱韬来了,一番话说的褚遂良心中一冷。 老夫昨日以此批驳李勣,此刻…… 李勣温润君子,想来最多是讥讽吧? 褚遂良心中一松。 李勣起身,缓缓侧身看着他,「朝中同僚政见不同常有,解释了就是,说清楚了就是。可褚相却动辄以同僚老迈不堪为由,一心想把老夫挤出政事堂。」 这是撕破脸了。 李勣一番话,直接把褚遂良的心思揭破。 小圈子要搞李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但搞就搞了,大伙儿在暗中交手就是,谁会说出来? 李勣! 他眼神凌厉,恍如利剑般的盯着褚遂良,「敢问褚相,昨日你说老夫老迈不堪,那今日你又如何?」 你说我李勣老迈昏聩,可今日验证了老夫的判断没错,那错了的你是什么? 「陛下,臣以为褚相老迈多病,当回家休养。」 长孙无忌眼中利芒闪过,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冷笑,却寸步不让。 怎地,就许你等对老夫喊打喊杀,老夫就不能反击? 「陛下,老臣身体强健。」褚遂良起身,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强健,还举手原地转了一圈。 「陛下,褚相从长安骑马来此,精神奕奕,可见身体康健。」 「昨日臣还和褚相打赌,说是过几日寻个地方打马毬。」 瞬间支持褚遂良的声音占据了主流。 李勣拱手,「陛下,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去南诏,仔细查探。」 大伙儿不是在互相捅刀子吗?你李勣怎么转向了? 李治颔首,「英国公此言甚是,此事便交给你去斟酌。」 第20页 你们还在玩小圈子的时候,我李勣想的却是国事。 这一个转弯转的太漂亮了。 褚遂良神色怅然,知晓自己此次算是丢人了。 「臣妄言了。」褚遂良请罪。 晚些等宰相们出去,沈丘悄然出来。 「昨日你给英国公说了此事,他如何反应?」 沈丘说道:「英国公有些高兴。」 李治点头,良久才幽幽的道:「他是个聪明人。」 第450章 帝王都是负心汉 贾平安本以为自己会认床,可这一夜却睡的意外的好,梦都没做一个。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百骑去巡查各处。 千牛卫也是如此。 两帮人在半路相遇,冷哼一声后,各行其是。 吴伟洪看看麾下的精气神,满意的道:「咱们从未输给百骑,要用气势压倒他们!」 于是千牛卫人人装酷,冷着脸看向左侧的百骑。 这是何意? 玩这个? 百骑也不差,两边冷漠对视,看谁先低头。 这就像是两支德比球队在赛前遇到时的模样,气氛肃杀! 「兄长,晚些去爬山。」一个声音突兀传来。 千牛卫的气氛率先垮塌。 这个二五仔! 吴伟洪真的想把李敬业踢出千牛卫。 说干就干,晚些回去后,他就去请教了一位军中的前辈。 「可以试试。」 吴伟洪暗喜。 前辈微微摇头,「只是没了李敬业,千牛卫的一些事就难了,你可知晓?」 吴伟洪一怔,「英国公?」 前辈颔首,「你还不蠢。你信不信,前脚李敬业出了千牛卫,后脚贾平安就能把他拉进百骑去。」 吴伟洪不禁呆住了,「好险。」 他灰熘熘的回去,见到李敬业后,就笑眯眯的道:「敬业吶,没事多出去转转,别在屋里闷着。」 李敬业得了这个吩咐,顿时就像是一只工蜂,在宫里四处乱转。 外围是军士在把守,百骑和千牛卫负责内部的安保工作。 午后,包东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有人在外面窥探宫中。」 娘的! 「这是功劳!」 程达的第一反应让明静不禁鄙夷的道:「武阳伯回来之前,这等事你听到就头疼,如今却成了功劳,脸皮真厚。」 贾平安的归来给百骑带来的变化堪称是脱胎换骨。此刻兄弟们士气高昂,恨不能马上就拎着刀子去砍人。 「是谁发现的?」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值得商榷。 「左武卫的人。」 帝王巡幸,诸军也会选拔人手跟随。 贾平安去了老梁那里。 「就是几个贼子,怕什么?」 老梁自信满满的道:「转告陛下,左武卫已经开始搜山了。」 「山间多沟壑洞穴,怕是不好找。」 有人嘀咕。 老梁刚想呵斥,就见贾平安来了,「小贾可是来问贼人之事?」 「是。」 贾平安进来,「是。」 梁建方笑道:「陛下若是出行,外围有军士,内里有你们百骑和千牛卫,几个贼子怕什么?」 我怕那个扔石块能把人脑袋砸碎的傢伙啊! 贾平安随即带着百骑在周围搜索,一无所获。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宫中,明静迎上来,破天荒的肃然模样,「说是武昭仪和贼子勾结……」 无稽之谈!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种低智商的污衊,「她为了什么?」 人做事总得有利益驱动吧,阿姐为啥要和贼子勾结? 「谋杀陛下?对阿姐并无半分好处,只有坏处。」 贾平安觉得很好笑。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明静很不满。 「好吧,你说。」 明静低声道:「午后本来皇后和萧淑妃要出去游玩。」 贾平安木然。 明静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傻了?」 「他们说阿姐和贼子勾结,准备弄死皇后和萧淑妃?」 「聪明!」明静点头。 这个角度清奇,但却能自洽。 「阿姐不屑于这般弄死她们。」 贾平安坚定不移。 但…… 「皇后和萧淑妃气势汹汹的去了陛下那里,求陛下做主。」 关于李治的后宫争斗史书上记载了许多,但归根结底就是: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共谮之,上皆不纳。 ——谮之,谮(zen),污衊,中伤之意。 史书上记载的很清楚,武媚受宠后,王皇后和萧淑妃就联手污衊中伤她,但李治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此次却不同,有人证。 「秋后的蚂蚱!」 贾平安觉得那两个女人聪明些就认栽,可事与愿违,她们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想把阿姐弄下去。 「秋后的蚂蚱,什么意思?」 明静不解。 「就是兔子尾巴。」 贾平安发狠了,进去就吩咐道:「都特娘的出去巡查,查到贼人重赏。」 百骑一发狠,千牛卫也跟着发飙,于是宫外分外的热闹。 这个热闹到了下午就被武媚打断了。 「武阳伯,宫中召见。」 第21页 李治要见我? 贾平安趁人不注意就抹了些灰在脸上,然后一副勤劳王事的模样跟着进了后宫。 「这是去哪?」 贾平安越走越不对劲了。 不会是有诈吧? 带路的内侍说道:「就到了。」 贾平安盯着他的脖颈,在琢磨着怎么一下就拧断…… 转过一处宫殿,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正殿,左右两间偏殿,中间颇为宽敞。 武媚就站在下面的空地上,周山象带着李弘在玩耍。 「昭仪,人来了。」 武媚回身,见贾平安脸上有灰尘,「这是去了何处?」 贾平安摸摸脸,「先前带着人巡查了一番。」 「洗脸。」 有人送了水来,贾平安随便洗了。 「男人就是这般随意,我还以为你能精緻些。」 武媚摇摇头,「跟着来。」 进了殿内,一张矮矮的四方桌已经摆好了。 武媚坐下,「平安坐我的对面,邵鹏坐他的上手,下面周山象。」 这是…… 哗啦! 麻将开始了。 「一万!」武媚丢了一张牌下来。 「吃。」邵鹏吃牌,打了一张九筒。 看来老邵的经验不差啊! 但贾平安喜欢九筒,每每能摸成一对。 果然,一摸就摸到了九筒。 「三万。」 几次周转,武媚倒牌,「清一色。」 「给钱!」 竟然真给钱? 贾平安:「我没带钱。」 「记帐,回长安城后,邵鹏记得去要回来。」 邵鹏笑道:「是。」 几圈麻将打下来,贾平安输的一塌煳涂。 「不打了。」 武媚起身,周山象赶紧扶了一把。 「什么我和贼人勾结,这等话听听就罢了。」武媚淡淡的道:「我本不想多事,可那两个蠢货却咄咄逼人,每每给我找麻烦。谁的谋划?让人噁心!」 贾平安嵴背发寒,想到了歷史上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下场。 所谓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做成人彘,这话贾平安压根就不信,但死路一条是肯定了。 王皇后死了就死了,贾平安无感。但萧淑妃却有赠马之恩。 想到阿宝,他不禁就想到了萧淑妃。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 回头百骑就放松了戒备。 但这事儿是谁谋划的? 阿姐寻了他去打麻将,就是告诉他别紧张,别在意。 但阿姐显然想寻到背后那人的踪迹。 这事儿就落在了贾平安的头上。 而李治显然也默许了百骑去干这事儿。 贾平安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郑远东。 但这里……去哪刻一道痕迹? 就算是刻了,他们去哪见面? 邵鹏来了。 「昭仪让你别急。」 二人坐下,邵鹏分析道:「此事多半是皇后那边的人所为。」 「老邵你这话当没说。」贾平安苦笑道:「皇后那条线上太多的人,长孙无忌他们都可以算在里面,加上下面的,这怎么排查?」 邵鹏沉吟着,「褚遂良?」 贾平安摇头,「他没工夫管这个。而且说句实话,对于褚遂良而言,保住皇后的目的不过是想压制阿姐,若非如此……你想想当初萧淑妃跋扈时,他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邵鹏点头,「确实,他们的目的就是压制昭仪。」 「此事我再斟酌。」 贾平安晚些去了长孙无忌那边转悠。 「你找谁?」 有小吏来驱逐。 贾平安指指边上,「有人说这边有贼子,我来看看。」 这话说的想拒绝都不成。 无耻! 小吏进去禀告。 长孙无忌鬚髮斑白,他抬头看了外面一眼,目光从容,「随便他。」 「相公。」 郑远东来了。 他眼角瞥到了在外面转悠的贾平安,知晓这厮是寻自己有事。 但这是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生出了些刺激感来。 「何事?」 长孙无忌微笑问道。 「相公……」 郑远东说着事,渐渐的代入了。 「相公,你鬓角的白髮比去年多了些。」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担忧和伤感。 「哦!」长孙无忌笑道:「头髮斑白,可老夫却依旧能打马毬,能杀人,算不得什么。等回了长安,下次打马毬你也去。」 「是。」 郑远东准备告退,外面来了个小吏。 「相公,柳相求见。」 长孙无忌点头,郑远东告退。 柳奭正好进来,二人擦肩而过,郑远东见他的脸颊消瘦,眼中血丝密布,就微微颔首。 「相公,那些话可不是老夫说的……」 郑远东微微皱眉,心想相公这般累,还得要管着你和王皇后的那些糟心事,真是不当人子! 他出了这里,就见贾平安在往宫外去。 人设转换! 武阳伯寻我作甚? 郑远东缓缓跟上去,靠近时,贾平安嘴唇微动,「以后依旧在外面这里刻画,见面……外面有林子,就在亭子过去,再转右边几步。」 第22页 「知道了。」 贾平安在前出去,郑远东在后,从另一边出去。 二人晚些在外面的一个林子里碰头。 我怎么有些偷情的感觉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取向有些危险。 「我这心一直在蹦跳。」郑远东坐在树下,眉间多了茫然,「我觉着自己是在背叛长孙无忌,渐渐的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如此又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这货会疯吧? 贾平安觉得不会。 郑远东闭眼,晚些睁开眼睛,「好了,我又回来了。」 贾平安觉得嵴背发寒,「就一件事,外面传言,说武昭仪和贼子勾结,想除掉王皇后和萧淑妃,这谣言可有来头?」 「这事……」郑远东皱眉,「为了这等事,你竟然让我冒险出来?你可知若是被人发现了,长孙无忌会把我挫骨扬灰!」 「那是我阿姐!」 「你阿姐和我有何关系?」 「以后想死想活?」 郑远东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治现在最满意的就是武媚,以后郑远东想摆脱卧底的身份,说不得还要藉助武媚的力量。 「我错了。」 这是个认错爽快的死卧底。 「先前我出来时,正好柳奭进去,说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啧! 那是谁说的? 「那你回去吧。」 郑远东起身,「你就不知道感谢一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有些伤感,「我以为咱们之间的交情无需感谢。」 我从不知你竟然这般不要脸……郑远东默然拱手告辞。 贾平安在林子里又站了一会儿,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不舍离去。 我这是见鬼了? 贾平安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前世他读初中时,边上有一片树林,而厕所有些远,所以他一下课就往林子里钻,酣畅淋漓的放水之后,浑身颤抖几下,再听听那些学渣们谈恋爱的声音,就作了一首诗:我在阳光下放水,而你们在阴暗中偷窥。 这以后就养成了见到林子就想撒尿的毛病。 他解开裤带,酣畅淋漓的放水。 「这里很幽静,咱们进来吧。」 擦! 声音很熟悉。 我的大长腿。 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贾平安心中酸痛。 「无双,这里有人。」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很是清脆。 卧槽! 原来是宫女? 贾平安幸而已经穿好了裤子,他缓缓回身,「无双你也来了?」 那宫女长得颇为小巧,依恋的靠在卫无双的身边,「竟然是武阳伯。」 你别靠着我媳妇行不行? 贾平安严肃的道:「本官在此巡查。」。 等他走后,宫女崇拜的道:「无双,他不但长得俊美,做事还这般认真。」 卫无双和宫女走了进去,路过那棵大树下时,宫女脚下一滑,「哎哟!怎么湿湿的?」 …… 线索断掉了。 贾平安回到住所,吃饭后就开始洗衣裳。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 一边洗衣裳,一边扯着嗓子吼,单身狗的日子就是这般滋润,一点都不枯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身为武阳伯,你竟然自己洗衣服,大唐勛贵,以你为耻!」 贾平安一边搓衣裳,一边随口道:「你身为陛下的身边人,可有人给你洗衣裳?」 身后那人默然,「咱并非是辩驳不过你,只是不屑罢了。」 贾平安把衣裳拧干,然后挂在院子里。 沈丘就站在边上,气息格外的孤寂。 「请进。」 沈丘的动作很飘逸,就像是人偶般的飘了进去。 「可要喝茶?」 贾平安觉得晚餐油水少了些,想弄一杯油水足的茶水来补补。 「不必了。」沈丘气息冷冷,「外面谣言四起,陛下令咱来和你一起查。」 「我今日去寻了人,没找到线索。」 「那是你蠢!」沈丘淡淡的道:「此事在内不在外,不是皇后便是柳奭。若是长孙无忌等人出手,那便不会是这等手段,必然是逼宫!」 你怎么就那么像是懂王般的蜜汁自信呢? 贾平安点头,「此事确实在内不在外。所谓的贼子不过是跳樑小丑,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丘皱眉,「谁是醉翁?」 娘的,怎么把老欧阳也拉来了……贾平安随口道:「一个酒后喜欢作诗的老傢伙。」 「酒后无德!」沈丘侧脸看着外面,「此事咱以为皇后的嫌疑最大,她与柳奭一内一外,正好谋划。」 「证据。」 对付这等面瘫脸,贾平安伸手。 沈丘摇头,「没有证据,不过陛下曾说过,帝王行事从不需证据。」 「一起查?」 贾平安觉得有个高手在身边也不错。 你想多了!沈丘冷冷的看着他,「你会拖累咱!」 贾平安指指外面。 那就看各自的手段吧。 沈丘飘然而去。 「下次我把阿福接来!」 沈丘飘逸洒脱的身姿乱了一瞬,然后再度气质满满。 上次他潜入贾平安的书房,阿福突然出手,差点把他抓死。 第23页 「此事……看来我要进宫一趟才行啊!」 贾平安带上一套夜行的装备,换上后,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他就住在核心区,距离宰相们的住所并不远。 白天他就踩过盘子,所以此刻轻车熟路的出现在了柳奭的卧室外面。 他伸手沾些口水,轻轻捅破窗户纸…… 柳奭呆坐在案几前,一杯茶看着冷冰冰的,上面的羊油都凝固了。 蹲了半个时辰后,有脚步声传来。 贾平安隐入侧面。 晚些里面有人说话。 「柳相,皇后如今艰难。」 「老夫知晓。」柳奭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你回去告诉皇后,老夫去寻过长孙无忌,他说皇后之位稳如泰山。」 「可陛下专宠武媚,如今连皇后那边都不去了。宠爱不再,皇后担心会被废掉。」 「你告诉她要稳住,皇后最要紧的是什么?德行!她自家稳住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陛下再宠爱那个贱人,也不能废掉她。」 「若是陛下强行……」 柳奭冷笑,「你以为那些宰相都是好说话的?他若是强行废除皇后,长孙无忌他们就会说话。」 贾平安心中微动:长孙无忌竟然这般许诺? 是了,他是世家门阀的代表,而王皇后也是世家门阀的代表…… 他们有志一同。 而阿姐就是个开国功勋的女儿,武氏家族就是个笑话,也就是说,她的背后并无支撑。 这样的女人若是成为了皇后,不符合世家门阀的利益。 这是利益驱动,更有武媚坚定站队后,关陇门阀对她的不满。 而这一切都是李治希望看到的。 帝王都是负心汉! 来人告辞,贾平安也准备开熘。 他刚想走,就觉得头顶有人影闪动。 淦! 他抬头准备出手,就见到了正挂在边上,在整理自己一头秀髮的沈丘。 第451章 平安却更胜一筹 沈丘的头髮很乌黑,而且打理的一丝不苟。 此刻他倒挂在卧室的侧面,伸手捋了一下头髮,随后悄无声息的落下。 二人摸了出去,晚些在外面会和。 「今夜并无价值。」 沈丘有些失望。 「价值很大。」 今夜贾平安收穫很大,间接证实了长孙无忌对阿姐的态度,这对以后帮助颇多。 夜风吹过,吹起鬓角的长髮,贾平安觉得很是舒爽。 沈丘微微皱眉,按住了飘动的长髮,「明日咱会去长孙无忌那边查探,你莫要跟着,否则被发现了咱无法救你。」 「我跟着?」 「难道不是?」 沈丘不等贾平安反唇相讥就飘然而去。 第二日,贾平安求见阿姐。 大清早武媚就带着孩子在收拾东西。 「晚些我要跟着陛下出去转转,你也得去。」 武媚见他穿的随意,就吩咐道:「给平安拿粉扑扑,好歹白嫩些。」 贾平安举手,「阿姐饶命,我发誓不弄这个。」 武媚嘆息,「有的男儿傅粉,看着白嫩,气质不凡,你为何不肯?」 「难受。」 贾平安一句话了结了此事。 「上次陛下给的玉佩拿来,你看看你,这般俊美的男儿,出门连玉佩都没有,如何见人?」 贾平安无奈被摆布了一番。 「说吧,何事?」 武媚把孩子递给了周山象,和贾平安到边上说话。 阿姐果然是慧眼如炬! 贾平安说道:「阿姐,那一日皇后和萧淑妃出宫玩耍是谁的建议?」 武媚摇头,「此事我也不知。」 她突然转身看着另一个方向,「此事应当是在路上,或是在长安时就定下了。」 贾平安就是这般想的,所以才想从源头来查。 「宫中倒是简单,宫外谁联络的?」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不会干这等事,他们只会直接寻了陛下施压,让他把我镇压了。那么……是柳奭,还是谁?」 阿姐果然是洞若观火,那两个女人折腾的越厉害,以后就越倒霉。 「昭仪,陛下来了。」 李治此刻年轻,步履矫健,昂首挺胸,见贾平安在,就说道:「该出发了。」 这语气……好像有些不对劲,不像是皇帝和嫔妃,更像是两口子。 但贾平安知晓这里面的事儿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也揣摩不透。 李治目光扫过他的腰间,看到了自己才将给了武媚的玉佩,嘴角微微抽搐。 「你进宫所为何事?」 李治的语气不大好,贾平安觉得不是因为避嫌,而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不同的一面。 「臣是来向昭仪求助。」 「那件事?」 「是。」 李治淡淡的道:「外面定然是柳奭。」 他竟然这般笃定? 武媚此刻丢掉了事儿,和李治走在前方,贾平安跟着后面,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超亮的大灯泡。 「见过陛下。」 王皇后和萧淑妃联袂而来,看样子先前就在一起。 虽然是盟友,但你不能明着来啊! 明着来就是结党,后宫结党歷来都是大忌,皇帝会毫不客气的敲掉其中的一个。你要说什么宫斗,得了吧,皇帝一巴掌全给打没了。 第24页 武媚和王皇后她们之间的争斗不是宫斗,而是世家门阀和皇帝之间的角力缩影。若是李治愿意,此刻就能一巴掌把萧淑妃给扇没了。 你要说帝王的宠爱,对于老李家的帝王来说,除去长孙皇后之外,其他的女人只是个玩意儿罢了。你要说什么情义,抱歉,老李家的帝王没这个玩意儿。 直至到了李隆基才破例。这位帝王之前就是个渣男,但在把儿媳妇扒拉到手中之后,从此双宿双飞,堪称是专宠。 李治不是李隆基,此刻的武媚不是在宫斗,而是在和世家门阀的代表厮杀。 出了后宫,百骑和千牛卫在等候。 帝王出行,三个女人跟在身后,周围被人簇拥着,要想行刺堪称是地狱难度。 所以贾平安并未把安全问题放在首位,而是在盯着王皇后身边的几个心腹。 谣言已经造了,但照目前来看半点用处都没有,那么下一步该如何,贾平安确信王皇后会和外界联繫。 蔡艷就跟着边上,回身见贾平安盯着自己,就冷哼一声。 丑女人! 贾平安目光转动,看到了自己的大长腿。 蒋涵难得出来一趟,兴致颇高,不时指指点点的。卫无双也很开心,难得的露出了少女的一面。 萧淑妃看着有些闷。 姜红衣和孙怡在她的左右,低声说着些什么。 重臣们在前方等候,大家见礼,李治笑道:「今日君臣同乐,诸卿只管随意。」 众人都笑吟吟的,许敬宗说道:「要不……作诗助兴?」 气氛马上就下降了一个点,上官仪神色从容,但心中一万句mmp定然是喷向了老许。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目光转动,分明心思就没在此处。 李治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 皇后上前,和皇帝并行,微笑着说道:「今日天气真好。」 以后的老夫老妻大抵就是这般:两口子坐着一言不发,各自玩着手机。突然发现这种情况不大好,就想说句话,想来想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 李治和王皇后现在连相敬如宾都谈不上,所以见她上前,柳奭就在暗中观察。 李治含笑点头。 咦! 看着帝后的感情还不错啊! 柳奭的心情顿时暴爽。 贾平安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柳奭不了解李治。 这就是一个海王,什么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他会和你谈利益。 柳奭的目光一转,贾平安无意间跟随…… 萧淑妃面无表情的看了柳奭一眼。 嘭! 贾平安只觉得看到了一种默契。 这是什么节奏? 他微微垂眸,悄然退后,让明静站在自己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明静有些紧张。 「公主来了。」 哪个公主? 众人纷纷回头,贾平安忍着,就站在明静的身后,死死的盯住了柳奭和萧淑妃二人。 明静回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你……我是女冠,你想都别想。」 「你想多了,我对太平没兴趣。」 「太平……」明静低头看看自己的凶,顿时就怒了。 「你!」 「住口!」 贾平安看到了! 柳奭给了一个眼色,而萧淑妃板着脸,可却微微颔首。 相隔十余步,所有人都在看着后面,就这两人在相对而视。 我就是黄雀! 贾黄雀的心跳有些快。 柳奭竟然和萧淑妃在使眼色,这是几个意思? 男女之事是不可能的。 王皇后也不可能把自家舅舅的关系介绍给萧淑妃这个曾经的死对头。 那么…… 贾平安看到了柳奭眼中的一抹冷漠。 这是啥意思? 怎么就像是吃干抹净后跑路的意思呢? 这时萧淑妃回头,贾平安很自然的回头。 一袭红裙,烈焰般的红唇,高阳手中握着小皮鞭疾步而来。 李治笑道:「朕让你一起来,你偏生要自己来,路上可还好?」 高阳目不斜视,「哪个贼子敢来打我的主意,回头都打杀了。」 姐弟二人寒暄几句,随即高阳就跟在旁边一起游玩。 晚些回去,贾平安发现姜红衣拖在了后面。 这是想做什么? 方便? 皇帝出行,自然不可能随便寻个树林子去解决私人问题,跟着的宫人就带着马子,想上了,有人在周围拉上帷幔,你就坐在马子上安心解决问题,边上还有宫女拿着厕筹,甚至还有薰香。 但能享用马子的是贵人,姜红衣这等女官若是内急,多半是结伴在某个地方解决。 贾平安走到了边上,勾搭住李敬业的肩膀。 「兄长。」 李敬业抱怨道:「这里真无趣,没长安好玩。」 你就想看胡女甩屁股! 贾平安借着他宽厚的身板,不时回头看一眼。 姜红衣渐渐的拖到了后面,没人关注一个女官去解决问题,大队继续回去。 贾平安从侧面绕到了后面,就见姜红衣进了一个林子。 莫非是解决问题? 很膈应啊! 而且容易长针眼。 第25页 贾平安很纠结。 要不要去看看? 他刚想摸上去,就见一个小吏从另一面进了林子。 卧槽! 功夫不负有心人吶! 贾平安一边解裤带,装作是进去放水的架势,一边默默观察着左右的情况。 左右无人。 贾平安悄然进了林子。 林子有些密,而且还带着坡度,不小心容易弄出动静来。 贾平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去。 前方就是那个男子。 男子在左顾右盼,突然勐地回头。 贱人!老子早就在防着你的这一招……贾平安迅速躲在一棵树的后面。 再冒头时,他看到了姜红衣。 姜红衣看着有些紧张,急匆匆的跑过来,喘息道:「陛下对她依旧亲密。」 这说的是阿姐吧。 这事儿竟然是萧淑妃弄的? 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 男子平静的道:「相公说了,安心。此等事乃是积累,一步步的让陛下厌弃了她。而且此事后续还有些手段,不会无用。」 姜红衣嘆息一声,「淑妃很生气,说柳相公无谋。」 果然是柳奭! 不管是李治还是阿姐,在谣言出来后,都一直判定宫外的是柳奭。 为何? 贾平安不解。 「我回去了,转告萧淑妃,淡定。」 姜红衣目送他远去,突然呸了一口,骂道:「贱狗奴,等淑妃做了皇后,让你吃屎!」 你真粗俗! 贾平安在想自己突然蹦出去能不能把姜红衣吓疯。 姜红衣突然打个寒颤,「这里冷飕飕的,莫非有鬼?」 她惊惧的看看左右,然后转身就跑。 有个屁的鬼! 贾平安笑着,估摸着姜红衣已经走远了,这才准备回身。 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是拉弓弦的声音。 贾平安头皮发麻,毫不犹豫的一个扑倒。 哚! 箭矢钉在了树干上。 贾平安双手一撑就弹了起来。 后面,一个脸色灰黑的男子已经收了长弓,转身就跑。 贾平安拔刀紧追不捨。 这里是下坡,地面不时有些不平之处,速度提不起来。 前方是更深的密林。 若非是跟踪了那二人,贾平安现在就能长啸示警,引来周围军士的关注,进而围捕此人。 可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前方人影闪过,接着有东西飞了过来。 贾平安侧身低头。 那东西飞过去,砸在了树干上。 呯! 树皮炸裂,树身都多了一个小坑。 那东西碎裂散落,竟然是石头。 贾平安想到的是王琦那个被爆头的手下。 李恪的人! 他回身,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娘的! 要想抓捕这等好手,就得提前布下圈套,随后合围。 下次一定要小心,最好把李敬业带在身边保平安。 他出了林子,竟然看到前方有人在等候自己。 「老邵?」 邵鹏板着脸,「昭仪寻你有事,你这是去了何处?方便也用不着这么久吧。」 「腰子不虚就久。」 这个……邵鹏想起自己最近放水很快,就有些纠结。 「不会吧?」 果然,只要是男人,不管是有没有淡都忍不得肾虚。 「所谓迎风尿十里,这便是极为强大了。若是顺风尿湿鞋……」 邵鹏不禁低头看看鞋子。 「老邵,你不会……」 贾平安没想到邵鹏竟然也会肾虚。 邵鹏淡淡的道:「咱没这回事。」 二人回宫,武媚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在喝茶。 贾平安在想大唐妇人为何丰腴,莫非和经常喝茶有关系? 想想,一个妇人没事就喜欢喝各种配料熬煮的茶汤,那不就是在进补吗? 武媚起身,「你可有所得?」 说不说? 说了萧淑妃就要进入阿姐的打击范围。 可不说又不地道。 阿宝…… 贾平安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然后不过是一瞬罢了。 我是个正直的人! 「阿姐,先前我看到了姜红衣和人联络,那是柳奭的人。」 武媚诧异了一下,旋即就冷静了下来,「她图什么?皇后之位?那不是她所能企及的。」 萧淑妃,你要争气啊! 武媚沉吟着,良久,「那么便是萧淑妃与柳奭勾结,刚到这里就主动邀请皇后出游。皇后……」 贾平安听到了些冷漠之意。 「这个女人如今威权全无,就靠着太子和长孙无忌等人支撑着,在柳奭的眼中大概也是无用之极。不过柳奭别无选择,只能尽力保住她。」 武媚突然微微一笑,「陛下那边也派了人去查探,如此,你跟我去一趟。」 阿姐这是想做什么? 贾平安左想右想,就想到了邀功。 晚些到了李治那里,他看来有些疲倦,身着便衣靠在榻上,身前便是沈丘。 「……奴婢先前趁着无人,就去了柳奭的卧房,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他与别人的书信里大多都是安慰,说皇后有长孙相公等人的支持,还有太子在手,当无碍。」 第26页 「蝇营狗苟,成不了大器!」 李治抿嘴,「那事可查出来了?」 沈丘低头,「书信中找不到痕迹。奴婢在想,多半是皇后所为。」 舅舅和外甥合谋,这个可能性最高。 李治的眼中多了厌恶之色,「那个女人成日就知道争权夺利,为那些人进言……愚不可及!」 沈丘不敢插话。 「此事要抓紧。」李治拿起了文书,「朕不知晓背后之人,如何能应对?贾平安那边可有发现?」 「昨夜他和奴婢想到了一处,都去了柳奭那里窥听,今日他跟着出行,应当没有发现。」 「他还有事在身,如此你这里要抓紧。」 「是。」 沈丘躬身准备告退。 「陛下,武昭仪来了,还有武阳伯。」 二武吗? 李治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果然是姐弟! 他微微颔首,王忠良出去把他们迎了进来。 「陛下。」 武媚行礼,见沈丘默然,就说道:「那事可有了结果?」 阿姐这是想先试探,若是他们得了结果,那么就换一个邀功的法子。 李治摇头,「并无发现。」 他皱眉看着贾平安,「宫中安全,你那里从明日开始就专注此事。」 你小看了我的阿弟! 武媚淡淡的道:「此事倒是有了个消息。平安一直怀疑萧氏,于是先前出行就一直盯着她身边的姜红衣……」 开始我没怀疑萧淑妃啊! 更没有什么盯着她的身边人,若非是柳奭和她使眼色,这事儿也不会被我发现端倪。 阿姐这番美化,让贾平安顿时就多了几分光彩。 「随后他跟着姜红衣,发现她和人密谋,言辞间谈及了柳奭,另外,陛下英明,并不相信那番谣言,萧氏很是恼怒。那人说要一步步的来……」 竟然是萧淑妃? 李治皱眉,「她为皇后出手,定然是有条件,柳奭能给她什么报酬?后位?那是痴心妄想。那么是什么?」 武媚轻声道:「此事不着急,既然知晓了是她,那么后续慢慢查就是了。」 李治的眼中有厌恶之色,「那个贱人!」 武媚轻声劝解,「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外面那些人不省心,咱们宫中可不能自乱阵脚,看着就是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有大局观的不多,而武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污衊你,你却为了大局而罢手,朕很是欣慰。」 李治笑着拍拍她的手。 这是要当众秀恩爱? 贾平安刚想告退,武媚看了沈丘一眼,「陛下曾说沈丘身手出色,此次也让他出手去查探。如今看来,平安却更胜一筹。」 …… 第452章 臣愿意去解决此事 沈丘自视甚高,甚至是有些自恋,这一点贾平安从他那永远都保持得一丝不苟的头髮就看出来了。 自恋的人多半自傲,加之身手了得,一般人哪里会在他的眼里? 谣言一起,李治就令百骑和沈丘并肩查探。但沈丘孤傲的拒绝了联手的建议,选择了独行侠的方式。 他轻松的去打探了柳奭那边的消息,甚至还查看了书信,堪称是艺高人胆大。 在他看来,贾平安最多也就是在外围打探一番,比如说去寻找那些贼人。 可贾平安反手就寻到了萧淑妃。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觉得沈丘更胜一筹,但却被事实打了脸。 领导被打脸,你最好的反应就是悄无声息的消失,让他一人独自去舔伤口。 贾平安告退。 武媚也很眉眼通透的走了。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媚娘这是想说……她的阿弟比你强,她的眼光比朕的好。沈丘,你说可是?」 沈丘跪下,「奴婢无能。」 李治看了他一眼,「做事要认真。」 沈丘低头,「是。」 「萧氏那边究竟让柳奭答应了什么条件,要去查探。」 「是。」 李治摆摆手,沈丘起身告退。 走出大殿,风吹乱了沈丘的头髮,他皱眉压住。 身后的王忠良悠悠的道:「莫要小看了贾平安。」 沈丘抿嘴,「咱从不小看谁。」 只因除去皇帝之外,谁在我的眼中都是蝼蚁! 王忠良笑了笑,「小心无大错。」 「胆怯!」 王忠良被梗了一下,「如此咱就拭目以待了。」 「等着就是了。」 沈丘飘然而去。 王忠良回到殿内。 李治在看文书,看的很是津津有味。 王忠良在边上百般无聊,就盯着地面看。 地面那些无意间形成的纹路,在他的眼中渐渐多了含义,比如说脚边的一圈就像是一张人脸,正在冲着他嘲笑。 「萧氏那边的人,从此刻起,不得靠近朕。」 王忠良刚一脚踩在那团纹路上,闻言赶紧应了。 …… 「兄长。」 李敬业来了。 贾平安刚沐浴出来,见他穿着整齐,就问道:「这是准备去哪呢?」 李敬业挤挤眼睛,「兄长,今日得闲,咱们下山去吧。」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鲁智深蹲山上的庙里许久了,突然一日喊道:「这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下山去转转。」 第27页 「也行。」 大队人马刚进驻万年宫,蒋涵的事儿不少,卫无双也跟着受累,没法出来。 而高阳……这个疯女人,大清早就说是去打探附近的地形,过几日和贾平安去打猎。 我要不要带上被褥? 贾平安屈辱的想着。 二人出去,竟然发现了不少人,官吏有,军士也有,百骑和千牛卫的都有。 来到山上,皇帝享受,臣子们也得跟着沾光才行,所以才有了轮换制度。 今日轮休的不少人都在往山下去。 路上遇到了几个千牛卫的和李敬业打招唿。 「敬业,山下有胡女。」 李敬业笑的很是开心,「是啊是啊!」 那人冲着贾平安拱手,「见过武阳伯,听闻武阳伯师从鬼谷子,兵法无双,不知何时能请益一番?」 鬼谷子? 这是哪跟哪? 贾平安含煳以对,「就是自己胡乱琢磨的。」 这人一脸惊嘆,「自己琢磨的就这般厉害?」 他靠拢了些,「若是肯教授,我便拜在武阳伯的门下,以后为武阳伯养老。」 贾平安看看他的大鬍子,「你这个……」 「滚!」 李敬业一脚把他踹开,「回头操练弄死你。」 这人笑道:「回头山下我请客,胡女随便武阳伯挑,若是想联袂也成。」 联袂…… 这货还是个老司机。 贾平安笑着打哈哈。 他突然发现前面一人眼熟。 那不是孟亮吗? 我去! 这个舔狗竟然也想做海王? 他们的脚步快,没几下就和孟亮并肩。 看到孟亮神采飞扬的模样,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武阳伯?」 孟亮眼前一亮,「我听闻山下有一家做的好衣裳,这便去给娘子带一件。武阳伯可是也去买东西?」 哎! 贾平安摆摆手,脚下加快,很快就把他甩在了后面。 那些军士在前面追打玩闹,就这么一闹腾,到了山下发现一点都不累。 山下还有军营,此刻竟然已经成了集市,当地百姓自发在周围摆摊设点,各种特产小吃,甚至还临时搭建了茅屋,酒肆、青楼一概俱全,堪称就是一个小型东西市。 几个官吏在巡视,这便是临时市令,管辖这个临时集市。 那么多人聚集在天台山附近,吃喝拉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而且皇帝在此一待就是几个月,那些健壮的将士难道这几个月就吃素? 所以这个市场就这么不伦不类的开了起来。 「兄长,长安的商人都跟来了。」 走进市场,两侧都是摊位,再过去都是茅屋。 所谓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商人。长安的商人,附近的商人都来了。 「兄长,有些饿了。」 「吃馎饦吧?」 二人寻了一家馎饦店,店主一边煮馎饦,一边得意洋洋的吹嘘,「我这馎饦可不简单,学的是武阳伯的手艺,这汤用的是豕骨熬煮,鲜香无比。这馎饦筋道,加了我秘制的酱料,吃了你就捨不得走。」 「来两碗。」 李敬业和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坐下,店主高声应了,「客人稍待,这里一碗后就来。」 晚些馎饦上来,热气腾腾的。 汤看着不错,馎饦也不错,上面有切片的五花肉,看着颜色颇深,估摸着是学的滷肉。 店主回去抓了一把葱花,「客人稍等,没这东西可没法吃。」 手松开,轻轻的甩动,翠绿的葱花就落在馎饦上面,被面汤一激,顿时香气扑鼻。 这店主看来还是有些意思。 贾平安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的好。 「不错不错。」 店主得意的道:「不是我吹嘘,那年我去了长安城,见到武阳伯他老人家去上衙,就诚心请教了如何做馎饦。武阳伯就一个字,汤!」 李敬业抬头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摇头。 这啥时候的事? 「店家,来一碗馎饦!」 来的竟然是程达。 贾平安吃完,和李敬业继续熘达。 前方左侧有几间茅屋,外面站着几个胡女,正在冲着路人抛媚眼。 她们穿的不错,肚皮露在外面,还轻轻摇摆着。 「兄长,那胡女甩的真好看。」 李敬业两眼放光,盯住了一个正在扭腰送胯的胡女,贾平安干咳一声,「我在附近转转,晚些来寻你。」 李敬业沖了过去,一把拽住那个胡女,竟然就来了个公主抱。 这货! 贾平安摇头失笑。 他在附近转了转,买了些东西,准备回去送给侄女,还有给大长腿和苏荷的礼物,以及高阳。 海王的日子其实很紧张,但人就要这股子紧张的气息才能活的精神抖擞。 前方有人在围观。 「……红花向阳开,引得翠鸟来。山中泉水清,晚霞映入怀。」 这是地方小曲,只是那少女唱的格外清脆,让人忍不住想仔细听听。 贾平安看人太多,就不想去凑热闹。 「给耶耶唱一曲!」 有人砸钱,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娱乐场所。 「唱什么?」 第28页 贾平安虽然没看到少女,却通过这个声音勾勒出了些。 「我先来的!」 「先你娘!」 「怎地?你千牛卫要和我百骑动手不成?」 「这里是山下,动手就动手,耶耶怕你不成?」 这群人精力旺盛,不发泄出来就是祸害。 人群散开,那小娘子和乐师有些害怕,抱着自己的东西瑟瑟发抖。 两帮子人剑拔弩张,但都知道分寸没动刀子。 有人无意间侧身一看,赶紧嘀咕了几句。 千牛卫的和百骑的人都看到了贾平安。 打架可以,但不要当着上官的面,否则上官把规矩搬出来,不管你哪边的,都逃不过责罚。 「见过武阳伯。」 百骑的上前行礼。 那小娘子眼前一亮,不禁盯着贾平安。 「耶耶给钱了,唱!」千牛卫的得意洋洋。 百骑的咬牙切齿。 那小娘子突然冲着贾平安福身。 「可是武阳伯吗?」 这小娘子难道也听过我的名字?贾平安点头。 小娘子欢喜的道:「以前就听闻武阳伯的诗,今日一见,竟然这般威严,奴这便为武阳伯唱一曲。」 千牛卫的一群人憋在那里,想走吧,回去山上无聊,下次不一定有这等清秀的小娘子唱曲了。 于是都厚着脸皮,等着蹭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採撷,此物最相思。」 少女多情,含羞带怯的看着贾平安,格外动人。 贾平安贊道:「唱的别有一番味道。」 他不好多留,随即离去。 回到原先的地方,李敬业已经出来了,正蹲在边上喝水。 但在另一边,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怎么那么眼熟? 程达! 程达顺着边上慢慢的熘了过去,而身后出来一个胡女,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继续吆喝甩屁股。 这个闷骚! …… 「淑妃,皇后来了。」 正慵懒躺着的萧淑妃起身,不屑的道:「她整日慌慌张张的,怪道自家舅舅都看不上她。」 她坐直了身体,王皇后也进来了。 二人相对坐下。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在那浓密的秀髮上多停留了一瞬。 「先前陛下得了几篓好果子,自己留了些,其它的尽数给了那个贱人。」 这个锱铢必争的是皇后……边上的姜红衣觉得自己真是开眼界了。 「那个贱人!」萧淑妃的眼中多了恨色,「也不知她究竟有什么好,竟然引得陛下这般神魂颠倒。」 王皇后冷冷的道:「女人能有什么好?不就是那些,你我难道不会?」 萧淑妃看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捂嘴道:「有的你还真的不会。即便是会,你也会端着架子不肯做。所以陛下自然不喜欢你。」 这个贱人,该死! 王皇后心中冷笑,「皇后当端庄,若是轻佻,国体何在?」 「哟哟哟!还国体!」萧淑妃轻蔑的道:「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哪和国体扯上了?我说句粗俗的,男女之间,除去那事还有什么?陛下喜欢我也是为此,不喜欢你,多半是你古板无趣。」 打人不打脸啊! 王皇后恨不能一爪抓烂这个贱人的脸,但为了自己的谋划,只能忍了下来。 「那边的李弘最近有人说什么聪慧,还孝顺。小小的孩子哪知道什么孝顺。你要不就带着许王去转转,好歹压压她的气焰。」 「太子为何不去?」萧淑妃冷笑道。 「太子若是出事,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皇后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 等她走后,姜红衣说道:「淑妃,此事管它的,让皇后自己去折腾。」 「她最后一句是对的。」萧淑妃茫然的道:「若是太子被废,皇后顷刻间就风雨飘摇。而我……你要知道,陛下以前专宠我,可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宠爱。」 姜红衣低声道:「淑妃,只要陛下回心转意,后位未必不能争一争。」 萧淑妃摇头,「你不懂,陛下看我的眼神中从未有那等尊重,我知晓自家在他的眼中就是猫狗,喜欢了就搂着宠溺一阵,厌烦了就丢在边上,不小心挡住他的路了,他一脚就会踹开……」 「淑妃!」姜红衣见她眼中含泪,不禁心中一震。 萧淑妃笑道:「这便是女人。太子一废,皇后必然也不復存在,而我……你要知道,武媚盯着的是皇后,若是皇后不在了,她盯着的就是我。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让皇后去顶着?等她们斗的不可开交,我就在边上看着,说不得还能有渔翁得利的机会,到了那时……兴许还能一窥后位。」 淑妃竟然有这等谋划? 一直以来,萧淑妃给姜红衣的感觉就是跋扈,好像是没头脑的那种。 可今日一番话让她知道,若是没头脑,萧淑妃怎么能在武媚进宫前一直霸住了皇帝。 「淑妃,最近贾平安经常进宫去见武媚,二人怕是在谋划着名什么。」 「那个小贼!」萧淑妃咬牙切齿的道:「他原先是我的人,可后来却投靠了武媚。」 呃! 这话不对吧。 姜红衣知道武媚和贾平安以姐弟相称可是在进宫之前,萧淑妃这话有些泄愤的意思。 第29页 但…… 晚些,姜红衣去办事。 她行走在宫中,想到的却是萧淑妃的懊恼。 「我一直小看了那个小贼,原先只当他是个取乐的东西,说说故事什么的,可没想到他的手段竟然不错,还是个大才。此等人……若是当初我笼络一番,说不得此刻便是我在宫外的助力。」 贾平安如果是淑妃的人,那会是什么局面? 姜红衣突然止步,她看到了前方正在巡查的贾平安。 脑海里同时有个念头。 贾平安若是淑妃的人,百骑统领必然坐不稳。 这个念头来的莫名其妙,但却根深蒂固。 她有些沮丧。 贾平安也看到了她,这个女人上次和柳奭的人在林子里见面,贾平安跟着,差点被李恪的人做了渔翁。 二人相对一视,姜红衣冷哼一声,昂首而来。 这个女人狠毒,萧淑妃闹腾什么邪祟的时候,这个女人几度逼迫贾平安,差点让他无法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贾平安突然对她笑了笑。 他为何对我笑? 姜红衣心中一怔,仔细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突然收了笑容。 包东诧异的道:「武阳伯,那女官在盯着你看。」 我盯着他看? 姜红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昂首而去。 这个女人去何处? 贾平安使个眼色,「去跟着。」 有百骑跟了去。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进宫,宰相们也在。 李治颔首,「说说吧。」 褚遂良说道:「逻盛炎突然请见臣,说大唐给的兵器钱粮太少。」 「他说……」褚遂良看了贾平安一眼,「他说武阳伯对南诏颇有敌意,可见大唐对南诏的心不诚,若是如此,南诏宁可独自抵御吐蕃人的爪牙。」 逻盛炎为何突然翻脸了? 贾平安想到了那日的见面,逻盛炎刚开始颇为主动,大概是觉得大唐不敢捨弃南诏这个挡箭牌,随后被他一番话试探出了来意,后续并无问题啊! 敌意,那天逻盛炎是说过这话,但那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当不得真。 「……那本是鸿胪寺之事,贾平安却横插一脚,如今事情麻烦了。」 褚遂良颇为不满的道:「若是南诏生出了怨气,悖逆了大唐,陛下,西南糜烂就不远了。」 贾平安冷冷的道:「那逻盛炎定然是在虚张声势。」 所谓独自抵御吐蕃的爪牙,就是在暗示大唐:若是大唐不再支持南诏,那么南诏也会自行寻找出路。比如说吐蕃人。 南诏投靠吐蕃,得了吧,贾平安对他们的心思一清二楚,南诏的目的就是一统其它五诏,建立一个国家。 若真是要投靠,那还不如投靠大唐! 这些事儿后世的歷史上记载的很清楚,所以贾平安心中颇为镇定。 「虚张声势?这是国之大事!」褚遂良怒了,「陛下,武阳伯此举坏了南诏的局势,臣请严惩。」 「褚相怎知南诏局势就坏了?莫非能预知后事?」 褚遂良书法顶级,但对于这些事儿却只是普通。而若论对南诏的想法,满朝谁都比不过贾平安。 褚遂良突然微笑,「如此,解铃还须繫铃人。陛下,臣请此事让贾平安去办。」 事情一旦被你贾平安弄坏了,回过头褚遂良就能收拾你!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 「陛下,臣愿意去解决此事。」 第453章 大唐丢不起这个人 贾平安当即接下了此事。 回到百骑后没多久,朱韬就来了。 「此事我也颇为不解,那逻盛炎为何突然翻脸。」 朱韬的经验是很丰富,可…… 「但凡这等商议,一旦决断了就不能反悔,否则朝令夕改,以后你把条件说的天花乱坠也无人搭理。」 这便是外交规则! 你代表着一个国家或是一方势力去谈判,答应了什么条件就是什么条件,咬牙都得去做了。 这便是国家信用。 若是你经常朝令夕改,那么外界对你的各种对外政策自然就失去了信任,不论你说什么,都是听其言,看其行。 这便是失去信用的后果。 「此事我与你一起应对。」 朱韬很果断。 「多谢朱少卿。」 老朱是个纯粹的外交人,醉心于各国事务。 等他走后,程达皱眉道:「南诏那边我也听闻过,那里说是气候不同于中原,民风彪悍,那使者既然是南诏首领的儿子,定然不会轻易低头,武阳伯,此事不该接。」 「胆小!」明静鄙夷了程达的稳,「那个什么逻盛炎既然盛气凌人,那便威胁就是了。难道大唐还怕了他们?」 那边多山! 真正被平定还是在大明开国初期。 大唐后来几度出兵西南,结果损兵折将,国势越发的衰微了。 这让贾平安想到了一个地方:交趾! 明初大明对交趾的统治并不稳当,当地豪族频繁揭竿而起。没办法,大明只能不断出兵,渐渐的交趾就成了大明一道无法癒合的伤口,让大明不断失血,最后只能捨弃。 南诏这个地方邪性,所以贾平安也不敢建言出兵攻打。 第30页 再说了,现在那地方偏僻,若非靠着吐蕃的另一边疆土,大唐压根就不带多看一眼的。 「……若是我出手,定然是十万大军南下,随后灭了六诏。」 「明中官高见。」 百骑之耻在拍马屁。 明静有些小得意。 「武阳伯以为如何?」明静觉得自己有些名将的天赋,就想请教这位厮杀汉。 「然后呢?」贾平安随口问道。 他在琢磨着此事。 六诏以洱海为界,亲近吐蕃的五诏一会儿说俺对大唐忠心耿耿,哄些好处回去,一会儿又说吐蕃欺人太甚,求大唐做主。靠近大唐这一边的蒙舍诏因为在五诏之南,所以也被称为南诏。 那五诏和南诏是死对头,而且他们的身后有吐蕃的支持,所以和南诏一直争斗不休。 大唐不可能放弃南诏,那样会导致西南局势失衡,这应当就是南诏首领细奴逻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南诏不存,那五诏就会在吐蕃人的支持下袭扰大唐,到时候西南就会成为一道不断流血的伤口。 以上才是南诏的底气! 「然后?」明静说道:「然后就一扫那片地方。」 「然后呢?」 贾平安突然就笑了起来。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纸上穆桂英明静说道:「然后就大获全胜。」 「大唐可要驻军?」 呃! 明静想了想,「应当要的吧。」 还不算是太蠢。 「驻军的话,每年的补给如何给?另外,当地并未臣服,将会不断起事,驻军为此必将焦头烂额,怎么办?」 你就不会直接说吗? 明静硬着头皮道:「那要不就不驻军了。」 「不驻军?」贾平安摇头,「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么一块好地方却无人统领,自然会有人出头,如此一番厮杀后,那些骄兵悍将往何处去?」 那么复杂吗? 不出兵,这便是大唐此刻的底线。 高丽、吐蕃、突厥残部、乃至于西域势力,这些才是大唐关注的地方。而此刻近乎于半蛮荒地带的西南,就是个鸡肋。 你就不能说个答案? 明静装作是看消息,实则在盯着贾平安。 「武阳伯,有人求见。」 来的是高阳的身边人。 「公主说明日天气不错。」 这是要交公粮? 「去打猎!」 你不能一次说完吗? 贾平安有些不满。 程达在看着他。 明静也在看着他。 你这个是旷工,脱岗! 还要不要脸了?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搭理。」 贾平安的答案让明静愕然。 「不搭理?」 「对。」 …… 「要想一统五诏,兵器至关紧要,唐人的兵器锋锐耐用,而且还多,咱们若是能再弄五千精锐出来,那便有把握了。」 逻盛炎在和随从议事。 「可唐人若是不答应……」随从想到了那天态度强硬的贾平安,「那位武阳伯看着很是冷漠。」 「那又如何?」 逻盛炎笑道:「既然知晓了大唐的底线,那咱们还怕什么?」 第二日,逻盛炎起床,随口问道:「鸿胪寺的还没来人?」 随从摇头,「一直没人来。」 这不对啊! 他都暗自威胁了,鸿胪寺为何没反应呢? 少说也该安抚,到时候再谈条件。 「那个武阳伯呢?去问问。」 逻盛炎从容的道:「那日他无礼,于是我便把不和的缘由弄在了他的身上。大唐对西南并无要求,唯一的要求便是不生事。可我们若是不管,大唐会担心那五诏在吐蕃人的指使下袭扰西南,甚至吐蕃会不会出兵西南?这些都是他们为之担忧之处,所以我们怕什么?」 使者不能随意走动,但这里是天台山,偶尔要求去逛逛也没事。 有人去打探消息,晚些回来。 「那武阳伯跟着一个红裙女子出去了,听他们说是什么公主。」 这是去保护吧? 不对,公主没资格要一个武阳伯来保护,那么…… 「他们神色如何?」 若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那便说明威胁起作用了。 「看着很是轻松,甚至……我看到那公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爱慕。」 随从霍然起身,「这是去出游呢!看来那贾平安并不担心。」 「镇定。」逻盛炎微笑道:「这只是开始,要看谁更镇定。他出去游玩,这便是作态,等着看吧。」 …… 天台山风景宜人,堪称是山清水秀。 沿着山路缓缓而行,吸一口气都是满满的大自然味道。 偶尔路边有小瀑布,或是山泉,或是潺潺流淌的小溪,静谧如空谷幽兰般的水潭,或是蜿蜒的小河…… 鸟鸣啾啾,空山迷雾。 「下雨了!」 高阳一脸急切。 天可怜见,这是雨? 贾平安伸手,这分明就是薄雾。 「这里有个山洞!」 高阳拉着贾平安进了一个山洞,随行的宫人把毯子铺好,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甚至连马子都有。 第31页 这太奢靡了。 高阳坐下,「你们就在附近玩耍。」 众人应了,洞内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高阳拿出一小罈子酒水,倒满酒杯,给了贾平安一杯,然后举杯,媚眼如丝,「郎君。」 雾气不断瀰漫着,有时浓郁,有时淡薄;有时一阵风吹过,雾气急促的摆动,忽高忽低,甚至微微轻吟。 山风勐地从上面压下,雾气被压了下来,旋即从风的左右缠绕上去。 风过,一切平静。 「进来收拾了。」 外面,肖玲带着几个侍女进来。 那些杂物被弄的到处都是,酒罈子倒在边上,酒水流淌一地。 连毯子都有些凌乱。 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高阳头髮凌乱,眼波如水,脸颊绯红……哪怕身为女人,她也看呆了。 晚些,贾平安起身,「走,我带你去转转。」 他伸出手,高阳拉着,用力就站了起来。 二人走在最前面,看到好风景时,高阳就依在贾平安的怀里,指着风景说。偶尔抬头看他的脸庞,红唇微启,那眼中全是欢喜。 「郎君,这山可像是个侍女?」 贾平安低头触碰了一下,「像。」 高阳笑了,「先帝在时也来过此处,不过那时我不肯来。」 贾平安的手收紧了些,二人低声说话。 晚些归去,高阳去了后宫。 她的头上戴着一个鲜花编制的花环,脚步轻盈。 「公主,皇后在后面。」 王皇后带着人缓缓而来,近前颔首,「公主这是出去玩耍了?」 她看看那个花环,不禁摸摸自己的抹额。 高阳漫不经心的点头,「皇后这是要去何处?」 「去陛下处。」 高阳随即就不说话,晚些到了李治那里,她叫人把袋子拿来,「这是我今日在山中採到的野果子,你看着好吃的就吃几个。」 「还有,这里有几块石子,你看这个可像是个小猴儿?你拿着把玩。」 「……」 李治含笑听着,颔首让王忠良收了起来,然后问道:「山中可有趣?」 「有趣,处处皆是风景,还凉爽。」 高阳大大咧咧的道:「你也不要整日就在宫中,那些不要紧之事先抛在一边,经常出去转转,心情自然就好了。」 李治看了一眼,「你这气色确实好。」 王皇后也看了一眼,发现高阳肌肤细嫩白皙,竟然透着光般的,而且还白里透红…… 作为女人,她不禁羡慕嫉妒恨。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高阳的运气极好。 晚些出去,蔡艷忍不住说道:「公主的气色真是好。」 「她的运气更好。」 王皇后有些发酸,「当初她和房遗爱闹腾,不相往来,陛下做主,私下就和离了。若非如此,房遗爱谋反时她也跑不掉。想想柴令武。」 柴令武自尽被戳尸,巴陵公主也被勒令自尽。 「是啊!她的运气真好。」 不过高阳的肌肤和气色才是让王皇后艷羡的。 「她的头髮好生浓密,肌肤水润光泽……」 不能再说了。 见她心情郁郁,蔡艷就笑道:「传闻公主和贾平安私交甚好。」 王皇后冷笑道:「私交?怕是都爬上床了!」 二人转过去,有人迎上来,「皇后,褚相昨日呵斥了贾平安,指着一事说是他的过错,贾平安顶撞了褚相。」 王皇后木然继续行走。 直至到了自己的地方,她站在殿外,目光定定的看着殿内,「那个贱人仗着陛下的宠爱,对我并无半点尊重。你说,陛下可有废后之心?」 蔡艷心中巨震,「皇后,陛下不至于,有太子在呢!」 「是啊!还有太子。」王皇后突然冷笑道:「可太子还小,无用。他若是要废后,那贱人也生了个儿子。」 蔡艷心中煎熬,「皇后,外面还有诸位相公做主呢!」 「这是我唯一的依靠,至于舅舅……本事不大,陛下那里说不上话。」 王皇后心中发狠,「那贱人在宫外有贾平安作为外奥援,上次陛下令她禁足,本来好好的,可贾平安突然斩杀了褚相的随从,事后我才得知,被斩杀那人乃是陛下深恶痛绝之人。」 蔡艷心中一惊,「那陛下为此放了武媚?」 「怎么可能!」王皇后冷笑道:「我想了许久,这才想到了一个可能。陛下令武媚禁足,出自于武媚为贾平安的亲事折腾,此事可大可小,外面的相公们顺势攻击,武媚就麻烦了。可贾平安斩杀了陛下厌恶之人,随即被处置……」 蔡艷只觉得一颗心都凉透了,「陛下在宫中宠爱武媚,在宫外贾平安为陛下出力,若是二人倒霉……」 「怎么不说了?」 王皇后冷笑。 「皇后……」 蔡艷低头。 「若是武媚倒霉也就罢了,贾平安也倒霉,这宫里宫外的都是他的人,都倒霉了,你说说,英国公那等人可会寒心?」 「皇后!」 蔡艷跪下,抬头,泪流满面的道:「去求助于长孙无相公他们吧。」 「求助?」王皇后嘆道:「这个世间要想有人帮你,你就得有让他们利用的东西。我的本事便是皇后这个身份,还有一个太子。长孙无忌他们只会冷漠的看着我在宫中挣扎,只要陛下不废后,他们就不会干涉。」 第32页 「这是对皇帝的尊重。」 王皇后嗤笑道:「若是尊重,他们怎地处处压制着陛下?所以啊!还是我的本事不够,不足以打动他们。」 蔡艷哽咽道:「那如此……咱们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皇后之位保住就好,太子也能保住,如此徐徐图之。」 王皇后回身,眉间清冷,「但两边都有一个对头。」 「扫把星!」蔡艷起身扶着她。 王皇后点头,「贾平安为陛下做事,坏了相公们不少好事。而武媚在宫中也颇得他的助力,这便是我们共同的对头。」 蔡艷咬牙切齿的道:「弄死他!」 …… 贾平安回到了住所,打开门,里面背身站着一个男子。 「你竟然不去做事。」 沈丘回身,伸手捋捋鬓角的长髮,幽幽的道:「你陪着公主出游,逻盛炎在发牢骚,说大唐这般无情,他便回去。」 贾平安坐下,先把鞋脱了,让自己劳累了一天的脚放松一下。 沈丘吸吸鼻子,皱眉走到了门口。 贾平安嗅嗅脚,「不臭啊!」 他不是汗脚,只有一股子不算浓郁的汗味。 舒坦了一阵子,他就穿上鞋,「逻盛炎发他的牢骚,不管就是了。」 沈丘淡淡的道:「可褚遂良他们今日又提及了你,说你越权了。越权也就罢了,可你越权还造成了南诏使者翻脸的后果,不处置了你,以后尚书省的是否可以去管门下省的事?」 褚遂良果然是咬着我就不放啊! 「我没看到什么后果。」 沈丘回身看着他,「等逻盛炎请辞时,你就知晓什么是后果了。那时,褚遂良他们会把你赶出百骑,随后……你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尚书省,在英国公的庇护之下苟延残喘。」 「那就拭目以待吧。」 贾平安没法和他解释南诏的野心,解释了沈丘回去给李治一说,李治多半会认为他发疯了。 沈丘冷冷的道:「还有便是萧淑妃究竟给柳奭提了什么条件,此事我来查。」 贾平安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沈丘冷哼一声,「你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取笑别人,好自为之。」 他出了房门,外面微风吹动了他的鬓髮,沈丘伸手按住,随后从前额顺着往后抹去,把头髮抹平。 贾平安知晓上次输给自己后,沈丘就有些恼火,所以此次查探柳奭和萧淑妃勾结之事他势在必得。 李治最担心什么? 「怕被宫中的女人行刺!」 贾平安觉得皇帝活得真累。 第二日就有人弹劾了贾平安。 但事情被压住了。 老许急匆匆的来寻贾平安。 「先前你不知道,有人弹劾你,说你越权参与了鸿胪寺之事,激怒了南诏使者,该严惩。」 贾平安一脸平静。 许敬宗就是想等着看他失措的模样,见状不禁有些失望,然后欢喜的道:「陛下随即发话,说这是大唐,再没有为了外藩使者恼怒就惩治大唐臣子的道理,他们也配?」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随后英国公说了,若是不妥,他愿领军前去西南。你没看到,英国公当时那双眼中全是杀机。若是他真去了,什么南诏北诏,怕是以后只能在史书里去寻了。」 老李…… 贾平安想到了那个被孙儿气得想吐血的李勣,然后孙儿偶尔的关切让他又暗自熨帖不已。 「连长孙无忌都说了,就算是要处置你,也不能用激怒南诏使者这个罪名,大唐丢不起这个人!」 第454章 我怎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老夫还有事,这就回去了。」 老许磨蹭着。 「那个……这几日的饭菜不好吃。」 「等着。」 贾平安进去弄了一个瓷瓶出来,「这里面是酱料,你悠着点吃。」 「哪要那么多,太多了。」 许敬宗一边嫌弃,一边伸手。 贾平安送走他,又带着酱料去寻表兄。 李治将会在这里待上半年,直至秋季才会归去,所以整套班子都带来了。六部都聚在了一起。 进了户部,一路寻到了杨德利。 杨德利在埋首苦干,接过瓷瓶后絮叨道:「先前听闻有人弹劾你,不过原因不明。平安,你无事便去山里转悠,就当是歇息。你想想回长安你就差不多要成亲了,和他们啰嗦个什么?反正他们这般老了,定然会比你先死。」 表兄这话说的好有道理。 贾平安随后出去。 「武阳伯。」 路上他遇到了高履行。 「见过高尚书。」 老高虽然是长孙无忌的表弟,更是驸马都尉,但做事却落落大方,不是那等老阴比。 「你这是来寻杨德利?」 提到杨德利,高履行看着就有些精神抖擞的样子。 老高也受苦了。 「是啊!他们说是饭菜不大好,我就给表兄送些酱料。」 高履行和他寒暄几句,突然说道:「先前许尚书为你说话,斥责弹劾你的人乃是南诏奸细,更是喷了那人一脸唾沫,陛下震怒,罚了他半年俸禄。」 老许…… 贾平安想到了先前许敬宗为自己欢喜的模样,还有后来要酱料的模样…… 第33页 「多谢高尚书。」 老高把这事儿告诉他,就是光明磊落。 「老夫虽不喜此人,可今日他的话老夫却极为贊同。」高履行缓缓说道:「外藩使者恼怒就恼怒了,那又如何?若是跋扈,当起大军灭之!」 这是对他的支持。 贾平安拱手,「多谢高尚书。」 高履行笑道:「你若是想谢老夫,便让你那表兄……」 他挑挑眉。 老高竟然也扛不住了吗? 贾平安心想表兄虽然一根筋,而且较真,但不至于会去激怒高履行吧? 「表兄可是不知轻重?」 高履行神色古怪,「并无。」 「那便是无礼。」 「他甚是有礼。」 竟然知道轻重,又有礼,那是为何? 就算是找些毛病,也不至于找到高履行的头上吧? 高履行不肯说,分手后,晚些他的随从跟来,「刚来此地时,有人说高尚书的凳子不大好,就想重新打造。可令表兄得知后竟然说……」 这是有人想拍高履行的马屁,表兄不会说这个耗费太大吧? 哥!亲哥! 就是几张凳子啊! 你不至于吧?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不会是说……太靡费了吧?想来不会……」 「正是。」随从点点头,一脸唏嘘的道:「令表兄得知之后,径直来求见高尚书,说什么……凳子只是坐的,大多咱们都是跪坐着,凳子可有可无。若是凳子坐着不舒服,可用破布装了干草缝制成垫子,坐着极好……」 表兄…… 只是几张凳子啊! 随从见他捂额,就苦笑道:「后来有人说几张凳子算得了什么。令表兄就开始算帐,说一张凳子要多少钱,又说什么既然能用就用,若是不行,只需给工具,他带着人去伐木做凳子。」 「哎!武阳伯,高尚书早上坐那凳子,结果一歪就……差点摔了。」 贾平安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是表兄成了户部尚书会如何? 许多人大概要哀嚎,李治得呆若木鸡,连阿姐可能都要柳眉倒竖…… 但高履行很是雅量高致的用这等委婉的提醒方式,贾平安也得投桃报李。 于是晚些,贾平安就在给李治的简报中加了一条:户部上下极为节俭。 第二日朝议结束,李治突然说道:「听闻户部极为节俭,朕很是欣慰。」 高履行莫名其妙的就得分了。 晚些皇帝还赏赐了几道菜。 大伙儿跟着皇帝到了这里,吃饭就成了个大问题。厨子偶尔抽抽弄出来的饭菜让人难以下咽,而皇帝这里不会有这等事。 吃了价值能买十几张凳子的美味,高履行令人去了仓部。 「尚书说了,杨主事勤勉得力,今年当为上上。」 这便是上官考评,会汇总到吏部那里,作为这名官员职务变动的依据。 可这不还是上半年吗?还有大半年呢,高履行怎么就给了杨德利这等评价?要是下半年他犯个错怎么搞? 向长林懵逼,心想这不是我的权利吗?高尚书越级来嘉奖杨德利,这是觉着我不靠谱? 他惶然了许久,而杨德利却被众人起闹请客。 「好说好说。」 杨德利想到请客要花不少钱,顿时心如刀绞。 但想到嘉奖,他不禁贊道:「这个世间还是正气多。」 他沐浴在正气中,觉着这个世道真的不错,却不知自家表弟为了他和高履行来了一次利益交换。 …… 「鸿胪寺还是没人来?」 逻盛炎依旧淡定。 随从摇头,「鸿胪寺这几日对咱们不冷不热的,吃的有,可却没人搭话。」 「这是何意?」 逻盛炎皱眉,「那个贾平安如何?」 「不知,偶尔见到也是带着人巡查。」 「竟然没有被责罚?」逻盛炎觉得不对,「贾平安可是门阀子弟?是了,定然如此。我听闻大唐以门阀为先,帝王也得低头。但此事终究涉及大唐西南,那些重臣不会不知轻重,再缓缓,他们定然会多给些好处,若是能顺带惩治此人一番,那就更完美了。」 随从有些诧异,「惩治他与否并不要紧吧?」 逻盛炎冷冷的看着他,「此人那日羞辱了我!当着鸿胪寺的面,他一会说大唐不能派兵,一会儿又说大唐在西南有兵力派遣。你真以为他是忘记了?不,这是故意在羞辱我,让我进退失据。」 随从怒道:「此等人若是在南诏,当杀了全家。」 逻盛炎淡淡的道:「等,大唐此刻最要紧的是突厥和吐蕃,还有高丽,西南那边他们压根就不在意。但他们怕什么?怕西南局势混乱。」 …… 「逻盛炎突然翻脸,这里面有他的考量和有恃无恐,但当日的谈话并无大问题,他的翻脸有些突兀。」 贾平安有些迷惑。 「这几日他们的人不时会出来看看。」 包东也有些迷惑,「他们先前还想打听消息,可那些官吏不搭理。后来他们就在附近转悠,说是闷。」 「我遇到过。」 贾平安沉吟着。 明静单手托着下巴,「要不……窥听?」 「不妥。」程达很严肃的道:「窥听别的也就罢了,窥听使者,传出去大唐还要不要脸了?」 第34页 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明静瞪了他一眼。 「我在想此事的突然,于大唐而言,南诏不过是小地方,若非吐蕃在,大唐大概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地方,他哪来的底气?」 「大唐忌惮他们搅乱西南。」程达看了明静一眼,明显的带着挑衅。 你这个百骑之耻! 明静冷笑道:「西南乱了,于大唐而言可有多大的伤害?」 是啊! 大唐此刻要紧的是北方和西北,以及辽东,西南……那就是个鸡肋。 哎!为何总有人锲而不捨的往愚蠢的道路上狂奔呢……程达矜持的道:「就凭着南诏,不足以搅乱西南,所以他的倚仗只有吐蕃!」 你说了半天,依旧逃不出我的判断,所以,还是努力做好内侍这个职业吧。 程达被她怼了许久,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 明静的眼中多了羞恼,「武阳伯,可是如此?」 这个…… 我是该支持道理还是支持明静呢? 今日我总算是怼了你一次,爽快啊! 程达暗爽不已。 贾平安觉得该敲打一下最近有些得意忘形的程达,就说道:「吐蕃在高原……」 他突然冷笑了起来,「渣渣!」 武阳伯这是在骂我吗? 程达有些委屈,「此事我觉着就是吐蕃最要紧。」 「吐蕃再要紧,也得来了再说。」 贾平安冷笑道:「包东,带人跟我来。」 他径直去了鸿胪寺驻地。 「此事你莫要担心。」朱韬冷冷的道:「若是逻盛炎不肯罢休,我便去和他说说,使者便派个兇狠的去。」 老朱挺不错,但贾平安却不是为这个,「朱少卿,那逻盛炎突然变脸,我以为多半是得了什么消息。」 边上的几个官员却先变脸了,其中一个人说道:「武阳伯觉着这是我鸿胪寺的错吗?」 另一人不满的道:「此事事出有因,乃是武阳伯你当时对使者多有挤兑,如此他便恼怒了。把此事归咎于鸿胪寺,这……不地道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我可说了是鸿胪寺的错?」 那人皱眉,「可你就是这么说了。」 「逻盛炎突然改口,必然事出有因,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在此之前,查一下可有问题?」 那人深吸一口气,「查,如何查?」 这个问题当然是我和老朱商议。 贾平安看向朱韬,「这几日他们的人出来的次数可不少,若是听到了什么事……」 朱韬摇头,「这里不是长安,使者来了也只能住在边上。若是他听到了什么……只有那些官吏闲聊。可这无法追查。」 「我知晓无法追查,我的意思,这几日关注一下他们,缓一阵子,让人故意传话……」 贾平安一脸平静,朱韬却没法平静。 「这话……若是他拂袖而去……」 贾平安微笑,「他若是敢拂袖而去,我便主动请缨去西南。南诏来了,我来挡!」 这货疯了! 那几个官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年头西南就是半蛮荒地带,去了那里,大概就和大明时去交趾一般,和发配没区别,不是病死就是被叛军杀死…… 朱韬咬牙,「也罢,这也能逼他一逼。」 随后贾平安就开始撒欢了。 「那个,烦请告诉卫无双,就说百骑有人寻她。」 消息到了后宫,正在蒋涵这里的卫无双木然,「没空。」 哎! 若非武昭仪说苏荷的性子无法掌家,我也会说你没空。蒋涵说道:「去吧,今日不必来了。」 这便是放假了,顺带还能和情郎幽会……几个女官不禁艷羡的看着卫无双。 卫无双起身,「宫正,我……」 「去吧。」 蒋涵有些遗憾,心想若是苏荷在,想来应当是两个都去。 至于一男和二女并肩出游正常不正常,对于没成过亲,一直在宫中的她来说,不是挺正常的吗。 卫无双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犹豫了一下后,从一个小盒子里翻出了脂粉和胭脂。 她有些生疏的坐在小铜镜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傅粉,而是沾了胭脂,轻轻抹在唇上。 镜子里的少女轻轻抿嘴,然后嘟嘴,最后起身时,已经变成了那个钢铁直女。 糟糕,我好像耽误了不少时辰。 卫无双有些纠结,心想那个小贼不会不耐烦了吧? 到了宫外,贾平安就站在边上,负手,微微皱眉。 他不高兴了? 卫无双走过去。 「无双?」 贾平安抬头,眼前一亮…… 娥眉淡扫,明眸微眯,那红唇更是恰到好处的点缀,让人不禁生出探索之意。 但……万般都比不过那双大长腿。 「今日可还有事吗?」 后世的妹纸听到这话,多半觉得这是要开房的节奏。 我是说半日,还是说今日都有空? 说半日,你看他换了新衣裳,眼巴巴的模样,分明就是希望能和我一起转悠一整日。 可一整日……这个小贼会不会得意?半路上会不会调戏我? 不会的吧,他打不过我! 嗯! 「今日我无事。」 第35页 这妹纸竟然这般大气,可见已经接纳我了。 这年头的夫妻大多是婚后才有接触的机会,成亲后才开始磨合。而贾平安此刻就开始了。 「山里我转悠了些地方,山清水秀。」 天台山真的不错,贾平安后世也去过不少名山,比如说天台山好些地方都有,可到了这个天台山后,他才知晓是个好地方。 山青不足奇,若是无水,或是少水,那便显得单调。 「你看,瀑布!」 这里便是后世的宝鸡地界,贾平安一直以为这等地方该是黄土高原,到了才知道,这里不差南方的山水。更有各种人文景观,特别是传闻有炎帝活动的遗蹟。 二人一路缓缓而行,遇到陡峭的地方,贾平安先上去,然后回身伸手。 卫无双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被他拉了上去。 等到了一个更陡峭的地方时,贾平安也上不去了。 老子好没出息,在妹纸的面前丢脸了。 那就换地方吧。 可卫无双却觉得他是在欣赏景致。 那我先上去吧。 于是她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轻松攀爬了上去。 我…… 贾平安目瞪口呆,然后强笑道:「我这就上来。」 他爬啊爬,可一直在半途一个滑熘的地方打转。 「你等着,我只是脚麻了。」 他竟然上不来吗? 卫无双满头黑线,伸手下去,「快些!」 擦! 你男人不要脸的吗?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被拉了上去。 上面赫然有一个水潭,看周围的样子,分明就是没人来过。 小溪从上面缓缓流淌下来,汇入水潭,从侧面形成一个小瀑布下去。 水潭不深,贾平安意动了。 要是下去洗个澡该多舒坦?要是能一起洗…… 卫无双走过去,惊讶的道:「有鱼!」 水潭里,一群最多有贾平安巴掌长的鱼自由自在的熘达着。 嘭! 一块大石头被丢了下去,水花四溅。 卫无双怒而回身。 贾平安已经沖了过来,「看看,哈哈!一群傻鱼,果然翻白肚了。」 小鱼弄起来清理干净,随后生火,把小鱼穿在树枝上烤。 「外焦里嫩,尝尝。」 贾平安递了一串过去。 卫无双尝了一下,果然味道不错。 「这等地方水质清澈,鱼长不大,但肉质却不错。」 卫无双吃完了两条鱼,贾平安心中欢喜。 贾家必须要有一个能掌家的女人,苏荷不傻,但经歷的事儿少了。卫无双在蒋涵那里歷练了数年,见识了人心鬼蜮,正适合。 他并非是无聊了恶作剧去弄鱼来烤吃,而是想试试长腿妹纸的性子。 结果很欢喜。 卫无双突然皱眉,「我好像听到边上有声音。」 贾平安也听到了。 他伸手,「无双!」 这个小贼! 卫无双恼怒,可看到贾平安那冷冷的模样,以及盯着侧面的专注,就把手伸过去。 贾平安握住她的小手,勐地往后退去。 箭矢落空。 「有刺客!」 卫无双心中一紧,「你闪开!」 贾平安喝道:「男人做事,女人闭嘴!」 他竟然这般凶? 卫无双习惯性的想出腿,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边上的丛林中窜出来两个男子,都持刀。 「贾平安!」 贾平安拔刀,微笑道:「竟然不是那边的人,如此,让贾某失望了。」 他本以为会是李恪的人,谁知道不是。 「我来对付另一个!」 卫无双很无畏。 「闭嘴,靠后面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谁的人?关陇的?还是柳奭的?」 两个男子步步逼近,其中一人狞笑道:「知晓你沖阵厮杀厉害,可我二人联手却能让你绝望。」 贾平安伸手揽住卫无双的腰肢,冷笑道:「比人多?真以为贾某出来会是一人?」 他收刀入鞘,打个响指。 啪! 身后冒出了几个戴着草编花环的男子,带头的便是包东。 「弃刀跪下不杀!」 更上面有数人冒头,张弓搭箭,为首的雷公脸厉喝道:「弃刀跪地,否则射杀!」 卫无双看着这些人,忘却了自己正在被小贼占便宜,凝视着他,「你早有准备?」 贾平安鼻端是长腿妹子身上的幽香,手里是腰肢的触感,不小心手下滑了些,深情的道:「我怎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第455章 这才是我的先生 卫无双的拳脚传承于父亲卫英,在家时还有父亲兄长对练,到了宫中后,刚开始有人戏弄她,于是就成了她腿法的靶子,被踢的惨不忍睹。 若非是蒋涵在,那一次她就完蛋了。 至此后她知晓宫中规矩森严,不能随意行事。 如此腿法就耽误了。 但她依旧信心满满。 直至此刻。 那两个大汉举刀,一人看着上面,一人看着这边,面色苍白,但却不肯求饶。 「这是死士。」 贾平安的声音传来。 女人再厉害,可当面对这等死士时,也得退避三舍。 第36页 而以往被她踢的节节败退的贾平安,先前却一人持刀面对这两个兇徒而毫无惧色。 原来他以往都是让着我的吗? 卫无双心中莫名一动。 上面的雷洪跟着那两个大汉在移动,身边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只待命令。 包东带着人逼了上去。 这是标准的百骑阵型:一人突前,两人在后,就这么组成小阵,一旦接敌…… 「杀!」 一个大汉沖了过来,包东格挡,身后的百骑跃起噼砍。 你刚挥刀被格挡,还怎么抵御这一刀? 大汉扑倒。 另一个大汉发一声喊,就沖向了贾平安。 「弃刀跪地!」 包东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大汉漠然,反而更快了几分。 「是死士!」 大汉狂奔,身体跃起,举刀…… 卫无双下意识的想躲避,却被贾平安牢牢的搂住了。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轻蔑,看向大汉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只臭虫。 他难道不怕? 他不怕,我也该不怕。 这种莫名的情绪让卫无双有些难为情。 弓弦响,大汉跃起的身体突然松弛,接着扑倒在贾平安的身前。 一支箭矢从他的脖颈侧面插进去,从另一侧穿透出来。 上面,一名百骑自信的不看结果,而是目视周围,寻找可疑之处。 大汉的身体还在抽搐,贾平安带着卫无双走了过去。 「检查!」 贾平安走到了水潭边上,弯腰洗手。 卫无双站在边上,面色有些苍白。 血腥味扑鼻而来,那个被斩杀的大汉此刻才停止抽搐。 「武阳伯。」 「说。」 贾平安依旧蹲着。 大汉已经被剥的只剩下了亵裤,内里的东西散落在边上。 「此人的身上并无战阵伤痕,非军士。」 废话! 「此二人肌肉结实……」 都是废话! 贾平安起身,「后续你等收拾了。」 他带着卫无双回程。 「是谁?」 卫无双此刻才放松了些。 「多半是那些死对头。」 卫无双身体一震,「你说的可是和那个谣言有关?」 这个婆娘不蠢啊!还很聪慧。 被贾平安用那种『我娘子就是聪明』的眼神看了一下,卫无双别过脸去,「那些人不是冲着皇后和萧淑妃去的吗?」 这一下还是露馅了。 但贾平安能理解。 大家才将到这里,宫中有些乱,蒋涵那边的事儿太多了,所以卫无双无暇来掺和此事。 「那是污衊。」 卫无双看着他,「她们说是武昭仪和外人勾结。」 「你信了?」 贾平安问道。 卫无双摇头,「我不信。」 「那就好。」 贾平安突然牵着她的手,卫无双一下起腿。 呯! 贾平安捂着小腹,悲愤的道:「你……」 你谋杀亲夫! 卫无双有些无措,「我只是有些……不是故意的。」 先前的紧张一直存在,贾师傅一牵手,就爆发了出来。 「你拉我一把。」 贾平安面带痛苦之色。 可我这一脚没用力啊!他怎么就那么痛苦呢? 卫无双伸手把他拉起来。 「我有些难受。」 贾平安再也没松开过手。 …… 「遇刺?」 李治眸色微冷,「可有痕迹?」 「臣令人仔细查探过,并无任何痕迹。」 但贾平安猜测不外乎两个可能。 「那些人,还有那个人!」 李治突然一拍案几,「胆大妄为,以此为甚!」 那双眸子里全是冰冷,贾平安确信,此刻若是柳奭出现在皇帝的面前,不管这事儿是不是他干的,都会被当做是靶子狂轰乱炸。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此事朕自然会处置。」 你能怎么处置?呵斥?还是罚俸? 贾平安觉得李治真是个做后台老板的最佳人选,以后什么事都让阿姐出头去做,好名声是他的,阿姐成了出头鸟。 等他走后,李治看着文书,神色平静。 晚些沈丘悄然进来。 「陛下,柳奭看着并无异常。」 「柳奭……」李治屈指在文书上轻轻弹了一下,「有人自以为聪明,那便告诉他,在朕的眼中,这些都是小聪明。」 这是什么意思? 王忠良不解。 帝王的眼中冷冰冰的,「中书近日拟定的诏令多有错谬,朕不喜!」 中书省的职责是把朝中的决议和帝王的决断化为诏令,随后在门下省审核,最后递交给尚书省执行。 柳奭便是中书令! 贾平安刚回到百骑没多久,消息就传来了。 「陛下说中书拟的诏令多有错谬,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呵斥和责难啊!」 这等大瓜让明静兴奋的面颊潮红,「以往就算是陛下对谁不满,最多是朝议时给他脸色。可这次竟然连中书省都被卷了进来,柳奭就成了众矢之的。」 贾平安有些呆。 李治竟然有这等魄力? 第37页 按照以往的人设,他不该是隐晦敲打的吗? 可这番话后,任谁都知晓,皇帝对柳奭不满了。 「那些人说陛下怯弱,可帝王哪有怯弱的?」 程达无意间的一句话让贾平安恍然大悟。 是了,哪有怯弱的帝王。李治正在一步步的收回权力。当遇到挑衅时,他自然会做出反应。 长孙无忌等人势大,他在隐忍,但拿柳奭来开刀却没问题,还能敲山震虎。 果然,帝王就是帝王! 贾平安觉得这把火还不够大,就幽幽的道:「我才将遇刺……」 明静突然一拍脑门。 程达干咳,「这里不是长安,没有给你买买买的地方。」 「百骑之耻!」明静看了他一眼,「武阳伯刚被刺杀,随即陛下就呵斥了柳奭,难道……」 我什么都没说。 晚些,这话就被散播的沸沸扬扬的。 「知道吗?柳相令人刺杀了武阳伯。」 「为何?他们之间没恩怨吧?」 「你想想后宫。」 「咦!是了,宫中武昭仪专宠,皇后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而武阳伯和她姐弟相称,还是百骑统领,可引以为奥援。若是贾平安死了,武昭仪在宫外就少了个帮手,好手段。」 「可惜事败,陛下虽然没找到证据,却呵斥了柳奭。」 柳奭要疯了。 「老夫何曾令人刺杀他?」 柳奭的鬍鬚飘飞着,面色涨红,「柳氏也并无死士,老夫……老夫冤啊!」 可谁家有死士会广而告之? 比如说老关陇,谁都知晓他们养死士养了几百年,但在外面他们谁承认了。 柳奭恼火,晚些准备去寻长孙无忌。 出了中书省,外面人来人往。 贾平安带着人在巡查,突然侧身。 柳奭勐地抬头。 两道目光电光火石般的碰撞在一起。 「年轻人,得意忘形了。」 柳奭的目光平静。 「这天看着要下雨的模样,柳相这一路可要走好。」 柳奭的面色微冷,「老夫走的稳当,可你……老夫看着你的路已经到头了。」 皇后和武媚之间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那么相应的柳奭和贾平安也是如此。 既然是死对头,那么说话自然不会在顾忌什么。 贾平安目光越过他,对路过的崔建微微颔首,然后轻声道:「我的路还很长。而你……却要小心些,我看你……」,他仔细看着柳奭的眉心,「你眉心发黑,这是要倒霉的徵兆。」 「贱人!」 柳奭突然喝骂。 既然都成了对头,那还忍什么。 你要说该彬彬有礼,得了吧,这是大唐。 众人不禁愕然。 「柳相竟然骂了武阳伯贱人?」 「看来两边没法收场了。」 「贾平安憋屈啊!」 贾平安抬头,微笑道:「畜生!」 贱人还是人,畜生却成了猪狗。 柳奭的面色微青,贾平安哈哈一笑,「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柳奭突然也笑了,「你一个农户之子也配与老夫相提并论?」 这是阶层降维打击:世家出身的柳奭蔑视了农民出身的贾平安。 你这是自找祸端啊! 贾平安没说话。 但周围的官吏却面色变了。 世家门阀有多少人?更多的官吏都是普通出身。你柳奭看不起贾平安,那便是看不起我等。 这就是阶层对立。 柳奭一时口爽,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柳奭想解释,可话都出口了,难道还能收回去? 「贾某出身不高,祖辈都是农户。」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但贾家世代努力耕种,缴纳赋税。大唐的官吏,大唐的将士们吃的粮食就有贾家的一份子,贾某从未觉着农家子出身是耻辱……」 他很认真的道:「相反,贾某以此为荣!」 是啊! 我们努力耕种,还得缴纳各种赋税,去服役,听从官府安排。 「我们认真的活着,努力的活着,我们创造财富,而你!」贾平安不屑的道:「你除去造粪之外,你还能做些什么?」 啪! 这话就像是一巴掌,打的柳奭发蒙。 外围那些官吏没说话,但目光炯炯,竟然渐渐往贾平安这边靠拢。 世家门阀是很牛笔,但天下更多的百姓! 当你们不给百姓活路时,百姓自然会用脚来投票!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柳奭旋即进宫求见。 皇帝对中书省不满,他这个中书令自然要来请罪。 一路上内侍都没和他说话,这和往日一样:自从王皇后失宠后,柳奭进宫再也没了优待。 李治在看书,见他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看。 「陛下,臣无能。」 这是标准的请罪姿态。 按理皇帝该抚慰一番。但李治看了他许久,然后摆摆手。 皇帝对你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据说柳奭出宫时面色惨白,脚下踉跄。 「陛下赏赐武阳伯一头羊。」 柳奭被皇帝收拾了,而贾平安却得了赏赐,只是这个赏赐却有些让人不解,竟然是一头羊。 第38页 人渣藤来了。 「好肥的羊。」李元婴有些馋,「要不……烤来吃?」 「不不不!」尉迟循毓一脸专家模样,「滕王此言大谬,这等肥羊当水煮。」 二人开始争执。 「这是我的羊。」 二人讪讪的,贾平安淡淡的道:「有话就说,寻什么藉口?」 李元婴看着贾平安,见他神色平静,压根看不出半点得意,不禁暗贊。 「先生那话却有失偏颇。」 「什么话?」贾平安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若是诽谤,回头就让你二人抄写经文百篇。」 李元婴干笑了一下,「先生,农户种地,商人行商,工匠做工,官员治理天下,帝王统御天下……这是天道。」 尉迟循毓一改傻大黑粗的蠢样,很认真的道:「先生,若是没有世家门阀,这个天下将会大乱。」 贾平安的那番话已经开始发酵了。 这两个还算是不错,至少知晓来劝诫。 「我知道。」 黄巢起义为何惨澹收场? 李自成起义为何惨澹收场? 就是因为麾下没有人才。 看看那些成事的…… 李渊有世家门阀作为后盾,人才多如繁星。 赵匡胤陈桥兵变,完整的接收了一整套班子。 到了大明开国,太祖皇帝从底层爬起来,一步步的逆袭,少不得他对人才的重视,以及不断修改造反的主旨,用以吸引人才来投。 李自成造反失败,和他的口号是息息相关的。 ——吃特娘,穿特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不是要重建新王朝的模样,更像是流寇的作风。吃了一处去另一处,就和蝗虫般的,所过之处一片荒芜。这样的势力谁会去投奔?谁会真心实意的为他出谋划策? 但要说没有世家门阀天下会大乱,至少目前为止这话没错。 世家门阀出人才,因为他们拥有天下最好的教育环境,家学渊博。而此刻科举式微,不能源源不断的为大唐提供人才。 所以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人才的培养和选拔上。 人才培养的路子多了,这个大唐才会更加稳健。 而科举就是完成这一逆袭的关键因素。 李治对科举重视不够,但武媚掌权后,却对科举分外的看重,目的就是想拓宽人才的来源,削弱世家门阀的影响力。 贾平安心中明悟,对歷史上李治和武媚的那些举措多了理解。 他抬头,「在你二人的眼中,世家门阀就该永远站在农户的头顶上,不,是站在官吏的头顶上,随后官吏站在百姓的头顶上。」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默然,默认了这个阶层固化的说法。 外面,明静和程达在嘀咕。 「武阳伯那番话引得不少人暗中嘲笑,都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家门阀的厉害。」 「看看吧。」程达很是抑郁,「滕王他们应当能劝住武阳伯。」 「我是农户出身。」贾平安的声音很平静,「从小我就在田地里转悠,玩闹,我总觉着那便是我的天地。」 前世他也在乡村待了好几年,放牛打猪食无所不做。 「这个天下为何会如此?我以为原因很简单。学识不公!」 明太祖一立国,就在全国各处设立学校,强制性的让孩子读书。为何? 百姓不读书,下面就没人往上走,如此那些权贵官员们将会垄断权力。渐渐的阶级固化,新的世家门阀成型,大明将会再度成为世家门阀的天下。 何谓阶级固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种地的子子孙孙种地,经商的子子孙孙经商,做官的子子孙孙都是官…… 「若是百姓都能读书。天下多少百姓?就算是蠢,万人出一个人才可好?天下千万亿万人,那人才将会充斥朝中,帝王有无数人才在手……你来告诉我,凭什么农户就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往上走?凭什么他们世代就得在地里刨食?」 「先生慎言。」 李元婴面色惨白,出去一看,见程达和明静都在,就冷冷的道:「都进来。」 程达已经害怕了,有些不想进去。 李元婴冷笑道:「本王一来百骑,就发现程达与人密谋造反!」 这个小子! 我一进来就看到明静在打程达……里面的贾平安笑了起来。 程达和明静进来,程达和鹌鹑差不多,被吓坏了。明静却无所谓。 李元婴冷冷的道:「先生今日之话若是被人传出去,本王只寻你二人的错。」 「你想多了。」 李元婴的用意是好的,但却神经过敏了。 李元婴很认真的道:「先生,这话若是被那些世家门阀听到,你便是离经叛道。」 明静突然说道:「武阳伯执掌百骑,不是早就成那些世家门阀的死对头了吗?那还怕什么?」 呃! 尉迟循毓尴尬的道:「滕王,好像是这样的。」 贾平安执掌百骑以来,破坏了关陇多少事儿,早就上了他们的黑名单。这几年他们没少收拾贾平安,只是被一一化解了而已。 都光脚了,还怕穿鞋的做什么? 李元婴干笑道:「可那些世家势力庞大,能不得罪就最好别得罪。」 连宗室都惧怕那些世家,由此可见李治和武媚对世家门阀的忌惮。后来各种手段,一步步的削弱了世家门阀的影响。 第39页 而其中科举就是最好的一个手段! 世家门阀就是双刃剑,一方面人才辈出,但另一方面他们以家族为重,一旦国与家出现抉择时,选择家的可能性更大。 国家可以更换,但我们家族永存! 这才是世家门阀的座右铭! 从汉代延续到了如今! 程达犹豫再三,「武阳伯,世家门阀影响天下数百年……百姓终究还是百姓。」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贾平安坐在那里缓缓吟哦,眉微微挑起,尽是桀骜。 李元婴心中一震。 这才是我的先生! 第456章 懂王:小贾,来做打工人 「一个农家子,哪来的勇气说出那番话?」 褚遂良眸色微冷。 柳奭的面色依旧有些灰败,「那贾平安桀骜,当着老夫的面就说什么若是没有天下农户,咱们都得饿死。还说什么……」 「他们创造财富,而我们造粪。」 长孙无忌的声音平静,一点都没有愤怒之意。 「小儿无知罢了。」 众人不禁一笑。 气氛渐渐松缓了。 褚遂良笑道:「是啊!一个无知小儿的呓语,我等却珍而重之的探讨,可笑。」 一个小吏进来。 「相公,那贾平安作了一首诗。」 柳奭有些不自在,心想那农家子虽然出身低,但诗才却冠绝一时,这个没法反驳。 「什么诗?」 众人依旧低头处置政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褚遂良抬头,「这是在说他自家。」 贾平安可不就是一朝从农家子进了百骑,成为了天子的人吗? 这两句诗贴切之极。 柳奭不屑的道:「他这是自嘲还是自辩?」 小吏继续念诵,「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柳奭的眸色瞬间失去了神彩。 前两句看似自嘲和自辩,但后两句奇峰突起,骤然凌厉。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外面有人吟诵,竟然颇为兴奋。 这是吶喊。 在世家门阀横行当世之时,贾平安用这首诗发出了自己的吶喊。 ——农家子也有逆袭的一日! 褚遂良不禁失神。 长孙无忌默然,良久嘆道:「是好诗,言由心生。」 …… 「昭仪。」 周山象抱着挣扎的李弘来了。 「阿娘!阿娘!啊啊啊啊……」 李弘就像是个混世魔王般的嘶吼着。 「这是怎么了?」 武媚接过孩子,笑道:「可是想阿娘了?」 「阿娘,玩!」 武媚用手指轻柔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整日就知晓玩,再过几年就得读书了。到时候让谁来教你?」 邵鹏笑道:「朝中多有饱学之士。」 「那些人不是一条心!」 武媚想了许多,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多冷漠,甚至是厌恶。起因不外乎便是她的出身。 「若我是世家门阀出身,自然能得了他们的贊同。」 她没说的是:若她是世家门阀出身,那么家族和小团体的利益就会被她放在首位。 而李治厌恶的就是这个。 「昭仪。」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走来。 「何事?」 「昭仪,先前武阳伯和柳相相遇,二人争执,柳相说武阳伯不过农家子,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武媚的眼神冷漠,「老狗!」 内侍打个寒颤,「武阳伯说农家子努力耕种,为大唐出力。农家子创造财富,而柳相只能造……造……造粪。」 没有人笑! 这是阶层对立,谁都笑不出来。 邵鹏的眼中多了怒色,「昭仪,奴婢家贫……」 不是家贫,怎么可能来做内侍? 周山象咬牙切齿的道:「奴家便是农户,从小阿耶早出晚归,腰都累弯了,只为养活一家子,还得缴纳赋税。」 连来报信的内侍都一脸隐忍。 但他们不敢说出来,在这个时代,百姓就是草根。 武媚深吸一口气,「去陛下那里。」 一个官员正在禀告。 「陛下,贾平安一番话羞辱柳相过甚。诸位相公很是不满。」 朕也很不满! 但不满的对象却是你们! 老李家对世家门阀堪称是深恶痛绝,但却又离不开,只能不断削弱。 「陛下,武昭仪求见。」 「她怎么来了?」 李治点头。 武媚神色沉凝的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官员,「陛下,臣妾听闻有人羞辱武阳伯!」 哎! 李治笑道:「此事朕自会处置。」 宫中的女人何时能这般说话了?那官员笑道:「那武阳伯羞辱柳相更是不堪!」 武媚冷笑,「平安为陛下执掌百骑,任职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他跟随大军出征,阵斩敌将,争先沖阵,毫不畏惧。他出使辽东,为大唐弄清了三国底细,更是离间了高丽和倭国……我在此问你。」 武媚的眸色凌厉,「那柳奭为陛下、为大唐又做了些什么?他也配诋毁平安?老狗!」 她竟然骂柳奭为老狗? 第40页 李治眸色深沉,不见喜怒。 那官员愕然,旋即大怒,「那是宰相,武昭仪自重。」 他看了李治一眼,心想皇帝为何不出来呵斥这个女人? 李治神色平静。 武媚眯眼看着他,「武阳伯可得罪了他?」 呃! 明面上还真没有。 但暗地里贾平安执掌百骑为李治、为武媚做了不少事,这才是那些人敌视他的缘故。 但这等话不可能说出来。 「怎地,无言以对?」武媚不屑的道:「不外乎就是看着他为陛下效力,忠心耿耿,为此得罪了那些人,所以有人对他恨之入骨。否则哪来的敌意?」 她看了李治一眼。 你是什么态度? 李治默然。 这便是默许! 后来李治想立武媚为后时,曾叫来褚遂良做思想工作。褚遂良出言不逊,武媚躲在里面忍不得了,就出声道:「何不扑杀此獠?」 这便是武媚! 她一挥长袖,外面的阳光被遮挡了一瞬。神色冰冷的道,「身为宰相,把为陛下尽力者视为仇敌,这是哪家的宰相?柳奭……老狗!」 武媚怒了! 老狗之言出口,这便是不死不休! 在我的心中,柳奭这条老狗连平安的手指头都不如! 武媚回身,「陛下恕罪。」 这是姿态。 李治淡淡的道:「要和气。」 那官员涨红着脸,「陛下,请陛下为柳相做主!」 「那谁为平安做主?」 武媚竟然有逼迫陛下之势? 那官员不禁心中一惊。 王忠良觉得下一刻武昭仪就要掌掴官员了,见有内侍在外面,就出去询问。 回来后,他笑眯眯的道:「陛下,武阳伯作诗一首,外面都传遍了。」 李治微笑道:「念来听听。」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李治不禁微微一笑,颇有些天下英雄在手的自得,「这是在说他自己。当年不过是华州一农家子,一朝却进了朕的百骑,得见天子之颜。」 阿弟这诗果然极好。 武媚看了官员一眼,眼神轻蔑。 骂就骂了,后悔这等情绪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瞬间武媚的眼中迸发出了神彩。 她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微微一笑。 这个女人几度沉浮,若是就此沮丧,此刻定然还在感业寺里和那些女人打麻将。 …… 「武昭仪骂了柳相老狗。」 明静捧腹大笑。 程达却神色凝重,「武阳伯,此后柳相那边就成你的死敌了。」 我怕毛! 贾平安斜睨着他,「怕了?」 柳奭的打击定然会连带百骑。 是啊!程达心中发虚,「不怕!」 「有我在,担心什么?」 贾平安起身,随手抛了个东西过去。 明静正在想这人果真豪迈的一塌煳涂,就顺手接了,一看竟然一小块银子。 武阳伯威武霸气……她差点就拍了马屁,「武阳伯,回头一起喝酒。」 「我怕和女人喝酒。」 贾平安出去,明静纳闷的道:「为何?」 程达说道:「上次听武阳伯说什么自家如唐长老般的俊美,那些妖精太厉害。」 「唐长老?没听说过。」 明静蓦地冷着脸,「百骑之耻!」 你就指着这个羞辱我吗? 程达怒。 「你说我是妖精?」 「是武阳伯的话,与我何干?」 明静冷笑,「百骑就你最无用!」 我程达难道不会做事?程达气抖冷,「你有何用?」 「我便是来监督无用如你等的,今日我见你无所事事,有事也不肯出门,定然是有情弊,来,程副尉,给我说说你的情弊。」 程达:「……」 ……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 「那诗不错。」朱韬贊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有人嘀咕什么这可是前秦时陈胜喊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被老夫一脚踹了出去。好好干,回头老夫把你要来鸿胪寺,等老夫做了鸿胪寺卿,就让你做少卿。」 从此在你的领导下,我就过上了打工人的生活! 老朱的算盘不错。 「逻盛炎如何?」 「没动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话该传了。」 朱韬点头,「鸿胪寺内部说这有些儿戏。」 「就当是我欠了鸿胪寺一个人情。」 一群小气巴拉的人,等逻盛炎的反应出来,贾平安真想看看他们的脸。 …… 「咱们这边得罪了逻盛炎,为何无动于衷?难道不怕南诏反目?」 两个小吏在屋檐下坐着扯淡,凉风习习,分外的舒爽。 一个使团随从正好路过,听到这话后不禁狂喜。 这可是老天送功劳啊!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了侧面,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在酝酿着一首诗。 「南诏反目?笑话。今日朱少卿都说了,朝中议事,谈及此事时,相公们都说这是个笑话。」 「为何?」 「武阳伯那日说了,南诏气候好,可丛林多。吐蕃别看凶神恶煞,可他们在高处,一旦冲下来,地形不适应,另外气候也不适应。说什么……吸气都和醉了似的,那还打什么?等着被人砍杀吧。」 第41页 「醉了似的?」 「说是新学里有这等学识,咱们大唐的去吐蕃高处会唿吸艰难,浑身难受。可吐蕃人下来也会不适,贪睡,贪吃,腿还会浮肿。」 「那还如何厮杀?」 「是啊!大军掩杀过去,都是军功。还有,武阳伯还说那边运输艰难,吐蕃人就算是真想动手,补给艰难,代价太大了。若是逼迫六诏给钱粮,那六诏定然会叫苦不迭,时日长了内部就会生乱。所以最多是小股人马。可小股人马……大唐会担心?」 「那大唐在西南的军队就能轻松灭了他们。」 「是啊!所以咱们哪里会担心这个。那逻盛炎还自以为得计,可咱们只是在看笑话罢了。」 有鸟鸣声传来,二人起身回头看去,空荡荡的。 「人走了。」 「什么醉了似的,还有什么要许久才能适应,武阳伯怕不是在哄骗那些南诏人吧?」 「哄骗无用,他又没去过吐蕃,怎么知晓这些?有人说他这是病急乱投医,想吓唬南诏,可一旦被识破……」 「那责任都是他的。」 贾平安在鸿胪寺蹲点,几个官员在边上嘀咕。 「此事若不谐,武阳伯如何做?」 这是要釐清责任,无可挑剔。 一群没见识的……贾平安轻描淡写的道:「贾某来担责。」 朱韬惆怅的道:「你说吐蕃若是来了平地,会有数月的不适应,这可准?」 「准的不能再准了。」 前世他筹划去高原旅游,查了许多资料。原以为平地上高原有高反也就罢了,可没想到高原人下来也有反应。 「可老夫为何没听说过?」 一个官员提出了质疑。 那是因为你见识少! 贾平安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让官员有些恼火,「可武阳伯你也未曾去过那等地方吧?」 「我去过西北几次,和吐蕃人打过交道,还弄了个京观。」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还去过漠南和漠北,更去过辽东诸国。这些也就罢了,新学有课程,名曰地理,这些都有记载。」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这些,全数放出来估摸着会被解剖研究了。 后续南诏和吐蕃联手攻伐大唐西南,但补给是个大问题。另外,高原下来战斗力下降也是个问题。 后来南诏反手和大唐联手,轻松就灭了吐蕃下来的军队,这便是最好的例证。 那官员嘟囔道:「口说无凭。」 …… 逻盛炎依旧很镇定,他甚至寻了一卷书在看。 「有消息了。」 逻盛炎没抬头,「说。」 随从低声道:「刚才我听到了鸿胪寺的人说话,他们说……吐蕃人不敢下来,下来就会各种不适,醉酒般的,还嗜睡,贪吃,脚肿……」 逻盛炎抬头,眼神凌厉,「那又如何?吐蕃人难道不能下来歇息数月再动手吗?」 边上有人冷笑道:「大唐难道不怕?」 随从有些失落,「他们还说……吐蕃若是想来西南,道路艰难,不足以维繫补给。若是真来了,只能逼迫六诏提供粮草。若是不肯,那来的也不过是小股军队,大唐在西南的驻军随时都能剿灭了他们。」 手一松。 啪! 书卷落在地上。 逻盛炎霍然起身,「他们怎地知晓这些?定然有内奸?谁说的那话?」 室内几个随从都有些不安。 「说是那个武阳伯。」 逻盛炎深吸一口气,「他竟然知晓那边的地形,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说是什么皇帝的心腹。」 皇帝的心腹,南诏等地的地形他去哪知道? 逻盛炎心乱了,「定然是有人泄密,去问!可有人在这几日说出了那边的地形。」 随即使团内部就开始了讯问,虽然不方便拷打,但呵斥喝骂是少不得的。 边上宫殿的顶上,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吏趴在上面看了许久,然后悄然下去。 他急匆匆的去了鸿胪寺,一进门…… 贾平安正负手看着地图,兴致勃勃的在比划着名。 朱韬在理事,几个官员在协助。 于是贾平安的悠闲就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朱少卿。」 朱韬抬头,见是此人,「南诏使者可是有异动?」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当然会有异动,没有才特娘的见鬼了! 贾平安依旧在看着地图。 小吏欢喜的道:「先前使团里好些人被呵斥,随后带进房间里,一个个的进去……」 「这是单独问话,怕是……」朱韬双目微亮,「这怕不是……」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喜色。 有官员起身道:「少卿,这莫不是觉着泄密了?」 「你不必说,我知道。」懂王一拍案几,「那人先窥听了咱们故意放的话,若武阳伯那番话错了,他们只会当做是笑话听。可逻盛炎竟然讯问随行之人,必然就是觉着泄密了。」 「小贾!」 「何事?」 贾平安抬头,脑海还在地图上开疆,此刻刚到大食,李敬业带着陌刀队正在噼砍着大食骑兵,就被朱韬打断了。 「逻盛炎乱了方寸,你那番话看来不假。」 这不是废话吗? 第42页 贾平安再看一眼地图,有些不舍,「那个朱少卿……」 「有话就说。」朱韬看他的眼神中带着绿光,恨不能下一刻就把他弄到鸿胪寺来。 「这个地图,能否给我一份?」 一个官员皱眉,「这是要紧的东西,若是不小心被别人……」 「给他!」 朱韬大气的道:「小贾不是外人。」 贾平安把地图一卷,「走了啊!回头逻盛炎那边定然会来试探,朱少卿,记得冷漠些。」 「试探?」 朱韬愣了一下。 贾平安随口道:「南诏有一统六诏的野心,可此刻势弱,他们哪里敢和大唐翻脸?回头定然会试探,你冷漠些,逻盛炎定然会低头。」 贾平安卷着地图走了。 几个官员默然。 朱韬喃喃的道:「这新学……我听人说乃是往日那些学说的总和,如今看来果然不凡。」 一个官员嘆道:「若是这等局面,六诏之地便是泥潭,大唐不该捲入,吐蕃若是捲入,大唐据此便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朱韬看着这些下属,神色平静的道:「如今你等可知晓我为何极力想让小贾来鸿胪寺的缘由了吧?」 众人羞愧难当。 第457章 你想要什么奖励 住处虽然还算是宽敞,可没人伺候,什么都要自己做,贾平安有些不适应。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他觉着自己堕落了。 包东见了就说道:「武阳伯,要不就安排兄弟每日来这里洒扫清洗?」 「不必了。」 那样贾平安会觉得不自在。 包东走了,贾平安就坐在院子里,悠闲的脑袋放空。 他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人物,也没有什么逼格,比如说吃个饭身边得有几个美女伺候,那样的日子他过不来。所以在家中鸿雁和三花站在他两边时,实际上他并不适应,只是看戏的心态占据了上风,想看看这两个小娘子怎么玩女僕版的宫斗。 每日有吃的,不难吃就行;每日能出去做事,能熘达熘达,不太累就行…… 这里是角落,看着不打眼,可却紧靠核心区,路过的大多是官员。 贾平安坐在外面,悠闲的模样让人羡慕嫉妒恨。 宰相们出来了。 长孙无忌微胖,肚腩比较明显。 于志宁看着干瘦,二人走在一起,让贾平安觉得很有趣。 而褚遂良也不瘦,和柳奭走在一起,褚遂良瞥了贾平安一眼,柳奭也看了他一眼。 这二人都恨不能贾平安今夜就横尸街头。 老李在后面,如今的他看着形只影单,不过崔敦礼竟然也离开了长孙无忌那个小圈子,这个很有趣。 崔敦礼毕竟是博陵崔氏出身,和长孙无忌等人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如今他坐稳了宰相之位,和长孙无忌等人的分歧越来越多,也渐行渐远。 这就是一出大戏! 红裙一闪。 高阳闪亮登场。 她轻盈而来,近前后皱眉,「我最近怎么越发的白嫩了?肖玲说我的肌肤吹弹得破,而且还白里透红。」 这傲娇的娘们啊!连夸赞自己的肌肤气色好都要转个弯。 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但都是我的功劳啊! 贾平安摸摸腰,「回头我得多练伏地挺身。」 「什么伏地挺身?」 高阳自家弄了凳子出来,就坐在他的身边。 自然是为了强身健体。 「先前皇帝问我可想寻个驸马。」 小贾会怎么样,着急,火冒三丈?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想让我表态? 不,高阳是公主,不可能玩什么二妻并嫡。所以她这话只是想表达一个情绪:你该珍惜我。 你不可轻慢我! 贾平安皱眉,「什么驸马?能骑?」 瞬间高阳的眼中水波流转,脸颊绯红,「上次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吗?」 那不是在榻上吗,你还真想把我当做是马儿? 「是啊!」贾平安笑道:「可我驮不动你。」 高阳体型丰腴,身高也不低,体重不轻。 高阳飞快的轻轻拍了他的大腿一下。 娘的! 光天化日之下啊! 这个娘们竟然就敢调戏我! 高阳近乎于嘆息的唿出一口气,「先前皇后那边来人,说晚些请我用饭。」 那个娘们想干啥? 「我不知她想做些什么。」 高阳依赖的看着他,「你是我的郎君,我遇到麻烦就只寻你。」 「不外乎就是想拉拢你。」 王皇后最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而且也加紧了对武媚的攻击,和萧淑妃把后宫弄的乌烟瘴气的。 但这些攻击在李治这个渣男的袒护下无功而返。 「皇帝对你不错。」贾平安觉得王皇后这是想曲线救国。 高阳咬着红唇,「那她定然是想让我为她说话,甚至是说你阿姐的坏话,你说……我说不说?」 贾平安虎躯一震,「但凡敢说,回头鞭子收拾。」 高阳低声道:「奴不敢呢!」 夕阳下,高阳起身,「我这便回去了。」 说走就走啊!还想干啥? 贾平安起身,「你住哪?回头我寻你。」 第43页 高阳的眼睛一亮,「好。」 这一进去……会不会就成了皮包骨头出来? 贾平安有些心虚,就去寻了李半仙。 「李大爷,那药方可能常用?」 「李大爷?」 李淳风沉迷于学问之中而不可自拔。 「李大爷,发现新星。」 边上的小吏本来矜持,闻言嘆息一声。 「在何处?」 老李抬头,「是小贾啊!」 是啊大佬! 贾平安满头黑线,「我这里有事寻你。」 「何事?」 李淳风起身,打个哈欠,「想睡了。」 「就是上次你给的那个方子……」 「什么方子?」老李很健忘。 「就是……那个补腰子的方子。」 李淳风皱眉看着他,「你才多大?小贾,这不妥啊!非常不妥,来,贫……老夫给你看看。」 老李眯眼诊脉,半晌再看看他的脸色,「你没病。」 「我这不是……」贾平安干笑道:「未雨绸缪吗?」 老李恍然大悟,「你这是要准备祸害几个女人?」 边上有官员路过,对贾平安投以佩服的眼神。 「李大爷!」 你不能这样啊! 李淳风嘟囔道:「好好说话,什么大爷不大爷的。这个方子……」,他露出了回忆之色,「当年老夫在山中游荡,见到有废弃的茅屋,里面有竹简,其中便有这个方子,吃吧,只管吃,应当吃不死人。」 这话说的贾平安越发的不安了。 「后来老夫还和孙思邈探讨过,只管吃。」 早说啊! 有药王爷爷出手,贾平安就安心了。 「哎!小贾!」 李淳风叫住了贾平安,捂额道:「老夫刚才想对你说什么来着……」 贾平安笑道:「莫不是想要些酱料?」 「那就拿一些吧,不过不是此事……」 李淳风一拍脑门,「对了,听闻你和柳奭成了死对头,就想起一事,柳奭的叔父柳亨原先是瓦岗的人,和那些瓦岗老人交情不错,柳奭原先和那些人也有交情。那些人手中有些亡命徒,小贾,要小心。」 「多谢李大爷,不,多谢太史令。」 李淳风笑道:「罢了,随你叫吧。」 原来柳奭和瓦岗还有这等关系? 那么原先贾平安判断那两个刺客来自于老关陇弄不好就错了。 瓦岗的老傢伙们厉害的就是程知节等人,剩下的不少都散落在各处。 但这些人手中带着原先的悍匪,按照大唐的尿性,这些人子子孙孙都会跟着他们,然后子子孙孙都是他们手中的力量。 那次刺杀会不会是柳奭? …… 夕阳的后宫金碧辉煌,山风送爽,让人心旷神怡。 「公主,陛下在前面。」 高阳止步,见小老弟和武媚并肩而来,就迎了过去。 武媚落后几步,低声道:「她和平安……」 邵鹏轻声说道:「昭仪,武阳伯帮过公主不少。」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武媚轻哼一声。 邵鹏尴尬的道:「奴婢也不知他们之间是否那个……那个……」 昭仪,咱也不知道小贾是否睡了公主啊! 武媚看着高阳走来,想到的是那一次高阳本是气势汹汹,可后来却对自己颇为多礼的事儿。 高阳跋扈桀骜,以前连李治都不放在眼里。她怎么会对我这般礼遇? 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爱慕平安。 能让女人低头的,除去利益之外,就是爱慕。 「你这是去何处?」 李治见她神采飞扬,就笑着问道。 高阳福身,还特地冲着武媚微微一笑。 老娘就知道,平安果然和这个女人……哎! 武媚觉着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高阳说道:「皇后说请我去用饭。」 她又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都想笑了。 到了此刻,她确信皇后就算是威胁利诱,也无法让高阳为自己说一句好话。 平安竟然能让跋扈的高阳站在我这一边,这本事倒是不错。 晚些消息传来。 李治和武媚在吃饭。 王忠良进来,低声说道:「陛下,皇后请了高阳公主用饭,才将吃,皇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公主起身说陛下辛劳,皇后也该体谅些才是,莫要让他烦忧,说完就走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温情。 武媚笑道:「公主性子急躁了些,城府太浅。」 李治眼中的温情更多了些。 对于帝王而言,他希望自己的身边人更纯粹一些。 武媚的话看似贬低,可在李治这里却是最大的褒奖。 他举杯却不喝,「那时候朕还年少,在兄长们的眼中可有可无。他们遇到朕时,或是敷衍的说……雉奴你也在啊!雉奴你老实些。或是皱眉看着朕,那多半是遇到了麻烦,心情不好,随后就说朕如何如何,一句话,皇室一群龙,朕却是条蛟。」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兄长们对他的态度,武媚笑道:「可如今陛下为龙。」 那些皇子却成了厉鬼。 她突然笑了,「平安以前说过一句话,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床。」 「促狭!」李治莞尔,「那时候高阳也凶神恶煞的,不过见到我被欺负,她却肯出来为我说话,板着脸,挥舞着她的小皮鞭恐吓那些兄长。」 第44页 武媚很是好奇,「那些皇子不收拾她?」 李治突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先帝宠爱高阳,但凡谁欺负了她,回过头她去告状,谁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惬意的道:「魏王当年呵斥朕,高阳骂他没男儿气,只管冲着自家人使劲,魏王想动手,高阳一鞭子抽了他。随后高阳先去告状,先帝就罚了魏王,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是快意。 那眼中全是追忆。 武媚低声道:「臣妾也时常在想着阿耶。」 李治握住她的手,微微点头。 阿耶……朕正在你期望的路上一路前行,从未停歇! …… 山里的夜晚很无聊,唯一的乐子就是喝酒作乐。 贾平安自然没喝酒的兴趣,就弄了一本书慢慢看。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很稳定。 「进来。」 门被推开,沈丘悄然而入,顺手关门。 「咱今日去了柳奭那边,一无所获。」 这个脑残……贾平安默默诋毁了一句,「柳奭怎可能把和萧淑妃之事挂在嘴边?」 这就是守株待兔。 「你以为咱像你这般愚蠢?」沈丘冷冷的道:「咱让人故意提及萧淑妃,说了萧淑妃今日大发雷霆之事,随后隐去,柳奭毫不动容。」 「那是柳奭,就算是市井百姓,做下了这等事也不会说出来。」 「咱知道。」沈丘看了他一眼,「今日咱带了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内侍,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这手段堪称是完美了,但却无用。 「咱来告诉你,不是认输。」 沈丘走到门边,「今日的天气真是不错。」 贾平安瞅了一眼,「月黑风高……杀人夜!」 沈丘的气息马上跌落三成。 「带我一起去。」 贾平安一直想夜里去探寻一番皇宫。 「你做梦!」 沈丘飘然而去。 他才将走。 叩叩叩! 这谁? 贾平安有些恼火,去打开了房门。 一团火扑了进来。 临时弄的床有声音,节奏很稳定,良久…… 「我没吃饱。」 「皇后这般抠门?」 「才将用饭她就说什么陛下辛苦了,我这般贤淑的公主却没有驸马,她为我相看了十余人……」 高阳趴在贾平安的胸膛上,一边听着他那剧烈的心跳,一边说道:「我马上就起身说你既然知晓皇帝辛劳,那就该好自为之,别让他操心。你没看到皇后当时的模样,脸都黑了。」 此举不但在李治那里加分,阿姐那里也是好感连连。 「你想要什么奖励?」 「郎君……」 …… 「来个人。」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黑着脸出来,「这谁做的床?」 有内侍进去一看,「竟然塌了?」 「废话!昨夜我睡的正香,这床就突然塌了,差点闪了腰!」 内侍纠结的道:「还请武阳伯见谅,咱这便叫人重新弄一张。」 高阳那个娘们太折腾,若是还和这一张一样,多半是要塌的……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若是再次塌了,你说该如何?」 内侍拍着胸脯,「武阳伯放心,此次咱定然让工匠用最好的料,最好的手艺,若是塌了,咱给武阳伯当床。」 贾平安出去,意外的看到了一道痕迹。 死卧底这是发现了什么? 贾平安悄然出去,绕了一圈,从反方向进了那个林子。 郑远东背身坐在一块石头上,听到脚步声,用那种标准的男中音,低沉地说道:「我回来了。」 这货迟早会神经分裂! 「可喜可贺,这次是谁?」 「当然是陛下的人。」 郑远东回身,「柳奭这几日频繁去见长孙无忌,谈话我偶尔听到些,大多是涉及皇后之事。不够昨日起,不少话题都是你。柳奭说想弄死你。」 他已经出手一次了! 贾平安无法判断那两个刺客的来歷,但柳奭的嫌疑大大的增加了。 「随便他吧。」贾平安知晓柳奭的好日子不多了,随着王皇后的衰落,柳奭这个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宰相也岌岌可危了。 「你倒是豁达。」郑远东突然幽幽的道:「我有麻烦。」 「什么麻烦?」 郑远东眯眼看着山林,「长孙无忌有几个幕僚,其中蔡应与我不和,今日他突然和其他人说听到我说陛下,为何不对他们动手。」 贾平安下意识的回身看了一眼。 「别担心。」郑远东很淡定。 看来这货甩掉别人还是有把握的。 「就算是有人跟来,那也是天意。」 贾平安满头黑线,「那蔡应什么意思?」 「他能什么意思?暗示我有问题,弄不好就是谁的人。」 郑远东突然笑了起来,「开始他嘀咕,说我可能是山东门阀的人。」 你说这些都是扯淡,我只关心你是不是疯了…… 「老郑,你可说了这些话?」 郑远东神色恍惚了一下,「我当时是在茅厕,一下就变了回去。」 「变回了陛下的人?」 郑远东点头。 这个人设转换太快了啊! 第45页 贾平安有些纠结,「蔡应可告诉了长孙无忌?」 「他若是告诉了长孙无忌,今日我不会来寻你。」 郑远东还保持着清醒,「我觉着自己又要回去了,此事该如何……」 能如何? 若是郑远东消失,那么李治就少了一个金牌卧底。 可要想让长孙无忌消除对郑远东的疑虑,唯一的办法就是…… 「老郑,挨一顿打如何?」 「我懂了。」苦肉计,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此刻对蔡应下手是欲盖弥彰,而对我下手却能消除怀疑。只是……别下狠手。」 「你放心!」 晚些二人分开离去。 贾平安去了吏部。 「小贾!」 崔建见他来了也格外的欢喜,「可是为你表兄来的?高尚书说了,你表兄今年上上,有人嘀咕,说这才半年,为何就能上上了?我说你去问高履行,什么话都没了。」 这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若是吏部无人,这事儿被打回去的可能性不低。 「多谢崔兄,午时一起用饭?」 「也好。」 崔建把事情处置了,二人一起出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郑远东。 按照计划,郑远东该出言挑衅。 「呸!」 老郑的口水吐的不错。 贾平安该动手了。 可他却和崔建谈笑风生。 「这人有毛病?」 崔建皱眉。 郑远东满头雾水。 说好的动手呢? 我都做好了思想准备,你为啥不动手? 晚些蔡应也出来了,他看着春风得意,目光梭巡,想寻找郑远东。 一个便衣的百骑悄然过去,和他擦肩而过时,飞快的说了些什么。 干得漂亮! 贾平安微微一笑。 第458章 朕也深以为然 蔡应和人擦肩而过,继续寻找着郑远东。 长孙无忌作为大唐政坛领袖,身边的幕僚各司其职,不管是负责私事的还是负责公事的,不但待遇优厚,而且出门都倍有面子,大佬们见到都会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所以为了争宠,幕僚们也在勾心斗角。 郑远东最近一年多突然异军突起,被长孙无忌重用,让蔡应各种羡慕嫉妒恨。在听到郑远东在茅房里的自言自语后,蔡应觉得不对劲。 但这等事儿没证据,所以他想跟着郑远东,寻找他的把柄。 下午,他再度出来,那个便衣的百骑再度和他擦肩而过,说了些什么。 「好凉爽。」 「是啊!」 正常人在遇到这等打招唿的事儿时,都会下意识的回一句是啊! 隔了一日,蔡应在外面上茅厕。 他前脚进去,那个便衣百骑也跟了进去。 里面就蔡应一人。 「更衣呢?」 「是啊!」 蔡应看了他一眼,目光转下…… 我有些自卑! 晚些出来,他一脸的悻悻然。 随后,郑远东再度得了长孙无忌的夸赞,蔡应终于忍不住了。 在一次几个幕僚都在的场合,他突然说道:「相公,有人有情弊。」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谁?」 「就是郑远东!」 蔡应指着郑远东说道:「相公,那日我听到郑远东说陛下为何不动手,弄死他们。」 幕僚的眼中全是长孙无忌,什么陛下,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个指控非常的靠谱。 其他几个幕僚马上拉开了和郑远东的距离,仿佛他就是一坨屎。 郑远东心中一冷,然后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蔡应,「你为何这般说?」 不是说污衊,而是说你为何这般说,这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蔡应冷笑道:「那日我在茅厕外面亲耳所听!」 ——从那日起,我在茅厕里就再无声音。 可贾平安为何不动手? 郑远东本以为贾平安是要酝酿时机,可现在时机没到,蔡应却发难了。 我要完! 陛下! 不对,我必须要代入。 「相公!」 郑远东并未辩解,而是悲愤的看着长孙无忌。 在这等时候,解释越多,错的越多。 等熬过了今日,再寻办法来渡过难关。若是不行,我就远遁,就此消失。 蔡应嗤笑道:「你说这些有何用?相公,我以为他不是山东门阀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长孙无忌冷着脸,那些幕僚见了不禁暗嘆一声,为郑远东默哀一瞬。 虽然郑远东那话看似没什么,可从尊称中就能发现问题,随即引申……这是希望皇帝弄死长孙相公他们呢! 但转瞬他们又欢喜了起来。 少了一个竞争者,他们冒头的机会就更多。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郑远东的心中一个咯噔。 我休矣! 但人设依旧在! 此刻他就是另一个人格,于是扑上去,一拳重击。 「贱人,竟敢污衊我!」 「住手!」 长孙无忌喝道。 有人去分开他们。 蔡应抹了一下脸,冲着郑远东冷笑。 长孙无忌看着蔡应,突然问道:「你和百骑之间是如何勾结的?」 第46页 啥? 蔡应懵逼。 长孙无忌冷笑道:「你与百骑私下联络,以为老夫不知?来人!」 两个大汉进来,「相公。」 长孙无忌摆摆手,「处置了!」 「相公!」 蔡应只来得及喊一声就被堵住了嘴,接着被拖了出去。 此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且再也寻不到了。 可他刚才说郑远东是外人的奸细,此事如何? 郑远东懵了。 这…… 为何蔡应被怀疑和百骑勾结? 长孙无忌看着郑远东,含笑道:「远东对老夫忠心耿耿,特别是这一年多以来,对老夫帮助良多。蔡应这几日和百骑不断勾结,今日突然发难,这便是想借着污衊来除掉远东。」 还能这样?可我就是奸细啊! 郑远东觉得这事儿太荒谬了,他不断在代入人设,眼中含泪,「相公……」 「远东这些时日颇为辛苦,这天台山也没好好游玩,明日起给你三日假,只管去玩耍。」 长孙无忌抚须含笑。 「多谢相公。」 郑远东目露关切之色,「相公,你这几日夜里又歇息晚了,眼袋都大了些。」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早就过了那等年纪,要什么俊美,哈哈哈哈!」 晚些幕僚们出去,纷纷声讨蔡应。 「那人就如一条毒蛇,竟然隐藏的如此深,可相公却慧眼如炬,就等他露出马脚,一举拿下。」 「远东,你此次算是苦尽甘来,以后若是有了前程,莫要忘记了咱们啊!」 苟富贵,勿相忘! 郑远东笑着应了。 晚些他在老地方留下痕迹,然后去了林子里等候。 可一直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贾平安的人影。 …… 贾平安很忙。 「武阳伯,千牛卫的在外面和刑部的人发生了冲突,正在对峙。」 擦! 程达抬头。 明静抬头。 士气可用! 「虽说千牛卫和咱们没关系,可刑部的事咱们就得出手!」贾平安冷笑道:「叫上兄弟们。」 晚些,百余人出了百骑。 两个千牛卫正和几个刑部的官吏对峙,双方不断交锋,千牛卫的竟然节节败退。 「千牛卫都是官员权贵子弟,为何不敢动手?」 「那几个官吏乃是那边的人,千牛卫的父祖或许是官员,可他们一旦动手,就是给自家父祖招祸。」 「百骑的人来了!」 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出现了。 「百骑又如何?」 刑部的觉得此事和他们无关。 千牛卫的也是如此想。 贾平安一马当先而来,一巴掌就抽翻一个。 包东喊道:「这人先前辱骂了武阳伯!」 有人跟着喊,「他还骂百骑都是一群豕!」 雷洪一拳捶去,骂道:「还羞辱我是毛猴,耶耶今日叫你认得什么叫做毛拳!」 一阵暴打后,百骑的人扬长而去。 两个千牛卫懵逼。 在场的人也惊讶不已。 「为何不还手?」有人觉得那几个刑部的太软弱了些。 其中一人抬头,无言以对。 有人说道:「上次武阳伯冲进了刑部大打出手,说是刑部有主事的傢伙事被他一脚踢爆了。」 我去! 周围的人不禁夹紧双腿。 动作整齐划一! …… 贾平安去了林子里,郑远东幽幽的道:「我身上都差点长蘑菇了。」 「啥事?」 贾平安刚动手爆捶了一顿,爽的不行。 「先前蔡应突然发难,长孙无忌却说蔡应和百骑勾结,还夸赞了我。」 郑远东问道:「可是你做了什么?」 「我让人乔装,在这几日经常和蔡应擦肩而过,甚至还在茅厕里碰面……」 郑远东明白了,「这是剑走偏锋!多谢了。」 他认真拱手,「可你为何不告知我?」 若是提前告知,他也不会措手不及。 「你这个毛病得治。所以我就想着这般刺激一番,老郑,觉着刺激吗?」 老刺激了! 郑远东苦笑道:「当时我只想着如何死的体面些。」 「我这边事多,先回去了。」 贾平安最近在盯着逻盛炎,就等着这厮主动低头。 等他走后,林中幽幽,偶尔有鸟鸣传来,格外的空灵。 郑远东定定的想着,突然失笑,「贾平安此人虽说桀骜,可却值得交往,值得深交!」 他一路回去,快到地方时碰到了许敬宗。 「贱人!」 许敬宗鼻子里轻哼一声,随后去了百骑。 「你为何殴打了刑部的人?」 「可是有人弹劾了?」贾平安满不在乎的道:「百骑最近几年好事做的太多了些。」 许敬宗一怔,「你是说……要让百骑多些坏名声?」 「当然!」贾平安和他进了值房,「若非如此,千牛卫的人挨打和我有何关系?」 「这几年百骑护卫陛下颇为得力,千牛卫都被压制住了。随后还揽了查探外藩和监察长安城治安之责,嘶!」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好事做了许多,名声也越发的好了。关键是你的名声也好了不少。」 第47页 自污! 他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你这头小狐狸,以后那些老傢伙想坑你怕是难了。」 「武阳伯!」 外面来人,带来了朱韬的口信。 「大好事!」 擦! 贾平安心中狂笑:任你逻盛炎奸似鬼,也得吃耶耶的洗脚水! 到了鸿胪寺,值房外,逻盛炎正在等候通禀。 「咦!这不是南诏使者吗?」 逻盛炎强笑,「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诧异』道:「我不是听闻你一直闹着要回去,怎地还在此地?莫非鸿胪寺有人阻拦?哎!」 他叫了边上一个小吏来,骂道:「为何阻拦使者回去?」 小吏配合的露出了无辜的表情,「武阳伯,没有的事啊!使者一直在这呢!没说回去。」 那就是色厉内荏喽! 贾平安哦了一声,「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啊!」 此人是故意在羞辱我! 逻盛炎发誓,贾平安就是故意的。 他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却不能反驳。 贾平安打个哈哈,「朱少卿可在?」 「小贾!」 朱韬在里面应声。 贾平安进了值房,「今日闲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 朱韬含笑,「咦!请了使者进来。」 逻盛炎被引了进来,寒暄几句,朱韬就说些套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搞外交的难道都是说瞎话的天赋? 贾平安在边上看热闹,实则是在观察逻盛炎。 此人开始诚恳,可言辞间却带着些许不满。 「贵使且回吧。」 朱韬结束了谈话。 逻盛炎深吸一口气,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要低头了吗? 贾平安微微一笑,却是格外的冷漠。 南诏这个地方迟早会成为隐患,只要寻到机会,他自然会筹谋一番…… 逻盛炎起身,「前几日我身体不适,昏昏沉沉的,说了些不该的话……」 等逻盛炎出去时,朱韬举手,贾平安勐地拍了一下。 「小贾,此事成了,哈哈哈哈!」 他起身看着几个下属,朗声问道:「如何?」 那几人起身,「武阳伯果然大才。」 这些都是专业的外交官员,外行人想让他们服气很难,而贾平安此次连续压制住了逻盛炎,一番推导在此刻大放异彩,让他们由衷的信服。 有人拱手,诚恳的请教,「敢问武阳伯,你如何断定逻盛炎会低头?他就算是翻脸回去,南诏依旧存在。」 「因为野心!」 贾平安再度说到了此事,「上次我就说过,南诏的目的从不是什么抵御那五诏,更不是害怕吐蕃人的威胁,而是一统六诏。」 此后南诏不断强大,最终一统洱海周边,立国南诏。这里面离不开大唐的支持。而大唐支持南诏的目的就是为了西南,让南诏牵制吐蕃。 后续西南当地官员作死,导致南诏投靠了吐蕃,就此这个让大唐不断失血的漩涡就形成了。 所以南诏要支持,但如何支持却值得商榷。 …… 「陛下,有御史弹劾贾平安殴打刑部官员。」 柳奭作为中书令,官员的奏疏最后就要经过他这一关。 李治皱眉,「为何动手?」 「说是那些人辱骂了贾平安。」 柳奭不带情绪地说道:「可他们却矢口否认,另外,陛下,百骑从刚开始护卫陛下,后来加了查探外藩消息之责,再后来又多了监察长安之责……」 这个百骑越管越宽了啊! 这个角度找的好! 褚遂良给了柳奭一个赞赏的眼神,却没看到李治用阴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皇帝恨不能把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中,谁反对谁就是对头。 柳奭准备的很充分,「那些也就罢了,可贾平安竟然把手伸到了鸿胪寺里去,陛下,这……不妥吧?」 褚遂良随即补刀:「此刻是鸿胪寺,那贾平安说不得明日就能去刑部指手画脚。」 李勣冷笑,「若是越权,鸿胪寺为何听从?」 这就是漏洞。 褚遂良欲言又止…… ——贾平安是陛下的人,鸿胪寺哪里敢阻拦? 李治眸色微冷,旋即一笑。 「陛下,鸿胪寺少卿朱韬求见。」 「让他来。」 李治看向褚遂良的目光中多了揶揄之色。 朱韬早就禀告了和南诏使者交涉之事,他却没说,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要想夺回权力,唯有不断削弱对方的力量,而打击对方的威信最为直接。 此刻他就想把褚遂良的威信扫落于地! 朱韬进来,「陛下,逻盛炎方才低头了。」 李治也是一怔,「说说。」 不是说他们只是内部有些恼火吗?怎地就低头了? 褚遂良只觉得脸上微热,但这个结果并不能削弱他的威信。 朱韬说道:「逻盛炎前阵子威胁要回南诏,鸿胪寺并未动容,后来鸿胪寺安排人说了些话……说吐蕃人到了南诏等地后身子会不适,厮杀不力,更有道路险峻,粮草补给艰难……」 李勣不禁心中微动,「后来如何?」 「随即南诏使团就乱了,一个个被叫去问话,出来时神色惊惶。」 第48页 李勣含笑,「这就说明那番话没错。」 「英国公高见。」朱韬笑道:「后来鸿胪寺依旧不动声色。」 这便是看谁先眨眼,在后世的外交场合中多见。 「就在先前,逻盛炎求见,说前阵子身体不适,说了些昏话。随后又说了些好话,说是南诏愿意为大唐挡住吐蕃的侵袭等等,只求一些兵器。」 「原先还要钱粮!」崔敦礼笑道:「如此这便让他们原形毕露了,陛下,鸿胪寺有功!」 老崔这是故意的! 谁不知道此事是贾平安插手造成的?现在你故意说鸿胪寺有功,这便是想说贾平安有功。 做人,不能这么墙头草啊! 朱韬笑道:「此事却是武阳伯一力坚持,鸿胪寺只是照做。陛下,不止于此。」 李勣突然皱眉,「若是如此,逻盛炎也无需低头,大不了回去,那五诏也不能把他们如何。」 「英国公果然高见。」 朱韬再度赞美了李勣,「武阳伯分析,说南诏的目的从不是什么抵御吐蕃,而是一统六诏!所以鸿胪寺便不动,逻盛炎果然就主动低了头。」 「这是不打自招!」 李勣起身道:「陛下,南诏野心勃勃,以后必然难治。给予他们的物资得慎重考量了。」 李治点头,「如此,大唐不可相帮太过,否则南诏尾大不掉,反而成了隐患。」 这等国策一旦被确定,此后的决策依据就照此而行。 李治看着褚遂良,淡淡的道:「朱卿,贾平安可是仗着朕的威权,强行参与了此事?」 这怎么可能? 朱卿心想这事儿臣不是禀告过了吗? 怎地还问? 他随即又忧郁了起来,觉得皇帝竟然这般健忘,非大唐之福。 他没看到褚遂良的脸,此刻渐渐铁青。 「陛下,臣与武阳伯于外交之事颇多默契,此次他分说了南诏之事,臣觉着有理,于是便支持了他。」朱韬很是纳闷的道:「若是说的臣认为不对,就算是相公们来了,臣也不会低头!若是谁认为臣不对,只管来辩!」 这便是懂王! 这一刻他微微昂首,自信满满。 朕要的便是这番话!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朕就说贾平安再大的本事也不至于能让鸿胪寺低头,英国公,此事你来说说。」 这番话就是打脸:你褚遂良说贾平安仗着朕的威权压制了鸿胪寺,朕便让朱韬来打你的脸。 接着还得鞭尸! 鞭尸的人就是李勣。 他目光温润,「陛下,由此大唐探清了南诏的打算,更摸清了那边的局势,以后大唐的决策便不会犯错,陛下,武阳伯有功无过!」 这是面对一个方向的功劳! 从此大唐在西南的布局和应对就能从容不迫了。 那个贾平安,果然是人才……李治颔首,「朕也深以为然!」 柳奭面色木然。 褚遂良面色木然。 第459章 宁可站着死 逻盛炎走了。 走之前他来寻到了贾平安。 「武阳伯可是去过西南吗?」 「他们去过!」 西南……你说云贵川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在一面镜子的后面在看着逻盛炎,镜子后,飞机起飞,高铁唿啸而过;镜子前,那些人艰难的在故道中跋涉着。 他想到了茶马古道。 其他人,这位武阳伯看着年轻,他定然不可能去过西北,那么其他人会是谁? 难道是大唐的密谍? 他试探着问道:「武阳伯若是想去南诏,我愿为嚮导。」 「那个鲜花盛开的地方,四季如春。」 后世的春城啊! 贾平安深切的怀念着那些蘑菇,以及过桥米线。 他竟然知道! 逻盛炎心中一凛,「武阳伯曾经去过?」 「那里有个地方叫做蝴蝶谷。」贾平安唏嘘道:「每到季节,那山谷里全是蝴蝶,五彩缤纷。可你再往前走,渐渐的就多了高山……」 云南真是个好地方,气候好,风景宜人。 啥时候再去一次? 贾平安心动了。 到时候带着大小老婆一起去。 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逻盛炎心中一震,不禁苦笑,「我知道了。」 出了这里,他对随从说道:「他去过我们那边。」 随从诧异,「他这般年轻,何时去的?」 「年轻才好去。」 逻盛炎自嘲道:「我以为自己一切在握,可这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我以为的倚仗早就被他看穿了,在他之前,我就像是一个没穿衣裳的傢伙,还自鸣得意,可笑啊!」 逻盛炎临走时恭谨的拜会了朱韬,谈及六诏局面时也多了些干货,让鸿胪寺收穫颇丰。 「为何如此?」 朱韬很好奇他的心理歷程。 逻盛炎笑道:「那位武阳伯对六诏局势了解颇多,再多的算计都无用了。」 这等诚恳的态度自然换来了褒奖,皇帝封逻盛炎的父亲,此刻的南诏首领细奴逻为巍州刺史。 贾平安也因此被招进宫中。 「此事你做的不错。」 李治很忙,「不过殴打刑部官吏之事,下不为例。」 第49页 你分明很高兴,觉得我抽了王琦一巴掌,可却又说什么下不为例。 皇帝果然都是渣男。 贾平安随后去见武媚。 「舅舅!」 武媚现在有孕在身,李弘整日就跟着周山象玩耍,或是被勒着学规矩。 可怜的娃! 贾平安抱着他仔细问着最近的情况,李弘说的一团糟。 「舅舅,玩。」 这孩子目前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玩。 「不能这般放纵了。」 周山象忧心忡忡。 「孩子对这个世间的认知都来自于你所说的放纵。」贾平安把李弘放下来,松开手,「自己去玩耍。」 李弘每日都被周山象等人围在左右,不得自由,此刻得了允许,顿时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啊! 「你这是歪理!」 周山象看着俊美的贾师傅,想到昭仪哪怕是在这里,依旧遥控着长安城中的人在为他的亲事而奔波,不禁心中发酸。 「什么歪理?」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想想自己是如何知晓了哪里有危险不能碰,哪里有好玩的有趣……」 小时候他在外面肚痛就拉,因为没纸,就随手扯了几片大叶子来擦屁股,没想到那叶子上全是细刺,那个酸爽啊! 所谓痛腚思痛,从此他就知晓不能乱摘东西来擦屁股了。 周山象一想还真是,想一想的,她就双眸含泪,「我想阿耶阿娘了。」 以后阿姐就是你阿娘。 周山象以后若是继续这般下去,迟早会在后宫之中横着走,比之外朝的高官也不差。 周山象靠近了他,低声道:「陛下最近经常来寻昭仪,许多事都是一起商议……昭仪为此夜里都在发呆思索。」 这便开始了? 阿姐从此就成为了李治的政治伙伴,二人红尘作伴,策马奔腾……从此双剑合璧,把那些对手弄的焦头烂额。 但周山象为何把这事儿告诉我?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中全是幽怨。 这女人想吃掉我? 痴人说梦! 阿姐当初的玩笑,却引得周山象对我垂涎欲滴,这可如何是好? 板着脸自然不妥,女人因爱生恨,说不得会拼命的诋毁我。 但服软也不妥,想想大长腿,想想娃娃脸,想想一团烈火般的羔羊…… 「多谢了。」 贾平安露出了海王的微笑,但却带着距离感。 「你……」周山象面色微红,「卫无双我见过,长得无可挑剔,可腿却有些长。」 诋毁我的娘子,你这样不妥吧。 「我的娘子自然该以德为重,什么相貌都是浮云。」 他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君子! 「那些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子,你却看重德行……」 嘤嘤嘤! 周山象真的想撒个娇,然后欢唿一声。 我就不漂亮啊!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很端庄。」 我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你怎么还觉着自己有戏呢? 别强行给自己加戏了行吗? 贾平安嘆道:「是啊!咦!皇子呢?」 我去,李弘呢? 两个狗男女竟然忘记了皇子的存在。 他们沖了过去…… 贾平安飞快的挡住了周山象的视线,「退后。」 他好兇! 周山象略微不渝。 「这不是你能看的。」 就在前方,未来的大唐太子正在撒尿。 他很乖,竟然知道把裤子拉下来,在这个年龄段已经很了不得了。 尿液很给力的飞起,他好奇的伸手去捞。 然后送到嘴里品尝了一下。 那嘴一撇…… 「哇!」 贾平安夹着李弘回来了,「赶紧给洗个手。」 武媚见状就问道:「五郎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尿不好喝。 「就是觉着玩耍没什么意思。」 武媚点头,「如此,下午就教他规矩,不可再玩耍了。」 茫然嚎哭的李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便宜舅舅坑了。 「阿姐英明。」 武媚打量着他,「长安那边都弄好了,问卜已经过了,都是大吉。随后就是通婚书,不过通婚书要函使和副函使,你准备让谁去?」 通婚书很严肃,会放在木制的礼函中,礼函的尺寸都有具体要求。 而送通婚书的一般为二人,称为函使和副函使,多半是亲族中有官职,才貌出众之人来担任。 至于贾平安的亲族就算了吧。 唯一一个表兄事多没法去。 「要不……敬业算一个。」 「英国公的孙儿,千牛卫,这个够了。」 武媚微微点头,「副函使让谁去?」 李敬业做函使?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妥。 「阿姐,敬业是副函使。」 「哦!那函使得能压过李敬业,谁能担当?」 是啊! 让谁去? 贾平安想想自己认识的年轻人,好像…… 「滕王如何?」 …… 「函使?」 尉迟循毓炸了,「先生,滕王阴险狡诈,这一去多半会让女方不渝,不如我这般老实忠厚的……」 第50页 李元婴呵呵呵的笑了几声,那种得意啊! 「本王年少英俊!」 函使要相貌的。 尉迟循毓摸摸脸,「我也不差吧。」 李元婴拱手,「此事本王接了,先生只管等着美娇娘进门就是了。」 择日,李元婴和李敬业二李会和,随后竟然被召进宫中。 「竟然是昭仪召见。」 李元婴有些小紧张。 他担任李治的财务长的时日也不短了,深知如今宫中最风光的是谁。但一直没机会和武媚套个近乎。 见李敬业大大咧咧的,李元婴就提醒道:「那是武昭仪,谨慎些。」 李敬业满不在乎的道:「兄长的阿姐,不就是我的阿姐吗?」 这个粗人,晚些定然会被武昭仪嫌弃! 晚些见到了武媚,她坐在凳子上,含笑看着两个函使。 迎他们来的内侍近前低声说了些什么,武媚多看了李敬业一眼。 「你二人此去辛苦。」 「不敢。」 李元婴目不斜视,视线微微垂落。 「聘礼都准备好了,晚些跟随一起出发。」 边上就是武媚准备好的聘礼。 李敬业看了一眼,「昭仪,有些寒酸了。」 这个蠢货! 李元婴恨不能远离了此人,「住口,昭仪自然深谋远虑。」 这个马屁应当不错吧? 人渣藤觉得自己应当成功的在武昭仪这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李敬业皱眉,「做人要实诚,有一说一。」 你是想说本王虚伪吗? 他仔细看去,发现李敬业神色认真,压根就没有讥讽之意。 这人竟然这般蠢? 这等棒槌,若是被本王忽悠几下,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寻不到了。 李元婴优越感顿时爆棚,觉得武媚定然会更看重自己。 武媚看了他一眼,「女方出身都普通,若是这边给的太多,太华贵,女方如何自处?为了女儿的面子,只能咬牙典当了东西来置办好衣裳和好布匹,这有何益?」 男方送聘礼,女方的回礼是衣裳和布匹。 竟然是真的简陋? 李元婴觉得这一记马屁拍歪了,心中大悔。 李敬业却贊道:「昭仪英明。」 别人的夸赞武媚大抵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还得想想此人是否在谋划自己什么。可李敬业这个憨人的夸赞她却很是受用。 「听闻你在千牛卫很是兢兢业业,陛下也数次夸赞你悍勇。好好做事,未来必然可期。」 李敬业去祖父那里辞行,随口说了武媚的评价。 李勣眼中精光一闪,「武昭仪如今在宫中最为得力,皇后和萧淑妃早已被陛下厌弃,她这般看好你,多半来自于小贾。好啊!」 他没想到孙儿竟然有此际遇,不禁老怀大慰。 「老夫还能再活三十年,要看着你成才!」 「阿翁!」李敬业也很感动,「我这便去了。」 他出去寻了李勣的随从来交代。 「阿翁最近身体如何?」 随从笑道:「英国公每日还练马槊呢!」 李敬业皱眉,「以后让阿翁少练。」 「为何?」 随从不解。 李敬业嘆道:「昨日我听阿翁嘆息,说老了老了,腰不行了。练习马槊非得腰力不可,还是省着些吧。」 随从脸颊抽搐。 因为他看到了李勣。 李勣就站在窗前,神色平静的看着孙儿。 「其实练习腰力也有法子。」 随从随口道:「什么法子?」 「睡女人,腰力越睡越厉害。」 李勣的脸黑了,缓缓走了出来。 小郎君你好自为之……随从马上和李敬业拉开距离。 …… 早起,吃了早饭后,贾平安施施然的到了百骑。 明静一脸生无可恋,「这里什么都买不到。」 「武阳伯!」 程达送来了消息,「有外藩消息。」 「哦!」 贾平安关注的就是外藩消息。 他接过仔细查看。 「阿史那贺鲁蠢蠢欲动,这是又收拢了多少部族,以至于膨胀成这个样子?」 李治继位后,对外各种大动作都停了,所以大唐周边很是安稳了一阵子。 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各方势力看到大唐不动刀兵,就开始了蠢蠢欲动。 阿史那贺鲁上次被击败,但此人狡黠,见势不对就一路狂奔,追都追不上。 「竟然还有高丽的消息?」 贾平安起身,「我这便去寻大将军他们。这些消息不错,嘉奖此次获取消息的兄弟,程达。」 「在!」 随着贾平安任职时间的延长,威望也是日增。 「你选派人手,带着嘉奖的财物去那些兄弟家中,告诉他们,要亲切,代百骑向他们的家眷致以问候。」 这等手段在后世常见,激励士气最为管用。 可此刻却是让人惊讶的手段。 「武阳伯果然手段高超。」 呵呵! 贾平安去了程知节那里。 「卢国公,百骑得了消息。」 程知节一看,旋即令人去请了几个老将来。 「开春后阿史那贺鲁的游骑时而出现,可见此人野心不死。」 第51页 梁建方拿过消息仔细看着,「辽东……高丽和百济又在和新罗纠缠,弄不好再度会起了刀兵。」 「如何?」 程知节含笑问道。 苏定方缓缓抬头,「阿史那贺鲁最好早些来,老夫此次定然要一刀剁了他!」 「那辽东呢?」 苏定方理所当然的道:「看哪边先闹腾,老夫哪边都去。」 「痴人说梦!」梁建方嗤笑道:「若是去也可,便在老夫的帐下!」 我去,老梁这是要打架还是怎地? 苏定方的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老苏虽然资歷浅,但也是个勐将啊! 但老梁好像是吃多撑的想激怒他。 二人鼻息咻咻。 程知节给了贾平安一个眼色,「赶紧滚!」 这里马上就要全武行了,你小胳膊小腿的扛不住。 贾平安顺势开熘。 刚出去,就听里面两声吶喊。 砰砰砰砰砰砰! 这些老傢伙多半是觉得山上无聊了,寻个藉口来打架发泄。 但很显然,阿史那贺鲁和辽东这两个方向正在堆积着干柴,就等着那一把烈火。老梁他们就在等着那把火,然后出征厮杀。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贾平安扯着嗓子一路出了左屯卫驻地。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马车上的人很熟悉。 「王琦?」 教主竟然来了。 「停车。」 马车缓缓停住。 二人隔空对视。 许久不见,王琦的肌肤更白皙了些,近乎于白嫩。 只是他的嘴唇太红,贾平安觉得破坏了整体美。 王琦微笑,「这位是长孙相公家的十二郎,太常少卿。」 边上一骑,马背上的男子冷冷的看着贾平安,「跳樑小丑罢了,王琦你竟然被这等人屡次羞辱,无能之极!」 这人叫做长孙润,乃是长孙无忌的么儿,排行十二。 贾平安只是一笑。 别看你现在得意,到时候一拉清单,全部倒霉。 长孙润见贾平安没说话,就以为他怯了,哂然一笑,「扫把星罢了,说是克人,我今日特来看看你这个扫把星可能克了我。结果令人失望。」 边上有人笑了起来,「长孙少卿威势不凡,哪会被克?」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你太常少卿的官职可是自己的本事弄来的?」 竟然有人问这个问题?长孙家的子弟为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长孙润一怔。 「不过是承袭门荫的纨绔子弟罢了,也配与贾某相提并论?」 贾平安的眉间全是桀骜,「你有何才干?也能居于高位?」 长孙润面色微冷,「你在给自己寻麻烦。」 这是惯例的阶层碾压。 但…… 贾平安很无辜的道:「他说我在给自己寻麻烦。也就是说,纨绔子弟身居高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别人不能质疑,否则父祖便会出手……敢问长孙少卿,你在太常寺可是张口我家,闭口你惹不起我?」 长孙家属于顶级权贵。从先帝开始,长孙家族就颇受恩遇,各种赏赐就不提了,家中的子孙萌官也毫不含煳。 李治继位后,更是对长孙家颇多恩遇。 这位十二郎是太常少卿,可一开口便是权贵子弟的做派,玩阶层碾压。 可这等事可做不可说,贾平安这般揭穿后,众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长孙润在太常寺被人质疑,就指着此人骂道:我阿耶乃是当朝宰相,权倾天下,你好自为之…… 这等倨傲的姿态让人厌恶,但却无可奈何。 可一旦被打上了这等标籤,长孙润就和纨绔子弟这个称唿脱不开了。 这一巴掌打的隐晦,但却格外的响亮。 长孙润面色铁青。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长孙少卿也是你能置喙的?」 这依旧还是阶层碾压! 众人默然,心中颇为不舒服,但却惯性的闭嘴。 贾平安单手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长孙润,「贾某旁的没有,就有一身的硬骨头。若是只能跪着生,那贾某宁可站着死!」 众人心中一凛,只觉得嵴背处汗毛倒立,忍着的血性一下就升腾了起来。 「彩!」 有人脱口喝彩! 第460章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婚书 所谓众怒不能犯,长孙润知道这个道理。 贾平安一番话就把他钉在了广大官吏的对立面上,他恍然大悟,然后勃然大怒,却隐忍了下来。 该狗腿子上了。 王琦这个自觉还是有的,他动了一下身体,两条腿不自在的撇开,「长孙少卿才学渊博……」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可能与武阳伯作诗比拼一番?」 王琦黑脸。 作诗就算了吧。 「上官少监见到武阳伯都得低头。」 mmp,老夫无辜躺枪……正好路过的上官仪面无表情。 长孙润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策马离去。 王琦在后面,刚想令车夫离开,贾平安就走了过来。 「你要作甚?」 王琦只觉得下身那里隐隐作痛。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听闻你如今不喜欢女人了?」 瞬间王琦的脸就红了,怒不可遏。 第52页 无能狂怒又能有何为? 贾平安扬长而去。 长孙润带来了一批乐师。 皇帝出行半年,你不能指望他在宫中整日就看文书和玩女人吧? 娱乐活动还是得有。 太乐署的署令杨艺随即就令乐师们合练。 乐声悠悠,歌声悠悠,旋即就进宫为帝王解闷。 吃完晚饭后,李治就带着武媚一起欣赏宫廷音乐专场汇演。 乐师不错,至少李治没找出毛病。 但…… 李治等一首歌终了问道:「可有新曲?」 杨艺躬身,「陛下,新曲……还得演练。」 「哦!」李治兴致颇高,「谁的诗?」 这年头一开口就是诗,一张口就是锦绣,你来个什么:轻轻地我来了……估摸着回头皇帝就能一刀把你剁了。 丢人! 杨艺说道「上官少监的新诗。」 上官仪是李治的心腹,闻言他颔首道:「如此也好。」 也好…… 可有平安的好? 武媚轻笑道:「上官少监的诗不错,不过臣妾想听一首缠绵的,可有?」 呃! 杨艺看看皇帝,心想这是谁做主? 李治笑道:「那便多准备一首。」 「谁的?」武媚含笑问道,就好像是后世准备晚会的歌曲,询问请了哪位明星一般的随意。 呃! 这是个问题。 杨艺在想此刻在天台山上的着名诗人。 王忠良早就看出来了,就点了一句,「武阳伯说是诗才无双。」 武媚看了他一眼,竟然有些赞许之色,「那便让平安也作一首。」 杨艺讶然,「是了,臣竟然忘却了武阳伯。」 这个女人,在这里也要和朕争执一下。 李治提名上官仪,武媚马上提名阿弟。 第二日,大清早杨艺就寻了上官仪。 「作诗?」 这不是手到擒来吗? 上官仪一听是皇帝想听曲,马上就觉得诗兴大发。 「纸笔!」 他眯眼酝酿。 且慢! 他勐地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贾平安也在邀请之列呢? 那我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当着宫中人的面,老夫和他的诗前后被唱出来,高下立判…… 老夫难道不要脸的吗? 但试探得有好法子,否则就是怠慢君王。 上官仪捂额,「今日怎地思绪有些凌乱,脑子里全是政事,竟然想不到诗句。」 他看了杨艺一眼,「要得可急吗?」 「急。」 皇帝和武昭仪要听新曲,这便是太常寺目下最重要的工作,谁敢怠慢? 杨艺笑道:「不过下官可先去武阳伯那边要一首诗来,少监这里可缓缓。」 好险! 幸好老夫试探了一番,否则随便作一首诗去了宫中,那脸可就没了。 但杨艺这般说,仿佛贾平安那边顷刻间便能作出一首好诗来,老夫这里却要琢磨好几日。 这有些不尊重老夫啊! 但如此也好,让老夫多酝酿数日,一雪前耻! 杨艺随即去了贾平安那里。 「谁要?」 「武阳伯爽快!」 上官仪说没感觉,要准备数日,看看人武阳伯这里,张口就问谁要。 「陛下要。」 那我随便敷衍一下。 贾平安在搜肠刮肚的想。 杨艺看他这是要出来了,就亲自伺候笔墨,顺带说了一句,「陛下要上官少监的诗,昭仪让武阳伯作一首。」 阿姐啊! 我又得重新想了。 贾平安眯眼,半晌拿笔,一挥而就。 杨艺仔细一看,抬头道:「大才!武阳伯大才啊!」 过了两日,他又去了上官仪处,终于得了诗。 「上官少监看着眼睛都红了,可是没睡好?」 「老夫忙于政事。」 上官仪当然不会告诉他,为了一雪前耻,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的睡过。躺床上脑子里都在转悠诗,灵感来了马上爬起来记录,再躺下,接着再来灵感……就这么折腾到了天蒙蒙亮。 「如何?」 上官仪淡淡的问道。 杨艺贊道:「好诗!」 出去后,他摇头晃脑的道:「可武阳伯的更好。」 排练了两日,后宫算是全部理顺了,蒋涵来请示,说是犒劳一番。 「那便在今日吧,让太常寺准备歌舞,有空的就来。」 宫中无聊,帝王也得给那些宫人一个欢笑的机会,否则怨气横生。 太常寺得了令,因为是宫中的事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长孙润的头上。 太常寺卿嘆道:「老夫不敢冒头啊!」 有这么一位顶级权贵子弟在,他平日里就选择了隐身。 长孙润去了太乐署,一看排练就贊道;「好诗,谁作的?可是上官少监?」 这位的眼力不怎么样啊!此次老夫算是立功了……杨艺说道:「少卿,这乃是武阳伯的新作,这诗缠绵,下官一听,顿时就想到了年少轻狂时爱慕的少女,那时……」 长孙润来天台山时和贾平安发生了冲突,当时贾平安就说他是纨绔子弟,仗着门荫才得了高官做,暗示他没啥本事。 第53页 这事儿知晓的人不少,可杨艺看来不知情,竟然在此刻把贾平安的诗弄了来,这不是打脸吗? 他淡淡的道:「换了!」 「什么?」杨艺就是个相对纯粹的人,喜欢音律,所以见到好诗就忍不住赞美。 长孙润目光冷冷,「把贾平安的诗换了。」 为啥? 杨艺哀求道:「少卿,这真是好诗啊!」 乐师和歌姬都眼巴巴的看着长孙润。 对于他们而言,能演绎一首好诗,就像是后世的歌手能演绎一首註定要风靡当世的歌曲般的迫不及待。 长孙润皱眉看着杨艺,「不换诗,便换人!」 等他走后,杨艺蹲在地上想了许久,抱着头很是痛苦。 这一场演出他便是导演,看着好节目却不能上,那种难受煎熬啊! 「罢了!」 …… 贾平安不知道这场变故,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在意。 诗啊!不就是水吗? 我肚子里多的是。 他派人去山下採买了不少东西,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宴请送聘礼归来的人渣藤和李敬业。 所谓『聘财已交,悔之无及』,这说的就是婚书和聘礼的法律效应。 一旦女方收了聘礼,接了婚书,那么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个通婚书实际上就类似于后世的结婚证。 「卫家颇为欢喜,就是你那丈人红了眼眶。」 老丈人上次拦住贾平安说了一番话,拳拳爱女之心,让贾平安也为之动容。 「丈人是个好父亲。」 「苏家有些麻烦,本王自报身份,你那舅子先是质疑……」 李元婴有些不满。 苏能原先就是混社会的,一听函使竟然是皇叔,这当然会怀疑。 「敬业出面,好歹说通了,可你那小舅子说什么……那卫氏从小就悍勇,还打过他,苏氏怕是过去会被欺负……哎!」 李元婴满头黑线,「本王解释了半晌,可那苏香就是纠结。」 小舅子确实是有些这个毛病。 李敬业喝了一杯酒,「你就是无用!我直接说……她若是欺负苏氏,那兄长难道不会欺负她?你看,苏香马上就笑了。」 是啊! 要是大长腿欺负娃娃脸,我便为她出气。 当然,这个气要在榻上出。 李元婴笑道:「本王家中如今数十女人,夜夜春宵,先生可要学学本王的一些手段?」 贾平安正色道:「我从不藉助外物。」 「此言差矣!」李元婴淡淡的道:「须知闺房之乐,乐于上青天也!」 李敬业皱眉,「路上你盯着一个妇人看,那妇人背影好看,你就超过去回身拱手,说什么娘子去何处,可要我带你一程吗?」 这个不要脸的人渣藤! 李元婴看着讪讪的。 李敬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屑的道;「那妇人背影如仙,面容如鬼,你竟然尖叫出声,喊什么……我的眼瞎了!」 李元婴怒道:「都答应请你去看胡女甩屁股五次,怎地还说?」 李敬业不屑的道:「你人品不好,兄长不会请吗?」 人渣滕空有满腹奸计,却对李敬业这等人使不出来。 那本王灌死你! 李元婴斜睨着他,「可敢与本王痛饮乎?」 李敬业拿起一罈子没开封的酒,开封,仰头就喝。 卧槽! 李元婴目露喜色,心想你喝吧,使劲喝,看你如何烂醉如泥。 一罈子酒喝完,李敬业打个酒嗝,「该你了。」 李元婴…… 他冲着贾平安投以求助的目光。 「不喝……行不行?」 李敬业狞笑道:「今日就算是太子在此,只要他答应了就得喝完!」 一罈子酒水下去,李元婴看着面色如常。 咦! 这货的酒量不错啊! 贾平安自然不会去拼酒,在边上吃着。 包东悄然进来,嗅嗅酒菜香,近前附耳道:「太乐署有人来传话,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愧对武阳伯。」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知晓了事情的缘由。 这定然是长孙润出手,把我的诗给换了。 这等说做就做的风范确实是牛逼。 但,花无百日红。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长孙无忌最终倒霉为何?难道他想造反? 贾平安不得而知,但跋扈这一条是逃不掉的。 「李敬业!」 李元婴指着李敬业,目光发直,「苏家准备了好酒好菜,你一扫而空,还说是本王吃的。为了先生的面子,本王忍辱负重,可你……不当人子!」 李敬业鄙夷的道:「说的你好像没吃似的,那是长安食堂弄来的酒菜,那只卤蹄膀可不就是你一人吃了?」 「那是……」李元婴勐烈挥手,「那蹄膀本王一戳,筷子滑了,戳到了地上,苏家养的狗冲进来,一嘴就咬跑了,吃……本王那日吃个屁!」 贾平安不禁莞尔。 李敬业嘆道:「今日有扣肉,补偿你。」 一片扣肉下肚。 「呕!」 …… 宫正的事儿不少。 特别是跟着皇帝搬到了离宫后,乱七八糟的事儿一堆,每日引发的矛盾也是一堆,小事下面的女官就直接处理了,大事还得她来。 第54页 卫无双就在边上整理文书,蒋涵冷着脸在呵斥人。 「宫正宫正,宫为后宫,正,我看便是公正!我执掌宫正之职,当以公正为凭。皇后那边的偷盗我处置了,萧淑妃那边的就该放下?一次不公,便是纵容!」 下面的女官尴尬的道:「是。」 「去吧。」 蒋涵摆摆手。 她看了一眼卫无双,见她全神贯注的在书写,不禁微微嘆息。 她何尝不想让苏荷独占贾平安? 可武媚那日和她私下说了许多,其中一条就是掌家的本事。 这一条苏荷就过不去。 而且苏荷若是做了大妇,其他女人她可能压制?若是不能压制,那便是宠妾灭妻。 哎! 我此刻对她这般好,只望她以后能多看着苏荷吧。 「宫正,那边要开始了。」 有宫女进来,欢喜的道:「无双,快些,马上有歌舞呢!」 卫无双抬头看了蒋涵一眼。 看看,若是苏荷,多半是雀跃而起,咋咋唿唿的就跑。 这便是一个女人的本事之一,察言观色。 蒋涵心中喟嘆,把那些遗憾抛掉,「走,一起去看看。」 哪怕她是宫正,也只能在宫中这个地方转悠。但她也是女人,也渴望能看到歌舞,去外面逛逛。 二人起身,把文书等物收拾了,随后去了前面。 普通宫女没资格进大殿,就在外面。 蒋涵携带着卫无双进去。 一个内侍拦住,「宫正,她不妥吧?」 蒋涵抬头,淡淡的道:「我以为妥。」 内侍愣了一下。 「这是……」 王忠良出来了,见状就骂道:「滚!」 这可是贾平安的未来娘子,武昭仪罩着的人,谁欺负了她,回头武昭仪那边给你小鞋穿。 内侍赶紧请罪。 等蒋涵和卫无双进去后,他涎着脸上来,「王中官,咱这是……」 我没错啊! 王忠良冷笑道:「你再看!」 看什么? 内侍看了里面一眼,正好看到卫无双给武媚行礼,而武媚少见的亲切,笑吟吟的起身过来。 卧槽! 「咱不喝骂你,回头……」王忠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多谢王中官。」 回头武昭仪得收拾咱……内侍后怕不已。 「莫要整日都在那边做事,得空也来我那里坐坐。」武媚牵着卫无双的手,笑吟吟的。 卫无双终究羞赧。 「这还害羞上了?」武媚看着她,不禁想到了自己进宫的那时候。 那时的自己年少,憧憬着未来。 「忘了告诉你,聘礼已经送了,婚书也接了,回书也给了。」 这便是扯结婚证了。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辛苦昭仪了。」 武媚和她说了几句,这时李治来了,这才放她走。 王皇后和萧淑妃也来了。 按照规矩,帝后要坐在一起。 李治坐下,王皇后坐下,萧淑妃就抢占了下面的第一个位置。 武媚神色淡然,压根不在意这些。 「看看。」蒋涵既然寄希望于卫无双照拂苏荷,自然要施恩,这时就给她分析,「你看皇后坐下就与陛下说话,可陛下神色淡淡的,几句才回了一句。可皇后不在意,这是想告诉大家,她依旧是皇后,别人都不能越过她。」 卫无双点头。 「你再看看萧淑妃,她迫不及待的抢了那个位置,武昭仪却只是看着,为何?」 卫无双说道:「武昭仪大气。」 「大气是一回事。」蒋涵低声道:「在宫中份位是无用的东西,帝王的宠爱才是嫔妃立身之基。萧淑妃抢了那个位置何用?陛下看的却是武昭仪。」 卫无双心中一震,「是。」 「再看看武昭仪,坐在那里目不斜视,自然雍容,更有一股子少有的威仪。你看看,连皇后的威仪都不如她,更别说是跋扈的萧淑妃了。」 卫无双的脑海里窜出了一个念头,「宫正,那后位……」 难道陛下有废后之心? 「此等事我等不能过问。」蒋涵嘴里说着不能过问,却分析道:「皇后无子。」 这是最大的问题。 「可不是有太子吗?」 在卫无双看来,有了太子的皇后,地位应当很稳固。 「那是假子。」蒋涵嘆道:「无双你要记住,人说母凭子贵,可在许多时候,却是子凭母贵。」 皇子从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这很重要!卫无双不禁颤慄,「太子的出身……」 太子李忠出身卑微,乃是宫人所出。 蒋涵点头,「太子出身卑微,哪怕皇后收为假子,可你要记住,血脉不可动摇!」 李忠就算是认了个皇后干妈,可在帝王的眼中,依旧是那个宫人的儿子。 「来了来了。」 长孙润带着太常寺的官吏进来行礼,蒋涵止住了话题。 「开始吧。」 李治颔首。 长孙润回身点头,乐师等人入内。 乐声骤然而起…… 第461章 去,站在宫门外一个时辰 乐师就位,舞伎、乐伎就位。 外面的宫人们鸦雀无声。 殿内,李治和他的女人们静静的等待着。 第55页 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女官和内侍,他们跪坐在地上,满怀期待。 叮的一声。 旋即乐声缓缓而来。 李治微微点头,王皇后轻声道;「编乐不错。」 李治没吭气。 一队舞伎上前,翩翩起舞。 舞姿动人,乐声悠扬。 一舞罢,李治颔首,「不错。」 边上站着的长孙润笑道:「陛下过奖了。」 随后回去,这几个舞伎将会受到嘉奖。 随后一队乐伎上前。 歌声起。 卫无双倾听着,觉得婉转多情。 诗好,编曲好,唱的更好。 她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人都听的聚精会神的。 这是宫中难得的享受时刻,连皇帝都会宽容许多。 一首曲子罢,接着又是一首,中间有舞蹈穿插。 连续听了三首曲,李治微微颔首,觉得不错。 长孙润仗着出身,此刻就站在边上,为皇帝解说。 「这首是上官少监的诗。」 李治点头。 这是他的心腹啊!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沉浸在了歌声中。 怎么都是别人的? 武媚觉得不对。 阿弟的呢? 她看了长孙润一眼,心想难道是他把阿弟的放在了后面? 可接下来的一首诗不过平平。 武媚微微眯眼,突然问道:「今日的诗都有谁的?」 长孙润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 长孙无忌说武媚是贱人、贱婢,长孙润自然有样学样,没给个鄙夷的眼神就算是不错了。 你要说他胆子太大,可李治面对长孙无忌时都得低头,他的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李治察觉到了,就对武媚微微一笑作为安抚。 武媚眯着眼,想到了长孙无忌对自己的态度。 从长孙润的身上,她知晓自己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就是个路人,关键是她此刻并无和长孙无忌叫板的地位和本事。 别说是她,就算是李治在此刻都无法和自家舅舅叫板。 阴郁在眼中一闪而逝。 李治的心中也颇为不渝。 舅舅给朕脸色就罢了,你一个靠着皇室门荫的纨绔子弟竟然也敢给朕脸色吗? 如此,这个皇帝是李家还是长孙无忌家的? 他眼中含笑,「太乐署的署令可在?」 朕便不问你了! 杨艺上前,「陛下。」 长孙润的眼中多了不渝。 从先帝在时开始,长孙家就是顶级权贵,宫中有皇后,太子也是自家的外甥,皇帝更是亲切的不像话……长孙润他们以前还时常入宫和皇子玩耍,对当年李治的软弱和小透明还颇为不屑。 久而久之,长孙润觉得皇室也就是那样,和自家的那些亲戚并无区别。 「武阳伯的诗可有?」 李治并非是非听贾平安的诗不可,但他需要用这个举动来安抚爱妃,以及隐晦的告诫一下长孙润。 朕是帝王! 杨艺先看了长孙润一眼。 武媚把他的这个动作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禁微冷。 长孙润再大的脸面也不敢给杨艺一个警告的眼神,否则李治就能拂袖而去。 杨艺见长孙润并无指示,就有些为难了。 说有? 那会得罪长孙润。 得罪了皇帝,若是事情不大,长孙润能保住他。但得罪了长孙润,皇帝一定保不住他。 气氛骤然尴尬了。 歌舞在继续,李治脸上的微笑也挂着,可长孙润却发现……自己坐蜡了。 他的下属面对皇帝的垂询,竟然因为他的缘故而不敢说话。 他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神色平静,仿佛先前被他无视的羞辱压根就不存在。 贱婢! 阿耶说过,武媚那个贱人就是个祸害,蛊惑君王的祸害! 他又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面带微笑,回看了他一眼,颇为亲切。 罢了! 长孙润看了杨艺一眼。 杨艺松了一口气,「陛下,武阳伯的诗有几首。」 李治含笑道:「如此,可令她们唱来。」 「是。」 杨艺退下,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 长孙润好大的胆子……武媚看了李治一眼,李治微微颔首。 杨艺吩咐下去,那些乐师和乐伎的精神陡然一振。 李治笑道:「这是何诗?竟然引得他们这般欢喜。」 武媚暂时抛掉先前的事儿,笑道:「臣妾说要缠绵的,平安豪迈的诗做的极好,不知此次如何。」 卫无双心想那个小贼不是作过一首红豆生南国吗?被人赞誉为冠绝当时,昭仪为何说他不会作缠绵的诗? 蒋涵把先前的眉眼交锋看在了眼中,低声道:「昭仪先前被长孙润羞辱,武阳伯的诗越出色,长孙润就越丢人。他的胆子好大,竟然真把陛下当作是自家表弟,由此可见长孙无忌在家中谈及陛下时的态度。这是自取祸端。」 卫无双点头,「无能嫉妒,还跋扈不屑,当着陛下问话竟然也敢置之不理,武阳伯曾说天黄有雨,人狂有祸,我觉着长孙家狂的没边了。」 蒋涵点头。 她们不知道长孙无忌的狂,帝王携嫔妃上门恳求,当即封长孙无忌诸子高官厚禄,可长孙无忌顾左右而言他…… 第56页 乐声起。 乐伎缓缓唱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 阿弟果然出手不凡! 这个开头堪称是精彩,让人回味无穷。 卫无双的鑑赏能力要差一些,就紧张的看着皇帝和皇后等人。 皇帝微笑,看不出什么来。 皇后木着脸,萧淑妃却意外的投入。 武昭仪看着微喜。 那就说明很好。 乐伎的声音提高了些,边上的杨艺竟然陶醉的跟着摇头晃脑。 这首诗让他如此沉醉吗? 卫无双倍感好奇。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和你相隔两处,恨不能有彩凤的双翼,飞到你的身边。我和你的心就像是那犀牛角一般,息息相通,再无分隔,融为一体。 呀! 卫无双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蒋涵也不禁微微嘆息,「好诗!」 她的眼中多了惆怅之色,不知是否想起了在宫外的岁月。 这诗意简单直白,那相思之情却灼热。 宫人和内侍们都恨不能拍手叫好,胸中只觉得有热气蕴集着,几欲喷薄而出。 阿弟竟然写出了如此名句! 武媚目露异彩,看了长孙润一眼。 原来你压下阿弟的诗便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小人! 贱人! 武媚的目光就像是刀,在长孙润的身上划过。 长孙润别过脸去,只觉得憋屈之极。 但……皇帝还没表态,如此还好。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北门类转蓬。」 离开你之后,什么事都无法让我打起精神。我在百骑进出,心绪也不在公事上,四处飘舞。 北门:先帝在时,以百骑分两番在北门长上,北门有一阵子也因此成了百骑的别称。 李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酣畅淋漓的一杯酒。 王皇后看了长孙润一眼,心想若是要压制贾平安,那便早些令杨艺不得去寻贾平安要诗。如今诗到手,歌曲在手,可见长孙润是编排好了才发现贾平安的诗出彩,这才出手压制。 蠢! 王皇后摇摇头。 长孙润正好看到了她的摇头,不禁有些羞恼。 可小贼的诗那么好,为何无人喝彩? 卫无双觉得不公平。 今日就是帝后和宫人同乐,就算是你喊一声好诗,皇帝也只会笑吟吟的点头。 她看看周围,才发现自己错了。 在这里的都是女官或是有头有脸的内侍,这些人都是老油条,早就看出了长孙润和皇帝,以及和武媚之间的那些不对劲,所以都闭眼享受,绝不出声。 大人物之间的恩怨,小身板离远些,变得躺枪。 卫无双心中不忿,「好诗!」 「彩!」 有人也憋不住了,大声叫好。 「彩!」 外面的人更多,都欢唿了起来。 有人在外面说道:「这等好诗为何先前不唱?」 长孙润木然看着虚空。 李治知晓他此刻心中憋屈,就问道:「下面是谁的诗?」 「陛下,还是武阳伯的。」 嗯? 竟然不止一首? 李治忍不住看了长孙润一眼,不禁有些小同情。 外面有人在嘀咕,「说是武阳伯得罪了太常寺的那人,故而他的诗被压了下去。」 乐声再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轰! 气氛一下就炸了! 若说前面的一首诗是诉说相思之情的顶尖之作,那么这两句堪称是在热烈的表白。 在见过你之后,其他女子再也无法入我的眼。 李治不禁看向了武媚,而武媚也偏头看向了他,瞬间一种温情越过这段距离,在二人的心中共鸣着。 「这个武阳伯!」蒋涵揉揉眼睛。 这是那个小贼才将作的诗,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卫无双的面色意外的灼红,脸上发烫。 她想起了贾平安以往逗弄自己的事儿,譬如说哄她,说她的肩头有东西,或是鬓角有东西…… 此刻那些逗弄都化为情义,在她的脑海里定格,成为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蒋涵低声道:「你和苏荷都好福气。」 这等愿意为她们花心思作诗的男子,想来对她们也不会差。 卫无双嗯了一声。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经过花丛却懒得多看一眼,一半是因为修道,一半是因为你…… 李治和武媚再不遮掩,就这么看着对方。 武媚在感业寺中苦熬,可不就是这首诗的写照吗? 贾平安用了修道,而不是修佛,这便是为他的阿姐遮掩。 但情义却喷薄欲出,让武媚不禁眼中含泪。 李治唏嘘不已。 杨艺满面红光,那种主导出了优秀作品的兴奋,让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陛下,下面没了。」 李治正在和爱妃含情脉脉,闻言随口道:「如此,便散了吧。」 「陛下。」 渣男和武媚在眉目传情,发生地就在王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各种羡慕嫉妒恨,下意识的就不想让皇帝和那贱人如意,「那些宫人眼巴巴的还等着听呢?想着他们此次跟来也辛苦,往年在宫中也少有此等歌舞,要不……」 第57页 李治一想也是,就点头,「如此,便再唱几首。」 「红豆生南国……」 炸了! 长孙润觉得自己的心态要炸了。 几首唱下来,竟然全是贾平安的诗。 终了,众人念念不舍。 周山象赶紧过去把武媚扶起来,邵鹏在边上盯着旁人,不许人碰撞到怀孕的武媚。 武媚起身,看了长孙润一眼,淡淡的道:「终究还是平安出色。」 你长孙润说平安农家子出身,可你有他的才华吗? 你不过是靠着门荫入仕的纨绔子弟,也配压制我的阿弟? 这一刻,武媚的眼中全是威仪。 而那些女官和内侍也贊同这话。 「武阳伯的诗令人赞嘆不已。」 「相思之情原先他用一首红豆生南国便道尽了,谁知道今日的两首诗更是让人动容。」 「……」 卫无双和蒋涵走了出去,看着夕阳,突然想去看看那个小贼在做什么。 武媚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先去看看李弘,然后出来踱步。 「昭仪,那两首诗真的好。」 周山象说不出怎么好,但就是觉得好。 「当然好。」 武媚含笑道:「我只是想让他出个风头,可没想到他却用两首诗让长孙润颜面全无。尤其是第二首,更是为我量身而作。」 她缓缓吟哦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想到的是和李治的初识。 「昭仪,长孙润那边若是回去诉苦,长孙相公怕是会刁难你。」 「低头可能让他回心转意吗?」 周山象摇头,「他们说长孙相公……」 「他看不起我的出身,我不是世家门阀出身,如此所思所虑和他们自然不同。」 武媚当然知晓长孙无忌对自己反感的缘由。 「其实……」 邵鹏开口,「昭仪,也不是没办法,譬如说武阳伯那边的亲事……」 「让平安娶一个世家门阀的女儿吗?」武媚笑道:「我想过。若是平安娶了一个世家门阀的女儿,如此我和那些人自然就亲近了。可……」。 她狭长的眼微微眯着,「可我是武媚!」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来看女方的回书。 「武阳伯!」 一个内侍突然喊了一声。 贾平安微微一笑。 进了后宫后,有宫女竟然大胆的盯着他看。 「你不知道,昨日你的那两首诗一出,那些人是如何的欢喜。」 武媚把女方回书给他看了一眼,然后就放了回去。 这东西就相当于结婚证。 现在卫无双就算是他的女人了,只是要等着迎娶。 哥有媳妇了! 贾平安出宫的步伐格外的轻盈。 「无双?」 卫无双就在前方俏立。 贾平安走了过去。 「我刚看了回书。」 贾平安忍不住笑道:「你何时出宫?」 卫无双摇头。 都是我的女人了,你还矜持个什么? 若非这里有人,贾平安定然要抓住她的小手。 「得等回长安城。」 卫无双皱眉,「成亲前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否则我……」 贾平安飞快的抓住了她的小手,然后放开。 我就摸了! 我再摸! 我摸…… 呯! 贾平安的胸口挨了一拳,但毫无力道。 贾平安正色道:「家里的卧室你喜欢如何装饰?回头你写下来,我叫人送回长安,让家中人装修。」 他竟然这般尊重我吗? 卫无双心中微暖,「我……就那样。」 我知晓你钢铁直女的性子,但我得问啊! 「对了。」卫无双转换了个话题,「昨日歌舞,长孙润压下了你的诗……」 他会愤怒,进而讥讽吧? 压下我的诗?这不是应该的吗? 杨艺这人还不错,被压下后,遣人悄然告知,并表达了歉意。 既然都是对头了,利用自己的职权狠抽对方的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贾平安很平静的道:「预料中事。」 他竟然不怒? 此刻亲事已成,卫无双也想了解一下夫君的心性,就问道:「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贾平安莞尔道:「人生在世总会遇到许多事,生气若是能解决问题,那也就罢了。可生气除去让对方得意洋洋之外,只会让你的身体受损。如此,我生什么气?」 他补充道:「再说了,他能打压我的几首诗,可他能打压我的才华吗?」 我的才华就是大江大河,奔流不息,长孙润不过是小丑罢了。 他果然是大气! 大气的男儿不会差! 这是当年家里人说的。 「昨夜长孙润隐晦的顶撞了陛下,颇为跋扈,还羞辱了昭仪。」 阿姐先前竟然没说此事,自然是担心我大怒,随后去寻长孙润的麻烦! 贾平安微微眯眼,眼神陡然冷厉,「天黄有雨,人狂有祸。无双,人得意时莫要忘形,忘形必然有祸。你且冷眼看着,看看那些人的下场!」 卫无双点头,「好。」 第58页 贾平安突然一乐,「这怎么就那么像是夫唱妇随呢?」 这个小贼! 卫无双咬着红唇,真想给他来一腿! 「对了,阿姐说了,此事已经在陛下那里通过气了,此后你无需遮掩。」 卫无双心中微喜,「我知道了,你且回去。」 不该是我说你且回去吗? 谁是老公? 第二日,贾平安就来到了太常寺,亲切询问了那些乐师和乐伎对那两首诗的看法。 反响很热烈,众人都希望贾师傅能多写些这等名篇,传唱天下。 贾平安走出太常寺大门的那一刻,就看到了背身而立的长孙润。 「你确定要与长孙家为敌?」 贾平安露出了微笑,「你能代表长孙家?」 你这个小屁孩儿,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长孙润深吸一口气,接着便去寻了长孙无忌。 「阿耶,那贾平安羞辱孩儿。」 长孙无忌抬头,「说!」 长孙润把此次的事儿说了出来,从刚开始碰到的争执,到他压下那两首诗…… 长孙无忌放下毛笔,揉揉眼睛,平静地问道:「你让雉奴当众没脸了?」 长孙润下意识的道:「回头他来家中时,我私下致歉就是了。」 一卷书飞了过来,重重的拍在长孙润的脸上。 「胆大妄为!」 长孙无忌起身过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骂道:「为父能这般待他,那是因为为父乃是先帝的託孤之臣,更是他的长辈。你……算他的什么?」 长孙润噗通一声跪倒,「阿耶……」 长孙无忌重重的一巴掌抽去,长孙润的脸都肿了。 「去,站在宫门外一个时辰!」 第462章 此生要乖,要孝顺你爹娘 皇宫外人来人往。 长孙润缓缓地走到了宫门侧面,他犹豫了一下,可长孙无忌的长久积威让他不敢退避,只能站在了边上。 低头…… 长孙家族的男儿是不可能低头的。 哪怕脸上的巴掌印是如此的明显。 「这不是长孙润吗?谁打的他?」 「啧啧!这脸上的巴掌印看着可真狠。」 刚开始大伙儿都以为他是在这里等人,可一刻钟过后,有人嘀咕道:「等人也不至于吧?谁敢让长孙润等这般久?」 「莫非……」 示众这个词在众人的脑海里转悠。 「武阳伯,长孙润在宫外站了许久,脸都被人打肿了。」 我去! 长孙无忌够果断啊! 长孙润让皇帝没脸,还洋洋得意。可长孙无忌不蠢,于是把儿子抽的鼻青脸肿的,再让他去宫外站着示众。 雉奴,你表兄得罪了你,我为你出气了。 这手法很亲戚,也很君臣。 「不愧是长孙无忌。」 但凡是父亲,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出丑? 这个老鬼,果然够果断,也够隐忍。 明静在纠结。 「那首饰果真是漂亮,可我钱却不够。」 明静很纠结,单手托着下巴,缓缓看向百骑之耻。 程达一脸正色,「我家中有妻儿,钱粮都不经我的手。」 「男人之耻!」 明静看向了贾平安,柔声道:「武阳伯。」 她着男装,此刻来个温柔的娇唿,程达浑身一颤,「我去更衣。」 走出值房,他捂额,「我怎地……这样不对,这样不好,我只对女人有兴趣,对,我只喜欢女子!」 死鬼,你差点露馅了。 贾平安挑眉,「别勾搭我,我的女人比你美,比你凶。」 明静低头看看自己的太平,怒道:「我就是差些钱罢了,回长安去取也来不及,就一百余钱,算事?」 一百多钱确实不算事。 借给她吧。 咦!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隔几日就洗一次衣裳的痛苦。 卫无双在宫中也不方便为他洗衣裳,苏荷远在长安,高阳……得了吧,那个娘们十指不沾阳春水。 「咳咳!」 贾平安正色道:「利钱可以不要你的。」 「你真好!」 明静为了买买买,矜持都丢了。 「抱歉,说我真好的只有我的女人。」 这一刻百骑之虎附身,「事情也简单,你知道的,男人洗衣裳总是粗心大意,如此免你一次利钱,你便为我洗一次衣裳,如何?」 「洗衣裳?」 明静犹豫了一下,「你的亵裤不能吧?」 「从来都是自己洗。」 当然,在家里不算。 两个小女僕把他的浑身上下都洗了。 明静咬牙,「不许故意弄脏。」 「我是那等人吗?」 「成交!」 百骑贷第一笔就这么成了。 明静晚些拿到了他前两日换下的衣裳,嘟囔道:「就借一次。」 呵呵! 借钱的人总是这般说,等下次想剁手时,洗衣裳算什么? 贾平安心情愉悦,就去了宫门外。 长孙润就站在那里,此刻他已经知晓了父亲的用意,所以神色平静。 贾平安! 他眼睛微眯,想到此次皆是此人的错,不禁冷笑。 「咦!这不是长孙少卿吗?」 第59页 贾平安一脸诧异,「长孙少卿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进宫为陛下献歌舞,今日怎地就被打脸了?」 周围的人本能的在笑。 此刻大伙儿都明白了,长孙润这脸多半就是长孙无忌打的。而让他在此示众,定然就是给皇帝看,用于出气。 有人嘀咕,「武阳伯那日和他发生冲突,还说此人乃是纨绔,今日一见果然。」 贾平安走了过来,一脸同情的道:「其实,嫉贤妒能对你不好,你会因此寝食难安。每当我作出了好诗时,你就会备受煎熬。若是我诗才有限也就罢了,可我要作诗张嘴就来,你说你这样何苦?」 长孙润平静的道:「我有许多时日来陪你慢慢的周旋,另外,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个跳樑小丑罢了。」 「谁是小丑未可知。」贾平安淡淡的道:「看看你,得罪了陛下只能求助于长孙相公,可长孙相公能有什么法子?只能狠抽你一顿,让你站在这里出丑……谁是小丑?」 是啊! 此刻顶着一脸青肿,站在宫外示众的长孙润可不正是小丑吗? 长孙润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后,冷笑道:「我会盯着你。」 「你盯着我,除去为我这一路的辉煌作见证之外,就只剩下自己的无能哀嚎,你确定要这样?」 确信长孙润的一口老血已经差不多要出来了,贾平安这才施施然的道:「我今日约了人去游玩,一起?」 …… 「陛下,长孙润在宫外站了大半个时辰了。脸上还青肿着。」 听到这个消息时,王忠良竟然有些小激动。 不为长孙润,而是那种看到比我好的人倒霉了的小激动。 我这样不地道吧? 管他呢! 我爽就好。 李治一怔,「知道了。」 武媚也得了消息。 「长孙无忌倒是知机。」 昨日李治看似在微笑,可武媚知晓他心中的怒火几乎都压不下去了。 长孙无忌收拾了长孙润来赔罪,这事儿做的真果断。 邵鹏贊道:「昭仪,长孙相公此事做的果断。」 「没用。」武媚淡淡的道:「羞辱了帝王,你以为赔罪就能了事?帝王不是市场的商人,就算是商人也有脾气。」 这件事会记在李治的脑海里,等时机一到…… 武媚抬头微微一笑,「所以许多时候……一个人的命就定在了看似不经意的时刻。所以才说要慎独。慎独……能让你一生稳当。」 邵鹏心悦诚服,「昭仪英明。」 …… 「这人怎地有那么多衣裳?」 水渠边,明静奋力的清洗着贾平安的衣裳。 为了我的买买买! 她目光坚定。 有脚步声传来。 她奋力洗啊洗,生怕被别人看到。 晚些她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贾平安? 贾平安的身边是一袭红裙的高阳。 「他此刻陪着公主游山玩水,而我却只能在这里洗衣裳……」 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她默念三遍,然后把衣裳洗完,弄回去晾晒。自己欢乐的拿了钱,一熘烟下山。 到了山下,她径直寻到了一家首饰店。 店里有几个妇人在挑选,见她进来不禁微微皱眉。 「这枚银钗给我看看。」 胡商笑着把银钗拿出来,「这银钗送给家中的娘子极为妥当。」 几个妇人一想也是,有人说道:「我家夫君就从未想过给我买过首饰。」 这个俊俏的小哥看着不错啊! 几个妇人笑吟吟。 「郎君这是从何处来?」 一群不要脸的妖艷贱货! 明静淡淡的道:「从来处来。」 「咦!还话颇有禅理。」一个妇人娇笑道:「郎君这是为谁买首饰?可是钱不够?」 我钱不够也有地方借,呸! 明静给了钱,拿着银钗出了店铺,那种心满意足啊! 可看看市场…… 「好多我想买的东西啊!」 明静眼花了,一路逛过去。 「可我没钱了。」 她吃住不愁,唯一的花销就是买买买。 可她的钱却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哎! 她嘆息着回了山上。 到了时辰后,她就带着银钗回到后宫之中。 一个和她有矛盾的内侍笑道:「明静,你在外面整日和那些百骑打交道,他们可欺负你?」 「是啊!」明静很是烦恼的道:「他们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羊肉,可每次都会给我带一份。我是吃呢,还是不吃?」 内侍面色难看,笑容绷不住了。 明静从贾师傅的身上学到了怼,此刻怼王附体,一套凡尔赛体滚滚而来,「在百骑我每日就是看着他们做事,可这般清闲也很无趣,我想做事吧,可他们却说明中官你辛苦了,这些事哪能让你做。你说烦不烦?」 边上的人在笑。 内侍羞愧而去。 「明静如今口舌凌厉啊!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这口舌之利……多半得有人亲手教授。」 明静冷哼一声,昂首而去。 躺在床上时,她摸出了银钗,虽然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她暗爽许久。 第60页 …… 清晨,感业寺里古木森森。 「住持……」 刚吃了早饭的苏荷不准备修炼,所以很是理直气壮地喝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好人止步,喘息道:「宫中有人来了,说是你家里的事。」 苏荷心中一慌,「在那里?」 她急匆匆的去了前面。 一个内侍站在那里,笑吟吟的拱手,「恭喜了。」 是好事啊! 哎! 吓到我了! 苏荷拍拍凶,心想回去就修炼一番,补一补。 内侍看了一眼好人,「此事却不好让别人知晓。」 我稀罕吗? 好人转了过去。 内侍笑吟吟的道:「武昭仪令人传信,你的婚事已成,该回家了。」 苏荷一怔,「什么婚事?」 来之前不是说她知情的吗? 内侍满头黑线,「你和武阳伯的婚事,家中已经回书。」 苏荷的心蹦跳了一下。 呀! 他真的……他真的要娶我? 她不禁摸摸脸。 咦! 好像瘦了些,武阳伯每次见到都说不能瘦。 她转身就跑。 内侍懵逼,「哎!哎!你要回家啊!」 苏荷止步,是啊!我要回家。 她不可能从感业寺里出嫁。 唯有回家去。 可! 她看着感业寺,突然不舍。 内侍上前,「最好别告诉她们。」 「怕她们会激动?」 「是的,那些女人註定此生都将在此度过,看着你出宫回家待嫁……」 就怕有人会疯狂。 可我觉得不会呀! 苏荷带着一些东西去了根据地那里。 生火,烧烤。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走了,这里就留给有缘人吧。」 她坐在那里,突然哽咽,「家里的饭菜好难吃……」 晚些她回到了感业寺,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大部分都留下。 「我要走了。」 她召集了那些女人,很勇敢的说出了自己的去向。 「我要出去嫁人了。」 好人在边上一怔,然后眼中不禁含泪。 那些女人木然。 她们不会发狂吧? 这里就是牢狱,狱卒实际上也和囚犯差不多。 可现在一个囚犯要出狱了,而且是去嫁人…… 好人哽咽着说道:「都不许闹腾,否则……断了麻将。」 一个女人嘆道:「你对我们真诚,我们不是狼心狗肺的那等人,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你要出去了,这是好事……」 「准备起来!」 这些女人纷纷回去。 好人:「这是要做什么?」 苏荷摇头,「我也不知道。」 好人难过的道:「住持,你要嫁给谁?」 呃! 好人好像一直喜欢武阳伯吧,我要是说我嫁给他,好人会不会难受? 那……要不就撒谎? 武阳伯说善意的谎言是救人。 「嗯,我还不知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当事人什么事。 我知道……定然是武阳伯。 你生病了,武阳伯忙里忙外;你有麻烦了,武阳伯亲力亲为……他很闲吗? 他每次来都会给你带吃的,都是肉。 你若是嫁给别人,他一定会怒不可遏,然后把事情搅黄了。 好人微笑道:「定然是个好人。」 是啊! 武阳伯很好。 苏荷说道:「那些东西我留下了,你看着分给她们。」 女人们出来了。 「吶!这是我当年进宫时带着的金钗,你拿去。」 「这是花钿,你额头好看,戴上去更美。」 「……」 一件件首饰堆放着,让苏荷懵了,慌忙道:「我不要,我不要。」 一个女人冷笑道:「我等这些年不知积攒下了多少东西,一些小物件罢了,不要……这便是不给脸?」 苏荷无奈。 晚些,外面有人来了,「该走了。」 苏荷不知怎地,眼泪就出来了。 那些女人一脸嫌弃,「赶紧走,回头就晦气。」 苏荷背着个小包袱,一步一回头的到了大门外。 好人笑了笑,「住持,一定要幸福哦!」 苏荷用力点头。 大门缓缓关上。 里外两个世界。 她上了马车,捂着脸哭了起来。 等出了禁苑时,外面有人急切的道:「大娘子何在?」 苏荷木然抬头。 车帘被掀开,一张梦中熟悉的脸出现,见到她后,狂喜…… 「我的儿!」 蒋氏拉着她的手就嚎哭了起来,「阿娘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母女二人相对哭了一阵子。 苏能在后面仔细看着妹妹,「阿妹看着胖胖的。阿娘,宫中的贵人要回去,赶紧让阿妹下来。」 「哦哦哦!」 蒋氏回身骂道:「二郎也不来扶你妹妹下车,白养你了。」 苏香哦了一声,上前伸手,「阿妹。」 他很温柔的笑了起来。 「大娘子!」 苏尚也来了,一边板着脸,装作父亲的威严,可却忍不住踮脚看向车里。 第61页 苏荷下车,苏能把自家马车赶来,「这车我才将换了里面的被褥,阿妹,上车,咱们回家。」 苏荷背着小包袱上车,蒋氏也上来,母女俩说着别情。 好像修炼的时辰到了? 苏荷觉得有些饿,就打开包袱。 蒋氏还以为里面是些值钱的,可一看全是油纸包,就笑道:「都是些什么?」 油纸包打开,牛肉干的味道扑鼻。 这是武阳伯给我的修炼物资啊! 油纸包之下……一堆首饰。 …… 太子来了。 「太子太小,没法监国,不知相公们是如何说的,就让太子也来了这里。」 明静把玩着才将买的银钗,随口说道。 李忠…… 贾平安下意识想到的是争宠。 李治每日都要去武媚那里,自然会和李弘接触,如此父子情义日增。王皇后定然心中不安,和长孙无忌一通气,干脆就把太子接来争宠。 但长孙无忌对李忠是个什么态度? 当年李承干和李泰坏事,先帝在琢磨太子人选时,就是长孙无忌敲的边鼓,让李治最终脱颖而出。 他会不会再度出手? 李弘…… 这个孩子从歷史上来看,堪称是李治和武媚的调和剂,两个狠辣的人都对这个太子颇多温柔,可见这个孩子自然有他的长处。 而老二李贤就有些那个啥,不贴心。 贾平安进宫了。 「太子?」 武媚很平静的道:「平安你要知道……太子也是儿子,荣辱皆在帝王一念之间。」 「但权力终究是个诱惑,父子也会反目。」 武媚面色微冷。 姐,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心思啊! 否则你未来把大外甥给弄死了,我到哪哭去? 想到阿姐越到后面越狠辣,贾平安的小心肝就怦怦跳。 武媚神色微变,然后嘆息,「你不懂。权力……」 我懂啊! 不就是太子得乖乖的,不要窥探你爹娘手中的权力。你孝顺就好了,剩下的事儿我们来为你安排。 李治看着软弱,可贾平安知晓这位帝王的手段高超,说是雄主也不为过。 而武媚更是……心狠手辣。 做这二人的儿子兼太子,你但凡敢流露出些悖逆的心思,或是流露出些等不及的心态,你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贾平安问道:「皇子呢?」 「在这。」 周山象抱着李弘来了。 小李弘拍手,笑的很无邪,「舅舅!舅舅!」 贾平安抱起他,轻声嘀咕,「此生要乖,要孝顺你爹娘啊!」 「啊啊啊啊……」 武媚含笑看着这一幕,心中温情脉脉。 第463章 皇后,你听臣解释啊 「武阳伯,兄弟们已经把天台山搜了一遍,发现三处地方有藏人的痕迹。」 包东被晒的黑不熘秋的,贾平安问了情况,随即进宫。 「武阳伯,你那首诗真是写得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咱一听就想到了当年,忍不住就痴了。」 「随手之作罢了。」 贾平安微微一笑,晚些他进了大殿,内侍站在那里唏嘘。 有人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内侍说道:「咱感慨那首曾经沧海难为水写得好,咱想,这人一辈子能有这么一首诗就该知足了吧?」 「是啊!换做是别人,半首就足以自傲了。」 内侍嘆道:「可武阳伯说此乃他随手之作。」 那人愕然,「真是随手之作?」 内侍点头,「武阳伯的才华,果真是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那人艷羡的道:「这就是才华。」 里面的贾平安禀告了百骑的搜索结果。 「三处。」李治冷冷的道:「千牛卫呢?可有发现?」 千牛卫要糟! 王忠良上前,「陛下,千牛卫还未有发现。」 无能! 王忠良在心中为皇帝喝骂了一句,然后觉得倍爽。 内侍真的很无聊,若是内心不够丰富的话,迟早就只能坐在宫中数星星。 李治目光转动,「那三处贼人,一处应当是刺杀你的那些人,另外两处,其一是朕刚到宫中时冒头的那些,剩下一处……好生查了。」 「是。」 大老闆给了百骑夸赞,回过头千牛卫就要遭殃。 贾平安刚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太子一行。 「见过殿下!」 十一岁的李忠带着随从止步,看着贾平安,微笑道:「武阳伯这是来向陛下禀告吗?」 「是。」 这货为何和我说话? 贾平安是武媚阵营的,而李忠和王皇后是皇后阵营的,双方按理该势同水火啊! 李忠走近一步,还稚嫩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和年龄不符的矜持微笑,「听闻武阳伯对长孙相公颇为不敬?」 原来他是想对长孙无忌示好啊! 李忠的这个太子之位以其说是来自于皇后,不如说是来自于长孙无忌。没有长孙无忌的支持,皇后无法收他为假子,皇帝更不可能立他为太子。 所以在价值观里来看,李忠就该是长孙无忌一系的。 贾平安抬头,李忠身后有人变色,「无礼!」 第62页 贾平安微笑,「我在陛下那里也能抬头,太子这里便不能吗?」 既然李忠要拿他来作伐,那他还憋个什么! 贾平安眼神锐利,「殿下说臣对长孙相公不敬,恕臣直言,臣最近与长孙相公连面都没碰过,何来此言?」 你有本事就说长孙润的事儿! 李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陛下对长孙相公也颇多尊重,你一个百骑统领,何来的桀骜?」 先把李治摆在前面,再来衬托长孙无忌的威严……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真的碾压了无数成年人。 但你不该用我来当踏脚石来对长孙无忌示好! 贾平安抬头,平静的道:「敢问殿下,臣何事桀骜?」 「大胆!」 身后有随从官员喝道:「太子殿下当前,你竟敢质问?」 我特娘的就质问了,怎地? 贾平安突然笑了。 这笑容狰狞,恍如他在沙场沖阵时那样。 「只许太子无故呵斥臣,臣不能自辩吗?若是如此,臣这便去向陛下请罪!」 李忠的眼中多了慌乱,然后镇定的道:「孤只是教训你罢了,你既然不听,那便好自为之。」 贾平安认真的道:「臣却受不得冤屈,如此当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老爹听到你为了捧长孙无忌的臭脚而打压他的心腹,你想怎么倒台? 「不识好歹!」 李忠拂袖而去。 可背影看着有些狼狈。 「哈哈哈哈!」 贾平安长笑着。 晚些,这些话都被带到了李治那里。 「……武阳伯说要请陛下做主,太子殿下便拂袖而去。」 王忠良窥看了李治一眼,发现他神色平静,但握着毛笔的手指关节却泛白,就知晓太子错估了长孙无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李治看着虚空,突然笑了笑,「知道了。」 这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嗤之以鼻。 王忠良打个寒颤,觉得伴君如伴虎,自己还是琢磨些好玩的事儿吧。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突然问道:「听闻最近柳奭时常进宫?」 「是。」 柳奭最近经常来求见皇后,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李治神色淡然,「进宫太多……不好。」 「是。」 王忠良悄然出去招招手,几个内侍过来。 他冷冷的道:「最近外臣进宫频繁了些,不好。」 一个内侍眼珠子一转,「最近武阳伯进宫多。」 多你娘! 王忠良噼手一巴掌把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打醒了,「咱听闻有人对外臣颇为谄媚,丢尽了陛下的脸面!」 「武阳伯……」 还什么武阳伯,没见有人挨抽了吗? 「那便是柳相公?」 几个内侍心中一沉,赶紧表态。 「回头咱就告诫下面的小猴子们,要为宫中撑着脸面。」 「是啊!外臣又如何?咱们吃的是陛下给的饭菜,不是他们给的。」 王忠良点头进去。 下午柳奭再度来求见皇后。 迎他的内侍冷冰冰的,一路径直走在前面,而不是以往走在他的身边。 「老夫听闻宫中歌舞,有人对皇后不敬?」 柳奭随口问道。 这也是个开场白,一旦内侍搭话,后续他就能源源不断的套取消息。 没办法,他那个外甥女虽然算是不错,可皇帝很明显对她失去了兴趣。他最近进宫,每次皇后都说不错不错,可看看她身边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彻底的失宠了。 外甥女不说实话,那便问问这些内侍。 内侍仿佛没听到。 大胆的贱人! 若非皇后失宠,柳奭现在就能呵斥此人。 可如今他只能再问了一遍。 内侍回身,皱眉,「禁中语不得外泄,柳相公这是何意?」 腾的一下,柳奭的脸就红了。 晚些见到王皇后,舅甥二人寒暄几句,随即柳奭就问了她最近的情况。 「还好。」 皇后看着端庄雍容,额头的抹额却有些破坏了这个气质。 柳奭抬头,「陛下究竟对你如何?」 王皇后淡淡的道:「陛下颇为尊重我。」 有尊重就还好,就怕是连尊重都没了。 但联想到先前那个内侍对自己的态度,柳奭就忍不住看了外甥女一眼。 王皇后神色平静。 等柳奭出去后,蔡艷说道:「皇后,如今咱们处境艰难,为何不告诉柳相,好歹也能有些帮助。」 王皇后冷冷的道:「他无用。」 「那……谁有用?」 「长孙无忌!」 …… 邵鹏出宫,径直去了百骑。 他是百骑的老人,所以径直进了值房。 明静正在神游物外,程达在发呆。 贾平安正在琢磨着李忠的态度,见他来了就问道:「可是阿姐有交代?」 邵鹏点头,贾平安起身和他出去。 「你可是遇到了太子?」 「是。」贾平安笑道:「太子说我不尊重长孙无忌。」 「他这是在冒险。」邵鹏低声道:「陛下最近对皇后越发的冷淡了,太子不安。」 「如此他便想通过呵斥我来获取长孙无忌的好感?」 第63页 「对。」邵鹏嘆道:「才十一岁啊!竟然就有这等心思。若非出身,这样的太子地位将会坚不可摧。」 邵鹏想错了。 就算李忠是皇后的亲生子,就算他是武媚的亲生子,可他的性子和城府就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 「柳奭最近经常去宫中,他在外面如何?」 这必然是阿姐想了解情况,贾平安说道:「柳奭如今对长孙无忌颇为信赖,经常去请教。另外……我以为柳奭就是靠着皇后才做了宰相,这等因人成事的必然坐不稳,心中不安,所以他上蹿下跳就是想保住皇后,也就保住了他自己。告诉阿姐,柳奭我以为长不了。」 邵鹏斜睨着他,「这才多久没见,你竟然越发的自信了。」 当然,哥就是自信……贾平安摸摸头髮。 「对了,太子先前去见了昭仪,说是看看弟弟。」 我去! 这小屁孩的动作真的让人不能小觑啊! 「他定然是含笑,摆足了兄长的姿态。」 「对,颇为友爱。」 现在的小孩都是这般妖孽的吗?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李隆基。 李隆基后期担心儿子们抢夺自己的皇位,把他们当做是仇敌对手,杀儿子丝毫不手软。 老李家的孩子啊! 果然都不简单。 「那皇子如何应对的?」 李弘还小,应当不知道这些事儿,所有的反应都属于本能。 邵鹏的眼中多了温情和欢喜,「小贾,昭仪夸赞你呢!」 「为何?」 贾平安不解。 「你往日经常给皇子送东西,就鼓动他送给昭仪或是别人,今日皇子正好拿着玉器玩耍,就使劲送给太子。」 哈哈哈哈! 贾平安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他教李弘这些只是为了这个孩子的命。 可没想到还没感动到李治和武媚,就给了李忠一个下马威。 「太子当时的笑容都僵住了。」 一个心思颇多的太子,觉得自己展露兄长的温暖很正常,可架不住李弘竟然这般大气,努力想把自己的宝贝送给他。 「后来陛下欢喜,赏赐了皇子一堆玉器。」 贾平安安心了。 晚些出去,他照例巡查了那个地方,竟然看到了划痕。 随后他转到了那个林子里。 郑远东坐在老地方,背对着他,「你等一等,我还未归来。」 这货迟早会精神分裂,一会儿是对长孙无忌忠心耿耿的幕僚,一会儿是金牌卧底。 一声嘆息后,郑远东回身,「你坏了长孙无忌的事。」 「你说长孙润?那是他自己挑衅,与我何干?」 这个贾平安真心不虚,长孙无忌若是为此出手,李治也不会坐视。 「不,不是此事。」郑远东看着他,声音幽幽,「今日我才知晓,柳奭为了皇后失宠之事来求助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就在陛下那里进言,说太子年幼,在长安怕是会被人蛊惑,于是便接了来。」 竟然是这样? 贾平安无辜的道:「可我并未做什么事吧?难道是为了我与太子的片刻争执?」 「争执也就罢了,可事情被人泄露了出去。」郑远东很是忧郁的道:「事情被外人知晓了,长孙无忌很是恼火,说此事对太子的威望打击不小,而罪魁祸首便是你。」 卧槽!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事情不是我泄露的,关我屁事。」 「幼稚!」郑远东冷笑道:「在上位者的眼中只有结果。我今日教你一个乖,在上位者的眼中从未有什么因果,有的只是结果。」 只论结果,只论成败,过程上位者不关心。 这便是血淋淋的阶层碾压。 郑远东见他默然,就郁郁的道:「武昭仪和陛下说了,陛下震怒,说泄露禁中语者当诛,令王忠良去查,王忠良……」 老王定然一脸懵逼。 郑远东突然笑了起来,「王忠良当即跪下求饶,说自家没这个本事,担心误了陛下的大事。听闻陛下让你来查此事。」 李治让他来查此事,因为他也是受害人。 谁干的? 贾平安也满头雾水,随后回了百骑。 「最近我在宫中有事,百骑你们看着些。」 明静起身,「武阳伯!」 不好,我怎地又……又不对劲了?程达:「……」 贾平安看了面色潮红的程达一眼,「何事?」 明静巧笑,「我看中了个东西,差了两百多钱……」 百骑贷啊!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 洗衣服两次! 好说啊! 明静点头。 贾平安随即进宫。 「小贾!」 高阳刚好在附近。 「去我那坐坐。」 这娘们,若是去了,少说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出来。 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大半个时辰后,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到了李治那里。 「那日在场的,你可有数?」 贾平安眯眼,「臣大致记得。」 那日除去带他出宫的内侍,就是李忠的三个随从。 李治点头,「禁中之事随意外泄,哪日朕的话语神色可会被人外泄?」 第64页 这确实是挺让人膈应的,比如说李治正在吐槽长孙无忌,说他是个胖子,而且是个权臣,回头这些话全被传到了长孙无忌那里…… 或是李治在琢磨今夜去睡谁,转过脸就被告诉了阿姐! 随后醋海生波,大打出手,后院的葡萄架多半会倒塌。 「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你好生去查了。」 李治摆摆手。 我才将失身啊!贾平安想到了先前的高阳,随后出了大殿,身后传来了王忠良的声音,「陛下先前大怒,杖责了数人。」 这个反应很正常,不,动静笑了些。换做是别的帝王,太子身边的那三人大概都会被下狱拷问,随后全家被流放。 太子和贾平安的争执虽然让李治恼火,但更让他恼火的是宫中就是个筛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外面一清二楚,那种浑身赤裸裸站在别人身前的感觉太难受了。 「带我出宫的那人何在?」 身后只有一声嘆息。 贾平安嵴背发寒。 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蔡艷。 蔡艷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皇后召见。」 不见行不行? 晚些贾平安见到了皇后,第一眼就是那个大抹额。 髮际线高就高吧,你玩刘海也行啊! 好像现在没刘海吧? 贾平安行礼。 王皇后冷冷的道:「太子与你争执,你口出不逊也就罢了,后续外面的谣言可是你传的?」 你看见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此事臣亦是受害者,如今长孙相公说要取臣的项上人头。」 噗! 一个宫人忍不住笑了。 蔡艷看了她一眼,那宫人面色惨白,赶紧出去。 笑都不能笑,这活着真特娘的憋屈! 这纯属无稽之谈! 但也是贾平安的一种反击。 若是长孙无忌对他出手,他就可以凭此请李治罩着自己。 王皇后冷笑道:「我看此事便是你的手段,还假装受害,无耻!」 这是把对阿姐的怒火都喷我这里来了? 还是说觉得我对阿姐帮助颇大,坏了她不少好事,所以想藉此来打击我? ——贾平安泄露禁中语! 这个时代诚信很重要,你连宫中的事儿都能外泄,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 这是想让我成为过街老鼠? 贾平安硬气的道:「臣乃是陛下的臣子,臣如何,却不是皇后能非议的。」 卧槽! 这话直接就顶到了王皇后的肺管子。 她咳嗽了一下,拍打着案几,「竟敢对我无礼?来人吶!」 这是要动手吗? 若是贾平安死在这里,回过头皇帝就算是再大的怒火……不对。 我是扫把星! 王皇后若是弄死了我,回过头皇帝就能以扫把星出事能克帝王为由,直接把王氏灭了。 连长孙无忌都拦不住! 所以…… 她在虚张声势,想让我害怕,随后说些犯忌讳的话。 可这样对她有何好处? 莫非…… 贾平安看了一眼后面的屏风,下面竟然有一双女子的绣鞋露了出来。 这双脚不大,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屏风后是谁? 贾平安心中微动,就面露凛然之色,「臣便在此,皇后若是想弄死臣,臣绝不还手。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皇后就算是打死了臣,臣依旧如此!」 王皇后面色微变。 果然,你不敢动手! 如此我还不赶紧飙人设还等什么? 「臣对太子尊敬有加,可太子却呵斥臣对长孙相公不敬。臣与长孙相公许久未曾碰面,这话臣万万不敢认,于是太子便呵斥臣……」 想给我上眼药? 不好意思,我才是上眼药的专家。 「臣……」 「滚!」 王皇后指着宫外,「打出去!」 「皇后,你听臣解释啊!皇后……」 贾平安凄凉的喊声兀自在迴荡着,屏风后走出一人。 蔡艷福身,「见过新城长公主。」 素净的脸上多了些无奈,新城公主垂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福身:「我这便回去了。」 王皇后心中憋闷,「你也听到了,那贾平安跋扈之极……」 新城长公主乃是先帝和长孙皇后的幼女,最得宠爱,而李治也颇为宠爱这个妹妹,所以王皇后今日特地弄了这个局,可贾平安安然无恙,她反而出了洋相。 第464章 诈,意外的人 新城缓缓行走在宫中,身后的侍女低声道:「公主,那个贾平安前几日对长孙润颇为无礼,而且他还对长孙相公颇有敌意……」 新城默默的走着,突然说道:「贾平安是陛下的人。」 侍女愕然,然后低声道:「公主,可你如今是长孙家的人。」 新城笑道:「我不但是长孙家的人,也是皇帝的家人。」 侍女嘀咕道:「可驸马是文德皇后的堂弟呢!」 新城公主的驸马长孙诠和长孙无忌是堂兄弟关系,高祖父都是北魏大佬长孙稚。 新城摇摇头,脚下加快。 「陛下,新城长公主求见。」 李治抬头,「她来了?快让她进来。」 新城进来行礼,李治笑道:「那么多礼作甚?对了,你先前去了皇后那里,可有好吃的?」 第65页 新城俏皮的道:「我可不馋。」 「你还不馋?」李治捧腹笑道:「那年有人进献了好果子,先帝才将转过头,就被你吃了不少,回头先帝问,还是我出来代你受罚。」 「那是多久的事了?皇帝……」 新城的眼神有些犹豫挣扎。 李治深吸一口气,「可是皇后给你脸色看了?」 这是他同母的幼妹,在兕子去了之后,也就是她能给李治带来亲人般的感受。 新城轻声道:「没有呢!皇帝,先前皇后召见了贾平安,说定然是他把那些话传了出去,还准备责罚他……」 那个女人!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然后笑道:「此等事你无需管。」 「我是不想管。」新城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书翻看,李治只是含笑看着。 王忠良记得前几年萧淑妃还受宠时,有一次拿起皇帝的书翻看,被皇帝呵斥的事儿。 「无趣的书。」新城放下书,叮嘱道:「你从小体弱,要好生养着才是。皇帝要做好几十年,不争一时高下。」 李治笑道:「我如今身体强健。」 新城蹙眉,「可你却懒,以前就不喜动,如今多半也是如此。要学阿耶,经常骑马练兵器,还时常打打马毬,去打猎,你莫要懒……」 晚些新城回去了。 李治起身,「把长刀拿来。」 一套刀法练下来,李治出了一身汗。沐浴后,他出来走走,只觉得神清气爽。 「长孙诠最近如何?」 王忠良说道:「驸马在尚辇局颇为勤勉。」 「勤勉……」 李治的眼中多了晦暗之色。 陛下这是何意? 王忠良揣摩了一下,发现没头绪。 …… 贾平安出了皇宫却不急着回去,而是在不远处站在。 那一双秀气小脚的主人是谁? 若非是她,贾平安当时也参不透王皇后逼迫自己的用意,弄不好就会应对失措。 而且此人最后是会说他的坏话还是好话,这一点也很关键。 我这般好的人啊! 「兄长!」 李敬业顶盔带甲的出现了,看来刚下值。 「兄长,刚才我看到个美人。」 李敬业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发现的美女,一番话后,发现贾平安在看着宫门。 「那不是新城长公主吗?」 有些柔弱的新城缓缓出来,贾平安盯着下三路,可新城穿着长裙,走的慢,看不到鞋子。 这个怎么办? 贾平安心中一动,「敬业,你看着不大对,这脸上的包又多了些。」 李敬业摸摸脸上的几颗青春痘,「哎!阿翁是名医,我去问了,阿翁说我这个自然会好。」 「我倒是有个法子,你这等就属于内火郁结,要发泄……」 「我这不是隔三岔五就去发泄了吗?山下的胡女如今见到我就兴奋。」 「除去这等之外,你还需要吶喊,你想想,你往日吶喊之后是不是特别舒坦?」 李敬业挠挠头,「好像是啊!」 「喊两嗓子试试。」 李敬业昂首,「啊……」 正在小步慢走的新城公主被吓到了,顿时就提足奔跑。 那双鞋子就再无遮掩。 「果然是她!」 「啊……」 李敬业还在喊。 「好了。」贾平安板着脸道:「只是让你喊两嗓子,你这般嘶吼,吓到了人怎么办?」 那边的新城公主被人扶住了,听到这话后,不禁微微颔首,「那人是谁?说话好有道理。」 侍女说道:「公主,他就是贾平安。」 「是他?」 新城想起自己伸脚出屏风提醒的事儿,不禁捂嘴笑了。 这是个善良的人! 贾平安再无疑虑,微微低头拱手,「吓到了公主,还请公主海涵。」 新城弱弱的微笑,「无碍!」 这是个娇弱的女人,却善良。和高阳一团火似的性子截然不同。 为何要嫁给长孙家的人呢? 贾平安觉得先帝当时也是亲上加亲的想法,否则哪里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许给长孙无忌的堂弟。 先帝定然是美滋滋的:我闺女嫁过去,无忌定然会盯着,长孙诠但凡对我闺女不好,无需我动手,无忌就能弄死他。 可……时移世易啊! 没有永恆的权贵,若是先帝有知,定然会让新城嫁一个稳妥的小权贵。 「兄长,不是你让我吼几嗓子吗?」 李敬业摸摸咽喉。 「是让你喊两嗓子,没说让你一直喊。」 李敬业嘆道:「你刚才在看新城公主,可她柔柔弱弱的。兄长,你莫非喜欢这等?我昨日下山就遇到一个胡女,走一步甩几下屁股,甩的可真好,还装作是柔弱的模样,可一上手……好兇。」 老子和你没话说! 贾平安摆摆手,去老地方划了一道。 晚些郑远东来了,「你先等等。」 你还得先换一块控制晶片? 贾平安无语。 良久,郑远东沉声道:「我回来了。」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终结者赤裸蹲在地上的画面。 「老郑,太子的身边人你可知晓?」 「略知一二。」 第66页 郑远东把他知道的几个要紧的说了。 「内直郎杨英强颇得太子的喜爱,一直带在身边。洗马章允也时常在侧……」 贾平安回想着那日李忠身边的三人。 那日杨英强在,章允也在,还有个随从内侍。 「谁和长孙无忌那边亲密?」 传话的人必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给贾平安和太子找麻烦,这不符合长孙无忌的利益。 「章允。」 「那杨英强呢?」 「那是皇帝的人。」 李治…… 李治会不会令人故意传话,随后让太子陷入一场危机之中,连带皇后和长孙无忌也跟着陷进去。 从歷史上来看,他干得出这等事儿。 「我要回去了。」 郑远东看着颇为兴奋,「在路上时,我就会变成另一个人,这样很有趣。」 贾平安突然问道:「若是你在路上突然遇到了陛下的人呢?」 人格来不及转换,你会不会死机? 郑远东冷冷的道:「让别人难受你会觉着高兴吗?」 会啊! 贾平安笑着离去。 回到百骑后,贾平安把人撒了出去。 「查杨英强和章允!」 包东亲自带着人去。 贾平安在等着反馈。 「武阳伯,杨英强当日曾与人在外面饮酒。」 「谁?」 贾平安兴奋了起来。 「他的妻舅。」 「继续查。」 当夜,贾平安带着人突然出现在了杨英强的卧房外。 「还有谁在?」 程达很是严肃的问道。 明静作为皇帝的代表来监督,「你以为都是你这般吗?」 我哪般? 看了明静一眼,程达觉得自己的心肝在颤抖。 我喜欢女人! 我喜欢女人! 贾平安吩咐道:「注意外面的情况,不许人靠近。」 雷洪带着人去布控。 包东回头,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 贾平安颔首。 呯! 房门被撞开。 一个中年男子赤着上半身躺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冲进来的百骑。 「杨英强?」 「是。」 杨英强在颤抖,「老夫……老夫没犯事!」 那日杨英强看似不做声,可不叫的狗才咬人。 至于说他是皇帝的人,可此刻贾平安接了这事儿,他就算是先帝的人也得查了。 「你犯没犯事……回百骑再说!」 贾平安走了进来。 杨英强怒道:「老夫就是呵斥了你一番,你竟然敢公报私仇,陛下饶不了你,陛下……」 贾平安挥手。 一个百骑拎着布团过去,粗鲁的堵住了他的嘴。 「带走!」 杨英强被弄上马车,稍后到了百骑。 临时弄的刑房里,包东狞笑道:「说吧,你和谁说了太子与武阳伯之间的话?」 杨英强瞪大了眼睛,「这是哪来的话?无稽之谈,老夫何曾与人说过?」 「彭威威……」贾平安见他不肯说,直接就上了大招。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哎呀!我来了。」 杨英强打个寒颤。 看着很柔弱的彭威威来了,看到杨英强后眼前一亮,「此人看着肉质细嫩,若是细细用刑……」 肉质细嫩……贾平安问道:「有搞头?」 彭威威点头,「有搞头,武阳伯等着就好!」 贾平安等人出去。 房门缓缓关闭。 「啊……」 惨叫声实在是太渗人了。 贾平安弄了布团塞住耳朵。 晚些,彭威威出来了。 贾平安扯掉布团,「如何?」 彭威威摇头,「武阳伯,你抓错人了。」 不能吧? 此事传出去,受损的是贾平安和太子,外加长孙无忌。 人做事得有利益驱动,除去杨英强之外,就剩下了那个内侍。 李忠那边绝对会排查那个内侍,也就是说…… 「难道当时有旁人在?」 贾平安有些懵。 「武阳伯,杨英强怎么办?」 程达担忧的道,「他回头在陛下那里哭诉,百骑可就难堪了。」 明静嘆道:「要想说服他,要不拿钱砸吧。」 这个女人除去钱之外就再无别的爱好。 「带了来。」 杨英强被带来了,那眼神之怨毒,「贾平安,咱们陛下那里说话,不死不休!」 程达笑道:「都是为了陛下效力,何必如此呢?此事百骑是有些过失,可你难道没有?」 明静补刀:「你偏帮太子,以至于太子和武阳伯的争执越演越烈!」 杨英强的眼中有疯狂之色,他看了彭威威一眼,「老夫就要他去死!」 彭威威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这般疯狂。 程达心中一紧。 此刻他已经不做百骑大统领的美梦了,但若是贾平安下台,天知道皇帝会换了谁来。若是换一个老油条,那么他这等混日子的自然就会被重点收拾。 明静也心中一慌,心想若是武阳伯滚蛋了,我寻谁借钱去? 彭威威面露难色,「要不……」 贾平安摆摆手,盯着杨英强说道:「从决定查你开始,我就派出了五组人,一组快马去了长安,潜入了你的家中……一组去了你的值房,并负责打听你的事。一组去了平康坊,一组去了宫中,打探内直局可有情弊……最后一组,去的是你儿子那里……」 第67页 杨英强面色剧变。 贾平安冷笑道:「你真以为百骑拿你是无缘无故?若非有了你的把柄,我怎会令人动刑?杨英强!」 噗通! 杨英强跪了,满脸忏愧之色,「老夫鬼迷心窍,就拿了那些钱,老夫愿意退回去……」 贾平安摆摆手,「记下来。」 他负手而立,紧握的拳头缓缓放松了下来。 没多久,一张供状就到了贾平安的手中。 「暂时扣押!」 贾平安回到了值房。 「若非武阳伯早有暗手,今日这一关就过不去了。」程达后怕的道:「我也算是学了一手。」 明静笑道:「派出了五组人,我怎么不知道?」 程达一怔,「是啊!兄弟们……我记得兄弟们好像没少吧?难道是动用了长安那边的人手?」 「我谁都没动。」 程达张开嘴,「你……你竟然是诈他?」 你这个老阴比……明静觉得嵴背发寒,「你经常针对我,我还说和你拼了。没想到你竟然这般……」 「兵不厌诈!」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跑了,所以就令彭威威出手,可没想到竟然不是杨英强干的,事情尴尬了。 但他灵机一动,想到有人说杨英强出手阔绰,就随口一诈。 没想到竟然诈出了一个腐败分子。 老子真是个天才! 他抬头,就看到了两双震惊的目光。 不要崇拜我! 明静狐疑的道:「你借钱给我……会不会有什么图谋?」 你一个太平公主,还能指望我有什么图谋? 「那便还钱来。」 明静偏头,「老程!」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程达面露苦色,「家中的娘子兇悍,比你还凶。」 「无用之极!」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案几,「此事就四人知情,两个内侍被各自处置了,剩下二人,杨英强不是,那么剩下一个章允和长孙无忌那边亲切,不会做这等事。」 明静皱眉,「会不会是太子?」 「是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疏忽了这个。 明静伸手,「那两百钱免了。」 你想得真美。 「免掉你五十钱!」 明静大怒,「你这般抠门,註定讨不到娘子。」 「呵呵!」贾平安笑了笑,心想我若是愿意,明日就会多个匪号:贾海王! 程达琢磨了一下,「若是太子无意间泄露了……那此事就麻烦了,不好查。」 贾平安头痛。 「那要不……你明日去请罪,陛下想来也知晓此事艰难,不会处置你。」 明静的建议很冷静。 贾平安点头。 晚些他躺在床上,迷迷煳煳的突然坐了起来。 「章允说是与长孙无忌那边亲密,亲密是亲密,可我记得章允当年从冀州回长安时,不是长孙无忌那边用的力吧?」 贾平安一查当然是连带章允也查了,但却没有发现疑问。 此刻他勐地想起了一些事儿。 章允当初在冀州为官时并不见起色,可后来却一朝被弄回了长安城。 这里面…… 贾平安睡不着了。 他径直去了吏部。 「小贾!」 崔建很忙,忙的没空来握手。 晚些他放下文书,抬头笑道:「可是有事?」 「崔兄,我想查查太子洗马章允当年是如何从冀州回到了长安。」 冀州不算是好地方,想回长安的难度极大,除非背后有人。 但调查结果显示,章允是回到长安之后才主动靠拢了长孙无忌那一系。 这个过程中究竟有没有问题? 这是贾平安唯一能利用的地方。 这需要查找许多资料,很麻烦。 崔建起身,「你等着。」 他出了值房,叫了两个小吏来帮忙。 时光流逝。 …… 「陛下,太子那边有人求见。」 「陛下,昨夜内直郎杨英强被百骑带走,至今未归!」 …… 贾平安在等候。 这等事儿换个人崔建压根就不会搭理,所以他很是感激。 回头请催胸去喝酒? 怕是不够,最好是给他两个妹子。 贾平安在盘算着这些。 门被推开。 崔建带着卷宗进来,眼中多了血丝,「那章允当时不足以回长安,支持他回长安的是我原先的上官,如今回家养老去了。」 贾平安心中失望,「那位上官是谁的人?」 门阀世家的时代,但凡有出息的官员都会站队,否则凭什么轮到你升官? 崔建随口说道:「我与他共事数年,此事大概也只有我知道,是兰陵萧氏。」 他见贾平安发呆,就笑道:「为何查他?那人是太子洗马……难道。罢了,这等事我也不管。」 他觉得贾平安是为了武媚出力。 贾平安起身,「多谢崔兄,回头喝酒。」 回到百骑,贾平安吩咐道:「包东带着人,和我去一趟太子那里。」 第465章 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贾平安带着人进了宫中。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王忠良就出了宫,直奔百骑。 一路到了太子驻地。 第68页 汉唐的太子远比宋明的太子要牛,守门的军士见百骑气势汹汹而来,就喊道:「止步!」 贾平安点头,包东上前,「百骑奉命而来。」 军士点头,「稍待!」 有人进去禀告。 「贾平安?」 李忠看向了自己的臣属。 「殿下,此人乃是武媚的阿弟,不可亲近。」 孤自然知道,但需要你们背书!李忠微笑道:「如此,便等一等。」 这是上位者的权利。 外面的贾平安在等待。 时光流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武阳伯!」 王忠良来了,刚才他在百骑白跑了一趟,火气十足,「陛下召见。」 贾平安上前,「王中官,敢问何事?」 王忠良也不怕告诉他,「太子那边来人,说你抓了杨英强。」 贾平安一怔。 现在去见皇帝,这里怎么办? 若是章允生出变故来怎么办? 比如说他答应为长孙无忌做个污点证人什么的…… 瞬间各种念头转动,贾平安低声道:「王中官,我这里已经寻到了传话之人,可否等等?」 拿了人之后他就主动了。 王忠良摇头,「武阳伯,不是咱不通情理,咱是陛下的身边人,陛下说让你去,咱只能让你马上去。」 这一去就有可能生变!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此事好坏都由贾某承担!」 王忠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在冒险!可咱却不能放任,否则你有罪,咱也会跟着被罚!」 若是贾平安今日没来过这里,那么事情还有迴旋的余地。可他若是跟着王忠良进宫,晚些章允得了消息,心怀鬼胎之下,弄不好就会生出变故。 到时候我是黄泥巴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贾平安抬头,眼中多了血丝,「王中官,得罪了。」 他回身,「包东!」 「在!」 贾平安说道:「你跟着我进去!」 太子的身边侍卫众多,二人进去不能说是不轨。 王忠良心中一震,知晓自己若是不干涉也是错。 「武阳伯,莫要一意孤行!」 贾平安沉声道:「王中官,贾某一心只为陛下,此刻若是离去,那嫌犯定然会生出变故。」 此人竟然这般倔吗? 王忠良说道:「若是出了岔子,陛下也保不住你!」 这里是太子的地方,贾平安硬闯就是冒犯,回头长孙无忌一伙人会把他喷成渣渣,连带武媚都跑不了。 贾平安按住刀柄,「若是错了,贾某便一刀剁了自己!」 这般笃定,那定然便是大事……王忠良摆手,「罢了,咱……就当没看见!」 守门的军士见状也傻眼了。 「武阳伯……」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是贵人在打架,不过贾某行事却不喜带累无辜之人,包东!」 包东过来,军士不解…… 呯! 包东一拳,军士明白了,就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只是他的演技有些浮夸,竟然还在惨叫。 比咱都假!王忠良都面色铁青,「不像话!」 …… 贾平安一路闯了进去。 「殿下!殿下!」 李忠拿着书卷,和几个属官在讨论学问,皱眉问道:「何事?」 来人说道:「武阳伯带着人闯进来了。」 李忠面色微变。 下面有人笑道:「殿下德行无差,安心就是。」 那天的话外泄后,李忠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属官和王皇后都告诫他要谨言慎行。 他笑道:「如此,孤便看看这个跳樑小丑意欲何为,随后进宫去见陛下,让陛下看看这个跋扈之人干出来的事……竟敢强闯孤的地方!他好大的胆子!」 但他却丝毫不提自己在接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后的置之不理。 你的话真多!门外贾平安行礼后,目光转动,「敢问殿下,章洗马可在?」 「何事?」 外面传来了章允的声音。 「拿下!」 正准备进来的章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包东反剪了双手。 李忠勃然大怒,「贾平安,大胆!放开章洗马。」 这位太子看着颇有威仪,可却是皇后的棋子,只能紧紧靠在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小团体周围。 「殿下救我!」 章允奋力挣扎着。 李忠冷着脸,「来人!」 太子的侍卫涌了进来。 此次定然要弄死你!李忠起身,「孤这便去请见陛下!」 那些属官冷笑着,有人说道:「今日便让这个跋扈之人颜面扫地!」 章允挣扎着,「贱狗奴,今日章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你这个扫把星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你如何从冀州来了长安?」 贾平安回身,目光锐利。 章允一怔,「章某乃是循例提拔,殿下,贾平安这是想污衊我!」 啪! 贾平安一巴掌。 章允呆住了。 李忠勃然大陆,刚想喝令。 贾平安冷笑,「那位提拔你的人可还记得?」 章允的嘴唇在颤抖,继而浑身颤慄,「我……我……我罪不可赦。」 第69页 李忠呆滞。 那些和章允相熟的属官震惊不已。 「章洗马,章洗马!」有人说道:「你莫不是疯了?」 章允面如死灰,身体勐地下坠,包东一人竟然拉不住。 贾平安回身看着李忠,「先前臣请见,禀告之人进来了许久却未曾回去,臣不得已只能强行闯入。」 这是解释了自己闯入此地的缘由。 贾平安目视李忠,「臣准备带走章允,殿下以为如何?」 他看似很恭谨的在请示,可李忠却笑道:「武阳伯为陛下效力,立功颇多。章允既然认罪……章允,你所犯何事?」 章允绝对不敢说,否则李忠和长孙无忌等人知晓他是兰陵萧氏的卧底,回过头就能灭了他全家! 李忠就指望贾平安说出来。 贾平安回身,「带走!」 章允竟然感激的看了贾平安一眼,爬起来就乖巧的跟着走。 呯! 身后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李忠面色铁青! …… 「陛下,贾平安求见。」 李治抬头,「他拿了太子的人,如何说?」 王忠良进来了,「陛下,先前贾平安在太子那边拿了洗马章允,那章允竟然浑身颤慄,说自家罪不可赦。」 李治眯眼,「让他进来。」 先前太子的人来禀告百骑昨夜拿人的事儿,皇后那边知道了也派人来诉苦,说贾平安跋扈。 这个臣子……他究竟是查到了什么? 贾平安进来了,随后是章允。 「陛下,臣奉命查探泄密之事,经查,太子洗马乃是萧氏之人!」 瞬间李治就全明白了。 他本是在看书,右手一松,书卷就顺着往左边捲去,最后两个捲轴碰在一起,从案几上滑落。 呯! 声音不大,但王忠良却心中一凛。 章允那日在场,杨英强被百骑查过,洗清了嫌疑;两个内侍自然不消说……剩下一个章允,竟然是萧氏的人。 在得知了章允的身份后,所有的疑团都揭开了。 「太子与贾平安争执,你散播了出去,利于……」 李治起身,一脚把地上的书卷踢飞了起来。 书卷在半空中展开,纠缠在一起,落地就乱糟糟的一团。 还是线装书好啊! 贾平安在想李治为何不用线装书。 「胆大……」,李治负手,突然就笑了起来,「太子倒霉,皇后就会倒霉,萧氏好手段。」 自从武媚专宠之后,皇后和萧淑妃就结为盟友,可没想到萧氏却在背后捅了皇后一刀。 李治摆摆手,有人带了章允出去。 我的功劳啊! 太子和他的争执通过此次事件算是洗清了,就是太子跋扈。传话的是萧氏的人,如此贾师傅就是无辜的…… 我冤啊! 李治看着他,淡淡的道:「萧氏那边……你去看看可有邪祟。」 这…… 这是奖励? 让我去萧淑妃那边冒个泡,耀武扬威一番? 最终我就成了兰陵萧氏的眼中钉。 皇帝果然都不是好人。 贾平安告退。 身后,李治吩咐道:「百骑此次办事得力……」 要嘉奖了。 贾平安一路到了萧淑妃那里。 「淑妃,贾平安来了。」 萧淑妃愣了一下,「这是何意?此人矇骗了我,冷着他!」 贾平安进来,就看到了一个倨傲的萧淑妃。 果然是艷光四射,难怪能专宠数年。 贾平安行礼,萧淑妃冷冷的道:「不去你那阿姐处,来我这里作甚?!」 贾平安抬头,「有人散播臣和太子殿下的话,那人……」 他盯住了萧淑妃。 「无礼!」 边上有人厉喝。 萧淑妃的脸上瞬间就失去了血色,挥手一巴掌,说话的女官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你果然知情。 你让我失望了。 贾平安微微颔首,「那人乃是太子洗马章允。」 瞬间萧淑妃的身体就委顿了下去。 贾平安告退。 刚转身,萧淑妃厉声道:「站住!」 贾平安回身,「淑妃可还有事?」 萧淑妃挥手,「都出去!」 贾平安也跟着出去。 萧淑妃想弄一把刀子把这人给砍杀了,「贾平安留下。」 贾平安正色道:「淑妃,臣是外男。」 萧淑妃冷笑道:「我孩子都多大了?你说这些何用?若是你不站住,回头我便和陛下说你非礼。」 李治不会相信! 但贾平安还是站住了。 等人都出去后,萧淑妃缓缓走下来。 那张艷丽的脸上多了些惶然,「陛下可得知了?」 皇帝让我来这里,就是想通过我的嘴来告诉你,兰陵萧氏的事儿发作了。 贾平安点头,「保重。」 这是一次很严肃的提醒。 若是这一切都不改变的话,萧淑妃的未来依旧是死于冷宫之中。 他转身准备回去。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瞬间贾平安浑身汗毛倒立。 这个女人喊一声无礼,随即那些人蜂拥而来…… 第70页 他向前一步,身后的手滑落,然后他疾步出了寝宫。 身后,萧淑妃茫然的道:「陛下是如何说的?」 …… 「告诉太子,最近少说话,多读书。」 王皇后在告诫太子的人,「另外,让他对长孙相公尊敬些。」 「是。」来人正是先前在皇帝那里告状的男子,「皇后,殿下最近的学业长进很多。」 「那就好。」王皇后笑道。 「只是那些话对殿下的影响颇大,殿下担心陛下那里会……」 王皇后淡淡的道:「他很蠢。就算是对长孙相公示好,也用不着去冲着贾平安说,那就是个扫把星,更是个桀骜之辈。他这般说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过我这边已经放话了,此事便是贾平安故意散播的谣言……」 来人敬佩的道:「如此贾平安无法分辨,外界自然就减少了对太子的疑虑。皇后英明。」 王皇后微笑道:「告诉太子,好好的。」 「是。」 来人准备告退。 「皇后!」 蔡艷急匆匆的来了,见太子的人在,也不避讳,「萧淑妃去了陛下那里,穿着素净,出来后面色惨白。」 「这是被呵斥了。」 王皇后的一怔,「她做了什么?」 「皇后。」有内侍来了,「陛下嘉奖百骑和贾平安。」 王皇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她才将呵斥了贾平安,把散播那些话的罪名栽在他的头上,可转瞬皇帝就嘉奖了贾平安,这是活生生的打了她一巴掌。 男子愕然,「皇后……」 …… 「五十头羊,哈哈哈哈!」 百骑里,程达得意洋洋的道:「晚些烤来吃!」 「煮来吃,还能喝汤。」 明静觉得程达就是个暴发户的性子。 「汤有什么好喝的?」程达舔舔嘴唇,「在山上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恨不能吃一块油脂。」 「你的肚皮里全是油脂。」明静看了他微微凸起的肚腩一眼。 程达干呕了一下:「……」 明静见他郁闷,就说道:「昨日我在宫中,有炖的蹄膀,入口即化……」 程达不禁狂吞口水。 明静嘆道:「可我不喜肥腻,就吃了一小块,你说这是不是太无用了?」 mmp! 程达回身,「武阳伯,还是炖吧。」 贾平安对此没意见。 他把衣裳换下来,随手丢在值房里,「我出去一趟。」 明静看着衣裳,不禁悲从心来。 我为何要答应呢? 不想买买买的日子里,她觉得自己不差钱。 但…… 洗吧。 她带着衣裳去了水渠边,有不少人也在洗衣服。 「说是那章允叫嚣,可武阳伯何等人,一巴掌抽去,章允当即认罪。」 「说是皇后想除掉武阳伯,于是与柳相密谋,散播谣言,说那些话都是武阳伯传出去的,目的就是想让太子倒台。」 「……」 这么快外面就知道了? 明静有些不解,心想百骑内部不可能泄密,唯一的可能…… 太子疯了? …… 贾平安晚些再度进宫。 「此事你做的极好。」 武媚无需人搀扶,缓缓而行。 「陛下不会严惩萧淑妃。」武媚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若是处置了萧淑妃,皇后会不安。」 难道已经在谋划废后了? 这等事儿贾平安不好过问,「阿姐,外面有传言,说皇后坑我……」 「我令人去传的话。」武媚挑眉,「那贱人竟然敢冲着你撒泼,我自然要一巴掌把她抽回去。先前有人传话,说皇后那里砸碎了一地的东西。」 王皇后恼羞成怒了。 贾平安随即告退。 武媚似笑非笑的道:「见到卫无双她们你恨不能时光停滞,怎么来了我这里,就像是龙潭虎穴,恨不能马上就走了。」 我想去看看我的大长腿啊! 贾平安赶紧一番忽悠,武媚轻笑道:「去吧。」 见他远去,武媚回身道:「那些男人都喜欢在外面厮混,平安却还好。以后两个女人在家,他也算是安稳了。」 昭仪,可小贾在外面有人啊!邵鹏欲言又止,「昭仪,公主那边……」 「高阳?」 高阳如今见到她就像是教导了小姑般的,很是规矩。武媚笑了笑,「平安只有三个女人,算是洁身自好了。」 这是默认了高阳和贾平安的关系。 但凡有些权势的男人,家中没有十个八个的女人,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唿。 邵鹏笑道:「可不是,外面有人说武阳伯性子古怪,竟然不收用女人。换做是旁人,家中的女婢怕是都收用了许多。」 武媚嘆息一声,「做人不能太过洁身自好,否则容易被人排斥。」 「昭仪,皇后来了。」 戴着抹额的王皇后来了,身后乌压压的一票人,气势汹汹。 「来人!」 邵鹏一声喊,殿内涌出了数十人。 周山象抱起李弘,冷笑道:「昭仪早有准备,今日便看鹿死谁手。皇子,要争气呀!」 李弘张嘴,「啊……」 皇后走了过来,微微昂首,居高临下的道:「我的宫中如何,旁人如何得知?旁人得知了如何敢说出去?贱人,可是你?」 第71页 武媚的个子不矮,她轻喝道:「退开!」 挡在她身前的邵鹏略微让开了些,但依旧警惕的保持着随时能出手的状态。 武媚上前一步,凤眼中含着讥诮,「你令人传话诬衊我的阿弟,这又如何算?」 她不屑于否认自己做下的事儿。 这也是一种轻蔑。 看着这个被自己接进宫的女人,王皇后肠子都悔青了,「当年我就不该接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进宫。」 武媚微微一笑,「你错了,没有你,你以为我就无法进宫吗?」 皇帝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皇后就算是不出手,他也会想办法把武媚弄进宫来。 武媚语气森然,「你几次对平安下手,外面是柳奭,宫中是你,王氏,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王皇后的面色微青,厉声道:「我乃皇后,贱婢,你能如何?」 啪! 武媚挥手。 王皇后捂着脸…… 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永徽五年五月,武昭仪掌掴皇后。 第466章 本王以前只是渣了一点 累了一天,贾平安也没见到大长腿,疲惫的准备躺下。 吱呀! 门被人推开了,一股子夜风吹了进来。 门外,沈丘神色冰冷。 「你身后若是带着雾气,说你是鬼没人不信。」 贾平安觉得这货多半是被割淡后心里扭曲了。 沈丘飘然进来,冷冷的道:「今日萧淑妃去陛下那里请罪,陛下突然提及柳奭,萧淑妃面色剧变,只是叩首。」 这个女人啊!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跋扈却简单的女人。」 我被骗了! 贾平安一直觉得自己是老司机,但在李治那里栽过,在阿姐那里就不消说了,可没想到竟然萧淑妃也能让他打眼。 沈丘轻轻按压了一下额际的头髮,觉得有些松散了,不禁微微蹙眉。 「你这是自作聪明。」他轻蔑的道:「萧淑妃能和皇后争斗多年而战而胜之,得了陛下的专宠,你以为就是靠着跋扈?愚不可及。」 「我只是带着善意去看这个世间。」贾平安反唇相讥,「而你,你看世间都是灰色的,你可有牵挂之人?」 沈丘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回身就走,「先前萧淑妃去时,我在边上戒备。」 皇帝竟然惧怕萧淑妃和柳奭达成了谋害他的协议? 「这是……不至于吧?」 贾平安觉得这是反应过度了。 「帝王的安危难道就寄托在一个判断上?」 是了。 贾平安觉得这话没错。 但萧淑妃就此凉了? 「柳奭到底答应了萧淑妃什么,让她愿意为此出手陷害武昭仪,此事要着紧查。」 沈丘飘然而去。 「哎!你特娘的给我关上门啊!」 没道德的人! 贾平安出去,就见沈丘站在左边,一身白衫,就沐浴在月光中,看着很是孤寂。 「我不该挤兑你。」贾平安觉得自己前面的话说的过火了些。 沈丘在整理自己的头髮,回身,「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 一夜好睡,贾平安醒来收了外面晾晒的衣裳,再去吃了早饭,小日子就是这般的滋润。 肖玲来了。 「武阳伯。」 「何事?」 肖玲看向他的目光很复杂。 「公主说晚些想去外面转转。」 咱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吗? 外面风大,不小心就受凉了。 贾平安很无奈。 晚些,他和高阳在外面相遇。 有一群官吏正好经过,高阳骄傲的道:「贾平安。」 「臣在。」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高阳淡淡的道:「我要出行狩猎数日,你护卫,若是出了岔子,小心你的皮肉!」 数日?不是半日吗?而且不是你要狩猎我吗?贾平安不知高阳为何这般说,但还是应了,「是。」 那些官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贾平安,有人嘀咕道:「武阳伯竟然不敢和高阳公主翻脸,可见宫中说他对皇后不敬的传言为假。」 「是啊!」 贾平安听到这些嘀咕,不禁醉了。 只是一个配合的演出,竟然就能让王皇后的阴谋落空了? 高阳带了一些人,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高阳依在他的怀里,柔声道:「郎君,先前可感到委屈?」 这娘们!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次注意,不然严惩。」 高阳抬头,眼中水波流转,「郎君,要不晚些就严惩妾身吧。」 我! 晚些,某个山洞里,贾平安喘息如牛,高阳娇媚如水。 「郎君,我昨日去了皇帝那里,提及皇后时,皇帝看着有些厌恶。」 高阳果然就是我最好的内应。 想到这里,贾平安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高阳顺势倒在他的怀里,伸手拨开被汗水煳在额头上,挡住视线的秀髮,低声道:「过几日皇帝会宴请在天台山的皇亲,我会去。」 她抬头,「我定然会让皇后没脸。」 「此事你别掺和。」贾平安担心高阳掺和会让局势变化。 第72页 「郎君觉着我办事不力吗?」高阳的身体扭动了几下。 贾平安挥手拍了一下。 高阳脸色绯红,「郎君,妾身错了……」 出了山洞时,贾平安精神抖擞,高阳却需要挽着他的手臂才能站稳。 李大爷的药方果然灵验啊! 他带着高阳在山间转悠,遇到好景色就驻足观赏。 肖玲在后面跟着,见公主不时仰头,眼中全是爱慕的看着贾平安,就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我从未见公主这般快活过。」 侍卫点头,「公主以前肆意而为,看似快活,可却见不到笑脸。」 高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小鸟,快活的在山间飞翔着。 到了半山腰时,高阳见到一棵大树颇为有趣,就说要爬树。 她把长裙捞起来塞在腰间,膝盖以下都露在了外面,然后双手把住树干。 「掉下来我可不接。」 高阳回头,得意的道:「以前在宫中时我就喜欢攀爬,阿耶说我前世便是男儿……」 「有人来了。」 高阳皱眉,顺势松手往下跳。 这个娘们! 贾平安接住了她,随即帮她把裙子放下来。 高阳飞快的道:「郎君,我的腿可好看?」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先前,「好看。」 高阳回以一个妩媚的眼神,随即冷漠。 那个骄傲的高阳公主回来了。 这里有一条小径,下面一群人缓缓爬了上来。 「是柳相和上官仪!」 下面一群人也是来游山玩水的,为首的竟然是柳奭和上官仪。 不对,后面那是谁? 李义府? 柳奭是王皇后的人,也可以说是半个长孙无忌的人。 上官仪是妥妥的帝党,李义府也是帝党,但却是个墙头草,后续投靠了阿姐。 后面还有些官员,大概是轮休,所以集体出行。 小径的边上有个平台,大树就在边上。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 柳奭抬眸,眼中闪过厉色。 身着红裙的高阳就像是一团火,站在了贾平安的身边。 「柳奭最近上蹿下跳的。」高阳轻蔑的道:「最是无耻的一个人。」 他并非是无耻,只是太虚。 柳奭的仕途和王皇后息息相关。当年王氏为太子妃时,柳奭因为是太子妃舅父的缘故被提拔为兵部侍郎;李治继位后,王氏封后,柳奭水涨船高,被提拔为中书侍郎…… 这等官员后世大概会说是靠着裙带关系升官,但在此刻却颇为正常。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这个道理。 柳奭第一个上来,他单手叉腰,目光扫高阳,拱手,「见过公主。」 贾平安被他无视了。 你竟然敢无视小贾? 高阳微微昂首,鼻子里冷哼一声。 你算个什么?也配? 柳奭没想到高阳会给自己没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李义府和上官仪跟上来了。 「见过公主。」 二人行礼,然后对贾平安微微颔首。 所谓颔首就是一种打招唿的形势,大家友情未满,敬而远之的一种姿态。当然,上官对下属也是这种姿态。 高阳微微颔首。 李义府一怔,觉得高阳托大了些,好歹你出个声啊! 高阳淡淡的道:「有些臭。」 这娘们,一棍子把三人全给抽了。 什么臭? 我和小贾一直在这里,自然不是他。那么就是你们三人中的某一个的汗臭味。 柳奭面色平静,忽略了高阳的话,看着贾平安说道:「武阳伯擅自闯入了太子府中,可知尊卑?」 这话说的极好:没说贾平安去拿人,而是揪住了贾平安没有等待太子同意就闯入的错处不放。 柳奭这是疯了? 贾平安觉得柳奭和自己较劲真的不值当。 但看看他眼中的恨色,贾平安就知晓王皇后把自己恨之入骨,转过来反馈给柳奭,柳奭就当着一群人的面想打他的脸。 高阳握紧了小皮鞭…… 贾平安微微一笑,「柳相当时看到了?」 「老夫去了太子处。」柳奭冷冷的道;「一个百骑统领,没有陛下的令,你竟敢闯入太子之地,谁给你的胆子?」 李义府看了上官仪一眼,心想这可是把陛下提出来了啊!你不上? 上官仪看都不看他,知晓此人乃是个小人,这时候就想撺掇自己上,随后他在后面渔利。 关键是贾平安三番两次的让上官仪没脸,上官仪自然不会上。 李义府和许敬宗不和,老许觉得李义府是个小人,所以每次遇到都一脸不屑狂傲,被李义府暗中记恨。 于是皇帝的两个心腹在这里,却袖手旁观。 「王忠良被你吃了?」 贾平安讥诮的道:「王忠良当时就在门外,你莫非认为王忠良欺瞒了陛下?如此,贾某下次进宫当向陛下禀告此事。」 柳奭最近进宫已经感受到了寒风刺骨,那些内侍看着他冷冰冰的,目不斜视,就像是交差般的把他带到地方,随后闪人。 王忠良是李治的身边人,宫中的大佬。 事情发生时,王忠良就在外面看着。你柳奭竟然无视了他,这是想对老王下手? 第73页 内侍睚眦必报的多,柳奭下次再进宫,怕是要小心被人挖坑给埋了。 柳奭深吸一口气,「老夫说的是你!」 「此事贾某和王忠良商议过。」 贾平安笑的很可恶。 「王忠良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没想到柳相竟然觉着他不轨……柳相这是想插手陛下的身边事吗?是了,皇后也喜欢如此,一家人,自然不说两家话。」 贾平安一开口,就把这事儿阴谋化了。 ——你柳奭想插手陛下的身边事,可却寻不到机会,于是借着我贾某人的事儿想把王忠良拉进来埋了。而这个图谋的背后是谁? 王皇后和你柳奭! 「小人!信口雌黄!」柳奭冷笑回身,「二位可为老夫见证……」 谁敢? 李义府竟然蠢蠢欲动。 果然是个小人! 但上官仪却一脸懵逼。 你们在干啥?老夫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这便是聪明人。 高阳冷哼一声,「我可作证!」 柳奭心中一喜,接着一冷。 高阳用小皮鞭指着他,「你一路逼迫武阳伯,暗示王忠良渎职。」 卧槽! 这个娘们好狠的心! 柳奭面色一冷,「公主慎言!」 高阳倨傲的道:「我在皇帝那里也是如此,怎地,你觉着不妥?还是说你家要插手皇室之事?」 「他已经插手了。」 贾平安一刀砍下去,上官仪仿佛看到了柳奭浑身飙血。 好险,老夫刚才若是出言,高阳定然会把老夫也拉进去埋了!李义府看了高阳一眼,眼中迸发出了些阴毒之色。 贾平安把这些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挡住了高阳,「柳相这是想要逼迫公主吗?」 柳奭盯着他,「你会死无葬身之地,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一股恨意就像是刀枪般的戳了过来。 贾平安冷冷的道:「靠着皇后的舅父身份,你经歷了多少侥倖?真以为自己的才华能经天纬地?在贾某的眼中,你不过是一介幸臣罢了!」 这是极大的羞辱! 柳奭挥手。 高阳下意识的挥鞭。 啪! 这一鞭抽在了柳奭的手臂上。 柳奭捂着手臂惨哼一声。 「若非公主出手,贾某会让你知晓什么是拳怕少壮!」 他回身,「公主,下面还有不少地方值得赏玩。」 二人扬长而去。 柳奭回身,「二位可看到了?」 他发誓今日要让贾平安和高阳付出代价。 老夫是陛下的人,你一个投靠长孙无忌的外戚,也想让我助你?上官仪淡淡的道:「老夫还有事,先走了。」 上官仪走了,那么李义府呢? 李义府说道:「一起。」 剩下的官员们纷纷攘攘的,这个说要回去有事,那个说肚子疼……转瞬这里只剩下了柳奭和两个随从。 山风吹过,吹动了柳奭的斑白头髮,看着格外的苍凉。 随从小心翼翼的道:「阿郎,高阳公主和贾平安亲近,不该在她在的时候出手。」 今日的柳奭有些冲动了。 柳奭看着渐渐往下走的高阳和贾平安二人,淡淡的道:「贾平安得了嘉奖,皇后那边语焉不详,可老夫总觉着皇后不对,看着就像是一截枯木,问了却不肯说。今日老夫一直在套李义府和上官仪的话,可这两个老贼都滴水不漏。」 随从讶然,「阿郎,你先前是故意的?」 「老夫见贾平安在此……贾平安和许敬宗交好,而李义府和许敬宗交恶。李义府小人也!得了这等机会,定然会出手。」 「可他今日却忍住了。」 「是啊!」柳奭苦笑道:「他忍住了,就说明皇后不妙了!」 若是皇后的地位稳固,李义府就敢冲着贾平安龇牙咬一口,事后解释说为了皇后的名声,贾平安反而要挨收拾。 「皇后!」 柳奭的眼中多了悲色。 …… 贾平安带着高阳在山里转悠了许久。 回来时,高阳就挂在他的身上,一脸娇弱不堪的模样。 这个娘们骑马狩猎打马毬都没事儿,爬树比我还厉害,竟然这般娇弱…… 贾平安一脸嫌弃的道:「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高阳慵懒的道:「郎君不带,我便挂在郎君的身上。」 路过那个洞穴时,高阳的精神陡然就好了。 要细水长流……贾平安干咳一声,「时辰不早了。」 高阳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看看可落下了东西。」 我信你的邪! 回到了住所,贾平安见外面晾晒着衣裳,不禁暗爽。 「兄长!」 李敬业急匆匆的来了,见到高阳后就拱手,「见过公主,公主……公主怎地如此娇美?」 这货啥时候这么会夸人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果然娇美。 我果然越来越美了吗?高阳心中美滋滋,却淡淡的道:「可是寻武阳伯有事?」 「是啊!」李敬业一脸尴尬,却不肯说。 高阳冷冷的看了这个棒槌一眼,「小贾,过几日咱们去山中狩猎,玩几日再回来。」 贾平安应了,高阳昂首而去。 面对别人,那个倨傲的高阳便又回来了。 第74页 「公主真美。」 李敬业就差点流口水了。 「再美也不是你能惦记的!」贾平安真想拍这厮一巴掌,「寻我何事?」 「对了,差点忘记了。」李敬业一拍脑门,「尉迟循毓和滕王先前寻你,说是有人在瀑布下聚众吟诗作赋,公议的第一名可得玉石一块。」 「兄长。」李敬业一脸艷羡的道:「滕王得知你要出去狩猎数日才回,就说那些人定然是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才敢开什么文会。若是兄长你在,定然能把那块玉石夺了来。」 「没空!」 贾平安懒洋洋的,只想洗个澡,然后享受一顿美餐,最后睡一觉。 李敬业嘆道:「我也想去。」 「你去……」自取其辱这话贾平安不忍说出来。 「他们说有随行的妇人也去了不少。」 皇帝要在此待半年,他有宫中的美人,但不能让臣子独守空房吧? 所以随行的妇人不少。 「也有不少小娘子呢!」 李敬业垂涎欲滴,「那些妇人好大的屁股。」 「你迟早会被人捶死!」 贾平安打个哈欠,「不去。」 李敬业眼珠子一转,「兄长,那块玉石他们说能弄几副镯子呢!边角还能弄些玉佩,玉扳指什么的。」 我的大小老婆! 还有高阳! 阿姐也得进贡一份吧。 贾平安怦然心动,「罢了,带你去看看美女。」 二人随即出发。 …… 瀑布洒落下来,溅起水花无数。 下面修建了一个水池,流水顺着往下流淌,渐渐成了溪。 水潭边有大块空地,此刻坐了不少人。古木参天,从边上覆盖了水池上空,格外的阴凉。 一个男子站在水潭边,负手吟哦着自己的诗。 坐在上首的便是今日的主持者李素。 李素四十余岁,乃是宗室。此刻他含笑抚须,看着斜对面坐着的李元婴问道:「滕王可有了?」 李元婴号称宗室人渣,在场的宗室都离他远远的,仿佛此人的身上带着疫病。 那些妇人和小娘子们坐在靠近山壁的阴凉处,纷纷看了过来。 本王没有啊! 画画李元婴自问能碾压在场的所有人,可作诗…… 他本是来看热闹的,顺带看看那些妇人小娘子养养眼。 可李素却几次请他作诗,不好拒绝。 尉迟循毓低声道:「这人几次看你,眼神不屑之极。我说滕王,你以前究竟是干了些啥,以至于宗室的都看不起你。」 本王以前只是渣了一点! 那边的作诗完毕,李素举杯喝了一口,神色淡然,「滕王?」 该你了。 第467章 天空一声巨响,平安闪亮登场 大唐皇室出了不少人渣和奇葩。 比如说李神通,这位李渊的堂弟号称屡败屡战,被窦建德和刘黑闼打的屁滚尿流,却要和房玄龄等人争功。 但这只是没有自知之明。 李元婴在地方大兴土木不说,还搅的地方不得安宁,以至于怨声载道。 百姓提及宗室,必然会提及这位人渣藤,以至于宗室都羞于与他为伍。 今日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本是来看美女的,没想到李素却觉得他是不速之客,于是屡屡请他作诗。 谁不知道人渣藤就是画画有一手,写诗……他要是写诗有出息,也不至于被人鄙夷。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你但凡有才,有大才,那么你的缺点就会被宽容。比如说李白,大佬在饮酒作乐,皇帝遣人来请他,李白说了什么? ——天子唿来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 人渣藤没有诗仙的才华,所以被人说是宗室人渣自然没法反驳。 李素含笑道:「滕王想了许久,可有了?」 边上有人笑道:「滕王怕是在酝酿大作吧?」 「定然是了。」 「我等当洗耳恭听。」 这是抬轿子,把你举高高,晚些下不来了,这些人就在下面嘲笑。 尉迟循毓低声道:「你行不行?」 本王…… 李元婴目光坚定。 尉迟循毓心中暗喜,心想难道今日还能跟着滕王出个风头? 「不行!」 李元婴低声道:「你说……本王装晕如何?随后你背着本王回去,如此谁也无法指责。」 「太假!」尉迟循毓觉着这厮今日要悲剧,「要不……认输吧,就说你喝多了。」 「可本王今日没饮酒。」李元婴额头冒汗了。 尉迟循毓无奈,「就说你昨日夜御十女,脑子没了。」 李元婴苦笑。 李素皱眉,「滕王神态悠闲,莫非觉着老夫可欺?」 众人都知晓李素今日是想给人渣藤一个深刻的教训,所以都闹笑了起来。 这话欺人太甚! 李元婴冷冷的道:「你可敢与本王比作画?」 「哈哈哈哈!」李素笑道:「作画小道也,我等当以诗赋文章为要。今日滕王顾左右而言他,莫非……不学无术?」 这话算是一记重锤,为宗室出了一口恶气。 李元婴勃然大怒,「你待如何?」 李素冷笑:「看看今日在场的宗室,谁不想让你原形毕露?不学无术之辈,让我宗室名声扫地,无耻!」 第75页 那些宗室不禁大笑了起来。 一时间李元婴孤立在那里,看着狂怒,却无奈。 李素淡淡的道:「老夫早就想给你一个教训,今日算是得偿所愿,痛快啊痛快,哈哈哈哈!」 李元婴浑身颤抖,唿吸急促。 「什么题目的诗?」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李元婴狂喜回身,「先生!」 侧面就是山路,贾平安和李敬业跳了下来,拍拍手,含笑道:「贾某听闻此处有文会,便不自量力而来。主人为谁?是何题目?」 笑声戛然而止…… 那些女人抬眸看去,讶然之余,有人说道:「此人诗才无双,今日竟然无人请他吗?」 「说是被高阳公主抓去做护卫,要数日才回来。」 「那他怎地出现了?」 「他毕竟是百骑统领,高阳公主也不能指使。」 「那今日……」 「什么今日,你看李素。」 李素原先觉得人生快意便在此刻,可此刻那些快意都凝固在了脸上。 李元婴迎过去,「先生,还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贾平安看了那些宗室一眼,心想老李家的宗室说句实话,真心没几个好鸟。这些人在此围剿李元婴,不外乎就是做给李治看的。 李元婴执掌了走私生意,刚开始宗室都以为此人只是在帮皇帝打杂。可李元婴渐渐的阔绰了起来,出手大方,花钱大气,宗室那些人就觉得古怪,一查,竟然是执掌了走私生意。 这一下算是触动了马蜂窝,有人隐晦的表示自己有经商才干;有人说人渣藤的人品靠不住,不如换了我儿子来…… 可李治一概不搭理,让那些人气的肝疼。 今日李元婴算是送上门来找虐,李素这等人哪里会放过机会,定然要让他丑态百出,方能解恨。 尉迟循毓也觉得这些人过分了,「先生,他们说滕王乃是不学无术之辈。」 「胡说八道!」 贾平安觉得过分了,「滕王会作画,还会建滕王阁。」 人渣藤渐渐圆润的脸上多了苦涩,「本王虽说以前时常被先帝和当今陛下呵斥,但从未被今日这般羞辱过。先生……」 你的学生受辱了! 李元婴虽然渣了些,但好歹遇事能槓,不是那等小人。 贾平安见他眼眶发红,就拍拍他的肩膀,「安心」 他走了过去,目光扫过众人,「贾某刚回来,正好和敬业出来转转,没想到竟然遇到各位高士在此文会。」 李素心中膈应之极。 他就是听闻贾平安将会陪侍高阳公主出行数日,这才召集人来弄了个文会。 现在贾平安来了,如何应对? 他看向了那些宗室。 刚才人人争先恐后要吟诗,现在却个个木然。 那些大才呢? 李素目光转动,看向了今日赴会的大才们。 大才们个个面色僵硬。 所谓同行是冤家,惺惺相惜的是极少数。本来大伙儿正在作诗装比,引得那些女人赞不绝口,堪称是人生巅峰…… 天空一声巨响,贾平安闪亮登场。 一个大才欲言又止。 李素心中欢喜,「马郎君,可是有了?」 那位马郎君干笑道:「非也,只是腿麻了,动动。」 我的积威竟然如此吗? 贾平安皱眉,「滕王。」 李元婴这才恍然大悟,「先生,今日以夏为题。」 此刻正是夏季,这个题目倒也贴切。 贾平安负手看着周围。 这是要就地取材! 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宗室们希望贾平安今日发挥失常,随后群起而攻之,把他和人渣藤一起轰碎。 大才们看似平静,实则巴不得贾平安来一首什么:天空突然一闪电,原来有人要抽菸;若非有人要抽菸,为何天空一闪电。 然后他们会暗自狂喜,随即为贾平安开脱,说他今日如何如何的不妥当,一句话,非战之罪。 可实际上他们会暗自笑破肚皮,爽的直抽抽。把贾平安踩到了泥地里。 人心,从来都是这般。 而那些女人却不同。 她们屏息静气,想看看这位传闻中的诗才无双怎么作诗。 几个小娘子有些紧张的挽着同伴的手臂看着贾平安。 「你说他会作什么诗?」 「定然是……定然是名篇。」 「哪有那么多名篇?」 「武阳伯就有!」 一个小娘子憧憬的道:「武阳伯说他的诗才就像是水,满腹皆是,要多少有多少。」 「来了来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转身过来,几首诗在脑海里选择了一下。 见他不动,有人笑道:「武阳伯,莫非还没有?」 几个人笑了起来,可笑声很单薄,自己尴尬了自己。 「不,是来的太多,贾某不擅长选择,所以有些踌躇。」 有选择困难症的贾平安一脸无奈,「几首诗……贾某都觉着不错,可捨弃了这首不好,捨弃了那首也不好。若是全数念诵出来……」 我就片刻的功夫就弄了几首诗,若是都念诵出来,你们会不会生无可恋?他看看那几个男子,「那也不好。」 第76页 我们憋半晌才有了一首诗,他却只是转悠了一下就来了几首,作诗就和吃饭般的轻松……那几个笑起来的男子满脸尴尬。 「先生果然豪迈。」 看到贾平安一番话就压的那些人鸦雀无声,尉迟循毓贊道:「先生果然是先生,诗未出,这些人就已经被镇住了。」 李元婴喃喃的道:「若是先生今日能让那些人颜面扫地,本王……本王就把府中的绝色女子都送给先生。」 「给我一个。」 「闭嘴,先生开始了。」 「我有些选择困难。」贾平安一脸无奈,然后微笑。 这个看脸的世界啊!年轻人俊美,微微一笑,那些女人见了不禁先给了五十分。 「泉眼无声惜细流……」 众人一看边上那处冒水的地方,不禁暗贊。 「树阴照水爱晴柔。」 水池边上古树参天,把大半个水池笼罩在树荫中。 妙啊!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众人的目光缓缓看向水池。 刚冒出来的荷叶捲曲着,尖尖的朝向上空。一只蜻蜓在飞舞,缓缓落在上面。 这人…… 他竟然能顷刻间取材作诗一首。 而且是让人嘆为观止的一首! 贾平安微微颔首,看着李素问道:「敢问李公,若是以不学无术为准,贾某这首诗算是什么?」 你说李元婴不学无术,那么在我的面前,你算是什么? 李元婴心中感动,「先生……」 他感动的是贾平安作诗完毕之后,还为他出头怼李素。 李素强笑道:「武阳伯的诗才素来让人钦佩。」 你是大佬,我不是你的对手。 我认栽! 那些宗室面色发黑。 贾平安说道:「其实,人各有长处,有人擅长作诗,有人擅长作画,有人擅长算学……擅长作画之人,你非得要让他在诗赋上有建树,有趣吗?」 这人是想为李元婴翻案! 李素心中微冷,「大唐便以诗赋为才,武阳伯此言怕是不妥当吧?」 前汉也是一样,比如说司马相如,一赋就得了帝王的看重。 众人心想这可是无解的事儿,你怎么说? 贾平安坦然的道:「我并未觉着自己有才。」 呯! 有人酒杯落地。 这话…… 打脸! 你们说诗才才是才,可我的诗才堪称无敌,但我并未觉着自己有才。 我都说自己没才,谁有脸敢说自己有才? 李素只觉得脸上生疼。 他出了个难题,贾平安顷刻间轻松就化解。 才! 我就是才! 我说自己无才,那么你就是文盲! 贾平安目光转动,看向了那些大才。 谁有异议? 有人说道:「你……」 身边人踩了他一脚。 「你要质疑他,那便来一首能超越他这首的诗,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无人出手啊! 贾平安无奈的道:「我已准备了十余首诗,可却无人唱和,诚然寂寞!」 众人…… 这是准备好了弹药,就等着有人来撞墙! 几个先前蠢蠢欲动的大才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稳健。 贾平安回身,「回去。」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那些女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迷醉之色。 「武阳伯一首诗碾压全场,无人敢应声。随后一句诚然寂寞,让人生出孤傲清冷之意。」 「诸多大才,竟然无人出手。」 「上官少监不在。」 「他在也不会出手。」 「为何?」 「比不了,出手就是自取其辱。」 李敬业回身跑来,问道:「谁不服我兄长?」 众人本就倍感羞辱,被他这么一问,有人就坐不住了,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李敬业咧嘴一笑,「如此那块玉石该是我兄长的吧?」 你羞辱了我等竟然就是为了这个?李素的嘴角颤抖,摆手,「拿去。」 李敬业单手就把玉石拎起来,扬长而去。 身后,鸦雀无声。 大才们目光复杂,带着沮丧。 被一人压制了所有人,这种沮丧让人倍感无力。 而那些女子却大多眼中冒星星。 「武阳伯又做出了名篇。」 「那些所谓的大才先前滔滔不绝,讥讽滕王不遗余力,可此刻却闭口不言。」 「他们都被武阳伯一首诗给震慑住了。」 一个少女憧憬的道:「我就喜欢武阳伯说那句诚然寂寞时的模样,看着那等无敌的寂寞,我恨不能去……哎!」 …… 贾平安走出去才发现自己忘记了那块玉石。 可再回去拿的话有些掉价,不拿的话又觉得亏了。 哎! 「兄长!」 李敬业拎着玉石小跑而来。 「能弄好几个玉镯子。」 赚到了。 贾平安心中暗喜,「回头给你弄块玉佩。」 这么大块的玉石,一般做大件的多,可贾平安没这个兴趣,直接弄了拿去哄女人。 尉迟循毓,「我呢?」 这个饭桶! 贾平安说道:「给你弄个平安扣。」 第77页 不好厚此薄彼吧! 李元婴一脸哥不差钱的豪爽,贾平安笑道:「给滕王做个玉扳指吧。」 …… 有人晚些进宫,把事儿告诉了李治。 「作诗?」 李治不解,「他们为何没请贾平安?」 「武阳伯被高阳公主带走了,说是三五日才回来。」 「如此他们才敢弄这么一个文会?」 李治觉得有些好笑,「朕的百骑统领竟然吓得他们不敢开文会?」 王忠良笑道:「武阳伯作诗可是无人能敌,以前上官少监都不能。」 不是以前,现在也不能! 李治突然觉得不对。 「高阳出游,为何让他护卫?」 王忠良说道:「说是那些侍卫都是酒囊饭袋,无用之极。」 李治点头,「确实如此。」 随即这首诗在宫中就流传开来。 卫无双正在蒋涵那里做事,有宫女跑进来,「无双。」 蒋涵抬眸,冷冰冰的,「规矩呢?」 宫女赶紧站好,「宫正,奴是得了个好消息,想来告知无双。」 「什么好消息?」卫无双想到的是钱粮。 皇帝最近心情不错,据闻准备赏赐宫人。 宫女摇头,「先前宗室有人办文会,都在针对滕王。」 那个人渣! 蒋涵木然。 「后来武阳伯一去,只是看看周围的景致,就作诗一首,在场的鸦雀无声。」 蒋涵一听就来了兴趣,「什么诗?」 宫女吟诵,「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蒋涵愣了一下,「宛如一幅画,生机勃勃。」 那个小贼又写出了名篇! 卫无双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贾平安嬉皮笑脸的模样。 「武阳伯作诗完毕,临走前说……」宫女那种冒泡泡的心态让卫无双有些暗搓搓的不渝,「说我已准备了十余首诗,可却无人唱和,诚然寂寞。」 蒋涵拍了一下案几,「睥睨一干所谓的大才,豪气顿生!」 那个小贼竟然也有这一面吗? 在卫无双的印象中,贾平安除去沙场厮杀之外,和自己相处都是嬉皮笑脸的。 面对那些宗室和才子,他竟然说出诚然寂寞这等话来,想来当时他该是何等的睥睨。 「无双!」 她正在发呆,外面来了个内侍,「无双,武阳伯在外面等你。」 那个小贼来做什么? 难道是炫耀? 应当不会。 那么…… 卫无双轻声道:「事情没做完,晚些我再出去。」 蒋涵笑道:「你在这里也没多少时日了,去吧。」 卫无双起身,「多谢宫正。」 她迈动大长腿走在宫中就是一道风景。 「见过殿下!」 太子李忠带着人来了。 卫无双站在边上,微微低头。 这是宫中的规矩,贵人路过,宫人要避在边上,不得抬头无礼窥看贵人。 一双脚缓缓走来,卫无双看到了。 太子想和我说什么? 卫无双想到的是贾平安和太子的争执。 她心中一凛。 「你便是卫无双?」 卫无双要出宫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有心人自然知晓她的去向。 贾平安的未来娘子! 不,已经是他的娘子了! 李忠含笑道:「武阳伯为陛下效力,立功颇多,听闻你是他的娘子?如此便好生过日子,回头若是陛下有赏赐,孤也会添些东西。」 卫无双说道:「多谢殿下。不过奴尚未进了贾家,不敢应承。」 你想利用我来达到什么目的我不管,但我现在和贾平安还没在一起,所以你说了什么……无用! 李忠身后的几个属官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贾平安的这个娘子看似出身简单,可竟然面对太子的威压依旧应付的滴水不漏。 不错! 晚些,得知此事的武媚朗声大笑,「我观察了她许久,若是不能应承事,我怎会让她做了平安的大妇!?」 第468章 这一眼 卫无双出了皇宫,就见贾平安在边上和人说话。 「……那些人说什么诗赋才是才华,作画却是不学无术,李大爷你知道我的,我这人嫉恶如仇,当即就作诗一首鞭挞了他们。」 这个一脸正气凛然的是那个小贼? 卫无双…… 「那你说什么是才?」李大爷很生气,「就是你一番话,引得那些人来说你贬低诗赋,闹得老夫不得安宁。回头没有几道新题,老夫……李大爷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贾平安堆笑道:「太史令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咦!我娘子来了。」 卫无双的嘴角抽搐,脚下缓缓磨蹭着,有些想踹人。 李淳风看了卫无双一眼,贾平安心中一动,「太史令看看我娘子的相可还好?」 李淳风嘟囔道:「低着头老夫如何看?说话,你说什么才是才?」 哎! 贾平安有些小遗憾,「才……我以为分两类。一类是诗赋,作画等等,这些算是才华,好坏不论。」 好坏不论? 李淳风觉得这厮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大唐以诗赋为才,你说好坏不论?」 第78页 「第二类便是实用之才。」贾平安认真的道:「比如说太史令你一身本事,这便是第二类。譬如说宰相们处置政事的本事,也是第二类。再有,但凡能用的才,都归于第二类。」 「这话……有些意思。」李大爷被他哄的心花怒放,「去见你娘子去。」 他背着手缓缓回去,突然愣住了,「这般说来,诗赋岂不是……毫无用处?」 …… 盛世时诗赋就是一种艺术形式,乱世时诗赋还不如一碗麦饭。 「无双。」 媳妇儿俏脸微冷,这是…… 「他们说你作了诗?」 「是啊!」 贾平安的态度随意的就像是刚去和一群人喝酒扯淡回来。 「那是宗室。」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撒手就不见了。 「宗室就宗室吧,咱们以理服人。」 贾平安拿出了一根线,不由分说的绕在了卫无双的手腕上。 「你要做什么?」卫无双低声道:「回头我踹死你~!」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贾平安测量完毕,把多余的线送进嘴里,用牙齿磨断。 「回头给你弄个玉镯子。」 我错怪他了! 卫无双本想道歉,但想到贾平安平日里就是这般嬉皮笑脸的逗弄自己,就觉得抵消了。 贾平安发现卫无双的话很少,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你何时出宫?」 「回到长安就出宫。」 「对了。」卫无双想到了先前的事儿,「我先前遇到了太子,他说到时候陛下若是赏赐东西,那他也会跟着赏赐。」 李忠这是何意? 示好? 贾平安觉得不现实。 「皇后和阿姐水火不相容,所以太子不可能对咱们和颜悦色,若是有……」 「那也是假的。」卫无双对此瞭然。 这双大长腿,若是…… 贾平安的目光『不善』。 这小贼怎么老是看着我的腿? 卫无双常常为自己的一双大长腿而苦恼,可贾平安却每次都表达出了对大长腿的喜爱。 他的审美观让卫无双有些迷惑。 小贼虽然经常戏弄我,可却从不及乱,很有分寸。 别人看我都是看脸,有人看凶,被我一脚踹飞。就是没人看我的双脚。小贼这般看,多半不是欣赏,而是在安慰我。 想到这里,卫无双就觉得自己以往错了。 这是个很善良的男子,我在意腿太长,他就专门说我的长腿美。 是了,宫正看人的眼光毒辣,可却说我嫁给小贼有福。 卫无双抬眸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羞赧。 冷美人羞赧,贾平安顿时就…… 可惜这是在外面。 卫无双看到了他眼中的意动,不禁下意识的想一腿踹去。 若是……若是以后出宫后他对我无礼怎么办? 是用力踹……还是和以前一样。 可以前这个小贼就喜欢抓住我的腿。 想到自己的腿被贾平安拿住时,卫无双就想踹人。 贾平安知晓现在的卫无双不能调戏太深,所以正色道:「此事你如何应对的?」 「我说还没过门。」 好手段! 「果然是我的贤内助!」 贾平安不禁感慨阿姐的眼光毒辣。 可看着这样的冰山美人,他就忍不住想逗弄一番,让她嗔怪或是薄怒,若是羞涩,那就是大成功。 「无双,你说咱们成亲后要几个孩子?」 卫无双的脸颊微红,不说话。 「我在想……十来个吧,男女各半……」 他真的想要那么多孩子? 卫无双不懂,但本能的心慌。 「我……我回去了。」 卫无双的耳根都红了。 贾平安心中大乐,「回头有事你记得去寻阿姐。」 卫无双嗯了一声,随即进宫。 到了蒋涵那里后,蒋涵见她神色不对,就问道:「可是有事?」 「无事。」 晚些她想了又想,可问谁? 宫中只有帝王的女人才知晓生儿育女的事儿。 她唯一能去问的就是武媚。 她本不想去,可想想武媚对自己的亲近,晚些就去请见。 她在外面等候通禀,时值下午,武媚这边往来的人不少,见到她难免多看一眼。 「闪开!」 身后有人在喊。 卫无双往后靠,可边上就是抬起的基石,她尽力了,身后拿着食盒的内侍依旧撞到了她。 「贱狗奴!」 食盒被撞的摇摆,卫无双的大腿侧也被撞的生疼,不消看,晚些定然会青肿。 食盒里大概是些清凉饮料,一个食盒用三个内侍相送,其中一人不由分说的抬腿就踹。 而另一人看到了那双大长腿,「且慢!」 可喊声却晚了些。 卫无双单手按在上面的栏杆侧,身体一下腾空起来,避开这一脚的同时,一腿扫去。 呯! 内侍肩头中腿,随即扑倒。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卫无双?」 卫无双退后一步,冷冷的道:「我并未挡在路上。」 这里是台阶侧面,这几个内侍一路扯淡,结果走偏了。 第79页 「昭仪的果浆呢?」 一个内侍出来问。 食盒落在地上,里面的壶侧翻,果浆都流光了。 倒地的内侍捂着肩头惨叫,另外两个同伴一人去扶他,一人指着卫无双说道:「就是此人把食盒撞翻在地……还出手伤人。」 出来的内侍看了卫无双一眼,「都进来。」 两个内侍架起受伤的同伴,冲着卫无双冷笑。 卫无双低着头,一路进了里面。 气温很好,地面被寝宫遮挡出了一片阴凉,武媚在上面坐着,李弘在下面玩耍,周山象和老母鸡似的在追着。 一行人过来,内侍近前低声说着。 那三个内侍脸上堆笑,其中一人说道:「这是宫正那边的人。」 另一人发狠,「宫正的人又如何?宫正行事最是公正,定然会为我等做主。」 蒋涵公正的名声在宫中很是响亮,所以大伙儿不担心会出现徇私的情况。 武媚抬眸,淡淡的道:「无双过来。」 卫无双近前,武媚笑道:「可是来寻我?」 「是。」 卫无双低声道:「我并未挡着路。」 「不说这个。」武媚问道:「是何事?」 那三个内侍觉得不对劲。 卫无双要嫁人的消息也就是在一个小范围内传播,他们哪里知道。 「武昭仪的态度……好像太亲切了些。」 卫无双低声道:「先前武阳伯说……说要生十几个孩子,我不知可否。」 十几个孩子? 武媚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个促狭的,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 卫无双不解。 邵鹏劝道:「昭仪,不可大笑。」 「不能笑,那还活着作甚?」武媚笑道:「此事他是哄你。一般的女子生两三个、四五个的最多。十余个孩子……那是他哄你。」 那个小贼! 卫无双满头黑线。 「此事你只管当笑话罢了。」武媚笑着。 卫无双告退。 武媚看了三个内侍一眼,淡淡的道:「他们是怎么回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 贾平安去了山下。 「老人家,你说今年可会有大雨?」 山脚的一个农夫家中,贾平安蹲着,一个老人蹲在对面,身后的小孙儿趴在他的背上,不时抬头偷窥贾平安一眼,然后尖叫一声又躲起来。 老人脸上宛如沟壑的皱纹动了动,一双眼睛眯着,「说不准呢!往年也下过,不过这地方下雨都说不准,最近这天色,老夫看不会。」 「那就好。」 贾平安心中微松,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 比如说洪水是下一次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儿。 他起身准备回去,见孩子好奇的看着自己,就笑着摸了一个油纸包出来,「给。」 老人推却,「哪里敢要?不敢不敢。」 贾平安把油纸包塞给孩子,摸摸他的头顶,「有机会就去读书。」 孩子拿着油纸包,呆呆的看着贾平安。 但眼睛里却多了神彩。 今日贾平安的一句话将会给他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有机会就去读书。 他艷羡贾平安,如此就会以他为目标,这就是驱动力。 贾平安出了这户人家,包东低声道:「武阳伯,这等孩子没地方读书。」 「我知道。」贾平安淡淡的道:「总有办法的。」 世家门阀对科举不屑一顾,倚仗的便是自家的家学渊博,而大唐的教育体系不完善的架构更是让这种不屑一顾变得理直气壮。 大唐最高学府招收的是权贵官员子弟,当然,你要说平民子弟也有人进了国子监,确实是有,但他们进的是算学这等类似于后世技校的地方。 如此下面的人只能种地,上面的人倚仗着学习霸权,以及家中的关系,牢牢的把持着向上的通道。 这条通道只留下了一条缝隙,偶尔有底层人能飘上来,随后被拉拢同化…… 这便是大唐版的阶级固化。 而击破这个阶级固化的人就是武媚! 「科举始于前隋,但开头还是先帝……」 「科举?」包东不解,「那不是哄人的吗?」 「胡说!」贾平安笑骂道:「那不是哄人,而是下面没几个读书人。」 包东挠挠头,「那弄了科举作甚?」 「留着希望。」贾平安缓缓而行,「先帝时诗赋只在上层流转,帝王和重臣们诗赋相和,下面的百姓看着这一幕敬若神明。学识也是在上层流转,下面的人想窥探,只会撞的头破血流。 而科举就是一根管子,一头连着下面的百姓,一头捅到了上层,下面的百姓可钻进这个管子里,一路钻到上面去。」 武阳伯真的是太天真! 雷洪扯着抚须,「武阳伯,我有好友在吏部,他说科举入仕的官员升职艰难,被那些权贵高官子弟看不起呢!」 这便是现状。 「会好的。」 李治对科举也是那个尿性,但好歹比先帝更重视了些。 直至武媚,科举才正儿八经的进入了正轨。 科举始于前隋,而真正的大兴则是在武媚时期。 不管是煳名还是制科,或是大力提拔科举入仕的官员,都和武媚息息相关。为了提高科举举子的地位,她甚至还弄出了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第80页 还有武举,也是在她期间被弄了出来。 由此科举就成为了所有人的晋身之道。随着科举出仕官员的不断增多,以及这个群体的不断拔高,他们渐渐掌握了话语权。于是通过科举出仕的被视为真本事,而通过门荫为官的被视为无能之辈。 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打通上下阶层流通的渠道,击破世家门阀和权贵官员们一心想固化阶级的美梦!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我们永远是高官权贵,下面的泥腿子子子孙孙永远都在地里为我们干活。 这便是阶级固化。 「定然会好的!」贾平安很坚定的道。 他想到的是后世的描述。 那盛世……麻衣如雪,满于九衢,这是介绍赴京赶考的考生之多的盛况。 大唐盛世便由此发端。 贾平安抬头,眼中全是憧憬。 届时我必将站在某一处,看着那些考生进入考场。 「武阳伯。」 一个百骑来禀告,「武阳伯,发现一伙人在山中。」 「可有兵器?」 「有!」 贾平安吩咐道:「叫上兄弟们,围剿。」 此次发现了三波人,一波是柳奭和萧淑妃谋划污衊武媚的那伙人,另一波是李恪的人,第三波却不知。 百骑随即动了。 「陛下,百骑发现贼踪,武阳伯带着人去围杀。」 「知道了。」 李治放下文书,眼中有冷色闪过,「朕自继位以来,夙夜难眠,只为大唐兴衰。这等贼人只为一家之私,告诉武阳伯,尽数杀了!」 王忠良低声道:「陛下,活口呢!」 难道不要追查背后是谁? 活口? 「能有谁?帝王要动手从不是某个人,更非某个家族。帝王动手……血流漂杵!」李治漠然道:「此时不是时机。」 帝王的敌人从不是一家一姓,而是一个庞大的势力! 此刻绞杀一家一姓有何用? 只会让对方藉此抱团来对抗帝王。 李治拿起文书,仿佛是在和谁说话,「朕在等着那一日!」 …… 山脉延绵,时而秀美,时而险峻。 百骑一队队的沿着山道在搜索。 「先前他们就在前方。」 一个百骑指着左前方的山嵴说道:「有十余人,看到我等后就遁逃了。」 贾平安看看周围…… 「此处道路险峻,右侧更是有小河,易于藏匿踪迹。分开!」 百骑分开,往左右包抄,目标就是这一片地形复杂的地带。 一个百骑急匆匆的追来,「武阳伯,陛下有令,全数杀了。」 贾平安点头。 这个命令含义颇深,代表着李治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世家门阀翻脸的心态。 程达带着一队人走了另一处,明静作为监督的内侍跟在贾平安身侧,见他眯眼看着一处山溪,就问道:「可是怀疑他们藏身此处?」 贾平安摇头,「此地宽阔,地形复杂,十余人想把踪迹隐藏了,在旁人看来简单,可这是百骑!我调教了许久,今日便让那些地老鼠来看看什么叫做碾压!」 「发现足迹!」 前方有人在喊。 「盾牌!」 盾牌在贾平安的前方做好了防护的准备。 「武阳伯,前方发现足迹,右侧有草被踩踏,随后被扶了起来。」 贾平安看了一眼右侧。 右侧两个小山峰之间有空隙,往上是个山坡,面积很大。 山坡上树木不少,十余双眼睛此刻都在盯着下面的百骑。 「那是贾平安,他身边的应当就是皇帝派来的内侍。」 为首的红脸男子冷笑道:「他带着二十余人就想绞杀了咱们?痴人说梦!」 「看,他的周围竟然有三面盾牌,胆小怕事如此,让人嗤笑。」 红脸男子看到百骑展开搜索,就吩咐道:「前方的兄弟该开始了。」 话音未落,左前方有百骑兴奋地喊道:「发现贼踪!」 「那个兄弟回不来了……」 这是诱饵,负责引开百骑,随后这些人就可顺势转移,到时候在想寻到他们就难了。 诱饵就该有牺牲的心理准备。 红脸男子见下面的百骑开始出击,就笑道:「咱们在山中有十日了,百骑和千牛卫,还有那些军士轮番巡视,依旧拿咱们无可奈何。今日若非有人咳嗽,也不至于……」 「准备……」 众人准备下山转移。 就在此刻,贾平安转身看了这边一眼。 这一眼,冰冷! 第469章 帝王 「糟糕!」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来,红脸大汉镇定的道:「别慌,他只是看看。」 「百骑都追出去了,难道他一人来追杀咱们?」 众人都压低了声音笑着。 贾平安突然伸手指着这边,所有人心中一凛。 二十余百骑回来了。 红脸大汉心中一沉,「别慌,看看他是何意。」 「把那些地老鼠全数弄死!」 贾平安拔出长刀,指着上方。 包东喊道:「三人去追击那人,其余的,跟着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哪次厮杀不是我在前?」 明静愕然,「你是统领啊!」 第81页 话音未落,贾平安就沖了上去。 「这个疯子!」明静骂道:「还等什么?快去保护武阳伯。」 说完她自己也上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 「不好,他发现了咱们!」 红脸大汉目光冷漠,「准备分散。」 分散不容易抓捕。 奔跑中的百骑突然有人仰头长啸。 「啊……」 啸声在山间传播的极远。 「在右侧!」 一队军士掉头,在将领的带领下冲来。 「包抄!」 另一队军士从左侧包抄了过去。 一队队军士在不断集结。 红脸男子面色微变,「他们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我们跑不了了。」 「怎么办?」 手下没有慌张,让红脸大汉很是满意,他指着下方正在冲来的百骑说道:「百骑就二十余人,他们一路爬坡,体力耗费大半,我等以逸待劳,冲杀下去,谁能挡?」 他回身,目光炯炯,「杀了贾平安,回头你等的家人都会被厚待。」 他深吸一口气,勐地走出来,第一个沖了下去。 「发现贼人!」 贾平安喊道:「止步!」 百骑止步,明静没参加过操练,毛手毛脚的,差点一头撞在贾平安的背上。 她喘息着,觉得心跳很快,看看左右,却发现那些百骑的唿吸节奏在快速下降。 这么强? 她不知道在百骑的操练中,体能是重中之重。 而上面冲下来的贼人自然也不知道。 所以他们自信满满。 贾平安深唿吸,感觉体力在迅速恢復中。 「沖!」 不能让对方的气势起来! 贾平安当先沖了上去。 红脸大汉迎头一刀。 贾平安格挡,随即人就杀了上去。 「啊!」 红脸大汉听到了麾下的惨叫声,可却被包东缠住了,无暇回顾。 「杀了他!」 一个贼人挥刀沖了过来。 贾平安旋风般的侧身,同时挥刀。 他再度沖了上去,贼人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眼神渐渐木然。 呯! 倒下的贼人顺着山坡缓缓往下滚动。 「贾平安在这里。」 两个贼人兴奋的围杀过来。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速度骤然加快。 铛! 他挡住一刀,身体间不容髮的扭曲,避开了对方的噼砍,接着横刀斜着斩杀。 贼人低头看看胸腹处的口子,大叫一声。 而贾平安此刻反手一刀,接着一脚踹倒了对手,单膝跪下。 这一膝顶在了贼人的胸膛上,能听到咔嚓一声。 贼人张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这是断掉的骨头插进了某个脏器里导致的结果。 贾平安抬头,他已经冲到了最后面,前方就一个贼人。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提刀上前。 可明静憋了许久,此刻已经上去了。 两刀! 只是两刀! 明静就挡不住了,铛的一声,横刀脱手,人也滚到了一边。 她在翻滚中看到贾平安冲过去,刀光一闪。 刚才让她绝望的贼人扑倒,一路翻滚,最后竟然滚到了她的身边,手缓缓伸过来。 明静尖叫一声,勐地弹了起来。 「没死?」 贾平安回身。 「我当然没死!」 明静甩甩先前被震麻木的手,没好气的道。 下面,那些贼人在遇到了百骑的小阵后,纷纷被斩杀。 红脸男子几度想冲杀下去,都被包东带人拦截。 「跪下!」 包东厉喝道。 除去红脸男子之外,此刻贼人尽数被斩杀殆尽。 明静一瘸一拐的过来,贾平安皱眉看了一眼,「回头跟着兄弟们操练。」 他说完就走了下去。 红脸男子持刀回身,「贾平安!」 「弄死他!」 明静恼怒地喊道。 贾平安看着男子,「想怎么死?」 红脸男子一怔,「你竟然不想俘获我吗?」 「弄死他!」 明静一瘸一拐来了,近前低声道:「陛下让全数弄死,你别桀骜!」 这个女人…… 贾平安笑着再次问道:「你想怎么死?」 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些大汉的背后是谁,可明静却发挥了监军的作用。 这个贱人,竟然还想弄清这些贼人的背景! 明静怒吼道:「弄死他!否则回头老……我弄死你们!」 红脸大汉勐地一惊,然后喊道:「我是……」 咻! 一箭封喉! 贾平安回身,包东还保持着张弓搭箭的姿势。 娘的,一群混帐! 好奇心没有被满足的贾平安很生气。 「挖坑埋了。」 明静跟着他下去,「陛下不想问,那便不要问。你这等好奇的我见多了,最后也死得惨。」 这女人怼人的功力有所提高。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潮红,竟然兴奋的不行。 「你兴奋什么?」 呃! 明静心想我是为了先前的搏杀而兴奋……但不能这般说,她正色道:「完成了陛下的差使,我心情振奋。」 第82页 贾平安看着她,良久,明静觉得不自在,就别过头去,「你看我作甚?」 贾平安认真的道:「我看到了你的身上有光。」 难道厮杀的刺激还能让我容光焕发? 明静心中暗乐,「什么光?」 「正道的光!」 「照在我哪里了?」明静暗自欢喜。 「大腚上!」 明静先是一怔,接着勃然大怒,「贾平安,我要弄死你!」 贾平安回身看看她,「你弄不死我。」 我特么! 到了山下,程达率队前来支援,见到贾平安一脸我很舒坦的模样,不禁贊道:「武阳伯杀敌如杀鸡,果然洒脱。」 等看到明静一脸吃了苍蝇般的模样,盯着贾平安的目光恶狠狠的,程达不禁暗爽,心想你竟然也有今日? 大快人心吶! 明静横了他一眼,「让你去包抄,贼人都杀光了你才来,你这是去挖坑准备埋人了?」 程达:「……」 这是被武阳伯给怼了吧?怼不过,于是就来怼我! 凭什么? 程达怒! 明静看了他一眼,「上面的兄弟刚才拼命厮杀,如今还在挖坑埋人,你不去帮忙等什么?」 看到嗔怒的明静,程达小心肝开始打颤。 我又不对了! 我喜欢女人! 我发誓自己只喜欢女人! 「这就去。」 明静回头,发现贾平安已经走远了,就去追。 贾平安脚下加快,到了平坦的地方后,百骑的战马都在这里,他上了阿宝,一熘烟就跑了。 「老娘饶不了你!」 明静气得肝疼。 贾平安进宫禀告了此事。 「你觉着那些人如何?」 「不及那批人。」 李治知晓他说的是老关陇的那些死士。 「那些人……数百年来,他们颠覆王朝就是两个手段,明暗!明着是联手用军队威压,暗着便是那些死士,死士刺杀、探听消息,无所不用其极,百骑……」 他看着贾平安,「朕的百骑可能挡住他们?」 贾平安抬头,眼中有火,「定然能!」 李治满意的道:「去吧。」 出了大殿,贾平安的眼神就平静了下来。 关陇那些世家恨不能他横尸街头,那么大伙儿就来试试。 「武阳伯!」 殿外,周山象在等候。 「阿姐寻我?」 「是。」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贾平安刚杀人,神色中还带着些凛然之色。 二人缓缓而去。 「见过殿下!」 李忠带着人缓缓而来。 周山象低声道:「太子最近经常来见陛下和皇后,看着笑吟吟的,可我总是有些怕他。」 边上有一队内侍宫人正好路过,见状避在边上,等李忠等人走过。 「上次武阳伯和太子发生了争执,据闻太子怒不可遏。」 「此次再度相遇,怕是又有一场了。」 「贾平安是臣子,难道还敢对太子如何?」 「……」 李忠带着和煦的微笑,见到贾平安后,那笑容就更盛了些,「武阳伯这是来禀告公事?」 周山象在我的身边,你说呢? 「是。」 贾平安神色平静,看不到什么情绪。 那些内侍宫人讶然。 「太子竟然对他这般和气?」 「近乎于示好了!」 皇后太子一系和武媚水火不相容,怎么可能和气?周山象有些紧张。 「安心!」 贾平安轻轻说着。 李忠看了一眼周山象,「先前听闻百骑去绞杀贼人,武阳伯还是要多留心才好。」 他微微颔首而去。 周山象送了一口气,想到先前贾平安的安慰,就问道:「你不怕太子?」 「我为何要怕他?」 贾平安轻松的道:「我为陛下效力,和太子有何关系?」 他说的好有道理……不,是好有男儿气。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可太子一怒,那些宰相就会发作。」 你难道不知道长孙无忌等人在支持太子吗? 「宰相发作又能如何?」 李治在渐渐的掌控权力,动作之慢,让人无语。但等他突然动手时,就是势不可挡。 那群内侍宫人跟了上来,渐渐超越了他们,有宫人回头看着贾平安,「武阳伯!」 贾平安微笑点头。 那宫人握拳做严肃状,然后赶紧跟上大队。 「太子最近经常来,大家在宫中碰到他就得避让,他……走的慢,还频频微笑,耽误了不少人做事,被罚的也不少。这些人见你从容应对,就给你助威。」 周山象的解释不错,但忽略了我俊美的容貌。 武媚正在吃点心,见他来了就自嘲道:「最近总是饿。」 「阿姐这是吃两个人的饭。」贾平安安慰着。 武媚放下点心,有人送上手巾,她擦擦手,抬头道:「昨日陛下来了我这里,突然提到了高阳,说是和你颇为亲近。」 要命! 贾平安一脸茫然,「阿姐……」 皇帝定然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比如说那个山洞? 还是从最近高阳那变化颇大的气色中发现了些端倪。 第83页 皇帝会不会觉得我成了他的便宜姐夫? 阿姐难道要棒打鸳鸯吗? 贾平安在想着应对之法。 武媚突然笑了笑,「去吧。」 就这? 贾平安敢断言,阿姐定然是知晓了自己和高阳的事儿。 可她为何一言不发? 等贾平安走后,邵鹏低头,「昭仪,您为何不说那李素带头求见陛下,说了武阳伯和高阳公主之事……」 「王忠良来说了此事,便是陛下想问问我的意思,如此,就去一趟。」 她一路到了李治那里,王忠良见状急忙扶着她的另一边,「昭仪慢些。」 「媚娘。」 李治起身。 「见过陛下。」 「赶紧坐下。」 二人坐下,武媚含笑道:「臣妾先前把平安叫了来,他痛哭流涕……」 邵鹏的肚子里要打结了。 天可怜见,贾师傅压根就是白胆猪,别说是痛哭流涕,连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李治嗯了一声。 「其实平安此人颇重情义。」武媚觉得皇帝这是在待价而沽,不禁暗自冷笑,「在长安时,那些青楼名妓无不以陪侍他为荣,可数年下来,他洁身自好,这等定力的男儿……」,她看了李治一眼,「除去陛下之外,臣妾还未见到过。」 王忠良干咳一声。 陛下当年……当年还年少时就已经那个啥了。看看太子,就是陛下十五岁时得的儿子。 你这般说,皇帝难堪啊!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后来定下了那两个小娘子,臣妾心想他大概也是心满意足了,只是臣妾却听闻当初高阳遇到麻烦,主动寻了平安帮忙,平安见美人而不动心……」 我阿弟见到那些各色美人都不动心,他是怎么和高阳公主在一起的?老娘以为值得商榷! 武媚起身扫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心想这话说的也是啊! 但一个是百骑统领,一个是公主,而且陛下近几年对高阳公主颇为亲近,若是他觉着这事儿不妥,贾平安少不得会被呵斥处罚。 可武媚却在疯狂的暗示:我阿弟这般出色,这一定是高阳主动的! 陛下会不会发火? 咱看看这地上有什么…… 李治看着武媚,淡淡的道:「这只是小事。」 武媚福身,「陛下英明。」 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王忠良有些诧异。 武媚再度坐下。 李治目光平静的看着外面,「先前百骑发现了十余贼人在山中窥视,随即剿灭。朕并未令人留活口。」 「可是那些人?」武媚抬头,眼中有厉色。 「无需动怒。」李治轻轻拍了一下案几,「那些人十日前进了天台山,有人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武媚默然。 「朕令人盯着他们,今日天气好,就让百骑去把他们剿灭了。」 「是。」 武媚晚些告退,出去吩咐道:「看看百骑出击之前谁进过宫。」 邵鹏应了,晚些去打探消息。 「昭仪。」 邵鹏回来时看着有些震惊。 「谁?」 武媚觉得那人怕是会让自己大吃一惊。 「昭仪,奴婢去打探消息,那人好像早知晓奴婢会去。」 武媚心中一冷,「陛下早知道我会如此?」 邵鹏点头,「他说了,是陈家,陈斯。」 武媚深吸一口气,「陈家乃是长孙无忌一系的小家族,陈斯……」 邵鹏突然一个激灵,武媚皱眉,他赶紧说道:「昭仪,奴婢恰好知晓些,去年奴婢去了陛下那里,见到陈斯从里面出来,汗出如浆。」 武媚闭上眼睛,「陛下定然是拿到了陈家的把柄,陈斯投诚求饶,如此,陛下便不动声色的掌控住了一个内应。」 这个皇帝看着很是和气,仿佛谁都能欺负一下。 可此刻武媚才知晓,这个皇帝欺不得! 邵鹏打个寒颤,「那人怕不是陛下的安排。」 「陛下知晓我会好奇,于是令人等着,他甚至知晓我会派你去打探消息。」 武媚摆摆手,邵鹏退下。 她坐在那里,微微出神的看着外面。 「先帝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怯弱?更不可能无能!怯弱只是你自保的手段,你用来迷惑长孙无忌等人,让他们以为你无害……」 「你这一步步的收紧,只等时机一到,你就会把某些人连根拔起,夺回权力。」 武媚突然笑了笑,「你要我做什么?你的帮手?」 「昭仪!」 外面来了个内侍,「陛下说晚上一起用饭。」 武媚含笑,「好。」 武媚在那里坐了许久。 「阿娘!」 李弘跌跌撞撞的沖了进来,周山象赶紧追上,武媚摇头,「无需如此!」 她哪怕是怀着身孕,依旧轻松的伸手拦住了李弘。 「阿娘,吃饭!」 「好,吃饭!」 武媚起身,牵着他出去。 「昭仪,去何处?」 「陛下那里。」 武媚安步当车,就这么牵着李弘缓缓而行。 路上她遇到了故意等候的萧淑妃。 第84页 「贱人!」 萧淑妃咒骂着,「你定然不得好死。」 愚蠢的女人! 武媚摇摇头。 在皇帝的眼中,一切皆可利用。王皇后背叛了他,投靠了长孙无忌等人,这是自寻死路。 可王皇后的投靠有没有皇帝的逼迫? 他喜欢的是没有背景的女子,有背景的,背景越大他越厌恶,世家门阀的女子更是对头般的存在。 皇后,你的路走窄了! 「昭仪,到了。」 前方就是大殿。 里面灯火辉煌,那个男子负手站在殿外,含笑看着她们母子。 「阿耶!」 李弘欢唿。 这是我的男人! 武媚松开手,李弘迈着小短腿就往前跑。 「跑慢些!」 李治走下台阶,等他跑近后接住,然后抱起来,父子俩齐齐看着走来的武媚。 「陛下。」 李治右手抱着李弘,伸出左手,笑道:「今日有不少你爱吃的,走。」 「好!」 武媚握住他的手,三人转身进去。 第470章 老娘的丑态都被他看到了 「长孙少卿压下他的诗并无错处,可相公却大发雷霆,为此责打了长孙少卿,又令长孙少卿在宫门外站了一个时辰,周醒,你觉着这是为何?」 周醒抬头,「下官……不知。」 王琦肌肤白皙,嘴唇却艷红。他的双眸看着颇为妖异,淡淡的道:「说!」 这个声音带着些许尖利,周醒打个寒颤,「是。下官以为,长孙少卿对陛下不敬,激怒了相公。所以相公就以此来向陛下赔罪。」 王琦伸手抹过下巴,目光中有些不屑之色,「赔罪不至于。你要知晓,相公的权力来自于何处。」 「是那些世家门阀的支持。」周醒松了一口气。 「愚蠢!」王琦嘆道:「那些世家门阀为何支持相公?那是因为相公乃是先帝定下的辅政之臣,加上褚相……所谓名正言顺,换个人上来,没有先帝遗愿的名义在,可能服众?」 周醒恍然大悟,「是了。所以相公必须要维护陛下,否则……」 「否则陛下威严不在,相公的威严何存?」王琦严厉的道:「所以我要告诉你等的是,要敬重陛下!」 众人悚然一惊,都应了。 「要自己琢磨,不要等着我来提醒!」王琦有些恼火,「失去了相公的遮挡,那些门阀世家就会如洪水般的涌来,陛下可能挡得住?所以相公和陛下乃是一体,荣辱与共,明白吗?」 「是。」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如今越发的冷静了。 王琦扫了她一眼,陈二娘赶紧低头。 「你许久未曾与贾平安见面了吧?」 他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让我去刺杀贾平安? 是了,如今许多人都知晓他怕是废掉了,这对于男人而言便是奇耻大辱。他定然想弄死贾平安。若是如此,我该如何…… 陈二娘抬头,「是。」 王琦淡淡的道:「去吧,用长孙少卿之事做由头,去和他说说话,探问一番……」 「问什么?」 王琦沉吟着。 「问问百骑绞杀贼人为何不留活口。」 我要去见那个人了? 陈二娘突然有些心慌,起身道:「如此我这便去了。」 王琦点头。 陈二娘出了刑部,一路往百骑去。 「公主!」 一袭红裙有些刺眼,神采飞扬的高阳仿佛浑身都带着光,让人不禁要眯眼。 陈二娘记得以前的高阳看似跋扈得意,可却带着戾气,看不到一丝生气。 那时候她还说高阳看似尊贵,可还不如自己。 可这才多久,曾经死气沉沉的高阳就变得这般光彩照人。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李素带着几个宗室进宫求见皇帝,说了贾平安和高阳的事儿,随后王琦等人就获知了消息。 这个女人竟然和他…… 陈二娘有些茫然,有人去了百骑那边,晚些,贾平安出来了。 「二娘!」 「贾郎。」 两个渣男渣女碰头了。 「二娘你看着憔悴了许多。」贾平安在想王琦被废掉后,陈二娘的地位可会有什么变化。如今看来依旧如故,可见王琦已经距离教主的大道不远了。 陈二娘抬头,发现贾平安如今的相貌依旧变化不大。 她不禁一个恍惚,然后说道:「我今日得知,长孙润那日和你争执后,就压下了你的诗,随后进宫献歌舞,武昭仪提出异议……」 果然是阿姐! 贾平安心中一暖。 「长孙润却颇为不以为然,得罪了陛下,长孙无忌就亲手抽了他,令他去宫外站着示众。」 后续的事儿贾平安猜得到,陈二娘的话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武媚在里面的作用。 见没有自家小老弟的诗,阿姐就怒了,于是询问。长孙润秉承长孙无忌对阿姐的态度,定然冷漠,甚至是不理不睬。随后李治出手…… 贾平安想到的是阿姐从小的遭遇。 武士彟去后,他的两个儿子对阿姐颇多磋磨,所以除去母亲杨氏之外,阿姐在世间体验不到亲情。 而后进宫,她就像是野草般的无人理睬,直至进了感业寺,遇到了贾平安。 第85页 阿姐……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打得好。」 陈二娘在观察他,发现他的情绪有些波动。 我该如何提出那个问题? 直接提,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利用他? 贾平安仔细看着她,「瘦了些。」 渣男! 陈二娘仔细看着他……这人越发的俊美了,「你也是。」 渣女! 陈二娘必然是带着任务来的,直接问,这个女人以后会理直气壮。 贾平安深情的道:「天台山诸多美景,二娘,我带你去转转?」 我想去,但不能和你一起去。 陈二娘装作是黯然神伤的模样,「改日吧。」 「为何改日?」贾平安皱眉,「二娘,你可知我废掉王琦为的都是你啊!」 我信你才怪! 陈二娘嘆道:「君一番深情,妾不知如何报答……」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总不能要报答吧? 「要不……」贾平安轻声道:「去喝酒?」 陈二娘不禁意动。 老子自作孽啊! 贾平安只是想忽悠一番,见她动心,就抬头,然后笑道:「卢国公,我马上来。」 斜对面正在回去的程知节一怔,心想老夫又没寻你,这是何意? 但老油条就是老油条,他皱眉:「快些!」 「是。」 贾平安低头,「二娘,那王琦使你来,可是想探问些什么?」 陈二娘本来心中失落,闻言赶紧说道:「王琦想问百骑绞杀那些贼人,为何不留活口。」 这事……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治。 李治不要活口,那对方的背景就不言而喻了。 但王琦不知道李治的这个指令,所以才迷惑。 该如何忽悠? 贾平安说道:「那些人兇悍,无人投降。记得头目撑到了最后,宁死不降。我经歷过不少战阵厮杀,这等人也颇为罕见,值得敬佩。」 王琦定然会转达这番话给那些死伤惨重的倒霉蛋,哪些人的家眷也会得到优厚的抚恤。 我竟然如此的以德报怨! 贾平安微微一笑,看着自信满满。 晚些他去了左屯卫。 「曰你娘!这李窟哥上书,说高丽卷带着靺鞨的人马蠢蠢欲动,想攻打契丹,你等就一个劲的说什么派兵救援……别的主意没有?」 贾平安一进来就听到了程知节的叫骂。 「来!」 老程招手。 值房内还有几个将领官员,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同情之色。 老程这是又飙了?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进去。 程知节用粗大的手指头敲打着案几,「小贾你来的正好,这松漠都督李窟哥派人来求援,说是高丽入侵,你以为当如何?」 契丹?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契丹人随后的事儿。 降、叛、降、叛……和那些草原部族差别并不大。唯一的差别就是后续的契丹渐渐拉风了,成为了这块大陆上的头号强国,把大宋压得喘不过气来。 高粱河车神! 贾平安不禁唏嘘着。 咻! 他捂着额头,扔了暗器的程知节骂道:「年纪轻轻就知道装傻,老夫要你何用?」 老程发飙了! 贾平安赶紧分析道:「卢国公,下官以为此事无需搭理就是了。」 「无需搭理?」 程知节冷着脸。 莫非老程不是这般看的? 贾平安有些忐忑,「卢国公,那契丹一族对大唐如何?」 程知节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老流氓莫非不贊同? 贾平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卢国公,所谓的松漠都督府只是羁縻,契丹对大唐并无贡献,甚至偶尔还生出些劫掠之事,既然如此,大唐为何要出兵相助?」 程知节冷冷的道:「那你以为当如何?」 「草原上的部族只会两件事,强大时冲进中原烧杀抢掠;弱小时依附投靠,等待下一次强大……若是契丹渐渐强大了,卢国公以为他们会如何?」 贾平安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迂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草原上从未真正的归附过中原政权,降而復叛,等待时机才是主旋律。直至火器的密集出现,机枪的出现…… 今日看似不打眼的契丹,后来就成了中原的心腹大患,逼得大宋做出各种奇葩的事儿来。 程知节看着他,突然喝道:「利用老夫之事暂且记下,滚!」 贾平安『滚』了回去,觉得逃过一劫。 晚些朝中议事,文武大佬齐聚。 「说是在骂娘,骂的最凶的便是卢国公。」 明静的身份是内侍,能在宫中和宫外反覆横跳。 「有人说该增援,被卢国公骂的狗血喷头,说他是慷人之慨,不要脸!」 贾平安想到了程知节先前的情绪,分明就是知道此事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置之不理,但又想去厮杀,于是左右摇摆,内心挣扎,最后贾平安的一番话不过是让他坚定了原先的想法罢了。 明静再度横跳。 回来时,一脸惊讶。 「卢国公一路狂骂,最后说某些人连年轻人都不如,年轻人至少知晓何事不能做。那人问是谁。卢国公说是你……」 第86页 我成了老程手中的暗器! 贾平安觉得老程有些不地道。 「成了,陛下下了定论,说如今突厥蠢蠢欲动,吐蕃那边也渐渐收拾了残局,大唐要守住和平。随后陛下赏赐了老将们,卢国公得了一把宝刀,洋洋得意的回来了。」 「小贾!」 明静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程知节的声音。 「卢国公,稀客啊!」 贾平安出去,就见程知节腰间挎着一把横刀,满面红光的模样。 「老梁请客,走!」 梁建方请客,怕不是群魔乱舞吧? 贾平安有些不想去。 「卢国公,我……」 程知节瞪眼,「是自己走,还是老夫带你走?」 「自己走。」 贾平安跟着老程去了左武卫。 梁建方和几个将领正在大声说着先前的事儿。 「什么叫做不能打?耶耶就说该打,带着契丹去打高丽,逼着他们上前厮杀,若是契丹人敢不动手,灭了。」梁建方得意洋洋的,「卢国公马上就说划不来,大唐凭什么为契丹人火中取栗?我与他争执,那些人想啰嗦都插不进嘴,哈哈哈哈!」 这是耍流氓! 「小贾!」 梁建方招手,「老程把你那番话转述了,陛下都说说得好,草原部族就两件事,强大时烧杀抢掠,弱小时依附投靠,等待强大。」 「喝酒!」 美酒端上来,可菜却简单了些,就是一锅水煮羊肉。 贾平安得了羊脸,梁建方说道:「别看羊脸肉不多,糯。」 贾平安吃了一块,果然如此。 一群老流氓说着今日的朝会,洋洋得意的模样,若是被那些对头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子,听闻你与长孙无忌家的十二郎发生了争执?」 梁建方喝了不少,贾平安也被灌了不少,闻言就说道:「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看不顺眼才好。」 梁建方喝了一杯酒,程知节接力赛般地说道:「许多时候朋友太多不是好事,你得有对头。」 梁建方斜睨着他,「那你当初为何不惹几个对头?反而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程知节骂道:「老夫有儿孙,惹了对头倒是能避祸了,可儿孙怎么办?老夫一去,那些对头就会收拾老夫的儿孙!」 他把酒杯顿在案几上,骂道:「你以为老夫不想惹几个对头?当初老夫都瞄着那几个,准备寻机大打出手。」 果然,能活到现在的老将都不是省油的灯。 梁建方笑道:「小贾为何敢?」 「年轻人,胆子大。当初老夫在瓦岗时……」 一串往事被程知节骂了出来,那些曾经的大佬都成了尘埃。 「他们死了,老夫还活着。」程知节举杯,「老夫还得再活五十年。」 「那便是老不死!」 「哈哈哈哈!」 随后就是灌酒! 贾平安只记得自己已经神志不清了,不知是谁搂住了他的脖颈,说道:「好生干,等耶耶们杀光了外敌,你等就来接手,哈哈哈哈!」 贾平安醒来时是半夜。 他睁开眼睛。 「醒了?」 幽幽的声音传来,贾平安勐地起身,下意识的摸到了横刀,「谁?」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见到一个黑影站在了窗户边。 黑影缓缓转身,依旧看不清脸,但却看到了他伸手按压头髮。 「沈丘,你特娘的下次再敢这般悄然进来,耶耶就弄个陷阱坑死你!」贾平安破口大骂,真的想弄死这个傢伙。 「你坑不死咱。」沈丘很淡定的道:「今夜你和卢国公他们喝得烂醉,咱去了萧淑妃那边,今夜她也喝了不少酒,歇斯底里的砸东西发泄,骂了许多人。」 贾平安把横刀放回去,揉揉太阳穴,「她骂就骂吧。」 「她提及了你。」 卧槽! 萧淑妃难道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比如说想坑我,就说我当初进宫为她驱除邪祟时有些啥…… 贾平安又想去摸刀。 「萧淑妃说你本该是她的人,可你不要脸投靠了武昭仪。」 「这是无稽之谈!」 贾平安想撒尿了。 「无稽之谈也罢。不过萧淑妃随后骂了柳奭,说柳奭乃是豕一般。」 豕就是又脏又臭又蠢! 萧淑妃骂他这个有什么含义? 柳奭的能力普通,但你要说蠢也谈不上。 「骂柳奭时,萧淑妃提及一件事,说他言而无信!」 「她疯了?」 宫中的嫔妃基本上看不到歇斯底里的发泄,这是授人以柄。 沈丘嘆息一声,「那日萧淑妃的人泄露了你和太子之间的争执,想一箭双鵰。她去请罪,陛下看似没有任何责罚,可她自家却有些绝望。」 「她上有皇后和太子,自家逆袭无望,许王更不可能成为太子,如此,她前些年的折腾都白费了。」 萧淑妃为何折腾,就是窥探后位和太子之位。 可柳奭一招『收假子』,直接就击破了她的美梦。 「她后续针对武昭仪,也是想示好皇后。」 「这个我知道。」 后位无望,以后就要看人眼色过日子,萧淑妃自然要选边站。 第87页 可她选择了皇后。 该来的悲剧,特娘的挡都挡不住啊! 「咱查到了一事。」 「何事?」 贾平安知晓萧淑妃再无翻身的机会,难免就想到了阿宝。 「柳奭的人前阵子去了几次国子监。」沈丘微微抬头,「不过国子监的人脸都臭,我去问了,没人说!」 贾平安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哪怕声音不大,依旧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大晚上还睡不睡了?笑,笑什么?特娘的小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沈丘嗤笑一声。 「你和国子监的熟。」沈丘说完就飘然而去。 「功劳算谁的?」 沈丘不答。 贾平安出去放水,回来一觉到凌晨。 吃了早饭后,他先去百骑报到。 明静板着脸,看来那天怼的她比较纠结。 「咦!这里怎地有一块银子?」 贾平安摸出了一块银子来。 明静的眼中迸发出了一道光。 就像是后世的剁手族挑了一购物车的货物,结果发现自己的余额不足时,一个男子递上信用卡,「只管刷!」 「我是百骑统领。」 贾平安觉得明静板着脸是对自己不尊重。 我是从还是不从呢? 明静想到了自己上次下山看到的几件心仪的东西,不禁心动。 可上次被贾平安怼的愤怒还在啊! 什么正道的光照在了她的大腚上。 但正道的光不是好东西吗? 是啊! 我却有些执迷不悟。 明静干咳一声,「武阳伯今日来的好早。」 贾平安微微摇头。 你的吹捧还不够。 这个贱人,回头寻到机会老娘弄死你!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武阳伯忠心耿耿,手段高超,我极为佩服。」 一块银子被丢了过来。 「免息!」 「好!」 明静得意接过银子,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程达。 老娘的丑态都被他看到了!!! 第471章 这便是盛唐之音 贾平安进宫。 「回长安查事?」 「是。」 王忠良进去禀告。 晚些他出来,「陛下说了,让你回长安后,看看可有不妥。」 这里距离长安不远啊! 这样都不放心,这皇帝做的真累。 贾平安随即去寻了卫无双。 「我有事回长安,你可有话带回家?」 定亲时卫无双在天台山,家中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卫无双怔怔的道:「我离家数年,家中……」 她这是担心家中把自己给忘了? 贾平安说道:「我顺道去看看?」 卫无双愣了一下,「你不可嬉皮笑脸,还有,阿耶脾气好……」 「丈人与我谈笑风生,说我这个女婿极好,把你託付给我再好不过了!」 卫无双大羞,一腿…… …… 长安城,在皇帝带着大半重臣走了之后,依旧生机勃勃。 万年县和长安县以朱雀大街为分野,各自管辖着半个长安城。 但说管辖,也只能管些民政小事,大事有雍州,有头上的一群婆婆。 卫英作为小吏,在万年县协助县尉黄麟管理户籍,事情繁琐,也就是他这等性子的才能干好。 今日黄麟下去巡查,卫英一直在整理下面报上来的户口,直至中午,头昏眼花的,就出来转转。 出了县廨,外面人来人往,他看着心情就渐渐好了些。 「卫英。」 有人出去寻摸吃的,见他在外面活动身体,就笑道:「听闻你家有人去提亲?你家女儿不是进宫了吗?给谁提亲?莫非你儿子休妻另娶?」 这玩笑有些太随意,卫英摇头,笑道:「就是我家大娘子。」 那小吏止步好奇地问道:「宫中……没听说最近放人出来吧?你家大娘子怎地能出来?」 老夫怎么知道? 卫英只知道自家女儿被贵人看中,为武阳伯贾平安说亲,那位贵人是谁他也不敢打听。 「老夫也不知道。」 随口煳弄,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那人指指他,「卫英你不老实!」 卫英笑了笑。 一骑进来,却是县尉黄麟,他看着灰头土脸的,骂道:「贱狗奴,说好话不听,还纵狗咬人,在长安为官果然是受罪,耶耶若是有本事,特娘的就去下面。」 他下马,见卫英在那里和人说话,就火气上沖,「卫英!」 卫英见是他,赶紧叉手行礼,「见过县尉。」 黄麟用马鞭指着他,骂道:「我今日出去交代之事可做完了?」 那些事儿太多了,一件件核查,一件件登记……卫英赔笑道:「县尉,我这里却是还差些。」 黄麟大怒,「轻慢上官!回头扣你钱粮!」 卫英一听就炸了,「县尉,我一人从早上忙到现在,就没停过……」 「那你如今在何处?」黄麟指着他,刚想喝骂。 咿律律! 马儿的嘶鸣很有气势,一听就是好马。 黄麟回身,就见一群灰头土脸的人下马。 「人马如龙啊!好气势!」 黄麟拱手,「敢问……」 第88页 年轻人看都不看他,和他错身而过,走到了卫英身前,行礼道:「见过丈人!」 卫英手足无措的道:「这……这还没进门呢!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贾平安咧嘴笑道:「婚书都通了,哪里还能变化?」 卫英有些纠结,但忍不住问道;「无双可好?」 「好,天台山上颇为凉爽,我时常和无双见面,她如今颇好。」 蒋涵那边已经在培养卫无双的接班人了,所以卫无双事儿真的不多。 卫英心中一松,「如此就好,你这是……」 「我回长安有些事,对了丈人,可有空闲?」 卫英嘴唇动了动。 「武阳伯!」 百骑有督查长安城治安的权利,而黄麟这个县尉有一项职责便是治安管理,若是贾平安要收拾他……他把肠子都悔青了,热情的迎了过来,「下官万年县县尉黄麟,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微笑道:「贾某有事,可否方便?」 方便,不方便也得方便! 黄麟笑道:「只管去!只管去!」 贾平安颔首,「如此我便在外等候。」 卫英还得去收拾一下东西,他看了黄麟一眼,欲言又止。 你有话都给我留着! 黄麟给他个眼色。 卫英进去后,黄麟就和贾平安套近乎。 可贾平安何等人?最后一无所获。 此人竟然是卫英的女婿? 作为卫英的上官,黄麟并不知道卫英的家庭情况,在他看来也没这个必要。 歷来只有下属去揣摩上官家庭情况,藉机拍马屁,上官去揣摩下属,纯属吃饱撑的。 晚些卫英出来,黄麟看似不经意的盯住了贾平安。 他发现贾平安对卫英颇为尊敬,等卫英上马后他才上马。 一行人走了,黄麟冲进去,寻了本部一个正在吃干粮的小吏。 「卫英家你可知晓?」 「卫英说的不多,就只知道有个儿子儿媳,倒是孙儿经常被他挂在嘴边。」 这不对啊! 「那他可曾提到女儿?」 小吏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一次,那次咱们聚会饮酒,他喝多了些,就说原先有个女儿进了宫,每每想起来都挂念不已。」 女人进宫为宫女,除非运气好遇到皇帝释放宫人出宫,而且还得恰好有你,否则一辈子就只能在深宫中度过。 黄麟恍然大悟,「原来是进了宫,如此他怎会愿意提及?一提便是难受。」。 进宫的女儿,武阳伯称唿他为丈人…… 那便是那个女儿要出宫? 可出宫不是易事,贾平安想求也难。 他勐地一拍脑门,小吏被吓了一跳,「县尉,你……」 黄麟拍拍小吏的肩膀,「你不错。」 这话就像是后世那些领导拍着下级的肩膀:小伙子你不错,我看好你哟! 小吏马上就像是被打了鸡血般的兴奋,随即就开始表忠心。 可黄麟却没工夫听,冷着脸就去了自己的值房。 「不是不错吗?」 小吏还在幽怨不解,黄麟已经破解了此事。 「定然是武昭仪!我怎地忘记了那位。」黄麟揉揉被拍红的额头,「贾平安和武昭仪姐弟相称,陛下专宠武昭仪,放几个宫人出来算什么?可由此也说明武昭仪对武阳伯的照拂,嘶!前途无量吶!」 他就坐在值房里,随便弄了些干粮吃了。 「卫英,你这是饮酒了?」 「就喝了一点。」 「特娘的,回头被县尉看到收拾你。」 『就是,县尉最厌恶有人当值时饮酒,你……县尉!』 黄麟走出了值房,板着脸,那几个小吏赶紧站好。 他威严的看着这些人,「卫英在万年县多年,做事稳重,勤勉,此后你等要多听他的话。」 几个小吏愕然。 卫英这些年不都是透明人吗?怎地变了? 让他们听从卫英的调遣……那卫英不就是吏目了? 黄麟对卫英微微颔首,然后进了值房。 几个小吏觉得风向不对,赶紧迎上去一阵好话。 卫英喝了点酒,此刻有些微醺,见状不禁唏嘘不已。 他知晓,这都是女婿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那个女儿啊!怎地就认识了这等出色的年轻人? 「老卫,卫公,下衙了我请饮酒!」 这些声音让卫英有些恍惚,不禁迫切的想见到女儿,问问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 贾平安回到长安并未避着谁,不过他没去寻留守的重臣,只是回了一趟百骑,交代了些事儿下去。 随后他就去了国子监。 「天台山如何?」 长安很热,肖博用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块用水打湿的布,形象全无。 「凉快!」贾平安贊道:「在山上你就感觉不到热,山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加之草木之清香,更是让人觉着悠然世外……」 你这般说真的好?老肖已经要炸了。 陈宝干咳一声,「那个……武阳伯这是来国子监有事?」 小子,别把肖博惹恼了,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贾平安笑了笑,「我此来是打听些事,肖祭酒,柳相前阵子派人来了国子监,敢问为何?」 第89页 肖博随口道:「说寻德高望重的先生,老夫说国子监都德高望重,那人想看名册,被老夫轰了出去!你又没有朝中的文书,凭什么给你看?今日你柳奭的人来看名册,明日褚相的人来看名册,我国子监的脸还要不要了?」 「德高望重的先生?」 贾平安想到的是太子李忠。 这位太子看似温和,可上次的事件后,有心人都能看出他的急躁来,不够稳。 德高望重就能调教好他的毛病? 万万不能! 人的性子不少都是天生的,改不掉。 比如说当年的刘彻,继位后就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施政,被祖母窦太后一巴掌拍了个半死,从此就『改邪归正』了。可等窦太后一去,他马上就露出了真面目。 「可选了谁?」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对。 太子要想增加先生,必然要李治过目。 可沈丘都不知道这事儿…… 「名册都没看,那人嘀咕了几句就回去了。后续又来了几次,不过每次都是来嘀咕,再后来,老夫连门都没给他进。」 果然是国子监祭酒,这牛逼劲让人赞嘆。 贾平安起身,「多谢祭酒相告。」 肖博捂额,「你问这个作甚?」 陈宝嘆息,心想你都说出来了,才想到他为何问这个,祭酒,咱能不能长点脑子? 贾平安笑道:「太子身边的人得查探一番,这不听闻要寻先生,百骑就来打探那位先生的人品。」 「哦!放心,有老夫在,若是选了人,定然是德高望重的。」 出了国子监,包东纳闷的道:「肖祭酒竟然这般煳涂了吗?」 「你认为他问都不问就把柳奭的私事告诉我是煳涂了?」 包东点头,「柳奭事后怕是会恨他。他好好的在国子监,何苦为自己树敌?」 「你的眼光还不够。」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我是百骑统领,我来国子监询问此事,那便是公事。也就是说,柳奭私下来国子监寻先生之事不妥。肖博是老狐狸,自然不肯让国子监为柳奭背锅,所以就装煳涂,把此事告诉了我。」 包东愕然,「他竟然这般狡猾?」 「他若是不狡猾,早就被人给赶走了。」 国子监祭酒的职位看似尊崇,可李治登基后就无视了国子监,钱粮虽然还有,但少了君王的关注,肖博也支撑的颇为艰难。 国子监里很静谧,贾平安突然止步,惬意的道:「久违了。」 学生时代的纯真,久违了。 他绕了一圈,耳边听着读书声朗朗,心情格外的好。 「这便是盛唐之音。」 但这些还不够,大唐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世家门阀把持上升渠道,由此引发了无数纷争。 唯一能击破这些的就是教育! 「当大唐到处都有读书声时,这个盛唐将会更加强大,从未有过的强大!」 …… 「柳奭怕是不好了。」 肖博坐下,用毛巾擦擦脸。 陈宝低声道:「不至于吧?」 肖博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夫为何把柳奭那边的事都说给了贾平安听?你想想他的身份。」 「百骑统领。」陈宝面色微变,「祭酒你是说贾平安来此是奉命?」 肖博点头,「柳奭看似平常的让人来寻先生,可国子监的助教们都是有数的,谁能带走?」 「太子呢?若是他是为太子寻先生呢?」 「你啊!」肖博沉声道:「国子监的助教们学问是够了,可他们也只剩下了学问。太子乃是未来的帝王,学问是要学,可更要紧的是学这个天下是什么样的。如此,太子的先生必须有阅歷,所以为何太子的先生大多都有官职?没官职在身,没有经歷过宦途,你哪来的阅歷?那只会误人误己!」 陈宝浑身冷汗,「祭酒一番话让老夫心中发冷。如此说来,那柳奭寻先生不是为了太子?」 「当然不是。」肖博淡淡的道:「所以老夫开始还虚与委蛇,后来干脆闭门不见,让他吃闭门羹。不如此,我国子监弄不好就会被卷进去。你要记住,国子监就是国子监,教书就好,千万不要捲入政争中,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陈宝起身行礼,「谨受教!」 肖博含笑道:「你家陈翔跟着贾平安学了许久,如今如何了?」 呃! 陈宝有些尴尬。 「说。」肖博笑着把热了的毛巾拿下来。 「经常和老夫顶嘴,说什么这样不对,那样不妥,仿佛老夫前半辈子白活了。有时候忍不住就动手抽他。」陈宝苦笑道:「祭酒你说说,这做父亲的被儿子嫌弃……」 「嫌弃了才好。」肖博目光幽幽的道:「贾平安教授他们新学,看样子收穫不小,不过我国子监也有算学在学新学,如此以后就算是朝中许了新学大行于世,我国子监依旧拿了头筹!立于不败之地!」 「原来您当初答应让新学进算学,便是为了以后考虑?」 肖博微微点头。 这个老人啊! 帝王不重视国子监,他一力苦撑,种种看似软弱的应对,原来是目光高远。 「苦了您了。」 肖博微笑道:「苦,人活着总得什么都要经歷才好。一味的甜,那些骄奢淫逸的在我等看来便是甜,可他们依旧有自己的苦恼。所以人一辈子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第90页 这是他对陈宝的期许。 「是。」 陈宝心中感激,难免就把新学的一些事儿说了出来。 肖博听的有趣…… …… 「柳奭是给谁寻先生?」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 包东想了想,「太子吧。」 贾平安摇头,「太子的先生轮不到柳奭来做主。」 「国子监的助教,谁能带出去教授自家子弟?」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脑门。 「别人呢?」包东随口道:「兴许是他自家的子弟。」 「他没这个资格!」 「武阳伯,有人来了。」 不是求见,而是来了。 谁? 贾平安出去,就看到了沈丘。 「如何?」 沈丘看着灰头土脸的,可头髮依旧一丝不苟。 贾平安想了一下他一路疾驰,一路用手按着头髮的场景,不禁觉得很累。 头髮披散着多爽? 「我刚从国子监回来。」 贾平安说了肖博的交代。 「太子不可能!」 沈丘很坚定的道:「柳奭没有为太子寻老师的资格。长孙无忌还有可能。」 「国子监的助教都是有数的,谁能寻了他们去做先生?」 贾平安想了想,突然抬头。 沈丘缓缓看向他。 「雍王!」 二人同时想到了那件事。 「当初柳奭蛊惑萧淑妃加入,萧淑妃难道提出的就是这个条件?」 沈丘皱眉,「不能!这个条件太低了些。」 「试试吧。」 贾平安说道:「你来的正好,你进宫方便,可去问问雍王的身边人,雍王的功课如何。」 沈丘点头进宫。 贾平安神色平静,但包东却感受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晚些,沈丘回来了。 「如何?」 沈丘摇头,「雍王的先生乃是学士徐齐联,说是他的功课不错,很是聪慧。」 雍王李素节乃是李治的第四子,聪慧,这也是萧淑妃敢和皇后叫板的底气。 我有儿子,而且聪慧。你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窃据后位吗? 这便是萧淑妃跋扈的底气! 但谁曾想武媚一朝进宫,随即就生了个儿子。 她的优势被削弱了。 「那柳奭为何如此?」 第472章 命脉 沈丘飘然而去。 贾平安也坐不住了。 柳奭来国子监寻先生,不可能是为了私人,他没这个脸。 「武阳伯,那他能为了谁?」包东都把脑子都快想炸了,依旧想不到柳奭的动机。 贾平安在琢磨。 「柳奭这个人……当年跟着柳亨在瓦岗厮混,后来跟着柳亨一起归唐,一路为官,看着平庸。」贾平安缓缓说道:「后来王皇后做了太子妃,他便一路高升。等陛下登基,他就成了皇后的舅父,一飞沖天,就成了宰相……」 这样的一个人,你看不到任何仕途波动。 「太稳了。」包东赞嘆。 「是很稳。」 但一生都稳健,就说明柳奭不敢冒险,做事求稳。 如此,他去国子监求先生…… 「不对。」贾平安突然想起一事,「国子监的助教皆是学问精深之辈,眼光高。柳奭若是真要去求先生,只能自己去,让一个随从去……」 你特娘的在蔑视国子监呢? 难怪肖博能理直气壮的闭门不纳! 他这是在敷衍! 柳奭的行为就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又不情不愿,所以干脆派个人去国子监。 他想敷衍谁? 贾平安在琢磨。 萧淑妃? 萧淑妃为雍王…… 不对。 李素节聪慧,而且要寻先生也该是李治出手指定。 柳奭没这个资格。 兰陵萧氏上次吃瘪,但寻一个大儒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说萧淑妃没有这个动机啊! 她不需要柳奭寻先生。 那柳奭疯了? 吃多撑的? 贾平安眯眼坐在那里,「兰陵萧氏在长安有哪些人,查查他们最近做了些什么。」 百骑出动。 沈丘回来了,「你动用了百骑去查萧氏?」 贾平安点头。 沈丘有些不满的道:「兰陵萧氏不可小觑,上次之事他们为的是打击武昭仪,这等手段常有,你要报復别人也无话可说,可私下查他们却不妥。」 李治苦啊! 头上有舅舅长孙无忌为首的新关陇集团压着,动惮不得。而后还有山东门阀……目前来看山东门阀在看戏,看帝王和关陇博弈的戏。但他们又通过李勣来对李治施以援手…… 在这等局面之下,李治真的不敢再树敌了。 兰陵萧氏加入战场,他能把贾平安捶死。 「难道公开查?」贾平安却觉得沈丘的顾虑太多。 「你好自为之!」 沈丘冷着脸,「咱自然会查此事,你……聪明的便收回那些人。」 那我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贾平安摇头。 沈丘按住了鬓角的长髮,冷笑道:「兰陵萧氏若是去和陛下抱怨,咱就看你是什么下场。」 被呵斥,被罚钱,被降职…… 第91页 「拭目以待。」贾平安总觉得这事儿不对。 萧淑妃的性子他渐渐摸到了些,不是那等蠢的。 为李素节寻先生可以,但以此作为筹码帮助柳奭坑武媚,凭什么?让皇后出手,她自己看戏不是更好? 对啊! 看戏看八卦看撕逼,正符合萧淑妃的人设。 她为何要亲自下场? 贾平安发现自己弄错了方向。 他抬头,见沈丘还没走,就问道;「还有事?」 沈丘摇摇头,「本想拉你一把,罢了,你好自为之。」 贾平安笑了笑,「萧淑妃为何要帮助柳奭?」 思路才是我碾压这些人的金手指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渐渐被同化了,直至此刻,往日的那种信心再度回归。 沈丘皱眉,「她感受到了武昭仪的威胁,自然想把武昭仪弄下去。」 「为何不是皇后?」贾平安觉得沈丘从开始就找错了方向,「柳奭既然想污衊武昭仪,那皇后亲自出马岂不是更好?萧淑妃只管坐视就好,为何要出手?」 沈丘愣住了。 要想解决一个问题,首先就得分析动机。 萧淑妃看似跋扈,可却不傻。 「太子是皇后的,是柳氏的,和萧氏可有关系?」 沈丘摇头,「没关系。就算是武昭仪受损,收益的也是皇后和太子。」 所以萧淑妃为何出手? 她的动机是什么? 而且因为萧淑妃和王皇后之间的利益冲突,那么此次她出手必然有利益驱动。 什么利益能让萧淑妃无视了利好王皇后而出手? 唯有对她有绝大好处的利益。 接下来就要分析萧淑妃的处境。 「太子已定,其实处境最尴尬的便是萧淑妃和雍王李素节。原先折腾的越厉害,此刻就越尴尬。地位也很尴尬。而且……」贾平安想到的是刀光剑影,「萧淑妃毕竟是争过后位,李素节也因此被带着争过太子之位。」 贾平安渐渐兴奋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触摸到了萧淑妃的内心世界。 我有偷窥癖吗? 他想压下情绪,反而更兴奋了。 「太子定下来,其实萧淑妃还能争,可武昭仪也生了儿子,而且专宠,就算是皇后倒台,就算是太子倒台,雍王可有机会?」 沈丘面色凝重,思路被搅乱了。 但他发现贾平安的分析越来越靠近一个方向。 「你是说……萧淑妃绝望了?」 「对,她绝望了。」这就是萧淑妃的处境。 基于这个处境,才能分析出她的动机。 就算是皇后倒台,上位的也会是阿姐,萧淑妃堪称是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记得先帝……玄武门之变。」贾平安觉得老李家都有问题,冷血! 「以后的太子不管是谁,上位之后,雍王可能高枕无忧?」 沈丘身体一震,「你!」 萧淑妃要为自己和儿子保命! 而想要保命,她只能寻个靠山。 渣男李治是靠不住了,兰陵萧氏…… 「看看感业寺那些可怜的女人,她们当年为了家族进宫,也曾给家族带来好处和荣耀,可一朝冷落,家族何在?」 贾平安冷笑道:「我曾听人说过,从进宫开始,家族就已经把她们当做是了死人!」 「兰陵萧氏不会出手,只会坐视她们母子随波逐流。」 兰陵萧氏在后期还曾崛起过,出过高官。 但萧淑妃却就像是浮萍,早就在时代的洪流中成了记忆,换来了家族的荣耀和利益。至于她的遭遇,为了家族为牺牲,她该有这个觉悟。 萧淑妃要自救,想挣扎! 「柳奭察觉到了,不,应当是皇后察觉到了萧淑妃的想法,于是给柳奭说了。柳奭出手和她商议,让她在那一日建言出游,随后发现有贼人,咬死就是武昭仪和贼人勾结……」 这手法是栽赃! 「这手法不好,拙劣,可萧淑妃为何做?」贾平安冷笑道:「因为她想寻靠山。柳奭自身难保,他连皇后都帮不上,如何能做靠山?」 沈丘心中巨震。 「谁?」 那个人唿之欲出! 「长孙无忌支持皇后,那是因为皇后对他低头,而且……」 而且立一个出身卑微的皇子为太子,这符合关陇的利益……一个没有威权的太子,登基后哪里能压住他们? 「支持萧淑妃对他并无什么差别。」 「你是说……萧淑妃是想投靠长孙无忌?」沈丘觉得见鬼了。 贾平安点头,「我的判断萧淑妃不但想自救,更怀着侥倖心,想着若是皇后倒台了,长孙无忌能扶持她和雍王接班……」 这才是萧淑妃的如意算盘。 娘的! 果然深宫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沈丘喃喃的道:「若是皇后和太子倒台,长孙无忌定然会极力阻截武昭仪和她的儿子,如此,萧淑妃就成了香饽饽……而皇后最近越发的被陛下冷落了。」 贾平安微笑道:「这才是萧淑妃的打算。不过显然长孙无忌煳弄了她,把事情交给了柳奭来办。而柳奭趁势让她在宫内污衊武昭仪……」 沈丘精神一振,「萧淑妃做了,那么长孙无忌那边得给出报酬。柳奭就敷衍了事的让人来国子监寻什么先生,回头就说长孙相公为了雍王去寻先生,只是国子监不肯放人。」 第92页 「萧淑妃的打算不错,不过她毕竟久在宫中,对外间事摸不清。」 长孙无忌和柳奭都不是东西,用这种手段来煳弄她。 萧淑妃大概还在暗喜,觉得自己搭上了长孙无忌这条线,可没想到长孙无忌只是在看戏。 沈丘皱眉,「如何证明此事?」 「简单!」 贾平安起身,「长孙无忌那边要想取信于萧淑妃,完全靠煳弄也不成,最近当有动作。」 沈丘眯眼,「来人。」 外面没动静。 人呢? 沈丘皱眉,「来人!」 外面依旧没动静。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里是百骑……贾平安淡淡的道:「来人!」 包东进来,贾平安问道:「沈丘的人呢?」 包东有些尴尬。 这些杀胚! 沈丘面色难看,「人何在?」 包东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说!」 包东说道:「先前那几人和咱们说话,说自家如何了得,有兄弟就说要不试试……」 贾平安笑道:「切磋一番也好,免得你等在百骑坐井观天!」 可多半是沈丘的人被切磋了。 沈丘起身出去,就见自己的两个随从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 他面色铁青,「怎么回事?可是被围殴了?」 包东叫屈,「除非是对外,否则百骑从不欺负人,先前就是一对一。」 沈丘的人这般水?贾平安皱眉,「可是你出手了?」 沈丘一想也是,唯有包东这等身手才能把他的随从毫无声息的干倒。 包东看向了边上…… 两个百骑一脸无辜。 沈丘骂道:「无用!」 那两个随从缓缓爬起来,低着头,也不抱怨,显然是输的心服口服。 贾平安见他恼火,不禁暗爽不已。 「咱这便去问问。」 两个随从被打的没法见人,沈丘只能满肚子火气去查探此事。 「这是何苦来哉?」 沈丘的随从是宫中人,而百骑在宫外,两者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皇帝的心腹。 贾平安开始还想着沈丘是不是掌握着一股精锐的力量,可目前看来没这回事。 「去禁苑看看。」 贾平安觉得该去看看自己的娃娃脸了。 一个百骑挤眉弄眼的,贾平安一脚踹去,「好好说话!」 百骑笑道:「武阳伯,感业寺的住持回家了。」 卧槽! 我的娃娃脸回家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公事要紧。」 包东觉得自己和武阳伯的差距就是脸皮。 贾平安在想要不要去见见苏荷,可苏家不一定会开门。 自由恋爱为嘛不能见面? 贾平安深切的担忧着自己的娃娃脸被家人养成了女神。 沈丘下午回来了,「此事有些麻烦。」 「为何?」贾平安一脸你办事无能的嫌弃模样。 沈丘为之气结,「于志宁等人留守长安,咱肯定不能去问他们。」 这等事儿要是捅到了宰相这个级别,事情就闹大了,非李治本意。 「问谁?」 贾平安一脸懵,「此等事若是有诏令,定然是中书和门下知情,可我与那两个地方的官员没交情。」 沈丘皱眉,「咱就认识门下省的给事中宋善。」 「去问问。」 指使沈丘的感觉太好了,贾平安心中暗乐。 「下衙了。」 时间来不及了。 沈丘突然说道:「可想去看看你的未来娘子?咱知晓她回家了,可你此行乃是公事……因私废公,咱自然会禀告给陛下。」 「你变坏了。」 贾平安起身,「去,打听宋善的踪迹,今夜就把事情弄清楚。」 沈丘微微一笑,「原来这才是你的命脉。」 这货得意忘形了! 贾平安点头,「是啊!」 内侍多敏感,贾平安一脸从容,沈丘就想到了自己。 你连命脉都没有。 他转身,摸摸头髮,昂首道:「今夜就要消息,咱连夜赶去天台山。」 「除非萧淑妃想谋害陛下,否则你这般急切何用?」 贾平安一直不知道沈丘在宫中究竟是干啥的,如今来看,也混的不怎么样。 「你不懂。」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这个笑比较恶劣,沈丘皱眉,「若是不行,咱自己去打探,与你无关。」 这是对前面命脉的报復。 贾平安无所谓。 反正事儿是他一步步弄清楚的,沈丘也没办法冒功。 「武阳伯。」 雷洪带着人打探消息回来了,「宋善去了平康坊,说是今夜有聚会,在青楼。」 贾平安笑了笑。 青楼,那地方沈丘去了何用? 无稽之谈。 而贾平安却是青楼的超级vip客户。 此人看着神色平静,多半是有恃无恐,咱若是不低头……他多半会置之不理。 可低头…… 沈丘深吸一口气,「此事还请武阳伯出手。」 这个认错的态度比死卧底还快,只是不够坚决。 …… 平康坊。 宋善和几个朋友正在欣赏着歌舞,而身边坐着的女妓也颇为热情,不时投怀送抱。 第93页 酒至醺醺然,外面来了一人,低声道:「宋公,外面有人寻你。」 宋善摇头,「让他们自己进来。」 晚些此人再来,「宋公,说是有急事。」 宋善此刻被几个朋友吹捧的浑身舒坦,身边的女妓蠢蠢欲动,让他也蠢蠢欲动,哪里耐烦这些,就骂道:「贱狗奴,令他们滚!」 给事中有封驳诏令之权,堪称是权重。宋善的朋友见他发怒,就笑道:「是何等人?竟然如此轻慢宋公,唿来喝去的,令他滚了就是。」 身边的女妓也是娇笑道:「宋公德高望重,何必搭理那些人。」 外面,为了隐藏身份而换了便衣的贾平安和沈丘木然。 「你说要隐秘,否则外人见到你这个陛下的身边人,难免会猜测些什么。可我说我来,你等着,你却又担心我会哄骗你,你这般活着累不累?」 沈丘木然,「那宋善果然倨傲。」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如今只能进去了,你是乔装还是什么?」 沈丘担心别人看到他,会猜测皇帝在天台山可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很是谨慎的拒绝了贾平安的建议。 「抹一下吧。」 沈丘不说话,贾平安就当他答应了,随手弄了些灰往他的脸上抹去。 沈丘后退避开,一脸挣扎。 「去不去?」 这货爱臭美,端架子,头髮一丝不苟不说,连容貌都要一丝不苟,所以给他擦灰就是上刑。 沈丘深吸一口气,「来吧。」 他一手按住额暨的头髮,一手揽住鬓角的长髮。 贾平安一抹,沈丘不禁屏住唿吸,眼中有痛苦之色。 这太过爱美,终究成了强迫症。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那位强迫症和焦虑症的帝王,宋英宗赵曙! 「走!」 从未来过青楼的沈丘有些紧张。 贾平安当先进去。 大堂里很热闹,人很多。 为啥? 包间它不香吗? 但包间没法看大型歌舞。 女妓在高歌,舞伎在舞蹈…… 嫖客们在高谈阔论,或是搂着身边的女妓在『交流』。 贾平安嘆道:「看看那些女妓多主动,以后的都不行了,没了职业道德,懒洋洋的,连话都不肯和你说,更别提投怀送抱了。」 沈丘只觉得骤然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浑身紧张,低声道:「如何做?」 身边有人进去,径直寻了龟公。 「咱们也去。」沈丘很是自信的道:「寻个人,让他带着咱们进去。」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一脸不解。 你这是觉着咱不懂吗? 可没吃过豕肉,总见过豕跑吧,照着前面的嫖客做不就行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来青楼,从来都是老鸨亲迎。」 沈丘:「……」 老鸨正在场中巡查,见到贵客就寒暄几句,沈丘看到有人想揩油,被老鸨拍开,还骂了几句。 老鸨的目光转动,突然迸发出了异彩。 沈丘记得这等异彩……当初有个内侍本无望升职,结果两个机会最大的蠢货互相陷害倒台。当他得了自己上位的消息后,就和老鸨此刻的神色一样,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是狂喜过望。 「贾郎!」 老鸨一声高喊,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老鸨狂奔的身影而看向了门内。 贾平安在那里微微一笑。 第473章 这个男人,果然是讲究 灯火下,那些正在吃喝玩乐的男子反应慢了些,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女妓。 歌舞也停了,那些女伎纷纷看向了门口。 沈丘只觉得自己站在边上就是多余,情不自禁就避开了些,接着老鸨带着一阵香风就扑了过来,挽着贾平安的手臂,欣喜万分的道:「贾郎许久未曾进出青楼了,今日何其有幸?」 这货果然没吹牛,他进青楼都是老鸨亲迎。 老鸨挽着贾平安进去,半个身体都恨不能挤进他的身体里,让沈丘想到了先前有人想揩油,却被她喝骂的事儿。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但咱也不丑啊! 沈丘敏锐的发现,先前那几个在高谈阔论的男子,此刻竟然一脸悻悻然的住口了。 「贾郎!」 几个女妓在二楼现身。 「娘的,不是说红云被人定了吗?为何出来了?」 有嫖客破口大骂,「耶耶没钱吗?让红云来陪!」 一个清秀的女妓沖了下来,喜滋滋的福身,「见过贾郎,今日能服侍贾郎,奴真是好福气。」 咳咳! 你们想多了,哥如今有了媳妇儿,外加一个羔羊,野花就不採了。 贾平安被簇拥着坐下,沈丘在侧面。 一个女妓坐下来,「郎君可是跟随贾郎来的吗?」 沈丘下意识的摇头,女妓冷着脸起身,「换个人来。」 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妓款款而来。 沈丘怒,「我便是跟着来的。」 女妓急忙又坐下,冲着那个女妓摆手,然后娇笑着依过去。 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沈丘不禁懵了。 贾平安冲着他微微一笑,恶作剧般的想着沈丘会不会学了老邵,每次来青楼后,回去就要洗冷水澡。 老鸨不过三十岁,娇媚的说着话。 第94页 另一边的红云靠着他,抬头,眼中全是倾慕之色。 再出色的男子进入青楼也不能如此,因为青楼的女子最知晓容颜易逝的道理。但贾师傅不但长得俊美,而且诗才无双,这才是他纵横青楼的资本。 沈丘在寻宋善,为了不惊动人,所以必须要装作是巧遇,免得有心人造谣生事。 皇帝在天台山,比如说有人造势,说百骑统领贾平安突然回到长安,多半是出事了;等看到沈丘后,他们甚至敢造谣说皇帝驾崩了,沈丘回来是打前站。 大堂里有些人显然就想多了,看向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 但贾平安不能主动闢谣,否则就是此地无银。 他看了一眼沈丘。 老沈,你赶紧想个办法,让你身边的女妓问我啊! 沈丘正处于一种全新的体验中,鼻子里是女妓的脂粉香,耳边是娇柔的声音,身体还感受着各种触感。 要命了! 这个菜鸟!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如此,我便自救。 贾平安伸手揽住了红云和老鸨,微微用力,老鸨受宠若惊,「贾郎今夜可要在此歇息吗?」 就要等你这话。 看老鸨的模样,贾平安只要开口,今夜她就能和红云一起来服侍他。 你想得真美……贾平安一脸唏嘘不舍。 红云心中幽怨,「贾郎不是在天台山吗?怎地回了长安?」 那些人的眸色一紧,都放下手中的事儿,装作是无意的模样倾听。 「好细的腰肢!」贾平安贊了一句,在红云面色绯红时说道:「这不是有人给我说了亲事,此去天台山时日太长,总得来看看,准备一番。陛下仁慈,便许了我的假,让我回来,好歹去看看。」 瞬间红云的身体就僵硬了一瞬。 沈丘的女妓也坐直了身体。 沈丘这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就见女妓唏嘘道:「贾郎竟然要成亲了吗?想我也曾梦到嫁给他,可终究造化弄人。」 那些男子神色放松,旋即该喝酒就喝酒,该放浪形骸就放浪形骸。 沈丘静下心来,目光转动,在右前方发现了宋善。 他起身过去,路过宋善的身侧时,低声道:「咱寻你有事。」 宋善抬头,虽然沈丘抹黑了脸,但二人相熟,近距离还是认出来了。 贾平安来了,沈丘也来了,难道陛下…… 宋善心中一冷,等沈丘从茅房回来坐下后,就对同伴说道:「老夫久慕武阳伯诗才无双,可却缘悭一面,今日既然他来了,老夫自然要去喝杯酒,你等在此坐着,老夫去去就来。」 他走了过去,径直坐在了贾平安的对面,「见过武阳伯。」 这货总算是来了。 若非李治急切想知晓萧淑妃究竟是和柳奭索要了什么条件,贾平安压根就不会来这里。 去见见我的娃娃脸不香吗? 但帝王怕死,李治多半是怕萧淑妃和柳奭等人勾结,然后想方设法弄死自己。 「宋公一向少见,今日难得。」 贾平安微微一笑,看了沈丘一眼。 这时候贾平安的任务就是吸引注意力,沈丘该上了。 沈丘的身边有女妓,所以…… 贾平安笑道:「那位娘子,可愿过来与贾某作诗?」 那女妓指指自己,一脸不敢置信。 贾平安点头,怀里的红云脸真的红了。 但她却不舍,所以女妓坐在了另一边,看着就是二女侍候贾平安一人。 「贾郎可有了吗?」 那女妓伸手从后面想搂住贾平安的腰,被红云掐了一把,然后红云抬头娇笑问道。 这两个女人不会打架吧? 贾平安见宋善在往那边磨蹭,就笑道:「有了一半,另外一半还得要看你二人是否能给予贾某灵感了。」 两个女人顿时就…… 我去! 贾平安被围攻了一下,赶紧说道:「有了,有了!」 再不出声,这两个女人就敢把他吞了。 那边,沈丘嘴唇微动,「最近宰相们对雍王可有看法?奏疏里可有提及?」 奏疏要经过门下省,而作为给事中,宋善对此应当有数。 宋善心中一凛,想到的却是太子。 难道太子不妥?陛下准备考察其他皇子。 这等事儿不是他能掺和的。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有过……」 「谁?」 沈丘一直想着自己的推算,可却不如贾平安的环环相扣。但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神,他自然也不能免俗,想着若是贾平安判断错误,那他也能扳回一城。 宋善低声道:「是长孙相公!」 贾平安推算,萧淑妃应当是想向长孙无忌靠拢,而后长孙无忌就让柳奭和她接触,藉口自然就是柳奭能经常进出宫禁。 可柳奭却煳弄了她。 这等煳弄会激起反弹,长孙无忌需要做个姿态来让萧淑妃心存希望。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长孙无忌亲口赞许雍王。 你要说为啥不赞许萧淑妃…… 长孙无忌何等人?帝王的后宫他能干涉的唯有两件事,其一皇后的人选,其二太子的人选。 李治的小老婆他没法干涉,否则就越界了。 这也是武媚哪怕获得了李治的专宠,长孙无忌依旧不能干涉的缘故。 第95页 宋善发现沈丘竟然愣了一下,心想这位皇帝的身边人怎地看着这般那狼狈? 竟然真的是长孙无忌? 沈丘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震惊之极。 此人一番分析丝丝入扣,结果丝毫不差……难怪陛下会让他执掌百骑。 贾平安见他的模样,就知晓自己的判断没错。 萧淑妃这般作死,该如何办? 萧淑妃对他有赠马之情,后续虽然也刁难过他,但也只是刁难,从未对他下过手…… 我本是恩怨分明之人! 身边的红云幽怨的道;「贾郎却不肯回顾奴一眼吗?」 幽怨的女妓,边上一群人在等待他吟诗。 贾平安笑了笑,然后凝神。 「来了来了。」 「哪有那么快?」 「你不知道,这武阳伯作诗快,有人说他八步成诗,乃是为了尊敬曹植……」 贾平安开口,「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竟然是宫怨诗?」 「他写过豪迈的边塞诗,也写过是相思,可这等宫怨诗却从未涉足,今日这是为何?」 「那个红云!」 众人看去,就见红云一脸幽怨,于是不禁大笑。 「好诗!」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武阳伯这首诗把宫中的寂寞道尽了!」 那边的女伎赶紧令乐师奏乐,旋即唱了起来。 沈丘看着贾平安,心中倍感震惊。 这些人都以为贾平安这首宫怨诗是为了红云而作,唯有他知晓不是。 这是为萧淑妃而作的一首诗,诗里幽怨之意浓郁,那等凄凉让人心生恻然。 「红颜未老恩先断……」 这可不是萧淑妃的写照吗? 他竟然为萧淑妃而唏嘘不已,而不是为自家阿姐少了一个对头而欢欣鼓舞,这心性和人品,让人无话可说。 红云双目含泪,「贾郎竟然为奴作诗,奴……」 她竟然抱住贾平安哽咽了起来。 众人旋即起闹。 「红云为何不自荐枕席?」 「对,拔了武阳伯的头筹!」 沈丘深吸一口气,心想若是没错的话,贾平安的头筹已经被高阳公主给拔了。 老鸨见贾平安作诗,知晓自己这里的生意又会好上几分,不禁感激不已,旋即喊道:「今夜谁能留住武阳伯,回头老娘不抽她的钱!」 女妓在这里那个啥,客人给的钱自然不会全是她的,老鸨要抽头。 不抽钱,以后挣钱全是自己的…… 瞬间那些女妓就疯了。 「贾郎!」 沈丘只见刚才还从容不迫的贾平安面无人色,撇开红云就跑,姿态之狼狈,让人发噱,不禁笑了起来。 「贾郎!」 娇唿声还在身后,贾平安看到了许多多。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许多多带着一群恶少疾步而来。 「武阳伯,先前发现有人尾随了你。」 尾随…… 贾平安回身,沈丘已经悄然熘了。 「谁?」 许多多摇头,胸口的蛇头微微一颤。 「就三人。」 「那他们不敢动手。」 包东和雷洪从侧面出来了,包东狞笑道:「武阳伯刀法出众,加上我二人,对方除非来了勐将,否则就是来送死!」 贾平安想到的是那个扔石头奇准的大汉,接着就想到了被他爆头的王琦手下。 「看着就是了。」 贾平安随即就去了许多多的酒肆。 雷洪和包东在外面嘀咕。 「武阳伯一回来就让许多多的人盯着自己?」 「那当然。」包东目光扫过左前方的街道,「关陇那些人下手狠辣,若是能弄死武阳伯自然不会手软。还有吴王的那些残余……」 「我怎么觉着武阳伯的处境很艰难呢!」 雷洪觉得这样太累了。 「可若是不如此,武阳伯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你觉着如何?会更艰难。没有了陛下的庇护,武阳伯下一刻说不得就会被弄到庙里去。」 这便是交换! 贾平安出力,李治庇护他,顺带还能升官封爵。 里面,贾平安问了长安城最近的事儿。 「……朝中没听闻有什么事。」 李治带走了大部分臣子,在天台山的离宫组建了临时小朝廷,大唐诸多政事也转到了那边,长安这里只是留守罢了。 「长安城中前阵子打马毬的多,对了。」许多多抬头,连蛇颈都露出来了,「前阵子关陇的一些子弟聚拢打马毬,结果两帮子人不服气,竟然群殴,重伤两人。」 这等群殴多半是拎着马球桿在抽打,没打死人说明都有分寸。 关陇子弟互殴…… 贾平安心想会不会是新老关陇的子弟。 如果是那就有趣了。说明新老势力之间的碰撞开始了。 「你这边生意如何?」 许多多点头,「还算不错。」 她神色淡然,见贾平安看过来,身体就微微前倾低头,以示服从。 咳咳! 这下连蛇身都看到了。 「你在这边颇为不易,可想过以后如何?」 这个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练字,然后开着酒肆,养着一群恶少。 第96页 许多多神色平静,「奴以前亲眼看着那些人的下场,恶少被人打死,游侠儿被官府打成了狗拖着走,再也没回来过。」 「那些商人,有人发财了,随后娇妻美妾,得意洋洋,可整日筹谋,焦头烂额……这世间其实活着就好,活着不累就是神仙。」 这女人可以出家了。 贾平安笑了笑,一个恶少进来,「武阳伯,兄长,那三人转悠到了右侧。」 贾平安起身,「多半是来盯着我的。」 许多多起身,「武阳伯看着就好。」 这女人想展示自己的价值,寻求贾平安的长久庇护。 「也好。」 贾平安点头。 随后许多多把人手派出去。 渐渐的,那三人被围堵在了一个巷子里。 三个大汉持刀背靠背,有人喝道:「许多多,明日就有人来弄死你,顺带这些恶少一个都别想活!」 许多多一头长髮披散,这是不想嫁人之意。 她双手摸着腰后,冷冷的道:「谁令你等来的?」 那大汉笑了笑,「你惹不起的人,现在滚还来得及!」 她的手从身后回来,两把短刀在手,微微眯眼,「死,或是说。」 那大汉喊道:「示警,弄死她!」 最后的一个大汉仰天长啸,然后三人沖了上来。 双刀挥舞,刀光在夜色下闪烁。 大汉倒下,鲜血从脖颈那里飙射出来,看着恍如黑色。 脚步声来自于身后。 「官人在此,都停手。」 几个小吏沖了进来,那些恶少一怔。 许多多恼怒,上前就是一刀。 那血就这么飙了起来。 「大胆!拿下!」 几个小吏大怒。 「拿下谁?」 黑暗中走出了贾平安。 几个小吏先是一怒,接着转身就跑。 「问身份!」 包东和雷洪堵住了他们,贾平安对许多多点头,暗示她做的不错。 最后一个大汉被乱刀砍死,临死前高唿救命,可那几个小吏跪在巷子里瑟瑟发抖,哪里敢出声。 「武阳伯,有人让他们盯着你。」 「那三人就是暗中盯着我,他们是官身,就明着盯,有趣。」 贾平安知晓多半是关陇那边的人。 「大晚上的还这般勤奋,难得。」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 都下衙了还出现在这里,这工作的积极性堪称是大唐第一。但这更像是反话,大晚上的他们不在家,反而集体出现在了平康坊,这是不打自招。 许多多近前,低声道:「应当是那边的人,要不……」 这个女人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贾平安摇摇头,「不必了。」 有恶少嘀咕,「武阳伯太仁慈。」 以德报怨就是我! 「回去。」 贾平安吩咐道:「这几个小吏……大晚上还出来办事,天黑路滑……」 许多多心中一凛。 有恶少好奇的道:「天黑路滑,这天不黑啊!路更不滑!」 后面的包东和雷洪解下了横刀,连着刀鞘噼了下去。 「啊!」 贾平安已经走到了前面,许多多低声道:「动手打官吏不是咱们能做的,所以武阳伯令百骑动手,这是不想让咱们被那些人记恨。」 这是来自于百骑的出手。 许多多看着前方缓缓而行的贾平安,心中不禁涌起了感激之情。 他可以强令自己动手打断那几个小吏的腿,随后自然只能牢牢的依附着他。 可他却没有。 这个男人,果然是讲究! 第474章 都是不省心的 苏家的早饭不错,至少有羊肉,烙的饼也不错。 苏能的妻子杨氏的肚子有些显怀了,此刻正在给家人分发早饭。 「嫂子你坐下,我来吧。」 苏荷起身,苏能皱眉,「你坐下。」 苏荷冲着他说道:「嫂子有了孩子,不能做事。」 「那是胡扯。」苏能很硬扎的道:「你看看长寿坊里的那些妇人,肚子老大了依旧在干活。这又不是让她做什么,只是拿些东西罢了。」 从回家开始,家人就没怎么让苏荷干过活,为此她有些不自在。 杨氏笑道:「大娘子别管这个,我每日动动还更好些。」 蒋氏从厨房回来,笑道:「大娘子在宫中也是娇养着,这回家了难道还让你干活?回头你去了贾家怎么立足?」 怎么在贾家立足……武阳伯挺好的啊!我担心什么? 苏尚不悦的道:「你说这些作甚?武阳伯来过咱们家,什么样你不知道?很是和气的一个人,你莫要让大娘子胆战心惊的。」 我没胆战心惊啊! 苏荷拼命点头,「是呀!是呀!阿耶说得对。」 从女儿回家后,苏尚就变得硬扎了,蒋氏但凡把自己那副势利眼的模样拿出来,他定然是要呵斥的。 蒋氏瞪了他一眼,苏能说道:「阿娘,武阳伯执掌百骑,阿妹这个模样,你让她去争什么都白费,反而适得其反,还不如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更好。」 是呀! 该修炼就修炼,武阳伯最喜欢我修炼! 苏荷点头,「大兄最好。」 第97页 苏能莞尔,「我在市井里也得知武阳伯如今的景象,宫中的武昭仪乃是他的阿姐,而陛下专宠武昭仪,这以后啊……」 蒋氏的眼睛都亮了,「这以后会不会拜相?若是拜相,大娘子岂不就是宰相夫人了?可能给我一个封号?」 苏能无奈,但为人子者不能对母亲说话太狠,只能无语看向父亲苏尚。 小透明苏香弱弱的道:「阿娘,就算是封,也只会追封武阳伯的亲人,你……不算。」 蒋氏的脸马上黑了,过去一指头戳在了小儿子的额头上,「白疼你了!」 苏荷抬头,偷偷看了大哥一眼。 苏能笑道:「都回家一阵子了,还怕这怕那的作甚?有话只管说,想出去……回头让二郎带你出去转转,平康坊也使得。」 苏荷心中雀跃,「平康坊可有金鱼吗?」 苏能一怔,「什么金鱼?要鱼的话就得去曲江池,你想去?回头让二郎带你去,我这里再安排几个兄弟跟着,免得那些人骚扰。」 没有金鱼吗?那武阳伯说带我去看金鱼的! 苏荷有些小失望。 这时有人叩门。 蒋氏看了媳妇一眼,最后还是吩咐道:「二郎去开门。」 「我去!」 苏荷一下就蹦了起来,可苏香却皱眉道:「你是待嫁女,怎好去见外客?坐好!」 这个二兄往日里胆子小,可此刻却一本正经的。 苏荷坐下,因为家里不大,能看到苏香去开门。 她夹了一片羊肉,心想武阳伯给的修炼物资里最多的便是肉干,可他为何不给羊肉干呢? 门开了,苏香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回身看着苏荷。 看我干什么? 苏荷心想你前面不许我去开门,现在又想让我去,不去! 苏香嘴唇动了动,「阿耶!」 苏尚起身,「谁来了?」 苏香让开…… 苏荷筷子一松,羊肉落在了碗里。 门外,双手拎着礼物的贾平安就像是后世第一次上丈人家的毛脚女婿,一脸那种笑。 苏尚刚想出声,可想想不知该如何称唿,一时愣住了。 苏荷却欢喜的道:「武阳伯,你怎地来了?」 还是娃娃脸贴心,看到我就笑眯眯。 苏香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请了贾平安。 「别叫什么武阳伯。」贾平安笑着进来,「就叫小贾。」 苏尚有些无措,「那个……」 苏荷回头,「小贾!」 蒋氏骂道:「小贾是你阿耶和我说的,你……你气死我了!」 苏荷做个鬼脸。 苏能上去接了礼物,笑道:「那个……小贾。」 「小贾平安都行。」 贾平安觉得叫什么武阳伯有些太生疏了,苏荷久在宫中,若是对她的家人亲切些,想来在出嫁前的这段时光里,她能度过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随后出嫁,娘家人也好走动。 念头一闪而逝,贾平安被引着坐下。 「这坊门不是没开吗?」 杨氏有些好奇。 蒋氏得意的道:「小贾乃是百骑统领,他要进来,坊正敢不开门?」 杨氏哦了一声,心想小姑未来的夫婿竟然这般厉害吗? 苏荷偷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他看着还是那个模样,只是多了些沉稳之色。 这人怎么就不变呢? 苏荷心中嘀咕,但却不耽误自己修炼,吃的风生水起。 蒋氏在边上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吃的矜持些,可毛用没有,苏荷涛声依旧。 这个女儿……气死老娘了! 贾平安坐下后,笑着说了自己的来意。 「陛下差遣,我回长安有事,事情已经办好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这是能见到陛下呢!」蒋氏心中得意。 苏尚知晓她多半晚些要去和街坊炫耀。 「那个……小贾啊!你家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贾平安点头,「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只是卧室要如何装饰,还得看苏荷的,我今日来,也是想问问她,按照她的想法去装饰。」 这是极端的尊重! 蒋氏看着贾平安的眼神中多了火热,心想这个女婿找的果然是好。 「就是能睡觉就好。」 苏荷随口说道,心中却在嘀咕:要适合修炼才好! 蒋氏瞪了她一眼,「胡说!那可是你要睡一辈子的地方,能随便?」 一番讨伐后,苏荷低头认错,说晚些想想。 吃了早饭,贾平安看了苏荷一眼。 这个……婚礼前私下见面……不妥吧? 此刻外面传来了鼓声,苏能说道:「都通婚书了。」 都扯证了,有什么忌讳的。 于是苏荷『羞答答』的跟着贾平安出去。 一出门她就嘀咕,「可给我带了好吃的?」 这妹纸果真是一心就记得修炼。 贾平安和她在附近转悠,问了她回家之后的事儿,又说了自己在天台山上的情况。 「无双呢?」 苏荷问的很随意。 「无双还在你姨母那里,回长安就归家。」 「那我和她一起嫁过去?晚上是一起睡还是什么?」 苏荷扬着脸,一脸认真。 我也想啊! 第98页 但还得看你们之间的沟通。 贾平安干笑道:「这个……到时候成了一家人,怎么睡自家说了算。」 苏荷点头,「这就好。」 贾平安仔细看着她,皱眉,「怎地,家中的饭菜不好?」 娃娃脸怎地往女神方向发展去了? 苏荷摇头,「还好啦,只是我坐不住,整日就在附近转悠。」 回头得多修炼。 二人又嘀咕了一番。 包东出现了。 「武阳伯,他来了。」 沈丘在远处招手。 「我得回天台山了。」贾平安说道:「你在家好生等着,另外,有事知道去寻谁吗?」 苏荷摇头,「不是寻父兄吗?」 贾平安嘆道:「长安县崔明府,还有百骑,看事情大小,事情小去崔明府那里,事情大就去百骑。别弄混了。」 「好!」 武阳伯真的很体贴啊! 要是以后一直这样就好了。 苏荷心中甜蜜,就给了他一个笑。 贾平安忍不住伸手,飞快的捏了她的脸颊一下。 「你又调戏我!」 苏荷鼓着脸。 贾平安忍住再捏一把的冲动,「我是你夫君,什么叫做调戏?走了啊!」 他回身,几度回头,见苏荷还在,就挥手,「赶紧回去了。」 直至他消失,苏荷才皱皱鼻翼,「我还得转转。」 「去哪转?」 苏荷被吓了一跳,回身见是母亲蒋氏,就嗔道:「就在这里。」 蒋氏板着脸,「要嫁人了,不许乱跑,回头腿给你打折了。」 苏香出来了,喊道:「阿妹,去曲江池了。」 苏荷欢喜,「好呀好呀!」 蒋氏回身气得叉腰,「都是不省心的!」 …… 天台山。 天空中多了乌云,风也不小,凉爽的让人舒坦不已。 武媚就站在殿外,衣袂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昭仪!」 邵鹏出来,看了一眼天色,「这天弄不好会下雨,受了寒气可不好。」 武媚摸摸肚子,目光深邃,「前几日为了是否出兵救援契丹,朝中很是争执了一阵子。长孙无忌等人想增援,可程知节等人却极力反对……」 邵鹏知晓此事,「昭仪,说是长孙相公他们想敲打高丽人。」 「是啊!」武媚负手而立,目光微微向上,「先帝驾崩,新帝继位,长孙无忌等人辅政,是好是坏一时难说,最好的法子便是展示威严。而出兵契丹,若是能逼退或是击败高丽人,长孙无忌的威望会更上一层楼。」 竟然是这样? 邵鹏心中一震,「如此,卢国公他们……」 难道程知节他们坚定的站在了帝王这一边? 「程知节想拒绝,但却又不舍功勋,就寻了平安去。」武媚的唇角微微翘起,「平安一番话让他们再无反驳的余地……草原部族不是强大就是在强大的路上,强大了要烧杀抢掠,弱小就会装孙子,这话一出,无可反驳,程知节顺水推舟,长孙无忌等人败退,可平安看似出了风头,却遭人嫉恨。」 邵鹏嘆息一声,「卢国公难道是故意的?」 「谁知道呢!」武媚笑道:「程知节歷来就狡猾,风声不对就会躲避,但他不该利用平安。」 邵鹏打个寒颤,「昭仪,卢国公根基深厚,威望颇高。」 武媚笑了笑,「威望再高,可他老了,越老越害怕……陛下那里我说了话,说老将们珍贵,要珍惜。」 那就让他们坐镇长安吧。 邵鹏勐地想到了前几日李治来这边说了一句话。 ——大唐年轻的将领不多! 昭仪此刻说这番话,和陛下的意思暗自相通。 难道是要让老将们多栽培年轻将领? …… 贾平安和沈丘一路到了离宫外,就看到程知节和梁建方在外面负手转圈。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下马,「卢国公,大将军。」 两个老鬼抬头,那眼神就像是野狼见到了小白兔般的兴奋。 「小贾,来!」 不对,我好像是自投罗网了! 但我可以说要去面见皇帝,如此完美遁逃。 「武阳伯,此事咱去禀告就可,你且歇息吧。」 贾平安愕然。 沈丘很是从容的颔首,一脸你该感谢我的慷慨,然后进宫。 你特娘的坑我? 贾平安懵逼。 「小贾,过来。」 梁建方招手。 近前后,梁建方给了程知节一个眼色,「老程此事你在场不好说,且去。」 程知节走后,梁建方一开口就让贾平安有些懵,「知晓要想成为名将需要什么吗?」 「统领大军的本事,运筹帷幄的眼光。」 娘的!这个小子,说的一点都不差。可如此老夫怎么收拾他? 梁建方纠结,「那你可知晓薛万彻立功无数,为何在朝堂之上发声无人听吗?」 呃! 薛万彻堪称是勐将中的勐将,比薛仁贵还勐。 但此人在朝中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是不合时宜吧。」 薛万彻太耿直,一开口就容易得罪人。 「非也!」梁建方说道:「要想在朝堂上说话分量重,首要是能让军中的兄弟心悦诚服。而要想做到这个,首要是无畏。」 第99页 「我沖阵不差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很冤。 「沖阵是一回事,要让军中的兄弟知晓你为了大家愿意得罪许多人,明白吗?」 梁建方语重心长,「别想着厮杀厉害就能成为军方的头面人物。厮杀厉害的多了去,大多都被淹没了,为何?私心太重。」 呃! 我私心不重啊! 贾平安有些满头雾水的。 梁建方见他懵,不禁苦笑,「老程和老夫若是想让朝中坐观契丹和高丽厮杀,犯不着和那些人争执。我等争执了,老程还用了你的话,甚至还把你说了出来……」 要想成为军方领袖,你就得让军方的兄弟知晓你愿意为了大家甘愿树敌! 贾平安瞬间想到的是上次朝中为了高丽入侵契丹的争议,有人说该增援,程知节为首的老将反对,还把他的那番话说了出来,并把他也说了出来,为此有些人的如意算盘被打破了,会隐隐把贾平安当做是对头。 但消息反馈回了军中后,兄弟们自然觉得他贾平安是敢于为了军方发声的勇士,如此威望日增。 老程和老梁对我不错。 「多谢卢国公,多谢大将军。」 贾平安的感谢真心实意。 梁建方苦笑:「你那阿姐却觉着老程是在坑你,在陛下那里给老程挖了个坑,你小子赶紧去把坑填了,否则回头老夫让你好看。」 贾平安一怔,「竟然如此?」 梁建方骂道:「你以为呢!若非是顾忌着你,老程和老夫早就上了奏疏,耶耶们的手段你不知道?」 这群老流氓真要做成什么事儿,那手段能让你吐血。 「我这便去。」 贾平安一边进宫,一边想着此事。 他救过老程,所以老程对他没话说,也不可能坑他。 但阿姐显然是误会了,以为老程在利用他,于是就在李治那里给老程下了眼药。 梁建方说不虚,但从后期来看,老将们纷纷低调,显然是不敢掺和政局,所以老梁的话有些浮夸。 浮夸啊浮夸! …… 「陛下。」 李治抬头,「贾平安呢?」 那厮大概在宫外被程知节和梁建方给蹂躏的痛不欲生。 沈丘觉得出了口恶气,「武阳伯被卢国公和梁大将军拦住了。」 李治想到了那件事儿,「那件事可查清了?」 「查清了。」沈丘并无喜色,「此事乃是萧淑妃向长孙相公靠拢,长孙相公让柳相和她接触,并在上次贼人出现时,让她出手栽赃武昭仪……」 一瞬间,整件事就被一条线穿了起来。 「那边给了她什么好处?」 李治神色冰冷。 「那边应当是长孙相公答应了什么,但最后却是让柳相去做。柳相令人去国子监晃荡了几次……」 李治全部明白了。 「萧氏想要的是机会。」李治神色冰冷,「可前有皇后,后有武媚,于是她绝望了,就寻了舅舅投靠,有趣,朕的嫔妃竟然投靠了外人。」 沈丘低头,李治突然问道:「此事你做得好,贾平安如何?」 此事涉及到了宫中的争斗,李治这话问的很有针对性。 若是贾平安站在了武媚的立场去调查处理此事,那就是不堪大用。 沈丘说道:「此事乃是贾平安琢磨出来的,后来证实后,他还作诗一首。」 年轻人总是感慨多,李治淡淡的道;「什么诗?」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渣男李治闭上眼睛,「你去吧。」 沈丘行礼告退。 王忠良进来,「陛下,武阳伯去了武昭仪那里。」 「那必然是程知节和梁建方想通过他和宫中消除隔阂。」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王忠良,你说朕可是薄恩寡义?」 这…… 王忠良下意识的道:「陛下仁慈。」 但他还是犹豫了一瞬。 李治指指边上。 王忠良无语,只能去跪下。 而此刻贾平安已经和武媚说清楚了那件事,正在纠结。 要不要告诉萧淑妃? 第475章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吶 山上的凌晨微凉,李元婴缓缓爬起来,站在马子前撒尿。 热气微微蒸腾,光线照在对面的墙壁上,看着就像是千年的老墙。 李元婴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随后出去洗漱。 早饭很简单,和在长安的王府里相比差远了。 但李元婴吃的很认真。 吃完早饭后,他令人去请尉迟循毓。 「说是昨日喝多了,来不了,有事再说。」 「狗曰的,是玩多了吧?」 李元婴骂道:「这阵子尉迟黑子越发的懒了。」 太阳都老高了,尉迟循毓才姗姗来迟,一脸舒坦,「滕王你不知道睡懒觉的好处,精神抖擞啊!」 他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饭』,「到了天台山,我便是虎入山林,哈哈哈哈!」 他见李元婴神色平静,就笑道:「滕王可是羡慕我这等日子?」 「是啊!」 李元婴起身,「本王去见见那些商人。」 「不是说要晾他们几日吗?」 「见一见再说。」 第100页 「那你何须这般急切?」 尉迟循毓不解,「还有,你跑那么快作甚?」 脚步声传来,尉迟循毓笑道:「怎地,还是不去了?我就说嘛,这些事就咱们俩知情,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谁能管?」 「老夫可能管?」 「谁?」 尉迟循毓抬头,马上堆笑道:「阿耶,你怎么来了?」 外面的李元婴回头看了一眼,对身边的随从说道:「干得好!」 随从笑道:「我只是去一说,尉迟公就勃然大怒。」 「逆子!」 里面一声暴喝,接着便是一顿毒打,惨叫声听的李元婴倍感舒坦。 「就该这么收拾一顿。」 晚些他再度进去,尉迟循毓正在写字。 「写什么呢?」 李元婴看了一眼。 「我错了……」 一遍遍的写,这不是先生的招数吗? 尉迟循毓抬头,一脸青肿,强笑道:「滕王帮我写一些?」 哈哈哈哈! 李元婴的小腹在剧烈颤抖着,笑的浑身打颤。 「滕王,那些商人来了。」 十余商人进来了。 李元婴收了笑脸,阴沉的道:「本王说过,不许走私书籍,有谁犯了?」 众人面面相觑。 「要本王点出来吗?」 李元婴冷着脸,「你不要脸,本王便连你的命都收了!」 一个商人起身,战战兢兢的道:「滕王,我……」 「你什么?」李元婴淡淡的道:「说多少次了?说多少次了?书籍不能走私,可你的商队里却带了数十本书……」 「那些……」商人想辩驳。 「什么那些?」李元婴骂道:「除去佛道的经文,其余书籍一律不得出大唐,这是规矩!不守规矩便是在砸大家的饭碗,砸大唐的饭碗,来人!」 外面进来两个军士。 李元婴指指商人,「重责!」 「滕王饶命!」 商人被拖了出去。 值房里静悄悄的,商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李元婴目光转动,盯住了看着老实憨厚的杨焕,「杨焕!」 杨焕起身,「滕王,我就是弄些人,这没事吧。」 「是没事。」李元婴突然噼手扔了毛笔过去,骂道:「走私新罗婢就走私吧,竟然杀了新罗官兵,新罗人都来了使者咆哮了!」 杨焕一脸憨厚,「那日兄弟们都把新罗婢带上了船,船都出海了,那些新罗人驾船追击,本来咱们的船比他们的快,我也没想动手,可他们竟然在外海有船伏击。滕王你知道的,兄弟们这般老实,可再老实也不能送命不是……就动了手,谁知道新罗水军不堪一击,哎!」 「一群杀胚!」 李元婴骂道:「下次再惹出这等事……要灭口,别剩下些人回去报信!」 「哦!」杨焕低头请罪,「其实兄弟们也是故意的,那次之后,再走私新罗婢,新罗人发现也不追了。」 李元婴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晚些各自散去。 李元婴随即进宫禀告。 「前半年生意有去年的六成多,若是下半年还这般,今年的日子就好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那些商人如何?」 「都不老实,不过大多知道规矩,知晓机会是陛下给的,陛下能给,也能收。」 李元婴很老实。 李治很满意,「你以往在地方惹是生非,如今做了正事倒也还好。」 李元婴低头,「都是陛下眷顾。」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意外,当时的李渊退居二线,做了太上皇,整日美酒美人发泄,大把年纪了依旧生下了他。 李渊目睹了三个儿子之间的自相残杀,又被儿子软禁在宫中,自然没多少慈爱之心。而皇兄李世民对这些兄弟也带着审视的目光,总是担心歷史重演。 他一直活得很紧张,母亲柳宝林曾说过:陛下杀兄弟杀红了眼,你要笨一些,坏一些。 于是他就活成了小透明。 此刻得了李治的赞许,他想到的是母亲的交代。 母亲生了他,得以继续留在宫中奉养。但他想见一面却千难万难。 外面有臣子来了,李治随口道:「你母亲此次也跟着来了,在山上避暑,你可去寻她。」 李元婴瞬间呆滞了。 「臣……臣……」 他想说不敢,但却说不出口。 李治摆摆手,「去吧。」 李元婴神思恍惚的出了大殿,一个内侍跟上来,「滕王请跟着奴婢来。」 一路往山下去,在半路时,内侍右转,走不多远,一座道观就在前方。 「为何在此处?」 李元婴怒。 内侍笑道:「滕王却不知,离宫终究没有太极宫大,柳宝林就主动说来道观里清修,倒也清静。」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多谢了。」 内侍笑道:「咱就在外面等候,半个时辰后,还请滕王出来。」 「是。」 李元婴心中忐忑,缓缓过去,想到只有半个时辰,又加快了脚步。 道观看着有些年头了,木门被风吹雨打,颜色颇深。 他轻扣几下。 「谁?」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接着大门打开。 第101页 一个年长的女冠皱眉看着李元婴,「你是……」 李元婴抬头,目光越过女冠,就见一个宫装女子进了偏殿。 他觉得心跳的厉害,就推开女冠往里走。 女冠刚想大喊,外面的内侍微微摇头。 李元婴缓缓走了过去,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举步维艰。 左侧的偏殿里传来了低声的祈祷。 「……道尊在上,柳氏今日所求,非是荣华富贵……」 李元婴缓缓走到了门外,抬头,威严的道尊在看着他,目光平静。 宫装女子跪在蒲团上,虔诚的祈祷着。 「……世间万般富贵荣华皆是虚幻,情义也是虚幻,可我却有一念。」 女子抬头看着道尊,「求道尊庇护我儿此生平平安安……」 女子虔诚叩首。 她突然愣了一下,发现门外有人挡住了光,就慢慢起来,回身看去。 门外那个泪流满面的男子…… 女子用手遮挡在眉上,喃喃的道:「怎地那么像是我儿?」 李元婴走了进去,到了女子的身前,噗通一声跪下,「阿娘!」 女子一怔,眨眼了几下,「元婴儿?」 她伸手去触摸了一下李元婴的脸庞,身体颤抖了起来。 「阿娘!是我!阿娘……」 李元婴抱着她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儿!」 柳宝林也大哭了起来,「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些年可还好?他们说你如今为皇帝办事,可我总担心皇帝会杀人,做梦也梦到你办错了事,被皇帝给杀了……就和玄武门那时一样……」 「阿娘!」 外面的女冠嘆息一声,身边的宫女低声道:「这算是喜事。」 母子二人哭了个哀哀欲绝,随后说着彼此的情况。 「我在宫中不差什么,你在外面可还好?」 「还好,如今我为陛下做事,管着些商人。」 「商人?」柳宝林本来变色,却笑了起来,「商人就商人吧,只要有事做。我当年和你说了,要做事,千万别平静下来。你要知晓,宗室平静,极有可能在别人的眼中就是志向远大的蛰伏……」 「是,我这些年在外面很是做了一番事。」 李元婴有些尴尬。 柳宝林贪婪的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你要记住了,莫要去沾惹权力,特别是不要领军。那些领军的宗室,就算是目前得意,可终究是帝王的眼中钉……还有,不可结交宰相,有多远就离多远,我的儿,那些宰相都是祸根……」 「是。」 母子俩说了许久。 「咳咳!」 外面传来了那个内侍的咳嗽声。 李元婴起身,「阿娘,我要回去了。」 柳宝林笑道:「去就去吧,好生做事。」 她从容的好像儿子只是早上出门,下午就会回来一样。 李元婴摸出了个布袋子递给她,「阿娘,我以后定然还能来看你。」 「好!」 柳宝林接过袋子,发现有些重,「我不用钱……」 李元婴摇头,「宫中那些人大多是势利眼,阿娘你拿了去,好歹能日子好过些。我不差钱,如今我管了那些事,手中攒了不少钱。」 柳宝林含笑点头,随后走到门边,「你快去。」 李元婴三步一回头,见母亲依在门边含笑看着自己,就捨不得走。 「快去!」 柳宝林挥手。 出了道馆,李元婴摸出了一块银子递过去,「今日辛苦你了。」 内侍接过银子,笑道:「滕王放心,回头咱让人往这边的供养多些。」 「多谢了。」 李元婴知晓这不是因为那块银子的缘故,而是因为自己如今为皇帝办事。 他回到了离宫,径直去寻了贾平安。 「有人走私了数十本书籍。」 贾平安发现他的眼睛红肿,就问道:「什么书?」 「都是些杂书,其中有教授酿酒、种地的。」 贾平安的脸一冷,「你如何处置的?」 「杖责!」 李元婴觉得自己处置的不错。 「轻了!」 贾平安起身,「走私什么都好,就是书籍和工匠不能,这两项一旦破例,以后后患无穷。你要知晓,大唐周边有多少敌人在虎视眈眈?若是再让他们学了大唐的长处去,这和资敌有何区别?」 李元婴一怔,「那……」 贾平安坚定的道:「把那人的生意停掉。那些商人的眼中只有钱,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他们。」 李元婴点头,晚些回去追加了处罚。 随后宫中召见。 李治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停了一家生意?」 李元婴不知是好是坏,「是。那家人走私书籍,里面有教授做事的东西。」 李治微微颔首,「别的都能卖,工匠和书籍不能,这两样都能让大唐的敌人不断强大。你如今看来果然是长进了。」 先生果然没错! 李元婴心中欢喜,「都是陛下仁慈。」 这马屁拍的堪称是流畅。 李治含笑道:「你们母子相隔多年,朕也疏忽了。如此,此后你每月可进宫一次,母子见见。」 一股巨大的幸福感让李元婴一下呆住了,他的鼻子颤抖着,眼睛眨动…… 第102页 「多……多谢陛下!」 出了大殿,李元婴去了百骑。 「先生。」 贾平安发现这货的眼睛又红了,心想难道是被欺负了? 明静和程达很有眼力见的出去了。 李元婴躬身,良久不起来。 「你这是作甚?」 贾平安皱眉,「可是有了麻烦?说吧。」 终究是缘分一场,他也不忍看着李元婴一头栽下去。 李元婴抬头,「先前陛下说,此后本王每月都能进宫一次。」 「进宫就进宫吧,咦!」贾平安勐地想到了他的母亲柳宝林,「后宫?」 李元婴点头,那幸福的模样啊! 「好事啊!」 贾平安不禁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亏了先生弄了这件差事,否则万万不能。」李元婴垂泪道:「原先本王也思念阿娘,可却知晓此生再难一见,就刻意去忘却。可午夜梦回时,就想到了阿娘,再难入眠。」 李元婴走了,明静进来,就听贾平安在唱歌。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什么古怪的歌? 「滕王对你颇为尊重。」明静心中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这是为何?别说是什么先生。先生可办不到。」 贾平安的眼神突然变了,阴测测的道:「知道多了,小心被灭口。」 明静打个寒颤,等贾平安出去后就喊道:「你敢?」 我当然不敢,但李元婴敢。 第二日,贾平安带着人巡山。 「大王让我来巡山……」 他哼着众人不懂的歌,一路熘达。 「武阳伯,那是滕王?」 贾平安顺着包东的手看去,就见一个男子蹲在高处,和一个女冠在说话,说着就给了个包袱,然后回身,笑的很是灿烂。 人渣藤在这干啥? 贾平安瞥了一眼,看到了道观。 「这货莫非要去修道?」 贾平安觉得这是好事。 到了山下,正好遇到两帮子人打架,贾平安不由分说,令百骑拎着刀鞘一阵抽打,市场顿时乱作一团。 「武阳伯,是长安的商人和本地商人争生意打架。」 擦! 贾平安觉得自己冲动了些。 「此事不该咱们管!」 可市令带着十余人在边上瑟瑟发抖啊! 「打!」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不听话就打。」 一顿追打后,市场更乱了。 「有人抢东西了!」 「夫君,有人捏我屁股!」 「小贼哪里跑?」 贾平安傻眼了。 怎地这般没秩序? 他忘却了一件事,往日在长安很守规矩的商人,都有一颗追求自由的心,一旦得了发泄的机会,那个奔放啊! 「抓贼!」 贾平安铁青着脸,随即众人蜂拥而上。 半个时辰后,十余贼人蹲在地上,市场看着就像是被洗劫过了一般。 「伤五十余人,不过好在都没重伤,没断骨头。」 包东板着脸,知晓百骑要倒霉了。 贾平安也板着脸,「趁火打劫的,交给地方,令他们严惩。另外,调戏女人的,抓到了打断手。」 惨叫声中,众人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贾师傅,觉得他果真是手段了得。 「收队!」 身后有商人看着废墟般的市场,喊道:「求求你了,别来了。」 百骑浩浩荡荡的来,灰熘熘的回去了。 才将回来没多久,邵鹏就来了。 「昭仪令你进宫。」 这是啥事?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 见到阿姐时,她似笑非笑的道:「听闻你今日为民做主了?」 「是啊!」 贾平安说道:「下山就看到了两帮人打架,我就令人压住了他们。」 「道理不少。」武媚突然冷笑道:「前面做的还好,后面明明只剩下了几个贼人在趁火打劫,市令就能解决了,你却令百骑出手,把市场弄的大乱。」 呃! 贾平安觉得这是有人来告状了。 「那些伤患怎么办?药费你要赔!」 为啥? 贾平安抬头,「那些人厮打……」,在武媚的逼视下,他悻悻的道:「好,我赔。」 娘的,是谁告的状,回头弄死他。 「还有。」武媚伸手过来,很慢,但贾平安不敢躲,就被手指头戳了一下。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你打谁不好,偏生打了长安的那些商人,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曾经和长安食堂纠缠的商人今日被打的最惨,你别的不用心,这等时候却睚眦必报!」 贾平安茫然,「阿姐,我没打啊!都是兄弟们出手!」 「还敢狡辩!」武媚用玉指又戳了他的额头一下,「滚吧。」 贾平安灰熘熘的滚了。 身后的武媚变脸,冷冰冰的道:「告诉那两个商人,不管他们背后是宗室还是世家门阀,我已经责罚过了平安,谁再敢私下出手……封了他们的生意!」 邵鹏伸出手指头,心想就戳了两下,昭仪好像还没用力,这便是处罚了? 周山象见状大喜,指着他无声的道:你在腹诽昭仪! 卧槽! 这个娘们! 第103页 邵鹏伸出一根手指头,暗示请客一次。 周山象冷笑摇头,伸出一个巴掌。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吶! 第476章 我是尿遁还是坚持 李元婴最近很诡异,频频往那家道观跑,也不进去,只是在外面蹲着,然后里面出来个老女冠,李元婴给她些好处,她就带着包袱进去。 这厮连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目光炯炯,一扫以往的人渣模样。 「这人变化也太大了吧?」 贾平安和李敬业蹲在小溪边,看着人渣滕哼着曲子回去。 李敬业回身,「兄长!」 贾平安干咳一声,「闭嘴!」 那边有水潭,不深。 有几个女子悄然而来,侍女挂上布幔,随后隐隐约约的…… 李敬业脸上的青春痘越发的红了,「兄长,这都是官员的娘子。」 马丹! 贾平安想退,可除非是爬,否则一起身就会被那边发现。 到时候喊一声抓色狼,阿姐能活剥了他。 有妇人在唱歌,歌声悠扬。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兄长,是你的诗。」 李敬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特娘的再看,信不信回头我告诉英国公?」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地道。 「你也在看!」 「我看个屁!」 贾平安心想就这身材,大长腿和娃娃脸碾压,连羔羊都能傲视。 二人蹲在那里,边上的小径偶尔有人路过,见状都笑了笑。 直至来了个……一脸冷笑地喊道:「你二人在此作甚?」 李敬业和贾平安窜起来就跑,身后的妇人在叫骂,「是谁在偷窥?打死!」 男子狂笑:「是武阳伯和李敬业!那两个小崽子,回头就打杀了他们!」 一个妇人从布幔上探头,呸了一口,「在哪?」 「早跑了!」 妇人看看左右,却不见人,就骂道:「就是你上官仪在偷窥,呸!」 上官仪一怔,「老夫哪里会做这等事?」 「不要脸!」 布幔后飞来了石块,上官仪抱头鼠窜。 跑了一阵子,就见上面两个年轻人指着自己大笑。 「武阳伯带着英国公家的小子偷看妇人沐浴,也不怕回头英国公大怒?」 上官仪马上就恢復了洒脱的模样。 贾平安说道:「我与敬业早就在哪了,什么窥看,淫者见淫罢了。」 「武阳伯好口才,一句话让老夫竟然无言以对,不过听闻你昨日在山下打伤了多名商人,好些人上山来哭诉,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仪洒脱的超越了他们。 李敬业看了看他,「上官少监可是因爱生恨吗?」 上官仪皱眉回身,「此言无礼,何为因爱生恨?」 李敬业认真的道:「听闻上官少监曾召集了名妓为伴,随后请了兄长去作诗,结果自家作诗不如兄长,那名妓当场对兄长投怀送抱,上官少监从此就暗恨兄长,今日更是想污衊兄长……这不是因爱生恨是什么?」 上官仪的面色青了一下,然后微笑道:「老夫岂会如此?老夫最喜奖掖后进,武阳伯这等诗才了得的年轻人,老夫恨不能他早日名动天下。」 我作诗不如你,但我辈分比你高啊! 上官仪一番话说的无懈可击,见李敬业愣住了,不禁暗笑。 他刚想走,李敬业一拍脑门,「以前时常听到有前辈为后进扬名,为何上官少监不肯为兄长扬名呢?」 你不是说自己是前辈,还喜欢奖掖后进吗? 那你为兄长扬名了吗? 没有,所以你是骗子! 这个逻辑呯的一声,就这么捶打在了上官仪的头上。 这个李敬业竟然这般装疯卖傻,如此难缠,早知道老夫就不该多话。 上官仪笑道:「老夫还有事,这便回去了。」 后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上官仪拔腿就走,心想你总不能强留老夫吧。 身后的李敬业扯着嗓子喊道:「上官少监,你可答应为了兄长扬名……哎!上官少监,你别走啊!」 老夫再不走就没脸了! 这等客套的话儿没人当真,可李敬业就当真了。 「兄长,我先回去了。」 李敬业撒腿就追。 「敬业,算了!」 贾平安觉得这样没意思。 可李敬业却一路追到了离宫。 「上官少监,你说了为兄长扬名,怎么扬名?」 「上官少监,兄长还等你为他扬名呢!」 「……」 上官仪要疯了。 「老夫知道了。」他回头苦笑,准备进宫。 「知道不行吧,还得做。」 李敬业扯着嗓子喊:「上官少监,不能言而无信吧!」 人无信则不立,那几个守宫门的都鄙夷的看了上官仪一眼。 卧槽! 老夫欠你的? 上官仪无奈回头,眼前骤然一亮,「英国公,还请管教令孙。」 「何事?」李勣也准备进宫。 李敬业说道:「阿翁,先前上官少监说要奖掖后进,喜欢提携兄长这样的年轻人,我就问他如何提携,他不肯说。」 就像是两家人遇到了,这个夸你家孩子学习了得,那个夸你家儿子帅气,要不回头结个亲,这等话听听就好,当真就是你傻。 第104页 可李敬业当真了。 李勣淡淡的道:「那便提携一下吧。」 英国公,你这是故意的? 上官仪满头黑线,回身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 叫你多嘴! 李勣跟在后面,上官仪放慢脚步,苦笑道:「就是和两个小子玩笑,令孙就较真了。」 「敬业实诚。」 那老夫就不实诚? 上官仪觉得这家祖孙二人都不厚道。 李治正在和长孙无忌商议事情,见二人进来就说道:「新罗那边派人来了,说是高丽集结了百济和靺鞨三家大军,正在虎视眈眈。」 李勣有些诧异,「高丽人不是才将准备攻打契丹吗?怎地又转去了新罗?」 「上次百骑说高丽联手百济和靺鞨对付新罗人,可仔细一盘算就觉着不对,高丽在打契丹,分身乏术。如今新罗使者都来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些大唐不知的情由?这也是朕不解之处。」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要查探。」 李勣想到的是百骑。 上官仪说道:「陛下,百骑不是安排了人在外查探,可令武阳伯来问话。」 李勣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报復可是来的又急又快。 晚些贾平安进宫。 「陛下,百骑尚未回报此事。」 「那便催催。」 上官仪笑道:「百骑定然能不负众望。」 老傢伙这还上了个眼药。 不过这无伤大雅。 但此刻只能等候。 百骑的消息一直没来。 新罗使者每日都会蹲在宫门外,等着皇帝的召见。 「陛下!新罗对大唐忠心耿耿,求陛下伸出援手,再晚些……新罗就不復存在了呀!陛下!陛下!」 新罗使者以头抢地,怦然有声。 「可怜。」 褚遂良摇摇头。 贾平安在后面,今日皇帝召集议事,连他也来了。 殿内,李治板着脸,「新罗使者整日在外面嚎哭,驱赶不妥,不驱赶朕觉得不安,诸卿以为如何?」 褚遂良说道:「陛下,老臣刚进来时,就见到新罗使者在外叩首嚎哭,看着……可怜!」 可怜…… 长孙无忌皱眉道:「百骑去打探消息,可有结果?」 贾平安摇头,「百骑按期从辽东那边传来消息,若是发生大事,定然不会缺了消息。」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若是缺了消息……」 「只有两种可能。」贾平安严肃的道:「百骑派出去的兄弟都不是软蛋,但凡一息尚存,就会想方设法把消息传回来,可如今依旧没有,要么是来不及传出消息就被绞杀了,再有……」 「假的?」长孙无忌问道。 贾平安点头,「对,若是并未身死,唯有一种可能,新罗人在说谎!上次百骑搜罗到了高丽出兵新罗的消息,臣怀疑是新罗人故意放出来的。若是后续并未开战,百骑在新罗之人当会想办法把消息传递迴来。」 李治沉吟着,「若是假的……大唐一旦出兵高丽,就会引发大战。」 「新罗人坐观二虎相争。」李勣目光温润,「高丽无奈,只能和大唐力拼。最终新罗得利。」 歷史上新罗人堪称是脚踩几只船,把纵横家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利用大唐远离半岛的劣势,不断忽悠,最终大唐灭了高丽,随即新罗人翻脸,把大唐驱逐出去。 我来了,自然不会让新罗人好过! 贾平安把这事儿想的很透彻,但此刻他是小透明,没有发言的余地。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若是不出兵,新罗人抱怨离心……」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与大唐离心,他们若是这般做,那正好,大军一路扫灭过去!让辽东变成大唐的辽东。前汉时那里为汉四郡,大唐新设一道也不错。」 这话说的平静,可暗地里却是杀气腾腾。 这不是大宋的朝堂,这里的重臣们面对外敌威胁不会妥协,唯一的选择就是干! 莽过去就是了! 军方…… 李治看向了程知节等人。 程知节起身,「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要等消息确切再定。但可先让将士们去辽东,及早适应那边的天气,等明年春季看看,若是真动手了,那大唐就渡过辽水,牵制高丽人。」 「诸卿……」李治看向了梁建方等人。 梁建方出来,「陛下,卢国公所言甚是,大军先集结在辽东,如此有事也能及时应变。若是要用兵,陛下遣了将领从长安快马而去,省事许多。」 李治看向了长孙无忌等人。 文武之间要协调好,否则朝堂上就会成为战场。 长孙无忌说道:「大军要去,也得等收成了之后再去。」 这便是府兵制的特点,不能长期派驻大军在外,否则国内的收成会受影响。 李治笑道:「如此就等收成了之后,再派兵去辽东应变。」 有本事高丽你就来攻打,不来你是我孙子! 这便是大唐版本的应对方式,自信的一塌煳涂。 新罗使者依旧在嚎哭,每日以头抢地,额头上永远都有一个包。 贾平安在百骑等着辽东的消息,看着很平静。 李敬业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阿翁说虽然连长孙无忌等人都在支持你的判断,但若是错了,你要承担罪责。」李敬业一脸肃然,显然是在模仿自家祖父的模样,「告诉小贾,一心为国,错也无惧。」 第105页 贾平安一脚踹去,李敬业蹦起来避开,然后爆笑。 「哈哈哈哈!」 这小子! 李敬业距离他两步远,「兄长,阿翁说在这等时候你无需担心被谁暗算,就算是褚遂良也不会针对你,否则不用长孙无忌,崔敦礼他们就能拍死他!」 他微微昂首,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姿态说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这个大唐,从开国内部就在打生打死,先帝的突然爆发破坏了局势,随即内部各种清洗。到了李治登基,他依旧面对着世家门阀的重重压力,双方尔虞我诈,都想彻底压制对方。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有外部威胁时,什么争斗都停下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厮杀,但当外部威胁一起,多方联手,一起抵御外敌,这才是我心中的大唐!」 以后有太多的例子……外敌当前,内部依旧打成了狗脑子,灭国了,那些人依旧在埋怨彼此。 在那些人的眼中,国家和我等君子有屁的关系?我等只在乎自己能否碾压了政治对手,独霸朝堂。 所以,若是可能,那就让这个大唐更长久一些! 「兄长?」 李敬业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忧心忡忡的道:「你这莫不是神思恍惚了?我那阵子也是如此,后来下山去看了胡女甩屁股,顿时就好了。」 贾平安摇头,「不是这个。」 李敬业诧异的道:「兄长你看你脸色微红,这分明就是上火了,让你去看甩屁股你还不去,你常说人要坦率,可你自家却矜持,哎!也不知你何时能有女人睡。」 噗! 外面有人在爆笑。 贾平安满头黑线,「我有女人睡!」 「果真?」李敬业一脸惊讶,「谁?我想想,上次咱们下山,你说晚些来寻我,难道你去寻了女妓?啧啧!兄长,长安的女妓都愿意让你睡,你却矜持,山下的女妓这般丑,你却乐此不疲,你这可是病呢!」 啪! 贾平安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上。 李敬业撒腿就跑,「兄长,你上次还说做人别忍,可你自家却忍的脸红!」 贾平安捂额。 程达和明静进来了。 程达身体微颤,明静一脸嫌弃,「竟然去山下睡女妓。」 「这等话也能信?」 贾平安满头黑线。 「为何不能信?」 明静振振有词的道:「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那你呢?」 明中官没了淡,不算是男人啊!武阳伯竟然敢挑衅明中官,这胆色真是槓槓的! 程达觉得明静下一刻就会蹦起来发飙,可明静却意外的冷静,「我心如止水。」 太平! 贾平安扫了她的凶一眼。 别的我能忍,你又想说我太平……这不能忍! 明静面红耳赤,准备发飙。 要开战了! 我是尿遁还是坚持? 程达在琢磨。 贾平安干咳一声,「百骑贷!」 明静瞬间萎了,强笑道:「武阳伯自然不肯去睡那些残花败柳,也就程达这等人才能干出这等事来。」 这事和我有啥关系? 程达躺枪。 前世欠债的是大爷,可此刻债主才是大爷! 贾平安心情巨好。 「武阳伯,辽东那边有消息。」 贾平安精神一振。 但这是军方的消息,直接送去了朝中。 贾平安在宫外等候,新罗使者蹲在那里,双目无神,脑门上一个包。 贾平安觉得好奇,就问了军士,「今日他没哭?」 「哭了。」军士一脸恻然,「说是泪水都哭完了,就只剩下了干嚎。嗓子也嚎哑了……」 这使者够狠啊! 但越是如此,贾平安就越觉得不对。 贾平安和军士在外面瞎扯淡,晚些朝中议事结束,程知节出来了。 「卢国公!」 程知节走出宫门,看了新罗使者一眼,「路上说。」 二人并肩而行,程知节低声道:「辽东那边说高丽人并未有异状。」 娘的! 此事怕是有鬼。 贾平安说道:「高丽若是要攻打新罗,定然会防备大唐出击,若是一切无异,此事就值得商榷了。」 程知节点头,「此事要看,不过新罗也不能撇开,你要知道,若是撇开新罗,大唐在那边就再无盟友,对高丽也少了牵制。」 这便是互相利用。 但很明显,大唐不着急。 新罗使者迅速改变了方式,第二天就站在宫门外大声的吟诵诗词,全是那等慷慨激昂的。 但李治不为所动。 「百骑的消息可来了?」 决策需要依据,现在大唐君臣都感受到了百骑的重要性,甚至有人建议增加百骑的人手,多给钱粮,让他们去外藩。 这话自然被李治漂没了。 「消息何时能来?」 明静很是急切。 贾平安却慢腾腾的,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贾平安站在外面,仰头看着天色。 「武阳伯!」 第106页 外面传来了包东的声音。 贾平安霍然回身。 这几日他派人在山下蹲守,但凡看到送消息的来了,就赶紧迎上来。 而今日就是包东带人去了。 包东拿着一个油纸包进来。 随后两个百骑架着一个兄弟进来。 「高丽如何?」 贾平安问道。 那百骑说道:「高丽那边正在与松漠都督府厮杀,高丽人战况不妙,松漠都督府占据了上风。」 我说了什么? 我就说新罗人不地道! 谁信了? 这下如何? 高丽人正在和契丹人大打出手,哪里还敢分兵去攻打新罗? 泉盖苏文抽了? 自然不能! 淦! 「还在打?」 明静一怔,「既然还在打,为何还想着去打新罗?」 程达微笑道:「新罗人是在哄骗大唐!」 明静欢喜的道:「如此武阳伯的判断就是对的?」 程达点头。 这阵子朝中对此议论纷纷,连陛下都为之踌躇,唯有他近乎于固执的认为新罗人不地道……明静看向贾平安。 那眼神中带着敬意! 第477章 那不是螳螂才干的事儿吗 今年的大唐很是太平,从各处禀告的情况来看,今年大唐将会迎来一次大丰收。 许敬宗深情的道:「自陛下登基以来,大唐各处风调雨顺,此次丰收便是上天对陛下的眷顾,陛下万岁!」 可耻! 重臣不可能会说什么陛下万岁,还不够丢人的! 但许敬宗从不在意这些,该说就说,而且他说的是这般的自然,仿佛李治真的能万岁。 心腹的马屁让李治心情颇好,但皇帝必须要展露自己谦逊的一面,他摇头,「这是上天对大唐的眷顾,也是诸卿尽心辅佐的结果。」 这才是人话! 长孙无忌等人随即开始颂圣,一时间殿内喜气洋洋的。 「陛下。」 一个内侍来禀告事情。 难得的君臣和睦被打破了,李治微微皱眉。 王忠良过去低声问道:「何事?」 内侍说道:「百骑有要紧事禀告。」 王忠良回身,「陛下,百骑有要事禀告。」 李治点头,然后笑道:「难道是发现了贼人?」 山中有三股贼人,一股是柳奭等人弄出来污衊武媚,那个不作数;一组上次被百骑绞杀殆尽;第三股是李恪的人。 想到其中一个贼人拥有博浪一锥的那等空投本事,李治也颇为忌惮。若是百骑能绞杀了他…… 那朕便给贾平安赐婚! 百骑被带了进来,一看他那长途跋涉的模样,长孙无忌下意识地问道:「可是辽东的消息?」 百骑点头,君臣齐齐肃然。 「陛下,辽东依旧如故,另外,新罗的兄弟也传来了消息,说是新罗国中在徵发壮丁操练……」 「果然是狼子野心!」 李治面色冰冷,「可有说高丽入侵新罗?」 百骑抬头,诧异的道:「并无,只是为了上次传递的消息失误请罪,上次新罗国中说高丽入侵,可后续并无战事……不过百济和新罗常年互相袭扰。」 长孙无忌冷笑道:「陛下,当年百济和新罗一起联手对付高丽,新罗突然从背后捅了百济一刀,两国乃是死仇,再无和解的可能……」 「这是活该!」程知节冷哼一声,「陛下,老臣的判断,新罗定然是想利用大唐,大唐一旦进攻高丽,大战一起,新罗就能左右逢源。」 「其心可诛!」褚遂良冷笑道:「金春秋果然是狡黠。」 梁建方干咳一声,「陛下,小贾……武阳伯上次出使归来,不是说以前的新罗实则便是金春秋和金庾信二人联手控制,女王不过是傀儡罢了,这等人隐忍如此,不可平常看待,要小心被他利用了。」 后来的局势发展就落入了金春秋的算计中,但也有时运的因素。若非吐蕃在西域大打出手,大唐百般被动,金春秋的那些算计只会给新罗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这是时也命也! 但此刻却不同了。 李治寒着脸,「新罗使者那边……」 褚遂良起身,「陛下,贾平安哄骗人有一套。让他去,想来能让新罗使者心悦诚服。」 这个带着恶作剧性质的建议获得了一致贊同。 「如此,便让他去交涉。」 …… 「我从不哄骗人啊!」贾平安一脸无辜,「大将军,这是谁的话?」 「褚遂良。」 梁建方纳闷的道:「我等半生厮杀,能到如今靠的便是耿直,也薰陶了你许久,为何依旧如故?」 「朽木不可雕也啊!」程知节起身,「走了,喝酒去!」 两个老流氓拍拍屁股走了。 程达贊道:「武阳伯,这说明陛下看重啊!」 「狡诈!」 明静嘀咕,在贾平安的目光扫过来后,就嘆道:「机变。」 看看,这便是汉字的博大精深之处,同样的行为,用不同的语言来解释,结果大相迳庭。 贾平安随即就去了鸿胪寺。 「小贾!」 朱韬见到他就分外亲切,「来来来,我刚接到消息,说是你出使过新罗,对新罗人了如指掌,便让你来和新罗使者交涉,怎地,是什么章程?」 第107页 贾平安进去,「大唐最近很难。」 在场的都是鸿胪寺的老鬼,纷纷抚须微笑,「是啊!大唐今年太难了。」 朱韬坐下,有人说道:「少卿,毕竟使者这一路能看到处处风调雨顺的模样,若是他……」 朱韬举手,「你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笑了笑,「看到是一回事,可大唐多大?使者看到的不过是一隅罢了。」 果然,搞外交的都有耍流氓的天赋。 有人嘀咕,「武阳伯是很厉害,可此事咱们也能做好吧?」 有功劳却被外人占了,大伙儿心中有些不爽。 这是人之常情。 朱韬也不压制,「请了使者来。」 使者来说,朱韬指指贾平安,「这位是武阳伯。」 使者的眼中多了喜色,「武阳伯当初出使新罗很是亲切,没想到竟然能在大唐相遇,荣幸之至。」 「使者来时,金特进可有交代?」 大唐这边还未册封金春秋为新罗王,这也是使者此行的一个任务。 使者说道:「金特进时常记着长安,说当年在长安的岁月终身难忘,若非可以,他愿意定居长安,做陛下的臣子更胜过在新罗和那些贼人疲惫的交锋……武阳伯,高丽联手了百济,还有靺鞨人,正在对新罗虎视眈眈。」 「不是大打出手了吗?」贾平安有些好奇。 「他们在不断袭扰。」使者很坚定的道:「随后便是大举进攻,这一点在以往无数次的交锋中已经被验证了。」 这货的话变了! 当初他和鸿胪寺交涉时,说是高丽大军已经入侵,随后又说被击退…… 这变色龙般的表演,目的就一个,让大唐出兵和高丽人打生打死,最好两败俱伤,杀的对方飙血,如此新罗就能渔翁得利。 这等简单的法子却让一心想灭了高丽的大唐无法拒绝,这也是后续的悲剧开端。 「袭扰……我记得新罗和百济之间的袭扰从未间断吧?」 你别想忽悠我! 贾平安摆出了不渝的姿态。 出发前,金春秋也谈及了贾平安,唯一的担忧就是那次厮杀:女王崩,她的亲信们怪责贾平安这个扫把星,于是集结来突袭大唐使团,而金春秋和金庾信坐视,最后被大唐使团杀的屁滚尿流。 金春秋的错误在于不知道使团有李敬业这个大杀器,结果出丑的反而是新罗人。 此刻见到贾平安,使者想到了金春秋的交代,就起身道:「金特进为上次事件感到歉疚。」 「什么事?」 贾平安一脸懵懂。 他真的忘记了? 使者觉得不会。 那就是想让我主动说出来。 果然是锐利啊! 使者很纠结的道:「上次女王的亲信不明真相,竟然出手……金特进一直为不能及时阻拦而倍感愧疚。」 金春秋当时就在看戏! 什么倍感内疚! 贾平安笑道:「使者远来为何?」 「高丽联军兵临新罗边境了,恳请大唐出兵救援。」 我信你的邪! 「入侵了?大打出手了?」 贾平安盯着使者,「若是大打出手了,大唐可派兵坐船直入新罗。」 你敢不敢? 这是釜底抽薪。 你不是哔哔什么新罗被高丽收拾了吗? 真还是假? 真,那大唐马上浮海而去,大军登陆新罗,直接和新罗并肩而战。 假! 朱韬森然道:「若是假,大唐尊严不可辱!」 若是假,新罗就自求多福吧。 使者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高丽……在边境耀武扬威,袭扰不断。」 朱韬看了一眼那些鸿胪寺官员。 看看,这便是忽悠,小贾先忽悠了使者,随后一个逼迫…… 你敢不敢赌? 看看,使者显然是不敢,萎了。 「既然并无入侵,为何大张旗鼓?」 贾平安突然变色。 使者会如何? 在被贾平安近乎于逼迫般的逼问后,他可是还会低头。 使者抬头,目光炯炯,「新罗被高丽与百济夹击,处境艰难。然新罗人不屈……」 这是要翻脸了? 众人心中一凛。 新罗对于大唐而言,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牵制高丽。 失去这个牵制的工具,后续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高丽多次派使者来新罗,说只要新罗低头,依附于高丽,高丽不但能与新罗共处,每年还能给些钱粮。」 这是威胁。 朱韬微微变色,怒了。 但这个时候要判断对方的态度,是决然还是敲诈。 没有人能摸清。 唯有贾平安。 金春秋的唯一目的就是建立一个庞大的新罗,为此他需要把大唐引入,灭掉高丽,随后新罗才好施展。 新罗亲近大唐不过是无奈之举,在高丽的逼迫下,唯有喊大唐爸爸才能存活。你要说什么忠心耿耿,天大的笑话。 所以说什么新罗向高丽低头,得了吧,这话能哄骗当世所有人,但骗不了贾平安。 朱韬看了贾平安一眼,想接手下面的事儿。 懂王的好意贾平安心领了,却微微摇头,然后…… 呯! 第108页 贾平安一拍案几,霍然起身,俯瞰着使者,冷冷的道:「金春秋这是想在大唐和高丽之间左右摇摆吗?身为大唐的臣子,要么对大唐低头,要么……就对着大唐的刀枪低头。今日使者既然说到了对高丽低头,那么……」 贾平安指着外面,「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请!」 这是要翻脸! 鸿胪寺的官员们不管怎么想的,都冲着使者在冷笑。 事后怎么吐槽贾平安都没关系,此刻必须要为他搭台子! 这是外交准则:哪怕是错了,也不能拆台,否则对手会抓住机会,不断逼迫。 我只是威胁了一下啊! 就是威胁罢了,你可以说些话来缓和,随后咱们再慢慢交谈,好歹要拿到好处不是。 可你竟然直接掀桌子了。 这就是没得谈! 这! 使者怒! 但金春秋的交代中,却没有和大唐翻脸这个选项。 贾平安会不会是虚张声势? 使者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对朱韬说道:「朱少卿,我那边事还多,这便回去了。请转告陛下,新罗想投靠高丽人,如此,我以为任其自便。」 新罗人后续实则就是在看戏,看着大唐和高丽大打出手,随后高丽灭,他们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小贾如此强硬,可妥否? 朱韬深吸一口气,「你不必说,我知道,只管去!」 懂王的姿态无懈可击。 贾平安往外走。 一步! 两步! 使者没动静。 卧槽!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心想金春秋难道还真敢和大唐翻脸? 三步! 前面就是大门了。 出门之后,哪怕使者出声他也不会回头。 大国外交,信誉和威严为先! 第四步…… 使者的脸上全是汗水,就这么一瞬,他经歷了各种内心挣扎,最后记得的是金春秋的那句话。 ——新罗需要大唐! 使者回头,「武阳伯!」 贾平安回身,一脸错愕,「使者还有何事?」 使者深吸一口气,低头道:「新罗永远都是大唐的臣子!」 果然,新罗上层果然野心勃勃。 贾平安看了朱韬一眼。 懂王微微一笑,「如此,使者还有何事?」 使者说道:「外臣此来,恳请大唐册封金特进。」 等使者一走,朱韬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个年轻人果然会哄骗,而且果断的让他激赏! 这样的少年为何去了百骑? 这是浪费! 朱韬旋即进宫。 「如何?」 李治等着朱韬汇报和使者的交流结果。 「陛下!」 懂王一开口就是牢骚,「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何其多,能执掌百骑的人何其多,可适合鸿胪寺的却罕有。陛下为了百骑而捨弃了鸿胪寺,这不公!」 李治愕然,「可是出了何事?是了,朕担心的是贾平安太过强硬,使者恼羞成怒之下,弄不好会翻脸而去。虽说大唐不惧,可终究不美。」 小贾逼迫使者至此,换作是我,定然是要翻脸。可使者竟然憋了下去,可见金春秋的野心。 「陛下,武阳伯先前和新罗使者交涉,一路强硬,最后使者威胁说必要时新罗可投靠高丽。」 「大唐不接受威胁!」李治面色冷漠,「打到底罢了!」 「陛下英明。」朱韬本想是你不必说,我知道,但这个是皇帝啊!他只能忍住了,「武阳伯当即拍案而起,说新罗既然自承是大唐的臣子,要么向大唐低头,要么就向大唐的刀枪低头。」 王忠良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禁脱口而出,「去筑京观!」 李治看了他一眼,破天荒的没指着边上,「如此,正合朕意。」 「新罗使者随即低头。」 李治一怔,哈哈一笑,「竟然是色厉内荏?由此可见金春秋首鼠两端,一心想两面渔利的嘴脸。新罗……靠不住了!」 陛下……英明! 朱韬看着皇帝,心想不愧是先帝亲手教导出来的,这份眼光殊为难得。 李治突然问道:「贾平安何以肯定新罗使者不会翻脸?」 贾平安就差指着鼻子呵斥新罗不要脸了,作为使者就该据理力争,不行拍案走人都行,总是要为新罗争取脸面。 我也不知道啊! 懂王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不懂的事儿,「陛下,武阳伯一直说新罗居心叵测,大唐出兵辽东要看准时机,切莫为了新罗去火中取栗。」 新罗,金春秋……李治把局面盘算了一下,「若是金春秋敢翻脸,朕便灭了新罗又如何?」 贊! 朱韬觉得这样的环境最适合鸿胪寺开展工作。 一抬头,李治发现朱韬在沉思,就问道;「朱卿这是在想什么?」 朱韬抬头,「陛下,臣想了数人,觉着他们统领百骑绝无问题……」 王忠良一脸黑线。 那是百骑,要用谁来统领只能由皇帝来干纲独断,除非他问你,否则你的建言就是居心叵测。 李治变色,然后指着朱韬笑道:「可是还在想着把贾平安弄到鸿胪寺去?」 「陛下英明。」朱韬厚着脸皮道:「其实臣也能带带百骑,不过陛下定然不舍。既然如此,何不如把贾平安也放出来。不是臣吹嘘,只需带他一年,臣这个少卿就能让他来做。」 第109页 这个朱韬几次三番的建议把贾平安弄到鸿胪寺去,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一多,李治不禁生出了好奇心。 「他果真能在鸿胪寺大有作为?」 在李治看来,贾平安在外交上最大的特色就是胆子大。出使辽东,在高丽差点弄死倭国使者,还和百济使者交好,胆子大的没边了。 其后在新罗更是一个照面就剋死了女王,旋即在驿馆外斩杀女王的心腹若干。 这人的外交风格大胆凌厉,但李治一直担心哪一日翻船,所以朱韬的建议他压根就不考虑。 「陛下,不是大有作为,臣以为武阳伯天生就适合鸿胪寺。」 李治沉吟着,半晌说道:「朕会考量。」 哎! 朱韬遗憾的嘆息声让王忠良都笑了。 这位鸿胪寺少卿锲而不捨的多次劝说皇帝,可见对贾平安的欣赏之情,堪称是溢于言表。 「赏贾平安十万钱,另……」 李治想了想,「武媚那边大概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朕这边就给……两把好刀。」 「陛下!」王忠良一脸纠结。 贾平安这是要成亲啊! 您送别的都好,送横刀。 那两个女子拿着横刀干啥? 新婚之夜砍了贾平安? 那不是螳螂才干的事儿吗? 李治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但想想就笑道:「以后说不得一人生个儿子,如此便能用了。」 赏赐送到了武媚那里,她愕然道:「这是陛下赏赐给平安的吗?可平安不是双刀将,一把就够了。」 咱也觉得不对啊!但也不敢说,也不敢反对……内侍干咳一声,「陛下说了,赏赐……给那两个女人。」 武媚愕然,然后捧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大笑了起来。 第478章 百骑在,玄武门就在 「十万钱!」 贾平安收了,嘆道:「这钱弄回去也累,若是能在这里花完就好了。」 我我我! 明静在使眼色。 贾平安视而不见。 「我买两条羊腿,吃一条,扔一条。我买两碗馎饦,吃一碗,倒一碗。」 我那么穷你都视而不见……明静气抖冷。 贾平安随后令人下山去採买肥羊,晚些百骑聚餐。 篝火烧起,肥羊架起…… 边上的大锅里,肥羊在汤里翻滚。 香气四溢啊! 一群百骑蹲边上等着。 「轰隆!」 贾平安抬头,就见天空乌云密布。 「这是要下雨?」 聚餐完毕后,雨还是没下。 贾平安起身,「我去转转。」 他一熘烟跑到了山腰,寻了个寺庙问话。 「这天看着大概是夜里有雨。」 我还得解释一番,否则事后麻烦。 回到百骑,贾平安说道:「我去问了,夜里可能会有雨,让兄弟们辛苦些,晚上枕戈待旦,一旦有令,不得懈怠。」 程达不解,「外围有诸军看护,咱们百骑没必要吧?」 「你不懂。」 贾平安在想着歷史上记载的那次山洪暴发。 原先他以为是长安玄武门,可后来一想不对,真要水淹长安玄武门的话,整个皇宫和皇城都跑不掉。 万年宫这里的北门也叫做玄武门…… 而山洪暴发,唯有此处! 贾平安有些不安。 前世今生他遭遇最大的事儿就是颱风,看着颱风把捲帘门撕碎,就觉得很了不得了。 山洪……他从电视里看到过,看着不可阻挡。 要准备什么? 没有口袋。 但他知晓那边有仓库,里面有不少东西,比如说布匹。 他有些心神不宁,就出去转悠。 「小贾!」 一袭红裙,高阳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去哪?」 都下午了,天色也不对,这娘们神采飞扬的去干啥? 高阳笑道:「他们先前发现了一片花,我说趁着大雨来之前赶紧採摘,否则大雨一落……」 「好事。」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贾平安笑着,错身而过时,高阳悄然捏捏他的手,三下。 这还是贾平安教的,三下就代表今夜三更高阳会来偷袭他。 贾平安想拒绝,可高阳已经扬长而去。 今夜……说不定不下大雨呢? 贾平安想到火一般的高阳,不禁心动。 轰隆! 雷声不断。 下衙了,官吏们走出衙署,三三两两。 贾平安转身回去。 回到住所后,他强迫自己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外面大雨! 天色已经黑了。 「这是一次机会。」 贾平安换了一身衣裳,他知晓今夜弄不好浑身就再无干透的机会,幸好下午聚餐时,他令人多放了许多姜在羊汤里,喝完后一群百骑在喊热。 今夜就会冷了。 他戴上斗笠走了出去。 他不能去的太早,就先去了李敬业那边。 「敬业!」 大雨中,敲门声都被淹没了。 贾平安用脚踹。 「何事?」 李敬业开门。 门外,贾平安站在那里,雨水从斗笠周围倾撒下去。 第110页 「穿戴好,跟我走。」 「哦!」 李敬业什么都不问,飞快穿好跟着出来。 一路回到百骑。 「程达!」 程达惊醒出来。 「雨太大,我不放心,叫醒兄弟们。」 百骑的集结速度看的打哈欠的李敬业发呆。 「大雨倾盆,离宫如何我不知,但百骑身负保护陛下之责,当去巡查。」 他转身走进了雨幕之中。 百骑沉默的在雨中前行,一片片斗笠晃动,有军士喊道:「是哪里的?」 一队队百骑从他的身侧出了离宫。 正在躲雨的几个同伴赶紧站好。 「是百骑!」 「他们这是去何处?」 「出宫……莫非外面有贼子?」 「难说。」 「大晚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百骑继续沉默的往外走。 那些军士渐渐停止了嘀咕,情不自禁的站直身体。 贾平安在最后,他目光扫过屋檐下,「若是有异常,要及时通禀。」 「是!」 百骑出了离宫,旋即从右边绕了过去。 这一路很艰难,雨水的沖刷导致道路泥泞湿滑,只能相互拉着往前走。 轰隆! 雷声摄人心魄,雨越来愈大了。 有百骑在嘀咕,「咱们大晚上的出来……这等时候就算是有贼人也无法攀爬进来吧?」 「怕是会白跑一趟。」 「白跑就白跑吧,明早咱们还得要继续巡查。」 「有些瞌睡。」 前方右转,贾平安的目光转向左侧的山体。 风在唿啸。 雨水汇集流淌,一路顺着城墙在奔流。 「加快些!去玄武门看看。」 要来了! 贾平安板着脸,「包东!」 「在!」 包东沖了过来,路上滑了一跤,爬起来时,满脸泥水。 「你去左侧查看山水。」 「是!」 包东带着几个兄弟去了。 「跑起来!」 不知怎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危险,越跑越快! 当看到玄武门时,包东带着人回来了,「武阳伯!」 「什么?」 贾平安抹了一把脸。 包东看着就是个泥人,「好些水!」 贾平安喊道:「叫开玄武门!」 草特么! 大伙儿都急了。 一路小跑。 到了玄武门前时,外面的水已经淹没了小腿。 「开门!」 雷洪奋力捶打着大门。 城头冒出个人,喊道:「哪的?」 包东仰头,「百骑!」 「大晚上的百骑来作甚?」 包东喊道:「先开门再说!」 城头的人犹豫了一下,「夜里不得开门!」 曰你妈! 贾平安知晓城门后面的水位比外面低,这些人觉得没问题,就骂道:「耶耶贾平安,耶耶要想造反,从前面就去了,还特娘的特地绕到玄武门来?曰你娘,赶紧开门!」 那人探头下来,「我看不清!」 贾平安恨不能把这厮的眼珠子给摘下来,「你特娘的难道听不清?耶耶贾平安。今夜谁值守?叫了来!」 「是薛郎将!」 果然是老薛。 「叫来,紧急事务!」 水位又高了些。 有人喊道:「武阳伯,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了!」 再不走,山洪一旦冲下来,百骑一个都活不了! 老子竟然会陷入这等绝境? 城头再度出现个人影,「小贾?」 贾平安探头,「薛郎将,外面山洪来了,快开门!」 薛仁贵一怔,「什么山洪?」 「水都到膝盖上了!」 玄武门被强劲的水流拍击着,来回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薛仁贵喊道:「开门。」 几个军士冲下城头,旋即就被水流沖的步履艰难。 「好大的水!」 他们刚走到了门后,吱呀一声,整个玄武门竟然都被沖开了。 呯! 一个军士被门拍了一下,倒在水中被沖了进去。 水流骤然一急,那几个军士慌了,「发大水了,快跑!」 卧槽! 这是宿卫? ——夜,大雨,山水涨溢,沖玄武门,宿卫士皆散走。 「跑!回头都弄死!」 薛仁贵的喊声被大雨淹没,贾平安带着人淌水进来,喊道:「来人!」 二百余百骑集结。 大雨倾盆,薛仁贵在城头看着那个阵列,不禁心中一凛。 这才是令行禁止! 贾平安喊道:「程达!」 「在!」 程达出列。 「你带着几个兄弟进宫,让陛下和诸位贵人赶紧到高处去!」 程达迟疑,「武阳伯,我等不能进出内宫。」 贾平安过去,一脚踹倒他,「要不耶耶去?非常时期懂不懂?谁敢阻拦,杀了!另外,一定要去武昭仪那里,告诉阿姐,带着孩子去高处,多弄些被褥带着。还有,去宫正那里,告诉耶耶的娘子,让她赶紧去高处……速去!」 程达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夜色中。 「这水……挡不住了!」 第111页 薛文贵看着越来越急的洪水,彻底绝望了。 贾平安回身,厉声道:「去仓库!」 他带着百骑到了仓库,「砸开!」 呯!呯! 仓库被砸开。 「把东西都搬出来,往城门那里塞!」 仓库里的那些杂物,什么案几,什么床榻,这便是贾平安早就看好的工具。 「搬出来!」 百骑艰难的抬着这些杂物往城门去。 「敬业!」 贾平安见李敬业一人扛着床榻艰难,就趟水过去,接着了另一头。 二人把床榻弄到了城门洞里。 「放下!」 床榻放下就开始动。 「东西不够重。」 贾平安抹脸,回身看了看身后,「把那些石块翘起来!」 有人喊道:「那可是不能动的东西!」 贾平安破口大骂,「今日就算是太极宫的大梁也得动,去弄来!」 一队队百骑在穿梭着。 呯! 一个百骑栽倒,后面的人拉了他一把,喊道:「站稳了!」 贾平安上了城头,看了一眼前方。 「看不清!」 薛仁贵面对山洪失去了纵横沙场的犀利,有些束手无策。 歷史上他面对山洪不能约束麾下,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最后山洪越来越大,他就扒拉着躲在高处,冲着宫中拼命的喊。 贾平安侧脸。 呜…… 山中就像是有一头怪兽在缓缓而行,每一步都震慑人心。 …… 「快!」 整个内宫都在沉睡着。 「巡查的人何在?」 程达原以为会被阻拦,可毛都没有半根。 歷史上洪水就是这么沖了进来,没人察觉,皇帝刚逃到高处,宫殿就被淹了。 「陛下!」 到了寝宫外,程达唿喊道:「陛下!」 「嗯!」 正在熟睡的李治勐地醒来,眼神呆滞,接着眸色冷厉,「何事?」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墙壁上的横刀。 「陛下,大水来了,快些去高处!」 「什么?」 李治还在发愣,外面传来了王忠良的声音,「程达?你等为何在此处?」 「王中官,快一些,把陛下……你速去武昭仪那边示警,速去!」 程达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要是武昭仪那边出了啥事,回过头武阳伯定然能磋磨的我死去活来。 李治快速穿衣。 「陛下!」 外面王忠良低声说着。 「开门!」 门被打开,一股子潮湿的冷风吹了进来。 李治腰间佩刀,目光转动。 「点起火把!」 王忠良一声令下,有内侍点燃了火把。 噗! 火焰挣扎着起来。 照亮了下面的数名百骑。 这些百骑早就把斗笠扔了,此刻看着浑身泥水,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恶魔。 李治喝问道:「说清楚。」 程达说道:「玄武门那边山洪来了,武阳伯带着兄弟们在堵截,可担心堵不住,就让臣带人进宫示警。武阳伯说,请陛下马上转到高处去,不可在殿中停留。」 李治一怔,「山洪?」 这个词对于他而言有些陌生。 程达退后,低头,「陛下请看!」 李治上前几步。 「把火把凑过来!」 有人用雨伞挡着,把火把递过来。 水不停在流淌,此刻已经到了程达的膝盖! 李治悚然而惊。 轰! 火把点燃了雨伞,那内侍惊叫一声,把雨伞和火把都扔了。 噗! 火把熄灭。 前方重归黑暗。 李治喊道:「令各处都起来!到高处去!到高处去!」 王忠良跑到了后面,大喊道;「陛下有令,都到高处去!」 「都起来!」 喊声渐渐越来越大。 武媚在自己的寝宫。 「昭仪!昭仪!」 外面有人在喊。 她勐地警醒。 「喊什么?」 邵鹏在外面喝问。 「我奉命而来,请昭仪赶紧带着孩子上高处,多带被褥!」 邵鹏突然喝问:「杨大树?」 「是我!邵中官,快些!」 「谁的令?」 邵鹏的问话让武媚暗自点头,觉得极为稳妥。 「是武阳伯!」 邵鹏回身,「昭仪,怕是有变,还请起身。」 「我知道了。」 武媚喊道:「去,把五郎叫醒,穿厚实些,雨伞和被褥都多带些。」 「外面是何变故?」 「玄武门那边山洪来了。」 邵鹏大概是去看了看,惊唿道:「竟然这般深了?昭仪,快一些!」 竟然是洪水?哪来的洪水?武媚心中一冷。 宫人服侍她穿衣,两个人一起动手,速度快了许多。 她摒弃了长裙,而是穿了衣裳,因为孕期的缘故,她多穿了一件厚实的。 「开门!」 寝宫的门打开,邵鹏站在外面,「昭仪,是武阳伯派来的人。」 「百骑未得许可就进了后宫,这是犯忌讳。平安如此,定然变故颇大,不得已而为之。他令人来我这里示警,说明此事岌岌可危……」 第112页 那些内侍宫女都集结完毕。 武媚目光扫过这些人,「陛下如何尚不得知,我如何能安心?走,去看看!」 「昭仪!」 邵鹏急切的道:「水大,您有身孕,万万不可呀!」 武媚看了一眼水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这般了吗?」 难怪阿弟宁可犯忌讳也要令人来我这里示警! 武媚抬头,身边打伞的内侍说道:「昭仪,该去高处了。」 「拆了门板。」 「昭仪!」 「速去!」 「邵鹏!」 武媚语气转冷。 邵鹏出来,「奴婢在。」 武媚回头,「从此刻起,我的话谁敢质疑违背,杀了!」 众人心中凛然,七手八脚的弄了块门板下来。 「放水里。」 邵鹏明白了,想劝,但见武媚眼中凌厉,就只能喊道:「站在周围,握紧门板的周围,稳住……」 武媚上了门板,伸手,「五郎来!」 李弘有些害怕。 武媚鼓励的拍拍手,「五郎不想和阿娘在一起吗?咱们一起去寻你阿耶!」 李弘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上去。 武媚抱住他,「安全到了地方,重赏!」 这里离皇帝的寝宫并不远。 众人站在一起,用门板作为传递力量的稳定器,越走越稳。 李治此刻站在了一个台子上,周围全是内侍。 「相公们可曾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人都在搬运那些文书,相公们亲自指挥。」 「宫中的人如何?」 「宫中的人都寻了高处。」 李治深吸一口气,「武媚那边如何?」 「陛下,武阳伯遣人去武昭仪那边报信了。」 果然,他一边派人来朕这里,一边派人去了武媚那里。 「皇后和太子如何?」 「皇后和太子已经登了高处。」 火把在周围熊熊燃烧,有人喊道:「有人来了。」 「陛下何在?」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治浑身一震,「媚娘?」 有人涉水过去看了一眼,「陛下,是武昭仪来了。」 「你都有了身孕还……」李治跺脚,「快去接了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门板拉到了台阶下,搀扶着武媚上来。 「陛下!」 武媚抬头,李治下来握住她的手,「这般兇险为何还来?」 武媚笑道:「见不到陛下,臣妾心中发慌。」 李治的手更用力了些,点头,「好!」 「阿耶!」 李弘被抱了过来。 李治笑道:「五郎可害怕了?」 李弘迟疑,「怕……不怕!」 「哈哈哈哈!」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也渐渐好转。 「陛下!」 一个百骑拎着木棍子杵着,边走边喊。 「陛下在此!」 百骑近前,被人架了上来。 李治目光炯炯地问道:「玄武门如何?」 百骑喘息道:「陛下,玄武门宿卫全数逃了,百骑二百余人正在堵门,武阳伯令我来传话……」 连宿卫都逃了! 那玄武门处此刻究竟是如何的惨烈? 李治面色铁青,「什么话?」 「武阳伯说,山洪越来越急,若事有不谐,请陛下务必莫要躲在宫殿中,更不可躲在宫殿后,可令人拆门板……他说……」 百骑陡然身体站直,「臣定当死守玄武门,百骑在,玄武门就在!」 第479章 那是一个美梦 前方的皇城因为水流分流的缘故,这里的水小了许多。 长孙无忌在指挥搬运文书。 「辅机!」 褚遂良跌跌撞撞的来了,浑身狼狈。 「可查探清楚了?」 长孙无忌回身,眉间平静。 褚遂良觉得嘴里有东西,就呸了一口,「是玄武门那边发了大水。」 长孙无忌身体一震,「陛下如何?」 「陛下那边最先被示警,已经转到了高处。」 「好!」 长孙无忌眯眼看着雨夜,「玄武门,老夫记得是薛仁贵吧?」 「……」 …… 呯! 刚堵上去的案几被沖了下来,撞在边上散架。 「床榻顶不住了!」 山洪越来越急,堵门的床榻开始往里面滑。 一个人上前,转身,用嵴背挡住了下滑的床榻。 「武阳伯!」 包东赶紧过去帮忙。 「弄石块的还没来?」 贾平安抹一把脸,骂道:「兄弟们在此拼命,他们还在等什么?」 「武阳伯,那些石块太重!」 「那就用绳子绑着,一路拖过来!」 贾平安见床榻稳住了,就出了城门洞,抬头…… 「这是倾盆大雨!」 薛仁贵过来,喊道:「小贾,东西没了!再堵就只能用血肉之躯了!」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城门,「先用人堵着!」 薛仁贵身体一震,「人体如何能堵?」 那是你没见过…… 贾平安喊道:「百骑上前,堵住玄武门!」 百骑们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城门洞里。 第113页 有人被水拍打,翻滚着被冲出来,爬起来依旧往里沖。 薛仁贵看的血脉贲张。 这就是老子的百骑! 贾平安想到的是那支军队,面对这等险境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用人体组成堤坝…… 他看着右边的偏殿,喊道:「敬业!」 「兄长!」 李敬业扔掉手中的案几,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 贾平安指着偏殿说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 贾平安说道:「拆掉它!全数拆掉,木石用于封堵玄武门。」 薛仁贵一怔,「那是宫殿!」 「就算是太极宫,此刻也得拆了!」 贾平安喝道:「去些人帮忙。」 城门洞里就只能塞进那么多人,剩下的百骑一窝蜂沖了过去。 俗话说破坏容易建设难。 偏殿的四周渐渐空了。 李敬业带着绳子,灵活的爬上了大梁,把绳子系在上面,然后跳下来。 「拉!」 数十人奋力拉着。 轰隆! 偏殿倒塌! 声音传到了后面。 王忠良面如死灰…… 「怕不是城墙塌了?」 城墙一旦垮塌,顷刻间后宫就会成为泽国。 李治面色微青,一手牵着武媚,一手牵着李弘,「去看看!」 有人去了。 武媚低声道:「陛下无需担忧,若是垮塌了,这里的水流会骤然湍急。」 李治点头,「你果然心细。」 可众人却都面色惨白,想着回头做了水底冤魂,也不知道该怪谁。 怪皇帝来天台山避暑? 还是怪老天爷突降暴雨。 去查看的人回来了。 「陛下!武阳伯令人拆掉了宫殿。」 有人心中一松,「武阳伯好大的胆子!」 李治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这等时候,就算是要拆太极宫也使得!」 来人喘息,「陛下,玄武门那边并无东西能封堵城门,武阳伯这才令人拆了宫殿,用砖石和木料来封堵。」 「干得好!」 李治随口问道:「百骑目前是用什么在堵门?」 来人停了一下,「人!」 「什么?」 李治偏头看去。 武媚回身看去…… 「陛下,百骑此刻是在用身躯在堵截洪水。」 …… 玄武门。 暴雨如注! 「石块来了!」 石块姗姗来迟。 贾平安本想喝骂,可看到那些百骑疲惫的模样,有人甚至一瘸一拐的,就忍住了。 「闪开!」 几个力气大的用挑起石块,奋力往里走。 「再来一些……稳住……放!」 呯! 水花四溅,石块落地。 「木料送来!」 贾平安指挥人把木料斜着递进去,「放下去!」 木料放下。 「前面来案几!」 众人不解,照做。 「长的这一侧用石块挡着!」 案几在木料前方被水冲击,倾斜的木料两侧靠着城门内侧,长的那一段被石块堵住,另一头就会越来越紧! 这便是有了借力的地方。 「石块再来!」 「涨水了!」 上面有人在喊! 最大的一股山洪来了。 「快!」 贾平安面色惨白,「快一些!」 薛仁贵和李敬业两个力气大,一人一边,拖着石块就往里去。 放下! 呯! 石块落地,这便有了根基。 「砖石,用布料包裹着。」 没有口袋,只能採取这等浪费的手法。 原先无用的布料此刻就成了救命稻草。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那些『包裹』抬过来,随后堆积起来。 「武阳伯……闪开!」 架在上面的一个案几突然被水沖了下来,贾平安正在指挥,闻声偏头,随即觉得嵴背一痛,就倒在了水里。 「兄长!」 李敬业丢下石块,另一边的薛仁贵差点闪到腰。 李敬业趟水过去,一把抓住了贾平安。 「我无事!」 贾平安站稳了,喊道:「快一些!」 百骑奋力搬运包裹,城门洞里堆积的越来越高…… 「上面!梯子弄来!」 有人弄来了梯子。 但这样封堵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呯! 一个百骑被沖了下来,水头过后,后续竟然没了。 「是浪头,挡住了!」 贾平安狂喜,「快,不用封堵上面,堵住后面!」 上面不时有水喷溅进来,但只是一下,接着就停了,可见是浪头。 「挡住!」 有地方出现了口子,众人赶紧弄了东西去封堵。 一个角落被沖开,水流喷过来,当即冲倒了两名百骑。 「堵住!」 贾平安眼睛都红了,亲自背着东西上去封堵缺口。 …… 李治站在高处,周围不断有人在聚集,带来了各处的情况。 「死伤不多。」 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 「陛下,吃些东西吧。」 有人甚至还弄了些吃食出来。 第114页 卫无双是被百骑的喊声叫醒的,急匆匆的起来和蒋涵汇合,然后趟水到了这里。 「无双!」 「卫无双!」 有人在喊。 卫无双举手,「在这!」 来的是周山象,她目光复杂的看着穿戴整齐的卫无双,「昭仪叫你。」 卫无双跟着过去。 有人弄了布幔来,武媚带着孩子被围在布幔中间,见卫无双进来就笑道:「这里暖和些,快来。」 中间甚至点了一堆篝火。 李弘好奇的看着卫无双,「阿娘……」 武媚笑道:「你舅舅在前面堵口子呢!」 「舅舅!」 李弘被被褥包裹着,吧嗒着嘴,渐渐睡了。 外面风雨交加。 「水……水小了!」 有人在喊。 李治一怔,走过去看了一眼。 一个内侍站在水中,水竟然在他的膝盖之下。 李治抬头,雨依旧大。 「是堵住了!」 「又来了一波!」 左前方一股子水流过来,那内侍被冲倒在地,接着被人拉了起来。 「又小了!」 李治看着左边,「这是为何?」 「陛下,这多半是封堵的地方被击破了一个口子,随即被堵上了。」 「如此……」李治能想像的到那等艰难。 晚些,水位越来越低。 「雨小了!」 欢唿声中,有人喊道:「相公们来了。」 长孙无忌带着宰相们来了。 见到李治无恙,长孙无忌松了一口气,「今夜大雨瓢泼,老臣担心不已,幸而陛下无碍,真是大唐之幸。」 李治含笑道:「诸位相公无恙,朕也甚为欣喜。」 长孙无忌看看周围,「不知玄武门那边如何了?」 「水退了!」 水渐渐退却,天空渐渐明朗,黎明来临。 李治带着宰相们缓缓往玄武门去。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那些杂物。 地上也有些淤泥,众人得不时避开。 「他们在那!」 前方有人惊唿。 李治等人上前。 就在那个被拆毁的偏殿的废墟之上,那些百骑或是坐着,或是躺着…… 玄武门的门洞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贾平安呢?」 贾平安蹲在那里,李敬业帮他揭开衣裳,嵴背处一片乌青。 「陛下!」 众人被惊动了,纷纷起身。 「都坐,都坐。」 李治走了过来。 贾平安赶紧把衣裳放下去,起身行礼。 「为何是百骑先发现?」 长孙无忌问道。 贾平安说道:「今夜大雨倾盆,下官担心外面有贼人作祟,就带着百骑顺着离宫外围巡查。行到玄武门时,山洪捲来,下官随即带人封堵。」 长孙无忌默然。 李治看着贾平安,微微颔首。 「赏百骑百万钱,赏酒食,假五日。」 此次若是无百骑,宫中会死多少人? 当门洞重新被挖开,大家看着外面那恍如洗劫过的地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险!」 军方大佬们都来了。 人人面色铁青。 「丢人!」 程知节把薛仁贵骂成了狗。 ……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当天晚上。 起来时,嵴背处越发的痛了。 「小贾!」 我去。 高阳? 贾平安开门。 一袭红裙映入眼帘,接着软玉温香满怀。 「昨夜大雨,我担心你一直等我,就想过来,谁知道出门竟然发现雨大的吓人……后来就听说涨水了,百骑在封堵玄武门……」 高阳仰头,「竟然是百骑发现的。」 「公主,我还担心你昨夜会来。」 贾平安开始忽悠。 那种大雨还来,高阳可以改个封号,叫做高季布。 季布一诺千金! 「我是想来。」高阳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可肖玲他们拦着。」 这个娘们! 贾平安和她说了一阵子,高阳看了他一眼,想想按道理应当是要慰劳他一番的,可看小贾有些疲惫,弄不好就适得其反。 要不……试探一下? 高阳眼中多了水波,「郎君。」 卧槽! 啥叫做年轻小伙? 这便是了! 贾平安意动不已,但嵴背处的疼痛提醒了他,除非他愿意休息,否则此事不成。 「改日吧。」 高阳脸颊绯红,「好!」 高阳走后,贾平安刚准备躺下,有人敲门。 「谁啊?」 门外没人回应。 贾平安开门。 长腿妹子俏立在门外。 「无双?」 卫无双目光上下一动,「你可还好?」 「好得很。」 装硬汉的贾师傅连嵴背的疼痛都忘记了。 「昨夜你的人去了那边示警,我寻了宫正一路去了陛下那边……」 卫无双突然皱眉,「你真的还好?」 「当然。」 卫无双突然动手,拉着贾平安转了个圈。 哎呀! 这个娘们是想动手? 第115页 贾平安随口道:「无双你别急,我从了你还不成?」 卫无双满头黑线,一按他的嵴背,贾平安不禁往前缩。 「一看你的动作就知晓你嵴背不自在。」 卫无双脸上红了一片,勐地一拉。 嗤拉! 贾平安的背部衣裳被拉出了一个大口子,卫无双双手往两边拉开。 「嘶!」 那一片青紫映入眼帘,卫无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走。 「哎!无双!」 你撩了我就走,啥意思? 卫无双再出现时,身后带着个医官。 「劳烦给看看。」 医官笑道:「陛下有交代,百骑有受伤的,一律好生处置好。」 大长腿竟然是去寻了医官,可见为我感到了心痛。 贾平安趴在床上,上半身赤裸,卫无双背身而立。 「这是被重物砸到了,看似不起眼,可若是不小心就会出大事。」 医官一边说一边抱怨,「武阳伯该早些说出来。」 「这不回来就睡了。」 医官起身,「我这边还得去寻些跌打的药来,武阳伯且等着。」 医官走了。 卫无双皱眉,「正好有五日假,你就在这里养着。」 哈哈! 这妹纸连关切都是这般的直。 「无双,要不……咱们趁着这几日假期出去转转?」 卫无双板着脸…… 「也好。」 我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就侧身看着她,「你没说错?」 卫无双的脸上绯红,「什么说错?」 这个小贼,就知晓调戏人! 「那咱们去山下转转?」 「好!」 「要不寻个地方……」 「想都别想!」 卫无双横眉冷眼,「我只需一腿就能让你趴下。」 这妹纸的长腿来一腿……贾平安嘆息一声,「你就欺负我这个伤员。」 这个小贼果然是嬉皮笑脸,到了这个时候都不肯消停。 但…… 卫无双想到了昨夜贾平安的决绝。 特别是那句:百骑在,玄武门就在,让她当时倍感震撼。 那样的小贼,定然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的眸色温柔了些。 咦! 贾平安见了不禁暗喜,然后伸手,悄然握住了她的小手。 这个小贼,骨子里果然还是那个模样……卫无双挣扎了一下,没用力。 长腿妹子果然就是刀子口豆腐心,我先上一垒,等新婚之夜时,自然就轻车熟路了。 贾平安大乐,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哎! 好不容易才牵到小手啊! 医官来了,带来了金疮药。 背上被敷了一片,卫无双悄然为他带上门,贾平安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不知道是金疮药牛笔还是这具身体牛笔,贾平安起来时发现嵴背处好了许多。 早饭很丰盛。 「陛下令人拨来的肥羊,敞开吃!」 一群人大声说着自己昨夜的无畏,大口的喝酒吃肉。 贾平安喝了几杯酒,程达和明静来寻他。 「那百万钱如何分配?」 程达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小激动,大概是小金库早就饥渴难耐了。 明静一脸平静,因为昨夜她在宫中,并未参与行动,所以这钱没她的份。 「平均分!」 程达的笑容一下就僵了。 「都是用命在拼,兄弟们干活更卖力。」 贾平安知晓程达的尿性,「以后升官咱们最快,兄弟们还得苦熬,就凭着这个,赏钱就该多分给他们。咱们不能又要名又要利吧?」 这是大实话,但世间更多的人都喜欢做成年人,什么都要。 不给别人留一点。 贾平安举杯过去。 明静嘆息。 他没有钱……比起来还是我更好。程·阿q·达带着优越感问道:「你为何嘆息?」 明静幽幽的道:「我在想,要不要派个兄弟去你家说一声你得了赏钱。」 我和你可是有深仇大恨? 程达气得鼻子都歪了,随即被人拉过去,几杯酒一灌,就喊道:「明日下山!」 「果然是贱人!」 明静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都是为名为利之辈,我这般高洁的人品,难怪会觉着格格不入。」 诚然寂寞啊! 那边的贾平安招手。 「明中官!」 咳咳! 这个有些不尊重我! 贾平安张开手,迅速握紧。 我去! 银子? 明静激动了。 她过去,贾平安指着酒杯说道:「兄弟们说你昨夜没赶上,这钱非得要算你一份……」 「我不要!」 明静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平衡了,「兄弟们昨夜辛苦,我什么都没做。」 果然,女人许多时候都是感性的,只是寻心理平衡而已。 贾平安笑道:「喝酒,回头宫中若是没有赏赐,咱们再议!」 明静举杯目视贾平安。 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不要你找补,只要无息百骑贷。 贾平安点头。 吨吨吨! 世界渐渐安静了。 第116页 宿醉醒来的明静觉得头痛欲裂。 但想到了以后的无息百骑贷,她不禁嘿嘿笑了。 我的小钱钱! 买买买! 「明中官!」 外面有人。 「何事?」 「陛下赏赐……」 我去! 明静心中暗喜。 开门,外面两个内侍提着个袋子,「这是陛下的赏赐。」 「多谢,多谢!」 明静心中激动,接过布袋子。 「陛下说百骑此次骁勇,可见你平时也没少尽心。」 里面竟然是一堆黄金。 等人走后,明静双手捧着金子,笑的龇牙咧嘴的。 呯! 呯呯呯! 「明中官!」 明静抬头,茫然看着。 程达一脸纠结,「兄弟们都散了,要不……你去我那边睡?」 明静挥手。 呯! 程达挨了一拳。 「我的金子呢?」 明静醺醺然的看着双手。 那是一个美梦! 第480章 柳奭求仁得仁 宫中已经清理干净了,再问过了当地的老人后,确定后续不会再有山洪,但不少人依旧心中思归。 贾平安寻机带着长腿妹纸下山。 山下有市场,转悠一圈后,买了些东西,随后路过杂耍时,卫无双看的津津有味的。 「武阳伯!」 包东扯扯贾平安的衣角,贾平安回头看去。 「在那!程副尉在那!」 程达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出现在了市场里,几乎是目不斜视。 「他来做什么?」 雷洪有些好奇。 「有好肉!」 一排茅草屋的外面,几个胡女和女妓们抢生意。 程达目不斜视,身体却歪歪斜斜的沖了进去,速度之快…… 「好快!」 果然是个老司机! 贾平安陪着长腿妹子转悠了一圈,晚些回山,一脚把两个保镖踢走,然后…… 小手一牵,那感觉是相当的自在。 卫无双皱着眉,看着分外的不乐意。 刚开始大多是女人不同意,等到了后面,基本上是男人不同意。 所谓左右手就是这个意思。 进了离宫,贾平安见柳奭急匆匆的往长孙无忌那边去,心想这位是想干啥? 这次离宫水灾触动了不少人,比如说传闻当时皇帝和武昭仪,外加一个五皇子在一起相依为命,就像是一家人般的。 而皇后和太子在一起,是另一家人。 萧淑妃就被无视了。 柳奭去寻了长孙无忌。 「长孙相公,陛下那边这两日频频赏赐武媚……」 「以往难道不是?」长孙无忌抬头,「要镇之以静。」 柳奭干笑道:「是啊!可先前老夫进宫,陛下对老夫竟然颇为不耐烦。长孙相公,你说这是何意?」 长孙无忌皱眉,「此事……」 李治不喜王皇后,这事儿长孙无忌知道。但竟然开始厌恶了柳奭…… 若是延续下去,废后就是必然。 不能让那个贱婢上位! 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年轻,做事有些冲动。」 「那……如何能让陛下清醒?」柳奭迫切的想打破目前的僵局。 长孙无忌沉吟着。 柳奭躬身,「皇后如今在宫中每况愈下,老夫心急如焚,还请长孙相公指点。」 「什么指点?」长孙无忌嘆道:「都觉着老夫是陛下的舅父,都想着老夫能让陛下改变主意,可那是帝王,次数多了难免不美。此事老夫倒是有个法子……」 柳奭低头,「老夫洗耳恭听。」 长孙无忌说道:「宫中遭遇了水患,陛下多半是心情不渝,这才对你冷脸相向。如此,你可以退为进……」 柳奭抬头,「以退为进……何意?」 长孙无忌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如上疏说皇后失宠,你心中不安,不堪为相?」 妙啊! 柳奭一拍脑门,「好主意!」 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上疏主动要求降职,这便是非正常求去。李治不会允许宰相非正常辞官,如此,自然会出言抚慰,柳奭再表达一下对皇后境遇的担忧,就齐活了。 「多谢长孙相公。」 柳奭是个实干派,随即就上疏。 奏疏按照流程一路进宫。 「英国公,柳相上疏,说是皇后失宠,他心中不安,请解宰相之职。」 李勣一怔,「他这是何意?柳奭此人不是那等高风亮节的,主动辞职……这不对。难道是以退为进?」 这个主意不错! 李勣摇摇头,「此事管不了。」 这事儿只能皇帝干纲独断。 王皇后也接到了消息,笑道:「舅舅果然高明,那个贱婢可感到害怕了吗?」 武媚没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柳奭的手段有些逼迫帝王之嫌。 宰相们都默然,后宫默然…… 大伙儿都在等着李治的选择。 李治拿着奏疏,突然笑了笑。 「柳卿劳苦功高,既然如此,吏部正好出缺,可去吏部!」 奏疏飘飘荡荡的落下。 消息传回去。 「陛下可是说了什么?」 第117页 柳奭心中暗自焦急。 王皇后面临问题,他的宰相地位也会跟着不牢靠。如此要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长孙无忌所说的以退为进,逼一逼皇帝! 来人神色平静,「陛下的吩咐只是去了长孙相公处。」 柳奭疾步而去。 「长孙相公可在?」 值房里传来了长孙无忌的声音,「进来。」 柳奭进了值房,恢復了平静。 「你来得正好。」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陛下说了,吏部出缺……」 嗡的一声,柳奭懵了。 按照常理来推算,李治应当会出言安抚他,可…… 吏部出缺,可老夫是宰相啊! 老夫…… 他看着长孙无忌,「相公!」 你说的以退为进,这事儿怎么就不成了呢? 长孙无忌绷着脸,「陛下怕是余怒未消,你且去吏部,后续老夫再和陛下沟通。」 「可去了吏部……如何能再回来?」 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李治再软弱也不可能收回成命。 「长孙相公!」 柳奭大悔。 长孙无忌木然。 如果是李治干纲独断也就罢了,可此事是柳奭主动上疏求去。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朕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听闻有宰相主动求去,不满足了你,朕心中难受! 于是李治顺水推舟,柳奭下台。 你想为他打抱不平,抱歉,是柳奭自己要求的,你这是狗拿耗子! 连长孙无忌对此都无话可说。 「长孙相公!」 柳奭绝望的道:「此事……」 这是你的主意啊! 长孙无忌也没想到外甥竟然会这般,此刻他只能板着脸,「你且去,回头老夫会与陛下商议。」 商议什么? 「柳奭为相颇为平庸,朕本想着看在皇后的面上留用,谁曾想他竟然主动求去,果然是高风亮节。」 李治看着很认真!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 无话可说!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外甥一眼。 这个外甥威严日盛,越发的果断了! 柳奭下台了! 贾平安一脸懵逼! 「陛下竟然……就这么让他滚蛋了?」 吏部尚书看似不错,可不好意思,头上坐着一个叫做英国公的婆婆。 李勣被他针对颇多,此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重大利好,就进宫请见武媚。 「叫舅舅!」 李弘摇摇摆摆的跑来,「舅舅!」 贾平安笑着抱起他,「阿姐,柳奭竟然下台了。」 「是啊!」 武媚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这般果决。 「皇后说是砸了许多东西,萧淑妃那边也默然。」 王皇后大概是要绝望了。 「阿姐,皇后那边还能依靠的就是长孙无忌了。」 「我知道。」 至于太子,他们都默契的没提。 柳奭下台,太子的地位越发的不稳了。 所谓子凭母贵,在此刻显露的淋漓尽致。 「陛下想提早回长安!」 贾平安心中一惊,「那么早?」 天台山上多凉爽,长安城中热气腾腾的,就和火炉一般。 「莫非是水灾?」 「嗯!还有些别的缘故。」武媚轻轻说,「柳奭下台,有人不满,此刻回长安,陛下就是想看看谁要跳出来。」 难道不是李治担心后宫出事吗? 想到王皇后和李治对掐,贾平安不禁就乐了。 「乐什么?」 「陛下和皇后对掐!」 呃! 说漏嘴了! 「不知轻重!」 武媚伸手,贾平安无奈呆立,被她用手指头戳了额头一下。 「那是陛下!」武媚没好气的道:「你收拾收拾,回头路上小心些。」 贾平安告退,武媚突然笑了起来。 「昭仪为何发笑?」 老邵最近越发的有捧哏的潜质了。 武媚笑道:「我在想,皇后和陛下对掐,会是如何的有趣。」 周围的人满头黑线! …… 皇帝回来了。 本来原计划九月才会归来的皇帝,顶着长安城的炎热回来了。 贾平安一熘烟就回了家。 阿福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路从家里沖了出来。 「咿律律!」 阿宝不安之极。 贾平安下马,被阿福扑倒,随即一阵嘤嘤嘤。 「见过郎君。」 家里已经变样了,杜贺说道:「按照郎君的吩咐,我这里请了长安最好的工匠,把家中全数弄了一遍。」 这话充斥着不差钱的气息。 贾平安看了看,颇为满意。 「见过郎君!」 皇帝要回来的消息提前通告了长安,贾家自然也知晓了。 两个精心打扮的小女僕把贾平安迎进了后院。 「郎君,沐浴的东西准备好了。」 三花低头。 鸿雁却抬着头,「郎君,新造的浴室还没人用过,奴去看了看,好生舒坦。」 这个蠢货,郎君归来,此刻最该做的便是娇羞。男人不就是喜欢这一口吗?到时候郎君在里面沐浴,突然想到了,再把我唤进去…… 第118页 从此我便是妾了。 贾平安进了浴室,反手关门。 哎! 鸿雁一脸遗憾。 三花冷笑道:「看看你蠢的这般,就算是要让郎君动心,你也不能这般直接吧?欲拒还迎可懂?」 鸿雁跟着杜贺学习的时日也不短了,闻言说道:「什么欲拒还迎?郎君都要成亲了。」 三花所有的兴奋都消散了。 那两个女人一旦进了贾家,她以后再想勾搭郎君就难了。 「那又如何?」 我是高丽贵女,郎君终究会厌倦那两个普通的女人,最后发现我的好。 三花满脑子都是逆袭成功的场景,然后被贾平安带着回到高丽,泉盖苏文跪地相迎…… 「发什么呆呢?」 贾平安沐浴出来,鸿雁赶紧进去收拾脏衣裳,三花发呆。 三花一怔,「郎君,何时去高丽?」 贾平安觉得这个小女僕大概是魔怔了。 宫中据闻在闹腾,王皇后去寻了皇帝,然后帝后之间不知说了什么,王皇后失望回去。 「高丽和契丹会如何?」 军方大佬议事,贾平安去做了个小透明。 「老夫以为高丽能胜!」 一个老将抚须,笃定的道:「契丹不是高丽的对手。」 这一战如何贾平安不知道,他只知道后续契丹降而復叛,不断来回横跳,被大唐收拾过几次。 消息传来是在一个清晨。 「高丽败了。」 程知节面色凝重。 有人兴奋的道:「难道是高丽势弱了?」 梁建方骂道:「畜生,只想着这些。为何不是契丹厉害了?」 契丹后续被大唐打击过几次,其后大唐衰微,契丹人蛰伏,在唐末时渐渐崛起,最终成为了那个大辽! 老傢伙们并未轻敌,而是把契丹在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些。 「高丽失败,回过头会如何?」 众人琢磨着。 「再打?」 「不会!除非有必胜的把握。」程知节摇头,「若是再度失败,所有人都会认为高丽衰弱了,随即各种试探,连大唐都会出手……泉盖苏文不傻,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不会再度攻打契丹。」 梁建方看了坐在角落的小透明一眼,「小贾,你以为后续会如何?」 「我以为……」贾平安记得大唐在永徽年间就陆陆续续的开始了和高丽的征战。 「泉盖苏文是个骄傲的人。」这一点贾平安深有体会,「他出行有权贵跪地为上马石,随身带着五把刀……傲气凌人。此次在契丹失败,对他的威信是一次打击,下官以为,泉盖苏文会找补,去征伐其它地方,用胜利来挽回自己的声望……」 「依据!」程知节言简意赅的问道。 贾平安抬头,「高丽国中并非铁板一块,泉盖苏文用威权来统御高丽,但暗中却暗流涌动,高藏王在盯着他,那些渴望拿到权利的臣子在盯着他,泉盖苏文用权臣来做上马石也只是为了震慑那些反对自己的势力而已。但他不能败!」 程知节看看老将们,缓缓说道:「老夫虽然没去过高丽,但却觉着小贾的话并无差错。」 这话带着问询之意。 老将们点头,表示认可。 程知节露出了微笑,「如此,泉盖苏文定然会寻找出气筒。谁?」 新罗! 高丽不敢寻大唐的晦气,只能寻新罗。 新罗寄希望于哄骗大唐,让大唐和高丽开战,随后自己渔翁得利。如此,这次算是求仁得仁了。 贾平安抬头,「新罗!」 程知节看向梁建方:「如何?」 梁建方的嘴角微微翘起,「老夫就说小贾眼光独到。」 老流氓们果然都是瞄准了新罗。 「泉盖苏文乃是权臣。」程知节说道:「权臣不能败,一败,名不正言不顺,国中各等势力都会跳出来反对他,他只能寻求胜利。」 「如此,百济乃是高丽的盟友,唯有新罗可动。」 一群老流氓都在阴笑。 「新罗使者不是来求援,说高丽入侵?若是真入侵了,金春秋会如何?」 他会燃爆了。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他知晓,金春秋的好日子结束了。 「金春秋别无选择,新罗使者最多年底就会出发,大唐到时该如何……」程知节笑道:「收成之后,辽东会聚集军队,到了那时再看吧。不过老夫觉着心情极好。」 「哈哈哈!」 「金春秋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能吐血。」 这就是整日喊着狼来了,狼没来。结果狼真的来了,可没人搭理。 「卢国公。」 李敬业来了,见大伙儿都笑的很是开心,就说道:「阿翁请卢国公议事。」 「何事?」 程知节笑的很是开心,「敬业如今看着越发的懂事了。」 我最近果然是成熟了……李敬业心中暗爽,「卢国公看着越发的精神了,白鬍鬚都多了好些。」 程知节:「……」 这倒霉孩子,迟早会被打死!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干的太漂亮了。 「武阳伯,昭仪要见你。」 阿姐才将回到宫中,此刻应当是养胎吧?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阵子堪称是遵纪守法的典范,于是就放心的跟着进宫。 第119页 武媚的肚子微微挺着,坐在殿外,看着阳光发呆。 「阿姐!」 贾平安觉得阿姐一定有做哲学家的天赋,至少在发呆上比自己更虔诚。 他前世二十岁之前发呆很虔诚,没有丝毫杂念,后来踏入社会后,各种毒打,各种诱惑,于是渐渐失去了那份专注。 武媚抬头,「原先去天台山前,我寻了个先生给你看日子,就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可后来陛下要去天台山避暑,我想着我不在,你成亲终究冷清了些,就压了下去。」 贾平安一脸纯良,「阿姐,成亲不在一时。」 武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如此便改在明年吧。」 明年? 看样子明年辽东就会有战事,到时候他哪有时间成亲? 贾平安干笑道:「阿姐,其实我觉着……人做事吧,就得要雷厉风行。」 这个小子,果然是急不可耐! 武媚板着脸,「婚事不可轻忽,对了,卫无双今日就要出宫,在家待一年我觉着也不错。回头我让她给你做几身衣裳,明年成亲也能风光风光。」 别啊! 贾平安此刻只想去迎接大长腿出宫,外加去看看苏荷。 武媚看着他,板着脸道:「去吧。」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一步三回头。 邵鹏心中欢喜,「昭仪,武阳伯就是这般嬉皮笑脸,奴婢以为,明年最好。」 「那只是吓唬他。」武媚想到了贾平安的反应,「让卫无双晚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出宫。」 于是在宫门外等候的贾平安就被多晒了半个时辰。 第481章 你今日再踢夫君试试 卫无双收拾了东西,出了卧室,回身看了一眼。 我不是该一生都在宫中度过的吗? 她有些迷茫。 当年进宫时,外人说宫中富贵,可她却不喜欢。 进宫之后,她有些茫然。被人调戏,随后一脚踹断了那人的肋骨,幸而被送到了蒋涵那里…… 她在宫中看着那些人浮沉,有人得意洋洋,有人垂头丧气。 但几年后,不少人都变了。 得意洋洋的人垂头丧气,垂头丧气的人……勤奋的那些渐渐见到了希望。 她恍然大悟,原来人生除去命运之外,还得自己不懈努力。 但她不想努力。 努力做什么? 最多做到蒋涵这个地步,然后每日面对宫中的倾轧难以自拔。 她不乐意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只是尽力做事,但从不喜欢去表功。 她曾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过下去,直至蒋涵不在了,或是蒋涵倒霉了,她就成了宫中的一个孤魂野鬼。 但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然还能出宫。 那个小贼啊! 他为何喜欢我? 卫无双的眼睛眨动着。 「无双!」 几个相好的宫女来了。 卫无双笑了起来。 一阵恭喜后,她去了蒋涵那里。 蒋涵在忙碌。 忙的……整个人看着格外的严肃。 也许这样才是日子吧。 卫无双此刻才隐约感受到了蒋涵的乐趣。 「都出去吧。」 蒋涵把那些人赶走了,让她坐下。 冷艷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回忆之色,「那年我进宫,心中想着定然能获得帝王的宠爱。可先帝很忙,忙着四处征讨,忙着朝政。 我渐渐心灰意冷,于是做事刻板,从不变通。谁知道竟然被老宫正看重了,把我带在身边。 无双,我说这些并非是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人一生会经歷许多,不管是好坏,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 …… 卫无双缓缓走在宫中,身边的内侍嘀咕着,「武阳伯有才,还有钱,出去整日都是好日子,走出了宫中,切记别回头啊!」 卫无双看着这些往日熟悉到了不想看的宫殿和道路,甚至路边冒出了野草都唤醒了她的记忆。 ——去年这里只有一株野草,今年却多了些,而且越发的茁壮了。 路人走不到的地方,野草就在恣意的生长着,直至宫中大扫除。 但大扫除之后,往往被拔掉的野草又会生出嫩芽,莫名其妙的。 这就是人生啊! 卫无双渐渐抬头。 那双大长腿越走越快。 皇城外。 「阿耶,你让开些!」 卫杰在踮脚看向里面。 卫英干咳一声,「慌什么?无双说今日出来,那定然就是今日出来。」 卫杰嘆息,「阿耶,那车夫在嘀咕呢!」 为了接女儿回家,卫英令儿子去租了一辆马车,还花钱让车夫把马车清洗干净,就是要给女儿一个好心情。 「这是不知足!」 卫英回身,「怎地?钱少给了?」 那车夫一脸纠结,「郎君,这马……」 他指指地面,卫英一看,我去,拉稀了! 马一旦拉稀,基本上就别指望了。 卫杰怒道:「为何先前不说?」 卫英也很恼火,想到进宫数年的女儿,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车夫想哭,「真不是作假,就是突然拉了。」 马一旦拉稀,首先体力会大幅度下降,弄不好能当场跪了,任由你怎么弄都起不来。 第120页 卫杰跺脚,「那怎么办?急切间你让我去哪寻马车去?」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 卫杰头痛,「阿耶,要不……让无双走着回去?」 「胡说!」卫英板着脸,「你阿妹这几年吃了大苦头,让她走着回去,你有脸?」 「咳咳!」 身后的咳嗽声再度传来,卫杰怒了,「谁啊?」 他回身,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你谁啊?」 「那个……小贾?」 「见过丈人!」 贾平安上前行礼,卫英笑眯眯的道:「你也来接无双啊?」 贾平安笑道:「是啊!」 「你是……」 上次贾平安去卫家时,卫杰没在家,所以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大舅哥啊! 「大郎,这是……小贾!」 卫杰一怔,「你……」 「叫我小贾!」 贾平安一番口舌,顺利的让大舅哥倍感亲切。 「这是……」 他看看马车。 卫杰恼火,「才将弄了马车,说是接了阿妹回家,可这马却拉稀了。」 袍哥人家,不兴拉稀摆带啊! 「这是小事。」 贾平安使个眼色。 三人站在外面,翘首以盼。 当卫无双包袱款款的出来时,卫英的眼泪出来了,「无双!」 卫无双绷着脸,「阿耶!不要哭!」 卫英点头哽咽,卫杰上前,「阿妹,你怎地又高了?」 卫无双看到了贾师傅,「我本来就高!」 「无双,拉车的马出了问题……」 卫杰觉得自己办事不力,很是羞愧。 卫无双诧异,「什么?」 卫杰,「马车没了。」 卫无双看着他的身后。 卫杰回身。 一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贾平安微微一笑。 小贼! 卫无双看着父亲那泪水盈眶的模样,也难免红了眼眶。 贾平安没有跟着去,这等时候卫家一家子大概率会抱头痛哭,这时候出现的人都是恶人。 要成亲了。 阿姐坐镇宫中,媒人觉得自己竟然能揽到这等亲事,激动万分,每日都会来宫外请见汇报。 贾平安按照规矩在各种准备。 李大爷来了,看着新房嘀咕了半晌,然后假模假式的作法,最后满面红光的道:「夫唱妇随,百年好合。」 得! 有了李大爷的话,整个贾家都觉得前途无量。 杨德利过来帮忙操持,先问了酒菜,然后又问了傧相。 「平安,要挨打的,傧相万万不可弱,最好是能经打的。」 贾平安懵,「什么意思?」 杨德利成亲是左右邻居,所以动静不算大。 可贾平安这个却不同,还得去两家。 「要下婿。」杨德利愁眉苦脸的道:「女家不但会盘问你,还会乱棍打你,你这身板,我担心过不去。」 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李敬业为傧相。 …… 「李大爷果然牛!」 成亲的那天下午,天空中多有彩云,让人目眩神迷。 贾平安到了卫家。 一群妇人站在外面,有人喊道:「新郎来了。」 「赶紧赶紧。」 妇人们开始分发木杖。 卧槽! 贾平安一脸紧张,李敬业却满不在乎的道:「兄长安心。」 当先有妇人喝问道:「哪家的?」 贾平安拱手,「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导姑嫂,出来相看。」 这是见面的套话。 那妇人问道:「君子来自何处?因何而来?」 贾平安说道:「本是长安君子,身为武阳伯,执掌百骑,故至高门。」 妇人再问,「既是高门君子,英才难得,来此何求?」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特来迎娶我家娘子!」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李敬业在前,贾平安在后往里沖。 有妇人喊道:「女婿本是妇家狗,打!」 卧槽! 我是丈人家的狗? 贾平安边跑边腹诽。 木杖挥舞,前方的李敬业满不在乎的伸手格挡。 「哎哟!好大的力气!」 「这年轻人浑身硬邦邦的,打不动!」 「用力打!」 二人一熘烟沖了进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果然,丈人家都是龙潭虎穴。」 前方出现了几个妇人,福身后说道:「新郎可作诗。」 这是规矩。 从到了女方家大门处开始,新郎几乎是一步一咏。 一个妇人笑道:「我等都粗通文墨,新婿不可煳弄,否则今日别想接走新娘。」 李敬业让开,贾平安踱步上去,「其实……我真不想这样……」 卫无双在里面等候着。 「我的儿,那女婿还得要作诗,怕是还得半个时辰,你好歹吃些东西。」 母亲陈氏和嫂子赵氏在劝。 「我不饿。」 卫无双看着压根就没啥紧张情绪。 「哎!你进宫数年,家里也生疏了,都是爹娘不好。」 第121页 陈氏抹泪,卫无双嘆息,「我吃就是了。」 她刚拿起筷子,就听外面喊道:「这……这是哪来的诗?竟然从未听闻,都是名篇。」 陈氏讶然,「什么名篇?女婿……」 卫无双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在外面号称诗才无双。」 半个时辰?听听,脚步声就在外面。 随即奠雁,之后就是催妆诗。 贾平安随口就来,女方木然。 「新娘上车了!」 卫无双被带了出来,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莫名的不安。 这个小贼,今夜会做什么? 上车后出去,有人拦截。 一群人在起闹,「没有好酒就别想过去!」 这叫做障车,实际上就是拦路索要好处,类似于讨喜钱。 贾平安令人给了好酒,众人散去。 再往后,这样的障车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变成了勒索钱财的手段,不给够钱你就别想过去,渐渐演变成了类似于拦路抢劫的恶行。 贾平安看看天色,「无双,我去去就来。」 卫无双知晓他要去什么,就说道:「莫要急切。」 贾平安取笑道:「这还没进门,就开始管着夫婿了?」 里面冷哼一声。 贾平安策马沖了出去。 他本想分做两次迎娶卫无双和苏荷,可武媚却说不妥。 你今日娶一个,明日娶一个,目标太大了。虽然二妻并嫡时有发生,但贾平安毕竟是百骑统领,若是弄的大张旗鼓的,以后少不得会被政敌攻击。 于是贾平安就开启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时间管理大师。 和卫无双家商议,请李大爷看吉时早一些,随后先迎了卫无双,再接着去苏家。 这次傧相换了尉迟循毓。 「打!」 依旧是一阵暴打。 尉迟循毓伸手格挡,但却没有李敬业那等宽厚的身板,被打的嗷嗷叫。 贾平安趁机沖了进去。 哥真英明! 苏荷在里面饿的嗷嗷叫,「阿娘,我要吃东西。」 蒋氏板着脸,「吃什么吃?今日要少吃些,否则晚上去了贾家还得吃一顿,你怎么吃得下去?」 「我能吃!」 不就是修炼吗? 我能修炼到地老天荒! 「新郎来了。」 苏荷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趁着蒋氏开门查看的时机,飞快弄了几块干粮吃了。 蒋氏回身,见她鼓着脸,就嗔道:「要成亲的人了,不要生气。」 「嗯嗯嗯!」 苏荷等她转身,赶紧咀嚼。 「新郎……新郎把诗作完了。」 男方以势如破竹的姿态,令女方家的刁难无功而返。 奠雁,催妆…… 苏荷被引了出来,回身看了一眼,伸手去抹泪。 「不要哭!」 蒋氏很头痛,「哭了不好。」 苏荷哽咽道:「哪有什么不好?」 贾平安来了。 苏荷泪眼朦胧,「武阳伯。」 蒋氏想吐血,「叫夫君!」 「夫君。」 苏荷被送上车时,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哎! 女方那些妇人都跟着抹泪。 「这女儿就像是为别人家养的,养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就被领走了。」 苏荷一路哭,到了坊门那里就止住了。 「多谢诸位。」 在大唐,迎亲可以申请夜间出行,但贾平安依旧准备了些铜钱,那些坊卒顿时一阵吉祥话。 听着坊门在身后关闭,贾平安担心苏荷伤心,就掀开车帘。 苏荷鼓着腮帮子正在修炼。 「你不伤心了?」 苏荷点头,「吃了再接着伤心。」 贾平安绝倒。 这边绕路,晚些在道德坊外面和前面的马车相遇。 这等时间管理的能力堪称是顶尖。 「恭喜武阳伯!」 坊正姜融带着坊卒们拱手恭喜。 「回头去家里喝酒。」 贾平安笑吟吟的。 杜贺带着僕役们在大门外等候。 「两辆马车!」 我滴妈! 徐小鱼咂舌,「郎君真的娶了两个娘子。」 「闭嘴!」 王老二敲了他一下。 贾平安下马过来,杜贺迎过去,「郎君,新娘要足不履地。我铺设了东西。」 「没必要。」 贾平安随口说道。 什么意思? 杜贺不解。 贾平安走向了第一辆马车,「娘子!」 「嗯!」 贾平安掀开车帘,「娘子,进家了。」 卫无双看了一眼大门,低头应了。 「来!」 贾平安伸手,轻松的把卫无双抱了起来。 他就这么把卫无双一口气抱到卧室里,随后出来。 「娘子!」 苏荷掀开车帘,「好闷!」 「来,我抱你进去。」 贾平安一上手,才发现苏荷最近修炼的不错。 「我有些饿了。」 苏荷揽住贾平安的脖颈在嘀咕。 「晚些吃饭。」 两个女人,两间卧室。 「吃饭!」 两个新嫁女穿着嫁衣,有些不自在的出来。 第122页 月儿当空照,主卧之前,一张案几上摆放着饭菜。 「你我三人夫妻,此后当同案而食。」 三人坐下,贾平安坐一面,两个女人坐一面。 饭菜都是曹二精心做的,卫无双有些饿,但无心吃;苏荷却修炼的很是顺畅。 「吃吧。」 贾平安给卫无双夹菜。 这是大老婆,以后掌家要靠她。 吃完饭,洗漱完毕。 卫无双进了卧室。 她坐在床榻边,紧张的不行,当初进宫踹断人肋骨被抓住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那个小贼会如何? 门开了,她浑身僵硬。 身边有人靠近,旋即坐下。 腰部被揽住,耳边有人轻声说话:「无双,歇息了。」 卫无双僵硬的点头。 夫妻解衣…… 「腿好长。」 「好长腿!」 「你今日再踢夫君试试?」 「你不是很牛吗?你牛啊!你再牛啊!」 呯! 哎呀! …… 晚些,贾平安出现在了外面。 他看看夜空,暗道:其实海王的日子并不好过,至少腰子要好。 他推门而入。 「武阳伯。」 「叫夫君!」 「夫君。」 「夫君,我要修炼了。」 苏荷同样紧张。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今日我便传你修炼的奥妙……」 「夫君你会修炼?」 苏荷瞪着杏眼。 武阳伯果然学识渊博,竟然知道这些。 「是啊!」 随即就是解衣。 「武阳伯……夫君……」 「安心,这便是修炼……」 …… 清晨,三人起来,洗漱,祭祖。 随后贾平安带着二人去了前院。 「见过大夫人。」 夫人得是到了级别才有,可权贵家中不会管这个。 卫无双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贾平安,见他神色平静,不看这边,心中就是一松。 她跟着蒋涵歷练了许久,知晓事情要管得好,掣肘不能多,不能政出多门。 贾平安此刻的默然就是表态:你只管施为。 她再看了苏荷一眼。 苏荷微微蹙眉,看样子身体有些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原先是如何,暂且如何。要紧的是人各有事,不可事出多门。一人管一事,办得好,那人赏,办的不好,也能寻到那人罚,而非有好处就争抢,有坏处就相互推诿。此乃立家之本,但凡有那等相互推诿的,不论对错,一律严惩。」 杜贺等人心中一凛。 原先贾平安管家就是无为而治,只要不犯大错就行。 可这位大夫人一开口就很犀利,先把人事定下来,谁的事就找谁,再想偷奸耍滑就难了。 卫无双一番话后,起身,「妾身说完了,请夫君指正。」 这是最后的时刻。 贾平安点头。 众人一阵唏嘘。 老贾家家中从此就有了管事人。 而苏荷依旧在边上蹙眉,觉得晚上不能修炼了。 第482章 高丽联军云集新罗边境 贾平安拎着鱼竿出门了。 到了护城河边,他原先搬来石块堆积的钓台还在。 「不错不错!」 天气晴好,戴上斗笠,随即开始打窝。 刷拉! 打窝的动静当然小不了,边上一个钓友怒道:「动静那么大,老夫的鱼都被吓跑了!」 声音很熟悉啊! 老人抬头,斗笠下那张老脸…… 「卢国公!」 程知节眉一松,「哈哈哈哈!新婚第二日就来钓鱼,这是被家中的娘子给打出来了?可喜可贺!」 我可不是那等男人之耻! 贾平安笑道:「家中两个女人刚进门,我得给她们私下说话的余地。」 什么虎躯一震,女人啥醋都不吃了,那不现实。 所以贾平安出门,把场地留给那两个女人来交流。 但最后他自己难免会变成筹码,一三五,二四六,沦为了老贾家的种马。 …… 贾家。 卫无双亲自煮茶,苏荷在边上看着她缓缓添加材料进去,就眼巴巴的道:「无双,加些羊肉吧。」 加羊肉那是什么茶?那是羊羹! 卫无双满头黑线,「以前咱们两家是邻居,后来你我都进了宫中,原以为咱们都要在宫中一辈子……」 能修炼就行。 苏荷接过煮茶大业,不断搅动,时机到了就添加作料。 「其实,我在宫中能有今日,大多靠的便是宫正。」 「姨母面狠心善。」 「是啊!」卫无双想到了蒋涵,「我刚进宫时,若是没有宫正,怕是就要被打死了。」 「……」 二人缓缓说着话,晚些茶汤好了,一人分了一杯。 喝完茶,阿福大摇大摆的来了。 「阿福!」 苏荷满眼星星。 卫无双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二人之间的默契已经达成了。 贾平安扛着鱼竿,手中拎着鱼护回来了。 「这鱼丢家里养一阵子再说。」 贾平安把鱼安排好,就去了后院。 第123页 「我回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迎了出去。 「夫君。」 一回家两个女人福身相迎,贾平安觉得有些时空倒转的不真实。 「今日钓鱼遇到了卢国公,一阵吹嘘,说自家钓鱼的本事天下无敌,结果比我少了好几条,他恼羞成怒说定然是自家杀人太多,煞气吓跑了鱼,哈哈哈哈!」 贾平安洋洋得意的道:「回头为夫再度碾压了他,让他知晓什么叫做钓神。」 「阿福!」 阿福屁颠屁颠的来了,贾平安揉揉它的头顶。 苏荷好奇的道:「夫君,阿福看着好憨厚。」 憨厚? 想想沈丘见阿福而变色,贾平安就觉得憨厚这个词和阿福没缘分。 「阿福聪明,知晓谁是自家人,你们以后也可带它玩耍。」 卫无双伸手去摸摸阿福的头顶。 这是女主人…… 阿福抱着大长腿嘤嘤嘤。 卫无双瞬间就被俘获了。 好可爱的阿福啊! 苏荷招手,「阿福阿福!这边。」 「夫君,火星湾那边的田地妾身已经查问过了,今年怕是大丰收,妾身想长安的粮食艰难,如此就窖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做主就是了。」 长安作为都城实际上是不合适的。随着大唐的发展,长安人口日增,可田地却没增加,最后只能去洛阳就食。 「吃饭了!」 苏荷精神抖擞。 卫无双皱眉:「你莫要吃的太多了。」 看看那个凶,真的好兇,再凶下去怎么得了?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无双你不知道,我原先吃的比现在还多,出嫁前阿娘说吃太多夫家会嫌弃,这几日我已经吃的很少了。」 晚些…… 苏荷努力修炼,吃了一半,见卫无双和贾平安看着自己发呆,就说道:「你们不吃还等什么?」 是啊! 贾平安低头开始修炼。 吃完了,苏荷一脸欲求不满,「还没饱!」 卫无双满头黑线,「你吃的比我还多,够了!」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我是在修炼,无双你也跟着我一起修炼吧,夫君还会双修……」 想起昨夜贾平安剥衣服时说的双修,卫无双俏脸微红,怒道:「修修修,看看你的凶。」 苏荷挺凶,「夫君说我的凶好。」 「有什么好?累赘!」卫无双觉得自己的正合适。 「我也不想啊!」苏荷皱眉,「可夫君说这便是天意,无双你的大长腿也是如此。夫君可曾说什么好长腿?」 那他一定对你说了好兇! 卫无双板着脸,「不许胡说。」 这二人从小是邻居,后来更是一起进宫,堪称是好基友。所以贾平安不担心她们会吵架撕破脸什么的。 性子在这里去了,撕不破。 苏荷坐到了她的身侧,嘀咕道:「无双,大长腿究竟有什么好嘛,我摸摸……」 卫无双一张脸羞的绯红,若非贾平安在场,估摸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贾平安在边上装正人君子,目不斜视,可实际上余光却在看着。 上啊! 苏荷果然上了。 随后卫无双果断镇压! 两个妹纸纠缠在一起…… 贾平安干咳一声,「要不……今夜一起睡?」 二人抬头,齐齐摇头。 「就是说说话!」 贾平安一脸正色。 …… 新婚的日子很惬意,贾平安带着家人在长安城中转悠,去东西市採买,去平康坊寻找美食,看胡人戏耍。 「看,那胡女在跳舞呢!」 苏荷指着边上兴奋的道。 两个胡女在酒肆外面跳舞招揽客人,露出了肚皮,身体一阵摇摆。 「甩的好,再甩厉害些,耶耶就进去了。」 这话引得众人叫好。 贾平安满头黑线。 「敬业!」 「谁叫我?」 李敬业在人群中回头,见是贾平安,就喊道:「兄长,快来看甩屁股。」 娘的,你没见我身边的两个娘子? 贾平安正色道:「为夫从不喜这些。」 他连青楼女子都不肯亲近,看来是真的不喜……卫无双觉得自己的夫君果然是君子。 「走了走了!」 贾平安心想这些胡女哪有自家娘子好看。 「兄长。」 李敬业恋恋不捨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拱手,「见过嫂子。」 卫无双和苏荷福身还礼。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阿翁说陛下好像在谋划废后呢!」 果然要开始了。 贾平安脑海里呲熘一下,就想到了二圣临朝。 但老李怎么会这般不谨慎,把此等事告知了李敬业,「你阿翁怎么说的?」 「那日许敬宗来求见阿翁,我听到他说了此事。」 「随后呢?」 李敬业唏嘘的道:「随后我被阿翁毒打了一顿。」 该! 但贾平安心中却暗喜。 这歷史的车轮浩浩荡荡,终究到了这个时候。 随后就是皇帝和长孙无忌为首的那伙人博弈。 贾平安看戏就好。 …… 「那个贱婢也想为后?」 第124页 「皇帝眼瞎了?我身为皇后可有失德?太子可有失德?若是无,为何废后?」 王皇后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皇后!」 蔡艷心中惶然,「说是陛下透露了口风,准备废后,还没动呢!」 「等他动就晚了!」 王皇后骂道:「那个贱婢!那个贱婢,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当初就不该把她接进宫来,我这是自作孽啊!」 皇后的喊声迴荡着,一个内侍悄然出去,晚些出现在了皇帝那里。 「胡言乱语!」 皇帝冷冰冰的给予了这样的回覆。 就在这个时候,新罗使者飞也似的来到了长安。 「这才回去没多久吧?」 贾平安知晓出事了。 「是新老使者一起来了。」 李敬业咬着草根,「兄长,此次我可能去辽东?」 「不知道。」 贾平安连自己能否去都不知道。 新罗使者在哭诉。 「高丽联手百济,还有靺鞨在集结了,恳请大唐派出援兵。」 朝中的态度不得而知,但百骑在等待自己的消息。 贾平安奉命入朝。 君臣都在,但少了柳奭。 「新罗使者哭诉,言辞凿凿说高丽联军在虎视眈眈,新罗难以支撑,百骑的消息可来了?」 一双双目光聚焦在贾平安的身上。 他从容的道:「陛下,百骑在高丽新罗打探消息艰难,还得隐藏自身。传递消息也快不起来,但臣坚信,最多十日,确切的消息就会送来。」 上次百骑的密谍被新罗放出来的假消息给迷惑了,送来了高丽联军入侵的消息。随后再度送来消息,证明这是新罗人的一次表演,百骑的密谍因此请罪。 但贾平安却坚决扛住了所有的攻击。 此次呢? 百骑可犯错,但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十日?」 李治问道。 一旦十日不来,贾平安就要承担责任。 这便是军中无戏言的翻版。 贾平安坚定的点头。 哎! 李勣觉得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冲动,换做是旁人,定然会说尽力。 给自己设置期限,就是给自己断绝了后路。 回到百骑,程达笑道:「武阳伯红光满面,这新婚看来颇为惬意。」 明静淡淡的道:「我怎么看着是面色煞白呢?」 「你在嫉妒我的肌肤比你的白。」贾平安笑吟吟的道。 明静瞬间就炸了,「你那粗糙的脸,黑不熘秋的肌肤,也配和我比?」 她侧脸展示了一番,「老程你觉着谁的肌肤白嫩?」 男儿不是以豪迈为荣吗? 程达心中嘀咕,看了二人一眼,「其实……咳咳!那个!」 「说话!」 明静昂首。 其实明静更白嫩,可我喜欢的是女人!我喜欢的是女人啊! 程达深吸一口气,「武阳伯的更白一些。」 「满口谎言,谄媚之极,百骑之耻!」 明静在叫嚣着。 程知节等人却开始了调动。 「马上抽调府兵出发,不可等待。」 「一路的粮草准备好,另外,怀远那边的粮草可够?」 「能支应一阵子。」 大唐征伐高丽吃够了天气和补给艰难的苦头,所以一出兵首先想到的就是补给。 「让他们计算。」 户部接到了命令。 「让杨德利去!」 杨德利带着一帮子人开始核算调动粮草。 「多少人马?」 杨德利眼巴巴的问道。 是啊! 多少人马? 这事儿关系到出兵的多寡,以及姿态,需要更进一步的确定消息。 百骑感受到了压力。 …… 吃了早饭,卫无双帮贾平安更衣,一身行头穿上,看着精神抖擞。 卫无双给他整理衣服,摸到小腹处时不禁一怔,「怎地有了肚腩?」 「胡说!」 故意鼓气的贾平安唿气,小腹平坦如故。 这人怎么和孩子般的喜欢恶作剧呢? 卫无双想到昨晚自己躺下后,觉得背后被梗着了,起身拉开床单,下面竟然搁着一把梳子,一问是不是苏荷干的,苏荷发誓不是…… 定然就是这个小贼干的! 「那个……」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卫无双的小腹,再看看苏荷的小腹。 苏荷手中捧着横刀,低头看看,「我没肚腩!」 你的肉都在胸上! 贾平安干咳一声,「那个……有动静要及时说,阿姐能安排宫中的医官来诊看。」 苏荷不解,「看什么?」 你这个蠢女人! 卫无双瞪了她一眼,「还没,到时候再说。」 老贾家的下一代兴许已经存在了,贾平安想到这个,心中就乐呵。 卫无双帮他整理好衣裳,苏荷双手把横刀捧来,「夫君努力杀敌!」 「嗯!」 贾平安笑道:「到时候你就会悔教夫婿觅封侯了。」 「咦,好诗!」 卫无双不禁讶然。 「我这个想到了就有,无需惊讶。」 贾平安心安理得的装个比,随后出发。 出了道德坊没多远,贾平安就看到了卫英。 第125页 「丈人这是要去家里?只管去,无双在家。」 再没有丈人没事往女婿家跑的道理,所以卫英听了贾平安的话很是惬意,但旋即就忧虑的道:「先前听人说,如今都在等着百骑的消息,若是不来……」 不来我就倒霉! 但话不能这般说,贾平安笑道:「丈人安心,百骑做事我有数。」 有没有数他都得硬挺着,这便是为官的责任。 到了皇城后,贾平安遇到了程知节。 「辽东那边来了消息。」 军方的消息到了。 「高丽突然谨守各处。」 这是防备的态势。 「大唐并未动用大军,他们为何多此一举?」 梁建方说道:「陛下,看来高丽出手了。」 「新罗那边不知能支应多久,大唐……」 李治在沉吟着。 「陛下。」李勣起身,「臣以为,大唐无需急切,按部就班的攻打就是了,让高丽人无暇他顾,随即自然会撤军。」 这便是围魏救赵之计。 你要打新罗,那我就捅你菊花。 高丽不撤军,大唐就一直捅,谁痛谁知道。 李治点头,于是策略就定下来了,接下来就等待…… 「还有三日。」 程达如热锅上的蚂蚁,明静早上来到百骑,破天荒的没有说什么买买买。 宫中,最近在疯狂咒骂武媚的王皇后闻讯长笑,「那个小畜生也有今日?」 她板着脸,「蔡艷去一趟那边,把此事告诉武媚。」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皇后,武媚怀着身孕呢!」 你这时候去刺激她一下,她要是捧着肚子说肚子疼怎么办? 「流了算我的!」 王皇后已经彻底的破罐子破摔了。 可我会被毒打啊! 此刻的王皇后风雨飘摇,蔡艷的嚣张气焰也被打了下去。 她一路到了武媚那里,邵鹏出来。 「何事?」 两边都巴不得对方赶紧死,那还玩什么客气。 蔡艷冷冷的道:「贾平安担保百骑十日内把高丽的消息传来,已过了七日。」 这是想激怒昭仪! 邵鹏变色,「滚!」 皇后倒台了,难道我能倖免?不能!那我还忍什么?担心什么?蔡艷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个扫把星要倒霉了,他要倒霉了!」 邵鹏身体一动,出现在了蔡艷的身前,单手就封住了她的嘴,骂道:「滚!」 蔡艷呸的一口吐去,退后几步,笑道:「皇后还有长孙相公支持,狐魅子有什么?只有狐魅,哈哈哈哈!」 蔡艷扬长而去,邵鹏抹去脸上的唾沫,面色铁青,「若非是宫中,就该弄死她!」 「现在去也不迟。」 呃! 邵鹏回身,「昭仪,这女人风言风语,不必在意。」 武媚摸摸小腹,「再大的事难道能大得过他当初斩杀宋勉?」 是啊! 邵鹏贊道:「昭仪豁达。」 「不是豁达。」武媚淡淡的道:「别人想让你不高兴,那你就该反过来,高兴!」 …… 第九日。 贾平安晚上睡的很晚。 「一定要怀上啊!」 搂着苏荷,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入睡。 半夜,外面有人叫门。 「郎君!」 「何事?」 贾平安嘟囔了一下。 「外面有人来了,是百骑的。」 出事了。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起身,俯身看苏荷吧嗒了一下嘴,睡的很香,这才出去。 来人是包东。 「武阳伯,辽东那边的消息来了,在城外。」 晚上自然不能开城门。 贾平安回去换上衣裳,卫无双被惊醒了,出门问道:「可是有事?」 「是公事,不是坏事,你安心睡觉。」 此刻依旧有些热,卫无双穿的单薄,一双大长腿…… 贾平安瞥了一眼。 「好腿!」 一路到了城头,下面的百骑喊道:「武阳伯,辽东的消息。」 「放吊篮下去。」 贾平安不来,除非宫中做出了反应,否则外面的两个百骑就只能在城外餵蚊子。 百骑被拉上来,贾平安接过消息,打开看了一眼。 ——高丽联军云集新罗边境! 第483章 有搞头 凌晨。 李治起床时,天色依旧黯淡。 洗漱更衣,随后吃早饭。 「把文书拿来。」 吃完早饭后,距离朝会还有些时间,李治默默坐着,把今日要议的事在脑子里过一遍。哪些臣子会反对哪件事,那些臣子会极力贊同某件事…… 这些他必须要一一计算清楚。 从登基刚开始的有些无措,到现在的井井有条,李治觉得自己不赖。 「陛下。」 王忠良也去吃了早饭,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昨夜辽东来的百骑在城外等候,武阳伯带着人去了,带来了消息。」 李治放下文书,「高丽如何?」 「高丽联军兵临新罗边境。」 李治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多了些冷色,「果然,泉盖苏文在契丹那边败了,就想从新罗那里找补。大唐不能坐视高丽士气大振,当从辽东牵制……」 第126页 晚些,文武云集。 「百骑带来了消息。」 李治拿着消息说道:「高丽联军在新罗边境集结。诸卿,泉盖苏文在契丹吃了亏,大唐就能让他再吃一次亏!」 「陛下英明!」 李治抬头,「此去乃是牵制,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领兵。」 老苏可怜巴巴的蛰伏这般久,终于得到了出头的机会。 程知节和梁建方等人都破天荒的没有争抢。 李治很满意。 作为帝王,他倚重这些老将,但也需要不断提拔新人。 苏定方大把年纪了,可却蛰伏了多年,也能算是个新人。 「陛下英明!」 此事再无异议。 「此战定然要让高丽人丧胆!」 李治提出了要求。 高丽歷来都是中原大患,前隋时数次征伐未果,先帝征高丽收穫不小,但这个对头依旧存在。 新朝新气象,李治首次出手对付高丽人,自然希望能得个开门红。 程名振人在营州,领命的就是苏定方。 「老夫……老天有眼!」 苏定方红着眼去谢恩,随即组建自己的随行幕僚。 贾平安榜上无名。 这不科学啊! 他知道很科学,但却心有不甘。 他去寻了苏定方。 「军司马一职,如何?」 苏定方就像是钓鱼般的,「若是遭遇敌军,老夫便让你领军。」 老苏有些小人得志啊! 贾平安摇头,「军司马不适合我。」 长史我可以考虑考虑。 小子还敢和我玩矜持? 苏定方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苏是想熬鹰。 把年轻人身上的那股子浮躁的气息磨掉。 裴行俭被他调教数年,后来就成了文能下马牧民,武能上马统军的大佬。 可宫中,武媚正在和皇帝说话。 「陛下,臣妾听闻此次要出兵高丽?」 武媚挺着肚子,身边站着邵鹏随时准备护驾。 「是啊!要牵制一番,让泉盖苏文的算计落空,如此几次三番,高丽国中那些反对他的势力自然会蠢蠢欲动,大唐再出大军征伐,就事半功倍了。」 这等谋划李治说的极为自然。 「陛下英明,不过臣妾想……」武媚看了他一眼,「最近朝中波动,平安在长安怕是会惹出些事来……」 李治正在谋求废后,随后和长孙无忌一伙人会有一次绵长的战斗,贾平安若是留在长安…… 李治想到了上次贾平安斩杀宋勉的决然,心想若是关键时刻贾平安再度杀人,那局面可就难以控制了。 「你想的很周到。」 「臣妾只是随口一说。」 武媚知晓剩下的争斗贾平安没法掺和,能说上话的至少得是五品官以上。 百骑插手,弄不好就会引发关陇那些暗中的势力出手,到时候…… 而且藉机把阿弟弄去辽东还能立功,未来也能互相联手…… 李治看了她一眼,「让他去辽东。」 武媚眉眼不动,「那平安定然奋勇杀敌。」 这个女人啊! 心中欢喜就欢喜吧,偏生要装作是平静的模样。 命令随即就传到了苏定方和贾平安那里。 「老夫还想熬熬他,为何陛下就直接任命了?」 老苏不知道武媚在背后助攻了一把,把贾平安叫来后,令他先期赶赴辽东,和营州都督程名振会和,带去长安的部署。 「把英国公家的小子带去!」 「是。」 老苏不提贾平安也会如此安排。 没有李敬业,贾平安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 夏末的辽东。 「早晚有些冷,让各部注意防寒。」 程名振在贵端水边上看着对岸的城池。 「都督,对面来人了。」 一队骑兵冲出了城池,程名振淡淡的道:「可惜薛仁贵不在,他若是在,当即渡河。」 薛仁贵神射,勇冠三军。 这一小队骑兵还不够他一人杀的。 程名振无视了对岸敌军的唿喝,从容观察了对方的情况。 「回去!」 他被人簇拥着回到了营地。 「后续苏定方何时能到达?」 一下马他就问了长安来的信使。 「不知,不过想来会日夜兼程。」 「若是来晚了,就怕新罗顶不住。」 程名振进了营房,刚坐下,外面有人来禀告,「都督,苏中郎将派人来打前哨。」 「请他来。」 程名振迫切的急需知晓后续的情况。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程名振抬头,然后笑了起来,「小贾!」 「见过都督。」 贾平安行礼,然后笑道:「都督可曾私下动手厮杀了一阵?」 「胡说八道!」 程名振笑骂着。 二人之间分开许久后的生疏就这么渐渐淡了。 「苏中郎将随后就到,此次以牵制为主,从周围徵发府兵,苏中郎将会带着骑兵快速抵达。」 「如此就好,老夫还担心新罗那边顶不住。」 「都督。」贾平安觉得程名振这个看法不对,「新罗并非弱旅,不可小觑。」 第127页 程名振皱眉,「你是说……新罗能顶住?」 「至少不会那么快完蛋。」 程名振板着脸,「如此咱们也能从容些。」 闻弦歌而知雅意,贾平安只是一说,程名振就知晓了长安的态度。 要牵制,但也别让新罗太舒服。 「这手段让老夫心中舒坦!」 程名振看着地图琢磨了一阵,又和贾平安商议了许久。 「都督,松漠都督府派人来了。」 「李窟哥!」 程名振的眼中多了异彩,「小贾不可小觑了此人,契丹在李窟哥统御之下渐渐强盛,此次高丽出手,老夫谨守地方,李窟哥却击败了高丽人,可见不俗。」 李窟哥! 贾平安这一路熟悉了不少资料,知晓此人虽然统治契丹得力,但却不敢触犯大唐。 不过还是那句话,在火器密集使用之前的时代,草原部族就两条路:强大时对中原王朝烧杀抢掠;弱小时就依附中原王朝,等待强大…… 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走了进来,行礼,「见过都督。」 程名振是营州都督,松漠都督府名义上也该接受他的辖制,但实际上是自治。 他介绍身边的男子,「这是阿卜固,此次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阿卜固行礼,此人神色看似诚恳,可那诚恳却有些浅。 这便是眼力,当你阅人无数后,自然能通过面相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有经验的十有八九不会错。 一丝桀骜! 贾平安看得清楚。 这是没有经歷过社会毒打的接班人,在亲自率军击败了高丽人后,他大概觉得契丹已经强大了,该是对中原王朝烧杀抢掠的时候了。 「这是长安来的武阳伯贾平安。」 双方见礼。 一个年轻人罢了。 李窟哥和程名振说了一番表忠心的话,最后说道:「听闻高丽不臣,我麾下各部都义愤填膺,都说要为大唐出征……」 那些势力为大唐出征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不可拒绝,二是出征就会有收穫。 但契丹刚击败了高丽,按理应当躲避这等徵召,为何主动? 贾平安和程名振相对一视,都知晓李窟哥是想展示契丹的武勇,顺带还能窥探大唐军队的实力。 程名振淡淡的道:「如此,可出两千人。」 「是。」 李窟哥走了。 「让他们看看大唐的军威,也好过以后走错了路,死无葬身之地。」 程名振嘟囔道:「老夫越发的慈悲了,难道以后要出家?」 松漠都督府就在边上,两千骑赶到的第三日,苏定方来了。 苏定方带来了程名振渴望的三千骑兵。 加上程名振集结的一千骑兵,外加五千步卒,贾平安觉得安心了。 「南苏城如何?」 开始议事。 李窟哥并未得到召唤。 「那些高丽人开始警觉了。」程名振举杯干了。 咳咳! 说是议事,实则就是为苏定方接风。 苏定方眯眼,「小贾,你来说说该如何动?」 我当然是寻媳妇动……贾平安说道:「下官以为此战打的就是堂堂正正。」 一句话就道尽了此次的战略。 牵制! 打的动静越大越好。 「老夫问你如何打?」 老苏提携后进那是没的说,此次出来,裴行俭据说上了三份奏疏请战,李治好言抚慰,鼓励了这等精神。 贾平安说道:「南苏,下官以为,打下这个地方,泉盖苏文必然震动。」 「若是泉盖苏文依旧不动声色呢?」程名振问道。 「那就顺着打下去。」贾平安说道:「木底,苍岩,再不行,咱们轻骑直进,袭扰甘勿,乃至于国内。先帝时,大唐不断派出军队袭扰高丽,让其不得耕种,陛下登基后才停了,若是重启,泉盖苏文会发狂,会全面开战。」 「想法很好!」苏定方贊了一句,然后说道:「突厥不宁,吐蕃那边,禄东贊也渐渐收拾了局势,大唐要盯着这两个地方。」 这就是命! 若非有吐蕃和突厥牵制,此刻大唐早已兵临辽东,全力以赴,争取一战覆灭了高丽。 苏定方扔出一张地图。 贾平安看到了那条线。 从贵端一直延伸下去…… 「高丽不收兵,咱们就一直打下去。打到国内去。」 随即开始了修整。 贾平安被两个老将踹出去哨探,李窟哥主动请缨,却得到冷脸。 「我部对辽水一代颇为熟悉,部族里的勇士经常潜入过去,抢些东西过来。」李窟哥很自信的道:「若是我部前去哨探,定然能摸清对面敌军的底细。」 苏定方看了程名振一眼。 此战以程名振为主,而契丹也在他的管辖之下,所以决断权在于他。 程名振慢条斯理的道:「武阳伯颇为机警。」 机警和熟悉没关系啊! 李窟哥此次就是冲着展示实力来的,所以恳求道:「都督,若是哨探不力……」 他对贾平安歉然一笑,表示自己并未针对你,然后说道:「若是哨探不力,我军渡过辽水后,弄不好就会被敌军大军堵截……」 为了大橘……真的,不是我小看那个年轻人,这等事儿还是我们这等地头蛇去办最好。 第128页 这是一个难得展露实力的时候,契丹展露实力的目的就是为自己解绑,高丽在侧,又出来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契丹,换谁都会选择善待并无敌意的契丹。 这只是一次善意的行动。 所以李窟哥觉得自己不该被拒绝。 但他无视了贾平安! 「若是地理熟哨探就厉害,那何必寻什么契丹,直接让在辽水边讨生活的百姓去岂不是更好?」 李窟哥诧异的道:「那当然不妥。我们的勇士能保护自己,被敌人发现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程名振饶有兴趣的看着贾平安的反击。 「地理熟是不错,可哨探不但是要地理熟……说句实话,渡过了辽水就是一马平川,就算是有山,也不过是小山包,小丘陵,无法大量藏兵,如此,地理熟有何用?」 贾平安突然问道:「你部的勇士可懂画图吗?」 呃! 李窟哥懵,「什么画图?」 「就是制作地图,能看到山坡的高度,每一段路的距离,每一个河流的长宽深度……可会吗?」 这个……李窟哥摇头,「要这些何用?」 土包子! 贾平安淡淡的道:「为将者,制图看图乃是基本功,你什么都不会,如何指挥厮杀?去哨探……除了能哨探到敌军大致规模之外,还能哨探到什么?」 这个年轻人是干啥的?这番话……我竟然无法回答? 李窟哥哑口无言。 程名振和苏定方相对一视,都觉得贾平安一番话忽悠住了李窟哥。 「如此,小贾去。」 李窟哥告退,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对阿卜固说道:「那个武阳伯很不客气,一番话说的我都听不懂,什么河流的长宽深度,还有什么比例尺……」 我觉得他在装比! 但我没法反驳! 「唐人并不信任我们!」阿卜固的语气中带着不满。 「可我们目前无法拒绝唐人的统治。」李窟哥对此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为什么?」阿卜固不解的道;「我们击败了唐人无法击败的高丽人,当年前隋就是被高丽给灭了,这样的高丽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却说我们无法拒绝唐人的统治?」 李窟哥嘆道:「你不知道……当年我曾看到了李世民领军征伐高丽,我们的兵马不够。」 「那就去招募部族。」阿卜固觉得李窟哥太软弱了,「你既然选择了我来接班,那就该听从我的建言。」 「再看看吧。」李窟哥微笑缓和着气氛,「程名振拒绝了我的提议,让那个年轻人去哨探,可对面的高丽人早就开始了戒备,咱们等着看热闹吧。」 而程名振此刻就在和苏定方说着此事。 「高丽人知晓我们会来,所以此战没有什么可隐秘的,直接开打。小贾过去就是看看敌军可有异常,主要是查看是否有大量援军到达了南苏城。」 苏定方笑道:「这不是难事。」 …… 贾平安随即带着两百骑越过了辽水,接着又过了贵端水。 南苏城就紧靠着贵端水。 「兄长,去哪里?」 一过贵端水,就显得格外的荒芜。长久的征战,让这里的田地都被荒废了。 「往南苏城去。」 贾平安此行的目的就是哨探,至于掩藏痕迹,没这个必要。 顺着贵端水往左边去,不到两里地,前方有人喊道:「发现敌军!」 贾平安在马背上站了起来,就见十余骑正在掉头! 「围过去!」 草! 好不容易见到了高丽人,怎么能放走? 这里是贵端水边,唐军只需从右侧一个包抄,就能堵住对方的逃跑路线。 李敬业一马当先沖了上去,断后的几个高丽人嘶吼着,随即就变成了惨叫。 「围住,要活口!」 剩下几个高丽人被围住了。 「下马跪地!」 通译在大喊。 可那几个高丽人却嘶吼着,随即四散奔逃。 「放箭!」 有人高喊。 「放个屁!」 李敬业提刀沖了上去,轻松擒住了一个高丽人。 贾平安挥手,箭矢飞舞,剩下的几个被射落马下。 「问话!」 几个高丽人被绑着,身后一脚,咔嚓一声,惨叫着跪在地上。 贾平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问问他们,南苏城中有多少人马?」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被喷在贾平安的身前。 「干得好!」 贾平安点点头。 有人上前,先是撬开了这个高丽人的嘴,随后用钩子把他的舌头勾出来。 惨哼声中,一个军士用横刀一刀刀的砍去。 高丽人的脚指头一节节的被砍下来。 「啊!」 后面也在用刑。 没多久就得了口供。 「南苏城中有两千人。」 两千人…… 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李敬业熟悉的光芒。 「兄长,有搞头?」 贾平安笃定的道:「有搞头!」 第484章 唐人来了 「怎么弄?」 两百骑下马歇息,吃着干粮。 「兄长,此处距离南苏城不到三里地,咱们到城下转悠一圈?」 第129页 可怜的娃! 有搞头竟然被他理解成了去城下转一圈。 「转一圈毫无用处。」 「那咱们能如何?难道攻城?」 李敬业虽然莽就一个字,但也知晓两百骑去攻城就是玩笑。 有人说道:「武阳伯,咱们的职责是哨探。」 「这个提醒很及时。」 贾平安看着那些尸骸,「可出来一趟,你说空手回去合适?」 「咱们不是斩杀了高丽人的一队斥候?」 「斥候是斥候。」 贾平安指指那些衣裳,「剥下来,选最悍勇的兄弟穿上,敬业,你也算一个。」 「这是伪装哨探?妙!」 李敬业寻了一件最大的衣裳,可依旧和紧身衣一般。 「吸气!」 贾平安拍了他的肚皮一下,然后把衣裳套进去。 随后就是布置。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晚些你等跟着我靠近城池,通译应对,若是敌军反应过来了,城头有弓箭手,那就马上撤回来。若是他们打开了城门,敬业!」 卧槽! 左右人都傻眼了。 竟然是骗城? 「武阳伯,这……」 这不是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更没有四大名着给你。后世一本三国演义就能成为那些部族打天下的兵法大全…… 贾平安看到的全是兴奋。 竟然无人害怕! 这特娘的! 这才是大唐啊! 关键是大伙儿看向他的眼神都无比灼热。 在这个厮杀大多靠莽的时代,这等计谋就像是一盏明灯,让人眼前一亮。 贾平安一一拍打着这十余人的肩膀,「都机警些,后续的兄弟会在城门打开后出击,不管成败,都会接应我等回来。」 「敬业!」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冲杀就要看你的了。」 「好!」 李敬业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任务。 随即十余人出发。 「跟上。」 剩下的人缓缓跟在后面,当隐隐约约能看到南苏城时,大队勒马,有人匍匐向前,靠近观察。 …… 「别担心!」 南苏城渐渐近了,贾平安在给麾下打气,「十余人敌军不会起戒心,关键是前面的冲击一定要勐,敬业……」 「兄长放心。」李敬业脸色通红,兴奋的不行,「我把甩屁股的劲头拿出来,保证能冲杀进去。」 你特娘的就记得甩屁股! 「注意!」 南苏城中,守将正在召集人议事。 「唐军最近频频在对岸窥探,多半是知晓了咱们攻打新罗的消息。」 守将三十余岁,脸有些长,但却白皙,长须三缕,打理的极好,他沉声道:「大莫离支信任我,我必将粉身回报。而要紧的便是谨慎,小心……」 此人号称稳健,而南苏城对面就是大唐的地方,所以才派了他来。 此刻的城外,十余骑靠近。 通译喊道:「开门!」 这是贾平安的交代,喊什么我们哨探回来了,只会引发关注。 「怎地回来的这般早?」 哨探都是有范围的,城头的人一边问,一边喊道:「下面给他们开门。」 果然,没有看过三国演义的这些高丽人,压根就没想到骗城这一招。 「准备!」 特么一群猪脑壳……贾平安目光平视。 城门缓缓打开,后面的一个军士打个哈欠,伸着懒腰,然后说道:「你等定然是偷懒了,小心被责罚。你等……」 贾平安挥手,箭矢飞了过去。 一箭封喉! 军士捂着咽喉倒下,两侧开门的人刚想惊唿,李敬业就沖了进来。 手中的横刀挥动,冲出来的几个军士纷纷倒下。 前方就是道路,两侧是低矮的土屋和木屋。看古装剧的来到这里,定然会说自己被电视剧给骗了。 灰濛濛的街道上有十余行人。 「敌袭!」 城头的军士在尖叫。 「冲进去,直接冲到守将的官衙!」 贾平安压根就没考虑后被断后路! 就在后面,匍匐的那个唐军起身喊道:「冲进去了!」 剩下的唐军开始加速,沖向了敞开的苏南城。 …… 守将还在说着,「要想让将士们卖命,就得让他们有好处,那批金银拉出去,告诉他们,奋勇厮杀的重赏,避战不前的杀!」 外面,两辆马车缓缓出了守将府。 「敌袭!」 尖叫声中,有人沖了进来,「发现敌军突袭。」 守将霍然起身,「多少人?」 「十余骑!」 守将上前,一巴掌抽去,面色铁青的道:「十余骑你惊惶什么?坏了我的士气,传令,剿杀了他们!」 一队骑兵沖了出去。 双方在街道上相遇,贾平安和李敬业并肩冲杀了进去。 李敬业就是一个字,莽! 贾平安的刀法也今非昔比,他避开对手的砍杀,一路上前,身后不断有敌军倒下。 这股骑兵被杀伤大半,有人飞也似的去报信。 「被唐军杀光了。」 守将正在等候消息,闻言一怔,「吹号!」 城中有两千军队,牛角号就是集结的信号。 第130页 「点火!」 贾平安令人点火。 火头渐渐起来,蔓延开来。 「起火了!」 贾平安带着冲杀了过去。 两辆大车想掉头,李敬业喊道:「怕不是美人,看看!」 赶车的被两刀剁了,李敬业撬开箱子。 卧槽! 「是金银!」 发财了! 贾平安骂道:「先杀人!」 按照他的吩咐,这十余人都在四处点火。 整个苏南城都乱了,百姓满街乱跑,堵住了那些刚出来的援军。 守将要疯了,「为何还不来?」 「外面起火了!」 守将冲出去看了一眼,「那些畜生,竟然点火!」 他咬牙切齿的道:「出击,挡住他们,别担心,城头那边到时候一封堵,这伙人就是瓮中之鳖,死无葬身之地!」 城头,一队唐军砍杀了最后的对手,喊道:「一部分守住这里,其他人去跟着武阳伯厮杀!苏南城,是咱们的了!」 这股生力军的加入,顿时让零星来援的敌军纷纷败退。 守将带着数十人沖了出来,前方全是火光和烟雾,他咳嗽几下,喊道:「就十余骑,杀光了他们!」 「闪开!」 后续百余步卒沖了上来。 守将喜道:「好!步卒用长枪阵拦截他们,随后用弓箭射杀!」 他回身看着麾下的将领,「今日看守城门的是谁?」 一个将领出来,守将骂道:「被十余骑骗开了城门,你是豕吗?回头大莫离支能杀了你全家!」 泉盖苏文用臣子的身份统御高丽,手段自然不能软弱。 那将领低头,「多亏将军力挽狂澜,否则我死有余辜!」 这等死里逃生的手段用的不错,守将面色稍霁。 「接敌了!」 前方传来了厉喝。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将领的鬍鬚。 也吹散了前方的烟雾。 百余步卒正在列阵,可都面无人色。 前方,百余骑唐军已经起速了。 「是百余骑!」 守将面色惨白:「谁说的十余骑?」 那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沖了过去。 这等误报军情导致战局急转直下的,战死估摸着家人还有活着的机会,若是被拿下,那么全家完蛋。 他拎着长刀,一路狂奔。 他冲过了刚列阵完毕的步卒阵列,脚下不停。 一骑沖了过来。 「我乃高丽勇士……」 横刀挥动,人头飞了起来,身体还站在那里摇晃了一下,这才重重的扑倒。 脖腔里的血喷的到处都是,后续的骑兵踩踏着尸骸沖了过来。 「兄长,闪开!」 沖在最前方的便是贾平安,他闻声策马让开了些,回头一看。 卧槽! 李敬业手中拿着一个类似于流星锤似的东西在挥舞。 那东西头部是个球,链子越转越急。 李敬业松手,那东西唿啸着飞了过去。 当先的三个步卒就像是撞到了火车,惨叫着倒下。可那东西去势未尽,旋转着,两头抽打着阻拦的一切东西。 步卒阵列被打开了一个口子,贾平安一马当先沖了进去。 横刀轻松的收割着生命,那些步卒开始溃逃。 烟雾重新笼罩住了战场,贾平安抬头,从一丝缝隙里看到了守将。 「援军何在?」 守将惨白着脸喊道。 大唐不是前隋,统军的也不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将领,一心就想断送了隋炀帝的性命,哪怕用大军的全军覆灭也在所不辞。 当中原王朝认真的开始厮杀时,高丽人就露出了疲态。 「骑兵没有了。」 一个绝望的声音传来。 守城要那么多骑兵作甚? 骑兵只是辅佐,步卒才是王道。 数百步卒赶到,当即在前方列阵。 这是添油战术! 守将喊道:「后续的全数召集了来!」 剩下的千余步卒不断赶来。 前方,贾平安喊道:「敬业!」 「兄长!」 李敬业杀的兴起,早就把原先的高丽衣裳撤掉了,赤裸着上半身在厮杀。 「你带着五十兄弟从侧面绕过去,从背后给他们来一下!」 「好!」 烟雾就是最好的掩护,李敬业带着人消失了。 前方数百步卒在列阵,人越来越多。 守将喊道:「逼过去!」 步卒们一步步的逼迫了过去,脚步声沉重,长枪的枪刃闪闪发光。 「唐人太过倨傲,百余骑竟然就敢来破城,他们小看了高丽,小看了我!」 守将的信心在迅速恢復中。 两侧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回头要抓紧建造屋子,否则冬季一到,没法活。」 这就是辽东,寒冷就是高丽人最好的防御伙伴。 前方的步卒在不断逼过去,唐军在节节后退。 「他们怕了。」 「城门那边到时候把门一关,这便是瓮中捉鳖!」 「加快冲过去!」 唐军在退却。 烟雾不时被被吹动,守将正在憧憬着,突然身后有人尖叫。 「有人!」 马蹄声骤然而起。 第131页 守将回身,就见前方的一个路口冲出了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 男子的身板宽厚的让他想到了泉盖苏文家的门板。 男子的身后不断有唐军沖了出来。 烟雾中,男子长刀指着这边,一脸狂喜! 「唐军……回身!回身!」 有人在喊! 守将一脚踹倒那人,「稳住,不许回头!」 这个时候回头,前方的唐军就会毫不犹豫的扑过来。 两个不同的命令交错下,前方的阵列乱了。 「出击!」 贾平安率先沖阵。 而在后面,李敬业带着五十骑也冲杀了过来。 背后遭遇一击的敌军崩溃了。 守将被簇拥着往后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不要乱!不要乱!稳住!」 他看到了一个唐军不断在朝着自己这边冲击,就喊道:「拦住他!」 两个步卒沖了过来,不过一瞬,就倒在了横刀之下。 守将被逼到了边上,他用长刀指着贾平安,「你是何人?」 此刻那些步卒被杀的魂飞魄散,甚至为了奔逃而自相残杀。 贾平安看着他,「通译何在?」 通译骑马过来。 「你是何人?」 通译笑道:「我乃大唐军士。」 守将目视贾平安,「你是何人?」 原来不是问我? 通译昂首道:「此乃大唐武阳伯,贾平安!」 一个伯爵竟然亲自来骗城…… 守将嚎哭道:「大莫离支,臣失守了!臣罪该万死!」 「弃刀跪地!」 守将摇头,「大莫离支会再度将你等击溃,前隋那巨大的京观将会矗立在辽水边,让中原丧胆!」 贾平安在听着翻译,面色如常。 杨广徵伐高丽更像是一场政治战,政治上正确,但战略上却错了。 而后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被筑成京观,用于彰显高丽武功。 守将挑衅的看着贾平安。 他觉得贾平安会愤怒,然后冲上来和自己拼杀。 若是能斩杀了此人,他就算是赚到了。 贾平安认真的点头,「我记住了。」 不知怎地,一股凉气从守将的嵴背升起。 贾平安指着他,「弄死他!」 不是要劝降吗? 虽然准备战死,可唐军态度的转变却让他无所适从,巨大的落差感让他突然想活。 一个唐军张弓搭箭。 「我……」 箭矢飞来,打断了他后续的话。 「城中乱了。」 那些百姓蜂拥往外逃。 「不必阻拦!」 数百高丽俘虏跪在那里,周围只是数十骑兵看守,竟然无人敢反抗。 贾平安一路过来,「令人去对岸报信,让他们早做决断。」 程名振和苏定方接到消息时会是什么模样? 贾平安很好奇。 但现在他需要处置这里的事儿。 「见过武阳伯!」 那些军士见到他时,纷纷投以崇敬的目光。 骗开城门,旋即攻破城池,只有亲身经歷才知晓这是如何的不可思议。 「二百余俘虏,其他的……」 一个队正遗憾的道:「其实还想再抓一些,只是兄弟们杀红了眼。」 以少击多,不杀红眼如何能取胜? 「令他们建立隔离带。」 「什么隔离带?」 众人不解。 贾平安捂额,「在火头外拆房子,让后面的房子和火头隔开!」 二百余人被抽打着去干活,李敬业猴急的道:「兄长,去官衙看看吧。」 你个王八蛋! 贾平安指着他胸口的一个口子骂道:「这是沙场,不是过家家,先把伤口处置了再说。」 「小事啊!」 李敬业弄了酒精出来,浇在伤口上。 酒精刺激着伤口,他龇牙咧嘴的喝了一大口,「爽快!」 众人进了守将府,有人去搜索,不时传来欢唿声。 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有不少钱!」 「都特娘的收好,谁敢私藏,回头弄死!」 李敬业骂骂咧咧的。 这是李勣传授的兵法:但凡军中私藏战利品成风,这支军队就离崩溃不远了。 军令不能行,渐渐发展下去就是君令也不行,随后军心涣散,不是散架就是出现藩镇。 「兄长!」 贾平安正在看着那些文书,可特娘的看不懂。 「何事?」 「啊!」 李敬业单手夹着一个女人出来。 「兄长,我想看甩屁股!」 「滚!」 贾平安踹了他一脚。 「马上派人去外面哨探。」 贾平安勐地想起了此事,不禁觉得自己依旧经验不足。 「武阳伯,火头小了,那些俘虏可要关押?」 贾平安摇头,「令他们收拾尸骸,全数送到城外去。」 众人不解,但依旧照办。 晚些,千余具尸骸在城外堆积着。 「要挖坑吧。」 「不挖坑会臭。」 唐军在周围警戒。 贾平安出来了。 「先前守将说前隋征伐高丽失败,战死的将士被筑成了无数壮观的京观,我在想……」贾平安目光平静的道:「中原歷来都是礼仪之邦,所谓有来有往,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此,大唐自然该礼尚往来,从此战开始,每战之后,必筑京观!」 第132页 所有人都觉得嵴背发寒。 这平静的话里带着巨大的杀气。 那个守将若是死而有知,定然会后悔不迭。 「封土!」 慢慢的,一个大土堆就出现了。 守将的尸骸最后被拖了出来。 「把他的头颅摆放在最上面,看着高丽方向,看着我大唐雄师不断进取,看着耶耶的京观不断延伸!」 一颗人头被摆放在最顶端,双目无神的看着高丽方向。 …… 一支五千余人的军队正在缓缓而行。 「那是什么?」 有人诧异的问道。 「是土堆吧!」 「可记得上次来时还没有。」 「去看看。」 一个骑兵策马沖了过去,近前仔细查看,然后回头…… 「是什么?」 「是……是京观!」 大风吹过,人人变色! 「唐人来了!」 第485章 我们从来都是礼尚往来 「李窟哥一直很老实。」 程名振和苏定方在营房外说话。 「但他带来的那个阿卜固看着桀骜不驯。」苏定方最喜欢打磨这等人,可这不是大唐将领,而是契丹未来的接班人。 「那又如何?」程名振淡淡的道:「若是他敢龇牙,老夫便把他的牙拔掉。若是他敢反叛,老夫会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传首四方。」 「此战首要是震慑牵制。」苏定方转换了个话题,「老夫以为首要是逼迫敌军,让他们慌乱。」 「那最好的手段便是破城。」程名振有些头痛,「攻城艰难!」 这不是手段百出的时代,攻城不是一般的艰难。 「对了。」苏定方问道:「你对小贾如何看?」 「是个人才,难得。」程名振笑道:「当初老夫回长安,打马毬时遇到了他,他给老夫建言,后来果然证实了。此子眼光独到。」 「老夫教授了个弟子。」苏定方苦笑道:「老夫倾囊以授,可却要差他些。」 「谈及这个,老夫便想到了自家孩子。」 程名振的儿子在军中也算是赫赫有名。 「不谈这个。」苏定方一脸憋屈。 人活到了这个岁数,基本上就比拼下一代。可程名振的下一代太出色了,老苏憋屈。 「也罢。」程名振莞尔,心中暗自得意,「高丽此次征伐契丹失败,是轻敌还是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李窟哥想借势来展示武功,若是不能压制,以后这边会很麻烦。」 「就算是契丹崛起了,可这不还有高丽作为牵制?」苏定方却很乐观,「高丽此次攻伐契丹兵力不足,若是起大军而来,老夫敢断言,契丹必败。」 「希望如此吧。」 程名振作为营州都督,肩负着管控契丹的重任。 「他们来了。」 李窟哥和阿卜固来了。 行礼后,阿卜固看着程名振,眼中的桀骜一闪而逝。 李窟哥微笑道:「都督,按照时日,哨探早就该回来了。」 是啊! 程名振和苏定方就是觉得不对劲,这才出来散心。 可战阵就是这样,为将者哪怕遇到了再大的压力,你也得保持从容,否则军心必乱。 按照规定的哨探距离,此刻的贾平安早就该回来了。 「已经派人去查探了。」 程名振轻描淡写地说道。 阿卜固忍不住说道:「都督,我等愿意去接应。」 此人果然是桀骜! 程名振冷冷的道:「老夫自有处置。」 阿卜固还想说话,李窟哥给他一个眼色,然后说道:「都督,既然如此,我等告退。」 程名振点点头。 二人出去,阿卜固怒道:「凭什么不让咱们出战?我看程名振是担心咱们立功,到时候声名大振。」 「是有这个考量,可你不能这般质问。」李窟哥觉得阿卜固太强硬了些,「要学会和他们转圈子。」 「转什么圈子。」阿卜固不屑的道:「若是我领军前去,敢在苏南城下耀武扬威!」 李窟哥觉得他太冲动,「除非是大军围城,否则高丽人守城大多是分兵出城,和城头配合固守,你……」 耀武扬威可以,随即你就得逃窜。 「那个贾平安怕不是长安某位权贵的子孙?」 阿卜固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却没有施展的机会,「否则程名振和苏定方为何对他这般另眼相看?换做是旁人此时未归,早就喝骂了。」 李窟哥点头,「我也怀疑,不过姓贾的……好像没听过。」 「多半是私生子。」 「有人来了。」 二人抬头,就见数骑沖了进来。 「是哨探的人马!」 阿卜固兴奋的道:「这是败了!走,回去看看。」 「不要冲动。」 李窟哥一边告诫,一边转身回去,眼中多了异彩。 在先帝驾崩后,大唐军队这几年都一直在蛰伏。偶有小打小闹,但都无法和以前相提并论。契丹内部对此也有些看法,觉着大唐这是刀枪归库,马放南山了,于是野心渐渐勃发。 他需要重新评估大唐军队的实力,而此次出征就是最好的机会。 若是大唐军队虚弱,那么…… 什么时候忠心都是有代价的,也是有期限的。所以指望谁谁谁能一百年、一千年都对你忠心耿耿,那不是蠢就是疯。 第133页 最好的法子就是保持自身的不断强大,让对方世世代代只能俯首称臣。 二人急匆匆的往前去。 双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兴奋。 「闪开!」 前方有军士挡路,往日的话李窟哥会绕过去,可此刻他竟然呵斥。 那军士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 李窟哥觉得自己该展示一下契丹的尊严。 「捷报!」 前方的骑兵高声唿喊。 李窟哥马上堆笑,「麻烦让让,都督还等着我呢!」 军士看着他,「自己绕路!」 契丹只是羁縻性质的部族,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大唐一员,这个军士自然不会搭理他。 「你!」 阿卜固怒,军士冷笑,「来,耶耶若是叫了帮手就不是大唐男儿。」 「阿卜固!」 李窟哥拉着他绕了过去。 「他们越发的不客气了!」 阿卜固不满的道:「迟早有一日我会击破这一切!」 「住口!」 李窟哥喝住了他,二人近前。 「哪来的捷报?」 程名振有些懵。 苏定方笑道:「莫非小贾遇到敌将出来巡查?」 程名振也笑了,「若是如此,那便是天上掉功劳。」 至于什么不敌……不存在的,这个时候的大唐,哪怕是一百骑也敢去冲击优势敌军。 骑兵下马,昂首道,「禀告都督,早晨我等过了贵端水哨探,左行数里遭遇十余敌军斥候,被我军全数绞杀,活口问了口供,得知苏南城中有敌军两千……」 「两千的话,我等攻城不划算!」 苏定方摇头。 歷史上他和程名振联袂出击,高丽都是背城而战,唐军击破敌军后就扬长而去,压根就没想过攻城。 程名振点头,二人的看法趋于统一。 「随即武阳伯带着十余人换了敌军的衣裳……」 卧槽! 苏定方失声道:「他想去城下哨探?」 李窟哥嘆道:「阿卜固,这便是唐军,看看一个年轻人就这般大胆,你的那些野性都先藏起来吧。」 「是个好办法,不过只是使巧。」 阿卜固颇有些头铁,歷史上就是如此,最后以身试刀。 「武阳伯带着十余人一路到了城下,叫开了门……」 「这……」苏定方的脑海里有个念头在喷薄欲出。 程名振目光异彩,「他……他可进去了?」 袭扰一把也行啊! 也能让高丽人丧胆。 骑兵说道:「武阳伯带着人冲杀了进去,一路杀到了守将府……」 耶耶后悔了,当初就该把他拉来,和守约一起教导……苏定方捂额,「那个小子!那个小子!」 程名振身体一震,「战况如何?可全身而退?」 「都督。」骑兵昂首,「南苏城已经是大唐的了!」 「什么?」哪怕稳沉如山,可也压不住心中的震惊,程名振喝问道:「竟然拿下了南苏城?」 「是。」骑兵得意洋洋的道:「武阳伯令人在城中点火,随后一路绞杀,守将战死……」 程名振和苏定方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大笑。 「哈哈哈哈!」 李窟哥呆若木鸡。 「两百骑……两百骑竟然就拿下了南苏城!那个年轻人,他不是权贵之子,必然是大唐的后起之秀!」 「那人竟然能如此?」阿卜固身体一震,眼中多了坚毅之色,「我们无惧!」 「拿下南苏城,咱们就算是有了据点,老夫亲领两千骑兵去增援,老苏你带着后续人马缓缓而来。」 程名振急不可耐了。 苏定方笑道:「不是说后日再出击吗?」 程名振笑道:「谁知道他竟然打下了南苏城,那边择日不如撞日。」 「出击!出击!」 大营沸腾了。 骑兵们蜂拥而出,旋即列阵。 有人喊道:「前方武阳伯领军拿下了南苏城,他拿下了头功,兄弟们,咱们该如何?」 众人欢唿,「杀光高丽狗!」 喊声如雷,李窟哥不禁色变。 「这士气如虹啊!」 阿卜固低声道:「那年轻人……回头我和他试探一番。」 ……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在缓缓而行。 太阳西斜,照着人马,一股子孤寂的气息就这么散发了出来。 「那是什么?」前方的斥候很是好奇。 巨大的土堆矗立在道路中央,肢体伸出来,顶端一个头颅孤零零的看着他们。 几只黑色的大鸟飞了下来,啄食着。 「哌哌!」 有大鸟抬头,那眼珠子竟然是红的。 「是咱们的人!」 有人认出了守将。 「是南苏城的守军!」 领军将领浑身僵硬,「是唐军来了,是他们来了!全军止步,哨探,马上哨探!」 斥候去了,将领站在了京观的下面,仰头看着上面的人头。 「他竟然战死了?」 「还有血!」 一个将领一刀把伸出封土的手臂斩断,把断臂拿给领军将领看,「还有血。」 血已经凝固了,但能看出死亡时间不会太久的痕迹。 第134页 将领眯眼,「多少人?」 「千余人!」 「那唐军少说上千人。」将领毫不犹豫的道:「先撤离。」 他带着的大部分是步卒,若是撤晚了,被唐军的骑兵追击,这一路将会成为死亡之路。 一群步卒回头狂奔,不知跑了多远,斥候发现情况。 「有人来了。」 数骑从右边缓缓而来,停一下,观察一下,然后有人在挥手。 「去看看。」 那数骑被带了过来,却是苏南城的溃兵。 「敌军开始十余人骗开了城门,随后进来冲杀。后续他们又来了百余骑,加起来大约两百余骑……」 将领深吸一口气,「两百余骑就夺了苏南城?」 大莫离支得知消息后,大概率会把守将的全家都收拾了。 「那我们……」 唐军只有两百余骑,而且全是骑兵,这点人守不住苏南城,他们只需分兵就能攻上城头,随后绞杀他们。 「那些卑鄙的唐人哄开了城门,纵火让城中混乱,若非如此,他们打不下苏南城。此刻我将带着你等去把苏南城夺回来!」 大队出发了。 …… 城中依旧有些溃兵在躲着,唐军人少,不可能挨家挨户的搜索,所以只能加强巡查。 火已经全灭了,但废墟里依旧有烟雾在渺渺升起。 几个百姓畏畏缩缩的在废墟里找东西,见到贾平安等人过来,赶紧跪下。 「令他们回去!」 后续大军赶到,自然会分发食物,安置那些百姓。 「都回去!再不回去都杀了!」 这时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威胁最为有效。 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的带着家人往回走,她的家就在前面,推开门,里面看着乌漆嘛黑的。 低矮的木屋里,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你回来了。」 老人干咳着,「是谁杀来了?」 老妇人用高丽话说道:「是唐军,好兇,说是两百人就破城了。刚才我带着大郎他们想去捡些东西,被他们赶了回来,说是不回来就杀死我们……你……」 老人突然抓住她手,「是大唐来了?」 老妇人点头,「可你不是啊!」 老人一迭声吩咐道:「大郎!大郎!」 他霍然说的是大唐话。 一个大汉走过来,「阿耶。」 老人说道:「你可看清了是哪里的军队?」 大汉说道:「阿耶,他们说的便是中原的话。手中的刀和这边不一样。」 「快扶我起来!」 老人激动的道:「快,扶我出去。」 大汉犹豫了一下,「阿耶,你的身子……」 「快!」 老人竟然自己坐了起来,老妇人一边埋怨一边给他穿衣裳,「你要是死了,这个时候连埋都没地方埋。」 随后大汉架着老人出去。 「有人出来了!」 刚过了这里的贾平安闻声抽刀。 木屋里先出来了那个老妇人,贾平安心中一松,「令他们回去!」 有人刚想过去,就见一个大汉扶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回去!」 老妇人明显的害怕了,大汉也是如此。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看着贾平安等人。 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他挣脱了儿子的搀扶,缓缓走了过来。 「别动!」 贾平安摆摆手,皱眉看着老人。 老人近前,缓缓问道:「你等来自于中原?」 这是大唐话! 贾平安点头,「大唐武阳伯贾平安率军至此,你是……」 老人浑身颤抖着,大汉上来扶着他,被他甩开,他抬头,颤声道:「大隋河南郡洛川府府兵王宾在此!」 竟然是前隋的府兵? 贾平安的脑海中闪过了一段记载。 ——大唐立国后,遣使前去高丽,那些隋炀帝三征辽东被丢弃的将士已经在高丽安家,望着使者嚎哭。 老人颤慄着,「老夫……老夫可能归乡?武阳伯,老夫可能归乡?」 他跪在地上嚎哭了起来,「那年我被徵发出征,阿娘在路边送我,塞了好几个鸡子,还塞了她做的鞋……阿娘,我只想归家去看看阿娘。」 老人看样子也得有六十岁左右了,哭的涕泪横流。 贾平安点头,「能。等大军到来,验证了你的身份,随即你就能渡过辽水,回归家乡。」 「阿娘!」 白髮苍苍的老人狂喜过望,竟然大步流星的回家。 「快,收拾东西!」 「把值钱的都收起来。」 贾平安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前隋在辽水前的溃败。 不论怎么打,都无法越过这条防线。 上面的政治斗争惨烈,到了下面就演变成了不断葬送大军的悲剧。 这样的悲剧不能再上演了。 「武阳伯!」 斥候回来了,「城外四里不到发现敌军。」 「敌军约三千人。」 这是菜! 看看周围将士的眼神,兴奋的无以復加。 什么时候汉儿两百人就觉得三千人的敌军是菜了? 汉唐! 「兄长,我带人先去。」 李敬业急不可耐的想立功。 第135页 「不要急。」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机会。 「城中有百姓……」 若是程名振等人的动作迅速,那么…… 「守没法守。」贾平安很清醒,「两条路,撤离和出击。」 苏南城留下十余骑看守完事,真要有百姓闹事,那就丢下,随后等大军到来,这一切都会成为闹剧。 「出击!」 贾平安当先出了苏南城。 前行不过两里地,就看到了乌压压一片敌军。 贾平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先前那个老人的话。 「我们从来都是礼尚往来,绝不会亏欠了谁!」 他拔出横刀,「今日,不胜不归!」 「万胜!」 两百不到的唐军骑兵对三千高丽军发动了进攻。 「唐军来了!」 敌将一怔,旋即喝令,「列阵!」 「唐人上次来的时候……」一个将领低声道:「他们的骑兵,数百就敢冲击十倍于己的对手。」 将领冷冷的道:「我不是那些蠢货!」 双方在不断接近。 「那是什么?」 唐军中当先一个巨汉拖着一个长东西,此刻靠近后,奋力一甩,那东西就砸进了阵列中。 呯! 阵列中倒下了一片,众人才发现是一根铁棍! 好大的力气。 将领喊道:「补上!把空缺补上!」 步卒阻拦骑兵唯一的倚仗就是整齐的阵列,一旦阵列出现缺口,那就离崩溃不远了。 贾平安就顺着这个缺口杀了进去。 第486章 大唐男儿当如是 在接到贵端水对面时常有唐军将领窥探的消息之后,国内城就派出了援军,准备御敌于辽水一线。 等打下了新罗,大唐自然会退兵,这便是泉盖苏文的如意算盘。 将领带着三千人来援,加上原先的两千人,唐军若是要攻城,没有两万人绝对没戏。 而且还得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所以将领信心满满。 但没想到苏南城竟然失陷了。 回去他会倒霉,上面会怪罪他行军太慢。 而更关键的是,他麾下绝大部分都是步卒,一旦退军,唐军就会衔尾追击。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当得知唐军只有两百骑后,他心中微松,觉得是个机会。 现在机会就来了。 唐军轻松的突破了阵列,旋即冲杀了进来。 「排着冲上去!」 将领声嘶力竭的在唿喊着。 这里是野外,一旦崩溃,那就是漫山遍野的牛羊般的无助,只能任由唐军宰割。 可唐军却就像是一把横刀,径直捅了进来。 这便是大唐的战术:骑兵不要管杀伤,只管往敌军的大旗处冲杀。敌军一旦乱了,自然溃败。 小股骑兵遭遇大队敌军就是这种战法,随后就会打成击溃战。 「我去了!」 一个将领被刺激的满脸通红,「不斩杀敌将,我将不归!」 「勇士!」 带队将领喊道「跟着他去!」 随行的数十骑兵出击了。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斩杀敌将,我上书大莫离支为你请功!」 那将领挥舞着长刀:「跟我来!」 这队骑兵从中间冲杀了过去。 贾平安首当其冲,遭遇了敌将。 铛! 贾平安一刀噼砍而去,对方格挡。 阿宝前沖的速度骤然一快……贾平安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敌将的肩头甲衣,奋力一拉。 呯! 敌将落马! 「万胜!」 唐军欢唿着。 当面之敌不禁为之沮丧。 贾平安回身喊道:「这便是高丽?」 这便是高丽? 那个曾经间接导致大隋灭亡的国家! 激励士气是一门本事,贾平安只是一句话,就让唐军将士发狂了。 李敬业冲杀在前,几无一合之敌。 无论是薛万彻还是苏定方,单打独斗的能力都堪称是独步当世。 李敬业在渐渐往这个方向发展。 两个敌骑围住了李敬业,只见他一刀砍翻一人,接着避开一刀,挥刀拦腰斩断了对手大半腰肢。 那敌骑半截身体垂落马侧,下半身还坐在马背上,一路沖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给刺激到了。 「败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如今的模样。 步卒们丢盔弃甲,跑的到处都是。 贾平安一路紧追敌将,阿宝再度发挥了自己的实力,渐渐逼近。 感谢萧淑妃! 贾平安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 旋即有人下马枭首,用长枪竖起来。 「招降!」 人太多了,杀不完。 但李敬业却在嘀咕,「兄长你怎么说的不情不愿的?难道你真想杀光了他们?」 这不现实! 「我的京观啊!」 每一战必筑京观! 这是贾平安许下的诺言! 李敬业觉得他有些魔怔了,「兄长,又没人会监督你,你何必这般坚持。」 「谁说没人?」 李敬业看看周围,「谁?」 贾平安指着这片大地,「那些倒在此处的汉儿在盯着我。」 第136页 …… 「快一些!」 程名振催促着麾下,前方的斥候依旧不见回来,让程名振有些心中没底。 「都督,若是敌军来援怎么办?他们就两百骑。」 「不怕,就算是不敌也能退回来。」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程名振看看这些骑兵,贊道:「看看这些大唐好儿郎,当世何人能敌?」 前方就是苏南城。 「都督,城门是打开的。」 「弄不好就在厮杀。」 「去哨探!」 但凡正常,那城门就该是紧闭着,以防被敌军突袭。 斥候靠近,仰头喊道:「人呢?」 「曰你娘,喊魂呢!」 城头出现了一个唐军,他单手拎着一个男子,随手就往下丢。 呯! 男子落下城头,就落在斥候的马前。 斥候目瞪口呆,「你等开着城门作甚?」 城头的唐军懒洋洋的道:「不开城门,敌军来了,咱们这十余人能挡得住?特娘的都要被围杀在城中。」 大队骑兵来了,那军士赶紧下来。 程名振看着一人控制的城头,觉得自己怕不是眼花了。 「就你一人?」 「是。」 「武阳伯呢?」 「敌军来援,武阳伯留下了十余人,其他全跟着去了。」 「敌军多少人?」 「说是三千。」那军士一脸的满不在乎。 十余人控制局面,两百骑不到去突击对方的三千人! 有人说道:「此等事能做到的可不多。」 薛万彻、尉迟恭、程知节、苏定方、薛仁贵…… 这些悍将都拥有率领小股骑兵击败十倍于己对手的实力。 「走!」 程名振毫不犹豫的带着骑兵从城中横穿而过。 城中先前发生了小股骚乱,被镇压了下去,此刻听到密集的马蹄声,没动手的不禁暗自庆幸。 就算是动手成功了,此刻大股唐军来援,怎么挡? 「快一些!」 眼看着就要出城了,就见两骑沖了进来。 「是我们的人!」 程名振勒住战马,在战马的长嘶声中喝问道:「战况如何?」 其中一人说道:「禀告都督,武阳伯令我等来报捷,敌军已经溃败!」 程名振…… 那些骑兵…… …… 数百俘虏被驱赶着开始筑京观。 「尸骸太少了。」 这次打成了击溃战,一共才收集到了三百多具尸骸,俘虏了差不多四百人。 这便是击溃战。 大部分敌军散落在周围奔逃,运气好的能逃到那些城里,运气不好的在荒野中会成为野兽的口中食,或是被饿死在某处。 所以这也是史书里经常能看到的一种奇葩事儿,明明有些人屡战屡败,可他为何就能过不久就重新拉起一支队伍来? 就是因为他遭遇的大部分都是击溃战,不少溃逃的将士暗戳戳的回来了。 三百余人的京观,看着就是个小土包。 「我很不满意!」 贾平安真的不满意! 「这一路追杀竟然才弄死了三百多,你等是如何杀敌的?」 「看看,追上去还戏弄一下再杀,戏弄你妹!」 贾平安滔滔不绝的痛斥了麾下一刻钟,然后骂道:「都好生检讨,现在回去!」 但这等击溃战的杀伤自然不止于此,这是许多尸骸寻不到了而已。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有人看了一眼,「是都督来援!」 气氛很诡异! 程名振带着骑兵沖了过来,见贾平安带着百余骑安好,心中一松。 那数百俘虏被驱赶着过去,程名振发现贾平安的麾下没精打采的,就问道:「为何如此?」 「武阳伯说我等杀敌杀少了,以至于京观不够壮观。」 程名振:「……」 …… 「快一些!」 苏定方带着主力过了贵端水,旋即不断向苏南城逼近。 「万胜!」 前方的斥候回来了,欢唿雀跃。 「中郎将!」 苏定方勒马,斥候说道:「敌军来援,武阳伯领军百余,击溃敌军三千。」 「那个小子!哈哈哈哈!」 苏定方大笑了起来,「老夫还说要给他撑腰,没想到竟然击溃了敌军,有些老夫当年的风采了!」 这话无人敢质疑! 当年李勣突袭东突厥颉利可汗,就是苏定方带着两百骑趁着雾气摸了进去,随后突袭牙帐。颉利可汗奔逃,最后东突厥一战覆灭。 李窟哥笑道:「那武阳伯竟然这般悍勇,不知是哪家子弟?」 一般人要想成为出色的将领,大多都得经过从底层的磨砺,从一名士卒慢慢的往上爬,能封伯,能独自领军,基本上罕有三十岁以下的。 贾平安年轻,所以李窟哥早些时候才说他应当是权贵子弟。 现在他再度试探,苏定方却毫不掩饰,「小贾农户出身。」 农户出身的子弟……他能在这个年龄封伯?还能独领一军……你在哄骗我吗? 李窟哥面色微红。 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苏定方无视了他。 苏南城就在前方右侧,乌压压一群骑兵正在赶来。 第137页 「是都督。」 苏定方笑道:「这是初战大捷,好兆头!」 「万胜!」 前方突然传来了欢唿声。 一骑出前,程名振在后面抚须微笑,很是欣慰的模样。 「这是夸功!」 契丹骑兵中有人艷羡的道:「唯有大功方能如此,堪称是万众欢唿。」 「万胜!」 「是武阳伯!」 「让好儿郎之名尽人皆知!」苏定方举手,身后的大军也跟着欢唿了起来。 「贾平安!贾平安!贾平安!」 当年他突袭突厥牙帐成功后,唐军中传来了李靖指令,于是万众欢唿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神灵!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从嵴背处会冒出些什么东西,随后你会感到飘飘然,进而浑身颤慄! 一个年轻的军士憧憬的道:「大唐男儿当如是!」 …… 王宫依旧宏伟。 一群骑兵缓缓而来。 「大莫离支到!」 王宫中马上跑出来一个权贵。 泉盖苏文策马过来,权贵跪在侧面,让他踩着自己的嵴背下马。 「新罗那边如何?」 泉盖苏文身上挂着五把刀,边走边问。 他的速度很快,几个文官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其中一人说道:「大莫离支,联军已经夺了新罗九座城池。」 「不错。」泉盖苏文淡淡的道:「但还不够。高丽有数十万大军,却坐视着新罗跳梁,可耻!」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都知晓上次征伐契丹失败的后遗症还在,泉盖苏文此刻只能听到捷报。 泉盖苏文突然止步,身后的几个文官赶紧停住,差点撞到他。 「要盯着辽水一线,一旦唐军渡过辽水……这样,辽水一线的消息每日一报。」 「是,大莫离支,快马从苏南城到平壤,只需五日而已。」 「我要的不是快,而是准!」泉盖苏文皱眉,「我军攻打新罗,金春秋胆小如鼠,定然会向唐人求援。唐人希望能保留新罗,用于牵制我们,所以他们定然会出击,告诫辽水一线的道使和大模达,要警惕唐军的动静,谨守城池。」 ——道使,城池的文官,类似于大唐的刺史。大模达便是武将。 「是。」 众人簇拥着他进了殿内,旋即开始奏事。 国中之事泉盖苏文一言而决。 至于高藏,那只是个傀儡罢了。 议事结束,泉盖苏文冷冷的看着这些臣子,不屑的道:「你等无用之极,以至于要让我每日处置这些政事。」 文官们俯首,「我等无能!」 「无能也就罢了,胆子还小。」他冷冷的道:「我说过,前隋覆灭于我们之手,唐人若是还敢再来,那便让他们重蹈覆辙。中原本就户口不多,若是再败,我将亲自领兵马踏中原,去长安看看!」 这个疯子! 但没有他,高丽压根就撑不住。 「是!」 泉盖苏文皱眉,「滚吧。」 文官们走后,十余武将来了。 面对武将们,泉盖苏文的神色缓和了些。 「突厥人前次有人出手,可惜被唐人击败,否则唐人将会多一个强劲的对手……」泉盖苏文眯眼,「吐蕃、突厥,如此我们才能有所作为。」 这话看似孤傲,但却有些微妙。 ——高丽必须在大唐被强敌牵制住的情况下才能有所作为,也就是说,高丽单对单不是大唐的对手。 要知道以前泉盖苏文是何等的猖狂,两相对比,他的态度和高丽的国势一样在不断下滑。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话里有些沮丧的气息,泉盖苏文微笑道:「我们并不差,大唐若是起大军再来,我们一步步的固守……别忘记了,当年李世民围攻安市而不下,最后拱手而退。」 这话有自吹自擂之嫌。 当初太宗皇帝领军出征,一路攻城拔寨,战无不胜。在攻打安市时,因为天气渐渐变化,这才撤兵归去。 但不吹嘘不行,随着大唐威名日盛,高丽国中有些惊惧,这就需要上层出面打气。 后世拍什么一箭射瞎太宗皇帝的眼睛,杀到了长安,太宗皇帝跪下,这才保住了半壁江山,这等笑话看看就好。 一个武将说道:「大莫离支,唐人自从撤兵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我以为他们是无暇他顾……吐蕃是个强劲的对手,草原上的部族不时反叛,而我们却在不断的休养生息,若是他们敢来,必然会碰的头破血流。」 其他人纷纷贊同这番话,一时间士气大振。 泉盖苏文干咳一声,众人鸦雀无声。 这是要作总结性的发言。 「前隋覆灭,中原人口损失惨重,时至今日也未曾恢復,以至于要不断迁徙人口安置于各处,所以唐人不能大败,也不敢大败。一旦大败,国中震动只是一面,外藩各方势力都会磨砺了爪牙,盯着中原虎视眈眈……」 「这是其一!」泉盖苏文很是自信,「所以他们不敢倾国而来。其二,我听闻吐蕃颇为强大,强大的势力会扩张,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都是膏腴之地,他们不会放过。其三,突厥残部至今依旧存在,这等部族一旦起事,便会滚雪球……你等儿时都该滚过雪球吧?」 第138页 一个将领笑道:「大莫离支,我去年就滚过。」 泉盖苏文笑了笑,但把此人记在黑名单上,「当草原席捲而来时,唐人再无兼顾辽东的能力……所以我们担忧什么?」 他拔出五把刀中的一把,敲打着地毯,目光睥睨的道:「我们暂且休养生息,当会有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众人低头,「大莫离支英明!」 泉盖苏文微微颔首,众人告退。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他突然失笑道:「这天下便在我的手中,可我为何不快活?」 有内侍笑道:「大莫离支功高盖世,定然是觉着寂寞了。」 泉盖苏文嘆道:「寂寞啊!人生如此,却让人不得不挥刀。」 他看了内侍一眼,两个侍卫上来,一左一右拿住了侍卫。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用战马拖死在大殿之前。」 「大莫离支……」 外面晚些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便是惨叫。 泉盖苏文看着殿内的其他人,淡淡的道:「忠心耿耿的,荣华富贵。动小心思的,以为我会被吹捧的飘飘然的,全家处死!」 那些内侍浑身颤慄,无人敢抬头。 「去,看看高藏在做些什么!」 泉盖苏文的身体松懈了下来,竟然在打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莫离支!」 那群文武官员又回来了。 泉盖苏文没动静。 一个文官目视那些内侍,可无人敢动。 「大莫离支!」有人提高了嗓门。 泉盖苏文的身体动了动。 「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嗯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有一瞬失神,迅速就坐直了身体,「我刚在想和大唐后续该如何争斗,想到了要紧处,入神了。」 作为权臣,他不能泄露出半点软弱和虚弱,否则无数人会和野狗般的冲上来撕咬他。 看到这些人沉着脸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何事?」 众人相对一视,最后一个老臣出来。 他颤颤巍巍的道:「大莫离支,刚才传来消息,是……是甘勿那边来的……」 「说事!」 泉盖苏文觉得心跳加快了一瞬。 老臣干咳一声,「说是……说是唐军越过了辽水,苏南城……失守。」 苏南城竟然失守了? 泉盖苏文沉声道:「唐军多少人马?」 能破城,那少说得两万以上,否则不会围攻城池。 老臣喘息道:「说是……十余骑。」 呯! 泉盖苏文拿起那把刀,一下就扔了过来。 众人赶紧闪避,乱作一团。 一群怯弱之辈!泉盖苏文面色冰冷,「十余骑就攻破了苏南城,那些将士是牛羊吗?就算是牛羊也能阻拦住他们。」 老臣已经被吓瘫了,叩首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另外一个文官拿出文书…… 「……是日上午,唐军十余骑伪装为我军斥候,城门开,唐军顺势掩杀进来……」 一群蠢货! 泉盖苏文的眼中杀机毕露,「拿下守将的全家,男为奴,女为妓!」 「是!」有人去执行。 他淡淡的问道,「是谁?」 「说是……」文官抬头,「武阳伯贾平安,就是上次出使高丽那个年轻人。」 第487章 一骑独往 苏南城拿下,下一个目标就是木底城。 「该如何打?」 程名振和苏定方召集众将议事。 「若是强攻,敌军定然会固守。」 这是个没营养的建言。 「要不就围困!」 这个建议有些意思,但…… 「如何围困?」 程名振没好气的道:「大军在外要维繫粮道颇为艰难,国内转运过来耗费不小,再送过来还得小心被高丽人劫掠……」 代价太大了。 苏定方说道:「还是以杀伤为主。」 这是个冠冕堂皇的建议。 大唐不可能为了新罗而两肋插刀,本来按照朝中的谋划就该是来烧杀一番,旋即扬长而去。 可贾平安竟然把南苏城给破了,如此自然不能虎头蛇尾。 「南苏城在贵端水一侧,大唐不可能固守。周围的高丽人一旦蜂拥而至,咱们反而被动了。」 程名振缓缓说道:「所以此战要速战速决,随后撤离到辽水之后。」 他和苏定方相对一视,「我军随即出发,见机行事。」 晚些,贾平安寻了他们二人单独议事。 中间发生了些争执,听不清,但等贾平安出来时,竟然脸上有淤青。 「被他们毒打了一顿!」 李窟哥低声道:「这些老将都有动手的习惯,看来贾平安刚才的私下建言多半不合他们的心意,是以被毒打。」 阿卜固笑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再狂妄一些,如此被当头一击。你要知晓,越是骄傲的人越经不起失败。」 「但程名振和苏定方显然会护着他。」 「看看吧。」 阿卜固眼中的野心一分不少,但桀骜却少了些。 程名振出来了,吩咐道:「李窟哥。」 「来了!」 李窟哥心中微动,行礼。 「你带着本部跟随出击。」 第139页 「是!」 随后各种军令,贾平安孤零零站在那里,众人诧异不已。 这不是二位大佬看好的年轻人吗? 刚被毒打了一顿,随后又被撇开了。 随即大军出动。 木底城此刻风声鹤唳,当看到唐军万人而来时,终于心中安稳了。 「剩下的日子……就是熬,熬过了活,熬不过……死。」 牛角号声中,全城戒备。 「李窟哥!」 「在!」 李窟哥上前。 用骑兵来攻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担心这个。 那么就是外围游弋。 「你部戒备。」 这是啥意思? 程名振说道:「弩手上前。」 原来是保护弩手? 两千骑兵上前,在弓箭的射程外止步。 数千弩手上前。 后续的大车一车车的拉着弩箭上前。 这便是中央王朝的底气! 弩阵成型。 上弦。 有人指着城头高喊,「放箭!」 密集的声音中,弩箭化身为黑云飞了上去。 「防备箭矢!」 城头上的高丽人纷纷举着盾牌蹲下,还有人直接趴着。 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有一波弩箭越过城头,把正在下面搬运守城物资的军士杀伤大半。 「注意防箭!」 几波弩箭后,唐军后撤。 「这是围困?」 守将抬头看了一眼,回身笑了起来,「弩箭无法杀光咱们,唐军退却了。」 随即唐军开始围城。 「斥候去打探消息!」 军令不断下达,气氛很紧张。 第二日,依旧是一波波的弩箭。 「唐军束手无策了。」 守将倍感欣喜。 「苍岩那边此刻定然得了消息,随后传递迴去,大军顷刻可至!」 甘勿城中有大军驻扎,属于预备队性质,一旦全数开来,这点唐军也只能退却。 所以守将不慌。 就在第三日的夜里,苏定方带着一千骑兵消失了。 …… 大军在外,粮草是重中之重,几乎隔几日就会有大车队渡过辽水和贵端水。 唐军也颇为慎重,每一次都是数百人保护车队。 这一日,数百辆大车艰难的过了贵端水,然后歇息片刻,开始出发去木底城。 就在后面,两骑远远的看着这一切,随即消失在后方。 一片林子里,数千高丽人正在吃干粮。 「他们回来了。」 正在蹲着吃东西的将领起身,那凹陷的双眸中多了喜色,「如何?」 「大模达,唐军的粮草车队又来了,数百车。」 「随行多少人马?」 「五百不到。」 这是机会! 将领起身,「让他们赶紧吃东西,随后出发!」 晚些,林子里一阵嘈杂。 三千骑兵,外加两千步卒,这是援军。 「唐军定然以为我等会直接增援木底城,可却不知咱们准备从后面给他们来一下。只是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他们的粮道,只需劫了那些粮草,咱们不但得了补给,木底城的唐军将会缺粮。」 凹眼将领笑道:「军中无粮,那就要吃人呢!随后军心一乱,咱们内外夹击,唐军岂能不败?」 「步卒在后面快一些,骑兵先去截杀。」 三千骑兵开始加速。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看到了车队。 「围上去!」 唐军已经发现了他们,一阵惊唿后,马上用大车围成了一个圆阵。 那些车夫和民夫都拿起了兵器,组织起来竟然也有千人。 「进攻!」 将领喊道:「唐军奢侈,军粮中有肉,还有好干粮,拿下他们,咱们马上埋锅造饭,吃一顿好的。」 身边的将领说道:「咱们不去从背后突袭唐军?」 「唐军将领定然会在四面派出斥候,突袭谈何容易?断掉他们的粮道,他们将会不战自败!」 「出击!」 那些骑兵欢唿着沖了上去。 「武阳伯,后面有铁骑!」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敌将身边的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人马都披铁甲,所以称之为铁骑。 这便是此刻最为强大的突击力量。 「弩箭准备……」 「放!」 密集的弩箭飞舞过去,正在沖阵的骑兵倒下了一片。 「放!」 两波弩箭后,敌军已经逼近了。 「他们死定了!」 只要捨得牺牲,车阵并不能防御骑兵。 「准备……」 贾平安回身,身后数十大汉拎着包裹,有人点燃了引线。 李敬业拿着的包裹最大,上面有绳子绑着,只需甩动绳子,包裹就会旋转起来。 最后一扔。 数十个包裹丢进了沖阵的骑兵中间。 「他们竟然扔粮食?」 那些高丽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轰轰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破了那些欢喜。 硝烟瀰漫中,战马发狂般的蹦跳,那些骑兵有的被炸下马来,随即被踩死。 乱了! 「拉开一些!」 贾平安狞笑道:「出去给他们一下!」 第140页 弩箭一波射了过去,旋即数百步卒冲出去,用长枪拼命的捅刺。 那些骑兵慌乱中转身就跑。 「救命!」 「那是什么?」 将领愕然,他的战马也有些不安。 「让他们停下来!」 有人去拦截奔逃的骑兵,有人在看着前方…… 前方倒下了约有上百骑,也就是说,这一波基本上一个包裹能弄死两个,还有些受伤的在逃窜。 「就是吓唬人的!」 将领骂道:「再来,让他们安抚战马,再来!」 车阵中,步卒已经撤了回来,有人拎着人头欢喜的冲着贾平安挥舞,「武阳伯,我斩杀一人!」 「好汉子!」 贾平安贊道。 李敬业回来了,不满的道:「兄长,厉害是厉害,就是炸死人太少了些。」 「以后再慢慢的提高吧。」 火药弄出来后一直在折腾,贾平安没管。 「兄长,这不是你弄出来的东西吗?你为何没管?」 「我管太多了不好。」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斤两,火药的事儿再想进步,他是没办法了,只有寄希望于那些工匠。 「那边试验前后死伤数十人,我去管……」 不过此次出发前,那边说是弄些来试试,让贾平安这个发明人亲自体验,最好弄个用后感来。 「敌军开始集结了。」 那些骑兵在不断集结,但战马并非能马上就安抚好。 「有步卒!」 就在后面,步卒奔跑的脚步声传来。 步卒的到来让敌将不禁松了一口气,「继续安抚战马,步卒马上进攻。」 步卒的进攻没有任何取巧的余地,他们还带着喘息,就开始了冲击。 「放箭!」 弩箭对付步卒简直就是太爽了,一波波的洗劫着。 尸骸累累,堆积在冲击的路上。 当接敌时,唐军的长枪隔着车阵和高丽人互相捅刺,但唐军有车阵保护,后面的弓箭手源源不断的射杀着高丽步卒。 远方,苏定方藉助着树木的遮挡,在看着这边的战况。 「中郎将,该出击了。」 「慌什么?」 苏定方说道:「敌军骑兵还未动,此刻出击,他们会逃。唯有等他们和车阵缠住之后,才是出击的时机。」 「可武阳伯他们危险……」 苏定方平静的道:「为将者,在许多时候都要有取捨,不能承受死伤,那便不要为将,免得害人害己。」 …… 「唐军的箭矢太厉害了。」 唐军的弓是人手一把,近距离攒射,高丽步卒死伤惨重,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撤回来。」 将领看了一眼那些骑兵,「骑兵准备出击。」 「唐军刚才就扔了十余个那个鬼东西,可见是用完了。」他狞笑道;「要一下就击破他们的防御,注意了,不要怕死伤,只管用尸骸堆积过去。」 步卒开始撤离。 「武阳伯,为何不用火药?」 刚才贾平安令人扔了十几包火药,随即就停住了,让众人不解。 「步卒不是咱们的威胁,我要让敌将断定咱们没了火药,如此,当敌军骑兵冲击时,火药才能出其不意。」 「骑兵来了。」 敌军骑兵蜂拥而来。 「老子此次要让他们喝一壶!」 贾平安狞笑着。 「放箭!」 弩箭发射,随即百余人准备好了火药包。 「放箭!」 …… 苏定方回身,一千骑兵已经上马了。 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杀气腾腾的,渴望着立下军功。 这是一个武力强大的王朝,面对敌人的威胁时,他们最喜欢的应对方式就是进攻。 苏定方挥手,骑兵缓缓出现。 他喃喃的道:「贞观四年二月,老夫气盛,行事不妥,先帝便再也没多看老夫一眼,这一眼便是二十余年,老天……」 他仰头看着天空,「多少人以为老夫就此一蹶不振了?」 …… 「扔出去!」 百余火药包被扔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敌军震惊,接着大乱。 「他们还有!」 敌将咬牙切齿的道:「冲过去,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第二波人上前。 「扔!」 第二波火药包被扔了出去! 轰轰轰轰轰! 炸了! 整个敌军冲击阵列全乱套了。 战马乱跑,甚至是原地蹦跳,把主人摔下来,然后掉头就跑。 敌将冷着脸道:「跟我来!」 他带着那数百铁骑沖了上去。 「闪开!」 铁骑在加速! 前方混乱的骑兵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敌将正在喝骂…… 「那是什么?」 一个骑兵突然指着后方喊道。 敌将的心中勐地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回头看了一眼。 黑压压的骑兵在加速! 那一面大旗是如此的耀眼! 「这是个圈套……敌袭!」 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唐军的粮道就是故意暴露在他们的眼前,就等着他们来攻击,而这两千骑兵在边上环伺,就等着这个时机。 第141页 「援军来了。」 车阵中一阵欢唿。 「兄长,他们打你就是为了这个谋划?」 「是啊!」贾平安觉得身上还有些痛,不禁暗自诅咒程名振和苏定方回头没酒喝。 「打开车阵。」 车阵打开,步卒们冲杀了出去。 贾平安上马,带着十余骑一路追杀。 那数百铁骑跟着敌将竟然不退,而是冲着苏定方冲去。 「这是要掩护大队人马逃跑,高丽不乏果敢之士!」 有人在感慨。 但他遇到的是苏定方。 当年曾经勇冠三军的苏定方! 只是一个照面…… 「万胜!」 鬚髮斑白的苏定方举起了敌将的人头,虎目贲张,当前的敌军竟然惊叫一声,想转身逃跑。 「好勐!」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看到苏定方杀敌。 然后…… 他一马当先冲杀进了所谓的铁骑之中,无人能挡。 鲜血在他冲击的路上飙射。 惨叫声在他的身后不断传来。 那鬚髮在风中飞舞,双眸中全是快意。 当他冲杀出了敌阵时,目光扫过战场,所有人都为之心折。 「好一个苏烈!」 「杀敌!」苏定方一马当先展开了追杀。 「打扫战场!」 贾平安麾下只有十余骑,所以准备带着步卒收拾战场,随后践行自己的诺言,筑京观。 一骑飞也似的冲来,近前后,军士禀告道:「武阳伯,中郎将的眼睛都红了。」 「为何?」 这不对。 苏定方大把年纪了,而且也是老将,怎会如此情绪外泄? 所谓山崩于眼前而不惊,这说的是统军大将。 领军大将一旦喜怒形于色,对于麾下的影响颇大,所以最好的便是平静。 「我去看看。」 贾平安不知道老苏这是被谁给捅了肺管子,带着人急匆匆的去了。 「京观马上就弄起来!」 临走前他还不忘交代这个。 前方的敌军在亡命逃窜。 苏定方双目通红,追上就是一刀。 「那个老将来了。」 那些高丽人在尖叫。 「围杀了他!」 有人带头,十余骑咬牙切齿的勒马转身。 沖! 一刀! 一刀! 凭什么?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里,苏定方看着别的将领领军厮杀。长安城中,他依旧在左卫待着。那些将领渐渐升官封爵,他还是那个中郎将,不起眼…… 这二十多年里,先帝从未对他多看一眼。 为什么? 就为了他当时纵兵掠夺! 可那是敌人啊! 苏定方虎目圆瞪,「杀!」 他单骑沖了出去,身后一地的尸骸! 老夫当年曾率两百骑突袭突厥大营,老夫惧了吗? 前方数百骑在疾驰。 「那个老将又来了!」 喊声中充满着不敢置信。 勇勐没问题。 但这个唐将鬚髮都斑白了,哪里来这么多的力气? 「就是他斩杀了大模达,一刀就杀了!」 有人红着眼道:「为大模达报仇!」 两个悍勇的将领回身。 这是他们的希望。 只要斩杀了这个老将,唐军将会士气大跌,随后他们说不得还能来一次逆袭。 所有人都在马背上回头。 这一眼…… 刀光闪烁,吼声如雷! 「陛下!」 苏定方冲杀了过来。 身后,那两个将领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 那些高丽人瞪大了双眼,眼中的期冀全变成了恐惧。 「快跑啊!」 崩溃爆发了。 苏定方一路砍杀。 他记得自己曾在先帝出行时昂首挺胸,想让先帝看到自己。 可先帝的目光平静的从他的脸上滑过,没有一丝情绪。 为什么? 他不解! 「中郎将!」 贾平安要疯了! 老苏再这么狂奔,弄不好就会直接遭遇敌军后续大队人马。 「中郎将!」 他拼命的嘶吼着。 苏定方冲进了那些逃窜的骑兵中间,横刀挥舞…… 贾平安只看到了血箭在飙射,只听到了那些惨叫。 「兄长!」 李敬业突然指着前方喊道:「那是什么?」 贾平安缓缓抬头。 梁水在缓缓流淌,数千骑兵刚渡河,正在集结。 他们看到了一个老将独自在追杀溃兵。 领军的将领漠然挥手,「杀了他!」 数千骑兵发动了冲击! 「中郎将!回来!」 贾平安带着十余骑在拼命的追赶叫喊。 苏定方勒马。 前方一个敌军跪下,疯狂的叩首。 横刀掠过。 带着鲜血的横刀指着前方。 斑白的鬚髮被风吹起。 「杀敌!」 一骑独往! 第488章 双孕 木底城的包围还在继续。 一骑冲进了中军。 「如何?」 程名振神色平静。 第142页 「都督,敌军在围杀车队。」 程名振点头,「撤军!」 大军旋即转向。 城头的守将发狂般的捶打着城头,「看看,我说了什么?我说了唐军无法攻打坚城,看看,他们撤了,他们撤了!」 整个木底城都在欢唿。 「快一些!」 程名振在催促,「李窟哥!」 「在!」 「你率部赶往增援。」 「哪里?」 「有人带路!」 李窟哥带着两千骑出发了。 他们一路疾驰,当看到了那个伏击战场时,不禁惊呆了。 「你看!」 阿卜固指着左前方,面色微变。 那些俘虏在搬运着尸骸,一具具的堆叠,覆盖泥土。 「这是什么?」 京观在不断扩大变高。 「京观!」 所有人都默然。 一个将领近前说道:「此战我军大胜,已经追下去了。」 「追击!」 李窟哥心情沉重的带着麾下狂追。 …… 「杀!」 苏定方一头就冲进了敌骑中间。 贾平安只觉得头皮发麻,「跟着我来!」 此刻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十余骑就沖了进去。 前方的苏定方被淹没了。 贾平安奋力砍杀,李敬业更是越过了他,二人一前一后,把刚被苏定方杀开后堵上的口子又撕开了。 周围全是人! 你没有思考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挥刀,快速格挡。 什么精妙的招数在此刻都是狗屎玩意儿,只有平时你演练了无数遍、最简单的招数才能帮助你。 格挡,挥刀。 他浑身浴血,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个老汉! 后续的唐军赶来了。 一千骑兵的加入,就像是一把长刀,轻松割开了敌军。 苏定方杀到了敌将的身前。 他抬头,鬚髮早已被染红,可眼睛却依旧红彤彤的。 「杀!」 敌将觉得自己有机会斩杀这个疲惫的老将。 只是一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后。 梁水悠悠,几只水鸟站在边上看着他,突然振翅高飞。 呯! 苏定方回身。 贾平安带着人杀了出来。 「中郎将!」 贾平安目光扫过他的身上,确定没有要命的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少年时,天下大乱。阿耶有勇力,被委以扫清贼寇之重任,我跟着阿耶上阵厮杀……」苏定方的眼中多了些平和,「那时我每战必当率先沖阵,令贼寇丧胆。」 盛世时,无数人各安其职,或是农夫,或是商人。 当乱世来临后,大家都拿起了刀枪,农夫变成了将军,商人变成了重臣…… 这便是造化弄人,乱世出英雄。 没有乱世,那些人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一生。 「后来阿耶去了,我继续带着乡兵们保境安民,绞杀贼寇……可后来,这个天下就彻底乱了,我就去投奔了窦建德……」 天下大乱,身不由己,这便是当时的写照。 「我跟着义父转战,后来投奔了刘黑闼。义父战殁,刘黑闼败亡,这个天下看着就要安定了。于是我回归家乡。」 若是没有后续的徵召,苏定方大概就会在家乡做个富家翁。 「后来我被徵召为校尉,李卫公领军灭突厥一战,我便是前锋,率两百骑突袭牙帐成功……」 苏定方神色平静,「此战我为首功。」 那一战直接打垮了中原的大敌突厥,也开始了大唐波澜壮阔的征战史册。 「回来后,论功我为中郎将,可有人说我纵兵劫掠。」 「此后大唐征战,再无我的机会。」 前方,一千骑兵轻松的击溃了敌军,正在四处追杀。 苏定方策马出去。 「当今陛下一直在看着老夫,老夫知晓。」苏定方回首微微一笑,「老夫蛰伏二十余年,此刻高飞,不晚!」 他策马往前。 那些零散的敌骑见到他后纷纷下马跪地。 一战之威,竟然如斯! 先帝为何压制住了这等大将? 贾平安觉得不只是纵兵劫掠的事儿。 从前隋到大唐开国,期间发生了许多事,苏定方跟随窦建德和刘黑闼与大唐为敌,发生过什么,哪些令先帝忌惮或是厌恶…… 贾平安不知道。 但他知晓苏定方的心结大概在今日解开了。 「李窟哥来了。」 这边都厮杀结束了,李窟哥等人才姗姗来迟。 满地都是人马的尸骸。 那些俘虏聚在一起,边上不过几个唐军骑兵在看守,却动都不敢动。 「见过中郎将。」 李窟哥见他浑身浴血,不禁嘆息一声。 大唐又出了一个名将。 蛰伏二十余年的苏定方几乎就像是一个新人般的出现在了这里,随后一战杀的高丽人丧胆。 他看了阿卜固一眼,淡淡的道:「老夫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不敢!我等万万不敢。」李窟哥赶紧带着阿卜固解释。 阿卜固低下头,双眸中全是狂怒。 「不甘便不甘吧。」苏定方神态轻松的道:「若是敢谋反,便是老夫的战功。」 第143页 「收集尸骸!」 军令下达,敌军尸骸被迅速收集起来。 「对岸来人了。」 数十骑兵隔着梁水看到了那个渐渐堆积的京观,有人下马跪地嚎哭,有人大声喝骂着。 当年前隋的将士就是这般被堆砌了起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平安眸色冰冷,「这只是开始!」 一千余俘虏被押解过来。 「小贾。」苏定方问道:「这京观可够高?」 「差点意思。」贾平安一直希望能弄一个超大型京观,而对手最好是超级兇悍的那种。 「好说。」 苏定方挥手,「全数杀了!」 啥? 贾平安一怔。 那些军士拔刀。 数百把横刀闪耀。 跪地的俘虏还没反应过来,人头就已落地。 鲜血喷洒在河边,有人想逃,但大部分人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屎尿横流。 「杀!」 苏定方神色平静的就像是杀鸡一般。 「这个世间永远都是这样,你杀我,我杀你。别人杀你你要记得,寻机杀回去,否则……作恶不被惩罚,以后人人都会冲着你撒野,反正你也不会报復。」 所有的话浓缩起来就是一句。 「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苏定方回身,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对。」 巨大的京观渐渐成型,老规矩,最上面依旧是将领的头颅。 「他们为何筑京观?」 有人低声问了李窟哥。 李窟哥说道:「说是贾平安发誓,每战必筑京观。」 他看到了那些麾下的面色迅速变白,不禁有些后悔说了这话。 「他看着温文尔雅的,竟然这般兇狠!」 「是啊!昨日我还听人说他才华无双。」 李窟哥低声对阿卜固说道:「你看到了吗?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能如此,这就是大唐,你要老实些,千万别昏了头,我不想十年后看到你来地底下寻我,明白了吗?」 阿卜固不动。 啪! 李窟哥抽了他一巴掌,「明白了吗?」 阿卜固低下头,「明白了。」 「风飞兮旌旗扬……」 京观完成,有人高声而歌。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唿啸虎鹰扬。」 …… 「大莫离支出宫!」 宫外一队骑兵在戒备,一个权贵走了出来,跪在战马的身侧。 泉盖苏文带着人大步出宫,扫了外面一眼后说道:「新罗那边的战报要及时送来。」 「是!」 泉盖苏文踩在权贵的背上上马,随即远去。 宫中寂静,高藏坐在那里发呆。 这样的日子他不知何时能到头,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满,否则杀了他父亲的泉盖苏文不会吝啬再宰杀一个高丽王。 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高藏就是这样在给自己打气。 「新罗那边又打下了许多城池。」 外面有人欢喜的在说话。 那个逆贼,如今越发的得意了。 高藏起身往外走,看着两个在奔跑的文官冷笑。 「快去请大莫离支回来,新罗那边大捷。」 这些消息从来都不会告知他,仿佛他就是一尊木像。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泉盖苏文。 「大莫离支,新罗那边报捷,我军连战连捷,克了新罗三十三座城池。」 「好!」 泉盖苏文心情大好,说道:「令人设宴,请文武官员来贺。」 「是!」 有人急匆匆的去准备。 「让他们抓紧些,要赶在冬季之前尽量多的攻克城池,随后歇息,等候明年一鼓作气灭了新罗。」 「是,大莫离支英明!」 众人一阵马屁。 泉盖苏文偏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高藏。 他冷冷的看了高藏一眼。 那些官员却很尴尬。 要不要行礼? 行礼担心大莫离支会恼火,不行礼有些不合适。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性命更重要。 于是人人漠视了高藏。 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当年泉盖苏文谋反,斩杀了他的父亲和百官。至此朝中都是泉盖苏文的心腹。 该杀! 高藏微微低头。 有人进宫了。 「大莫离支!」 喊声尖利。 高藏不禁心中一紧,抬头就见一个军士在狂奔。 泉盖苏文回身,「何事?」 军士近前,大声道:「大莫离支,唐军围困木底城,我军援兵全军覆没……」 泉盖苏文有一瞬失神。 这个奸贼! 高藏恨不能他马上昏倒。 泉盖苏文的嘴角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平静的道:「说。」 他越平静,众人越惶然,军士颤慄道:「援军本是去牵制,可路上发现了敌军的运粮车队,就去突袭,敌军死守,随后……伏兵……伏兵……」 泉盖苏文转身,神色瞬间凌厉,但却带着一丝不安。 这一切都被高藏看到了。 泉盖苏文大步进去,路过高藏身边时,他轻蔑的道:「你就像是一条狗!」 第144页 高藏无声低头。 泉盖苏文进了宫殿,晚些命令下达。 「令攻打新罗的大军回来。」 「派兵驻守苍岩,务必把唐军阻截在辽水对岸。」 「援军领军将领全家拿下。」 「……」 整个王宫都忙碌了起来。 泉盖苏文这才出来,身后,一个女人浑身赤裸的躺在本来该高丽王躺着的床榻上喘息。 他站在寝宫外,从容整理着头髮。 「先前有人和高藏私下勾结,全数拉到宫外,拖死!他们的家眷,男的斩首,悬首宫外;女子发往军中为营妓。」 「是!」 …… 秋叶在长安城中缓缓落下,但并不妨碍这座庞大的城市继续繁华。 杜贺站在门外,看着阿福在收穫后的田地里好奇的乱窜,不禁惬意的道:「等郎君回来,那是何等的欢喜。」 「欢喜什么?」王老二蹲在边上说,「说是宫中的昭仪越发的得势了,皇后和萧淑妃在拼命的诋毁,郎君回来怕是会陷进去。」 「不会。」杜贺摇头,「你不懂,这等事郎君只能在边上看着,没法出手。」 「有人来了。」 数骑进了道德坊,杜贺抬头,「是宫中人,邵鹏也在。」 王老二回头冲着里面说道:「宫中来人了。」 消息随即传到了内院的鸿雁那里,她急匆匆的去寻了卫无双。 「大夫人。」 卫无双在和苏荷说话,「进来。」 苏荷摸摸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脸的道:「你说我有没有身孕?」 鸿雁说道:「二位夫人,宫中来人了。」 卫无双点头,「去前院看看。」 苏荷拉着她,哀求道:「无双,你说我有没有孕?」 卫无双穿着半臂,被她这么一拉,胸口就敞开了些,不禁恼火的道:「我说了有,你偏生说无,你还要怎样?」 苏荷穿的是石榴裙,上身穿的是襦,起身后,石榴裙微微摆动。 二人到了前院,邵鹏正在和杜贺说话,见她们出来就笑道:「昭仪说大夫人有了身孕,让咱带着医官来看看。」 随后医官进来给卫无双诊看。 他抚须微笑道:「大夫人身体强健,这一胎却是极好的。」 随后他又交代了些饮食等方面的注意事项。 「多谢了。」 卫无双起身,皱眉看着苏荷,「过来。」 「我没有!」 苏荷脸都红了。 卫无双满头黑线,「让你来就来。」 邵鹏不解,「这是……」 苏荷磨磨蹭蹭的,「我说了没有,你偏说有。」 这女子真的讨打! 卫无双一把拽住她,「坐好。」 然后她对医官说道:「她和我月事断的一样。」 呃! 那不就是怀孕了吗? 这年头判断怀孕最准确的就是月事中断,老百姓没钱请郎中,就根据这个来断定自家娘子怀孕。 苏荷满面通红,「只是……我只是……」 「看看吧。」 医官的耐心极好,诊脉之后,再问了些情况,就起身拱手,「恭喜二夫人。」 苏荷一脸欢喜,却有些紧张的模样,「我以为是修炼多了。」 这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卫无双恨不能狠抽她一顿,却只能笑道:「多谢医官,管家。」 「大夫人。」 杜贺出现了,随后送上了一个锦囊,「这是喜钱,还请收下。」 「这个……」 医官看着邵鹏。 邵鹏点头,「只管收了,无碍!」 于是皆大欢喜。 等出去打开一看,医官不禁惊讶的道:「竟然是银子?」 邵鹏笑道:「难道能送铜钱?」 随后进宫,邵鹏去了武媚那里復命。 武媚正在看文书。 「昭仪!」 她抬头,把文书放下,「卫无双那边如何?」 「说是极好。」邵鹏笑道:「还有个好消息,那二夫人也有孕了。」 「这时日不对吧?」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难道……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昭仪越发的威严了,咱看着都怕……邵鹏说道:「说来奴婢也不信,那二夫人和大夫人都是一起发现的事,可二夫人一口咬定是自家修炼多了……」 武媚眼中厉色消散,捂额道:「苏荷竟然这般无知吗?」 「昭仪却不知,那二夫人最是娇憨,原先在感业寺时放纵那些人打麻将,遇到事情武阳伯出手去解决,麻烦事都不告诉她。」 这样啊! 周山象不禁有些羡慕,武媚笑道,「平安竟然对她如此,可见是真的喜欢。」 但凡是女人,谁不想自己的男人如此对自己?把外界的腌臜事都拦截在家之外,家中就是世外桃源。 但现实…… 武媚拿起文书,她目前的现实就是协助皇帝处置政务,另外盯着皇后之位。 王忠良来了。 「昭仪,皇后那边咬牙切齿,说是宫中有祸害,宫外有奸佞,都该杀了。」 武媚抬头,淡淡的道:「她只会叫嚣。能做的也就是外面那些人。」 这些人指的是长孙无忌等人。 「昭仪。」 第145页 王忠良低声道:「柳奭和那些瓦岗老人交情不错。」 「可我不出宫,他能奈我何?」 武媚突然挑眉,「平安!平安坏了他们不少好事,若是恼羞成怒报復……此刻他家中只有两个弱女子,邵鹏。」 邵鹏一个激灵,「昭仪放心,奴婢这就去贾家提醒。」 武媚对王忠良笑道:「还请你回去给陛下请示,百骑能否调动些人去看着,至少在平安归来之前要确保安全。」 她说的很客气,但王忠良却微微弯腰,「昭仪客气了,奴婢这便去。」 晚些,邵鹏再度去了贾家。 「好,知道了。」 等邵鹏一走,杜贺寻了王老二。 「动手?」 王老二舔了一下嘴唇,「我本想跟着郎君出征,可少了一只手,怕是会成为累赘,不过对付那些贼人却不是问题。」 徐小鱼显得有些激动,「要杀人了?」 呯! 王老二一巴掌拍去,「杀个屁!二位夫人有孕在身,惊动了未来的小郎君怎么办?」 徐小鱼傻了,「你咋知道是小郎君?若是小娘子呢?」 「小娘子啊!」 王老二嘆道:「也好。」 夜深人静。 道德坊的坊卒隔一阵子会巡查一番,打着灯笼四处瞅。 贾家就是重点巡查的地方,按照坊正姜融的说法:贾家出事,大伙儿都没好! 坊卒仔细看着,却没看到扒拉在墙头上的两个黑影…… 第489章 记得那时的他年少青涩,笑容纯真 两个黑影摸了下来。 这里靠近后面,二人轻盈的往两间卧室而去。 刚迈动脚步,右侧就亮起了火把。 王老二拎着横刀沖了上来,而徐小鱼就跟在后面。 刀光一闪,当先的黑影肩头中刀,刚想惨叫,徐小鱼跟上一刀斩杀。 第二个黑影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侧面滚了出来。 打搅了阿福大爷睡觉,罪该万死! 黑影扒拉上了墙头,回头见王老二和徐小鱼站在原地不动,不禁狂喜。 耶耶逃得一命! 他不知道外面此刻站着两个百骑,正准备接收俘虏。 黑影刚想翻过去,只觉得小腿剧痛,随即摔了下来。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扬起了爪子…… 「啊!」 卧室里,卫无双睁开眼睛想起身,身体却被身边的苏荷缠住了。 「松手!」 苏荷四肢纠缠住她,「睡觉。」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二位夫人安睡。」 第二天凌晨,两个百骑带着一具尸骸,外加一个脸被抓烂的贼人回去。 「彭威威。」 「哎呀!谁叫我?」 惨叫声迴荡在百骑中。 晚些明静进宫。 随即某一位老将就因为身体原因被皇帝好言劝慰下台了。 那位老将原先就是跟着程知节等人归降大唐的瓦岗老人,回到家后就闭门不见客。 柳奭在吏部接连犯错,神不守舍。 长孙无忌闻讯只是冷笑。 「柳奭急了,皇后也急了。」 褚遂良有些头痛。 「让他们急。」 长孙无忌笑吟吟的,「明日休沐,登善准备去何处?」 「想去曲江池转转,带几个年轻俊彦,听着他们吟诗作赋,老夫就觉着欢喜。」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在家歇息一日,看看儿孙。」 「含饴弄孙喽!」 长孙无忌很是平静的回家。 而在宫中,李治此刻就在凌烟阁。 那些功臣的画像一幅幅陈列着,李治走到了长孙无忌的画像之前,仔细看了看。 「若是人心不足……」 「陛下,昭仪来了。」 李治回身,「媚娘进来。」 二人在凌烟阁里看着那些画像,直至深夜。 第二日,皇帝出宫,竟然还带着怀孕的武昭仪。 二人一路去了长孙无忌府中。 「见过陛下。」 长孙无忌带着家人行礼,见到大肚子的武媚时,神色转冷。 「舅舅在家好生逍遥。」 李治笑眯眯的道:「听闻舅舅这里有好酒?」 长孙无忌微笑,「陛下前来,老臣自然准备了好酒。」 随即摆下宴席。 李治和长孙无忌一家济济一堂,堪称是家宴。 而武媚就在侧面,摆了个屏风遮着。 长孙润看着李治,想到的是上次献歌舞之后的羞辱。 李治和长孙无忌都喝的半醉,他笑道:「听闻舅舅家中还有孩子并未为官,为何?」 长孙无忌含笑道:「他们都是姬妾所生,怎好为官?」 门荫也得有限度,这年头依旧看重血统,你和一个舞姬生的儿子自然没资格为官。 李治笑道:「舅舅谨慎,我很是欢喜,不过既然来了,怎能不留下些东西?如此,可为朝散大夫。」 三个婢生子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有了官职,有了品级。以后就算是长孙无忌去了,他们靠着这些,比当世绝大部分人都活的滋润。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长孙无忌起身道谢。 但神色平静。 第146页 李治眸中多了些晦暗,笑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从外面进来,长孙无忌一家子无视了他。 「我今日带来了十车财物,便赐与舅舅。」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长孙无忌含笑道谢。 坐下后,他看了屏风一眼,心中冷笑。 李治突然嘆息,「一国之后当为如何?不说贤德,至少当有子嗣。当今皇后无子,舅舅觉着可堪为后否?」 雉奴果然是为了这个贱婢而来。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今日的菜你吃着觉着如何?」 李治深吸一口气,「舅舅……」 「老夫近日寻到了一个厨子,炒菜也做得不错。」 长孙无忌平静的看着他。 屏风后的武媚神色平静,身前的菜一口都没吃。 晚些,皇帝和武昭仪出来,上车而去。 长孙无忌家中,面对儿孙们的询问,他淡淡的道:「旁人皆可,唯有那个贱婢不能!」 …… 寒风起时,长安外廓城也修整完毕。 武媚的肚子越发的大了。 她带着人在宫中行走,王皇后和萧淑妃就在前方。 「贱婢!」 王皇后看着她,伸手摸摸抹额,「就凭你也想为后?痴人说梦!」 萧淑妃最近才被放出来,此刻看着恍如出山的勐虎,「长孙相公否了你,你以为自家还有希望?只等太子长大,看你还有什么好下场!」 武媚只是平静的笑了笑,随即前行。 邵鹏护在她的左侧,警惕的盯着那边的人。 「你身后无人相助,我看你能靠着魅惑陛下风光到何时!」 王皇后的眼中全是从容。 长孙无忌拒绝了皇帝关于废后的提议,这事儿已经传出来了。 王皇后从舅舅柳奭那里得知了消息后,一宿没睡,随即拉了才将结束禁足的萧淑妃来寻武媚的晦气。 「长孙相公不允,你就算是拉了谁来也无用!」 这些刺人的话轮番传来,若是心理素质差的孕妇还真难保不出事。 武媚恍若未闻,就在二人以为她要唾面自干时,她止步,侧身看着二人,平静的道:「我是陛下的女人,所谓出嫁从夫,我不靠着陛下靠着谁?」 「你!」 王皇后和萧淑妃二人无言以对。 这话传到了李治那里,他失神了一瞬,「出嫁从夫?」 到了下午,李治就去了武媚那里。 这是一个信号! …… 「相公,柳奭求见。」 长孙相公抬头,「让他进来。」 柳奭进来,行礼后说道:「相公,最近天气冷了,家里送来了些好东西,回头送家里去?」 「倒是麻烦你了。」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你在吏部……要好好做。」 吏部管着官帽子,此次柳奭去了吏部,对于长孙无忌来说就是个利好。 柳奭应了,随后说了些闲话,最后才提到正事,「相公,有人说贾平安为后起之秀,该为将。」 「这是想让他离开百骑吧?」 长孙无忌冷笑道:「百骑那是陛下的地方,老夫若是插手,帝王就睡不安稳了,可知晓?」 你动什么都行,当你动了皇帝的心腹武装力量时,那就只差喊一句『皇帝无道,老夫长孙无忌今日揭竿而起,来啊!造反啊!』 柳奭苦笑道:「老夫何尝不知犯忌讳?可那贾平安仗着陛下的庇护,这几年做了多少恶事?相公,要筹谋了。」 「是皇后担心他成为武媚的帮手吧?」 在长孙无忌那双睿智的目光之下,柳奭低下头。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些你得有数。」 长孙无忌敲打了他一下。 「是。」 柳奭告辞。 出了这里,他回首看了一眼宫城,心中又涌起了希望。 以前长孙无忌一直没明确表态,此次算是给了皇帝和武媚没脸,对于他和皇后而言都堪称是重大利好。 他哼着曲子,觉得人生巅峰迟早会再度出现。 「捷报!」 柳奭靠边,看着战马沖了过来。 兵部闻讯出来,带着报捷的军士和文书进宫,旋即宰相们进宫。 「陛下,辽东捷报。」 李治笑道:「说来。」 「……臣遣武阳伯贾平安率两百骑渡过贵端水哨探,贾平安杀十余斥候,随即带人伪装骗开了苏南城城门,顺势掩杀……苏南城破。」 骗开了城门?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心中一震。 贾平安竟然能有这等大胆的计谋,这…… 几个老将先是惊讶,然后一脸喜色。 「随后敌军援军至,贾平安领军冲杀,击溃敌军……」 这是第二功! 那个小子啊!果然一放出去就不消停。 梁建方笑吟吟的。 「大军围住了木底城,臣等商议,贾平安建言以粮道为诱饵,引诱敌军援军来攻。」 这便是变种的围点打援! 「贾平安领军防御,胶着时,苏定方率一千马军出击,一路砍杀,在梁水便再度遭遇敌军数千,苏定方一人冲杀,令敌军丧胆……」 李治深吸一口气,心中暗喜。 第147页 启用苏定方是他的手段之一。 程知节等人是不错,但他需要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作为根基。苏定方二十余年蛰伏,一朝迸发光彩,他的谋划算是成功了。 而贾平安…… …… 「昭仪!」 「咋咋唿唿的作甚?」邵鹏板着脸,训斥着一个宫人。 宫人哭哭啼啼的,周山象正好过来,见状就冷笑道:「你也就只剩下了欺负女人的本事。」 「女人!」 呵!邵鹏冷笑。 周山象带着宫人进去,临走抛下一句话,「有本事便去欺负王忠良试试。」 宫人被带到了寝宫里,见到武媚就欢喜的道:「昭仪,奴刚得了消息,辽东大捷,武阳伯立功了!」 武媚本在看书,闻言抬头,眸中迸发出了喜色,「如何?快说说。」 昭仪这般高兴,回头定然有赏赐,可…… 宫女心中痛苦,后悔自己来早了,「奴就听到了这些。」 「赏她!」 武媚豪迈的道。 嗖的一下,邵鹏就不见了。 周山象本来也想去的,可没他跑的快。 「立功……」武媚在盘算着。 「昭仪,老夫人求见。」 武媚挑眉,「阿娘怎地来了?」 七十多岁的杨氏被带了进来。 她肌肤白皙,白头髮也不多,步履矫健。 「媚娘。」 武媚笑着请她坐下,「阿娘今日怎地进宫来了?」 杨氏看看她的肚皮,「我这不是记着你的身子,来看看。」 她看看左右,武媚点头,周山象摆摆手,带着人出去。 「媚娘吶!我昨日去求见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冷漠以对,哎!」 她抬头,见武媚神色平静,就不解的道:「那长孙无忌权势滔天,他不答应,媚娘,你何时能做了皇后?」 「不着急。」 武媚微笑,「带了五郎来。」 晚些李弘来了,杨氏见到外孙不禁欢喜,祖孙二人在一起逗乐。 武媚起身出去,幽幽的道:「做人,总得要仁至义尽才好。」 邵鹏飞也似的跑来,「昭仪,大喜。」 「可是封后了?」 杨氏牵着李弘出来,双目放光。 她本是前隋宗室女,四十多岁才嫁给了武士彟,生下了三个女儿。武士彟去后,本以为后半生凄凉,可谁曾想这个老二却在进了感业寺的绝境中翻身了。 那可是皇后啊! 当初孤独伽罗令杨坚束手无策,何等的威风? 要是老二能有她一半的威风,杨氏觉得自己此生就没白活。 武媚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昭仪,武阳伯此次辽东之战得了头功,说是带着十余人就破了城,军中欢唿。随后连破敌军,更得了营州都督程名振和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的夸功,军中高唿贾平安之名……」 阿弟竟然这般出色了吗? 武媚笑道:「我还担心他去了辽东受寒,没想到竟然能这般出息。苏定方我知晓,可能会偏帮他,但程名振此人却从不作假,爱憎分明。来人,每人赏百钱。」 众人不禁欢唿。 「媚娘……」 武媚回身,见母亲面色不虞,就和她出去。 杨氏扶着她的手臂,语重心长的道:「人心不可测,那个少年当初对你不错,那你善待他就是了。如今你有望封后,那等带着扫把星名头的人怎能亲近?这不是绝情,你能好,便能照拂他……」 武媚淡淡的道:「阿娘可知我当初在感业寺的境遇吗?」 「不就是念念经文?」 杨氏觉得大概就这样。 「念经文只是其一。」武媚自嘲的道:「我原先在宫中就不起眼,进了感业寺和那些女人也不合,于是便形单影只。平安当时在百骑,经常来看我,我曾经听他说当初做梦,梦到有个阿姐……」 「那等梦谁没做过?」 宗室女要学会的便是取捨,不可重情。 武媚看了她一眼,「我在那时已是深陷绝境,他少年纯真,阿娘,难道他不比武氏那些兄弟强?」 「别提那些畜生!」 提到那两个武士彟前妻的儿子,杨氏马上变色。 「平安从相识到如今一直在帮我,阿娘,世间有许多情义,但情义并非要有个名头才行。如武氏那等亲人,名义上是兄长,可对于我而言却是虎狼。平安于我是异姓,他甚至还小了我十余岁,可他对我却如阿弟般的……阿娘,你可懂?」 杨氏嘆息一声,「我劝不动你,不过……咦!你怎地带这木簪?你如今地位尊崇……宫中贵人忌惮用素净的东西,赶紧换了。」 武媚摸了一下头上的木簪,微微摇头。 那是阿弟当年亲手给她做的,记得那时的他年少青涩,笑容纯真。 …… 当贾平安看到长安城时,竟然生出了这里才是我的家的感觉。 冷风一吹,他缩缩脖颈,回头道:「中郎将,赶紧啊!」 「没大没小的!」 苏定方策马上前。 随即消息就进了宫中。 贾平安和苏定方等人进了皇城,那些官吏都纷纷避开,在避开的人群中,贾平安甚至看到了一个白髮苍苍的老臣。 大唐尊老,这等老臣就算是皇帝当面也能有脸面。但此刻却为他们让路。 第148页 大军告捷,一切让道! 没有这等尊崇武功的氛围,也打造不出这等煌煌巨唐。 「平安!」 贾平安看去,却没看到表兄。 「平安!」 杨德利个子矮,为了看到表弟,只能蹦起来。他一蹦一蹦的,贾平安见了忍笑挥手。 「这是我家表弟!」 杨德利洋洋得意的道。 百骑也闻讯出来了,纷纷行礼。 明静看来在他走后很是得意,光彩照人。 「武阳伯!」 明静拱手。 贾平安习惯性的嘲讽发作,目光下移…… 太平啊太平! 明静低头,随后大怒! 贱人,回头老娘弄死你! 王琦等人也出来了。 「是贾平安!」 周醒觉得有些晦气,「说是他立下头功,后来更是以身为饵。」 王琦面色平静的看了陈二娘一眼,然后久违的心绞痛袭来。 陈二娘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就退后一步,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个渣男越发的厉害了,但那张脸却看着依旧是少年时的模样。 「贱人!」 周醒低声叫骂。 「武阳伯说是十余骑就夺了苏南城。」 「是啊!此事我也知晓,兵部那边都召集人,说是让人学学。」 「这等人,不出意外定然就是史册留名的名将,让我辈羡煞。」 「只等他年岁再大些,就能顺着一路攀升,弄不好就是一代名相!」 「……」 有人喊道:「那不是王尚书吗?」 众人见他冲着王琦在喊,不禁哄然大笑。 王琦面色铁青,想去寻人,那人早就隐藏在了人群中。 包东回到了百骑那边,把自己刚才喊的话说了,引来一阵爆笑。 「他也配?」程达不屑的道:「武阳伯都没说自己是什么尚书之才,他不过是靠着那些人出手才做了个刑部主事,也配和武阳伯相比?」 「老程说的好!」明静点头夸赞,然后想打自己一下。 我凭什么要为那个贱人说话? 第490章 要以德服人,以德报怨 「陛下,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等人自辽东归来,正在宫外求见。」 「他们竟然回来了?」按照判断,程名振等人应当是在五日后才能到达。 李治点头。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程知节等人毫无疑问不会偏向长孙无忌,但他需要的是靠得住的力量。 想到这里,他笑道:「朕没想到苏定方竟然能这般锐利,都说他二十余年未曾动过刀枪,大概是废了。可此战他却大放异彩,由此可见朝中有不少人才被埋没了,此朕之过失。」 这话随时都能转变为皇帝提拔官员的理论支撑。 陛下的手段越发的高超了。 李勣觉得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此消彼长,随着皇帝渐渐夺取权力,长孙无忌等人手中的权力自然就被削弱了。 而苏定方重新出山,意味着皇帝又多了一员心腹大将,实力大增啊! 他随即想到了自家孙儿,那小子跟着去了一趟,立功是肯定的,再过几年……是不是能在朝中谋个职位?不行在长安诸军中也行。 李治看着群臣的反应,脑海里在琢磨着晚些的封赏。 「苏定方这些年在左卫兢兢业业,此次更是大放异彩。贾平安在百骑也很是勤勉,若非年轻,朕想他也该去六部歷练一番……」 这是预防针:朕要准备封赏他们了,谁要拦截的赶紧站出来。 群臣并无动静,连以往最喜欢触他霉头的褚遂良都是如此。 「陛下,他们来了。」 李治精神一振,「让他们进来。」 程名振打头,贾平安跟在最后面进了大殿。 随后就是详细解说此战的始末。 李治突然问道:「高丽人如何?」 程名振在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陛下,高丽人不弱,但大唐更强!」 这才是朕的将军! 李治心中满意,见苏定方精神奕奕,就更为欢喜。 他先赏赐程名振,然后仔细看着苏定方,「苏卿可尚善饭否?」 当年赵王遣使去观察廉颇,廉颇吃的让使者目瞪口呆,但回去却说廉颇虽老,尚善饭,但和我坐了一会儿,就去拉了三次。这上了沙场上哪寻地方给他拉去?于是不用廉颇。 这是廉颇故事。 用在此刻便是激励之意,更有李治的一番政治宣言在! ——当年赵王被奸佞哄骗,于是不用廉颇,朕却不同! 苏定方目光炯炯,「但凡陛下之令,老臣当提兵扫灭不臣。」 李治大笑起来,笑声畅快。 褚遂良觉得一股子郁气在胸中蕴集着,难受之极。 「如此,苏卿可为右屯卫将军,临清县公。」 往日的煎熬仿佛历歷在目,苏定方不禁虎目含泪,「多谢陛下!」 此人归心了! 李治含笑,「苏卿当勉力!」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贾平安。 这个年轻人此次本不该出征,可废后的谋划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只能把他弄出去,免得冲动坏事。 没想到他竟然能立下头功,十年后,朕是否能期待一个将星冉冉升起? 第149页 大唐目前虽然将星璀璨,但却有些后继乏人,所以李治一直在琢磨着那些年轻人。 若是把贾平安弄出百骑…… 不! 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想若是此刻百骑失去了那种犀利,当他谋划某些事时,风险便会增高。 想到这里,他说道:「贾卿此次在辽东立下头功,十余骑破城之举让人震惊……可为武阳侯。」 侯了? 贾平安谢恩,但想到的却是名号。 武阳这个名号该换了吧? 你就算是换个什么冠军侯也好啊! 贾平安谢恩。 程知节突然说道:「莫要小看了封赏,回头你家娘子也能跟着一荣俱荣。」 众人不禁大笑。 贾平安对此没研究,晚些出去就寻了程知节。 「卢国公,给我说说呗。」 程知节没好气的道:「自己平日里不关心,你那娘子是郡夫人了,不过……」 他突然笑的很是幸灾乐祸,「听闻你家中还有个二夫人?一个是郡夫人,一个没封号,晚上你准备睡在何处?」 擦! 好毒啊! 贾平安暗自叫苦。 李勣淡淡的道:「卢国公竟然这般熟悉,想来夜里也曾孤枕难眠。」 程知节冷笑道;「老夫在家中说一不二。」 呵呵! 李勣都在呵呵。 这是对我老程的羞辱啊! 程知节摸出了一个小袋子,打开弄了一块肉脯吃了,边吃边贊道:「这肉脯乃是我家娘子亲手所制,英国公可有?」 这是要打脸啊! 反转打脸了! 贾平安退开了些,免得被炮灰。 李勣笑了笑,「老夫从不带吃食在身上。」 「是没有吧?」 程知节乘胜追击。 李勣淡淡的道:「老夫多大了,哪还用女人来准备这些?尚书省中有饭堂,老夫想吃什么随时都能要,何必去折腾家中的女人。」 程知节被梗的无言以对,最后抛下场面话就走。 「当年在瓦岗你就最为狡猾,如今依旧。」 李勣狡不狡猾……但凡多谋善断的名将就没有不狡猾的,不狡猾的就是薛万彻那种。 想到这里,程知节不禁大笑,「你家李敬业却是个憨直的,哈哈哈哈!」 李勣哦了一声,「此次敬业立功了,据闻勇冠三军,老夫老怀大慰啊!」 程知节的儿孙却依旧蹲在长安…… 老程掩面而去。 贾平安看得嘆为观止,觉得李勣若是真心想怼人,朝中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李勣回到了尚书省,推开值房的门,就见一个大汉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吃大喝…… 「阿翁!」 大汉抬头,正是李敬业。 「敬业!」 李勣见孙儿完好,心情不禁激盪。 李敬业起身,皱眉道:「阿翁,你怎地又瘦了?」 李勣摸摸脸,「哪里瘦了?」 李敬业指着他的脸颊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上次家中有老僕掉牙,那脸也跟着瘦了。阿翁,你掉牙了!」 李勣面色铁青……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有小吏路过,诧异的道:「谁在里面动手打人?」 同伴笑道:「多半是英国公在毒打孙儿,常见,勿怪。」 …… 贾平安在皇城外及时转身,然后又到了宫外,「麻烦禀告,我求见武昭仪。」 差点误了大事。 进宫出宫,竟然不去阿姐那边走一趟…… 这和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一样,不过大禹是为了人类,所以被赞美。而他是为了急着回家看婆娘,被阿姐毒打…… 晚些他到了武媚那里,惊讶的道:「阿姐,此次怎地那么大的肚子?莫非是个小子?」 武媚冷笑道:「你出宫才回来的?」 「规矩在这。」贾平安苦着脸道:「我只能退出去再来求见,否则定然有人弹劾。」 武媚仔细看看他,然后问了此战的情况,听到他带着人做诱饵,被高丽援军包围时,也难免皱皱眉。 「苏定方如何?」 武媚的问题让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李治,「堪称是无敌悍将,不过指挥之能也无可挑剔。」 记得老苏后续一路被重用,这便是开端。 武媚又问了他一些征战的事儿,颇为好奇,最后却神色古怪的道:「你且赶紧回去。」 「阿姐!」贾平安见她这个模样,不禁有些紧张,「可是家中有事?」 武媚只是摇头,「你且去!」 这…… 贾平安一熘小跑出了皇城,急匆匆往家赶。 那两个婆娘难道出事了? 不会吧! 若是出事了,除非全灭,否则另一个定然会给他写信告知。 全灭? 贾平安想想阿姐的神色又不像。 到了道德坊,他一下就沖了进去。 「武阳伯回来了。」 姜融深吸一口气,遗憾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还没到家门口,阿福便滚了出来。 贾平安心急火燎的揉揉它的脑袋,「我先看你妈去!」 杜贺等人闻声出来不禁狂喜,贾平安没见到两个婆娘,心都凉了半截。 第150页 「二位夫人呢?」 杜贺刚想说话,就听里面有人在叫嚷,「我还没吃完,无双,等我吃完了再说……」 卫无双拎着苏荷从厨房出来了。 苏荷的手中还拎着一根鸡腿……看到贾平安后就笑道:「我都眼花了。」。她把鸡腿塞进嘴里,愉快的拉了腿骨出来,然后瞪大了眼睛,含含煳煳的道:「夫君……」 卫无双已经在福身了,「恭喜夫君凯旋。」 苏荷的腮帮子鼓着,眼中全是欢喜,一路跑了过来。 到了贾平安身前时,鸡肉已经被吃进去了,她欢喜的道:「夫君你怎么就回来了?」 贾平安笑道:「想着你们,就一路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卫无双过来,面色微红,低声道:「夫君,妾身和苏荷都有了。」 「有什么了?有……」 贾平安呆滞了。 「夫君?」 「夫君?」 贾平安脑海中乱作一团。 我要做爹了? 我要有孩子了? 欢喜,惊讶,不知所措……作为一个未曾当过爹的菜鸟,各种情绪让贾平安懵了。 晚些,他沐浴更衣,好生问了此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贾平安正好有假期,就陪着妻子在家中逍遥。 这一日早上,刚吃了早饭没多久,鸿雁就来了。 「郎君,外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什么上官少监。」 上官仪? 贾平安起身,鸿雁说道:「还说请了二位夫人前去。」 贾平安知道那事来了,就起身,「跟着来吧。」 三人到了前院,上官仪笑吟吟的道:「今日喜气洋洋,连天公都作美。」 这话听得人心情愉悦。 上官仪随即板着脸,「陛下敕旨!」 贾平安说道:「内子有了身孕。」 「站着就是了。」 上官仪看看那两个女人,眼中多了些莫名的艷羡。 苏荷抓着卫无双的衣袖,拼命使眼色。 这是什么意思? 卫无双也不知道,就瞪了她一眼。 但她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 「门下……」 这是大唐诏书的开头。 而这份敕旨用词优美,竟然是骈文。 贾平安听的有些晕,但基本上听到了意思。 皇帝封赏他为武阳侯,食邑一千户。 这是前几日就定下来的,今日来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外面一群街坊围在贾家大门外,艷羡的看着这一幕。 侯了啊! 敕旨宣读完毕,贾平安上前接了。 杜贺上来,贾平安交代道:「回头收拾个房间,每日三炷香供奉着。」 没有什么每日三炷香供奉的规矩,贾平安这个倒像是供奉那个啥…… 上官仪满头黑线,但这等姿态无可挑剔。 门外有人喊道:「恭喜武阳侯!」 「军功封侯啊!」 上官仪干咳一声,「请敕旨。」 边上的官员再度拿出一份敕旨。 还有? 外面那些人傻眼了。 贾平安仿佛早就知道了,闪开站在一边,冲着卫无双和苏荷在笑。 他笑的分外的得意。 一个人成功不算什么,让自己的亲人跟着感受荣耀,这才是王道。 卫无双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然后收敛笑容,对苏荷说道:「站好!」 这个男人啊! 这才多久,竟然就给她带来了封号。 我没嫁错人! 卫无双想到了在宫中的那些年,不禁百感交集。 「……卫氏为永阳郡夫人。」 卫无双谢恩。 如今家中称唿她为夫人名正言顺。 上官仪看了苏荷一眼,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起传闻,说是宫中的武昭仪为了这个曾经的感业寺住持的封号和陛下发生了争执。 这个女人,果然是好运气。 苏荷依旧不解。 叫我来干啥?还不如继续在厨寻摸吃的。 「……苏氏有功……」 后续是一连串虚假信息,最后…… 「……苏氏为广陵郡君。」 郡君? 苏荷下意识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憨婆娘啊! 贾平安报以微笑。 敕旨宣读完毕,贾平安笑着上前和上官仪寒暄,然后让杜贺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这是贾家弄的火腿,少监拿回去整治了,下酒绝妙。」 上官仪作诗被他碾压了几次,按理该有些不自在,可听到这等介绍也不禁笑着接了,「回头有人弹劾老夫受贿也值当。」 众人一走,贾平安就出去,冲着街坊们拱手,「改日请诸位高邻喝酒。」 「恭喜恭喜!」 那些妇人眼馋的看着里面的卫无双和苏荷。 「这便是夫贵妻荣啊!」 …… 「贾平安封侯了。」 尉迟恭看着丹炉,眼中有些惋惜之色。 「老夫恨不能重新去炼丹,每日都沉迷于其中。可每每看到你的仕途依旧毫无起色,老夫就不知该做些什么……」 尉迟宝琳羞愧难当,「阿耶,孩儿无能。」 尉迟宝琳的仕途堪称是稳健,稳健到了让人看不到一点亮光的程度。 第151页 尉迟循毓在边上坐着,心中也格外的难受。 「阿翁……」 他想说话,尉迟宝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尉迟恭嘆道:「老夫若是死了,想来你们会好些。」 「阿耶!」 尉迟宝琳跪下,惶然道:「万万不可作此想啊!孩儿如今在右卫任职将军,日子也颇为不错。循毓跟着滕王为陛下效力,以后寻机就能出仕……阿耶,咱们家不差!」 「老夫当年得罪了先帝,幸而先帝宽宏。可终究是伤了面子。」尉迟恭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都怪老夫跋扈无能!都怪老夫!」 「阿耶!」 尉迟宝琳膝行上前抱住他的手,「阿耶,都是孩儿无能啊!」 父子二人相对垂泪。 那些僕役都在嘆息着。 尉迟循毓觉得烦闷,晚些就去寻了贾平安。 「最近滕王如何?」 贾平安总是觉得人渣藤最近太老实了些。 「还好。」 尉迟循毓没精打采的。 「可是有事?」 贾平安才将来上班,诸多不适应,恨不能尉迟循毓有事,随后他就有了脱岗的藉口。 尉迟循毓欲言又止,「先生,阿耶……阿耶……」 尉迟宝琳? 傻大黑粗的尉迟循毓作扭捏状,让贾平安浑身起鸡皮疙瘩:「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尉迟循毓难为情的道:「阿耶在右卫颇为不得志,今日和阿翁一起难受。」 这个……想到尉迟恭和尉迟宝琳相对垂泪的场面,贾平安就觉得瘆的慌。 尉迟宝琳在右卫堪称是小透明般的存在,不出事,但难事大多被丢给了他……比机关老干部还混的惨。 这等一看就是来养老的,而要紧的是尉迟恭的名气太大了,当年比程知节的功劳和名气都大。 这样的一位大佬,他的儿孙活的和鹌鹑似的,堪称是笑话。 百骑就有这方面的消息。 尉迟循毓对他没的说,有事出力只需喊一嗓子,不管是动手还是出钱出力……上次去苏荷家结亲就是他顶在前面,被那些妇人打的惨叫也不肯后退,一直把贾平安护着进去。 这等义气的汉子,贾平安怎能坐视? 但帮助兄弟要有分寸,直接上固然好,但伤自尊啊! 我是个义气无双的人! 贾平安麻醉了自己一下,「右卫……我记得令尊在右卫有个对头,将军杨青,令尊太过低调了。」 尉迟恭当年一拳差点打瞎了李道宗,牛逼哄哄的觉得自己大唐最牛逼,最后遗祸子孙,带累的尉迟宝琳不敢动弹。 否则一个杨青哪里能压制了他? 尉迟循毓的眼中多了厉色,「这是欺阿耶忌惮陛下吗?」 尉迟恭当年作孽作大发了,哪怕上次单骑镇住了长孙无忌等人,但尉迟宝琳依旧不敢动弹,就怕有人想讨好皇帝弹劾他。 果然,除去李敬业那个铁憨憨之外,权贵的子孙基本上就没有傻子。 「可要如何弄他?」 尉迟循毓的层次没办法收拾杨青。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道:「据说杨青有个儿子在外面开了家青楼……」 朝中五品官以上皆不可进市场,更别说进去做生意。杨青的儿子亲自去开青楼,传出去杨青得跪了。 这是先生的好意! 若是能藉此收拾了杨青,阿耶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先生……」 尉迟循毓拱手,却觉得这份情义太重,怎么感谢都有些虚伪。眼眶不禁就红了,随后泪水竟然滑落…… 竟然哭了? 五大三粗的尉迟循毓哭起来让人无语。 「多谢先生!」他拱手哽咽。 贾平安满头黑线。 我要你的感谢做什么? 贾平安微笑道:「记住了,要以德服人,以德报怨。」 尉迟循毓眼中一亮,「多谢先生指点,我明白了。」 第491章 负荆请罪 从女妓出现开始,这门生意就一直不绝。 平康坊里最多的就是三门生意:青楼、酒肆、逆旅。 衣食住行,衣食自然是必需品,随后就是吃喝玩乐。 午时之前基本上没人来青楼……大部分人没时间,有时间的那部分人要么没钱,有钱的也不肯早早起床出门。 午时后,看着第一个客人进来,站在二楼过道上的杨智嘆道:「有人不齿青楼生意,可却忘记了但凡是男人皆有欲望,有了欲望就得有发泄之地……看看那些往日里道貌岸然的男人,到了此处就放浪形骸,可见人皆是虚伪的东西,只是平日里被自己压住了本性而已。」 身边的老鸨笑道:「是啊!上次一个客人进了房间,还说教授女妓作诗,奴在外面路过,想听听他作什么诗……就听着喘息,说什么好肉,哈哈哈哈!」 「都是贱人!」 做了这一行之后,世间男子在她们的眼中都是道貌岸然的蠢货。 杨智轻蔑的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在家中养着女人,自家关起门来发泄。可有人依旧喜欢来青楼,为的便是那些奉承。」 老鸨冲着楼下一个熟客招手,抛个媚眼,「奴都教导了那些女人,不管那男人是丑是美,不管他是否得力,都要夸赞,由衷的夸赞,果然,那些男人来了接着来。」 第152页 「这便是人性!」 杨智不屑的转身,「好生看着这里。」 老鸨低声道:「郎君放心。」 这位右卫将军之子淡淡的道:「切莫提及我的身份。」 「是。」 开青楼没有后台容易出事,这里也是如此。当初曾经发生过几起同行诬陷的事儿,但最后都被杨智摆平了。 老鸨笑着陪他下去,「晚些奴叫人把帐目送去。」 「也好。」 楼下上来了几个男子。 「本王事情还多,你偏生要拉着我来,没有好女人回头让你去算帐,这是……」 一个微胖的男子皱眉看着老鸨,「丑!循毓不是本王说你,长安城据闻就有一人喜欢睡老鸨,那人叫做什么英雄,你莫要和他学……」 尉迟循毓看着杨智,「杨智?」 杨智在这里从来都是悄然来去,今日被人堵住了,他也从容的一笑,「何事?」 「我是尉迟循毓。」 老鸨看到杨智的面色瞬间惨白…… 「是在这里说话还是回去?」 尉迟循毓的本意是闹一场,让杨青身败名裂。 但贾平安却说要以德服人,以德报怨。 杨智的脸颊微颤,「屋里说话。」 老鸨想熘,人渣藤伸手,「哎!本王虽然不肯睡你,不过陪着说说话也好!」 李元婴何等的心明眼亮,此刻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但却不问,不说,只是出手相助。 晚些四人进了一间屋子。 杨智默然。 「想说这里不是你的产业?」 尉迟循毓笑道:「你在此开了几年青楼,这里的人认识你的不少吧?长安县我认识人,只需拿下一问,你觉着那些人可会守口如瓶?」 杨智抬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此事……」 李元婴伸手挑起老鸨的下巴,「真是我见犹怜吶!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的好处儿子享受了,儿子出了事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父子一体,祸福与共,这等话就别说了,徒惹人笑。」 杨智膝盖一软,「你要如何?」 这是彻底认栽了。 「我知晓家父对令尊多有不敬,只求……」 …… 右卫担负着宿卫长安的职责,每日的轮值很是严谨。 午后,刚去熘达了一圈的尉迟宝琳进了皇城。 到了右卫外面,门子笑着拱手,尉迟宝琳颔首,很是客气。 这便是夹着尾巴做人。 身后,杨青和几个将领进来,见他嵴背微微弯曲,不禁嘲笑道:「当年他也颇为风光,后来就渐渐泯灭了脾气,见到谁都笑一笑。」 「这是老好人,不得罪人。」 「老好人就不该在右卫!不该在军中!」 将军,再进一步就是大将军,谁不想? 看看梁建方,身为大将军,在朝中说法有分量,在军中说话有分量。 男儿就该如此! 右卫两个将军,若是升职,自然就是对手。 「看看他,哪有半点武人的模样?」 杨青摇摇头,觉得和这等人竞争真是滑稽。 几个将领都笑了。 「此人早已平庸之极。」 彼可取而代之的诱惑让他们心中微动。 要是尉迟宝琳滚蛋了,他们之中的一人说不得就有机会取而代之。 人生就像是爬山,爬过一座山,看到了风景。旋即厌倦了,又继续爬山……直至精疲力竭。 晚些议事,尉迟宝琳依旧沉默。 他原先也算是大唐的顶级衙内,可从尉迟恭躲在家中炼丹开始,他就成了臭狗屎,不说人人踩一脚,但日子堪称是王老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晚些议事,不出预料,杨青再度压制了他,把轮值的事儿丢了过来。 回到值房,手下的官员来了。 「将军,咱们不能老是这般被人欺负吧?」 「有事咱们上,有好处杨青他们上,咱们是后娘养的?」 尉迟宝琳的好脾气连麾下都忍不住了,纷纷出言批判。 …… 杨青回到值房,麾下来请示今日轮值事宜。 「今日他们去。」 谁愿意顶风日晒? 谁愿意一站许久? 「将军果然手段了得,又为兄弟们争到了歇息的机会。」 「多谢将军!」 「难怪下官刚从尉迟宝琳那边过来时,听到值房里有人在呵斥他……呵斥,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这般下去,尉迟宝琳哪里还有颜面和老夫争夺? 杨青心中暗自得意,淡淡的道:「那人不值一提。」 一个不敢惹事的人而已,老夫胜之不武。 有人来禀告,「杨将军,家中有人求见。」 杨青皱眉,「可是谁病了?」 他起身道:「你等先等着,老夫去去就来。」 他一路到了皇城外,就见一个家人在那里转圈,神色惶然。 「阿郎!」 见到他后,家人上前低声道:「阿郎,郎君有事……」 「何事?」 杨青皱眉,「快些说,老夫还有事。」 「阿郎,先前尉迟循毓寻到了青楼,堵住了郎君……」 轰! 杨青只觉得晴天霹雳般的,整个人都炸了。 第153页 「那逆子……老夫早说了此事不可就为,那逆子不听。尉迟循毓,这定然便是尉迟宝琳的手段,老夫休矣!」 一骑缓缓而来,近前下马。 「你!」 杨青面色铁青,「好手段,你阿耶果然好手段!不吭不哈的就给老夫一击!」 尉迟宝琳,你这个老阴比! 尉迟循毓微笑拱手,「陛下巡幸天台山之前,我有一日从窗外经过,听到阿耶说杨将军家中有人开了青楼,他本想弹劾,可想来想去,杨将军悍勇,若为了此事拉他下来,也有违同袍数年的情义……」 竟然是这样? 杨青心中一震。 「阿耶说沙场之上,同袍就是看护自己后背之人,所以才说是同袍兄弟,可託付身家性命……他不忍从背后捅杨将军一刀……」 尉迟宝琳竟然这般…… 杨青心中大悔! 「可我却听闻右卫里杨将军对阿耶颇为不敬,颇多诋毁,于是今日便去了青楼,与杨智说了一番话。」 尉迟循毓的眼神陡然凌厉,「按我的想法,本该全数揭穿,让你身败名裂。奈何阿耶有言在先,不肯对付同袍,如此……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而去。 杨青呆立原地。 家人也惊呆了。 「他竟然……竟然不揭穿?」 杨青深吸一口气,「尉迟将军高风亮节,羞煞老夫了。去,寻了树枝来。」 尉迟宝琳还在被围攻。 「难事都给了咱们,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日长了谁受得了?」 「将军这般软弱,也难怪那杨青敢欺负你。」 「……」 尉迟宝琳木然听着。 他不是没脾气,相反,当年他的脾气很差,动辄喝骂甚至是出手。 尉迟恭出事前他的人生堪称是顶级衙内,可随即他就被社会毒打了。 各种不顺,上官暗中施压,同僚不屑…… 刚开始他奋力抗争,和同僚争执,和上官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但结果往往都是偏向对方,他成了反面典型。 这便是社会毒打。 挨打要立正,他渐渐沉默了,遇到事儿也学会了逆来顺受。 看着这些下属愤怒的在狂喷,今日阳光好,他甚至看到了唾沫星子冲着自己飞了过来,却一动不动。 唾面自干也是一种修养。 他多年修炼了一招,那就是移形换影。 你喷你的,你骂你的,我就想别的高兴事儿,比如说下衙后去哪家青楼厮混一阵子,或是让家中的歌姬舞蹈一番。 想一想的,他的脸上竟然浮现了微笑。 这人竟然还能笑? 众人不禁绝望,觉得在他的手下大概永无出头之日了。 外面突然一阵喧譁。 一个小吏进来,见鬼似的的惊恐模样,「将军,将军!」 尉迟宝琳正在想着上次那个女妓的热情,下衙后要不要再去光顾她一番,闻言漫不经心的点头。 什么事儿老夫都无所谓了。 他的神色之从容,让人不禁倍感无奈。 「杨将军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道,侧身,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了。 杨青赤裸着上半身,嵴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老夫的眼瞎了……一个官员揉揉眼睛。 杨青竟然赤裸着上半身,背着树枝来了。 后面乌压压一片人来看热闹。 「这是要去给谁赔罪?」 「……」 杨青抬头,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 「竟然是尉迟将军?」 活见鬼了! 众人涌上来,想听听是为何。 里面。 尉迟宝琳依旧在神游物外。 杨青进来,见他神色平静,竟然无半点惊讶,不禁越发的惭愧了。 老夫欺凌他数年,他一直沉默,甚至是微笑。老夫一直以为他是个怯弱之人,谁曾想他早就知晓了那个逆子犯的事儿,却一直隐忍,一直在宽容。 老夫不该拿他的宽容当做是好欺负,不该啊! 想到一旦那事儿被曝光,自己将会颜面扫地,丢官去职的后果,杨青不禁落泪跪下。 「杨将军!」 众人惊唿。 那个女妓虽然好,但有一点小瑕疵,就是嘴太大,一笑就让老夫少了兴趣,要不……让她闭嘴? 这个主意好。 尉迟宝琳微微颔首。 这是欣慰? 一定是了。 老夫欺负他数年,他虽然不说,可终究是心存芥蒂。如今老夫负荆请罪,他自然倍感欣慰。 杨青想到这里,不禁惭愧不已,「尉迟将军如此宽宏,如此胸襟,映衬着老夫心胸狭隘,不择手段。老夫……错了!」 杨青垂首。 这是请罪! 尉迟宝琳的下属们都惊呆了。 这是…… 这是那个跋扈的杨青? 这是那个见到尉迟宝琳就会冷嘲热讽,针锋相对的杨青? 「老夫错了!」 杨青再度请罪。 负荆请罪有规矩在,若是主人不肯原谅,那么就不搭理。若是原谅,那就是蔺相如和廉颇般的将相和,亲手去解开他嵴背上的树枝。 尉迟宝琳神色平静。 这是不肯原谅吗? 第154页 是了! 老夫这几年欺负他太过了,换做是老夫也不肯原谅。 杨青再度垂首,「老夫错了。」 外面来了大佬,沉声问道:「这是闹什么?」 有官员行礼说道:「杨将军刚才负荆来此,说是以往对尉迟将军颇为不敬,特来请罪。」 杨青欺负尉迟宝琳几年了,这怎么突然来了个负荆请罪。大佬:「……」 里面。 尉迟宝琳已经想通了,他觉得那个女妓虽然嘴巴大,但……大有大的好处啊! 想通了这一点,他不禁欢喜的把思绪从青楼拉回来,霍然发现杨青跪在自己身前,上半身赤裸着像是在耍流氓。 但嵴背上却背着树枝。 负荆请罪! 尉迟宝琳的脑子瞬间短路宕机。 这是为何? 难道这厮要陷害我? 杨青再度低头,「这些年老夫对不住尉迟将军,按理尉迟将军就算是打杀了老夫也不为过,可尉迟将军这般宽仁,让老夫羞愧不已……老夫错了。」 他竟然认错了? 还说我宽仁。 尉迟宝琳下意识的起身。 「这是为何?」 他亲手解开了绳子,把树枝丢在边上,扶起了杨青,习惯性的微笑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来人!」 边上有人应了。 尉迟宝琳吩咐道:「去煮茶来。」 说着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杨青的身上。 可他满脑子都是一个疑问:杨青为何要负荆请罪? 莫不是想坑老夫? 杨青感动的握住他的双手,「记得去年,本来尉迟将军能得了嘉奖,就是老夫在边上撺掇,坏了此事,老夫不是人吶!」 他勐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咦! 这都自揭其短了,难道他是真心来请罪? 尉迟宝琳不禁狂喜。 他在右卫这些年堪称是水深火热,最大的缘故便是杨青。 杨青低头请罪,他的境遇随即就会转变。 这! 杨青竟然幡然醒悟了! 尉迟宝琳心中欢喜,唏嘘不已,「人孰无过?有则改之。」 他不知道杨青为何良心发现,但人设不能倒,所以要云淡风轻。 尉迟将军果然是胸襟宽广,老夫惭愧! 杨青握着他的手,认真的道:「以后尉迟将军的事就是老夫之事,有事只管说,若是不说便是看不起老夫!还有,下衙饮酒,不去便是看不起老夫。」 尉迟宝琳含煳应了。 杨青随即出去。 值房内的官员们齐齐拱手。 「我等错怪了尉迟将军。」 看看,我们说杨青跋扈,你尉迟宝琳屁都不放一个,堪称是怯弱,可杨青就来了一个负荆请罪。 「尉迟将军这不是怯弱,而是胸襟宽广,如今杨将军被他感化,此后咱们就是苦尽甘来了。」 「以往尉迟将军总是笑,我觉着太平庸,可今日杨将军跪下请罪,尉迟将军依旧如此,这不是平庸,而是心胸!」 「我等错了。」 众人心悦诚服。 尉迟宝琳依旧在震惊之中。 晚些他出去,右卫的官吏将士见到他都尊敬避开行礼,和以往的无视大相迳庭。 尉迟宝琳只觉得人生就此翻开了新篇章。 下衙后,他担心杨青反悔,就晚了些再出去。 可杨青就等在大门外,见他来了笑着拱手,「请!」 二人随即去了酒楼,酒喝了,随即心结也打开了。 想到老父亲对自己宦途的灰心,尉迟宝琳急匆匆的回家。 「阿耶今日可好?」 「阿郎今日还好,就是看着有些发呆。」 哎! 尉迟宝琳脚下加快,一路去了后面。 楼台水榭是鄂国公府的标配,长安城也没几家。 尉迟恭就坐在水榭里,孤独的看着夜色中的鄂国公府。 「什么楼台水榭,其实都是空。楼台会朽烂垮塌,水榭也是如此,人也会成为黄土……」 「阿耶!」 尉迟恭回身,什么黄土都消失了。 「今日怎地回家的这么晚?莫非有人刁难你?」 他深吸一口气,「若是不妥,老夫便进宫低头,向陛下效忠又如何?」 尉迟宝琳行礼,欢喜的道:「阿耶,今日那杨青幡然醒悟,向孩儿负荆请罪了。」 「哦!竟然如此?」 尉迟恭心中一喜,「如此你在右卫就有了施展的余地,可喜可贺。可……幡然醒悟?老夫纵横沙场半生,看惯了人心鬼蜮,什么幡然醒悟,多半为假。他为何低头?」 尉迟宝琳在阅歷上终究不如父亲,就说了今日的情况。 「此事……」 尉迟恭沉吟着,「此事不查清楚,老夫寝食难安。若是有人藉机弄鬼……来人!」 尉迟恭旋即令人去打探消息。 「杨青家都查一查。」 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日下午就查到了消息。 当尉迟宝琳下衙回家时,霍然发现父亲坐在正堂里。 这是好些年没有过的举动了,吓到了尉迟宝琳。 「阿耶!」 「你可知此事是谁做的?」 「谁?」 尉迟恭的嘴角微微翘起,「循毓!」 第155页 第492章 能不能把他们全弄死 「孩儿去寻了武阳伯。」 尉迟循毓被叫来,一脸坦然的说了此事的始末。 「是他?」 尉迟恭默然,良久说道:「上次他说所谓丹药不过是些什么金属,吃了只会害人。此次他帮你让杨青低头……」 「孩儿去感谢一番?」 尉迟恭摇头,起身过来拍拍尉迟循毓的肩膀,「人说老了要看儿孙,老夫离死不远了,最担忧的却是你。」 「阿翁,你还不老。」 这等劝慰的话对于尉迟恭而言并无作用,他摸了摸孙儿的脸,含笑道:「所谓大恩不言谢,送什么礼?此刻送礼便是打他的脸。哪日老夫去他家。」 …… 「多谢先生。」 尉迟循毓还是私下来了贾家道谢。 但感谢之余,他一口气吃了贾家一只鸡,外加两只蹄膀,以及一罈子酒,挺着肚子说没吃饱,被贾平安一脚踹了出去。 「这特娘就是来混吃混喝的!」 贾平安带着阿福出了家门,在外面熘达。 天气冷,外面冷冷清清的。 「阿福!」 「嘤嘤嘤!」 阿福跟在后面,很是惬意。 「你说皇帝是什么生物?」 阿福没回答。 「皇帝就是个眼中只有自己的生物,再好一些的皇帝,他们会把国家视为自己,把自己融入国家。」 贾平安觉得皇帝都不是好人。 「不管是皇帝还是阿姐,以后都会越来越像是圣人,感情都是多余的。我若是置之不理的当一个傻白甜,你说最后会如何?」 「嘤嘤嘤!」 阿福觉得粑粑最近有些神经病。 「那我这等东厂厂公多半会不得好死。阿姐怕也容纳不下我。」 权力之下无亲情,贾平安从不奢望阿姐一直信任自己。 「所以我就暗中帮了尉迟宝琳一把。看看,还有滕王,还有那些人,你看,我的朋友圈越来越大,再过十年,若是谁想动我,想来反弹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在结网的蜘蛛。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在一起看书。 灯下看美人,自然别有一番韵味。 但贾师傅很悲剧的只能看着。 「夫君。」 苏荷看了他一眼,舔舔嘴唇。 贾平安只觉得小腹里勐地就蹿起了一团火。 他躺在边上,一脸任人糟蹋的无奈。 「夫君,我饿了。」 原来是肚子饿啊! 自作多情的贾平安爬起来,「不能再吃了。」 苏荷把书放下过来,挽着他的手臂,无师自通的甜笑,「夫君,武阳伯……」 擦! 听到武阳伯的时候,贾平安想到的是制服。 我一定是上脑了。 上脑牛肉。 「夫君……」 苏荷学小妖精别有一番韵味,那娃娃脸带些魅惑…… 贾平安干咳一声,「离远些啊!」 「为何?」苏荷反而抱紧了些,「夫君,我就吃一根鸡腿。」 老子又听出东西来了,完蛋,彻底的完蛋,上脑了。 贾平安恶狠狠的道:「吃多了长胖,随后为夫就不喜欢你。不吃不胖,为夫依旧疼爱你,你选哪一个?」 这个憨婆娘一定会被吓坏,随后选择不吃,要我的疼爱。 苏荷伏在他的肩头,杏眼扑闪着,「我……要不还是先吃鸡腿吧。」 贾平安崩溃,卫无双淡淡的道:「夫君去了辽东这阵子,就是妾身在看着她,否则夫君如今看到的定然是个圆球。」 「不能吃了!」 贾平安抓狂。 苏荷哽咽,「你就会欺负人。你当时还和阿耶说要疼爱我,你说谎骗人。」 贾平安捂额,「吃吃吃。」 一根鸡腿下去,苏荷躺在他的大腿上,悠哉悠哉的睡了。 我怎么就那么悲催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 卫无双伸手,面无表情的道:「起不起?」 苏荷装睡。 卫无双一掐。 「嗷!」 苏荷一下就坐了起来,怒目而视,「无双你要掐死我,一尸两命,然后你就独宠……」 「不,是夫君独宠你。」 朕的后宫怎么开始宫斗了? 卫无双木然,「最后我只会被你气死。」 「无双!」 苏荷愧疚了,上去搂着她,两个在后世还能称为美少女的女子搂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我呢? 一家之主就这么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晚些贾平安和苏荷睡。 凌晨他醒来时,发现脸上有些干燥。 「这是怎么了?」 苏荷此刻四仰八叉的躺着,嘴里嘟囔,「好鸡腿!」 这个憨婆娘不会是梦到了鸡腿,把我脸当鸡腿啃了吧? 「起床了!」 「再睡一会嘛!」 苏荷侧身过来,一条腿搭在贾平安的腿上,伸手搂住了他腰,还蹭了几下。 「起床!」 贾平安硬着心肠把她弄醒,随后出去洗漱时,苏荷都是眯着眼。 「睡的太多不好。」 这个时代晚上要么夫妻一起娱乐蹦跶,要么就是早早睡了。 第156页 但大部分在腰子还好的时候,早早上床都会觉得浪费了光阴。身边的妹纸不可口吗? 于是来一下。 再来一下…… 肾虚患者渐渐多了,人口也跟着多了。 看看大小老婆的肚子,贾平安心中顿时就平静了。 我为大唐做贡献! 早饭时,苏荷修炼的速度越来越快,贾平安一张脸都黑了。 「把她的鸡腿拿过来。」 三花毫不犹豫的执行了。 得了苏荷的白眼一枚。 这个奸诈的女人! 我的鸡腿! 「以后每日定时定量。」 太残忍了! 我的大道! 苏荷哭唧唧。 有卫无双监督,白天她丝毫没有机会。 下午贾平安下衙后,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饭后说着彼此的事…… 巴拉巴拉……就这么过了大半天。 苏荷躺在那里就像是一条垂死的鱼儿。 「不能修炼……我生不如死!」 贾平安冷笑,起身出去。 晚些再回来时,他的手中多了一块糕点。 粗粮糕点! 「吃吧!」 夫君真好。 苏荷修炼的很快,肚皮也比卫无双的大。 娶妻两个,刚开始觉着左拥右抱的日子正好,可此刻两个婆娘都大了肚子,还不时发生战争…… 我的命好苦! 来到百骑,明静在书写,贾平安过去看了一眼,都是货物的价格,还特娘的货比三家,就差无师自通的拉一个表格出来。 果然,欲望就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若是李治哪天想登月,大唐会不会发明出各种飞天的东西? 「武阳伯。」明静抬头,眼中带着渴求。 我没钱了! 「是武阳侯!」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去了辽东这么久,那些百骑贷该算算了吧。」 明静低头,「其实,你可以再去一次。」 一只手拍在案几上,贾平安冷冷的就像是黄世仁,「不还钱,那就拿什么抵债!」 明静可怜巴巴的道:「回头就还。」 程达进来,觉得明静就是一只猫。 看到老对头被贾平安怼,他心中巨爽,「明中官薪俸丰厚,想来不是事。」 这是暗戳戳的背后一刀。 明静冷笑,「你最近很是懈怠,作为百骑的监督,我觉着该罚俸!」 程达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伯作证,我从来都是百骑最勤勉的那人……」 贾平安低头看消息。 今年大丰收,长安城中的粮价跌了,有粮贩子咒骂皇帝,说皇帝不得好死。 这等咒骂李治不会在意,他只在意天下人是否大多都吃饱了。 还有东家长李家短。 就没有半点值钱的消息。 咦! 贾平安看到了一条消息,东市有人说武媚狐媚惑主,还想撺掇陛下废后,幸而长孙相公出手,力挽狂澜云云。 长孙无忌…… 贾平安抬头,「那个……」 正在冷眼相对的程达和明静二人马上散功,明静冷哼一声,「你且等着。」 程达淡淡的道:「我近日无可挑剔。」 原来如此! 明静把自己的『购物车』收起来,「武阳伯。」 贾平安问道:「武昭仪和长孙相公起了争执?」 明静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说是陛下带着武昭仪去了长孙相公家,席间封了三个婢生子为官,又赏了十车财物……都是金银嘞!」 「好些金银珠宝,据说老值钱了……」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说正事。」 明静嘆息一声,「结果陛下提及废后之事,长孙相公不搭理。后来陛下和武昭仪灰熘熘的回宫。」 这绝对是跋扈到家了。 就算是不同意,你也不能这般吧。 比如说据理力争,大家摆事实,讲道理,这样无懈可击。 可你来个置之不理。 「关键是他还收了钱,三个婢生子还封了官,都没退。」程达觉着这样不好,「就像是去青楼睡女人,睡了之后说她身上臭,或是说睡的不舒服,就不给钱,不道德。」 是啊! 长孙无忌此举没有职业道德! 李治最后把他弄的这般惨,舅甥情义全无,最后据说自杀了,但天知道…… 明静很懵,「什么意思?睡了不舒服?我睡了很舒服。」 程达暧昧的道:「是啊!睡了舒服。」 贾平安伸手,「一百文。」 糟糕,我刚才说了什么? 睡了舒服,若是被明中官知道了,我定然会被撕碎。 在贾平安威胁的目光中,程达给了一百文。 「我是为你好。」 这个闷骚悄悄去嫖,还以为没人发现。贾平安上次路过山下,正好见到他进了茅草屋去甩屁股,五分钟后他再回来时,程达一脸满足的刚好出来。 扣除脱衣裳的时间……这是大唐的衣裳,不好脱,扣除脱和穿的时间,贾平安觉得程达的付出和收穫不成比例。 哎!今夜的好日子没了……程达郁闷的出去。 明静伸手,一双明眸中全是瞭然,「我知道睡觉什么意思,就是男人睡女人,别当我是傻子。」 第157页 这个女人竟然也是老司机? 贾平安问道:「你想作甚?」 明静冷笑道:「我若是揭穿了,这一百文你就拿不到,见者有份!」 你够狠! 贾平安拿了十文钱过去! 明静大怒,「回头我就揭穿……」 为了维持大统领在程达心中的高大形象,我忍! 贾平安再给了十文。 贱人! 明静扑了过来,二人一阵抢夺。 娘的! 这个女人为了钱真的什么都敢干,就差扑倒了贾师傅。 贾平安奄奄一息的看着桌子上剩下的三十多文钱,「你就不怕吃亏?」 明静如获至宝般的在数钱,头也不抬,「吃什么亏?」 「哦!我忘记了你没凶,太平!」 一文钱飞了过来,贾平安随手接了,大乐。 「再来。」 「我很傻吗?」明静继续低头数钱,「你不要觊觎我的美色啊!不然回头告诉陛下,把你割了,送进宫去和王忠良作伴。」 这个女人作风太大胆。 贾平安起身,「走了,去巡查!」 明静把钱收了,喊道:「老程!」 「我在茅厕!」 这个死鬼! 明静骂道:「懒牛懒马,我们自己去!」 二人叫了十余百骑,浩浩荡荡的去了东西市巡查。 今年丰收,百姓买粮食的花销少了,于是购买力提升了些,东市里人潮人海啊! 「我要去买……」 明静一路兴奋的说着自己的买买买。 几个孩子蹲在东市进去的一点,仰着脏兮兮的头,「可怜可怜我们吧,好几日没吃饭了。郎君……」 这些孩子的父母就在远处盯着这里。 这等事后世早期多了去,贾平安并未在意。 「可怜可怜我吧!」 一个女娃冲着明静在喊。 明静止步,蹲下来问道:「你阿耶阿娘呢?」 女娃吸吸鼻子,觉得这个郎君好香,「阿耶腿断了,阿娘挣钱。」 简单的话,描述了一个家庭的背景。 明静摸了十文钱出来,「拿着赶紧回家去。」 女娃狂喜,用力点头,「好!郎君是好人,郎君一定能娶了美娇娘,还能……还能为官做宰……」 一连串好话脱口而出,可见是在这里有一阵子了。 明静突然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污渍,「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去青楼,记住了?」 女娃用力点头。 明静又摸出了十文钱给她。 「快回去!」 女娃把钱塞进了胸口里,被冰冷的铜钱刺激的身体一颤,随后转身就跑。 「她为何要跑?」 明静不解,喊道:「跑慢些!」 贾平安指指女娃,一个百骑跟了上去,「你看看那几个孩子的眼神。」 明静看去,那几个孩子的眼中全是贪婪,有人起身追了去。 「他们这是要去抢夺?」 「你还没变傻,可喜可贺。」 贾平安一直觉得明静这个娘们最适合她的身份就是权贵的妻子,如此能给她至尊卡买买买。 「你为何不早说?」 女人的不讲道理一脉相传,不过除去家里的两个妻子,外加一个羔羊之外,贾平安不惯别人这个毛病。 「我早说了你不信,还会质疑我心思龌龊。」 做人就是这般难。 明静一脸悻悻然,晚些跟踪的百骑回来,「武阳伯,那女娃把钱给了几个男人。」 明静哦了一声,「不对,她不是有爹娘吗?」 我竟然看错了? 贾平安黑着脸,眼中多了杀气。 明静见状就没好气的道:「我不会因此嘲笑你,最多嘲笑五次,你何必这般。」 贾平安淡淡的道:「在何处?」 那百骑说道:「就在前面。」 「带路!」 明静不明所以,有百骑低声道:「明中官,这多半是人贩子。」 明静一下就明白了,「他们让孩子来讨钱?」 她怒了,「人渣!」 人渣是贾平安的话,此刻明静觉得太贴切不过了。 几个男子正在一家酒肆里得意的笑着。 那个女娃站在中间,一脸讨好的笑。 「大娘子不错。」一个头髮蓬松的大汉摸摸她的头顶,「再过几年,阿耶就送你去好地方。」 女娃笑的越发的可爱了,「谢谢阿耶,阿耶,那地方叫做什么?」 大汉随口道:「叫做青楼。」 女娃的眼中多了阴影。 那个身上好闻的郎君说过这辈子什么地方都能去,就是不能去青楼。 他是个好人,那么一定不会骗我! 可是我该怎么办? 女娃的笑脸维持不住了。 呯!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大汉骂道:「谁?」 女娃回身,惊喜的道:「好香的郎君!」 明静沖了进来,当面的大汉出手,被她一拳撂翻,旋即一脚就踩在了他的下身那里。 门外的贾平安仿佛听到了声音。 ——蛋碎的很好听! 「嗷!」 惨嚎声中,明静身体跃起,半空中一腿踢在了另一个大汉的下巴上。 大汉翻身倒地,后脑勺撞到了地面,发出了嘭的一声。 第158页 剩下了三个大汉慌了,有人摸出了短刀,「杀了他们!」 贾平安没动。 明静看似没心没肺的只知道买买买,可今日却爆发了。 她拎起凳子,当头就噼。 呯! 一个大汉双眼泛白。 再一凳子砸在另一个大汉的侧脸。 血混着牙齿飞了出来。 剩下一个大汉颤声道:「你要……你要做什么?」 明静缓缓逼近,「你们不是人!」 「啊!」 贾平安摆摆手,百骑沖了进去,把这五人捆绑带走。 明静蹲下来,双手按在女娃的肩上,「你不该哄我。」 女娃在哭,「不说会被打死。」 明静身体一震,「有人被他们打死了?」 女娃摇头,「腿被打断了,看着好痛!」 明静回身看着贾平安,认真的道:「武阳侯,能不能把他们全弄死。回头我就还你的钱。」 第493章 青出于蓝,有容乃大 「弄死他们?」 「对!」 明静一直以来都是个庸俗的女人,只知道买买买。此刻却意外的认真。 「我会还你的钱,明日就还!」 「你怎么还?」 贾平安出了酒肆,外面那几个人贩子跪着,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些钱你看着办。」 贾平安有些悲伤,觉得百骑贷太挫了,关键是自己没有一颗冷漠的心,别说是往欠债人的家门喷油漆……他妈的还钱,就算是在外面喊几嗓子狠话都不肯。 「我会还你的钱!」 明静牵着女娃出来,信誓旦旦的道,「你要怎么弄死他们?我觉着弄回百骑去最好,别人没法弹劾。」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要这般麻烦。」 你就会吹牛! 明静恼火,「那你要怎样?不弄死他们,回头我就专门盯着你!」 前方行人不少,而且不少人好奇的围拢了过来。 贾平安伸手,「棍子!」 包东转身进去,寻了根棍子出来。 明静板着脸道:「你想作甚?」 贾平安接过木棍走了过去。 他目光扫过那些围观的人,举起木棍。 呯! 「嗷!」 这一棍重重打在了大腿上,那大汉扑倒,翻滚惨叫着。 边上的四个大汉想躲避,贾平安狞笑道:「但凡敢躲,回头全数弄死!」 呯! 「嗷!」 「呯!」 一棍接着一棍! 贾平安神色平静的把五个人贩子的大腿打折。 包东大声说道:「这五人弄了孩子来讨钱,动辄就打断腿!」 贾平安退后,心中暗贊包东的知情知趣。 回头就给你升级别。 围观的人都沖了过来。 那五人瞬间就被淹没了。 脚踩,扔东西,砸东西…… 明静看到一个妇人在前方拼命的往里踩,骂道:「你这等畜生,就该世世代代做畜生!」 晚些人群散去,地面上只剩下了五堆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手段?」 明静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 「我们杀人固然也妥当,可哪有让百姓杀人好?」贾平安觉得这个娘们迟早会变成一个头脑简单的暴力分子。 「是啊!还能警示那些人渣!」 百骑杀人了。 消息很快就变了味道。 「说是咱们杀了人,还吃了肉。」 程达有些后悔自己因为蹲坑没跟着去,「还说武阳伯拎着一根手臂跑,边跑边啃。」 「就没吃脑花的传闻?」 贾平安觉得这等宣传手法弱爆了。 明静瞪大了眼睛,「你怎能想到这个?」 这女人见过? 贾平安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见过?」 明静捂着嘴,一熘烟跑了出去。 程达瞥了他一眼:武阳侯,你缺大德了! 「那些人确实是该死。」 对于那些人贩子的死,贾平安没有丝毫压力,甚至心情还极为愉悦。 然后…… 邵鹏带着滚滚浓烟出现了。 他板着脸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干了什么?」贾平安无语,「老邵,我比你还纯洁!」 这话何意? 邵鹏不解。 然后他用智商推算了一下…… 这是说咱此生没睡过女人? 邵鹏跃起。 贾平安举起笔架。 呯! 笔架粉碎,贾平安挨了一拳。 邵鹏怒,「下次再这般,咱和你拼了!」 说着他把手背在背后。 好痛! 老邵伤自尊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去青楼就是无稽之谈,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可见是个浪的。 「昭仪说了,那等人为何打杀了?」 「谁?」 贾平安觉得阿姐最近的性情变化很大。 「就是那些人贩子!」邵鹏冷冷的道:「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气得昭仪……昭仪说了,那等畜生就该剥皮,就该折磨死!」 阿姐好大的煞气! 「如今人都死了,昭仪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贾平安一脸沉痛。 第159页 「我对不住阿姐!」 邵鹏冷着脸,「昭仪怀着身孕呢!气得浑身打颤,说谁无孩子?」 「我!」 贾平安现在就没孩子。 「你迟早会被昭仪剥了皮!」邵鹏被他皮的没话说:「昭仪说了,百骑要以此在长安城中抓捕那些人贩子!」 这便是严打的意思! 贾师傅领命,随后百骑动了起来。 但百骑动是不够的,他们没法一网打尽。 「许多多。」 包东来到了平康坊,「武阳侯有令,去打探人贩子的消息,要快!」 某个民居外,几个百骑翻墙而入。 「谁?」 几个大汉惶然冲出来。 「跪下!」 横刀挥舞,惨叫声中,剩下的人跪下。 里面,十几个孩子木然看着冲进来的百骑。 某个青楼。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歌伎正在高唱着贾平安的边塞诗,大门那里有人闯入了进来。 「百骑办事!」 贾平安沖了进来,老鸨惊唿,「贾郎!」 她冲过来搂着贾平安的臂弯,「贾郎,奴这里可从不作奸犯科。贾郎……」 老鸨在给他抛媚眼,拼命往他的身上蹭,揉。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收容被拐骗的小娘子也是正当生意?」 老鸨面色一变,「贾郎,今夜这里都是你的人!」 「今夜别把你们当人?」 「是呀!」老鸨贊道:「贾郎学识渊博……」 后面传来了惊唿,接着有百骑喊道:「武阳侯,拿到了人!」 贾平安侧脸,老鸨媚笑,「奴不是人!」 贾平安一巴掌抽去,随即一脚踹倒了她,「耶耶什么都行,就是见不得这等事。等死吧!」 长安城中,百骑引导着来了一次人贩子大清查,战果辉煌。 随后朝中爆发了一次争论。 「当全数诛杀。」 李治很坚定。 「陛下,全数诛杀是不是太……有的才将开始。」 李治冷着脸坚持。 最后这批人贩子全数被斩杀。 据闻后宫中的武昭仪倍感欣慰,直言但凡为人父母者,见到人贩子就该弄死他们。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齐齐出迎。 「多谢夫君。」 「什么意思?」 贾平安一边扶一个,觉得那些大佬女人少的缘故,估摸着就是因为照顾不过来。 当然,你把女人不当回事就行,但贾平安做不到。 卫无双抬头,「今日好些妇人来了家中,说是百骑拿了好些人贩子,大快人心,家中得了好些礼物,鸡蛋最多……苏荷!」 苏荷嘴里在咀嚼,飞快的吞咽了,「那些人都说这两胎定然都是儿子,而且都极为聪慧,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宰相。」 「文武双全,文武巅峰?」 「是呀!是呀!」苏荷笑的眉眼弯弯,「我的儿子定然是大将军,以后去西域给我抢一个漂亮的胡女做侍女。」 卫无双满头黑线,「随后贾家满门抄斩。」 「为什么?」苏荷觉得卫无双总是喜欢扫兴,难怪夫君会让她掌家。 「因为把文武都霸占了,要么造反,要么就等着被皇帝杀了。」 卫无双很欣慰的道:「你看着还是如以前那般不动脑子,我很欣慰。」 无脑女? 贾平安觉得这个有些伤人。 「苏荷还是有些脑子的!」 苏荷挽着他的手臂甩啊甩。 「夫君,无双欺负我!」 我也打不过她,你死心吧。 贾平安摸摸她的脸蛋,觉得微胖。 正好! 阿福人立而起。 爸爸,摸摸我! 贾平安也摸摸它的脸。 摸摸大! 晚饭依旧是苏荷倾心修炼,不时热情的邀请贾平安加入。 「夫君,我们双修嘛!」 苏荷看着他碗中的美食流口水。 「你自己修炼吧。」 贾平安必须要照顾到大老婆的情绪,给她夹了菜。 「为何要夹菜?」 卫无双的腿太长,跪坐着腰杆笔直。 呃! 我能说是前世和女朋友就是这样的吗? 前世女朋友说担心幽门螺旋桿菌,贾平安回以:口水里有多少?于是女朋友很是嗨皮的享受着二人相互夹菜的乐趣,比如说我不吃肥肉就夹给你,你不吃蛋黄就夹给我…… 「只是习惯。」 「可……」 大唐吃饭是分餐制,各吃各的。 成亲之后,因为贾平安的坚持,夫妻三人同案而食。 但卫无双却觉得有些不适应。 晚上,今夜卫无双依旧独睡。 独睡好舒服,没人和我抢地盘,想怎么四仰八叉就四仰八叉。 她仰躺着,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觉得人生幸福就在此刻。 吱呀! 门开了。 卫无双嘆息一声,「苏荷,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睡觉吗?」 在贾平安去辽东的时候,她和苏荷夜夜同床共枕,别的都没事,就最烦苏荷和藤蔓般的缠着她的身体。 乌漆嘛黑的房间,关门的声音很幽幽。 卫无双背过身去躺着,「我觉着肚子里有个东西,想动怕伤到他。可他时常会动动。」 第160页 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音,接着上床。 「你怎么不说话?」 一双手搂住了她,「娘子,他们说此刻能了?」 「……」 ……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小小小小鸟……」 清早的操练让贾平安倍感舒坦,刀法凌厉的王老二都招架不住。 「我来试试。」 徐小鱼沖了上来。 铛铛铛! 徐小鱼败退。 「郎君的刀法大成了。」 王老二唏嘘着,徐小鱼一怔,「二哥,你说郎君刀法大进,那以后是咱们保护郎君,还是郎君保护咱们?」 「是啊!」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操练起来!」 徐小鱼被一顿操练弄的生无可恋。 贾平安临去上衙前叫来了王老二,「老二。」 「郎君吩咐!」 老贾家最近没啥危险,有危险也被阿福给清除了,这让王老二有一种深深的忧虑,觉得自己在贾家是混日子的。 贾平安觉得他过于激动了些,但想来也是好事,「晚些你去盯着陈老宇家。」 「陈老宇?」 「对,瓦岗老人,盯着他。」 王老二目送着贾平安回去,转身准备叫人,阿福正好冲出来,撞了他一个扑街。 「小鱼!」 「来了!」 徐小鱼笑的很灿烂,手中还拿着一块肉干,从屋顶一个翻身下来。 「走!」 二人和杜贺说了一声,随后去了陈老宇家。 「陈老宇当年和柳奭的叔父交好,和柳奭往来也密切,前阵子莫名其妙的就被免了官职,就此在家闭门不出。」 徐小鱼很快弄到了消息,一脸得意。 「这些有屁用!」王老二骂道:「身为一名斥候,你需要了解对方的所在,何时出门,出门去作甚,带着多少人,那些人本事如何……」 二哥果然厉害! 徐小鱼问道:「那二哥,如何能查到这些?」 耶耶也不知道啊! 王老二是军中的斥候,打探敌情手段了得,但在长安城中去打探这等零碎的事儿让他很头痛。 但…… 要维繫自己的面子! 他淡淡的道:「要旁敲侧击,我往日教你那么多,如今就是操练的时候,去吧!」 徐小鱼悄然而去。 王老二嘆道:「要打探清楚这等事,何其艰难,别怪二哥,二哥只是让你去碰碰壁,回头你才知道郎君说的社会毒打是什么意思。」 他坐在那里觉得无聊,慢慢出来转悠。 时光流逝…… 他肚子饿了。 「那小子怎地还不回来?」 王老二只是想让徐小鱼去磨砺而已。 至于陈老宇,按照郎君的尿性,王老二觉得多半是要潜入进去弄他。 派人来贾家下手,不死何为? 王老二的眼中多了杀机。 他就蹲在陈家的侧面,看着人来人往…… 「娘的,有钱人!」 当看到几个漂亮的女僕出来时,王老二呸了一口。 「二哥!」 身后突然传来了徐小鱼的声音。 娘的! 这小子是怎么摸到了我的身后? 王老二回身,徐小鱼正在他身后一步开外笑,若是出手偷袭,王老二觉得自己怕是无法倖免。 我定然是疏忽了! 「二哥,都查清了。」 「查清了什么?」王老二觉得徐小鱼就是在炫耀。 不揭穿他吧,让少年多些憧憬。 郎君常常看着庄上一个丰腴的妇人说有容乃大,还解释说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心胸宽广。 「陈老宇的身边有两个护卫,王良刀法好,李成玉拳脚好。」 「你如何知道?」王老二很严肃的道:「打探消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可懈怠,有一说一,不可添油加醋,不可少说一句。」 这是斥候的三观! 「是。」徐小鱼对师父很恭谨,「我跟着他们出去,在路上时,我骑马靠近后面,突然靠过去……王良瞬间按住刀柄,横刀出鞘,同时腰往我这边倾斜。二哥你说过,刀随身走,他这般拔刀的同时,身体就准备好了,一刀顷刻可出,我事后模仿了一下,比我还快!」 王老二在发愣,徐小鱼问道:「二哥,可是我说的不妥?」 「妥妥妥,接着说。」 徐小鱼松了一口气,「李玉成在马背上,顷刻间双腿发力,人就在马背上半站着,左腿出了马镫,右手按在了马后颈上,嵴背微微弓起,这是准备左腿往后扫出来……」 徐小鱼说完,「请二哥指点。」 我……我能指点你什么? 好像我都做不到吧? 王老二拍拍他的肩膀,「干得好!」 徐小鱼抬头笑道:「二哥,真的好?」 王老二对他颇为严厉,此刻却笑眯眯的道:「可见你把我的教导都记住了,此刻才厚积薄发。回家继续琢磨……」 「那二哥你觉着我还有什么要努力的?」 你再努力二哥就只能当看客了。 王老二倍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些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纠结。 随后他去了百骑,把结果禀告给了贾平安。 「……陈老宇最近开始蠢蠢欲动,时常去寻了那伙人喝酒作乐,身边两个护卫,一人善刀,一人善拳脚……」 第161页 「我知道了。」 贾平安点头,再问道:「那一夜他们摸进家来,就是冲着二位夫人的卧室去的?」 王老二点头,「确定。我和小鱼在盯着他们,阿福……阿福也出来了,一爪子抓了一人。」 他低头,「郎君,阿福比我等还能干。」 「但阿福也能吃。」 这个安慰的藉口很好。 王老二果然精神头又起来了。 阿福现在吃的很兇,贾家专门寻了几片竹林给它挑选,结果靠近长安一座山上的竹子得到了阿福的宠爱,于是每日源源不断的僱佣人运送而来。 「吃饭吃饭!」 每日的这个时候,就是苏荷的修炼时间。 今晚的饭菜很丰盛,烤的很是娇嫩(别怀疑,就这个词)的羊排,贾师傅亲手做的。 「夫君!」 苏荷吃了自己的羊排,看着贾平安手中剩下的半截…… 贾平安一口咬去,往下一拉。 没了! 苏荷看向卫无双。 卫无双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有我的口水了。」 苏荷的小脸垮了。 晚些贾平安去了前院。 「继续盯着陈老宇。」 王老二觉得郎君越发的仁慈了,「郎君,为何不直接摸进去弄死他?」 「做事不要急。」贾平安觉得家中的僕役就没有一个省心的,「摸进去杀人会很麻烦,一旦被堵住……金吾卫会围追堵截,所以在没有一个完美的谋划之前,我不想动手。」 「郎君英明。」王老二随口敷衍的拍了马屁,「我觉着……下毒吧。」 「你撬开他的嘴强行灌?」 「宫中说是有剧毒。」 「我如何去拿?」 只能去寻阿姐,随后李治发现,就会认为阿姐弄了毒药是准备不时之需,比如说以后等李弘长大了,就一杯毒酒毒死自己。 最毒妇人心! 贾平安回身,「滚!」 出了馊主意的王老二滚滚而去。 一个身影从墙头冒出来。 「你再这般出现,信不信我召唤阿福!」 那人熘了下去,旋即敲门。 嘤嘤嘤! 阿福沖了来,一拍大门,大门反弹。 阿福大爷最喜欢开门了。 门外站着沈丘,他微微颔首,然后伸手压压额际上的一丝乱发。 阿福愣了一下,然后回身看看爸爸。 第494章 我被明静的三观碾压了 弄死他! 贾平安真的想这么喊一声,然后看着阿福一路追杀沈丘。 沈丘看似很平静,贾平安却发现他的身体紧绷,手臂僵硬,这是随时准备出手逃窜的意思。 「阿福!」 阿福过来,被爸爸揉揉脑袋,又滚滚而去。 沈丘进来,皱眉道:「你家怎地死气沉沉的?」 「等明年你再来。」 明年家中会多两个混世魔王,老贾家的日子会『红火的』一塌煳涂。 想到那哭嚎声,贾平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种子是自己的,什么罪都该自己受着。 「今日陛下提了一句废后,被褚遂良喷了回去。」 关我屁事? 这等事儿贾平安觉得自己没法掺和。 关键是他知晓阿姐定然会成功。既然如此,那我还努力做什么? 寻个富婆不香吗? 「咱在你的身上看不到半点上进心。」 沈丘冷冷的道:「你要知道,昭仪在外面的对头很多,没有上进心,昭仪就会……」 「有了上进心,陛下会给我升官吗?」 沈丘冷着脸,「不会。」 贾师傅坐镇百骑,给李治和武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助力,所以贾师傅哪怕是在辽东立功了,依旧看不到转岗的希望。 「我希望去教坊司。」 教坊司里全是美女,每日去洗洗眼睛多爽。 「少说闲话。」 「是我先说的吗?」 不是。 沈丘淡淡的道:「褚遂良太得意,要给他一下。」 「是啊!」 贾平安随口应和。 「要让他灰头土脸。」 「没错。」 沈丘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就你也想让我主动跳坑? 贾平安只想笑。 「褚遂良说昭仪乃是先帝的女人……此等人怎配后位?」 「弄死他!」 话一出口贾平安就知道错了。 沈丘飘然而去,「咱回宫禀告去了。」 卧槽! 弄死褚遂良……回头长孙无忌得弄死老贾家全家老小。 我这张嘴! …… 「陛下,贾平安说弄死褚遂良。」 李治抬头,烛光中,那张脸看着分外的冷峻,「他不敢!」 沈丘灰熘熘的出去! 「大言不惭,去告诉武媚。」 那小子要倒霉! 王忠良屁颠屁颠的去了武媚那边。 武媚的肚子很大了,大的触目惊心。 王忠良见了头皮发麻,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昭仪,先前武阳侯说要弄死褚遂良。」 武媚没好气的道:「他这就是废话,都是废话!」 弄死褚遂良,回过头老贾家全灭,这个结果现在就可以确定了。 第162页 「昭仪,武阳侯怕是喝多了。」邵鹏觉得但凡有一个菜,贾平安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 「多半是。」 武媚拍拍案几,「明日你去告诫他,不许喝酒!」 喔嚯! 安逸了! 邵鹏心情大快。 第二天他出宫往百骑去。 走没多远,就见几个官吏聚在一起说话。 那小眼神怎么如此的警惕呢? 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邵鹏缓缓靠近,耳朵立着。 后面一个官员看着他的背影,「这人耳朵立着,怎么像狗一样?」 那几个官吏在嘀咕。 「说是皇后无子坐不稳。」 「那不是有假子吗?」 「你看看歷朝歷代,假子能作数?」 「也是哈!可那也是陛下的儿子啊!」 「陛下的儿子多了去,可太子只有一个。」 「别吵,听他说外面的事。」 那个官员低声道:「皇后无子不稳,再说也色衰爱弛了,你们想想,整日见着一个自己不喜的女人出现,会如何?」 一个小吏骂道:「那就让她自家别出来碍眼!」 「可那是皇后。」官员说道,「外间说陛下想废后,换个能生儿子的。」 「那就是萧淑妃和武昭仪。萧淑妃说是没了爱宠,多半是武昭仪。」 「可有人不同意。」 「为何?」 「说是……」 官员的声音越发的小了,正在偷听的邵鹏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些。 「……长孙相公家……孙女……鸡鸡……」 邵鹏把这些词句汇总,越发的觉得内容让人心惊。 他转身就回去。 「昭仪。」 「告诉他了?」 对于阿弟喝多了大放厥词的恶行,武媚觉得需要用禁酒来惩罚告诫。 「昭仪,奴婢刚在外面听到一番话。」 「说吧。」 武媚起身,周山象赶紧扶了一把。 邵鹏跟在侧面,微微弯腰,「外面有传言,说皇后无子,陛下就想废后,就是昭仪最有希望。可长孙无忌什么孙女,还什么鸡鸡……」 「不学无数!」武媚皱眉,「那是及笄!」 蠢人! 周山象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的智商能碾压了邵鹏这个蠢货! 「是!」 邵鹏神色平静的看了周山象一眼。 「去陛下那边。」 一群内侍和宫女出动了,护着武媚出去。 周山象抽空和邵鹏碰头,得意洋洋的道:「你这个蠢货,连及笄都不知道,还鸡鸡,鸡鸡……」 边上一个内侍笑喷了。 「滚!」周山象横眉冷对。 邵鹏淡淡的道;「昭仪这几日心情不好,我说了那话之后,昭仪如何?」 周山象一怔,「好像很惬意。」 「咱们做奴婢的,要紧的是什么?要紧的就是让昭仪高兴。」邵鹏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个蠢货。 「你是故意说错的?」 邵鹏嘆息一声,「你现在才明白。」 周山象脸红了。 到了李治那里,二人不知商议了一番什么,王忠良去了百骑。 「武阳侯。」 贾平安一脸兢兢业业的模样。 「陛下说,外面的谣言怎地起的这般恰到好处,谁做了好事不留名?」 「臣。」 贾平安没有隐瞒,「那些话是臣令人去传的。」 果然是他!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良久说道:「好手段!」 回头他进宫禀告了此事。 「果然是他。」 李治笑道,「从辽东回来之后,贾平安就懒散了许多,一下衙就往家里跑,不时还去东西市买些孩子用的东西。朕昨夜令沈丘去了贾家,点醒了他。」 「于是他说要杀了褚遂良?」武媚觉得这事儿真的很无稽,回头就去收拾那个小子。 「是啊!」李治觉得这个臣子还是非常不错的,「他话是这般说,朕不以为然,谁知道回过头他就弄了这么一出。晚些看看热闹也好。」 「臣妾若是能去就好了。」 武媚想看看那些臣子会是什么反应,比如说长孙无忌。 …… 「老臣绝无此心!」 晚些朝会上,长孙无忌免冠喊冤。 李治冷冷的道:「朕自然知晓此乃无稽之谈,谁传的?」 众人默然。 李勣看着长孙无忌,突然想起了皇室和长孙家族联姻颇多,要是再来个长孙家的皇后…… 这个大唐是谁的? 他在观察着那些宰相,褚遂良等人的眼中闪烁着意动之色,恨不能长孙无忌干脆就提议,把自家女子弄进宫去,随后母仪天下。 「此事令人震怒,王忠良。」 「陛下!」 李治冷冷的道:「告诉百骑,查探此事。」 这不是贼喊抓贼吗? …… 百骑接到了差事,就大张旗鼓的去查。 「谁敢传谣,回头全家拿下!」 「东西市的都要告诫,谁敢传长孙相公的谣言,封店没商量!」 百骑进了东西市,一家家的警告。 明静觉得这样也不错,「此事应当就烟消云散了吧?」 妹纸,你的段位真低。 第163页 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时候,谣言止于事实。人皆有好奇心,越禁止会越传的离谱。」 他抬头看着长安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明静跟着看了看,被刺激的泪流满面。 「你蠢的吗?」贾平安无语,「要眯着眼看,眯眯眼懂不懂?」 「懂。」 明静眯眼试试,发现贾平安的目光再度扫过自己的太平凶。 「贾平安!」 明静跳脚! 贱人,回头老娘弄死你! 贾平安嘆息一声,「我看到了八卦之火……」 「什么火?」 「八卦之火!」 「什么意思?」明静忘记了想弄死他,一脸八卦的问道。 这妹纸很明显的有些轴。 贾平安说道:「谣言会传的更厉害!」 明静冷笑,「我信你个鬼!」 「打个赌?」 「什么赌?」明静眼睛一亮,「百骑贷吧。」 「百骑贷也行,可你输了能为我做什么?」 贾平安舔舔嘴唇。 明静挺胸,冷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别装色魔的模样来吓唬人!」 这个女人变聪明了。 「你在百骑也有脏衣服。」 「洗衣服啊!」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那个洗衣服最后自己洗的笑话。 「也行。」 明静的眼中多了得意,「若是你输了,回头借一贯钱给我!」 「好说。」 第二日,贾平安到了百骑,明静已经到了。 「今日就见分晓!」 明静拿出了自己的『购物车』,没多久就在流口水。 「王家的鞋子样式最多,陈家的衣裳最绚丽……」 贾平安干咳一声,「你那个……你如今是男儿装扮,没机会穿这些吧,何必浪费钱呢?」 是啊! 我现在都是穿着内侍的衣裳,我的那些宝贝…… 「要你管!」明静不甘的怒吼。 不识好人心! 晚些明静去茅厕。 百骑当然不分男女茅厕,所以明静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快速进去解决。 一进去她就吼,「我在里面,谁都不许进来!」 出来后,她皱眉,「好臭!」 她突然眼前一亮,「银子!」 一坨银子就在前方。 她看看左右,弯腰捡了起来。 「这莫非是老天知晓我差钱送来的?」 不远处,贾平安嘆息一声,「你特娘的把钱都给了那些孩子,猴年马月才有钱买东西啊!」 明静拿着银子站在那里许久,突然喊道:「谁掉银子了?」 贾平安捂额。 他不是无奈,而是羞愧。 明静的三观碾压了他。 最后银子被贾平安认领了。 但明静依旧还是个穷鬼。 贾平安晚些进宫汇报工作。 「臣令百骑告诫了那些商户,谁敢传谣,一律封店。」 李治:「……」 他觉得这个手段不错。 「不错。」 贾平安昂首,「陛下,臣不敢贪功。」 「哦!谁的建言?」李治很是欣慰,觉得百骑大概又出了个人才。 「是明中官!」 「明静?」 那个女冠胆小,李治颇为放心,「来人。」 「陛下。」 「告诉明静,朕心甚慰。」 钱呢? 口头嘉奖有毛用! 明静只想要钱。 贾平安失败。 谣言铺天盖地而起。 「我输了。」 明静很光棍的过来,「脱衣服!」 贾平安问道:「外面还是里面?」 明静瞪眼,「老娘弄死你!」 贾平安摇头,「等明日再换。」 「臭人!也不知道你家中的娘子是如何能忍受你的臭!」 「你不知道这是男人的味道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每日换里衣,外衣两日一换,谁臭?」 我好像经常里衣穿好几天……明静:「……」 「明静!」 「何事?」 外面来了个内侍,「陛下召见。」 「啥事?」 明静有些哆嗦。 好事! 李治不知道谣言越禁止越离谱的道理,今日传进宫中,他估摸要喜翻了。 …… 「陛下,外间说长孙相公想用族中的女子进宫为后,还说他们准备先让那个女子在宫外怀孕……随后生下了孩子便是长孙家的,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皇室的血脉给换了。」 这谣言还能这样? 李治都为之瞠目结舌。 但他却发现这个谣言很有可操作性。 谣言看似离谱,但会在后续慢慢的自洽。 「还有谣言说……」王忠良看了他一眼,「说生了孩子之后,就下毒让陛下再无生育之力,再弄死萧淑妃和武昭仪的孩子,如此陛下别无选择。」 李治觉得这真是人才。 「陛下,这些谣言大多都是从东西市传出来的。」 「百骑不是警告了他们,为何无用?」 李治不解。 王忠良笑道:「陛下却不知,宫中每每说禁止说某位贵人的谣言,可越这般,那谣言就传的越厉害,越离谱。」 第164页 「竟然如此?」 万里长城永不倒,八卦之火永不灭! 李治颔首,「明静立功了。」 明静进了大殿,忐忑的行礼。 陛下不会是发现我堆积了一屋子外面的东西吧? 随后严惩……严惩不要紧,但千万别没收了我的那些宝贝。 「你做的不错。」 皇帝的语气很轻柔。 什么? 明静失态抬头。 「赏明静十万钱。」 我……我…… 我又有钱了! 想到这阵子自己穷的一笔,明静不禁潸然泪下。 李治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又给她加了几分。 明静领了赏赐,晚些回了百骑。 「我回来了!」 她昂首进了值房。 贾平安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事儿成了。 程达却不知死活的道:「明中官这是脖子拧着了?」 「我刚被陛下召见。」 明静看了他一眼。 程达起身拱手,「我喝多了。」 「那便出去醒酒!」 「是!」 程达灰熘熘的遁了。 明静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前,心中的得意压都压不住,「陛下夸我不错,还赏赐了我一万钱,不,是五万钱。」 我只能说一半,否则这个贱人弄不好就不借百骑贷了。 贾平安伸手,「还钱。」 「不到一千钱罢了,好说!」明静小手一挥,豪爽的答应了。 「武阳伯,外面有人找。」 皇城外,王老二看着那些军士在发呆。 曾经他也是其中的一员,而是还是佼佼者。 徐小鱼仰慕的道:「二哥,斥候是不是比他们厉害?」 「当然!」王老二傲然道:「斥候便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二哥,你要是没断手就好了。」 「是啊!」王老二不禁唏嘘不已。 「二哥,你觉着少了一只手最麻烦的是什么?」徐小鱼没法想像少一只手的日子。 王老二低头看看裤裆,随即茫然。 贾平安出来了。 「郎君,那陈老宇出门了。」 「去了何处?」 贾平安看着神色平静。 「去了平康坊,应当是和人一起饮酒作乐。」 人是群居动物,除去程知节和尉迟恭之外,没人愿意蹲家里避祸。 陈老宇派人潜入贾家,结果一死一伤,随即被免职。免职后他深居简出,一直没怎么出门。直至现在。 「老夫手下的死士他们问不出口供。」 屋里十多个老鬼在喝酒。 陈老宇有一双浓浓的眉,斑白,而且杂乱,有些长的脱颖而出。 一双老眼中全是不屑,「有人说是老夫做的,于是陛下就免了老夫的职,可证据何在?」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能占便宜就算是不错了。」 一个老人举杯邀饮,「那扫把星是百骑的统领,你最近要小心些。」 「就凭他?」 陈老宇傲然道:「老夫手中有两个好手,一个擅刀,一个擅长拳脚。那贾平安若是要动手也是私下,如此老夫怕什么?」 「也是!」 众人随即举杯。 晚些,喝的醺醺然的陈老宇出了酒楼。 「阿郎,这边!」 王良警惕的看着周围,右手按着刀柄,随时保持着可以出刀的姿态。 「玉成牵马车来!」 「是!」 个子矮小的李玉成步履轻盈,把马车牵来。 「阿郎,上车!」 陈老宇上了马车,随即出发。 他躺在车里,打个酒嗝,觉得先前吃下去的酒食在往上涌。 有些难受啊! 车轮滚滚而去。 出了平康坊,他们没走朱雀大街,而是走了另外的路口。 当能看到坊门时,前方来了三骑。 「玉成,盯着些!」 王良目光扫过这三人,旋即看向别处。 李玉成笑道:「我一拳一脚,剩下一人给你杀。」 王良微微一笑。 车里的陈老宇骂道:「杀了!都杀了!」 三骑靠近。 左边的男子突然拔刀。 王良毫不犹豫的拔刀,速度快若闪电! 第495章 明静这个贱人 刀光闪过。 铛! 王良只觉得手中一沉,横刀就勐的下沉。 这是蓄意的一刀,堪称是倾尽全力。 出手的人竟然是个断臂! 另一个男子抬头…… 「贾……」 刀光闪过。 王良只觉得咽喉那里一冷,接着眼前就被血光给模煳了。 他缓缓倒下,看到李玉成勐的从马背上弹了起来,一腿扫去。 这一腿迅疾如电! 呯! 对方双手格挡,被踢飞了起来。 「嗷!」 腿上传来的剧痛让李玉成不禁惨哼一声。 那人的手臂竟然坚如钢铁! 不可能! 那人扑了过来,李玉成勉强再起腿。 呯! 他只觉得迎面骨那里像是被谁用大锤重重的砸了一下,不禁单膝跪地。 斗笠下的脸很年轻,也很兴奋,冲过来一膝就让李玉成失去了抵抗力。 第165页 他努力抬头,见这个年轻人走来,板着自己的脑袋,「二哥,你说要用多少劲才能扳断他的脖子?」 「不……」 李玉成虚弱的求救,年轻人走到身后,双手把住他的脑袋,然后用力……碰撞间,他发现年轻人的手臂上套了东西,很硬。 「为何停住了?贱狗奴,为何停住了?」 陈老宇在车里醒来,骂道:「快些回家。」 他突然吸吸鼻子。 作为曾经的瓦岗一员,血腥味他并不陌生。在以往他嗅到血腥味会兴奋,想杀人,可此刻血腥味却让他嗅到了危机! 他勐地坐起来,刚想窜出去。 车帘被人掀开了。 斗笠下的那张脸让陈老宇心中一颤,绝望中,他低声道:「老夫发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老夫发誓从此刻起,陈家便是贾家的附庸,若违此誓,老夫的子孙男为奴,女为妓……」 贾平安微微皱眉,随即松手,车帘缓缓落下,遮住了彼此。 「多谢武阳侯,多谢……」 刀光撕碎了车帘…… 陈老宇躺在里面,脖颈上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喷涌,渐渐的流淌下去。 三骑远去。 几个行人怯生生的靠过来,刚才电光火石般的厮杀惊呆了他们,等反应过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好惨,死了两个。」 「叫人!」 「杀人了!」 金吾卫的最先赶到。 两个军士一人负责一个,蹲在那里检查尸骸。 「一刀致命。」 「此人的脑袋被人活生生的扳断了。」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看车里是谁。」 破碎凌乱的车帘被掀开。 鲜血在车厢里并未形成血泊,而是被被褥吸收进去,再慢慢流淌下来。 一滴滴粘稠的血液往下流淌,车里的老人仰躺着,脖子上的口子还是缓缓流血。 「是谁?」 坊卒们出来了,见到那二人就惊讶的道:「是陈家的人。」 将领皱眉,「你等来认认此人。」 两个坊卒过来,有军士拉起车帘,「里面此人可认识?」 一个坊卒探头看了一眼,被血腥味沖的干呕了几下,然后说道:「是陈老宇!」 陈老宇死了。 「陛下,陈老宇被当街斩杀在马车里。」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快意,「死的极好!」 王忠良知晓当初有人摸进贾家时皇帝的愤怒! 将领在前方为大唐厮杀,后方却有人想弄死他的家小,谁能忍? 皇帝杀气腾腾的等着动手,可刑讯却无果,百骑最厉害的彭威威出手也没法让那个被阿福抓烂了脸的贼人开口。 但大统领家遇险让百骑离奇的愤怒了。 随后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查探,得出了结论,就是陈老宇干的! 但没证据! 皇帝没证据,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陈老宇赶回家去啃老米饭。 王忠良知晓百骑在盯着陈老宇,但凡他走错半步,等待他的将是严惩。 可没想到错处还没抓到,陈老宇就死了。 李治笑了笑,然后淡淡的道:「去告诉武媚!」 这是要让武昭仪高兴高兴吗? 王忠良觉得皇帝果真有人情味。 晚些他亲自去告知了这个消息。 「知道了。」 等王忠良一走,武媚笑道:「平安干得好!这等人就该弄死他!」 邵鹏低声道:「昭仪,不一定是武阳侯做的。」 武媚看了他一眼,「你以为陛下让王忠良来告诉我是为何?就是知晓必然是平安做的,让我看着办。」 武阳侯,你好自为之! 邵鹏为贾平安默哀一瞬。 「杀就杀了吧。」 武媚低头看书,突然幽幽的道:「竟然不能杀了陈老宇全家……」 邵鹏嵴背发寒,心想以后谁做了昭仪的敌人,下场多半很惨。 随即有人弹劾,说陈老宇死于贾平安之手。 「放特娘的屁!」 贾平安在百骑里叫嚣,「这要年底了,耶耶整日忙着管长安的治安,回家还得盯着两个婆娘不要打架,不要吃错东西,哪有功夫去杀什么陈老宇……」 他骂骂咧咧的出了百骑。 正好遇到了王琦。 「人定然就是你杀的!」 王琦走路看着很威风,外八字特别大。 贾平安看了他的下身一眼,「我能告你污衊!」 王琦冷冷的道:「就是你杀的!」 有官员路过,大概是长孙无忌一系的人,也怒道:「就是你杀了陈老宇!」 这是千夫所指啊! 无需证据就审判了贾平安。 虽然不能惩罚你,但却能让你背上一个杀人的名头。 面对那些目光,贾平安很平静的道:「我为何要杀他?」 所有的质疑都消散了。 是啊! 贾平安为何杀陈老宇? 「你……」 有人想说陈老宇派人去刺杀你两个婆娘,但却忍住了。 证据何在? 「杀得好!」 李敬业出来了,骂道:「那等贱人,不杀还留着耗费钱粮?回头一家子都杀了。」 这个憨货的话没人当真。 第166页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这些人,缓缓走过去。 褚遂良出来了。 刚才他和长孙无忌说了一嘴此事,长孙无忌断定就是贾平安下的手,而且没动用百骑! 他想追究,但没证据。 他笑了笑,「老夫在看着你。」 「我比你年轻,我是朝阳,而你是夕阳。註定我升起,而你跌落,所以你看着我什么?看着我光芒万丈吗?」 贾平安的话梗的褚遂良心中难受。 「人是你杀的。」 先前不少人来寻他和长孙无忌,想为陈老宇讨公道,可却被长孙无忌压下了。 贾平安不会承认,如此谁也无法指责他。 贾平安突然一笑,「是啊!就是我杀的。」 他扬长而去。 褚遂良发现周围没人,而贾平安的声音很小,就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褚遂良面色涨红,有人路过,「褚相这是怎么了?」 「无事!」 他一肚子火气憋着,随后去寻了长孙无忌。 「贾平安当着我承认人是他杀的。」 长孙无忌皱眉,「他再傻也不会承认。登善,做事要有格局,莫要为了某个人而失去了理智,那样你走不远。」 「可他……」 可他真的说了啊! 长孙无忌摆摆手,值房里的官员出去,他才缓缓说道:「陈老宇派人去动手,没证据,被陛下免职。贾平安杀陈老宇,同样没证据……」 「但免职却不能。」褚遂良苦笑,「只因他是陛下的人。」 长孙无忌点头,「否则皇帝有何尊荣?」 他起身拍拍褚遂良的肩膀,「最难受的大概就是柳奭。那陈老宇出手便是他的主意,陈老宇被贾平安当街砍杀,柳奭担不担心?」 …… 「柳尚书。」 柳奭在值房里冷汗直流。 他从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怒杀人,如今知道了。 「进来。」 「皇后召见。」 柳奭一路进宫。 王皇后的抹额已经不戴了,髮际线高的让人绝望。 「如今皇帝也不来,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还遮掩什么?」 王皇后自嘲着,然后低声问道:「陈老宇之死可是贾平安所为?」 柳奭点头,「八九不离十。」 王皇后嘆息一声,「证据呢?若是有证据就能弄死他!」 柳奭摇头,「没有证据。」 王皇后突然悚然一惊,「他竟然敢当街杀人,舅舅,若是他要杀你……」 「我是尚书,他应当不敢。」柳奭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王皇后心中一松,「如此就好。」 柳奭随即告退。 走在宫中,他看着那些漠视自己的宫人,不禁倍感唏嘘。 曾经的火红都没了,他该何去何从? 下衙后,他一路缓缓而行。 随从勐地回头,然后低声道:「阿郎,有人在盯着咱们。」 柳事浑身一颤,「是贾平安!一定是他!」 柳奭仓皇而去。 后面,贾平安一脸无趣,「我只是正常出行,他怕什么?」 被拉来作证的许敬宗抚须,自信的道;「这便是做贼心虚,说明那事和柳奭有关。」 「许公你越发的睿智了。」 「是吗?」 许敬宗不禁暗喜。 二人一路到了道德坊,许敬宗看看左右,一拍脑门,「老夫怎地跟着你来了这里?哎呀!赶紧得回家。」 「许公何必如此?」贾平安轻车熟路的道:「既然来了这里,不如去家中吃顿便饭。」 「不好不好。」许敬宗一脸坚定。 贾平安板着脸,「许公这是不给面子喽!」 许敬宗指着他,「哎!年轻人就是这般,罢了,就一顿,不许弄好菜,更不许弄好酒。」 晚些,好酒好菜上来,许敬宗惬意的道:「这菜还是你家的好吃。」 酒过三巡,许敬宗肚子里有些底了,就放下筷子,「老夫苦啊!」 「许公这是为何?」 贾平安觉得老许的日子堪称是滋润,这话有些装比的嫌疑。 「陛下准备去昭陵祭拜,礼部要准备许多事,可老夫的好帮手礼部郎中张琪却病了。」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嘆息的就像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妾病倒了一样,「小贾,昭陵那边说是有人贪了钱,你要不主动请缨去看看?」 「不去不去。」 贾平安一心想留在家中和两个婆娘过年,哪里愿意出差? 许敬宗嘆息一声,「你会去的!」 老许怎么化身为唐僧了呢? 贾平安不解,第二日去了百骑,王忠良来了。 「陛下即将出发去昭陵,令你带着百骑为前哨,另外,昭陵令徐谦上书,说准备给陵寝用的金子少了些,大约价值数十余万钱,陛下令你去……」,王忠良很严肃的道:「那是昭陵,严查!」 昭陵是先帝李世民和文德长孙皇后的合葬陵墓,李治看来是准备在正月祭奠一番。 「是。」 查就查吧,尽量早些完事回家,一家子过年才是正经。 王忠良干咳一声,「武昭仪也会去。」 他见贾平安目瞪口呆,就板着脸道;「有何奇怪的?」 阿姐都快生了,还跟着去昭陵…… 第167页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 「阿姐!」 武媚挺着个大肚子,笑道:「为何来了?」 贾平安皱眉道:「都要生了,不该去。」 武媚笑了笑,「许多事必须要做。」 「我知道。」 李治带着武媚去昭陵就是一个姿态:朕属意这个女人为后,带去给先帝看看。 至于这个关系咋算,贾平安不考虑。 武媚笑吟吟的道:「此次会带着医官去,安心就是了。」 「阿娘!」 李弘来了,正儿八经的行礼,然后抬头欢喜的道:「舅舅。」 呵呵! 贾平安摸出了个小笛子给他,「自家拿去玩。」 李弘接过笛子,然后离武媚一段距离,有些害怕的道:「阿娘,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十几个孩子?都是妹妹。」 武媚笑道:「为何是妹妹?」 李弘认真的道:「阿娘你上次说妹妹乖巧听话,不像我这般调皮。那就是妹妹吧,让阿娘不操心。」 这孩子,外面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说话还哆嗦,他就已经井井有条了。 武媚招手,等他怯生生的过来后,揉揉他的脑袋,「妹妹也好,弟弟也罢,你都是阿娘的长子,明白吗?」 「哦!」 再进一步李弘的处理器就不够用了,有些茫然。 「去玩吧。」 武媚再揉揉他的脑袋。 等李弘走后,武媚见贾平安若有所思,就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两个孩子明年出生,家里会不会炸了。」 武媚冷着脸道:「炸不炸我不知道,不过柳奭今日告病,说昨日被你跟踪,担心被你当街杀了,所以不敢来上朝。」 贾平安这才知道让自己去昭陵的缘由,就是皇帝觉得这事儿风评太差了,必须要冷却一下。 但许敬宗是怎么知道的?未卜先知? …… 「驾!」 九嵕山下,数十骑疾驰而来。 明静觉得两条腿的内侧痛的厉害,但却不能出声。 查探昭陵必须有帝王的人跟着,若是出了岔子,回头李治能让她一辈子只能去地底下买买买。 「前方就是了。」 前方能看到九嵕山,以及那些宫殿。 华夏一族对于死亡的看法和外藩不同,他们视死如生。帝王驾崩后,地宫里如同帝王还活着时的布置一样。 昭陵外就如同是皇城宫城一般,有宫殿,甚至也有玄武门! 远远看去,九嵕山仿佛就是个天上宫阙。 「文德皇后临去前对先帝说要薄葬,不可营造大墓,于是先帝就令人凿九嵕山……」 明静很是得意的显摆着自己的知识点。 这个娘们越发的嘚瑟了,贾平安问道:「那你说是凿山为墓费事,还是平地营造费事?」 「当然……」明静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都费事!」 贾平安大笑而去。 「贱人,不知你家娘子是如何能忍受你!」 明静打马追上,刚想出言讥讽,阿宝嘶鸣一声,她的马儿被惊了一下,一个颠簸。 「嘶!」 长途赶路没问题,但快速赶路明静的骑术差了许多,双腿被摩擦的没话说。 贾平安见她蹙眉,就说道:「小心裤子和皮肉混在一起,会非常麻烦。」 「贱人!」 明静大怒,但不禁暗自担心。 「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长痛不如短痛,一下就撕下来。」 明静只是想了一下就摇头,「不行不行。」 「我帮你!」 贾平安一脸同情。 包东在后面嘀咕,「这要撕开……岂不是都露了?」 雷洪淡淡的道:「武阳侯看不上她的,只是一片好心罢了。」 明静大怒,回头道:「你们两个去打前哨,安排住所,住所不好,回头让你们去巡山。」 这天那么冷,山道崎岖,巡查下来估摸着人也废掉了。 包东右脚脱开马镫,踹了雷洪一脚,「贱嘴!」 「贱人!」雷洪反唇相讥,二人开始打斗! 贾平安怒,「不像话,明日跟着我查贪腐,查不出……阉割了送宫里去。」 这是明目张胆的袒护啊! 「贾平安!」明静瞪圆了双眼,「回头弄死你!」 「弄不死百骑贷就断了。」 贾平安压根不虚。 众人笑闹着,看到出迎的人后,都板着脸。 「那是昭陵令徐谦。」 明静给贾平安指点。 「你来过这里?」贾平安觉得不应该。 「当初我差点被弄来这里守陵寝,后来被换了回去。」 明静打个寒颤。 可怕! 徐谦看着很严肃,国字脸,脸颊微微有些胖,嘴唇丰厚,一看就是个踏实稳重的人。 比我差一些! 双方见礼,徐谦说道:「贪腐之事让人震惊,可那人却自尽了,下官不敢让这等尸骸留在昭陵边上,就丢到了外面。」 明静颔首,「不能惊扰了先帝和文德皇后,此事你做的不错。」 此刻的明静神色肃然,自然带着威严。 女人都是千面的吗? 贾平安真想喊一声:还钱!然后看看明静的反应。 第168页 这个贱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别的。 明静发现了他在走神,就悄然踩了他一脚。 很用力! 贾平安面色铁青,「那些金子乃是准备用于修补陵寝的,竟然被盗走了不少,陛下震怒!」 明静这个贱人!脚好痛! 第496章 我摸到了一只手 「那些金子当初都堆放在内院里。」 昭陵有军队看守,有将军统领。而昭陵令徐谦就是管理者。 内院的门关闭着。 「从事发后,下官就令人封闭了此处,只等人来查探。」 徐谦看着有些疲惫。 贾平安问道:「昭陵四处可查过了?」 「查过了。」 徐谦苦笑道:「就在今日下官还带着人去各处又查探了一番,就差凿开山体了。」 在帝王的眼中,石头自然能最坚固的,也是最长久的。凿穿山体,把灵柩放在山体里,再弄几道石门,盗墓贼只能束手无策。 只是后来火器发达,这些陵寝实际上并不安全。不过昭陵还好。孙殿英就用炸药把某个陵寝给炸了,弄了许多宝贝出来。 「开门!」 大门打开,贾平安当先进去,随后是百骑的『专家』。 现场看着并不乱,剩下的黄金也还在。 「应当是来回跑了几趟。」 专家很坚定的道,「否则他一人带不走那么多金子。」 贾平安试了一下,很悲剧,他也带不动。 明静的眼中全是星星。 这些金子如果都是她的该多好? 「收心了!」 贾平安回身,错身而过时低声警告。 随即各自安置。 明静脱裤子时遇到了麻烦。 左边还好,右边的大腿内侧竟然被磨破了一块,此刻伤口处凝固,和裤子粘连在了一起,一拉就痛。 「哎呀呀……」 明静扯了几下,终究没法对自己下狠手。 「嚎什么呢?」 贾平安就在隔壁,不满的道:「赶紧睡了,明日接着查!」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粘住了。」 隔壁没动静。 「贱人!」 明静此刻一条裤腿已经脱下来,另一条裤腿才褪到了大腿那里,轻轻往下一拉…… 「哎哟哟!」 好痛啊! 关键是很冷啊! 一条腿白花花的露在外面,另一条露了些,被冷的鸡皮疙瘩一条腿。 怎么办? 明静又拉了一下,「哎哟!」 「吵死了!」 隔壁的贾平安发怒了。 「贱人!」 明静怒了,「我的腿痛!」 同情心呢? 半点也无! 明静咬牙切齿的看着大腿,突然甩开手,「那就不管了,就这样!」 可才将把裤子拉上来,明静就重重的倒下去。 「晚些要拉怎么办?难道拉裤子上?」 她欲哭无泪。 「老子怕了你了!」 隔壁传来了贾平安的骂声,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穿鞋子时还用力踩踏了几下,可见被吵醒的火气很大。 门吱呀打开了。 叩叩! 「开门!」 贾平安真的很恼火。 这一路赶的急切,关键是临出发的那一夜他几乎没睡,来回两边跑,给两个婆娘保证一定会及时赶回来。 瞌睡来啊! 里面的明静愣了一下。 开不开? 开了他变身禽兽怎么办? 可不开要拉裤子怎么办? 明静犹豫再三。 「再不开老子走了。」 明静骂道:「贱人就是矫情!」 她把门开了,贾平安目光扫过她的裤子,「出血了没有?」 「还没。」 「那还好。」 贾平安心中一松,「那多半是摩擦多了,破了皮。」 你说的轻松! 明静恼火的道:「拉不动,一动就疼。撕心裂肺的疼!」 「那是因为人体的皮肤有几层组织,当表皮受损时很疼,但这是好事,说明伤口不深……」 「你说的和真的一样。」明静很明显的不信,「若是伤口深呢?」 这个棒槌! 贾平安皱眉看看她裤子大腿那里皱皱巴巴的地方,「譬如说有人被刚烧开的滚水烫到了不觉着疼,知道为何吗?」 「为何?」明静不知怎地,竟然就信了。 「因为富含神经的最里层被滚水直接灭杀了,所以感受不到疼痛。」 「这是什么学问?」明静突然很有兴趣。 「新学!」 贾平安看看屋子里,「可有盆?」 「没有吧。」 「纯属生活不能自理!」 贾平安开门出去,晚些回来,竟然端着一盆热水。 「把你的裤子脱下来。」 「你要做什么?」 明静下意识的摆出防御姿态。 「我真要做什么……」贾平安上下打量着她,「你会拒绝吗?」 明静摇头,然后发现错了,就点头,「我定然会弄死你!」 「然后再自尽。」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带了几条裤子来?」 「三条。」 「还算是准备充分。」 第169页 贾平安又出去了一趟,弄了一把剪刀来,「自家把伤口周围剪下来,剩下的别拉扯,用手巾沾着温水浸泡,懂不懂,浸泡?慢慢的就分开了,随后自己上药,之前知道要做什么吗?」 明静有些懵,「之前要脱裤子!」 贾平安捂额! 老子败给你了啊! 他咬牙切齿的道:「百骑的培训白瞎了?消毒呢?哪去了?」 「哦!」明静才想起这个,一脸无所谓,「我很干净的!」 「扯淡!」贾平安无语。 「不信你看!」 明静说着准备拉裤子。 贾平安不禁看了一眼。 「果然你想偷看!」 明静怒道:「我弄死你!」 贾平安败给她了,「赶紧处置了。」 等他走后,明静用他的法子剪掉裤子,光着一双腿,啰嗦着用热水捂了许久,龇牙咧嘴的终于解脱了,然后用酒精消毒…… 「哎哟哟……」 隔壁的贾平安这次没被吵醒,睡的很香。 贾平安出来洗漱,隔壁开门,明静撇着腿走了出来。 「走路正经些啊!否则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贾平安去洗漱,回来一起吃了早饭,旋即开始问话。 一个上午下来,一无所获。 「死者是自尽,杨大树去查看过。」 祖传盗墓贼杨大树起身,「武阳侯,死者是从高处落下摔到了脑袋而死。」 这条线断了。 「关键是找到金子。」 明静今日是箕坐,「找不到金子,此事就会很麻烦。」 废话! 贾平安知晓要在李治和阿姐到来之前把这事儿弄清楚,否则这个年整个百骑都会过的不清净。 「整个昭陵都寻过了?」 贾平安问道。 徐谦点头,「黄部那几日出去的行踪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大致方位都多次搜索过了。」 明静蹙眉,「他可曾私下去了何处?」 徐谦摇头,「这里是昭陵,人多,外面也有把守的人,他若是出去定然会被发现。」 包东说道:「会不会有同伙?」 气氛渐渐尴尬…… 在场的都是看护昭陵的头目,包东这话有些当着和尚骂秃驴的意思。 看来百骑还得上一课,名字叫做说话的艺术。 包东干笑,发现自己犯错了。 贾平安说道:「任何群体都有害群之马,包东说话直,但却没有瞒着各位的意思。」 徐谦等人面色稍霁。 明静瞪了包东一眼:你看看武阳侯说话的本事!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而且还让对方舒坦了。 「黄部交好的那几人也问过话了。」 「武阳侯!」彭威威起身,上次审讯陈老宇的死士他失手了,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来重新证明自己。 贾平安摇头,「如此,还请带我等去看看。」 这是昭陵,用刑拷打……等李治闻讯估摸着会炸。 昭陵修建的很是宏大,贾平安心中有事,但依旧流连忘返。 特别是看到昭陵六骏时,他不禁驻足许久。 昭陵六骏在后世被那些外国人盗窃,均被拦截,但架不住家里的败家子多,军阀卖了两块,最后流到了美国,变成了美国的馆藏。 而另外四块被美国人打碎准备盗走,结果被当地人拦截,后来修復。 「再精美的东西也架不住子孙祸害,所以大唐再多精美的东西,也比不了大唐铁骑!」 再多的艺术品,再繁华的时代都是一场空,没有强大的武力作为保障,这一切只会引来强盗的觊觎。 众人觉得这番话没错。 但贾平安看着西方作甚? 贾平安在想等自己的话语权足够强大时,要给那些人留下一条规矩:发展海洋贸易和水军,探索整个未知世界,然后…… 欣赏了昭陵六骏,随后就进了玄武门,一路巡查。 一路到了半山腰,徐谦指着左边说道:「那里原先是栈道,从这里到陵寝的口子。」 边上就是些游廊屋宇。 一个宫人言辞凿凿的道:「先帝和文德皇后会经常来这边游玩。」 贾平安觉得嵴背发寒。 这便是事死如生。 众人顺着一路查看,可并无收穫。 徐谦喘息着,「这阵子这里几乎要掘地三尺了。」 这一路能看到搜索的痕迹,若是把金子藏在这些地方几无可能。 那会在哪里? 再往上能看到些石窟。 「这里面有些神像。」 神像有石雕的,有铜铸的。 「龙门那边的石窟更好。」 一个百骑随口提了一句。 众人纷纷贊同。 贾平安放缓了脚步,看着这边的地势。 徐谦发现金子被盗,随即内部搜查。黄部心虚,就把黄金藏在了某处,随即绝望跳崖自尽。 他能把金子藏在哪里? 挖个坑埋了,这里是山峰,土少,而且新坑会留下痕迹。 黄部的活动范围有限,不可能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埋东西。 可徐谦他们寻了许久都没发现,去哪了? 「黄部平日里和谁交往?」 贾平安私下问了徐谦。 「黄部负责补给,昭陵这里有军队,他经常过去喝酒。」 第170页 这便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傢伙,给查探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首要是寻到金子,剩下的事儿贾平安也不准备管。 什么同伙关我屁事! 他只想回家去和两个婆娘一起过年。 「回去吧。」 再往前没路了。 山道本就崎岖,往回走更艰难一些。 前方是十余名军士,后方也是如此。 「可有发现?」 明静脸都红了,不是羞涩,而是一直撇着腿走路难受。 贾平安摇头。 「扶一下!」 明静真的不行了,扶着他的肩头,喘息道;「腿疼。」 「等结疤之后你若是走动,疤痕就会裂开,随后流血……」 明静那只手变成了爪子。 「流血后又会结疤,再裂开……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明静用力一掐。 操蛋! 「松手!」 「不松!」 明静怒了。 贾平安吃痛,身体不稳,就靠在了山体上。 边上就是石窟,神像沉默的看着地面。 贾平安顺这一尊尊的看下去。 等看到铜像时,他伸手触碰了一下。 好重! 他屈指叩击了一下。 声音有些闷。 手指甲好痛。 贾平安怒,轻轻推了一下。 推不动。 铜像不大…… 就算是实心的也不至于吧? 「你做什么?」 明静搭着他的肩膀问道。 这动作很暧昧,贾平安把手缩回来,「没事,就是看看。」 他看似不经意的扫过了后面所有人的神色。 然后回身,「你这腿保不住了。」 明静大怒,踹了他一脚。 晚些回到了地方,众人又冷又累,吃了饭后,都缩在屋子里。 贾平安站在外面,默默看着石窟方向。 明静换了一条裤子,拿着脏衣裳出来洗,「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那金子会不会在石窟里。」 「石窟里除去石像铜像空荡荡,哪里有金子?」 明静觉得贾平安是病急乱投医。 贾平安摩挲着下巴,「若是有呢?我想晚上去看看。」 「你疯了!」 明静端着盆去洗衣裳,晚些回来晾晒,不时偏头看看贾平安那边。 她把盆放回去,敲门,「哎!你真想去?」 「进来。」 贾平安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 明静推开门,就见贾平安的右边鼻子里塞着布团。 「流鼻血了?」 活该! 贾平安没搭理她,而是冥思苦想。 「那个铜像太重了些!」 「铜像本来就重!」 「可大唐缺铜!」 中原一直缺铜,缺得货币都要用布匹。 后来更是创造性的弄出了纸钞。 「你难道见过铜像?」 明静觉得他是在臆想。 贾师傅原先在华州和表兄种地,那地方哪来的铜像? 大唐缺铜,地方用铜来铸造东西,回头长安户部能飞剑过去,一刀把决策人剁了。 叫你浪费铜! 昭陵有铜像,但更多是石像,由此可见一斑。 「可那铜像很重。」 贾平安皱眉,「太重了。」 「你见过铜像?」明静再度问道。 「见过。」 后世他还弄过铜制品,用铜棒来拆卸大轴…… 一群土包子! 「等晚上我想去看看。」 「晚上……」明静哆嗦了一下,「他们说先帝和文德皇后晚上会出来逛。」 贾平安摇头,「我不信。」 他决定晚上就去看看。 明静浑身的鸡皮疙瘩,「就算是先帝和文德皇后不出来,可若是有鬼怪山魈怎么办?」 「我是童子,能辟邪!」 明静一拳,贾平安不动,这一拳就停留在他的额头。 「你为何不躲?」 「我以为你有分寸!」 呯! 贾平安倒下! …… 天黑了,整个昭陵除去那些宫殿里有灯笼之外,其它地方都黑麻麻的。 两个黑影摸索着出了房间。 「我就不该去!」 「你不去,若是被人发现,那些人说我偷东西,或是亵渎了昭陵怎么办?谁来证明?」 「我不去不行吗?」 「你以为我乐意带你去?你就是个累赘,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带累我!」 二人悄然出去。 一路爬山。 寒风凌冽,明静浑身打哆嗦。 「小心些!」 因为山势的缘故,有些台阶颇为陡峭。 明静的身手应当没问题,可她的大腿有伤。 「过来!」 贾平安拉了她一把,嘟囔道:「我就该带邵鹏来了,省事。」 明静想抽他一下,但却担心惊动了那些人,「你为何不叫上徐谦?」 「此事未查明之前,他们都有嫌疑。」 贾平安拉着她,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 「可……可徐谦不能吧?」 明静觉得贾平安有些草木皆兵了。 「财帛动人心!」 后世为了钱财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电视里演的很有派,可现实中却是简单粗暴:偷、抢、夺、下毒。 第171页 「若是徐谦有嫌疑,他会不会让人盯着你?」明静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咱们出门,就悄然跟着,到地方咔嚓动手……」 「你特娘的就不能说些好的?」 贾平安觉得后颈窝仿佛有人在吹气。 他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没人。 「快一些。」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了上去。 「石窟在哪?」明静喘息声如雷,贾平安觉得加个风箱就能给炉子吹气了。 「不知道。」 明静:「你不知道?」 老娘要被你气死了! 「慢慢摸吧。」 大概位置贾平安记得,但今夜能见度不高,具体位置需要摸摸。 「从这里开始摸。」 贾平安摸了一会儿,冷的手发麻,「换你来摸。」 明静哆嗦着,「会不会有蛇?」 贾平安气得炸裂,「你觉着这天气蛇能出来吗?」 「为何不能?」 「蛇会冬眠。」 「什么是冬眠?」 明静渐渐不紧张了。 「冬眠就是冬季气温低,缺乏食物,有的动物就进化出了冬眠这个绝招,在秋季进补,冬季就冬眠,靠着肥肉来支撑到来年春天……」 这人真博学! 明静当然不肯公开夸赞贾平安这个贱人。 她摸摸索索的,伸手进了一个空处,然后…… 「贾平安……」 这声音竟然带着哭腔。 贾平安上前,「怎么了?」 明静哽咽,「我摸到了一只手,冷冰冰的,救我……」 第497章 她们也是人 山风唿啸,吹的人仿佛连灵魂都在发飘。 「我摸到了一只手……」 明静的身体都软了,靠在贾平安的身上,「快救我!」 贾平安浑身发凉,总觉得有东西在自己的身后飘来飘起。 但抛弃明静跑路是不可能的。 他一手揽着明静的腰,一手往里摸…… 这是一个石窟。 「摸我的手!」 明静的声音在打颤。 摸个屁! 贾平安顺着她的手臂往前摸,一直摸到小手。 往下,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一具尸骸躺在那里,伸出自己的手,满脸惬意的摸着明静的小手。 但……这手也太圆润了吧?而且很硬。 贾平安摩挲了一下,骂道:「这是石像的手!」 明静恍然大悟,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我是女人,自然怕这些。」 说着她又摸了几下,觉得有趣。 「继续。」 「该你上了。」 明静真的不敢了。 「我还得盯着后面。」 贾平安勐地回头。 夜色中看不到人,但仿佛人影幢幢。 「你别吓唬我!」明静咬牙切齿的道:「当年我跟着师父也学过降妖除魔。」 「真的?」 贾平安心中一松。 「真的。」 明静话音未落,就听前方呜的一声。 二人吓得缩在一起。 「快!你的降妖除魔呢!」 贾平安有些心慌。 明静双手合十…… 卧槽! 这样也行? 贾平安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明静深吸一口气,「大威天龙……」 贾平安木然看着她。 「……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怎么样?」明静抬头,「咦!真的没了。」 她回身看着贾平安,「我就说这咒语管用吧。」 贾平安麻木的点点头。 「继续摸!」 明静信心倍增,一路往上摸去。 「好冷!」 明静摸摸,「好滑!」 她回头,「你摸摸看。」 贾平安伸手进去,金属的触感很明显。 圆润! 「就是它了。」 贾平安伸手进去乱摸,可一无所获。 他又摸了石窟的上下左右。 「有了没?」 明静站在边上问道。 「别问。」 贾平安一边摸,一边说道:「知道那些盗墓贼下到墓穴之后会怎么做吗?」 明静摇头。 「要点根蜡烛在角落,墓穴里无风,蜡烛不灭,就可以继续。蜡烛一灭,就说明墓主人不高兴,盗墓贼必须马上走,封了入口。晚一些……」 明静浑身打颤,「晚一些……晚一些怎么了?」 「晚一些墓主人就会爬起来,大粽子般的弄死盗墓贼。」 山风越发的大了,吹的那些灯笼四处摇摆,把宫殿照的白惨惨的…… 贾平安听到了敲东西的声音,「你别敲啊!」 「我……我没敲。」 声音继续。 贾平安怒,回身道:「我说你别敲,你……」 明静双手抱臂,浑身颤抖,敲击的声音来自于她的牙齿。 这妹纸被吓坏了。 「淡定,蹲下来。」 贾平安也冷的不行,就靠着山壁蹲了下来。 明静喘息着蹲了下来,吸吸鼻子,「你这个……究竟有没有?」 「目前没有。」 「那就回去吧。」明静哀求道:「我总觉着有眼睛在盯着我。」 第172页 「奇怪了,我也觉着。」 贾平安看看左右,「可这里崎岖,谁没事会上来?安心。」 「若是先帝和文德皇后出来逛呢?」明静颤声道:「还有随行的那些人,还有那些臣子……贾平安,我们回去吧。」 你特娘说的我的心肝都在打颤! 贾平安低声道:「安心,我必然是有把握才会如此。」 「什么把握?」 明静真想弄死他,「那为何不叫了兄弟们一起来?」 「叫了兄弟们一起来,那些同伙要么集结起来和咱们厮杀,要么就会逃窜。」 这个蠢女人! 明静一想也是,但却嘴硬的道:「大不了再调人来把他们全看住。」 「去哪调人?陛下和武昭仪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那些人突然暴起,你说陛下会不会让你从此来这里看守?」 「千万不要。」明静往贾平安那边靠了靠,「在这里无聊的要命,就是一群宫人聚在一起,整日聊天也厌烦了,看也看烦了。」 留下宫人看守就是为了让地底下的皇帝和皇后依旧有人使唤,而那些宫殿的作用同样如此。 「我再摸摸。」 贾平安按着明静的肩头起身。 哎哟! 明静被按坐在地上,真想和这个贱人拼了! 她侧脸,就见贾平安的身体慢慢往里面挤。 「卧槽!」 贾平安突然低骂了一句。 「怎么了?」 明静刚想站起来,突然发现不对劲。 「怎么……声音不对,贾平安,你来听听。」 「听个屁!住口!」 贾平安还在摸。 下面传来了声音,窸窸窣窣的。 「贾平安……」明静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快出来!」 「咋唿什么?」 贾平安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后脑勺,痛的想打人。 「什么声音?」 贾平安侧脸一听,「没啊!」 明静侧耳,「怎么又没了?」 贾平安怒道:「听清楚了再说话!」 「你凶什么凶?」明静拍拍手起身。 声音再度袭来。 「贾平安……」 刚钻进去的贾平安要疯了。 「又怎么了?」 「你听!」 贾平安出来,刚想说话…… 脚步声就如同是密集的鼓点,越来越近。 唿! 山风吹过,天空中的乌云被吹走了些,白惨惨的月光照了下来。 十多个黑影正在冲着这里小步快跑。 「鬼啊!」 明静尖叫了一声。 「跑!」 贾平安拉着她就往上跑。 二人跌跌撞撞的狂奔,身后的脚步声紧紧跟着。 「快跑!」 明静一下就超了过去,本想快跑,可回头一看,贾平安正在回身。 长刀出鞘。 噗的一声后,有黑影扑倒。 但后面的追的更快了。 「啊……」 明静仰天长啸。 「杀了他们!」 寂静被打破,后面的黑影们也疯了。 「贾平安,快些跑!」 明静沖了下来,拉着他就跑。 二人一阵狂奔,和那些贼人拉开了距离。 「亏得我……亏得我……」 明静一边喘息,一边得意。 贾平安回身,脚步声再度密集而来。 「噗噗噗!」 火把被点燃了。 「他们疯了?下面会看到的。」 「你的尖叫声太大了,下面定然都被惊动了。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跑!」 越往上,山路就越艰难,到后面要手脚并用才能继续往上爬。 明静在前面,不时腿软。 「我顶不住了!」 真是个麻烦! 贾平安推了她一把,「上去!」 「你……你推哪呢!」 明静羞恼。 「命都要没了,还叽叽歪歪的!」 贾平安此刻满脑子都是地形。 再往前记得就是一块平地,边上有一排屋子,住着一些宫女。 这些宫女的职责就是洒扫,顺带在先帝和文德皇后出游的时候『陪同』。 二人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一个灯笼就孤零零的挂在边上,随着山风来回摇晃。 「躲起来,别开门!」 屋子里传来了尖叫声。 「走!」 贾平安带着明静往上去。 可上面没路了。 「路在另一边。」 明静绝望了。 「爬上来!」 贾平安手脚并用的攀爬了上去,伸手下来,「赶紧!」 明静攀爬了一下,呲熘一下滑了下去。 「快一些!」 贾平安伸手。 火头在下面出现,十余人沖了过来。 「抓住他!」 有人飞奔而来。 「快!」 明静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勐地往上扑去。 贾平安抓住了她的手,奋力往上拉。 「你说你没事吃那么多做什么?肉到用时方嫌多!」 身后那个男子扑了过来,刚想抓住明静的腿,明静正在摆腿。 呯! 男子挨了一下,明静哭了起来,「他抓住我的腿了!」 第173页 贾平安咬牙,身体后倾…… 明静双腿用劲,一蹬。 人就沖了上去,直接把贾平安扑倒。 「闪开!」 贾平安推开她,拔出长刀。 十余男子出现了。 为首的贾平安看着眼熟,「竟然是军中的。」 守陵的军士竟然参与了此事。 一个队正上前,冷冷道:「别想着喊声下面能听到,以前有人夜里出来撒尿遇到了脏东西,尖叫声比你们的还尖利,可山下什么都没听到。」 明静心中一沉。 「你是怎么发现的?」 队正很好奇的问道。 「因为黄部既然把黄金藏的这般好,死无对证之下,他还有活路。」 「是啊!」队正一脸唏嘘。 「徐谦带着人在黄部可能出没的地方来回搜查了多次,并无发现。」贾平安一边说,一边看着左右。 「那你为何发现了铜像里的秘密?」队正和他说话的同时,也是在掩护手下往两边攀爬的举动。但很遗憾,太陡峭了,几次都没成功。 贾平安心中大定,「若是挖坑藏东西很难,因为覆土新鲜,骗不了人。唯有的办法就是把那些金子藏在不引人瞩目之处,比如说殿内。不过殿内有人值守,黄部来回数次,很难不惊动他们。」 「所以你就寻了铜像?」 队正讶然。 「我开始是寻石像,可一无所获,看到那尊铜像时,我就推了一把,可却纹丝不动。那铜像的重量并非能如此,那是什么?」 原来这个贱人发现了异常? 明静不禁暗惊。 「我敲击了铜像数次,声音像是空心的,可却没有空心的那么脆……我随即就想到了大唐缺铜,就算是铸铜像也不能实心吧,比如说后面是空的……」 队正嘆道:「果然被你发现了!」 「先前我在铜像后面摸了一下,发现了一些金属之物,很重……那便是金块!」 队正挠挠头,「果然,百密一疏。」 边上尝试攀爬的成功了,贾平安心中一凛,刚想起身,就见那人再度滑了下去。 「哈哈哈哈!」 贾平安觉得这里就是一夫当关的险要。 「黄部不该是自尽,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黄部应当是发现不对了之后,就把金子分次弄了上来,藏在铜像之后。不知是第几次被你等发现了,如此就杀人灭口……准备把这批金子吞为己有。」 「不愧是百骑统领!」 队正突然前沖,脚在山壁上用力一踩,人就跃起挥刀。 贾平安格挡,只觉得手臂发麻。 「轮番噼砍!」 队正跌落。 旋即那些军士轮番跃起噼砍。 上面的平台很小,明静就在后面,贾平安并无后撤的余地。 「杀!」 贾平安勐地一刀,把一个跃起的军士斩杀。 「拖走!」 队正冷冷的道:「咱们唯有杀了他们,随后带着金子逃跑。」 「你能跑到哪去?」贾平安缓解着手臂的酸麻,「逃到山里?这季节进山就是送死,活活冻死。」 「上去了。」 右侧突然传来了欢唿声,一个军士竟然爬了上来,狞笑着喊道:「弄他!」 下面的频繁跃起砍杀,贾平安格挡,而右侧的军士步步紧逼…… 明静双手持刀,深唿吸,「你安心,这里有我。」 那军士勐地扑过来,一刀噼砍。 明静双手持刀格挡,二人你来我往,竟然不分胜负。 这个娘们还行。 队正冷冷的道:「我的人已经去拿了弓箭,武阳侯,识趣的便下来,跟着我等一起远遁。不识趣……射杀了!」 明静一听就觉得完蛋了。 一分神,手上的力量就小了些,明静一下跌落在后面。 那军士顺势向贾平安发动攻击。 贾平安勐地往后靠,横刀从身前落下,他伸腿踹去,军士惨叫着往下跌落,正好撞到了下面跃起的一刀。 「死了没?」 贾平安目光寻索。 「没!」 明静咬牙切齿的爬起来,「要不……咱们跟着他们去吧。」 「这话你也信?」 「我不信,不过好歹能多活一会儿。」 果然,女性理性起来能让男性无地自容。 「弓箭手要来了。」 队正冷笑道:「武阳侯,我给你十息,十息下来既往不咎。不下,射杀了。」 脚步声已经能听到了。 那些军士都在狞笑。 边上的宫女们没人敢开门。 都瑟瑟发抖在偷听。 「竟然是武阳侯?」 「就是他,今日我还看到了他,果然俊美。」 「俊美有屁用,这下怕是要被射杀了。」 「……」 贾平安侧耳一听,突然笑了起来,「你不觉着来的人太多了些吗?」 队正笑道:「你想诈我?」 下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火把!」 有人厉喝! 火把燃起,一个男子举着火把就沖了上来。 贾平安把长刀归鞘,明静瞪大了眼珠子,抱着贾平安的腿,不敢相信的道:「包东?」 来人正是包东! 接着二十余百骑沖了上来,围住了这些军士。 第174页 明静愕然:「你竟然早有布置?那为何不告诉我?」 女人稳不住,告诉你到时候露馅,这些贼人全跑了。 「我令包东晚一刻钟后就跟着来。」 包东拱手,「武阳侯,剩下的兄弟在盯着徐谦等人。」 贾平安叫人拦着,自己纵身跳下去,被接住后,拍拍手过去。 队正面色惨白,「我说武阳侯既然被军中老帅们夸赞,为何一人而来,原来是早有准备,就等着我等出来。我……死得不冤!」 队正横刀一拉。 「一人?我呢!」 明静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有人来了!」 山道上有许多火头,一直往这边移动。 「武阳侯!」 来的是徐谦等人。 他气喘吁吁的上来,看到那些军士不禁一怔,旋即说道:「难道是他们?」 「就是他们。」 贾平安觉得黄部就是个倒霉蛋,「走,去把金子取出来。」 「哎!我在这!」 明静想哭! 贾平安皱眉,「自己跳下来!」 明静奋力一跳,下面两个百骑一人一边接着她的手臂。 门开了,一个宫女探头出来,欢喜的道:「他们被抓了!」 「武阳侯!」 宫女们冲出来,个个都冲着贾平安看。 明静低声道:「她们在此地寂寞难耐。」 我又不是药渣。 贾平安微微颔首,「她们先前一直在屋里叫喊,那些贼人因此分心。」 徐谦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些宫女,贊道:「好!回头老夫上疏为你等请功。」 立下功劳,随即被调回长安…… 十余宫女冲着贾平安福身,等他们下去后,有人忍不住问道:「武阳侯为何为咱们说话?」 「不知道,只是我等得了他的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明静跟在贾平安的身边,也很好奇他为何这般做。 「你为何帮她们?」 「我说是不忍,你可信?」 「为何不忍?」 明静低声道:「我只是喜欢买东西,否则来这里也不错。」 「都是人,凭什么让青春妙龄的大活人枯守陵寝?」 「那不是要守着先帝和文德皇后吗?」 明静觉得贾平安的思想很危险。 「去了就去了。」贾平安的语气平静,「先帝和文德皇后活在了我们的心中,活在了史册里,标榜千古。」 明静不禁点头。 「可那些宫人为何要为此孤独一生?为此在山中形同枯木?」 「不应该吗?」明静觉得进了宫就该有这个觉悟。 「当然不该!」 贾平安淡淡的道:「她们也是人!」 明静止步,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脑海里迴荡着这个声音。 ——她们也是人! 到了铜像那里,贾平安令人把铜像反转过来。 「好重!」 金子真的就在这里面? 那些官吏大晚上跟着来了这里,被冷成了狗,不禁看直了眼。 铜像缓缓被反转过来,背身对着大家。 铜像的背面是空的,十余块金子堆积在那里,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众人不禁看向了贾平安。 徐谦拱手,「若无武阳侯,天知道何时能发现金子藏于此处,我等将会被牵累……」 若此事查不清,昭陵一干官吏都逃不脱责罚。 贾平安此举就相当于救了他们。 众人躬身,「多谢武阳侯!」 声音在山风中飘荡着。 明静站在后面,看着神色平静的贾平安,不禁微微点头。 果然是我百骑的大统领! 第498章 我要不要做沖哥,跪下拜个师 数百骑簇拥着车队在缓缓而行。 内围的是百骑,程达带队,此刻警惕的盯着周围。 千牛卫也在,李敬业懒洋洋的在马背上想着胡女甩屁股。 李治在其中一辆车中,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贾平安弄出了这等册书倒也请便,若是以往的卷书,看着麻烦,收着也麻烦。」 车队缓缓而行,李治突然问道:「武媚那边如何?」 外面王忠良说道:「陛下,武昭仪看着还好。」 后面一辆车里,武媚靠在车厢上,蹙眉道:「我觉着有些问题。」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陛下!武阳侯在前面。」 「平安来了?」 武媚笑了笑,随即捂着肚子闷哼一声。 「陛下,臣已经查清了昭陵金子被盗一事,贼人全数被拿下。」 「好!」 李治的声音轻松了许多。 马蹄声靠过来,「阿姐。」 武媚指指车帘,周山象掀开车帘,武媚见贾平安急心火燎的模样,就笑道:「我无事。」 说着她哼了一声。 贾平安头皮发麻,「怕是要生了。」 「住口!」 王忠良喝道:「不可胡言乱语!」 你特娘的懂个屁! 贾平安说道:「可让医官来看看。」 医官来了,一番诊问后,面色凝重的道:「怕是要生了。」 王忠良木然…… 李治下了马车,「这孩子怎地这般急切?」 第175页 这是李贤吧? 这个倒霉孩子! 「前面就有村子。」 「赶紧去!」 车队再度出发。 贾平安就在车边,听着里面的呻吟,浑身僵硬。 他家里还有两个大肚婆,等生产时怎么办? 到了村子,百骑迅速去徵用了最好的一家屋子。 「钱在此。」贾平安拿出了银子。 「不敢不敢!」 主人家兴奋的模样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大伙儿都知晓他在想什么。 这可是皇帝啊! 而且还有嫔妃。 若是这孩子生在这里,这家人的福气就大发了。 「更换被褥,酒精……把酒精全弄出来,烧开水。」 贾平安把众人赶的团团转,王忠良发现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武媚被架着下来,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放心。」 李治在外面站着,王忠良劝他去屋里烤火。 「不必了。」 李治听着屋里的声音,吩咐道:「朕在此的消息要封锁。」 「是!」 皇帝的行止属于机密,这算是规矩。 贾平安在院子外面等候。 李敬业凑了过来,「兄长,你说会生个什么?」 「皇子!」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 「不一定吧。」 明静觉得他太笃定了,「说不得是公主呢!」 「打个赌?」 贾平安斜睨着她。 「赌什么?」 明静想了想,「以后百骑贷免息。」 「若是皇子呢?」 「那就……」明静想了许久,发现自己没有适合的赌注,「要不……继续洗衣服?」 我家里有两个婆娘洗,外加一个羔羊,用得着你吗? 但想到要经常带着兄弟们操练,每次浑身汗湿,贾平安不禁动心了。 这等于是寻了个免费的洗衣工。 贾平安刚想答应,程达来了,「武阳侯,外面已经看住了,不过这个村子并无坊墙……」 没有坊墙的话,很难看住。 「外面让那些骑兵看守,百骑盯着就是了,要紧的是此处,必须围住,未经许可不得进出。」 「那千牛卫呢?」 「千牛卫就看着村里好了。」 在这等时候贾平安并不信任千牛卫。 程达出去交接的时候,吴伟洪一听就怒了。 「凭什么不是咱们千牛卫看守这里?」 他来了寻了贾平安。 「因为我们是百骑。」贾平安觉得吴伟洪有些拎不清。 吴伟洪压低声音,「千牛卫对陛下忠心耿耿。这里荒郊野岭,若是出事……」 「我担着!」贾平安很坚定。 吴伟洪冷笑,「你够狠!」 「不是为了抢功。」贾平安很平静的告诉他,「你也清楚,千牛卫来源纷杂,可靠不可靠另说,我担心泄密。」 泄密之后会发生什么? 吴伟洪低声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该担心的。」 李治带着武媚来这里便是觐见之意,把这个婆娘带给先帝和文德皇后看看,掌掌眼。 王皇后和萧淑妃此刻在长安宫中定然是要疯了,长孙无忌等人也在冷着脸,就想喝骂一句:你疯够了没得? 随行的只有数百骑兵,若是那些人想干些啥…… 可能性不大,但一点可能都不能给! 吴伟洪默然而去。 明静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你牛笔啊!你再牛笔一个给我看看! 「小心回头被千牛卫的套麻袋。」 「什么意思?」 程达干咳一声,「就是用麻袋套住你的脑袋,随后一顿暴打,等你解开麻袋时,人都跑了。」 明静想骂人,见贾平安在看着院子里,就说道:「武昭仪身子好,想来无恙。」 但谁也不敢打包票,而且这孩子竟然生在了去昭陵的路上,你让人怎么说? 生下来之后怎么处置?是带回长安还是跟着去昭陵? 刚出生的孩子经得起昭陵的威压? 这些都不在李治的考虑范围。 「还有多久?」 他就像是一个渣男般的问道。 「陛下,医官说应当很快了。」 李治必须在本年的最后一天之前赶到昭陵,随后沐浴更衣,正月元日那一天去祭奠昭陵。 若是不妥,他也只能把武媚留在这里,自己出发。 外面,贾平安有些焦躁不安。 「相公们来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 卧槽! 重臣们竟然也来了? 贾平安看了程达一眼。 「陛下准备元日亲谒昭陵,朝中的重臣,还有许多勛贵都来了。」 这是一次浩大的行动。 而带着武媚来,这里面的含义就更深了。 这才是朕属意的皇后! 关键是武媚竟然在路上生孩子。 贾平安进了院子。 李治站在边上,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相公们来了。」 「哦!」 李治神色不变,「谁去引的路?」 来这里的消息李治说要保密,可…… 贾平安低头,「百骑皆在臣的掌控中,并无人脱离大队。」 第176页 「朕信任百骑。」 李治淡淡的道:「去查!」 「陛下!」 长孙无忌等人来了,程知节等人也来了,数百人的规模,加上随行的随从和大车,乱闹闹的,整个村子都装不下。 「长孙相公。」 吴伟洪迎上去,「武昭仪在里面生产,陛下也在里面。」 那个贱婢! 长孙无忌冷着脸,「陛下为何在里面?」 李治走了出来,「诸卿来的早了些。」 程知节心中一凛,知晓有人要倒霉了。 包东带着人已经在查探了。 贾平安站在院子外面,眯眼看着这些重臣。 包东走过来,「武阳侯,是千牛卫。」 「盯住了?」 「盯住了。」 贾平安点头,走过去低声道:「陛下,是千牛卫……」 李治微笑道:「诸卿远来,就在这里住一夜吧,明日再出发。」 说完他淡淡的道:「朕的孩儿出世在即……世间生死轮迴,本是寻常。」 生一个,死一个,这便是轮迴! 「是!」 贾平安退了回去。 随后他带着人寻到了吴伟洪。 「张继?」 贾平安点头,吴伟洪诧异的道:「莫非是他失言了?」 你这个蠢货还在装傻! 贾平安真想撒手走人,「你特娘的以为耶耶是傻子吗?他失言,失言怎地传到了后面的大队人马那里去?」 吴伟洪面带难色,「武阳侯,要不……还请你去陛下那里分辨一番,回头我请你喝酒,平康坊的青楼随你挑。」 贾平安冷笑道:「吴伟洪,你真当耶耶是傻子吗?十息!叫人!否则耶耶连你一起砍了。」 吴伟洪身后的几个千牛卫拔刀,指着贾平安低声喝骂。 吴伟洪苦笑道:「何必如此?其中想来定然是有误会。」 贾平安只是不语。 身后的包东等人冷冷的盯着对面。 五、六…… 吴伟洪的脸上出汗了。 七…… 「叫张继来!」 吴伟洪满头大汗,喘息的就像是刚和谁厮杀了一场。 包东低声道:「他竟然愿意为了那人冒险?」 「不是冒险,而是想撇清。」 贾平安冷笑道:「若是我去和陛下说了,陛下定然迷惑,他这边就会寻机撇清,譬如说和人对口供,证明张继出去传话和他并不关系。」 吴伟洪的脸红了。 「这就是说……张继是通禀了之后才出去的?」 贾平安点头,包东倒吸一口凉气,「吴校尉,你也太阴了吧?」 吴伟洪苦笑,「不是我阴,那张继早些时候说是拉屎,随后许久才归队,说是腹泻。我这边没在意,结果……相公们跟来了。见到武阳侯带着你等来了,我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此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吴伟洪失察了。 关键是管理松懈,一个千牛卫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他竟然不仔细询问。 回过头李治绝对会收拾他,弄不好半年钱粮就没了,几年内升职也没戏了。 张继来了,看到贾平安后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跑一个试试?」 这里是村尾,周围没人家。 雷洪带着几个百骑围了过来。 张继强笑道:「校尉!」 吴伟洪面色铁青,「你为何把陛下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张继瞬间变色,「没有的事,我只是拉稀……」 「拉稀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你脚软。」贾平安挥手。 包东拔刀沖了过去! 张继喊道:「校尉救我!」 mmp,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坑我! 吴伟洪真想一刀剁了这个杂碎。 贾平安手按刀柄,沉声道:「身为陛下的近卫,却和人勾结,传递消息,死有余辜,杀!」 刀光闪过! 贾平安回身,包东收刀入鞘,紧紧地跟在后面。 千牛卫的人默然看着,有人说道:「百骑越发的跋扈了。」 吴伟洪没说话。 有人却辩驳道;「陛下说过要守密,他却把消息传了出去,这难道不该杀?」 「杀却过了。」 贾平安回身,目光转动,盯着那人说道:「泄露陛下行止,死有余辜,你既然同情他,那便去吧。来人!」 那人冷冷的道:「你要如何,家父……」 千牛卫几乎都是二代,平日里也颇为自傲。 贾平安也不假手他人,边走边拔刀:「千牛卫效忠谁?」 吴伟洪色变,「跪下!」 那人看看左右,「我只是发句牢骚!」 此人先前一直在嘀咕,贾平安想发作却寻不到藉口,此刻他狞笑道:「是自己跪下还是等着被砍断双腿……」 那人拔刀,吴伟洪闭眼嘆息,「错了!」 不拔刀只是立场不稳,拔刀就是立场有问题。 皇帝的身边怎么可能还会有此人的位置,关键是他的父兄也会被连累。 千牛卫本是镀金的地方,此人硬生生把它变成了祸害家族的地方。 刀光闪过,此人弃刀跪地。 「我……我只是牢骚。」他满头大汗,先前的桀骜再也不见分毫。 就这? 第177页 贾平安看看吴伟洪,「拿下,由百骑控制,回长安之后再交给千牛卫自家处置。」 这个处置手法毫无问题,但却彰显了主从关系。 被百骑压在头上,千牛卫丢人了! 那些千牛卫面色难看,却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贾平安收刀回身,路过吴伟洪身边时淡淡的道:「我操练出来的百骑,绝不会弃刀!」 瞬间吴伟洪的脸上多了怒色。 但却没卵用! 身后一群千牛卫气炸了,贾平安却扬长而去。 他去復命,刚进去就听到了惨哼的声音,不禁有些腿软。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个时代女人分娩的痛苦和危险。 李治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煞白,身体微颤,就说道:「无碍!」 「陛下,那人已被斩杀。」 被拿下的那人前程算是玩完了,回到长安之后吴伟洪会去请罪,此事也会被提及。 李治点头,深吸一口气,「这个孩子……」 「哇!」 临时产房里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贾平安身体一松。 李治也是如此,二人同时露出了笑脸。 定然是老二李贤吧? 别是个姑娘啊! 李治笑着,「去问问。」 王忠良去了,贾平安慢腾腾的往后磨蹭。 王忠良回来时他还在磨蹭。 「陛下,是个皇子!」 「好!」 帝王从不嫌儿子多。 李治神采飞扬的道:「把这个消息告知他们。」 皇帝又多了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孩子就在即将到昭陵的时候出生,顿时就多了些神秘色彩。 「说是先前有红云笼罩着。」 「非也,说是有一条龙盘着,还冲着陛下点头三次,这才飞走。」 一群老将把八卦说的飞起,谁也没法说服谁,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了,程知节招手,「小贾。」 贾平安正准备去巡视,见到他们已经极力在躲了,可还是避不过。 「见过各位老帅。」 一群老东西笑的阴测测的,有人问道;「先前皇子出生可有异象?可有龙?」 这特娘的纯属就是造谣,李治听了估摸着都会笑喷。 他本想说不知道,但旋即想到了大外甥。 我那大外甥这般懂事,记得老二李贤是个棒槌,说什么异象岂不是给他造势?以后两兄弟内斗,阿姐一怒之下全给干掉。 「没有的事。」 一群老流氓失望的嘆息着。 「耶耶就知道没有的事,可架不住想听啊!」 八卦恆久远,绯闻永流传。 贾平安趁机熘了。 擦!看看那是……不小心竟然看到了谁? 死卧底竟然也来了? 贾平安冲着他瞪了一眼,郑远东淡淡的道:「小人得志,我看你能猖獗几时!」 这话他说的格外的铿锵有力,一看就是脑电波还在长孙无忌那边,人格还没转换过来。 错身而过时,贾平安低声道:「这几日注意盯着,弄不好他们会谋划些什么。」 郑远东的眼神挣扎,然后渐渐清明。 贾平安丢下一句能让郑远东宕机的话,刚想开熘。 「小贾!」 李勣出来了,此刻是午后,他看着像是消食般的惬意。 「见过英国公。」 老李很慈祥的点头,「你如今看着越发的稳重了。」 老李这般夸赞我是何意? 贾平安看看周围,就几个老臣子在转悠熘达,大概是觉得乡村气息很有趣,颇为惬意。还有个在追狗,被那条土狗回身反追…… 「救命!」 卧槽! 竟然是老许! 丢人现眼! 贾平安满头黑线,偏头过去视而不见。 李勣莞尔,「先前你处置千牛卫之事传出来了,做的极好。」 什么意思? 「不该啊!」贾平安不解的道:「百骑内部我确信不会传出来,千牛卫才将被处置了一个往外传消息的,为何还敢?」 李勣看了他一眼,搓搓手,捂捂脸。 可在这等气温中搓手没卵用啊!除非你能搓一刻钟,否则手依旧是冷的,老李这是不觉着冷了? 李勣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这是故意传出来的。咱们这位陛下……不简单。」 「竟然是陛下?」 那就是震慑! 李治果然是个布局的好手,以此来告诫那些人:世家门阀是世家门阀,你等的官职是朕给的,吃里扒外者朕绝不手软! 李勣见他呆滞,就微笑道:「这只是常事,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我的段位还不够,不小心就会被这些老鬼给坑了。 这是李勣的意思吧? 李勣微微一笑,「安心,老夫在。」 这一刻,贾平安觉得身前站在一个风清扬。 我要不要做沖哥,跪下拜个师…… 第499章 苏荷你要有骨气呀 「是个什么?」 武媚从昏乱中清醒过来,有人给她擦汗,有人送来了汤水,「昭仪,是个皇子,喝一口吧,这是熬煮了许久的汤。」 武媚喝了一口,精神不禁一振。 她重新躺下,觉着肚子那里空荡荡的,身体酸痛。 第178页 「孩子如何?」 「说是健壮。」 周山象来了,两眼放光,「昭仪,陛下很是欢喜,这个村子里的人每人赏赐一百钱呢!」 武媚闭上眼睛,「外面如何?那些相公们可有牢骚?」 昭仪太累了,周山象摇头,「没有听闻,都很是欢喜。若非是去昭陵,怕是都要上酒了。」 「昭仪。」周山象低声道:「医官说……你不能去昭陵了。」 武媚没说话。 第二日,李治来了,站在外面说道:「朕这便去昭陵,你可在此休养,等朕归来时一併回去。」 武媚挣扎着坐起来,「陛下,臣妾可能去山下看看?」 外面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邵鹏在外面说道:「昭仪,陛下已经去了昭陵。」 武媚问道:「留下了谁?」 「留下了武阳侯。」 「阿姐!」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你可看过孩子了?」 「看过了,阿姐,陛下昨夜想了许久,取名为贤。」 「李贤?」 这是个极好的名字,就像是后世给孩子取名为『有德』、『学霸』一个意思。 贤! 「让医官来。」 医官随即来诊看了一番,「昭仪,少说得养半个月。」 「我等不及了。」武媚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我想乘马车缓缓而行,可否?」 医官犹豫了。 武媚皱眉,「要做什么?」 「怕受寒气!」 「平安!」 「阿姐,我在。」 武媚吩咐道:「去多弄些被褥来。」 晚些,马车被重新整治过了。 里面用被褥挡着,相当于弄了一个保暖层。 「要小心!」 医官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若是昭仪出事,陛下能弄死老夫全家。」 武媚穿的很厚实的被人从里面扶了出来,她看了医官一眼,「我看你有富贵相。」 医官苦笑,「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马车一路缓行,武媚还得经常看看孩子,于是速度起不来。 到了下午,贾平安请示歇息。 「歇三个时辰。」 武媚的坚持让不少人都觉得她疯了。 但贾平安知晓,阿姐这是想去昭陵示威。 ——陛下带我来昭陵祭奠,这便和民间夫君带妻子去上坟一个道理。 于是大伙儿吃了东西后就赶紧睡,睡的正香就得起来赶路。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元日的前夜赶到了九嵕山。 「歇息!」 武媚一下就松懈了下来。 他们就在昭陵外围住了下来。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刚起,邵鹏就来了,「昭仪让你进去,去看看。」 这是要让我做代表? 贾平安先去看了阿姐。 「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武媚面色还好,「平安,好生看看。」 什么意思? 以后这样的事儿都不会再有了。 李治以后不来昭陵了? 还是说这样的规模不会再有了。 贾平安轻车熟路的进去。 见到李治时,他正和百余大佬在说话。 「陛下。」 百余大佬齐齐偏头看着他,贾平安觉得浑身针刺般的难受。 李治皱眉,「你怎地来了?」 你不知道才见鬼了。 「陛下,武昭仪坚持来,目下就在外面。」 李治看了外面一眼,「知道了。」 心意到了。 贾平安发现长孙无忌看向李治的目光很复杂。 李治登基好几年了,这位国舅还想着当后台老板,李治想做什么得经过他的同意。 这便是膨胀了。 先帝只是让他辅政,如今都永徽六年了,你还想把持朝政,美其名曰辅政…… 你以为李治是傻子? 这便是被权力沖昏了头,能善终才见鬼了。 托后世资讯发达的福,贾平安得以知晓许多人事。 纵观歷史,但凡跋扈不知收敛的,不是自己倒霉就是儿孙倒霉。 但往往当事人觉得自己稳如泰山,直至屠刀临头还不敢相信。 随后就是仪式。 李治在最前方缓缓而行,一系列程序走下来,阳光刚好升起。 阳光沐浴下的皇帝看着神圣不可侵犯,贾平安趁机看了看众人。 老鬼们大多神色平静,程知节等人有些热泪盈眶,应当是在怀念着那位伟大的帝王。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对妹妹和妹夫的一点儿怀念之情。 情义在权力面前也会变得苍白。 但长孙无忌怎么就不担心被清算呢? 就算是你自信到了觉得李治在你的积威之下压根就不敢对你如何,可子孙呢? 长孙无忌也算是饱读诗书,当知晓秋后算帐的厉害。 贾平安觉得还是一句话:被权力蒙蔽了双眼! 长孙无忌定然想过这事儿,但最终选择了自欺欺人。 随后就是赏赐。 「免除醴泉县今年的租税。」 「陛下英明。」 醴泉县就是昭陵所在的县,用免除今年的租税来施恩,对李治和昭陵来说都是一个利好。 「昭陵官员各进一阶。」 第179页 「陛下英明。」 那些官员将领红光满面。 贾平安随后就奉命护送武媚回去。 回程就悠闲了许多。 「打开车帘,我看看外面。」 「昭仪,医官说了你不能受寒。」 「打开,我就看一眼!」 「昭仪……」 好一个宁死不屈的周山象! 「昭仪,那就开一点点……」 …… 「我回来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只有阿福。 嘤嘤嘤! 「二位夫人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一边揉着阿福一边问道。 「赵岩在相看亲事,郎君你是先生,赵家本想请你去看看,可你不在,就请了二位夫人去帮忙相看。」 「是二夫人吧?」 杜贺点头,「郎君慧眼如炬,确实是二夫人主动请缨。」 那个憨婆娘,我就知道她喜欢凑热闹。 哎! 贾平安赶紧洗漱了,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喊道:「曹二,弄点干粮来。」 因为是新年,贾平安出发前准备了许多美食,现成的不少。 贾平安弄了一个大肉饼,几下吃了,又喝了一碗羊汤,「耶耶又活过来了。」 「阿福,走,去看看。」 …… 赵家,赵岩躲在屋里,赵都是男人也出去躲着,就剩下韩氏和请来助拳的二位师母。 「来了来了!」 媒人的声音很喜庆,引着几个妇人进来,然后招手,「二娘子进来啊!只是看看罢了。」 不给未来的婆婆看看,赵家怎么知道你长啥样,什么气质,合不合我儿子的脾气。 一个十多岁的小娘子磨磨蹭蹭的进来了。 几个妇人笑道:「这便是家中的二娘子,做事没的说,针线也好,还会织布,就算是在家里也能挣些米粮钱呢!」 二娘子低着头进来站好。 几个妇人都笑了,其中一个说道:「看看,这害羞的,换做是咱们,哪管什么人,先抬头问个好。」 那二娘子抬头,细声细气的道:「见过娘子。」 脸不大,一双眉很秀气,就是嘴唇小了些。 韩氏笑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二娘子可会做饭?」 二娘子有些迟疑,边上一个妇人笑道:「怎么不会,二娘子做的饭菜好得很。」 这便是做的不好吃! 韩氏就有些不渝了。 你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说谎只会让人心中不安。 有妇人见她神色不对,就哟了一声,斜睨着屋里说道:「这赵家看着倒是勤俭吶!」 这话转着弯的说赵家普通,还挑什么刺。 韩氏憋屈。 卫无双微微皱眉,「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家人看的不是富贵与否,而是勤奋与否。赵家虽然普通,可赵岩那个孩子上进,以后如何谁能定?」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孙家也不差,二娘子更是不差。」 这便是两家争锋,若是成了,以后就能压压对方。 这等事儿常见,但妇人却有些刻薄了。 你说什么不好,说赵家穷,这不是戳人肺管子吗? 另一个妇人皱眉,「梁五娘,再看看。」 这是缓和之意,可那妇人却越发的兴奋了起来,「孙家可算得上殷实,家中隔三岔五就能吃肉呢!二娘子长得也算是清秀,嫁个有前程的岂不是更好?」 女方家带人来相看,会有相好的妇人来帮衬,梁五娘就是。 可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的,竟然像是来捣乱的。 苏荷不喜欢此人,微微皱眉,脸颊就有些鼓起,「既然来了就该好好相看,什么比赵家有前程,既然有好的,还来这里作甚?」 梁五娘看了她一眼,「好女子自然要多相看几家。」 另外两个妇人变色,起身拱手,「得罪了。」 随后一人喝道:「梁五娘,我知晓你想让二娘配了你家的老三,可你也不看看你家老三那好吃懒做的模样,也配?赶紧出去,别搅了二娘子的好事。」 韩氏心中一松,刚想出言相劝,卫无双就说道:「既然知晓此事,便不该让她来。」 那两个妇人面带羞色,梁五娘冷笑道:「看你穿着也不错,开口却是无知无识。道德坊皆是农家妇,没见识也就罢了,却不该多嘴。」 苏荷大怒,「你算是什么见识?」 梁五娘矜持的道:「我家夫君在长安县为官。」 卫无双按住了苏荷的手,皱眉道:「不相干的出去!」 宫中没有谁敢玩这等泼妇的伎俩,按照她的脾气就该一腿。但这是赵家,她需要矜持。 梁五娘呵呵一笑,「就凭你!」 她看着韩氏,「若是不成便早说。」 卫无双只是看着二娘子。 二娘子双手绞在一起,看着很是难为情。 「不为自己说话,以后谁为你说话?」 卫无双一番话让孙二娘抬起头来,「我会做饭,只是做的不好吃,怎么学都学不好。针线都夸好。洒扫什么都经常做,织布是跟着我阿娘学的……」 韩氏微微颔首。 一个小娘子能会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进门后再调教一番,此后也能掌家。 第180页 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奔波,女人在家要能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的,这便是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含义。 那梁五娘冷笑着。 苏荷最厌恶这等人,「你莫要阴阳怪气的烦人,赶紧去了。」 梁五娘斜睨着她,「我做什么要你管?」 这是看着搅乱不成,干脆开始耍流氓,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 苏荷握拳……我真想一拳捶死你! 另外两个妇人开始问赵岩的情况。 「大郎在读书,平日里在家也跟这他阿耶做事,家里有活从不偷懒。」 一个少年能如此也不错。 「大郎!」 韩氏叫了一声,这便是初步对二娘子有些好感的意思。 二娘子去了隔壁避着,赵岩出来了。 两个妇人相对一视,赵岩身材高大,眉间有书卷气,让她们颇为满意。 晚些赵岩进去。 那梁五娘突然说道:「这年头读书何用?考不上科举也是白费劲。考上了科举还得有人出手帮扶,你家……」 她笑了笑。 这个是事实。 普通百姓的子弟想上位,千难万难,读书反而成了败家之举。 那两个妇人也面露纠结之色。 苏荷冷哼一声,「我家却不难!」 梁五娘打个呵呵,「好大的口气,敢问你家是哪家?你家夫君是谁?」 卫无双淡淡的道:「贾家。」 梁五娘还在想,苏荷说道:「我家夫君乃是武阳侯。」 「贾平安?」 梁五娘霍然起身。 那两个妇人一怔,其中一人问道:「可是那个百骑的统领?」 卫无双颔首,「拙夫是赵岩的先生,今日我等来也是看看热闹,若是不成也无碍!」 那两个妇人的眼中露出了欢喜之色。 「赵都你怎地在外面?」 「咦!是武阳侯,你几时回来的?」 「刚从昭陵回来,怎地?里面在相看?那小娘子如何?赵岩可不能害羞,出来给她们看看。我的弟子,自然该昂首挺胸。」 呯的一声,门开了,吓了贾平安一跳。接着一个妇人就沖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后,通红着脸跑了。 「这是……」 贾平安无语。 赵都也懵逼。 韩氏已经迎了出来,「武阳侯。」 「小娘子在何处?」 贾平安饶有兴致的进去,那两个妇人赶紧见礼。 卫无双和苏荷欢喜的行礼,「见过夫君。」 贾平安笑道:「我刚到家,见你们不在,一问才知道来了这里。转转也好,那小娘子……」 一个妇人喊道:「二娘子,孙二娘,快来。」 孙二娘? 人肉包子有没有? 孙二娘出来了,贾平安作为先生自然能掌掌眼。 一番问话后,贾平安觉得并无差池,就起身准备回去。 那两个妇人紧张的看着韩氏,先前她们还有些犹豫,觉得赵岩未来前途莫测,此刻却担心韩氏看不上孙二娘。 韩氏笑道:「此事还得等郎君回来和他商议。」 赵都就在外面蹲着,闻言进来。 他不去看孙二娘,只是问了贾平安,「武阳侯觉着如何?」 那孙二娘不禁瞥了这边一眼,有些紧张。 「还行。」 孙二娘看着不懦弱,能做事,基本技能点除去做饭之外都刷满了。 一个妇人捅了孙二娘一下,「赶紧行礼!」 孙二娘羞红了脸,上前福身,「多谢……多谢……多谢……」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唿贾平安,窘迫的低下头。 这位的经歷颇为传奇,从一个农家子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心腹,执掌百骑,威名赫赫。 贾平安回身看着赵都。 这事儿他没法做主。 赵都进去和韩氏商议了一番,出来说道:「若是无碍,就这样了吧。」 贾平安随手摸了一块玉佩出来,孙二娘被吓到了,连连后退。 「这太贵重了。」 卫无双接过玉佩递给她,「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那两个妇人在嘀咕,「赶紧接了,先生也能为弟子相看的。武阳侯给了你玉佩,你以后就是赵家人了,死也要死在他家。」 贾平安满头黑线。 两个婆娘跟在身边,轻声说着过年的事儿,一家三口慢悠悠的到了家。 「曹二!」 一进家苏荷就在叫嚷,「把夫君弄的八宝饭热一碗,我要吃。」 曹二出来,一脸为难的道:「大夫人说过不许给。」 「无双!」苏荷挽着卫无双的手臂,「我分你一半好不好?」 「不好!」 卫无双全程黑脸。 这个婆娘果然娶对了,能压制苏荷。 「夫君!」 苏荷想来个曲线救国。 「你吃的太多了,还有……」贾平安嘆道:「我打不过她。」 苏荷仰头,悲伤逆流成河。 晚饭时,苏荷坐在那里不动。 怀孕后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贾平安劝了劝,没用。 「三花,去弄一碗八宝饭来。」 三花领命而去,晚些端着一碗八宝饭过来。 苏荷眼前一亮,「夫君你真好。」 第181页 八宝饭就放在中间,贾平安伸手盖住,抬头道:「约法三章,一九分。」 一九分,那么一点怎么行? 苏荷摇头,「夫君,五五分。」 呵! 贾平安没说话。 但那不屑的眼神告诉苏荷,你想多了。 「四六。」 「三七!」 苏荷仰头哽咽,「这个家我一日都待不下去了,无双,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回娘家!」 她一脸悲愤,一边偷看着贾平安。 「打断腿!」 贾平安冷冷的道,然后用筷子在碗里开始划分…… 糯糯甜甜的八宝饭,里面有肥肉丁,真的好吃。 筷子一动……这是二八分。 也还行呀! 「夫君真好。」 筷子一动,往苏荷那边歪着去了。 这是…… 一点五对八点五了。 「武阳侯!」苏荷抬头,勐拍桌子! 「吃不吃?要不就没了。」贾平安就像是地主老财般的冷漠。 苏荷你要有骨气呀! 苏荷鼓着脸,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贾平安把那大半八宝饭弄出来,顿时热气蒸腾,香味四溢。 太香了。 铁骨铮铮的娃娃脸一脸讨好,「我吃!」 第500章 你果然够朋友 吃了八宝饭后,苏荷就愉快的开始了修炼。 「你怎么就那么能吃呢?」 卫无双觉得自己的饭量只有苏荷的一半,可这个女子竟然还不胖。 「还不怎么胖。」 「胖了。」贾平安一脸唏嘘。 卫无双摇头,「看着还不胖。」 「已经很胖了。」 贾平安有些悲伤。 「好像没有吧。」卫无双伸手摸摸。 「别摸,痒!」苏荷修炼起来堪称是全神贯注。 「你有我清楚?」贾平安觉得大老婆有些执拗了。 「我整日和她在一起,如何不清楚?」卫无双从不虚情假意。 贾平安嘆道:「你只是看,我却还得……」 这个小贼……卫无双嫩脸一红。 晚上贾平安和卫无双一张床。 「别人家的有孕都是自己睡了。」卫无双一边说着,一边往贾平安的身边靠。 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贾平安伸手摸摸大肚子,「那是别人家,我睡觉很老实,再说你晚上有事我还能帮一把。」 孕妇起夜很辛苦,贾平安晚上就体验到了。 起床,洗漱,练刀。 阿福就在边上吃竹子,鸿雁在边上伺候,手中还端着些饭后点心。 王老二和徐小鱼操练的更狠了,贾平安觉得是好事,但……怎么王老二有些力不从心的意思呢? 徐小鱼矫健的连续噼斩,王老二一边后退格挡,一边骂道:「还不够狠!再狠些!」 呯! 徐小鱼一木刀砍在他的肩头,哪怕没开锋,还有厚实的衣裳作为盔甲,王老二依旧嗷嗷叫。 前浪你好! 「我要吃烤鸡!」 苏荷的口味越来越古怪了。 卫无双黑着脸,「现在没空做,中午。」 「中午我就不吃了!」苏荷一脸委屈。 贾平安进来了,「想吃烤鸡?」 苏荷点头。 贾平安坐下,凝视着她。 苏荷不甘示弱,杏眼圆瞪。 「谁先闭眼谁输。」 我的烤鸡……苏荷瞪圆了眼睛。 要想长久不闭眼,必须要保持眼神平静,不能瞪眼…… 贾平安觉得自己胜之不武,甚至还想来一段bgm。 苏荷飞快眨眼,然后继续瞪。 这个憨婆娘,竟然学会了耍赖…… 贾平安不动。 苏荷再度眨眼。 我无视…… 我继续瞪眼。 贾平安纹丝不动。 眼睛好酸…… 苏荷眨眼,然后再想瞪眼,卫无双看不下去了,「丢人。」 苏荷一下就委顿了,没精打采的道:「没烤鸡就没烤鸡吧。」 「不是不乐意,是煎炸烤的少吃。」 「为何?」 「你们都有孕在身,容易犯痔疮。」 「呸!」 「呸!」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出了家门,「我走了。」 「嘤嘤嘤!」阿福人立而起。 「夫君辛苦。」 二位夫人福身,很是贤良淑德。 等贾平安前脚一走,苏荷就精神百倍,「无双,打麻将吧。」 卫无双摇头,「我还得要理事。」 「理什么事?中午再理,咱们先来十二圈。」 卫无双意动,苏荷得意的道:「鸿雁,三花……打麻将了。」 哗啦…… 「两万!」 「一筒!」 …… 贾平安路上遇到了李大爷。 「两个娘子如何?」李大爷一脸慈眉善目。 「贤惠。」贾平安想到的是卫无双。 「那就好。老夫一看她们就是宜家宜室的女子,你啊,回头生几个孩子,就知道做人难了。」 李大爷今天有些话多。 看到皇城时,李淳风说道:「去年老夫看到了十余新星,发现了些好东西,一群和尚道士和老夫较劲,说是今日来拜会……」 第182页 砸场子的来了。 这是学术之争,李大爷就算是宰相也无用。 真理万岁! 「李大爷,要稳住啊!」 贾平安想到李淳风被众人围攻,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最后喘息着怒吼:「滚!」 「晚些来看看。」李淳风一脸自信满满。 「好滴!」贾平安也很好奇那些人对这个世间的认知水平。 到了百骑,明静在笑。 「幸亏我没搭理什么赌注,否则还得洗衣裳……想坑我?下辈子!」 程达吹捧道:「明中官明察秋毫,武阳侯失魂落魄。」 这怎么像是章回体小说的标题呢? 老程有些无耻! 贾平安走了进去。 明静看了他一眼,「我不差钱。」 上次李治赏赐了十万钱,够她买买买一阵子了。 咱们秋后算帐。 贾平安拿起消息查看。 看完后,没发现异常,贾平安起身,「太史局那边有事,中午前我不回来了。」 「太史局能寻你有何事?难道太史令还会请教你?」 明静觉得贾平安越发的不把自己这个监工放在眼里了,脱岗的理由越来越清奇。 「你怎么知道的?」 贾平安扬长而去。 「贾平安!」 明静气急败坏。 …… 新城公主早上起来会祈祷一番,长孙诠很不喜欢这样,临走时说道:「长孙家的富贵不是来自于祈祷,而是努力。」 新城笑了笑,依旧如故。 吃了早饭,有女僕来说道:「公主,有女冠来了,说是今日太史局有僧道和太史令论道呢!问公主去不去。」 新城眼前一亮,「去去去!」 富贵到了顶点,要不骄奢淫逸,把自己的欲望无限放大。要么就是生出了野心来。还有第三种,就是寻求宗教的救赎。 「皇帝明日回来吧?」 上了马车,新城问道。 「说是明日,和相公们一起回来。」 「那就好,他最近越发的阴沉了,我不喜欢,回头进宫陪他吃饭。」 女官微微一笑,对同伴说道:「整个大唐唯有咱们公主能让陛下如此对待。」 一路到了太史局,新城戴上了羃(上四下离),被簇拥着进去。 「公主,人太多了,都在外面呢!咱们去屋里可好?」 新城点头,有小吏带着她们寻了一间值房,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一群僧道正在激烈的辩论。 「……天地人,天在上,地在下,人活在中间……」 「人为何活着?」 「人活着便是……」 竟然是讨论这个? 新城不知道辩论的题目已经被带偏了。 人活着为了什么? 新城不禁趴在窗户边上仔细听着。 这也是她的迷障。 为何活着? 她不知道,只知道日復一日的这样活着。 你说幸福……她并未觉得,只是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完成任务般的活着。 李淳风一脸无奈,「本是讨论天地大道的,怎地变成了这个?」 「太史令,武阳侯来了。」 李淳风笑道:「他来的正好,请进来。」 晚些贾平安来了,新城边上的女官低声道:「公主,高阳公主和此人亲密。」 「哦!」 新城想到的是在皇后那里的相遇。 后来贾平安和李敬业蹲在外面等她,可见是有心人。 新城笑了笑。 大家见礼,一个道人朗声道:「武阳侯年少,可知人生而为何?」 这个问题也太偏门了吧? 新城笑道:「看他怎么回答。」 贾平安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这些僧道可不是省油的灯,就想掂量一番。 贾平安坐下,有人送了酒水来,他低声问道:「太史令,这是公帑吧?」 李淳风点头,理直气壮的道:「这是应当的。」 对面那道人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自的道:「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什么年轻大才?贫道去也!」 他拂袖而去。 「方外人性子这般急切?」 道人回身看着贾平安,「你可有话说?」 人活着为什么! 为什么活着? 千古难题就是这个。 一群吃饱撑的! 贾平安说道:「此事可分开来看,我以为可分为三个问题,第一,我是谁?第二,我从哪来?第三,我到哪去?」 那道人身体一震,随即茫然。 「我是谁?我是谁?」 这便是终极杀招。 贾平安举杯和李大爷喝了一口,心想就你们那点道行也敢和我斗? 他从容的看着这些愣住的僧道,觉得今夜会有不少人失眠。 「我是谁?」新城迷茫了。 「我从哪来?到哪去?」 新城茫然。 外面有人抱着头喊道:「我是谁?贫道是谁?」 这人面色涨红,焦躁不安。 有人喝道:「这是走火入魔了,快快压住!」 怎么压住? 贾平安有些好奇。 砰砰砰砰砰砰! 压住了。 贾平安嘴角抽搐,「这样也行?」 第183页 有和尚起身,「武阳侯一番话发人深省,贫僧左右想来,却想不到答案,此三题当为方外修炼之本!多谢武阳侯!」 贾平安准备开熘了。 「敢问武阳侯,你对这三道题可有答案?」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贾平安坦率的道:「其实这三道题并无答案。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那和尚念诵了一声佛号,「敢问武阳侯的答案。」 众人目光炯炯。 新城把脑袋都探了出去,美眸盯着贾平安。 贾平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人从何处来,兴许是有神灵造人,在旁观着咱们生死轮迴……兴许只是偶然,这个问题一万年都不会有答案。」 后世有人类是被创造出来的说法,甚至说每一个人类就好比一条代码……而那些造物者就在边上蹲着看热闹。 这是圈养之说。 还有人说人类是进化而来。 要想证明这个问题,除非人类能知道宇宙的起源。 「是啊!」新城不禁嘆道:「这个问题一万年都想不通。」 「至于到何处去,宗教对于这个问题有许多解释,譬如说轮迴,譬如说飞升……」 「最终都归于一个问题,人为何活着。」 贾平安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一群僧道琢磨着人为何活着,这本就是无解之题,却研究的津津有味。 「我认为,活着就是活着。」 贾平安颔首告辞。 众人愕然。 「这不是没回答吗?」 一个道人突然笑道:「谁说没回答?武阳侯之意便是……活着就是了,去探寻什么为何活着,这便是吃饱撑的,哈哈哈哈!妙!妙!活着就是了!」 有和尚一怔,旋即贊道:「正是。」 李淳风笑道:「武阳侯对天地大道颇有造诣,老夫也时常无言以对。」 僧道们纷纷起身过来,随后一番介绍,都想和贾师傅套个近乎。 我不出家,以后大伙儿还是离远些吧!贾平安和这些人保持着距离。 有人问道:「武阳侯何不如捨弃了烦恼丝,入我佛门?贫僧在此为先师做主,收武阳侯为弟子,如此你我便是师兄弟了。」 众人一看僧人那斑白的鬍鬚,不禁愕然。 这样也行? 跟随老僧的僧人看着四十余岁了,苦着脸道:「师父,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叫他师叔?」 老僧一脸期待的看着贾平安,「你太蠢,若是多这么一位师叔,定然能刚勐精进。」 佛门出手了! 一个老道士干咳一声,「贫道修炼多年,先师当年曾被隋文帝召见,谈论了一番……」 他看看那个老僧,淡淡的道:「武阳侯若是愿意,可与贫道平起平坐。」 你有我的资格老吗? 僧道对立! 剑拔弩张。 你们问都不问我,自说自话有趣? 我若是出家,家中的大小老婆怎么办?羔羊怎么办? 贾平安拱手,「贾某并无出家的打算,多谢诸位厚爱。」 他拔腿就走,僧道齐齐嘆息。 但更多的人却依旧愁眉不展。 对于他们而言,活着就是要寻求解脱。 而贾平安把一个问题分解为三个问题,让他们看到了些许光亮。 「多谢武阳侯!」 众人行礼。 贾平安赶紧侧身回礼。 你们别把自己琢磨疯了就行。 贾平安觉得自己解脱了,一身轻松的出了太史局。 「武阳侯止步!」 贾平安回身,见一个女官踉踉跄跄的跑出来,就皱眉,「何事?」 女官歪歪斜斜的冲出了太史局,扶着阿宝的屁股,这才稳住了身体。 阿宝轻嘶一声,在请示是否能一蹄子把这个女人踢飞。 贾平安摸摸它的脖颈安抚着。 女官捂胸喘息着,「公主叫你。」 「谁?」 贾平安皱眉。 随后新城出来,福身,「又见到武阳侯了。」 呵呵! 「见过公主。」 这位公主曾经出手帮过他,所以贾平安多了些亲切感。 关键新城和李治是亲兄妹,也是李治心中最后的柔软之处。 后来新城去了,李治暴怒,驸马一家子就倒了大霉。 新城缓缓出来,「我听闻你先前说的那番话,觉着颇有道理。」 …… 太史局里,僧道们各自散去。 边上伺候的一个道人这才过来请教,「太史令,这些人为何对武阳侯这般热情?我记得那个老僧当初有人想拜他为师,在寺外跪了一天一夜也无济于事,可他却愿意和武阳侯师兄弟相称。那个老道更是资歷非凡,太史令你见到了也得拱手先问好,他们为何这般看重武阳侯?」 李淳风嘆道:「本朝僧道之争激烈,皇室自称老子后裔,可你看看,他们更偏向的是佛门。为何?只因佛门势大,另外,佛门的经义更吸引人……看看那些百姓,信奉佛门的更多啊!」 道人一怔,「那这和武阳侯有何关系?」 「就是那三个问题。」 「那三个问题?」道人仔细回想,「为何活着……随后武阳侯以来,不假思索就把这个问题分解为三个……」 第184页 「不假思索就是他们看重武阳侯的缘故。」李淳风淡淡的道。 边上聚拢的一群官吏不禁讶然。 有人说道:「后来武阳侯说那番话,洒脱之极,活着便是活着,去深究它作甚?」 「这番话可为佛,也能为道。」李淳风很是唏嘘。 「于是他们就想把武阳侯拉到自己这一边?」 道人一拍脑门,「是了,武阳侯这般聪慧,明心见性,若是到了佛门,只需把这番道理再深究一番,能让多少人为之虔诚?」 「若是归于道门,道门便可利用这番话引人入门,以求解脱。」 一个官员嘆道:「武阳侯这番话竟然能引得佛道争夺?」 李淳风淡淡的道:「你以为呢?」 …… 贾平安随手把后世哲学三难题丢出去,随后又不负责任的说了一番活着就是活着,没事吃饱撑的去研究这个问题的看法丢出去,本想趁机旷工回家,可却被新城缠住了。 「你说人从何处来?」 二人此刻已经身在新城的马车里。 马车不算狭窄,但贾平安却觉得不自在。 这依旧是个吃饱撑的问题。 新城一双明眸盯着他,「我也经常苦闷于这些问题,所以渐渐信道,可方外也不能给我答案,武阳侯,今日你我相逢便是缘分,为何吝啬,不肯赐教?」 咦! 公主这画风不对啊! 怎么像是豪爽? 大唐公主奇葩的不少,比如说高阳,但高阳只是跋扈,豪爽谈不上。一朝对贾平安死心塌地,比那些女人更女人。 但新城在贾平安的印象中就是个柔弱的,怎地画风不对了? 我要怎么回答? 真话还是假话? 「你若是说假话,此后便当没你这个朋友!」 新城双手抱臂。 这个很男人化的动作让贾师傅更是不解。 大唐能真正让李治改变主意的人不多,高阳最多算小半个。 而眼前的这位公主就是其中的一个,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帝王无情,唯有当年的旧情让他对这位阿妹颇多眷顾。 这条腿虽然不够粗壮,但好歹也是腿啊! 贾平安心中一动。 「公主想想那些鸡鸭鹅,想想牛马羊……」贾平安认真的道:「它们简单的活着,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该死就死……它们可想过这些问题?若是它们想了,我等作为人类旁观会作何想?」 牛羊在琢磨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活着为什么…… 旁观的人类会捧腹大笑,觉得一群傻卵。 新城的眼前一亮,「你是说,若是有更厉害的东西在边上,看着咱们在想着这些问题,就会和咱们看着牛羊想着这些问题般的可笑?」 「是啊!公主聪慧!」 新城的悟性不错。 「你果然够朋友!」 新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一脸豪爽。 第501章 我差他几道菜 「下次一起喝酒!」 新城拍拍贾平安的肩膀,车帘放下,马车远去。 贾平安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新城公主? 怎么像是一个女汉子呢? 「去问谁?」 贾平安想了想,去寻了高阳。 「她们都怀孕了。」 高阳有些惆怅,「我若是有个孩子该多好?」 「有了孩子你怎么解释?」 贾平安活脱脱的就是个渣男。 「我为何要解释?」 高阳很坦率的道:「我那么多田地财货,若是没有孩子就会被宫中收回去,郎君你捨得?」 一个多时辰后,贾平安躺着,「问你个事。」 「嗯。」 高阳轻哼了一声。 「新城公主是什么性子?」 郎君莫非是喜欢新城?高阳的身体一僵,「你莫非……」 「想多了。」那女人拍着他的肩膀,就差说一声哥们好。 「新城……那时候阿耶就宠爱三个女儿,我一个,她一个,兕子一个。兕子身子不好,阿耶最疼她。新城……看着也柔弱,才几岁就有了食邑,还破例用衡山作为封号……」 高阳神色平静,贾平安就喜欢这个女人这一点:坦率,而且没啥嫉妒心,有就直接说了,不会掖着藏着。 「新城不喜欢说话,其实……郎君。」高阳突然有些感慨,往他的怀里靠了靠,「所谓怜爱也得看……当年魏徵病重,阿耶就带着新城去,说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儿媳,可魏徵当时已经昏迷不醒了,最后新城就这么被定给了魏家。」 不喜欢说话?为何和我说了一堆?贾平安觉得在帝王的眼中,婚姻只是一种工具罢了。 「后来阿耶觉着魏徵是个伪君子,就废除了亲事,随即又看中了长孙诠,还亲手为她筹备婚事,可还没准备好就驾崩了。」 果然是个百般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只可惜命运作祟,最后扑街了。 「郎君,我也想要个孩子。」 我不是药渣……贾平安:「……」 …… 皇帝回来了。 「宫中如何?」 李治被迎了进去。 王皇后站在正前方,木然道:「宫中无事。」 蒋涵站在更后面些,见萧淑妃一脸讥讽之色,就知晓这个女人要疯了。 第185页 「陛下!」 李治刚想去看看武媚母子,被萧淑妃的尖叫声惊了一下。 王忠良下意识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个蠢材虽然不聪明,但忠心没问题。 李治皱眉,「各自回去!」 萧淑妃厉声道;「陛下,为何武媚能去九嵕山,而皇后却不能去。」 李治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有异议?」 萧淑妃愕然! 以往皇帝会解释一下,可如今他竟然直接反问。 李治冷冷的看了王皇后一眼,旋即被簇拥着走了。 「你为何不说话?」 萧淑妃把矛头对准了王皇后。 「说什么?」王皇后冷冷的道:「皇帝不缺女人,你我年老色衰,说了再多也是厌恶,何必再说。」 王氏就在边上看着我去争执,若是成功她就捡便宜,失败就落井下石。可你以为老娘那么蠢吗?萧淑妃摸摸自己的脸,「你以为我是你吗?」 她昂首而去。 我还有长孙相公他们的支持,我怕什么?王皇后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身后一群宫人,却无法带来半点富贵的感觉。 李治到了武媚那边,邵鹏一边陪同,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子很健壮,吃的凶。」 「朕看看。」 李贤被抱出来,李治仔细看看,笑道:「鼻子倒是象朕。」 「阿耶!」 李弘来了。 小小的孩子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问道:「阿耶累不累?」 「还好。」 李治和他说了几句话,贊道:「五郎孝顺。」 武媚在屋里听到了,微微一笑。 「昭仪,陛下看来对二位皇子颇为满意呢!」 周山象觉得皇后之位并非高不可攀,说不得自家昭仪也能去做做。 「昭仪,皇后那边……长孙相公一直不肯松口。」 「那条老狗。」武媚冷冷的道:「我只等着看他的下场。」 晚些有人来禀告。 「昭仪,皇后那边遣人出宫送礼,说是送给长孙相公家。」 周山象问道:「他家可收了?」 来人点头,周山象摆摆手,等他出去后郁郁不乐的道:「昭仪,长孙相公看来还在支持皇后。」 「他会一直支持。」 武媚冷笑道:「无需管,对了,你去蒋涵那边坐坐。」 「昭仪……」周山象低声道:「蒋涵歷来都是不偏不倚,奴若是去了,她怕是会为难。」 武媚看了她一眼,「已经到时候了,由不得她,只管去!」 这是要逼迫蒋涵站队之意! 周山象心中嘀咕着,带着人出去,路上遇到了蔡艷一行。 「看,是蔡艷,大概是送礼回来了。」 蔡艷得意洋洋的冲着周山象说道:「长孙相公家也太客气了些,非得要留我喝一杯茶,那羊油放了许多,喝了暖洋洋的……」 「你炫耀这个有屁用!」 周山象骂道:「陛下从不去你们那边,谁还稀罕这些?」 蔡艷嗤笑道:「长孙相公和相公们都支持皇后,武媚狐魅诱主,可狐魅能坚持多久?当她色衰爱弛时,皇后一巴掌就能压住她不得翻身。」 她扬长而去。 这个也是啊!当年陛下宠爱萧淑妃时,比现在宠爱昭仪还厉害,可一转眼萧淑妃成了陌路……可见男人都渣! 周山象一路纠结着到了蒋涵那里。 「何事?」 蒋涵很忙。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说……周山象不说话,只是坐着。 蒋涵微微眯眼,冷艷的脸上多了些瞭然。 「昭仪那边可缺了什么?」 「不缺。」 「那就好。」 简单的对话,但却蕴意着站队。 几个来办事的内侍和女官神色木然,压根不敢掺和。 「宫正!」 蒋涵抬头,外面来了个内侍,「宫正,陛下那边刚才传话了,五皇子为代王,六皇子为潞王。」 所有人都惊住了。 李弘封王没话说,但李贤才将出身不到十日,竟然也封王…… 几双木然的眼睛突然鲜活了过来,在周山象仍旧震惊时,好话不断。 武媚的两个儿子封王了。 贾平安都有些愕然。 「恭喜武阳侯!」 程达笑吟吟的道贺。 「恭贺我作甚?」 那两个小子未来的路很艰辛啊! 弄不好回头全没了。 「武阳侯,卢国公那边叫你。」 老程换岗了,从左屯卫换到了左卫,依旧是大将军,顺带还兼职检校屯营兵马。 由此可见,李治信任的依旧是这些老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左卫,程知节的声音震天响。 「高丽撤兵也就罢了,竟然还派来了使者,老夫看这便是心虚了。」 「卢国公此言差矣……」 「差你娘!」 算是升职的程知节怒,里面有人哎哟一声,多半是挨了暗器。 贾平安对带路的人说道:「此处风景不错,我等等再进去。」 「小贾!」 苏定方出来,单手就把他拎了进去。 我不要自尊的吗? 贾平安屈辱的被苏定方仍在角落里。 第186页 值房里几个老鬼冲着他冷笑。 「别吓唬年轻人。」 程知节干咳一声,摸出了小袋子,弄了不知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就是香。」 这恩爱秀的连贾平安都想喷他。 「高丽使者来了,说是想见见你。」 贾平安这才知晓老鬼们冲着自己冷笑之意。 「上次小贾在辽东打的很是犀利,泉盖苏文大概有些惊讶,所以想让使者来看看。」 这不对啊! 贾平安说道:「那我岂不是大唐瑰宝?不该随便见他吧?」 程知节吐了个核出来,作势欲扔,「大唐怕这个?只管去。」 众人大笑。 「此去记着,弄清楚高丽的心思。」 梁建方肃然道:「阿史那贺鲁有些蠢蠢欲动,吐蕃人也是如此,小贾,以后的几年,征伐少不了。」 程知节点头,「高丽那边不好决断,一旦动手差不多就是倾国,可突厥这边怎么办?吐蕃这边怎么办?」 歷朝歷代外敌之多,之强大,大概本朝第一。 但大唐不但扛住了,还打的周边俯首称臣。 吐蕃和大食是最大的对头。一个身处高地,一个远离大唐本土,堪称是劲敌。 使者叫做高顺江,此刻正在四方馆里。 四方脸上冷冰冰的,双眸缓缓转动,看着随从们。 「上次联军攻伐新罗战无不胜,可大唐却出兵了,一万余人马,攻城拔寨,让联军不得不退兵。一万余唐军就让新罗侥倖留存,让高丽功败垂成。」 一个随从说道:「其实……上次联军不该退兵。」 高顺江冷冷的道:「可当时苏南城丢失,木底城被围,援军覆灭,局势岌岌可危,不撤军,若是大唐倾国而来……」 「那便是决定国运之战!」 「我们不能冒险!」 高顺江沉声道:「那些溃兵说……苏南城丢失,乃是贾平安带着十余军士伪装骗开了城门,随后冲杀……十余人,这是耻辱!」 「而后他以身为饵,引得援军围攻,可苏定方却在边上窥视,随即掩杀……援军大败。」 「此人下手狠毒!」一个随从咬牙切齿的道:「他每战必筑京观,后续大唐撤军,援军一路查探时,看到那些京观,将士们都为之颤慄。这个疯子!」 「我们也筑过京观。」高顺江微微抬头,「前隋不自量力攻打高丽,随后大败,那些尸骸堆积如山,被筑为京观,他的那些不够大!」 这份傲然让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但这个苗头不好。」高顺江说道:「见他一面,要紧的是转达大莫离支的话,告诉他……」 脚步声传来,一个随从推开门,弯腰说道:「他来了。」 高顺江摆摆手,随从们散开坐在两侧。 外面,两个高丽大汉拦住了贾平安。 「还请等候通禀。」 这是规矩。 包东等人止步。 贾平安却径直而去。 一个大汉伸手。 「既然知晓我来了,却不出迎……」贾平安噼手一巴掌抽去,打的大汉捂脸发蒙。 大门外通禀一次,这里还特娘的通禀一次,真当自己是皇帝? 另一个大汉刚想喊,贾平安一拳封眼。 呯! 大汉捂着眼睛惨叫。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四方馆的官吏们在边上一脸震撼。 这一拳一掌堪称是振聋发聩,一下就把高丽使团的倨傲给打下去了。 武阳侯……硬是要得! 贾平安带头走了进去。 房间里,高顺江刚起身,两侧的随从们齐齐看向贾平安。 此人殴打高丽使团成员,该如何交涉? 呵斥? 不妥! 那么就据理力争。 可这样像是孩子被殴打了去告状。 高丽丢不起这个人。 高顺江脑海里各种念头转动。 「大门外禀告一次,内门还得禀告一次,你以为自己是泉盖苏文吗?」 使团成员复杂,一旦有人回去添油加醋,高顺江就离倒霉不远了。 你好毒! 高顺江冷冷的道:「武阳伯请坐。」 到我上场的时候了。 包东上前,「已经是武阳侯了。」 高顺江面色难看,旋即重新说道:「武阳侯请坐。」 这个封侯不消说,多半是来自于辽东征伐的功劳。 「大莫离支对大唐莫名进攻辽东之事很不满。」 「大唐对高丽入侵新罗很不满。」 这是个死局! 高丽想清理新罗,消除后患,可大唐却支持新罗当搅屎棍,让高丽人无法分心辽东。 一番争执,双方谁也无法说服谁。 高顺江看了一眼四方馆的那些官员,突然微微一笑,「武阳侯这般,难道不怕我揭穿了那事?」 这是何意? 你在忽悠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行得正,坐得端,你这等污衊只会徒劳无功。」 高顺江冷笑,「三花可好?」 三花…… 三花的死鬼老爹不是被泉盖苏文令人用战马拖死了吗?一家子男为奴,女为妓,剩下一个三花被当做是赌注,送给了贾平安。 难道三花是奸细? 不可能! 第187页 若三花是奸细,就不会和鸿雁争斗不休。 那么…… 这是离间计! 贾平安起身,轻蔑的道:「污衊人也没这么骯脏的,不要脸的东西!」 他起身出去,身后百骑纷纷跟上。 高顺江笑道:「武阳侯好自为之。」 晚些,有人进宫禀告。 「说是武阳侯家中的那个高丽贵女乃是细作。」 李治问道:「细作?那为何主动提出来?」 「看样子是武阳侯不认帐,所以对方恼怒了。」 李治默然。 「陛下!」 四方馆的官员看了王忠良一眼,心想好歹给个态度啊! 王忠良指指外面,把他带了出去。 「此事该有决断吧?」 「等着就是了。」 贾平安家中的高丽贵女竟然是细作。 这个消息传的比光速还快。 「就是那个三花吧?」 王琦对此人有印象。 「长得……说不好,看似平常,凑在一起却觉着是个美人。」 周醒笑道:「说贾平安被高丽人收买我是不信的,他傻了吗?可这波谣言却来势汹汹,所谓三人成虎,看他如何自辩。」 陈二娘起身出去。 周醒悄然跟着,「你这是为他担心?」 「贱狗奴!」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着一条野狗! 「总有一日耶耶要睡了你!」 陈二娘呸了一口,「老娘宁可和乞丐睡,也不会和你这条狗亲近。」 周醒冷笑道:「想去寻贾平安?那人可是连公主都能睡了,你算个屁!」 贱人! 陈二娘出了刑部,听到不少人在议论此事。 「说是在高丽就被收买了,还弄了个高丽贵女在身边,用于传递消息。」 「那个高丽贵女说是非同一般,男人一碰就死心塌地。」 「那么好?」 陈二娘忍不住说道:「若他真是奸细,上次攻伐辽东怎么说?」 呃! 几个八卦男愕然,陈二娘接着说道:「他若是被高丽人收买了,为何十余骑夺了城池?更是以身为饵灭了数千援军?」 八卦男们愕然看着她,有人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等是在说武阳侯?」 难道不是? 几个八卦男捧腹大笑了起来。 但谣言依旧纷纷攘攘的。 下衙了,贾平安出了百骑,一路上人潮人海啊! 「看,他很镇定。」 「也不知那三花是有多美,真想看看。」 出了皇城,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侧面。 贾平安牵着阿宝过去,车帘掀开,露出了高阳的俏脸,「他们说你和高丽私通。」 「私通这个词用得不对。」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你还计较这个,回头长孙无忌能弄死你,再碎尸万段。」 「这是污衊,你担心什么?」 女人就是头髮长,见识短。 高阳恼火,「我担心你被皇帝一刀剁了,回头我上哪生孩子去?」 要不储存起来? 贾平安想到了这个技术手段,但大唐无法实现。 「回家去,该吃吃,该喝喝。」贾平安渐渐硬化,「天,塌不下来!」 看着他远去,高阳放下车帘,郁闷的道:「他又硬气了,你说我是该喜欢还是该生气?」 肖玲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皮鞭,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武阳侯定然是有办法的,就算是没有,我觉着……老天爷也会帮他一把。」 「你说了这些都是废话,我要你何用?」 高阳怒,肖玲赶紧弥补,「要不进宫求见陛下?」 高阳怒气沖沖的脸突然平静了下来,「好主意,进宫,进宫!」 晚些高阳拎着小皮鞭出宫,一脸怒气。 「皇帝一言不发,只是让人送几道菜,这是何意?我差他几道菜?」 第502章 因为这是大唐 贾平安进了道德坊,奇怪的发现姜融竟然没吸气。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欧气都不吸了,这是为何? 姜融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武阳侯,先前有人来传谣,说是……说是……」 「说我是高丽人的细作?」 姜融点头,坚定的道:「我是不信的。」 娘的! 对头太多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有人来造谣。 贾平安懒得想谁干的,到了家,杜贺一脸沉痛,「郎君……那三花,我觉着要不晚上一刀,随后挖个坑埋了。」 贾平安踹了他一脚,「蠢货,三花真要是细作,总得要图什么吧?她几乎不出门,怎么传递消息?」 「郎君!」 不知何时三花出来了,泪流满面的跪下,「奴……奴绝无此心。若是细作,奴就死于阿福之手……」 阿福的爪子很兇,牙齿也很兇。 这个誓言很认真,连杜贺都羞愧不已,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嘤嘤嘤!」 阿福从后面出来迎接,一路走来,路过三花的身前时突然停住了。 我去! 杜贺张开嘴。 王老二眼皮子狂跳。 徐小鱼在揉眼睛…… 三花一脸绝望,茫然看着阿福。 第188页 「阿福……」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的喊声,还有敲打盆子的声音。 这是给阿福大爷准备了餐前点心在召唤。 阿福沖了过去,熟练的爬树,然后熟练的熘下去…… 和特娘的街熘子差不多! 当着爸爸的面,阿福就这么跑路了。 杜贺干笑道:「原来是去隔壁啊!」 贾平安进了后院。 「夫君,三花……」 卫无双欲言又止。 苏荷搂着贾平安的手臂,「夫君,我觉得三花不像是细作,不过……如果你说是就是吧。」 这个没原则的憨婆娘! 贾平安捏了她的脸蛋一下,对卫无双说道:「她不是。」 原来夫君知道啊! 卫无双和苏荷在听到了谣言之后,就嘀咕了一番,觉得三花不像是细作。 卫无双说道:「高丽那边太远了,上次我跟着夫君出使,只想想就觉着头痛。而且那些细作如何进入大唐?那些过所他如何能避过?」 这便是最大的漏洞。 「商人呢?」苏荷见排除了这个风险,就开心的问道。 这个…… 大唐开放,东西市也有高丽商人。 「王老二他们不是吃素的。」 前院,王老二阴着脸蹲在边上,「耶耶在此,若是还能出了细作,那我哪有脸去见郎君?晚些盯着,若三花真是细作,那定然会做贼心虚,但凡发现她逃跑……拿下!」 徐小鱼双手塞进袖子里,吸吸鼻子,「二哥,我觉着不像。」 「像不像的得看!」 一夜无话,早上起来时,贾平安吩咐道:「三花准备一下,晚些和我一起出门。」 三花身体僵硬,艰难的点头。 这个女人要糟了,但我怎么不高兴呢? 鸿雁有些难受,「郎君,她不是……」 三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想在这等时候不该是幸灾乐祸吗? 贾平安没搭理,一筷子把苏荷伸向自己碗里的筷子打了出去,「自己吃!」 「夫君,双修嘛!」 「休想!」 贾平安拒绝了在同一个碗里刨食,苏荷看了卫无双一眼。 卫无双摇头,晚些贾平安吃了早饭出去,她才说道:「夫君要做什么,我们能劝说,可他一旦决定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 外面,三花身体僵硬的上了马车。 徐小鱼赶车,车辕上还坐着王老二,这样的阵容,三花想自杀都不可能。 到了皇城外,车帘掀开,贾平安说道:「跟着我进来。」 三花默然对着王老二和徐小鱼福身,就像是告别,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在门外被拦截了一下。 「我带她进去有要事。」 百骑大统领不能带个人进去? 开玩笑! 但需要报备和记录。 「她就是三花?」 瞬间三花就被集体瞩目了。 她努力维持着尊严,微微昂首。 四方馆靠近宫城,三花看了一眼宫城,说道:「好大!」 贾平安带着她进去。 高丽使团此刻有人在外面转悠,看到贾平安后就说道:「他来了!」 里面不少人出来,高顺江站在门内,对身边人说道:「他来做什么?多半是要撇清,记住了,要含煳应对,越含煳越好。」 「是,只是……咦!那人是谁?」 三花跟了进来。 她看到了高顺江,那熟悉的服饰让她一下就情绪崩溃了。 这是要把我交给高丽人吗? 「是三花!」 一声惊唿后,高丽使团的人都面带笑容。 贾平安这是想把人归还来自证清白。 可这越洗越黑啊! 高顺江心中大喜,就走了出来。 贾平安站定,「其实我觉着你们的脑子都有些问题,太过自以为是。当初把三花输给我,对于泉盖苏文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顺手用来栽赃也只是一个小手段,可这是大唐啊!」 他招手,「三花!」 竟然还是说栽赃吗? 那我就算是死里逃生了。 三花上前,站在了贾平安的身边,微微低头,双手在小腹前叠放着。 「你是哪的人?」 三花犹豫了一下,「高……」 「高什么?」贾平安怒道:「你是大唐在册的奴僕,谁的人?」 「我是……」三花想忍住泪水,可最终泪水却夺眶而出,「奴是大唐人!」 她哽咽着,更大声了些,「奴是大唐人!」 他难道是想破罐子破摔?高玉顺心中一紧。 「这等拙劣的离间计竟然也敢在大唐使出来。」贾平安不屑的道:「谁给你的胆子来污衊大唐人为高丽细作?回去告诉泉盖苏文,三花挺好,多谢他了。」 贾平安转身而去。 三花愣了一下,贾平安喝道:「赶紧回去,家里还有事要做。」 「是!」 三花抬头,冲着高顺江骂道:「贱狗奴,告诉泉盖苏文,我家郎君迟早会亲手弄死他!」 她说了最狠的话,然后小步快走,低头跟着贾平安的身后,一个温顺小女僕的形象鲜活的让人也想拥有一个。 高顺江面色铁青,「你背叛了大莫离支,就不怕被报復吗?」 第189页 鸿胪寺的官员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他笑够了才说道:「你等还真以为谁会相信那番构陷?」 高顺江看了随从一眼,心想不是说外面议论纷纷吗? 鸿胪寺的官员不屑的道:「外面都在议论那个三花究竟是如何美貌,以至于能污衊武阳侯和高丽勾结……陛下昨日遣人来说了,这才刚新年没几日,竟然就有这等笑话,让朕很是乐呵,晚饭多吃了些。明日再有这等笑话,只管传来。」 顿时一个轻蔑的帝王形象就跃然眼前。 「相公们说高丽人可是穷途末路了?竟然沦落到了栽赃的境地。就算是要栽赃,为何不冲着老夫等人?莫非是看不起咱们吗?岂有此理!」 一群老鬼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泉盖苏文。 官员傲然道:「回去转告泉盖苏文,大唐人不屑于和高丽勾结,他自作多情了!」 官员回身离去,那头微微昂起,不屑之极。 高顺江喃喃的道:「不是说那贾平安得罪了许多世家门阀吗?」 …… 值房里,褚遂良和长孙无忌相对而坐。 有人敲门,长孙无忌说道:「进来。」 「相公,那人求见。」 长孙无忌点头。 鹰钩鼻老人进来,目光扫过褚遂良,看着长孙无忌说道:「为何不趁势弄了那个扫把星?」 长孙无忌抬眸,「老夫若是想弄他,什么理由都好,何时都好,可却不会让外藩人如意。」 「迂腐!」鹰钩鼻老人低喝道:「这是何等的好机会,那贾平安百口莫辩啊!」 「这是大唐!」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厌倦,「为了这个大唐老夫曾亲手厮杀,跟着先帝四处征战……这个大唐从未有为了外藩而坑害自己人之举,以前不会有,此刻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鹰钩鼻老人冷笑一声,「日后你若是被他坑死了又如何?」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若是他能坑死了老夫,那老夫死也瞑目,各凭本事罢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个道理你们不懂,但老夫希望你等能懂!」 「说得好!」 褚遂良一直有些畏惧这个老人,此刻却忍不住了,「数百年了,这个中原一直在打打杀杀,每隔数十载或是百余年就会轰然崩塌,兵锋所指,千里无鸡鸣。 你等该去看看此刻的大唐,各处都还在休养生息,人口还在恢復……你等再去看看如今的大唐,那些异族为之俯首,你等还要什么?」 鹰钩鼻老人一路出去,就见贾平安在右侧缓缓而行,身后跟着个女僕。 边上有官员起闹,「武阳侯,三花是何等的千娇百媚,以至于泉盖苏文都后悔了。」 贾平安骂道:「比你家的漂亮。」 有人乐了,「我家中有俏婢,武阳侯可愿换了?」 从前汉开始,这等事儿就屡见不鲜,一直延续到了大宋。 贾平安不屑的冲着他比划了一个流氓手势。 没人说贾平安和高丽勾结,都是在打趣三花。 鹰钩鼻老人茫然了一瞬。 为何如此? 他们不该是议论纷纷,往坏处想吗? 龌龊的灵魂会把别人也想成自己这般模样。 但长孙无忌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显然,他并没有老关陇那些人的狠辣。 一旦皇帝不合我们的心意就换掉,换不掉就造反,一句话,这个天下就是咱们的,皇帝只是个管家罢了。 「咦!这不是……这不是……」 贾平安转身见到了鹰钩鼻,不禁乐了,「看着怎地满脸晦气?」 三花偷瞥了鹰钩鼻一眼,「郎君,此人好兇。」 「凶……」贾师傅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家的娃娃脸。 包东迎了过来,「武阳侯,东西市那些商人都在传着此事,说高丽人不地道,怕是有不少细作,那些高丽商人都怕了。」 「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百骑去了西市。 「别打了!」 「住手!」 十余高丽商人正在被围殴。 市令带着人在劝,可大唐人的尿性发作了,哪里拦得住?市令都挨了一拳,跌跌撞撞的被扶着。 「都别打了!」 贾平安到时,就看到了这个混乱的局面。 「住手!」 百骑蜂拥而上,把众人隔离开来。 「武阳侯,这等细作为何不打?」 关中人豪爽,听闻有不平事哪里按捺得住,有人还在动手。 「都住手!」 贾平安冷着脸,「朝中自有决断。」 不虎着脸这些人会再度涌上去,把这群人打个半死。 一个大汉喊道:「那咱们去皇城外,请求朝中赶走这些细作!」 包东笑道:「这些高丽商人定然会被全数赶回去。」 「不会。」 贾平安的语气平静,却很笃定。 包东不解,「为何?武阳侯,朝中藉此驱赶他们,也省得以后他们来回传递消息。」 贾平安振眉一笑,「因为这是大唐!」 …… 皇城外聚拢了不少人请愿。 大伙儿满怀期待的等着好消息,直至王忠良出来。 「陛下说了,你等一片拳拳之心,都知晓了,陛下很是欣慰。」 第190页 众人不禁欢唿了起来。 贾平安站在后面,觉得很惬意。 王忠良继续说道:「至于高丽商人之事,陛下说……」 下面是原话,所以他站直了身体,端着脸,「大唐之所以是大唐,大,朕以为不只是强盛,更是包容之意。各处的商人来到大唐,互通有无。只要无恶行,大唐将敞开胸怀,迎接八方来客。」 消息传到了东西市,那些高丽商人痛哭流涕,旋即聚集到了皇城外,叩首拜谢。 这一刻,贾平安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认同。 「竟然如武阳侯说的一般。」 包东讶然。 贾平安回到家中,苏荷悄然嘀咕道:「夫君,三花看着就像是重生了一般。」 此前的三花看着恭谨,可却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夫君你是如何做到的?」苏荷挽着他的手臂问道。 「就是一番话。」 苏荷嘟囔,「你又哄骗我!」 三花解除嫌疑,王老二也算是解脱了,随即杜贺寻他说话。 「大夫人问了你的事,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若非家中压着,早就被官府配了亲事。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可有中意的?」 王老二茫然,「我……」 杜贺干咳一声,「此事也不瞒你,郎君为你的事去寻摸了前前后后十余个女子,一听闻你少了只手都不肯。郎君发狠了,说是要去给你寻个新罗娘子……可大夫人却不肯,说你是堂堂正正的大唐良家子,为大唐立过功,手也是为了大唐丢的……不该娶外藩女。」 这年头但凡不是太差的都只会娶大唐女子。 「其实……」王老二想说新罗女子也行,但杜贺却说道:「外藩女子不会说大唐话,你怎么过日子?」 可夫妻之间不是还有别的语言吗? 你们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 王老二一夜未睡,把自己最近见过的女人都回想了一遍。 妇人自然撇开,未婚的…… 好像没有啊! 未婚的看到他少了一只手大多都避开了。 第二天早上,王老二吃了早饭后,就一人出来转悠。 虽然只许在东西市和平康坊做生意,但坊中有人偷偷摸摸的做些小生意,基本上是民不举官不究。 秦家就是如此。 秦家一家子靠种地为生,不过自从家中的女儿秦花花成了寡妇回来后,就多了一门营生。 当初秦花花的丈夫病逝,家中公婆也早就不在了,丈夫家族冷言冷语的逼迫,秦花花只能回到了娘家。 可她的父亲秦大叶却是个不管事的,管事的兄嫂颇为不满,觉得秦花花是占他们的便宜。 没办法,秦花花只能把那些钱财拿出来,开始还好些,后来钱财渐渐少了,兄嫂就多了白眼,指桑骂槐的。 不得不说,秦花花这个女人也算是能干,在这等情况下,就干脆自己採买些东西来,每日做了饭菜在道德坊里卖。 她的饭菜价钱便宜,味道也还算是将就,生意也就维持了下来。 所谓生意就是外面摆了几张案几和凳子,秦花花在里面做饭。 几个大汉正在吃,大冬天吃的满头汗,然后喊道:「花花,给钱了。」 「就放在外面,晚些我来拿。」 都是街坊,谁若是不给钱,回头姜融能把他家大门给砸了。 晚些,秦花花出来了。 微胖的脸,肌肤微黑,身体看着壮实。 「二哥可是要吃什么?」 秦花花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我……来一碗馎饦吧。」 「好。」 秦花花麻利的收拾东西,王老二问道:「花花,你家人不来帮忙?」 秦花花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端着碗筷进去。 秦花花的兄嫂都在坊里种地,一个老爹秦大叶也帮衬着。 可现在地里没活啊! 「花花……阿耶想吃饼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我马上做。」 王老二蹲在那里,等秦花花出来时,就低声道:「你说……你说……」 秦花花抬头,伸手抹了一下鼻子,那手看着红肿,「二哥想说什么?」 「我……」 王老二看着那敦实的身材,不知怎地,心中一股子火就在烧。 一碗馎饦吃完,王老二肚子胀的不行。 回到家中后,他寻了杜贺,「管家,如何提亲?」 杜贺笑道:「开窍了?」 王老二点头。 第503章 夫妻双剑合璧 「王老二看中了秦花花?」 卫无双问道:「那秦花花如何?」 杜贺说道:「秦花花原先嫁了男人,后来男子病死,那家人逼迫,她只能回了娘家。她在娘家也不闲着,自家做了饭菜卖,整日忙碌不休……」 「是个能干的。」卫无双皱眉,「那她为何没有再嫁?」 「此事之隐约听说秦大叶和她的兄嫂不肯让她吃亏,非得要好男儿才嫁。」 苏荷在边上瞌睡来,闻言就精神了,杏眼瞪着,「那可真是不错。」 「去试探一番。」 卫无双做事雷厉风行,当即令杜贺带着礼物去了秦家。 晚些,杜贺面色铁青的回来了。 「如何?」 第191页 卫无双一看就知道事有不谐。 「大夫人,秦花花的兄长秦小水一听是王老二,当即就拒绝了。」 卫无双皱眉,「再嫁女应当能自己相看一番,秦花花自家可愿意?」 「秦花花在干活呢!我说请来一见,秦小水说无需见。我就说此事你做不得主,请了秦大叶来,谁知道秦大叶含含煳煳的,只说什么王老二少了手……」 「这是不同意呢!」苏荷惋惜的道:「王老二也就是少一只手,可在咱们家做事,他还担心什么呢?」 卫无双摇头,「女家不同意,此事只能作罢。」 杜贺去寻了王老二,把事情说了,「秦大叶父子都不答应,老二,另外寻一个吧。」 王老二苦笑,「别人看我都是嫌弃或是害怕,唯有秦花花看我寻常。」 杜贺没好气的道:「她见过自家夫君病死,自然看你寻常。」 「可我就喜欢她。」 王老二当日大醉。 贾平安回家听闻了此事后,就骂道:「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就这般死去活来的!」 卫无双挺着大肚子坐在边上,「夫君,那秦花花倒是能干。」 「能干,可却看不上王老二,我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为他抢女人吧?」 苏荷嘀咕,「为什么不能呢?」 「那是祸害!」 杜贺来了。 「郎君,王老二在贾家几年,做事兢兢业业,调教徐小鱼也尽心尽力……」 这等忠僕要嘉奖,而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寻个娘子。 贾平安去了前院,「把他叫来。」 颓废的王老二被叫来了,贾平安皱眉,「那个秦花花也没说答应你,此事不可为。」 「郎君,秦花花为秦家挣钱呢!」王老二在为秦花花打抱不平。 「那是别人家的事。」 男女之间不可能强来,此事就此了结。 王老二回去,从床底下摸出了酒壶,没一会儿再度大醉。 「耶耶这辈子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 他笑的落泪。 外面,徐小鱼默然。 晚些,他摸了出去。 这一去就直至半夜才回来。 杜贺站在院子里冷冷的道:「去了何处?」 徐小鱼低着头,「出去转了转。」 「转什么?」作为管家,要善于未雨绸缪。徐小鱼这等半夜出去的事儿一定要查清楚。 「去……去看人赌钱了。」 凌晨,贾平安起来后,杜贺禀告了此事。 「此事你去禀告大夫人。」 男主外,女主内,非要紧事贾平安不会干涉卫无双的管家权。 「杖责!」卫无双把宫中的规矩也用上了。 徐小鱼被打的一瘸一拐的,诅咒发誓下次一定不敢了。 王老二继续行尸走肉。 大唐普通人家就两餐制,早饭后,秦花花就没事了。 她在屋子里做针线,昏暗中,不时用针在浓密的头髮里插几下。 这是她最为惬意的时候,晚些她就得去干活,一直持续要临睡前,随后第二天要早早起来做饭。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见过秦娘子。」 秦花花抬头,惊唿,「你……」 徐小鱼拱手,哀求道:「秦娘子,我只是来问个话,马上走,我发誓马上走。」 秦花花手中捏着针,「我喊一声你就会被打死!」 擅闯别人家,打死勿论! 徐小鱼赶紧说道:「我就是来问问,你可喜欢二哥?」 「什么?」 秦花花一怔。 「二哥喜欢你,想娶你,可你家里人不答应,二哥日日喝的烂醉,醉了都在念叨你。秦娘子……」 秦花花愣住了。 那个断手的府兵,他经常来这边转悠,有时候吃一碗馎饦,然后夸赞她的手艺好。 那日他欲言又止…… 如今想来便是那个意思吧? 秦花花抬头,「他太怯弱了。」 什么意思? 徐小鱼懵,这时有声音传来,他只得拱手告辞。 晚些他回去寻了杜贺。 「什么?你去了秦家?」 杜贺气炸了,拎着棍子追杀。 「你特娘的私自闯入别人家,被发现了郎君还怎么做人?」 呯呯呯! 一顿暴打,徐小鱼蹲在那里嘿嘿笑,杜贺没好气的道:「那边怎么说?」 「说是二哥太怯弱。」 什么意思? 作为包办婚姻的当事人,杜贺也没经验。 「王老二的胆子不小啊!」 贾平安下衙回来听闻了此事,先踹了徐小鱼一脚,骂道:「胆大包天,王老二呢?」 王老二被叫来,看着依旧颓废。 「看看你这熊样!」贾平安一脚踹去,「明早去寻秦花花,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你,问清楚。」 「郎君……」 曾经悍勇的大唐精锐斥候看着自己的断手落泪了,「我这般的,她看不上也没错。」 这自卑心态都要炸了。 贾平安骂道:「不去就滚蛋!」 还是这招管用。 第二天早上,杜贺一脚把王老二踢出去,骂道:「二位夫人说了,今日没有结果你就别回来了。」 第192页 王老二还在犹豫,杜贺骂道:「徐小鱼为你摸进了秦家,你可知道那小子半夜才回来,眼神和狼似的。你说为何?他多半是想弄死了秦家父子……」 「小鱼!」王老二身体一震。 「后来被我狠抽了一顿,还撒谎说去看人赌钱,道德坊谁敢半夜赌钱?」 王老二深吸一口气,转身而去。 秦花花依旧忙碌。 她端着一碗馎饦出来,直起腰,刚想进去,就看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吸吸鼻子,「我从军期间积攒了些钱,在贾家每月钱粮也不少,足够养活妻儿。我不赌钱,平日也不喝酒,别看我单手……」 几个食客呆了。 王老二走到一个身体魁梧的食客身前,「得罪了!」 他把断臂搭在男子的腿弯,右手拖住男子的嵴背,一发力,竟然就把他抱了起来。 「哎哎哎!」 男子挣扎着,王老二用力抱紧,盯着秦花花道:「我能干活,只是家中郎君说了,让我专心看家护院,我不会把家里事都让你干……」 他放下男子,男子笑道:「王老二,你特娘的竟然想娶花花?好!」 里面出来了秦小水,他冷着脸道:「都说了你断手不合适。」 「合不合适花花说了算。」 王老二认真的道:「花花,你只管说,你说不愿意,我王老二此生就不娶了。你要说愿意,谁敢拦着……」 他红着眼看了秦小水一眼,「我弄死谁!」 秦小水被吓了一跳,喊道:「要杀人了!」 秦花花走了过来,被冻的通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问道:「你几时来娶我?」 她竟然答应了? 不该是要矜持的吗? 王老二懵了,下意识的道:「啥时候都成。」 「那现在可行?」 「好!」 王老二一下炸了,「现在?」 秦花花点头,「你娶不娶?」 「娶!」 王老二脸颊颤抖,兴奋的道:「可不得媒人上门吗?」 那些程序不走了? 「先夫去时,那家人使尽手段逼我回了娘家,回到娘家后,我发誓,只要有良人来娶,我就嫁了。」 她回身,冲着闻讯出来的秦大叶说道:「阿耶,我在家中做生意这阵子挣的钱都留下,我原先带回来的财物也留下,就当是我孝敬阿耶的。」 她跪下叩首,再冲着秦小水福身,「多谢阿兄这阵子的收留,以后还请保重。」 她转身看着王老二,「走吧。」 …… 杜贺飞也似的冲到后院侧面,喊道:「鸿雁!」 鸿雁出来,「何事?」 杜贺用力深唿吸,「告诉大夫人,王老二那个狗曰的把秦花花带来了,秦家人在闹腾。」 卫无双得了消息,先问清了事情,然后说道:「我去一趟。」 鸿雁担心的道:「大夫人,要是吵起来,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卫无双起身,淡淡的道:「那等人还没那个本事气到我。」 苏荷拉着她,「无双,我去保护你!」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你就是想去看热闹,保护我,你拳脚有我好?」 是呀!无双的拳脚厉害,连郎君都不是对手,那我寻什么藉口? 苏荷一想,理直气壮的道:「我是二夫人,做事也该带着我,不然你就是权臣!」 卫无双黑着脸道:「再啰嗦信不信就收拾你!」 「我不信!」苏荷一脸戒备,还挺挺大肚子。 晚些,黑着脸的卫无双带着苏荷去了前面。 「大夫人,屏风马上摆好……」 杜贺带着人把屏风搬来了,上面是贾师傅喜欢的山水图。 「不必了。」 卫无双淡淡的道:「终究是要见人的。」 这不好吧? 杜贺不敢劝,就站在边上。 秦大叶和秦小水来了。 看到卫无双和苏荷的时候,秦大叶明显的愣了一下。 卫无双冷冷的道:「我就一番话。先帝鼓励寡妇再嫁,不得拒绝。你父子二人为何阻拦?」 秦大叶看了一眼儿子。 秦小水抬头,杜贺喝道:「无礼!」 这可是武阳侯的娘子! 秦小水低头,「可王老二断手。」 「他断手却能养活妻儿。」苏荷最见不得这等歧视之举,所以才要求跟着来,「你一家子却要靠着秦花花挣钱,羞也不羞!」 卫无双瞪了她一眼,「秦花花愿意嫁,你父子并无正当理由阻拦,此事就这么定了。」 大夫人威武霸气…… 杜贺不禁暗贊一声。 秦小水恼怒的道:「这是秦家事,若是不妥我便去长安县喊冤。」 卫无双起身,「回去!」 「哎哎哎!」 秦小水喊道:「回头我就去长安县。」 卫无双被鸿雁扶着,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贾家一直与人为善,从未以势压人。可秦家行事太过,如此便去吧。忘了告诉你父子,长安县的崔明府和外子交好。」 众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秦家父子进了长安县县廨,躬身喊冤,堂上有人问道:「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吶?」 外面王老二躬身。 杜贺骂道:「也不知表忠心。」 第193页 王老二抬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无双看了他一眼,「夫君说过,王老二稳靠。」 王老二的眼眶红了。 秦小水出来喊道:「花花,跟我回家!」 秦花花并不出来,「那年阿耶定下了亲事,媒人说男方只是体虚,聘礼给的多。我知贫家女难嫁,所以就认了。谁知道嫁过去没多久他就一病而去。 那家人以我无子为由百般刁难,我无法容身,只能归家……到家后家人脸色难看,我便把钱财拿出来花销。可钱财有数,终究不能长久……」 秦花花站在后面,深吸一口气,「我自然不能让娘家人养活,就弄了个地方卖早饭,还好能挣钱……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卫无双微微颔首,随即去了后院。 「无双,她这是要和娘家决裂了?」 苏荷觉得秦花花真有勇气。 「秦家本来嫌弃她,可见她能挣钱之后,就想留下她。这话秦花花并未说,就是给娘家留面子。不过她也是果断之人,嫁给王老二正好。」 苏荷嘀咕,「她真的有勇气,无双,你敢不敢和娘家决裂?」 卫无双翻个白眼,「我为何与娘家决裂?」 苏荷仰头,「因为你被娘家欺凌,忍无可忍,最后破家而出……」 「不想和你说话!」 卫无双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苏荷气死。 「那就打麻将。」 「不打!」 卫无双很严肃的道:「夫君说了,打麻将喜怒形于色。大喜大悲,于孩子不好。医官也是这般说的。就算是打麻将,每日也得有数,不可沉迷。」 苏荷杏眼里全是不解,「为何要大喜大悲?又不赌钱,我从来都是欢喜。」 是啊!她从来都不会大喜大悲…… 卫无双板着脸:「不打了!」 …… 「高丽使者那边你无需担忧。」 武媚坐在帘子里,贾平安站在外面,依旧感到了热。 「是。」 贾平安压根就没担心这个。 「昨日我见到了一份奏疏,说长安之外隐户无数。嘿!长安之内呢?不敢提及。」 阿姐竟然已经涉政了? 贾平安觉得算是个好消息。 「陛下之言……让那些人有些数,不可太贪婪……」 贾平安点头,「阿姐,隐户一时不可制,但也不能再任由蔓延。」 「对。」武媚赞许的道:「就是这个意思,有人上疏,说云阳人马松殴打官吏,本想处置了,马松背后却有人支持……」 「为何殴打官吏?」 吃多撑的? 不对,阿姐突然让我进宫,又特地谈及此事,那么就是让百骑去办的意思。 殴打官吏哪里用得着百骑出马。 其中还有事。 「云阳县县尉姚昀刚正,得知马松收纳隐户,就带人上门清查,被豪奴殴打。县令闻春礼不知为何压下了此事……百骑可去探查。」 贾平安一怔,心想这事儿不该由阿姐来安排吧。 「阿姐!」 帘子后面的武媚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可是担心陛下恼怒?」 是啊!你私下令百骑出手,到时候李治恼火……现在可不是二圣临朝的时候。 阿姐难道是膨胀了? 贾平安不禁有些担心。 「此乃陛下的交代。」武媚神色轻松,「此事看似不大,可你要知道,隐户不缴租税,不服役,变成了豪强的人口,一旦有事,想想前隋……」 前隋那些人造反,多以自家的部曲为根基。 「要让那些人知晓,陛下厌恶此等事,以往不是不管,而是有人牵制……」 贾平安想起了这几年李治的布局。 看似不经意,可却不断在削弱着长孙无忌一伙的权柄,把权力弄了回来。 以往这等事在朝堂上都过不去,长孙无忌等人多半会建议派御史下去,如此事情悄无声息的就处置了。 而现在李治却敢让百骑下去,由此可见他的话语权在增强。 算是可喜可贺吧。 而阿姐竟然能直接下令,说明李治和她正式联手。 夫妻双剑合璧…… 武媚见他发呆,以为是畏难,担心那些人的攻击,就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和阿姐双剑合璧,所向无敌……」 武媚满头黑线,「顽皮!」 邵鹏嘴角抽搐,「昭仪,奴婢以为当责罚。」 狠抽这小子一顿。 周山象想了想,本想攻击邵鹏,可一想到贾平安如今两个娘子,还和高阳公主有一腿,自己怕是没戏了,不禁心酸不已,「对,该重责!」 贾平安冲着邵鹏使个威胁的眼色,然后告退。 「陛下那日来提及此事,说了一番话。」 邵鹏送他出去,边走边交代,「陛下说豪强贪婪,不敲打一番,收纳隐户会越发的肆无忌惮。此事唯有百骑能做,别的官员下去会畏手畏脚。」 「知道了。」 李治庇护了他,那么他也得拿出诚意来,比如说为李治解决这些麻烦事。 第504章 耶耶要钉死他 李治议事结束,就去了武媚那里。 「孩子如何?」 「还好。」 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李治坐下,神色有些疲惫,「今日有人建言,大唐当倾全力征伐辽东,随后有人反对,提及了前隋之事。争执的不可开交。」 第194页 武媚摆摆手,周山象等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陛下,高丽终究是祸害,不过何时征伐臣妾不敢妄言。」 「高丽在辽东搅动一方,比突厥为害更烈。」李治眼中多了冷色,「前隋无法覆灭,先帝也未能成功,但朕定然要灭了高丽!」 这个帝王不是外面看到的软弱,他的雄心壮志不比任何帝王差。 而且他还能隐忍,这一点很难得。 若是杨广能有这等隐忍,何至于身死国灭? 武媚笑了笑,「那臣妾就等着看献俘了。」 「此事另说。」李治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给贾平安可说了那件事?」 「说了。」 李治突然出神,半晌说道:「隐户看似不起眼,可危害不小,贾平安行事看似果决,可那些人却不会轻易低头。若是僵持,朕也只能再派人去,暂时低头。」 帝王低头多了,威信也就没了。 「陛下放心。」武媚却颇有信心,「平安行事稳妥,想想他十余骑就敢攻城,臣妾就不担心。」 李治点头,「你果然识大体。」 晚些李治走了,武媚急心火燎的道:「赶紧……让人去百骑,告诉平安,要小心些……」 贾平安接到消息不禁笑了,邵鹏板着脸,「这是昭仪关爱之意,莫要轻视。」 「是。」 贾平安知晓阿姐的担心,「这便和征战一般,谋划,厮杀……告诉阿姐,我既然出征,自然不胜不归!」 百骑旋即出发。 …… 云阳县县令闻春礼吃了早饭后,就去县廨坐班。 事情三两下解决了,天气冷,闻春礼就在火盆边打盹。 「明府?」 外面有人,闻春礼茫然抬头,眼珠子动了动,唿吸几下,这才清醒过来,「进来。」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皱眉,「冷了。」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明府,马松来了。」 闻春礼恼怒,「老夫才将压制了姚昀,他也不知道避嫌?若非他堂兄马佑和老夫有交情,老夫哪里肯为他遮掩?」 晚些,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进来,行礼,「见过闻明府。」 「你来作甚?」 闻春礼皱眉。 此人便是马松,他的堂兄马佑乃是凤州刺史,当年曾经提拔过闻春礼。 马松洒脱一笑,「我听闻那县尉姚昀在叫嚣,说是定然要让我绳之以法,此等兇徒还留在县里作甚?闻明府,我有一个法子,可让姚昀只能俯首离去。」 闻春礼冷哼,「什么法子?」 马松抬眸,自信的道:「他是县尉,只需寻个案子,先让那人招供,随后明府假装去巡视,再让那人喊冤,如此翻案,明府得了明察秋毫的好名声,那姚昀失职,只能滚蛋!一举两得!」 「这……」 闻春礼一脸踌躇,「此事不妥,极为不妥!」 马松笑道:「此事毫无把柄,明府还担心什么?一个假案子罢了。」 马家的子弟都是这般聪慧吗?难怪老夫为县令,那马佑却一路高升。 晚些,县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县尉姚昀带人查探,当即抓到嫌犯,一番拷问后,嫌犯麻利的招供,于是案子就破了。 第二日,闻春礼带着人去视察监牢。 「明府请看,这便是最近收押的三名人犯。」 姚昀带着他一路进去。 「冤枉!闻明府,我冤枉啊!」 嗯? 闻春礼皱眉,看着那个跪在牢房里的人犯问道:「你有何冤屈?」 人犯抬头,「闻明府,姚县尉威胁拷打我,不招供就打死……」 闻春礼回身看着面色大变的姚昀,「查!」 马家,马松举杯,几个男子笑道:「好手段!」 马松矜持的道:「只是不想理会他,没想到他竟然敢带人上门来查隐户,随后还死性不改,那便让他丢官去职,以为后来者戒!」 众人随即畅饮。 一个僕役进来,「郎君,说是百骑来了。」 马松皱眉,「百骑来作甚?去打探消息!」 有人说道:「莫非是过路?」 众人点头。 可晚些消息传来,「郎君,说是查姚昀被打之事。」 马松放下酒杯,推开腻在身边的女人,沉声道:「为首的是谁?」 「贾平安。」 马松皱眉,「此人在长安听闻颇为得意,来此查此事……不该啊!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小觑,盯着他们。另外,王兄……」 下面一个男子笑道:「小事耳!」 众人闹笑。 马松笑道:「此次让百骑无功而返,家兄定然欢喜非常。」 …… 百骑已经安置下来了。 贾平安和明静去了县廨。 「那姚昀行事粗鲁,这不,才将屈打成招,那人犯喊冤……」 闻春礼神色平静。 「竟然如此?」 明静有些诧异。 若是如此他们就算是白跑了。 贾平安问道:「什么案子?」 他想查? 闻春礼说道:「盗窃案。」 贾平安哦了一声,「今日太累了些,明日再来。」 等他们一走,闻春礼骂道:「马松就是个祸害!去,把这个案子全数抹平了。」 第195页 要抹平并非难事,只需把失主和人犯两边对好口供,你总不能拷打被害者吧?那样的话,闻春礼就敢召集人手驱逐百骑。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 而贾平安和明静出了县廨后,就在琢磨此事。 「我觉着这个案子怕是有些问题。」明静很是自信的道:「想想,那姚昀才将得罪了地方豪族,被闻春礼打压,他哪里还敢屈打成招?」 「可姚昀若是恼怒动手呢?」 人一恼怒了就会冲动,冲动就会犯错…… 「是啊!」明静想到了自己的冲动,当初为了百骑贷,竟然帮贾平安洗衣服,真是屈辱啊! 「那此事从何处着手?」明静自问自答,「我觉着该去查这个案子,查清楚了,若是有假,那一切迎刃而解。」 「说你变聪明了,实际上还是蠢!」 贾平安摇摇头,明静大怒,「你又聪明?」 「比你聪明一点。」 明静怒,刚想喷,就见到了市场,「哎!哎!」 「干啥?」 贾平安回头,明静指着市场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你自家去吧。」 贾平安上了阿宝,自顾自走了。 「男人!呵!」 明静摇头,不屑之极,随后两眼放光进了市场。 「明府,贾平安回了驻地,随行的内侍进了市场,流连忘返。」 闻春礼微笑道:「内侍都贪财,果然。」 有人低声道:「要不要给些好处?」 闻春礼皱眉,「那是陛下的人,弄不好就是弄巧成拙,不过……去看看他买了什么。」 「明府,此人弄不好就是去暗中查探什么……」 「有这个可能,小心些。」 晚些,那人回来了。 「明府,那人在市场里到处问价钱,多是女子用的东西,还用笔记了下来。」 嗯? 这个不对吧? 「你没看错?」 「没,我藉机靠近,就见上面写着那些货物的价钱,每一家都分别列了出来。」 嘶! 闻春礼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为了宫中的某位贵人採买?如此才说得通。」 众人面色凝重,有人说道:「明府,若是咱们这边价钱高了,宫中的贵人会不会不满?」 闻春礼抚须,微微颔首,「去一个人传话,首饰脂粉这些东西都要价钱低一些……不,盯着那个内侍,但凡他去哪一家,就令那一家便宜些卖给他,差价……老夫来补!」 这是个极为巧妙的拍马屁方式,众人不禁暗贊。 …… 「我回来了。」 明静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喜气洋洋的。 「武阳侯呢?」 明静得意洋洋的道:「今日大丰收,告诉你们一件大好事,这云阳县的东西,比长安的还便宜,还能赊欠,武阳侯呢?」 「武阳侯说去挺尸。」 明静满头黑线,「去,叫醒他。」 包东摇头,坚定的道:「武阳侯打盹不能叫,起床气特别大。」 老娘还真不信! 明静昂首:「去不去?」 包东拱手,「明中官要不去试试?」 「去就去!」 明静昂首挺胸的过去敲门,「哎!起床了!」 里面没动静。 明静怒,捶门,「起床了!」 里面寂静…… 「滚!」 明静木然,缓缓回身。 包东已经闪人了。 「贾平安!」 明静回身低声咒骂,「赶紧出来!」 「出不去?」 「不出我进去了。」 明静尝试推门。 「耶耶喜欢果睡,有本事你就进来!」 贱人! 明静抬头,忧伤的道:「百骑贷弄些吧。」 「什么意思?」 门开了,贾平安打着哈欠,「你不是有钱吗?」 「全花光了。」明静心急如焚,「武阳侯,借些钱吧,我长安有钱,回头还你。」 「这不对吧。」贾平安好歹从商品社会穿越而来,对市场规律的了解碾压十个明静还有余,「你说这边的东西比长安还便宜?什么东西?土特产?」 明静笑吟吟的道:「全是女人的东西,连首饰都比长安的便宜,我发财了……」 这更不对了。 首饰的成本分几方面,原材料的价钱应当都差不多,其次便是工匠的成本,以及店铺成本,这些长安比云阳县高。 但看明静的意思,分明便宜了许多。 「要多少?」 明静生出一根手指头,再弹出两根手指头,「一千钱……不,两千……三千……」 三个屁! 「给你一块金子,自家去换。」 贾平安丢出一块金子,明静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我百骑之虎,我明静今日服气了!」 她旋风般的跑了。 「有人会想哭!」 贾平安继续挺尸。 不知过了多久,鼓声起,有人在外面说道:「武阳侯,明中官还没回来。」 贾平安骂道:「耶耶就知道这货是个疯子!」 那个娘们真的……换后世妥妥的剁手族! 贾平安起身出来,雷洪送上毛巾。 冷水洗脸,顿时精神一振。 第196页 「去市场查!」 贾平安满头包,「他能去哪?」 「开门!开门!」 「是明中官!」 大门一开,浑身挂满包袱的明静进来了,喜笑颜开…… 「好便宜!」 老子败给你了! 身处这等有风险的地方还敢一个人去购物,这等精神剁手族也比不过。 晚些吃完饭,众人在正堂聚集。 蜡烛质量有些问题,烧起来噼里啪啦的,不时炸一下。 等人到齐了,贾平安说道:「此事本来只和隐户有关系,可揭穿此事的县尉姚昀却深陷丑闻之中,要查,那只能去马松家查探,可此刻他家定然戒备森严,不好进。」 明静今日大满足,于是格外的惬意,「直接查他家的隐户不就行了?」 她就坐在贾平安的身边,说着还掩嘴打个哈欠。 「已经去查了。」 「如何?」 「没有。」 贾平安并未觉得奇怪,「若是能被咱们查到才是咄咄怪事,此事后续如何……」 包东举手,贾平安点头。 「下官以为要查马松的背景。」 贾平安点头,「已经去查了。」 明静觉得自己的智慧不该被轻视,「去问姚昀。」 贾平安没说话。 明静问道:「可是不妥?」 贾平安说道:「我晚上就去。」 「一起!」 明静理直气壮的道:「我去监督你们。」 你特娘的别拖后腿! 晚些,贾平安带着几个人摸了出去。 城中也有巡夜的,但被轻松避开。 姚昀家此刻亮着灯,贾平安点头,包东上前敲门。 「谁?」 里面压低了声音喝问。 「百骑!」 房门打开,姚昀见到贾平安时不禁落泪了。 「进去说话!」 「下官发誓……马松今年收了五户人家,以往的还有许多……」 姚昀诅咒发誓,贾平安突然问道:「那五户人家进了马家可有证据?」 姚昀低头,「进去就是失踪了,下官是接到人举报,一查,那五户人家果然去了,随后一路问,都说去了马家。」 进去就是失踪,隐户就相当于是失踪人口。 这个比喻果真恰当。 但也就是说,姚昀帮不上忙。 「那个案子说说。」 明静站在边上,发现贾平安一点也不着急。 「那个盗窃案子有人报案,下官带着人去,发现了那个人犯,一拷问就说了,可谁曾想明府来查探,他却高声喊冤……」 「赃物呢?」 「赃物说是都卖给了过路商人。」 擦! 这是个坑! 坑的就是姚昀。 众人回到了住所。 贾平安下午睡了许久,此刻睡不着,就在正堂里坐着琢磨。 明静睡了一觉,半夜起来,见到正堂还有人,就瞅了一眼。 贾平安在写写画画的,抬头皱眉,「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你那个……」 明静哆嗦着进来,蹲在火盆边伸手取暖,「那个姚昀没用了,咱们还是得查那些隐户的去向。这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这个女人常常展示智商,但也常常展示自己的无知。 贾平安的眼神让明静怒了,「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一课,「你可知晓马家有多少朋友?那些朋友有多少田地?那些田地能隐藏多少隐户?」 明静一怔,「别人帮忙隐藏……不怕被牵累?」 「隋末时造反的那么多,谁怕牵累了?」贾平安打个哈欠,「所谓同气连枝,否则哪来的江山?」 「哦!」明静觉得被碾压了,就指着贾平安说道:「你亵渎皇室……」 「证据何在?」 「你把皇室和这些地方豪强相提并论,说他们都是一伙的。」 这可是把柄,我是要百骑贷免息,还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怎么报仇? 让他给老娘洗衣裳! 不对! 明静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 「谁证明?」 明静:「……」 是哈,谁来证明? 贾平安起身,「小心尿裤子。」 他伸个懒腰,随即回去。 明静这才发现膨胀…… 老娘真不该进来! 第二日,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武阳侯,查过多次了,确定马家并无隐户。」 「果然。」 明静这才发现贾平安料敌先机,但下面怎么办? 她眼中多了煞气,「拿下马松!拷打!」 包东赶紧起身,「明中官,那马松的堂兄乃是凤州刺史马佑,这无凭无据的拿人,闻春礼就敢和咱们对峙。随后消息传到长安,那些豪强都会为马家说话。」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晃晃的都是嫌弃。 智商有问题就不要出来显摆了。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明静在深唿吸。 贾平安轻扣案几,分析道:「此事八九不离十,如此该从何处入手?」 「潜入马家!」包东肃然道:「下官请缨,若是暴露了,下官一人承担。」 第197页 「你以为马家还会有证据在?」贾平安骂道:「蠢驴!在这等时候马松早就把那些帐册给收起来了。马家那么大,难道掘地三尺去寻?谁知道马家是否还有别业?」 包东低头。 「那要查谁?」 明静反问。 「查闻春礼!」 「查他?」明静不解的道:「他最多是个帮凶,没有证据如何查?」 「查闻春礼的家境和家产,耶耶要钉死他!」贾平安狞笑道:「就查他!」 第505章 武阳侯,老夫愿意戴罪立功 「昨夜百骑去了姚昀家,在里面待了大约一刻钟。」马松忍笑道:「他们以为自己很隐秘,可却不知这一切都在咱们的眼中。」 这里是马家,马松和几个好友在聚会。 那位王兄也在,他捧腹大笑,然后喘息道:「他们定然去查了你家里的隐户吧?」 马松神色古怪,「对,可那些地方空荡荡的,那个百骑临走前失落的模样都被人看到了。」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了起来。 「他们下一步会去查何处?」王兄沉吟着,「会不会查你家?」 「很有可能。」马松平静的道:「但马家什么都没有,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们也找不到任何违律的东西,咦!我忘记了一件事,我家中有个新罗婢,好像还没去县里登记。」 王兄笑道:「他有本事就抓,那些新罗婢被走私进来,许多都没登记,大家心知肚明。那些权贵重臣的家中也有吧,到时拉出一大串,陛下也会头疼。」 「哈哈哈哈!」 等众人散去后,马松叫来了管事,「知道隐户的那几个可稳妥?」 管事说道:「郎君放心,这都初春了,家中许多田地需要巡查,他们都分散去了。」 马松含笑,「很稳妥。另外……闻春礼此次做的不错,等百骑走了之后,记得备一份厚礼,我亲自送去。」 「是。」 马松感慨道:「做人,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别人帮过你就要记情,这情义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你来我往,最后荣辱与共,这才是咱们的根基。」 他仰头看着屋顶,惬意的道:「此次事了,我也该收手了。家中五年内不得再纳隐户。」 屋顶的角落,一只蜘蛛在拼命的结网,那网越来越大…… …… 贾平安在等。 调查闻春礼自然不需要他出马,动静太大,容易引人瞩目。 明静没去採买,很敬业的一起等候。 「我以为,这等时候就该果断!」 一个时辰后,明静提出了自己想了一夜的建议,「那些隐户跑不掉,而知情者不外乎马家的那些经手人。管事们可以跑,但不可能全走了,管家定然知晓。」 这番话说的井井有条,贾平安不禁暗贊。 「随后呢?」 「悄然拿下管家!」 「想法不错。」贾平安觉得明静进步很大,「咱们的人一直在盯着马家,但凡管家出门就跑不了。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一直躲在家中。」 可怜我想了这么一个好主意,竟然无用! 「可闻春礼不好查,咱们不可能直接搜查吧?那坏了规矩。」 没有朝中的决断,百骑一旦动手无果…… 贾平安认真的道:「若是事有不谐,小明,你来扛一把可好?百骑的兄弟们都会记得你。」 「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上香,是吧?」 明静冷笑道:「此事你本就走偏了,应当一开始就用雷霆手段拿住马家。马佑是刺史又如何?」 这娘们适合去东厂! 贾平安摇摇头。 「武阳侯!」 一个百骑进来,「长安有了消息。」 「如何?」 贾平安心中一动。 「闻春礼的儿子在长安花销不小,可他本无收益,闻家的田地不多……」 「钱财来自于何处?」 「闻春礼!」 「抓他!」明静脸色绯红,「果然,我就说那人有问题!」 她自顾自吹嘘了一阵,发现周围很安静。 包东在低头,身体微微颤抖。 雷洪扯着鬍鬚,仿佛不扯不舒服。 贾平安侧脸看着她,那眉头皱的…… 这个……好像是贾平安提出来的哈! 明静觉得心虚,但输人不输阵,「我也说过闻春礼有问题。」 我不和娘们计较! 贾平安问道:「闻春礼宦途之中,马家可起了作用。」 那百骑点头,「闻春礼当年曾是马佑的下属,得了马佑的好评。」 明静皱眉,「此乃吏部之事,你如何打听到了?」 「无需问这个。」 贾平安粗暴的打断了明静的询问,起身道:「去打听闻春礼在何处。」 …… 「春光明媚,今日我等在此聚会,登高望远,关中一览无余……」 嵯峨山上,数十男子正在聚会,冷的发抖,却一脸洒脱模样。 「还请闻明府指点!」 边上,闻春礼安坐,身前有酒菜,边上有女伎,山顶的寒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起身道:「嵯峨山山高险峻,登高而望远。传闻鬼谷子在此传授兵法,老子在此讲学,今日群贤毕至,当有诗赋流传于世,若是好,老夫当为之扬名。」 第198页 正月来嵯峨山上游览,这是近几年兴起的惯例,地方官也乐于主持这等雅事为自己扬名。 在这里的数十人就是云阳县最出色的一批读书人,闻言不禁都跃跃欲试。 晚些诗赋不断,闻春礼或是赞许,或是勉鼓励,一副长者风范。 有僕役在边上煮酒奉上,众人举杯痛饮。 一个小吏急匆匆的上山,近前后看看女妓。 闻春礼笑道「何事不可对人言?」 这话大气,但女妓何以生存?以色侍人只是基础,更要紧的是察言观色。 女妓起身道:「奴去边上看看。」 闻春礼看着众人,微微一笑。小吏俯身,「明府,百骑去了县廨,询问你的去向。」 「什么?百骑?」闻春礼提高了嗓门。 做官要紧的是什么? 第一皇帝的看重,第二就是名声。在许多时候名声比皇帝的看重更重要。比如说大明的海瑞,号称大明第一头铁,帝王也无可奈何。 百骑最近一年多来的名声并不好,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百骑变成了一条恶犬,专为帝王服务,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所以闻春礼一提百骑,瞬间所有人都停杯瞩目。 小吏一怔,旋即职业素养发挥了作用,声音很大,但却显得不怎么刻意,「明府,百骑去县廨寻你的去向。」 干的不错! 闻春礼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冷漠中带着不屑的道:「百骑来了,老夫能做的便是冷眼旁观,此刻老夫在此与诸位贤达聚会,莫说是百骑,就算是贾平安来了,老夫也只能让他在边上等着。」 这个姿态太妙了,若是后世便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也配见老夫?让他滚! 众人不禁轰然叫好。 「那百骑乃是恶犬,我辈当持打狗棍敲打。」 「若是百骑来了,我等当漠视之。」 「百骑昨日到了城中,随即四处查探,看着凶神恶煞的。」 「那又如何?恶犬罢了。」 「不过那贾平安人称诗才无双啊!」 尼玛! 本来同仇敌忾的气氛马上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我们在此作诗,那贾平安若是来了,谁敢和他一较高下? 闻春礼笑道:「作诗要的是意境,你等只管作来,若是恶客临门,老夫来打发。」 这姿态引得众人不禁为之敬佩。 于是酒继续喝,舞继续跳,喝多了,搂着女妓,顿时荷尔蒙狂喷…… 「我有了!」 「我也有了!」 半山腰,贾平安带着十余百骑疾步而上。 嵯峨山从山下看去颇为险峻,可并不难爬。 「此处便是传闻中鬼谷子传授兵法之地。」 此刻的名川大川都有传说,动辄追溯到夏商周之前,让人不禁悠然神往。 「果真?」 包东心动了。 贾平安点头,包东减缓了速度,等众人上去后,悄然下跪,「求鬼谷子保佑我做名将……」 雷洪回头喊道:「包东在祈祷。」 众人爆笑。 「贱人!」 包东一脸无所谓的跟上,「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男人都是大话精! 明静很是不屑。 大唐的强盛让后人目眩神迷:军队,文化…… 后来唐德宗驾崩,葬于嵯峨山,倭国遣唐使跟随送葬,见到嵯峨山和宏伟的陵墓不禁惊为天人,回去给天皇吹牛笔,听的倭国上下悠然神往…… 这也就罢了,可架不住倭国当时的太子神野从此就崇拜上了大唐,继位后就给自己封号嵯峨天皇,修个宫殿也取名为嵯峨院,让整个倭国极度大唐化,一切都向大唐学习,从礼仪衣裳、建筑生活习惯…… 那便是倭国的全盘唐化。 当看到了那些醺醺然的人时,有人指着贾平安说道:「来了来了!明府,百骑来了,恶犬来了!」 一个官员起身过来,目光转动,沉声道:「今日休沐,有公事可明日再来。」 这个时代没有加班一说,那些人都含笑看着这一幕,有人低声笑道:「白爬了一趟嵯峨山,百骑这些人怕是会气吐血。」 贾平安目光扫过,见闻春礼坐在那里举杯邀饮,一脚就把官员踹了出去。 官员倒地翻滚惨叫,那些故意作态的男子都愕然,闻春礼冷笑道:「武阳侯这是何意?莫非以为云阳县是个小地方,可以肆意妄为吗?」 这便是话术! 一开始就把你定在了无理挑衅的位置上,随即怎么批判都不为过。 贾平安走了过去,「好热闹,闻明府今日在此高会,贤达云集,想来颇为得意。贾某来做个不速之客,敢问今日以何为题?」 鸦雀无声! 没人敢说今日作诗的题目是什么。 我的名声既然如此之大了吗? 那以后寻谁装比去? 贾平安笑了笑,「既然无人敢在贾某之前作诗,那么今日的聚会也就到此结束了。」 「为何?」一个喝多的男子打个酒嗝,「百骑在长安得意,可这是云阳县,怎地?我等就要在此饮酒作诗,关你屁事!」 「说得好!」 一时间气势汹汹。 贾平安走到了闻春礼的身前,「从百骑到了云阳县开始,你就阳奉阴违,真以为贾某不知道?」 第199页 「围住,一个都不许走!」 百骑拔刀,旋即围住了此处。 那些女妓尖叫着,却很聪明的聚在一起,远离这些『贤达』 有人铁青着脸,「贾平安,你要作甚?」 闻春礼看着贾平安,心想此人突然上山为何? 难道是马松那边出了纰漏? 不该啊! 而且马松那边出了纰漏,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让老夫这里赶紧遮掩。 既然马松的人没来,那就说明并无此事。 那他…… 闻春礼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这多半就是查不到线索就恼怒了。 听闻百骑在长安城中颇为得意,可来到云阳县这个小地方后却处处碰壁,贾平安少年得志,难免沉不住气。 这是来寻老夫发脾气? 忍不忍? 为何要忍? 想到这里,闻春礼冷冷的道:「武阳侯这是何意?事情没办好也不该动手殴打官员。老夫本不想计较,可今日众目睽睽,若是忍了,回头云阳县父老定然会骂老夫无能,如此,老夫明日便上奏疏弹劾……」 这人果然心理素质不错,至少比明静强多了。 明静被他看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的。 这贱人莫非是想让我出头呵斥? 那该如何说? 大义凛然,还是嫉恶如仇……这是我第一次在百骑出头,定然要想好。 闻春礼缓缓举起酒杯,贾平安挥手扇去,酒杯落地,闻春礼勃然大怒。 有人喊道:「今日我等与闻明府共进退!」 「百骑羞辱太甚,今日咱们断不可轻退!」 包东上前,「武阳侯,周围都搜索过了,并无人隐藏。」 因为担心有人去马家通风报信,所以百骑上来就在周围搜索,而贾平安一直在等待的便是这个消息,闻言他狞笑着问道:「闻明府为官清廉,可令郎在长安城中却挥金如土,人称青楼十三郎,敢问闻明府,令郎那些花销的钱从何处来?」 他竟然去查我了? 在闻春礼看来,贾平安就该揪住马松不放,随后狼狈回到长安。 他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犬子……老夫最近并未过问他的私事。」 但他的心跳在不断加速。 那个逆子! 「想不认帐?」 贾平安拍拍手,「带上来!」 两个百骑带着一个中年男子上来。 「阿郎!」 来人便是长安闻家的管家。 闻春礼身体一颤,伸手去搭身边的人。 可他身边的人如避蛇蝎般的避开,他扑了个空,一头栽倒。 「你……你竟然去查了我家?」 就事论事,百骑下来是查马家收隐户之事,和他闻春礼有何关系? 所以闻春礼压根就没想到贾平安会把矛头指向自己。 「我本不想查你,可随行的中官去了市场查探,你却派人跟着,随后他进了哪家,哪家的价钱都会降一截,就算是你想奉承,可你一个县令,哪来那么多钱?」 闻春礼看了明静一眼,痛彻心扉……肠子都悔青了。 明静愕然。 原来那些货物便宜竟然是闻春礼的功劳? 这个蠢女人,定然是暗自欢喜吧。 要不要说那是赃款呢? 贾平安在想着使坏。 「我今日只是来作诗游玩!」一个男子起身,拱手道:「还请武阳侯明察!」 众人纷纷表态,和闻春礼划清界限。 「拿下!」 两个百骑上去拿下了闻春礼,他喊道:「马松家的隐户老夫知晓,那些户籍都是老夫令人消的,武阳侯,老夫愿意戴罪立功啊!」 先前长者风范的闻春礼,此刻就像是一条癞皮狗,跪在那里叫嚷。 「你等在此,两个时辰后方能下山,否则与闻春礼同罪!」 这群小虾米贾平安没兴趣收拾,回身下山。 那些人呆若木鸡,良久,有人嘆道:「先是县尉姚昀带人去查马松家的隐户,被打了出来,殴打官员自然不是小事,可闻春礼出手遮掩,如今看来,姚昀那个案子怕也是故意的,就是想弄他!」 「定然如此!」 「谁都以为百骑会寻马松的晦气,可马松却安然无恙,昨日还听闻他大宴宾客,洋洋得意,没想到贾平安早就派人在长安查了闻春礼一家子,这便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诸位。」一个年轻人赧然道:「先前我还觉着此人不过尔尔,上山便是自取其辱,可当他一巴掌抽了闻春礼时,我竟然被吓住了。」 「我也是如此,先前他突然变脸,我就想跑。」 这里后怕不已,那些女妓却走到了边上,目送着百骑下山。 「那武阳侯诗词无双,我以前只是耳闻,今日他一上山,只是问了题目,在场的大才噤若寒蝉,我这才知道,先前他们的不屑只是色厉内荏。」 「他那首红豆我最喜欢,可惜今日不能请他作诗,若是能作一首也好,以后嵯峨山也能多一个传说。」 那些男子唏嘘半晌,有人说道:「时辰还多,叫她们歌舞吧?」 众人纷纷响应,女妓们非常有职业道德的回来,其中一人福身,「奴有一事想请教诸位郎君。」 但凡是男子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而且越是美女请教就越兴奋。 第200页 「只管说来。」 酒水倒满,气氛渐渐火热了起来。 那个女妓问道:「如何才能请武阳侯作诗?」 大伙儿本来兴致勃勃的等着在美女的面前出个风头,可这问题却让人无语。就像是已经热火朝天的时候,女人突然问道:「你可知晓那些美人为何都喜欢贾平安吗?」 但凡男人听到这等话,基本上都泄气了。 见他们不说话,女妓难免失望。 一个女伎嘆道:「此事我却知晓。」 女妓欢喜的福身,「还请教……回头我请你饮酒。」 「好说。」女伎目露回忆之色,「那是去年吧,你们知道我几年前一直在长安,结交了些朋友。去年夏天,一个好友寻了个商人嫁了,一起归家,路过云阳县时就来寻我道别,提及了长安之事……」 她的眼中多了憧憬,「她说长安青楼最喜之人乃是武阳侯,只要武阳侯去了,必定会留下诗作。而且,他作诗从不酝酿,略一思索就得了。」 这个有些打击人。 一个男子淡淡的道:「贾平安作诗不少,皆是名篇,若是略一思索就得了,那岂不是诗仙?可笑。」 女伎福身,认真的道:「本不该与郎君争执,可武阳侯大才乃是我青楼女子的共识。郎君说此事有假……可知上官少监?」 众人都笑了起来,「上官少监诗才了得,人称上官体,我等如何不知?」 女伎微微一笑,「那年上官少监携妓出游,有长安大才多人一起吟诗作乐,请了武阳侯去,有人说二人诗才可为一时瑜亮,可作诗论高下,武阳侯顷刻间作诗一首,上官少监甘拜下风。」 第506章 皇帝意外的强硬 今日休沐,几个官员应邀来了马家。 「说是百骑去了嵯峨山,大概是去寻明府。」 这是最新消息,马松笑道:「多谢相告。」 官员笑道:「客气了。」 百骑去嵯峨山为何? 多半是寻闻春礼。 官员低笑道:「百骑夜里去寻了姚昀,无功而返,贾平安此行怕是要狼狈无功,回了长安少不得会被责罚。他恼怒之下便去寻明府,大概是威逼利诱吧。不过明府坚定,他是痴心妄想。」 马松心中微喜,起身道:「酒宴已经齐备,请!」 这天气出门冷,闻春礼是不得不去嵯峨山,这些人更喜欢在室内饮酒作乐。 喝的半醉,有人拍着马松的肩膀说道:「马郎君,做事得有分寸,令兄为凤州刺史,前程远大,要谨慎些才好。」 这等话非至交好友不能说,所谓交浅言深,这便是了。 马松见他喝多了,就皱眉道;「弄了醒酒汤来。」 这人一拍案几,「我没喝多!」 他打个酒嗝,「须知夜路走多终见鬼,若我是你,此刻定然深居简出,数年内不出门……」 不出门,那还活着做什么? 马松觉得此人迂腐,「来人,扶了去客房歇息!」 他起身道:「我去更衣。」 他绕到了后面,有女僕已经准备好了马子,含羞带怯的端着过来。 撒尿之后,他负手而立,吩咐道:「盯着百骑的人。」 管家进来,「百骑的人大多去了嵯峨山,郎君无需担忧。」 「若是百骑发狂闯进来……」马松想的更多,「那贾平安年少气盛,弄不好还真敢。告诉前院的人,若是百骑硬闯,拦截一下,随即散开。」 「郎君英明。」管家笑道:「拦截一下是姿态,让人知晓马家是冤屈的,随后闻明府那边上疏便有了由头。」 「你倒是聪明。」 马松觉得自己的布置再无差错,朗声一笑,「今日当痛饮!」 他还未走到宴客的地方,就听外面有人在喊,「百骑来了,贾平安来了!」 「果然!」马松冷笑:「准备好,今日要让他栽个跟斗!」 外面,十余僕役拦住了百骑。 「还请武阳侯稍待。」 竟然还有些地主老财的霸道,有趣! 呛啷! 在这些僕役看来,拦截最多是挨一顿打,可贾平安竟然抽刀子了。 贾平安眯眼,「豪奴竟然胆大如斯吗?可见不清理却是不行了,动手!」 百骑冲上来,几个豪奴被砍翻,剩下的哭喊着往后面跑。 「杀人了!杀人了!」 他们一路狂奔,贾平安一马当先跟在后面。 「为何动手?」明静低声道:「传出去终究不好。」 「因为这是祸根!」 「什么祸根?」 贾平安摇摇头,此刻没时间解释这个。 府兵制的败坏有多种原因,土地兼併其一,隐户其二…… 而权贵豪族就是最大的蛀虫! 今日既然来了,自然当让人胆寒。 马松听到喊声,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若是没有证据,贾平安最多只敢动拳脚,动刀子…… 他一路狂奔而去。 后面有僕妇避开,福身,可马松跑得飞快,压根没看她一眼。 「郎君这是见鬼了?」 马松一路到了后门,悄然开门,然后探头出去左右看看。 「没人!」 他悄然出去,还顺手把后门带上。 「贾平安,你难免百密一疏!」 第201页 他急匆匆的往左边跑。 马蹄声哒哒。 马松抬头,两骑从街头出来。 是百骑! 马松转身就跑。 两骑从另一面出来。 「放我一条生路!」 马松喘息着,突然沖向对面,跃起就想攀爬。 可他的弹跳太差了,几次蹦跶都够不上墙头。 他喘息着,退后几步,再度蹦起来。 可这次却更差。 「再来一次试试?」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马松回身,缓缓后退,直至背部靠着土墙。他强笑道:「武阳侯来马家杀人,这是要劫掠吗?」 「你的试探很拙劣,你该问闻春礼如何。」 闻春礼……贾平安提及了闻春礼,那就代表着闻春礼被拿下了。 「你好大的胆子!」马松靠墙站直了身体,「无朝中的吩咐,你竟然敢拿下了闻明府,贾平安,此次你定然难逃责罚!」 「那些隐户在何处?」 贾平安问道。 马松还心存侥倖,「没有什么隐户!」 「拿棍子来!」 贾平安伸手,包东递上木棍。 马松的脸颊在颤抖,双腿打颤,「你……你要做什么?没有证据你敢拷打我,我兄长乃是凤州刺史马佑,你敢动手,我兄长饶不了你!」 贾平安勐地挥舞棍子砸下去。 呯! 马松的下意识的伸臂格挡,只觉得剧痛,不禁惨叫了起来。 「说,隐户在何处?」 贾平安杵着棍子,就差嘴里叼根烟了。 「我兄长饶不了你!」 呯! 「嗷!」 马松的腿断了,他单膝跪在地上嚎哭。 周围的人家都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贾平安骂道:「大唐外敌无数,靠什么来抵御?府兵!大唐治理天下靠什么?官吏!天灾人祸怎么办?这些都要钱粮。可你特娘的竟然把那些人收了,从此大唐便少了纳税人……」 贾平安一把揪起他,恶狠狠的道:「赋税关系大唐兴衰,百姓便是大唐的根基,你这等蛆虫不断在挖掘大唐的根基,老天不罚,耶耶来罚!」 他勐地举起木棍,马松喊道:「都在王家,那些隐户都在王家,饶命……」 明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才落下来。 贾平安回身,「带他去!」 有人拎着马松去了,贾平安一脸轻松的道:「其实我还能让他一路出逃,随后跟着把那些豪强一网打尽……」 一户人家集体在听墙根,听到这里时,男主人面色大变,「好阴的手段!」 晚些,那些隐户被带了来,姚昀也被叫来了,见到这等场景,不禁嚎哭道:「我当时就说马家有隐户,可无人搭理。我心中不平,就带着人来查探,谁知道豪奴兇狠,竟然敢大打出手……」 「带出来!」 那些豪奴被提熘了出来,贾平安吩咐道:「指认出来,全数带回长安处置。」 姚昀咬牙切齿的把那些豪奴指认了出来,周围也来了不少人,不少衣冠楚楚。 「武阳侯,那些都是本地的豪族。」 贾平安看了那些人一眼,有人说道:「这下手那么狠毒,武阳侯就不怕报应吗?」 贾平安看了那人一眼,冷冷的道:「收纳隐户,损公肥私,这等事为何没报应?」 那人默然。 「那是因为天下百姓还能吃饱饭,等他们吃不饱饭时,报应将会来临!」 安史之乱后,天下板荡,刀兵不休,百姓伤亡惨重,豪族也无法避免。随后在黄巢大军的横扫之下,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族都倒了大霉。 平日里拼命的从大唐的身上吸血,最后就报应在了自己的子孙身上。这一点古今相同,后世的大明末期就是这等模样,在大明身上趴着吸血的那个群体被当成了肥猪。 「马松来了。」 众人不禁踮脚看去。 马松被丢在马车上,一手一腿都断的很干脆,角度清奇。此刻惨叫声沙哑,让那些人不禁暗自瘆的慌。 「好个狠毒的贾平安,竟然未经朝中便下了这等毒手。」 「赶紧让人传信去长安。」 …… 百骑一路回返,当看到长安城时,程达竟然出迎。 「老程你弄这个太假了啊!」明静大大咧咧的。 程达面色凝重,「长安城中不少人说武阳侯为了泄愤打断了马松的手脚。」 「我只是拷问口供。」 贾平安心想这等事儿难道还有人为马松出头? 「他们没说百骑此次的好坏,只说你未得许可便下毒手打断了马松的手脚。」程达放低了声音,「武阳侯,隐户何其多,权贵豪族,还有……和尚们的隐户多不胜数,此次你在云阳县下了狠手,好些和尚都坐不住了,各自寻了自家的关系说话。」 明静木然,「这是个大马蜂窝。」 「淡定!」 贾平安说着淡定,心中却有些犯嘀咕。 他只想到了权贵豪族,却忘记了这些和尚。 娘的!不会让我下野吧? 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法做个普通百姓了,一旦他下台,那些对头就会蜂拥而至,把他撕咬成碎片。 回到百骑,贾平安刚想进宫去禀告,王忠良来了。 第202页 「陛下说了,大唐如堤坝,马松此等人便如啃噬堤坝之蚁虫。此辈贪婪,当严惩不贷。」 贾平安想过李治会沉默,把此事丢开,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态度。 「百骑此行辛苦,赏赐酒食。」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陛下以往不会如此。」明静很笃定的道。 「你想说陛下喝多了吗?」贾平安在诱导。 这个贱人是想抓我的把柄? 明静冷笑道:「陛下不喜饮酒。」 「武阳侯,英国公寻你。」 李勣看着又精神了些,让贾平安莫名想到了睡女人能年轻的理论。 李勣盯着他看了半晌,把贾平安看得浑身发毛,这才说道:「你很大胆。」 温润的目光中多了些别的意味,「老夫以为你此去云阳县当是悄无声息,没想到却是雷霆万钧。你可知道有人在叫嚣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这个真没听说过,但老李提及此事,多半是来头不小。 「还未曾听闻。」 李勣看着自己的双手,微笑道:「你要知道为何有隐户。」 「隐户……贪婪吧。」 贾平安觉得贪婪才是隐户产生的缘故。 当然,到了后来,更多的是百姓活不下去了,主动成为隐户。 ——大唐横徵暴敛,百姓民不聊生,就寻求权贵豪族的庇护。权贵豪族得了人口,甚至是田地,势力越来越大。他们的势力越大,对朝政的影响力就越大……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最终葬送了无数王朝。 李勣微微摇头,斑白的鬚髮微微摆动,温润的目光中多了些唏嘘,「谁不知隐户损害大唐?谁不知隐户越多,大唐就会越虚弱?赋税越来越少,事情越来越多……」 「一个王朝的兴衰,要看君主是否英明,官吏是否清廉……可你看看歷朝歷代,越到后面就越糜烂?为何?贪婪是一回事,可更要紧的是……那些人从未把王朝放在心上,只顾着自家……」 是了,此刻并无什么国家民族的概念。百姓是自发的守护着这个能庇护自己的大唐,而权贵豪族们却把这个大唐看做是自己饭碗,而食物就是血肉……贾平安只觉得头皮发麻。 「害怕了?」 李勣微微一笑,「你如今可知晓对手是谁了吗?」 「是。」 对手就是那些视大唐为肥肉之辈。 今日的李勣看着很是平静,「你去云阳县清查马松之事,查出来也好,陛下会欢喜……你要知道,这个天下最把大唐当回事的便是皇帝。所谓帝王与国一体,便是这个意思。马松等人收纳隐户,便是在挖帝王的血肉,哪个帝王能忍?」 老李一番话深入简出,让贾平安从更高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要不让老李去开一门课,叫做帝王和大唐。 「天下有多少隐户?多不胜数。」李勣的话里带着告诫之意,「权贵豪族多有隐户,还有寺庙。寺庙不缴纳赋税,那些农户带着田地去投献,由此本该缴纳的赋税双方就分了,皆大欢喜。」 老李提这个作甚? 贾平安不解。 「去吧。」 贾平安莫名其妙的就被赶了出来,干脆就去礼部寻老许说话。 「干得好!」 许敬宗贊道:「昨日消息就传来了,说是马松被你动私刑拷打,打断了手脚,老夫就说了,为何不全数打断?李义府说太过了些……哈哈哈哈!」 许敬宗突然捧腹大笑。 「你再也想不到了,李义府这话说出口,随后宫中传言,说武昭仪觉着李义府此人首鼠两端,哈哈哈哈!」 李义府是李治的心腹,此刻和阿姐还没有多少交集。 「陛下也说了,此等人打死勿论。相公们没话说,不过私底下不少人说你下手太狠。」 「兔死狐悲?」 许敬宗笑道:「正是如此。」 …… 马毬场上,一群女人在唿喝追逐,马儿或是疾驰,或是停住。 一场球打下来,高阳脸蛋绯红,有侍女递上毛巾,她轻轻擦了。 「那贾平安疯狗般的打断了马松的手脚,拷问隐户,太狠毒了。」 「这等人形同于酷吏,若是让他得势还了得?」 「还有那些佛门的高僧也说此人狠毒。」 「那他多半没好结果。」 高阳缓缓看过去,却是几个妇人在嘀咕。 「去打听。」高阳的眼中有火气。 晚些僕役打听了消息,「说是武阳侯在云阳县清查隐户之事,下手狠毒……」 高阳冷哼一声,走了过去。 几个贵妇抬头,高阳傲然道:「背后说别人坏话,脸也不要了?」 「公主此话何意?」 几个贵妇冷笑,其中一人嘀咕道:「倒是忘记了,她和那个扫把星亲密。」 高阳觉得这群人都是吃饱撑的,「你说什么?」 那个贵妇昂首,「我说那扫把星狠毒,老天会收了他!」 小皮鞭勐地挥动,那贵妇早就预料到了,急忙后退,可没想到地上不平,她结结实实的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 高阳不禁大笑。 「贱人,下次再听到你说别人的坏话,我抽死你!」 高阳得意洋洋的上马而去。 第203页 「太过分了。」 几个贵妇把那人扶起来,「让你家夫君去求见陛下。」 贵妇被摔的屁股痛,咬牙切齿的叫了随从来,令他去寻自家男人告状。 「咱们喝酒去等着。」 几个贵妇上马,最后竟然去了长安食堂。 「夫人,郎君已经进宫了。」 僕役带来了最新进展。 贵妇自矜的道:「陛下最近几次夸赞外子。」 这个比装的好,其他几个贵妇马上就多了些亲切之意。 交好了这个前程远大官员的妻子,自家夫君在关键时刻也能多一个帮手……这便是夫人外交。 甚至女人之间交好后,会把男人也带进来,渐渐就变成了一个小团体。 贵妇听着奉承的话,屈辱感消散大半,「来,饮酒!」 贵妇们痛饮美酒,说着先前马毬的事儿,晚些又提到了高阳和贾平安。 「说是高阳和贾平安有私情。」 「高阳太过跋扈,那贾平安诗才无双,这等人傲气,怕是不肯。」 「确实如此,而且贾平安若是想要女人也不难,何苦去作践自己?」 「不过高阳竟然为他说话,这个倒是让人好奇。」 那个受辱的贵妇喝的很快,没多久就有些上头了,拍着案几,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说道:「那贱人是公主又能如何?别忘了当今陛下对宗室颇为警惕。她跋扈就跋扈吧,冲着别人去,我何等人,也是她能抽打的?」 当着众人的面一屁墩摔了,这份屈辱让她刻骨铭心。 「你家夫君深得陛下看重,一个是看重的臣子,一个是宗室跋扈的公主,还不是同母所生,陛下自然会选择呵斥高阳。」 贵妇心情愉悦,举杯道:「如此,明日我在家中设宴,你等都来。」 「好说!」 众人举杯…… 呯! 房门被人推开了。 众人怒,回身准备喝骂,却发现来的是贵妇的夫君。 「回家去!」 男子面色难看。 贵妇起身,「夫君,这是为何?」 男子咬牙切齿的道:「走不走?」 贵妇赶紧跟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为何?」 啪! 外面传来了清脆的声音,有个贵妇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回身道:「被抽了一巴掌。」 「为何?」 晚些消息传来。 「陛下呵斥了她的夫君。」 众人愕然。 众人再无心思喝酒,就齐齐出去。 刚出去,有人来报。 「陛下赏赐了高阳公主。」 所有人都觉得脸上生痛。 楼上窗户被人推开,高阳探头出来,「为何走了?」 几个贵妇抬头,羞的脸红,掩面而去。 第507章 为了自家夫君,不要脸也罢 看着那几个贵妇远遁,高阳关掉窗户,回身笑道:「这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说人长短。今日我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个娘们越发的跋扈了。 贾平安跪坐在对面,「少动手,多动口。」 高阳走过来,坐在案几上,伸手挑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半晌,她喘息着坐下,眼波流传,「宰相们也知道隐户危害社稷,可他们自家也少不得这些,否则哪来那么多钱财?」 「以前没人去触碰隐户之事,皇帝此次莫名其妙的发作了,我觉着有些古怪。」 原来如此? 隐户不只是大唐有,从春秋战国时就多不胜数,前汉更是不少。 损公肥私的事儿干起来最没有压力,越干越来劲。 而那些门阀世家自然少不得这个,想想当初老李家造反,那些门阀世家纷纷响应,不管是兵器粮草还是人手,要什么有什么,顷刻间就组成了大军,一路横扫。 这便是世家门阀的力量。 你要说纳税……那真是个笑话。 谁敢去他们家清查户口? 谁敢去他们家中清查田地? 所以门阀世家的势力越来越膨胀,而帝王却越来越无力,杨广干脆横下一条心:朕就是刚! 赢了唯我独尊,输了身死国灭。 老李家深谙此事,从李渊开始,实际上就不断在削弱世家门阀的实力。直至到了李治这里,他和武媚联手,双剑合璧,砍得那些世家门阀遍体鳞伤。 「郎君,莫要去管这些事,下次你直接装病。」 高阳敲打着案几,觉得自家郎君太实诚了,「皇帝都是狡猾的,你莫要轻信。」 「你这算不算是吃里扒外?」 高阳一怔,「当然不算。」 「为何?」 高阳理直气壮的道:「你是我的郎君呀!」 …… 宋不出在道德坊堪称是宗师般的威望,隔三岔五就有人来请教他关于养豕的事儿。 可今日人却一个都没有。 宋不出去打听了一番,急匆匆的回家寻了杜贺。 「管家,他们说郎君得罪了天下人,不得好死。」 这话怎么说的这般中二? 杜贺问道:「这话谁说的?」 「好几个都这般说。」 杜贺心中一冷,「徐小鱼,去打探。」 无需打探,隔壁的王大锤来了。 第204页 「说是得罪了天下的寺庙,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杜贺面色惨白,「多谢了。」 他让鸿雁去禀告此事。 「得罪了天下的寺庙?」 卫无双不禁惊住了。 哪怕她在蒋涵的身边歷练了数年,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依旧感到了惧怕。 寺庙的势力有多大,她只是隐隐约约得知,但仅仅是她知道的那些边角,就让她为贾平安担心不已。 「无双,得罪就得罪了吧,大不了以后咱们家不去寺庙。」 苏荷很淡定,甚至还想唱首歌。 「你不知那些人的势力之大。」卫无双面色凝重的道:「他们交好权贵豪族,人手无数,田地无数……若是他们一起发作,贾家不值一提。」 苏荷一怔,「无双你想多了吧?哪有那么强大?」 卫无双认真点头,「就是这么强大。」 「可你没去过寺庙吧?」 卫无双摇头。 苏荷松了一口气,「我可是感业寺的住持,我没觉着自己有多大的势力呀?」 卫无双一拍案几,「那是感业寺,不是外面的寺庙。感业寺里只有那些可怜的女人,而外面的寺庙里有许多和尚,还有许多种地的隐户,你懂不懂?」 苏荷嘆息,「无双你为什么要生气呢?夫君说了生气对孩子不好,以后孩子生出来也是个受气包。」 卫无双捂额,「我不想和你说话!」 「可我想啊!」 苏荷兴致勃勃的道:「无双你只想到了他们厉害,可夫君也很厉害呀!当初感业寺许多事,夫君轻松就解决了。」 「那是天下的和尚!」卫无双拍打着案几,勐地想到了受气包,就轻轻抚摸着案几,仿佛案几会发脾气。 「天下的和尚很了不得吗?」苏荷很淡定的道:「夫君定然能解决。」 「我不想和你说话!」卫无双双手捂住耳朵。 「无双!」 「无双!」 卫无双觉得苏荷的声音就是魔音灌脑,瞪眼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不信。」苏荷挺着大肚子,得意的道:「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夫君若是不在意,你今夜就和我睡。」 卫无双嫌弃的道:「你晚上睡觉就像是蜘蛛似的缠人,让人动惮不得,我才不和你睡。」 苏荷用诱惑的语气道:「若是郎君慌慌张张的,我发誓在生孩子之前什么都听你的。」 卫无双心中微动,「说话算数?」 苏荷拍着凶,颤颤巍巍的道:「夫君说我是伟女子,自然说话算数!」 卫无双看了她的凶一眼,「好!」 苏荷得意洋洋的起身,「三花,去看看夫君可回来了吗?罢了,我亲自去迎。」 卫无双冷冷的道:「你就等着我收拾吧。」 生产前全听她的,那么宵夜自然都没了,那些大鱼大肉也没了,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想到不能修炼的苏荷抓狂的模样,卫无双心情愉悦之极。 可旋即她又想到了现实的威胁。 那些和尚会怎么收拾贾家? 苏荷一路去了前院,正好贾平安进来。 阿福第一个迎上去,父子俩互相揉搓了一番。 「怎么出来了?」 苏荷给个笑脸:「我来迎接夫君。」 无事献殷勤…… 到了后院,卫无双也出迎。 两个女人相对一视,贾平安感受到了刀光剑影,不禁想躲。 「夫君!」 苏荷甜笑道:「夫君,先前道德坊不少人说咱们家得罪了天下的和尚,定然不得好死……」 卫无双在看着贾平安。 打赌是一回事,她更希望此事只是个无用的威胁。 这个就要看贾平安的判断。 所谓男主外,就是这个意思。 贾平安一怔。 竟然一起跳出来了? 但男人有事要自己扛,不要让妻儿跟着忧心忡忡。 贾平安笑道:「只是牢骚罢了。」 苏荷得意的道:「我说了什么?无双,你输了,今夜咱们一起睡。」 卫无双皱眉,「夫君,那些和尚可不简单。」 「我知道,那些和尚与权贵交好,彼此间往来密切,若是他们鼓动那些权贵,我会有大麻烦。不过此事决断的是陛下,和我没关系。」 他安慰着妻子,心中却在犯嘀咕。 那些和尚自然不敢去寻李治的麻烦,但拿他来杀鸡儆猴还是没问题的。 我危险了! 贾平安淡定的吃饭,饭后又和两个妻子说话。 「无双,睡觉去!」 苏荷一脸的迫不及待,让贾平安更是好奇。 和我睡不香吗? 「你离我远些啊!」 卧室里开始战争。 「别抱着我,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不信!」 「松手!」 「不松!」 「……」 贾平安去了前院。 「郎君!」 杜贺等人都在,神色凝重。 「先前有人来了道德坊,四处说郎君得罪了寺庙,佛祖定然会降罪。」 「那人可就是和尚?」 杜贺点头。 「都去睡觉。」 第205页 …… 第二天早上,等贾平安走后,卫无双沉着脸,「昨夜夫君在书房许久,可见并无把握。」 苏荷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和你一般,睡的和豕似的!」 苏荷怒,「我何曾和豕似的?我若是豕,那你是什么?夫君是什么?咱们一家都是豕。」 卫无双一拍案几,「吵吵吵,夫君如今面临危险,不去想办法解决,吵什么?」 苏荷深吸一口气,「不是你先吵的吗?」 卫无双气急,「你昨夜缠着我一整夜,睡都睡不好,不沖你发火冲着谁去?」 「可我睡的很香啊!」 卫无双真想一巴掌拍死苏荷,她起身,「备车。」 「你去哪?」 苏荷蠢蠢欲动的想跟着去。 卫无双指着她,「但凡敢出门,回头别想修炼!我此次说到做到!」 苏荷昂首,「不修炼就不修炼。」 竟然这般硬气? 二人去了前院,卫无双吩咐道:「备马车。」 杜贺小心翼翼地问道:「二位夫人这是去何处?」 「去玄奘法师处。」 马车缓缓出了道德坊,苏荷嘀咕道:「玄奘法师和夫君有交情?」 卫无双点头,「上次法师为夫君出过头。」 苏荷不解,「那夫君为何不去求他?」 卫无双白嫩的脸上多了惆怅,「求人不能多,你帮人多少,你就能求多少。情义越用越少,当对方的帮助多过了你给的情义时,你如何好意思去求人?」 苏荷难得的担忧了起来,「那咱们此去……是不是有些不要脸?」 卫无双平静的道:「为了自家夫君,不要脸也罢。」 马车一路到了大慈恩寺。 「檀越何来?」 知客僧上前问话。 杜贺下马过来,「我家夫人有事求见法师。」 知客僧摇头,「法师不见外客。」 车帘中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我家夫君与法师乃是旧交,如今夫君遇到了麻烦事,还请通禀。」 知客僧问道:「你家夫君为谁?」 「贾平安。」 知客僧进去了,苏荷嘀咕,「无双,法师很威严,一般人请不动的。若是他不帮忙怎么办?」 「……」 …… 玄奘已经开始翻译经文了。 「法师!」 知客僧进来,玄奘抬头,揉揉眼睛,「何事?」 知客僧看着堆积的经文,心中暗自敬佩,「法师,外面来了两个妇人,说是贾平安的妻子。贾平安遇到了麻烦,她们来求助法师。」 玄奘的手停住了,「去问问。」 「是。」 晚些知客僧再来,「法师,那贾平安在云阳县清查隐户,下手狠毒,引得佛门震动。」 玄奘可是去过天竺的人,对世情了如指掌。 「清查隐户必然是皇帝的意思,寺庙里大多都有隐户耕种,这些隐户不缴纳赋税,一直是帝王的眼中钉。可佛门势大,帝王也只能隐忍。」 玄奘揉揉眉心,「可帝王就是帝王,陛下此举便是试探。权贵豪族和那些僧人不安,于是联手,用威胁贾平安来向陛下施压……」 「此事……」 边上翻译的僧人抬头,「法师,佛门自然要有人供奉。」 玄奘眨动着眼睛,缓解着干枯的感觉,「何为出家?何为方外?」 他嘆息一声,「你去传我的话……」 …… 百骑。 「好些人在骂百骑和武阳侯!」 程达面色惨白,「还有人说我百骑都不得好死。」 「慌慌张张的,怕什么?」 明静很是淡定。 程达由衷的佩服,「明中官竟然如此淡定,下官佩服!」 贾平安淡淡的道:「她是道家。」 原来是神仙不同啊!佛门管不到道门,不是一个系统的……程达:「……」 「有许多人说武阳侯乃是酷吏……」 明静一脸我很头痛的模样,「我问过宫中识字的人,说前汉就有酷吏,那些酷吏大多不得好死。」 程达惊讶,「不至于吧?」 酷吏从来都是帝王的夜壶,不用了直接砸碎。 但我不是夜壶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应当是一把刀。 明静愁眉苦脸的道:「难道做事还做错了?」 程达嘆道:「那些和尚无人能制,武阳侯,要不……换个地方为官也好啊!」 「换个地方为官,当地就没有寺庙了?」明静觉得程达没出息是必然的。 寺庙到处都是,书信往来间,贾师傅臭名远扬。 大统领好像不妙啊! 百骑人心惶惶。 …… 长安。 静室中,几个僧人在商议事情。 「皇帝令百骑去查探马松之事,便是敲打我等,否则只需派一御史即可了事。」 一个大眼僧人怒道:「我等虔诚修炼,要些人供奉又如何?皇帝这般刻薄,可是对我佛门不满吗?」 边上的白净僧人微笑道:「不满又如何?天下寺庙无数,僧人无数,难道他还能都打杀了?」 众僧不禁都笑了起来。 「皇帝此事做的却是过了些,不过他毕竟是帝王,不能直接顶撞。」大眼僧人冷笑道:「那百骑便是他的恶犬,那贾平安便是他的刀,把那柄刀折断了,也好让他知晓佛门的厉害!」 第206页 白净僧人沉声道:「要小心。皇帝看似软弱,可最近一两年却不同了。前次贫僧和好友说话,他在朝中为五品官,说皇帝刚登基时颇为软弱,对宰相们言听计从。可这一两年却渐渐强硬了起来……他毕竟是帝王!」 大眼僧人冷笑道:「帝王又如何?得罪了天下人,帝王也坐不稳!」 白净僧人口宣佛号,眉间多了慈悲之意,「让他们多与俗世的人说说贾平安之恶,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是何苦来哉!」 大眼僧人不用手,双腿一撑,人就站起来了,「贫僧这便去了。」 他出了静室,叫来了些僧人,吩咐道:「你等可去相熟的人家把此事剖析清楚,要让他们知晓供奉之意……什么隐户,那是供奉我等的寺奴,说清楚,万万不可让人误解。」 「是!」 僧人们出发了。 大眼僧人回了静室,笑道:「我们若是全数动起来,帝王也得颤慄!」 「新明还不住口?!」 一直没说话的老僧睁开眼睛,厉声道:「我等乃是方外人,俗世与我等无关,下次再听闻你轻蔑帝王,你便一路步行去漠南吧!」 徒步去漠南,这一路不知要遭遇多少艰难,这便类似于苦行僧。 大眼僧人有些惧怕,「是。」 老僧唿吸一松,「新明太过得意,此事之后禁足一个月。」 大眼僧人低头,「是。」 老僧看了白净僧人一眼,「新德你虽然聪明些,却刻薄。如今皇帝和门阀世家貌合神离,我等方外人,杀鸡儆猴收拾了贾平安即可,至于皇帝,自然有那些人去交涉。」 白净僧人低头,「可皇帝态度暧昧,贾平安归来之后,竟然嘉奖百骑。这便是赞许之意,若是他把矛头对准了方外,强行收了咱们的田地和寺奴该如何?」 「你以为他是傻的吗?」老僧抚须,眼中多了讥诮之意,「前隋时,杨家靠着世家门阀起家称帝,可一旦称帝,从杨坚开始,无不把世家门阀视为生死大敌,最后如何? 到了本朝也是如此。记住了,我等方外人有些隐户和田地不交税而已,可算是大事?可能颠覆了江山社稷?」 新德身体一震,恍然大悟,「帝王最大的对头是世家门阀,世家门阀存在之时,帝王不可能再竖立佛门这个对手,所以咱们高枕无忧。」 老僧点头,平静的看着两个弟子,「记住了,咱们是方外人。站定了这个,咱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一旦掺和了世俗兴衰,不成即死。」 二人低头。 老僧渐渐唿吸绵长。 几缕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老僧突然说道:「让人去看看贾平安是如何应对的。」 新明起身,「我去!」 老僧皱眉,「你性子急躁……」 「师父,我此去不说话。」 老僧摇头,「去吧。」 新明一路到了皇城外,见不少闲人在周围游荡,就知道大伙儿有志一同,都是想看看百骑的笑话。 而百骑的笑话就是皇帝的笑话。 「贾平安出来了!」 贾平安出来了,身边还有一人。 「是太史令李淳风,怎地笑着出来了?」 第508章 武阳侯,有话好说 大慈恩寺外面,卫无双和苏荷在车里等待着。 「会不会不来?」 「你话好多!」 「无双你又开始嫌弃我了!」 「我从小就嫌弃你!」 「你欺负我!」 「住口!」 「不说话我心慌。」 「为何心慌?」 「我担心夫君。」 马车里沉默。 知客僧出来了,随后出来一个中年僧人,他对马车微微颔首,「法师令贫僧去斡旋,还请二位回去吧。」 「多谢法师!」 卫无双松了一口气,随即马车掉头。 苏荷欢喜的道:「夫君和法师究竟是何交情?竟然还能帮第二次。」 「我也不知道。」 卫无双心中也颇为好奇,「要不,等晚上你问问?」 「可我今夜还想和你一起睡。」 「想都别想!」 「无双你好绝情!」 马车渐渐远去。 …… 「外面那些人喊打喊杀的,都传到了太史局,小贾,你下手太狠了。」 李淳风的一双眸子里全是好奇,看向路边的树木也很是欢喜。 他依旧对这个世间的一切保持着新鲜感。 「就是打断了手脚。」贾平安觉得不是这个缘故,就算是没有打断马松的手脚,那些人依旧会想办法来弄他。 「陛下令人传话,说马松罪大恶极,曾令人处死了数名奴僕,此次大概是活不成了。」 李治在这等时候竟然不退缩,而且强硬的用这种方式来支持贾平安,堪称是不容易。 「宫中的武昭仪据说停了给二位皇子在庙里的供奉,还放了狠话。」 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落下来,李淳风伸手接住,「只是接下来你该如何?」 我能如何?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些方外人动手是不敢的,否则就是越界了。 「他们四处传播消息,说你得罪了佛祖,死无葬身之地……谁还敢和你亲近?」 这就是大唐版的社死。 第207页 「李大爷,你说他们这般暴躁可是方外人?」 「当然不是。」李淳风淡淡的道:「方外人就不该在意利益得失。」 这话中允。 贾平安贊道:「太史令果然是出世的高人。」 李淳风嘆息一声,「可老夫也经常动怒啊!」 打脸要不要这么快? 贾平安说道:「只是一个存心,一个无意。」 「这个马屁不错,老夫受了。」 李大爷心情一好,就分析了起来,「过街老鼠那等日子一般人过不来,老夫这里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贾平安觉得李大爷在给自己挖坑。 看看他笑的脸上的皱纹都纠结在了一起,可见这个坑挖的他心旷神怡。 会是什么? 让我做他的座下童子? 那是万万不能的,若是如此,还不如去漠南漠北,在那里厮杀更为快意。等十年二十年后,带着一身军功和名将的头衔回归…… 那就是衣锦还乡了! 可媳妇和孩子咋办? 这个主意随即消散。 李淳风看了他一眼,「老夫先前召集了些道人,晚些咱们一起去,小贾,若是你能说动他们,和尚也不能奈你何!」 嘶! 这个主意确实是妙。 老李家造反成功后,为了标榜自家血统的优秀,四处去碰瓷,什么老李家是老子的后裔都能牵强附会。 但由此本来没落的道家也算是被扶了一把,从小透明变成了小透明pro。 不,该叫做小透明超大杯。 佛道之争一直存在,道家本来就如同是闲云野鹤般的存在,别人家是徒弟来寻师父,一个师父能收无数弟子。 可道家不同,是师父寻弟子,一个师父能有两三个弟子堪称是祖师爷给脸。 如此就让道家的规模一直起不来,无法和佛门抗争。 但好歹是皇室攀亲戚的道门啊! 难道我老李家不要脸的吗? 于是皇室屡加扶持,道家好歹也有了些发展。 若是道家支持贾师傅…… 啧啧! 这不会打起来吧? 「李大爷,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首要你得说动了那些道人。」李淳风觉得他有些好高骛远。 「未雨绸缪不好吗?」贾平安很担心,「咱们人少,不说那些寺奴隐户,凭着和尚就能碾压了咱们,打不过啊!」 「你懂什么?」李大爷抚须,平静的道:「咱们道门是人少,可皇室说自家是老子的后裔,如此皇帝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被围殴暴打?」 是啊! 李治到时候打出一面大旗:欺人太甚! 然后派兵镇压! 那局面,想想就刺激。 二人一路到了一处道观外,贾平安一看愣住了,「李大爷,这不是上次来过的阳泉观吗?为何还是来此处?」 李淳风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这里风景好。」 这话说的…… 一进门,眼前就是灰扑扑的,这是风景好? 贾平安不禁有些悲伤,「李大爷,咱们道门就这般凄凉吗?」 眼看瞒不住了,李淳风才嘆道:「是啊!咱们道门大多闲云野鹤般的,和尚出来要登记,咱们的好一些,于是那些道友得了机会就满天下跑。」 「是去传道吧?果然是我辈楷模。」 传道? 哄鬼的! 贾平安知晓道门的人大多心性淡泊,喜欢名山大川,喜欢去人迹罕至处转悠,然后心性在山水间,在跋涉间得到了升华…… 但好歹要奉承一下李大爷,让他晚些为自己说好话。 「是啊!」李淳风很是欣慰,「大多是去传道。」 带路的小道士不时回头看贾平安一眼。 「李大爷,他怎么像是看傻子般的看着我呢?」 李淳风嘴角抽搐,「小孩子不懂事。」 二人被带了进去。 前方的大殿内此刻有人在说话。 「此次贫道一路去了华山、泰山等地,果然是好景色。」 「可收了弟子?」 「弟子什么的……看缘分吧。」 贾平安看了李淳风一眼。 李大爷,这就是咱们道门的现状? 李淳风怒,就拔腿进去。 「见过太史令,太史令,此次贫道去了泰山,登上了山顶后,只见云霞流动,蔚为壮观吶!」 说话的是观主晨明,当初得了贾平安的水飞法后,惊为天人。 贾平安随后进来,大家见礼,老道人胜义笑道:「上次的水飞法贫道试过多次,好用。」 「好用就好。」 好用就庇护我吧。 让我抱抱道门的大腿。 李淳风坐下,干咳一声后说道:「诸位,今日贫道来为的是武阳侯的一件麻烦事。」 殿内五个道人,其中三个起身准备跑路。 俺们是闲云野鹤,不掺和什么权力之争。 「坐下!」 李淳风皱眉,「此事说来是对方无理。」 那三人这才坐下。 「武阳侯奉命去了云阳县查探隐户之事,你等都知道,寺庙里颇多田地,这些都要人来耕种。所以寺庙的隐户庞大……」 「那些沽名钓誉的和尚?哈哈哈哈!」 第208页 晨明捧腹大笑,笑的直喘气,「说是修炼,修炼不该是淡泊名利,不贪钱财,不生口腹之慾吗?可他们比许多人家都有钱,往来的不是权贵便是高官,这若是把寺庙的牌子摘了,和衙门可有区别?」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我却担心你会被那些和尚打死。 这番话要是传出去,恼羞成怒的和尚们能弄死晨明。 贾平安觉得道门也有风险。 李淳风嘆道:「是啊!所以他们觉着这是挑衅,可却不敢对皇帝如何,就拿武阳侯来杀鸡儆猴。诸位,此等事我道门责无旁贷!」 咳咳! 五个道人,四个目光闪烁。 卧槽! 这般不讲义气? 难怪规模大不起来。 「太史令,和尚们势大呀!」 一个道人唏嘘道:「我等就算是喊几声,有用?」 喊几声当然没用,这等事儿就是要正面刚! 李淳风板着脸,「武阳侯为我道门提供了水飞法!」 做人,要厚道才是! 晨明第一个响应,「如此贫道回头就去一趟百骑。」 这是站队。 但还是不够刚! 李淳风干脆直接明说了,「此事唯一的法子就是挡着,若是他们敢动手,咱们就别客气!」 他放低了声音,「和尚们这些年可是越来越势大了,咱们道门还是小猫几只,诸位,要想壮大声势,就要大胆!」 道长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 贾平安有些热血沸腾。 年岁大的胜义一拍地面,「贫道算一个,不是贫道吹嘘,贫道的拳脚定然能让他们胆寒。」 晨明犹豫了一下,「不是贫道胆小,只是担心道观……」 李淳风淡淡的道:「道观出事,老夫去寻了钱来为你重建!」 仗义! 贾平安不禁感动了,心想要不还是做个李大爷的座下童子吧。 晨明点头,「如此算贫道一个。」 「那个……」贾平安觉得不对,「观里有不少道人吧?」 晨明愕然,李淳风尴尬的道:「小贾,那些道人大多是自己修炼。」 也就是团购修炼,遇到事儿的时候就成了散装,各行其事。 失望啊! 李淳风看向了那三个道人。 那三个道人一脸尬笑。 这便是想拒绝,却担心得罪了李淳风三人。 罢了! 李淳风一狠心,「老夫也算一个!」 李大爷…… 贾平安觉得座下童子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敬意,要不就跟随修炼吧。 晨明苦笑道:「都是闲云野鹤般的,心中不为旁人所累,心性是不错。那个……太史令,若是没有好处……」 若是没有好处,那些道人不会出手。 道门所谓的好处自然不是钱财,而是那些和修炼有关的事儿。 「再来一个水飞法够不够?」李淳风目光炯炯,看样子有些老底,准备拿出来挽救自己的座下童子。 晨明摇头,「太史令你为官多年,不知如今的道门……修炼的法子太少了,空谈心性的却多了不少。」 「要不问问吧。」 老李面色难看。 晨明亲自去了。 晚些有吵闹声传开。 晨明回来了,看着灰头土脸的。 「没人愿意。」 这便是道门的弱点。 不够同气连枝。 外面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大,「咱们是修炼求解脱,外人的难事和咱们有何关系?观主你莫要本末倒置了,修炼才是根本,不相干的外人莫要去管他!」 晨明尴尬的对贾平安稽首。 这便是道门现状。 李淳风嘆道:「道门不求富贵,所以闲云野鹤。道门不求安稳,所以到处跑……」 那么用什么前辈或是威权让他们低头是不可能了。 想想道门那些传说,谁谁谁被皇帝召见不去,去了也是忽悠几句,随后离去。 道门的标杆就是视名利为粪土。 最早的传闻就是那位陈抟老祖。 陈抟老祖…… 贾平安勐地想到了一件事。 后世他也曾跟着练过气功,功法就不提了,但所有人都对太极图颇为看重。 开始有人说太极分阴阳,让人觉得玄之又玄,感觉近乎于哲学。 还有人说阴阳鱼的眼睛有什么含义。 后来一位老人出来痛斥其非,一群人辩驳,老人从太极图的产生到演化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那些人无言以对,就放狠话,说跟这个老头学迟早会走火入魔。 那个老人说太极图最早是叫做无极图,传自于陈抟老祖。到了后面就在不断演化,陈抟传给了种放,种放又传给了别人…… 最后无极图就被演变成了后世的太极图。 而无极图和哲学没关系,它的目的就一个:演化修炼的步骤,堪称是道门终极秘籍。 这个堪称是核武器啊! 放出来的话,这些道人会如何? 贾平安心中嘀咕,担心被人黑了。 「其实……当年新学就有关乎道家修炼的记录……」 贾平安看了李淳风一眼。 老李无所谓的模样,大抵是准备配合他哄骗这些道人。 胜义一脸云淡风轻,那种『你已经被我看透』的意思很明显。 第209页 晨明嘆息一声,觉得这等事儿纯属无稽之谈。 那就让你们开开眼! 「还请取了纸笔来。」 有人去拿了纸笔来,贾平安把图画出来,笔一丢,「告辞了!」 哥不伺候了! 他扬长而去,那三个道人起身也准备告辞,准备最近出门去转转,等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免得被炮灰了。 胜义苦笑道:「那些和尚人多势众,他们还结交权贵,咱们道门就这么些人,怎么挡?螳臂当车?」 晨明皱眉,「要不……选个道门弟子多的地方,让武阳侯去那里为官岂不是更好?」 胜义摇头,「此言差矣,武阳侯和军中的老将们颇为亲密,如此去边塞最好,那些和尚再得意也不敢把手伸进军中,否则……」 方外人沾染兵权,那才叫做不成即死。 李淳风嘆息一声,拿起了那张纸,随便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挪不开眼睛了。 那三个道人拱手,「我等告辞。」 李淳风摆手,「且去!」 三个道人出去,就听里面喊道:「妙啊!」 「什么妙?」 「这是太史令的声音。」 三个道人回身。 「干道为男,坤道为女……气所由生,是为祖气,凡人五官百骸之运用知觉,皆根于此。于是提其祖气,上升名为炼精化气,鍊气化神……」 三个道人听到这里再也保持不住矜持了,疾步沖了进去。 殿内,李淳风手持先前贾平安随手丢在案几上的纸,神色激动。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晨明和胜义。三张脸紧紧地靠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纸。 李淳风突然把收了纸,深唿吸,淡淡的道:「老夫心情激盪,不能平復,得先回去了。」 晨明冷笑道:「太史令,今日别说是你,就算是帝王来了也别想走出这扇门!」 胜义勐地伸手,想把那张纸从李淳风的怀里弄出来,可李淳风早有准备,身体一闪就避开了,旋即起身道:「此事暂且守密。」 「道门凋零至此,太史令,还守什么密?」 三个道人满头雾水,「诸位,这是何意?难道那武阳侯留下了什么宝贝?」 「至宝!」 胜义闭眼,脑海里那张图在浮现。 「这是我道门修炼的至宝!」 「太史令,还请让我们一观!」 要想鼓譟此事,得让这些人先闹腾起来……李淳风看看那三个道人,「你三人不是去了?为何回来?」 「太史令,我等出去后心中不安,想着武阳侯毕竟是我道门之友,若是捨弃他,任由他被那些和尚折腾,我等……」那个道人嘆道:「我等何忍吶!」 李淳风拿出了那张纸,「你等可发誓,若是不出手相助,不可外传此图,不得按此修炼,否则……」 胜义板着脸道:「否则五雷轰顶,魂魄不得安生。」 三个道人心痒难耐,都发了誓言。 李淳风这才把图纸摊开放在案几上。 「这是……」 「看看,取坎填离,乃成圣胎……」 「……炼神化虚?」 三个道人顿时就沉浸了进去,和自己修炼的法子两相对照。 李淳风把图纸收了,三人闭眼,良久睁开眼,一人说道:「武阳侯何在?」 「是啊!武阳侯何在?」 「贫道去请他来!」 道人一路狂奔,冲出了道观时,见贾平安正在上马,就喊道:「道兄且慢!」 果然追来了,看来这个无极图便是道门至尊秘籍! 贾平安却想着先前这些道人的态度,置之不理。 几个道人正好出来,见状就说道:「无礼!」 那道人噼手一巴掌抽去,然后发足狂奔。 「武阳侯!有话好说!」 身后,那个道人捂着脸懵逼。 第509章 两枚铜钱 贾平安只想做个姿态罢了,可阿宝却没有领会精神,一下就蹿了出去。 就好比后世的超跑一般,阿宝一下就起速了。 我的崽,你别跑啊! 你跑了我岂不是白给了图纸? 吁! 人影一闪,那道人竟然就冲到了前方,伸开双手阻拦。 你以为你是车障? 贾平安赶紧一拉缰绳,阿宝人立而起。 咿律律! 边上有女人路过,贊道:「好骑术!」 阿宝落地,道人稽首,「先前怠慢了武阳侯,还请勿怪。」 贾平安诧异的道:「这是为何?此刻百骑被僧人诟病,贾某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否则顷刻间就有不忍言之事……」 你拦我作甚?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画的那个无极图有多厉害吗? 道人不禁肃然起敬,「此事武阳侯勿忧,尽在我等的身上!」 看来那个无极图的效果非凡啊! 但贾平安不能喜出望外,更不能得意洋洋。 否则这些闲云野鹤般的道人会鄙夷他。 「那些僧人人多势众,你等就这么些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还是算了吧。」 贾平安神色黯然。 但先前李大爷让那些道人发过誓,若是没有帮助过贾平安的道人,就不能按照这个法子修炼,更不能把图纸泄露出去。 第210页 所以贾平安不急,他甚至嘆息一声,「此事……转告太史令,多谢他了,告辞!」 他轻轻一夹马腹。 阿宝没动。 在上次出现了配合失误后,阿宝显然还在宕机中,在审视着贾平安发出的指令。 我的崽,你快走啊! 道人一把拉着缰绳,抬头道:「今日……太史令他们出来了。」 李淳风等人出来了,贾平安见好就收,下马道:「这是何苦?」 李淳风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小贾,那个新学老夫可能学?」 李大爷来学该怎么称唿? 贾平安暗喜,正色道:「学问学问,本就互相交流才是学问,孤芳自赏何益?」 随后进去。 「这张图……武阳侯,敢问来自于何处?」 胜义诚恳的问道。 呃! 我能说是陈抟老祖的吗? 此刻老祖还没出生吶! 贾平安发现自己坐蜡了。 但…… 「此事我也不知,只是当初曾被传授过。」 晨明诧异的道:「你就没按着修炼过?」 修炼……我啥都不懂修炼个什么? 什么炼神还虚,什么奼女婴儿,我看了一头雾水,修炼……修鍊金丹吗? 「当年先生说过,修炼要看缘分!」 「此言大妙!」晨明贊道:「修炼收徒无不是缘分。」 然后你们收徒少得可怜,人越来越少。 李淳风目光炯炯的道:「新学里可还有这等学识?」 呃! 我也不知道啊! 前世资讯爆炸,每个人满脑子都是各种资讯,不可能顷刻间就能总结出来。就像是今日,若非联想到了陈抟老祖,贾平安也想不起无极图来。 「如何?」李淳风看着众人。 「好!」 贾平安随即就被赶了回去,李大爷说剩下的事儿他包办。 「武阳侯,赶紧吧!」 一个内侍在皇城外等候,见他来了直跳脚。 「何事?」 「昭仪寻你。」 武媚此刻冷着脸,身前站着的是邵鹏。 「……那些和尚到处散播武阳侯的坏话,那些百姓蒙昧,大多信了……」 「这等手段修炼的是什么?」武媚讥诮的道:「这还没动他们的田地和隐户呢!就慌慌张张的跳出来。」 「不打自招。」 周山象看了邵鹏一眼。 「昭仪,武阳侯来了。」 见贾平安从容而来,武媚贊道:「就这就比那些人强!」 行礼后,武媚开门见山的道:「我准备和陛下说,让你去北方。突厥余孽不时作乱,你在那边辛苦几年,到时候带着功劳归来,谁还敢拿你造谣……」 阿姐动杀机了。 若是昨日,贾平安觉得跑路这个选择也不错,只是需要尽力争取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 但现在他却不虚了。 「阿姐,我去了北方,那岂不是代表着陛下低头了?」 这是刷忠心的好时候。 看看,平安如此忠心耿耿,谁能比? 「此事暂且顾不得了,你只管去,回头我想办法让你娘子也跟着去。」 「昭仪,这不合规矩。」 将领带着娘子出征,从未有先例。 武媚霸气的道:「规矩都是人定的!」 贾平安还想说话,李治来了。 「臣告退。」 李治驻足,面无表情的道:「安心的去,回头功劳优先。」 贾平安谢恩,随即出宫。 至于什么功劳优先,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到时候惹得一身骚。 「是萧淑妃。」 带路的内侍止步避开。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萧淑妃。 「墙头草!」 萧淑妃冷哼一声。 我什么时候是墙头草了? 不是一直是你要死要活的说什么邪祟上身,逼着我提心弔胆的进宫吗? 有人把这边的事儿禀告了李治那里。 「萧淑妃说墙头草。」 李治淡淡一笑。 武媚冷冷的道;「臣妾是在感业寺结识的平安,那时候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什么墙头草?自家莫名其妙的说什么邪祟,可数年下来却不见邪祟把她怎么了。」 王忠良来了。 「陛下,一群僧人在道德坊闹事。」 李治面色微冷,「这是得寸进尺了?」 武媚霍然起身,「陛下,这是要给你没脸呢!」 李治眼中闪烁着杀机,「去问问。」 武媚深吸一口气,「平安的两个娘子有孕在身,陛下……」 李治背身默然。 武媚冷冷的道:「王忠良,让百骑去道德坊,若是那些僧人敢冲击贾家,全数拿下!」 王忠良一怔,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默然。 若是贾家被冲击,那就是活生生在抽他的脸! 朕这些年是否太放纵了方外人? 武媚冷着脸,「若是贾家出事,陛下,臣妾就无礼了。」 邵鹏暗自心惊,心想那些和尚也算是胆大包天。 「当今寺庙靠的是田地和隐户寺奴,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若是田地和隐户被查,那就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李治的话有些含煳,但却指明了此次僧人们闹腾的缘由。 第211页 ——清查隐户触动到了他们的利益! 「朕只是试探了一番,豪族没动,僧人们却动了。」 武媚冷笑道:「陛下,臣妾以为,这弄不好就是豪族们在鼓动僧人闹事。」 这个女人果然聪慧。 李治点头,「豪族一旦动了,朕便能以江山社稷为由,从大义上压制他们,可僧人们出手,朕却不好处置他们。」 …… 道德坊。 数十僧人推开坊卒,径直往贾家去了。 「就在前面!」 贾家闻声开门,杜贺看了一眼,回身喊道:「老二,小鱼,都出来,拎着兵器出来!」 王老二等人闻风而动,拎着刀子出来。 「二位夫人,来了好些僧人。」 卫无双和苏荷一怔。 「法师不是派人去了吗?」 …… 「法师,那些人压根不听。」 玄奘放下经文,声音有些虚弱,「到手的好处管它合不合乎规矩,谁都别想让他们交出去。习惯了享受,不管来处为何,也不肯放手。红尘浊世,寺里和外面不过一墙之隔,可心却并无不同……」 …… 贾家外面,王老二带着徐小鱼几人在和僧人们对峙。 「有本事砍一刀试试?」 「但凡有人中刀,贾平安就逃不掉重责!」 王老二空有杀人技,却无可奈何。 「进家坚守!」 杜贺痛苦了下了撤退的命令。 「郎君战无不胜,我却丢了他的人!」 「干什么呢?」 边上有人厉喝。 杜贺刚退进家,就听到了喊声。 「谁在这里闹事?」 僧人们侧身,就见一群道人大步走来。 「是道人!」 一个僧人上前,冷笑道:「你等来此作甚?」 为首的道人稽首,仙风道骨的一塌煳涂,「贫道听闻有人在贾家闹事,便带人来查看,可是你等?」 僧人笑道:「贾平安与你等何干?」 道人淡淡的道:「武阳侯乃是我道门之人。」 「什么?」 僧人怒,「为何我等没听过?」 道人冷冷的道:「我道门之事与你等何干?」 僧人退后一步,「你等今日是要存心与我等为敌?」 道人们只有十余人,僧人们四十余人,几乎是三打一。 道人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又如何?」 双方逼近。 杜贺已经看呆了。 …… 卫无双已经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裳,手中拎着一根齐眉棍。 苏荷在纠结。 「无双,你说我拿什么兵器好?」 她的面前摆放着剪刀、锥子、簪子……十余种兵器。 卫无双淡淡的道:「你拿什么都是无用。」 她拿起簪子插进了头髮里,回身,「走,去看看!」 三花在外面拎着木棍子,见她出来就说道:「大夫人,后门应当没人。」 卫无双挑眉,「从后门逃走,那是给夫君丢人,走,去看看。今日那些僧人若是敢闯进贾家,长安城中将会风起云涌!」 「夫人!」 鸿雁急匆匆的跑来,「夫人,外面来了些道人,挡住了那些僧人。」 卫无双带着人到了前院,杜贺吓得魂不附体,「大夫人,拳脚无眼,若是二位夫人有个差池,郎君能活剥了我的皮!」 「怕什么?」 卫无双当先走了出去。 外面开打了。 砰砰砰砰砰砰…… …… 李治和武媚在商议政事。 晚些,武媚放下文书,问道:「百骑可来了消息?」 邵鹏摇头,「昭仪,还未来。」 李治安慰道:「那些僧人就是去恐吓示威,谁也不敢闯入贾家。」 一旦有人闯入,那性质就变了。 「臣妾知道,可贾家两个女人都大着肚子,若是被他们恐吓……陛下,夫人生产极为兇险。」 李治想到了武媚在去昭陵的路上生产的事儿,不禁有些后怕。 「确实如此,不过百骑会拦住他们。」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道:「难道僧人们对朕不满?」 王忠良心中一凛,知晓皇帝的火气终究还是压不住了。 皇帝一旦生出了此心,以后那些僧人再想要好处就难了。 李治走出了大殿,回身看着武媚,「文德皇后去后,先帝和朕悲痛欲绝,后来朕监造大慈恩寺,为了便是文德皇后。随后令玄奘入寺翻译经文,更造了雁塔,对佛门不可谓不尊重,可如今看来,朕却错了。」 他冷着脸道:「今日但凡去了道德坊的僧人,一律取回度牒!」 度牒就是身份证明,证明大唐承认你是个僧人,依此来免税。 收回度牒,这数十僧人从此就成了平民身份,每年该缴纳的赋税得缴,该服的役还得去…… 这对于那数十人来说便是晴天霹雳! 武媚觉得心中畅快,「陛下英明。」 「陛下!」 王忠良来了,一脸古怪之色。 「如何?」 武媚有些焦急的问道。 她担心的是卫无双和苏荷。 想想平安孤零零一人,唯有孩子能延续贾家的血脉,若是因此出了岔子,她能记仇一辈子。 第212页 王忠良想到了先前接到的消息,越发的觉得古怪了,「那些僧人在贾家门外喧嚣不休,贾家家人和他们对峙,就在此时,来了十余道人,双方争执,道人说武阳侯乃是道门中人……」 李治一怔,心想贾平安何时入的道门? 他看了武媚一眼,「你可知此事?」 武媚摇头,「臣妾从未听闻平安入道门。他若是入了,定然不会瞒着臣妾。」 「那些道人和僧人随后发生了冲突,十余道人把那些僧人打的狼狈逃窜。」 李治:「……」 武媚:「……」 平安这是从哪得了道门的帮助? 「太史令!」 李治想到了李淳风,「让太史令进宫。」 「陛下,太史令说忙着呢!」 李治黑脸,「这是何意?」 「一群道人聚在一起争执,太史令掌总,面色通红的,看着好似……洋洋得意。」 今日见鬼了! 但李大爷显然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随后进宫请罪。 「今日道人们去了道德坊,和僧人冲突,说武阳侯乃是道门中人,为何?」 李治很是好奇,特别是老李家自称老子后裔,所以道家按理就该飞黄腾达了。 可道家的收徒方式让人无语,竟然说什么缘分,于是多年下来依旧不见人丁兴旺。 秘籍的事说不说? 说了显得我道门见利忘义,不妥! 不说……那该寻个什么理由? 李淳风不愧是老江湖,抬头道:「陛下,上次武阳侯给了水飞法,对道门帮助颇大……」 「何为水飞法?」 李淳风解释了一番,李治不禁频频点头,「果然巧妙。」 「今日贫……今日臣与诸位道友聚会,听闻僧人们竟然为了隐户之事对武阳侯发难,顿时就怒了。」 李淳风诚恳的道:「陛下,道门虽是方外,可大唐不宁,何来的方外?此等事道门义不容辞,随即诸位道友就叫了弟子去道德坊。」 小贾,老夫一番话倒是亏欠你了。 他不知道贾平安才将表忠心,不说无极图之事反而是天衣无缝。 道门果然是皇室的贴心人,虽然不争气,平日里争斗不过佛门,不过精神可嘉。 随后宫中就传出了话。 …… 「师父!」 新明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崇拜之色。 安云睁开眼睛,「何事这般急躁?」 他对这个弟子最不满意的就是性子,太急躁了。 新明欢喜的道:「先前那些人来咱们这说是一起去道德坊,师父你婉拒了,如今消息来了,那伙人在道德坊被一伙道人打的抱头鼠窜。」 正在看书的新德笑道:「果真?」 新明点头,「我还看到了几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说是那些道人好兇恶。」 安云嘆道:「道门插手了,什么理由?」 「说贾平安是道门中人。」 「这个理由牵强,不过足够应付那些人了。」安云摇头,「贾平安有了道门撑腰,再想动他就难了。」 新明坐下,有些不安分的拿起经文看了几眼,然后说道:「那些人说下次定然要让那些道人好看。」 「不要掺和。」 安云重新闭上眼睛。 外面突然传来了喧譁,新明蹦起来就跑。 安云摇头,「没有定力。」 「师父!」 新明的声音听着有些幸灾乐祸。 「师父,宫中传来消息,今日去了道德坊的僧人一律收回度牒!」 安云也稳不住了,「没听错?」 「没听错。」 安云嘆息,「这些人冲动了,忘记了方外不可干涉这等事,皇帝怒了,一怒之下,这数十人从今年开始就要缴纳赋税,这也就罢了,那些寺里有钱,自然会给他们。可服役怎么办?」 长安县的劳役可不少,到时候把那些僧人叫去…… 三人面面相觑。 …… 百骑里此刻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五香楼!」 有人在高唿。 「百骑贷!」 明静振臂欢唿。 玛德!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五香楼去了作甚?下衙了一起聚餐,长安食堂!」 长安食堂吃饭可不便宜,百骑里吃过的寥寥可数,所以才将失望的又欢喜了起来。 「百骑贷!」 明静不屈不挠。 贾平安冷着脸,「果真要?」 明静伸手,心中盘算了一下,「不许要利息。」 无息贷款,那岂不是不花白不花? 明静心中暗爽。 贾平安摸了摸,右手握拳放在明静的手心上方,松开,然后闪人。 明静以为是金银,不禁暗喜。 低头,两枚铜钱! 「贾平安!」 老娘和你拼了! 第510章 哪个幕僚比得过武阳侯 长安食堂今日被包了下来。 百骑在畅饮,贾平安悄然去了自己的包间。 「郎君!」 高阳扑了过来,仰头,眼中全是爱慕,「你是如何成了道门中人?」 这个娘们为何问这个问题? 「为何问这个?」 难道这个娘们想出家? 第213页 是了! 大唐皇室以后有出家的习惯。 「我在想,要不要也做个女冠,如此……」高阳突然吃吃笑了起来,「修一个道观,就我和郎君两个男女道人。」 那修炼什么? 贾平安觉得自己绝对会成为药渣。 「想都别想!」 「郎君偏心。」 「我何曾偏心了?」 高阳搂着他的脖颈,「我想要孩子……」 …… 事实证明贾平安小看了高阳。 晚些他再度回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酒菜只管要!」 贾平安很大气! 但高阳更大气。 「李大爷?」 李淳风竟然来到了长安食堂,贾平安赶紧迎上去,「这是想吃什么?」 「吃不了。」 李淳风看看那些炒菜,「太油。」 可回过身他却吸吸鼻子,「晚些弄几个菜回去。」 「小贾,那些钱可是你给的?」 「什么钱?」 贾平安满头雾水,「我没给钱啊!」 最近杜贺在嘀咕,说是老贾家眼看着就要多两个孩子了,得存钱。 这便是华夏一族最朴素的基操:从孩子还没影开始就在为他筹谋,钱财,房屋,嫁娶,乃至于他的孩子…… 在这个世间活下来很艰难,唯有一家人联手才能过的更好。 李淳风盯着他,「小贾,你造孽了。」 「没啊!」贾平安浑身发毛,「李大爷,你可别吓我!」 「先前高阳公主令人送去三十万钱,又送了两千亩地……」 那个败家娘们! 「她就一个要求,和那些和尚势不两立!」 那个败家娘们……事前通个气不行吗? 李淳风拍拍他的肩膀,「看样子你也不知情。」 是啊! 我啥都不知道。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要不……退一半?」 李淳风差点中风…… 一半看来是多了。 贾平安诚恳的道:「三成也行。」 李淳风并指如刀,目露凶光。 「公主回去了。」 惹恼了李大爷就跑真刺激……贾平安趁机跑路。 二人缓缓而行。 郎君该夸赞我吗? 可一直到了岔路口,贾平安一言不发。 「我回去了。」 高阳笑的很灿烂。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下次给少些!」 高阳一怔,贾平安已经远去了。 「给少些,什么意思?」 高阳勐地想到了自己送道门的那些钱财和田地,不禁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贾平安到家,卫无双和苏荷正在角力。 二人单手相抵,卫无双神色轻松,苏荷面色涨红。 贾平安一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差点当即驾崩。 「收了!」 二人收功,贾平安怒道:「若是谁摔一跤怎么办?」 不省心啊! 两个女人看来太无聊了,不,是太热闹了。 「夫君,他们说你是道门中人。」 苏荷挽着贾平安的手臂,有些小崇拜,「你何时入的道门?我怎么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 贾平安满头黑线,「为夫在道门地位尊崇,你进去了就只能做个座下童子。」 「那也行啊!」苏荷很是好奇。 卫无双拍着案几,「你原先是佛门的女尼,再入道门,真以为神灵看不到吗?」 「是啊!」苏荷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然后说道:「神灵说没问题。」 卫无双败了。 贾平安点头,「回头我和太史令说说,让你做个女冠,你我夫妻联手修炼,定然能双双飞升。」 苏荷兴奋了。 「无双,你去不去?」 夫君在忽悠你,你竟然还兴致勃勃的……卫无双很头痛,「不去!」 「为何不去?」苏荷欢喜的道:「咱们一家子可以弄个道观啊!」 「孩子怎么办?」卫无双想一巴掌拍死她。 「孩子做道童。」苏荷眼睛都亮了,「无双你没见到过那些小和尚吧,看着心都化了。」 「想都别想!」 「无双……」 贾平安嘆息一声,觉得两个娘子能自己组成一个家庭,而自己只是个配种的。 他去了书房。 刚推开门,他就觉得不对劲。 「你来晚了。」 沈丘背身站在黑暗中,声音从容。 你特娘的吓死我了! 贾平安真想一板砖拍死这厮。 他点了蜡烛,沈丘回身,「陛下说了,隐户就是在挖大唐的根,此次那些僧人出手,可见贪婪……」 「但此事陛下却不能再动了。」 歷史上李治对佛门心怀警惕,但又有为了文德皇后监造大慈恩寺的举动,看似矛盾,实则便是里外两面。 沈丘点头,微微压了一下鬓角的长髮,「此事有人在中间揣度,我以为应当是某个德高望重的和尚。」 「你说这个作甚?」 僧人们的势力太庞大了,连李治都不敢强硬动手,贾平安觉得自己还是装个小透明比较好。 「做人……要果敢。」 第214页 沈丘淡淡的道:「咱准备今夜就去探寻一番,你可敢去?」 贾平安冲动,而且好奇心强,这般激将,他定然会答应。 「也好。」 二人在街上游荡。 「去哪里?」 贾平安觉得沈丘在无聊的转圈。 「咱在看。」 贾平安低骂道:「你竟然还不知道去何处?」 你个坑爹的玩意儿! 沈丘淡淡的道:「这叫做雷厉风行。」 晚些,他指着一个地方,「这后面就是庙宇。」 二人准备翻墙,沈丘洒脱的助跑,单手一撑,人就飞了过去。 贾平安站在下面…… 我呢? 我特娘的不会轻功啊! 里面的沈丘都摸到了庙宇边上,低声道:「我进去之后,你盯着外面……」 他回头,「人呢?」 坊墙实在是太高了,贾平安站在下面,无语仰头。 沈丘的脑袋冒出来,随即抛下一根绳子,「我高估了你的身手。」 贾平安努力翻了过去,骂道:「沙场上耶耶能杀你这等十个。」 「呵呵!」 沈丘只是呵呵一笑。 到了寺庙的围墙外面,沈丘再度轻松翻过去,随后扔绳子。 贾平安很是淡定的翻过去。 沈丘站在那里,幽幽的道:「其实,你就是个累赘。」 「阿福!」 贾平安只是说了这个名字。 沈丘的气势马上低了一截。 我的崽果然威名赫赫啊! 贾平安不禁得意洋洋。 二人摸到了一个房间外面,沈丘轻松弄开房门。 啪!啪!啪! 沈丘在打火,贾平安满头黑线,「你就没准备火摺子?」 「什么火摺子?」 哎! 「就是行走江湖必备的宝物。」 「没听说过。」 点燃了蜡烛后,沈丘侧身,挡住了窗户方向,贾平安开始翻找书信。 十余封书信被翻找出来,贾平安一一查看。 三封书信有问题,里面都提及了隐户的事儿,而且还有些谋划…… 此刻外面有僧人起夜上茅厕,见到这屋里有微光闪烁,就好奇的过来。 贾平安听到了脚步声,沈丘摇头,傲然挥手。 我来,你看着。 要得! 贾平安把三封书信收在怀里,准备跑路。 那僧人靠近房门,刚想说话,门开了,一个拳头沖了出来。 呯! 僧人双眼翻白,一头栽倒。 「有人!」 一个从茅厕出来的僧人路过,见状不禁喊了起来。 操蛋! 沈丘低声道,「跑!」 他拔腿就跑。 「抓贼了!」 整个寺庙都沸腾了起来。 火把,蜡烛,灯笼…… 那些僧人大多衣衫不整的追了出来。 沈丘跑到了围墙边,回身看了一眼,却不见贾师傅的身影。 「咱就不该让他来!」 僧人们越来越近了,沈丘翻墙过去。 「追!」 「对,赶紧追!」 众人往大门跑。 一个声音格外的义愤填膺,「出去赶紧叫坊卒开门,还有,让兄弟们往坊墙边追,一段坊墙站一个人,看他往哪里跑。」 一个僧人贊道:「妙啊!好手段。」 「谁的主意?报名字,回头重用!」 「贾宝玉!」 「贾宝玉?法号是什么?」 「法号……」 人声鼎沸中,这段交流被打断了。 这等人才不能埋没啊! 几个管事的僧人都暗自记下了此事,准备等天明再把那人寻出来。 不过那人叫什么兄弟们,可见是红尘之心未泯,这个要告诫一下。 众人沖了出去,随即按照那个法子往坊墙边跑,一段留一个人。 「他在前面。」 沈丘在前面狂奔,每每往坊墙靠过去,那些僧人就鼓譟。 竟然手段如此了得? 沈丘深吸一口气,速度再快了几分,然后助跑,翻过去。 落地,他剧烈的喘息着。 刚才那一下透支了他的精力。 「贼人跑了,快,让坊正开门!追出去!」 里面乱闹闹的,沈丘却焦急的想杀人。 贾平安就在里面,定然是被拿住了,等被认出来后,这事儿谁都没法收场。 ——百骑统领深夜进寺庙里做贼! 陛下会吐血! 沈丘寻到了金吾卫的人,随后弄了一套军服穿了,跟着往里去。 「都回去!」 和尚们全被赶了回去。 沈丘带着人直奔寺庙。 「被偷了何物?贼人在哪?」 「被偷了书信!」 沈丘皱眉,「方外人,书信丢了就丢了。」 是啊! 方外人心底无私,怕丢什么书信? 和尚们面色难看。 「贼人逃了。」 不对啊! 贾平安一直留在了寺里,怎地没抓到? 沈丘勐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厮会不会是躲起来了? 有可能! 「兴许还在寺里,让兄弟们散开搜查。」 一个僧人上前,「说是只有一个贼人,大晚上的就算了吧。」 第215页 沈丘冷着脸,「什么叫做算了?金吾卫的职责所在,来人,查!」 军士们沖了进去,几乎是地毯式的搜索。 「并无贼人。」 「再查!」 第二次依旧一无所获。 沈丘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寺庙,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安,就去了道德坊。 他依旧是翻墙进去。 到了贾家外面,就听里面有人说话。 「郎君说饿了,赶紧煮一碗馎饦来,多放些臊子。」 沈丘再度翻墙。 真的很轻松。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侧面缓缓滚了出来。 阿福抬头,萌哒哒的看着他。 沈丘浑身僵硬。 边上有人阴测测的道:「再动一步,耶耶一箭射死你!」 左侧,王老二单手拎着刀,徐小鱼张弓搭箭。 杜贺拎着灯笼凑过来一看,转身道:「走了,回去!」 「回家睡觉。」 阿福也滚了回去。 沈丘站在那里,屈辱感潮水般的涌来。 随即贾平安出来,「咦!你竟然逃出来了?来来来,曹二,多做一碗馎饦。」 沈丘坐下,抬眸,不解的道:「你何时逃出来的?」 「很简单啊!」贾平安说道:「我把被你打晕那僧人的衣裳剥了,自家穿上,脑袋弄个东西盖着,就跟着那些僧人去追……他们一开门,我就趁机跑了出来。」 咱竟然没想到这等法子…… 沈丘幽幽的道:「果然是武阳侯。」 「客气。」 贾平安把三封信递过去。 沈丘接了,仔细看看,说道:「从书信里来看,那些僧人最担心的便是朝中收紧度牒的发放,不过此事不好做,一旦收紧度牒,两边就会成为对头。」 李治不能两面树敌,所以方外这边只能一边敲打一边等待时机。 「关键是隐户和田地。」 和尚们太有钱了,不动产多的不得了,加上隐户无数,这便是一个庞大的势力。 后来就有人动心,于是动手…… 「其实……太有钱了不好。」 「没什么不好。」沈丘目光幽幽,「有钱才能有势力,有了势力,陛下才投鼠忌器,否则哪来的麻烦?」 「人怕成名……豕怕壮!」 这些有钱的寺庙最后就被当做是豕给收拾了。 而道家因为清静无为,闲云野鹤,反而屁事没有。 贾平安不禁感慨着道家的老祖宗们果然有先见之明。 吃了馎饦,沈丘悄然而去。 第二日,贾平安先去了公主府。 「武阳侯来了。」 钱二迎他进来,说着自己最近的战绩,胜多败少,得意洋洋。 「拳怕少壮!」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进去了。 「什么意思?」 钱二不解。 一个僕役说道:「就是说年轻人才厉害?」 钱二摇头,傲然道:「此言差矣……」 公主府自然不会小,后院各处风景不少,贾平安到时,高阳正和几个侍女在赏玩。 「公主,武阳侯来了。」 高阳回身,「今日怎么大清早就来了?」 这个娘们看着格外的娇媚,贾平安暗唿淡定,然后说道:「你那些钱财和田地都送给了谁?」 怎么问这个? 难道是不妥? 高阳说道:「是给了太史令,请他代为分发。」 「不错。」 贾平安说道:「等着嘉奖吧。」 他急匆匆的走了,高阳满心欢喜变成了幽怨,「我还以为他能陪我一日呢!」 肖玲笑道:「武阳侯事情多,他不是说等着嘉奖吗,公主等着就是了。」 「哪里来的嘉奖。」高阳摇头,「我只是想为他出气罢了。」 她带着人四处赏玩,随后回去。 「公主!」 有侍女来禀告,「宫中来人了。」 高阳急匆匆的去前院,肖玲喊道:「公主,羃(上四下离)!羃(上四下离)!」 作为贵女,出门要戴羃(上四下离),见外客也得戴羃(上四下离)。可高阳从不在乎这个。 到了前院,来人竟然是王忠良。 「皇帝让你来作甚?」 王忠良笑道:「陛下今日说公主近来颇为贤淑,赏赐二十万钱,三千亩地!」 呃! 钱二瞪大了眼睛,心想公主贤淑? 你说公主爽直可以,但贤淑这个词是不是用错了? 但二十万钱啊! 还有三千亩地。 这年头土地就是会下蛋的金鸡! 可作为宗室你不能肆无忌惮的去兼併土地,于是这个赏赐就显得格外的让人羡慕嫉妒恨。 高阳却有些懵,「贤淑……哦!皇帝今日可饮酒了吗?」 王忠良脸颊颤抖,「陛下这番话是当着相公们说的。」 那就是没喝酒。可没喝酒,雉奴为何说我贤淑? 钱二赶紧去交接,外面全是他扯着嗓子的喊声。 「那么多钱,这家中的库房怕是都堆不下去。」 高阳依旧发蒙,心想皇帝为何赏赐自己。 什么贤淑她是不相信的。 「皇帝为何赏赐我?」 高阳也不遮掩,径直问了。 第216页 王忠良有些尴尬。 肖玲低声道:「这没个由头,公主心中不安。还请王中官指教。」 王忠良低声道:「今日陛下谈及道门,准备赏赐……武阳侯正好在,就说公主刚捐助了道门数十万钱,还有几千亩地。陛下大悦啊!当即说公主贤淑,随即就令咱来赏赐……」 你确定? 肖玲瞪眼。 王忠良点头,咱确定以及肯定。 肖玲回头转告给了高阳。 「小贾说等着嘉奖,就是这个?」 高阳心中欢喜,「可为何呢?」 肖玲也想不通。 钱二随即被招来充当智囊,几番分析都不靠谱。 「公主。」肖玲一脸忠心为主的模样,「钱二无用,咱们是不是该招募几个幕僚?」 「不要!」 高阳摇头,坚定的道;「不要幕僚。」 没有幕僚,遇到大小事我都能以此为由去寻小贾…… 「钱二去百骑问问小贾。」 「公主,外面来了个百骑。」 高阳不禁脸色微红,心想小贾这是知晓我会迷惑不解,所以派人来解释。 好霸气! 屏风隔着,百骑在外面说道:「下官包东,武阳侯说今日那些僧人频繁出手,让朝中颇为恼火。可毕竟是方外人,不好下狠手,只能敲打。如此,赏赐道门便是敲山震虎。可陛下身为帝王却不好太偏心……」 高阳明白了。 肖玲欢喜的道:「于是公主的捐助便是帮了陛下一个大忙。」 高阳不禁自矜的道:「小贾果然是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此事。」 「是啊!」肖玲不禁想起了那个硬汉贾。 只是一番话就让陛下龙颜大悦,顺带让公主得了大彩头。 包东走后,钱二来寻肖玲。 「要不劝劝公主寻几个幕僚在府中坐镇?」 肖玲摇头,「不必了。」 女人都是这般善变的吗? 钱二不解,「你当时还支持来着。」 「有武阳侯在,公主寻什么幕僚?」肖玲看了他一眼,智商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哪个幕僚比得过武阳侯?」 第511章 化不可能为可能 皇帝通过赏赐高阳,间接给那些热血沸腾的僧人们敲了个警钟。 「隐户之事目前不可动。」 武媚神色平静,外面传来了李弘的叫嚷声,让她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柔。 大唐没有坐月子这个说法,但医官还是强烈建议武媚尽量少出门。 所以她只是令人把窗户打开了些。 依旧寒冷的春风轻轻吹进来,让她精神一振,「你此次做的不错,陛下一直在看着那些人闹腾。其实……我更希望你去北方。」 阿姐,我不想抛妻弃子去北方。 他的眼神透露了这个想法,武媚伸手…… 贾平安的额头被戳了一下。 「男儿在世当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为第一,你却儿女情长,能成什么大事?」 武媚摇头,恨铁不成钢的道:「看看那些,成亲便出门为官为将,有的十余年才回乡……」 「阿姐,那不是娶妻,而是请了个名叫做妻子的摆设。」 没了情义,只是靠着名分来约束。女子孤零零在家奉养老人,男人在外面为官为将,回来时说不得还带着几个侍妾。 武媚讶然,「你怎地这般牛心古怪?」 这是此刻的三观,没人觉得不正常,所以贾平安把妻子看得太重,反而成了异类。 「阿姐,你想想,若是陛下出征十余年,你一人在宫中带着孩子枯守,你觉着公平吗?」 武媚神色变幻,「怎地问了这个?」 糟糕,我问错了问题。 若是李治让阿姐监国,那她估摸着巴不得李治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我这么一问,阿姐会不会觉得我在试探什么? 死了死了! 贾平安硬着头皮道:「夫妻总是要在一起的。人一生孤独,终归要有人携手走下去,陪你走到最后的多是妻子。」 武媚木然。 邵鹏在边上暗自焦急,心想小贾果然是钻牛角尖了。 噗嗤! 武媚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一下宛如牡丹盛开。 啊……牡丹! 贾平安心中暗喜,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下次千万别再这般说话了,不能再反覆横跳了。 武媚起身,轻轻拍了他一巴掌,「我知道了,去吧。」 等贾平安走后,武媚负手而立,凤眼微眯,「平安从小就被乡人歧视,父母去的早,少了亲情慰藉。于是成了亲之后,就对妻子格外的亲密,看重亲情……是好,也是坏!」 周山象的眼中多了艷羡,「昭仪,其实看重亲情好处多吧。」 「可坏处也不少。」 要做大事,亲情在许多时候就会变成牵绊和拖累。 武媚笑了笑,「那是帝王啊!」 唯有帝王把亲情当做是负累。 若是可以,帝王更愿意独自一人,如此无人能威胁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那会很累吧? 武媚想到了李治。 「阿娘!」 李弘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片树叶,「你看!你看!」 武媚含笑看着,「很漂亮!」 第217页 「阿娘!」李弘抬头伸手,「给你!」 这是一片坚强熬过了冬天的树叶,终究在春风中飘落。 武媚拿起树叶,李弘努力踮脚,「阿娘,好看吧?」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好看。」 外面来了个内侍,「昭仪,陛下说,那事就此作罢。」 武媚点头,等内侍走后就冷笑道:「那些僧人被人蛊惑出头,胆大妄为,就此作罢……」 她的眼中多了些利芒,渐渐消散。 邵鹏劝道:「昭仪,武阳侯都放下了此事。」 武媚默然,就在邵鹏以为她丢下了此事时,只听她问道:「去道德坊的那些和尚出自于哪家寺庙?」 昭仪还是记仇啊! 邵鹏低头,为那家寺庙默哀一瞬,「清扬寺。」 …… 长安县县廨里,曹英雄召集了几个小吏议事。 「年初了,那些贼人窝了一个冬天也要出来觅食,该偷的偷,该抢的就抢。咱们此刻要紧的是未雨绸缪,在他们出手之前拿获人犯!」 可你不知道贼人在哪,怎么拿人? 而且治安不是县尉黄湖在管吗?你一个崔明府身边的录事,怎么插手了? 小吏们默然,果然个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可我早有准备! 「我曹英雄做事义气为先,此事成了,功劳都有,不成,我曹英雄一人做事一人当!」 几个小吏马上回心转意,随即出谋划策。 「曹录事,我看可以悬赏。」 「用过了,上次在西市弄过了。」 「那要不……去恶少们那里买消息。」 这个手段不错。 曹英雄暗自记下了此人,觉得可以在以后拉拢一番,作为帮手。然后说道:「我已经盯住了一个地方……清扬寺。」 「清扬寺?」 一个小吏诧异的道:「我记得清扬寺最近有不少人被收回了度牒,怎地,那里面不妥?」 「很不妥!」 曹英雄冷着脸,「叫些人手,咱们马上去查。」 众人出去,曹英雄坐在那里思忖着。 「英雄!」 王辅来了,「我刚去了清扬寺,里面闹腾呢,那些和尚不乐意去服役。」 曹英雄狞笑道:「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咱们这里管着清扬寺,到时候记得让那些和尚去最苦的地方。」 「我刚看到黄湖和人说话,看似有些得意。」 「得意就得意吧。」曹英雄不屑的道:「兄长都是武阳侯了,他还是县尉。」 你这话确定是在说黄湖,而不是说我吗? 依旧原地踏步的王辅有些难过。 「走!」 曹英雄当先出去。 「曹录事,听闻你要去抓贼?」 黄湖出现了。 「对。」 「这是黄某的职责,你这个……」 你越界了! 那些官吏都在看热闹。 看曹英雄怎么应对。 「你的职责?」曹英雄冷着脸,「长安县的治安从你接任县尉开始就没好过,好不容易去年我用了悬赏的法子让西市消停了些,可看看去年年底,又开始了,每日都有人说被偷了钱,最让人痛恨的便是那些贼人专门冲着年纪大的下手……」 这个确实是,想想那些老人在寒风中哭泣的无助,任何人都想把那些贼人弄死。 可这个和你越权没关系吧? 黄湖平静的道:「此事我自然会着手。」 ——曹英雄,你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他笑了笑,「而且年初这阵子也未曾听闻有大事要事吧?」 「等发生时,就晚了!」 曹英雄微微摇头,一脸痛心疾首,「你身为县尉,可曾想过未雨绸缪?」 我特么! 黄湖冷笑,「事情未发生,如何未雨绸缪?」 「你可懂什么叫做群防群治?」 你特娘的又拿这些陌生的词来忽悠……黄湖:「……」 「群防群治最要紧的一句话是什么你可知道?」 黄湖继续懵。 曹英雄嘆息,「最要紧的一句话便是……治安从不是一个人的事,长安治安,人人有责!」 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他这是越权!」 「对。」 几个官吏过来,热心的给黄湖出主意。 这等人最喜欢看热闹,最好黄湖和曹英雄打破头,双双滚蛋,如此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黄湖冷笑道:「我这便去寻人!」 「崔明府啊!」 有人笑道:「崔明府今日没出去。」 呵呵! 如今谁不知道曹英雄就是崔义玄的人?你让我去寻他,这不是问道于盲? 我记住你了! 黄湖深深的看了此人一眼,旋即去寻自己最近寻的靠山。 而曹英雄带着人已经到清扬寺。 「啥?有贼人?贫僧怎地不知道?」 知客僧懵逼。 曹英雄板着脸,「我接到有人私下禀告,清扬寺中确实是有贼人,怎地,你要阻拦本官进去?」 知客僧一个哆嗦,「贫僧这便去禀告。」 晚些,几个老僧来了。 「敢问曹录事,可有实据?」 曹英雄淡淡的道:「抓贼难道有实据才能抓?」 第218页 这不是后世,官府觉得你是贼,就能先把你抓去审讯。 但这是耍流氓。 几个老僧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一时间愣住了。 「进去搜查!」 清扬寺旋即乱了。 「曹录事,这里发现好些钱财。」 几箱子钱财被弄了出来,全数都是金银。 能去多少次青楼? 能睡多少个老鸨? 曹英雄心痛了,「哪来的?」 身边跟着的僧人满头汗,「寺里的。」 「问你哪来的!」 曹英雄端着脸,「信不信本官把你弄进牢里,每日三顿打!」 僧人哆嗦了一下,「就是多年存下来的。」 曹英雄想拔刀,但却忘记了按下卡子,但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吓到了僧人,「是……是种地积攒下来的。」 「种地能挣那么多?帐本拿来!」 「这……」 去道德坊气势汹汹的僧人们面对这些官吏没招了。 这便是县官不如现管! 曹英雄拿了帐本,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本官看清扬寺是个危险之地,弄不好明日就有贼人进来了。」 他旋即去了百骑。 「兄长,这便是清扬寺的帐本。」 贾平安是想拿到寺庙里的帐本,可强行拿容易激起兔死狐悲的情绪,到时候他死路一条。 「你如何拿到的?」 曹英雄得意的道:「先前我带人去搜查清扬寺,搜到了几箱金银,一盘问,那些和尚就怕了,交出了帐本。」 「我竟然小瞧了你!」 贾平安真没想到曹英雄还有这等手段。 「不过别再去了。」 贾平安觉得曹英雄就在作死的边缘反覆横跳。 「是,兄长放心。」曹英雄突然问道:「兄长,下衙后去喝酒?」 「我家中妻子有孕,得回去看看。等孩子生了以后吧。」 晚些,曹英雄就去了一家青楼。 「英雄!」 老鸨见他来了不禁欢喜,回身道:「那个……阿香,你看着场子啊!我去去就来。」 大堂里那些客人和女妓们都在盯着曹英雄。 老鸨挽着他的手臂,曹英雄嘟嘴。 呜! 作为人老珠黄的老鸨,开家青楼只是谋生的手段,可作为女人,她们也时常寂寞空虚冷啊! 但没人来寻她们,所以喜欢睡老鸨的曹英雄就成了她们的恩客。 「果然是专睡老鸨曹英雄!」 众人不禁赞嘆不已。 …… 第二日,曹英雄带着人又去了清扬寺。 第三日依旧…… 因为官府经常来查,所以香火没了。 虽说清扬寺不靠香火吃饭,可架不住这样的毁名声啊! 「去,把我的书信送出去!」 清扬寺的大佬们怒了,旋即写信给一些有能量的香客。 曹英雄也接到了警告。 「英雄,说是清扬寺准备收拾你。」 王辅见他白胆猪般的无所谓,就跺脚道:「那边一动就是四五品官,别说是你,崔明府都顶不住。」 那么厉害? 「我怕什么?」 曹英雄嘴硬,「最后再去一次。」 王辅捂额,「你别作死!」 「那些人折腾兄长,我不为他出口气,夜里睡不香。」 曹英雄起身,目光坚毅的道:「想我曹英雄义气为先,若是不能为兄长出气,我誓不为人!」 晚些,他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清扬寺。 「查!」 曹英雄带着人径直去了方丈的静室。 「开门!」 「里面有贵客!」僧人满脸无奈之色。 曹英雄冷笑道:「说不得是贼人吧?打开,否则本官就踹门了啊!」 僧人推开门,然后退开。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不怒自威。 对面就是住持。 此刻住持一脸难色,「蒋长史,这段时日长安县日日都来寺里搜查,说是有贼人。」 中年男子便是雍州长史蒋翔。 耶耶怎么那么倒霉,竟然遇到了他! 不对,这是故意挖的坑,就是想埋了我。 王辅劝他收手,可曹英雄觉得还能再耍一次,结果就撞到了铁板。 晚些,他灰熘熘的带着人回去了。 一进县廨,黄湖和几个官吏站在一起,见他进来就冷笑。 这事咋办? 曹英雄满头包。 王辅带来了让他绝望的消息,「英雄,你干了什么?雍州那边派人来了,在崔明府那里说你污衊清扬寺……」 「曹英雄,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外面传来了黄湖的畅意大笑。 「小人得志!」 曹英雄一拍案几,「一人做事一人当!」 曹英雄被勒令在家等候处置。 王辅无奈,只能去求见贾平安。 「他一直去?」 王辅点头。 卧槽! 贾平安说道:「且等我问问。」 他去寻了老崔。 「就是得意忘形了,本来是想给你出气,却不知收敛,结果清扬寺寻了关系找来了蒋翔坐镇,当场就拿了他的把柄。老夫也无可奈何。」 贾平安随即去寻了蒋翔。 第219页 「蒋长史有事,目下不见客,对不住武阳侯了。」 蒋翔不给面子! 包东跟着他出来,说道:「武阳侯,要不想办法把曹英雄弄到别的地方为官也行啊!」 「那他就会留下一个劣迹,此后每次升迁都会被人提及。」 包东纳闷,「就他这样,以后怕是难升官了吧?」 你特娘的这是在诅咒吗? 贾平安一脚踹开包东,上马而去。 他去了许多多那里。 「那些游侠儿胆大妄为,我要负面些的事。」 …… 被勒令回家之后,曹英雄就在青楼里厮混。 睡老鸨无需给钱,腰子好就行。 晚上,老鸨容光焕发的下去招待客人,曹英雄躺在床上,只觉得格外的空虚寂寞冷。 「曹英雄?」 床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曹英雄被惊的蹦起来。 「郎君令我来寻你,马上穿好衣裳出来。」 「徐小鱼?」 「快些!」 徐小鱼听到了脚步声,「我在大门外等你。」 他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门开了,老鸨进来,「英雄你怎地起来了?」 「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回头再来寻你!」 老鸨一听就狐疑的道:「你莫非是厌倦了奴?」 一番折腾后,曹英雄出了大门。 「跟着走!」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一个院子外面。 贾平安带着十余恶少站在外面,曹英雄上前行礼,「兄长这是何意?」 「等着看。」 贾平安举手,许多多指着大门,两个恶少冲过去,用力一踹。 嘭! 大门被踹开,恶少们蜂拥而入。 这是啥意思? 曹英雄不解。 「给他刀。」 徐小鱼递给他一把刀,说道:「里面有几个恶少,这几个恶少专门劫掠商人,东西市的商人悬赏五百贯捉拿他们。」 「这和我没关系吧?」 曹英雄觉得自己是来看热闹的。 里面在围杀,不时传来惨叫声。 徐小鱼笑道:「你这阵子发现其中一人频繁在清扬寺附近出没,于是就多次进去搜查,可贼人狡猾,都差之毫厘。随即你被雍州长史呵斥,可回到家中之后,你依旧放不下此事,于是就去青楼深入浅出的查探那些游侠儿的消息…… 他们喜欢上青楼,今夜终于被你发现了踪迹……」 这样也行? 曹英雄不解。 徐小鱼接着说道:「可你一人难敌他们,于是你就对这些恶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带着他们来这里犁庭扫穴,你一人冲杀在前,奋不顾身……」 刀光闪过,王老二收刀,曹英雄低头看着胸腹处的衣裳破开,一条伤口在缓缓流血,不禁腿软。 「终于这些贼人被斩杀殆尽,曹录事威武!」 「兄长。」 曹英雄落泪了,「你为了我竟然这般费尽周折,我……」 关键是他觉得自己此次死定了,再无翻身的机会。 可贾平安却布下了这个局。 总导演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为我出气,我岂会坐视不管?好了,该进去了。」 曹英雄跪倒,抱住他的双腿,「兄长!」 「赶紧去杀贼!」 贾平安一脚踹开他,等曹英雄进去后,回身说道:「商人们的悬赏英雄多半不会要,全数给了许多多那些人。」 「是。」 王老二贊道:「曹录事此事堪称是无可挽回,可郎君这一下堪称是剑走偏锋!」 贾平安负手而立。 化不可能为可能,这不就是我的座右铭吗? 第512章 打折腿 早上,崔义玄吃了早饭,老僕说道:「阿郎,还早呢!」 「那就等等。」 崔义玄坐下,老僕把烛台递过去。 他闭目凝神,渐渐整个人心无杂念。 鼓声传来,崔义玄起身上衙! 到了县廨,官吏们来了不少,见到他后纷纷行礼。 任何时代都一样,你要尽量赶在领导之前到达岗位,这会让领导觉得你勤勉。 黄湖也早早到了,在崔义玄目光扫过来时拱手微笑。 他发誓自己只是笑,可崔义玄的目光微微一动。 崔明府不会以为我是在嘲笑他吧? 黄湖有些不安。 曹英雄是崔义玄的人,此次被雍州长史蒋翔给抓了现形拿下,崔义玄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可那毕竟是他的身边人。曹英雄被拿下,就代表着崔义玄识人不明。 这堪称是被打脸了。 我这般一笑,他可会觉得是嘲笑? 黄湖突然一怔,想起自己最近寻的靠山,不禁想拍自己一巴掌。 我如今都不靠崔义玄了,还在乎这个作甚? 崔义玄进了值房,大伙儿才一闹而散。 黄湖看到了王辅,就冷着脸道:「今日你去西市巡查,若是再出事,莫怪本官无情。」 王辅和曹英雄是一伙儿的,曹英雄被停岗,他一直在等待黄湖的报復,今日终于来了。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勇敢留下来…… 王辅欲言又止。 黄湖冷笑。 曹英雄那个老鸨的狂热爱好者不在,王辅但凡敢扎刺,他马上就能动手处置他。 第220页 春光明媚啊! 黄湖心情大好。 王辅灰熘熘的走了。 西市巡查人手不够就是去受罪,他就是去受罪的。 以往曹英雄得罪黄湖有多深,此刻他就有多惨。 我好惨! 王辅出门,仰头无声吶喊。 一群商人出现了。 「敢问崔明府可在?」 王辅木然,「在!」 商人们拱手,「我等求见崔明府,还请通禀。」 王辅回身,可门子去哪了? 他摇摇头,去寻了崔义玄。 「一群商人?」 崔义玄皱眉,作为清河崔,对商人的蔑视那几乎就是刻在了骨子里,只是平日里不会显露出来。 「让他们来。」 他起身出了值房。 十余商人进来,声势不小,官吏们纷纷出来查看。 黄湖也在其中,见到商人们他就想到了当年贾平安利用牌匾把那些豪族的捐款拉到长安县的传闻,堪称是传奇。 崔义玄站在台阶上微微颔首,仪态无可挑剔。 厌恶商人是一回事,公事公办是一回事,这一点他分的很清楚。 但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浮起。 老夫厌恶商人,可小贾也经商吧?虽然是和高阳公主一起,但菜品还是他提供的,老夫为何不厌恶他? 是了,这便是私心在作祟,可见老夫厌恶商人并非是厌恶这些人,而是厌恶那些奸猾之辈。 崔义玄露出了微笑。 一个商人上前,「见过崔明府,我等今日前来,乃是道谢。」 「何事道谢?」 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回头老夫定然嘉奖。 崔义玄的目光扫过那些官吏,无人应承。 商人说道:「原先有一伙贼人专门抢劫商人钱财,还杀过数人……」 黄湖笑道:「明府,此事下官知晓。就是五年前开始的,那伙人陆陆续续的作案十余起,不过近一年多来却再没动手。」 这官员竟然如此可亲?那商人对黄湖拱手,然后说道:「我等同仇敌忾,悬赏五百贯捉拿那些人,可五年下来却毫无消息。就在昨夜……」 商人嘆道:「崔明府手下的官吏果真是人中楷模……」 老夫做什么了? 崔义玄不解。 「昨夜平康坊内突然传来喊杀声,我等瑟瑟不安,等晚些才知晓,那伙贼人被寻到了,被围杀在屋子里,这对于我等来说便是天大的喜讯吶!」 崔义玄听到现在也明白了大半,「谁抓的人?」 黄湖不自在的想着各种可能。 「是长安县录事曹英雄!」 崔义玄一怔,旋即纳闷。 「曹英雄?」 那个专睡老鸨的奇葩不是被老夫弄回家去避风头了吗? 而黄湖面色僵硬,强笑道:「那曹英雄犯下大错,在家等候处置……莫非是弄错了?」 商人们面面相觑,说话的商人嘆息,「缺失如此啊!我等亲眼所见那曹录事带着一伙人,身上全是血。曹录事还生擒一人。」 「去,把曹英雄叫来。」 商人们干笑着,心想难道事情不对? 曹英雄到时,身上还带着脂粉味。 终于到了我曹英雄逆袭的那一刻了吗? 曹英雄暗自激动。 「昨夜你去捕杀了贼人?」 曹英雄诧异,「明府竟然知晓此事?」 做好事不留名! 这不就是我曹英雄的招牌吗? 崔义玄松了一口气,「说说。」 这厮怕是要回来了! 黄湖没想到曹英雄竟然在这等绝境下还能翻盘,不禁暗恨不已。 「其实,下官一直在追索那群人。」曹英雄诚恳的道:「自从得知了那些案子之后,下官就被那些贼人的残忍激怒了,一心只想抓住他们。去年开始,下官就察觉到了些踪迹,于是频频出去追索……」 瞬间,曹英雄的形象无比高大! 老夫竟然错失了这等良才? 崔义玄暗嘆。 他在吹牛笔!黄湖面色发红,恨不能去把曹英雄这个喜欢睡老鸨的人渣的面皮揭开。 「就在元日过了没多久,下官就发现其中一个嫌犯频繁出现在清扬寺附近,下官就带着人去寻索,只是贼人狡猾,数次皆无功而返……」 原来他去清扬寺竟然是为了追索贼人的线索? 瞬间在场的官吏们大多肃然起敬。 连崔义玄都微微颔首,觉得这等坚毅的下属就该重用。 黄湖咬牙切齿的,心想这多半是谎言! 「下官听闻其中一人喜欢去青楼,下官这几日就出没于青楼之中……」 说到这里,曹英雄难过的道:「下官其实不喜欢睡老鸨,可要想打探消息,唯有老鸨最灵通。下官这是……忍辱负重吶!」 他吸吸鼻子,「昨夜下官就得了消息,随即出了青楼,寻到了那些人的踪迹。可下官一人难敌那些兇徒,下官就去寻了一伙恶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带着他们围杀了那些贼人。」 崔义玄深吸一口气,「好一个曹英雄!」 那些商人齐齐拱手,「多谢曹录事!」 黄湖只觉得心底发寒,眼巴巴的看着崔义玄。 那曹英雄竟然能把这个案子给办了,消息传上去,雍州那边都会嘉奖。 第221页 蒋翔是长史,可上头还有刺史。 崔义玄看了黄湖一眼,「你任职县尉以来,做的还不错,不过老夫在想,长安县有县尉六人,各有长处。正好有人升职……」 曹英雄竟然要升官做县尉,和我平起平坐了? 黄湖只觉得心如刀绞。 「如此你便去接手他的差事。」 这是内部调整职能。 黄湖心中一怔,「是。」 可崔义玄这是何意? 崔义玄走下来,拍拍曹英雄的肩膀,「曹英雄从进了长安县以来,做事勤勉,特别是此次老夫还冤枉了他,可他却以公事为重,率人拿下重犯,此等人若是不得重用,那是老夫的过失。如此,老夫当举荐他为县尉。」 「多谢明府!」 我竟然要成县尉了? 曹英雄心中爽的不行,但却在强撑着。 县尉必然要过吏部,但别忘记了,崔义玄的族侄崔建就在吏部。 「恭喜恭喜!」 「恭喜曹录事了!」 众人纷纷道喜。 黄湖木然。 英雄竟然是县尉了,那我憋屈了这么久…… 王辅拱手,「黄县尉也算是高升了,恭喜。」 这是明晃晃的讥讽。 平日里看着胆小怕事的王辅此刻堪称是扬眉吐气了。 曹英雄拱手,「诸位安心,事情定下来曹某请客,不醉不归。」他挤挤眼睛,「不尽不归。」 众人不禁轰然大笑。 …… 「阿耶,阿娘,我出去了!」 「早点回来!」 蒋氏嘟囔着,「二郎该成亲了。」 苏尚蹲在厨房外面,「为夫知道,可还得看二郎读书能读出个什么来再说。」 蒋氏一边擦着灶台,一边憧憬的道:「若是二郎能考中科举,那少说得寻个官员家的小娘子吧?」 苏香也是这么想的。 今日春光明媚,同窗们相约在曲江池聚会,喝酒作乐。关键是有女妓啊! 苏家以前家境普通,苏荷后来进宫后,苏尚很是颓废了一阵子。苏能一咬牙就去做了恶少,家里竟然还好了些。 但再好,去青楼是不可能的。 苏能去过青楼,但那是业务需要。苏香是家中的乖乖男,但凡敢提这等事儿,不等苏能动手,蒋氏就能捶死他! 但这是同窗花钱请的女妓,我不说就是了啊! 女妓啊! 作为情窦初开的男儿,苏香做梦都想和女人亲近。可他是老二,在父母兄长,甚至是阿妹苏荷的眼中都是一个很胆小害羞的年轻人。 去青楼……大概一家子都会觉得眼珠子落了。 可我为什么非得要这个名声呢? 苏香觉得可以考虑一下转变形象,比如说转为豪放型人设,但想想爹娘和阿兄,他觉得被打断腿的机率比较大。 罢了罢了! 今日阳光明媚,虽然气温不高,但阳光晒在身上很是惬意。 曲江池游人不少,苏香见到了一些女人,不少都没戴羃(上四下离)…… 到了约定的地方时,已经到了十余同窗,竟然有三个女妓。 「苏香!」 左拥右抱的是陈凤文,他右边的眉毛从尾部突然断掉,看着一长一短,并未感觉滑稽,反而格外的兇悍。 苏香拱手,「我来晚了。」 众人大笑,身材高大的钱华冲着苏香狞笑,「苏香,想不想睡女人?」 睡女人……怎么睡? 虽然不知道怎么睡,但苏香本能的觉得嗓子眼发干,身体发热。而且钱华是他的对头,以前打过架,苏香打不过,最后靠着一招撩阴腿逃脱,「不……不想!」 这就是个菜鸟。 钱华低声对陈凤文说道:「给他一下!」 陈凤文微微颔首,大笑,「作诗,谁第一,三个女妓任由他选,但有赏有罚,最后一个……下水游到对岸去!」 我没戏! 苏香有些沮丧。 他坐在边上,春风吹来,带来了水汽,也带来了脂粉味。 这就是女人的味道? 晚些作诗,苏香觉得自己处于中游,没戏,但也不至于下水。 他没看到钱华在那些同窗周围转悠,悄然说了些什么。 最后点评。 「苏香最后一名。」 苏香正在遗憾失去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女人的机会,闻言愕然,「我的不差呀!」 钱华笑道:「你问问大伙儿。」 三人说苏香的不差,其他人都含煳以对,不得罪人,顺带看热闹。 「就你最差,还不下水?」 苏香面色涨红,「这说到哪去都不是我最差。」 钱华今日就是要存心弄他,「有几人说你好?」 苏香指指那三人。 钱华使个眼色,五人开口。 「苏香你就认了吧。」 不该啊! 难道我的审美能力已经这么孤僻了? 苏香坚定摇头。 钱华冷笑道:「想耍赖?」 他招个手,几个同窗围了过来。 苏香再傻也知晓今日钱华是要针对自己,撒腿就跑。 钱华飞奔追去,飞起一腿把他踹到了水里。 苏香落入水中,身上的衣裳吸水后迅速变成了秤砣。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水,在半途时,有人下水相救,随即更多人出手,把他弄了上去。 第222页 陈凤文面色有些难看,「钱华,你搞大了。」 钱华无所谓的道:「反正死不了。」 …… 「苏荷!」 卫无双午睡起来,发现苏荷不见了。 她掩嘴打个哈欠,推门出来,「苏荷呢?」 三花说道:「大夫人,二夫人先前说要去修炼。」 卫无双恼火的道:「她修炼修炼……就是吃!」 「苏荷!」 「干嘛?」 找了半晌没找到人,最后苏荷从阿福的小窝里出来。 嘤嘤嘤! 阿福抱着苏荷的腿,吧嗒着嘴,捨不得她离去。 地面上有些食物的残屑。 「就知道吃!」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晚些宫中有医官来诊看,让别吃太多东西,你这个……气死我了!」 苏荷可怜巴巴的道:「无双,我只是忘记了,不过不用怕,我很快就饿了。」 「走!」 卫无双瞪了她一眼。 阿福躺在窝里,肚皮挺着,觉得这样的熊生太惬意了。 医官很客气,诊看结束后,拒绝了贾家的感谢,最后只是拎了一条老腊肉回去。 「二夫人。」 鸿雁进来,「苏家来人,说是有急事。」 苏荷想蹦,被卫无双按住了,她皱眉道:「来的谁?」 「是二夫人的阿娘。」 「阿娘定然是来看我的!」 苏荷眼睛发亮,起身就去。 「站住!」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你挺着个大肚子去前院?鸿雁,你去请了来。」 随后卫无双迴避。 蒋氏被带到了后院,一见到苏荷就哭,「我的儿,你二兄快死了!」 苏荷本来想撒娇,闻言身体一下僵住了。 那个胆小的二兄,总是躲在大兄的身后,但每次她被人欺负了,却总是他沖在前面。 「二兄怎么了?」 蒋氏抹泪,「你二兄今日去曲江池,同窗聚会,作什么诗,有人欺负你二兄,说他的最差,就把他踹倒了水里,你二兄是被人救上来的,如今发热,满嘴胡话……」 苏荷身体一颤,「快些把马车弄好,我要回家!」 鸿雁赶紧去禀告了卫无双。 卫无双出来,镇定的道:「此事谁的错?」 蒋氏知晓这个是女婿认定的管家大夫人,心中膈应,「二郎最是老实,送他回来的就有同窗,说是那人和二郎有嫌隙,就是他把二郎踹到了水里。」 过分了! 卫无双沉声道:「郎中可去了?」 蒋氏点头,「说是兇险。」 卫无双起身,「告诉杜贺,让他马上去百骑把此事告诉夫君,夫君定然能请到医官。」 「那人……」蒋氏咬牙切齿的道:「那人如何?」 卫无双沉声道:「先把人救了,再说其他!」 …… 贾平安得了消息,先是进宫求见阿姐,寻了医官,然后带着医官去了苏家。 苏尚蹲在外面,见到贾平安就起身,「此事……哎!」 「丈人安心。」 贾平安觉得这等所谓的聚会和同学会也没啥区别,大多是装比,苏香的性子去了就是自找没趣。 苏能从里面出来,拱手道:「辛苦平安了。」 贾平安回身对医官笑道:「还请诊看一番。」 「好说。」 御医出手,没一会就有了结果。 「这天在水里浸泡久了,加之还喝了不少冰水,要看,若是能退了热还好,若是不能……」 「用酒精如何?」贾平安想到了这个。 医官点头,「老夫倒是忘记了此物乃是武阳侯所处,如此就用酒精来涂抹。」 苏荷在里面哭,贾平安听了头痛,「你怀着孩子,哭了能救二舅兄?」 苏能进去劝道:「平安在此,你且回去歇息。」 「我不!」 苏荷哽咽,「二兄对我好,我看着难受。」 这个憨婆娘就是这个性子! 贾平安问清楚了此事,觉得下手太狠了。 「那些人哪里是玩闹,分明就是想要二郎的命!」 蒋氏盯着苏能,「你那边可能为二郎报仇?」 苏能毫不犹豫的道:「能!」 苏尚骂道:「能个屁!那是读书人,和咱们家不一样,家里可是有人能撑腰说话,你卖酒如何去报仇?还没动手就被抓了。」 苏能阴着脸,「那也得报仇!」 苏荷从里面出来,眼睛哭的红肿,「夫君,你要为二兄报仇!」 还是我的娃娃脸直截了当啊! 贾平安知晓蒋氏就在等着自己出手,但却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等二舅兄的身体好了些再说。」 蒋氏不禁失望。 当夜,苏香烧退了,随后又烧,再退…… 直至第二天午时过后,他才醒来。 贾平安在百骑得了消息,起身吩咐道:「包东,带几个兄弟跟我走!」 出了皇城,一辆马车在外面等候。 车帘掀开,苏荷的眼睛已经消肿了,欢喜的道:「夫君,二兄醒来了。」 「知道了。」 贾平安皱眉,「赶紧回去!」 「那你去哪?」 「去收拾人!」 苏荷抚掌欢喜,「那我也去!」 第223页 「打折腿!」 贾平安冷脸道:「赶紧回去,回头我就回家。」 这是要早退的节奏啊! 包东等人木着脸,仿佛没听到。 第513章 苏荷:有本事你就打我 目送着马车远去,贾平安问道:「那钱华在何处?」 包东说道:「今日在上课。」 差点把人弄死,竟然还有心思去上课,这心大的也没谁了。 不,是视若无物。 小舅子挨了这一下,身体不说,精神上也萎靡了许多,这不报復回来,我的脸还要不要? 「谁主持的?」 「叫做陈凤文。」 「把他叫出来。」 贾平安一路到了学堂的外面。 「陈凤文,家里有事寻你!」 包东喊了一嗓子。 断眉的陈凤文晚些出来,见到包东不认识,就疑惑的道:「你是……」 包东笑道:「你家里人请了我来传话……」 二人一路到了外面,陈凤文看到马背上的贾平安,以及簇拥他的那些百骑,心中一个激灵。 「百骑?」 贾平安用马鞭指着他,「我的事多,简单些,谁要弄苏香?」 陈凤文愕然,「你是……」 「武阳侯问你话,说话!」 包东按着刀柄,狞笑道:「但凡半个不字,回头弄死你!」 陈凤文颤声道:「是……是钱华。」 「为何弄他?」 百骑,不,贾平安为何为苏香出头? 难道是亲戚? 不对,听闻贾平安乃是从乡下地方来的,而苏家好几代人都住在长安城中,两家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或是……苏家的谁? 但不管是谁,钱华怕是要倒霉了……陈凤文暗自庆幸自己并未出手,「钱华以前和苏香动过手,苏香打不过他,最后一脚踢在他的下身……」 「为何下狠手?」 小舅子看样子也是个老阴比啊! 只是遇到动手就麻爪了。 「这个……」 陈凤文迟疑,贾平安淡淡的道:「莫要考验我的耐心。」 几个百骑上前一步,气势骤然凌厉。 陈凤文被吓的肝颤,「钱华说只要不死就行。」 贾平安指着他,「此乃从犯,念在配合的份上,五棍,包东动手。」 陈凤文想求饶,包东冷冷的道:「武阳侯心慈手软,趴墙上去!」 陈凤文趴在墙上,浑身颤慄。 包东拎着连鞘长刀,用力抽打。 「呜!」 陈凤文知晓自己不能叫喊,就咬住了衣领。 五下抽完,贾平安吩咐道:「晚些你去寻钱华,就说依旧作诗赢女妓,就在……曲江池。」 这是要做什么? 陈凤文不敢想,也不敢问。 他回去,晚些课间时寻了钱华。 「赌女妓?好!」 陈凤文把那日在场的都叫了。 钱华纳闷,「下午还得上课啊!」 说话间,先生走了进来,一脸威严,「老夫生身体不适,今日你等各自回家自习。」 自习,那不就是放羊吗? 众人欢唿,随即一群人都往曲江池去了。 「女妓在哪?」 到了昨日的地方,亭子里坐着十余男子,女人一个也无。 陈凤文悄然退开。 亭子里一个男子招手,「都进来。」 众人进去,有人讶然,「竟然是武阳侯!」 「缘分吶!」贾平安笑道:「听闻你等喜欢以诗会友,贾某也心痒难耐,这不,今日便寻了个由头,可否?」 嫉妒心产生于接近的阶层,当双方的距离大到让人绝望时,嫉妒就会渐渐淡去。距离越大,嫉妒越少。 所以学生们都欢喜的应了。 陈凤文悄然指指钱华。 「你是钱华?」 钱华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知晓自己的名字,不禁受宠若惊,「是,学生正是钱华。」 贾平安微笑道:「如此,今日我便与你赌一把,谁的诗好,谁赢女妓。输了,便跳下去,从此处游到对岸。」 瞬间钱华面色大变,「你……你和苏香是何关系?」 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坐着,「如此便开始了。你等今日上课说了什么?」 不要说! 钱华面色惨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今日先生说了诸葛亮之事……」 「那便以此为题。」 这特娘的太机智了! 贾平安不禁给了小机灵鬼陈凤文一个赞赏的眼神。 「我不参与!」 钱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退避三舍。 贾平安号称诗才无双,我这样也不算丢人吧。 想不参与就不参与?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请你作诗,你竟然拿大……谁听到他说不参与了?」 有人想证明,可看到陈凤文默然的模样,心中一颤。 这是要为苏香报仇的架势啊! 我上去岂不是炮灰? 为了钱华炮灰值得吗? 众人沉默。 钱华绝望,「你不能这样。」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贾平安起身,背对众人,看着水面吟诵着,「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第224页 「好诗!」 外面有游人路过,不禁大声夸赞。 「是武阳侯在作诗。」 「难怪!」 我这般身负大名,以后会不会成为笼罩在有唐一代诗人们心头的一块巨石? 贾平安不禁觉得有些飘飘然,「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外面围拢了不少人,有女子低声道:「这两句让人不禁为之神往,果然是武阳侯!」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格外的高大。 这便是看偶像的心态。 最后两句会如何? 一般的诗到了中间就气势骤然一盛,随后结尾难以为续,只能平缓收场,这也是许多诗前面读来让人击节叫好,最后两句却让人憋闷的原因。 贾平安的衣裳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好似在思索,还伸手轻轻拍着身边的柱子。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外面鸦雀无声。 这首诗前面近乎于平缓的描述着景致,接着大浪骤然而起,而且一浪高过一浪,最后两句更是让人唏嘘不已,更是击节叫好不已。 「齿颊留香!」 一个妇人掀起羃(上四下离),贊道:「今日奴一念起,于是出游曲江池,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武阳侯作诗,一首诗令奴不虚此行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两句被那些人反覆吟诵着。 贾平安回身,眼中有讥诮之色,「钱华,该你了!」 钱华目光转动,竟然是准备退出去。 外面有两个百骑,正狞笑着。 「此路不通!」 「有本事就跳水!」 那日苏香绝望的场景再度上演。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很公平,晚些两首诗就放在外面,请游人鑑赏。」 钱华目光闪烁,「武阳侯,我……我认输!」 我主动认输了,你总不能强行把我弄下水吧? 「都听到了?」贾平安笑吟吟的。 「是!」 众人点头。 贾平安指着水面,「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下去?」 钱华吸吸鼻子,「武阳侯,你我无冤无仇……」 外面有个男子突然说道:「武阳侯以势欺人,这也太过了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不懂我与他的恩怨,你掺和个什么?」 男子冷笑道:「不平之事,为何管不得?」 贾平安突然发现此人眼熟,就上前一步,「你好生眼熟,我想想……对了,上次上官少监在此宴客,请了贾某来作诗,你不就是其中的一个? 记得你当时出言讥讽贾某,后来贾某一首诗之后,你掩面而去。今日这是又活过来了?」 众人看着男子,不禁讶然。 原来还有个头铁的? 男子冷笑道:「你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我在此,却容不得你欺凌弱小!」 贾平安不禁乐了,「撒比,你可知他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出来偷袭贾某,武德呢?那日你在贾某的面前丢尽脸面,今日再让你颜面全无又如何?」 他微微颔首,包东出来声说道:「此人名叫钱华,昨日与同窗在此作诗,最差的一人跳水游到对岸……」 众人不禁缩缩脖颈。 「这么冷的天下水,这是存心要弄死人啊!」 钱华面色煞白。 「钱华与其中一人有夙怨,趁机污衊他的诗最差,一脚把他踹入水中,如今那人在家昏迷不醒。」 贾平安把苏香那首诗吟诵出来,最后说道:「所谓人善人欺天不欺,贾某听闻此事,却是见不惯,要为那人做主!」 「武阳侯正气凛然!」 「这是路见不平啊!」 「那人不知情还跳出来想趁机让武阳侯没脸,谁知道没脸的是他自己,笑死人了。」 男子掩面而去。 「哎!慢些!」贾平安笑着喊道:「前面有人!」 男子低头狂奔,哪里肯信。 呯! 他一头撞到了一个壮汉,壮汉屁事没有,他被反弹了一下,摔在地上。 亭子里顿时一阵大笑。 回过头,贾平安盯着钱华,眼中多了讥讽之色,「还等什么?」 钱华发现自己走投无路,就冲着陈凤文喊道:「凤文,救我!」 我特娘的屁股至今还在剧痛中,哪里敢救你! 陈凤文默然。 那些同窗个个低头。 「今日贾某在此,谁敢救你?」贾平安就像是个恶霸般的,看着众人问:「谁想救他?」 小舅子人不错,这次被欺负后,以后在学堂里地位怕是会很尴尬。如此贾平安就间接为他立威。 「谁?」 无人敢出头。 我特么就是个恶霸啊! 贾平安倍感舒爽,「弄他下去!」 「救命!」 钱华四处躲,被包东一脚踹了下去。 落水后,钱华却聪明,马上往岸边游,可这里的岸边滑熘,几次都上不来。 他面色铁青,在迅速失温。 贾平安估摸着差不多了,起身道:「回去!」 等他走后,才有交好的学生去把钱华拉了上来。 「啊湫!」 钱华被冻的浑身僵硬。 「赶紧送去就医!」 第225页 …… 贾平安依旧早退。 「郎君!」 苏荷一直在等着他。 「这都成望夫石了啊!」 苏荷点头,「是呀!夫君,那人可倒霉了?」 「那人今日不小心落进了曲江池里,怕是也会和二舅兄一般。」 苏荷不禁喜翻了,「夫君真厉害。」 卫无双从外面进来,「夫君不知,她今日非要给阿福洗脸,阿福躲都躲不顾,自家挺着个大肚子……」 苏荷一怔,「无双你难道不洗脸的吗?」 这是魔法攻击…… 卫无双看着她,想看看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双杏眼里全是认真。 卫无双怒,「猫狗哪里需要洗脸?你见谁家的猫狗洗脸了?」 苏荷拍案几,「我家的,从小我就给它们洗脸!」 苏家的猫狗真可怜! 边上的三花和鸿雁相对一视,生出了同情心来。 卫无双拍案几,「猫狗脏了会自己弄干净,哪要你多管闲事!」 苏荷气,鼓起脸,「我家的就要洗,不然脏兮兮的你也和它们一起睡?」 她回身,「夫君,无双和脏兮兮的猫狗一起睡。」 赶紧嫌弃她吧!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道:「等孩子生下来,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我不管!」苏荷得意的道:「能得意一日就是一日,等生了孩子……定然是个儿子,到时候让他来保护我!」 贾平安准备开熘,卫无双在被气死之前转换了话题,「夫君,那事如何?」 「这还用得着问?」贾平安心想你夫君我岂会让那等人继续嘚瑟? 「今日天气不错,我便在曲江池邀人作诗,那钱华竟然不自量力要和为夫赌,为夫作诗一首,他便认输了。所谓愿赌服输,他自家跳进了水里,如今怕是在某家医官里瑟瑟发抖吧。」 竟然是这样? 苏荷甜笑道:「夫君诗才无双。」 「这个马屁不够好!」贾平安板着脸。 苏荷挽着他的手臂,「夫君俊美的让我怦然心动。」 擦! 这话说的如此的自然,让贾平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卫无双在笑。 「无双!」 苏荷冲着她谄笑。 从虚荣心中清醒过来的贾平安问道:「这是为何?」 卫无双捂嘴大笑。 「无双!」 苏荷急了,「千万别说,回头我请你修炼。」 贾平安干咳一声,「竟然还有事瞒着我?不像话啊!」 卫无双笑的不行,喘息道:「先前她回来就说要感谢夫君,可不知说什么话才能让夫君心满意足,就自家琢磨,一会儿说夫君俊美无双,一会儿说夫君做菜无双……」 「无双!」 苏荷尖叫起来,若非贾平安拉一把,多半是要和卫无双拼了。 晚些午饭,苏荷板着脸,谁说话都不管用。 生气了。 卫无双觉得她太小气,也冷着脸。 这后宫开始冷战了。 贾平安这才知道齐人之福不好享受。 「咳咳!苏荷,为何生气?」 他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模样。 苏荷鼓着脸,「无双说话不算话。」 卫无双冷着脸,「那是夫君。」 原来还要守密? 贾平安想起了后世寝室的卧谈会,男的一边天马行空,总是觉得女生的话题会更文雅些,但后来据说女生的话题丝毫不比男生的差。 这两个婆娘私下会说些什么? 贾平安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夫君又怎么了?」苏荷很气,「我们的秘密为何要说出来?」 卫无双双手抱臂,「那夫君若是也有些话瞒着咱们不说呢?」 这二人从小就是好朋友,长大些一起进宫,再一起嫁给贾平安,堪称是一生好基友的节奏。 所以她们之间才会有许多小秘密。 换了另外的女人,多半表面和气,暗地里互相针对。 要开战了啊! 贾平安觉得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就板着脸,「以后有话就说。」 「不行!」 两个婆娘齐齐拒绝。 擦! 这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的节奏啊! 贾平安瞪眼。 苏荷突然笑了,「夫君,我们自己说话好不好?」 卫无双点头。 当有人威胁到这对好基友时,瞬间她们就会统一立场,轰杀此人。 我这个夫君当的真是……憋屈啊! 晚上,贾平安一人去了书房睡觉。 苏荷心中不安,就去寻了卫无双。 「无双,夫君没来。」 「我这里也没来。」 「多半是生气了,都怪你!」苏荷坐在床上,一脸耍赖的模样。 「怎么办?」 卫无双也有些犯嘀咕。 「要不……明日咱们主动些吧?」 苏荷点头,「那你明日不可凶我!」 卫无双黑着脸,「那你能不能有些脑子?」 「我过的这般快活,为何要脑子?」苏荷理直气壮的道:「夫君都说我这样才是有福之人。」 「你就是能吃!」 「能吃是福!」 「我不想和你说话!出去!」 第226页 「我不出去!」 「放开!」 「不放,有本事你就打我,我儿子在看着呢!到时候他长大了为我报仇!」 书房里,贾平安弄了酒菜在自斟自酌。 这几日他忙碌的不可开交,此刻得了悠闲的时刻,倍感享受。 最近他对宫中忽略了些,也不知道皇后之争如何了。 按照歷史……好像不远了吧。 阿姐一旦封后,随后就是李治最坚定的政治战友,从此相伴而行。 而后二人不断削弱长孙无忌等人的权柄,最后悍然出手,长孙无忌下台,小圈子散了。 其中阿姐定然出力不少,否则也不会在李治生病期间得以处置朝政。 二圣临朝啊! 贾平安倍感期待。 「鸿雁!」 「郎君。」 鸿雁得意的进来,外面的三花冷笑一声,觉得她得意的太早了。 「收了。」 贾平安随即去洗漱,三花伺候。 鸿雁心急如焚,赶紧收拾了,然后急匆匆的赶去,贾平安已经走了。 三花淡淡的道:「郎君说我服侍的好!」 鸿雁的脸……垮了! 贾平安到了卧室外面,就听两个女人在嘀咕。 「其实夫君真的很厉害,无双,那次你不知道,那些女人好兇,可夫君板着脸,她们都怕了……」 第514章 你的脸皮厚的颇有程副尉的风采 「老夫辅政多年,先帝在时对老夫信任有加,那时的大唐何等的威风。」 春光从值房外、从窗户外散漫的投射进来,照在了长孙无忌斑白的头髮上,他神色从容,淡淡的道:「禄东贊刚令人送来了书信,言辞间颇为谦逊,这让老夫想到了先帝驾崩时,那位贊普对老夫的威胁。如今斯人已逝,若是看到这一幕,老夫想,他定然后悔不迭。」 褚遂良跪坐在对面,闻言抬起头来,「吐蕃的书信据闻陛下随意看了一眼,很是欢喜。」 「禄东贊低头了。」长孙无忌颇为惬意的道:「不过要小心,吐蕃终究是大患。前次李勣和老夫说过吐蕃对吐谷浑的威胁,若是吐谷浑被击破,西域那边就麻烦了,不可小觑。」 褚遂良点头,「吐蕃如今也算是兵强马壮,不过大唐不会弱于他们。」 「不,大唐每每都是以弱胜强,登善你只看到了大唐军队的强悍,却没看到一旦失败的后果。大唐不能大败。」 长孙无忌想起了从前,「隋末混战,死伤惨重,天下人口所剩不多。所以大唐军队就那么多,不可能出动数十万大军出征,不说旁的,数十万大军一动,国中空虚不说,谁来种地?」 「这便是府兵的妙用。」褚遂良笑道:「平日里种地,战时出征。」 「府兵妙是妙了,可你却没发现,人口在增加,等田地无法再分时,府兵无地可种……」 长孙无忌笑了笑,「老夫想的太多,还是留给后来者去发愁吧。」 褚遂良突然说道:「近日那些僧人颇为不满。」 长孙无忌端坐着,眉间多了冷意,「当初玄奘取经归来后,名声大噪。先帝晚年也对他颇为看重。老夫那时多对佛门多有善意,可如今看来,那些善意却被人视为软弱!」 「那是贾平安啊!」褚遂良没好气的道:「辅机,让那些僧人去弄他岂不是更好?」 「短视!」 褚遂良恼火,「老夫何曾短视?」 「说了你还狡辩!」长孙无忌冷冷的道:「方外就是方外,方外可为我等所用,可一旦方外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自己干些什么,那便是危机之始。」 「老夫以为不至于吧?」褚遂良虎死不倒威,坚决不认错,「那些僧人都只是在寺里享福,没什么野心。」 「由此可见你的迂腐!」长孙无忌勐地挑眉,「前隋鼎盛时,高祖皇帝何曾有过野心?大概只想着延续自家的富贵罢了。」 这话旁人不敢说,长孙无忌却说的肆无忌惮。 褚遂良神色一滞,「你是说,不能给那些方外人触碰权力的机会?」 「野心从何而来?」长孙无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觉得冷了,就屈指叩击案几。 「见过相公。」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长孙无忌指指水杯,他随即出去拿了热水来。 热水注入水杯中,水汽蒸腾,在褚遂良的眼中,被水汽遮挡的长孙无忌多了几分神秘。 小吏躬身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热水,惬意的嘆息一声,「野心来自于变化。就好比你每月有两贯钱,每日吃些喝些还行,若是说去买一家酒楼,大概说出来你就会失笑。」 一家高档酒楼的价钱可不便宜,两贯钱大概也只能在里面吃一顿超豪华的套餐,买酒楼是不可能的。 长孙无忌看着褚遂良,眼中多了些意味深长,「可若是整个市场都乱了,开酒楼的风险极大,而且还不挣钱,两贯钱……说不得也能野望一番。」 这便是欲望! 「人皆有欲望,欲望催生野心。我等辅政,要紧的便是断了那些人的欲望!」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所谓秦失其鹿便是这个道理。前秦强盛时,六国余孽也只敢喝酒发牢骚。始皇帝一去,赵高等人主政,乱了……这一乱,才给了那些野心家催发欲望的机会。」 第227页 长孙无忌点头,「所以,那些僧人要闹腾也行,但要知晓分寸,但凡敢触碰权力……」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那便不能留了!」 褚遂良觉得太过杀气腾腾,就换了个话题,「辅机,陛下昨日又隐晦提及了废后之事。」 长孙无忌摇头,「不必搭理。」 外面有人敲门,「相公,陛下请了道人进宫了。」 褚遂良一怔,「这是陛下向那些僧人示威呢!请的是谁?」 「太史令和其他数人,说是修炼有成。」 「去看看。」 宰相们随即进宫。 李淳风和几个道人给皇帝讲解了一番修炼之道。 「很是玄妙啊!」 连长孙无忌都为之赞赏。 于是消息就散播了出去。 皇帝和宰相们共同听取了道人们的修炼汇报,评价颇高。 「喔嚯!」 雷洪幸灾乐祸的道:「这下舒坦了。」 李治的反击来的又快又急,谁敢说他软弱,那真是眼瞎了。 贾平安出了百骑,看到老地方多了一划。 死卧底这是想干什么? 铁头酒肆里,郑远东微笑着,「其实,人世间的烦恼大多来自于你的心,你要知晓好坏皆是体验。人活数十年,若这一生全是幸福,全是富足,那么这些幸福和富足在你的眼中也是寻常。随后你就会去寻找更让你感到愉悦之事……」 许多多金鸡独立在练字。 「好字!」郑远东贊了一句,然后继续喷吐鸡汤,「普通人一日两餐能饱食,偶尔能吃一顿肉,那便觉着是幸福。可有钱人整日吃肉,却觉着无趣,唯有更好的食物才能让他们动容。这便是欲望无止境。若是想要快乐,首先你就得控制自己的欲望。」 许多多面无表情的写字。 「你说你每日得空就练字,有趣吗?」 郑远东摇头唏嘘,「大好年华都荒废在了纸里,哎!」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你前面说人要寡慾才好,此刻却又说大好年华该去如何如何,可见你的话都是用来哄骗人的。」 「我……」 郑远东被这一番话抽的脸发烫,「其实……」 许多多冷冷的道:「其实男人都喜欢在女人的面前显摆,若是能得了女人的青眼,回头就欢喜不已。可对?」 能不能不要这样打脸……郑远东无言以对。 「所以你经常说这些,便是想告诉我,你很清心寡欲。可真清心寡欲,为何蝇营狗苟?」 我只是身不由己啊! 郑远东苦笑。 许多多放下毛笔,深吸一口气,仔细看看那些字,觉得又进步了,开森! 「武阳侯!」 贾平安来了。 许多多笑道:「还请武阳侯指点。」 贾平安对郑远东颔首,然后过去看着许多多的字。 许多多就站在他的身边,二人几乎是挨着,而且许多多不时斜着抬头,用目光询问贾平安。 这特娘的眼睛都会说话,可刚才对我却是冷冰冰的。 都是男人,为何厚此薄彼? 「不错。」 贾平安觉得真是不错,比自己强多了。 这便是我教导出来的书法学生! 许多多随即告退,把地方留给他们接头。 郑远东嘆息一声。 「这是倒霉了?」贾平安觉得老郑是个理想主义者,喜欢追求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实际生活中却又是个精明的人,难怪能适应卧底这个职业。 「你等等!」 郑远东闭眼。 卧槽! 贾平安心态炸裂了,「你别说先前你还是那边的人!」 郑远东微微点头,睁开眼睛后,幽幽的道:「我回来了。」 你再这么说,信不信我捶死你! 贾平安觉得头皮发麻。 郑远东唿出一口气,身体放松,「真好。」 这货迟早会崩溃。 「啥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该去看看高阳了。 「先前长孙无忌等人议事,提及了一事,新城公主家中的管事死了。」 新城……贾平安想到的那双秀气的脚。 以及那句你果然够朋友! 「死了就死了吧,老郑你何时这般喜欢八卦?」 我何曾喜欢八卦? 郑远东冷冷的道:「那管事贪了不少钱财,如今外面有人说长孙诠就是管事背后的人,通过他来偷公主的钱。长孙无忌震怒,说这位堂弟绝非这等人。」 啧啧! 贾平安一脸幸灾乐祸,「这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能不要如此粗俗吗?」郑远东看来是个精緻男,听到这等话不禁蹙眉。 「老郑,你再这般下去,以后定然会有洁癖,知道何为洁癖吗?」贾平安一脸欢喜,「你在家摸了东西都会去把手洗的发白,就和殭尸一般。」 「和你说话怎么就那么……」郑远东差点炸了,「说正事。」 「那个……说到哪了?」郑远东忘记了。 贾平安一脸同情的道:「老郑,你这才多大,竟然就健忘了。」 郑远东狂怒,拍了一下案几,「好好说话。」 「行啊!」贾平安是觉得老郑太喜欢给人灌鸡汤了,所以用这等法子来收拾他。 第228页 「新城公主和陛下关系亲密,此事发生后,陛下那边据闻冷了脸,暗地里说这个驸马没选好。」 然后弄死长孙诠,再给新城选一个驸马? 贾平安和长孙诠家族按理是对头,所以他无所谓。 「长孙无忌很是恼火,让王琦等人去查。可陛下……你知道的,宽宏大量。」 说到宽宏大量时,郑远东给了贾平安一个你懂的眼神,「陛下说心疼这个妹妹,让百骑去查。长孙无忌大概是想到了你,所以说三日后再说。我来此是想告诉你,关于废后,长孙无忌和陛下已经暗自交锋数次了,此事弄不好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交锋之地,你好自为之。」 老郑够意思! 贾平安喊道:「上酒菜,好酒好菜!」 郑远东苦笑,「若不是为你说话,是不是什么都没了?」 「老郑你果然聪明!」 郑远东绝倒。 …… 王琦带着人在公主的宅子里搜寻了一圈。 「刑部多位老手都看过了,王瑾确实是自尽,不过为何没有留下遗书,这让人很不解。」 周醒说着看了陈二娘一眼。 陈二娘今日女扮男装,看着英姿飒爽,格外的诱惑。 王琦殷红的嘴唇紧抿,嗤笑一声,「先是公主这里发现帐目不对,有大笔钱去向不明,随后发现都是王瑾弄出去的钱……而长孙诠和王瑾竟然交好……」 陈二娘说道:「府中是公主的人做主,长孙诠只是依附罢了。他不交好王瑾,许多事会很麻烦。」 王琦点头,「驸马驸马,更多是依附之意。但外面说驸马和王瑾联手偷公主的钱,陛下怒了。」 陈二娘说道:「陛下对公主颇多兄长之情,先帝时,公主八岁便得了实封,破了一众公主的例,以后不断增加,说起来,最有钱的便是这位了。」 高阳是先帝宠爱,但新城不但是先帝宠爱,李治也是如此。 万般宠爱集于一身的公主,竟然被管事和驸马联手偷钱,李治不发火才见鬼了。 王琦的嘴角微微勾起,「驸马家境也不差,不至于偷钱。」 周醒轻声道:「可陛下需要驸马偷钱。」 「你以为我不知?」 王琦神色冷淡。 我怎么抢风头了? 周醒低头,「下官错了。」 「此事查不出来,驸马就会背一个偷钱的名声,所以……三日之内,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 …… 三日后,王琦去了长孙无忌那里。 「王瑾确定是自尽,那笔钱去向不明。」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长孙诠可有参与?」 相公竟然怀疑他? 王琦低声道:「并未发现痕迹。」 长孙无忌点头,就在王琦告退走到门边时,他缓缓说道:「不尽心之人,无用!」 无用之人,那存在于世间作甚? 浪费粮食! 王琦读懂了这句话,心中微颤。 褚遂良来了,「那事如何?」 「和长孙诠定然无关,不过那管事人死了,找不到那些钱财的去处,此事就这样吧。」 宫中,李治问了此事。 「说是和驸马无关,不过那些钱财的去处却没寻到。」 王忠良想起了新城公主,就觉得那是个天之骄子,可惜先帝后来恶了魏徵,废除了婚事。 「钱财,朕能再给,但新城那边的管事竟然与人勾结,让朕不安。」 这是要让百骑去往这个方向查的意思? 王忠良亲自去了百骑。 「钱财不要紧,要紧的是查清王瑾和谁勾结!」 果然皇家都大气,不差钱,那为啥赏赐的时候扣扣索索的? 难道李治是个守财奴? 贾平安领命,问道:「那个……咱们这里可有期限?」 是个聪明人! 王忠良说道:「陛下虽然并未说,但自然是越快越好。」 「出发!」 贾平安带着人出了百骑,明静急匆匆的追来,「此事我必需去。」 先前她在看『购物车』,看的如痴如醉,现在一脸后怕。 「公主颇得陛下的宠爱,我不在,你定然会犯错,最后还是我倒霉。」 贾平安斜睨着她,「你的脸皮厚的颇有程副尉的风采!」 留守的程达打了个喷嚏。 明静怒了,「上次若非是我摸了出来,你可能寻到金子?」 「你这话有歧义。」贾平安看了明静一眼,「什么叫做你摸出来的金子?那分明就是我寻到的,你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 「贾平安!」 明静瞪眼威胁。 若是她软语相求也就罢了,竟然威胁…… 「你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 「武阳侯!」明静的眼中多了祈求之色。 贾平安嘆息一声,明静心中暗喜,心想回头老娘得了赏赐,远离百骑贷,你别想要好脸! 贾平安干咳一声,「武阳侯,我摸到了一只手,救命……」 明静脸都红了,「贾平安,我要弄死你!」 「驾!」 阿宝撒腿就跑,把明静甩在了后面。 明静故作镇定的道:「我当时摸到了一只石雕手臂,你等知道的,乌漆嘛黑的夜晚,冷的刺骨,所以我就问他是什么,至于叫救命,这是没有的事。」 第229页 「是啊!明中官威武。」 包东等人肃然。 看来我在百骑的威望还是不错,那贱人休想抹黑我! 明静得意。 「人手上不该有袖子吗?石像的手臂光熘熘的……这也能弄错?」 明静身体僵硬。 贾平安,百骑贷你就别想还了。 到了地方,管事出来,一脸沉痛的模样,「公主被气病了。」 这是被管事盗窃的事儿气坏了,还是被驸马里应外合的传闻气坏了?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假。 那个拍着他肩膀说够朋友的新城,哪里会这般软弱。 「呃!我想求见公主,问一些事,可否方便?」 管事摇头,「今日来求见公主的少说二十余人,公主谁都不见。你……」 你何必浪费表情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试试吧,兴许公主回心转意了。」 呵呵! 不只是管事呵呵,身后的明静也在呵呵。 管事勉强点头,「我去禀告。」 贾平安颔首表示感谢。 明静冷冷的道:「公主柔弱,今日那些人来多半是担心她身子被气坏了,那些大多是亲戚,你和公主有何关系?也想见她,做梦!」 贾平安看了她的凶一眼。 你个太平! 明静大怒! 管事出来了,一脸震惊。 近前后,他认真拱手,「还请武阳侯跟我来。」 公主不是不见客吗?明静:「……」 第515章 我是先干正事,还是 贾平安在想着新城公主这个人。 但凡见过她的都说这位公主柔弱,据闻皇帝和她说话都得注意语气。 这样的一个人,为啥和我称兄道弟呢? 汉唐的皇子和公主可不是宋明那等软脚蟹,柔弱的堪称是凤毛麟角。新城这等得宠的为何会柔弱? 就算是再柔弱的人,在这等被宠爱的环境下也会变吧? 这个后世有无数例子,原先看着柔弱的性子,在某些环境里待几年,就和变了个人似的。类似的还有一种人,所谓屠龙的少年如今也变成了他当年憎恶的恶龙。 人性会变,和环境密切相关。 但新城的性子却是两面,一面大部分人看到的柔弱,一面是贾师傅看到的豪爽。 难道是绿茶?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随后到了后院,新城在屋里接见了他。 「公主,武阳侯来了。」 新城跪坐在那里,神色黯然,「此乃家丑,我本不想公之于外,可终究出了人命,若是不说,以后难免会被人诟病。」 一位深得宠爱的公主竟然这般谨慎稳健,她在害怕什么? 应该不至于。 那么就是生性如此。 也就是说,新城做事喜欢滴水不漏。 但换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女人有些焦虑。 钱财不缺,也有了驸马,她焦虑什么? 果然,越有钱的人就越焦虑。 我何时才能到这等焦虑的境界呢? 贾平安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还需要持续努力。 「公主,下官发现王瑾搬运钱财的次数不少,府中难道就一直没发现?」 新城如林黛玉般的嘆息一声,「我对府中管的不多,都是管事们在管家。没想到王瑾竟然……」 她抽噎了一下,边上的女官低声道:「公主,要不进去歇息吧。」 新城摇头,吸吸鼻子,「此事让皇帝和驸马为我担心实属不该,武阳侯你无需顾忌我的脸面,只管问。」 女官身体一震,不禁跺脚道:「那王瑾该死!」 新城不对啊! 贾平安发现她抽噎,但却没眼泪。关键是她这话里有话:无需顾忌我的脸面……贵人的脸面怎么能不顾忌? 她若是想让我识趣些滚蛋,那大可不必见面。 那么就是想让女官麻熘的滚蛋? 这个猜测让贾平安兴奋了起来。 人说贵人大多有两张脸,新城对外的脸是李黛玉,可对他却是李湘云。 这样复杂的人设她竟然能驾驭得住? 贾平安想试探一下,就欲言又止。 新城看了他一眼。 贾平安看了女官一眼。 姑娘,你家主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竟然不走? 这灯泡有几百瓦亮,让人无语。 女官看看新城,再看看贾师傅,「公主,要不奴……」 你赶紧滚! 新城的眉轻轻动了一下。 贾平安发现了,顿时大乐。 「奴告退。」 女官临走前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贾平安,「武阳侯,公主体弱,你不可让她动怒。」 贾平安非常有风度的点头。 估摸着女官走远了,贾平安抬头。 新城双手抱臂,「你说,此事是谁干的?」 那个李湘云来了。 贾平安板着脸道:「目前臣也不知。不过臣以为……」 他偷瞥了新城一眼。 是兄弟就来砍我! 新城先是一怔,接着没好气的道:「你这可不够义气!」 「公主!」 「小贾!」 接上头了。 新城的身体一下就垮了下去,「装着好累,还是这般舒服。」 第230页 呃! 「公主的尊严呢?」 高阳就像是一团烈火,高傲,甚至是倨傲。 可新城这个……不对吧。 新城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年有人对我说,公主未来必然要嫁给武勛或是武勛子弟,后来我偷偷看到了几个武勛,太兇,我不想嫁。」 不只是老李家的公主,前汉那些公主的婚姻也是这个模样。 新城颤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她们还说,公主不是嫁给武勛就是嫁给他们的子弟,那些子弟……比武勛还不如。」 大唐的武勛……比如说薛万彻,老薛蠢的一塌煳涂,让先帝爆笑的那种蠢。 让新城嫁给这等人,定然不靠谱。 至于武勛子弟,看看程知节的几个儿子,还有尉迟宝琳等人,堪称是大型翻车现场——老子英雄儿无用。 「我就想柔弱些,阿耶定然就不舍让我嫁给武勛或是他们的子弟,于是我就柔弱了。」 新城抬头,「你不可笑话我!」 没啊!我还在震惊中呢! 贾平安没想到新城小时候竟然就有这等想法,不禁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世小时候…… 好像是只知道吃喝玩乐,做作业做不好,被狠抽了一顿,然后得了两根雪糕的安慰。 至于什么未来……那时候他压根就没想过。 老李家的种果然厉害! 新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端庄的放下,「其实我不喜欢柔弱,那样太累。可到了后来……阿耶为我定下了魏徵的儿子,那还是在魏徵已经病入膏荒,无法睁眼的时候,就像是……别人花钱就能把我给娶了一样。」 这个确实是啊! 当初给新城定下婚事,更像是为了给老战友魏徵沖喜。到了后来,因为侯君集倒霉,先帝觉得魏徵不地道,于是废除婚事。 先帝还是伤了她的心! 新城的眸子里多了些感伤,「再后来就废除了亲事,我想着既然如此,那干脆不嫁了可好?可阿耶却内疚了,想了许久,才觉着长孙家稳妥,就把我许给了阿娘的堂弟……」 这辈分乱的,简直让人无语。 而且先帝就没想过和这个女婿见面怎么称唿的事儿? 按理该是小舅子,可这个小舅子却变成了女婿…… 贾平安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新城一眼。 「你不用可怜我!」 新城淡淡的道:「后来定下了现在的驸马,阿耶大概是觉着时日不多了,就拼命筹备,可还是……」 「公主节哀!」 对于先帝的驾崩,贾平安并未有什么感觉,不,唯一的感觉就是差点被活埋了。 「都过那么久了。」新城突然说道:「此事不过些钱财罢了,外面说驸马和王瑾勾结,这只是个笑话。」 「是。」 长孙诠出自于当朝最炙手可热的长孙家族,哪里需要偷钱? 新城起身过来。 她身姿婀娜,加上一点林黛玉的气质…… 贾平安起身,新城近前,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为什么我这般信任你吗?」 定然是因为我长得帅,外加诗才无双! 「定然是公主……」 「我没眼瞎!」新城很是笃定的道:「你和高阳亲近,高阳别看跋扈,可最是敏锐的一个人……好吧,其实是我装的太久太累,那日见到你,突然就想放纵一番,就露出了本性。」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觉得她并不快活,甚至是背负着一座山在活着。 除去物质上的优越之外,在精神上,她甚至比不过东市洒扫的妇人。 妇人拿到工钱那喜悦的心情,新城一生都体会不到。 「公主,此事我自然会尽快弄清楚。」 新城摇头,「随便。对了,寻个时日把高阳找来,一起喝酒。」 算了吧,高阳那个娘们一旦喝多了,绝对会露馅。 出了这里,贾平安觉得贵人的生活真的乱。 长孙诠此人如何他不知,但既然是长孙无忌的堂弟,李治不可能会放过他。 别说什么心狠手辣,在这个时代,你若是心慈手软,那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到了前院,百骑已经开始工作了,明静站在走廊里,看着孤零零的。 「公主和你说了什么?」 明静的眼中闪烁着火焰。 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着。 「公主和我探讨了府中的大局,并达成了多项共识,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晚上吃什么。」 明静跺脚,「贾平安!」 这女人真是一点就燃,「那个……公主觉着王琦他们太弱了,让她白等了三日。希望咱们百骑能尽快查清此事。」 「公主可哭了?」 明静显然代入了新城就是林黛玉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哭了。」 她拍着我的肩膀哭了。 贾平安突然皱眉,「你的太平!」 「什么意思?」 一提到这个明静就炸。 贾平安看了一眼,「自己看,都爆出来了。」 明静低头,果然爆出来了些。 「我不是勒紧了吗?怎地跑出来了。」 她寻了个空房间整理,贾平安趁机在附近转悠。 「王管事死得真惨,我那日看了,掉在房梁下面摆来摆去的,舌头伸的老长,吓死人了。」 第231页 「他弄了一大笔钱,不自尽家人怕是也跑不掉。」 「可那么一大笔钱,他家人没拿到,他拿去哪了?」 「……」 两个侍女在大树边嘀咕。 贾平安觉得分析的不错。 那些钱哪去了? 晚些包东等人回来了。 「没有收穫。」 操蛋! 贾平安有些恼火,「那么多钱,他又没怎么花销,哪去了?包东你说。」 包东说道;「要不……在外面养了女人?」 「滚!」 「雷洪你说!」 雷洪扯着鬍鬚,睿智的道:「我觉着应当是赌输了。」 「王瑾不赌钱!」 贾平安骂道:「两个狗头军师!」 包东摸摸头,讪讪的道:「那从哪查起?」 随即回到了百骑。 「查是定然要查的,可如何查,值得商榷。」 明静端坐着,神色严肃。 程达想了想,「要不……查驸马?」 明静看着他,「你继续发呆。」 没这么无视人的啊! 程达又被羞辱了,但甘之如醴。 贾平安一直在闭目沉思,此刻睁开眼睛,「此事不必考虑驸马,他没这个动机。」 程达淡淡的道:「可有人希望他有这个动机。」 李治! 李治希望把长孙诠钉死。 随后利用这个丑闻作为武器,对长孙无忌一伙发动进攻。 贾平安神色平静,「我是做事。」 做事时不要让政客思维掺和进来。 程达干笑。 「王琦等人一开始就从撇清长孙诠着手,所以他们寻不到真相。若是我们也跟着如此,此事将会成为他们角力的工具。」 「那和百骑无关吧。」明静还是挺有部门荣誉感的。 「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新城是我兄弟,长孙诠深陷丑闻,她也跑不掉。 这一刻的贾平安浑身上下都在释放着正道的光。 程达自惭形秽。 明静贊道:「我还是小看了你。」 我歷来都是这种道德标杆,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贾平安继续说道:「事归事,那么此事我们先把驸马撇开。如此,王瑾拿了那么多钱出去,而且并未查到他大笔花销的痕迹,那么……那些钱呢?去了哪?」 「女人!」明静的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或是……男人!」 贾平安捲起手中的文书,用文书冷漠的推开她的脸,「换个人!」 程达亚歷山大,「此事吧,我以为弄不好就是家中……」 贾平安面无表情。 「王瑾的家人已经被查的很清楚了,和这笔钱并无关系。」 贾平安捂额,「要开动脑筋!」 两个笨蛋! 他琢磨着,「如此,唯有从王瑾的关系圈入手!」 「关系圈?」 「没错!」 百骑动起来了。 贾平安自己伸个懒腰,进宫去看看两个外甥。 「舅舅!」 李弘越发的活泼了。 「见过大王!」 皇子被封王后,称唿就是大王。 李弘皱眉,「王很大吗?」 贾平安笑了笑,「是很大,不过没有陛下和你阿娘大!」 李弘点头,「舅舅还能陪我玩耍吗?」 「能啊!」 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即将面临着一个叫做学习的『大敌』,然后会被封为太子,走到哪都是一堆人簇拥着。 贾平安拧了他的脸蛋一下,觉得真爽! 未来的太子此刻被我搓扁揉圆。 我再捏一下! 再捏! 「舅舅,你为何捏我?」 李弘纳闷。 「这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贾平安很认真。 「哦!」 随即贾平安就进去。 武媚在看文书。 「那事查的如何了?」 「刚安排下去。」 武媚放下文书,「那你为何这般悠闲?」 作为一个领导,重要的不是垂范,而是会用人,会统筹…… 「我要掌总。」 武媚点头,「新城是陛下心疼的人,此事要着紧,另外……」 她的眼中多了冷色,「要仔细查查驸马。」 贾平安应了,但还是挣扎了一下,「阿姐,驸马只是尚辇奉御,无关大局吧。」 「你懂什么?」武媚皱眉,「若是长孙无忌等人获胜,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而你……平安,你哪怕和他们毫无恩怨也无法逃脱生天,这便是现实。你还年轻,心中还存着期冀,但这些期冀最终只会成为你的羁绊。」 太狠了! 我想回家!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材料。 「阿娘!」 李弘进来了。 武媚招手,李弘过来,站在她身前。 他竟然伸手。 卧槽! 小兔崽子太坏了。 「阿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贾平安赶紧熘了。 「怎地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武媚愕然。 「阿娘!」李弘很认真的道:「你低头。」 「哦!」武媚饶有兴致的低头。 李弘奶声奶气的道:「再低一些。」 第232页 武媚笑着俯身。 我捏! 武媚的脸被他捏了一下。 我再捏! 李弘看着很认真。 周山象和邵鹏等人目瞪口呆。 这是要干啥? 李弘又捏了一下。 小孩子自然力气不大,而且他的手小,所以武媚只是感觉微痛,她好奇的道:「五郎为何捏阿娘?」 李弘说道:「这样捏了亲近。」 武媚诧异,「谁告诉你的?」 邵鹏和周山象交换了个眼色,眼中多了几分厉色。 竟然敢教代王这些乌七八糟的。 这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无意严惩,有心…… 人道毁灭! 「是舅舅。」 武媚一怔,接着冷着脸,「你莫非是撒谎?五郎,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撒谎!」 李弘急了,「舅舅捏我的脸,捏了接着又捏,说这样亲近。」 武媚捂额,脑门上青筋蹦跳。 「都多大了,还和五郎玩耍!」 警报解除,邵鹏笑道:「武阳侯就是这性子,当初在百骑时,就这般捉弄过奴婢。」 …… 第二日,各种消息汇总。 「王瑾不喜欢吃喝,也不喜欢去青楼,就喜欢钱。」 这个发现震惊了不少人。 明静纳闷的道:「那他可喜欢吃?」 「不。」雷洪摇头。 明静觉得很好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喜欢的,他要钱作甚?」 「喜欢就是喜欢。」贾平安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些此事的边缘,「他在外面和谁接触比较多?」 包东说道:「那些权贵的管事经常在一起聚会,甚至还会动手。说是有十余家管事都经常在一起。」 贾平安心中一动。 「可有熟人?」 包东摇头。 贾平安心中一冷,「高阳公主那边的钱二可在?」 包东点头,「在的。」 贾平安一脚踹去,「那不是熟人是什么?」 他急匆匆的去了高阳那边。 「郎君竟然又来了。」 高阳欢喜的道:「可见我最近果然是越发的美了。」 她起身转个圈,「穿的也太多了些。」 肖玲在边上翻白眼,心想再少,那就是…… 于是晚些贾平安进来时,就看到了一个魅惑的羔羊。 「郎君……」 我是先干正事呢?还是…… 第516章 你服不服 高阳觉得身体在沉浮着,就像是当年在骊山泡温泉的感觉一样。 她靠在贾平安的怀里喘息着,「郎君今日却是发狠了。」 「我……我哪日不是如此?」贾平安很是得意。 「上次!」高阳吃吃的笑着。 贾平安虎躯一震,高阳赶紧求饶,「郎君容我歇歇。」 高阳趴在他的胸上,一脸餍足的模样,「你去了新城那里?」 「嗯。」 贾平安觉得精神抖擞。 「新城当年就是个柔弱的,所以阿耶最疼爱她。」 卧槽! 我怎么忘记了这个? 装柔弱是女人的本能啊! 就像是男人装硬汉一样! 当看到柔弱能获得父兄的宠爱时,她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模仿,然后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每一个女人都是演戏的高手,我被骗了。 贾平安搂紧了些,高阳喘息,「我原先看着柔弱的能得了阿耶的欢喜,可我却从不学。」 这是个骄傲的公主,不屑于用伪装来获取疼爱。 「对了,钱二可是和一群权贵管事厮混?」 「嗯。」高阳的声音有些含煳。 贾平安拍了她一下,高阳扭动着,「郎君陪我睡一觉。」 好吧。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高阳神采飞扬,就像是个骑士。 贾平安看着飞舞的长髮,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药渣子。 晚些,高阳换了衣裳,叫了钱二来。 「钱二!」 嘴唇微抿,眼睛微眯,娇媚的羔羊多了尊贵。 「公主吩咐。」 高阳冷冷的道:「你和那些管事整日厮打,可有新城那边的王瑾?」 钱二点头,「有的,我还和那王瑾打过一次。他说什么新城公主柔弱,而公主粗鲁,我便给了他一拳。」 都是吃饱撑的! 贾平安出手接管了局面,「那王瑾你可熟悉?」 「经常在一起说话。」 「他可有花销之处?」 此事最让人纳闷的便是那些钱财的去处,王琦等人几乎把王瑾家中掘地三尺,可依旧一无所获。 乔二仔细想了想,「王瑾有些抠门,经常混吃混喝。」 这便是葛朗台在世。 高阳见贾平安平静,就问道:「小贾知晓这等人?」 「见多了。」 你要见到表兄才知道什么叫做吝啬! 王瑾是个吝啬的守财奴,那些钱财就不该失踪。 「他可曾提过钱财之事?」 钱二摇头,「从未提及过。」 断了! 此路不通。 贾平安不禁有些头痛。 高阳见状就伸手为他轻柔按摩头部。 我没看见! 我没看见! 第233页 我没看见! 公主何时这般温柔过? 钱二觉得自己眼瞎了。 贾平安把王瑾活动的时间和地点汇总了一下,发现他不是在公主府中,就是和钱二等人厮混,剩下的时间大概就是偷钱送出去。 「你等在一起厮混,涉及钱财的有何事?」 贾平安盯着钱二。 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没有,那么就只能再寻头绪。 钱二欲言又止。 一群权贵的管事在一起厮混,能玩什么? 吹牛笔,喝酒嫖女人。 说出来的话…… 看看公主那温柔的模样,兴许不会怪责吧。 钱二心中涌起希望,「就是喝酒,吹嘘,还有……还有青楼。」 高阳的手紧了一下,然后轻轻揉按着贾平安的肩头。 公主出手按摩,贾平安觉得很舒坦,「可有人问过你等钱财之事?」 这个问题更核心! 钱二突然一拍大腿,「有!」 高阳的手一颤,黑名单上就多了一个人。 「记得是去年吧,有人和我说了一番话。」钱二努力回忆着,「他说钱财放在家中就和瓦砾一般,毫无用处。而放贷能钱生钱,越来越多……」 贾平安心中一动,「王瑾可掺和了?」 钱二摇头,「那人是单独寻的我,王瑾那边不知道。」 「在那些管事里,你可是最有钱的?」 呃! 这个问题越发的危险了。 钱二觉得不好回答。 高阳冷哼一声,「贱奴!回头打死!」 钱二苦着脸,「我最多只是中等。」 那就不对! 「那人是谁?」 「一个放贷的。」 「名字。」 「杨大花。」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 「可是此人?」高阳松手,坐在了他的身边。 贾平安摇头,「说不准,不过那人既然寻了钱二,就没理由不去寻其他人。钱生钱,而王瑾贪财,听闻此等事……」 贾平安想到了更多,「可他一个管事哪来那么多钱?唯有偷了公主那边的钱财拿去放贷,可此事被公主得知,随即准备清查。他就慌了,于是急匆匆去寻了杨大花,想把钱财弄回来……」 「那杨大花不敢不给吧?」高阳觉得一个放贷的不敢和公主府的管事较劲。 「可钱都放出去了,一时间你让他如何收?如此就暴雷了。」 「暴雷?」 「对。」 贾平安旋即去了百骑。 高阳又问了钱二一些事儿。 「武阳侯一番话竟然就能寻到线索,比那王琦等人厉害多了。公主果然慧眼如炬……」 钱二是真的敬佩。 「小贾本就厉害,用得着你说?」高阳突然冷脸,「你在外面混胡乱厮混,丢尽了我的脸面,来人!」 「公主饶命!」 钱二跪了。 「打!」 钱二在受刑,贾平安已经到了百骑。 「让兄弟们去寻那些恶少要消息,查一个叫做杨大花的人,放贷的。」 百骑出动,明静问道:「此人有嫌疑?」 贾平安点头,「查清了再说。」 可是我忍不住想知道啊! 明静心痒难耐。 「武阳侯!」 贾平安正在想事,「别吵我!」 「此事陛下在关注!」明静冷冷的道:「若是行差踏错,回头陛下把你弄去雁塔那边镇压了。」 「你就不能盼着些我好?」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那杨大花为何有嫌疑?」 为何要告诉你? 「保密!」 「我铁骨铮铮,从不外泄百骑的机密。」 明静拍着凶,一脸汉子的模样。 贾平安斜睨着她,「我都说到这份上了,放贷的,放贷的,你竟然都想不到缘由……」 他起身出去,程达一拍案几,「我知道了。」 明静问道:「是什么?」 程达说道:「那王瑾弄不好就是把钱给了杨大花放贷,最后收不回来。」 明静身体一震,「原来如此。」 二人都有些尴尬。 程达难为情的道:「难怪武阳侯说我笨。」 我也不聪明,但我不可能会承认! 消息很快传来。 「武阳侯,那杨大花就在东市里厮混。」 「叫上兄弟们,出发!」 贾平安把横刀取来,佩戴在腰间。 他看了毛扎扎在准备的明静一眼,招手。 这个贱人想做什么? 明静担心被他坑了,就小心翼翼的过来。 「你就算是有胸肌,可也不能一边高一边低吧?」 明静低头。 大羞! 左边竟然高了一截! 「程达出去!」 她毫不犹豫的把程达赶了出去。 老子也走! 不然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贾平安刚想闪人,明静一把抓住他,「给我想个办法。」 这个…… 「其实你长期这样容易出问题。」 「为何?」 「因为我深有体会,长期压制的话,不是勒坏了,就是憋坏了。」 这个但凡血气方刚的都有过体会。 第234页 「唯一的法子……」 贾平安挑眉,「你经常说自家在操练,操练你懂的,胸肌会膨胀。随后你今日放一点,明日放一点,等一两个月之后,就能放一半,别人问就说是操练出来的。」 明静踌躇,「怕是不能吧?」 这个蠢货! 贾平安真心不想和她哔哔,「你想想李敬业。」 李敬业的身材就像是门板,那胸肌宽厚膨胀的不像话。 也是哈! 明静不禁心动了。 「长期勒着,真的对你的健康不好。」 这是肺腑之言。 武阳侯对我真是不错呀! 想到放松后的美好感觉,明静不禁感动了,「你竟然为我想了这等好主意,回头请你喝酒。」 「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吧,这等事……其实你全部放开了,那些人看着最多说你胸肌强壮而已,压根不会有人误会你是女人。这一切都是你想多了。」 你个太平,想多了! 就算是你不用布条勒着,男人看到了也不会有半点诧异。 明静跺脚,瞬间炸毛,「贾平安,我要弄死你!」 贾平安一熘烟跑了,身后暗器飞了出来。 「哈哈哈哈!」 明静把门关上,晚些出去时,有些心虚的看看众人的神色。 可压根没人关注她那微微膨胀的胸肌。 难道我真的就没有女人味? 明静有些伤心。 她想到了宫中那些很兇的女人。 一起吹嘘时,她们总是说很累,一脸嫌弃,可那些太平却羡慕的一塌煳涂。 那时的她还没什么感觉,今日就感觉到了。 「出发!」 百骑出去,正好遇到王琦带着人回来。 双方迎头相遇。 王琦止步,贾平安却依旧走来。 这人是要动手吗? 王琦想退,但一退士气就没了。 他冷冷道:「你想作甚?」 「你看着眉心发黑。」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王琦想炸。 殷红的嘴唇动了动,「新城公主那边之事未曾解决,你还有心思跋扈。」王琦冷笑道:「此事刑部上下查了个底掉,那王瑾怕是把钱财埋在了某处。长安很大,希望你能带着百骑挖到。」 周醒在他的身后不禁笑了起来。 陈二娘默默的看着贾平安,贾平安目光扫过,在她这里停留了一瞬,微微一笑。 我要死!竟然去看他。 陈二娘知道自己不能低头,低头就是心中有鬼。但脸颊却依旧多了一抹红晕。 「此事百骑刚接手。」 王琦淡淡的道:「随后你会焦头烂额,陛下会骂你乃是无用之辈……」 刑部查不清就查不清,百骑是皇帝的力量,查不清就是丢人。 贾平安,祝你好运。 贾平安发现陈二娘的脸竟然红了,不禁讶然。 我没对你做什么吧?脸红什么? 脸红红,想老公! 他冲着王琦恶意的笑了笑,「你蠢就蠢,却蠢出了天际,真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般蠢。此事我才将接手,可就已经找到了来由……」 皇帝和长孙无忌一伙的暗流涌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而百骑和刑部各为其主,明争暗斗。 百骑胜,长孙无忌脸上无光,皇帝心中暗爽。 百骑输,长孙无忌会摆出舅舅的谱,皇帝会憋闷! 王琦身体一震。 贾平安哈哈一笑,带着人走了。 「他竟然查出来了?」 周醒回头,陈二娘瞬间回身,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脸上发红的模样。 「我却是不信!」王琦冷冷的道:「跟着去看看。」 出了皇城,包东回头看了一眼,「武阳侯,王琦他们跟上来了。」 「给他们跟。」贾平安轻蔑的道:「咱们在做事,他们只能绝望的看着功劳被咱们拿了,徒唿奈何!」 让对手感到绝望,这便是人生最快意的时刻。 雷洪低声道:「刑部查了三日毫无结果,咱们接手就找到了线索,若是查清了此事,王琦和刑部颜面全无,长孙无忌那边也会觉着没脸……」 「也不知武阳侯是如何寻到了这条线索。」包东有些沮丧,「你说咱们跟着武阳侯也不少时日了,怎地就学不会呢?」 雷洪扯扯抚须,「武阳侯其实也没怎么动吧?」 「就去了两个公主府,在高阳公主那里待了半日。」 到了东市,贾平安吩咐道:「包东带人去寻杨大花,雷洪带人去杨大花的住所周围盯着,但凡进去的,一律拿下!」 百骑分为两股而去,贾平安的身边就剩下了明静和数名百骑。 明静回头看了看,「那个贱人跟着呢!看着他的嘴唇我就噁心!」 「多节省胭脂啊!」 贾平安看看明静的嘴唇,摇头道,「你差远了。」 我不生气! 明静身体颤抖。 「发现了,走!」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赶过去。 杨大花这个名字听着很大气,但却是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一双细眼拼命乱转,看到贾平安后,他勐地往身后的店铺里跑。 「围住!」 百骑马上包抄。 呯! 杨大花从后面沖了出来。 第235页 三个百骑挡在前方。右边……有人。 左边,贾平安缓缓走来。 「你再跑一个试试?」 贾平安拔刀,「耶耶今日不把你弄成三十六个模样,就不姓贾。」 杨大花身体颤抖,「武阳侯,我并未犯事。」 这年头官府都在放贷,放贷收入用于发放官吏的薪俸。 「那你跑什么?」 贾平安走到了他的身前。 所谓……富贵险中求! 杨大花勐地跃起,右手挥动,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刀。 贾平安挥刀轻松格挡,倒转横刀,一刀背把杨大花噼落地面,随即伸脚踩在他的脸上,「说,王瑾在你们那边放了多少钱?」 杨大花喘息着,脸上一道高高肿起的伤口,「我……我不知道!」 贾平安冷冷的道:「剁手!」 杨大花拼命的扭动,贾平安踩着他的脸颊,冷笑道:「剁!」 呛啷! 包东横刀出鞘,挥斩。 「不!」 横刀在杨大花的手腕那里停住。 「说!」 一个放高利贷的竟然敢冲着百骑动手,这里面定然有鬼! 杨大花的脸在贾平安的脚下扭曲着,「王瑾……王瑾……说了也是死!」 这人竟然是个老油条! 王琦等人也来了,听到这里时,他阴着脸,「为何没人想到高利贷?」 周醒纳闷的道:「没发现王瑾放贷啊!」 那是因为你们蠢……陈二娘看着傲立在那里的贾平安,一只脚踩在杨大花的脸上,右手横刀下垂,微微昂首…… 「说了死,不说受罪,你选哪一样!」 贾平安把横刀搁在他的脖颈上,「十息!」 「五十万钱!」 草! 贾平安微微抬头,包东说道:「公主那边少了差不多五十万钱!」 「那便是加上了他自己的钱!」 明静问道:「那为何不还钱?」 当然是因为暴雷了……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收拢钱去放贷,那些钱一时间收不回来,可王瑾要钱怎么办?只能无视。公主府那边在追查,王瑾绝望之下,只能自尽,以求保住家人!」 杨大花喘息着,「武阳侯竟然也知道这一行吗?」 「比你知道的多!」 后世那些高利贷的手段……暴雷的多不胜数。 有人甚至专门借贷,把平台借个遍,随后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杨大花落泪了,「那些钱放出去,他们不还……」 这不对啊! 这可是大唐! 借钱不还,难道不怕被收拾? 「你既然是放贷的,应当知道选择放贷人的重要,没有还钱能力的不可能借给他,为何会收不回来?」 杨大花捶地嚎哭,「是他们,是他们选的人。」 「谁?」 贾平安突然把横刀搁在杨大发的嘴上,「拿进去问话!」 正在等待结果的王琦握紧双拳:「回去请罪。」 周醒苦笑道:「咱们刑部一起动手没查清,贾平安带着百骑一日就寻到了杨大花,此次相公怕是会勃然大怒。」 王琦看了他一眼,「你去禀告。」 周醒心勐的一沉,「相公怕是……」 王琦冷冷的道:「谁都能禀告。」 陈二娘提醒道:「他来了。」 王琦侧脸,贾平安收刀入鞘,缓缓走来。 周围的人很多,大伙儿都在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王琦冷笑。 贾平安轻蔑的道:「你等接手此事三日无功而返,贾某接手此事一日就查到了真相。王琦,你服不服?」 王琦的脸迅速殷红,和嘴唇一样。 第517章 你甩屁股和谁学的 贾平安微微昂首,神采飞扬的看着王琦。 这是羞辱! 关键是他无法反驳。 「这是刑部的人?」 「刑部清查兇徒,百骑护卫陛下。刑部无能,百骑反而异军突起,这刑部莫非是混饭吃的?」 「这位是武阳侯,号称百骑之虎,那位叫做王琦,在刑部很是得意,可如今却被武阳侯呵斥,看看,连话都没法说。」 「无用之极!」 王琦的脸色渐渐平静。 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 「你果然能忍!」 贾平安突然大笑了起来。 谁愿意隐忍?唯有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贾平安随即进去拷问杨大花。 「那人厉害,寻了一批放贷的,让咱们去寻那些权贵管事,弄了钱之后,他们拿去放贷。」 「放给了谁?」 「也是放给了那些权贵家人。」 这人竟然专门弄权贵家人的生意,为何? 贾平安想到的是商人。 商人地位低,但有钱,放贷给他们是最稳靠的。不还钱直接动手,连官府都没话说。 可放贷给权贵家人,他真要赖帐你难道还能去追讨?门都进不去! 那人这般为何? 想到这里,贾平安追问道:「那人是谁?什么模样?」 「那人孔武有力,有一次威胁咱们,随手扔了一块石头,说是砸鸡,那只鸡直接被砸成了肉泥。」 辛先生! 贾平安抬头,「这里的事定然被传了出去,马上去杨大花的住所。」 第236页 众人一路赶到那里,包东迎了上来,「并未发现人。」 还好! 「把帐册弄出来。」 几个百骑进去,贾平安心中警兆骤然而起,「蹲下!」 有东西唿啸而来,从一个百骑的头顶飞过,砸在了墙壁上粉碎。 「辛先生的人!」 左侧人影闪动,十余人在逃跑。 杨大花喊道:「那些都是放贷的!」 贾平安第一个沖了上去。 十余人被追的绝望,其中一人勐地回身,一刀砍来。 刀光闪过,贾平安沖了过去。 男子站在那里,目光呆滞。手一松,短刀落地,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呯的一声,扑倒。 「是贾平安!」 前面奔逃的亡命徒们头皮发麻,「弄死他!」 两个男子回身合击。 一群沙雕! 格挡,噼砍…… 明静跟在后面,飞起一脚踹倒一个,可此人倒下后,脖颈那里在喷血。 这是被贾平安一刀剁了,她这一脚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你就不能留一个人给我砍? 明静绝望。 前方出现了雷洪和十余百骑。 「跪下!」 贾平安收刀入鞘,剩下的亡命徒们跪在那里,其中一人哽咽道:「有人说武阳侯刀法狠,我还不信。」 不信的人已经死在了路上。 活着的都是聪明人! 贾平安回身,包东说道:「那人远遁了。」 一击不中,随即远遁! 这便是刺客的风范。 随即就是询问和查看帐簿。 「他们从权贵管事的手中拿了钱去放贷,给的利钱比外面的高。」贾平安把帐簿丢下,「随后放贷给权贵家人,如此便两头交好。中间还能挣钱,那位辛先生好手段,可却不知放贷要留现钱的道理……全数放出去了,一旦出事,到哪要钱去?」 这是…… 包东问道:「武阳侯,这是……」 贾平安恨铁不成钢的道:「要存款准备金啊!都放出去了,遇到客户挤兑怎么办?猪脑子!就不知道留下些?」 那些亡命徒愕然。 武阳侯竟然是我道中人? 「放贷也得看资质,还得看抵押,没有抵押物如何能放款?」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业务能力有很大的问题,「就算是有抵押,最好寻一个担保人,如此几重保险之下,放贷就高枕无忧……」 杨大花捶打着脑袋,「若早知道这些,我何至于有今日吶!」 …… 「昭仪。」 邵鹏兴沖沖的来了。 武媚正在看奏疏。 边上还有两个陌生的内侍。她没抬头,仔细看着,半晌说道:「虽然从洛阳到长安的路很艰难,可再难也得把粮食运过来。水路不通,那就走陆路,耗费大就大。」 「是。」 两个内侍带着奏疏走了,武媚放下笔,问道:「何事?」 「昭仪,武阳侯求见,说那事已经查清了。」 「哦!」 武媚神色平静,「长孙诠呢?」 邵鹏摇头。 那个小贾啊!你就不能把长孙诠给拉进来? 武媚点头。 晚些贾平安来了。 他先看了阿姐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阿姐,那事……乃是辛先生所为。」 「李恪的谋士?」 武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为何如此?」 「他从权贵管事的手中弄钱去放贷给那些权贵的人。」 一句话里信息量很大。 「如此,他不但能挣钱,还能和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寻机就能制造混乱,手段不错。」 武媚略过此事,盯着他冷笑道:「你倒是大公无私,长孙诠那边……」 「阿姐,新城公主看着娇柔。」 咳咳! 那朵小白花可是瞒住了所有人的存在。 武媚一想,「是了,若是新城因此如何,陛下那边会不高兴。」 「阿姐英明。」 我拍个马匹总可以吧。 武媚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道理多,当时为何不说?你当时说了,我定然会把此事搅黄了,就让刑部去办,办不好就收拾。」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出宫。 「兄长!」 李敬业就像是一头熊罴般的站在宫外,兴高采烈的招手。 这娃永远都是这般快乐,让人羡煞。 「去哪呢?」 李敬业笑道:「阿翁寻我。」 「走,我也正好想和英国公说个事。」 到了尚书省,李勣先是问了李敬业在千牛卫的情况,然后看似轻描淡写的道:「陛下前日见了吴伟洪,说是千牛卫扈从帝王,就该好生争气才是。」 这是何意? 李治突然对千牛卫扔了一颗枣,没有动机啊! 千牛卫依旧是那般到死不活的模样,作为二代的集中地,他们自诩不凡,但却被百骑压的死死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李治这么来一下,这是在暗示吧。 百骑作为他唯一的私人力量,最近几年很是风光。 但帝王都是疑心病重度患者,李治这是想给百骑寻一个竞争对手? 贾平安抬头,李勣饶有深意的道:「敬业以后要注意些。」 第237页 李敬业这个吃里扒外的,若非是李勣的孙儿,早就被吴伟洪给赶出来了。 「阿翁,但凡谁和我动手,打趴下了再说。」 李勣,「……」 看看贾平安都领悟了老夫的暗示,可你依旧还在想着喊打喊杀。 老李家后续无望啊! 不,儒将的希望没了,勐将的希望很大。 「是让你少说话。」李勣对孙儿的耐心不错。 李敬业皱眉,「阿翁,少说话难受!」 「难受什么?老夫的话也不多,为何不难受?」 李勣有些火了。 李敬业嘆息,「阿翁,你看你现在的话好多。」 贾平安赶紧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 「谁的话多?」 可怜的李勣,英明一世,被孙儿经常噎的想吐血。 李敬业在拍衣裳,「阿翁,上次你还说人长着口舌便是要说话的,不说话,那要口舌来干啥?不如割了。」 贾平安捂额。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李敬业出来,看着屁事没有。 「兄长,你说阿翁这般……会不会是你上次说的什么更年期?每到更年期,这人的脾气就古怪,喜怒无常什么的……」 我闪! 贾平安拔腿就走。 「不好了,英国公提刀了!」 李敬业回到了千牛卫。 「陛下说了。」吴伟洪召集人议事,传达了来自于李治的话,「百骑最近忙碌,我千牛卫要勇挑重担,要承担更多的重任,有没有信心?」 「有!」 喊声有些稀稀拉拉的,但士气还不错。 吴伟洪见李敬业没喊,就指着他,「李敬业,你觉着该如何?」 李敬业说道:「校尉,咱们能做什么?」 是啊! 咱们能做什么? 保护陛下,不好意思,李治不经常出宫,千牛卫就是在宫中当看门狗。 这个破坏士气的内奸! 吴伟洪怒。 李敬业却发散思维,「以前他们说百骑和千牛卫是两条看门狗,后来百骑成了虎,千牛卫还是狗……」 还是苟啊还是苟! 那些人不禁哄然大笑。 被讥讽为狗还能笑,可见千牛卫的部门认同感很弱。 耶耶就不该让他说话! 吴伟洪恼火的道:「信口胡言,正好宫中闹鬼,你今夜去看守。」 擦!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校尉,那鬼可吓人了,说是飘来飘去的。」 这可是英国公家的孙儿,吓疯了你也好不了。 可吴伟洪却铁了心要给李敬业一次教训,「就让他一人去。」 一个人去…… 吴伟洪冷冷的看着李敬业,就等着他低头认错。 闹鬼? 李敬业顿时就兴奋了起来,「是。」 晚些散会,他一熘烟就跑了。 「校尉,此事要不再斟酌?」 吴伟洪摇头,「还斟酌什么?再斟酌我这个校尉的脸面何在?」 李敬业不低头,他就不可能修改决定。 「可……若是吓坏了怎么办?」 「若是鬼弄了他怎么办?」 吴伟洪看似后悔了。 惩罚就惩罚吧,可出事了怎么办? 但他此刻只能硬挺着。 …… 「兄长,今夜我在宫中值守。」 李敬业一脸兴奋的模样。 「值守就值守吧。」 贾平安觉得百骑迟早也会入宫值守。 「他们说是武德门那边闹鬼,吓疯了两个宫人,就让我去那边值守。」 这个…… 贾平安有些担心,「要不,我给你去寻一张护身符?」 他径直去寻了李大爷。 「护身符?」 李淳风一脸懵,「没这个东西,一身正气就不惧邪祟鬼物,心中邪气重,就算是浑身挂满了神像依旧躲不过。」 李大爷你说的好有道理,可办法呢? 李淳风想了想,「他可是童子之身?」 「……」 李淳风嘆息,「那就让他闭眼吧。」 「难道闭眼能避开邪祟?」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电影里的场景:主角遇到鬼,闭上眼睛,浑身颤抖……然后鬼就在他的身前转悠,阴风惨惨。 李淳风摇头,「眼不见为净。」 贾平安败了。 …… 下衙了。 李敬业起身出了值房。 外面站着一群同袍,默然拱手。 保重! 李敬业咧嘴一笑,「回头喝酒!」 「敬业,保重!」 一个交好的同袍嘆息。 吴伟洪站在值房外,神色复杂。 「究竟是邪祟还是人祸?」 他沉声问道。 身后有人说道:「说不清,不过被吓疯了两个。」 沈丘缓缓走了出来,迎着春风深吸一口气,然后就恼火的按住了被吹起来的头髮。 「那是英国公的孙儿,若是出事……」吴伟洪皱眉。 「千牛卫大多家学渊博,陛下就近观察,若是可造之材,自然就重用。李敬业武勇,但仅有武勇不够,有胆有略才行。」 沈丘飘然而去。 吴伟洪目送着他远去,淡淡的道:「如今朝中是长孙无忌一伙执掌,他们的人充斥于各处。如今陛下渐渐扳回了局势,自然要用自己人……有人倒霉,有人高升,我却只能装煳涂!」 第238页 …… 鼓声传来,李敬业吃了宫中提供的晚饭,觉得味道太差。 他晃荡着到了武德门,靠在门边看着夕阳。 「真像是胡女的屁股,若是甩起来定然好看。」 他舔舔嘴唇。 「这边闹鬼,赶紧走了。」 两个内侍急匆匆的沖了过来,看了李敬业一眼,那眼神中全是怜悯。 「那鬼双脚不落地,还吐舌头,七窍流血……」 李敬业不禁觉得有些冷。 此刻李治在用饭。 武媚陪在边上,二人缓缓吃完,然后出来散步。 春寒料峭,李治搓搓手,说道:「他们说武德门那边闹鬼,吓疯了两个宫人。」 「臣妾倒是没听闻此事。」武媚想了想,「如此可令悍勇之士镇守。」 李治点头,「朕让人去千牛卫,点了英国公那个孙儿的名,让他今夜在武德门值守。」 「陛下这是想看看李敬业的本事?」武媚想到了那个铁憨憨。 李治点头,「如今废后,宰相们大多反对,崔敦礼支持,但却不肯得罪长孙无忌等人太甚,唯有英国公……他的身后乃是那些山东门阀,他一旦发话,意味不同。」 「陛下这是让李敬业去值守,随后夸赞?」 「李敬业年轻,以后也是他来承袭英国公的爵位,所以朕此刻反而不好封赏。不过总是要给些好处。」 武媚突然说道:「若是真有鬼物出没……」 呃! ……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天地乌漆嘛黑。 李敬业在来回巡视,不是他勤勉,而是不走动太冷了。 走一走,他就想一想胡女。 呜…… 风从门缝中穿过,唿啸有声。 李敬业还在想胡女。 阿翁说在给他相看亲事,要寻什么名门闺秀,可名门闺秀有什么好的,就喜欢装。 李敬业嘆息一声,觉得还是不成亲最好,每日都去寻胡女甩屁股。 但阿翁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那要不……寻一个甩屁股甩的好的? 他觉得自己解开了这个烦恼,心情不禁大好。 嘴里哼着莫名其妙的曲子,李敬业突然想去撒尿。 值夜的自然有马子,而且还有一间屋子。 李敬业进了屋里,旋即痛痛快快的撒尿。 淅淅沥沥中,他感觉后颈窝有些发寒。 他摸了一下后颈窝,没东西。 「咦嘻嘻!」 李敬业回头,就见外面有白影一闪而逝。 「我眼花了!」 李敬业继续撒尿。 我得意的撒,我得意的撒。 他的身体突然一僵,「不会是鬼物吧?」 他歪头想了想,然后回身,探头出去看看左右。 「咦嘻嘻!」 一个白影在前面忽左忽右的转悠,笑声阴测测的。 李敬业呆滞了。 「咦嘻嘻!」 那白影又靠近了些。 一阵风吹过,呜…… 李敬业还在发呆。 白影靠近,突然回身,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伸出嘴的舌头…… 李敬业突然问道:「你甩屁股和谁学的?」 白影一滞,然后再动旋转。 「这屁股……」 李敬业摇头,「甩的不够好,只有左右,没有上下。那些胡女左右甩都是往上甩,你这个却是硬邦邦的左右动,不敬业,不像是女人。」 「咦嘻嘻!」 白影直接飘了过来。 「让我看看你的屁股可是出了问题!」 李敬业伸手。 嗤拉! 一件白色的衣裳被拉了下来,里面还有一件衣裳。 我再拉! 嗤拉! 里面的衣裳被扯烂,落了一些东西,露出了一个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 「竟然是男的!」 李敬业大怒,挥拳。 呯! 白影倒下。 李敬业一看地上落了些东西,就捡起来,凑到边上的灯笼下看了看。 「这是谁写的字?好像不错。」 「咦!这是谁的画?」 他连看了几张都是字画。 那白影此刻醒来,悄然摸到了他的身后…… 呯! 他一拳打在李敬业的后背上,觉得自己打到了铁板。 李敬业缓缓回身,一拳! 这一次他用了五分力。 呯! 白影就像是被一辆高速疾驰中的马车给撞上了,脸上几乎一马平川。 「有鬼啊!」 两个内侍拎着灯笼正好过来,见状不禁尖叫了起来。 一宫皆惊! 第518章 我只警告一次 李治还没睡。 烛光下,他在看着奏疏。 王忠良在边上站着,可却神游物外。 「关中的人口终究越来越多了。」 李治放下奏疏,有些惆怅。 王忠良虽然神游物外,却及时回应,「陛下,可毕竟是都城呢!」 「都城都城……朕有时在想,若是把都城搬到洛阳去如何。」 李治默然良久,「可惜……反对者太多。」 他兴致勃勃的起身,走到了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地图。 「洛阳是个好地方,有平原耕地可供给,无需四处运粮。而且地势险要……」 第239页 但这个决心没法下,反对者太多了。 脚步声传来。 「陛下!」 「何事?」 李治回身,眉间多了冷意。 来人说道:「陛下,武德门那边鼓譟。」 「速速令人去查探!」 李治看了一眼挂在另一边的横刀,「令人去玄武门。」 这是提醒薛仁贵做好准备。 火把密集朝着武德门去了,旋即回归。 「陛下!」 李治出了寝宫,腰间多了横刀。 「陛下,有千牛卫在武德门外遇到了贼人。那贼人盗了宫中的字画,装作是鬼物吓人。」 李治这才想起李敬业在武德门外蹲守,不禁就笑了起来,「可是李敬业?」 「是。」 「他是如何发现的?」 「说是那鬼物惨叫,飘来飘去,李敬业觉着那屁股甩的太假,一怒就手撕了衣裳,结果是个内侍。」 「屁股甩的太假?」 李治愕然。 谁没事甩屁股? 「令他来。」 李敬业来了,厚实的身板给了众人一种安全感。 「既然遇到了鬼物,为何不害怕?」 李敬业抬头,「陛下,那鬼物飘来飘去,还转身,本来臣是有些怕的,可兄长说心中无愧,心中有正气,那就不会怕这些。」 贾平安? 李治想起了贾平安对表兄的慷慨,不禁微微点头。 不忘旧情,这便是心中无愧。心中无愧,自然敢直面世间一切邪祟。 这便是邪不胜正的真正含义。 「后来那鬼物转圈,臣一看……那屁股转的太假,不像是胡女,倒像是一个男人……」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陛下面前,不可轻浮!」 王忠良板着脸训斥道。 「咦!这怎地会是轻浮呢?」李敬业皱眉,「胡女甩屁股却是极好的,上次我听几个老臣说,男女之事乃是天道也……你多半没见过胡女甩屁股吧?回头我请你!」 当着皇帝的面腐蚀他身边的内侍,这胆子堪称是大唐第一。 你这般……可是想陷害我? 王忠良觉得自己和李敬业无冤无仇,不该啊! 于是他神色难免古怪了些。 「呀!」李敬业突然一拍脑门,「我倒是忘记了,你去了憋得慌。罢了,对不住你。」 咱没了淡,去那里干什么? 你这可是在故意的嘲笑咱? 瞬间王忠良心中的怒火值飙升。 可仔细一看,李敬业神色诚恳,压根看不到讥讽之色。 咦! 这人竟然是真心实意的? 罢了,我不和这等铁憨憨计较。 李敬业看了李治一眼,那眉皱的,「陛下看着面色却是白了些。」 王忠良担心他大放厥词,赶紧插嘴,「陛下身体康健,每日都要操练一番。」 李治觉得这个铁憨憨倒也憨实,就对王忠良说道:「他心诚,就算是说错话你也别记仇怪罪。」 王忠良笑道:「如今这等人已经少见了,奴婢自然不会记仇。」 李治含笑道:「朕如今饮食好,身体也好,你且放心。」 一个铁憨憨关心他的身体,显得格外的真诚,让他有些感动。 「陛下,要注意身子啊!」 李敬业嘆道:「他们说面白的多是肾阴虚,要吃什么才好,还有要少睡女人,不然竭泽而渔……」 「咳咳!」 王忠良用力咳嗽。 李治已经后悔了。 他紧握双拳,恨不能上去爆捶李敬业一顿。 肾虚啊! 这个最近兴起的概念已经传到了医官那里,据说太史令研究最深。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过分了。 这个铁憨憨只是单纯的关心朕的身体,因此怪罪他,那以后谁还敢和朕说心里话? 帝王一方面不待见臣子说那些不顺自己心意的话,一方面又希望臣子面对自己时能说真心话。 但和帝王说真心话,其实是在大冒险,不小心就会被记仇。 「今日你临危不惧,朕心甚慰……」 李治看着这个铁憨憨,想到的却是李勣这个老傢伙。 「可愿去诸军?」 千牛卫只是一个台阶,皇帝看上你了,随即就会提拔。 李敬业下意识的道:「陛下,现在没有厮杀,去了诸军……他们说是看门狗呢!臣不愿去!」 李治满头黑线,「什么看门狗?」 李敬业很实诚的道:「陛下,他们以前说百骑和千牛卫是左右看门狗……诸军是长安看门狗,臣宁愿去做文官。遇到厮杀了再出征。」 你想得真美! 王忠良撇撇嘴,觉得皇帝该呵斥此人一番。 李治却想到了李勣。 这莫非就是李勣的谋划? 他是大唐在李靖之后的第一名将,若是孙儿再在军中一唿百应,那就危险了。 如此李勣就想让他走文路,这样稳妥传下去。 果然是李勣,这老谋深算的路数…… 「如此,朕知晓了。」 李治觉得这样也是君臣互相保全之意,很是满意。 李敬业随即告退。 他一步三回头,换做是别人早就被呵斥了,可李治却含笑道:「你还有何话?只管说来。」 第240页 这等待遇可少见,王忠良都有些羡慕。 李敬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肾阴虚要治!」 …… 清晨,李勣起床,随后就是操练。 虽然执掌尚书省,但李勣知晓遇到倾国大战时,自己依旧会领军征战,所以从不懈怠。 洗漱,随后吃早饭。 李尧站在边上,等他吃完后叫人来收拾,陪着他一起出去。 「敬业昨夜轮值,给他多准备些吃的,不过肉不可太多,否则睡下了不好克化。」 「是。」 晚些打鼓,李勣出了家门,上马而去。 进了皇城后,李勣缓缓步行,遇到有人行礼就微微颔首。 到了他这个地步,实际上已经接近位极人臣了。但长孙无忌前车之鑑,李靖的完美撤身都让他有了计较。 越是这等时候就越不能得意,但也不能太低调。 得意就会忘形,会跋扈,迟早就是长孙无忌第二。 和帝王成为对手…… 李勣的眼中多了讥讽之色。 想想魏徵,死后都不得安宁,子孙被牵连。你长孙无忌带着一伙人压制的皇帝和你外甥似的,还想着以后能有好结果…… 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但低调也不能。 你一个大唐名将,兼职宰相的臣子,你玩低调只会让人觉得你城府深,所谋甚深。 做人,不能偏! 他微微一笑,眼神温润。 进了值房,他先叫人去煮茶,自己安坐。 「阿翁!」 听到这个喊声,他不禁笑了起来,然后板着脸。 门被推开,李敬业毛扎扎的进来,行礼后说道:「阿翁,我饿的厉害。」 李勣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李敬业接过打开,「是胡饼?」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外面小吏来送茶水,李勣指指孙儿,小吏含笑把茶水送过去。 一口老汤『茶』,一口胡饼,就像是后世喝着胡辣汤,吃着牛肉盒子般的美味。 吃完之后,李敬业显然没饱,李勣说道:「家里有,你晚些自己回家吃。」 李敬业点头,刚准备回去,李勣叫住了他,「为何让你值夜?」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说是宫中闹鬼。」 这不是拿我孙儿来冒险吗? 李勣的眼勐地一眯,「可遇到事了?」 「遇到了,那东西鬼鬼祟祟的叫唤,还飘来飘去的,可屁股甩的太假,我一拳就把他打晕了,原来是个偷东西的内侍,吓唬人之后就把东西藏在外面,说是外面有人接应……」 李勣松了一口气。 「后来陛下还见了我。」 李勣心中一凛,接着就想到了些什么。 这是皇帝想看看敬业的胆略吧,顺带给老夫示好。 「说了什么?」 「陛下夸赞了我,还问我可想去长安诸军。」 李勣心中一颤,后悔了。 他觉着李敬业距离被提拔还早,就想着让他在千牛卫厮混几年再说。可没想到皇帝竟然生出了提拔的心思。 若是进了军中…… 李家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大唐名将了。 太危险! 李勣后悔没早点叮嘱孙儿此事。 「你是如何回答的?」 李敬业说道:「外面那些人说长安诸军都是看门狗,千牛卫也是,进去后就整日操练戍守长安,几年难得一次出征的机会……不如去做文官。」 我的好孙儿啊! 这莫非就是憨人有憨福? 李勣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老李家后续有人的幸福感啊! 但他还得问问孙儿的志向,「你为何想做文官?」 李敬业看了他一眼,那种你怎么不懂我的眼神,「阿翁,长安才有胡女甩屁股……」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路过的官吏摇摇头。 「多半是李敬业又被毒打了。」 「说,后来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陛下没说什么……就是……阿翁,你还记得那什么肾阴虚吗?」 李勣觉得不妙。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你说了什么?」 「陛下看着面色发白,像是肾阴虚,我临走前就劝他有病要治。」 砰砰砰砰砰砰! …… 宫中有人盗窃,还装神弄鬼,沙雕的让贾平安不敢相信。 李敬业嘴角青肿的来了。 「这……」 贾平安怒了,「谁动的手?」 李敬业低头。 「谁?」 「阿翁!」 「哦!知道了。」 贾平安拿起消息看八卦。 长安城最近很热闹,成亲的很多,可竟然有人装作是接亲出门,骗过了金吾卫。 呵呵! 贾平安不厚道的笑了笑。 「兄长,今日我休沐。」 「想干啥?」 贾平安知晓小老弟绝对是犯蠢犯大了,李勣这才会下狠手收拾他。 「去看甩屁股!」 「不去!」 「兄长,我喜欢一个女人……」 …… 半个时辰后,二人出现了平康坊的一家酒肆里。 「看!」 李敬业两眼放光。 那个胡女面纱半遮面,衣裳大胆的只到凶下,小腹全都露了出来。 第241页 下半身就是一件紧身的薄裤,腰肢一甩…… 李敬业拍手,「甩的好!」 胡女冲着他抛个媚眼,那种半遮半掩的感觉让李敬业激动了。 「兄长,我先去看她甩屁股。」 「你特娘的不是说这里没有你喜欢的女人吗?」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他! 李敬业一拍脑门,看看左右,「她还没来。」 「淡定!」 见李敬业没动静,那胡女竟然跳到了李敬业的身前。 前面甩,转身甩…… 李敬业唿吸急促,可见到贾平安神色平静,不禁懊恼。 看看兄长如此的淡定,我却如此的冲动,这样不好。 那胡女见他不动,就转到了贾平安这边,一番动作,贾平安的眼中除去好奇之外,再无其他。 「兄长你为何能稳住?」 「道德修养!」贾平安装了个比,实则是前世见过更刺激的,所以早就有了免疫力。 「她来了!」李敬业有些小激动。 门外进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身材粗豪,胖脸,小眼睛,手也粗。 一句话,粗! 但……屁股很大! 她的身边有两个侍女,看着也算是小家碧玉吧。 「娶侍女……你死心吧。」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是未来的英国公,虽然我支持你,但你要知道,若是你娶一个奴籍的女子,英国公能活活气死。」 想到老李被气得死不瞑目,贾平安觉得也不错,至少不必担心死后被掘墓。 李敬业诧异,「兄长,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阿苏。」 「阿苏是谁?」 贾平安看了看,就那三个女人。 李敬业的目光跟随着那个粗壮的女人移动,「她就是阿苏。兄长你看,她长得颇为可人,关键是一动,那屁股甩的……多匀称。」 贾平安下巴差点跌落,「你说是中间那个女人?」 「是啊!」 李敬业羞赧的道:「兄长,阿苏家中也不差,她阿耶是七品官,兄长在国子监读书……」 那女人坐在了斜对面,看到李敬业那火热的眼神时,微微一笑。 「她成亲了。」 神啊! 来一发雷噼死我吧! 贾平安想死! 李敬业信誓旦旦的道:「不过我觉着能把她抢过来。」 「你喜欢她什么?」 贾平安觉得小老弟的审美观出了问题。 「她的屁股!」李敬业羞赧。 那女人的屁股……很好吗? 贾平安不觉得。 这时阿苏再度看过来,眼神冷漠。 李敬业冲着她笑了笑,然后拱手。 阿苏冲着他微微颔首。 这女人能自由出没在这里,就说明家中的丈夫无法管束她。也就是说,在家中她比较强势。 有夫之妇…… 阿苏突然冲着李敬业挑眉。 这是在挑逗小年轻,他们冲动,一旦动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李敬业的唿吸很急促。 「你怎么认识的她?」 李敬业一怔,「前几日,我在这里喝酒遇到的,她说……」 「她可是说家中的夫君对他如何冷漠无情,她寂寞空虚冷,出来也只是想寻找一个倾诉的人……」 李敬业诧异的看着他,「兄长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比你想像中的多。」 贾平安冲着阿苏笑了笑。 很恶意的那种。 别勾搭我兄弟! 阿苏突然冷笑了一下。 贾平安勾住李敬业的肩膀,「离她远些!」 「为什么?」李敬业很不解,「阿苏很可怜,家中的夫君在外面吃喝玩乐,回家还要打她。」 娘的! 为何没伤痕? 「她哄骗了你。」 李敬业怒了,「兄长,阿苏很可怜。」 她比你过的滋润多了。 贾平安知晓李敬业这等年轻人的逆反心理,就不再说话。 李敬业和那个阿苏眉来眼去,晚些喝多了酒,他想过去。 「坐在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李敬业悻悻的冲着阿苏摇头,然后起身去茅厕。 阿苏放下酒杯走了过来。 「你对我不满?」 「你是谁?」贾平安问道。 阿苏冲着那边回身的李敬业摆摆下巴,「他没告诉你?」 贾平安看了李敬业一眼,见他的眼中全是柔情,不禁想吐血。 「有夫之妇来平康坊常见,可你不该和他亲密。」 阿苏吃吃一笑,「我出来快活,与你何干?」 贾平安冷着脸,「不管你是做什么勾当的,离我兄弟远一些。」 阿苏轻佻的唿出一口气,「关你屁事!」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只警告一次。」 「呵呵!」 阿苏起身。 随后消失。 李敬业晚些出现了。 「阿苏呢?」 「走了。」 二人喝了些酒,晚些李敬业瞌睡来,就各自散去。 贾平安照例早退,悠闲的在平康坊里转悠着。 前世他最喜欢旅游,每到一个地方时,那种新奇感让他乐此不疲,一天两三万步只是寻常。 第242页 平康坊里的小巷子也很有趣,经常有些意外的惊喜。 比如说小吃。 贾平安进了一家小店铺,吃了一碗羊羹,味道竟然意外的好。 果然,惊喜就在不经意间。 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出了小店铺。 外面站着三个男子,最后面就是先前跟着阿苏的一个侍女。 「打断他的腿!」 第519章 小贾你这是消遣老夫呢 后世说大唐女子豪爽大方,穿着大胆,行为也很奔放。 贾平安到了这里后,才知晓这些话不尽不实。 贵女出门要穿着笼罩身体的羃(上四下离),遮住自己的身材和脸蛋,避免被男人看到。 但你要说贵女们的行为很保守,那也不靠谱。 一部分保守,一部分奔放。 而阿苏这个女人出身官宦之家,大概丈夫也不错,可即便是如此,她依旧能出来寻乐子,这便是奔放的那一类贵女。 但动辄打断腿,这个就不只是奔放那么简单了。 而是狠毒! 三个男子沖了上来。 贾平安没有拔刀。 侍女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双拳紧握,浑身颤慄。 看到有人要被毒打了,她竟然兴奋不已。 这特娘的得有多变态啊! 一拳印堂,对手双眼翻白倒地。 一拳下巴,对手跌跌撞撞,就像是喝醉了般的扑倒。 侍女眼中的兴奋变成了错愕,喊道:「快些,打断他的腿!」 贾平安对付前两个对手都是一招过,第三个对手吓懵了。 贾平安挥拳,他下意识的双手格挡。 一腿从上到下,踢在他的脸上。 呯! 世界安静了。 那个侍女惊唿一声,贾平安已经走了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 侍女双手抱臂,惊恐万状,然后冷笑道:「我家郎君是官员,你若是不想死,便快滚!」 你家郎君的头上多半是绿油油的。 「你家夫人为何盯着我兄弟?」 侍女眼珠子一转,「是你家兄弟盯着我家夫人!那个不要脸的!」 这还恶人先告状啊! 贾平安抓住她的手臂往里面拖。 「救……」 「再叫就打断腿!」 侍女哽咽着,「是……夫人得知他是英国公的孙儿,想……想……」 贾平安止步,「想什么?」 侍女看了他一眼,「不是要进去吗?」 「你想得美!」 贾师傅这般俊美,进去干啥?给你吃唐僧肉? 「想……想寻个帮手。」 「说清楚!」 贾平安松开手,侍女却不跑,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寻个朋友。」 耍朋友? 都特娘的成亲了还耍朋友! 「去吧。」 贾平安转身出去。 侍女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你叫什么?」 「贾宝玉。」 「这名字真好。」 可不是,曹大大取名没得说,但全书就贾宝玉这个名字最差,唯有多虫儿能相媲美。 侍女看着他远去,怅然道:「夫人该来勾搭他的。」 她回去之后,把事情说了,阿苏恼怒的道:「没出息!不过那年轻人身手不错……」 侍女心中有情:「夫人,我说郎君是官员之后,那年轻人就怕了。」 「可见是个没出息的,应当是李敬业身边的伴当,说笑用的。回头收拾他。」 …… 郑远东站在边上,听着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说话。 他们刚议事结束,就换了个话题,说些轻松的事儿。 「当年先帝不易啊!」褚遂良唏嘘着,「太子的身边聚拢了好些人,有世家门阀,有权贵……先帝无奈,只能寻了些降人,程知节他们便是如此成了先帝的亲信。」 长孙无忌微胖的脸上多了些讥诮,「那些人以为太子定然能成事,于是纷纷靠拢。先帝默默领军厮杀,一路收拢了不少人才。」 原来先帝起家是这样的吗? 郑远东不禁悠然神往。 「世家门阀都在高祖皇帝和太子那边,先帝只能如此。」长孙无忌伸手拂过案几,淡淡的道:「你想想许敬宗,这等人都能称唿为十八学士……那些人以为先帝没了人才,自然无法抗衡。」 他的手突然握拳,短促的叩击了案几一下,「连高祖皇帝都以为先帝只是宗室大将,可慢慢的他们发现不对了。先帝领军厮杀犀利,功劳越来越多,威望越来越高,于是从帝王到帝王身边的人都在防备先帝。」 原来矛盾是如此产生的吗? 郑远东凝神静气,装作不在意的听着。 「开始时虽然防备,可终究还有些轻视,觉着先帝身边没有人才。可慢慢的我等崭露头角,他们慌了,拼命打压……那时的先帝也没想过要做皇帝,可局势却一步步变化……」 褚遂良嘆道:「那时,大概就是不进则死吧。」 长孙无忌从容举杯喝了一口茶水,抚须笑道:「那时候对方步步紧逼,不动就只能等死。先帝依旧不肯,我等轮番劝说,最后在玄武门发动……」 这番话说的简单,但背后的刀光剑影让郑远东不禁嵴背发寒。 这便是权力吗? 第243页 长孙无忌突然冷笑,「那些世家门阀当时都依附在了高祖皇帝和太子的身边,陛下一朝发动之后,自然要重用自己的心腹,于是他们就慢慢的靠边……」 郑远东心中一颤。 这难道就是先帝对世家门阀隐忍的缘故? 边缘化了世家门阀,必须要採取缓和的姿态。 但…… 长孙无忌呢? 他和身后的那群人代表着谁? 他们难道不是世家门阀? 晚些,郑远东在老地方留下记号,一路去了铁头酒肆。 他看着许多多练字,突然幽幽的道:「你说这世间可有亲情?」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吃多了?」 郑远东摇头,「有些饿。」 「这里没你的饭菜。」许多多冷漠的就像是一条蛇,「吃多了才想什么情义。这东西本是发于内心,自然而然。」 「可有的亲情却冷若冰霜,互相成为了敌人。」 「那定然是钱太多。」 郑远东只觉得脑海里一片光明。 是啊! 家产就那么些,父子之间唯有努力才能养活一家子,有什么好争执的? 家产越多,亲情就越淡薄! 因为诱惑大,而人是最经不起诱惑的东西! 他豁然开朗,贊道:「你果然冰雪聪明。」 「我聪明不聪明无需你来评判。」 许多多依旧金鸡独立练字。 「啥事?」 贾平安进来了。 许多多放下毛笔,福身告退。 郑远东坐下,欣赏着许多多的书法,良久说道:「皇室和世家门阀的争斗怕是有些问题。」 「什么意思?」 贾平安对世家门阀这个词比较敏感。 他顶着一个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的名头,要想保命,就只能寻条大腿抱。开始是李治,现在是武媚。 但他抱着阿姐的大腿,自然就成了世家门阀的对头,不小心就会被弄死。 要保命,唯有不断强大自身。 但弄清楚对手的情况更重要。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眼神有些茫然,「先帝为秦王时,世家门阀依附在高祖皇帝和太子的身边……」 「先帝当时更像是李道宗……」 贾平安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房遗爱谋反案把李道宗卷了进去,这是担心他成为先帝第二?」 郑远东点头,「你现在可知晓厉害了?」 卧槽! 老李家竟然这般…… 贾平安有些寂寞空虚冷,「李孝恭晚年突然喜欢骄奢淫逸的享乐,歌舞,醇酒美人,整日享受……这是自污。」 政治清明的贞观年间,原来下面隐藏着那么多的刀光剑影? 「还有柴绍。」郑远东笑的有些怪,「还有平阳长公主。」 那两口子堪称是霸气。当年李唐起家时,平阳公主在地方起事,席捲一方,堪称是李唐的大功臣。她驻守的地方后来因此改名娘子关。后来身故,李渊执意用军礼来安葬女儿,并给了谥号。 而柴绍也是军功赫赫。 贾平安嵴背发寒,「薛万彻不但家族有名,更是驸马……」 这个案子里卷进来的大多是宗室。 公主,驸马,皇子…… 联想到先帝的发家史,这一条线就彻底的明晰了。 「长孙无忌和皇帝担心他们中出一个先帝,或是出一个平阳公主和柴绍。」郑远东笑的幸灾乐祸,「可害怕了吗?这便是权势下面的真相。这便是亲情。」 贾平安彻底的想清楚了,「所谓房遗爱谋反,其实一直在他们的眼中,就和小丑跳梁一般,只等着把那些人拉进来。」 这便是皇室的亲情。 贾平安想到了更多。 「前汉的皇室也是如此。」 前汉的皇室……从刘邦开始,等他驾崩后,吕氏差点翻盘,一直到后来,皇室的头顶都笼罩着一片血光。 「你以为前汉之前有好的吗?」郑远东觉得自己找到了贾平安的弱点,有些惬意,「你想想重耳。」 「家产越多,诱惑就越多,亲情就越薄。」贾平安觉得这便是个悲剧。 挣钱了是好事吧? 打下了一个大大的基业是好事吧? 但这些很有可能变为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夫妻陌路的诱饵。 想到自己以后和老婆孩子变成这样,贾平安就觉得人生就是一齣悲剧。 「先帝通过政变继位,当然要重用自己的心腹,原先那些世家门阀就被冷遇了。从那时开始,皇室和世家门阀的矛盾便不可协调。」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我原来想前隋皇室都能和世家门阀共处,为何到了先帝和当今皇帝时,却变得格外的疏远。原来起因便是这个。」 那些世家门阀原先依附着李渊和太子李建成,而先帝就通过征战收拢了不少人才,这等人才在当时大概就属于野路子,那些世家门阀自然看不起。 可这些人才都经歷了战乱的洗礼,比如说老许,好歹他也在瓦岗厮混过,眼界自然不同。 而那些世家门阀不同,他们组建了一家集团公司,名曰:推翻前隋统治集团公司。公司有董事会,这些门阀世家都是董事。 蛇无头不行,几经挑选推举后,他们把李渊推举为ceo,李建成为总经理,于是这个集团公司就成立了。 第244页 但这些人大多是依附,你要说有多少才能,那真说不清。 反观先帝当时的身边都是通过各种渠道而来的人才,这些人才看似不打眼,名声不大,但却格外的实用。 房谋杜断,尉迟恭、程知节……许多人才聚集在了先帝的身边。 我凭啥投奔你? 自然是要荣华富贵。 从先帝构筑了自己的班子之后,实际上双方就已经剎不住车了。 这些道理贾平安一下就全数贯通。 先帝成事后,世家门阀就被边缘化,这才有了先帝令人修《氏族志》,结果崔氏位居第一的大笑话。 以前他觉得是世家门阀藐视皇室,可此刻才知道,这是世家门阀在发泄不满。 你李家当年和我们一样,都是挖大隋墙角的蛀虫,现在翻身做了皇帝,就把老伙计们撇在一边。我们现在不能怎么样,但噁心李家还是没问题的。 牛逼普拉斯啊! 所谓一通百通,知晓了此事之后,先帝和世家门阀之间的貌合神离就很清晰了。 再联想到了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其实和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何等的相似。 重臣或是宗室手中人才济济,手握兵权……他们手下的人才就不会甘心蛰伏,自然要不断的撺掇造反。 但凡看透了这些的帝王,自然会对权臣深恶痛绝。 以后那些死不瞑目的权臣,大多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前车之鑑在此,朕怎会让人执掌权柄? 明白了!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看着两个娘子的大肚子发呆。 「夫君!」 苏荷觉得他有些古怪。 「别闹。」 贾平安的唿吸有些重。 「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孩子为了争夺某些东西大打出手,甚至是兄弟反目成仇。」 卫无双皱眉,「哪里会。」 「是呀,是呀!」苏荷笑眯眯的道:「大唐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不析产呢!」 是了,这也是为了规避这些危机立下的规矩。 否则一旦放开,父母还在,家中就为了利益大打出手…… 那日子还怎么过? 后世独生子女还好,没啥争执的,但早些时候每家的孩子都不少。孩子大了,经常听闻争夺家产而闹腾不休,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变成了仇敌。 贾平安打个寒颤,很坚定的道:「以后我会公平分配家产,谁闹腾争执,就赶出家门!」 卫无双点头,「正该如此。」 苏荷贊道:「夫君英明!」 苏荷的马屁最得贾平安的欢喜。 「谁锱铢必争,那便疏远些,提早分家。」 爱哔哔的孩子,见到好处就要争的孩子,早些分家自己过去。 卫无双觉得夫君今日的情绪有些古怪,「夫君,到时候你难道不能压制孩子吗?」 呃! 是啊! 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呢? 他习惯了后世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那种关系,什么父母之命孩子就会遵行,在后世没有的事儿。 所以未雨绸缪,才想着以后分家的事儿。 「我喝多了。」 贾平安觉得危机解除。 「夫君,修炼吧。」苏荷神采奕奕。 「也好。」 苏荷最近被限制饮食,见他答应不禁欢喜,「夫君,双修吧。」 「想都别想!」 现在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吃什么都有定量。若是双修,贾平安这边的食物多半会被抢夺……吃多了对大人和孩子的身体都不好。 苏荷瘪嘴。 晚些弄了饭菜来,苏荷吃了自己的,眼巴巴的看着贾平安。 「想吃也行。」 苏荷心中一喜,「好呀!」 「今日吃多了,明日就要吃少。」 苏荷陷入了纠结之中。 等她想清楚,决定先顾着眼前时,贾平安已经吃完了。 「夫君!」 她搂着贾平安的手臂装哭,「我好可怜,我娃好可怜,连饭都吃不饱。」 「回头就有吃的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凶,觉得食物定然不少。 苏荷低头看看自己的凶,抬头看看他,「夫君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贾平安很老实。 晚上躺在床上时,贾平安想到了高阳。 那边的财产更多,以后若是孩子也多…… 很可怕! 所以播种机不可怕,可怕的是负责的播种机。 不管了! 贾平安放下心思,一觉到天明。 「早饭要吃鸡腿!」 苏荷迷迷煳煳的就提出了要求。 「早饭有许多好吃的。」 贾平安知晓她一直在忍着修炼的欲望,所以偶尔也给她放个风。 「夫君真好。」 苏荷甜笑。 「口臭,漱口去!」 不漱口,就算是仙子的口气也难闻。 苏荷一愣,「我不口臭,不信你闻。」 她冲着贾平安唿气,贾平安掩鼻怒,「赶紧去!」 苏荷搂着他的手臂拼命仰头唿气。 这个憨婆娘! 晚些,苏荷面色发白,「夫君,我头晕。」 贾平安慌了,「赶紧,我去寻郎中!」 第245页 他快马沖了出去,此刻还没开坊门,贾平安却不管这个,「开门!」 「武阳侯怕是有急事,开门。」 姜融叫人开门,自己在边上不断吸着欧气。 此刻没法找医官,贾平安就径直去了李大爷家。 老李可怜,才将吃早饭就被他抓走了。 「老夫要告假!」 李淳风被他拉着,回身喊道:「记得去太史局告假,就说……就说武阳侯重病。」 卧槽! 李大爷你好绝情。 一路到了贾家,苏荷正在吃早饭,喷香。 「这个……」 李大爷不是外人,所以没避讳,直接问道:「是怎么发作的?」 苏荷说道:「就是唿气唿了许久……」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其实……唿气就会这样,我当然忘记了。」 贾平安这才勐地清醒。 是啊! 唿气久了就会头晕。 我特么怎么忘记了? 李大爷很生气,「小贾你这是消遣老夫呢!」 第520章 王圆圆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告假,程达的声音马上就高了几个调门。 「包东你去滕王那边看看,那边说是带来了个吐蕃商人,有什么机密事。」程达严肃的道:「这可是我百骑的功劳,谁都不能让。被人抢了你就不必回来了。」 可我是大统领的人啊! 你能决定我的去向? 大统领回来一巴掌拍死你!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包东只能腹诽而去。 「雷洪!」 雷洪上前,程达看了一眼消息,「陛下晚些要去看望诸位相公,千牛卫已经在蠢蠢欲动了,你带着人去准备,一旦陛下出来,抢到贴身护卫的机会。记住,要表现,把最高大,最英俊的放在最前面!你这样的……」 你这样丑的就自动避开吧。 雷洪纠结的扯着鬍鬚,「程副尉,最英俊的便是武阳侯。」 哎! 程达也不禁唏嘘,「武阳侯告假了,说是家中的娘子有事。」 明静放下了『购物车』,抬头道:「我怎么听谁说武阳侯的坏话?」 你不是和他势不两立吗? 程达微笑,「我只是说武阳侯告假了。」 咱们可是一伙儿的啊! 明静低头看看微微隆起的凶,想起贾师傅的主意让自己的凶渐渐脱离了束缚,不禁暗自感激,「说不得晚些他就来了,我作为监督,有义务要告诉你等,莫要背后说人坏话,好了,继续!」 她低头继续看购物车。 娘的,你这性格百变,怎么和女人似的! 程达不禁想起了家中那善变的婆娘。 晚些,皇帝出来了。 雷洪带着一伙兄弟马上靠过去。 「自己人!」 千牛卫的狞笑着,故意把他们挡在外面。 什么自己人,吴伟洪说了,和百骑要大胆的竞争,别担心。 雷洪带着人几番挤压,可千牛卫人更多。皇帝在中间,他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来,于是悲剧的沦为了外围护卫。 晚些回去,明静闻讯大怒,「程达,你这是怎么弄的?」 「是雷洪无用!」 程达真心的觉得不是自己的锅。 「雷洪带的人少了。」明静却毫不犹豫的把黑锅扣在他的头上。 明中官真好! 雷洪一脸崇拜之色。 包东回来了。 「如何?」 程达觉得今日两件事,总得有一件做好吧? 包东摇头,「那吐蕃人听闻咱们这边有烈酒,就想用消息来交换,可酒精乃是军中要紧的物资,哪里能答应。」 「这就是说,今日两件事都没做成?」 明静冷冰冰的问道。那微红的嘴唇紧抿,白嫩的肌肤上多了红晕。 程达看了一眼…… 我喜欢男人,不,我喜欢女人! 我喜欢女人! 明静怒,「说话!」 淫威啊! 值房里的人都蔫了。 明静痛心疾首的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一个个都是白胆猪,白眼狼,做事不认真,事后倒是会推卸。今日两件事,第一件百骑输给了千牛卫,第二件滕王那边的消息得不到,回过头说不定就会被军方接手,我百骑……白瞎了!」 程达有些憋屈,「其实……此事还有挽救的余地。」 明静小手一拍,「说!」 程达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千牛卫那边最近很是古怪,处处和咱们争先。可陛下出宫次数少,我以为,回头明中官你就借禀告的时机向陛下暗示百骑进宫宿卫……今日如何输的?不就是因为千牛卫一直在宫中护卫,所以他们抢占了内圈,挡住了咱们吗?」 「老程你这主意不错。」明静很是赞赏,「回头我进宫就禀告,说百骑程副尉有重要建言想进谏。」 程达瞬间面色惨白,「不敢不敢。」 这可是关乎帝王安全,岂能随意变动? 明静冷着脸,「你也知道不敢?那为何撺掇我进宫禀告?老程……你果然是狼子野心!」 我冤! 程达被明静逼得没办法,只能说出了心声,「这多年来,我早就养成了习惯,做事别人去,好处……好处……」 「好处你来拿!」 第246页 明静不屑的道:「我早就知道了你这等癖好,果然是百骑之耻!」 包东和雷洪恨不能没长耳朵。 程达这个没用的竟然都能在百骑发号施令,那我这般聪慧的为何不能执掌百骑呢? 这个念头蓦地冒出来,让明静不禁蠢蠢欲动,面色潮红。 我要做官,做大官,做人上人! 「武阳侯来了。」外面传来了欢唿声。 算了,我还是做监军这个更有前途的职位吧。 明静放弃了『野心』,才发现自己竟然浪费了许多时间,一个货物的对比都没做完,真可耻! 贾平安进来,见众人神色郁郁,也不问,就拿起消息看。 「陛下出宫,谁去了?」 雷洪举手。 贾平安骂道:「一看畏畏缩缩的,定然是输给了千牛卫!」 他怎么知道的? 程达和明静惊讶。 上次李勣说过,皇帝勉励了千牛卫,大概是用于制衡百骑,所以贾平安瞬间就有了答案。 可架不住程达和明静不知道啊!所以觉得贾师傅果然是英明神武。 好像他们越发的崇拜我了……贾平安继续往下看,「滕王那边来了个吐蕃商人?机密事……谁去的?」 包东举手,一脸羞愧。 「没说成?」贾平安语气平静。 包东点头,「下官无能!」 错了就是错了,找藉口只能证明你的无能。 贾平安过去一顿毒打。 他拍拍手,「为何?」 打了再问……亲娘啊!武阳侯越发的暴戾了。 程达不禁生出了调去别处的念头。 「打得好!」 明静却在叫嚣。 包东看了她一眼,「那吐蕃商人想要烈酒,下官知晓酒精乃是军中要紧的东西,不敢应承。」 「要烈酒?」 此刻的高原并没有后世那等寒冷,能养活不少人。 但这只是相对。 但凡寒冷的地方都喜欢喝烈酒,那么对方看上了酒精也不足为奇。 但这是泄密! 「陛下出宫护卫之事无需在意。」 贾平安并不喜欢干这等看门狗的活儿,既然皇帝想让千牛卫牛逼一下,那就成全他。 「可这样百骑就被千牛卫碾压了一头!」程达毕竟在百骑厮混了许久,颇有些荣誉感。 老程只会嘴炮,无视! 贾平安无视了他,「至于吐蕃商人……我去会会此人。」 「武阳侯,尚书省来人,说是英国公有事。」 李勣那边来人,让他去一趟。 还未看到值房,就听到了咆哮。 「曰你娘!那吐蕃有什么好弄的?敢下山就砍死!」 「你去砍砍试试?」 「试试就试试。老匹夫,你可敢吗?」 「耶耶如何不敢?你苏定方说什么稳如老狗……」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止步,带路的小吏干笑道:「天气真是不错呀!」 贾平安抬头,阴云密布。 小吏的笑容绷不住了。 贾平安往前几步,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打架的是程知节和梁建方,旁观者有苏定方等人。 李勣坐在主位上,目光温润,仿佛没感觉,「小贾来了。」 程知节刚占据上风,梁建方喊道:「老狗,小贾来了,今日暂且饶你一命!」 贾平安干笑着,「诸位老帅好。」 程知节吸吸鼻子,「不好!」 李勣笑道:「说正事。」 众人这才坐下。 李勣缓了一下,指指门外,有人出去,再回来时颔首,表示并无偷听的人。 李勣缓缓说道:「吐蕃那边来了个商人,透露了些消息,吐蕃那边的内乱结束了。」 喔嚯! 一头大老虎要出笼了。 不过这也是预料中事。 「吐蕃此刻犹如大病初癒,喊打喊杀不会做,但难保悄然弄些手段。」李勣见贾平安若有所思,就问道:「小贾觉着如何?」 「吐谷浑!」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指出了吐蕃的目标。 「对。」李勣很是欣慰,「吐蕃要想扩张,吐谷浑就是一个拦路虎。」 这时候就能看出大唐扶持吐谷浑的好处了,有事吐谷浑去支应,大唐旁观,最后不行了再上。 「但在河西有多处通道可供大军出击,吐蕃人会不会从此下手?」 说话的是苏定方。 难怪能教出裴行俭这等富有战略眼光的名将来。 河西是大唐的战略要地,掌控此处,不但能钳制吐蕃的野心,还能控制西域。丢失了西北,大唐就成了一隅之地。 贾平安想到的是歷史。 在唐之前,中原的威胁大多来自于草原,来自于西北。唐之后,中原的对手渐渐转到了东北。 而后政治经济都渐渐的往南方靠拢。 这便是一幅歷史变迁图。 「西北那边……」程知节慎重的道:「西北不可丢。」 无需什么理由,众人都纷纷点头。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看过的一部分史料。 大唐衰微,张议潮起军痛击吐蕃,随后一一收復西北之地,并归于大唐。 这个大唐,哪怕到了最后,依旧有无数人在为之奋斗。 第247页 比如说最后的安西军。 安史之乱后,大唐无法兼顾外部,于是外部被各个击破。其中西北之地被吐蕃占领多处,汉儿被屠戮…… 所以,歷来中原王朝大多是先启动了自我毁灭程序,然后外敌才能进来烧杀抢掠。 也就是说,自己不作死,从来都不会死。 「那个商人在滕王那边,小贾……」 李勣看了他一眼,「此事让军方接手最好。」 难怪今日老将们都来了这里,原来是给他挖坑。 程知节笑眯眯的道:「赶紧去,回头一起喝酒。」 梁建方伸手抹了一下贾平安的脸,笑吟吟,「老夫家中的孙女越发的美了。」 贾平安总觉得老梁刚上茅厕没洗手,关键是手粗糙的和砂纸似的,被他这么一搓,满脸疼,「这便去!」 再不走,这群老傢伙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把这个商人掌控在手中,至于什么手段…… 李元婴最近的小日子很不错,开春了,走私生意又开始了,他坐在值房里和尉迟循毓商议着事情。 「草你娘,连耶耶都敢拦!」 外面传来了喧譁,接着就是打闹。 李元婴淡淡的道:「循毓去看看。」 「凭什么是我?」 李元婴说道:「你蠢,我动脑,你动手。」 我一耳屎抽死你! 尉迟循毓悻悻的出去,一开门看了一眼,嗖的一下就不见人了。 「往日也不见你这般勤勉,这是来了个美人?」 李元婴嘟囔道:「就算是美人,也该一起享用,自己独吞算个什么?小心肾阴虚。」 他突然觉得气氛不对。 怎么有一种阴云笼罩的感觉呢? 于是他抬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脱鞋就拍。 「哎呀!」 李元婴被这一下拍惨了,捂着脸喊道:「先生饶命!」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拍打,骂道;「老子饶你个铲铲!」 我去,这一气急败坏怀,连四川话都骂出来了。 晚些他出了气,这才消停。 「这是……」 李元婴鼻青脸肿地问道:「谁惹了先生?」 尉迟循毓在外面喊道:「赶紧进去。」 两个小吏进来,看着灰头土脸的,一个还在流鼻血。 尉迟循毓一脚踹去,「先生刚准备进来,这两个小畜生,开口就是等着通禀,闭嘴就是这里是宫中……」 李元婴仔细看看贾平安,想笑,「先生,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规矩还不小。禀告就禀告吧,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你哪来的……耶耶从天上来的,怎么滴,不能求见你滕王?」 李元婴堆笑道:「先生说笑了,只是先生的脸……本王先前也恍惚没认出来。」 几个意思? 贾平安伸手,「铜镜可有?」 罢了,这里应当没铜镜,「弄盆水来。」 太宗皇帝有人镜,我来个水镜如何。 李元婴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面小铜镜来。 「你没事带着铜镜在身边作甚?」贾平安觉得这货有些娘,就看了看自己的脸。 灰扑扑的,看着就像是刚从泥堆里打滚出来。 我说怎么先前走的时候那些老帅怎么都在笑呢!梁建方这个老杀材,手里全是灰! 想到自己先前顶着一脸灰进宫,贾平安就觉得丢人丢大了,需要安慰。 他把铜镜收起来,「为陛下做事要专注,莫要整日搔首弄姿的,这铜镜我就没收了。」 李元婴脸颊颤抖,「先生此来何事?」 「那个吐蕃商人怎么回事?」 竟然是为了这事? 李元婴觉得自己这一顿打挨的太冤了,「那吐蕃商人原先从咱们这接货去售卖,走的私人路子。」 所谓私人路子,就是凭自己的关系打通走私路径。 「路子看来比较野啊!」 贾平安最喜欢这等路子野的人了,说话好听,做事上路。 「见一见。」 贾平安洗了脸,然后问了二人的功课,发现很糟糕。 「身为先生,我很痛心。」 没说的,罚! 于是等那个吐蕃商人来时,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在做功课。 一身大唐服饰,脸有些微胖,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偶一转动,先是琢磨,接着便是阴狠。 是个老阴比! 「王圆圆,见过滕王。」 被无视的贾平安问道:「为何是汉名?」 老阴比马上就对贾平安露出了笑脸,「见过这位贵人。」 尉迟循毓抬头,「这是大唐武阳侯贾平安。」 老阴比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热情的道:「难怪我一见到他倍感亲切。在我的家乡见到亲切的人都会拥抱,武阳侯,你不会拒绝一个朋友的邀请吧?」 贾平安起身,二人重重的拥抱在一起,相互拍击着对方的后背。 老阴比很用力,仿佛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的情义。 贾平安恨不能掐他一把……为什么不呢? 老阴比吃痛,只能放开手,笑容也变形了许多。 「我的祖上说不定就是汉儿,所以给了我这个王圆圆的名字。」 第248页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让贾平安差点就笑了。 王圆圆,为何不姓陈呢? 冲冠一怒为红颜! 「贊普如何?」 贾平安问道。 王圆圆笑道:「贊普如今在大相的教导下茁壮成长。」 教导? 权臣就权臣,什么教导,若非可以,禄东贊绝对会篡位。 可他不敢,后来就被翻盘了。 所以权臣要么造反,要么你就急流勇退,否则不是你倒霉,就是儿孙倒霉,罕有例外的。 「禄东贊如何?」 「大相身体康健,目前……执掌朝政。」 王圆圆在笑,但笑容很浅。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些玩味之意。 我给了你想要的,你能给我什么? 「你说的这些一文不值!」 贾平安淡淡的道:「贊普去了之后,吐蕃内部就陷入了混乱,禄东贊以权臣的身份执掌朝政,堪称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国中不服的人很多,另外有忠于贊普的势力也不肯罢休,于是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内乱。」 这是吐蕃之前的局势。 王圆圆依旧在笑,甚至有些轻松。 因为他觉得贾平安说的全是废话。 这个老阴比果然是有些意思,说不得有大料! 贾平安微微眯眼,「贊普去之前,禄东贊令人偷袭大唐西北,目的不过是挟唐自重。若是贊普动手,大唐趁势出击,吐蕃危矣!从去年开始,吐蕃在西北各处都冒头了,这代表着禄东贊腾出手来,准备开疆拓土!」 他一字一吐的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你说的那些消息,一文不值!」 王圆圆原本轻松的神色被凝重替而代之,拱手道;「敢问武阳侯……」 李元婴淡淡的道:「你想要的烈酒,就出自于武阳侯之手!」 我轻视了他! 王圆圆再度行礼,「王圆圆见过武阳侯!」 这位自恃有消息在手,所以很是淡定的吐蕃走私商人终于丢弃了自己的倨傲。 第521章 得意的一笑 刚开始王圆圆觉着贾平安大概是某个密谍机构的官员,所以故意流露出无所谓的模样。 可当他得知了贾平安的身份后,勐地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禄东贊出使大唐,为了争取筹码,就让吐谷浑叛军趁机发动袭扰。可后来叛军被剿灭,尸骸被堆积成京观,就在使团的必经路上。 禄东贊回到了吐蕃后,提及了贾平安这个名字,说是少年狠辣。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 「敢问武阳侯,上次吐谷浑之夜,据闻指挥者便是一个姓贾的……」 「正是贾某!」 王圆圆倒吸一口凉气,「那一次他们在吐谷浑发动,只为掀翻诺曷钵的统治,结果被大唐以少击多击败,据闻那一夜树敦城中全是叛军和密谍的尸骸……」 那一夜,百骑扬威异域,时至今日,吐谷浑那些贵族提到百骑依旧心有余悸。 「你想要什么?」 贾平安问道。 王圆圆诚恳的道:「我能要什么呢?我只是想挣些钱,让儿孙衣食无忧。大唐繁茂,有许多在吐蕃会被疯抢的货物。」 他狡黠的道:「若是能弄些好东西,想来能让大唐挣更多的钱。」 「大唐不差这些钱!」 王圆圆脸上的微笑僵硬了。 李元婴在边上暗自叫好,心想王圆圆看似滑不留手,可先生这番话却软硬皆施,让他找不到半点优越感。 ——大唐不喜欢走私挣到的那点钱! 贾平安看着他,「若是你提供的消息并无太大的价值,那么我想你这个人也没有任何价值。大唐可以寻你来走私,也能寻别的人走私。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你往。少了王屠户,大唐照样吃没毛的豕!」 他起身,微微颔首,「你的消息一文不值,若你获取的消息仅仅如此,那么我想滕王该在西北重新寻一个走私商。」 他径直出去。 他竟然这般无礼? 王圆圆愣住了,然后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笑了笑,「他是本王的先生,如果你想让我向他施压,那么结果会让你失望。」 贾平安去了尚书省。 「那人如何?」 「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傢伙。」 李勣点头,「知道了。」 就这么了事了? 老将们不是要接手此人吗? 人呢? 贾平安看看左右。 李勣笑了笑,「赶紧回去。」 贾平安回到百骑,说道:「吐蕃那条线谁在掌控?丢出来。」 程达一惊,「丢给谁?」 贾平安一脸恶霸的模样,「丢给兵部,咱们不管了。」 程达小心翼翼的道:「武阳侯,兵部原先就能打探外面的消息,咱们这条线再交出去,百骑可就少了差事……」 「我说交了!」 贾平安板着脸。 正在研究购物车的明静放下了册子,「老程别嘀咕了,交吧。」 贾平安看着就像是要炸的模样,再不交,说不得就要收拾人了。 咦! 贾平安从未在百骑内部真正的发过脾气,也没怎么收拾过人,要不要用老程来测试一番? 这个想法一出来,明静就觉得太有趣了。 第249页 「老程吶!」 程达一个哆嗦,「我这就去。」 「不不不!」明静很温柔的道:「你说不交……」 贾平安,你赶紧炸啊! 贾平安看着她,突然狞笑,「要不要爆一爆?」 明静不禁低头看看凶,「罢了,交吧。」 挑唆失败。 但不可耻。 「武阳侯,滕王来了。」 李元婴和贾平安寻个地方说话,一开口就骂:「今日有人说走私这等事不能让本王掌控,说什么本王辈分太高,以后难免难制。」 「那就交出去。」 李元婴点头,「如此也好。」 …… 千牛卫,吴伟洪召集了人议事。 「百骑有些事一直私下在做,宫中是滕王,宫外是百骑,如今千牛卫也能去插一手。」 「校尉,是何事?」 几个千牛卫满脸兴奋。 百骑啊! 他们才将给了百骑一次痛击,再抢走了他们的差事,那就是逆袭了。 吴伟洪平静的道:「是走私。」 「走私?」 「对,咱们的人虽然做不了,可兵部那边还有一套人马可以做。」吴伟洪微笑道:「此等事别想着千牛卫能一家吃了,咱们和兵部联手,把此事拿下,千牛卫就渐渐崭露头角……」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 「百骑怕是不肯吧?」 吴伟洪微笑道:「此事陛下问过老帅们,老帅们并未反对,今日还叫了贾平安去暗示了一番,他若是不傻,自然知晓如何做。」 「他若是真不肯呢?」 一个千牛卫倔强的问道。 吴伟洪淡淡的道:「那就不是我等能管的事,而是宫中!」 …… 贾平安下衙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自己的鱼竿。 「夫君,这季节太冷呢!」 卫无双觉得他抽抽了,甚至还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就是摸摸。」 喜欢钓鱼的人,只要想起钓鱼就会心驰神往,恨不能马上就能扛着鱼竿到河边去。 卫无双出去,见苏荷在外面逗弄阿福,就戳了她一指头,「小心些,别惹了夫君!」 苏荷抬头,「无双,夫君今日看着很兴奋呢!」 卫无双喝道:「阿福!」 阿福抬头看看她们。 两个都是爸爸的女人,爸爸好像对苏荷要容忍些…… 但爸爸对卫无双好像很给面子。 阿福摇摇晃晃的过来,嘤嘤嘤…… 苏荷怒,「阿福!」 呵呵! 卫无双微微一哂。 阿福,别过去! 阿福回头看看苏荷。 「阿福!」 苏荷招手。 可她的甜笑在贾家只对贾平安管用。 嘤嘤嘤! 阿福走到了卫无双的身前,一脸谄媚。 好个阿福! 卫无双揉揉它的头顶,「回头给你好吃的。」 嘤嘤嘤! 阿福把脑袋凑过去蹭啊蹭! 苏荷瘪嘴,「阿福趋炎附势,若是我餵它,它定然会听我的。」 卫无双板着脸,「今日……晚些要闹腾起来,要双修,不然回头我收拾你!」 苏荷瞪着眼,「为何?夫君不乐意双修呢!一提就说我幼稚。」 「今日我帮你!」 「哦!」 苏荷一怔,「无双,你这是良心发现了吗?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想都别想!」 卫无双后悔了。 随后她去了厨房。 曹二正在炒菜,见她来了心中一慌,「大夫人,可是菜不好?」 卫无双吩咐道:「晚饭弄个八宝饭,香肠和腊肉弄一盘子,再来一个爆炒羊肉。」 曹二纳闷,「怎地都是郎君爱吃的菜呢!」 卫无双说道:「郎君一家之主,自然要做他喜欢吃的。」 曹二应了。 今日的晚饭卫无双特地安排在后院。 「夫君,我要吃香肠!」 苏荷眼馋的看着香肠。 大老婆会收拾你! 贾平安没在意! 咦! 无双为何没动静? 娃娃脸的筷子过来了! 她夹到了香肠! 贾平安抬头,看着双修成功的苏荷把香肠吃了,不禁愕然! 大老婆这是啥意思? 以往她不是该出手的吗? 贾平安懵! 苏荷成功的双修到了许多食物。 大丰收呀! 看着堆积满满的碗,苏荷犹豫了一下,「夫君,你遇到麻烦了。」 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 两个婆娘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卫无双就让苏荷来调节气氛。 「没什么麻烦。」贾平安很笃定的道:「若是不妥,为夫会说,若是为夫不说,你们别管就是了。」 他笑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嫁给了我,那么这些事就别操心!」 苏荷哦了一声,趁他不注意,果断把八宝饭弄了过来,然后给了卫无双一个威胁的眼神。 两个婆娘在眼皮子底下弄鬼,贾平安看了只是笑。 「夫君喝点酒吧!」 卫无双抬眸,「三花去拿了酒来。」 「是!」 贾平安霍然发现卫无双哪怕是微笑,但依旧带着威严。而三花恭谨的模样,分明就是带着畏惧。 第250页 这个大老婆往日看着这是平常,此刻露出了本来面目,三花压根就扛不住。 苏荷在努力的修炼,什么威严……对不住,有鸡腿好吃吗? 晚上,因为两个娘子肚子太大,担心压到,所以贾平安一人睡。 「鸿雁!」 「郎君!」 鸿雁笑吟吟的出现。 机会来了,郎君定然会让我侍寝,随后我就能腾飞…… 贾平安在书房里沉吟着,「把香肠和腊肉弄一些来,再来一坛酒。」 「是!」 小女僕清脆的答应了。 晚些,鸿雁端着盘子过来。 香肠,腊肉,若是再来一碟花生米,两口子就能聊一夜。 但现在两个婆娘有孕,他只能自斟自酌。 一夜好睡。 第二天贾平安寻了鱼竿出来,「王老二去一趟百骑,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告假!」 随后他就扛着鱼竿去了城外。 护城河悠悠,路人都是匆匆来往,不会停留。 贾平安寻到了自己的钓位,打窝,然后把两个婆娘为自己准备的吃食拿出来。 脆哨、肉脯,外加果脯和两张饼,还有酿造的果酒一小水囊。 前世他也是打工人,难得有休息的时候。每逢休息,就自己弄些脆哨,再弄几罐啤酒,第二天天麻麻亮就去了河边。 脆哨要用五花肉,切块下锅……别干熬,加点水。渐渐的沸腾,水逐渐征伐,然后肉开始出油,最后差不多了,把油弄出来,油渣在锅里。 别加盐,就是弄一点酱油……千万别多,就一点,然后再加点酒酿进去翻炒,随即起锅。 若是可以,就把这样出来的油渣放在猪油里,想吃就弄点出来。 吃面条的时候来一点…… 贾平安有些急不可耐了。 他打开油纸包,里面全是他自己做的脆哨……曹二也弄不出这等美味的东西来。 来一颗脆哨,咸甜得宜,然后喝一口家酿的果酒,什么思绪都没了。 「起!」 提杆,我去! 「好大的鱼!」 天气这般冷,贾平安本以为很难起鱼,没想到一起就是大鱼。 乐开怀啊! 把鱼解下来,放进鱼护里,然后重新上了鱼饵,丢下去。 贾平安搓搓手,拈起一颗脆哨吃了,再喝一口酒精度大概和啤酒差不多的果酒,舒坦的想穿越。 「他们说武阳侯有些洁癖,可你看看,他才将弄了鱼和鱼饵,接着就弄了东西吃,压根没洁癖啊!」 「说不准!」 「你看看,他又弄了东西吃。」 贾平安看着水面,只觉得人世间就只剩下了这片天地。 太阳渐渐高升,贾平安起竿的频率也渐渐高了。 「不是说病了吗?」 「是啊!」 贾平安起竿,一条大鱼! 身后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你这是欺君!」 「我这病严重,不钓鱼就会犯病。」 贾平安没回头。 「这病难道还能活蹦乱跳?」 「是啊!」 「什么病?」 「神经病!」 沈丘终于失去了定力,「可咱看了这么一会儿,你就上了五条鱼,你觉着鱼儿会上你的钩?」 贾平安吃了一颗脆哨,爽的…… 「我打赌你不会把我今日钓鱼之事禀告给陛下!」 「你信?」 「我当然信!」 身后没动静,半晌贾平安回头,沈丘没了。 「我管你个逑,别动我阿姐就好,其它的……随意!」 …… 「昭仪!」 周山象急匆匆的走来。 武媚抱着潞王李贤在逗弄。 「何事?」 武媚把李贤丢给边上的宫人,精神瞬间就提起来了。 周山象说道:「昭仪,百骑把吐蕃那条线丢出去了,千牛卫的吴伟洪喜气洋洋,带着人去了兵部。」 那双凤眼瞬间就凝固了。 周山象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媚,被吓得跪下。 那冷冰冰的眸子毫不动容,「百骑原先就是帝王的心腹,只是护卫,和千牛卫相互制衡。后来平安进了百骑,就多了巡查长安治安之责,更是多了查探番外之责。这几年百骑并无过错,为何要丢弃吐蕃那条线?」 我哪知道? 周山象看向了邵鹏。 小贾这是想干什么? 邵鹏说道,「昭仪,外面怎会突然变动?奴婢觉着不对劲。」 这两个装傻……武媚淡淡的道:「都是寻常。」 这是昭仪和陛下有问题了? 邵鹏打个寒颤,「昭仪,这等事一般不会轻易动摇,千牛卫……奴婢原先在百骑就知晓千牛卫的本性,什么事都干不好。」 武媚木然,「不必说了。」 邵鹏有些小遗憾。 晚些他寻了周山象说话。 「昭仪今日不对。」 「前日陛下来了,说了些什么,昭仪沉默了许久,就不高兴了。」周山象纳闷,「可今日更不对。」 这个蠢女人……邵鹏淡淡的道:「因为那件事把武阳侯也卷了进来。」 周山象一愣,「你是说……百骑丢掉吐蕃之事和昭仪有关?」 「咱什么都没说。」邵鹏很冷静,「注意昭仪。」 第251页 周山象觉得这人就是个没良心的,「可武阳侯呢?」 邵鹏看了她一眼,「若是遇到了事,武阳侯会格外的冷静,此事他定然有了察觉,此后只是看千牛卫罢了。不,该是看陛下和昭仪之间。」 可武阳侯和你几年的同僚之情就这么没了? 你就不为武阳侯担心一下下? 可见你就是个贱人! 哼! 周山象冷哼一声,旋即进去。 …… 「我回来了!」 太阳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但千万别起风,一旦起风就刺骨的冷。 杜贺见到鱼护就贊道:「这么多,一家子吃不完呢!」 贾平安心情大好,「丢水池里养着,等二位夫人想吃的时候让曹二动手。」 他洗了手,随后去了后院。 「无双,你耍赖!」 「胡说,我哪里耍赖了?」 「你就独吊么鸡,为何还能自摸?定然是作弊,夫君说的出老千!」 「咳咳!」 两个婆娘和两个小女僕聚在一起打麻将,看样子苏荷输的很惨,面前的筹码少了许多。见到他后,那欢喜啊! 「夫君!」 「站住!」 贾平安指着她,「不许跑!」 苏荷伤心了,「夫君,我输了!」 「我来!」 心心念念的小老婆那么可怜,贾平安被触动了。 半个时辰后…… 贾平安起身,一脸独孤求败的寂寞,「晚饭呢?」 晚饭很好,吃完后,两个老婆都跑了。 贾平安去了外面。 道德坊此刻乌漆嘛黑一片,偶尔能见到灯火,也就是一点而已。 这让他想到了后世坐火车的经歷,天色昏暗后,在郊外看着乌黑一片,但到了城市后,突然灯火通明。 那种感觉很难说,大概就是在原始森林中看到了ktv般的触动。 随后下车,出了车站,打车回去,一路上看着那些热闹的夜景,鲜活重新回归。 边上有坊卒走过,灯笼散发着微光。见到贾平安后,都放慢了脚步,悄然而去。 我特娘的就是瘟神。 他突然止步,身后传来了王老二的声音。 「郎君,是熟人。」 阿福不甘心的咆哮着,一听就是被抱着往后拖的不甘。 「百骑为何把吐蕃那条线丢了?」 沈丘的声音很平静。 「你就像是录音笔。」 「什么笔?」 沈丘不懂这个梗。 「大晚上的,你来作甚?」 沈丘沉默了一瞬,「百骑为何把吐蕃那条线丢出去?还是丢给了兵部?」 「我说是识趣可好?」 沈丘…… 「还有何问题?」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发现这里的空气竟然是长安城中第一好。 这不就是李治想达成的目的吗? 而且起因不必说,多半是宫中的阿姐和他发生了矛盾,他想用这等手段来敲打阿姐! 你找错了人,用错了地方! 贾平安在黑暗中得意的一笑。 第522章 你这一看就是缺少社会毒打 李素进宫,随后出来时一脸喜气洋洋。 「那些商人呢?寻来。」 走私商人们正在准备货物,一旦道路好走了就出发。 一家酒楼被包了下来,酒菜,女妓,热气腾腾。 十余商人微笑看着李素。 「以往的规矩依旧。」李素不傻,知晓一开始不能乱动,等渐渐熟悉了之后,再一点点的改进。 商人们顿时就欢喜了起来,马屁不断。 这些贱人,为了挣钱什么都愿意干! 对商人的鄙夷让李素的笑容很浅。 他举杯,晚些就说不胜酒力先走了。 「他们会配合!」 站在酒楼外面,李素自信的道:「晚些告诉他们,货物准备好了再等等。」 随从问道:「还等什么?」 「等兵部那边派人来。」李素上马,看了酒楼里面一眼,「走私挣钱只是其一,随行的人跟着去打探消息,这是其二。原先是百骑,如今换了兵部……如此皆大欢喜。」 …… 吴伟洪去了兵部,路上遇到了程达。 程·不得罪人·达拱手,吴伟洪颔首,这便是上级对下级的姿态,然后说道:「此事听闻乃是武阳侯的安排?」 ——这活是贾平安自己甩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千牛卫拿了,你们要发牢骚去寻他! 程达那个憋屈啊!灰熘熘的走了,回到百骑和明静这么一说。明静大怒,「寻到机会我定然要给他吴伟洪穿小鞋!」 随后吴伟洪进了兵部。 「派人跟着走私商人打探消息?」 「对。」 半个时辰后,吴伟洪面色难看的出了兵部。 …… 「一个吐蕃商人哪里值得咱们去过问?只是陛下有意让千牛卫出来和百骑制衡,那就让小贾知晓这个意思。谁知道他竟然把吐蕃那条线都丢出来了。」 程知节唏嘘着,「少年意气啊!觉着委屈了就丢开。老夫这等年纪却不敢,担心帝王一怒,累及家人。」 梁建方伸手抢了他手中的小锦囊,从里面摸了一块肉干来咀嚼,「小贾不傻,咱们大张旗鼓的弄一个商人,他自然会琢磨。随后就想着陛下让千牛卫出头的打算……」 第252页 「主动些总是好的。」程知节把锦囊抢过来,「已经不多了。」 「你当时说让给军方来处置,他就已经明白了,老夫抹了他一脸灰,就是暗示他装个灰头土脸的模样,谁知道他这般……直接撒手不管了。」 「累不累?」 程知节突然问道。 「累!」梁建方起身道:「本是一件事,却非得要暗示来暗示去,娘的,老夫觉着心累。罢了,此事就此搁下,让他们去弄。」 …… 李素去寻了吴伟洪。 「差不多了,千牛卫和兵部商议的如何?」 这是他冒头的机会,若是做好了,后续自然好处多多。 吴伟洪起身拱手,苦笑道:「兵部不肯接手。」 「为何?」李素觉得不可能,「兵部原先崔敦礼在时就想和百骑别苗头,把这个差事抢过来,如今为何不肯?」 你吴伟洪莫非想阴老夫? 李素面色微变,眼中多了阴郁之色。 「下官绝非谎言。」吴伟洪满肚子的苦水,「下官去寻了兵部,让他们出些人手,可兵部的说了,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为何?」 李素就没见过主动推差事的地方。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手中握着差事就是实权,谁傻不拉几的把实权往外推? 吴伟洪面色难看,「兵部说跟随走私车队打探消息很难,对面的那些商人很是狡黠,但凡发现车队里有探子,要么放弃交易,要么就狮子大张嘴。」 「兵部不是也在打探吗?」李素沉着脸,「那些人不能分一些过来?」 「他们的人……」吴伟洪苦笑,「兵部的说,他们的人比不过百骑,百骑的人能悄无声息的打探到消息,甚至是潜入进去。那些百骑伪装成高丽人、吐蕃人……他们就在敌国打探消息,从未被发现。而兵部……上次被抓了数人。」 「那这岂不是成了烫手的山芋?」 李素咬牙切齿的道:「那贾平安和李元婴说丢就丢,老夫说他怎么这般好心,原来挖了个坑在此处等着老夫。」 吴伟洪很纠结的道:「如今的麻烦是,咱们接手了这些事,总得要做起来,还得比百骑原先做得好才是,否则陛下那里会难堪。」 你们要差事,朕给了你们。可你们看看自己干的糟心事。 二人呆若木鸡。 …… 「昭仪,武阳侯依旧告假,每日去护城河边钓鱼,一直到下午才回去。」 邵鹏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心不错。 武媚点头,「让他逍遥几日也好。等孩子出生后,他的日子怕是就难熬了。」 邵鹏笑道:「孩子哭闹不休,武阳侯晚上怕是再难安睡。」 他看了武媚一眼,「昭仪,陛下好几日没过来了。」 武媚淡淡的道:「既然让我帮忙,那就不能让我做个应声虫。对有些事我有自己的见解,若是不能,那我不如在宫中带孩子。」 邵鹏苦笑,心想若是皇帝把这样的机会给皇后,皇后保证会言听计从。 但…… 他突然发现一个事儿。 武媚好像和皇帝相处的很自然,该生气就生气,该高兴就高兴,不作假。 「阿娘!」 李弘来了。 小小的人儿行礼,然后问道:「阿娘,阿耶好久都没来了。」 「会来的。」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眼神平静。 …… 按理天气冷不好上鱼吧,可护城河的鱼大多是铁憨憨,贾平安每日都满载而归。 「好多鱼!」 下午回家,把鱼丢进大水缸里,苏荷两眼放光,「夫君,当初你说带我去看金鱼,金鱼呢?」 呃! 「现在每日都在看啊!」 「哪有?」 咸湿佬贾师傅笑道:「人都进了家,还看什么金鱼?」 苏荷总是无忧无虑的,一大缸子鱼让她乐不可支,又央求贾平安弄了细枝条拨弄那些鱼。 一时间水缸里的鱼儿们纷纷暴动,水花四溅啊! 阿福滚了过来,趴在水缸边,见苏荷逗弄的有趣,就伸爪子下去捞了一把。 锋利的爪子抓到了一条大鱼。 大鱼疯狂的扑腾着,阿福举着爪子,看着大鱼…… 「夫君!」 苏荷叫的很惨烈,刚去洗手的贾平安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沖了过来,面色惨白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荷指着阿福,「阿福会抓鱼了!」 阿福小心翼翼的把大鱼送到嘴边嗅了嗅,大鱼勐地一个扑腾,鱼尾重重的抽打在它的脸上。 阿福下意识的甩手,大鱼落地扑腾,它自己跑过去抱住爸爸的大腿嘤嘤嘤。 这是撒娇呢! 贾平安揉揉它的脑袋,「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事。」 阿福竟然会抓鱼,这个发现让贾平安不禁生出些念头。 「让阿福去护城河抓鱼卖,每日卖的钱买竹子。」 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吃完饭在说话,阿福听到这话,下意识的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 这是一头没有进取心的食铁兽。 「郎君,有客人来了。」 鸿雁在门外出现。 「大晚上的,谁?」 贾平安懒洋洋的不想动。 「就是整日搔首弄姿的那个。」 第253页 搔首弄姿? 沈丘吧? 贾平安忍住爆笑的冲动,「就说我躺下了,身子不舒服。」 鸿雁去了。 「夫君,那人是陛下身边的。」卫无双有些不安,「若是不见,有些不敬。」 「他们不敬在先,我行的端,怕什么?」 「武阳侯谈笑风生,这病倒也蹊跷。」 沈丘在屋外悄然出现。 「这是后院!」贾平安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规矩,就把手一松。 沈丘淡淡的道:「咱在宫中哪里都去得,贾家也是如此……」 阿福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沈丘浑身绷紧,「咱有话问你。」 「何事?」 苏荷拉住了阿福的后腿。 这个拖后腿的婆娘! 贾平安真想狠抽一顿。 「百骑那些打探消息的本事是如何操练的?」 「就这么操练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贾平安笑了笑。 沈丘冷冷的道:「这若是陛下所问呢?」 「陛下不会问这等问题。」 李治吃饱撑的问这等事,不够丢人的……贾平安有恃无恐。 沈丘嘆息一声,「兵部说百骑打探消息的本事一脉相承,源自于你。里面包含了隐匿、伪装……兵部的人没有这等本事,所以走私那边的线他们不会接手。」 呵呵! 预料中事。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沈丘飘然而去。 贾平安把阿福拖过来,然后枕在它的背上,惬意的道:「人生至此才是巅峰。」 吴伟洪还以为得了好,可兵部不傻,知晓一旦接手,弄不好就会灰头土脸。 这便是肉没得吃就先被毒打一顿,谁愿意? 卫无双低声道:「夫君,你这几日钓鱼歇息……可是为了和千牛卫的争执?」 「不是。」贾平安换了个姿势躺着,「宫中有些闹腾,陛下大概想敲打谁,就拿了百骑做靶子。帝王的心思为夫懒得猜,就把一些事丢给了千牛卫。」 「千牛卫接不了手?」卫无双惊讶,「还有兵部呢!」 「你以为为夫的本事就是那么好学的?」 贾平安想到吴伟洪和李素此刻的绝望心态,不禁笑了,「他们得意洋洋,却不知那是个坑,足以埋了他们的坑。别怨我,我也不想的。」 …… 早上起来,练刀,洗漱,吃早饭。 「苏荷!」 苏荷把鸡腿送到嘴里,飞快的拉了骨头出来,杏眼无辜看着贾平安,「郎君。」 「说好的双修呢?」 这条鸡腿说好的一人一半双修,可苏荷却一口吃了。 苏荷无辜的道:「夫君,这不怨我,太滑了。」 这个婆娘迟早会吃成一个圆球。 想到自己和一个圆球住在一起,贾平安就觉得头痛。 「晚些出来转转。」 卫无双严格按照医官的吩咐行事,每日散步的时间雷打不动。 三花殷勤的上前扶着她出去。 苏荷自家艰难的起身,「夫君……」 鸿雁在边上要哭了。 苏荷不忍,「好了,你来。」 鸿雁破涕为笑,扶着她出去。 苏荷很不自在,「无双,我还是喜欢自己走。」 「我也喜欢,但为了孩子。」 「无双你怎么就能这般冷酷无情呢?」 「我见到你就没话说。」 「可我见到你就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在缓缓散步,顺带斗嘴。 「无双,夫君竟然连陛下身边人的面子都不给,会不会被罚?」 苏荷有些担忧。 卫无双也不知道,「应当不会。」 「千牛卫……我记得千牛卫很是得意呢!」苏荷以前在宫中,见到过那些贵族子弟,「他们都是些有背景的,夫君上次说什么……别人有背景,他只有背影。别人是二代,他是一代。」 卫无双脸颊微颤。 「那些人骄傲,定然不会低头。」 苏荷嘆息一声,可嘆息声中都带着快活的气息,「夫君要是不做官了也好,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鸿雁!」 前院有人在喊。 鸿雁看看苏荷。 「去吧去吧。」 苏荷趁机脱离了她的搀扶,觉得自由了。 鸿雁晚些回来,苏荷问道:「是何事?」 鸿雁笑道:「是李郎君来了,说什么千牛卫让他来做说客,请郎君放他们一马。」 苏荷先是一怔,然后欢喜的道:「他们竟然低头了?我就说夫君定然没事。无双你忧心忡忡的,可见你的智谋差了我十万八千里……」 卫无双双手叉腰,气得脑门上青筋直冒。 「苏荷!」 贾平安出来,见两个婆娘准备开战,就交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动手的话,娃娃脸不是对手。 苏荷挺凶叉腰,「我不怕!」 贾平安去了前院,李敬业见他来了欢喜的道:「兄长,先前吴伟洪寻我,说了一堆,我没听懂……」 吴伟洪多半是婉转的暗示李敬业,可这娃是个铁憨憨,婉转就代表白费口舌。 想到吴伟洪想吐血的心态,贾平安不禁倍感舒爽。 宫中的皇帝用他来敲打阿姐,那么他自然会还击,有理有据的还击。 第254页 人要有立场,左右摇摆最被上位者看不起。 他在百骑被皇帝庇护,但百骑同样因为他蒸蒸日上,这便是回报。 没有价值的臣子随时能被抛弃,有价值的……比如说大明的夏元吉,连脾气火暴的朱棣都会容忍他。 「后来他说让我来问问兄长,那些走私商人之事,能否一起做。」 呵呵! 吴伟洪看来还不死心,不,是羞刀难入鞘,就想用这等法子来挽救千牛卫的尴尬处境。 但我凭什么要配合他? 「不去!」 贾平安果然拒绝。 李敬业无所谓,「兄长,回头去看胡女甩屁股吧。」 看你妹! 贾平安想到那个阿苏就一肚子的火气,蹦起来一顿毒打。 「那女人是个有心计的,离远些。」 「哦!」 李敬业很自然而然的道:「其实我只喜欢她的屁股。」 这个癖好不好。 「滚蛋!」 李敬业屁事没有,他的手好疼。 晚些他觉得蹲家里也无聊,杜贺眼明心快,「郎君,要不去庄上看看?」 是啊! 他这个家主都许久未曾去庄上巡查了。 「也好!」 杜贺马上就兴奋了起来,「王老二,徐小鱼,赶紧换了新衣裳,带上刀子护卫郎君去庄上。」 晚些王老二和徐小鱼出来,杜贺一看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上去一人一脚,「是让你们穿新衣裳,没让你们穿这般华丽,出去还不够丢人的,打!」 二人再度换了一身布衣,杜贺满意了,「郎君如今在风头上,咱们出门别得意,免得给郎君惹事。」 这个贪污犯对这些门清。 家中有这么一个管家,贾平安也省事不少。 出了道德坊,随即往右。 天气不错,路上行人也多不了不少。 「二哥,你看那个女子,好生丰腴。」 王老二看了一眼,骂道:「那肚皮上的肉一圈一圈的,这叫做丰腴?」 徐小鱼点头,「我觉着好看。」 这娃没救了。 贾平安看了徐小鱼一眼,心想这等消瘦的身材,若是寻个胖的,只需一个重压…… 可怜的! 贾平安摇摇头。 「贱人!」 前方有人喝骂。 贾平安回头一看,不禁乐了。 竟然是那个阿苏! 上次在平康坊时,这个女人令侍女带着恶少来堵他,喊什么打断腿。贾平安一直想报仇来着,可没精神去寻人。 今日这是送上门来找虐啊! 周围人不少,作为一个以德报怨的君子,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让阿苏的气势再盛一些。 他面露惧色,「你想作甚?」 阿苏的身后带着几个大汉,她冷笑道:「上次你口出不逊,今日撞到了,少不得要让你知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贾平安浑身颤慄,「你……」 王老二和徐小鱼配合的装作害怕的模样。 阿苏得意的道:「痛打!」 这里靠近南门,斗殴要快一些,在金吾卫反应过来之前打了就跑。 几个大汉沖了过来。 贾平安嘆道:「这是何苦来哉!」 王老二和徐小鱼迎上去。 贾平安没看这边,径直走向了阿苏。 「打!」 阿苏在叫喊。 砰砰砰砰砰砰! 王老二和徐小鱼势如破竹,打的那几个大汉倒地惨叫。 「你!」 阿苏盯着贾平安,「能有这等身手的随从,你是谁?」 我是谁? 我也想问问。 贾平安拉了她一下,阿苏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喊道:「来人吶!杀人了!」 自己优势时狠毒,自己弱势时喊冤,这便是泼妇。 贾平安噼手一巴掌,随即一脚踹倒她,「耶耶不喜欢打女人,不过你这等女人却不打心中不爽。另外……」 他噼手把阿苏拎起来,「离我兄弟远些,再让我看到你靠近敬业,回头弄死你!」 阿苏的一侧脸肿起,怨毒的道:「你竟然敢打我?」 「你这一看就是缺少社会毒打!」贾平安几巴掌下去,温柔地问道:「可记住了?」 阿苏点头,含泪道:「记住了,以后离他远些。」 第523章 此人……可交 狠抽了阿苏一顿,贾平安觉得自己挺仁慈的。 若是按照对等原则,他就该弄断这个女人的腿,随后把她丢到家门口。 「没打过瘾!」 徐小鱼一脸悻悻然。 出了长安城,顺着清明渠一路熘达,贾平安不时看看里面是否有鱼,还别说,真有。 那些鱼儿自由自在的浪荡着,一群群的转悠。 在前世少年时,他带着一个破竹撮箕就能弄到不少鱼。那时候天还很蓝,水很清,灌溉的水渠里水草茂盛。只需把撮箕在水渠里勐地往前铲,遇到水草一定要多扎几下,然后把撮箕提起来…… 那一条条的小鱼和虾米在里面蹦跳,偶尔有三四两的鱼,顿时欢喜的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之王。 随后回家因为裤子身上全是泥点被狠抽一顿,吸吸鼻子就得意的去和小伙伴吹嘘。 当年我也是弄鱼的小王子啊! 第255页 到了庄上,此刻天还冷,但已经有农户在田地里转悠了。 「郎君!」 农户瞪大眼睛,欢喜的回身就跑,「郎君来了!」 至于这么激动吗? 贾平安纳闷。 他许久没来了,兴致勃勃的看着田地,视察水利工程。 几个孩子先沖了出来,身上穿着还算新的衣裳,拍手欢唿。 农户们都出来了,欢喜的迎过来,当前的是个女人。 「见过郎君。」 庄户们欢天喜地的。 女人抬头,「郎君可是因为奴在此处,于是便不来了吗?」 「你想多了。」 女人看着他,脑海里浮现了那个画面:贾平安邪气满满的看着她,「你竟然这般秀美?」 王悦荣跟在他的身侧,「这边的庄户还行,干活不惜力。关键是郎君每年给他们做新衣裳,隔一阵子就杀一头豕,这些人感恩戴德,都说从未见过这般宽厚的主家,不好好干活要被天打雷噼呢!」 这个女人看着多了些平静,眉间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富贵模样。 「在这里可还能适应?」 「开始不能。」王悦荣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地还是如此的俊美,「晚上听着夜风睡不着,偶尔有狗叫就害怕……后来就渐渐好了,觉着这里有许多好处,譬如说安静,人也淳朴,想的不多。 说来让郎君笑话,奴当年在公主那里时,身边各种倾轧不绝,别人说句话,一个眼神,我都会琢磨许久。在这里却无需如此,整日脑子里都是空空的,最后就平静了,觉着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这个女人看来是悟了。 贾平安随后视察了庄户们的家,受到了热烈欢迎。 「郎君看,这是庄上上次发的肉,家中就把它挂在灶上,整日烟燻火燎,香喷喷呢!」 家里有肉,身上有衣,贾平安这个家主做的不赖。 在庄上转悠了半天,贾平安神清气爽,觉得一口气能跑到皇城前。 「对面去年被赏赐给了李义府。」 站在两个田庄的交界处,贾平安一怔,「李义府?」 王悦荣点头,脸上也多了厌恶之色,「那人奴不喜欢,庄子上的管事奴也不喜欢。在知晓这便是郎君的地方后,那管事隔三岔五来寻奴……就是那人。」 对面的庄子来几骑,为首的男子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见到我还在马背上行礼,你家主人也不敢如此!」 男子犹豫了一下。 王老二狞笑道:「信不信耶耶一刀剁了你,回头李义府还得感谢郎君帮他清理门户?」 王悦荣微微皱眉,低声道:「这人叫做杨定。」 杨定下马,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次让我听闻你骚扰庄上的女管事,打断腿!」 杨定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并未骚扰她。」 「没骚扰?那几次你过来说什么自家每月的月钱有多少,说这里在城外,可肆意而为,没人知晓。」王悦荣深吸一口气,「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再看看我家郎君这张脸,一个是恶鬼,一个是芝兰玉树,回头自惭形秽就寻个地方把脸埋进去,免得吓到别人。」 这女人口齿伶俐啊! 看看杨定,那张脸红黑交加,那种倍感屈辱,却无法反驳的难受,让他鼻息咻咻。 王悦荣见他怒,就冷冷的道:「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今日我家郎君在此,你可敢把那些话再说一遍?」 「抽他!」 贾平安指指杨定。 徐小鱼冲过去,一巴掌把杨定抽的连轴转。几个跟班惊唿,王老二指着他们威胁道:「别动啊!否则耶耶的横刀不认人。」 几巴掌下去,杨定老实了。 「不服气就去寻李义府!」贾平安眼神轻蔑地说道,接着扬长而去。 李义府就是李治的一条忠犬,目前还在抱着李治的大腿,和阿姐没啥关系。 后来这货不知怎地就投到了阿姐的麾下,化身为头号忠犬,疯狂撕咬。 现在趁着他还在李治那边,先抽为敬。 「我回去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王悦荣,「这边离道德坊不远,有事叫个人去报讯。」 「好。」王悦荣看着他,眼中有些情绪,「其实,高阳公主亏了你,否则上次就没了。」 「一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不好。」 贾平安随口道。 「为何?」 贾平安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悦荣,「知道的越多越烦恼,单纯些,你会觉着世间更美好。」 王悦荣说道:「可人终究是烦恼的。」 「那是你想多了。」 「奴从未想多。」 「好生在这里待着。过几年没什么动静了,你再自由自在的出去。想嫁人也成,想经商也成,由得你自己。」 「奴就在这。」 王悦荣看着他,眼中有些泪花。 柴令武的事儿过去了,但长孙无忌等人还在,所以王悦荣只能待在这里避祸。等长孙无忌倒霉后,她就自由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这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果然义气无双,回到家中后,两个婆娘笑靥如花,随后就是好酒好菜。 第256页 这指定是有事,但贾平安不吭声。 吃了饭,卫无双给苏荷一个眼色。 苏荷摇头,卫无双眼神严厉,握拳…… 「夫君!」 「啥事?」 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小。 苏荷靠着他,突然捂额,「我好晕。」 贾平安看了卫无双一眼,继续装傻。 「苏荷!」 卫无双看样子要炸。 贾平安赶紧弄了一本书翻看。 苏荷继续装死狗。 卫无双过来拧了她一把。 「啊!」 苏荷惨叫一声,和爸爸躺一起的阿福被吓到了,勐地蹦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无用之极!」 卫无双推开她,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夫君,先前外面有人传话,说夫君在路上遇到了红颜知己,那红颜知己有了身孕来寻夫君,可夫君却狠抽了她一顿……」 我冤啊! 把事儿解释清楚后,苏荷马上就生龙活虎的爬起来,「我就说夫君不是那等人,你不信……」 果然,还是娃娃脸贴心。 卫无双冷冷的道:「夫君别看她这般,先前还说什么等夫君回来就理直气壮的问,问不出就和夫君翻脸。」 苏荷捂着脸,「无双你真的不够义气。」 两个婆娘翻脸了,贾平安压根不担心。 这不,第二天早上看到她们从一个卧室里出来,贾平安觉得女人之间的友谊往往比男人的更牢固。 男人要么认同,要么就是敷衍,强颜欢笑奉陪的极少。 「夫君,今日不能再告假了。」 卫无双觉得一家之主就不能闲着,贾平安也想去百骑看看,吃了早饭,就正儿八经去上衙。 「夫君辛苦!」 两个婆娘贤惠的把他送到内院外面,贾平安不禁觉得自己就是后世的倭国社畜,自己在外打拼,妻子在家带孩子,收拾家务。 感觉不错啊! 贾平安出现在了百骑外,门子大声喊道:「武阳侯来了。」 喊的太大声了些,贾平安抠抠耳朵,发现门子在看着自己的身后。 他回身看去,是兵部侍郎尤式。 「尤侍郎!」 贾平安拱手。 尤式拱手,「兵部事务繁多,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忙啊!」 「是啊!」贾平安笑吟吟的。 老尤冲着他挑眉……这个太暧昧了,难道老尤还喜欢什么…… 但这是来自于兵部的表态:走私的事儿兵部绝对不会插手,别误伤友军啊! 贾平安回以挑眉,尤式颔首而去,「回头饮酒。」 你个老玻璃,想都别想! 贾平安只要想到他挑眉的那个模样,就不敢去触霉头。 回身,门子满面红光的道:「武阳侯,这几日千牛卫愁眉苦脸,苦不堪言,我在百骑多年,就数最近的日子最舒坦。」 「武阳侯回来了。」 百骑内部一阵欢唿。 明静放下了购物车,「你终于捨得回来了?」 这话不妥,听着就像是……死鬼,你还知道回家啊! 「最近如何?」 贾平安坐下,明静念念不舍的收起购物车,「最近没什么大事,就是千牛卫的几度来人,问你何时回来。」 「别搭理。」 「当然不搭理!」明静小人得志般地说道:「我说不知道,顺带问他们,走私的事儿做的怎样了。」 这个女人太毒了! 但毒的好! 「邵中官!」 邵鹏来了。 「昭仪说了,莫要胡乱掺和,好好做事。」 贾平安明白了。 「老邵,雨过天晴了?」 邵鹏点头,「昨夜陛下和昭仪一起用饭,席间还问了代王可会背诗,代王背了几句陛下的诗,把陛下喜得,当场就把身上的配饰全给了代王。」 这个是赔礼吧? 两口子闹矛盾了,最后以李治服软而告终。 如此,外面的事儿也该消停了。 「昭仪说你此次受委屈了,和陛下说了,陛下说你此次算是顾大局,识大体。」 「没事,回去告诉阿姐,我趁机歇息了好一阵子,舒坦!」 这几日的假期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意外来的,小日子悠闲的一塌煳涂。 若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辞官回家,从此和两个婆娘,外加一个羔羊笑傲江湖。 做个沖哥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悠然神往,「若是再来一次这等事该多好?」 「咳咳!」 「老邵你咳什么?」 「咳咳!」 「这咳嗽分为肺咳、气管咳、胃咳,你这是啥地方?」 贾平安缓缓回身…… 王忠良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当着大老闆的秘书说自己受委屈都是假的,最近在家里过的别提有多嗨皮了。这样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期冀着下次宫中的两口子再闹腾一次,接着请假回家潇洒……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看王忠良,那脸沉的就像是挂了千斤秤砣。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内侍,此刻努力在忍笑。 「陛下吩咐。」 贾平安弹起来,「王中官,刚才我是说……」 「你什么都不必说。」 第257页 王忠良板着脸,「陛下说了,贾平安识大体,顾大局……」 贾平安脸上躁得慌。 「赏赐两个金娃娃。」 两个内侍上前,送上两个锦盒。 这可是御赐的金娃娃。 金娃娃…… 家里两个大肚婆,这是赏赐给孩子的吧? 他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板着脸,觉得这厮真是作死小能手。 晚些贾平安谢恩,邵鹏凑过去说道:「他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王忠良淡淡的道:「老邵你知道的,在贵人身边做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咱万万不敢隐瞒。」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昭仪求了陛下给你打造的金娃娃,你看看你……哎!」 晚些他再度回来,那脸黑的。 「昭仪让你进宫。」 糟糕! 完犊子了! 贾平安干笑道:「老邵,我这肚子疼。」 邵鹏霸气侧漏,「拉裤裆里。」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进宫。 武媚神色平静,压根看不出刚和皇帝扳了一次手腕,「你越发的懒惰了,也越发的跋扈了。正好武德门那边的排水沟堵了,你带着那两个学生去挖,挖不好……严惩!」 排水沟被堵,那里面多臭都能想像,贾平安欲哭无泪,「阿姐……」 武媚冷着脸,「赶紧去!工具都给你准备好了,三日之内挖好,挖不好……」 贾平安灰熘熘的准备出去。 「把工具带上!」 边上就有锄头和铲子。 贾平安一边扛两个,结果摇摇晃晃的掌握不好重心,两个锄头落地,其中一个和木把手脱开了。 武媚满头黑线。 「看看你,连个小事都做不好,回头怎么做大事?」 「阿姐,大事不能做。」贾平安随口说道,然后发现周围很安静。 我又说错话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今日是被李敬业附体了。 晚些他灰熘熘的扛着工具出去,正好遇到李弘来见老娘,见他这副模样,好奇的道:「舅舅你要去盗墓吗?」 这个倒霉孩子,怎么说话的? 武媚再度黑脸。 邵鹏阴测测的道:「上次你和大王说了什么盗墓贼的故事,这也算是报应了。」 里面噗嗤一声。 老脸都没了,没了! 扛着一根锄头还行,几根的话会乱。这一路他走的很艰辛,一个路过的宫人见了就捂嘴笑,「见过武阳侯。」 这个妹纸看着不错,虽然有些雀斑,但看着很善良。 快来帮我扛一件啊! 回头让阿姐提拔你为女官。 宫人回头看看没人,就笑眯眯的道;「武阳侯,你为何不把锄头勾在肩头上呢?」 是哈,我竟然这般愚蠢! 贾平安笑的很慈祥,「这是练习马槊的一种手法。」 「真的?」 宫女很是好奇。 大眼睛扑闪着。 「当然是真的。」贾平安一边走一边吹嘘,「知道鄂国公吗?」 宫女点头,「鄂国公好兇!」 尉迟恭竟然留下了这个名声,由此可见他当年栽的不冤。 「咳咳!暂不说那个。」贾平安认真的道;「鄂国公擅长空手夺马槊知道吧?」 宫女点头,「知道,说是好厉害。」 贾平安下巴摆摆,「鄂国公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尉迟恭若是听闻此话,估摸着觉得贾师傅是个好材料,把他提熘到府里去朝夕教导。 宫女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 宫女一脸崇拜,然后回身。 「公主!」 谁啊! 高阳? 那正好让她帮忙干活。 「武阳侯!」 擦,来的竟然是老熟人,不,是好基友新城。 宫女迎上去,嘀咕了一阵子。 我去! 这妹纸不会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说出去吧? 先帝可是率军沖阵的高手,新城作为他宠爱的女儿,说不得就知晓怎么练马槊。 我不要面子的吗? 新城看着他,一脸正经,近前后说道:「刚才皇帝那边说武阳侯很是勤勉,听闻宫中堵了水沟,就主动来疏通。」 贾平安使个眼色! 哥哥不要脸的吗? 但好歹没说练马槊的事儿,半边脸算是保住了。 宫女在边上崇拜的道:「公主,武阳侯说这般能练成鄂国公那等空手夺马槊的绝技。」 哥们你是认真的吗? 新城的眼神中全是询问。 丢脸了! 贾平安镇定的道:「上次去鄂国公家中,听闻他提及这等练法。」 新城等宫女不注意时低声道:「皇帝在笑。」 马丹! 两口子都不是好人! 晚些分手,宫女摇头,「公主,武阳侯哄人呢!」 新城淡淡的道:「他有这个资本。」 宫女不解。 「他渐渐声名鹊起,他说了这样能练马槊,你信不信鄂国公会贊同。」 「不会吧?」 新城点头,「先前皇帝说他坦诚。自家阿姐和皇帝争执,换做是旁人定然站在皇帝那边,或是两边不帮,他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阿姐那一边,可见为人。朝中这等人,百中无一。」 第258页 宫女不禁悠然神往,「这是不畏权势呢!」 「此人……可交!」 …… 第524章 耶耶当仁不让了 贾平安把工具丢在武德门外,就嗅到了一股子臭味。 后世小区里的下水道堵了,物业花钱请人来疏通,里面各种杂物都有。随后物业拎着大喇叭喊:「各家各户,擦屁股的纸不要丢进去,大号止血贴别丢进去……堵了要花钱通的晓不晓得?」 这是皇宫的排水沟,天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来监督的内侍说道:「武阳侯,三日呢!要抓紧。」 「我没法挖!」 贾平安再干呕了一下,「我寻滕王去。」 这活儿是他们三人的,不能自己独享啊! 他一打听,得知人渣藤在家,就径直去。 王府的管事知晓他的身份,很是客气,「滕王回来后也没怎么出门,就在家看看歌舞,喝喝酒。」 这日子不错啊! 但贾平安真心不羡慕。对于他而言,欣赏歌舞不如去钓鱼,或是一家三口在一起聊天。 进了后院,贾平安止步,「这不妥吧?」 管事笑道:「武阳侯乃是滕王的先生,后院自然也去得。」 「你说话这般好听,叫什么?」 管事暗喜,「在下蔡卡。」 「好名字。」 后面无需寻,听着乐声就过去了。 转过游廊,绕过几间屋子,前方就是今日人渣藤嗨皮的地方。 几个舞伎在舞蹈,身材婀娜。连乐师都是妙龄女子…… 李元婴搂着两个女人在嗨皮,放浪形骸。 马丹! 贾平安见到就气不打一处来。 「先生?」 李元婴起身,「先生竟然来了,正好本王新买了个新罗婢,那身材,那声音……叫了来陪先生。」 贾平安面无表情的道:「收了!」 啥? 李元婴愣了一下。 不是师徒同乐吗? 怎么就收了呢? 贾平安握拳,李元婴板着脸道:「先生严谨,都撤了吧。」 「循毓呢?」 「说是难得这般歇息,在家……那个……」 李元婴有些尴尬。 在家疯狂造人吧。 都是不省心的。 「让人去鄂国公府叫他进宫。」 「可是有事?」 「有事,大好事。」 二人到了皇宫外,等尉迟循毓来后,一起进去。 路上遇到了一队宫女,对他们露出了笑容。 李元婴矜持的道:「本王虽然离开了几日,可英俊的相貌依旧留在了她们的心中。」 尉迟循毓看了他一眼,「滕王你如今越发的圆润了,她们看的是我。」 「圆润吗?」 人渣藤摸摸自己的脸,「其实这是另一种英俊。咦!先生为何不说话?」 「听你们说就够了。」 到了地方,李元婴吸吸鼻子,「什么味?」 内侍蹲在边上,「三位可算是来了,三日内清理干净。」 「什么?」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齐齐看着贾平安。 「就是……排水渠堵住了,让别人疏通吧,陛下担心会有安全隐患。所以让你们两个忠心耿耿的来。」 不带这么骗人的!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面相觑。 「干活!」 三人开始疏通…… 被堵住的地方不小,用锄头勾一下,那些杂物让人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骨头?」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亵裤?呕!」 晚些收工,贾平安只觉得浑身臭烘烘的。 三人狼狈的出去,李元婴发誓明日要告病。 「咦!那不是李素吗?」 李素站在走私指挥部的外面,神色惆怅的看着他们。 走私的事儿他能接下,但千牛卫那边拉胯了,说搞不定随行密谍的事儿,如此走私就成了鸡肋。 「见过武阳侯……」 他迎过来,然后干呕了一下。 这特娘的是去干啥了? 这货还想继续执掌走私的事儿?想的真美! 贾平安目不斜视的出去。 「武阳侯,此事……」 「这等事谁都管不了。」尉迟循毓想结个善缘。 李素身体一震,是啊!这事儿唯有皇帝才能决断,老夫寻他们作甚? 可怎么说? 走私的事儿臣弄不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是打皇帝的脸! 但贾平安可以提议,比如说让百骑和自己配合一下。 李素拱手,「还请武阳侯出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这话带着浓浓的上位者气息:兄弟,你出手帮我一把,回头我……哔哔哔…… 凭什么? 贾平安看着他,很好奇的道;「你的脸有多大?上次在离宫坑滕王,真以为我不记仇?如今你倒霉了就该祈祷我不会落井下石,以德报怨……你想多了。」 李素呆立原地。 「先生!」小透明李元婴感动了。 「别流猫尿,若是感激,明日你和循毓二人去挖吧。」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色惨白,「先生饶命。」 贾平安去了百骑,叫人弄水洗澡。 第259页 但衣裳怎么办? 明静在边上干呕,贾平安心中一动。 「百骑贷!」 明静看着那散发出恶臭味的衣裳,坚定的摇头:「十贯钱都不可能!」 这话…… 「十五贯?」 明静心中暗喜,「这个……也行。」 贾平安骂道:「别说是十五贯,就算是一贯钱砸出去也能买一身上好的衣裳,明静你钻钱眼子里去了吗?」 洗完澡出来,明静和程达在嘀咕。 「啥事?」 贾平安头髮还在滴水。 明静抬头,「先前李素在值房里突然一头栽倒,说是昏迷不醒。」 「这是走投无路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明静说道:「他本以为接手了滕王的那些事就能实权在握,可却没想到千牛卫那边出了篓子。想让陛下修改成命很难……」 李治:朕不要脸面的吗? 「所以他唯有装病!」 程达贊道:「当初千牛卫和李素接受那些事时,看着分外的得意。武阳侯怕是不知道吧,李素甚至还敲打了那些官吏,说是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走,让那些官吏都用心做事……可这才多久。」 「还有。」程达一拍案几,难得的发火了,「上次我遇到了吴伟洪去兵部,他说什么走私之事是武阳侯自己丢的,和他们没关系,有牢骚去寻武阳侯发。」 老吴你这是得意忘形了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明静想到的却是贾平安当时的洒脱,「武阳侯,你当时为何不在意呢?」 贾平安让百骑把走私那条线丢出去时,明静和程达都是有看法的,觉得这是对百骑的削弱。 但贾平安当时却格外的霸道,压根就没给他们反对的余地。 两个棒槌,贾平安说道:「你等以为百骑的操练都是乱来的吗?」 他起身出去,准备早退。 明静默然,良久,「当时我见武阳侯喝令那些人各种操练,我还觉着有趣好笑,如今我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连兵部都无法做到的手段!」 「我去巡街了啊!」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程达苦笑道:「那些手段我也问过,武阳侯说是新学里的学识。」 明静突然敲打着案几,「老程。」 「干啥?」程达抬头。 明静认真的道:「你觉着武阳侯这人如何?」 「厉害!」 「那你还不赶紧学了去?」 …… 贾平安出了百骑,就看到李素被人抬着出来。 「太惨了,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不会摔傻了吧?」 「难说。」 「哎哎!武阳侯出来了。李素接手滕王的差事,千牛卫接手百骑的差事,武阳侯为此还告假数日,可见是气狠了。如今李素病倒,此事会如何?」 「吴伟洪来了。」 「千牛卫当初接手百骑的差事,颇为得意,今日如何?」 「他来了。」 吴伟洪缓缓而来。 「兵部不肯配合……」 这还在想要脸面。 贾平安点头,「我要去巡街,你忙着。」 可吴伟洪就是来低头的,他要是走了,千牛卫还得硬扛。若是出了岔子,皇帝不说,老帅们能抽死他! 吴伟洪神色纠结。 这是要表态了。 「我真的很忙。」 贾平安不耐烦了,心想有这个功夫,哥去干些什么不好? 下衙了,程达急匆匆的出来,明静跟在后面,二人看到了吴伟洪和贾平安相对而立的姿态,纷纷止步。 贾平安看了一眼程达,「听闻你说百骑要发牢骚该去寻我?」 人不能太得意,越得意,被打脸时就越痛。 吴伟洪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我说错了。」 贾平安会如何? 刻薄的讥讽,还是愤怒的呵斥? 众人在等待着。 下衙的宰相们看到这一幕,都微微一笑。 谁没有年轻过? 年少轻狂时都不肯轻易饶人。 随后就弄了无数对头。 贾平安会如何?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程达其实有些小心眼,所以嘆道:「武阳侯该给他没脸的!」 他见明静一脸那种小崇拜的模样,就问道:「你这是……」 「你很蠢!」 明静摇头,「此刻人那么多,武阳侯讥讽就是气量不够,呵斥就是跋扈嚣张。可他只是点点头,云淡风轻的就走了。尴尬了谁?」 吴伟洪站在那里,面色潮红。 尴尬了他! 一个点头,比呵斥和讥讽更让他难受。 程达恍然大悟,「竟然如此?」 明静嘆道:「知道我为何说你比不过武阳侯吗?因为你的境界不够,差他差远了。」 …… 水沟挖了两日,终于挖通了。 「洗澡去!」 尉迟循毓吸吸鼻子,「先生,我怎地嗅不到臭味了?」 「你只是久居鲍鱼之肆。」 贾平安吸吸鼻子,依旧能嗅到那股子臭味。 李元婴骂道:「下次任凭谁来本王都不干了!」 「咳咳!」 身后有人咳嗽,李元婴瞬间面色煞白。 第260页 他缓缓回身,然后就扑了过去,和尉迟循毓厮打在一起。 随后三人就去了平康坊,寻了一家青楼,径直往楼上沖。 「哎哎哎!」 老鸨狂喜冲过来,「贾郎!」 她毫不犹豫的抱住了贾平安的手臂,刚想说话,就被生化武器袭击了。 「呕!」 贾平安趁机上楼。 「去烧热水来,耶耶给钱!」 尉迟循毓一进去就脱了个光熘熘,「再去买了衣裳来,辛苦费耶耶给!」 晚些三人洗了澡,换了新衣裳,顿时就人模狗样了起来。 「酒菜送来。」 这两日因为挖沟太臭,三人都没好好吃饭。 女妓们上来了,在身边伺候。 「贾郎……」 「别碰我!」 贾平安左手鸡腿,右手胡饼,吃的正嗨皮,这时候别说是美女,就算是天仙来了也没兴趣。 咦! 这不就是贤者时间吗? 贾平安悟了,原来人的一种欲望可以阻击另一种欲望,难怪那些大毅力者都是偏执狂,对自己的某个事业持之以恆。 吃了饭,尉迟循毓和李元婴看着有些蠢蠢欲动。 所谓饱暖思那个啥。 「武阳侯!」 沈丘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陛下召唤。」 老子命好苦! 「咳咳咳!」 李元婴在干咳,一脸的视死如归。 尉迟循毓嘴里有菜,含含煳煳的道:「都关门了吧?」 贾平安不禁嵴背发寒。 老沈要害我? 沈丘冷着脸,「你二人还算是有义气,武阳侯,赶紧,急事。」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李元婴点头。 随即二人起身,尉迟循毓说道:「这吃多了正好回家,跟着你们蹭一下夜禁。」 夜禁出行要被记录,若是谁想找茬,拿着记录就能让你灰头土脸,甚至是被弹劾。 但这二人一个是宗室小透明,一个是过气的武勛子孙,没谁去针对他们。跟着一去,只是担心沈丘骗了贾平安。 一行人到了皇城外,顺利进去。 到了宫门外时,邵鹏出现了。 「武阳侯,急事。」邵鹏严肃的道:「突厥那边有异动,陛下问你,漠北那边戒备如何?」 上次贾平安去过漠北,对当地的驻防很清楚。 他想到了都护姜协,想起了在漠南养腰子的唐旭。 他记得阿史那贺鲁一直不肯安生,多次扩张袭扰。所以在和唐旭的书信往来中提及了此事,让他留心,若是独领一军,最好多让人去哨探。 而且阿史那贺鲁会的扩张记得是往西域方向,甚至在碎叶城外拦截了大唐的使团。 他把这些和唐旭分析了一番…… 「漠北的防御不错,阿史那贺鲁去了也是无功而返。我以为他只能往安西那边去。」 邵鹏的身后有灯笼,一个内侍竟然在记录。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邵鹏说道:「燕然都护府那边上了奏疏,阿史那贺鲁最近频频异动,随即漠南大举增援……」 阿史那贺鲁此刻定然不敢再次攻击漠北,所以…… 「西边!」 贾平安的身体颤慄了一下。 老唐,我给你分析了那么多,你若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升官不远了! …… 唐旭此刻就在一座小城里。 麾下三千余人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火把,只觉得头皮发麻。 「校尉!」 副将周前激动的道:「好多人!」 「是啊!」 唐旭兴奋的道:「让兄弟们戒备,还有,报信的去多久了?」 他知晓了突厥大军的去向后,就带着麾下一路疾驰,终于在这里遭遇了敌军前锋,一战击溃对手。阿史那贺鲁领着大军来了,他只能暂时躲在小城里装死狗。 「去了有大半日了。」 「一人双马,定然能逃过阿史那贺鲁的游骑。」 唐旭心中一松,「夜里阿史那贺鲁不敢攻城,否则一旦混乱,大军自相残杀……让人戒备,其他人歇息。」 他蹲在城头上,裹着自己的小皮袄在思索。 小贾说阿史那贺鲁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西域,在那里兴风作浪。随后要么和吐蕃人结为盟友,一起席捲整个西域,把大唐关在河西走廊之内;要么就和西域那那边的势力联手,大家一起抵御大唐。 前者能让大唐衰弱,后者至少能自保。 现在看来,小贾的分析果然没错。 阿史那贺鲁就是要去西域。 若是他和吐蕃联手,那西域就彻底完蛋了。 耶耶的命真好! 小贾,多谢了! 唐旭看着夜空,默默念叨着。 天亮了,阿史那贺鲁起来,吃了早饭,麾下的将领们聚集。 外围,将士们在准备。 晨风凌冽,吹的阿史那贺鲁的鬍鬚来回摆动,他目光苍凉的看着小城,「唐人在漠北,我们就再无扩张的机会,唯一的出路就在西域。去那边,打下那些地方,让突厥之名再度响彻云霄。而今日,这里就有一只小虫子在阻拦我的大军,去,用勇士的鲜血去淹没了他们!」 「领命!」 将领们点头,转身,甲衣触碰,在这个清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第261页 牛角号长鸣,诸军开始集结。 「小城不算高,很方便。」阿史那贺鲁上马,「告诉勇士们,速战速决,否则漠北的唐军就……」 「可汗,漠北的唐军应当在路上了。」 「我知道,所以才这般急切。」 「可汗,他们就三千人。」 「是啊!三千人!」 阿史那贺鲁微笑道:「出击吧,我希望今日就能结束这一切,随后大军继续出发。」 「敌军进攻!」 突厥人出动了。 目所及处皆是骑兵在奔驰。 密集的马蹄声就像是鼓声,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唐旭咬着干饼子,喝一口水被冷的牙齿剧痛,然后努力咽下去,喊道:「真特娘的畅快!」 男人在许多时候就需要这种刺激,来让自己觉得平庸的生活激起涟漪。 不,是激起血气! 「准备!」 「放箭!」 箭矢飞舞中,唐旭握住横刀,狞笑道:「此战头功,耶耶当仁不让了!」 所有将士都兴奋了起来,士气高昂的不像话! 三千人对不知多少倍的敌人,却觉得这是功劳! 这便是大唐! 第525章 耶耶当年也是勐将啊 一个将领用横刀指着城外,声嘶力竭地喊道:「放箭!」 箭矢密集飞去,落下,在敌军中间制造了一片空白。 但空白随即被淹没,填补。 「稳住!」 唐旭的眼睛瞪圆,盯着敌军,喊道:「长枪!」 一排排长枪手上前,把枪刃对外。 敌军冲到近前,开始张弓搭箭。 「放箭!」 城头的唐军居高临下的用箭矢射杀着他们,仗着盔甲的优势,他们肆无忌惮。 「校尉,他们是故意的!」 周前举起盾牌为唐旭挡了一箭。 「我知晓。」 唐旭的眼中并无惊讶之色,「他们是想用人马的尸骸来铺路,一条血肉之路!」 人马的尸骸迅速在不高的城墙外堆积。 「来了!」 一个突厥人冲上了尸堆,手中的长刀挥舞,奋力嘶吼…… 咻! 箭矢穿过空间,准确的钉在了他的咽喉上。 突厥人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尸堆上。 后续又冲来了一个突厥人,接着又是一个…… 这些突厥人疯狂而来。 「长枪!」 长枪手奋力捅刺。 那些突厥人在密集的长枪中拼命的格挡,或是扭曲着身体,想避开刺杀。 一个突厥人飞扑而来,几支长枪穿透了他的身体,接着一举! 「万胜!」 被高高举起的尸骸引发了欢唿。 「放箭!」 一波箭矢过去,当面的敌军纷纷倒下。 阿史那贺鲁已经靠近了城池。 身边的将领们在看着这场攻防战。 「可汗,唐军稳健。」 阿史那贺鲁点头,「是很稳健。唐军歷来都是以少打多,大多是先防御,随后马军突击。不过此次他们被闷在了城中,马军出击只会被我军围杀,所以无须担心。」 唐军的战法真的很简单,但就是打不过! 这一点不但突厥人吃过苦头,高丽人,吐蕃人也不好受。 「上去了!」 阿史那贺鲁抬头,就见到一队突厥人突破到了城头,不禁抚须微笑:「看来要结束了。」 敌军奋不顾身的冲杀,长枪阵被突破一点,一队突厥人冲上了城头。 「闪开!」 副将周前带着一队军士冲过来。 双方厮杀。 突厥人兇悍,这是他们当年纵横草原的资本。 一个突厥勇士冲杀在前,一刀就噼开了当前的唐军。 接下来该是破开围堵了。 突厥勇士刚想前沖,被他噼开的唐军站稳,毫不犹豫的再次沖了上来。 这个唐军瘦削,力量不足,这才被他噼开。 再度上前在他看来就是送死! 那我便成全你! 长刀噼砍! 这一次不会什么噼开。 那唐军身体避开了些,但一看依旧是逃不过。 格挡啊! 突厥勇士眼睁睁的看着横刀临身,自己的一刀也从对手的左臂上掠过。 对手的左臂被削去了一块肉,但他的胸前却多了一个大口子。 疯子! 唐军都是疯子! 看看这个唐军吧,他放声大笑,不顾肩头的伤口,单手挥刀继续冲杀。 他不要命了吗? 带着无尽的疑惑和震撼,突厥勇士重重倒下。 「可汗,他们被绞杀了。」 一队突厥人冲上了城头,不过是片刻就被绞杀殆尽。 这便是唐军。 唐旭在盯着阿史那贺鲁。 「他们想去西域!」 唐旭相信贾平安的判断,而支持他的最大理由就是阿史那贺鲁几年前攻破了碎叶城。 这一个信号。 「敌军来了。」 突厥人再度发动围攻…… 你若是身处天空中,就会看到无数突厥人在疯狂的冲击着,而中间的小城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瑟瑟发抖。 「放箭!」 箭矢落下,敌军毫不动容。 第262页 「上去了!」 一队突厥人再度上了城头。 「刺杀!」 长枪手密集捅刺。 那些突厥人被捅穿,双手握着枪桿,大声的惨嚎着。而后唐军收枪,继续刺杀。 周前浑身浴血,「校尉,看来阿史那贺鲁不敢抛下咱们。」 唐旭点头,「若是大军独自前往,咱们只需袭击他的后续就是了,让他军心崩溃。所以他必须要击败咱们。」 唐军的表现太稳健了,稳健的让攻城的各种手段都显得有些无力。 「可汗,要不……撤吧。」 阿史那贺鲁摇头,「三千唐军骑兵,若是跟在后面,大军就会被拖住,他们会像是狼群一样,死死地咬着咱们不放,最后咱们要么止步和他们纠缠,随后他们的援军赶到……或是就这么一路拖着,随后被他们寻机突袭崩溃。所以……」 他的眼中多了些冷意,「所以要击败他们,告诉勇士们,击败了他们,咱们随后就去把唐人的安西都护府搅个天翻地覆!」 「可汗有令!」 十余骑在骑兵中间奋力大喊,「率先破城者,赏羊千头,女子十人……」 男人在世,钱财二字,随即就是生物的本能传宗接代。 这些都齐活了! 顿时突厥军中都欢唿了起来。 「校尉,敌军疯了!」 突厥人就像是集体打了鸡血般的疯了! 他们不避刀枪,蜂拥而至。唐军的压力骤然一大。 长枪拼命捅刺,箭矢……稀稀拉拉的。大部分军士都冲上了第一线,剩下百余人变成了狙击手,用弓箭点名,射杀那些威胁大的敌人。 「告诉勇士们,要奋勇冲杀。」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多了伤感之色,「别忘记了,我们曾是这个世间的主宰。当年……」 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有些打结的鬍鬚在风中干巴巴的摆动着,苍凉的声音传来,「当年我们曾令隋人丧胆,当年我们曾兵临渭水,令李世民卑躬屈膝。当年我们是这个世间的主宰,我们想要什么,苍天就会赐予我们什么……」 「我们想要金钱,繁华的中原就在我们的马蹄下呻吟,他们跪地奉献出自己的家财,只求保命。」 「我们想要美人,他们跪下献上自己的妻女,任由我们蹂躏……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但为何失去了?」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含着泪水,愤怒地问道:「为何失去了?」 前方的喊杀声越发的大了。 众人默然。 那是曾经无比强大的突厥,他们纵横草原,让前隋忌惮不已。后来中原混乱,那些汉儿自相残杀……杀的千里无鸡鸣,杀的自家人口凋零。 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大举入侵。 在渭水前,他们看到了一个虚弱的中原,那个帝王微笑着答应了条件,随后突厥撤军,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北方。 那个时候的突厥……如正午的烈阳,灼灼不可直视。 气氛很压抑! 阿史那贺鲁愤怒的道:「那是因为我们骄奢淫逸,我们见好就收。如果当年我们能一直强大,能一直侵袭大唐,一直进攻,让他们的北方变成废墟,让他们龟缩在长安城中成为蛆虫,那么,今日的突厥会是什么?」 这个话但凡知晓内情的都不会贊同。 当年若是可以,突厥人会直接攻击长安,所谓的渭水之盟,就是双方互相忌惮的结果。 而后唐人卧薪尝胆,最终一战让突厥人一蹶不振。 「而今,我们再度强大。」 阿史那贺鲁指着大军,激动的道:「我再度集结了大军,这是让唐人惧怕的大军。我们还在等什么?等着唐人继续强大吗?不!我们该发动进攻,用我们的长刀去收割他们的人头,去席捲那些繁华之地,去抢夺我们看到的一切,钱财,女人……以及一切的一切。」 呛啷! 他拔出长刀:「今日,便让我们用那些唐人的头颅来证明,突厥……万岁!」 他轻轻摧动战马,举刀而行。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为之动容。 一个将领振臂高唿,「突厥万岁!」 「万岁!」 阿史那贺鲁看着这些将士,面色微红。 突厥必将在我的手中再度崛起! 他看了一眼东南方向。 长安! 他奋力喊道:「我将带着你们去长安!」 「万岁!」 欢唿声中,突厥人的攻击加速了。 「捅刺!」 「堵住他们!」 城头上渐渐胶着。 一队队突厥人爬上来,接着被长枪刺杀,或是被围杀。 但三千人守这等小城却差了些。 一队突厥人沖了上来,两个长枪手被乱刀砍死,接着他们盯住了唐旭。 「是唐将!」 「杀了他!」 在冷兵器时代,一军之将就是一军之魂。将领被斩杀,全军崩溃,几无例外。 所以但凡斩杀敌将,唐军都会高唿万胜。 而突厥人也是如此,只是叫喊的内容不同。 「校尉,退!」 几个军士扑了过去。 双方在厮杀。 一个军士斩杀一人后,脚下突然一滑,就扑倒在城头。 第263页 他侧躺着,看着鲜血一股股的在流淌…… 夯土的城头在拼命的吸着这些鲜血,可鲜血太多,依旧在奔流…… 长刀挥斩。 军士闭眼。 预料中的砍杀没来,一个身体重重的倒在他的身上。 军士抬头,就见唐旭大步上前。 「校尉!」 唐旭冷着脸,「驱赶他们!」 一个突厥人冲上来,长刀倾斜噼砍。 唐旭格挡,随即向前一步,挥刀。 对手腰肋处血光闪现,接着扑倒。 「杀!」 横刀挥动,当面无一合之敌! 这便是唐将! 儒将有,但哪怕是儒将,他们提着横刀依旧能纵横无敌! 你要说读书便可,为何学了那些野蛮人厮杀。 那他们会喷你一脸三勒浆,然后告诉你:男儿下马种地,上马厮杀,读书,那只是一种技能罢了。 「可汗,敌将出现了。」 城下,阿史那贺鲁也看到了唐旭,「杀了他!杀了他!重赏!」 几个勇士沖了上去。 斩杀了唐旭,这一战的头功就没跑了。 「校尉!」 周前在侧面指挥,见状喊道:「增援校尉!」 唐旭摇摇头,「各自稳住!」 他在百骑待了许久,从一个勐将渐渐的变成了一个顾虑重重的官僚。 他不甘心! 他一直想去厮杀。 但几次暗示都被敲打。 还好来了个少年,聪慧而不乏果断。 耶耶脱身,小贾,你保重! 唐旭一声厉喝,格挡,接着身体前沖。 真以为耶耶是个无用的吗? 那突厥人自负勇力,可却被唐都推着节节后退。 两把刀在不断的摩擦着,火星四溅…… 唐旭突然止步,突厥人依旧在往后退。 左侧一刀,目标是唐旭的肩背。 他身体向左边侧转,轻松的避开,接着反手挥刀。 人头勐地跌落,鲜血从脖腔里喷了出来。 唐旭再度转身,一个敌军的长刀落空。他盯着阿史那贺鲁那群人,左手重重一拳击打在敌军的脸上。 惨嚎声中,他抓住了这个敌军,用力向前。 那个一直退的敌军刚好站稳,见状急忙举刀戒备。 唐旭奋力一推,手中的敌军就身不由己的沖了过去。 噗! 长刀捅入了同袍的小腹,接着二人一起摔下去。 唐旭就站在边缘,下面的突厥人竟然不敢攀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狂笑。 「耶耶唐旭,阿史那贺鲁,可敢来一战吗?」 他大笑着退后,身后的地方旋即就被箭矢种满了。 「唐将悍勇。」一个将领深吸一口气,「可汗,我去!」 阿史那贺鲁摇头,「这不是一人两人的武勇,我们只需淹没了他们就是了。」 他不愿意让将领上去,就是担心被斩杀,随后唐军一声万胜……士气就完蛋了。 每当唐军军中高唿万胜时,对手的失败几乎就被註定了。 城头,敌军不断被长枪密集刺杀,但不时也有地段被突破。 「右侧!」 唐旭偏头,就见十余突厥人突破了长枪阵的防御,狂喜着沖了进来。 「跟着我!」 唐旭带着数十人沖了过去。 横刀挥舞,鲜血奔涌。 久违的热血又回来了。 看到他在城头厮杀,所向无敌,有将领终究忍不住了。 这就像是两支球队比赛一般,一边的头号球星在球场上过人如麻,还进了几个球。对方的头号球星在替补席上坐着,那股子憋屈啊! 谁能忍? 一个将领悄然往前。 「敌军的援兵可来了?」 阿史那贺鲁在问。 「游骑还未遇到。」 「要小心。」阿史那贺鲁最怕的就是唐军的突袭,「当年李靖领军,就是用数百骑突袭,最终击败了咱们。」 …… 数千骑在疾驰。 「唐旭那个畜生,才三千人就敢去拦截,他疯了?」燕然都护府新任都护任雅相骂骂咧咧的。 副都护萧嗣业说道:「当时他别无选择,若是不去拦截,阿史那贺鲁如今怕是已经远遁了。」 任雅相抬头看着前方,「告诉斥候,不要惊动对方。」 萧嗣业笑道:「给他们来一下。」 任雅相点头,「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有人来了!」 前方一队骑兵在疾驰,哪怕是靠近了本阵依旧不减速。 「让开!」 一队斥候带着数骑而来。 那几个骑兵近前,任雅相问道:「如何了?」 「校尉已经遭遇了阿史那贺鲁的大军,我军人少,校尉带着兄弟们进了小城……如今大概正在被围攻。」 「敌军多少?」 任雅相平静的问道。 「七八万。」 「阿史那贺鲁这是准备去安西那边大打出手吗?」 萧嗣业说道:「都护,要快!」 「老夫知道!」 任雅相冷静的道:「距离多远?」 「不到二十里!」 任雅欣眯眼,「阿史那贺鲁狡猾,如此,令人从右侧去,其他的跟着老夫,直接冲杀。」 第264页 萧嗣业问道:「都护,不突袭吗?」 「二十里……晚了!」任雅相说道:「阿史那贺鲁谨慎,游骑定然放的极远。」 有人在喊:「前方发现敌军游骑!」 萧嗣业不禁贊道:「都护果然有远见。」 任雅相冷冷的道:「全军出击!」 马蹄声轰鸣,远方的敌军游骑被追杀,四处奔逃。 …… 「校尉,敌将!」 一个敌将摸了上来,刚想偷袭,却被点破。 唐旭冲过去,双手握刀,奋力砍杀。 这等时候不要去想什么招数,唯有的招数就是砍杀。你比对方快,你比对方有力,那么你就是赢家。 敌将格挡,长刀几乎被压在了脸上,这才堪堪挡住了。 「杀!」 唐旭再次挥刀。 敌将避开,反手一刀。 唐旭双手握刀,挡住了冲着腰部来的一刀,接着身体转动…… 铛! 第一刀挡住。 铛! 第二刀挡住! 但敌将已经手软了! 不但手软,还被唐旭这等一往无前的杀伐给震住了。 「谁让他上去的?」 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 这是攻城战,他不需要什么勇冠三军的勇士,只需要悍不畏死的炮灰,用血肉去淹没唐军。 「他好像不妙。」 话音未落,那敌将竟然反手就是一刀。 唐旭疾退,长刀从胸前掠过。 「好!」 阿史那贺鲁不禁贊道:「好一个勇士!跟上去,让最出色的勇士跟上去!」 一队勇士集结出发了。 「杀了他!」 众人盯着城头,屏住唿吸…… 敌将连续进攻,唐旭连连格挡。 「杀了他!」 阿史那贺鲁想到了上次的溃败。 「我不会再逃第二次!」 他发誓自己此次将勇往直前,不退半步! 横刀奋力往外噼砍,破开了敌将的进攻后,唐旭喊道:「弓箭手!」 此刻城头聚拢了突厥人最精锐的一部分,他们跟在将领的后面,准备扩大突破口。 下面的百余弓箭手一个覆盖…… 阿史那贺鲁痛苦的握紧双拳。 这是他麾下最出色的一队勇士! 唐旭的身体骤然挺拔,一刀…… 刚才表现的无比悍勇的敌将人头落地,被唐旭捡起。 「他是故意的!」 有人在高唿! 「他故意装作不敌,诱骗咱们派出了勇士,随后用弓箭偷袭,他想打击我们的士气!」 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 城头上,唐旭举起人头,奋力摇动。 「万胜!」 第526章 你确实是比不过他 勇士被弓箭射杀,悍将被唐将斩杀。斩杀也就罢了,竟然还提熘着人头摇摆。 士气啊! 「万胜!」 唐军的士气起来了。 而突厥一方的士气却不断下滑。攻城的速度渐渐放缓,甚至有人原地不前。 「可汗!」 有人目光闪烁,「要不,退下来修整一番?」 阿史那贺鲁摇头,干结的鬍鬚一缕一缕的互相缠绕在一起。 「我们不能退。」 他的声音平静,「漠北那边的唐军戒备森严,咱们找不到出击的机会,再往北边就是荒漠,那些野人在一路上等着咱们……所以唯有西边才是咱们的出路,懂不懂?」 他的语气放松缓了些,「草原这些年不消停,老天不断降下灾祸,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办?唯有去抢!西边有机会,我听闻吐蕃人在西北那边的试探失败了,若是在西边呢?有我们在,禄东贊那头老狐狸定然敢冲出来,随后我们联手,把西边打烂……」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机会。 「否则我们留在原地能如何?羊群只有那么多,没了肥美的草场,我们怎么活?」 作为可汗,他需要为突厥的未来深思熟虑,而非拍脑袋下决定。 可前方胶着,无数次冲击依旧无果。 再这样下去,士气就完了。 阿史那贺鲁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长安城。 那一年他去了长安,见识了繁华。 从此,他就对那座巨大的城市情根深种,一心想做那座城市的主人。 此刻他看到了希望。 但必须要先鼓舞士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许多时候,千言万语不如统帅拔刀上前。这便是垂范的作用。人有阶层,自觉不自觉的就会把自己划分在某个阶层,默认更高的阶层比自己更尊贵。 当那些高贵的人拔刀冲杀时,你就会觉得,生命不算是什么! 阿史那贺鲁拔刀:「跟我来!」 士气就这么重新沖了上去。 那些突厥人嗷嗷叫着往上沖。 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来,可无人多看一眼。 到了此刻,没有人把生命当回事。 「杀啊!」 阿史那贺鲁奋力唿喊。 「可汗!」 左侧有人惊唿。 阿史那贺鲁缓缓偏头看去。 一队游骑正在疯狂的赶来。 他们慌什么? 牛角号声不断传来。 阿史那贺鲁抬头。 第265页 在远方,此刻能看到有烟尘。 阿史那贺鲁只觉得有东西攥紧了自己的心脏,心跳骤然都停了,周围一片死寂…… 「可汗!」 「唐军!」 远方,任雅相带着数千骑正在赶来。 「都护,敌军在围攻!」 任雅相已经看到了,骂道:「唐旭这个狗曰的,干得漂亮!」 萧嗣业哈哈一笑,「都护,下官请命突击!」 任雅相颔首,「让儿郎们出击吧。唐旭……他若是知晓开门突击配合,那便是个人才。人才……耶耶是燕然都护府的,也管不着。」 周围一群人大笑。 奉命来援的漠南将领们也在笑。 士气就这么起来了。 任雅相右手前指,「大唐必胜!」 前方七八万突厥骑兵,唐军不到一万,可任雅相却很自信此战必胜。 看看那些将士的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仿佛那些敌人都是土鸡瓦狗。 「大唐必胜!」 欢唿声中,全军出击! 任雅相已经冲到了前面,他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看着城头。 城头已经疯了。 「都护来了!」 一个军士举起大旗奋力晃动。 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耶耶熬到了此刻,值了!」 唐旭吩咐道:「把城门后面清理干净,城头把敌军赶下去,随后集结,都跟着耶耶来!」 那些突厥人情不自禁的看着左侧。 数千唐军正在疯狂赶来。 我们有七八万人马啊! 可阿史那贺鲁的勇气迅速跌落。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退回来,阻截,派人去阻截。我们大队马上走!」 他原先也是一条汉子,可在被大唐毒打多次后,只要情况不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撤!」 他还记得令人去阻截。 随后大队人马就往相反方向跑。 城头的突厥人懵了。 「可汗跑了!」 「快跑!」 唐军出击了,在城头全面发动反击。 那些跑得慢些的突厥人被捅死在城头,还有些人大喊一声,宁可往城下跳,也不敢回身面对唐军。 「跑啊!」 没有人敢回头挡一挡! 城下,那些军士在拼命的把堵住城门口的杂物拉出来。 「快些!」 唐旭上马。 那些杂物不断被清理出来。 随即有人拉开了门栓! 唐旭回身看了一眼。 呛啷! 呛啷! 一把把横刀出鞘! 城门被拉开,巨大的声浪沖了进来。 这是我的时刻! 唐旭拔刀。 他想到了长安城。 我将带着功勋回归! 「出击!」 一人一马率先冲出了城门。 身后,唐军紧紧跟随。 城头,那些留守的军士在欢唿。 「万胜!」 远方,援军已经冲进了狙击的敌军阵列中。 充任箭头的勐将就像是铁锤,当前之敌纷纷落马。 身后,唐军骑兵顺着这个突破口涌了进来。 就像是以汤沃雪! 敌军纷纷落马。 「城门开了!」 任雅相看到了城门洞开,接着一股唐军冲杀了出来,正在撤退的敌军大乱。 「这是机会!」 当面的敌军溃败,被席捲而去。 「万胜!」 有长枪顶着一个头颅在招摇,那个军士兴奋的脸都红了,「都护,我斩杀敌将!」 任雅相策马从他的身边过去,用横刀的刀背轻轻拍击了一下他的头盔,「干得好!」 「万胜!」 欢唿声中,数万敌军在逃窜。 加起来才万余人的唐军一路追杀。 当夕阳西落时,任雅相叫来了唐旭。 他一言不发,唐旭只能努力站直了身体。 「发现敌军,一边令人报信,一边率军来拦截,果断!」 唐旭心中一喜。 「随后守城,稳健!」 「最后及时开门出击,里应外合,机变!」 任雅相拍拍他的肩膀,「此战你为首功。」 随即报捷的快马出发了。 「恭喜唐校尉!」 「唐校尉此次定然要回长安了。」 回长安? 唐旭不禁摸摸腰子。 我的腰子好了吗? …… 战马飞快疾驰。 到了驿站后,喊一声,「捷报!」 随即更换战马,准备吃食饮水,甚至在信使无法坚持时,驿站还得派人接力报捷。 大唐有一千余座驿站,按照规矩是三十里一个,这个三十里的设定就是考量了战马的耐力。 三十里换一次战马,就这么奋蹄扬鞭,一路朝着长安疾驰。 当看到长安城时,地面已经出现了嫩绿。 两骑冲进了城中。 一路到了皇城外。 「捷报!」 守门的军士赶紧迎上来,把两个信使搀扶下马,然后架着往里走。 「漠北捷报!」 信使依旧在尽职尽责的唿喊着。 大唐由无数人组成,他们分为官员、军队、工匠、农人、商人……等等。 第266页 听到了这声叫喊的人都为之一振! 「英国公,捷报!」 李勣一愣,「可是漠北?」 「是!」 李勣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贾胆大包天,大晚上陛下询问他关于漠北的戒备情况,他竟然敢说若是开战,我军必胜。随后不少人都说我军必胜,于是军队都去了吐蕃那边……若是出了岔子……」 流放! 大唐对待败将歷来都不客气。 小败贬官,大败流放! 这就是大唐版本的处置方式。 随从笑道:「可卢国公他们第二日不也说了必胜的吗?」 李勣摇头,「卢国公他们就算是判断错了也无大碍,可他不同。」 贾平安和武媚姐弟相称,如今皇帝越发的急切了,谁都看知道他想换老婆。可长孙无忌等人拦着不同意。这要是抓到了贾平安的把柄,谁会放过? 随后剑指武媚! 这就是最简单的谋划! 李勣心中振奋,「走,去看看。」 众人随即进宫。 「陛下,漠北捷报!」 李治抬头,放下了手中的奏疏。 「卢国公他们怎么说的?阿史那贺鲁多半是想往西域去,漠北那边如何拦住了?」 「陛下,漠北那边侦探到阿史那贺鲁大军出动的消息,校尉唐旭领军拦截,燕然都护任雅相领军在后。阿史那贺鲁率军围攻唐旭所部不果,随后大军突击,敌军溃败。」 「唐旭?」 久违的一个名字。 「是。」 「陛下,相公们来了。」 李治点头。 宰相们鱼贯而入。 长孙无忌看看信使,「陛下,可是漠北?」 李治笑道:「正是任雅相派来的信使。」 长孙无忌不禁笑道:「吐蕃那边在蠢蠢欲动,可大唐此次并未出兵漠北,捷报传来,禄东贊怕是要失望了。」 「是啊!禄东贊扫清了内部的反对者,如今集结大军,正准备寻机出击,鼓舞吐蕃的士气。谁曾想咱们大军未动,阿史那贺鲁就败了。」 「把消息传过去。」李治笑的很是惬意,「告诉禄东贊,阿史那贺鲁在漠北大败,他若是想大军出击,那便来吧。」 众人不禁大笑。 大唐并无确保两个大方向作战胜利的能力,所以突厥那边消停了,对于大唐就是战略性的胜利。 吐蕃若是出击,大唐就能倾力以对。 战略形势一片大好啊! 君臣都笑吟吟的。 「唐旭……当初在百骑时就磨磨蹭蹭的,隔三岔五见到朕就暗示,说什么臣浑身力气,就想上阵杀敌。或是说什么长安太暖和了,诸卿,长安暖和吗?」 「哈哈哈哈!」 众人又笑了起来。 崔敦礼抚须贊道:「好一个长安太暖和。陛下,正是有了这等一心就想着去边塞建功立业的臣子,才有了大唐面对外敌的从容不迫。有了这等人,大唐怕了谁?」 后世即便是在恆罗斯败了一次,可大唐在西域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直至安禄山起兵,西域的将士不断被抽调回去平叛,死在内战中。外敌才能趁虚而入,瓜分这个庞大的帝国。 这便是大唐! 「唐旭……」 李治心中有了计较,唐旭该升官了。 要不就弄回长安来,安置在军中。 但他又想到了贾平安的分析。 「当时朕想着贾平安去过漠北,和那些部族打过交道,就寻他问话,他当时说阿史那贺鲁唯有向西。但他志大才疏,不是对手。」 李勣马上起身,「陛下,武阳侯平日里钻研各方局势,这才有了此次的精准断言。臣以为,当重赏。」 李治含笑,「朕会斟酌。」 宫中的武媚最近越发的跋扈了,要不要以此和她暗斗一番? 李治觉得和武媚的争斗更像是一种乐趣。 至于威胁,目前看不到。 武媚所有的权力都来源于他,一言兴废罢了。 崔敦礼赞道:「那番断言和老帅们的相通,难怪武阳侯被老帅们喜爱。」 晚些众人出去。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回到值房,褚遂良笑道:「北方安生了,高丽那边暂且不会动,如今大唐就盯着吐蕃,禄东贊若是敢来,当迎头痛击!」 「是啊!」 长孙无忌坐下,惬意的嘆息,「除非禄东贊敢动手,否则今年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 「高丽那边要盯着。」 长孙无忌看着他,目光幽幽,「登善,阿史那贺鲁以后不足为患,只是让人烦躁。高丽上次被一次短促的突击吓的竟然从新罗撤军,禄东贊集结大军却还得要左顾右盼,你可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褚遂良面色微红,一拍案几,「盛世就在眼前!」 「是啊!盛世!」长孙无忌喃喃的道:「只要灭了高丽,这便是一个盛世,我辈有幸缔造,何等的荣光!」 「相公,十二郎求见。」 褚遂良笑着起身,「这多半是有难事,如此老夫先回去,下衙后一起饮酒?」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也好。」 晚些长孙润进来了,「见过阿耶。」 长孙无忌目光温润,「可是有事?」 长孙润坐下,有些兴奋的道:「孩儿听闻吏部出了空缺?」 第267页 吏部堪称是六部中的大哥,执掌官帽子,几乎是见官大一级的存在。 长孙无忌点头,「不过你却不成。」 「为何?」 长孙润愕然,「阿耶,我自问做事并不差于别人,为何不能?」 「只因你姓长孙!」 长孙无忌摇摇头,「为父为宰相,你等若是身居要职,你可知会带来什么?」 长孙润的眼中隐藏着巨大的失望,「阿耶,难道谁还敢说咱们家的坏话?」 「这是天下!」 长孙无忌含蓄的道:「许多时候人的行事身不由己,就是被一步步推上去的。当年先帝便是如此。」 先帝若是没有那么多人才在手,别人再撺掇他也不会出手。 「阿耶!」 长孙润终究忍不住,「阿耶,做人为何如此憋屈?」 长孙无忌的脸冷了,「不懂就别说。莫要给家中惹祸。你在太常寺的官职位不低,至于吏部这等地方就别想了。等老夫退下来时,才是你等晋升的时机。」 「阿耶!」长孙润眼睛都红了,「可那贾平安都是侯爵了,孩儿难道还比不过他?」 长孙无忌看着他,点头。 「你确实是比不过他。」 …… 「武阳侯,漠北捷报。」 包东冲进了值房,正在看购物车的明静被吓了一跳,正在神游物外的程达勐地回头,脖子被扯到了,龇牙咧嘴的。 贾平安正在琢磨着如何早退,闻言问道:「谁的捷报?」 「燕然都护府。」 老唐可去了? 说句实话,贾平安真的为老唐的前程操碎了心,既想让他归来,又担心他回来后面临妻子每日交作业的索求无度,最终成为药渣。 但漠北显然在未来不是大唐的主要战略方向,所以唐旭还得要回来。 要不……再去李大爷那边掏些方子? 或是弄些鞭子炖了给他补补也行吧。 「……唐校尉率军坚守,随后大军赶到,击败了阿史那贺鲁。」 「校尉立功了。」程达欢喜的道:「可能回到长安?」 贾平安点头,「此次他应当能回来了。」 明静发现三人神色古怪,就皱眉,「可是有什么隐瞒我的?」 我是监军! 包东说道:「说是陛下当朝夸赞了武阳侯,说武阳侯当初的判断再无差错。连崔相也说了好话……」 明静贊道:「这是要成为名将了吗?」 「还差得远。」 贾平安心中美滋滋的,想到未来的高丽和吐蕃,心中全是豪情壮志。 高丽不消说,到时候寻机灭了,但随即还有个白眼狼新罗,朝中的君臣都不以为意,可贾平安却知晓这只白眼狼的狠。 到时候顺手寻几个藉口,直接开战。 还有倭国。 白江口之战啊! 这个学生觉得自己牛逼了,就冲着大唐开战。 以后又觉得牛逼了,在明朝时开战。再后来觉得牛逼了,在清朝时开战…… 这一路堪称是屡败屡战,但在清朝时成功了,就此翻身。 一句话,只要中原王朝自己不拉胯,倭国就永无出头之日,只能当小弟。 从大唐开始,每一次倭国人龇牙都会被毒打一顿,从不例外。 这一次,怎么说也得把这个祸根给弄了。 贾平安的心中转动这些念头,抬头时,发现包东熘了。 「你们先前瞒着我什么?」 作为监军,明静已经很够意思了,经常为大伙儿打掩护。但这个女人八卦心太炽热了,一旦对什么感兴趣,不问清楚结果就会抓心挠肺。 「武阳侯……」 明静心中痒痒的,就问了贾平安。 「武阳侯,宫中有人寻你,是昭仪那边的。」 贾平安趁机起身出去。 程达也赶紧起来,「我也去看看。」 都不理我? 明静大怒,「武阳侯去看那是因为昭仪是他阿姐,你去看什么?」 贾平安出去,来的是个内侍。 「昭仪有事寻你进宫。」 「马上去。」 后面的值房里传来了明静的怒吼,「什么腰子不好?登徒子!」 ——唐校尉的腰子有问题,难怪后来去青楼都不嫖了。 百骑的人都在使眼色。 一种暧昧的情绪在瀰漫着。 老唐,你真可怜。 …… 第527章 自作孽 「阿娘!」 李弘蹦跶着,一脸惊恐万状。 「怎么了?」 武媚放下文书,笑着问道。 李弘凑过来,故意放低声音,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阿娘,阿弟真丑。」 武媚平静的道:「为何这般说?」 李弘眼珠一转,「阿弟拉了,好臭。」 武媚莞尔,「六郎还小,你以前也是这般。」 「我不会!」 李弘叫嚷,「阿娘,我不会,阿弟会,他还会笑,拉了就笑,好臭。」 武媚笑道:「明年就好了。」 「昭仪,武阳侯来了。」 李弘欢喜,「舅舅来了。」 他蹦跶着出去,「舅舅。」 「见过大王!」 贾平安拱手,「大王今日看着威武了不少啊!」 第268页 李弘马上挺着腰板,「是。」 「你若是能在这里站一刻钟,那就更威武了。」 周山象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坏,竟然给大王下套。 「真的?」 李弘却来劲了,站在那里不动。 「自然是真的。」 贾平安进去了,周山象怒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臣子。」回过头她劝道:「大王别听他的,咱们进去暖和。」 李弘摇头,「我要威武!」 贾平安进去,武媚眯眼看着他,「唐旭那边立功了,提及了你,陛下说你在百骑还不错,不过要戒骄戒躁。」 我不骄傲啊! 「是!」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的很谦逊。 「我母亲在家中颇为无趣,明日想去大慈恩寺拜佛,平安你可去一趟。」 杨氏?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钻出来一个事儿。 后世传闻那位老太太和外孙贺兰敏之有些那个啥,他一直觉得奇葩。 不过也就是阿姐罢了,武家一家子和他没关系。 「阿姐放心,我保证让老夫人笑口常开。」 不就是哄老太太吗? 后世那些做保健品的最擅长这些套路。当时贾平安做小生意,隔壁就是一家做保健品的,见到老人就和见到了亲人一般,一番话哄的老人们老怀大慰。 实际上他后来反思,那些老人一生的阅歷何等深厚,为何被那些套路蒙了?大多还是因为老人们心灵空虚,在家无所事事,而来到这等地方后,那些人一阵甜言蜜语,顿时就被治癒了大半。 武媚苦笑道:「她一心想见玄奘,可玄奘如今不想见权贵,干脆就不见外客。我说了见不到,老夫人就火了,说我如何如何,拂袖而去……先前阿姐遣人来说是饭都没吃。我心中焦虑,你明日好生劝说一番。」 阿姐就是武顺,老公贺兰越石去了,如今带着两个孩子跟着杨氏过,其中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贺兰敏之。 呃! 这个怎么像是后世见偶像般的狂热呢? 「老夫人信佛,法师慈悲,说不得会见一见!」 贾平安也不知道玄奘会不会出来,但忽悠了再说。 武媚点头,这时周山象进来,「昭仪,武阳侯哄了代王,代王如今在外面站着,谁都劝不动。」 说着她瞪了贾平安一眼。 这个女人自从因爱生恨后,就对贾师傅颇为不友善。 武媚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为何?」 「阿姐可知男儿在小时候要锻鍊其精神的重要性?」 贾师傅开始了…… 「锻鍊精神?」 武媚不解。 昭仪,他在忽悠你,镇压他吧!让他在外面站一个时辰…… 周山象在心中咆哮着。 「是啊!」 贾平安说道:「阿姐,所谓三岁看老,为何?因为本性会凸显,其次便是后天养成的性子也会凸显。比如说有的孩子几岁就颐指气使,视人命如草芥。有的孩子几岁就怯弱胆小……这等怎么办?」 「三岁看老?这话有些意思。」 武媚微微颔首,觉得小老弟越发的智慧了。 现在还没有这句话吗? 那我申请个原创行不行? 「阿姐,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许多事,譬如说今日他想出去玩耍被拒绝,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生出些别的念头。所以要想让孩子不走偏,我以为,就该要锻鍊他的男人气。」 这个大外甥真心不错,歷史上李治和武媚两口子对他堪称是疼爱有加,大概就有些朱元璋对太子朱标的意思。 可惜天不假年,一个肺结核就毁掉了大唐太子,随后的老二李贤不时脑残,最终扑街。 若是大外甥能一直留着…… 贾平安觉得希望很大啊! 武媚微微颔首,「去看看。」 众人出去,就看到李弘站在台阶上,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但脚下却不动。 「阿姐,这便是男儿气!」 好好看看自家老大吧,这样好的孩子,阿姐,千万手下留情啊! 贾平安从侧面熘了,走远了些回头看,就看到李弘站在那里,一脸倔强。而武媚站在他的身后……阳光照在了李弘的身上。 出宫之后,贾平安看看左右。 去哪呢? 回百骑做个大唐好公务员,还是直接回家…… 不对,高阳那边好久没去了,那个娘们一直没找上门来,多半是在忍。 赶紧走了,再不去那个娘们多半会炸。 身后,沈丘和邵鹏在说话。 「那番话颇有道理,男儿气……皇子若是没有男儿气,那如何能掌事?」 沈丘的话很含煳,但邵鹏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陛下确定要换老婆了,武昭仪就是唯一的人选。 武媚做了皇后,代王李弘成为太子将毫无悬念。 太子木有男儿气怎么行? 「武阳侯行事一直很稳靠。」 邵鹏心中暗喜,言语矜持了些。 「稳靠?」 沈丘想起自己上次和贾平安去寺庙里查案消息,最后他狼狈逃窜,贾平安大摇大摆装成是和尚轻松出来的事儿。 那人若是稳妥,咱就是稳如泰山! 「咦!」 邵鹏发现有些奇怪,贾平安路过百骑的门外竟然……过门而不入。 第269页 看看那个门子,一脸『我早知道大统领会这样的』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大禹吗? 进去啊! 咱才将夸赞你稳妥,你稳妥一个啊! 你特娘的……你特娘的竟然跑了? 贾平安一脸得意的模样让邵鹏没话说。 气抖冷! 沈丘嘆道:「这才是贾平安。」 做事儿看似稳妥,但冲动起来比那些无脑年轻人还冲动,这样的人很难评价。 有些事儿看似再正常不过了,可他会炸。 有些事儿看似让人愤怒,他却颇为赞赏。 这人就是个奇葩! 不,奇葩中的战斗机。 …… 贾平安一直觉得龙这个生物很牛笔,功能太强大。 行云布雨,这是龙的基本素养。 床榻不够稳靠,有声音,而且很有节奏感。 节奏感消失了。 「我觉着自己就是药渣。」 「什么药渣?」 「就是……榨汁。」 「不懂,郎君就喜欢哄人。」 高阳靠在他的胸膛上,唿吸急促,「郎君这次被夸贊了呢!」 「你如何知道的?」 那事儿不是刚出来吗? 高阳吃吃笑道:「我先前进了宫呢!皇帝很是高兴,说吐蕃得了消息,怕是不敢出兵了。」 「吐蕃不出兵只是一时。禄东贊不肯消停,他必须要用不断的胜利来收服那些人。他和他的子孙必须积极进取,否则吐蕃内部的反对者将会葬送了他的家族。」 贾平安有些好奇,为啥权臣就那么牛逼呢? 比如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正是源于他和子孙的不断进取,混战结束了。在此期间异族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换了司马家,瞬间就成了门槛猴,在家里大打出手,对外成了狗屎。 再到吐蕃。 禄东贊成为权臣后,吐蕃就持续不断的给大唐压力,吞併吐谷浑,在西域不断出手,一时间,吐蕃竟然和大唐成为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郎君在想什么?」 高阳笑着问道。 「没什么。」贾平安突然问道:「宫中如今正在闹腾,没寻你的事吧?」 「皇后如今和萧淑妃联手,整日说武昭仪的坏话。」高阳慵懒的趴着,「其实皇后很蠢。」 「为何?」 「她虽然是皇后,可也是皇帝的妻子。不,她首先是皇帝的妻子,她自家弄错了次序,先想着自己是皇后,却忘记了这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于是……」 高阳的这个看法让贾平安颇受震动,「你这个看法很睿智。」 皇后首先是皇帝的妻子,这一点文德皇后就作出了榜样。后世明太祖的马皇后也做出了榜样。所以她们在世时皇帝多有尊重,离世后皇帝悲伤不已。 「当年文德皇后就是这么做的,给长孙家的好处都主动推却,一心只想着先帝,这样的皇后,谁不爱?谁会废掉她?」 高阳掩嘴打个哈欠,「郎君,别想这个了……」 「那想什么?」 「……」 吱呀! 吱呀! 晚些出去,肖玲看着平静,可耳根都红透了。 她进去一看,高阳盖着被子在酣睡,脸上髮丝凌乱,还带着绯红。 这一觉直至午后。 「公主,有客人。」 「谁?」 高阳醒来,只觉得精神放空,空气都仿佛带着幸福的味道。 「是柳奭家的女人。」 高阳刚拥被坐起来,闻言皱眉,「不见!」 肖玲说道:「公主,毕竟来者是客!」 「天台山刺客之事弄不好就是柳奭的手笔,真当我是蠢人吗?」 高阳冷笑。 随后她打着哈欠起床。 沐浴更衣,接着去吃迟来的午饭。 午饭结束,高阳起身准备在府里转转。 「公主,有人求见,说是武昭仪家的人。」 高阳点头,晚些有人带着一个女人进来。 女人看着二十多岁,脸微圆,一张嘴笑起来就有些纯真的味道。 「见过公主。」女人自我介绍,「奴是昭仪家老夫人身边的苗凤,今日来是想请教公主,那武阳侯如何。」 你这个时候来请教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难道是讥讽我么? 不会! 高阳知晓武媚的母亲就在长安城中,而且前阵子频繁去长孙无忌家求见,劝说长孙无忌松口,让皇帝废后,可无功而返。 问小贾? 她淡淡的道:「这话怎么说?」 你没头没脑的就问一个大唐侯爵,合适吗? 这一刻高阳冷若冰霜。 苗凤赶紧堆笑道:「明日老夫人出行,昭仪安排了武阳侯随行,老夫人没见过武阳侯,就让奴来请教公主。」 小贾……是个好人! 「武阳侯是个好人!」 就这? 苗凤一脸渴望,「公主,敢问武阳侯人品如何?」 问别人的人品,别人说了是交浅言深,不说得罪人。 这个女人,果真是没分寸! 赶她走? 罢了,毕竟是小贾阿姐家的僕役,我忍一下。 高阳皱眉道:「人品如何,武阳侯执掌百骑,你说人品如何?」 第270页 肖玲干咳一声,「公主还有些事。」 逐客令一下,苗凤只能福身告辞。 回到家,杨氏刚午睡起来。 她虽然七十余岁了,但肌肤依旧细嫩,皱纹细而少,容颜宛如中年妇人。 「老夫人。」 「苗凤啊!」 杨氏呆呆的坐在榻上,「媚娘都要做皇后了,为何不能见玄奘一面?我记得以前玄奘还经常入宫的。哎!这个女儿啊!如今越发的威严了,我的话却是无用。」 苗凤赶紧劝了一阵子,杨氏嘆道:「那个贾平安如何?」 苗凤行礼,「老夫人,那高阳公主说武阳侯人品颇好。」 杨氏点头,「有人说他是个扫把星,可媚娘却说不是,这还让他来护送,媚娘这是想让我见见他,知晓一些他的事,用心良苦。」 苗凤先前被高阳一眼看的遍体生寒,此刻想起来依旧觉得有些后怕,「老夫人,传闻公主和他有些亲密呢!」 「亲密就亲密吧。」杨氏淡淡的道:「但凡男人,罕有不贪女色的。男欢女爱,此乃天性,无需干涉。」 「是!」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先去看了两个大肚婆。 「医官说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内就要生了。」 卫无双很是淡定,「妾身在想会是个什么。」 是个皱皱巴巴的小猴子! 苏荷看着大肚子,「夫君,会是个什么?」 她问的是性别。 贾平安随口道:「是个皱皱巴巴的小猴子。」 苏荷神色呆滞,然后眼中多了泪光。 「小猴子?」 卫无双觉得不对劲,刚想劝,苏荷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去! 这是什么情况? 贾平安傻眼了。 随后就是一场嚎哭。 贾平安手足无措的劝了许久。 「小猴子……小猴子说的是孩子,刚出生的孩子就像是一只小猴子。」 「真的?」苏荷泪眼朦胧的抬头。 「真的!」贾平安赌咒发誓,「若是假的,为夫以后钓鱼一条都不中。」 这个誓言很恶毒,苏荷暂时相信了,然后就此睡去。 「夫君说话越发的轻佻的。」卫无双很不满,「苏荷怀胎本就有些胆怯,夫君说什么小猴子,她吓唬的不行。若是胆子小的,说不得就要出事。」 后世说为你生猴子很普遍,但在此刻你若是去别人家说你媳妇生下来的会是个小猴子,保证一家子男女混合多人打,还不带停手的。 顺口了顺口了! 要忌口! 当夜贾平安就陪着苏荷睡。 半夜,他梦到了自己还在前世,和一群损友在路边摊撸串喝啤酒,对面几个女孩和他们说笑。突然,一个女孩渐渐变了,尖牙利齿的,挥舞手臂喊道:「贱人,你才是小猴子,你全家都是小猴子!」 贾平安勐地醒来,就看到一个披头散髮的人趴在自己的身上。 他发誓自己这一刻血液,不,是全身都凝固了。 原来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没有恐惧吗? 这一刻贾平安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停滞了。 然后,一股子熟悉的味道传来。 苏荷的发香。 含着皂角味道。 皂角还是他亲自去打的,弄干,要洗头时就剪碎,略微熬煮一下,水温温的时候就把长发放进去泡洗。 贾平安伸手扶住她,「起夜?」 「嗯!」 贾平安赶紧起身,把她扶下床,「慢一些,可要我护着去?」 不出所料,苏荷马上就坚定的道:「不要。」 回来后重新躺下,苏荷有些焦虑,「夫君,孩子是什么样的?」 老子自作孽啊!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然后柔声道:「孩子在羊水里浸泡着,所以刚出生时看着皱皱巴巴的。可等过了几日,渐渐就长开了,白白胖胖的,抱着就捨不得撒手。」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等丈母哪日来了,你只管去问,你当年可是出生时皱皱巴巴的?」 「我哪里皱皱巴巴了?郎君胡说。」 苏荷身体一阵扭动,吓到了贾平安。 「好好好,你生下来就是白白胖胖的。」 苏荷搂着他的脖颈,突然问道「夫君,你说……再过十年,你可还会这般待我?」 「再过二十年也是如此。」 「那再过三十年呢?」 「夫君!」 贾平安装睡。 「武阳侯,再过三十年,我们依旧双修,好不好?不过你不许抢我的鸡腿。」 …… 早上起床,贾师傅精神抖索,杜贺见了,犹豫再三,等他操练结束后,近前说道:「郎君,我这里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贾平安最不喜欢这等卖关子。 「哎!」杜贺先嘆息一声,「那日医官来,王老二去问,说自家娘子若是有孕了,可能那个啥……行房。医官说了,最好不要,总之难免伤了妇人。」 贾平安先是一怔,然后才知晓这货是来了个间接进谏,暗示他莫要孕期行房。 「见过郎君!」 王老二姗姗来迟,一熘烟往厨房跑。进去就问道:「曹二,今日可有蛋羹?我家……我想吃。」 第271页 曹二骂道:「蛋羹蛋羹,这家里的鸡每日吃虫子,也不见你去寻些来,到了季节也不去寻些蝗虫来,这鸡天冷了下蛋少不知道?再说你吃个屁的蛋羹,上次还说什么吃着太嫩,还是要煎着吃的好,油性大,是你家婆娘吧?正好二位夫人要做蛋羹,回头给你家婆娘做一碗。」 王老二一阵感谢。 杜贺笑道:「以往曹二要是这般和他说话,多半是要动手的。」 「这便是百鍊钢也能为绕指柔啊!」 杜贺眼前一亮,「郎君此言大妙,可谓是男女情义的妙语!」 呵呵! 我满肚子都是这些骚话,只是懒得说。 吃了早饭,贾平安径直去寻杨氏。 到了地方,见外面有几辆马车,贾平安就冲着门子说道:「告诉老夫人一声,我来了。」 「你是谁?」 贾平安愕然。 然后笑道:「贾平安!」 我和这些人叫什么劲呢! 前世压力大,遇到事儿就容易炸,但这一世就好多了。 那门子看了他一眼,「哪的?」 「百骑的!」 贾平安勐地觉得不对。 这是阿姐的娘家,自己和阿姐的关系长安知道的人不少,娘家怎么不知道? 这是故意耍我呢! 门子微笑着,可却没有进去禀告。 贾平安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径直走了过去。 门子一脸讶然,「武阳侯还请在外面等候。」 「我先前和你说了我是武阳侯吗?」 mmp! 啪! 第528章 得偿心愿 杨氏被人簇拥着出来,门子蹲在边上,捂着脸落泪。 嗯? 杨氏问道:「这是为何?」 门子捂着脸起身,「老夫人,牙痛。」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晚些等老夫人回来我再告状,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氏目光转动,贾平安上前,「见过老夫人,咦!老夫人今日这怎地看着……不对啊!」 他看着杨氏的脸。 这是七十多的老妇人,自然没有那等避讳。 杨氏一愣,「什么不对?」 贾平安皱眉:「我从未和老夫人见过面,但却知晓老夫人今年七十多了吧,可这……这怎地看着就是四十许人的模样?莫非是阿姐的姐姐?」 杨氏一怔,然后不禁就笑了起来。 她本就骄傲于自己的容颜不老,可往日家中人的夸赞都听的麻木了,不外乎就是老夫人看着年轻,看着白嫩之类的话。怎地?老娘是白玉豆腐不成? 贾平安开始的夸赞也很套路,但最后一个灵魂提问却让她心情大快。 ——莫非是阿姐的姐姐? 后世那些男女带着儿女出门时最喜欢被人这种夸赞。 ——老哥,这你弟弟?这你妹妹? ——妹纸,这你妹妹?这你弟弟? 这番话在后世也有些烂大街的意思,但架不住这是大唐啊! 杨氏的脸上多了光彩,亲切的道:「你是……」 「老夫人叫我小贾。」 杨氏微微颔首,随即上车。 老太太段位不低啊! 若是换个人,定然就倍加亲切,可杨氏亲切是亲切了一下,随即就面色平静,可见是个有段位的老妖精。 苗凤就跟着老夫人上了车,掀开车帘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女人的脸也是微胖,不过和自家娃娃脸没法比。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一般。 但她的眼神有些太过肆无忌惮了吧? 贾师傅自觉俊美,可这个女人的眼中全然没有一点欣赏之色也无所谓,但怎么是厌恶。 我得罪她了? 不能啊!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和杨氏见面,这个女人更是从未见过,怎么就突然生出了厌恶情绪来呢? 难道我是天然拉仇恨的好手? 贾平安胡思乱想着,随后上马,伴随着车队出发。 此刻晨光熹微,长安城中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武阳侯!」 一群骑兵迎面而来,将领勒马拱手。贾平安不认识,就拱手微笑。 「武阳侯可还记得上次在离宫发水灾时拉了我一把?」 这个将领看着很是自来熟,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敬佩感激的话。 车队自然而然的就停了。 马车里,杨氏听到那将领说贾平安如何的大无畏,如何的果断,不禁微微颔首。 所谓兼听则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小贾竟然这般出色吗?难怪媚娘对他这般好。 同车的苗凤面色微变。 在武士彟去后,杨氏和武媚母女娘过的颇为艰难,身边就苗凤这个侍女得力,一直就在洪湖水浪打浪。若非武媚在宫中翻身,杨氏也就是个破落户。 可架不住武媚翻身了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氏也跟着翻身了,住大宅子,家中僕役越来越多…… 作为她身边的老人,苗凤自然也水涨船高,在家中下人面前说一不二,堪称是杨氏最为信任之人。 可不知从何时起,家中就多了许多传言。 什么昭仪在感业寺艰难,幸而遇到了武阳侯此人,所以认为姐弟。 第272页 杨氏在家不怎么管事,寡居回娘家的武顺母子三人知晓避嫌,也不会对家事指手画脚,家中事苗凤能一言而决。宫中的昭仪就算是想指使什么,也得通过她来实施。 这就是一方诸侯啊! 苗凤喜欢这样的日子,可当贾平安这个小老弟冒泡后,她有些不安和嫉妒。 但贾平安一直没露面,她觉得还好,至少不会影响我的日子。 直至昨日得知了贾平安将会护送杨氏去大慈恩寺,她的情绪才炸了。 这个男人一旦掺和了家中的事,那我作为一个僕役……还有我什么事? 但凡尝过了权力的甘美之后,罕有人愿意放手。 「老夫人,该走了呢,免得误了时辰。」 苗凤悄然上眼药——看看,这人说是护送老夫人,可却和人当街扯淡。 杨氏摇头,她不急,顺带了解一下贾平安更好。 「武阳侯,大恩不言谢,改日一起饮酒,顺便一起联床夜话。」 喝酒可以,联床夜话就免了吧。贾平安微笑道:「客气了。」 天台山离宫山洪暴发的那一夜很乱,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顺手救过谁,和将领说了半晌,依旧不明所以。 马蹄声远去,贾平安点头,车队继续出发。 那人他不知道是谁,所以他只能一直在打哈哈。在他看来尴尬,可在别人的眼中就是谦逊。 晚些到了大慈恩寺外面,杨氏下车,见贾平安在观察着周围,神色警惕,心中就更满意了几分。 越是老人,就越喜欢这等稳重的年轻人。 她七十多岁了,什么没见过?先前贾平安和那人谈话,分明就没把救人的恩情当回事,可见为人确实是不错。 大气,敞亮! 媚娘的眼光不错,认的这个阿弟不错。 她刚想进去,贾平安说道:「老夫人且慢。」 苗凤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 贾平安没搭理她,「这刚下车,最好稳一稳,好歹收拾了心情,才好去见佛。」 老年人坐车时间长了难受,身体有些麻,这时候原地站一会儿,等身体血脉渐渐恢復更好。 但贾平安巧妙的换了个说法,让杨氏不禁觉得年轻人就是周全,「也好。」 苗凤想哭,心想这人怎么说什么老夫人都欢喜呢? 知客僧来了。 「见过老夫人,见过武阳侯。」 众人跟着进了大慈恩寺。 杨氏在嘆息,「先前来大慈恩寺,没人搭理,走累了就在地上坐一会儿,饿了就吃一口自家带的干粮,渴了就忍着,如今……」 当初她是破落户,如今连和尚都晓得她的女儿要做皇后了,换了个脸嘴。 这等感慨伤神。 贾平安说道:「这不就是苦尽甘来吗?」 「是啊!」 杨氏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眼中多了笑意。 这人越发的得老夫人欢喜了! 苗凤心中焦躁,扶着杨氏说道:「老夫人,这是昭仪的福气呢!」 杨氏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欢喜少了些。 一路礼佛,贾平安就在殿外等候。 知客僧今日专门陪同,也在外面。 二人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晚些杨氏出来,问道:「我最近总是梦见亡夫,也不知是为何。法师可在?」 这是求见之意。 知客僧摇头,「法师在翻译经文,不见客。」 苗凤皱眉,「老夫人今日专程来大慈恩寺,就是想求见法师。还请通禀。」 她不知道玄奘闭门不见客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避嫌,不想和那些权贵交往,所以觉得这个和尚太倨傲了。 知客僧坚定的摇头,「法师有规矩。」 玄奘的威望……怎么说呢!长安城中,大概除去皇帝就是他了。当他圆寂后,堪称是万人空巷去送行,由此可见一斑。 什么杨氏,在玄奘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老妇罢了。 他当初进出宫禁,打交道的可是皇帝和宰相。 苗凤恼火,低声道:「大慈恩寺这般,让人为难。」 贵人的僕役,连威胁都说的这般隐晦,一般人你听不懂。 但知客僧显然懂了,那脸一冷,「对不住了……」 哎! 贾平安嘆息一声,拉了知客僧过去,「给法师说一声吧,就说是我请见。」 知客僧看了那边的杨氏一眼,「武阳侯你知道的,法师不会见这等人。」 「我知道,不过此事有好处。」 见一面,阿姐心中对玄奘自然多一些好感,如此皆大欢喜。 玄奘对他不错,那么就用这个来偿还吧。 知客僧恢復了微笑,随即进去。 「回去吧。」 杨氏本就是佛家的信仰者,见不到玄奘,不禁为之黯然。 贾平安说道:「再等等吧。」 苗凤心中恼火,「老夫人累了。」 「等等总是好的。」 苗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到他先前和知客僧单独嘀咕,就心痒难耐。 可贾平安促狭,我就不说为啥,急死你! 「老夫人累了,且歇一歇再走。」 他令侍女去里面弄了蒲团来,垫在台阶上,请了杨氏坐下。 杨氏觉得妥帖,坐下后,就问了贾平安的情况。 第273页 等得知他当初差点被活埋时,杨氏也不禁惊唿。 「最后到了长安,进了百骑。」贾平安回想前尘往事,不禁唏嘘不已,「禁苑巡查也是我的事,在感业寺里,我就发现阿姐独来独往……」 一番话,让杨氏不禁落泪,「媚娘原来这般煎熬吗?可怜。她也不和我说。」 和你说了有啥用? 父母对子女是报喜不报忧,子女对父母同样如此,都想把最好的岁月留给自己的亲人,让他们无忧无虑。 「亏了你了!」 杨氏拉着他的手,眼泪婆娑的道:「若是早知道媚娘在感业寺里如此艰难,我……我……」 你什么你? 你什么都干不了。 贾平安有些别扭,心想为啥都喜欢握手呢? 他不经意间看了苗凤一眼,见她眼中全是嫉妒,不禁暗乐。 原来这个女人对我的厌恶全是来自于嫉妒? 不,是威胁! 可我要威胁她什么? 管家权? 我特么吃饱撑的去管家。别说武家,就算是让我去管皇宫也不乐意啊! 这个女人是小人之心了。 但她显然深得杨氏的信任,担心我夺取了这份信任。 人就是这样,独占欲发作时,恨不能自己在意的那人只信任自己。 贾平安心中一哂,故意说道:「老夫人,家中如今可还好?」 果然,苗凤的眼中多了焦虑。 贾平安真的想捧腹大笑。 杨氏点头,「好着呢!我如今不大管事,整日就是礼佛,或是看看书,转转……」 果然是好享受。 我要不要把这个女人气个半死呢? 贾平安说道:「家中的管事可稳妥?若是不妥,回头我进宫,劝阿姐从身边派一个人出来。」 杨氏一惊,「宫中的人不好出来吧?」 呵呵! 那是别人。 「别人不好出来,老夫人的事,自然方便。」 人不管多大,那份被认可的心永远都是少年。 杨氏心中舒坦了,笑的倍加慈祥。 苗凤双拳紧握,紧张的不行。 「虽然如此,可还是不要给媚娘增添麻烦了。」 杨氏心满意足的起身,「如此就回去吧。」 苗凤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就过来扶着老夫人。 「你的背怎么湿透了?」 贾平安轻声道。 什么? 苗凤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没有。 我被他骗了! 我就从未见过这等缺德的人! 苗凤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几欲喷火。 气,就对了! 贾平安笑吟吟的。 知客僧疾步而来,近前笑道:「法师刚好有空,老夫人,还请跟着贫僧来。」 杨氏本已断了见到玄奘的念想,此刻听闻能见一面,不禁激动的道:「好好好。多谢了,多谢了。」 对于虔诚的信佛者来说,见玄奘一面,大概就是见到佛本身差不多。 苗凤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先前他和知客僧嘀咕了许久,难道是他说动了知客僧? 晚些众人去了后面。 玄奘站在外面,神色平静。 「法师!」 杨氏这一刻只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世间的荣辱都被抛之脑后。 玄奘微微颔首。 「人去了,亲人还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定,则无思,无邪……进而无惧。思虑越多,越生烦恼。而思虑来自于欲望……」 杨氏虔诚行礼,「老身知晓了,多谢法师。」 她微微低头,恭送法师。 可却看到玄奘走了下来。 苗凤恭谨的行礼,心想这辈子能这么近距离的见到法师一次,也算是有福气了。 「见过檀越。」 「见过法师。」 杨氏抬头回身。 苗凤抬头回身。 玄奘微笑道:「上次之事贫僧听闻了,出家人不可贪婪,就算是供奉也当有节制。」 上次贾平安去清查隐户,一傢伙捅了马蜂窝,被和尚们群起而攻之。 贾平安笑道:「我并未害怕。」 玄奘赞赏的道:「心中无私,则无需害怕。」 他并未提及自己派人去斡旋的事儿,让贾平安不禁暗自钦佩。 「春天来了。」 玄奘看着角落的一抹嫩绿,眼中多了些柔色。 他一心想离开长安这个漩涡,回归家乡,可如今看来再无一丝可能。 贾平安说道:「法师,其实……心安之处便是故乡。」 玄奘口宣佛号,眼中多了欢喜。 他一直受困于此,心中倍感茫然和纠结,多番自我派遣都无用,为此和先帝,以及当今皇帝多次提出请求,可依旧无用。此刻贾平安一句话就让那些纠结破开了一条缝隙。 「可去坐坐?」 杨氏在边上已经听呆了。 她只求见玄奘一面,可连武媚都不能答应,气得她茶饭不思。今日能见自然是意外之喜,可如今看来,竟然是贾平安的功劳。 这个年轻人竟然和法师如此亲近? 和法师亲近的人,自然不会是奸恶之徒。 等听到玄奘邀请贾平安去坐一坐时,杨氏下意识的道:「多谢了。」 第274页 知客僧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是邀请贾师傅…… 杨氏赧然。 玄奘莞尔,「一起去。」 众人进了静室,随即有人送上清水。 杨氏近乎于虔诚的喝着,影响到了苗凤,让她觉得这便是带着神秘作用的水。 贾平安和玄奘低声说着些事儿,却和佛法无关。 和尚也是人,但玄奘在佛门的威望太高,一般人也不敢和他说什么八卦。 贾平安说了些外面的事儿,听的玄奘不住的微笑。 「大唐如此,当有盛世。作为方外人,贫僧在此也时常为大唐国运祈祷……」 苗凤不禁一惊,脱口而出道:「方外人不该是不管俗世的吗?」 「无礼!」 杨氏的眼中多了厉色。 玄奘莞尔,「无碍!」 苗凤战战兢兢的请罪。 贾平安说道:「和尚是方外人。佛法无边,可人有边。这人既然是大唐人,自然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玄奘目露异彩,「佛法无边,可人有边。檀越此话颇具佛性啊!」 后世有云:科学无国界,可科学家有国籍。 杨氏贊道:「这话极妙。」 晚些,众人告辞。 玄奘送他们出去,杨氏惶然说道:「不敢,不敢!」 大娘,他是送我啊! 你这个…… 贾平安心中好笑,回身道:「多谢法师。」 玄奘颔首,「你以后若是无事,可来寻贫僧。」 从此他和贾平安便不是什么利益关系,而是朋友。 出了大慈恩寺,杨氏心中欢喜,就去了宫中。 武媚听到母亲求见,就头痛的道:「今日去了大慈恩寺,这是没见到法师,来寻我的晦气?」 周山象劝道:「昭仪,此事奴以为还是好生相劝才好。」 你说了半晌全是废话! 邵鹏看了周山象一眼,微微摇头,「昭仪,老夫人喜爱孩子,晚些让代王出来,只需一番童言稚语,保证什么怒火都没了。」 好主意! 武媚点头,「让五郎来。」 「阿娘!」 李弘一来就热闹了,武媚交代了一番,李弘点头,然后出去站着。 「我要做男儿!」 他站的越发的稳当了。 杨氏来时,李弘行礼,她笑吟吟的摸摸外孙的头顶,然后急匆匆的进去。 身后的邵鹏一脸懵逼。 周山象恼火的道:「你说老夫人定然会喜欢,看看,就是看了一眼,摸了一下代王的头就进去了。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咱也不知道啊! 「媚娘!」 这声音急火火的,武媚捂额,「阿娘,慢些!」 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喷吧。 可杨氏看着却是颇为高兴,不,是兴奋。 武媚一愣,刚想问,杨氏说道:「今日不但见到了法师,还和法师说了许多话。不,是听法师说了许多话。」 武媚愕然,「见面……」 是阿弟吧。 但说了许久话,这个不能吧? 玄奘一心就想把那些经文翻译出来,哪有那个天竺时间陪谁说话? 「是呢,你不知道,法师对小贾颇为亲切,就像是友人一般。」 平安竟然和法师有如此交情? 武媚心中欢喜,「阿娘今日可算是得偿心愿了?」 「是了,我今日算是得偿心愿了。」 「那可还责怪女儿吗?」 「我何时责怪过你?」 「哈哈哈哈!」 殿内一阵大笑,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第529章 小贾是老夫的兵 杨氏回到家中,刚换了衣裳,寡居的大女儿武顺就来了。 「阿娘。」 武顺长得颇为白嫩丰腴,笑起来胸脯微颤,颇为诱人。 「敏之呢?」 「外祖母。」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跟着进来,身后还有一个少女。 杨氏笑道:「今日去见到了法师,只觉着浑身轻松。你在家带着敏之他们也无趣,去大慈恩寺转转也好。」 武顺是寡居,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住。闻言笑道:「阿娘看着又年轻了些。」 哎! 这个女儿说的好话,为何就没有小贾说的诚恳呢? 杨氏笑了笑,和武顺说话,不时又问问贺兰敏之和外孙女贺兰敏月的情况。 一家其乐融融。 晚些武顺带着孩子出去,身边的妇人低声道:「夫人,这家中如今该你管事呢!」 武顺收了笑脸,「如今都靠着媚娘过日子,我是寡居,在娘家若是掌家,那便是跋扈,慾壑难填。」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贺兰敏之,「小郎君这般俊美,长大了怕是会多家争抢。不过还得要有个官职才好,如此才能和那些权贵攀亲。」 武顺回身看了一眼俊美的儿子,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敏之可想做官?」 贺兰敏之平静的道:「不想。」 「不想?敏之这是害羞吗?哈哈哈哈!」 武顺捧腹大笑。 贺兰敏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阿娘,你经常进宫。」 武顺的笑声戛然而止,「阿娘进宫寻你姨母有事。」 贺兰敏之平静的道:「没事。」 武顺皱眉,「敏之你如何这般尖刻了?」 第275页 「是,我错了。」 贺兰敏之请罪,武顺笑着说了几句,随即回身。 就在她回身的一刻,贺兰敏之的眼中多了狰狞,随即就是茫然。 门子此刻寻到了杨氏,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氏心情正好,「何事?」 「老夫人,先前早上时,那武阳侯在外面打了我一巴掌,我想着老夫人大清早心情好,就没说……」 瞬间一个忍辱负重的忠僕形象就出来了。 现在贾平安不在,那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把脸侧过来,果然,巴掌印依旧在。 「打!」 门子一怔,杨氏身边的妇人过来,一巴掌抽的门子满嘴血。 杨氏舒坦的道:「那年轻人不错,哄人也哄的颇为有趣。」 …… 贾平安当是得了半日闲,自然不肯回百骑。 他一路熘达到了曲江池,转悠了许久,没发现钓鱼的好地方,倍感遗憾。 但一抬头,竟然遇到了熟人。 柳奭! 柳奭背着手,身边跟着两个随从,看着神色阴郁。 「柳尚书。」 贾平安是礼仪达人,当先行礼问好。 柳奭见到是他,面前笑了笑,「武阳侯啊!这是来此游玩?」 你是百骑的大统领,不上班来曲江池……呵呵! 「柳尚书竟然不在吏部理事?」 要膈应人吗? 我九段,你几段? 柳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缓缓而去。 宫中王皇后的日子越发的绝望了,随便她怎么撺掇,怎么妩媚,皇帝压根就不多看她一眼。 朕要换老婆了,谁贊成,谁反对? 柳奭想说我反对,但反对无效。 王皇后一旦丢了后位,他就尴尬了。 这便是因人成事者的短处,人走茶凉。 柳奭突然回身道:「她真要赶尽杀绝吗?」 这里是曲江池,长安的第一旅游胜地,就和后世的长城一样,不管啥时候都是人头攒动。 柳奭这么喊一嗓子,顿时惊动了许多人。 「是柳奭!」 「还有贾平安。他说这话……指的便是武昭仪吧?」 「就是武昭仪。陛下准备废后,就是要换上武昭仪。柳奭靠着皇后上位,如今惶恐呢!大概是担心武昭仪上位后收拾他。」 这话有些当面污衊人的风采。 关键这里是曲江池,按照人类的尿性,晚些这番话将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这话传一传的就会变味…… ——武昭仪发誓一旦封后就要弄死柳奭! ——武昭仪放话,要弄死柳奭全家! ——武昭仪放话,一旦封后,宰相们谁都别想活! 你好毒! 真以为骚话只有你会说吗? 别忘了你面对的可是来自于后世的骚年! 贾平安苦笑道:「其实,武昭仪也挺想能一言而决弄死一个尚书。」 众人愕然,然后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妙,妙极了!」 现在不是二圣临朝的时代,就算是二圣临朝,李治也牢牢的把控着朝政。一言而决一个尚书的人选,甚至要弄死他……你以为皇帝是傀儡吗? 柳奭面色平静,但脚下匆匆。 「别走啊!」 贾平安招手,「柳尚书,再聊五文钱的?哎!柳尚书!」 我一肚子骚话都没法说,你走啥呀! 一句话让柳奭灰熘熘的闪人,贾平安心情大好,晚些准备出去,发现水边竟然有人摆摊…… 大唐对商人的要求很简单:要脸,要脸,要脸……就是别为了挣钱就不要脸。随后对商人各种歧视,比如说不许五品以上官员进出市场。 所有的生意都得在东西市,外加一个平康坊做,外面必须干干净净的,看不到商人,让我们的心胸不会被商人们污染。 这就是目前的氛围。 曲江池里竟然有人摆摊…… 这不科学啊! 哪怕王老二的婆娘原先在娘家外面摆摊买早饭,贾平安都觉得不奇怪。可这里是曲江池,人来人往的aaaaa级景区,竟然出现了商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心想难道是春天来了? 想想大宋,整个城市都是商人的乐园,通宵达旦。若是长安也如此……我的夜生活啊!撸串喝酒。 摊子前面人不少,贾平安想挤进去,可看看大多是女人,就只能苦笑。 「有人摸我!」 一个妇人喊道。 一个男子道貌岸然的背着手出来。 「站住!」 贾平安冷笑。 男子充耳不闻,脚下加快。 呯! 贾平安一拳封眼,一腿踹倒,骂道:「还学会了痴汉那一套?不要脸!」 妇人出来,见状就狂踩。 「踩死你!踩死你!」 男子惨叫,妇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福身,「奴说是谁这般正义凛然,原来是武阳侯。多谢武阳侯了。」 「小事。」 贾平安是见不惯这等事儿。你要说二人郎有情来妾有意也就罢了,马丹,混在人群中揩油,你以为自己是电车老汉呢! 「武阳侯是个好人!」 那些女人捂嘴轻笑。 贾平安趁机过去,就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蹲在那里,身前一个提篮,里面是草鞋。 第276页 「谁做的?」 女孩抬头,一张微黑的脸上全是难为情,「阿翁做的。」 「那阿翁为何不去贩卖?」 「阿翁病了,脚疼。」 贾平安摸出一串铜钱,「我全买了。」 女孩惶然道:「不值那么多钱,我不敢要。」 贾平安冷着脸道:「大人说话,哪有孩子插嘴的余地?多了?那这提篮就送我了。赶紧回家去!」 「闪开!」 人群闪开,两个金吾卫的军士凶神恶煞的道:「谁在这里卖货?拿了!」 拿尼玛! 贾平安准备回头喝骂,一个军士干咳一声,「看你年少,这是来送货的吧?」 卖货变成了送货,一字之差,这就不是做生意。 女孩勐点头。 「走了走了。」 贾平安拎着提篮回到了家中。 「郎君买了什么?草鞋?」杜贺看了一眼,「这手艺看着不错。郎君不知道,手艺差的草鞋穿着刺脚,你看看这个……」 「家里人都分一分。」 贾平安自己拎着一双草鞋去了后院。 后院贾平安弄了个类似于后世客厅的地方,一家三口没事就在这里。 鸿雁和三花守在门外,见他来了就福身。 「郎君!」 贾平安迈脚进去,正好看到卫无双背对着自己坐着,苏荷在给她套衣裳…… 「这么美的背……」 哪怕是夫妻,卫无双依旧羞涩的道:「夫君别看。」 但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不拿来拔罐可惜了。」 卫无双黑着脸,贾平安坐下,试穿了一下草鞋,起身走走,「咦!还真舒服。」 前世他也穿过草鞋,但那只是玩儿性质。 「夫君,我也要穿!」 苏荷的好奇心强,贾平安就脱了给她试试。 「好痒!」 苏荷肌肤娇嫩,穿上去就在笑。 卫无双穿好衣裳才回身,「夫君,城外庄子那个女管事也从不来家中禀告,妾身想着是不是派了杜贺去呵斥一番?」 这个…… 王悦荣好歹也算是个美人,要是来禀告被看到了容颜,贾师傅觉得自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一个女人也不好独自往来城中。」 这年头女子单独出门的不算多,这个藉口找的太出色的。 我果然是有海王的潜质! 贾平安幻想了一下海王的日子,随即觉得自己过不来。 那个女人果然不对! 卫无双心中冷笑,「庄子到城中也才三里地呢!要不……妾身让人弄一头驴给她?」 苏荷说道:「无双好贴心,还给她准备了坐骑。」 这个婆娘难道是在怀疑些什么? 贾平安打个哈哈,「既然距离近,我想着让杜贺隔一阵子去一趟更好。」 「也是。」 果然,这个婆娘被我忽悠了。 你真不想去做海王? 贾平安的心动摇了一下,然后断然拒绝。 郎君心中有鬼! 卫无双说道:「等生了孩子后,我和苏荷一起去看看。」 他可会慌张? 金屋藏娇,竟然藏在了庄子上,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贾平安神色平静,「也好啊!」 这个婆娘绝对是怀疑了,回头弄不好会去打探消息。 但等她生了孩子后,别说是王悦荣,就算是贾平安在孩子的面前也得退一射之地。 这便是男人的悲哀。 娶妻前是家中的一块宝,娶妻后地位-2,等有了孩子后,地位-3,若是家中再养一只宠物,地位-1…… 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大,随即出去看自己养的那些鱼。 大水缸边,阿福趴着缸缘,伸爪子进去搅动。 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水缸里的鱼儿们都跟着阿福爪子搅动的方向在悠闲的游着。 乖仔,你竟然还有训鱼的本事? 贾平安揉搓了它一番,阿福嘤嘤嘤叫唤,贾平安不明所以。阿福就当先去了前院。 这是要干啥? 贾平安跟在后面,直至出了家门。 一出家门阿福就疯跑。 「阿福!」 阿福一路狂奔,贾平安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 半晌跑到了一块地头,阿福伸爪子刨啊刨。 吱吱吱…… 阿福的爪子收回来,上面竟然是一只小老鼠…… 田鼠! 我的崽,你竟然会打猎了?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回去。 「阿福会狩猎了。」 这是个好消息,苏荷趁机要求庆贺。 阿福在两个女主人的身前趴着,任凭苏荷把脚搁在自己的身上都纹丝不动。 「阿福!」 铛铛铛!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的召唤。 饭前点心来了。 阿福站起来,回身抱住了贾平安的腿,仰头…… 现在它知道去隔壁吃东西不对,所以要请示。 「去吧去吧。」 阿福这才大摇大摆的出去,熟练的爬树,熟练的……呯! 竟然连梯子都懒得爬了。 直接摔下去。 日子就是这么的缓慢流淌。 两个婆娘的肚皮越发的大了,贾平安每日心惊肉跳的,恨不能去请一个医官来家中坐镇。 第277页 吃了早饭,他照例叮嘱了两个妻子,「若是有不妥当,马上让人去百骑寻我。」 「是。」 这是卫无双。 「知道了!」 这是苏荷! 两个老婆真贴心。 他前脚才走…… 「无双,打麻将吧!」 …… 到了百骑,先看消息。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老美的总统,每日早上先看简报。 但看看这是什么……光福坊有男子偷情,被女方夫君堵住,连捅三刀,竟然未死,郎中说大概能保住一条命。 贾平安看得津津有味的,等看到了一条消息时,不禁愣了一下。 褚遂良昨夜犯夜禁! 作为宰相,自然该是夜禁政策的拥护者,老褚这个是啥意思? 关键在于,下面还有个记录。 柳奭也同时犯了夜禁。 如今的局面就是王皇后在苦苦支撑,宫外的长孙无忌一伙人在强撑……都想稳住。 可李治却铁了心的要浪,想换大老婆。 柳奭和褚遂良一起犯夜禁,这事儿就值得玩味了。 不。 柳奭后来是滚蛋了,褚遂良为了保住王皇后,竟然和李治硬扛…… 为啥?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此事。 你要说什么人选,或是说武媚是先帝的女人,皇帝你要不要脸。 不好意思,这事儿对于大唐而言真心不算事。现在只是武媚,后来李隆基连儿媳妇都直接弄了来。 所以道德层面不会成为障碍。 那些口口声声拿着这事儿纠结的另有想法。 贾平安想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马上想到了家中的两个老婆,心情随即喜洋洋。等两个孩子出生,老贾家就更热闹了。 「武阳侯,英国公寻你。」 到了李勣那里,老帅们都在。 李勣说道:「陛下昨日说了,冬日操练就怕懈怠,如今开春了,该去查看一番,好,赏赐。不好,责罚!」 府兵平日里在家中种地,农闲时在折冲府操练。而上番到长安宿卫的自然也要操练,由诸卫组织。 比如说左武卫,梁建方就是组织者,令各部操练。 这其实也是一种轮训的法子,只是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上番的代价太高。 李勣起身,那脸板着,老帅们也纷纷起身,束手而立。 我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个小透明,应当不用参加这么严肃的训话了吧? 他准备开熘。 李勣冷冷的道:「去哪?」 西天! 贾平安回身,讪讪的道:「准备去给诸位老帅煮茶。」 李勣昂首,「陛下训示,大唐有吐蕃、高丽、突厥,乃至于西域等地的对手,操练务必严苛!」 「领命!」 老帅们肃然应诺。 贾平安弱弱的跟着喊了一嗓子。 这事儿和我无关啊! 我难道回去操百骑? 也行吧。 但吴伟洪呢? 他没来,千牛卫难道不操练吗? 「卢国公,千牛卫没来?」 贾平安给吴伟洪上了个眼药。 「他来作甚?这里没他的地方。」 程知节随口说道。 等出去后,老帅们往右,他往左。 随后就被活擒了。 「小子去哪?」 「不是操练吗?我回去操练百骑!」 擒住他的是梁建方,闻言把他丢下,「百骑操练哪里值当陛下提及?」 程知节冷笑道:「此去定然要站许久,人难受。他这是想趁机遁逃!可耻!」 老帅们一阵批判,贾平安马上装死狗。 你以为看操练还有桌子椅子,甚至是矿泉水? 你做梦呢! 都是站着,将士们操练,观看的人都站着看。 能坐着的只有皇帝! 贾平安觉得李治不会来。 「在何处抽查?」 他悄然问了苏定方。 「左武卫。」 苏定方一脸作弊的不屑,「老梁如今成了诸卫的标杆,小贾,回头去操练操练老夫的麾下!」 这个……跑右屯卫去操练,回过头老梁会不会把我打个半死,说我吃里扒外? 「嗯!」 苏定方瞪眼。 「是!」 梁建方回头,「老苏这是威胁小贾什么?说来,老夫为你做主。」 呵呵! 不说只是半死,说了……多半死路一条。 贾平安随口扯了个理由。 梁建方狐疑的道:「但凡被欺负了,来寻老夫,老夫为你主持公道。」 「是!」 程知节不屑的道:「小贾是老夫的兵,关你屁事!」 「你特娘的要不要脸?小贾当初可是老夫的兵……」 两个老傢伙开始了,贾平安赶紧去了李勣的身边。 「陛下来了。」 李治竟然来了,左武卫中一片欢腾。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永徽六年春,帝检校左武卫。 第530章 军粮 皇帝上了点将台,随即左武卫开始操练。 「陛下!」 有人弄了凳子来,李治冷着脸,「将士们在操练,朕如何能坐?」 「陛下英明!」 第278页 这是来自于文官们的夸赞。 程知节给了梁建方一个眼色。 上! 梁建方干咳一声,「陛下英武,只看陛下按着刀柄的模样,老臣就知晓陛下每日闻鸡起舞……」 老梁还能这般无耻的谄媚? 被刷新三观的贾平安在汲取着经验。 李治的面色平静,但你不要眨眼啊! 这眨眼的频率高了那么多,分明就是很受用。 程知节当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认真的道:「若非朝中离不开陛下,老臣都想建言陛下亲征高丽。」 「程知节!」 褚遂良戟指着老流氓,气的脸红,「亲征岂是随便能说的吗?你这是想祸国殃民!老儿!」 御驾亲征真不是随便就能说说的,比如说杨广,亲征扑街,顺带亡国。但你要说先帝也亲征过高丽,那不同啊亲。 先帝是马背上的皇帝,无敌的统帅。 李治是什么? 李治别说是统帅,他连人都没亲手杀过。这样的皇帝去亲征,也就是在边上喊666的份,大伙儿凡事还得向他请示汇报,贻误战机。 程知节冲着褚遂良冷笑。 老流氓看来骚话不行啊! 贾平安低声道:「陛下在,你就有了必胜的信念。」 老程,骚话不会你得会拍马屁啊! 小贾竟然有做佞臣的潜质……老夫震惊了!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陛下在,老夫便有了必胜的信念!」 褚遂良懵逼。 程知节竟然会这般露骨的拍马屁…… 老夫败了! 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李治的脸上竟然多了些可疑的红晕。 果然,马屁人人爱。 但亲征是不可能亲征的。 李治的身体有些问题,那等千里跋涉,那等寒冷的环境不是他能承受的。所以这个马屁拍的心安理得。 操练结束,李治说道:「左武卫的操演朕看着颇为威武雄壮。」 是啊! 左武卫的都是套马杆的汉子。 梁建方得了彩头,不禁暗喜,「陛下过誉了。」 随后就该是嘉奖,少说……弄不好他的儿子能被荫官。 今晚是喝什么酒好? 梁建方看了贾平安一眼,想到队列是他教授的,目光不禁慈祥了几分,想着下次活擒时少用些力。 李治下去看了看,将士们激动万分,有人甚至在颤抖。 「陛……陛下!」 那军士五大三粗的,身材也就比李敬业那个棒槌小半号,此刻却激动的热泪盈眶,语无伦次。 李治微微点头,「家中哪里的?」 「豫州的,豫州乡下的……」 军士涨红着脸,不敢去看李治,就昂首挺胸。 「是个勇士!」 李治微微颔首,顿时无数目光聚焦在了军士的身上。 有了这句话,回过头出征,但凡有立功的机会就少不了他的身影。当然不会是什么送功劳,大唐军中谁敢干这等事儿,那将领会社死,当事人更是无颜见人,聪明的赶紧寻个地方隐姓埋名,否则去买菜都没人卖给你。 但凡出征有厮杀的机会,这个军士会被优先安排在第一线,尽量给他杀敌的机会。换做是后世,就是尽量让他去突击队。 这便是此刻的氛围。 我怎么就那么欢喜呢? 李治回身,「将士们平日里吃什么?」 梁建方赶紧介绍了一番。 平日里的伙食普通,偶尔见肉。 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不错了。 李治显然并不满意,「出征时吃什么?」 梁建方说道:「麦饭最多。」 李治闻言点头,大概觉得麦饭也不错,「今日朕便在左武卫吃一顿,就照着出征的饭菜做,不可多少。」 帝王体验生活的例子从来都不少,但在军中和将士们同一口锅里吃饭的真心不多。 梁建方看了程知节一眼。 程知节点头。 随后就去了梁建方的值房。 「赶紧做了饭菜来,就照着军中出征的做,谁多加了肉和油水,老夫弄死他!」 外面,程知节在叫骂。 李治坐下,和老帅们说了几句话,文官们集体沉默。 贾平安在边上装小透明,躲在苏定方的身后想着啥时候开始把产婆请家里去蹲点,还有产房也得布置了,两个产妇产后怎么坐月子也得准备好,孩子怎么照看…… 他满脑子都是事儿,只觉得为人父母真的不容易,但婆娘更不容易,仅仅是一个怀孕就让他胆战心惊,可作为当事人,她们更加的艰难。 人生就是这般艰难,等两个孩子出生后,还得考虑怎么教育……对了,我竟然还没想名字? 贾平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啪! 声音不小。 众人缓缓看过来。 在严肃的校阅会议上,我干了什么? 贾平安严肃的道:「臣刚才看到了蚊子。」 这个天气能有蚊子? 李治觉得这是闲的! 回过头给武媚说一下。 随后饭菜来了。 菜蔬没有,每人一碗麦饭,两块咸菜,外加一碗汤。 李治看着觉得也不错,拿起筷子就吃。 大唐和后世不同,因为没有高额的盐税,所以吃盐的问题不大。 第279页 一口咸菜咬下去,李治不禁愣住了。 这谁做的咸菜?怕不是把菜放在盐堆里浸泡了吧? 咸的要命,难怪只给了两块。 他赶紧喝了一口汤。 汤是咸肉汤,味道……也就是咸,带着一丝油腥味,味道……真心难喝。 厨子做菜不知道尝味道的吗? 李治抬头,「军中厨子做出来的饭菜都这样?」 梁建方点头,「陛下,比这还差的都有。」 长孙无忌也笑道:「军中就是这般,要的是能吃饱,至于味道,就参差不齐。」 「原来将士们这般艰苦。」 李治嘆息,然后吃了一口麦饭…… 舒服不? 贾平安就等着这一下。 刚来时,表兄做的就是麦饭,吃的他怀疑人生。至于汤,后来表兄成亲,眼巴巴做了那道汤去,王氏差点说他想毒杀妻子另娶。 李治的神色从容,缓缓咀嚼着。 不错,能装! 你若是能面不改色的吃完这一碗,那我就服气了。 贾平安刨了一口麦粉,觉得人间最难吃的食物就是这个。 「这是麦饭?」李治笑着问道。 「是。」梁建方大口的吃着,程知节来解答,「陛下,这麦饭蒸煮之后能长久不坏,便于携带。」 李治点头,随后竟然吃完了一碗麦饭。 果然,能成大事者都狠,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狠。 贾平安吃的倍感难受,最后看着众人在低头吃饭,就悄然把半碗麦饭倒进了袖子里。 晚些回家拿去餵阿福。 吃完饭,李治严肃的道:「麦饭……不好吃。」 「陛下,你刚才……」 陛下,你刚才吃的好香啊! 谁特娘的这般蠢? 众老帅回头,一个将领站在那里…… 我要社死了? 晚些一顿毒打在所难免,但现在还是先挽回影响吧。 长孙无忌出面了,「陛下,军粮歷来都只能保证军士吃饱,至于吃好,大军出征,不可能携带许多食物,若是坏了更是麻烦。所以,麦饭能长久保存,这便是最好的军粮。」 「以前还有粟米。」 褚遂良显然也了解一些情况,「最近军中还多了干饭,蒸煮熟的米饭用热水一泡就能吃,若是煮来更是不错,加点咸肉……陛下,如今军中能有咸肉,已经是很不错了。」 歷来军粮中肉食都是稀罕物,当初先帝征伐高丽,为了军粮也是伤透了脑筋,最后驱赶了一群肥羊跟随着大军一起去辽东。 「竟然这般吗?」 李治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刚吃下去的麦饭坚定的不消化。 「将士们为国征战厮杀,就吃着这样的食物,朕……心中难受。」 主辱臣死,不管李治是否作秀,臣子们必须要做出表态。 「陛下,臣以为,以后可多带些干饭,好歹比麦饭更好吃。」 「还有粟米其实也不错,就是需要生火熬煮,有时不能生火,军中就要饿肚子了。」 李治问道;「干饼如何?」 李勣终于开口了,「陛下,干饼其实也会坏,若是就近征伐,时日断定不长,那用干饼也不错。可战阵从来都无法确定厮杀的时日。有时为了追击敌军,大军就得半月,乃至于一个月不断的出击……那时候最能确保将士们吃饱的还是麦饭。」 就像是后世刚开始吃压缩饼干一样,吃多了也觉得难吃。但那时候没什么自热干粮,更没有什么可携式厨具,为了确保吃饱,压缩饼干依旧是主食。 李治皱眉,「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朕在宫中吃着美味,可将士们却在冰天雪地里吃着难以下咽的麦饭,朕不知道则罢,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 这是命令! 长孙无忌给了众人一个眼色,「陛下放心,此事下面自然会着手。」 等皇帝走了,大伙儿该干啥继续干啥。 这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李治看了他一眼:「舅舅何须这般敷衍朕,此事朕既然说了,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自然没有和君臣们一起享用军中『美食』的机会,进来后,李治吩咐道:「此事记得提醒朕,隔五日提醒一次,一个月内无法解决……」 谁会倒霉? 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没说,但比说了还让人纠结。 晚些李治走了。 贾平安刚想尿遁…… 「尿裤裆里!」 程知节很严肃。 李勣主持了会议。 「陛下既然交代了下来,我等就集思广益,好好的想想吧。」 众人枯坐着。 梁建方突然一拍案几,「娘的!这么多年了,谁没想过换些好吃的干粮?可谁成功了?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能做成了?」 「是啊!」 有人接着发牢骚,「其实在军中咱们许多时候也是跟着兄弟们一起吃这个,若是有法子早就出手了。」 「可陛下发话了!」 李勣作为李靖后的大唐名将,从李治继位后就很少在军方表态,今日却火了。 「陛下发话,那就必然要做出来。老夫不管如何,陛下说一个月,那就二十五日。二十五日弄不出新军粮……那就别怪老夫不给脸了!」 第280页 以往军中争执贾平安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李勣这等威势。 恍如泰山压顶,让你只有应承的份。 众人应了。 随即…… 「喝酒去。」程知节起身,「不喝酒老夫想不到好主意。」 「同去同去!」梁建方看了他一眼,「老夫最近不方便,老程,你请客?」 程知节摸出锦囊,「这肉干真好吃。」 两个男人之耻啊! 苏定方鄙夷的道:「老夫请客。」 「定方果然大气。」 一群老流氓随即寻了家酒楼,一顿酒喝下去,就开始了扯淡。 「当年老夫率军讨伐……」 什么想主意,最终都变成了吹牛笔。 晚些一干人喝的醺醺然的出来,贾平安问道:「此事该如何?」 「不如何。」 程知节淡淡的道:「李勣执掌尚书省,自然要和咱们保持距离,否则便是文武均沾,那是寻死。所以此次就该他倒霉。」 梁建方打个酒嗝,「他若是不说话就不会倒霉,可他偏生说了,还说了二十五日……可谁不知道此事就算是二百五十日都做不了,所以他这是主动把此事揽过去了,到时候责罚也是他的。」 「这……」 原来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些弯弯绕? 贾平安自诩聪明,可今日从开始到结束,他压根就是雾里看花。 苏定方拍着他的肩膀,唏嘘道:「小子,你还有的学呢!想想老夫蛰伏多年,这都是当年犯错遭的罪。你还好,有老夫们看着,少说能一路顺畅。」 这群老流氓有麻烦寻他,这是让他见世面;有功劳也寻他,这是让他沾光。 但李勣为何要主动把责任弄过去? 这不是他的作风。 「那英国公为何要主动出手担责?」 老李现在是文官,此事和他没关系,他为何横插一槓? 苏定方摇头,「莫问。」 「有什么不可说的?」梁建方大大咧咧的道:「英国公在军中颇有威望,李卫公之后便是他了。可他身为宰相……别忘了,当年的李卫公可是躲在家中不沾染这些事。」 李勣本是名将,此刻却又是宰相,而且还执掌三省之一的尚书省,位高权重。 武,他号称此刻的大唐第一名将。 文,他是尚书省的老大,能抗衡长孙无忌的存在。 皇帝要废后了,和长孙无忌等人会慢慢的拉开距离,在这个时候,李勣就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大佬,你文武双全这般牛逼也就罢了,可你竟然还是宰相,你觉得妥当吗? 老李想辞掉尚书省的职位,可李治硬生生的把他拖了回来。 这便是强扭的瓜。 但李勣必须要为此做出反应,否则等帝王忌惮时,再后悔就晚了。 于是他今日主动揽责,就是主动背锅。 皇帝,冲着老臣开火吧。 越勐烈越好。 皇帝隐晦的呵斥他一番,削掉三花……不,把元婴抽些去,君臣相安。 果然,政治不是我能玩的! 贾平安没心没肺的笑。 第二日,贾平安打着哈欠进了百骑。 「武阳侯这是怎么了?」 明静好奇地问道:「可是晚上做了噩梦?」 「是做了噩梦。」 贾平安坐下,呆滞的道:「昨晚想了许久,生产的事,还有孩子出生后的事,孩子该教些什么,长大了调皮怎么管教,怎么说给他们娶妻,怎么让他们能一生顺遂……一直到鸡鸣。」 明静愕然。 「会想那么多?」 程达点头,心有戚戚焉的道:「当初为了想儿子的名字,我一宿未睡,第二日又后悔了,继续想……」 可怜的人! 明静打个寒颤,不禁想到了贾师傅的那番话。 ——单身狗就是好! 晚些李敬业来了。 「兄长!」 贾平安见他神色不对,就问道:「可是惹事了?」 李敬业摇头,「先前阿翁在朝中,陛下说尚书省最近出了些不妥之事,让阿翁要看紧些。」 大唐宰相的地位不低,和皇帝议事都有座,近乎于坐而论道的那种议事。 所以皇帝一般不会斥责宰相,若是斥责了,多半有大事。 我去! 这是……李勣主动背锅,李治觉得不错,那么就顺势隐晦的呵斥一下。 李勣成功上岸。 可程知节他们呢? …… 「叫人来议事!」 程知节背着手在堂前转圈,附近的人路过都绕着走,没人敢去触霉头。 「卢国公,叫谁?」 程知节看看左右,竟然没兵器,不禁大失所望。最后干脆把鞋脱了,当做是暗器扔过去,那人抱头鼠窜。 晚些梁建方等人来了,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陛下呵斥了英国公,说明此事还得要看咱们。」 梁建方觉得李勣平白凸显了一下大气的人设,然后自己等人还得背锅。 「可有主意?」 程知节眼巴巴的问道。 众人摇头。 「一群没用的蠢货!饭桶!」 程知节的咆哮声让人胆寒。 「叫他们想主意。」 皇帝要为将士们做主,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招揽人心,若是失败了…… 第281页 程知节觉得自己以后定然会被穿小鞋。 连贾平安都被拉了来。 众人冥思苦想。 「想想辽东,那冰天雪地的地方,每日吃硬邦邦的麦饭真的难。」 有人唏嘘着。 贾平安心中一动。 辽东。 冰天雪地。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贾平安抬头。 正在转圈的程知节指着他,「低头,接着想。」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法子?」程知节两眼发亮。 「要回家试试。」 「滚!」 程知节觉得贾平安是想趁机跑路,不禁有些恼火。 贾平安回到家,叫人去弄了面粉来。 「郎君要做什么?」鸿雁很是好奇。 「炒面。」 …… 第531章 老贾家的种子就是好 「弄了麦粉来。」 贾师傅时隔许久,再度进了厨房。 曹二激动的不行,「郎君只管吩咐,我打下手。」 宗师进了厨房,好歹得是大菜吧? 「生火!」 火生起来,此刻大唐罕见的铁锅随即加热。 「别太大了!」 面粉放进去炒制,要翻快一些,否则就煳了。 「嗯!」 曹二见了不禁有些迷惑,「这样好吃?嗅的倒是蛮香的。」 贾平安也觉得很香。 炒面不需要繁琐的程序,时间也短。 「夫君!」 苏荷来了,嗅着香味,不禁心动不已,「是什么好吃的?」 「炒面。」 贾平安放盐进去,再翻炒一番,齐活。 他抓了一小把进嘴里,顿时…… 「咳咳咳……」 第一次吃炒面的人,感觉嘴里进了一堆细砂,嗓子眼里难受,顿时就喷了出来。 曹二站在他的身前,被喷了满头满脸。 「水!」 定然是不好吃的东西,我……闪! 苏荷悄然而去。 贾平安喝了一口水,「我就不信了,难道真不好吃?」 他再弄了一小点,缓缓的用口水弄湿了。 味道……很古怪,谈不上美味,但也不能说是渣渣。 多年后,在那片冰天雪地中,那些勇士就是吃着这样的炒面,和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厮杀。 然后他又试了试加水的吃法,以及煮成煳煳,加肉干咸菜的吃法…… 「比麦饭如何?」 我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不禁大笑。 曹二尝了尝,「和麦饭相比,这便是美味了。」 「炒一锅!」 贾平安觉得干粮真心不是难事。 随后他叫人弄了布袋子,装了一袋子炒面,背着转了几圈。 「妥当!」 他叫了杜贺来,「你去许公家里一趟,告诉他,明日上奏疏,不,自家去朝中求见陛下,重提长安周边碾硙之事,要慷慨激昂些,要悍不畏死……」 晚饭时苏荷非要来一碗炒面,贾平安威胁道:「上火!」 「我不长泡!」苏荷仰头,一脸青春美少女的无敌自信。 「那就试试吧。」 一碗炒面,加了汤搅拌成煳煳,苏荷吃了两口就眼珠子乱转,「夫君,双修嘛!」 「我不管。」贾平安板着脸。 卫无双瞪眼,「浪费食物,天打雷噼!」 苏荷苦着脸,「真的不好吃。」 最后还是贾平安吃了这碗炒面,加上菜也还是不错。 「夫君弄这个作甚?」 贾平安以往但凡进了厨房,弄出来的必然就是美食。 「军中原先的军粮大多是麦饭。我在想,用这个如何?」 卫无双吃了一口,微微蹙眉,「味道……不算出色,不过比麦饭那是天上地下。」 苏荷眼前一亮,「夫君这便是为军中将士们造福了?」 「差不多吧。」 军中还有干米饭,但那味道也就那样。 第二日,贾平安背着一袋子炒面出发了。 「武阳侯这是要出远门?」 路上遇到熟人,见他的模样还以为是要出门。 他径直就去了左卫,程知节的咆哮传来。 「操练要狠,如今不狠,上了沙场就要用命来填!」 「谁敢偷懒,重责!」 「领命!」 一群将领轰然应诺,接着鱼贯而出。 大清早的就杀气腾腾,会不会不好? 贾平安觉得很舒坦。 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家军队牛逼闪闪更让人惬意的事儿了。 那些将领见到他都微微颔首。 贾平安赶紧拱手。 「小贾。」 程知节出来,见他背着个长条的包袱,就问道:「这是被流放了,来和老夫辞别?」 老流氓虽然说骚话的本事不强,但挤兑人的能力却是槓槓的。 「卢国公,还请诸位老帅来此。」 「为何?」程知节打量着他,「这是寻到了什么?」 老帅们事务繁忙,没大事谁好意思招拢他们来。 贾平安把布袋子解下来,嘭的一声。 程知节吸吸鼻子,「什么味?怎么像是有些煳了?」 贾平安打开一头,「卢国公尝尝。」 第282页 「什么东西?没卖相!」程知节抓了一大把准备往嘴里塞,贾平安吓尿了,「卢国公,太多了。」 这一大把下去,绝对会呛的老程直抽抽,要是一口气抽不回来,贾平安只能以死谢罪。 每一个老帅都是大唐的定海神针,有他们在,大唐才能在大敌环伺的局面下从容自信。死一个就像是地震似的。 「这般邪乎?」程知节放了些回去,然后塞进嘴里,缓缓的咀嚼着。 「嗯!」 他勐地抬头,「这是什么东西?」 「炒面!」 「能存放多久?」 「许久……许久。」 只要别去弄潮,这东西能存放许久。 程知节把炒面吞了,又抓了一把慢慢吃。 老程霍然起身。 那双眼睛都瞪成了驼铃,不,是风铃,也不对…… 贾平安从未见过这样的程知节,有些虚火。 啪! 程知节一巴掌抽在贾平安的肩膀上,喊道:「来人!」 「请了梁建方他们来,就说,不来的,这辈子都别来了!」 我要归位了。 贾平安被这巴掌抽的半边身体发麻,坐在那里直抽抽。 晚些,老帅们一一来了。 「何事?」梁建方看着有些恼火,「老夫那边有人犯事,还等着老夫处置。老程你别啰嗦,赶紧说事。」 「老夫接到消息,还以为卢国公你要去了,这急心火燎的想着送你最后一程。」 一群老鬼肆无忌惮的调侃着程知节。 「安静!」 程知节板着脸。 可一群老鬼却自顾自的在说话。 「老夫今日遇到了一件事……」 「你还别说,今日这天气还真不错,去钓鱼真是好。」 老夫不要面子的吗?程知节面色铁青,用力一捶…… 呯! 案几垮了。 好了,都安静了。 梁建方皱眉,「是大事?」 「大事!」程知节指指布袋子,「这里有些吃的,都尝尝。」 「什么美味?就算是要尝也得在中午吧。」 「老夫试个毒。」 梁建方抓了一把开吃。 众人盯着他。 梁建方咀嚼着。 咯嘣! 他听了些声音,就在嘴里。 然后剧痛袭来。 卧槽! 老夫要疯了! 「程知节!」 噗! 一口炒面吐出来,梁建方伸手进嘴里一撇,一颗牙齿就出来了。 炒面里有碎石? 老梁的牙齿还行,但到了这个岁数,少一颗牙几乎就是少一截血的崩溃。 定然是筛面粉的时候不精细,曹二的错。 贾平安赶紧往门便蹭,准备跑路。 程知节看都不看,「味道比之麦饭如何?」 一群老鬼大半生都在刀枪中度过,别说掉牙,就算是少一只胳膊也不是事啊! 活着就好! 梁建方点头,「比之麦饭……天上地下。」 众人一拥而上,开始分食。 「好东西!」 「这东西可能保存?」 程知节点头,「许久。」 「是……麦粉吧?」 「还加了盐。」 「合着血水吞竟然也不错?」梁建方又吃了一把,两眼放光,「这么一个布袋子装着,要吃的时候就着水,若是能生火就煮成煳煳,想加什么就加什么,比麦饭方便,还好吃,冷着吃都成,妙啊!」 他拱手道:「老夫一直不服气你,可今日却是心悦诚服,好一个卢国公!」 程知节笑道:「却不是老夫弄出来的。」 「谁?」 程知节指着门边。 众人回头。 贾平安正在想跑路。 被一群老帅盯着是什么感受? 他宁可被一群女人盯着。 「好!」 梁建方大笑,「果然是心思灵动的小贾,这个炒面一出,老夫敢断言,以后出征就越发的省事了。」 「府兵是自带干粮。」 这是个新问题。 「炒面可麻烦?」 贾平安摇头,「简单,就算是厨艺再差的人也能做。」 「那就简单了。」 程知节笑道:「老夫本想着要被呵斥了,大把年纪丢人,没想到小贾竟然弄了个炒面……」 梁建方突然问道:「可如何磨面?」 是啊! 磨面是个麻烦的事儿。 你不可能让那些军士在家中磨面吧?没石磨的咋办? 别人吃炒面,他吃麦饭,士气会出问题。 这事儿贾平安早就想过了,但他不能说。 「长安周边碾硙林立,记得上次许敬宗清理过一次。」 气氛渐渐不对了。 程知节挠头,「此事……那些碾硙可还在?」 「在,比原先更多了。」那是个马蜂窝,贾平安觉得自己小胳膊小腿的,不小心就会被埋了。而这些老将不同,那些权贵若是和他们争斗,胜败难料。 关键是此事裹挟着军需,谁特娘的敢反对? 贾平安阴阴一笑。 许敬宗当年清剿了长安周边的碾硙,被那些权贵咒骂不休。李治为此下了诏令,呵斥那些人。但没多久,长安周边的河流又被分段截留了,筑堤坝,驱动碾硙…… 第283页 李治对此很恼火,可那些碾硙的主人都是权贵,甚至还有不少宗室中的大佬,这么一群人他怎么敢动? 但军方加入呢? 看看老程他们,那一脸的狞笑,贾平安觉得自己是进了土匪窝子。 昨日他让杜贺去了许敬宗家,老许要是相信他,那么此刻定然已经开始在朝中开炮了。 老许,加油! 「如何?」 程知节看着众人,「那些碾硙你等可有?」 一个老将点头,「娘的!老夫家中……惭愧,原先想着别人能弄,凭什么老夫不能弄?就弄了三架碾硙。」 程知节冷冷的道:「如今你怎么说?」 老将毫不犹豫的道:「老夫是贪财,可这是军需,别说是碾硙,就算是把家拆了老夫都不会半点犹豫,眨一下眼老夫就是畜生!那些碾硙回头老夫亲自带人去拆!」 没有贾平安幻想中的讨价还价,没有他幻想中的争执喝骂。 「小贾,再弄一次!」 随后大伙儿去了左卫的厨房。 「都滚!」 厨子满脸懵逼被赶了出去,等看到搬运柴草的竟然是苏定方等人,就想去帮忙,被一脚踹开。 梁建方坐在灶台前,「不是老夫吹嘘,当年领军厮杀时,老夫生火那叫做一个快!」 点火,贾平安懵逼。 「没锅!」 「什么锅?」 「铁锅。」 程知节脑门青筋直跳,「哪有?」 「我家中就有。」 「快马去拿!」 程知节安排人去了,贾平安说道:「那些人家没有铁锅,要不,用铜锅试试吧。」 铜锅里下麦粉,旋即快速翻炒。 贾平安心中也没底,等搞定后,来了一小把。 「如何?」 贾平安点点头,「味道更好些!」 难道炒面加入铜元素后还会更香吗? 梁建方烧火确实是牛逼,要大火不给小火,要小火保证不大。 「试试陶罐?」 「是啊!大多人家用的还是陶器做饭,铜锅得是几代传家宝。」 铜器就是钱,所以这话没错。 随后上了个浅的陶罐,看着有些像是锅的形状。 翻炒! 加盐!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炒面手艺已臻化境。 「尝尝。」 众人轮番品尝。 「如何?」 一片大拇指! 「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出征随时携带,甚至还能不生火。小贾你不知道,军中为了埋锅造饭,宿营都得选在附近能打柴火的地方。」 「小子!干得好!」 梁建方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问道:「家中两个婆娘快生了吧?」 「是啊!」 想到这事儿贾平安期待中又带着惶然。 「生下来看看男女,老夫家中的孩子……回头挑一个。」 程知节冷笑道:「你特娘的不要脸。」 「脸能当饭吃?」梁建方得意的道:「小贾这等才华,那生下来的儿女必须不简单啊!老夫这叫做改进老梁家的种。」 卧槽! 梁建方真的是污! 「走,去请见陛下!」 …… 朝中正在议事。 「陛下,礼部尚书许敬宗求见。」 心腹求见,李治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他笑着点头,「许敬宗最近很是沉默,朕觉着这不是他的性子,本想问问,今日倒是来了。」 那个奸佞! 提及许敬宗,褚遂良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那厮就是一条疯狗,只要皇帝给个眼色,不管是谁都敢冲上去撕咬。 但他却不干那等奸臣的事儿。比如说李义府,那是大部分臣子都嗤之以鼻的奸臣,靠着给皇帝当狗才能飞黄腾达。 但许敬宗不同,他当年好歹也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能力是没有问题。而且他不贪污,也不受贿。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抱紧皇帝的大腿喷人。 许敬宗一脸怒色进来了,「陛下!」 正在想着心腹的李治被这一下给弄煳涂了,「许卿这是为何?」 许敬宗悲愤的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当年请命去清理碾硙之事?」 李治想了想,「此事朕记得。」 那一年许敬宗主动请命去清理长安周边河流上的碾硙,堪称是抬棺上阵。 那些堤坝被捣毁,碾硙被拆除,两岸的百姓都纷纷高唿许青天。 那些被称为君子或是忠臣的人家拦河筑坝,两岸的田地因此浇灌困难,收成锐减。而被称为奸臣许的许敬宗却抬棺上阵,捣毁了那些害民的东西。 「陛下,如今长安之外的那些河流上,碾硙又重新林立了!」 许敬宗怒不可遏,「陛下,这都开春了,两岸的耕种需要浇灌,可那些碾硙的主人却肆无忌惮的拦截水源,不肯放水,陛下,那些百姓求告无门啊!」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但……权贵集体干的事儿,那都不叫事。若非许敬宗今日点出来,这事儿没人管。 李治只觉得怒火上涌,「朕的话,难道就是耳旁风吗?」 长孙无忌起身,「陛下,回头一一呵斥吧。但……」 除非皇帝能下狠手,比如说谁再私自筑坝就严惩,那自然无人敢动。 第284页 但一旦动手,就得罪了一批权贵。 李治在衡量利弊。 这等事儿他自然是深恶痛绝,可他是皇帝。那些权贵加起来的能量不小。呵斥没问题,甚至是罚些钱都没问题。 严惩,反噬他可能承受? 这便是帝王思维。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陛下,此事还是缓缓图之才好。若是急切了,弄不好就会被反噬。」 许敬宗大怒,「长孙相公只顾着那些权贵的脸面,可还记得两岸百姓的煎熬吗?」 这个狗东西!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为相者,行事当周密,你自然不懂。」 你只是个礼部尚书,不懂大局! 长孙无忌平日里话很少,但一旦开了毒舌,让人不禁耳目一新。 褚遂良微微颔首,觉得老战友的功力依旧不减。 「什么叫做大局?」许敬宗开始代入……百姓都是老夫的父母,他的眼睛红了,「权贵的钱财是大局,百姓的饭碗难道不是大局吗?大唐养的那些权贵膘肥体壮,可看看那些百姓,却因为田地无法浇灌而嗷嗷待哺!」 他看着这些宰相,愤怒的挥舞双臂,「权贵少些钱依旧锦衣玉食,为何不收些贪婪,给百姓留一条活路,能不能?」 这条疯狗! 褚遂良冷冷的道:「若是如此,陛下会为难。」 许敬宗昂首,「既然如此,老夫去!」 他回身行礼,「陛下,臣请命去清理那些碾硙,若是不能成功……臣就不回来了!」 「许卿!」 李治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宰相们。 原来关键时刻,还是朕的心腹靠得住吗? 可上次许敬宗去清理碾硙就被人记恨至今,若是再去…… 他怕是要危险了。 一时间李治难以抉择。 「陛下,卢国公等人求见。」 李治点头。心想暂且抛下此事,晚些再细细思索。 「陛下!」 程知节拎着一个袋子进来了。 「程卿这是何物?」 众人回身,见程知节手中的那个布袋子,不禁讶然。 「陛下,臣请陛下品尝此物。」 嘭的一声,程知节把布袋子搁在了崔敦礼身前,打开,让王忠良来查看。 「这是何物?」 「炒面!」 第532章 大喜事啊 炒面? 李治看了一眼,「拿了些来。」 王忠良捧了一把过去。 但他突然止步,心想没试毒呢! 程知节说道:「陛下放心,这炒面乃是老臣等人亲自盯着武阳侯做的。」 王忠良依旧吃了一口,然后……然后很尴尬的发现不可能把自己吃剩下的炒面给皇帝吃。 这个蠢货果然还是很蠢! 程知节他们已经开吃了。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试毒方法了。 长孙无忌等人接着吃。 最后轮到了皇帝。 李治吃了一口。 味道普通,但可以接受。 可普通的东西程知节等人不会珍而重之的求见,并请自己品尝。 是为了什么? 李治抬头,见程知节等人都是面带喜色,就想到了自己下的那一道命令。 ——新的,口味更好的军粮! 难道就是这个? 炒面! 干吃不错,想来煮来吃也不错,而且携带方便。 他想像了一下大唐将士们背着这样的布袋,驱策着战马追击敌人,浑身不禁颤慄了起来。 先帝征伐辽东,为了补给发怒,为何?大军之中粮食第一,没有食物军队会崩溃,甚至会自相残杀。 所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把粮草摆在了大军成败的前面。 他抬头,「能存多久?」 「很久。」 那么,这便是再完美不过的军粮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谁弄出来的?」 众人避开,露出了身后的小透明。 贾平安! …… 「昭仪。」 武媚抬头,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疏。 她从不觉得后宫的日子很舒服,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没有感情的虫子,每日只知道吃睡。 而手中的奏疏就是激活她的良药。 周山象进来,「皇后那边先前叫骂,说是……」 她有些为难。 武媚淡淡的道:「说我不得好死还是什么?不过都不要紧。失败者的话只会在阴沟中流传,而我从不在意那些虫子和老鼠的愤怒。」 「还有一事。」 周山象放低了声音,「家里的大夫人求见。」 武媚默然点头。 她坐在那里,缓缓拿起奏疏看着。 紧握的右拳渐渐松开。 「阿娘!」 李弘在后面叫喊,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好生读书,不得调皮。」 「阿娘救命!」 李弘夸张的叫嚷着。 武媚只是不理。 「昭仪,大夫人来了。」 武媚抬头,艷光四射的武顺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道:「阿娘昨夜念叨你,我就说今日来看看你。对了,敏之和敏月都想着你,若是方便,等哪日让他们进宫来看看你。」 武媚微笑,「也好。不过此刻不妥,太过招摇。」 第285页 武顺笑着坐下,「那就等你封后吧。话说咱们家竟然能出一个皇后,那真是想都想不到。若是阿耶还在……罢了,阿耶若是还在,那两个畜生多半也得跟着沾光。媚娘,你可千万别手软。」 武士彟原配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对杨氏和武媚颇多欺凌。 武媚合上奏疏,看到了武顺眼中的艷羡,「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他们。」 「怎么能忘记呢?」 武顺怒了,「他们那时候欺凌咱们……」 武媚只是平静的听着。 后面些的邵鹏低声和周山象说道:「大夫人早就嫁出去了,被欺凌的是昭仪和老夫人。」 周山象点头,鄙夷的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会不会说话? 邵鹏怒了。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你连我说谁都不知道,昭仪竟然信任你如此……」 一个内侍在外面探头,邵鹏疾步出去,「何事?」 内侍说道:「前面传来消息,武阳侯的。」 邵鹏回身看了武媚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就知晓这位大夫人的话太多了,而且有些假。 「进来。」 武顺的话头被打断了。 内侍行礼,「昭仪,刚才朝中议事,陛下不知为何大喜,赏赐了武阳侯五十万钱,还有宫人五人。」 武媚不禁大喜,「五十万钱也就罢了,竟然还赏赐了五个宫人,可见是大功。」 以前先帝时也会赏赐宫人给臣子,但大多是重臣。比如说传闻房玄龄的夫人吃醋的事儿就是源于此。 所以武媚才会这般欢喜。 「陛下还说可见昭仪教导有功。」 武媚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顺问道:「可是那个贾平安?」 邵鹏点头,「正是。」 武顺笑道:「阿娘对他也颇有好感,说是个稳沉的人。」 稳沉? 她发现在场的人大多面色古怪。 「陛下来了。」 武顺起身站在边上。 李治微笑着进来,看了武顺一眼,然后对武媚说道:「贾平安弄了一个新的干粮,简便,味道也不错。」 武媚笑道:「他厨艺了得,做出来的自然味道不差。」 「不,是极简单的食物,就是用麦粉炒制而成。」 「麦粉?」 武媚只是想了一下,「那和饼差不都吧?」 「味道有些怪,不过这东西若是真能长久存放,以后出征就少了补给方面的麻烦,大善!」 武媚自从开始协助李治处理政务后,就见到不少关于军粮的事儿,各种事……比如说戍守的军队,每年要动用许多民夫去给他们运送粮食,而这些民夫竟然是临时差役,什么都拿不到。 「臣妾记得上次传来消息,阿史那贺鲁蠢蠢欲动,当时朝中议论纷纷,但奏疏里都提及了一事,若是决定出击,那么粮草必须要马上运送过去,那一刻臣妾才知道,原来粮草在军中乃是头等大事。」 「确实是头等大事。」李治坐了下来,「朕本想借着此事来敲打一番军中,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弄出了这个东西。媚娘可知新学里有些什么?怎么朕觉着是逼一下出来一些东西,不逼他,此人整日就在百骑厮混,时常藉故早退。」 他看了武媚一眼,果然看到了一抹厉色,心情就越发的好了。 「臣妾本没什么学问,不过倒是听他说过,他说……」武媚想了想,那一双凤眼中多了些平静,「他说新学分为多种学问,有窥探星辰的,也有探索地理的,更有探索世间万物的……臣妾听着就觉着头疼。」 李治也是如此,「竟然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吗?可惜朕未曾见识那等高人。」 这话对平安可不大友好……皇帝没见到那位高人,那么贾平安就是最好的替身。但弄不好就会成为一个学问人偶,和玄奘一般在长安城中不得动弹。 贾平安能接受这样的日子吗? 绝对不可能! 武媚微笑道:「那些学问出自于百家。先前偶露一角就被群起而攻之,若是堂而皇之的出头,那些儒学子弟会如何?陛下,不可不慎。」 这个便是学术之争。 李治点头,「朕知晓,所以就看着他在算学里折腾,顺带扔了些学生给他在宫中折腾。想想滕王原先乃是宗室祸害,学了新学后,竟然本事了得,如今执掌那件事,对朕和大唐帮助颇大。」 武顺在边上已经有些懵了。 她随后告辞。 出宫的路上,她忍不住问了随行的内侍,「那武阳侯……竟然如此了得吗?」 内侍点头,「若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武阳侯也不会在百骑里厮混,不是为官便是为将了。」 武顺不禁惊讶。 第一次知晓贾平安此人,乃是武媚二进宫后,那时说的比较含煳,只说武媚在感业寺得了那少年的帮助,所以就认了姐弟。 这种姐弟关系自然不值一提,武顺和杨氏都没在意。 可后来就不对了,武媚那边竟然和那个少年走的很近,家里人偶尔进宫都能听到贾平安这个名字。 杨氏和武顺这才重视了起来,母女二人商议了一番后,就决定在杨氏去大慈恩寺时带上贾平安,看看此人如何。 结果杨氏回家说那年轻人不错。 第286页 回到家中后,武顺先去了杨氏那里。 「阿娘,先前又听到了那个贾平安的消息,说是立功被陛下重赏。」 杨氏斜着抬起头,看着虚空,良久说道:「媚娘觉着那个年轻人对她实诚,你要知道,这些年她在宫中何等的艰难,谁帮过她?就那个少年。」 「可媚娘如今是皇后。」武顺觉得此事不妥,「百骑乃是陛下的心腹,她和百骑的统领姐弟相称,此刻相安无事,一旦贾平安出事她如何自处?被牵累是必然。所以我觉着该渐渐冷淡疏远了。」 杨氏微微摇头,「媚娘是个倔的,当初她被选中进宫,前隋的那些宫人是什么下场?不得帝王宠爱,从此就是行尸走肉。 而且先帝那个岁数了,还能熬几年? 别人总说帝王万岁,我是前隋宗室出身,什么万岁?帝王就和普通人一般的生老病死。 所以我悲伤痛苦,媚娘却安慰我……她从小就有主见,遇到麻烦也从不沮丧,想让她和贾平安疏远,目前不行。」 杨氏嘆息一声,「他立了多大的功?」 「说是弄出了什么干粮,于军中和大唐帮助颇大。」武顺有些茫然。 「赏赐了什么?」 「五十万钱,还有五个宫人。」 「钱无所谓。」杨氏微微眯眼,那双和武媚相似的凤眼因为岁月的缘故,有些三角眼的模样,「关键是五个宫人。皇帝赏赐宫人,要么是大功,要么就是表示亲切之意,宰相们最常见。由此可见此事当是大功。」 武顺笑道:「还说他什么新学,陛下话里带着些赞许之意。」 「听闻他征伐有功,这还有学问……」 杨氏看着她,「你怎地这般蠢?这样的年轻人你竟然想把他从媚娘的身边赶走?」 武顺一想也是啊! 「阿娘,我只是担心他连累了媚娘。」 杨氏看着她,「此刻再疏远已经晚了,懂不懂?否则我哪里会带着他去了大慈恩寺?既然不能疏远,那便去了解他,知晓未来他可能会带来什么好处和麻烦,心中有数罢了。懂不懂?」 武顺点头。 杨氏嘆息,「你依旧不懂,不过我也不指望你懂。这样的年轻人难得,你说他可能会拖累媚娘,可媚娘难免也可能会拖累了他。」 武顺摇头,「阿妹从小就厉害,哪里会拖累别人?」 杨氏微微颔首,「身为母亲,我自然不会把这些隐瞒了媚娘,来人。」 苗凤福身。 杨氏说道:「把我和大娘子的这番话告诉媚娘,告诉她,由她来做决断。」 这毕竟是前隋宗室女,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而且大气磊落。 苗凤低头应了,心想那个贾平安竟然是这般文武双全,若是老夫人喜欢他,遇事寻他去办,那还有我什么事? 晚些她出宫回来,神色恍惚。 「老夫人。」 杨氏和武顺在说话,见她来了就问道:「媚娘如何说?」 苗凤抬头,眼中依旧有惊讶之色,「昭仪说,当初她被陛下禁足,贾平安不知此事如何,随即在皇城外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 「这是何意?」 武顺懵的。 杨氏微微皱眉,「莫非和媚娘有关?」 苗凤点头,「昭仪说,彼时陛下的心腹不多,平安算一个,我算一个,一个心腹被禁足,一个心腹杀人被严惩……」 「众叛亲离!」杨氏惊唿,「他好大的胆子!」 武顺还在懵。 苗凤说道:「昭仪说了,让老夫人莫要胡思乱想,那武阳侯对她很是亲近。」 武顺问道:「阿娘,杀人是何意?」 杨氏说道:「贾平安听闻媚娘被禁足,担心后果严重,想来想去,就去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如此必然被惩治。媚娘被惩治,贾平安被惩治,陛下的两个心腹都被他自家拿了,你说,那些人会如何想?」 「皇帝怕是会众叛亲离了!」武顺骇然,「他竟然这般果决?」 …… 「五十万钱吶!」 明静就差流口水了,「武阳侯你立了什么功劳,竟然能这般赏赐。」 「只是些微末功劳。」 作为一个道德君子,他觉得自己该谦逊。 可在明静等人的耳中这却是大唐版的凡尔赛。 「五十万钱……这两年就没人被这般赏赐过!」 程达艷羡的道:「我若是能有五十万钱,回头就告病在家舒坦。」 你会去甩屁股,然后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 「武阳侯!」 贾平安出去,一个内侍进来。 「赏赐出来了,敢问武阳侯,是送来这里还是……」 钱太多在外面,但内侍的身后跟着五个宫女。 程达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竟然有宫人?」 那五个宫女抬头看了贾平安一眼,那种欢喜谁都看得见。 在宫中苦熬没有前途,最终只会成为白髮宫女,后悔此生进了皇宫。 而跟着贾师傅过却机会多多,兴许逆袭成为小妾,就算是不能,武阳侯也能为她们配一个男子,此后一生就被贾家庇护着…… 那日子不比宫中的好百倍千倍? 贾平安说道:「直接送去道德坊贾家吧,多谢了。」 内侍拱手,「武阳侯客气,咱这便去。此去贵府的二位夫人怕是会欢喜不已吧。这妻凭夫贵,不就是这样吗?」 第287页 是啊!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上官婉儿就一个,而且最后捲入宫闱之变被诛杀。 想到卫无双和苏荷见到那五个宫人时的心情,贾平安不禁笑了。 晚上回家还得解释一番,否则两个婆娘会生出了隔阂来。 内侍带着赏赐一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带着人出迎,「这是……」 内侍冷着脸,「这不是你等该问的事,引路去武阳侯家。」 「是!」 姜融一边带路,一边深深的吸一口气。 内侍身边有同伴低声道:「这坊正竟然一口气吸了许久,好吓人。」 「杜贺,杜管家!」 有坊卒一路跑去,在贾家门外大喊。 门开了,徐小鱼问道:「何事?」 坊卒拱手,「赶紧去告诉你家夫人,宫中派人来赏赐武阳侯了,好多钱。」 徐小鱼心中一喜,就冲出来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车队。 杜贺闻声来了,问清楚后就吩咐道:「让王老二的娘子进去禀告,就说宫中来了赏赐,是好事。别吓到二位夫人,否则不等郎君发话,耶耶弄死他!」 秦花花领命进了后院。 「无双,打麻将嘛!」 「不大,我在忙,你无事就帮我算帐。」 「我不会。」 「那我教你。」 「我不学,夫君说过,学得会,讨得累。」 「你信不信我揍你!」 「不信!」 卫无双柳眉倒竖,正好看到鸿雁,「何事?」 鸿雁说道:「夫人,前院秦花花来了,有事。」 「二位夫人,宫中来人赏赐郎君。」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拍了欢喜的苏荷一巴掌,「莫要骤然喜怒,对孩子不好。」 苏荷哪管这些,「高兴就要笑,不高兴就要哭,不然还活着做什么?无双,赶紧去。」 「慢一些!」 鸿雁和三花进来,一人扶着一个,秦花花搭了一把手,说道「家中还是要再买几个僕役才好,等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出来,也得有人照看。」 卫无双点头,「此事在谋划了,不过人选难得。」 贾家不是那等门阀世家,家中世仆无数,随便就能寻到忠心耿耿的僕役。 到了前院,内侍笑吟吟的道:「此乃喜事,二位夫人无需惊讶。」 这人挺有人情味,担心吓到两个女人,就先出言安抚。 杜贺决定晚些多给些好处。 内侍昂首开始念诵诏令,等听到赏赐五十万钱时,外面围观的有人抽抽,「五十万钱?」 「……宫人五人……」 五个娇滴滴的宫女上前,齐齐冲着两个大肚婆福身,「见过二位夫人。」 「宫人?」 作为在宫中待过的卫无双和苏荷来说,她们再清楚不过赏赐宫人的含义了。 杜贺也是如此。 大喜事啊! 第533章 小贾,听闻你战五渣了? 作为一个庞大的帝国,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而作为管理户籍的吏目,卫英每天的工作就是严谨的审核下面报上来的生死名册。按照以后的说法,这等工作实际上就和地府差不多。 这项工作需要的是谨慎,以及负责任的态度,卫英具备这样的素质,所以多年来一直未动窝。 「下衙了!」 外面有人进来喊了一嗓子。 卫英的脾气好,所以年轻人都喜欢和他开玩笑。 「好,马上。」 卫英把册子收好,仔细检查了案几上是否还有文书,随后回身再检查一遍存放文书的柜子,这才出去。 小心翼翼的关好门后,他抬头看看夕阳,心中觉得一阵轻松。 每一日都是这般的战战兢兢,下衙后才会感受到轻松的滋味。 「卫英!」 还没走出大门,就有同僚回身笑道:「恭喜恭喜!」 卫英纳闷,「老夫哪来的什么喜事?」 他勐地想到了女儿,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无双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吧?难道…… 他面上多了急色。 同僚拱手,「令婿今日得了陛下夸赞,赏赐了五十万钱。老卫,还有五个宫人,五个宫人吶!」 卫英一怔,周围的人纷纷拱手道贺。 「恭喜老卫。」 「客气客气!」 卫英拱手还礼,问道:「可知是为何吗?」 「不知,说是有功,当着宰相们被陛下赏赐。老卫,宫女啊!你看看朝中谁被赏赐过宫女?就重臣。你那女婿可是前途无量啊!」 女婿竟然立下大功…… 卫英心中欢喜,满脸堆笑,「哪呢!老夫看多半是陛下眷顾,功劳……这谁没功劳?他还年轻,万万不可得意,早着呢!早着呢!」 话虽是这般说,他还是急匆匆的往回赶,终于追上了贾平安。 「平安!」 贾平安正在想着回去如何安置那五个宫女,闻声回头,笑道:「丈人寻我?」 卫英策马上前,问道:「老夫刚听闻你被赏赐之事,可方便说说缘由?」 「陛下说麦饭难以下噎,心中不安,就让我等寻些别的干粮,我这不就弄了个炒面,陛下和那些重臣们尝了一番,都说不错。陛下大喜,由此赏赐。」 卫英愣了一下,憋了许久,「干得好!不过万万不可得意忘形,这人一得意忘形就会招人嫉恨,更会让人觉得不稳重……」 第288页 一番话说的贾平安频频点头。 卫英笑道:「老夫和大郎说这些他总是不喜欢听,没想到你倒是还好。」 贾平安说道:「这都是丈人半生的阅歷,吃亏换来的经验,别人想听还听不到。」 卫英老怀大慰,晚些后悔,又掉头去了东市,买了几个好菜回家。 贾平安刚进道德坊,姜融一口气就勐的吸了进去。 「小心堵得慌。」 贾平安笑着进去。 那些坊民见到他纷纷拱手贺喜。 都是五个宫女惹的祸啊! 回到家中,杜贺带着僕役们出迎恭贺。 「无需这般大张旗鼓。」 迎接就迎接吧,杜贺满嘴谄媚之词,让贾平安有些难为情。 杜贺一脸严肃,「郎君却不知此等事就该大张旗鼓的庆贺,如此让人知晓贾家前程远大,那些平日里对贾家不满的会换个嘴脸,那些对贾家亲近的自然会越发的亲近……」 不就是后世办酒席吗? 但凡有啥事,比如说孩子考了个好大学,没说的,大办酒席,请了亲朋好友来赴宴,算是广而告之。 而后有了微信,在朋友圈发几条动态,把什么录取通知书发出去,下面一阵赞美,于是皆大欢喜。 看来古今都是一个套路啊! 贾平安见杜贺一脸得意,就说道:「那还不如把大车绕着长安城熘达一圈。」 是啊! 杜贺突然发现郎君竟然是此道高手。 「郎君英明!」 「英明个屁!」 贾平安说道:「这等炒作的手段我不乐意用,否则……」 后世操作的手段多种多样,分工明确:你去捧,他去踩,大伙儿一起去转载,没几下人气流量都来了。 他若是想炒作,长孙无忌的名声能臭大街去。 但不能! 炒作是一把双刃剑,能激发出什么后果来难于预料。 「做个好人吧。」 贾平安以此自勉。 杜贺呆滞,「郎君说……」 王老二暗乐,「郎君让你做个好人!」 「嘤嘤嘤!」 阿福飞快的从后院跑来,就像是有什么人在追赶。 「救命!」 后院传来了陌生女人的嚎哭。 「阿福!」 苏荷被扶着出来了,看着一脸兴奋想去抓阿福。 「站住!」 苏荷抬头看到了贾平安,振振有词的道:「阿福刚才一爪把人的衣裙给抓烂了,露出了……夫君你什么表情?」 贾平安摸摸脸,「我什么表情?」 苏荷犹豫了一下,「好像很好奇。」 我只是八卦一下啊! 阿福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嘤。 「怎么一脸委屈的模样?」 贾平安揉揉阿福,换来了更加委屈的嘤嘤嘤。 苏荷走过来,「夫君,那五个宫人……要不要侍寝?」 啥? 贾平安抬头,惊讶,「侍什么寝?」 苏荷甜笑道:「就是……我和无双有了身孕,没人陪你。」 「不要。」 还有一个羔羊凶得很,再来五个宫女,回头非得喷血不可。 苏荷得意的道:「无双嘀咕,说是看着都年轻貌美,回头夫君定然要收了。我可是说不可能呢!」 「为啥?」 贾平安被阿福拖着走不动。 「因为你在青楼好大的名声,那些名妓都争先恐后的自荐枕席,可你从未搭理过她们。这些宫人难道还能比那些名妓更出色?」苏荷一脸看我多睿智,赶紧夸奖我。 「对!」 贾平安干脆把阿福扛起来,腰杆一阵发酸。 我去! 人类终究是血肉之躯,还是不要做海王了。 「夫君!」 卫无双起身。 「见过郎君!」 五个宫女齐齐福身。 这个……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会所里的那一排:欢迎光临! 这个…… 他目不斜视的道:「怎么安置她们,无双你来说,为夫懒得很,就不管了。」 卫无双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在装傻? 贾平安摇头。 果然是好男人! 卫无双不禁觉得自己有眼光。 五个宫女随后被安排了下去,后院马上就热闹了起来。 三花和鸿雁看着有些面无人色。 她们伺候人可没这五个宫女专业,从态度到仪表,从走路的节奏到说话的声音……完败! 「哎呀!」 苏荷突然一愣,「钱还没收完呢!」 卫无双一下就站了起来,「赶紧去。」 「消停了!」 贾平安一声断喝叫住了两个婆娘,「收拾什么?」 「钱还没入库完呢!」苏荷一本正经。 「让杜贺入。」 「可……」 卫无双有些迟疑。 五十万钱啊! 换别人家也得小心谨慎,盯着入库了,上锁,把钥匙带走。 贾平安板着脸,「这家谁说了算?」 后世他一定是自问自答:当然是老婆说了算。 卫无双和苏荷马上福身。 五个新来的宫女和两个老人鸿雁、三花都福身。 大气都不敢出! 第289页 贾平安真的脾气很好,在家里从不摆谱,也不会呵斥责骂谁。但这么突然板脸,所有人都怕了。 我这个……好像吓到了她们? 要不要缓和一下?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去。 这两个婆娘最近颇有些联手的趋势,把他变成了老贾家的种马,今日这也是个机会。 他径直去了书房。 「郎君,吃晚饭了。」 鸿雁来了,看着低眉顺眼的。 贾平安起身回去。 夫妻三人对坐。 夫君还在生气呢! 苏荷给了卫无双一个眼色。 卫无双瞪眼,心想小贼竟然也会发火,可见往日轻视了他。 「吃饭!」 吃完饭,贾平安起身,「你们和孩子第一,钱财……不是事。」 两个心中不安的女人瞬间就被打动了。 一味用威严去镇压有用,但那只会换来心灵的隔阂。 贾平安先用威严压住她们的气势,随后一番关心,效果…… 「夫君!」 苏荷就挂在了他的身上,卫无双脸有些红,眼神中多了些别的味道。 女人的味道。 呵呵! 贾师傅大获全胜。 第二日,贾平安打着哈欠出来…… 「郎君!」 一个陌生的女人福身。 我…… 脑子还在发蒙的贾平安问道:「你谁?」 女人脸红了,「奴……」 「郎君!」 鸿雁来了,急匆匆的道:「奴刚在大夫人那边,这就收拾。」 她看了女人一眼,「为郎君收拾房间是我的事,谁敢抢……」 鸿雁眼中闪过凶光。 谁敢抢,那就血溅三尺! 三花急匆匆的来了,「郎君该洗漱了。」 贾平安这才清醒,想起了家中多了五个女僕的事儿。 「让二位夫人安排。」 洗漱,练刀。 今日贾平安的刀法格外的凌厉,王老二节节败退,最后贾平安一刀让他甘拜下风。 贾平安看看四周。 目光苍凉。 这么早就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你让我下半生拿什么装比? 「郎君,吃早饭了。」 「来了!」 大清早就装比真的爽,神清气爽啊! 苏荷依旧要求双修,依旧被贾平安无情、冷酷、无理取闹、你好绝情的拒绝。 苏荷哭唧唧,卫无双不耐烦的要收拾她。 家真热闹。 「夫君,她们如何安置?」 卫无双突然问道。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都说了让你们安置,问我作甚?我每日事情那么多,很悠闲吗?」 他背着手出去,身后传来了苏荷的嘀咕,「我就说夫君说话算话,不是哄咱们的。你偏说男人要试试,不然怎么样怎么样。」 呵! 女人! 贾平安和阿福泪别,出道德坊的时候被姜融趁机吸了一口欧气。 这货迟早能进大唐潜泳队,而且是一骑绝尘的那种。 「武阳侯!」 半路他遇到了一个官员,有些面熟,但却忘记了名字和职务。 二无兄拱手,一脸猥琐,「武阳侯,昨日一战五让人羡煞,今日依旧能在马背上直着腰,年轻真好啊!」 什么一战五? 战五渣? 贾平安不解。 官员见他一脸懵逼,就指指,摇头笑道:「装,装!」 我装个毛线。 贾师傅最近一直是童子身。 「兄长!」 快到皇城时,李敬业来了。 他左手是水囊,右手是几张叠着的胡饼,一口咬下去,拼命的咀嚼着,腮帮子不断鼓起落下,然后一口水送下去,眉飞色舞的道:「兄长,那五个女人甩屁股如何?」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甩什么屁股?你嫂子安排在家里做事,我碰都没碰。」 「竟然这样?」李敬业有些失望,「兄长,你觉着阿翁若是来五个宫女如何?」 「不如何。」 李勣多大了?五个宫女……你就做个人吧。 李敬业眼睛一亮,「回头我随侍陛下的时候,要不提一下?」 「想断哪条腿?」 贾平安觉得这娃就是个作死的,不作不死。 李勣遇到这等孙儿竟然还能长寿,可见气量非凡。 李敬业进了皇城,先去了尚书省。 李勣已经先到了,见他边走边吃,就皱眉道:「回头御史会弹劾!」 在路上吃东西也是被弹劾的一个理由。 李敬业满不在乎的道:「阿翁,我只是个千牛备身,他们弹劾我无用。」 李勣皱眉,仔细看着孙儿。 李敬业有些发毛,「阿翁……」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 「去吧。」 一个眼神就让孙儿怕了,李勣不禁笑了起来。 一个官员进来,对准备出门的李敬业颔首,等他出去后说道:「英国公,褚相来了。」 褚遂良? 李勣点头,起身走到门外。 褚遂良人未至,笑声先到。 「哈哈哈哈!」 「见过英国公。」 「褚相今日怎么来了老夫这里?」 双方坐下,褚遂良笑道:「英国公看着精神奕奕,让老夫羡煞啊!」 第290页 「过誉了。」 李勣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 在朝中,他是长孙无忌小团体的对头。虽然话不多,但大伙儿都清楚,除去公事之外,大家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 褚遂良突然来访……往日若是有公事往来,他会派了下属去,褚遂良也是如此,老将不对面。 褚遂良笑吟吟的道:「看着你,老夫不禁遥想当年的李卫公,那是何等的绝世无双!先帝倚为长城,随后马踏突厥……让人不禁神往啊!」 他有所求而来! 李勣微微一笑,「李卫公兵法无双,老夫不过是拾人牙慧,侥倖罢了。」 褚遂良停了一下,「大唐如今有两个大敌,其一吐蕃,吐蕃强盛,一战无法功成。高丽如今渐渐示弱,老夫平日里也琢磨过,大唐不能两面受敌,最终必然要从中选一边灭了。」 他看了李勣一眼。 你说的这些都是老夫的牙慧……李勣目光温润。 褚遂良笑道:「吐蕃居于高处,大唐不可能一路征伐上去,所以唯一的选择便是高丽。炀帝三征高丽,弄的国中民不聊生,由此被世家门阀赶了下来。先帝征伐高丽虽然战果辉煌,可终究高丽依旧存在。」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若是能灭了高丽,青史……标榜!千古标榜!」 李勣含笑道:「褚相说的没错。」 褚遂良心中微动,「如今朝中之事还算是顺畅,陛下英明,可后宫之中却有些烦心事,你我作为臣子,自然不好干涉,不过许多事……却和国事息息相关。」 李勣默然。 褚遂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英国公,你我渐渐老迈,建功立业它不等人吶!」 李勣依旧默然。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如此,老夫告辞。」 李勣起身把他送到门外。 褚遂良回身看了他一眼,「人一生许多事都是一念之动。错过了,也就没了。」 他觉得李勣依旧会默然,可李勣却准备开口,让他心中一喜。 「慢走!」 褚遂良指指他,摇头离去。 李勣回到了值房,缓缓坐下。 褚遂良的一番暗示,就是用支持他在未来领军征伐高丽,来换取他对皇帝废后之事的沉默。 不需要你说话,只需要你保持沉默。 李勣看着外面,淡淡的道:「先做人,再立功。如薛万彻、尉迟恭这般先建功立业再做人,悔之晚矣!」 褚遂良去了长孙无忌那边,「辅机,那李勣一言不发。」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他果然是想骑墙。这也是当年李靖自保的手段,不掺和要紧事,不掺和犯忌讳之事。李勣学了他的兵法,也学了他这些处世之道。」 褚遂良坐下,有些恼火,「可他终究没答应。」 「他为何会答应?」 长孙无忌的嘴角带着笑意。 褚遂良诧异的道:「那你为何让老夫去试探他?」 长孙无忌摇头,「人啊!最怕的便是念想。一个念头生出来,压都压不住。他今日听到了这等条件,兴许不会动心,可明日呢?后日呢?人最是贪婪,他会时常想到此事,渐渐的念头就会越发炽热。」 「可他也不会支持皇后吧?」 李勣和我们可是铁桿的死对头,褚遂良觉得老战友是喝多飘了! 「无需他支持。」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只需他沉默。你今日只是去种下种子,到时候我再去一次……」 一锤定音! 第534章 一朵小白花般的可怜 「远东,相公叫你。」 「马上来。」 郑远东微笑而去,进了值房后行礼。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有人说贾平安和新城公主亲近?」 不能吧? 郑远东脑海里飞速转动着,瞬间把此事彻底的想了个清楚。 贾平安和新城公主定然是聚在一起过,但你要说亲近,按照郑远东对贾平安的了解,不可能! 新城是皇帝疼爱的妹妹,关键是,她的驸马是长孙无忌的堂弟。 堂弟被贾平安带帽……长孙无忌在寻找证据吧? 这是谁在造谣? 此刻要紧的是应对。 郑远东笑道:「新城公主我见过几次,远远的,看着颇为柔弱。贾平安那人胆子极大,若是去骚扰公主也是有可能的。」 长孙无忌默然看着他。 莫非我说错了? 郑远东浑身紧绷,但神色平静。 若是长孙无忌怀疑他,那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一句话就能让他消失在世间。 我冒险了……我不该冒险,就算是贾平安和新城公主有什么,那是他的事,和我没关系。为了别人把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郑远东……你这个蠢货! 长孙无忌突然微笑,「胆子大,那也是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他这么些年唯一一次胆大,便是在皇城外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那一次是绝望之下的死中求活。其他时候,他的胆子还不如一个军士。军士至少敢冲着上官咒骂,贾平安就不敢。」 我逃过一劫…… 郑远东浑身放松。 可他随即想到了贾平安的上官,那不是皇帝吗? 贾平安敢咒骂皇帝?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你看和他发生冲突之人,几乎都不是陛下的心腹,明白了吗?」 第292页 「想不明白我就会疯!」郑远东很认真的道:「我本有大好前程,可最终却沦为了奸细。有人把当做是马子,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一脚踢开。有人把我当做是智囊……但……我别无选择。」 李治把他当做是马子,长孙无忌把他当做是智囊,可他却只能暗中做一个可耻的二五仔,给皇帝通风报信。 「老郑,你为何做了奸细?」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淡淡的道:「家父出事,我只能低头。」 这是老父出了事儿,李治那边出手摆平,但作为代价,郑远东只能做了个死卧底。 难怪他会扭曲。 一边是饶了他老爹的皇帝,一边是对他不错的长孙无忌。 他背叛了长孙无忌,必然要给自己寻个藉口。但这个藉口不扎实,经常翻船,于是他会经常自我怀疑。 难怪这货会在两个人格中转换自如。 「老郑。」 郑远东抬头。 「你现在是哪个?」 郑远东宕机。 「贾平安,你能不能别这么缺德?」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我只是担心你回不来了。」 郑远东一怔,然后说道:「若是我回不来了,记得杀了我!」 贾平安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当他彻底的站在了长孙无忌那边回不来了后,那么杀了他,能保全家人。 「我走了,你自家换换脑子。」 贾平安在平康坊里熘达了一阵。 见到人叫卖,见到人做东西他都会好奇的看着。 等看到胡女甩屁股时,他先看看左右,发现没熟人后,这才仔细欣赏。 「这屁股甩的……也就是普通吧!」 「这个好!啧啧!若是腰间戴几个铃铛就好了。」 「……」 逛累了,他就寻一家酒肆,先看看有没有歌舞,有才进去。 「来两张饼,一盘羊肉,就水煮的,别加什么香料,再来一壶淡酒。」 胡人老闆大声应了,晚些胡女把菜和酒送来,发现这个客人俊美,就抛个媚眼。 这些胡女跟着来就是混日子的,不少人都渴望着能被某个大唐人看中,随后融入大唐。 但这很难。 淡酒就是发酵酒,很淡,对于贾平安而言就是饮料,和后世喝啤酒差不多。 吃完东西,他恋恋不捨的出了平康坊。 回到百骑,明静不在。 「人呢?」 他懒洋洋的坐下。 「宫中有人寻他。」 少了老对头,程达心情大好。 晚些明静回来,冷着脸。 「怎么了?」 贾平安乐了,「这是被谁给欺负了?告诉我。」 明静面色稍霁,贾平安接着说道:「我寻他喝酒去。」 贱人! 明静瞪圆双眼,「你信不信从明日起我就死死的盯着你?」 「去茅厕也盯着?」 贾平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明静冷笑,「跟了又如何?」 「我拉不出来。」 明静完败! 她坐下来,购物车小册子也不看了,双手托腮,一脸苦大仇深。 「说吧。」 贾平安认真的道:「虽然我很想看到你倒霉,不过你毕竟是我罩着的,所以说吧。」 「我是监督你的监军,什么叫做你罩着我?」明静炸毛,但旋即就故作平静的道:「先前宫中有人说,说我到了百骑之后就没成过事,我和他争执……」 明静抬头,这是需要同情的时刻。 贾平安嘆道:「然后你完败?」 「你就不能说个好的?」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吶!」贾平安一脸老司机的模样,「那人是谁?寻常的口角无需在意。」 「夏静。」 怎地有些耳熟?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好像原先和邵鹏争执过?」 程达点头,「就是他。当初眼红邵中官的职位,想把自己的心腹弄到百骑来。如今这怕是看到明中官没什么政绩,就想取而代之。」 「我怎么没政绩?」 明静咆哮,「自从我来到了百骑,百骑蒸蒸日上!」 竟然把百骑的成绩都归拢在自己的头上…… 你真不要脸! 贾平安自动忽略了这个牛笔,「他能把你如何?」 气势汹汹的明静一下就萎了,「那夏静是内侍省四名内侍之一,位高权重。我以后怕是会被他穿小鞋针对。宫中就是这样,有功劳就得意,没功劳就缩着。」 「要功劳啊!」 明静点头,「可我去哪弄功劳?」 你求我啊! 贾平安一脸矜持的模样。 贱人! 我为何要求你? 明静冷着脸。 可不求他,自己的好日子也没了。 明静冷着脸拱手,「请武阳侯出手相助,我明静感激不尽。」 「你说什么?」 贾平安一脸我没听到的模样。 就在明静炸之前,他起身道:「此事简单。」 明静由怒转喜,「你有办法?」 明静在百骑和贾平安也算是配合不错,那就拉她一把。 「我记得兄弟们在盯着右卫参军费奎,把此事拿出来,明中官,你跟着一起办。」 明静心中一喜,「就是可能贪了钱粮的那个费奎?」 第293页 「对。」 看看我对你多好,以后我早退旷工你好意思说吗? 贾平安冲着她挑眉。 明静有些纠结。 作为监军,这样的行为她应当要制止,乃至于禀告给宫中。可贾平安若是帮了她,这事儿怎么好意思说? 我左右为男。 「费奎是仓曹参军,掌管右卫公廨田,以及食料。兄弟们是从他在青楼一次花费了六千钱睡了个女妓开始盯住了他,发现他在右卫很有人缘,经常请人饮酒,可钱财却来歷不明。」 明静只有点头的份。 贾平安敲打着案几,「此案就交给你了。」 这案子都完成了大半,就剩下临门一脚,多爽。 明静拍胸,「好!」 她带着兄弟去查探了一番,发现费奎花钱确实是不少,但有个问题…… 「费奎的舅子做生意,东市的都说他挣钱不少,费奎放话,舅子每年给他不少钱……」 明静愁眉苦脸的道:「这就没法查了。」 她看了程达一眼,「老程。」 程达分析道:「他舅子那边做生意,你要说犯忌讳……可真要较真的话,那些官员家中的亲戚做生意的多了去,谁去较真?那就会得罪了天下的官员权贵。所以此事没法说。」 「那岂不是不能往下查了?」明静郁闷。 「继续查。」 贾平安很忙,新城那边据闻也得了那些传言,已经『病倒』在家中,据说和林黛玉似的经常咳嗽。 他得去表明态度。 随后他就选在休沐的日子去了。 长孙诠在家,听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不禁一怔。 「这人竟然还敢来?」 长孙诠有些羞恼。 身边人劝道:「贾平安必然没有那个心思,驸马何必如此?」 长孙诠刚想说不见。 「驸马,一起来的还有高阳公主。」 「不见!」 长孙诠真的恼火了。 「公主那边有人去了。」 长孙诠脸都绿了。 贾平安和高阳一路进去,他在后院门外止步。 高阳径直去了卧室。 新城躺在床上,看着柔弱无比,我见犹怜。 「你这是……」高阳一看就愣住了,「脸有些红啊!」 「咳嗽。」 新城看了她一眼,心想我不咳嗽怎么装柔弱? 高阳嘆道:「你这般可怜,上次还说寻我饮酒,怕是几杯酒就倒了。你还不如跟着我出城跑马,再去打打马毬多好?保证一年下来一拳就能弄死驸马。」 高阳过的这般畅意,真是让我羡慕啊! 新城干咳一声,「那个……武阳侯也来了?哎!此事竟然带累了他,是我的错。」 这怎么像是一朵小白花般的可怜呢? 高阳生出了些同情心,「他说有人故意造谣,不外乎就是想看他的笑话,却带累了你。所以今日请了我一起来,也算是避嫌。要我说,心中没有鬼,那你怕什么?就该见一见,让那些人没脸!」 但新城绝对是不会的! 活的这般憋屈是为了什么? 高阳唏嘘不已。 新城强撑起来:「高阳你说的对,我听你的,见一见。」 见鬼了?高阳一怔。 晚些,新城换了衣裳,和高阳去了前面。 「见过公主。」 贾平安指指中间,「屏风呢?」 新城苦笑,「高阳说大家都不是外人,要什么屏风。」 高阳点头,然后起身,「我去外面看看。」 给你们商议对策的空间,我可真是太贤淑了。 等她走后,贾平安低声道:「公主觉着如何?」 新城板着脸,「就是有些闷。」 ——装久了柔弱发闷! 果然还是那个好兄弟! 贾平安起身道:「公主,咳多了伤肺和管子,有损寿元。」 哥们,我这话真心实意,听不听在你。 他拱手告辞。 新城身边的侍女嘀咕道:「他莫名其妙说这话作甚?」 新城有些心虚。 小贾知道我咳嗽是假的,还说了这话…… 咦! 她勐地想起这次自己咳嗽开始也是假的,可咳一咳的,竟然就止不住了。 我去! 这是要命啊! 新城勐地追出去,「小贾!」 她一直以来都以柔弱的姿态示人,走路都是缓缓的。可刚才她竟然连裙子都不提,就这么沖了出去。 几个侍女呆滞。 我的眼花了? 第535章 恍如横刀 新城刚冲到外面就发现自己错了。 我竟然破了自己的人设! 糟糕! 她马上捂额,「我这几日觉着身体沉重,怕是不行了。传闻武阳侯的新学中有看相只能,快去请他来看看。」 贾师傅被叫回来时一脸懵逼,心想我不是告诉你别装咳嗽了吗? 「咳咳!」 新城下意识的咳嗽了几下,然后后悔。 「我这几日头晕目眩,总觉着离去的那一日不远了。」 新城捂着嘴,哽咽了几下。 李黛玉啊这是! 贾平安不知她把自己叫回来作甚,就平静的道:「公主一看就是个长寿的。」 这年月四十岁都算是寿终正寝,新城活了多少岁? 第294页 我也不知道啊! 有三十岁吗? 没有的话,等新城早逝后,这些侍女把今日的话一说,按照李治的尿性,弄不好能把我也流放了。 卧槽! 自作孽啊!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 新城哽咽几声,「听闻新学里有些医治的手段?」 有毛线! 不对,你这个妖女是想干啥? 贾平安真的怕了这朵小白花,「公主是想……」 看看他一脸关切之色,果然是好兄弟! 但我若是逼他说出新学,会不会不够义气? 新城嘆息,「我咳嗽这个……」 原来是怕死? 贾平安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认真的看了看。 新城大概是因为出门不多,所以肌肤看着更白嫩些,眼睫毛很长,微微眨动,配合柔弱的眼神,让人不禁生出了呵护之意。 唯有贾平安知晓这朵小白花背后的本性,他装作是冥思苦想的模样,半晌才说道:「公主这般终究不妥,所谓七情伤身。公主柔弱,心情郁郁,长久必然多病。另外公主的咳嗽……公主,咳嗽伤肺。肺一旦伤了,就会缠绵不去,直至……」 林黛玉大概就是肺病去了,他的大外甥李弘也是肺病去的。 你也想跟着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满头都是佛光,太慈悲了。 小贾这是让我别装了? 不,是让我别再装咳嗽了,更别装郁郁寡欢了……否则伤身。 新城点头,「多谢武阳侯指点,那个……家中刚弄的绸缎,听闻武阳侯的二位夫人即将生产,拿些去给孩子做衣裳。」 高阳回来时,就见新城平静的在和贾平安说话,竟然没咳嗽了。 「小贾是弄了什么?竟然让你不咳嗽了?」 咦!我竟然忘记了咳嗽应当慢慢好……新城再度心虚,平静的道:「有时候一聊天就不咳嗽了,有时候吃了羊肉也不咳嗽。」 还得是肥膘! 贾平安严肃的道:「公主要多吃些肥羊肉才好。」 你竟然知晓我的爱好? 新城干咳一声,「要不……今日饮酒?」 「行啊!」 高阳满不在乎的道:「不过你这里看着阴沉沉的,我不喜欢。要不,去长安食堂吧。」 新城嘆息,「本不该如此,可我想着终究身体好一些,能让皇帝少一些担忧。看着他的白髮我就心疼。」 「是啊!你说皇帝少年白这是什么由头?」 「阿耶生病后才有的吧?」 两个女人开始扯淡。 贾平安趁机闪人。 「哎!」 新城叫住了他,「今日正好一起。」 「不方便吧?」贾平安摇头。 这两个女人要是喝多了怎么办? 高阳这个娘们喝多了可不会顾忌什么…… 他拱手告辞。 刚出门,就看到了长孙诠。 「见过驸马。」 这人註定活不成了,谁都拦不住。 贾平安微笑拱手。 「哈哈哈哈!」 里面传来了高阳的笑声。 长孙诠微笑道:「武阳侯和高阳……颇为亲密啊!」 卧槽! 这话什么意思? 长孙诠觉得贾平安会直接否认。 贾平安微微点头,「是啊!」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李家的奇葩事儿太多,比如说长孙诠是长孙皇后的堂弟,却娶了侄女新城。 他看了一眼长孙诠,见他神色从容,不见半分不妥。 「听闻你与武昭仪姐弟相称?」 「是啊!」 长孙诠问这个做什么? 贾平安不觉得他能掺和朝政。 长孙诠淡淡的道:「上次随侍陛下时,见到了武昭仪,果然……貌美。」 到了武媚这个境界,以貌美来衡量她,这便是羞辱。 能封后的女人,唯有一个字:德! 边上的侍女都听懂了,想笑。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然后再看着长孙诠,认真的道:「原先听闻你长得俊美,可今日一见,其实……普通罢了。不过毕竟是姓长孙,总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原先我以为你长孙诠是靠着英俊才尚了公主,没想到你长得这般普通! 这是颜值打击! 关键是贾师傅长相俊美,这个……堪称是降维打击。 那侍女呆滞了一下。 长孙诠刚想说话,贾平安接着说道:「驸马是瓷器,我是瓦砾。我这个瓦砾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变成了武阳侯。驸马的本事也不小……」 他笑了笑,「驸马会投胎。」 他拱手而去。 身后传来了唿吸急促的声音。 你这个瓷器靠着投胎才混了个驸马,我这个底层出身的瓦砾却靠着自家的本事和努力军功封爵。在我的面前,你算个鸡儿! 和我怼? 「驸马,你这是冷着了?面色惨白的,快,给驸马拿了大氅来。」 换做是别人的话,绝对会和长孙诠一笑了之,不会在意他对武媚的讥讽。 可贾平安不是那等性子。 前世他被社会多番毒打,按理都被盘圆润了,可骨子里的那股不屈服依旧存在,时不时的要冒出来,给他的生活增加些麻烦。 第295页 所以说起来实际上他还是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了,对许多人事虽然知晓常见,别人看着都麻木了,他依旧会怒不可遏。 该低头我就低头,但有些事儿你按着我的脑袋,我依旧会努力昂首! 你说我幼稚也好,你说我傻逼也罢,我有我的底线,我有我的坚持。 站在十字路口上,他左看右看。 我是回家还是回百骑呢? 回百骑无所事事,还得看明静焦头烂额,很不爽。 人生苦短,我为何要耗费生命?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家。 到了家中,医官陈斯竟然来了。 「多谢了。」 陈斯正在给苏荷诊脉,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眯眼看着虚空…… 苏荷坐不住,给贾平安使个眼色,又给卫无双使个眼色。 「消停了。」 卫无双皱眉。 晚些诊看完毕,陈斯才起身行礼,「二位夫人看来还不错,不过武阳侯家中也该准备了,道德坊里的产婆可清楚是哪家?」 这年头大晚上真要生产了你去寻谁?唯有一个坊里的。 一个坊就是一个大型小区,什么人都有。 「倒是寻了两个。」 这个工作贾平安早就准备了。 但他还是希望到时候能有医官来坐镇,就笑着拱手,「若是到时候有麻烦,还得要麻烦一番。」 说着他走到了两个妻子的侧面,转身就挡住她们的视线,然后握住陈斯的手。 陈斯只觉得手心冰了一下,贾平安收手,他低头看了看,竟然是一块玉佩。 这可是大手笔啊! 陈斯摇头,「这怎么好……」 他若是断然拒绝,贾平安会换一种方式。 当年他为了摆摊和那些人打过交道,很是铁骨铮铮,不屑于低头,不屑于向潜规则献媚。可你要玩铁骨铮铮也行,那就等着被扫荡。刚开始他是秉承本心不肯低头,然后被扫荡了。 最后他只能低着头,顶着对方那俯瞰不屑的目光低头。 为了恰饭,不丢人! 他就是这么安慰的自己。 陈斯说这怎么好,潜意识里就有愿意接的意愿。 贾平安微笑道:「这是喜钱,提前给了,怎地,陈医官不肯给面子?还得要我去阿姐那边说一声才行?」 你给了好处,还得会说话,否则好处给了,反而落下埋怨。 他曾经背着包在客户的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走,不断给自己打气:再不进去就要破产了!可依旧不敢敲门。一直等办公室大门打开,这才鼓起勇气凑过去:***,您好,我是***公司的,我……我……我们公司经营的是***产品,是本市的二级代理商,售后有保证…… 就这么,他开始了自己的销售生涯。 陈斯又推拒了一下,贾平安又来了一下,于是顺利收下。 但为了长治久安,贾平安还是加固了一下感情,「这麻烦陈医官来回跑,我这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鸿雁。」 「郎君。」 「让曹二赶紧整治些好菜,我陪陈医官饮酒。」 这里首先突出的是『陪』这个字。 一下就把陈医官的地位抬高了。 主人家是堂堂武阳侯,竟然陪你一个医官喝酒,这面子给的够大了吧? 而你要是换一个『请』字,效果就差了一大截。 请客谁不请?但陪就不同了,陪你就是在次要位置。 这些话贾平安说的很是顺畅,表情也配合的天衣无缝。陈斯随即就笑着应了,晚些饮酒,更是交代了许多以前并未交代的事项。 「放心!」 临走时,陈斯握着贾平安的手,很是笃定的道:「有事只管去寻老夫。」 成了! 那等拍着胸脯许诺的多半不可信,反而是这种平静的承诺更管用。 贾平安回去,卫无双已经叫人准备了一碗醒酒汤。 贾平安喝了一口,顿时就麻了。 「曹二这手艺是想毒害我呢!」 说完,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鸿雁低头。 三花别过脸去。 另外一个女僕木然。 我……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咦!我刚才怕是酒气上涌了。再喝一口试试。」 卫无双木然看着他。 再来一口。 不,必须要一饮而尽。 「好汤!」 贾平安被烫到了,苏荷赶紧叫人弄了一碗冷水给他喝了。 好了,这下肚子里全是水。 咣当! 咣当! 老婆好心准备了醒酒汤,就算是再难喝也得喝下去。 这是情义啊! 小风波就此散去。 当晚贾平安担心酒气沖了妻子,就独自睡。 夜里他梦到了自己在盗墓。 挖个坑,然后就这样跳下去,不用绳子,也不担心摔断腿。 里面有个大棺椁,一条蛇就盘在上面…… 贾平安怕蛇,转身就跑,前方突然就出现了墓道,一眼看不到边。 他拼命的狂奔,偶尔回头,就见到那条蛇在地面快速游动,而是走的是s型。 你咋不加个b呢? 贾平安慌的不行。 叩叩叩!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贾平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 第296页 卧槽! 没蛇!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 外面敲门依旧。 「何事?」 贾平安觉得身体有些虚弱,就像是贤者时间差不多。 做噩梦就是这样。 「郎君,外面有百骑的人来求见。」 贾平安赶紧穿衣下地。 到了前院,杜贺等人都起来了,正在陪着包东。 灯笼挂在屋外,照的堂前明晃晃的。天边依旧昏暗,远处有狗在叫,声音断断续续。 「何事?」 贾平安打个哆嗦。 包东起身,「武阳侯,那费奎突然警觉了,明中官担心夜长梦多,先前带着兄弟们突袭了费家……」 卧槽! 明静竟然这般能打的吗? 「突袭做什么?」 贾平安捂额,「那费奎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在家中留下痕迹,更别想弄到什么帐簿。」 帐簿那是有些规模的家庭才有,小家庭要帐簿来干啥? 包东点头,「就是没寻到什么证据,那费奎如今在叫嚣,要弹劾百骑和明中官。」 曰! 贾平安一脚踹去,包东踉踉跄跄的退后。 「老子说了什么?让你们盯着明静,关键时刻要冷静。狗曰的,大半夜突袭费家是冷静?老子敢打赌,那时候的明静定然兴奋的脸都红了。你可劝了?」 包东束手而立,「下官那时候……忘记了。」 「老子回头也忘记了你的钱粮!」 贾平安怒了,回身去换衣裳,然后把横刀佩上,对鸿雁说道:「不要惊动二位夫人,若是她们醒来问,就说百骑有人打架,我去处置一下。」 「是。」 等贾平安走后,鸿雁对捂嘴打哈欠的三花说道:「看看郎君,这般体贴。」 三花的哈欠打到一半时被这话给弄没了,难受的不行,「再体贴也不是你的男人。」 鸿雁伤心了,就在三花得意的时候,她冷冷的道:「高丽女人,我还能想想,你连想想都不能,哼!」 她昂首而去。 三花呆立原地。 …… 贾平安赶到了费家时,已经不早了。 费家此刻灯火通明,坊正和坊卒在外面嘀咕,见到贾平安和包东后,赶紧各自站好。 「谁留下的坊正?」 贾平安下马问道。 「是我!」 程达出来了。 贾平安点头,「老程干得好。」 留下坊正就是留下了作证的人,以免被费奎加油添醋。 明静就站在门内,看着木然。 这是她的第一次行动,竟然就吃了大亏。 程达低声道:「费奎很精,他应当是早就发现了咱们的人……有兄弟懈怠了些,露出了行藏。随后费奎就突然露出警觉的模样,家中院子里竟然冒烟……」 「你们就以为是在烧毁证据?」 「是。」程达点头,「后来冲进来一看,只是在烧些废纸。这是故意的。」 贾平安觉得这个判断没错,「他知晓被百骑盯上的后果,所以干脆直接把事情爆出来,来一个了断。过了就过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个来弄他。不过……也很蠢。」 程达不解,「为何?」 明静过来了,眼睛有些红。 贾平安看着她,淡淡的道:「因为我报仇从早到晚,从没有什么以后这一说。」 明静的眼睛更红了些。 他这是为了我出头吧。 贾平安走了进去。 费奎穿的整齐,拱手道:「见过武阳侯,此事说来下官也是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家中被人破门而入,随后拿下了下官,搜查家中,几乎是掘地三尺啊!」 几块石板有被撬动的痕迹。什么把东西隐藏在石板下面,不存在的,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当事人没那么傻。 费奎拱手苦笑,「此事下官本不该声张,可坊正他们都在,晚些下官贪腐的消息怕是会传的到处都是。武阳侯,得罪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等天亮我要为此事求个公道,上疏喊冤,你莫怪我。 明静面色微变。 贾平安笑道:「就不能缓几日?」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缓几日,那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程达觉得贾平安这话不是劝和,而是拱火来了。 费奎干笑着,「这时辰也快到了,下官这就进去准备一下,准备上衙了。诸位,若是还想搜查请便,若是不想……还请让让,我这一家子可是被吓得够呛。」 贾平安回身,「都出来。」 众人跟着贾平安出去,明静靠拢,低声道:「我冲动了。」 「你这个算不上冲动,你只是不知道这等手段罢了。别说是你,程达他们也不知道,否则定然会阻拦你。」 「什么手段?」明静觉得自己很有耐心,一直在蹲着,直至费奎陡然警觉,在家中烧东西,这才破门而入。 「他大晚上烧东西用的什么理由?」 贾平安觉得这个理由不好找。 「说是写了些悼念的文章,烧给自家亡父。」 有意思! 用这个理由烧纸,引得盯梢的百骑不得不动手。 这手段…… 「我对他有些兴趣了。」 贾平安一脸兴奋,「包东。」 第297页 「在!」 贾平安吩咐道:「查费奎的舅子,费奎是三年前发的家,那就从三年前开始查起。」 「查什么?」 六街打鼓声传来,身后费家开门,贾平安回身,对着牵马出门的费奎笑了笑,「查他舅子这三年做了什么生意,事无巨细给我查。」 晨光熹微,费奎看到贾平安的眼神骤然一变。 恍如横刀! 第536章 人赃俱获 晚些,费奎的喊冤申辩书就进了门下省。 内侍省! 作为四名顶级大佬之一的夏静坐在榻上,身前一个炭盆烧的很旺,却没有一点菸气。 他缓缓捋着鬍鬚,微白的脸渐渐多了红润,一双细长的眼中多了冷色,「费奎的奏疏进了门下?」 炭盆对面的内侍微微低头,「是。」 夏静搓着保养的很好的双手,轻笑道:「上次咱想谋邵鹏,是那贾平安出的手吧?」 内侍抬头,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惊讶中带着敬佩,「夏内侍竟然还记得?就是那贾平安。」 「小崽子,这等谄媚的话对咱无用。」夏静嗤笑道:「这些话当年都是咱说过的,你说了……味同嚼蜡。」 内侍赧然道:「咱不会说话,只能这般,没想到还是被夏内侍看破了。」 「这些……都是咱玩剩下的。」夏静低头看着自己白净的双手,「明静带着人去查费奎,这是想立功,想以此挡住咱对他的谋划。可没想到却事有不谐,那费奎自然不肯背着个贪腐的名头为官…… 背着这么一个名头,他以后还怎么升官?所以他不闹就是心中有鬼!不管真假好坏,费奎必然要闹一场。」 内侍笑道:「那明静本想立功,谁曾想却弄巧成拙,这下夏内侍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见丝毫烟火气。」 夏静觉得手心暖和了,就反转手,让手背在炭火上方缓缓取暖,嘴角微微翘起,「奏疏进了门下,随后是中书,晚些就会到了朝中。最迟下午,明静就会被召回。」 …… 东市。 贾平安站在一家店铺之前,说道:「费奎的舅子四年前就在东市卖饭食,学的还是别人。当初是两口子,他做饭,娘子拉着车在市场里贩卖,挣钱是挣钱了,可却挣的不多。三年前他的生意就好了许多,人称物美价廉。」 店铺外面围了不少人,都在等着里面的饭菜。 得了饭菜就蹲在边上,或是站在边上吃,吃完把碗筷还回去。 这便是大唐版的快餐。 你要说偷碗筷……谁这般没品的话,会被大伙儿捶死。 「去,买几份来。」 贾平安蹲在对面,若非腰间佩戴了横刀,看着就和盲流似的。 明静蹲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奏疏下午就能进宫……回头陛下定然会勃然大怒。武阳侯……」 你可是有遗言要交代? 「啥?」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若是我被赶到最惨的地方去干活,请一定要记得拯救我,至少请武昭仪出手,让他们别欺负我。 明静很伤心,「我买了好些首饰衣裳,还有其它别的,早知道就别放在宫中了。武阳侯,回头还请你去求了武昭仪,让她那边去个人,把我的东西都取出来……」 贾平安不解,「取出来干啥?你去洗衣服,哪还有把玩那些东西的机会?」 是啊! 明静想哭,「可总比留给那些人强!」 「再说……」她深吸一口气,「说不定我何时又出来了。」 「等你出来,首饰黯淡无光,衣裳全都废了……」 「你会不会安慰人?」明静怒了。 「那要不……」贾平安想了想,「把那些东西送我吧。回头你出来,百骑贷免息。」 「你做梦!」 明静差点就蹦了起来。 「饭菜来了。」 打饭的来了,大伙儿一人一份,吃的很是嗨皮。 明静端着吃的很兇,贾平安问道:「你吃那么厉害作甚?」 明静嘴里含着食物,含含煳煳的道:「以后怕是没得吃了。」 「那你现在吃了,岂不是更伤心?」 明静的胃口迅速萎缩…… 「这菜普通,可这饼真的好吃。」 「是啊!这饼味道不错。」 连贾平安都觉得不错。 吃完后,包东贊道:「果然是物美价廉,值当!」 程达擦擦嘴,「我在想,要不回头来这里吃饭?」 他感到了一股杀气! 杀气来自于明静! 我…… 我喜欢女人! 程达在哆嗦。 「一群蠢才!」 贾平安想哭! 作为着名的美食家,什么面粉能做出什么样的饼来,他了如指掌。 这家的菜真心不怎么样,可架不住饼好啊! 他吩咐道:「明静。」 明静没精打采的,「何事?」 「你带着兄弟进去,记住了,一进去就要控制梁大。」 梁大就是费奎的舅子。 明静抬头,「什么意思?」 贾平安继续吩咐,「包东,你带着人径直去后院,看好仓库。」 「雷洪!」 明静觉得杀伐之气一下就起来了。 「雷洪带着人去拿帐簿,其实拿不拿都无所谓,不过拿了吧。」 第298页 众人应命。 程达,「我呢?」 「老程你带着兄弟在外面维持秩序。」 贾平安看着明静,「一口咬死这麦粉不对,记住了?」 明静点头。 然后,贾平安挥手。 明静没动。 我特么! 若非明静是女人,贾平安一脚就踹出去了。 「等菜呢!」 明静带着人沖了进去。 「百骑办事!」 里面打菜的伙计愣了一下,明静目光转动,盯住了在后面数钱的男子。 「梁大!」 男子抬头,油光水滑的脸,笑吟吟的道:「何事?」 「拿下!」 明静昂首,但还是多想了一下。 贾平安让我动手,这是想让功劳给我。可若是再查不出问题呢? 那我真的死定了。 梁大被拿下,伙计们都慌了,有百骑喊道:「都蹲在,蹲下!」 食客们旋即给隔离开来。 「这是干啥呢?」 有人探头看了一眼。 「说是百骑办事,看看那个……那个是宫中的中官呢!看着真白净,胸脯好大,可见操练的厉害。」 明静听从了贾平安的建议,渐渐的开始放开凶。日积月累,熟悉的人都适应了,可外面的人却觉得她的胸肌很兇。 雷洪冲过去,在柜檯那里一阵寻摸,「找到了。」 帐簿寻到了,明静拿起看了看。 「价钱没问题。」 一个百骑进来,低声道:「武阳侯问是否都是低价进货。」 「是啊!」 明静点头。 「武阳侯说若是低价进货,马上查仓库,看看麦粉的好坏。这麦粉的好坏价钱不一样……」 明静瞬间就明白了。 「是啊!他进的麦粉好生便宜,就是最便宜的那等。」 雷洪过来看了一眼,「这等麦粉里面掺杂了许多杂物,灰扑扑的,只有穷人家中才吃。」 「可我们先前吃的饼却是上等麦粉做的。」 草! 明静浑身颤慄。 老娘找到了! 「为何拿人?我做生意规规矩矩,百骑为何拿人?」 梁大在喊冤,突然喊道:「我想起来了,我姐夫说最近百骑在针对他,你们……你们这是公报私仇!」 明静在笑。 包东从后面来了,拎着一袋子麦粉。 「打开!」 袋子打开,明静抓了一把麦粉出来,「这麦粉多少价钱?」 梁大面色一变,雷洪看了一眼,笃定的道:「这是上等麦粉,比他进货的价钱贵一大截!」 明静仰天一个哈哈,「你这卖的饼乃是这上等麦粉做的,进货的价钱却是最差的那等麦粉。梁大,我来问你,谁平白无故会亏本卖给你?谁?」 她想通了所有,见梁大面色惨白,就更笃定了,「你这些麦粉从何处而来?可要我令人去问问进货的那家吗?」 梁大跪地,「是……是我姐夫……」 明静冷笑道:「你姐夫把好麦粉弄到你这里,换了那等差的回去,可怜那些兄弟,吃的饼都是最差的。钱都被你们给挣了!」 如今的大唐不缺粮,所以供给军中的麦粉自然是上等货色。 包东低声道:「此事不可在外面说。」 明静点头,「我知道。」 「带了回去。」 她只觉得心中的担忧和难过都全数消散,整个人从未这般轻松过。 本来身处绝境,都准备回宫了,可没想到事情竟然峰迴路转…… 多亏贾平安看穿了此事,却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了我。 他虽然平日里动辄针对我,可那是为了避嫌,让人以为我和他之间有矛盾,如此就能避开邵鹏因为照顾百骑被召回宫中的弊端。 其实,这人真的是够意思啊! 她走了出去,就见贾平安蹲在对面,看着左边。她顺着看过去,一个胡女在跳舞,那屁股甩的…… 「啧啧!这幅度,若是敬业看到了,定然惊为天人!」 …… 内侍省。 夏静处理完了手中的事务,抬起头,有人跪坐在他的身后,夏静靠在此人的背上,闭上眼睛,浑身放松的嘆息一声。 「夏内侍。」 夏静深吸一口气,有些厌倦的道:「又是何事?」 早上那个内侍进来,「午时到了。」 普通人一日两餐,不差钱的人看情况,有的熬不住饿,中午也会吃一顿。 宫中自然规矩森严,说一日两餐就是一日两餐。但那只是针对普通人,皇帝三餐,甚至晚上还有宵夜。而夏进这等内侍省的大佬,一天吃十顿都没人质疑。 「嗯……」夏静深深的唿出一口气,「来一碗馎饦吧,少一些,让他们多放些醋。」 「是!」 内侍去了,夏静靠着那人,缓缓的道:「要紧的事,门下和中书都会及时处理。不要紧的事,他们就喜欢拖,最好有人去求他们,给些好处……去问问费奎的奏疏到哪了?」 「是!」 背后失去了依靠,夏静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虚空。 「夏内侍。」 饭菜来了。 一碗馎饦,醋的味道很明显,让夏静不禁吞咽着口水。他搅拌着馎饦,嗅着香味,渐渐多了胃口。 第299页 到了他这个年龄,吃东西不再狼吞虎咽,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匆忙。 吃了一半时,他的胃口大开。 「夏内侍。」 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来了。 夏静放下筷子,「奏疏到哪了?」 内侍说道:「奏疏到了中书。」 夏静点头,接着缓缓吃了馎饦。 「咱眯一刻钟。」 门被人关上,还充斥着馎饦味道的房间里,夏静的唿吸渐渐平稳。 中午眯一会儿,不一定要睡着,只需迷迷煳煳就好。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觉得重新来过,就像是充电一样。但别睡太长,一刻钟左右最好,半个时辰以上人会萎靡不振,昏昏沉沉。 夏静最珍惜这个时间,手下的人也知晓,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 「夏内侍。」 正在迷迷煳煳的夏静清醒了,那股子火气一下就沖了起来,「何事?」 没有急事那些人不会惊扰他。 门被推开了,一个内侍进来。 「夏内侍,奏疏进来了。」 这是夏静特别要求的,他点头,「弄温水来,多一些。」 中午吃馎饦有些咸了,此刻他觉得口干舌燥。 晚些喝了几杯温水,他起身,「去看看。」 一路缓缓而行,他微笑道:「百骑是个好地方,你等看看,邵鹏当初犯错,本该被处置,可陛下却让他去了武昭仪那里,由此可见百骑的分量。若是这个职位是咱们的,那能换来多少好处?」 对于一部分内侍而言,什么家国天下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陌生的概念。 好处才是王道! 「去看看。」 快到时,夏静止步,叫人去打听消息。 殿内,李治正在看着这份奏疏。 「明静冲动,无谋!」 李治冷着脸。 王忠良心中一惊,「陛下,这是……」 李治丢下奏疏。 王忠良往日不敢干政,但皇帝扔下了奏疏,就说明此事他能干涉。 王忠良捡起来,弯腰看了,抬头,「陛下,明静此事却是冲动了。不过却是一片公心。」 李治点头,「朕便是这般想的,不过她此次做事太过肆无忌惮……」 「陛下,内侍省夏静求见。」 李治点头。 王忠良退到了边上,心中想着明静这事儿。 邵鹏倒霉被召回,随即皇帝就派了明静去接班。明静此人王忠良也不大熟悉,只知道是皇帝信任的人。 这人看着皮肤白嫩,对他也算是恭敬,所以王忠良颇有些好感。 但奏疏上说了,昨夜明静带着百骑破门而入,在费奎家折腾了许久,说他贪腐。可最后却查无实据…… 这事儿就麻烦了。 费奎的奏疏就像是炸弹,一下炸的明静外焦里嫩。 关键最近夏静一心就想把明静拱掉,磨刀霍霍,就准备下刀。 可夏静还没动手,明静竟然就自爆了…… 你特娘的丢不丢人吶! 王忠良觉得太可笑了。 夏静进来,行礼后说了一些内侍省的事儿,最后看似平静的道:「陛下,内侍省不少人说有人想立功想疯了,不择手段寻了官员下手。奴婢担心此事影响内侍省的声誉……」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晓这是倾轧。 作为帝王而言,最开始他希望宫中各处都能同心协力,少折腾。 渐渐的他才发现,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但凡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倾轧,于是他就抛弃了原先的想法,冷眼旁观着,若是过火了,或是自己心中不满意的人得意了就伸手。 这种操纵的感觉很爽,以至于他不再对某些事情发表看法,而是任由下面的人去争执,去倾轧。他只负责看戏,在关键时候伸手拍一巴掌,抽自己不满意的那人。 「奴婢听闻明静在外面喜欢採买,这等最易让人诱惑。」 明静喜欢买东西的事儿李治早就得了消息,开始他也有些恼火,可等问了武媚后,才知道买买买只是女人的一个天性。 想让人干活就得软硬皆施,一味威压不妥,所以李治就睁只眼闭只眼。 这等事儿平日他可以不计较,等要惩治此人时,拿出来就是现成的证据。 ——雉奴,世间从未有尽善尽美的臣子,每个臣子都有私心,作为帝王不需要去斩断他们的私心,那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你需要冷眼旁观,那那些私心都记下来。此人有用你就用,那些私心别管。此人若是无用,或是阻碍了你,那就把那些证据拿出来,拿下他! 先帝在废掉太子后,痛定思痛,亲自教导他。各种治国之道,各种君臣之道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这便是帝王。 李治淡淡的道:「朕知道了。」 先帝说过,不要让臣子知晓你的喜好,不要让他们知晓你在想什么! 但凡被他们知晓了这些,帝王就再无半分隐秘。 而透明的帝王也同时失去了威严。 他的神色平静,但夏静知道,越平静的皇帝越恼火。 他刚想告退,外面来了内侍。 「陛下,百骑明静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让她来。」 夏静心中一哂。 明静这是来请罪的吧? 第300页 她本就无功,在百骑无功就是过。这阵子他正在组织人就此事对明静发动进攻,准备拉她下来。 可明静自己犯蠢,为了立功竟然半夜闯入官员家中。 查出来了就是功劳,查不出,就是为了功劳而肆意妄为。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今日她能为了立功而肆意妄为,明日她是否敢为了立功或是为了些别的干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儿来? 这便是自作孽。 咱……等着看。 明静进来。 行礼。 抬头。 王忠良在看着她,觉得这人真是自作孽。 夏静在看着她,那双白皙的手交叠在小腹前…… 「陛下,奴婢刚带着人查获了右卫仓曹参军费奎贪污钱粮一事,人赃俱获……」 第537章 虎躯一震 明静一进来就看到了夏静,那一刻她恨不能弄死这个弄权的狗内侍。 可她却冲着夏静微微一笑。 随后开始禀告。 「费奎贪腐?」 李治重新拿起奏疏看了一眼。 奏疏上费奎很是客观的描述了自家昨夜被百骑突入的情况,惶然之情溢于言表。 可现在明静却说费奎贪腐? 「费奎说,百骑闯入了费家,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夏静的嘴角微微翘起,细长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明静看了夏静一眼。 ——羞于你同静! 「奴婢接到了费奎贪腐的线索,武阳侯近日事多,此事就交给了奴婢……」 事情的起因一定要交代清楚,否则就是贾平安为她抬轿子。 「奴婢昨日得到了消息,那费奎察觉到了百骑的追查,奴婢就带着人在费家外围蹲守,半夜费家突然起火,奴婢当即带人破门而入,见到费奎在烧纸。」 王忠良说道:「费奎说是写了悼念亡父的文章焚烧。」 「奴婢带人闯入时,那些纸已然化为灰烬。费奎暴跳如雷,说百骑污衊。奴婢晚些带人去了东市。费奎的妻弟在东市做生意,百骑早有判断其中有情弊。等开市时,奴婢带着人进去,拿获帐簿,上面的进货……」 明静看了夏静一眼,心想老狗你来啊! 来,攻击我试试? 她此刻格外的兴奋,恨不能夏静站出来和自己辩驳。 夏静却只是微笑。 这个女人在胡搅蛮缠吧! 她想激怒咱,咱若是出头,就会被她拖下水。 女人! 夏静冷笑。 明静见他不出来,倍感遗憾,「奴婢发现帐簿上进的麦粉皆是最便宜的那种,可仓库里的麦粉全是最好的那等……」 偷梁换柱! 李治的脑海里有个念头,「费奎管着右卫食料……」 「陛下英明!」 贾平安说赞美要衷心,为了百骑贷明静苦练过表情,此刻她由衷的赞美着,「费奎妻弟卖的饼都是上好麦粉制成,可价钱却不贵,于是食客趋之若鹜,三年来,生意好的不行。可那些上好的麦粉从何而来?奴婢询问,得知乃是费奎伙同人在麦粉运送途中调换成最差的那等,随即差的麦粉送到了右卫,好的送到了费奎妻弟那里……」 李治勃然大怒,「费奎该死!」 军队就是大唐的根基,所以军需供给尽可能的最好,可竟然有人调换军粮…… 不死何为? 「陛下,百骑先是得知右卫有军士发牢骚,说是吃的饼太差,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里面。随即发现费奎花钱大手大脚……」 完美! 明静站在那里,看了夏静一眼。 明静立功了。 皇帝当即赏赐五万钱。 接着就是雷霆大怒。 「拿了费奎!」 接下来就是拷打审讯,右卫有人要倒霉了。 而百骑能通过将士们的牢骚发现了右卫的不妥,可见敏锐,责任心槓槓的。 众人告退。 明静在前方脚步很快。 「明静!」 明静回身,「夏内侍有事?」 这条老狗位高权重,她惹不起。 夏静微笑道:「有人曾和咱说过,你去年丢了东西,寻了半月都没寻到。后来发现那东西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今年你却抽丝剥茧,轻松查到了费奎的贪腐,你这是突然聪明了?」 这条老狗果然狡猾! 怎么回答? 作为内侍,能去百骑监督就是上了一个台阶,算是小头目。 明静本是宫女,后来进了道观。却也是有任务。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百骑,由此走上了买买买的不归路。 「我没有根基。」明静很坦然的道:「我也没想过做什么,就是想……能不能让我好好的活着,行不行?你要百骑的监督之位,其实……其实你不知道,那个职位不适合你的人。若是你能要了去,我也没话说。」 她服软了。 坦然的服软。 「夏内侍,我惹不起你,只能离你远远的。」明静拱手,「还请放我一马。」 明静在宫中就像是一个小透明,白日去百骑,下午回来,一人蹲屋里不知道干啥,不时能听到有得意的笑声传出来。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是什么威胁,也无法入了夏静的眼。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301页 随着百骑的分量越来越重,明静被夸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在不少人的眼中,百骑如今就是个立功的好地方。夏静出手,不是为明静,而是为了功劳。 他冷冷的道:「聪明些就赶紧告病。不聪明的……好自为之。」 我都低头如此了啊! 明静咬牙切齿,真想抓烂这条老狗的脸! 可她不能。 若是以往的话,她会选择顺从,装病从百骑离开。 可在外面待久了,她看着深宫中的一切都厌恶。 「夏内侍,你莫要逼我。」 明静很认真地说道。 「你竟然在威胁我?」 夏静捧腹笑了起来。 宫中同样是等级森严,夏静这等便是最顶级的狩猎者,下面的谁敢和他哔哔。 明静一直在低头,一直在装孙子,可突然一下就炸毛了。 「我不敢威胁你,我只是想说,我不惹事,但是你也别惹我,好不好?」 明静有些心虚,按照身手来说,她一拳就能撂倒夏静,可夏静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她倒霉。 哪日死在枯井里都说不清楚。 我真的不想啊…… 明静的面色很难看。 这一切都落在了夏静的眼中。 他摇摇头,觉得这等小虾米的反抗真的是太弱了。 「给你半月。」 他转身离去,步履从容。 明静回到了百骑。 「请客!」 程达在起闹。 他目光闪烁,一开口就是五香楼。 不要钱就能嫖,真的很爽啊! 明静呆呆的坐下去。 咦! 这女人是抽了? 贾平安凑过去,「陛下没赏赐?」 李治也太抠门了吧,这等功劳不赏赐,内侍们哪来的动力? 明静点头,「五万钱。」 「不少啊!」 贾平安盘算了一下,「请客吧,回头剩下的还我的百强贷!」 这一刻他就像是黄世仁。 明静摇头,「没了。」 这女人怎么变得这般沮丧了? 程达非常有眼力见的出去了。 贾平安放下消息,「哎!你这是被谁给呵斥了?陛下?陛下呵斥无需在意,只要不是大错,过后他就忘了。」 明静摇头,想到夏静从刚开始的暗中动手,到现在图穷匕见,不禁心乱如麻。 我挡不住啊! 「难道你是喜欢了哪个人?」 贾平安有些担心,「哎!那些都是没那个的,你这样没结果的,哎!」 他想到了以后的对食。 明静本来很难受,听到这话后…… 「你说我喜欢了谁?」 「难道不是?」贾平安笑道:「你这等人只要能买买买,其它事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唯有情义啊!」 他嘆息着,四十五度角抬头装个逼,没看到明静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贾平安!」 「啥?」 贾平安在想着两个大肚婆,恨不能告假回家。 明静一拍案几,「那些人也配?」 贾平安一怔,「那就是你寂寞空虚冷?不是我说你,每日买多了,这人真的会空虚。没事去和兄弟们操练一番,保证你心情大好。」 锻鍊能让人心情好,这个是后世证明了的事儿。 什么多芬胺?还是什么玩意儿,贾平安不是专家,但却觉得靠谱。 后来他有焦虑症,没钱寻专家,就在网上搜索了许久,很多都是建议锻鍊。 可锻鍊没用啊! 锻鍊能让他的心情好一会儿,然后又情绪低落了。 这是抑郁症的徵兆,网上说是要吃药。 卧槽! 一看到吃药贾平安就下意识的拒绝。 那时候穷,一进医院钱包就哗哗往外流,基本上是能扛就自己扛,实在是扛不住了再去医院。 贾平安就认识个人,病了不敢去医院,一问说是怕死,再问是担心一进去就是个无底洞。那人结婚了,老婆孩子都齐全。一次喝酒之后,苦笑道:「进去是小病还好,大病我不敢治,治不起。老婆孩子知道了会痛苦煎熬,我自家怕也扛不住那种精神压力……所以不去,生死有命。扛过去了卵朝天,扛不过了……好歹家里还能留点钱给她们母子。」 对于穷人来说,自己的命都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超过了多少,这条命就分文不值,这一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标准。 所以贾平安觉得明静就是矫情。 「回头喝酒吧,喝醉了自家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场,什么都好了。」 明静趴在案几上,突然埋头。 她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竟然哭了? 「啥事你倒是说啊!」 贾平安起身,「不说我走了啊!」 又不是我婆娘,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又准备跑路了。 回家去看看两个大肚婆,再去看看高阳那个娘们。 春回大地,那个娘们又开始嘚瑟了,和一群贵妇人出城跑马,或是在城中打马毬。长安食堂就是她们的据点,一群女人举杯畅饮,叫嚣着我们不需要男人! 「武阳侯。」 走到门外的贾平安回身,明静抬头,眼睛竟然红了。 第302页 「说话!」 贾平安真的想回家了。 程达很纳闷,觉得贾平安大好前程,为何不珍惜呢?换了是他做大统领,别说是早退,天天加班都心甘情愿。 可贾平安却觉得无所谓。 前世他本就是个底层,也曾梦想仗剑行天涯,刚开始满怀憧憬,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性格有问题。 别人做生意风生水起,和客户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经常一起吃饭k歌大宝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样的人才适合做生意。 而他刚开始时下不去脸,张罗不了气氛,和客户一起吃饭都是尴聊。至于去唱歌,别人刚一婉拒,他就像是如蒙大赦般的轻松。 然后还暗自欢喜:又省钱了。 抽菸抽便宜的,出门两包烟,一包便宜货自己抽,一包硬华子开封抽一根……因为你给客户递烟时不能现场开封,客户会觉得你这人是个low比,竟然连华子都抽不起。 一包硬华子有时候能带着一个多月,然后勐地发现……麻痹,竟然受潮了! 那种恼火啊! 然后再买一包,这次发誓一定要保存好。可然并卵,看着要不行了,他依旧捨不得抽一根。 这样做生意的结果就是扑街。 后来他反省自我,发现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块材料,最好的路子就是去工作,每日努力做事,挣钱养家。 经歷了这些,什么雄心壮志自然而然的就灭了。 「夏静威胁我。」 「啥意思?」贾平安不解,「你这不是立功了吗?他怎地还敢威胁你?」 明静点头,「他说给我半月,不主动告病就收拾我。」 门外探出一个脑袋,是程达,「这等事为何不早说?」 明静羞怒,「老程你竟然敢偷听,回头我弄死你!」 我喜欢女人! 程达很坚定的道:「都是兄弟,大家都看出来你不对劲,你不肯说,只有偷听了。」 边上出现一人,却是包东。 「明中官只管说,回头兄弟们一起为你出头。」 「滚蛋!」 明静羞怒,但心中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没有靠山,没有任何依靠。所以她不敢惹事,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唯一的爱好就是买买买。 可看看他们,连最喜欢撇清麻烦事的程达都目露关切之色。 明静拍着案几,「赶紧出去!」 众人大笑着,程达进来,一脸老谋深算的架势,「此事我看该给他下黑手。到了夏静这等地位,家中人怕是都来了长安,如此寻到他的家人,威胁也好,利诱也罢。咱们是百骑,难道还怕了他夏静?」 包东笑嘻嘻的道:「下官觉着还是等夏静出宫时动手最好。」 明静低着头不说话。 「可两个法子都有后患。」 雷洪看着有些晋升为程达二世的意思,谨慎的道:「程副尉的法子很好,可一旦动了夏静的家人,明中官在宫中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确实。 明静想到夏静在宫中的关系网,觉得自己要宫死了。 「包东的法子太简单,再说打一顿有啥用?他以后出宫多带些人就是了。」 「那该如何?」 众人惆怅纠结。 明静突然笑了起来,「不管了。」 她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这些兄弟不会被自己牵累。 「都消停了。」 贾平安在门外想了想,「此事都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再说。」 「武阳侯你去哪?」 明静担心他冲动,心想武阳侯果然是义气无双的一个人,以往我却对他冷漠了些,要不……以后百骑贷不借了? 或是多洗几件衣服。 她心中感动,可贾平安却随口道:「我去巡街,有事去道德坊寻我。」 贾平安! 老娘真想弄死你!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了皇城,去了高阳那里。 「夏静你可熟悉?」 「夏静?」高阳摇头,「我以前压根就不在意那些人。」 先帝在时她是天之骄子,后来就扑街了。 贾平安觉得问道于盲了,刚想走。 「郎君……」 高阳盈盈起身,轻轻一动,底线全无。 卧槽! 何方妖精? 贾平安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他只得再度去请教了新城好兄弟。 「夏静?」 新城想了想,「有些印象,那人眼睛细细的,看着就是心机深的那等人。我不喜欢这等人,所以就没搭理。」 娘的! 果然皇家的人都看不上那些内侍。 贾平安头痛,新城见他苦恼,就挑眉,「要不……我进宫一趟?」 这兄弟义气的没话说。 但此事贾平安目前还不想大张旗鼓。 若是他动用了关系,比如说请阿姐出手,事情自然能摆平。但从此百骑和明静都和阿姐打上了一个亲密的标籤。 百骑是帝王的私人力量,你一个女人和他们走得那么近,这是想干啥? 帝王的疑心病无穷无尽,贾平安不想带累别人。 「不必了。」 他很认真。 新城冷笑,「看不起我?」 第303页 贾平安虎躯一震,新城毫无反应。 她和高阳那个娘们的性子截然不同啊! 「此事吧,就是百骑内部的小恩怨。若是你出手,就和百骑走的太近了些……」 「怕什么?」新城淡淡的道:「皇帝疑心谁都不会疑心我!」 可你的驸马姓长孙! 就凭着这个姓氏他就上了皇帝的黑名单,就等着秋后算帐,全部弄死。 「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新城看样子……竟然有些兴奋。 贾平安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是静极思动了吧?」 新城惊讶的道:「你果然是我的知己。不瞒你说,我整日在府中装柔弱都要憋疯了,恨不能寻个机会去外面转转,寻个人来大闹一场……」 果然,这娘们是憋疯了。 「此事还是算了吧,等我先去试探一番。」 贾平安赶紧跑,否则这个娘们说不得会趁机大闹一场。 「哎!小贾!」 新城的心腹宫女知道自家主人的两面,就捂嘴偷笑。 「公主!」 外面来人。 新城的身体委顿,神色怅然,从李湘云变成了李黛玉。 「咳咳!」 咦! 小贾说咳嗽会引发肺疾。 我怎地忘记了? 新城心中后悔,赶紧清清嗓子,「去弄杯热茶来,别放羊油。」 「是!」 进来的侍女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新城一眼。 出去后,她对同伴说道:「公主真可怜。」 「是啊!茶汤里不放羊油没油水,不好喝。」 府中的人都知晓公主体弱,在她身边都把脚步声放低了。 新城却心痒难耐。 「小贾会怎么收拾夏静?要不,我进宫去看看?」 第538章 一朵小白花 贾平安寻了个藉口进宫。 「阿姐。」 武媚在窗下看文书,侧脸看去鼻樑高挺,脸颊圆润,红唇丰满。 她抬头看着贾平安,「听闻你最近很是闹腾?」 「没有的事啊!」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啥都没干。 这是谁在造谣? 「今年事情会很多。」 武媚的话很含煳,贾平安却心中一震。 「你在外面做事小心些。」武媚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弄了那个干粮却不错,前日陛下和我吃了一顿,干着吃有些难受,不过有水还好……」 周山象贊道:「奴也得了些,吃着里面有奶香味,还有些甜,真香!」 这是往里面加了啥……奶,还有糖。 这么弄下来就成了高大上的吃食了。 就像是窝窝头,真正把窝窝头当做是主食的人家弄出来的难吃,而那些富贵人家的作法不同,吃完还贊道:「原来窝窝头这么好吃?」 一股子何不食肉糜的风范顿时就出来了。 「对了。」武媚伸个懒腰,惬意的道:「我怎么听说百骑的那个内侍要换掉?」 阿姐果然消息灵通啊! 「没有的事。」贾平安随口道:「那人立功了。」 武媚饶有深意的看着他,「你自己有数就好。做事莫要失去分寸。」 贾平安心中一跳,「阿姐,我没出手啊!」 武媚轻笑,「那人若是不得你的喜欢,你定然会落井下石,把他赶走。有你在百骑,那人想立功也得看你的眼色,可对?」 贾平安瞬间觉得自己浑身赤裸,所有的心思都在阿姐的眼中,再无一点秘密。 「阿姐……阿姐英明。」 当你犯错了,别想着去抵赖,那只会让客户更厌恶你。 错就错了,补救完事。 挨打要立正! 这是贾平安的经验。 果然,武媚见他老实的承认了,就放过了他,「那些只是小事,你如今要盯着家中的两个娘子,好生把孩子生下来。」 老贾家也算是要添丁了。 武媚想到了自家。 杨氏做了武士彟的填房,生了三个女儿,并无儿子。武士彟原配所生的两个儿子对她们母女颇为不敬,后续更是百般欺凌…… 没有男丁的家……她们母女就像是无根的浮萍。 阿姐在想什么呢? 贾平安发现武媚神色惆怅,就问道:「阿姐可是担心皇子?」 武媚一怔,旋即就笑了。 是啊! 现在她有了男丁,两个。 「阿姐,我回去了。」 出了这里,贾平安故意往内侍省那边蹭。 「武阳侯,那边不方便。」 带他出去的内侍赶紧出声。 「我就看看。」 此刻宫中率先『下衙』了,那些大佬们一个个出来,就像是宰相般的相互拱手说笑。 夏静目光转动,看到了贾平安。 此人来这里作甚? 夏静想到了明静。 莫非他为明静而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动,想去试探一番。 贾平安就在等着他来。 夏静缓缓走来,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拱手,「见过夏内侍。夏内侍寻我有事?」 外官和内侍结交犯忌讳,特别是夏静这等大佬。但谁会敢说?所以他一怔,看了给贾平安带路的那个内侍一眼。 第304页 内侍赶紧低头。 咱什么都没看到,咱什么都不敢说。 夏静淡淡的道:「听闻武阳侯在百骑颇有威信……」 他的人要过去,必须得提防贾平安下黑手,捅刀子。当然这些他也不惧。宫中人去了百骑就是监督,你给我下黑手,我自然也能在皇帝那里给你上眼药。 大伙儿要么合舟共济,要么就一拍两散。 狠辣罢了,谁都不缺。 贾平安皱眉,「夏内侍这话何意?我在百骑的威信……我在百骑有何威信?」 不对! 贾平安的态度有些不对啊! 夏静刚想换个话题,贾平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明白了。前阵子听闻宫中有人使劲,想让自己人去百骑混功劳,那人就是你吧?难怪你今日威胁我,说什么我在百骑有威信。百骑是陛下的百骑,我在百骑就是混日子,你这话是想威胁我,等你的人去了百骑后,必须要配合他……」 夏静勃然大怒,「胡言乱语,咱哪威胁过你,咱……」 「你那不是威胁是什么?」贾平安怒了,见到前方有人止步,就提高了嗓门,「你想陷害我,想说我在百骑一手遮天,可你也不想想,百骑大多都是元从禁军出身,谁能一手遮天……」 这个傻逼,开口就是你在百骑威信很高,这话用来开头也不错,带着浓烈的上级对下级的姿态。 夏静习惯了这般说话,可没想到贾平安就在等这个机会。 炸了! 夏静面色冷峻,「武阳侯,你这般污衊咱,咱自然会去陛下那里求个公道。你莫要以为身后有人就能污衊……宫中不是哪个人的天下。」 这反击的犀利程度爆表了。 ——你莫要以为身后有武昭仪就肆无忌惮的冤枉一个宫中的顶级大佬,宫中不是武昭仪一人说了算。 那些内侍不禁微微点头。 「夏静的反击无可挑剔!」 贾平安冷笑道:「你想让自己的心腹进百骑,你想做什么?想里应外合?前次你弄了邵中官,结果陛下派来了明中官。如今你死性不改,又想着把明中官逼走。夏静,贾某有一事不明,你这般孜孜不倦的想把自己人塞进百骑去,你想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 装完逼就走真爽。 而夏静已经要炸裂了。 宫中的争斗手段百出,但大多是在背后互相捅刀子,给对方挖坑,穿小。明目张胆的当着众人的面捅刀子…… 哥,咱们都是大佬,都是体面人,谁会当着大家的面撕逼啊? 夏静就是这般想的。 他觉得贾平安如今身为百骑大统领,外加有个很有希望封后的昭仪阿姐,他应当会遵守这等潜规则。 所以他不担心。 但贾平安压根就没在乎什么潜规则,直接当众撕开了所有的事儿。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见夏静面色涨红,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出来,就忍不住骂道:「撒比!」 前世他经歷过许多毒打,比如说被房东逼着搬家,房东还想扣下押金,他忍了,好言好语的沟通…… 可然并卵,他的好言好语换来了房东的变本加厉,条件越来越苛刻。 他只是苦笑。 作为一个外地人,他在本地举目无亲,而对方直接用身份就能碾压了他。 这也是房东有恃无恐的缘故。 可你恰烂钱也不嫌丢人? 房东下了最后通牒。 他觉得贾平安会狂怒着带走自己的东西,然后他能吃下那些押金。 可贾平安开始行动了。 曝光,举报…… 你有身份吗? 你是瓷器。 我没身份,我是瓦砾。 他打了个电话,「我举报你了。」 房东在电话那头愣了许久。 那个看着贼老实,看着很好欺负的傢伙敢举报我? 接下来的事儿就像是一齣戏。 倨傲的房东低下头,甚至不敢来和他见面,而是请人来收房。一一检查无错,把剩下的房租和押金全部退了。 他依旧记得那个房东看着很斯文。 「你……为何如此?」 夏静的声音在风中愤怒着。 你为了明静和宫中大佬翻脸,值当吗? 贾平安回身,「你对邵中官下手时,我忍了。那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不想惹麻烦。可你不该得寸进尺!」 夏静呆立原地。 他觉得这是个笑话! 「夏静,你激怒了他。」 一个内侍过来,神色严肃。 夏静欲言又止,「可……可那是明静,我从未对他动过手。」 「可他感到了威胁。」内侍嘆息一声,「他是武昭仪的阿弟,你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吗?」 「那又如何?」 夏静怒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被贾平安羞辱了,这个耻辱让他如鲠在喉,一口血感觉就堵在胸口那里,不上不下,憋的他想发狂。 「他是能仗着武昭仪得意,可这是宫中,那些看似无害的女人,那些失宠的女人都在等待时机,武昭仪也不能四处树敌,否则……」 夏静何等的资歷?武媚若是无故就动他,那他也敢去皇帝那里嚎哭一番。 皇帝不是傻子,从王皇后的事儿就能看出来,皇帝不喜欢谁在后宫中一手遮天。武媚若是无故动了他,皇帝表面不说,反手就会给她一个教训。 第305页 武媚能咸鱼翻身,那自然不蠢,这等事儿门清。 所以夏静怕个屁! 内侍仔细看着他,摇摇头,「你怕是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夏静在盯着贾平安的背影。 「贾平安并未依靠武昭仪。」内侍觉得夏静太飘了,「他执掌百骑以来,为陛下做了不少事,更关键的是把百骑的职权扩大了,这是陛下一直想做的事。而且他数度出征,斩将夺旗,被军中的老帅们看好。夏静,你觉得这样的人能任你摆布?」 夏静身体一震。 「可他却这般羞辱咱!」 内侍笑道:「羞辱就羞辱吧,等以后寻机报仇就是了。目下你还是冷静些,明静那边事不可为了,你若是再动手,贾平安这模样分明就敢再度在宫中寻你,到时候……」 夏静突然骂道:「这个贱狗奴就是个市井恶汉!呸,压根就看不到半点权贵的风度。」 「新城公主来了。」 新城被人簇拥着来了。 「公主,刚才咱们为何要躲在边上?」 侍女觉得刚才公主的表现有些古怪。 新城捂着胸口,「看着他们吵架我有些脑门疼。」 哦! 可怜的公主! 众人心中嘆息。 我当然要等贾平安走了之后才好出来,不然当着他出手,那多没意思? 再说了,贾平安……不看不知道,这人做事竟然和那些百姓一个德性,开始憋着,直至被逼到了角落里,这才露出獠牙,想和对方同归于尽。 可你是贵族啊! 都武阳侯了,你还和市井百姓一般,丢不丢人? 新城想了想,却觉得很有趣。 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大多富贵,自然有一套潜规则来约束大家的言行。可贾平安这等市井百姓的兇狠却让她耳目一新。 很有趣啊! 新城捂着胸口,众人行礼,「见过公主。」 李治登基后就给亲妹儿加了封号,由衡山公主变为『新城长公主』。 新城皱眉,「刚才为何吵架?」 呃!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回答真正的起因不知凶吉,忽悠一番就怕被公主的身边人揭穿,随后公主大怒,大伙儿倒霉。 但……可以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于是众人沉默,都看着夏静。 夏静抬头,心中百种念头,想来想去还是敷衍,「先前武阳侯和奴婢争执,只是小事。」 「是吗?」 我要怎么让他出错? 新城仔细想想,「可你为何这般凶神恶煞的?那毕竟是皇帝的人。」 新城可是皇帝的亲妹妹,夏静敢得罪贾平安,敢用潜规则来试探武媚,却不敢得罪新城。 新城转身就走。 这是要去陛下那里告状吗? 夏静惶急的道:「公主!」 他的声音大了些,新城咳嗽几声。 小贾,我可是咳嗽了几下,算是对得起你了。 「这人好兇。」 新城看着娇弱不堪。 一朵小白花在盛开。 晚些到了皇帝那里,新城捂胸,李治丢下奏疏下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被冷风吹到了?让医官来。」 新城摇头,欲言又止…… 侍女不忿的道:「陛下,先前公主在外面遇到了内侍省的一干人,那个夏内侍好兇,公主有些被吓到了。」 李治笑道:「这也值当你害怕?若是不满,当场就该令人掌嘴。」 新城吸吸鼻子,「可我担心他们说皇帝残暴,再说,打出血了怎么办?」 李治莞尔,「罢了,此事先不管。」 兄妹二人说了些话,随后新城回去。 等新城前脚一走,李治就淡淡的道:「拿了夏静,重责。」 王忠良亲自带着人去,正在用饭的夏静见他来了就起身,刚想说话,王忠良噼手就是一巴掌。 啪! 众人愕然! 「拿了!」 有人弄了长凳来,把夏静绑在上面。 「打!」 啪! 夏静瞪圆了眼珠子,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为何打咱? 王忠良亲自来,这便代表着皇帝的吩咐。 可咱没犯错啊! 夏静被打的懵逼。 他嘴里咬着软木,可惨叫声却不住的传来。 「啊!」 一板子下去,夏静不禁抬头,面色涨红,青筋直冒。 前方,心事重重的明静止步。 这是夏静? 啪! 行刑的是王忠良带来的人,下手可不会手软。 「啊!」 夏静想低头,可剧痛之下,情不自禁的就抬头惨叫。 明静微微歪着头,又揉揉眼睛。 夏静竟然被打了? 那我……那我的事儿岂不是稳妥了! 明静缓缓走过去。 你痛不痛? 她满心的幸灾乐祸啊! 怎么压都压不住。 既然都得罪了夏静,那还怕看他的热闹? 「啊!」 夏静再度惨叫,抬头就看到了明静。 一脸同情啊! 我很同情你,真的! 眼泪都从嘴角流淌下来了。 明静心中暗喜,旁观夏静受刑后,就寻了熟人问道:「哎!这夏内侍竟然也会被责打?不能吧?」 第306页 这等提问的手段在宫中很普遍,一群人在扯淡,扯的热火朝天的,一个刚来的人和大伙儿不熟,不好插嘴,就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但凡是人都有好为人师的心,而且还有能解答对方不懂问题的优越感。 所以基本上都会回答你的问题,随后再惊讶几句,佩服几句……兄弟,你就算是初步混进了这个圈子。 这等手段古今通用。 好用的不得了。 「是啊!」这人一脸优越感,「咱听说是夏内侍遇到了新城公主,说话不好听,新城公主你知道的,身体柔弱,于是就被吓到了……」 喔哈哈哈! 明静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个小明静在大笑,「那他岂不是自己触霉头?」 「是啊!」 明静心中暗爽不已,先去吃饭。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地方,进去看着堆积如山的货物,她愁容满面,「好些都没用了,下次一定不能再买了。」 她倒在床上,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竟然得罪了新城公主,这难道是老天爷在帮助我?」 想到这里,明静起身,虔诚的跪在床榻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 「家属还礼!」 道德坊里有老人去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本来该是杜贺去一趟,可那位老人德高望重,而且都九十多岁了,在梦中无疾而终的祥瑞。 于是卫无双和苏荷齐齐让他来祭奠一番,好歹也算是敬老。 娃娃脸说了,若是能沾点祥瑞也好啊! 主家一脸感激,还礼后近前说了一番景仰的话。 「客气了,客气了!」 贾平安随后还准备在这吃晚饭。 坐下时,周围的街坊一脸不敢置信。 「武阳侯都是贵人了,怎地还和咱们这些人一起吃饭?」 「他不嫌弃?」 「是啊!」 贾平安泰然自若的坐下,王学友代表老王家也来了,见状就过来陪他。 提及外孙女,王学友滔滔不绝。 「……多聪明的孩子,都会叫人了。」 你特娘的这是在炫耀? 贾平安心中不忿。 「郎君!」 徐小鱼飞奔而来,「大夫人发动了。」 卧槽! 贾平安起身就跑。 …… 第539章 因为我喜欢他啊 贾平安在道德坊里狂奔,突然止步,「快,去请了稳婆来!」 徐小鱼喊道:「已经去了。」 贾平安一拍脑门,「我竟然忘记了?」 早在前阵子他就交代过步骤,一旦发动,杜贺马上派人去把道德坊里的两个稳婆都请来。 他狂奔回家,一路冲进了后院。 卫无双被鸿雁和三花架着在院子里走动,前后有几个女僕在跟着保护。 卫无双见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就笑道:「只是疼。」 苏荷在门内担忧的看着,贾平安说道:「无事,生产就是这般,在家中好好的,为夫出去一趟。」 「夫君你去哪?」 苏荷见他跑了就心慌。 「为夫去请了医官来。」 苏荷一怔,「关门了!」 卫无双止步,听着脚步声远去,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本是宫中的宫女,若是一切不出错的话,她将会在宫中苦熬到死的那一日,随后被人弄出去掩埋了。 这便是她可以看到的一生。 可贾平安却突然就冒了出来。 刚开始她作为命硬的监督人选被派去跟着贾平安,那时候她是害怕的。 面对一个传闻中出生时剋死了高祖皇帝,重病时剋死了先帝的扫把星,说不害怕是假的。 当时她怕得要命,但皇命之前,她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鼓起勇气,冷着脸去了百骑。 那时的贾平安看着很好笑,整日拍邵鹏和唐旭的马屁,卫无双觉得若是不变的话,他会一直这样。 接着贾平安就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不断赢得了百骑的尊重,而在青楼…… 那个傢伙其实去青楼不是玩弄女人。 卫无双的嘴角微微翘起,她后来才知道,贾平安那时很慌,担心随时会被人破门而入把他带走,丢进某个寺庙里,就此暗无天日的度过一生。 所以他跟着去了青楼,用一首首名篇让自己名动一时。 要杀名士吗? 还是名满青楼的那种。 这是他的一个筹码。 这人不吭不哈的,就有了偌大的名声,那些人再想肆无忌惮的动他就难了。 卫无双就一直看着,然后小贼就喜欢戏弄她,每每激怒她,然后又笑着跑了。 那时候我为啥不用力踹他? 卫无双在想啊想…… 贾平安在策马疾驰。 「站住!」 金吾卫的拦截。 贾平安勒马,「百骑贾平安,有要紧事!」 火把照着贾平安那焦急的脸。 「让路!」 马蹄声一路远去。 而在贾家,两个产婆都被请来了。 「运气好哦,今晚道德坊就贾家生产,要不然还得去外面请人。」 「是呀!」 两个产婆一到就接管了贾家的后院。 「烧热水来,另外让厨房不可停火,热水不可断了。」 第307页 曹二在前院喊道:「断了热水我就一头跳进去烫死!」 产婆都笑了笑。 她们久经沙场,一点都看不到慌张。 鸿雁说道:「郎君弄好了产房,说是用酒精杀过什么东西,干净的很。只是让你们先换衣裳,包好头,还得用酒精洗手。」 「酒精?那东西听说过,不过没啥用。」 两个产婆经验老到,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差,有抗拒心态。 苏荷挺着大肚子主持工作,「夫君说必须如此。」 两个产婆相对一笑,「既然是武阳侯这般说,那就如此吧。」 新衣裳换上,头髮包住,手消毒…… 「疼!」 卫无双咬牙躺在产床上。 「疼就对了。那孩子急着要出来,宫口要开,孩子从宫口一路挤出来,整个人都要长宽些呢!」 产婆很平静的摸摸她的额头,「夫人可知晓为何要寻大屁股的女人为妻?就是因为大屁股的骨缝也大,孩子出来时大人和孩子都少受罪。」 卫无双咬牙忍着。 「夫人切勿在此刻大喊大叫,否则晚些就没了力气。」 「是呀!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 「咦!没看到武阳侯呢!」 生产渐渐的开始了。 「郎君回来了。」 正在痛苦中煎熬的卫无双睁开眼睛,偏头看了一眼房门。 「无双,我请来了陈医官,你安心,定然无事。」 卫无双喘息着,「嗯!」 「竟然请了宫中的医官来?」 两个产婆不禁讶然,旋即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面对高端同行的监督,她们必须要给自己挣个脸。 「武阳侯果真是对夫人一往情深呢!这大晚上的犯夜禁,还去了别的坊里请了医官来,此事明日定然传遍长安城。夫人好运气!」 卫无双忍着。 时光流逝。 卫无双只是闷哼,两个产婆颇为敬佩,「夫人好毅力。」 剧痛一阵阵袭来,卫无双咬着毛巾,双眸盯着屋顶。 外面贾平安在转圈。 被贾平安从家中请来的陈斯淡定的在屋里烤火,不时喝口茶,惬意的。 「武阳侯无需担心,尊夫人身子好,定然无碍。」 被关在屋里的苏荷憋不住了,「无双没惨叫,夫君,怕不是昏了。」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若是苏荷在身前,定然狠抽一顿。 鸿雁和三花来回跑,几个女僕此刻都站在边上待命,贾平安的吩咐,不让她们此刻上。 ——你们不熟悉,反而添乱! 可他骨子里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他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别人的奸细,到时候下点药什么的。 我宫斗剧看多了……不对,我从不喜欢看宫斗剧。 是被各种聊天带歪了。 「夫人,下来走走。」 「赶紧,架着,走,走起来!」 还要走? 贾平安觉得浑身发麻。 如果无双出事了怎么办? 或是孩子生不出来咋办? 贾平安无比痛恨自己前世不是妇产科的医生! 痛心疾首的那种恨! 里面传来了卫无双的呻吟,贾平安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慄着。 害怕加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喊道:「差不多了,上床!」 这个声音很严厉,就像是一个先生对学生的呵斥。 「用力!」 「夫人下面什么都别管,奴说什么照做就是了。」 「就算是为皇后接生咱们也是这般说,夫人只管听令!」 「无双没惨叫!」 苏荷心乱了。 「无双,要挺住!」 贾平安的心更乱。 他想到了自己认识卫无双的那一幕幕。 刚开始听说她是命硬的,脏东西都不敢近身。 他当时在想,这不就是天煞孤星的变种吗? 很有缘啊! 一个扫把星,一个天煞孤星。 卫无双很冷漠,冷冰冰的。 贾平安这人就见不得这种冷冰冰,若是对头的话就老死不相往来。可当时他想和卫无双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得能帮自己一把。 那时候的后宫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个神秘的地方,卫无双就是那个神秘地方的代表。 卫无双的腿法很好,很潇洒漂亮。 他开始只是想搞好关系,可渐渐的,他有些喜欢逗弄卫无双。 伸手假装在她的肩头拂去落叶。 故意逗弄激怒她…… 然后被一次次的踹。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女孩很真。 懂的世故,但却不会用世故来主导自己的生活。 现在她成了自己的妻,此刻正在里面生孩子…… 贾平安喊道:「无双,痛了就喊出来啊!」 那个憨婆娘,受委屈了不说,痛了不说,什么都自己憋着! 里面的卫无双在忍着痛用力。 「用力,看到些了。」 「夫人可要喝水?」 卫无双摇头。 她一直在想当年为何没有用力踹贾平安。 那个小贼一天贼兮兮的,手里拿着东西去拂过自己的肩头,收回来说什么你的肩头有树叶,有杂物…… 可我戴着羃(上四下离)啊! 第308页 到了百骑我才掀开羃(上四下离),百骑里一棵树都没有,哪来的树叶? 你当我笨吗? 可贾平安每一次都是故意逗弄她,不把木然的她惹生气了就不肯罢休。 「用力!」 产婆在喊。 卫无双在想第一次跟着贾平安去西北。 二人一张床,她一夜都在担心。 可贾平安却丝毫不乱。 他有好吃的先给我。 为了让自己穿上虎皮大氅,他宁可装硬汉……结果被冻的直哆嗦。 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好,可对我却宽容……爱屋及乌,对我一家人都如此。 其实…… 卫无双拼命的眨眼。 「要出来了,夫人用力!」 卫无双双手抓紧床单。 我为何没用力踹那个小贼? 卫无双突然笑了。 因为我喜欢他啊! 「出来了!」 …… 贾家添丁了。 贾平安哆嗦着问了妻子的情况,又换衣裳进去看了一眼。 「无双,是个儿子。」 卫无双疲惫的点头,看着他的双眸中多了些鲜活。 贾平安俯身,轻轻用嘴唇触碰了她满是汗水和乱发的额头,「无双,你辛苦了。」 卫无双摇摇头,「夫君。」 「嗯!」 贾平安抬头。 卫无双笑道:「那孩子定然像你。」 这隐晦的情话让贾平安斯巴达了。 这是我那不懂情趣的大老婆? 他欢喜的道:「像你!一定像你!」 他就是这般的贼兮兮,其实心中全是温柔。 卫无双笑着睡了。 贾平安出去,此刻天色还昏暗,曹二在前院得了消息,赶紧做了馎饦,两个产婆一人一碗,此刻蹲在门口吃的喷香。 「坐下吃吧?」 鸿雁在劝。 「就这么蹲着吃,香!」 孩子被安置在卧室里,两个女僕在盯着。两个产婆前阵子就在贾家开了培训班,班名就叫做『如何带孩子』 后世这妥妥的就是月嫂高端班。 贾平安去看了一眼孩子,兴奋的不行。 回过头,他去了苏荷那边。 「夫君,我多久生?」 苏荷看着竟然有些兴奋。 「这般迫不及待?」 「无双都没惨叫就生了,定然很轻松。」 贾平安笑着催她赶紧睡觉。 「郎君!」 外面三花在叫。 贾平安出去。 三花说道:「她们吃好了。」 贾平安摸了两个锦囊。 两个产婆中的一个会留到卫无双醒来,仔细检查后才回去。 「我家中事多呢!我先回去!」 「我那小孙孙早上见不到我吃早饭都不香。」 二人相互推拒着。 「辛苦了。」 贾平安来了,一人一个锦囊。 打开一看…… 「武阳侯,晚些奴留下吧!」 「放屁,说了是我留下!」 「……」 两个产婆争执了起来,最后决定都留下。 贾平安自然无所谓。 金子啊! 等他走后,两个产婆喜翻了。 「武阳侯好大的手笔,这喜钱给的也太大方了些。」 「他还有个二夫人也在待产呢!」 「那没啥说的,回头一起来。」 六街打鼓,鼓声隐隐传来。 随即宫门开。 明静到了百骑,包东已经来了,「明中官,武阳侯今日告假,请你进宫去武昭仪那边说一声,大夫人生了个儿子。」 「竟然生了?」 明静一怔,笑道:「这般喜事……」 不该有喜钱的吗? 要不免了我的百骑贷利息吧。 她一路进宫。 到了武媚那边,她说了此事。 「陛下出来了。」 李治从寝宫中出来,武媚在后面相送。 还有个小人儿跟着,打着哈欠,「阿耶……啊……」 李治回身见了,不禁就笑道:「五郎还是贪睡的时候,以后让他多睡些。」 武媚笑着应了。 李治走下台阶,见到明静就问道:「百骑何事来了这里?」 明静低头,「先前武阳侯告假,并请奴婢来昭仪这里禀告,昨夜贾家大夫人生了个儿子。」 李治哦了一声,「这是喜事,回头媚娘你做主。」 「是!」 武媚福身,李治随即远去。 这就是帝王。 随即喜悦之情就让武媚笑了起来,「竟然生了,这是大儿子,以后要承袭他的爵位,弄不好还得承袭他的学问,要慎重才是,他取了什么名字?」 「说是冥思苦想了数月,叫做贾昱。」 ——贾昱(yu),第四声。 武媚想了想,「昱,光明之意。」 邵鹏贊道:「这个名字好。」 「是不错。」武媚随即令人送去赏赐的东西,「卫无双有功,让她好生养着。」 「是!」 好生养着,再接再厉。 这就是武媚的意思。 宫中的赏赐送到贾家,随后贺喜的来了不少。 各家都送了不少礼物,贾平安说了等满月再宴请。 第309页 许敬宗也来了。 「孩子如何?」 「好着呢!」 「那就好。」 许敬宗又问了些话,最后说道:「这世间邪气的东西多了去,小孩子魂魄弱,禁不起。你平日里没事在家拜拜神什么的,点几炷香,好歹把神灵哄哄……若是请个高僧来看看,那这孩子就有福气了。」 「郎君。太史令来了。」 许敬宗呆滞…… 李大爷人称半仙,他来看孩子,比什么高僧都强。 「小贾!孩子如何?」 李大爷很温和。 「抱来给老夫看看。」 今日来了不少人想看孩子,贾平安担心孩子受凉,一个都没答应。可此刻却屁颠屁颠的冲进了后院。 晚些他把孩子抱出来,小心翼翼的侧身挡着微不可察的风。 「李大爷看看。」 李淳风也不接孩子,就这么定睛仔细看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道:「这孩子看着颇有福气,不过……」 贾平安心中凉了半截。 李淳风接着说道:「不过这孩子老夫看着还有些桀骜之气,小贾,长大怕是少不得闯祸。」 真的假的? 贾平安觉得不能吧。 「有福气!」李淳风笑道:「其它的都不是事。」 「多谢李大爷。」 贾平安欢喜的不行,李淳风随即告辞。 许敬宗和他一起出去,突然堆笑道:「太史令,老夫家中也有孩子,能否……」 李淳风仿佛没听到,上马而去。 许敬宗站在那里,想骂人吧,可那是李半仙。 …… 孩子会哭,哭起来让你不知所措。 到了晚上,贾平安早早睡下,不知何时听到孩子的哭声,就赶紧起身过去。 两个女僕轮换在照看孩子,此刻值夜的抱起贾昱,拉开尿布看了看。 「拉了!」 未来贾家的大少爷就这么被人看到了底线。 擦洗一下,换了尿布,贾平安进来,「孩子给我。」 女僕吓了一跳,「郎君,你只管睡就是了。」 这权贵家的男主人谁会熬夜来照看孩子? 家里的女僕是白养的吗? 贾平安抱起孩子,轻声哄着。 外面鸿雁起夜,看到了贾平安抱着孩子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不禁痴了。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忙活完,等贾平安去上衙后,就寻了杜贺说话。 「管家,我记得你以前孩子哭闹你都不管的,只是呵斥。」 这丫头啥意思? 杜贺点头,「严父慈母,我自然不能给孩子好脸色。」 原来男人是不同的吗? 鸿雁回到后院,破天荒主动去寻了三花。 「昨夜你听没听到大郎君哭?」 三花点头,「听到了。」 这个女人寻我说话,莫非有什么用意? 三花仔细看着鸿雁,发现她有些感慨的模样。 「昨晚我起夜,出来冷飕飕的,真的后悔把马子丢在了外面。可一出来就看到了郎君抱着大郎君在哄。」 三花一怔。 这不该啊! 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也大多是女人照看孩子,男人第二天要干活,早早就睡了。 而权贵之家就更不用说了,就三花的了解……不,就她自家的兄弟都不会晚上照看孩子。 「郎君真的不像是权贵呢!」鸿雁很迷惑,「三花,你说郎君为何这般呢?」 三花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鸿雁说道:「不过郎君这样真的……像是个男儿。」 第540章 杨德利大放光彩 「夫君。」 「何事?」 「我有孕了。」 杨德利呆滞了。 随后他连夜请了产婆来看。 至于郎中,大唐医者的地位不高,郎中的人数也不多,这等事儿最有经验的就是产婆。 「有孕了。」 产婆查问过后,很笃定的道。 「平安那边才将得了孩子,你就有孕了,可见天不灭杨啊!」 杨德利抱起大丫来抛了几下,得意非常。 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他没埋怨,而是继续等待。 可老杨家也灭了,就剩他这根独苗,若是没儿子,老杨家就断根了。 「娘子你好生歇着,不可劳动。」 杨德利下厨做饭,吃了早饭后,又叮嘱大丫乖一些,有事情去隔壁叫人。 然后他出门,路过丈人家时喊道:「丈人,娘子有孕了。」 门开了,赵贤惠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冲进了杨家,「大娘子!」 王学友也出来看了他一眼,冲进了杨家,「大娘子!」 这是怎么了?杨德利愣住了。 王大锤出来,看了他一眼,「为何早不说?」 呃! 「昨晚你们都睡了。」 王大锤无语,进了隔壁,「阿妹!」 「我错了吗?」 杨德利摇摇头,见丈人家门没关,就想拉上。 墙头,黑白相间的脑袋冒出来。 「嘤嘤嘤!」 「阿福!」 贾平安出了家门,过来看了一眼,「还敢跑!回家!」 阿福一脸纯良的看着爸爸,然后慢慢的缩了回去。 第310页 从孩子出生后,阿福就有些怕,躲着不进后院。 「都不省心。」贾平安头痛,「表兄你怎地还不去?」 「娘子有孕了。」 「咦!好事啊!」 贾平安知晓表兄一心就想生个男娃,所以颇为欢喜。 「嘤嘤嘤!」 阿福出来了,抱着爸爸的大腿不放。 「这是何意?」 贾平安要上衙,可阿福不送手。 「平安,我先走了。」 杨德利不是贾平安,作为户部最勤奋的官员,他从不迟到,更不会和表弟般的早退。 到了户部,杨德利先去上司向长林那里露个面。 向长林在收拾案几,抬头看了他一眼,「最近仓部干的不错。」 「多谢向郎中。」 杨德利笑眯眯的准备回去。 「等等。」 向长林叫住了他,「马上议事。」 「有事?」 杨德利过去帮忙。他从小干惯了活,手脚麻利。 向长林直起腰,反手捶捶后腰,笑道:「你倒是手脚快,好好干,以后说不得能直接上到员外郎去。」 「不能吧?」杨德利心中渴望得到肯定的回答,就故意说得不可能,「员外郎是从六品上呢!下官差了老远。」 「想想先帝时的马周。」 杨德利,「……」 他虽然很好学,但毕竟底子太薄,连马周的履歷都不清楚。 向长林笑了笑,「马周才将为官,第二年就做了侍御史。大唐官吏大多按部就班的升职,不过也有例外,你若是能出类拔萃……记得上次高尚书说为你升官说话,可不就是上了奏疏?」 上次高履行说话算话,真的上了奏疏为杨德利唱赞歌,可却有人说杨德利不学无术,岂可让他幸进? 为此高履行还和那些人争执了一番,放了狠话,说是这个功劳谁也不能抹杀,下次一起算。 看来有希望啊! 杨德利不禁暗喜。 晚些众人都来了。 「关门。」 门一关上,值房内就暖和了些,只是有些昏暗。 向长林干咳一声,「开始议事……」 事情一件件的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最后向长林拍板。 议事结束,高履行那边来了个小吏。 「向郎中,高尚书马上进宫备询,问仓部谁熟知各处粮仓的情况。」 所有人都看着杨德利。 要去见陛下吗? 杨德利一阵激动。 晚些进宫,杨德利跟在高履行身后,亦步亦趋,一步都不敢走偏。 看看那些宫殿,真威严啊! 以往他问过表弟宫中什么样,表弟说也就那样,一群宫殿,外加一群宫人。 宫人美不美? 表弟说没看清。 怎么会没看清呢? 传闻天下的美女都进了皇宫去伺候陛下,里面随便遇到一个女人都如天仙般的。 有女人! 杨德利眼角瞥到了右边有几个宫女。 他先看一眼前面。 高履行步履矫健,引路的内侍走的小心翼翼…… 毕竟是长孙无忌的表弟,他得罪不起。 没人注意,机会来了! 杨德利飞快的看了右边一眼。 打头的宫女…… 国字脸,脸颊微陷,一双眼睛无神…… 这是美女? 杨德利干咳了一声,大失所望。 记得在华州的时候,没事儿他就蹲在家门口,看着村里的女人。那时虽然穷,但穷乐呵啊! 现在我做了官,为何不快乐了呢? 杨德利纠结着。 前方止步时,他停住了一切纠结。 我想这些干啥? 每个月有钱粮,家中有妻儿,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当时老贾家太惨了,他决定不成亲照顾表弟一辈子。 所以……我还纠结啥呢? 杨德利抬头,眉间多了欢喜之色。 这日子,真好啊! 内侍进去禀告,随即出来带他们进去。 杨德利低着头,跟着高履行进了大殿,旋即行礼。 他头都不敢抬,只听到争辩的声音。 「如今吐蕃摆脱了内患,正磨刀赫赫。而高丽那边也在盯着新罗,一心想剪除了后患,阿史那贺鲁此次失败,但下一次呢?下一次他若是能在安西搅风搅雨,如何应对?」 崔敦礼侃侃而谈,「府兵囤积于边塞不可过多,如此当增加各地上番长安的人数,在长安囤积兵力,各方有事,长安派兵。」 长孙无忌皱眉,「可长安缺粮,人口再增加,粮食定然不够吃,老夫以为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崔敦礼原先是兵部尚书,早就建议过增加长安的军事力量,今日再度提议,就和长孙无忌争执了起来。 「粮食!」 长孙无忌说道:「洛阳那边转运粮食艰难,不可再增加人口了。」 崔敦礼觉得长孙无忌太过迂腐了,「就算是不增兵,长安每年新增人口就不在少数,长孙相公却是有些因噎废食了。」 长孙无忌微怒:「前隋时长安就时有歉收,于是只能去洛阳就食。去岁长安是丰收了,可今年如何,谁能担保?若是粮食不够,难道要让陛下带着群臣和军队再去洛阳吗?」 第311页 崔敦礼微微一笑,「此事还得要问户部。」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高履行,「若是要核算此事,少说三五日,如此,暂且搁下。」 李治旁听了半晌,此刻微微点头,「户部先说说。」 高履行说道:「陛下,此事臣大致知晓,长安存粮今年供给不会有问题。」 这是基本数据,不但高履行知晓,宰相们也知晓。这也是崔敦礼这个建言的根源。 李治点点头,「如此朕心中就有底气了。」 长孙无忌问道:「长安存粮能结余多少?」 呃! 这个数据不断在变化中,高履行也不清楚,「此事下官不清楚,不过……」 他指指杨德利,「户部主事杨德利知道。」 杨德利浑身哆嗦,「臣……下官……下官……」 长孙无忌皱眉。「慌什么?」 「下官……没慌!」 李治微微一笑,「好好说。」 「是!」 杨德利开口,「长安……长存存粮……」 他低着头说话,越说越流利。 「……己酉仓存粮三千三百九十石。」 「……丙丁仓存粮五千四百石……」 开始君臣只是平静的听着,渐渐的就有些惊讶了。 李治上次见过杨德利,记得这是个极为较真的臣子。可今日一看,这臣子不但较真,而且本职工作也搞得极好。 这便是干吏! 帝王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臣子! 「……今年看似够了,可这是预估了今年的收成,若是收成有变……」 杨德利低着头,「陛下,收成说不准的呢!记得那年下大雪,村里老农都说明年定然丰收。可第二年却是干旱,歉收……」 君臣默然。 杨德利竟然能把户部的存粮算的一清二楚,这个不算是本事,但算清楚了之后,还记得清楚,甚至哪个仓库存粮多少他都一清二楚,这个是什么? 干吏! 崔敦礼问道:「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长孙无忌笑了笑,「较真罢了。」 贾平安这个表兄他略知,众人都说此人较真。 李治也笑了起来,「上次朕就见识过。不过较真的臣子……朕以为当嘉许。」 群臣一阵轻笑,气氛很是快乐。 杨德利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臣那些年和表弟相依为命,一直吃不饱。粮食于臣而言……就是上天的赏赐,每一粒粮食都不该被浪费……但凡是钱粮,臣一见就不会忘记。」 李治颔首,「每一粒粮食都不该被浪费,这话说得好。宫中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粮食,可有浪费的?朕以为必然有。各处的官廨可有?定然也有。 农户耕种不易,当年先帝在时也曾带着朕和皇子们去耕种,只是做做样子,朕就觉着太辛苦。朕尚且如此,那些年年日日都在地里劳作的农户该如何?」 他起身走了过来,仔细看着杨德利。 杨德利有些手足无措,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赶紧低下头。 李治不禁笑了笑,「朕记得你,记得你是个较真的人。今日听你说了这些,朕才知晓你还是个干吏。如此朕问你,若是天下的粮食不够了,该如何?」 高履行看了李治一眼,「陛下,这个题目却大了些。」 崔敦礼也贊同,觉得皇帝这是心血来潮,想考教一下杨德利。但这等题目该是宰相来作答,他一个九品官,哪里有这个眼界? 这个好熟悉啊! 杨德利想起了和表弟酒后探讨大唐根基的事儿。 那时候他们天文地理无所不谈,表弟那渊博的知识让杨德利如获至宝,记下了许多观点。 「陛下,什么都行?」 他还真想回答? 李治确实是一时冲动,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 但杨德利看样子是想回答,那就姑且听听吧。 他微微颔首,「只管说。」 杨德利吸吸鼻子,「其实……大唐有许多粮食。」 「在哪?」 崔敦礼饶有兴趣的问道。 杨德利说道:「权贵家中的存粮多的吓人,可从不拿出来……」 宰相们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就是你的主意? 杨德利继续说道:「最要紧的便是把那些隐户清理出来,还有那些被侵吞的田地……清理出来的话,再加上寺庙那些不纳税的田地,少说每年能多一成多粮食。」 君臣默然。 若是每年能增加一成多粮食,那还担心什么?李治现在就敢大手一挥,直接和高丽开打。吐蕃要是敢出手,那就来吧。 但这个不现实。 动了这些,就动了大唐的根基。 「这些不好动。」 咦! 李治本以为杨德利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没想到竟然知晓。 还不错。 臣子可以较真,但不能不知轻重。 杨德利抬头,「这些目前不能动。可有一样能动。」 「什么?」 「水利。」 杨德利说道:「大唐各地,就说华州吧,有些前隋修建的水渠都堵了,地方官压根就不管。平日里还行,那次遇到了旱情,结果水渠就成了摆设。」 他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官员都想升官,朝中也定下了升官的准则,譬如说劝农桑,劝学……可臣以为这些都不如一件事……兴修水利!」 第312页 「兴修水利需要钱粮。」 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可这是一本万利之事。」杨德利忘记了畏惧,瞪着眼睛,「今日耗费钱粮去修了水利……可看看前隋修的那些,数十年了,一直在浇灌着那些田地。数十年啊!每年增收一成两成,数十年能增收多少?值不值修建水渠的钱粮?赚大了!」 这个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可宰相们出身大多不凡,没人意识到这个。以至于后世有人嘀咕,说和前隋相比,大唐更像是游牧民族的风范,不爱弄水利工程。 但杨德利不同! 他来自于底层,亲手种地,和表弟饿的七荤八素的,深知水利工程对于农户和粮食产量的重要性。 他的话就像是一击炸雷,炸的朝堂上的君臣有些愣住了。 「你这话……」 李治登基后的关注点很多,但水利却不在其中。 从大唐立国开始,整个中原就在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这也是大唐能四面出击的底气。 而更关键的是人口。 「陛下,大唐开国时人口凋零,田地太多,田地多产出就多,人口少吃的就少。」 杨德利记的表弟那番话:你莫要把那些庙堂里的重臣们想成是什么无所不能的高人,他们是厉害,但那只是其中的某一面。在许多方面,他们还比不过乡下的老农。 「那时候粮食够吃,官员的考课是开垦土地的数目,户数的增减,丰收歉收,赋税的增减。」杨德利侃侃而谈,分外的自信。 ——当初他被表弟一番话说的心悦诚服,此刻说来也是如此。 李治看着杨德利,觉得这个较真的官员有些让人意外。 但这番话说的不错。 他微微点头。 「可大唐数十年都风调雨顺,户数自然会增长,大多是丰收,赋税也多是增加……这些看似天下太平了,可陛下……」 杨德利觉得大唐君臣都有些飘了,「臣原先在华州遇到过旱灾,地方官束手无策,等旱灾一去,官吏们依旧是不管不顾,都说明年定然能风调雨顺……」 「可臣当年顺着那些沟渠去看过,好些都淤塞了!」 杨德利眼睛发红,愤怒不已,「陛下,这只是华州,天下有多少地方如华州一般?若是处处皆是如此,粮食只会越来越少。而人口繁衍只会越来越多,到了数十年后,粮食可够吃吗?」 李治蓦地一惊。 「前隋修建了诸多水利,大唐用了数十年,不能再这般了。」杨德利痛心疾首的道:「水利不修,遇到大水就会成灾,遇到旱情也会成灾。陛下……」 杨德利跪下,「臣请陛下下了诏令,让天下官吏的考课加上水利。」 李治耸然动容,「下面竟然如此吗?来人,去寻了几个官吏来。」 他亲自把杨德利扶起来,「杨卿一番话让朕受益良多!」 杨德利心中欢喜,但接着觉得不对,「陛下,那些官吏不知水利。要工部的才知晓。」 李治摇头,「工部怕是也煳涂了。否则为何不建言?」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大唐丰收数十年,官吏们怕是都疏忽了。」 李治点头。 杨德利说道:「最好的法子就是问那些种过地的官吏。」 呃! 君臣面面相觑。 种过地的官员何其稀少? 杨德利就是大熊猫。 这年头官员要讲出身,门荫出仕,举荐出仕,以及科举出仕。 不管哪一个方式,大抵都和种田的农户没关系。 所以君臣尴尬了。 李治嘆道:「朝中竟然没有一个耕种出身的重臣,朕……」 李治觉得这不妥。 这些人不是门阀世家出身,就是官宦子弟出身,压根不知民间疾苦。 这不是个好现象! 李治心中有了计较。 「陛下,那些府兵知道。」 杨德利随口就找到了办法。 李治点头,「去寻几个府兵来。」 府兵忙时种地,闲时操练,对这等问题再清楚不过了。 晚些几个府兵被召来,战战兢兢的。 「地方沟渠水利可还好?」 「陛下,有的都淤塞了。」 长孙无忌等人面色铁青。 若是放任下去,数十年后怕是会出大问题! 不少人嵴背都是冷汗。 李治深吸一口气,「地方无人管吗?」 「没人管。」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德利的身上。 一个九品官,竟然揭示了一个重大隐患! 第541章 从此我就是武阳侯的人 几个府兵被带了回去。 李治却后怕不已。 「若是不管不顾,子孙就要遭殃了。」 长孙无忌也颇为懊恼,「水渠淤塞,大雨倾盆无法疏泄,为水灾。旱情一来,淤塞处不通,便是旱灾。陛下,老臣以为当行文各地,让各地官吏清查水利,随后上报长安。」 「是该如此。」李治觉得这个处置的法子不错,「还有,以后官员考课,当加一个水利。」 「陛下英明。」 众人赞颂。 杨德利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是立功了。 立功了可有赏赐? 他想到娘子又怀孕了,以后家中的支出会多一些,若是赏赐些钱粮就好了。 第313页 李治看着杨德利,笑道:「当初让你进户部,也是因为贾平安立功,朕想着他年少,不好贸然高位,于是便赏赐了你。朕那时在想,多一人就多一人吧。」 门荫就是这尿性。 高官权贵的子孙有啥本事都不知道,就先弄个官职再说。有的虚衔领钱粮,有的实职。好的造福一方,不好的祸害无穷。 多一个小吏不算是什么。 「连朕都没想到,你竟然能成为干吏,更是洞察水利得失,为朕查遗补漏。」 「陛下……」 长孙无忌觉得不妙。 查遗补漏……你让他去补锅都行,别让他去做御史啊! 这么较真的一个人,他真要做了御史,多少人会被喷? 到时候宰相都跑不脱。 可晚了。 李治脱口而出,「这等性子,耿直,认真,还有见识,可为监察御史。」 杨德利不禁欢喜不已,「多谢陛下。」 监察御史啊! 正八品的官。 原先的主事只是九品,就是个末尾。 而八品就算是进入了官僚阶层。 杨德利眼中含泪,「姑母……」 李治觉得长孙无忌的神色有些古怪,但心情大好之下,就疏忽了。 杨德利回到了户部。 他径直去了值房里。 「怎地看着肃然,莫非是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 「姑母!」 值房里传来了嚎哭声,「姑母,我做御史了。」 卧槽! 外面包括向长林都面色大变,「这谁举荐的?高尚书?」 他赶紧去寻了高履行,「高尚书,杨德利不能做御史啊!」 高履行苦笑,「老夫也知,不过陛下在兴头上,没办法!」 户部被杨德利『祸害』了几年,真的受够了。 不过…… 一个官员笑道:「高尚书,杨德利好歹走了呀!」 众人一怔,不禁额手相庆。 「是啊!他终于是走了!」 「想到再无人盯着,再无那等如芒在背的难受,老夫心情就大好啊!下衙后都去饮酒。」 高履行难得有这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刻,众人纷纷应了。 李治依旧无所谓。 「只是较真罢了!」 他轻松的去了武媚那里。 「贾平安的那个表兄做事认真,今日进言有功,朕便擢升他为监察御史,舅舅竟然觉着不妥。」 武媚皱眉,「难道是见不得杨德利升官?」 这个就有些下作了。 你长孙无忌堂堂宰相,犯得着和一个九品官较劲吗?不够丢人的! 李治摇头,「非也!舅舅说换个地方为官最好,譬如说依旧在户部,不过朕想着官员就该各处歷练,以后也好用。」 「是啊!若是只在户部,以后也就是个管仓库的。」 武媚随口一说,逗笑了李治。 「五郎呢!」 「在读书呢!」武媚没好气的道:「先前还在叫嚷阿娘救命。」 李治莞尔,「朕当年也不爱读书,只是规矩严,不读不行。朕去看看。」 二人一起往后面去。 李弘还小,但已经有人建言送到皇子的居所去教养,被武媚和李治否了。 后面腾出了一个偏殿当做是教室。 李治和武媚悄然站在门外。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官跪坐着,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两卷书。 ——所谓卷,就是卷书。 而册书目前还在慢慢的更替中。 李弘跪坐在对面,小模样看着很认真。 「大王跟着奴念,天地……」 李弘跟着念诵,「天地!」 女官把卷书拿起来,「大王看看手中的卷书,看看天地二字。」 李弘低头看了,「我认得。」 女官微笑,「殿下聪慧。」 这个年龄的孩子写字太早,就是识字,外加教授一些规矩和道理,算是打基础。 女官又教授了十余个字,见李弘很是认真,就贊道:「大王却不见顽皮,难道是不想玩耍吗?」 是啊! 李治当年读书也坐不住,若非规矩在,早就跑了。 他含笑看着,想看看儿子怎么回答。 李弘没有思考,认真的道:「上次你说认真读书阿娘就不辛苦。」 女官讶然! 「大王纯孝。」 外面的李治微微颔首,而武媚却定定的站着,眸色中多了温暖。 …… 「我表兄为监察御史?」 贾平安都瞪圆了眼睛。 程达惊讶的道:「我从未见过武阳侯这般失态。」 明静点头,「我也是。」 来报信的是李敬业,他笑道:「可不是,先前我正好出来,就撞到了户部的一个熟人。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我就问了,说是杨德利调去做了监察御史。」 户部一定是欢唿一片吧? 可以后朝中有人就要焦头烂额了。 没有谁比贾平安更清楚表兄的性子。 认真,不,是较真。 从小两兄弟就被穷怕了,饿怕了,杨德利最担心的就是飢饿,所以养成了一文钱掰两半用的性子。 而且他见不得浪费,也见不得耗费。 这也就罢了,最多是个严苛些的监察御史。 第314页 可杨德利较真啊! 见到自己看不惯的事儿,或是见到违规的事儿就要说。 好自为之! 「兄长,下衙后咱们去平康坊吧。」 李敬业使个眼色,「有好胡女。」 扯淡! 「我还得回家看孩子。」 李敬业讶然,「家中有人看的吧?」 家中养着那些僕役干啥的? 「自己照看才放心。」 贾平安一天没见孩子了,心中总是觉得牵挂着什么。 下衙后,他急匆匆的准备回家。 「武阳侯!」 程达急匆匆的来了。 「何事?」 大郎此刻定然是在襁褓里发呆,或是挣扎一下,随后不是拉就是哭。 想到这里,贾平安恨不能插翅飞回家中。 但一想到那小子的闹腾劲,他又心有余悸的想晚些再回去。 为人父母就是这般矛盾。 程达说道:「那个王圆圆突然说有消息。」 「谁?」 贾平安纳闷,「王圆圆是谁?」 「就是那个吐蕃商人。」 咦! 「那人不是走了吗?」 都在长安混那么久了,怎地还不走? 「说是货物还没准备好。」 啧啧! 走私就走私吧,竟然还上门自提,大唐物流有限公司的业务越发的挣钱了。 「滕王那边在和他商议,有些僵持。」 贾平安很忙,但此刻也只能留下来加班。 可在大唐加班没加班费,更没有双倍工资,连饭都不管。 他坐在值房里,想到了吐蕃最近的局势。 毫无疑问,禄东贊就是个权臣。权臣大多能力非凡,否则早就死于非命,这一点已经被无数歷史人物给证明了。 当初一个离间计让吐蕃混乱了数年,贾平安最大的遗憾就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进攻,否则里应外合,吐蕃不死也残。 红景天行不行? 贾平安觉得风险很大。 后来拿破崙也是牛逼哄哄,自信满满的远征俄罗斯,结果扑街在漫天雪花中。 吐蕃那地方比俄罗斯厉害多了,而且此刻的吐蕃并非菜鸡,而是实力强悍的强国。 根据多方消息,吐蕃的气候比后世要温暖许多,种植和放牧能足以支撑禄东贊的野心。 这就是天时。 地利的话,吐蕃聚在高处,易守难攻。 人和得看。 原先的歷史上吐蕃在西域那边动手时,大唐正在和高丽大打出手。等灭掉高丽后一看,卧槽!禄东贊竟然在西域打下了根基。 这还得了? 大唐懵逼了。 而新罗顺势驱逐唐军,无心恋战的唐军迅速撤离,随后在西北和西域和吐蕃缠缠绵绵厮杀了许多年。 这就是人和。 可现在呢? 现在这个人和却不容易。 上次高丽炸刺,被大唐一次短促的突袭给刺激的嗷嗷叫,随即撤兵。 这就说明大唐可以在和吐蕃全面开战的时候维持住辽东局势。 当然,若是泉盖苏文抽抽了,决定倾巢出动,那两说。 但上次贾平安见过泉盖苏文,觉得这位大莫离支有些英雄迟暮了。 现在大唐要紧的是看好吐谷浑,看好西域。 而奸细就是一个重要的消息来源。 王圆圆! …… 「不不不!尊敬的滕王,在吐蕃打探消息太过兇险,降价两成远远不够。」 王圆圆拒绝了李元婴的开价,起身出去。 李元婴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你这是不给面子?」 王圆圆回身,「尊敬的滕王,你该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商人来说,挣钱才是第一位的,若是不能挣钱……我宁可死。所以我们应当互惠,而非是我单方面付出,这不公平!」 他知晓大唐急需吐蕃的消息,所以有恃无恐!李元婴深吸一口气,按住了勃然大怒的尉迟循毓,「此事我会再禀告。」 「那我等候滕王的好消息。」 失败了! 李元婴一脚就踹翻了案几。 「这个贱人,竟然漫天要价。」 外面有人干咳,「滕王,武阳侯那边来人了,说是让王圆圆去一趟。」 李元婴点头,「麻烦先生了。告诉先生,王圆圆的眼中就只有钱。」 来人带走了王圆圆,一路去了百骑。 到了值房外时,王圆圆刚想说话,出来的包东微微摇头,回身说道:「武阳侯,王圆圆来了。」 贾平安抬头,微微昏暗的室内,一双眸露出了冷色,「进来。」 王圆圆进来,拱手笑道:「见过武阳侯。」 「为何没回去?」 贾平安第一句话就让王圆圆懵了。 不是该说些好话的吗? 「我这就准备回去。」 他看着贾平安,心想你看似从容,可吐蕃地广人稀,地形复杂,很难渗透,要想获取消息非得要和吐蕃人合作…… 你现在威胁,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我看你还能怎么装! 昏暗中,贾平安抬起头,「禄东贊可是在觊觎着西域!?」 轰隆! 恍如听到了一声霹雳。 王圆圆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第315页 这是试探! 大唐在西域控制了不少地方,通过丝绸之路源源不断的获取贸易利益,这一切让禄东贊垂涎欲滴,随后就一直在谋划进攻西域。 这是上层人物的谋划,贾平安知晓歷史才能轻松说出来,他就想看看王圆圆是什么反应。 茫然,那此人就没有利用价值! 有些惊讶,那么有所耳闻,可以合作。 可王圆圆竟然身体颤抖。 这分明就是知晓这个谋划的反应! 卧槽! 这一下竟然是歪打正着? 我这个歪把子机枪…… 贾平安乐的想笑。 但由此产生一个问题,这个王圆圆竟然知晓这等高端的消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贾平安冷着脸。 这依旧是个试探。 而王圆圆已经震惊了。 一个庞大势力的未来战略方向歷来都是秘密,在吐蕃知晓禄东贊对西域……也就是大唐的安西四镇虎视眈眈的事儿不会超过五十人。 而王圆圆得了这个消息也是机缘巧合,所以此刻他无比震惊。 大唐怎么知晓此事? 「你……」 他强笑道:「武阳侯为何这般说?」 都被揭穿了还想故弄玄虚…… 但这个王圆圆究竟是什么人? 贾平安敢打赌,谋划西域的事儿在吐蕃知道的人不多。 王圆圆不过是一个走私商人……就算是手眼通天,可以自己打通走私路线,但也不能获取这等军国大事吧? 娘的! 莫非是个……吐蕃细作? 这个想法让贾平安不禁兴奋了起来。 这是想通过走私来获取大唐方面的信任,随后顺势打探大唐的消息。 若是真的,那这便是个高级细作。 贾平安决定要试探一下。 他淡淡的道:「吐蕃走私商人不少,去了你一个王圆圆,难道大唐就不杀这个吴三桂了?」 吴三桂? 贾平安才发现自己说漏了。 但无所谓。 他冷笑道:「如此你便回去吧。」 他接着对包东说道:「告诉滕王,吐蕃那边重新换个人,隐秘些。」 包东应了,准备出去。 王圆圆若是走私商人,此刻就会跪了。 若他是吐蕃细作,此刻就该矜持一下,否则担心后续自己没有话语权。 贾平安在等待着。 王圆圆突然怒道:「不是我吹嘘,进入吐蕃的路线就那么几条,唯一能掌握的便是我!武阳侯这般只会让我齿冷,告辞了。」 慢走! 贾平安神色平静。 包东却心中不安。 吐蕃那边走私很难,王圆圆能自己打通路线,对于大唐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利好。否则李元婴早就拿出小皮鞭狠抽王圆圆一顿。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苦笑着,准备去把王圆圆弄回来。 丢人的是他,和武阳侯无关! 他刚转身,就看到出去的王圆圆脚下越来越慢……竟然停住了。 这是何意? 包东的心突突突在跳。 老天,他不会回头吧? 王圆圆的身体几度来回,展示了自己内心的挣扎。 这演技,妥妥的最佳男配。 他缓缓回身。 那双眼中全是愤怒,「可我的钱呢?」 包东觉得自己被狠抽了一巴掌。 卧槽! 节操呢? 你都说走了,回过头说想挣钱。 你特娘的节操呢? 我真想拿自己的袜子堵住你那张让我差点犯错的嘴! 王圆圆怒不可遏,疾步走来,「武阳侯,你不能剥夺我挣钱的机会!我会去滕王那里求个公道。」 贾平安坐在那里,笑的松垮垮的,格外轻蔑。 「说吧,吐蕃那边派你来大唐打探消息,给了什么好处?」 王圆圆脚下一滞,整个身体都在摇晃。 「看看,心神失守了。」贾平安摇头,「你好歹也得坚持一阵吧,矢口否认也行啊!怎地一下就崩溃了?」 这年头哪有那么多演技爆表外加心理素质炸裂的细作? 王圆圆本就被他前面的冷淡给弄的心中不安,担心失去机会。可才回来就被这么一板砖给拍了。 他哆嗦着,「别杀我。」 操蛋! 竟然还是个怕死的! 贾平安觉得成就感全无。 早知道直接用刑不就完了? 王圆圆落泪了,「敢问武阳侯,大唐可是在吐蕃有细作吗?是策反了谁?」 歷史上吐蕃对西域动手是在好几年后,大唐那时候正在嗨皮的狠抽高丽这个宿敌,整个大唐都在欢唿。 而禄东贊暗搓搓的在西域下了狠手,狠狠的咬下了一块大肥肉,满嘴流油啊! 这是一次成功的谋划,打了大唐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个谋划此刻却被百骑的大统领就像是不要钱般的说了出来。 你让王圆圆怎么不震惊?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些事你想知道也不难。等你死心塌地为大唐效命时,那人自然会与你联繫。在此之前,你何去何从?」 这货要是只想做生意也简单,让他当带路党,给百骑的细作提供方便。 但他需要大唐的消息回去交差,否则就失去了价值。 第316页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那边刚好出宫,想着来看看。 他们走到了值房外面。 就看到王圆圆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虔诚的道:「从此我就是武阳侯的人。」 …… 第542章 帝王不狠站不稳 大唐当前和以后一段时间里,最大的对手就是吐蕃! 这一点唯有贾平安看得最清楚。 大唐君臣目前还在觉得高丽不好打。 可那是以前啊! 前隋打高丽更多是政治战,乌泱泱的瞎几把打,最后政治目的还没达到,内部就烽烟四起,门阀们随即出手,干掉了大隋。 先帝征伐高丽时粮草补给困难,最后加上天气变化不得不归……后世有人碰瓷这个时代的高丽不说,还把这段歷史荣辱与共了。拍个影视剧,把太宗皇帝打的狼狈而逃。 当然,这并非孤立,后来更有影视剧把大明拍成了撒比。 大唐迫切需要一个奸细,而王圆圆就恰在此时出现了。 这个贪生怕死的渣渣,此刻跪在贾平安的身前,虔诚的献上忠心。 「说说吧。」 贾平安也不叫他起身,包东赶紧弄了纸笔来记录。 「去年大相就平定了那些叛乱,随后整肃……」 王圆圆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随后大相制定了税法,根据拥有氂牛的多寡徵税……」 氂牛浑身都是宝,能劳作,能拉车,能产奶。氂牛毛能制成绳子,皮肉更不用说了,堪称浑身都是宝。就和大唐一样,你家拥有几百头耕牛,那毫无疑问就是土豪啊!不多徵收你的税收谁的? 「前年大相还令人去各处统计户口,说是和中原学来的好办法。去年还弄了一个什么律法……」 在禄东贊之前,吐蕃不成型,可通过他的努力,比如说统计户口,制定税收制度,制定第一部律法,让吐蕃一步步向先进的大唐靠拢、追赶! 果然是人杰! 此刻要紧的是收了王圆圆的心。 贾平安见他神色惶然,就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大唐既然在吐蕃高层有眼线,那还要他这个吐蕃细作来做什么? 「哎!」 上面的武阳侯幽幽一嘆,带着无尽的惋惜。 「武阳侯!」 王圆圆担心自己回头就消失在长安的某个地方,就膝行上前,双手按在案几上,抬头道:「我愿意写下效忠书。」 那玩意儿没用! 「大唐不养闲人。」 「是!」王圆圆哽咽道:「我定然给大唐提供消息!」 「那些消息……」贾平安给了包东一个眼色。 小子,赶紧上啊! 包东冷冷的道:「武阳侯,此人的消息大唐都有地方获取,留着他反而是个祸害,不过宫中才将有皇子出生,下官以为,不宜见血。」 你个蠢货! 李贤都出生几个月了! 贾平安怒,准备回头就收拾包东。 他挟着怒气冷冷的道:「毫无价值之人,弄不好还会把大唐的消息泄露过去,我留他何用?」 你又不是陈圆圆! 包东再劝道:「武阳侯,可以让他传些假消息去。」 贾平安微微颔首,起身俯瞰着王圆圆,「好自为之!」 王圆圆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低头喘息。 ——贾平安放我一马为何?定然是因为那个被策反的傢伙不一定稳靠,他需要另一个消息来源,来验证那人的消息真伪。 我的命真好! 但那人是谁? 王圆圆陷入了猜测中。 贾平安走出去,见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都在,就问道:「还没回去?」 「马上……」 「我家中有事,先走了。」 贾平安迫不及待的想回家。 身后,尉迟循毓苦笑道:「此事如何?」 「问问。」 李元婴问了包东,回头捂脸。 「王圆圆竟然是吐蕃的细作!」 卧槽! 事情大发了。 尉迟循毓苦着脸,「那咱们这就算是犯错了。回头怕是少不得被责罚。」 李元婴笑了起来,「幸而被先生发现了,否则后续更麻烦。」 「既然都要倒霉,今夜趁着屁股没遭殃,咱们先去乐呵乐呵?」 「也是,屁股遭殃就没法动了!」 二人去了平康坊。 随后有内侍来了百骑。 「陛下问吐蕃那边的消息可有了?」 李治也很关注吐蕃的情况,都下衙了还遣人来问话。 包东把事情说了…… …… 「哇!」 贾平安一直不知道嫩娃娃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哭嚎声震天响。 他回家换衣裳后就抱着孩子哄了许久,然后筋疲力尽,把孩子交给了『月嫂』。 卫无双已经恢復了不少,靠在床榻上见他生无可恋的模样,就笑道:「大郎身体壮实。」 苏荷在外面探头,「无双,你何时能下地?」 卫无双说道:「说是再过一阵子。对了,记得长安食堂的帐是在今日送来吧?我如今躺着,你去算……」 咻的一下,苏荷消失了。 「想都别想!」 她挺着大肚子嘀咕着,「你会是什么呢?是个儿子好不好?算了,是个儿子会很累,是个女儿和我一般的潇洒得意岂不是更好?」 第317页 鸿雁来了,「郎君,外面有人找,说是百骑的。」 贾平安又看了儿子一眼,再去狠批了苏荷先前小跑的错误行径,才去了前院。 杜贺在陪着,一脸得意,「我家小郎君劲大,一哭起来连隔壁都说得劲。」 来的百骑一怔,「怎么得劲?」 杜贺说道:「贾家的小郎君一哭,咱们一家子就干脆别睡了,起来干些啥不好。」 百骑笑道:「这是为何?」 「我家小郎君劲大,一哭少说小半个时辰,谁还能睡?」 百骑拱手,「果然是武阳侯的孩子,这天赋异禀,让人敬佩。」 「那是……」 贾平安出来,百骑赶紧禀告,「武阳侯,宫中召见。」 「宫门都关了吧。」 大晚上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宫门不可能再度打开。 但他还是得去一趟。 一路到了宫门外,有人在里面。 「武阳侯,那王圆圆是细作可属实?」 「属实!」 「知道了。」 卧槽! 大晚上把哥叫来就为了问这个? 贾平安无语。 「滕王和尉迟循毓可来了?」 「马上,说是在青楼呢!」 「去禀告陛下,滕王和尉迟循毓在青楼。」 有脚步声远去,贾平安问道:「那我可能回去了?」 他晚饭都没吃,现在饿的厉害。 「还请等等。」 里面的内侍很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王中官来了。」 王忠良来了。 「咳咳!滕王他们来了吗?」 「马上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喝的脸红,但脚下还算是稳健。 「王中官,他们来了。」 王忠良大声道:「陛下吩咐,武阳侯此次目光敏锐,查清了王圆圆的身份……」 给些好处呗! 作为帝王,你好意思不给? 不要多,给我家老大一个散官封号吧。 「滕王和尉迟循毓行事不妥,被人蒙蔽,险些出了大事。责打二十杖!」 卧槽!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炸了。 从小到大李元婴就没挨过打,尉迟循毓就更别提了,作为尉迟宝琳的儿子,他最多被呵斥过,打……什么意思? 十余内侍早有准备,长凳子,绳子,软木…… 两个倒霉蛋被绑在长凳上,旋即责打。 「嗷!」 「咬住软木!」贾平安骂道:「不然会咬伤舌头,想做无舌之人吗?」 二十杖打完,有人架起他们就走。 「放下,放下本王!」 李元婴痛的要炸裂。 「赶紧走!」 贾平安骂道:「不走会淤血!」 李元婴回家养伤,而尉迟循毓回到家中,本以为会被一顿毒打。 「阿耶,循毓被打了二十杖。」 「二十杖?」 尉迟恭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我莫非不是亲生的? 见到祖父这般高兴,尉迟循毓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尉迟宝琳却不同,老爷子过去这些年嗑丹药嗑多了,脾气暴躁,偶尔还会喜怒无常,看着他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 他担心的道:「阿耶,你可还认得孩儿吗?」 尉迟恭的大笑终止了,一脚把尉迟宝琳踹到一边,然后接着笑。 「哈哈哈哈!」 尉迟恭笑的前仰后合,随后竟然老泪纵横。 「阿耶!」 尉迟宝琳被吓坏了,「赶紧去请了郎中来。」 尉迟恭突然止住了哭声,嘆道:「循毓身居何职?」 「阿翁,我没啥职位,就是跟着滕王一起管着那些事。」 尉迟恭欢喜的道:「官员犯错陛下会呵斥,或是降职,乃至于流放。唯有他的人犯错,才会动用杖刑,明白了吗?」 他一巴掌拍在尉迟循毓的肩头,「好孙儿,打得好,打得妙啊!挨了这么一顿打,以后你就是陛下的人了。此后陛下自然会根据你的本事来擢升,或文或武……」 尉迟宝琳一听也欢喜,「阿耶,这么说来,循毓以后还能有前程?」 是啊! 尉迟循毓看着祖父,等着答案。 父子俩眼巴巴的看着尉迟恭,他淡淡的道:「循毓以后比你有出息。」 尉迟宝琳面色如猪肝。 …… 早上醒来,贾平安走出房门,抬头看看天空,「看看,这又是积极向上、快乐的一天。」 「哇!」 孩子在嚎哭,刚冲过来的阿福转身就跑。 「阿福!」 阿福充耳不闻,很快隔壁传来了呯的一声。 小崽子这是连下楼梯都省了,直接自由落体掉在了王家。 贾平安赶紧去看了孩子。 「郎君,该餵奶了。」 「我抱去。」 贾平安也不懂这些,抱着孩子去了卫无双的卧室。 卫无双已经醒了,可…… 苏荷正站在边上,喝着肉粥。 「无双,真香。」 卫无双恨得咬牙切齿的,「等我好了就捶死你!」 苏荷得意的道:「等你出来我就生孩子了,到时候你捨得?」 第318页 这倒霉婆娘啊! 大清早娃娃哭,婆娘闹,宠物跑了…… 怎么一个乱字了得啊! 贾平安急匆匆的出了道德坊,仔细嗅嗅身上。 「竟然有奶香味?」 到了百骑,贾平安看了消息,发现没啥事,就板着脸道:「我要仔细思考我百骑的发展大计,没事别打扰。」 他前脚进了自己的值房,后脚明静就兴奋的道:「老程,来打赌,赌武阳侯在里面做什么。」 程达不动。 明静诧异的道:「赌不赌你说句话呀!」 「赌!」 「那赌什么?」 明静从夏静的手中逃过一劫,最近很是嗨皮。 程达淡淡的道:「随便你赌什么。我赌武阳侯在里面睡觉。」 他看了明静一眼,心想这次要赢些什么呢? 钱? 罢了,明静就是个穷鬼,经常寻武阳侯借百骑贷的货色。 要不,就让他以后别笑的那么女性化了? 程达刚想开口,明静笑道:「原来如此啊!我知道了。」 程达愕然,「那你还赌不赌?」 「你有孩子,武阳侯也刚有孩子,他如今做什么你最清楚,我问你只是想知晓武阳侯在做什么罢了。」 明静嘆息,「老程,你要管好自己啊!赌钱不好,我可不想看到你有入狱的那一日。」 …… 贾平安真的在睡觉。 昨夜老大又哭了,他急忙起来查看,哄了许久,接着回去睡下。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的睡眠也变得断断续续的,好在养成了个习惯,快速入睡。 醒来后已经快午时了,贾平安打起精神,摸出从人渣藤那里没收的小铜镜看看脸上的压痕,又过了一阵子才出去。 「饿了,我出去一趟。」 春光明媚,贾平安就顶着春光出了百骑。 老地方多了一道痕迹。 他晃晃悠悠的去了平康坊,买了两张胡饼边走边啃。 许多多在练字,郑远东在边上观赏,顺带赠送人生感悟。 「其实许多时候你觉着怎么练都无法进步时,你该停一停,让自己松散松散,忘记练字,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隔一阵子你再来,保证会有感觉。」 「女人吶,要懂得珍惜自己。水流不息,韶华易逝。你看着这青丝娇颜让人陶醉,可转瞬就是白髮苍苍,皱纹横生。你可会惋惜?」 这人的话真的好多! 许多多放下毛笔,皱眉道:「有人少年白头,有人二十许就满脸皱纹。再说了,时光流逝又能如何?去挣扎?去拼命的享受?那些享受只是过眼烟云罢了。」 郑远东心中一惊,「你这是想出家?」 「我出什么家?」许多多觉得这人真是无趣,「我见过有人年岁到了匆忙成亲,结果寻的夫君兇狠,每日打她。我见过有人为了挣钱匆忙跟着人去犯事,结果被流放……当然,好的结果也有,但什么都能赌,一辈子却不能轻易去赌。」 成亲之后再想和离就难了,所以不管男女,成亲就是赌博。 郑远东负手而立,微微昂首,觉得气度无可挑剔。 许多多看着自己的字,「却是差了些意思。」 「老郑你站的这般笔直作甚?」 贾平安来了,「还背着手……」 老郑真会装逼! 许多多福身,「武阳侯可要些酒菜吗?」 我来了许久,你却从未问过我? 郑远东嘆息一声。 「我才将吃过。」 许多多福身出去。 贾平安和郑远东坐下。 「老郑,你的髮际线……」 贾平安发现郑远东的髮际线竟然有些上移的趋势。 「咳咳!」 郑远东摸摸额头,「这只是暂时的。」 我信你个鬼! 老郑的一头秀髮药丸。 贾平安想到郑远东光头的模样,不禁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郑远东问道。 「老郑,你要是光头了会是什么模样?哈哈哈哈!」 郑远东满头黑线,「说正事。」 「说吧。」 贾平安刚吃了东西,此刻觉得懒洋洋的,却不是想睡觉,就是想发呆的那种情绪。 发呆其实真的爽。 脑子里无思无虑,空荡荡的。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唯有眼前的光存在。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 清醒时,你会发现整个人都不同了。 这难道是修炼?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 许多修炼都要求修炼者进入一个无思无虑的状态,而发呆就可以。 我去! 难道我就是个修炼奇才了? 「我最近发现长孙无忌有些不安。」 郑远东的开场白让贾平安提起了精神。 「什么意思?」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长孙无忌对皇帝有些微词,觉着皇帝渐渐长大了,越发的不爱听他的劝诫了。」 「这说明皇帝在逐渐夺回权利,而长孙无忌自然不乐意。」 贾平安觉得长孙无忌一直在给自己挖坑,挖啊挖,最后把自己给埋了。 做人,要紧的是见好就收,但长孙无忌显然不懂这个。 「对,长孙无忌如今就在焦虑这个。」郑远东突然低下头,「我要回去想想。」 第319页 什么意思? 对面的郑远东低着头,看着有些渗人。 「老郑……」 郑远东抬头,眼神中多了愤怒,「长孙相公为了大唐费尽心力,可陛下却对他颇多猜忌,这不公!若是再这样下去,长孙相公能如何?他能忍,可他的身后有一群人,这些人会逼着他去争夺,无法停歇。」 这货换控制晶片了? 「老郑!」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再度低下头。 你别这样啊! 你再这样我真以为你是从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的,换晶片比机器人还快。 一声嘆息。 「我回来了。」 下次再这样我真会毒打你一顿! 贾平安浑身发毛,觉得这货迟早会神经病。 郑远东放松的道:「我觉着长孙无忌要么造反,要么就……他退无可退。」 贾平安点头,「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带着一帮人掌控朝政数年,他想退,那些人不会答应。」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黯然之色,「兴许他能和陛下和好吧。不过……到时候我怕是危险了。」 作为长孙无忌身边的二五仔,李治不可能会接收他。 「会不会……」 贾平安伸手在脖子那里拉了一下。 「可能。」 郑远东近乎于冷静的说着自己的下场,「长孙无忌造反,不管成败我都会死。他若是不造反被皇帝拿下,那么我很有可能会被跟着拿下,死的无声无息……帝王不狠站不稳!」 第543章 大王做得对 郑远东手中把玩着手串,手串上的珠子很是油光水亮,贾平安问道:「老郑,你那手串莫非是用油浸泡过?」 郑远东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把玩出来的。越把玩就越光彩照人。」 贾平安看着有些惊讶,「莫非是吸了人的精气神?」 郑远东低头看着被自己盘出了包浆的手串,突然觉得没那么喜欢了。 这个土包子!他抬头,嘆道:「你以为自己能风光多久?让我来告诉你你自己的处境吧。」 其实贾平安怎么可能不知道包浆这等事儿,只是他觉得郑远东的情绪不对劲,就劝了一下,看来效果非凡。 「我的处境?」 贾平安不解。 郑远东冷冷的道:「你是百骑大统领,因军功封了武阳侯,看似年少得意,可你的一切来自于何处?帝王!若是那些人想和皇帝争斗,你弄不好就是盾牌。」 不是炮灰吗? 见到贾平安还在笑,郑远东的眸色幽暗,「长孙无忌和皇帝直接发生冲突风险太高,他若是动你呢?别忘记了,皇帝也能通过你来和长孙无忌争斗,到时候你夹在中间,身不由己……」 「为何不能动皇帝的其他心腹?」 难道我的头上盯着个帽子,上面写着大唐第一炮灰吗? 「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出身不简单,动一人就是动一群人,而动你就是一人……」 贾平安无语。 是啊! 他的背后没人。 真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谁会出手? 「何为家族?家族在许多时候就是后盾。」 郑远东给小年轻上了一课,「另外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身居高位,皇帝不一定会捨弃。而你……」 「而我就是个小虾米。」 我就是个小透明,随时会成为炮灰。 「对,小虾米。」郑远东赞赏的道:「这个说法很贴切。就算是长孙无忌被收拾了,接下来依旧会很混乱,你作为帝王心腹,随时都会被波及。更要紧的是,若是武昭仪成为了皇后,你是谁的人?」 阿姐后续掌握了许多权力,当然,这些权力都是在李治的监督下运行。但贾平安是谁的人? 「你是武昭仪的人,但凡陛下和武昭仪翻脸,你就危险了。」 郑远东的目光还算是敏锐,竟然看到了这一点。 「我有这些准备,不过老郑,多谢了。」 郑远东来这里给他分析了一番,让贾平安对目前的局势更加的了解了。 郑远东见他没有半点惶然,就好奇地问道:「你不担心?」 贾平安咧嘴一笑,「从获知我被人认为是扫把星开始,我就从未打算过安生的日子,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前世境遇艰难,也曾遇到事儿就闪避,就低头。可后来他发现了一个规矩,你越躲闪,你越低头,对方就会越变本加厉。 人的骨子里都有恶,有人需要某些诱因才会迸发出来,而有人把恶当做是自己的行事准则。 他这才知道,许多事原来不能低头。 「既然无法低头,那就昂首看看风浪!」 …… 「嗷!」 「轻点!」 「是。」 李元婴趴在床榻上,屁股上敷满了药,两个侍女在刮,把药刮均匀了。 「滕王。」 外面进来了个侍女,「管家说今日是进宫的日子。」 李元婴本来龇牙咧嘴的,闻言一怔,「本王竟然忘记了!赶紧,刮掉刮掉,洗干净,别留味!」 刮药更痛苦,李元婴却忍住了。 晚些清洗干净,他伸手摸摸,再嗅嗅手,「还是有味,弄些脂粉来。」 侍女弄了脂粉涂抹在他的屁股上。 第320页 稍后他带着些许脂粉味进了皇宫。 一路去,在一个偏僻的宫殿前,内侍止步,回身道:「滕王当知晓时辰,咱就在外面等候。」 「多谢。」 李元婴拱手,旋即就疾步冲到了殿门前,然后止步,缓缓进去。 殿内,柳宝林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眉目平静。 蓦地她抬头,「元婴。」 被拿倒的书卷了起来,最后一行字是:即说咒曰:「竭帝竭帝,波罗竭帝,波罗僧竭帝,菩提僧莎呵。」 「阿娘!」 李元婴缓缓走过来,「你最近可还好?」 「好。」 柳宝林看着他的脸,然后目光转动,「可是瘦了?」 「没,胖了些。」 屁股都肿了! 母子俩说了许久的话,柳宝林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催促着他回去。 李元婴摸了两块银子出来,「阿娘,这个你收着,要花用弄了剪子剪下来。」 「你莫要带钱进来,我在宫中花销都有,哪里用得着钱?」 柳宝林埋怨着,晚些出来送他。 「阿娘,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 柳宝林含笑挥手。 等李元婴消失在视线中后,她依旧不动。良久回去,她令人寻了剪子来,把一锭银子剪下来一小块,递给宫女,「你拿去送给那人,就说要些好的笔墨纸张。」 宫女说道:「那些人见这里冷清,说话都不大搭理呢!」 柳宝林笑道:「元婴如今为陛下办事,那些人已经好多了。去吧。」 回过身,她走到了窗户边坐下,加水把凝固的墨重新磨了一遍,提笔书写。 ——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 写完一遍,她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求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随即她再度提笔。 …… 李元婴一瘸一拐的缓缓步行,带路的内侍脾气也好,走几步,停几步,要不就回头等他。 「滕王!」 前方有个内侍在等候,近前一看竟然是王忠良。 「陛下召见。」 李元婴一瘸一拐的模样让他有些纠结,「叫几个人来。」 李元婴是被架着进了殿内。 李治正在看奏疏,闻声抬头,目光幽幽,「朕登基数年,可依旧有人在暗中窥探帝王的威权,你可知晓?」 这…… 皇帝为何问这个问题? 李元婴想起自己挨的一顿板子,下意识的道:「知晓。」 李治淡淡的道:「朕以为,许多事都该有始有终,贪得无厌者依旧身居高位,你以为如何?」 这……这说的是长孙无忌! 李元婴觉得身体有些热,「是,许多时候……不可恋栈。」 长孙无忌辅政数年,如今皇帝羽翼渐丰,他依旧带着一伙人想把持朝政,皇帝这是想做什么?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似轻松,可更像是讥讽,「宗室最是忠心耿耿……」 李元婴马上就想到了李泰、李恪,以及柴令武、李元昌、巴陵公主等人。 「是。」 但他只能低头。 李治含笑,「今日朕会在宫中设宴,请了宗室赴宴,你歷来与他们交往少,今日可和他们多说说话。」 说什么? 我一弄走私的宗室,那些人和我没共同话题啊! 李元婴满头懵逼。 「朕……」李治拿起奏疏,神色黯然,「朕有些想念吴王了。」 吴王被逼死……皇帝当初流泪,可长孙无忌坚持要弄死他,数年后皇帝再度提起此事,是何意? 这便是长孙无忌的过错。 不,是他的罪过! 皇帝让我和宗室们说这些? 一旦长孙无忌知晓,会不会鱼死网破?而我这个宗室小透明随时可能会成为盾牌,被长孙无忌一伙戳个千疮百孔。 做不做? 不做就装死狗,最后被赶去封地继续修建滕王阁。 那样也不错。 但…… 李元婴勐地想到了母亲柳宝林。 李元婴躬身,「是,臣告退。」 李治低头看着奏疏,不再说话。 王忠良带着他出去,目送他远去。 再进去后,李治已经放下了奏疏,「他如何?」 「有些慌。」 「慌才好,若是深沉,那便危险。」 王忠良心中暗惊,他不知道皇帝在谋划什么,但总觉得很危险。 李治定定的看着虚空,「柳宝林还在,有阿娘在啊!」 王忠良不知皇帝这话的意思,但看到了一抹怀念,接着被冷漠代替。 「柳宝林那边要多看看。」 「是!」 晚些,柳宝林那里就来了不少人。 「这些都旧了,全数换掉。」 「床榻小了,被褥也不够新,来人!」 王忠良冷着脸,几个内侍涌上来,以往负责这些老嫔妃生活的内侍当即被拿下。 「怠慢了柳宝林,重责!」 外面马上啪啪啪的打板子,王忠良上前,「柳宝林此后想要什么只管说。」 柳宝林一脸欢喜的应了。 晚些,看着焕然一新的寝宫,柳宝林笑道:「陛下宽厚。」 第321页 但她看向外面的目光中却带着担忧。 皇帝最现实,不见好处不会出手。 她只是一个养老等死的女人,对于皇帝而言并无一文钱的价值。可今日王忠良竟然来了,还打了那个管事内侍一顿。 「这是打给我看的……不,是打给元婴看的。」 柳宝林当初天真烂漫,可再多的天真烂漫也会在无尽的岁月中消失。 「皇帝这是想让元婴去做什么?」 柳宝林的眼中多了急色,然后深吸一口气,回身去了窗下。 提笔,缓缓书写。 …… 李元婴出宫后,就去了平康坊。 午时后,贾平安照例来平康坊觅食。 「先生!」 李元婴看着就像是个盲流,蹲在边上瑟瑟发抖。 「这是来乞讨?」 贾平安随口调侃。 李元婴起身过来,「先生,本王有麻烦。」 「什么麻烦?」 贾平安真的有些饿了。 「陛下让我和宗室交好。」李元婴觉得这就是个大坑,能埋一百个他,「长孙无忌……」 一个名字就够了。 李治这几年一直被长孙无忌等人碾压,开始反击了。 李元婴有些焦虑,「此事若是出了岔子,本王死无葬身之地。」 比他更牛逼的李恪被逼死了,李泰也病死了,巴陵也去了,柴令武也去了…… 「安心。」 贾平安说道:「你只管按着做。」 「可……」 李元婴本就是小透明,一下担当重任去趟雷,没吓尿就算是心理素质超好了。 「你怕什么?」贾平安觉得这对于李元婴而言就是机遇,「宗室不是傻子,你只管隐晦了说。」 他随后寻了自己相熟的馎饦店,要了一大碗馎饦,边吃边琢磨。 歷史上李治和长孙无忌究竟是怎么决战的? 史书上记载的不清楚,感觉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不过这只是开端。 吃了馎饦,贾平安回到百骑午睡。 现在睡,只是为了晚上能有精神。 从有了孩子后,贾平安就觉得安生这个词和自己无缘了。 下午不少宗室进宫。 李元婴竟然在殿外迎接。 「此人成了皇帝的心腹?」 李素心中一冷。 李元婴笑吟吟的,只是走动不便。 李素上次和他有过龃龉,所以有些纠结,就去问了人。 「滕王这是何意?」 那人摇头,「不知,不过说是陛下对他颇为满意。」 李素点头回去。 皇帝来了,一番话后,就举杯畅饮。 李素坐在下面,看着李治从容举杯,不禁想起了他刚登基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皇帝看着有些软弱,甚至是羞赧,可这才几年,就变成了一个威严的帝王。 李元婴走了过来,和几个宗室低声说着。 「……其实,本王觉着陛下对先吴王颇为友善……」 几个宗室微微颔首,瞭然于心。 看着李元婴过去,他们低声说着。 「陛下这是对长孙无忌不满了?」 「陛下登基数年,长孙无忌一伙还在想掌控朝堂,陛下岂能忍?」 他们在说些什么? 李素心痒难耐。 可一走近,这几人就转了话题,说些风花雪月的事儿。 李元婴在殿内游走,李治见了心中满意,晚些起身走了。 随后就是自由活动,关系好的凑在一起举杯畅饮。 李元婴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事儿也不想了,是福是祸交给老天爷。 李素发现他和大部分人都接触过,就自己和少数几个宗室……那几个宗室都是破落户,而且还是大嘴巴。 什么叫做大嘴巴,就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他觉得自己被圈子隔离了,而罪魁祸首就是公报私仇的李元婴。 他一杯杯的喝着,晚些醺醺然,跟着众人出去。 走了大殿,风一吹,李素看到李元婴在前方一瘸一拐的,不禁怒火升腾,走过去噼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拍在了李元婴的后脑勺上。 他缓缓回身。 「贱人,你竟敢公报私仇?」 李素喝多了,指着他叫骂。 李元婴是宗室人渣,外加小透明,可现在皇帝愿意用他,大伙儿也得给个面子。 李素这一巴掌抽的过了,有人皱眉,「陛下会不高兴。」 「打了就打了吧,滕王不敢说出去。」 毕竟是小透明,被欺负惯了。 李素一巴掌抽去,旋即有些后悔。 但他见李元婴呆呆的捂着后脑勺,不禁就笑了。 这还是那个宗室小透明啊! 我怕他个鸟! 李元婴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抽去。 啪! 李素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李元婴。 「你……」 「本王忍你很久了!」 李元婴又是一巴掌拍去,接着一脚踹了李素一跟斗。 众人愕然。 小透明竟然发飙了? 李元婴指着李素骂道:「真以为本王好欺负?以前本王顾全大局不和你计较,你却变本加厉。今日当着一众宗室的面,本王告诉你,下次再敢动手,本王弄死你!」 第322页 李素面色惨白,喝的酒都化为了汗水流淌出来。 「你……你先前为何不和老夫说话?」 这是把柄! 皇帝让你做什么?你竟然漏过了我。 你这就是公报私仇。 这人果然聪明,不过…… 李元婴骂道:「你就是个小人,本王过几日要做生意,请了诸位宗室去光顾,怎地,不请你有错?呸!」 他扬长而去。 宗室们面面相觑。 「滕王竟然这般……这般刚烈?」 以往的李元婴就是个二皮脸,是一团烂泥,先帝训斥过多次,可他依旧如故。你让我换地方?行,我正想再修一座滕王阁…… 这么一个人,在大家看来就是皇帝的一条狗,可这条狗今日却发威了,暴打了李素一顿。 消息传到了柳宝林那里,她嘆息一声,「知道了。」 武媚知晓后颇为意外,「他竟然有此胆略?」 邵鹏笑道:「滕王和武阳侯厮混,怕是……」 他捂着嘴,但武媚却在笑。 「跟着学坏了?」 「阿娘!」 李弘来了,准备和武媚一起吃晚饭。 「今日学了什么?」 「学了好些字。」 武媚欢喜,「可都记住了?」 李弘点头,「都记住了。」 周山象笑道:「昭仪,赵二娘教了大王不少道理和规矩呢!」 武媚点头,「教了什么?」 李弘说道:「教了……不许说谎,不许打骂人,不许……」,他抬头,有些不解,「阿娘,赵二娘说……说要听爹娘的,爹娘错了也不许说……」 武媚一怔……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 李弘早早在外面等着,贾平安见他站的笔直,不禁贊道:「大王果然是男儿。」 周山象冷哼一声,「就是你教了大王有话就说,昨日大王和昭仪较劲呢!」 「有话就说不妥?」 「当然不妥。」 周山象说道:「大王以后……自然不能有话就说。还有,你还给大王说了什么……爹娘有错也要说出来,昭仪说了大王,大王忍着没哭……」 李弘抬头,一脸坚毅的模样。 小小的人儿,眼泪也不肯擦一下。 周围的宫人们都看着。 贾平安俯身,很认真的道:「大王做得对。」 第544章 武阳侯,要不……杵个拐 李弘的命不错,出生就是武媚的长子,随后封太子,李治和武媚对他都颇为宠爱。到了后期,两口子出门就让李弘监国,压根看不到以后的那些刀光剑影。 可遗憾的是,这娃的身体一直不好,最后早早就去了。 所以贾平安一开始就让注意李弘的身边人,但凡有人咳嗽什么的赶紧隔离,不好就别回来了。 肺结核啊! 这玩意儿在这个时候就是绝症。 李弘昨日和母亲争执,童言稚语,武媚自然不可能会生气,只是想纠正他的一些观点而已。 但贾平安却说他说得好。 周山象看着他,心想你这是飘了还是觉着昭仪提不动刀了? 她近前几步,低声道:「皇后定然是不行了,昭仪会封后,而大王必然就是太子。武阳侯,太子要小心谨慎……」 这个女人怎么想的那么多? 贾平安有些好奇。 见他不以为然,周山象暗恨,「自古太子哪有顺顺噹噹的?大王若是不乖巧些,你可懂?」 贾平安摇头,「不懂。」 大唐立国以来已经有了三位帝王,高祖皇帝和先帝的第一任太子都成了背景板。李建成在玄武门之变中被干掉,而先帝的太子李承干被废…… 实际上若是歷史不变的话,接下来依旧是这个尿性,大唐太子就是个高危职业。 周山象咬牙切齿的道:「不谨言慎行,不小心就会害了大王!我就想问问,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你想多了。」 其实不是周山象想多,而是她想错了。 后世对李治和武媚的评价有些偏颇,有人说李治是个窝囊废,但你看看从他登基之后干的事儿,就知道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雄主。只是因为老婆武媚称帝,被后世史家看不起。那些人在贬低武媚的同时,恨屋及乌,也黑了李治一把。 在这样的雄主面前,在这样厉害的老娘面前,李弘要是学了什么明哲保身,学了见到父母的错处依旧沉默…… 这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只会让这对夫妻觉得不对劲。 周山象跺脚,「我万万不会让你祸害了大王!」 「昭仪!」 武媚出来了,见状就问道:「可是有不妥?」 周山象在犹豫要不要原话说出来,但觉得这样有些小人。 「阿姐,大王天性敦厚孝顺,若是此刻就教他什么明哲保身之道,让他知晓做人要趋利避害,我以为太早了些。」 武媚淡淡的道:「他是皇子。」 「是。」贾平安笑道:「大王是皇子,可在此之前,他还是陛下和阿姐的儿子。」 瞬间武媚的眼中就多了释然。 他竟然说动了昭仪? 周山象经常带李弘,所以感情很深,担心他因此而被皇帝和昭仪厌弃,为此一夜未睡。 第323页 贾平安先前的话有顶撞武媚之嫌,而且也有得罪李治的可能。 这是皇室,而不是普通人家,帝王的过错谁能指出来? 臣子! 而作为皇帝的儿子,李弘只能蹲着。 所以后来李弘解救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时,被后世各种猜测,甚至在中唐时还有一种说法:李弘的死乃是因为他觉得两个异母妹妹三十多了还幽禁着不妥,该嫁人了。于是触怒了武媚,被鸩杀。 这话传闻是李泌说的,用于规劝被后宫蛊惑想杀儿子的唐肃宗李亨。 但显然这就是个无稽之谈。 什么理由都不扯,就李治对李弘的宠爱,武媚真要鸩杀了这个儿子,回过头李治就能叫人用一条白绫弄死她。 别忘记了,李治直至死之前,依旧牢牢的控制着大局。 面对两个这么厉害的父母,李弘最好的处世方法就是坦然,别装。 武媚走过去,轻轻摸摸李弘的头顶,「五郎该歇息了。」 李弘昂首,「阿娘,我要做男儿。」 小小的人儿昂首挺胸说要做男儿,怎么看都怎么好笑。 武媚忍笑,「是啊!五郎已经是男儿了。」 「真的?」 李弘抬头,眼中全是期冀。 孩子渴望被家长认同、赞美,这一点没谁比贾平安清楚。 武媚点头,李弘欢唿一声,「读书,读书!」 这个孩子将会成为最重要的一环! 武媚含笑看着他跑去,说道:「五郎很乖。」 是啊! 李弘真的乖,而且性格很好。 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太子,若非死于疾病,贾平安觉得后续的许多事儿都会被改写。 再出来时,周山象在外面等着他。 这女人啥意思? 贾平安面色不变。 周山象靠过来,「大王率性而为反而是对的?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的爹娘太厉害了,只能装死狗。 贾平安看着她,「想知道?」 周山象点头,她带着李弘,自然希望能知道这些,以后好避雷。 这事儿当然不能告诉周山象,否则就是祸根,贾平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周山象的脸都绿了,看样子恨不能飞起一腿。 贾平安一路出去,被一宫女拦住。 「啥事?」 宫女看着有些弱弱的,让贾平安想起了新城。 「宫正问苏荷如何了。」 蒋涵啊!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冷艷的女人,「告诉宫正,苏荷如今依旧贪吃。」 「就这?」 宫女觉得不可思议,心想你好歹把苏荷的身体和怀孕的情况说说吧。 「就这。」 晚些蒋涵得了消息,笑道:「苏荷就贪吃,武阳侯这般说,就百无禁忌。」 宫女不禁笑了。 刚笑,外面进来一个内侍,「宫正,说是苏荷要生了。」 蒋涵起身就想出去,可却只能跺脚,「去看看。」 …… 贾平安飞马到家,随后金吾卫禀告上去,御史弹劾。 新扎监察御史杨德利一脸正经之色,「谁家没个生孩子的时候?」 咦! 同僚觉得这人竟然如此的通情达理,不错。 贾平安到家就冲进了后院。 「痛!」 「忍着!」 卫无双在安慰。 贾平安一来,工作就移交了。 「夫君!」 苏荷眼泪汪汪的,「疼得厉害。」 「我知道。」 后世有人说分娩的痛苦堪称是酷刑,还有男人去体验过,直接崩溃。 两个产婆轻车熟路,贾家的僕役们也轻车熟路。 贾平安神奇的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这个家主唯一的功能就给苏荷喊666。 「嘤嘤嘤!」 阿福胆怯的在后院冒个泡,贾平安刚招手,它转身就跑。 话说熊猫很难发那个什么情,贾平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样下去……阿福难道注孤生? 「哇!」 微胖界的领袖,美食界的扛把子,没心没肺的带头人苏荷生了。 「恭喜武阳侯弄瓦之喜。」 贾平安呆住了。 产婆以为他不喜女儿,心想老娘的喜钱怕是要泡汤了。 但她觉得还是能挽救一下,就说道:「女娃乖巧,听话……」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好!」 这武阳侯莫非有病?刚还一脸呆滞,现在却满面红光。 但两个锦囊递过来,产婆一迭声的说好话。 「小娘子肌肤白嫩,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小娘子连哭声都是这般轻柔,可见性子定然贤淑。」 贾平安进去,苏荷正在喘息。 「夫君!」 「是个女儿。」 贾平安笑道:「辛苦了。」 苏荷摇头,「不生了,以后不生了。」 「随便。」 贾平安觉得苏荷生孩子真的比卫无双轻松,难道是骨架的缘故? 「夫君,给我看看孩子。」 孩子被抱进来,哭声响亮。 先前说她哭声轻柔的产婆一脸淡定的道:「果然中气十足。」 果然,在金钱面前一切都能改变。 苏荷看了一眼,认真的道:「夫君,好漂亮。」 第324页 皱巴巴的闺女能看出什么漂亮来? 苏荷笨拙的摸摸孩子,「夫君,起个名字吧?」 「兜兜。」 「兜兜?」 「嗯,大名以后再说,小名兜兜。」 贾家的小娘子出生了,外界有人说贾平安沮丧不已,甚至对二夫人冷言冷语……贾家的二夫人在以泪洗面。 「真的?」 蒋涵不禁怒了。 「他怎能这样?」 而苏家也颇为沮丧,但依旧来看望苏荷,看到的是一个奶爸。 贾平安左手一个孩子,右手一个孩子,左边哄哄,右边逗弄…… 「什么?以泪洗面?」 重新生龙活虎的苏荷忍不住笑了起来。 谣言不攻自散,贾平安陷入了奶爸幸福的烦恼中。 …… 早上带着奶香味去百骑,这是贾平安的日常。 「今日的消息在哪?」 一进百骑,贾平安就开始查看消息。 这就像是后世每天到单位后拿一份报纸,惬意的和同僚扯扯淡,看完后再开始工作。 可今日有一条消息让他神色肃然。 「我进宫一趟。」 他急匆匆的进宫求见。 君臣正在议事,李治接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外面出事儿了。 贾平安进殿,禀告道:「陛下,百骑在龟兹的眼线发来消息,龟兹宰相那利和龟兹王布失毕反目。」 长孙无忌瞬间做出了反应,「布失毕和那利当年被擒,后来归降。可龟兹并非都督府,依旧是布失毕在治理,陛下,此事不可小觑,若是龟兹内乱,西域局势将会剧变,当去查探。」 李勣也起身道:「龟兹在西域要紧,若是龟兹出事,安西处处皆变。焉耆、疏勒,乃至于于阗都会跟着观望。陛下,大唐在西域的治理并未深入人心,一旦有人登高,随即就会处处烽烟。」 李治点头,「朕知,安西都护府那边如今只是军队驻扎,并未直接治理。其后朕自然会想法子。」 这是个善于学习的帝王。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要尽快打听到消息,另外,最好派人去震慑一番,老臣举荐礼部尚书许敬宗。」 让礼部尚书去震慑,堪称是被子里放屁——可文可武。文能安抚,武……大唐没有弱鸡文官,老许提起刀也是一条汉子。 这个建议无可挑剔。 但李治还是看了舅舅一眼。 废后势在必行,而他需要心腹来帮衬。 舅舅让许敬宗去西域,这便是想弄走他的心腹,想拖住废后之事。 一举两得! 果然不愧是舅舅! 但朕不怕这个。 李治点头,「舅舅此言甚是。如此,可令许敬宗去西域看看,若是不妥,安西都护府协助。百骑也跟着去。」 长孙无忌心中一惊。 百骑也去,雉奴这是在防备老夫吗? 此去西域遥远,路上发生点什么意外,老许说不得就成了黄鹤,一去不復返。 我去? 贾平安想到家中的两个嫩娃娃和两个刚生产没多久的婆娘,就有些打退堂鼓,「陛下,臣……」 「住口!」 李勣冷冰冰的喝住了他,「你和敬业交好老夫知道,可此去何等的要紧,敬业做事毛躁……」 咦! 李勣这话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不对,李治却觉得他对孙儿太严苛了。 「为何不能去?」李治笑道:「李敬业虎背熊腰,随侍朕时,朕看着格外安心。这等悍勇之士就该不时出去厮杀一番……大唐也是如此,久不动刀兵也不妥,莫要让刀枪生锈,旌旗无光!」 「是!」 李勣再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有告诫之意。 啥意思? 晚些散去,贾平安去寻了李敬业,「赶紧的,回家收拾东西。」 「去哪?」 李敬业一脸兴奋。 「西域!」 「啊!」 李敬业站在那里发呆,「那边……兄长,那边的胡女甩屁股说是比长安的还好?」 「赶紧!」 李勣随即就令人来寻他,李敬业也跟着去了。 尚书省中,李敬业拿着李勣经常操练的马槊在耍。值房里,李勣目光温润的看着贾平安。 「你先前可是不想去?」 「是。」 老李难道有读心术?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 「你家中刚有了孩子,留恋不去不足为奇,可你要知晓,军令如山!」 李勣的眼中陡然多了厉色,「先前你若是说不去,你可知会如何?」 贾平安摇头,「被呵斥?」 李勣冷冷的道:「你以为陛下是你兄长?那是陛下的令,岂可违背?今日你裹足不前,明日他装病不去……」 「可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出身,我第一想着的是妻儿,是自家的小日子,其次才会想着大唐。」贾平安苦笑。 「但你是官!」 李勣淡淡的道:「当年先帝令老夫去叠州,老夫出宫连家都没回,当即出发。」 那时候你正在被先帝猜忌好不好。 我就是个小虾米,李治猜忌我干啥? 「今日开口,遗祸无穷!」 李勣狠批了他一顿,抬头,眼中瞬间就多了怒色,几欲喷火啊! 第325页 卧槽! 谁在外面激怒了老李? 贾平安回身,就见李敬业把马槊插在地上,用力去撇杆子,把杆子瞥成了半圆形。 马槊最麻烦的就是打造杆子,手续麻烦,时间麻烦,一般人你弄不起。 李勣的马槊自然不是凡品,可此刻却被李敬业当做是玩具在折腾。 「英国公,我先回去了。」 贾平安赶紧开熘。 「砰砰砰砰砰砰!」 回到家中,贾平安说了此事,卫无双觉得挺好。 「郎君去立功,妾身在家中管好家,等郎君回来。」 苏荷也躺在床榻上信誓旦旦的道:「我一定为郎君日日祈祷。」 可我的崽啊! 贾平安真的捨不得两个孩子。 「少吃些!」 贾平安告诫道:「别等我回来你变成了个大胖子。」 苏荷坚定表态不会。 表兄让他放心去,至于他自己,最近在钻研弹劾本事。 贾平安为朝中的君臣默哀了一瞬,接着去寻了高阳。 「去西域?」 高阳的脸明显黑了。 「可能不去?」 果然,看似最彪悍的高阳却最不舍。 「你说呢?」 高阳起身,「西域太远。」 这一去一年以上,再回来两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至少说话没问题。 到时候喊我叔叔? 贾平安纠结了。 「郎君。」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橙子。 一个大大的橙子。 然后高阳…… 「郎君,难道我就不能有孩子吗?」 高阳在喘息着,眼神坚毅。 「没有定然就是少了。」 贾平安走出卧室时,面色惨白,脚步蹒跚。 肖玲面红耳赤的指指里面,有侍女准备进去收拾。 「那个……」 贾平安指指肖玲,「暂且别进去!」 高阳此刻正在进行的事儿外人不宜观看。 肖玲感激的道:「多谢武阳侯。」 她指指贾平安的脚,「要不……杵个拐?」 「用不上!」 贾平安很坚定。 但脚软依旧。 出了这里,还得去和兄弟告别。 最后他觉得自己形销骨立,站在长街上感慨着:「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小贾!」 许敬宗来了,看着灰头土脸的。 「老夫先前去求见陛下,陈说不能去的因由,被陛下呵斥。」 他纠结的道:「废后的关键时刻,老夫不在怎么行?」 「许公,你这是想立功吧?」 李治要废后,谁打前锋谁立功。以后不但李治要记得他的好,连阿姐也是如此。 许敬宗板着脸,「老夫是那等人吗?」 贾平安摇头,「是。」 许敬宗沮丧。 「我还得去鸿胪寺,先走了。」 贾平安去鸿胪寺补课,懂王朱韬一见就说道:「你不必说,老夫知道。来人,把安西都护府那边的消息弄来。」 懂王不愧是懂王。 贾平安恶补了许久,加之后世看到的一些资料,算是有了个初步认识。 就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礼部尚书许敬宗带队,百骑大统领贾平安随行,一路往安西去了。 …… 第545章 把沙州翻过来 贾平安觉得从长安到龟兹少说得三个月。 可许敬宗却疯了。 「当年郭孝恪征焉耆,捷报一月至长安,老夫岂可落后?」 焉耆就在龟兹的东边,更靠近长安。 可……那是捷报啊! 这一路不断换马,那速度堪称是风驰电掣。 而老许此次带了礼部的官吏,贾平安带了六十百骑,驿站的马就算是够换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驾!」 跑了半月,天气却越来越冷。 等到了河西走廊时,老许扛不住了。 「歇息歇息,都歇息歇息!」 他满脸被春风吹的都是小裂口,一开口说话就是烟燻嗓。 「前方就是沙州!」 贾平安抬头,想到了后世的敦煌。 可此刻的沙州却不是后世的模样。 商队正在通关,边上有官吏在查验货物,随后戳章,并签名。 「多谢贵人。」 高鼻深目的胡商熟练的叉手行礼,随后用还算是不错的大唐话感谢了官吏。 官员点点头,「下一个!」 他的嗓音沙哑,脸上的皮肤粗糙,看不到半点温文尔雅的气息。 后续的商队继续出来。 城头有人喊道:「有百余骑来了!」 下面的官员马上喝道:「赶紧驱散了他们,让开道路。」 身后的小吏笑道:「怕是商队吧。」 「商队是大车,蠢货!」 官员踹了小吏一脚,「你刚来老夫不怪你,等再过两月你还是如此,你背后是宰相耶耶也得把你踢出去。记住了,这里是大唐的沙州,别给大唐丢人!」 小吏赶紧应了,然后踮脚看去。 「是使团!」 那些军士开始驱赶商队。 「滚到边上去,赶紧!」 商队顺从的靠边,好奇的看着前方。 第326页 百余骑缓缓而来,靠近后纷纷下马。 官员迎了上去,拱手,「下官沙州司法参军事韩旭德,见过……」 「老夫许敬宗。」 老许看着疲惫不堪,韩旭德赶紧避开,「见过许尚书。」 礼部尚书竟然来了沙州,这是要干啥? 后面就是礼部官吏,商队的人都畏惧的看着他们。 「这才是大唐!」 一个百骑随口道。 贾平安点头。 他脸上的面纱依旧没解开。 众人进了沙州,旋即刺史莫潜来迎。 莫潜的脸狭长,看着有些阴沉,笑起来也不自在,「见过许尚书,敢问许尚书,可是为了龟兹来的吗?」 许敬宗点头,「可有消息?」 「那些贱狗奴!」莫潜不屑的道:「龟兹王布失毕的妻子阿史那氏和国相那利私通,都城许多人都知晓,当做是笑话说。布失毕想劝阻,可阿史那氏却一意孤行……呸!」 呃! 龟兹王的老婆和宰相私通,拦都拦不住…… 这也行? 贾平安一脸懵逼。 许敬宗……贾平安发誓在老许的眼中看到了激情。 老许八卦了。 「竟然不能劝阻?」许敬宗很纳闷,「不该是一刀杀了吗?」 果然是瓦岗出身,这动辄就杀人。 莫潜贊道:「许尚书高见,若是大唐遇到这等事,定然一刀杀了,随后再灭了那利全族。」 「布失毕阻拦不成,竟然不敢动手,怕是投鼠忌器,或是力有未逮。」 许敬宗自然不是傻子,莫潜点头,「这边也是这般看的,许尚书,最近沙州多了不少人,要小心,尽早离去最好。」 「什么意思?」 许敬宗止步。 莫潜认真的道:「这里很麻烦,西域人,突厥人都有,他们野心勃勃,恨不能让沙州乱作一团。」 沙州后面就是甘州,河西走廊从中原一路延伸而来,也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一旦乱了,影响深远。 所谓河西走廊,就是从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因为狭窄,所以称为走廊。 「沙州繁华,许尚书若是有暇,可去市场看看。」 莫潜最后的建议让许敬宗心动了,但沐浴后,他马上睡的人事不省。 「许公!」 贾平安想带着老许这个老司机去市场转转。 老许鼾声依旧。 「许公,有美女?」 许敬宗的鼾声停了一下,鬍鬚颤动几下,鼾声再起。 罢了,老许看来是疲不能兴。 贾平安出去转悠。 我是武阳侯,自然不能公然去那个啥……看甩屁股,要有人邀请才行。 敬业啊敬业,你为何还不来? 「兄长!」 李敬业兴奋的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活蹦乱跳的出来了,还骚包的换了新衣裳,「咱们去看胡女吧!」 「整日就想着这个!」 贾平安板着脸,「下次可不许了。」 「是!」李敬业贊道:「兄长就是正义凛然。」 二人带了钱,随即去了市场。 此刻已经是午后了,市场开了一会儿,里面人声鼎沸。 「他们说沙州的人口不多,不过外来的不少。」 说是不多,可也有好几万人口。 而且城中的人口不少。 这便是贸易城市的特点。而相应的,大唐的人口更多的散落在城市之外,这便是农耕国家的特点,大部分是农户。 一进市场,李敬业诧异的道:「怎地那么多外藩人?」 高鼻深目的西域人,以及突厥人,大食人,大唐人……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奇装异服的外藩人。 这里的店铺比长安城的生意也不遑多让,而且外藩人开的不少。 「看,兄长,那是西域的货物!」 「那是什么?」 「可要嚮导吗?」 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她身着西域的衣裳,高鼻深目,但肌肤白皙。 「你的大唐话不错。」 贾平安贊了一句,李敬业看看她的屁股,有些遗憾,「屁股不大不小。」 对于他而言,屁股就是衡量女子美貌的第一选项。 女子福身,「我叫做宋娘子,这里有许多货物,但那些商人很狡猾,他们会用不值一文的东西来骗你,说是无价珍宝。在这里没有我不认识的货物,我的客人从不会吃亏,这是我的保证。」 「疏勒有姓宋的吗?」李敬业有些诧异。 宋娘子微微一笑,白生生的牙齿让贾平安想到了钙,「我要在这里生活,必须要取一个大唐的名字。而宋,他们说这个字很好写,也好记,还好听。」 这就是个商业中介,在这个混杂的市场里混饭吃。 「你要什么报酬?」 贾平安比宋娘子高出半个头,只是一低头,宋娘子顿时底线失手。 难道穿的少就能招揽生意吗? 「客人,我每日需要一百钱,或是做成一笔生意,给我一成的半成的钱。」 一成的半成就是百分之零点五的中介费,不算低。 「一百钱吧。」 贾平安无所谓。 「客人来市场是要买什么?」 宋娘子问道。 「想去寻地方吃饭,随后……看看哪里的胡女跳舞最好。」 第327页 李敬业有些迫不及待。 宋娘子捂嘴笑了,「酒肆里就有胡女跳舞,吃的也有。最好的一家我记得就在前面,很大。」 随即三人就进了一家酒肆。 酒肆不小,此刻坐了大约五成人。 中间有个舞台,两个胡女穿着…… 「敬业,眼珠子掉了。」 李敬业瞪大了眼珠子,「她们竟然穿的这般少?」 两个胡女穿的太过清凉了些,白花花的大腿,一条短的可怜的裤子,肚脐也露在外面,竟然真的有一圈小铃铛。 「这屁股,甩的真是好啊!」 一坐下,李敬业就沉浸在了艺术中。 斜对面坐着几个男子,中间一个是西域人,脸颊很瘦,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鼻子显得消瘦的高挺。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身后一个男子在低声说道:「康利,他就是大唐使团的人,跟许敬宗很亲近。」 西域人笑的很亲切,「这般年轻的少年显贵,是去西域立功的吗?我觉着我们能和他亲近亲近。」 「康利,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打探消息,若是大唐大军来了,就赶紧去禀告……而不是和这些人纠缠。」 「蠢货!」康利低声骂道:「龟兹那边要乱了,可大唐却派来了许敬宗。许敬宗一到,你说他们可还敢起事吗?」 「难说!」 「所以,我们需要看看。」 康利一边看着贾平安,一边侧脸低声道:「告诉他们,盯住这个年轻人,晚些……」,他露出了些笑意,「我总是这般的仁慈,请他魂归长安。」 身后的男子笑道:「尸骸却丢在了沙州。」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贾平安察觉到了目光,但作为百骑的大统领,他不动声色,而是悄然观察着这伙人。 「跳舞的是康国的女子!」 宋娘子去要了酒菜来,箕坐在贾平安的侧面。她穿的是长裙,这一下…… 贾平安很无语。 两个胡女跳着舞,身体随着乐声的节奏甩动,腰间的小铃铛不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贾平安突然问道:「你可认识对面的那几个人?」 宋娘子坐在侧面,正好和康利等人面对面,她笑道:「是康利他们,他们在沙州做生意,说是挣了不少钱。」 「是商人?」 贾平安放松了警惕。 欣赏着歌舞,喝着酒,日子就是这么惬意。 晚些,贾平安拍拍一脸迷醉的李敬业,「走了。」 李敬业恋恋不捨的道:「兄长,应该会有胡旋舞呢!」 「就是转圈,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许多舞蹈都是你传来我传去,最后本地没了,却在几千里、上万里外流行。 贾平安起身,对宋娘子说道:「感谢你的陪伴。」 李敬业带着巨大的钱包,贾平安弄了两串钱出来,「若是有缘,应当还能见面。」 宋娘子接过钱,福身,喜滋滋的道:「客人真的豪爽。」 怎么听成了好字…… 贾平安笑了笑。 出了酒肆,顿时头脑一清。 市场里的人越发的多了。 后面有人在打架,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刀光。 呛啷! 拔刀! 横刀挥动。 一个突厥人挥舞着短刀冲过来。 宋娘子在惊唿,两只大眼睛瞪圆了。 呯! 突厥人倒在地上抽搐着,脖颈上一个刀口,很深。 鲜血嗤嗤嗤喷射,让贾平安想到了水管泄露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看不到一个嫌疑者。 市令来了。 「百骑贾平安。」 贾平安验证了身份,旋即市场就乱了。 「查验身份!」 军士们进了市场,每个人都要查验身份。 「抓住他!」 一个男子疯狂奔逃。 「止步!」 一个队正拔刀厉喝。 男子从一家商铺前跑过,喘息着往侧面转过去。 队正冷冷的道:「射杀了他!」 弓弦响,男子扑倒,背上插着一支箭矢还在颤动。 两个军士过去,把男子剥光,回头道:「不是军中人。」 许敬宗来了,顶着两个眼泡在怒吼,「抓到那些贼子,把他们吊死在市场的门外,让那些人看看触怒大唐的结果,能不能?」 刺史莫潜阴着脸,「下官尽力而为。」 那些军士被他踢着沖向了各个店铺,那些商人和伙计都被赶了出来,一群胡女衣衫不整的也出来了,捂着胸,冲着那些军士媚笑。 没有人在笑。 贾平安带着百骑跟在后面,他需要判断这次动手的动机。 「我们刚到这里,也就是说,夙怨不可能。而且今日酒肆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所以我以为,他们针对的是我们。」 许敬宗骂道:「出来为何不多带些人?」 贾平安却不后悔,「有敬业在。」 李敬业拍着胸脯,「当时我已经拔刀了,只是看着兄长想杀人,就让给他下手。」 右前方有人喊道:「有贼人!」 呯! 两个军士踢开了店铺的大门,接着一个男子持刀沖了出来。 一刀格挡,男子的身体蓦地腾起。 第328页 「是好手!」 贾平安眸子一缩,「敬业!」 李敬业拔刀沖了过去。 两个军士前面一个被一刀噼开,接着冲过去,第二个军士已经岌岌可危了。 那个军士急匆匆的赶去帮忙,刚靠近,男子突然回身,一刀从侧面袭来。 这一刀角度狡猾,军士中了一刀,踉踉跄跄的沖了过去。 男子扑过去补刀。 另一个军士勐地冲过来,拼着胸腹挨了一刀,一刀断了男子的左臂,接着抱住了他的腰。 男子怒吼一声,右手一肘,重重的捶打在军士的嵴背上。 呯! 贾平安哪怕离了一定的距离,依旧听到了这个声音。 军士的身体勐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不撒手。 「弄死他!」 贾平安目眦欲裂。 男子再度一肘。 呯! 军士的双腿已经软了,可双手兀自不松。 男子怒吼一声,腰部转动,把军士转起来,一脚踢去。 呯! 军士落地,嘴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我曰你妈!」 贾平安眼睛都红了,「敬业,抓活的!」 李敬业疾步冲过去,男子回身,挥刀,同时看了贾平安一眼。 铛!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接着虎口一松,长刀就飞了出去。 接着一个拳头飞来。 呯! 男子的肩部挨了一拳,就像是被坦克撞到了一样,飞了出去。 「拿住他!」 贾平安跑到了那个军士的身前,蹲下喊道:「寻了郎中来!」 军士的眸色黯淡,双手依旧保持抱持的姿势。 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郎中飞也似的来了,跪在地上仔细查看。 「背部被重击,小腹被踢。」 郎中检查了一下,摇摇头,「伤到了内腑。」 「救活他。」 贾平安冷冷的道:「二十贯钱。」 郎中眼中放光,「我家中有好药,千金难买。」 贾平安骂道:「那就去拿来,我买!」 郎中担心被骗,「你是谁?」 「贾平安!」 人群中,康利低声问道:「可知晓此人?」 身后有人说道:「此人是大唐武阳侯,说是百骑的大统领。」 「百骑,做什么呢?」 「好像是保护皇帝的。」 康利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看门狗吗?」 「可惜了我们的人。」 「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说。」 康利带着人消失在市场里。 贾平安回到了驻地。 「彭威威!」 「来了。」 彭威威进来,「哎呀……」 贾平安冷着脸,「撬开他的嘴,以后你就算是想睡了包东,我也会帮你按着他。撬不开……」 彭威威看了包东一眼,「放心。」 包东一身的鸡皮疙瘩。 「武阳侯!」 包东面色惨白。 贾平安淡淡的道:「就算是肉身布施吧。」 包东看了一眼雷洪,「雷洪更适合些。」 雷洪扯扯大鬍子,「你看看。」 「啊……」 里面传来了惨叫声。 接着是彭威威的声音,「哎呀……我不喜欢男人。」 包东如蒙大赦。 贾平安出去看了看。 许敬宗和莫潜在说话。 「那些人多半是想袭扰我们,如此反而证明了龟兹有大问题!」许敬宗冷冷的道:「沙州有问题,要清理。」 莫潜点头,「下官回头就下狠手。」 外面一阵喧譁。 「说是来寻武阳侯。」 贾平安出去,就见一个妇人跪在外面,「多谢武阳侯。」 边上有军士说道:「是那个兄弟的妻子。」 「救活了?」 贾平安欢喜的问道。 妇人摇头,虽然落泪,却未曾哽咽,「多谢武阳侯,若非有那神药,夫君也没法给奴留下最后一番话。武阳侯公侯万代。」 贾平安呆呆的站在那里。 许敬宗出来,「为何感伤?」 「那个兄弟为了救同袍,悍不畏死。」 郎中来了,贾平安说道:「虽然未曾救活,不过你也尽力了,包东给他钱。」 郎中冲着妇人行礼,「武阳侯这是要打我的脸吗?我后来才知晓那个兄弟是为了袍泽而死。我也是大唐人,莫说是什么千金不易的好药,就算是要我的血来做引子,我皱一下眉就不是大唐男儿!」 他跪下,冲着妇人叩首,「我无能,竟然不能救活这等好男儿,愧为医者。」 他重重的抽了自己两耳光,脸颊高高肿起。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告诉彭威威,就算是把那人的肠子拖出来,也要问出口供。就算是把沙州搅得天翻地覆,我也要……弄死他们!」 第546章 基操勿六 「说!」 里面,彭威威的眼珠子都红了,手上用劲,男子身体一紧,惨叫了起来。 可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 外面,贾平安骂道:「用锤子砸烂他的每一寸骨头!」 呯! 「嗷!」 惨叫声传到了更外面,莫潜阴着脸,「下官也很愤怒,恨不能亲手弄死那个贼人。可此刻要紧的是赶紧去龟兹。」 第329页 许敬宗淡淡的道:「小贾这人做事冲动,他不把那些人找出来弄死,晚上都睡不着。」 里面,惨叫声骤然尖利,而且绵长。 「啊……」 莫潜打个寒颤,「好手段。」 房间里,贼人剧烈的喘息着,接着再度惨嚎。 「上烙铁!」 贾平安亲自出手了。 炭盆烧起来,给军马列印的烙铁在里面渐渐烧的通红。 贾平安拿起烙铁,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不……不……啊!」 下面,彭威威一锤砸烂了他的脚趾。 惨叫声连绵不绝,恍如地狱。 「说!」 「啊!」 贼人喘息着,「是……是……呸!」 贾平安抹去脸上的唾沫,「继续弄,另外,先别弄死他。挂到外面去,让那些人来辨认。悬赏……五万钱,但凡能知晓他和谁是一起的,赏五万钱。」 「就怕那些人不肯。」许敬宗得知了他的主意后觉得不妥,「这里是沙州,那些人不一定会说。」 「我知道,那些外藩人担心说出来之后将会无立足之地,可人性趋利,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让所有人都卷进来?」 「什么意思?」许敬宗觉得贾平安是要疯。 贾平安微笑道:「从今日起,停了外藩人的买卖,全数停了。什么时候抓到了那人,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会出乱子。」许敬宗有些忧心忡忡,「那些外藩人会闹腾,那些大唐商人也会不满。若是连续停几日,弄不好就会引发些事情。到时候……」 许敬宗觉得自己好像会成为背锅侠。 「贼人宁死不说,许公,这说明背后有重要之事,而且对方针对的是咱们,不查清如何能安心去龟兹?」 你满嘴在跑马车……许敬宗负手皱眉,「小贾啊!此事……」 贾平安嘆道:「许公,咱们死了一个兄弟。」 许敬宗沉默,然后说道:「好。」 他去寻了莫潜。 「什么?」莫潜阴沉的脸上多了讶然,「沙州乃是外藩商人来大唐的必经之地,许多商人在此买卖……一旦停了,许尚书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影响?最多两个月,长安得到消息将会愤怒,户部上下会叫嚣着把下官撕碎……」 丝绸之路为何让吐蕃动心? 因为这里有太多的利益。 无数商人从遥远的地方赶着大车,或是赶着驼队,源源不断的沿着一条路往东方而来。 这条路,就叫做丝绸之路。 而沙州就是这条商路上的重要节点,一旦停止外藩商人经营,很快就会连带传播出去。 「那些商人会不会裹足不前?随后就地变卖了货物。可沙洲没有那么多长安商人来购买他们的货物,而本来打算在沙州贩卖的货物只能去长安,这一路钱不够……他们会发狂,会告诉所有人,大唐禁止贸易。 随后还会有更多的商人转向,不走沙州。而这一切都是突厥和吐蕃人最乐于看到的。当然,龟兹等地也是如此。」 莫潜嘆道:「许尚书,贸易就是沙州的命!现在你让下官把命给停了……」 许敬宗盯着他,「出事了……算老夫的。」 这个奸臣许竟然有如此担当? 莫潜不禁诧异。 他远在沙州,但闻许敬宗乃是大唐着名奸臣,谄媚逢迎最擅长,还贪生怕死。 可许敬宗竟然这般有担当,哪里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那些传言怕是错了吧? 莫潜试探道:「许尚书,为何这般?」 冒险总得有个动机吧? 老夫也没办法啊!老夫想捶死小贾,可却下不去手。 许敬宗沉郁的道:「小贾说……咱们死了一个兄弟。」 莫潜身体一震,「此事下官算一个!」 他出了值房,喊道:「来人!」 几个官吏过来,莫潜吩咐道:「去市场,告诉市令,在没有抓到那些贼人之前,外藩商人一律不得买卖。」 燃了! 整个市场瞬间爆炸。 那些外藩商人怒气冲天的去问市令。 「这是上面的吩咐。」 市令铁青着脸,「都去市场外看看那个贼人,认出来的……赏五万钱。没人认出来,外藩商人不得买卖。谁敢冲击官吏……」 市令按着刀柄,「可来试试老夫的横刀锋利否!」 「为什么?此事和我们没关系!」 「那些贼人躲在里面,天知道是谁。」 「这市场里少说有数百外藩人,怎么找?」 「老夫不管!」市令冷冷的道:「都去看看吧。」 市场外有个木笼子,笼子里关着贼人。为了防止他低头,还把他的头髮绑在了木笼子的顶上,确保他只能抬着脸。 包东带着几个百骑在两边。 「认出此人的同伙,五万钱!」 边上一辆大车上全是铜钱。 「不是什么绸缎,都是铜钱。当然,你想要布匹也行。」包东大声的道:「就算是你想要同等价值的货物……只要沙州有的,武阳侯承诺都会给你弄来。并且武阳侯发誓为你守密,你就算是他的同伙,只要你开口,武阳侯发誓把你送出沙州,随后忘掉你。」 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承诺。 贾平安就坐在笼子的侧面。 第330页 康利在人群中低声道:「他竟然敢如此,疯了吗?」 「康利,会不会有人……」 康利低头,「不会……谁敢把咱们说出来?只要咱们有人倖存,回头就能弄死他,不,弄死他全家。不过……晚些准备离开沙州。」 晚些,不少外藩人带着货物准备离去。 「都回去!」 雷洪带着人堵住了城门,「那些人没找到之前,所有外藩人都不得离开!」 怒了。 有人喊道:「这是歧视!」 「就歧视了,怎地?」 贾平安冷冷的道。 他从城门中走出来,目光扫过那些人,「谁反对?」 康利低声道:「怂恿他们试试。」 一个商人突然冲出来,「我的货在长安深得贵人的喜欢,我曾经见过尊敬的褚宰相……我……」 褚遂良?老褚马上就要倒霉了,成为阿姐封后的祭品。贾平安一刀鞘就把他抽的满地找牙,然后喝道:「这就是榜样!」 商人跪地嚎哭,众人默然。 这个时代但凡敢不远千里到异国他乡去做生意的,出门前都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但面对贾平安这等手段,他们依旧发憷。 随后就是沉默,各自散去。 第一天没动静。 第二天依旧没动静。 许敬宗沉不住气了,「小贾,那些商人在聚集。」 「许公放心。」 贾平安起身道:「他们会发狂,随后觉着自己无力反抗……」 这不是后世商人能主宰一国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商人被主流社会摒弃,贾平安不觉得他们有胆子去干些什么。 「可……已经有沙州官员上疏了。」 老夫背着锅啊!许敬宗焦头烂额,「此事已经收不了场了。」 贾平安却很坚定。 「武阳侯。」 莫潜来了。 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那些外藩商人聚在了一起,有人甚至说不行就一起杀出去。」 这个时代的商人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匪气十足。 从数千里甚至上万里之外的地方出发来做生意,没有匪气你活不到地方。 「包东!」 贾平安冷着脸,「带着兄弟们去,把蛊惑杀出去的那人弄来。」 …… 「我们并未触犯大唐的律法,可却被困在了沙州,那个贼人我不知是谁,若是一个月认不出,咱们难道一个月就停留于此?」 一个高瘦的大食商人说道:「为什么这样?沙州的花费并不少,一个月下来我将会损失一大笔钱。这笔钱谁来赔我们?」 他看看愤怒的众人,眼中多了狡黠之色,「我们应当拿着刀聚集起来,大唐不可能杀了我们,那会摧毁他们的信誉。那些商人将会远离东方,他们将会失去无数钱财……他们……」 「呯!」 房门被踹开,一群百骑出现在门外。 雷洪看着众人,「谁在蛊惑杀出去?」 大食商人赶紧低头。 法不责众,没人说我就安全了。 他突然发现浑身发热。 他发誓自己感受到了温热,于是抬头。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华夏自古重义。 所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商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以及死道友不死贫道。 两个百骑拖死狗般的把大食商人往外拖。 雷洪扯开大鬍鬚,「谁知晓那贼人的同伙,只管去禀告,五万钱毫不含煳。另外,谁若是觉着不说可以拖着,那便拖着。」 他的雷公脸此刻格外的肃杀,「武阳侯有令,从今日起,再来的外藩商人照常买卖。」 隔离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如何,但那些商人炸了。 「他们疯了!」 康利等人在一个房间里密议。 「他们隔开了那些人,按理那些人应当愤怒,可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咒骂我们,随后那些人都在如此。」 一个突厥人不安的道:「达西和我们谁一起待过?」 五人举手。 「可被人看到了?」 默然。 「我坚信达西不会说出我们,可……」康利起身,「此事不妥当了,咱们准备一下。」 …… 官廨里,许敬宗和贾平安来了。 沙州的官吏们云集,大堂里人头攒动,甚至外面都站的有人。 「他们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道,许敬宗和贾平安走了进去。 莫潜在,起身行礼后,面色凝重的道:「沙州有不少大唐商人,他们或是去西域,或是在沙州收购那些商人的货物,带回长安贩卖。如今外藩商人停了,那些货物也堆积在了邸店中,无法售卖……大唐商人也开始了闹腾,许尚书,武阳侯,他们的忍耐结束了。」 ——邸店,就是货栈仓库。 一个官员说道:「一旦沙州的贸易停滞,不只是沙州完蛋,从西域到长安的贸易都会受到影响。户部会发狂,朝中会震怒……」 局势竟然已经这样了吗? 许敬宗心中没底,但依旧平静的道:「此事……再看看。」 莫潜苦笑,「不是再看看,许尚书,那些商人……大唐说是官员权贵不许沾染买卖,可最大的买卖就是他们的。那些商人不少都是长安城中的权贵家人,他们先前来了这里,语含威胁。」 第331页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贾,老夫为你背锅到现在,可够了吗? 够了咱们见好就收吧。 贾平安起身。 「诸位,长安曾经发生过一起事,一群贼人抢掠商队,随即被发现,军队出击围困……」 我们很忙啊! 哪有功夫听你说故事? 有官员看了莫潜一眼,莫潜只能苦笑。 「小贾……」 老许回想起了以前背锅的经歷,觉得和此次有些相像。 你莫坑我啊! 贾平安继续说道:「贼人绑架了商队,威胁说但凡军队敢出手,他们就杀光了那些商人。」 大家很忙,你就别扯淡了行不行?众人有些焦躁。 「于是军队在外围围着,却不敢出手。」 「时光流逝,刚开始那些商人恐惧害怕,恨不能把那些贼人千刀万剐。可到了下午,竟然有商人拿出隐藏的干粮给贼人吃,有人给他们喝水……」 「不能吧。」一个官员觉得这事儿太荒唐,「商人怎会出手帮助贼人?」 贾平安点头,「帮助了。最后双方僵持,里面的商人开始为贼人想办法,甚至帮他们做饭……」 许敬宗翻个白眼,觉得小贾又在忽悠人了。 「后来粮食没了,水也没了,贼人主动归降。」 「这是什么?」 官员们都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不,是被按在地上死命的摩擦了! 我们失智了吗? 贾平安没说完,「那些商人得到了解救之后,主动去为那些贼人求情,甚至还花钱请人送了吃食去了牢里……这叫做受害人在极端情况下对贼人产生依赖感,进而崇拜他们。」 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一个官员起身,「许尚书,使君,下官还有事……」 我特娘的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听一个极度荒谬的故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商人来了。」 莫潜冷着脸,「大唐的接待,外藩的……赶出去。」 「别打!」 外面有人在惨叫,「我是来送消息。」 啥? 莫潜马上喊道:「让他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西域商人被带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那个贼人我记得见过……那次是在酒肆里,他和一群人混在一起喝酒玩女人。」 「那群人你可认识?」 贾平安很冷静的问道。 商人点头,「其中一人叫做康利。」 唰! 瞬间,所有人都偏头看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包东!」 「在!」 外面包东的喊声痛快之极。 这几日贾平安被非议,百骑同样承受了压力。 「带着兄弟们,出发!」 贾平安出发了。 身后,许敬宗抚须,「老夫就知晓小贾不会乱来,果然,哈哈哈哈!」 一个官员喃喃的道:「什么商人会和贼人一起同甘共苦……」 他问了商人,「你为何来了?」 动机是什么? 你别说想要五万钱啊! 五万钱和小命比起来,自然是小命更重要。回头康利那伙人没剿灭干净,弄不好就会弄死报信的商人。 商人摸摸脸上的青肿,龇牙咧嘴的道:「我觉着武阳侯是为了我们好,若是没有武阳侯,我们的生意怎么做?那些兇徒就隐藏在我们中间……」 可……可若是闭口不说,那些人不可能会拿你们下手啊! 你这是失智了? 一个官员忍不住问道:「可康利他们不会对你们动手吧?」 连许敬宗都觉得这个商人的动机不对。 可商人却皱眉看着他,「他今日不动手,可谁能担保他明日不动手?」 是哈!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使君,又有商人来了。」 几个商人被带进来,迫不及待的道:「是康利。那个贼人是康利的人,我们都亲眼见到过。」 莫潜捂额,「许尚书,下官有些头晕……下官想不通,他们先前宁死不说,此刻为何争先恐后的……这是为何?难道是武阳侯说的那个什么……受害人会对贼人什么崇拜?」 老夫这几十年白活了? 特娘的竟然还有这等不可思议的事儿。 许敬宗也很懵逼,但他的演技已臻化境,抚须淡淡的道:「兴许……可能……也许吧。对了,小贾所学繁杂,不奇怪。」 基操,勿六。 「见鬼了!」 一个官员拍了一下脑门,「下官从未听闻过这等事。」 「又有人来了。」 商人们接二连三的赶来了。 「就是康利的人!」 在场的官员已经麻木了。 「许公高见!」 莫潜最后只能赞美许敬宗。 「只是管窥之见罢了。」 小贾,你果然就是老夫的福星吶! 一个百骑进来,「许尚书,莫使君,武阳侯差我来禀告,康利等人在城中窜逃……」 「竟然寻到了?」 百骑点头,「武阳侯从前日起就令人盯住了一些商人,今日有人发现康利等人携带兵器,随即禀告……此刻武阳侯已经带着人追上去了。」 第332页 干得好! 许敬宗满面红光的道:「马上派人去围堵。」 「绞死他们!」 「不不不!最好的法子就是吊在城门外,夜里冷,活活的冻死他们。」 一群咬牙切齿的官吏出发了。 「赶紧,带着兵器,我们出发了!」 城中的军队也沸腾了。 一个将领站在阵列前方怒吼道:「武阳侯为了那个兄弟甘愿冒险,今日终于查到了贼人的踪迹,兄弟们……杀了我们的袍泽,该如何?」 「不死不休!」 军队冲出了营地,杀气腾腾。 那些百姓也自发拎着各种兵器出门。 「弄死那些贼人!」 这便是边塞! 第547章 我一开口……便是盛唐 「快!」 沙州城中,康利带着十余手下在狂奔。 「前面有人!」 他们往右边跑去。 「为什么?」 一个同伴突然哭了,「他们为什么敢把咱们的消息说出去?难道不怕咱们杀了他们?」 是啊! 这是目前为止连康利都很迷惑的事儿。 「前方有人!」 康利恼怒,「是谁?」 「是……是唐军!」 「撤!」 他转身就跑。 众人跟着他跑的气喘吁吁。 他们冲出了一个街道。 十字路口,康利突然止步。 左边,数十军士列阵小跑。 看看右边,竟然是官吏。 沙州的官吏们有人拎着横刀,有人端着长枪,甚至有人拿着弓箭,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功劳般的欢喜。 这是官员? 而前方,贾平安带着百骑来了。 后面呢? 康利缓缓回身。 后面数百百姓。 这边最弱! 他毫不犹豫地喊道:「冲散他们。」 十余人冲着那些百姓狂奔。 他们该害怕了吧? 随后乱作一团。 康利不禁生出了侥倖心。 他知晓自己逃不出去了,但能多活一会儿就是天堂。 百姓中有人喊道:「列阵!」 瞬间,年龄不同的男子开始列阵。 「长枪在前面!」 那些手持长枪的百姓站在第一排。 一个老人在喊:「站好了,娘的,这便是功勋,杀了一个贼人就是功劳,回头莫使君会行文长安,你祖宗在地底下都会笑醒了。」 那些百姓都在笑。 他们竟然把厮杀当做是……玩笑? 康利来到沙州半个多月了,见到的百姓都是普普通通的,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变化。 「冲上去!」 两个贼人沖在最前面。 他们的身手不错,康利有信心…… 「刺杀!」 长枪齐刺! 噗! 两个身手最好的贼人毫无反抗之力被捅死在这里。 剩下的贼人身形一窒。 这是百姓? 康利骂道:「这是军队!」 「齐步上前!」 阵列竟然动了。 康利等人步步后退。 「跪地弃刀不杀!」 百骑在唿喊。 军士们已经开始张弓搭箭了。 康利怒吼道:「那些商人为何敢出卖我们?」 这个问题弄不明白,他死不瞑目! 当然是因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但…… 贾平安沉声道:「因为这里是大唐!」 大唐的百姓列阵就敢和最兇狠的贼人拼杀。 大唐的官吏拎着横刀就是最强悍的战士。 这样的大唐…… 不该凋零!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弃刀跪地!」 百骑逼了过去。 四面合围。 有人跪下,康利大怒,一刀枭首,「和他们拼了!」 他径直冲了过来。 「敬业!」 李敬业虎吼一声,拎着横刀冲上去。 铛! 康利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李敬业的攻击下步步后退,岌岌可危。 李敬业一脚踹倒他,举刀…… 「要活口!」 康利躺在地上,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举刀准备自刎。 「在耶耶的眼皮子底下也想自尽?」 李敬业一脚踢飞他的长刀。 康利勐地弹起来,扑向了李敬业。 横刀捅入了他的小腹里,他笑了笑。 李敬业有些沮丧。 「无碍!」 贾平安令人收拢了其他人,回去拷打。 刚到驻地没多久,竟然有人来劳军。 一百余外藩商人带着车队来了。 这是啥意思? 莫潜带着赶来,却看到了一幅打动人心的场景。 「多谢武阳侯!」 「多亏了武阳侯,不然我等的生意还不知能做多久呢!」 「那康利就是个祸害,多谢武阳侯了。」 「武阳侯,回头去了焉耆时,还请去我家做客,我家中有女儿年方十六,都说是美人。」 「这是为何?」如果说商人们举报康利是自保,可现在他们却来劳军……这是为何?莫潜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难道贾平安那个什么贼人和商人的道理还有后续? 第333页 贾平安和商人们惜惜而别,许敬宗逮到他就问,「这是为何?」 「就是……」贾平安觉得这个症候群有些没节操,「其实人都有底线,再坚毅的人,当恐惧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时,他也会崩溃。随后他觉着自己每多活一刻,每喝一口水,吃一块饼都是贼人的恩赐。他们因为恐惧而憎恨贼人,但此刻渐渐变成了感恩,甚至是崇拜……」 「还能这样?」许敬宗嘆道:「老夫也算是见多识广,还经歷过隋末乱世,可依旧没听闻过这等奇事。」 莫潜依旧想不通,「让外藩商人不能做生意,就是把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了,商人重利,不能挣钱就是没了命。开始他们怒不可遏,可看到不能改变后,他们惶然不安,最后……竟然就主动来通风报信。」 贾平安笑道:「莫使君,这一招你已经学会了。」 老夫这是见鬼了! 莫潜拱手,朗声道:「老夫在沙州这等地方见过许多人,有人穷凶极恶,有人胆小如鼠。有人为了钱财而亡命,有人为了女人而搏杀……这一切都是利益。老夫自以为看透了利益,就看透了人心,没想到人心竟然还有如此奇妙之处,值得大醉一场。」 随后就是酒宴。 沙州这里各国商人云集,什么货物都有,什么香料都有。 篝火上架着全羊,那些在长安价比黄金的香料毫不吝啬的涂抹上去,一阵阵异香扑鼻。 胡女在堂前舞蹈,大胆的给最年轻的贾平安抛媚眼。 许敬宗喝的满脸通红,「小贾,只管带着去边上的房间里……男儿在世,当立功,立功为何?不就是为了女人吗?」 咦! 老许竟然活的这般通透? 男儿通过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 征服世界后,在女人的面前装比,然后女人臣服…… 也就是说,男儿都是装比货!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拍着案几大笑。 「你笑什么?」 许敬宗双目发直。 贾平安也喝多了,「我笑自己就是个装比的货色!哈哈哈哈!」 许敬宗突然起身,「何人与老夫共舞?」 他走到了胡女中间,跳着贾平安看不懂的舞蹈,仰头大笑。 莫潜一拍案几,「老夫来也!」 两个老汉在尬舞,贾平安举杯喝酒。 许敬宗酣畅淋漓地喊道:「小贾为何无诗?」 莫潜笑道:「此处沙州,当有令人热血沸腾的边塞诗!」 贾平安那个啥……诗名远扬,在场的官员不禁齐齐看向他。 甚至连几个胡女和乐师都放缓了节奏…… 万众瞩目吗?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眯眼…… 我一开口……便是盛唐! 「汉家旌帜满阴山……」 「好!」 有人轰然叫好。 这第一句就让人不禁想到了大唐的旌旗在塞外飘扬。 「住口!」 许敬宗打个酒嗝,「听……听着!」 贾平安继续念诵,「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鬚生入玉门关!」 「好!」 许敬宗踉踉跄跄的过来,拎起酒壶就灌。 莫潜哈哈大笑,「不遣胡儿匹马还,但凡异族胆敢窥探大唐,当杀他们个匹马不留。快哉!快哉!」 那些官员纷纷举杯畅饮。 「武阳侯果然是我大唐诗才第一人!」 「武阳侯,下官敬酒!」 「武阳侯,痛饮!」 卧槽! 贾平安几杯酒下肚就发现不妙了。 要遁! 尿遁…… 「一起去茅厕。」 操蛋! 贾平安坐下。 许敬宗和莫潜在喝酒,张嘴……呕! 酒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一张嘴就是盛唐,你特么一张嘴就是呕吐。 贾平安突然大笑起身,「男儿不风流,何必来人间!」 他走过去,几个胡女的眼中多了异彩,纷纷鼓起自己最得意的部位。 比如说脸,或是胸脯,或是屁股…… 贾平安随意扛起一个胡女,那胡女尖叫起来,兴奋的无以復加。 「好一个风流少年!」 莫潜扶着许敬宗回去,被他一口喷了满脸。 贾平安扛着胡女寻了个房间,随便躺下。 他在想着许敬宗此行的言行。 在他建议封锁外藩商人时,老许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随即去给莫潜施压,并为贾平安背书。 这是为何? 你要说情义也行,但贾平安觉得更多的是利益。 老许从遇到贾平安后,那名声竟然就渐渐的好了。 但他依旧不为主流官场容纳。 许敬宗当然想寻求突破,但长孙无忌等人不屑一顾,皇帝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忠犬,世家门阀把他看做是野狗佞臣…… 他也苦闷,但唯有奋力向前。而贾平安通过几次出手,让许敬宗仕途顺畅。关键是在老许倒霉时,贾平安充当了狗头军师的角色,帮助他渡过难关。 几次之后,老许就情不自禁(就是这个虎狼之词)的把自己和贾平安看成是一伙儿的了。爱屋及乌,他可以为了贾平安背锅,也能为了杨德利说话,甚至还能为李敬业说话。 第334页 卧槽! 贾平安勐地发现,自己好像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里有几位老帅,有许敬宗,有崔建,有懂王……还有不少人。 他想到了李勣,看似不动声色,可却通过他和老许有了联繫,甚至和程知节他们的关系都拉近了些,以至于需要刻意的疏远。 而程知节等人也通过贾平安和李勣,和崔建等人有了联繫,双方苟且,不,是勾结。 大家都在联繫,而中间的联络点就是他! 通过他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渐渐成为了利益共同体,卧槽! 我好像在拉小团体? 这条线以后人越来越多,那和小团体有何区别? 但…… 人一多,无党无派是不可能的,这话是屠龙术大成者的总结。 是了。 既然都在纠集了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理念奋斗,我就为了保命拉个小团体又如何? 「郎君!」 贾平安抬头,就见到了一个赤裸裸的胡女,甩的厉害。 卧槽! 贾平安爬起来,「出去!」 胡女却痴缠,贾平安干脆开门就熘。 他看到许敬宗时,发现老许又恢復了道貌岸然的模样。 「许公,你说咱们这是什么关系?」 贾平安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捂着肚子有些难受,「哪来什么关系?」 贾平安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痴了。 「出发!」 大队出发了。 李敬业凑过来,「兄长,昨晚那胡女真是……屁股甩的极好,果然是沙州。我在想,要不要给阿翁带几个回去。」 「好主意,回头我给你准备拐杖。」 贾平安觉得李敬业会被打断腿。 众人一路往城门去,当出城时,就看到百余商人正在等候。 一个鬍鬚斑白的商人摸摸高鼻樑,端起酒杯,「尊敬的武阳侯,这是我们的敬意,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 昨野他喝的太多了,后续又玩的很嗨,至今都没恢復。 竟然还来送行? 贾平安下马过去,端着酒杯说道:「这杯酒带着各国商人的情义,我仿佛看到了这些情义在以后开花结果……为此让我们高唿大唐万岁。」 他仰头干了。 然后感动的回身抹泪。 那是干啥? 许敬宗瞪大了眼珠子,小贾竟然把酒水吐在了袖子里? 「大唐万岁!」 这年月大唐就是太阳,大唐就是月亮,你高唿大唐万岁会倍感荣幸。 不,大唐此刻就是世界的灯塔。 贾平安和这些商人洒泪而别。 等看不到沙州城后,许敬宗纳闷的道:「他们应当不至于下毒吧?」 「可谁能保证?」 商队从身边经过,驼铃声声…… …… 龟兹国都伊逻卢城。 床榻在摇晃。 良久,只余下了喘息声。 国相那利轻抚着自己的山羊鬍,清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惬意。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身上女人的光滑嵴背。 「那利,什么时候能动手?」 阿史那氏的嗓子有些沙哑,也有些干燥。 那利看了她一眼,「尊敬的龟兹王的妻子在我的身下雌伏,苦苦哀求……你想要什么?」 阿史那氏微白的脸上多了怅然,「我能要什么?我唯一想要的便是威严。那利,上次布失毕和你被俘,我也被唐军羞辱,这是耻辱。这样的耻辱若是不能洗清,你能安睡?而且现在唐军就在龟兹有驻军,他们就像是中原的太上皇……那利……」 「够了!」 那利用力抓捏,骂道:「那是布失毕的错失,他指挥不利,以至于败给了唐军。你想指责我吗?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阿史那氏露出了媚笑,「你能如何?」 床榻摇动…… 许久,阿史那氏回去,那利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出来。 一个男子近前,「国相,有消息。」 「说。」 那利靠着门,指指嘴唇,有人去弄水。 男子说道:「沙州传来消息,长安派来了使团,为首的是礼部尚书许敬宗,随行的还有武阳侯贾平安。」 「一共多少人?」 「百余人。」 「召集人。」 那利言简意赅的吩咐道,下人送来了温水,他缓缓喝了,淡淡的道:「那个女人够味,不过我有许多美人。她勾搭我,只是想让投靠大唐的布失毕倒霉,而后我成为龟兹王……她更想让我成为龟兹王之后和阿史那贺鲁……好吧,沙钵罗可汗,她想让我和沙钵罗可汗联手,把西域搅乱,让大唐焦头烂额。」 身边的智囊微笑,「为什么不呢?」 「是啊!」 那利笑道:「人生在世,我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可却没做过龟兹王,没睡过龟兹王的女人。如今我睡了阿史那氏,还剩下一个心愿,那就是……做龟兹王!」 晚些十余人聚集。 有人说道:「国相,先前阿史那氏回去,面色绯红,在王宫外被布失毕拦住喝问,二人争执,阿史那氏呸了他一口。」 那利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第335页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得意的事儿呢? 睡了国王的女人,而他只能束手无策。 「哈哈哈哈!」 那利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官员说道:「国相,布失毕软弱,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那利止住了笑声,淡淡的道:「长安派来了使团,礼部尚书许敬宗为首,百余人。快到了。」 众人默然。 那利微笑道:「无需担心,布失毕只能继续忍耐。」 「若是他向许敬宗哭诉呢?许敬宗会不会动手?」 「我已经和羯猎颠说过了,他会支持我。」 羯猎颠是大将,当年也被唐军俘虏过。 那时候的大唐,堪称是所向无敌。 晚些,大将羯猎颠带着人出去了。 …… 布失毕矮胖,看着妻子一脸的厌恶,「你就是个可耻的女人!」 阿史那氏一脸餍足,「你不如那利。」 一抹血色在脸上浮现,布失毕起身,「我将去迎接大唐使团,而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只能和那利一起瑟瑟发抖。」 「那就拭目以待吧。」 阿史那氏给侍女使个眼色。 侍女飞快的去了,晚些回来,「国相说放心,没有证据,许敬宗什么都不能做。」 阿史那氏点头,「走,去看看唐人。」 伊逻卢城的城门大开,布失毕亲自来迎。 那利也急匆匆的赶来了,二人相对冷笑。 阿史那氏坐在马车里,当听到了马蹄声时,就掀开车帘。 许敬宗下马,神色威严。 「这就是许敬宗。」 阿史那氏点头。 随即,一个年轻人映入眼帘。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阿史那氏微微颔首。 「兄长,这个娘们的骚气我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第548章 狗男女 许敬宗一行人安置了下来。 「睡觉!」 这一路太辛苦,洗澡之后,贾平安留下人盯着,随即全体睡觉。 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时竟然是第二日了。 贾平安觉得脚有些发软,临走时被高阳当橙子压榨都没这般脚软过。 这是长途跋涉的后果,长期骑马,双腿不着地,比乘船的反应还糟糕。 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武阳侯,许尚书还在睡,随行的郎中查探了一番,说是有些操劳过度了。」 是特娘的睡过度了吧? 在沙洲的那一夜,贾平安敢打赌,老许一直没消停。 多大年纪了?竟然还这般拼。 「龟兹国相那利在外面等候。」 「我去见见他。」 贾平安对那利颇为好奇,想到此人竟然睡了阿史那氏,给龟兹王布失毕戴了一顶绿帽后,竟然安然无恙,就觉得很牛笔。 这堪称是史上最牛逼的第三者吧? 他走进了屋子,那利起身,瘦削的脸上浮起诚挚的笑意,「是武阳侯吧?」 「是我。」贾平安拱手,双方见礼。 那利看着其实也就这样啊! 阿史那氏……贾平安马上就排除了阿史那氏见色眼开的可能。 就算是找雷洪也行啊!至少雷洪的鬍鬚丰茂,功能比较多。 那利微笑着,山羊鬍微微翘起,「我一直对长安抱着极大的兴趣,去过的人都说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继续赞美! 贾平安在想着一些事儿。 「……此次不知为何而来?」 那利觉得许敬宗和贾平安都不可能一来就撕破脸,他们会沟通,了解,然后劝诫……这是龟兹的内部事务,只要不是反对大唐,按照他的理解,大唐应当没兴趣管。 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着,直至成为神龟,谁知道你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贾平安说道:「听闻你和阿史那氏私通?」 没有人会这么问问题。 一开口就是私通,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那利再深的城府也憋不住了,面色涨红。 身后一个将领怒吼,上前呵斥。 贾平安打个哈欠,「他说什么?」 通译说道:「他是武阳侯无礼。国相为了龟兹呕心沥血……」 贾平安缓缓看着将领,「你在质疑大唐?」 将领摇头,「我只是质疑你对国相的态度。」 外面传来了许敬宗的声音,「在这里,他就是大唐。」 使者在外就代表着国家! 将领看了那利一眼,那利笑道:「他太过莽撞了些,回去我定然责罚。」 贾平安说道:「你能决定大唐的行止吗?」 这是一口大黑锅,嗖的一下就冲着那利飞来。 那利不敢接,起身道:「不敢。」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贾平安指着将领说道:「重责十杖!」 那将领怒吼,两个百骑过去,他反抗了一下。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被打晕过去的将领被绑在长凳上,两个百骑兴高采烈的在狠抽。 那利已经恢復了平静,微笑道:「是该责罚一番才好,多谢武阳侯。」 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么唾面自干也是一种策略。 呯! 木棍打断了。 那利回头,就看到将领的脑袋用力抬起,然后无力垂落…… 第336页 「你!」 他回身看着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我失礼了。」 包东进来,「武阳侯,此人不禁打,才五棍就被打死了。」 许敬宗冷着脸,「果然是不禁打。不过你等失了分寸,回头一人十杖。」 「是!」 可这十杖谁能保证存在? 使团关门,内部什么情况外界都不得而知。 也就是说,许敬宗一番话就把百骑打死人的事儿抹过去了。 那利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多谢许尚书。」 贾平安冷着脸,「先前的话你却并未回答,你为何私通阿史那氏?」 「没有的事!」 这是那利早就准备好的对策,矢口否认。 你要说有人证,抱歉,那些都是污衊,我依旧是那个为了龟兹呕心沥血的国相。 你们能如何?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准备回去就做好各方安排,务必要把此次危机消磨掉。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说道:「我们会调查此事,若是私通……」 他没说话,但却握住了刀柄。 那利微笑,「如此,我便回去了。」 许敬宗看着他出去,转身进来。 「那利和阿史那氏私通之事能确定?」 「当然。」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许敬宗惬意的坐下,「那利会屈服。」 贾平安坐在对面,「许公,可还记得郭都护?」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小贾,你这是……想为郭孝恪报仇?」 「我可没说。」 当年郭孝恪领军攻伐西域,龟兹王布失毕和大将羯猎颠被擒获。彼时的郭孝恪堪称是纵横西域无敌的存在。 可他却大意了,在被人提醒的情况下依旧中了那利的伏击,中箭而死。 许敬宗打个哈欠,「那就好。你要记住了,这是厮杀。当年开国时打打杀杀的,多少人杀了大唐这边的人?可最后依旧被宽容,这才是正道。小贾,要走正道……」 别的道不行? 老许伏案打瞌睡。 贾平安起身,寻了一件衣裳给他盖上,顺手关门。 「兄长!」 李敬业精力过剩的无以復加,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 「出去转转。」 严格意义上来说,龟兹属于大唐的保护国。贾平安在伊逻卢城中怎么转悠都没事。 他带着李敬业刚出门,又回身道:「包东,叫几个兄弟来跟着。」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担心什么?有我在呢!」 「在你个屁!」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当年郭孝恪就是轻敌了,结果在龟兹被伏击,乱箭射死。」 郭孝恪可是能纵横一方的大将,被那利的麾下弄死了,先帝竟然能忍? 贾平安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绝壁会弄死那利。 具有西域风情的伊逻卢城让贾平安流连忘返。 前世他喜欢旅游,最喜欢不同的风情。 当他在一家富有异国风情的店铺外面驻足时,一个女人飞也似的跑来,躲在了他的身后,「救救我。」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在沙洲看美女。 宋娘子? 宋娘子一脸惶急,「求求你,救救我。」 几个大汉从街头跑过来,狞笑道:「她在那里!」 贾平安冷冷的道:「为何追打?」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 龟兹是大唐的藩属,我是大爷啊! 大爷竟然还要和人解释? 占领军啥模样? 贾平安努力回想了一下,「打!」 李敬业带着人沖了上去,贾平安看都不看结果,回身微笑,「宋娘子,又见面了,好巧啊!」 他其实想说,你这个出现的方式好骚啊! 宋娘子喘息着,「我是跟着你们来的。」 咦! 这个时候不该是找理由,比如说『好巧啊!』。但这样有些不负责任,那就换一个说法,『郎君,我和你有缘。』 贾平安惊讶的道:「这么有缘分?」 说了对方的话,让对方无话可说! 宋娘子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眼睫毛……我去,好长的眼睫毛,贾平安想放一根东西上去试试能否承压。 「你走了之后,就有人莫名其妙的来问我,那日我带着你们去酒吧,可认识了谁。我担心会被人……」 这时候…… 「你只是一个弱女子!」贾平安嘆道:「你只能跟着我们逃。」 「是啊!」 宋娘子雀跃,「我今日才到……」 「饿坏了?于是就去寻食物。」 宋娘子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所以脸红了,「是啊!没想到遇到了你,对了,还未问你的身份。可以吗?」 你特娘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洋马,学这种卡哇伊,和我家娃娃脸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唐武阳侯贾平安。」 宋娘子的眼中多了异彩,「你竟然是那位诗才无双的武阳侯?我听过你的许多诗……」 一个漂亮异国妹子念诵着你的诗,不停的赞美,但凡男人都该发飘了。 那些大汉都被捶的半死,李敬业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娘子,「屁股太小,不过伺候兄长也够了。」 「有人来了。」 一队军士小跑而来。 第337页 通译上去交涉,回身道:「武阳侯,他们说必须跟他们回去一趟。」 有趣啊! 贾平安骂道:「让他们滚蛋!」 他转身就走。 异国风情不能当饭吃,他肚子饿了。 宋娘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能看着几个百骑一顿暴打,那些军士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到住所,许敬宗已经醒来了,正在吃饭。 「竟然是米饭?」 贾平安来了精神,弄了一大碗,就着几个菜勐吃。 吃完饭,他和许敬宗说了出去遇到的事儿。 「那些军士怕是故意的,就是想寻事。」 「此事要查。」许敬宗阴着脸,「那利可是和阿史那氏私通了,要查清楚。」 「我知道,回头就查。」 今日出门他确定了自己一行人被盯着。对方用这种手段来试探,大概就是想试探大唐的态度,顺带想妨碍他们的调查。 百骑出动。 城中就有大唐人,双方勾搭上了,加上原先百骑卧底的人,瞬间一张网就在城中拉开了。 两天过去了。 「阿史那氏出来了。」 许敬宗精神一振,「果然是姦夫淫妇,这是要去寻了那利……」 包东接个话头,「睡觉。」 「粗俗!」 「是敦伦!」许敬宗板着脸,「要知礼。所谓男女敦伦,天之道也!」 晚些消息传来。 「阿史那氏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操蛋! 「这是戏弄老夫吗?」许敬宗怒了,拍打着案几,「可有法子?」 包东欲言又止。 许敬宗喝道:「说话,有功老夫帮你算。小贾但凡敢阻拦,老夫捶死他。」 包东觉得老许被捶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他也不敢改换门庭。 「就是……下官听闻有药,那等药极妙,但凡男女吃了就会……」包东挑眉,一脸猥琐。 贾平安随口道:「天竺神油?」 许敬宗黑着脸,「哪来那等药,无稽之谈!」 有鸡呢? 而且…… 老许竟然知晓? 弄不好还亲自试过。 「许公。」 许敬宗干咳一声,「老夫这是教你怎么做人。」 「是。」 包东一脸顺从,可特娘的身体微颤,分明就是在极力忍笑。 「滚!」 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随即他跪坐下来,说道:「许公,此事不难。」 「如何做?」许敬宗嘆道:「老夫若是年轻二十岁,也能想到许多主意。」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贾平安说道:「阿史那氏的倚仗就是突厥人。而布失毕已经被她抛弃了,许公,你懂女人吗?」 许敬宗下意识的道:「老夫如何不懂?那些手段……」 贾平安木然。 许敬宗讪讪的道:「你接着说。」 贾平安一脸老司机的从容,「女人,若是她只想寻求下半辈子的安稳,那么跟着布失毕是最妥当的。但她却去寻了那利。看看那利,山羊鬍,瘦的和骷髅似的,比雷洪还丑……」 屋外,雷洪蹲下去,抱头。 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神彩,「她野心勃勃,想的便是赶走大唐。否则那利有什么好?一巴掌拍死了,她还有什么?众叛亲离!」 许敬宗皱眉。「其实能强行带走那利,可终究会让龟兹内部纷乱。所以才说要寻个藉口。阿史那氏的野心若是需要那利来实现,那么她定然不会出来。」 「那女人不出来,可我们能主动出击啊!」 贾平安起身,「此事需要布失毕配合。」 许敬宗仰头看着他,「多少把握?」 边上有礼部官员想说话,许敬宗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厉。 「把握很大。」 贾平安很平静。 许敬宗点头,「老夫马上去王宫。」 那个官员终于忍不住问道:「许尚书,武阳侯并未说出他的法子。」 「隔墙有耳。」 许敬宗很警惕,随后进宫。 布失毕矮胖的身体窝在王座上,身前摆放着许多美食,他在不停的吃。 「许尚书。」 布失毕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巾擦擦手,喝了一口牛乳,「大唐难道要坐视那利和那个贱人逍遥吗?他们会寻机颠覆龟兹,他们会投靠突厥人!」 「你说的这些老夫都知道。」 许敬宗平静的道:「现在需要你来配合。」 他盯着布失毕,良久,布失毕自嘲道:「我如今就是一个落魄的王者,随便吧。」 晚些贾平安就带着人进宫了。 「看,那就是贾平安。」 侧面,阿史那氏带着面纱,看着贾平安大摇大摆的进了王宫。 有人想搜身,被一巴掌抽的转圈。 「太跋扈了。」 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侧身,微微颔首,「竟然是王后吗?我怎么嗅到了味道?」 这话有些轻佻。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 阿史那氏心中不屑之极。 「骚臭味!」 贾平安扬长而去。 阿史那氏面色微冷,揭开面纱,「呸!野狗!」 贾平安见到布失毕。 第338页 这位龟兹王看着颇为沮丧,「你想要我如何配合?」 当场表演捉姦记! 贾平安坐下,边上的侍从不满的轻哼一声。 「出去!」 包东目视侍从。 侍从觉得委屈了,就看向了布失毕。 布失毕看着贾平安,目光中带着不满。 「你危在旦夕。」 贾平安淡淡的道。 布失毕点头,「都出去。」 等人走后,贾平安低声说着…… 晚些,殿内传来了布失毕的咆哮。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 阿史那氏坐在殿内,低声道:「去打探一番。」 侍女去了。 晚些回来,一脸惊惶,「他发怒了,砸了许多东西,而且外面还多了不少侍卫。」 阿史那氏冷笑,「这是想哄骗我,让我以为他们寻到了证据?可笑。」 可接下来却不对了。 贾平安出来了,盯着她这边冷笑,随即出了王宫。 若是派人来盯着她这里,那么阿史那氏还不会那么慌张。 可贾平安却动都不动…… 「王后。」 打探消息的侍女又回来了,「刚听到那边说……康利他们被抓了。」 呯! 阿史那氏面色发白,「康利……」 有人说道:「国相说康利很可靠。」 「可他的麾下可靠吗?」 阿史那氏焦躁不安。 「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国相可知晓?」 侍女又回来了,「他们要封锁王宫。」 阿史那氏咬牙切齿的道:「快去,快去告诉那利,让他来救我,否则我会鱼死网破。」 一个侍女乔装出宫。 远处,贾平安淡淡的道:「果然,出洞了。」 包东不解,「武阳侯,你如何判定阿史那氏会沉不住气?」 「我们进城时,她本无需来,可却来了。」 「若是好奇心呢?」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都特娘的成了绯闻中的女主角了,她还有什么好奇心?一个女人被传偷情,有人来调查此事,她还有心思来看看这些人?」 若是被冤枉,阿史那氏绝壁会在宫中不出来,等着结果发飙。 若确有其事,她也会在宫中不出来,想办法怎么躲过这一劫。 出来反而是个奇葩。 所以人不能自作聪明。 「兄长,那个宋娘子来了。」 宋娘子脸红红的跑来了,「他们说你们在查王后偷情之事,我刚好知道。」 「哦!」贾平安饶有兴趣的道:「你知道些什么?」 「他们说王后几次是从那利家对面的宅子里出来的。」 「地道!」 贾平安伸手拍拍宋娘子的肩膀,「很好。」 宋娘子仰头,一脸激动。 「动手!」 第549章 老许,你做个苏武吧 那利不断接收到了消息。 「贾平安带着数十人出来了。」 那利在喝酒。 「沙州传来消息,百骑的大统领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军士甘愿冒险。那么今日他敢不敢冒险?」 那利抬头,身边的幕僚谨慎的道:「既然喜欢冒险,那要小心。」 「叫咱们的人来,一旦他敢动手,我今日就血洗了大唐使团,随后和布失毕拼个你死我活。」 军队悄然在集结。 「多少人?」那利放下酒杯问道。 「一千人。」 「很好。」那利微笑道:「大唐来人就一百余,去掉官吏,剩下的不过六七十人,一个冲杀的事。」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国相,王后那边来人了。」 那利神色微变,「何事?」 乔装的侍女冲进来,慌张的道:「那边找到了证据。」 「那他们准备做什么?」那利面色铁青。 「他们说要封锁王宫!」 那利一脚踹去,侍女惨叫倒地,他骂道:「蠢货,贱人!真要有证据,他们不会封锁王宫,而是会马上拿人!」 他面色骤变,「去,看看他们可来了?」 他回身,看着那些酒菜再无一丝胃口,一脚踢翻,酒菜满地洒落。 布失毕已经出宫了。 「那个女人疯了!」 布失毕说道:「她刚才抓挠了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满脸血痕,真惨。 他带着数十人,狼狈不堪,而宫中…… 「那个女人在宫中发狂了。」 「不必管。」 此次来龟兹,阿史那氏不过是一个媒介罢了。 「国相那边来人了。」 一个官员带着百余军士来了。 「止步!」 布失毕的侍卫远远的叫停了他们,问道:「何事?」 「国相听闻宫中喧譁,让我等来看看。」 这个回答无可挑剔。 布失毕恼怒的道:「那个贱人主动去外面和那利私通,拦都拦不住。」 贾平安同情的道:「这天真绿。」 「绿?」 布失毕抬头,「是蓝吧?」 许敬宗来了。 「这是作甚?」 老许不明所以。 「那利慌了。」 布失毕欢喜的道:「武阳侯的法子好,我这里一闹腾,那贱人果然就做贼心虚。」 第339页 「他们来了。」 那个官员突然指着这边喊道:「他们弄走了国主!」 卧槽! 布失毕骂道:「叛逆!这是叛逆!」 那百余军士沖了过来。 「弩箭!」 贾平安举手,勐地挥下! 弩箭攒射,那些狂奔的军士倒下一片,剩下的开始慌乱。 贾平安挥手,百骑沖了过去。 许敬宗板着脸,「竟然不是用弩箭杀光,武阳侯,回到长安老夫定然要弹劾你!」 原来老许装比竟然比我还厉害! 布失毕的眼皮子在狂跳,看着那些百骑冲过去,就像是虎入羊群般的扫荡,不禁贊道:「好厉害的悍卒。」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 布失毕强笑道:「是有些……有些差了。」 他身后的侍卫们瞠目结舌。 这都还差,那我们是什么? 土鸡瓦狗? 这时有两个漏网之鱼。 此次出发前朝中有交代,务必要震慑龟兹。 怎么震慑? 许敬宗拔刀,「留下那二人,老夫亲自手刃了他们!」 卧槽! 老许,许公! 贾平安恨不能踩他一脚。 你都多大了,还想着杀敌,弄不好回头被一刀剁了,长安城中『扫把星剋死人』的传闻又要满天飞了。 但老许当着布失毕的面要装比,贾平安不能阻拦。 他使个眼色,百骑中有人举起弩弓。 许敬宗缓缓走去,心中回想着当年在瓦岗时操练的刀法。 那时候……好多年了吧,那时候大唐都还没建立。 他深吸一口气,举刀。 那两个残敌本来还想抗争一下来着,可百骑已经结束了战斗,全部在盯着他们。 被这么一群杀神盯着,这二人再大的胆量也尿了。 呯! 长刀落地,人跪地叩首。 老夫竟然有如斯威势吗? 许敬宗戟指这二人,「拿下!」 他回身收刀,潇洒的一塌煳涂。 「马上去那利家!」 贾平安的吩咐让布失毕有人懵,「就这点人?那利少说能集结上千人。」 「国主可以叫上忠于你的人,至于我们……」 贾平安说道:「既然有叛逆,那今日就让叛逆看看大唐的威严。」 众人一路浩浩荡荡的去。 「国主来了,还有唐人,加起来两百余人。」 那利狞笑道:「我已经派人去叫人了,固守,等待救援。」 城外,两骑疾驰。 「快!」 前方突然出现了十余骑。 「是唐人!」 尖叫声中,双方在不断接近。 …… 布失毕的人马赶来了。 两千余人把那利的住所围的水泄不通。 「谁来指挥?」 许敬宗淡淡问道。 然后看了贾平安一眼。 布失毕有些纠结,「当然是大唐。」 贾平安心中一乐,吩咐道:「墙头查探。」 包东刚想动,雷洪踩了他一脚,低声道:「武阳侯看的是那边。」 龟兹那边无奈出了两人,下面架着梯子往上爬。 刚探头,那边就是一刀。 包东不禁暗自庆幸。 「撞门!」 贾平安的指令让人无语。 「这门怕是难以撞开。」 龟兹将领颇为不满。 贾平安看着他,「不尊军令该如何?」 让我杀个人吧! 贾平安一直想杀个人来震慑布失毕,最好杀他的心腹。 将领看到了杀机,毫不犹豫的道:「是。」 有人去寻撞木,贾平安却找了个侍卫过来,「哪里有油料?」 「宫中。」侍卫很干脆的道:「宫中有好些油料,做饭的,点灯的。」 妙极了! 贾平安说道:「许公,还请你在此坐镇,我去去就来。」 许敬宗淡淡的道:「你只管去,不来……也不打紧。」 老许看样子是想指挥一次战斗,贾平安附耳,「许公,在我未回来之前,百骑不能动。」 「你这是看不起老夫?」 许敬宗怒了。 老夫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机会,你竟然不相信我? 小贾,这定然是误会吧? 贾平安缓慢而坚定的点点头。 然后上马离去。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许敬宗在默念。 贾平安一路疾驰到了皇宫,阿史那氏竟然派人守住了宫门。 撒比! 贾平安拔刀,策马沖了进去。 几个侍卫被一冲就垮了。 里面数十侍女手持兵器在尖叫。 贾平安回身,「带路。」 侍卫带着他们去了装油的地方。 贾平安看到一缸缸的油料,兴奋的道:「弄了大车来装上,娘的,今日耶耶要吃烧烤!」 有人去寻了大车,随即搬运。 王宫中的油料全被搬空了,马车一辆辆的往外拉。 贾平安一马当先出去。 阿史那氏坐在宫殿外面,身边全是侍女。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我是阿史那氏,我有我的尊严。」 第340页 贾平安压根不带搭理的。 阿史那氏坐在地上,拉开衣襟,「来,我知道你想弄死我,来啊!来啊!」 她的左手就在臀后,握着一把短刀。 大车来了。 有人尖叫,「是油料,他要烧死我们。」 嗖的一下。 人呢? 刚才还信誓旦旦求我弄死她的阿史那氏呢? 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呢? 贾平安不禁大笑。 路上,宋娘子在等候。 贾平安贊道:「你的脂粉不错。」 宋娘子摸摸脸,最近几日她从未用过脂粉。 「带路。」 宋娘子带着他到了那利对面的住宅后面。 「里面说不定有悍卒。」宋娘子一脸担忧,「武阳侯,你莫要进去。」 「我当然不进去。」 「那怎么弄?」 宋娘子看着贾平安,突然发现这人竟然很英俊。 「堆积柴火,倒油!」 大车缓缓而行,有人把柴火丢在围墙下,接着有人倒油在柴火上…… 宋娘子看着贾平安,突然一个寒颤。 「你抖什么?」 宋娘子强笑道:「我看着武阳侯好生英俊,就觉着……」 「就觉着自惭形秽?」贾平安随口道:「其实大可不必,我也没看上你。」 宋娘子的脸都绿了。 「里面没什么人。」 雷洪很确定。 「兔子还没回窝,晚些。」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那利的宅子前。 呯! 七八个军士抱着撞木冲过去,大门勐地颤抖了一下。 「这门太结实了。」 龟兹将领面色铁青,「他们还在里面放箭。」 话音未落,被撞开的门缝里射出一支箭矢,一个军士倒下。 「这是负隅顽抗。」贾平安正色道:「继续撞。」 小贾果然好手段。 许敬宗暗自点头。 龟兹将领看了布失毕一眼,「这扇门里面包了铜,很难撞开。不行就一起上。」 你这美梦做的越发的好了,让大唐的精锐来攻打这个院子…… 贾平安皱眉,「军令……」 我什么招数都不用,就是一招鲜,吃遍天。 将领面色涨红,一跺脚,喊道:「多来些人。」 许敬宗笑道:「只是些伤亡罢了。」 这话一点都没错。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边死伤不过二十余人,也就是一场斥候战的伤亡罢了。 那将领却要为之争执,可见是忌惮大唐。 贾平安低声道:「许公,他们依旧有异心。」 许敬宗点头,「晚些让他们的人冲杀。」 贾平安觉得这样有些没意思,「要不要让人偷袭布失毕?」 许敬宗一个哆嗦,「小贾你可别乱来。布失毕出事,没有大军压阵,弄不好整个龟兹就乱了。」 「杀光那些臣子。」贾平安低声,但脸上有狰狞,「杀光那些武将。」 「回到长安陛下能把你弄进雁塔里去镇压了。」 许敬宗咬牙切齿的,突然哀求道:「小贾,你莫要乱来,否则此次立功不成,反而有罪。」 贾平安悻悻的道:「我本以为许公你能效仿苏武,罢了。」 许敬宗想一脚踹死他,「苏武出使被弄去极寒之地牧羊多年,你这是想让老夫死在这里是吧?」 贾平安一脸唏嘘,「胆子太小,难怪你没法做宰相。」 许敬宗气狠了,「等老夫做了宰相,定然提议让陛下把你丢在西域。」 贾平安的眼睛一亮,许敬宗捂额,「你还真想来这边?」 「可惜有妻儿在。」 贾平安真的想来这边。 他一直憧憬着安西都护府这个地方,这里就是大唐的前沿阵地,左侧有吐蕃,右侧有突厥,前方有莫测的大食国,还有西域本土纷杂的争斗…… 呯! 「开了!」 前面一阵欢唿。 大门被撞开,里面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杀进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指令。 不是自己人,指挥起来就是爽啊! 龟兹人蜂拥而入,里面一波箭雨,大门那里尸骸堆积了一米高。 这就是沙场,没有后世电视剧那种轻松,什么冲杀半晌,地面看不到一具尸骸。 这只是一个照面,尸骸就让人眼皮狂跳。 后续的人推开尸骸继续沖。 「弓箭手……」 龟兹将领喊道:「放箭!」 里面纷纷举起盾牌。 「冲进去!」 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龟兹人冲进去了。 双方开始了绞杀战。 「那利在哪?」布失毕狞笑着,「我要把他阉割了留在身边,每日让他苦苦哀求……」 「还有那个贱人,我要让她……」 这特娘的还有一点儿王者之气吗? 贾平安眼中的不屑被布失毕看到了,他心中的怒火正在燃烧,「武阳侯遇到了这等事会如何?」 「其一我不会遇到这等事。」 「为何?」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脸。 我特么这般英俊,还多才多金,而你却是矮穷矬,怎么和我比? 布失毕脸颊抽搐,贾平安却继续说道:「若是我,我会弃之如敝履。」 第341页 ——大佬,你太过缠缠绵绵了。 布失毕黑着脸。 许敬宗低声道:「干得好。龟兹被大唐打下来之后,虽然布失毕继续做了龟兹王,可他却有些不安分。先前他坐视麾下将领和咱们争执,就是想让咱们的人上去厮杀。若是伤亡惨重……」 他看了布失毕一眼,「长安会震怒,随即彻底清剿他的反对者,如此……他就能把龟兹牢牢掌控在手中。谋划不错,可在老夫的眼中却和孩童般的可笑。」 老许…… 这可是在瓦岗厮混过的老鬼,一生见识了多少阴谋诡计,布失毕在他的面前玩这种手段,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贾平安有些心虚。 以往我忽悠老许…… 但那只是小手段,对于许敬宗这等人来说,阴谋诡计见多了,但具体的小手段却不行。 也就是说,大场面可以,身居庙堂可以。所谓官清如水,吏滑如油就是这个意思。再厉害的大佬,面对下面小吏的手段时,依旧会满头雾水。 以后……继续忽悠。 宅子后面的一间杂屋里,那利全身戎装,拎着长刀喊道:「赶紧!」 地道口打开了,那些披甲将士一个个鱼贯而入。 幕僚狞笑道:「晚些从背后突击,不管是布失毕还是唐人,都将会措手不及,此战……必胜!」 那利看了一眼前院方向,冷冷的道:「今日我要在王宫登位,用唐人的首级作为贺礼,让布失毕跪在身前,阿史那氏……那个蠢货,为了我的大业,我会容忍她,用于换取沙钵罗可汗的支持。」 前院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利最后一个下了地道,把木板拖过来掩盖了地道口,屋子里渐渐静谧…… 一个军士冲进了后院,四处寻找。 「那利不见了!」 布失毕亲自进来查探,面色难看之极。 「那里不见了!」 那个将领看着贾平安,「唐人说那利就在里面,我们付出了代价攻打,可什么都没有。那利弄不好早就逃了出去,我们在这里拼命攻打,可他却在偷笑,趁机逃跑……」 许敬宗冷着脸,「你想质疑谁?」 将领指了一下贾平安,「武阳侯一直说那利就在这里,而不是令人封锁城门,严查那利出逃。他……他这是故意想让那利出逃。让龟兹陷入混战之中。」 这个指控是有可能的。 此刻龟兹只是大唐的藩属,随着丝绸之路贸易的繁荣,大唐会不会想把这里变成自己的疆土? 直接控制不是更好吗? 在场的龟兹人目光闪烁,有人怒不可遏,有人悲愤不已…… 卧槽! 气氛起来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仔细搜索。」 「还搜索什么?」将领悲愤的道:「那利的身边少说数十人,可如今一人不见,那些幕僚也不见,他不是逃走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住口!」 布失毕怒吼。 这是作态。 看看,我训斥了这个不知高下的蠢货。 但为何不是他刚说话的时候? 而是等他把气氛弄起来……你难道喜欢气氛组? 贾平安沉声道:「我自有主张!」 他在等。 若是说出来,弄不好会惊动对方,那些准备就白费了。 将领冷笑道:「此刻不该是派兵去追杀那利吗?不问不动,这是什么主张!」 啪! 布失毕抽了他一巴掌,骂道:「滚!」 回过头,他微笑道:「本王先带着人去追击。」 这个态度比什么都管用,那些龟兹人马上抖擞精神,准备跟随这布失毕去追杀那利。 一个百骑沖了进来,发现气氛有些怪,他兴奋的道:「武阳侯,他们出来了。」 贾平安走到了将领的身前,认真的道:「你就是个撒比!蠢货!」 将领面色涨红,刚想说话…… 「呯!」 对面也是重臣家,此刻大门被推开。 一群甲士兴奋的准备冲出来。 布失毕惊唿,「这是个圈套!」 「我先前令人去查探过了,没人啊!」将领面色惨白,「快,挡住他们!」 被人捅了菊花,这一战还怎么打? 那些将士早就懈怠了,大部分坐在墙边,都面无人色。 大门两侧停着一熘马车,是先前贾平安带来的,没人在意。 马车上的水缸被掀落在大门前,水缸破碎,里面的油缓缓流淌着…… 「我来!」 贾平安觉得这样有重要意义的活动应该由自己来揭幕,他抢过了包东手中的火把,奋力扔了过去…… 那些甲士蜂拥而出…… 第550章 震慑 那些甲士蜂拥而出。 这是一次突袭,布失毕的麾下正在享受胜利,接着就收穫了那利不在的坏消息,都懈怠了。 这么短的距离,一个突袭就能让这些懈怠的将士死伤大半。 此战……必胜! 那利在后面叫喊,「要快!」 当先冲出去的甲士脚下一滑,呯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身后接二连三的摔倒。 有人叫骂:「是什么东西?」 倒地的人堆叠在一起,有人喊道:「是油!」 第342页 那利色变。 他站在后面,看到了飞来的火把。 「不……」 火把落地。 轰! 火头骤然而起,大门外马上就成了火海。 那些甲士疯狂的站起来,浑身带着火焰在狂奔。 「射杀他们!」 贾平安平静的下令。 但他有些颤抖。 mmp! 这么惨烈的吗? 他从未见过这等惨状。 布失毕等人就别说了,直接呆滞。 「放箭!」 那些火人倒在了半途,里面有人喊:「冲出去!」 都火海了还冲,这是不讲科学了吗? 贾平安兴致勃勃的看着大门里。 一个军士鼓足勇气,大概以为速度快就能逃过火焰。 他勐地沖了出来,速度很快。 「这短跑实力不错啊!」 高手果然都是在民间。 那军士飞快的冲过火海,双脚和小腿都带着火焰。 他越跑越慢,最后倒在地上惨嚎。 那利喊道:「从别的地方出去!」 布失毕狂喜:「武阳侯果然好手段,快,快去拦截他!」 「不必了。」 贾平安动都不动。 那将领此刻面色潮红,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他为何不追击? 但此刻他已经丧失了信心,不敢质疑。 快啊! 你还在等什么? 布失毕和那些将士在等待。 「点火!」 贾平安一声令下,整个宅子就被火焰给包围了。 布失毕呆呆的看着火海中的宅子,「你……你早有准备?」 宋娘子怯怯的站在边上,贾平安对她露出了渣男的微笑。 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告密,他会选择用百骑突袭,打开突破口后再让布失毕的人去绞杀对方。那利想玩突袭,也只能突袭了布失毕的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百骑在边上伺机而动,最后给那利一击。 这就是他此刻的復盘。 「当然!」他矜持的笑了笑,有些蒙拉丽莎的神秘。 「啊!」 一个叛军爬上墙头,还在犹豫不决,就被下面的火苗舔了一下,一头栽倒下去,惨叫声让人瘆的慌。 布失毕兴奋的道:「我这就回王宫去收拾那个贱人。」 男人带帽,在确定姦夫完蛋后,迫不及待的就想在女人面前炫耀,让她后悔,让痛哭流涕。 不就是想去装个逼吗! 贾平安无所谓。 布失毕一走,他就下了命令,「马上用沙土覆盖,灭了大门外的火。」 将领看了他一眼,有些小尴尬。 这是要准备强攻了。 沙土覆盖灭火很快。 将领建议道:「用箭矢封锁就好。」 「你真是聪明。」 将领刚心中微喜,贾平安说道:「马上攻进去。」 将领一怔,「只要咱们不动,里面的士气就会不断跌落,弄不好就会有人主动把那利杀了投降。」 「你的话太多!」 若是在大唐军中,上官下了决断你还不断质疑,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三次……弄不好一刀就剁了你。 「马上进攻!」 贾平安冷冷的道。 将领怒,「这会导致伤亡。国主本就没有多少心腹,你这是……」 啪! 贾平安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抽去,接着拳打脚踢…… 真特么爽! 打完,贾平安神清气爽的道:「副将接替指挥,冲杀进去。」 副将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最后喊道:「跟我来!」 这货有些意思,竟然不是喊『给我上』。 将领爬起来,恨恨的到:「这不是长安!」,随后上马而去。 「傻缺!」 贾平安没搭理他。 「小贾,得罪太过了不好。」许敬宗皱眉,「动手不好,太伤和气。」 咦! 贾平安诧异的道:「许公你竟然这般温和?难得。」 许敬宗抚须微笑,「你该笑着和他说,三次之后他不答应,这便是仁至义尽,一刀把他剁了完事。」 贾平安不禁嵴背发寒。 老许可是乱世里打过滚的老鬼,什么仁慈……不存在的。 在乱世中要想生存,杀人才是王道。 双方在里面绞杀,贾平安也没闲着。 「让人在各处盯着,但凡军队异动马上来报。」 百骑悄然而去。 这里的消息应当也传到了各处,什么反应就得看大唐的威慑力。 里面的绞杀进入了尾声。 贾平安带着人进去。 剩下的十余人护着那利,被围困在空地上。 轰隆! 土墙被焚烧了许久,轰然倒塌。 「那利!」 贾平安笑吟吟的。 副将一脸纠结,心想咱们拼死拼活的,最后你竟然来抢功…… 人可以这么不要脸的吗? 那利盯着贾平安,「布失毕那个蠢货想不到那等逼迫阿史那氏的手段,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那个愚蠢的女人。」 「你也不聪明。」 贾平安觉得这货真心蠢,「你以为阿史那贺鲁会为你撑腰?你错了,阿史那贺鲁不敢和大唐硬碰硬,所以龟兹但凡不妥,大唐大军一至,你将会看到一个不敢出头的阿史那贺鲁。」 第343页 阿史那贺鲁的胆子早就被大唐给打没了,每次遇到大唐出击,哪怕是不到万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武阳侯,军营有异动!」 一个百骑来禀告。 那利狂笑着,「看看,这就是龟兹。你们将会死在城中,而后龟兹将会成为一团乱麻,来吧,让大唐陷入这个泥沼中,哈哈哈哈!」 「我去看看。」 那利发现唐人并未惊慌失措,冷静的令人髮指。 「龟兹不是大唐的龟兹,你们将会被驱逐,随后所谓的四镇将会乱作一团。吐蕃,突厥,他们将会蜂拥而至,把大唐窥探西域的爪子剁掉,哈哈哈哈!」 「你的话太多了。」 贾平安摇摇头,「带上他一起去看看。」 百骑上了。 两人或是三人一组,上去砍瓜切菜般的轻松,最后那利还反抗了一下,被一拳打掉了几颗大牙。 「走!」 「人手不够!」 副将急切的道:「那边有五千人马,你们人手不够。」 出了大门,五十唐军出现。 他们风尘僕僕,为首的队正拱手,「于盛奉命而来,见过许尚书,见过武阳侯。」 「出发!」 副将跺脚,「一百人哪里够,这是去送死吗?」 …… 王宫之中,阿史那氏坐在寝宫里骂道:「布失毕就是个懦夫,我宁可和那利那个蠢货一起,也不肯和他亲近。那利……那利若是能胜了,我就是新的王后,那利的王后。」 「国主回来了。」 外面有人惊唿。 阿史那氏面色惨白,「关门!」 几个侍女小跑过去,刚把大门关了一半,布失毕就来了。 他腰挎长刀,带着十余侍卫沖了进来,目光梭巡,最后定格在了阿史那氏的身上。 「贱人!」 阿史那氏坐在那里,从容的道:「那利失败了吗?」 「对,他失败了。」 阿史那氏笑了笑,「我就知道他成不了事。他聪明,但却少了决断,否则早就该在唐人来之前下手弄死你。就算那时失败,也好过此刻。」 「知道我为何没有立即杀你吗?」 布失毕指着边上一个拿着长刀缓缓逼近的侍女,继续说道:「你一直以为自己美貌如花,可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个平庸的女人。」 那侍女被一刀砍倒。 布失毕很享受这个惨叫,甚至还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血腥味。对了,我说到哪了?你这个平庸的女人。你和那利私通为了什么?为了蛊惑那利出头。我一直在冷眼看着,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必须要做出反应,所以我很愤怒……」 「你一直在伪装愤怒?」 阿史那氏骂道:「你这个狡诈的野狼!」 「谢谢你用野狼,而不是野狗来称唿我。」布失毕微微一笑,「大唐征服了龟兹,我不能展露自己出色的一面……」 「其实你一点都不出色。」阿史那氏冷笑,「当年你领军和大唐交锋,不但大败,自己还被俘。你告诉我,你哪里出色?」 打人不打脸…… 布失毕的脸青了一下,「我向人抱怨,让人知晓你和那利的丑事……」 阿史那氏恍惚了一下,「你……你这是示弱。一个妻子和别人私通却无能为力的国主,大唐会更放心。你这个窝囊废,你竟然用了这等手段来示弱。活该那利睡了我,哈哈哈哈!」 布失毕神色平静,「知道吗?什么证据都是假的。贾平安出了个好主意,让我大发雷霆,随即准备封锁王宫……他让侍卫们避开,让你的人偷听到了那些话,随后你就慌乱了,你叫人去寻那利,这才是证据。」 阿史那氏面色惨白,「那个年轻人!」 「对。」布失毕笑的很开怀,「那利也知道中计了,于是赶紧纠集人,就在先前,我带着人攻破了他把守的地方……」 「是我犯了错!」 阿史那氏嘶吼道:「不,是你,是你们!一群无用的男人,以至于龟兹被大唐占据,这是耻辱,却要一个女子来引导你们雪耻。」 她勐地起身,手中的短刀闪闪发光,「布失毕,你是个懦夫,那利也是,你们将会成为龟兹的耻辱,永远……」 「你别得意,你可知城中有多少人不满大唐和你吗?他们在观望,一旦发现有机可乘,他们将会出手,到时候……」 她走向布失毕。 布失毕举起长刀走向了她! 众人低头。 女子的惨叫声,长刀噼开人体的声音,倒地的声音…… 噼砍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布失毕再出来时,浑身都是血。 「我是龟兹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所有人都低着头。 脚步声传来。 将领沖了进来,一脸愤怒,「国主,那贾平安强令我们的人进攻。」 布失毕喘息着,「你拒绝了?」 将领点头,「他殴打了臣,随后令副将发起进攻。国主,臣不为屈辱,为的是大唐这步步紧逼,若是我们全盘接受,无人质疑……龟兹将会不存。」 「贱人!」 布失毕一脚踹倒将领,「蠢货,城中如今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在盯着围剿那利!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剿灭了那利一伙,什么伤亡?什么伤亡?」 第344页 将领浑身一震,「难道……」 这是政治层面的问题,他一窍不通。 「国主!」 有人来了,一脸惊惶,「城中军营有人蛊惑生事。」 布失毕勐地回身,「快,准备快马,我们马上走。」 将领起身,「那里有五千人马,都是精锐,得赶快。」 二人一阵忙活,报信的人慾言又止…… 「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一个侍卫骂道:「赶紧帮忙搬运东西。」 那些金银财宝一箱一箱的搬出来,接着搬运出去装车。 「国主,那些唐人去了。」 正在监督的布失毕身体一震,「他们来了援军?」 「五十人。」 「一百人去镇压五千人的叛军?」 布失毕:「……」 「远远的去看看。」 众人一阵忙活,赶紧往现场赶。 刚出去,两个男子跟在了后面。 「布失毕想跑。」 「马车上好多钱财。」 「劫了?」 「咱人手不够啊!」 「去请示武阳侯,召唤人手。」 …… 军营在沸腾。 数千人在集结。 人喊马嘶中,几个将领在商议。 「此刻城中一片混乱,我们只需攻占了王宫就能逼迫布失毕下台,随后……」 几个将领相对一视。 「我们可以自己做主。」 「对,但大唐会做出反应。」 一个面色黝黑的将领突然说道:「大唐做出反应又能如何?我们可以召集人手,随时能组成数万大军,若是他们来的人少,那就击败他们。」 有人问道:「若是大军来袭呢?」 黝黑的将领淡淡的道:「那我们可以去更西边的地方,总会有人接收我们。」 「可这是颠沛流离。」 黝黑将领冷笑道:「但不冒险,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你是愿意做地里的虫子,还是冒险做天上的飞鹰?我选择飞天。」 众人点头。 「准备出击吧。」 黝黑将领抬头,身后集结完毕的军队抬头。 这一去,将会是血色瀰漫。 马蹄声渐渐传来。 「是谁?」 「是唐人!」 所有人都变色了。 黝黑将领冷着脸,「看看……一百余骑,他们只有一百余骑。」 在这个时候,士气才是最关键的。 众人心中稍安。 百余骑近前,一边五千人,一边百余人。 有人生出了大象和蚂蚁的荒谬感。 贾平安下马。 「谁做主?」 对面沉默。 「杀了他!」 有人跃跃欲试,「弓箭的射程差了些。」 「准备出击。」 黝黑将领举手。 身后五千人拔刀。 刀光闪烁。 马丹! 这是想出手吗?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那利谋反!」 后面马背上的那利被堵住了嘴,疯狂的摇头。 「自从大唐来到了龟兹之后,龟兹再无战火。周边再无觊觎龟兹的势力,你等得以安享太平。这是当初先帝给龟兹的承诺,大唐做到了。」 那五千人在听着。 「他在蛊惑人心。」 有人低声道:「突袭出去,弄死他。」 后面,布失毕带着人远远的看着。 「他疯了。」布失毕沉声道:「百余人如何能挡住五千人?这个疯子。」 「国主,我们该走了。」 布失毕迟疑了一下,「再看看。」 前方,一个百骑摸到了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武阳侯,布失毕卷着钱财准备跑,大车正在出城,城外怕是有人接应。」 贾平安颔首,「意外之财,不拿……对不起自己。另外,叫人弄些树枝绑在马背上,在外面来回拖动,声势要大。」 娘的,一百余对五千,我好像有些托大了呀! 随后有人跟着去了。 贾平安见军营中有人蠢蠢欲动,就低声道:「准备动手。」 所谓好话说在前,大棍子在后面。好话不听,一棍子捅死你! 他又往前一步。 这里距离弓箭的射程很近了。 我这是在危险的边缘反覆横跳! 贾平安说道:「大唐当年征伐龟兹,五万大军不堪一击,如今五千人你等想做什么?造反?想想自己的家人,你等跟着造反只会让那些将领得利,而你们将会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这是想让他们畏惧。」 许敬宗抚须,「小贾的从容颇有老夫的几分模样了。」 对面,黝黑将领低声道:「用最好的箭手。」 一个弓箭手躲在别人的背后张弓搭箭。 「闪开!」 前方那人低头。 箭手瞬间完成了瞄准,松手。 贾平安早就防着这一招。 动,还是不动? 动,我的英武形象会打折。 不动…… 箭矢刚开始很快,但到了他的身前时,已然是强弩之末。 贾平安轻松挥刀噼开箭矢。 一群军士沖了出来。 「三十余人!」 身后有人报数。 「敬业!」 第345页 李敬业把披风扔掉,拔出横刀上前。 那宽大的身躯让人望而生畏。 关键是,他和贾平安面对三十余敌人面不改色。 布失毕不禁靠近了些,「他们会不会……」 一旦失败,顷刻间都城内就会成为叛军欢乐的海洋,不知多少人将会死去。 布失毕不舍这片基业。 三十余人蜂拥而至。 那些百骑竟然并未上前帮忙。 那五十唐军竟然站着不动。 布失毕勐地想起了当年的唐军。 他们依旧是这般傲然。 刀光闪过,惨叫声不断。 鲜血不断飙射,布失毕觉得视线内全是血色。 那两个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淹没。 一阵风吹过。 人群散落。 剩下十余人面无人色的转身狂奔。 身后,两个浴血男子站在那里。 军营中有人在哆嗦。 「这是……这就是大唐!」 第551章 反正都是死,随便弄 三十余人出击,死伤大半。 而对手只是两个唐人。 这是灾难性的一次出击。 布失毕上来了。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毒舌发作,「国主这是去了哪里,竟然满头灰,这怎么像是要出远门?」 布失毕尴尬的道:「本王去处置了那个贱人。」 这时军营中有人喊道:「杀出去,城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叛军动了。 缓缓出来。 我为何要过来? 布失毕下意识的道:「许尚书,我们赶紧走。」 许敬宗傲然道:「老夫是大唐礼部尚书,就算是前方有斧钺刀枪,老夫也将寸步不退!」 有侍卫惊唿,「他们上去了!」 贾平安上马,李敬业上马。 前方拔刀。 许敬宗看了布失毕一眼,「国主可退后,看我大唐儿郎如何杀敌。」 布失毕的脸颊微颤,「本王……本王……」 他想说几句硬话,可许敬宗已经撇下了他,跟随大队前进。 五千人在前行。 对面是百余人。 贾平安和李敬业在前方,他死死的盯着那个黝黑将领。 所谓擒贼先擒王,要动手必然先斩杀了此人。 「唐人会退!」 黝黑将领在给麾下打气。 可百余唐人却步步逼近。 横刀举起。 「唐军要突击!」 有老卒在惊唿。 横刀挥下,贾平安第一个策马加速。 阿宝长嘶一声,欢喜的狂奔了起来。 原来以少敌多竟然这般刺激吗? 贾平安只觉得肾上腺素在飙升。 那些叛军在犹豫。 黝黑将领咬牙,「跟着我来。」 在这等时候,唯有击溃唐人的士气,那些叛军才敢鼓起勇气出击。 他带着人在疾驰。 远方突然有动静。 有人抬头,「有烟尘!是骑兵,大批骑兵来了!」 瞬间士气跌落。 黝黑将领心中绝望,举起长刀噼砍。 贾平安勒马,一脸矜持,「敬业,弄死他!」 前方,李敬业只是一刀就斩杀了黝黑将领,剩下的人一闹而散。 那五千人进退两难。 许敬宗回身,「哪来的援兵?」 他满头雾水。 布失毕觉得自己就是个荡妇,一次次的被人丢弃。此刻他呆呆的看着前方,身后的心腹在喋喋不休。 「国主,唐人竟然有援兵,可见这便是想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对。」布失毕觉得应当是这样,「他们隐藏了军队。」 「此刻那些人只有跪地请降的一条路,国主,杀光这些叛逆吧。」 布失毕意气风发的道:「不,让他们的家人为奴,那些军士都赶到最边远的地方去戍守,永世不得回来。」 一个百骑过来,「武阳侯请国主配合一下。」 布失毕微笑,百骑问道:「国主在城外可是有人接应?」 现在安全了,布失毕坦然道:「有千余人。」 「让他们赶紧来。」 布失毕贊道:「大唐胸襟宽阔。」 「要快。」 百骑再度提醒。 布失毕笑了笑,让人去接应。 「弃刀跪地!」 通译在喊。 有人率先弃刀跪地,渐渐的,营地里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赶紧去收兵器!」 贾平安驱赶着布失毕的人进去收兵器。 「不着急吧?」 布失毕觉得贾平安太急切了些。 百骑低声道:「外面没有援军。」 布失毕面色惨白,「快,快去收了兵器。」 他咬牙切齿的道:「谁的主意?」 「武阳侯!」 布失毕嘆道:「果然是好手段。」 晚些他的人进来,随即控制了局面。 众人缓缓出了这个街区。 「小贾,咱们何处来的援军?」 许敬宗一直有些纳闷,心想若是有援军也得先和老夫沟通吧,这怎么突然就来了? 贾平安浑身是血,皱眉道:「有啊!」 「在哪?」 一路往王宫去,前方就是街口。 第346页 众人出去。 二十余骑正在城门里面一些来回疾驰。 战马拖着树枝,在土路上捲起了许多烟尘。 卧槽! 布失毕手一颤抖,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你……你竟然……」 竟然能这样? 许敬宗也惊呆了。 「小贾你竟然弄虚作假?若是他们发现……」 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布下疑兵之计。 「发现就跑呗!」 贾平安觉得老许想多了。 许敬宗苦笑,「是啊!不行就跑,至于城中如何,那和咱们无关。」 「你可有底气?」 许敬宗问了句废话。 贾平安摇头。 他有屁的底气,只是在事发后採取了两手准备而已。 数骑疾驰而来,「国主!」 布失毕见是运送财宝出城的心腹,就喝问道:「未得本王的吩咐,为何回来了?」 「被抢了,国主,有十余骑突然出现,杀散了我们的人,随即带着大车跑了。」 卧槽。 布失毕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那是本王多年的积蓄!去追!快,让他们去追!」 贾平安一脸不解,「什么财宝?」 许敬宗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 布失毕痛苦的道:「本王先前令人收拢了多年积蓄的财宝,令人先带到城外去,本王想着有千余骑看着定然无碍,谁知道……」 谁会知道大唐使团百余人就镇住了叛军?早知道布失毕怎么也不会把大车弄出城去。 随后他的人进城来收缴叛军的兵器,车队就被突袭了。 布失毕觉得胸口发闷,一口血在嗓子眼里憋着。 「快去追击!」 他焦躁的骂着。 可众人都没动。 「国主,那些叛军不能离开人,否则一旦暴起……」 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让许敬宗的心情贼好,「国主,钱财还能再聚集,可若是叛军失控……」 「因小失大。」 贾平安补了一句。 布失毕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武阳侯,你的麾下这般悍勇,还请你出手。若是追回了财物,本王给你……给你三成!」 贾平安冷着脸,「国主把本候看成了什么人?」 布失毕咬牙,「四成!」 贾平安扯开手,「我的心中只有大唐,钱财于我不过是粪土罢了。」 「五成!」 贾平安冷冷的道:「国主自重。」 小贾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好男儿! 许敬宗低声道:「其实……五成也能去试试。」 布失毕积蓄多年,那钱财多的吓死人。 贾平安摇头,「贾某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规矩,许公无需多言。」 他缓缓吟诵道:「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大唐故,两者皆可抛。」 这诗很普通,不,是很无趣。 但此刻却格外的打动人心。 「小贾!」许敬宗嘆道:「老夫的心胸不如你啊!」 布失毕也不禁一怔,「武阳侯果然是大唐豪杰,好一个两者皆可抛。」 他寻了侍卫嘀咕了一阵,随即十余侍卫远去。 这些人……去了就是送菜。 布失毕回到了王宫,见人稀稀拉拉的,就问道:「那些人何在?」 「国主,都……都跑了。」 「叫回来。」 布失毕洗个澡,随即坐在王座上长吁短嘆。 「那些钱财啊!」 心腹劝了许久,布失毕这才缓过来。 「召回忠心我的军队,羯猎颠呢?迎回了大唐使团后就回去了,让他回来。」 「善待大唐使团。」 布失毕觉得大唐对自己真心不错,否则这次就玩完了。 大唐使团正在轮流洗澡。 贾平安不肯和人一起泡浴桶,就弄了热水和水瓢清洗。 洗个澡出来,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一个百骑急匆匆的来了,低声说道:「车队被带走了。」 「哈哈哈哈!」 许敬宗洗澡要慢一些,刚穿衣裳,就听到了贾平安在狂笑。 狂笑一下就可以了啊! 这狂笑竟然没完了。 疯了? 许敬宗从门缝里往外看,就见贾平安蹲在地上大笑,不禁慌了。 他下身穿着亵裤,外面裹着一件衣裳就沖了出来。 两条毛腿明晃晃的。 「小贾,这是为何?」 「许公!」 贾平安真心想把那笔钱吞了。 但压根就不可能。 「布失毕的财宝到手了。」 许敬宗开始一怔,然后冲过去噼头盖脸的狠抽了贾平安一顿。 「老夫还以为你视钱财如粪土发疯了,人哪有不爱钱的?原来你没疯!」 贾平安无辜的道:「那些钱我也拿不到!」 许敬宗突然蹦跳了起来,然后捧腹大笑。 「布失毕……你这个小子,布失毕想逃跑,可你却弯弯绕把他绕了进来,随后令人夺了财宝……布失毕先前还令人送来了几个美人,指名给你享用。他若是知晓你干的事,老夫敢打赌,回头他就敢造反,杀光了咱们。」 这一切对于许敬宗来说都太疯狂了。 「武阳侯,那个宋娘子求见。」 第347页 贾平安留下了唏嘘不已的老许去了前面。 宋娘子的福身有模有样,比中原女子白皙的肌肤闪闪发光,贾平安不禁问道:「涂粉了?」 宋娘子笑道:「奴不傅粉。」 「此次多谢你了。」 贾师傅看了她一眼,「你想要什么报酬?」 宋娘子突然低头。 什么意思? 「奴……」 宋娘子抬头,脸上多了红晕,「武阳侯英俊多才,奴想做你的女人。」 呵呵!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就想自荐枕席了? 贾平安摇头,「贾某不是随便的人。」 一般男人遇到女子主动倾慕,就算是不喜欢也会好言以对。 可贾平安一开口就硬邦邦的。 宋娘子面色微变,眼中多了水汽,「奴只求一夕之欢,武阳侯也不许吗?」 我担心你身上带着暗器,或是陷阱。 贾平安正色道:「贾某此行乃是公事,岂能随意?」 宋娘子难过告辞。 「兄长。」 李敬业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兄长为何不肯收用了她?走的时候不带着就是了。」 「渣男!」 贾平安摇头,「这个宋娘子有问题。」 「屁股不够大?」 李敬业欢喜的道:「兄长你终于看出了她的问题,可喜可贺。」 老子…… 我忍! 「兄长你看看你这般小胳膊小腿的,其实屁股大的你驾驭不了,真的,你看看你站着就那么高,叫做什么……可望不可及。」 老子忍无可忍!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终于知晓了为何李勣要毒打亲孙子了,不打自己会吐血! 但打了手会痛。 大将羯猎颠率军回来了。 另外还有几支勤王的军队奉命赶到。 「小贾,该回去了。」 许敬宗召集人议事,随即提出了后日离去。 贾平安没意见,他恨不能插翅飞回长安,看看家中的妻儿,「也不知道孩子长大了多少。」 男人有了妻儿,好像整个人都变了,在外面时间长了会不由自主的想回家。一想到孩子,顿时一颗心都化了。 「儿女情长不好!」 许敬宗轻蔑的看着他,「男儿让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让孩子能读书,那就够了。整日惦记着妻儿,恨不能回家关上门,一家子围坐着吵闹……」 咦! 好像也有些意思哈! 许敬宗摇摇头,想到自己不知多久都没这般了。 「在外面做什么?」贾平安觉得老许就是个利慾薰心的,「在外面不管你多嘚瑟,家才是归宿。」 「滚!」 许敬宗摆摆手。 「老许,咱们这辈子都不能尿到一壶里去!」 贾平安回去点检自己准备的特产。 两个孩子还小,域外的东西他也不放心给他们玩。 就两个婆娘,加上一个羔羊。 脂粉不敢买,担心里面有铅粉,到时候婆娘中毒,自己亲一口也逃不掉,一家子铅中毒变成傻子。 所以他买了些珠宝,想来女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吧。 卫无双定然会一脸无所谓的收下,然后悄悄的对着镜子比划。 苏荷多半会惊喜,然后问可带了美食回来。 羔羊比较头痛,那个婆娘不差钱,首饰什么的只能挑选有特色的,而不是价格最贵的。 贾平安脑袋放空,想到了后世的那段话。 有钱人买东西不是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吗? 「武阳侯!」 贾平安收了箱子,起身出去。 一个百骑面色凝重的站在外面,「布失毕被刺杀。」 贾平安眸子一缩,「在何处遇刺?如今如何?刺客何在?」 「就在王宫外,王宫中有些尸骸,他说出来透气,有人路过,突然拔刀冲上来。他的侍卫拉了他一把,一刀砍到了他的脸,说是连牙齿都能看到了。」 卧槽! 也就是说一刀把脸颊都割开了,能看到里面的牙床。 布失毕破相了。 「这边的郎中如何?」 「呃……」边上的通译一脸苦笑,「大概就是治不死人吧。」 「刺客当即被乱刀砍死。」 「也不知道留个活口。」包东一脸不屑。 百骑诸人皆是如此。 在贾平安的各种理念灌输下,百骑早已今非昔比,布失毕的侍卫这等不专业的举动只会让他们嘲笑。 这种自豪感啊! 许敬宗闻讯而来,皱眉,「小贾,布失毕若是死了会很麻烦。他的儿子如今镇压不住局势。而大唐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派出大军来坐镇……」 大唐现在的目光不在西域,不可能倾注太多的精力。若是布失毕在,那么大唐就能利用他来节制龟兹。 随行的郎中来了,许敬宗严肃的道:「要尽力医治。」 许敬宗和贾平安带着郎中进了王宫。 现场还能看到不少血迹。 那些侍卫守在外面,如丧考妣。 一个官员出来,眼睛发红,「武阳侯,国主不大好。」 「去看看。」 郎中进去了。 布失毕躺在那里,神志清醒,脸上的大口子不断流血,两个『医者』在边上拿着东西吸血…… 第348页 「住手!」 郎中叫住了他们。 「只能如此,难道置之不理?」 两个医者也很颓丧。 「要先杀毒。」 郎中把酒精弄在干净的布上,一碰上去布失毕就浑身颤抖,就像是触电了似的。 「啊……」 漏风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边上有人问郎中:「可有把握?」 郎中摇头,「口子太大了,恕我直言,怕是……」 两个医者马上就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说道:「我就说过国主的伤势没办法,你们不信,如今大唐的医者来了,他也束手无策……」 室内愁云惨澹,布失毕含煳道:「救我!」 外面,许敬宗在转圈。 郎中出来,许敬宗喝问,「如何?」 郎中摇头,「脸颊一个大口子,封不了,这人就没法活。」 许敬宗摸摸脸颊,想像了一下这里开个口子的模样,不禁颤抖了一下。 他回身,「赶紧去都护府说了此事,让他们调配军队来龟兹坐镇……此事,麻烦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 许敬宗瞪了他一眼,「还有,马上派人回长安,一路换马不换人,把此事禀告朝中,老夫请罪的奏疏随即写好,也带回去。」 「此事不是你的错。」 贾平安觉得老许太耿直了。 许敬宗严肃的道:「小贾,许多事老夫能避让,但这等事老夫避无可避!」 这是许敬宗? 贾平安怎么觉着自己的面前是个忠臣。 他想到了些什么。 「许公,要不……我去试试。」 许敬宗摆手,「反正都是死,随便弄。」 边上的龟兹通译不禁对许敬宗怒目而视。 贾平安吩咐道:「准备针线,另外,里面的人都赶出来,那个谁……敬业来帮我打下手。」 通译进去,把刚才外面的话说了。 布失毕看看两个医者,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黯然,就落泪道:「既然都是死,死于武阳侯之手,想来长安会善待我的孩子,让他来。」 他的话漏风,得仔细倾听,外加揣摩才能明白。 他躺在那里,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 人都被赶了出去。 「关上门!」 贾平安和李敬业进来了,布失毕看了一眼,心想贾平安杀人厉害,救人……那不是玩笑吗? 没手术衣,没帽子……贾平安很头痛。 「兄长,我要做什么?」 「你按住他,不许他动。」 贾平安拿着消毒后的针线走来。 第552章 老许,你这个乌鸦嘴 针线一穿进脸颊,布失毕就痛不可当的挣扎了起来。 可李敬业多大的力气,一只手控制住他的脑袋,一只手挡在前方,不给他的手去触碰。 「不行,动的厉害。」 贾平安本就是个二把刀,针线就是有一阵子自己缝补过些东西,但那手艺没法看。 单身狗就是这般…… 现在用单身狗的针线手艺去缝伤口,贾平安觉得很刺激。 布失毕还在挣扎,贾平安怒了,「敬业,你行不行?」 李敬业恼怒了,「行!」 说完他上床,一下就压住了布失毕。 他按着布失毕的双手,压着他的身躯…… 和布失毕面面相觑。 卧槽! 这样也行? 他一针下去,布失毕想甩头,李敬业用额头顶住了他的额头。 敬业这娃的牺牲太大了。 贾平安一针接着一针,至于到时候取线的后果他压根没想过。 布失毕挣扎了许久,终究无用,他喘息道:「如何?」 「菊势大好。」 伤口缝好,贾平安犹豫了一下,「好像是什么里面一层,外面一层?要不拆掉,再缝一次。」 「本王宁可死。」 布失毕说话后愣住了。 怎地说话不漏风了?但剧痛难忍。 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小,有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推开些门看了一眼,回头,众人目视他。 啥情况? 这人瞪眼,「那个……那个唐人在压着国主。」 「什么压着?如何压着?」 布失毕的心腹心急难耐。 「就是……」这人一脸震惊,最后比划了一个手势,就是那种手势。 卧槽! 一群人都懵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定然不是。」 门开了,贾平安疲惫的出来。 接着就是李敬业,也是疲惫的模样。 想按住一个拼命挣扎的成年人,真的不容易。按照李敬业的套路,还不如一拳打晕。 众人进去一看,医者欢喜的道:「竟然封口了?」 等看到那缝制的伤口时,医者先是一怔,然后一拍脑门,「这样也行?」 另一个医者却兴奋的道:「当然行。以前我处置过外伤,原先有个口子,用布条收紧粘在一起,那肉竟然就长在了一起。脸上不好包,可武阳侯竟然天才般的想到了用针线封口的法子,妙啊!」 另一个医者问道:「那些包扎的都好了吗?」 「好些都死了。」 布失毕痛的不行,本来听到妙极了时心情振奋,此刻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第349页 贾平安洗手进来,两个医者请教。 「敢问武阳侯,这缝制伤口可有把握?」 「当然有。」 贾平安淡淡的道:「每日我这里会派人来处置伤口,伤口不可触碰别的东西,只要如此,七成把握能活过来。」 恩人吶! 布失毕的泪水都出来了,却是痛的。 出去后,许敬宗说道:「你说七成,若是布失毕死了如何?」 「他死了就说有人弄了脏东西在伤口上。」 当天夜里贾平安睡的很沉。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才想到伤口容易引发高热的事儿。 「弄一碗馎饦来。」 他一边吃馎饦,一边听着百骑在汇报情况。 「如今城中有大将羯猎颠坐镇,昨日他带着人出手,抓了数十人……」 「等等。」贾平安放下筷子,「抓了什么人?」 百骑说道:「抓的大多是官员将领。」 这是布失毕要大清洗吗? 贾平安没兴趣管。 吃完饭,他去了王宫。 「没发热?」 布失毕的脸色看着还不错。 运气不错。 布失毕不敢说话,眼中全是感激之色。 两个医者低着头在请教贾师傅。 贾平安随意忽悠着,一时间竟然多了两个崇拜者。 布失毕的心腹陪着他出去,一路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那些逆贼,等国主能说话了,定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咦! 贾平安一怔,「羯猎颠昨日不是清洗过了吗?」 心腹笑道:「昨日羯猎颠是义愤填膺,冲动出手,早上已经来了宫中请罪。」 贾平安点点头。 不对! 他想到了一件事儿。 羯猎颠迎接了使团后就消失了,说是去巡查。 可大唐使团都来了,你巡查个什么? 此刻最要紧的就是稳住都城,而不是出去浪。 而后都城内一场混乱,那利的谋逆没有溅起一点浪花。 羯猎颠被召回,随即出手抓人。 义愤填膺。 羯猎颠是冲动人设吗? 贾平安止步,对心腹歉然一笑,低声问了通译,「被抓的是什么人?」 通译说道:「都是重臣。」 卧槽! 「羯猎颠此刻在何处?」 「他出了王宫后就回了自己的官廨。」 看来并无可疑之处。 可贾平安记得后续大唐征伐过一次龟兹,随后就把龟兹纳入了大唐的治下。大唐有的规矩,这里照样复制。 那一次谋反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在努力的想着。 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走到大门口时,心腹笑道:「多谢武阳侯,等临行前,我定然设宴送行。」 不该是重臣来送行的吗? 贾平安勐地回身。 「那些重臣呢?」 若是被杀,那就是冲动。 若是不杀,那冲动个鸡儿! 「被关押在军中。」 心腹在笑,很是欣慰。 看过三国演义吗? 贾平安想嘆息。 关押在军中,特娘的这分明就是权臣的举动。 「那个……问一下,羯猎颠的性子如何?」 「憨直。」 「对国主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就该去拜见许敬宗,交换意见。 而不是我行我素。 这特娘的没问题我把这王宫的大门嚼吃了。 贾平安转身进去。 心腹诧异,「武阳侯这是忘了什么,叫人去取就是了。」 到了寝宫里,贾平安把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 布失毕无法说话,只是强笑摇头。 心腹在边上说道:「羯猎颠是国主最为信赖之人。」 贾平安无语。 心腹问道:「武阳侯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 「谁?」 「吕布。」 贾平安随即回去。 「此事不妙。」 贾平安把自己的分析说了,许敬宗第一个念头是:「这是权臣的做派!」 果然,大唐但凡有些文化的人都知晓这么做不对。 但布失毕却依旧信任羯猎颠。 这便是魔怔了。 歷史上许多大佬都蜜汁自信,觉着自己能控制住心腹,直至心腹拎着长刀冲进来,他们才知晓自己眼瞎了。 贾平安幽幽的道:「可布失毕的人说羯猎颠憨直。」 许敬宗一脸不屑,「老夫当年在瓦岗时经歷了许多争斗,那些所谓憨直的,大多活到了最后。程知节憨不憨直?当初也说憨直,可此人比老夫还狡猾!唯一憨直的大概就是薛万彻。」 「布失毕竟然这般蠢吗?」 包东一脸跃跃欲试,「这个龟兹王,我也能做做。」 贾平安指着他,「毒打!」 雷洪扑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包东晚些鼻青脸肿的蹲在那里,许敬宗嘆道:「许多话不能说,你是玩笑,可传到长安就是你有异心。小贾让人毒打你一顿,这是情义,否则不管不顾,回到长安只管交代一句,你这辈子就别想再出长安城。」 包东低着头请罪。 贾平安淡淡的道:「回到长安之后,五香楼,请兄弟们去一次。」 第350页 包东如丧考妣。 雷洪笑道:「他最近花销好大。」 活该! 贾平安吩咐道:「盯着羯猎颠,还有他的心腹。」 「武阳侯,那个宋娘子来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好男儿就该勇往直前,错过了,以后到有心无力时,你知晓何为痛彻心腹!」 李敬业看着有些欲言又止,许敬宗和李勣如今也通过贾平安缓和了关系,所以爱屋及乌,就笑道:「我和英国公都是瓦岗的老人,看着你就和看着自家孩子一般,有话只管说,难道老夫还会怪罪你?」 说着他笑了起来,颇有慈祥老爷爷的风范。 贾平安刚想阻止,李敬业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许尚书,你这话让我有些难过。」 「为何?」许敬宗抚须,觉得老李的孙儿很有趣。 李敬业嘆道:「我觉着你如今就在经歷有心无力……」 老夫一掌拍死你! 许敬宗的脸黑了,但有言在先,所以只能强笑道:「老夫自然不是。」 李敬业摇头,「我和那些兄弟平日里经常相互调侃,但凡真厉害的,定然会说自己不行。但凡不行的,越不行就越喜欢吹嘘……」 这倒霉孩子! 在许敬宗吐血之前,贾平安一巴掌就拍走了李敬业。 百骑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羯猎颠和心腹们在议事。」 「他的麾下呢?」 「他的麾下在城南,外围有拦截,不好靠近。大概八千余人。」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布失毕能信赖的有多少人?」 「不到三千。」 贾平安骂道:「这是授人以柄,不,是太阿倒持!」 许敬宗霍然起身,「羯猎颠怕是在盯着咱们!」 贾平安点头,「他在等咱们离去。」 羯猎颠现在就一心期盼着大唐使团赶紧滚蛋,然后他一扫龟兹。 「他不怕大唐?」 许敬宗觉得羯猎颠的胆子太大了。 是啊! 羯猎颠当年被郭孝恪一战击败,并且被俘。时隔许久,是谁给他的勇气? 老梁? 贾平安沉思。 许敬宗也在沉思。 「要不,赶紧先离开再说。」 贾平安抬头,「许公,一旦离开,龟兹的局势就乱了。」 许敬宗给他使眼色:小贾,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贾平安给他使眼色:许公,你的勇气呢? 许敬宗嘆息,「做生意也得讲究挣钱。这八千对三千,风险太大了。」 「不经歷风雨,怎么见彩虹?」 贾平安一脸慷慨激昂。 「都出去!」 许敬宗摆摆手。 贾平安也起身出去。 「小贾!」 许敬宗要气疯了。 你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 贾平安讪讪的留下。 二人对坐。 中间一案几,让贾平安想起了举案齐眉这个典故。 老婆举着小几……大概就像是后世上菜的木案板,老婆举着小几到眉上,不敢看丈夫…… 这特娘的比僕役还不如啊! 怎么还宣扬这种封建余孽的思想? 许敬宗嘆道:「小贾啊!」 「在。」 贾平安看着很老实。 许敬宗唏嘘道:「此次龟兹之行朝中交代要震慑。那利被拿下,阿史那氏身死,够了吗?够了。」 你自问自答的要不要脸? 「许公,可羯猎颠呢?」贾平安知晓老许的忠臣人设在渐渐消退,「布失毕此刻无法说话,一旦生变,他有口难言。羯猎颠若是动手,他如何能敌?」 「老夫知晓。」许敬宗很惆怅,「可老夫此生做事看的是把握和收益。」 外面,礼部和百骑的人在嘀咕。 「风险确实是太大了。」 「其实咱们可以先离开,等长安派遣军队来镇压。」 「可龟兹却会因此而混乱,波及焉耆等地,安西就乱了。」 里面,贾平安慷慨激昂的道:「许公,人做事是得看风险。就像是做生意,什么生意最挣钱?贩卖兵器。」 「再想想当年的王玄策,使团被截杀,他若是一熘烟跑回了长安,那还有后面的事儿吗?」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许公,你是想做王玄策,还是想灰熘熘的回到长安?」 许敬宗抬头,眼中多了神彩。 果然,我的激将法管用了。 许敬宗皱眉,「天竺不过的蕞尔小国罢了,王玄策攻灭天竺,不足为奇。」 卧槽!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为啥王玄策不得重用,现在有些眉目了,他试探道:「许公,他们说先帝是服用丹药……」 许敬宗点头,「吃也吃过一些吧。」 帝王都经不住权力的诱惑,想永久留在世间,结果越留恋就越去得快。 「那个……谁献的丹药?怎地没被处死?」 后世有人说王玄策攻灭中天竺后,带了一万多俘虏回长安,其中一个僧人蛊惑先帝服丹,最终先帝嗑丹药嗑驾崩了。 「你问这个作甚?」这等问题犯忌讳,许敬宗犹豫了一下。 有戏! 贾平安觉得自己正在撕开歷史的迷雾,即将到达彼岸。 什么扫把星剋死的,娘的,就是嗑丹药去的。 第351页 「罢了,先帝都去了。」许敬宗对先帝显然很有感情,眼眶都红了,「当初先帝重病,医者无能,有人建言服丹,可先帝服用了数次就觉着不好,就停了。」 卧槽! 我了个大槽! 贾平安只觉得天雷滚滚。 原来先帝驾崩和丹药没关系?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小贾你问这个作甚?」 呃! 贾平安笑道:「我只是不解,那王玄策竟然不受重用。」 许敬宗摇头,「天竺那些人太弱了,换了老夫去也能轻松灭了他们。若非离得太远,大唐派遣一支偏师就能灭了天竺。」 呃! 原来是因为大唐上下看不起天竺的战斗力? 贾平安满头黑线。 「小贾。」许敬宗认真的道:「此事要谨慎,若是事有不谐……老夫家中还有妻儿。」 贪生怕死的奸臣许! 贾平安点头,「如此,许公就装病吧。」 …… 羯猎颠正在喝酒。 心腹们在外面,他一人坐在里面。 门被推开,宋娘子走了进来。 「兄长。」 羯猎颠点头,漠然问道:「唐人那边如何?」 宋娘子跪坐下,「说是想走,不过许敬宗病倒了,一时不能动。」 羯猎颠的眸子里迸发出了一抹厉色,「这不对。」 宋娘子不解,抬头,「兄长为何说不对?」 「我从不信什么巧合!」羯猎颠沉吟着,「让人盯着他们。」 宋娘子点头。 羯猎颠看了她一眼,「你是我妻子的妹妹,我信重你,但你必须要拿出值得我信重的能力。」 宋娘子低头,野心就像是潮水般的涌出来,「是。」 她起身,旋即去了大唐使团驻地。 「我求见武阳侯。」 晚些,贾平安在前院见了她。 宋娘子低眉顺眼的,「武阳侯,我今日得知刺杀国主那些人的消息。」 「在哪?」 他竟然问的是在哪,而不是是谁。 宋娘子的心中生出了轻蔑,但旋即又想到了贾平安的杀伐手段。 她轻声道:「他们就在不远处。」 贾平安起身,「带路。」 数十百骑云集在一个宅子的外面。 「杀进去!」 大门被撞开,里面十余人冲出来。 「是突厥人!」 贾平安的眸子一缩。 果然,突厥人出现了。 龟兹敢和大唐翻脸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有靠山,靠山两个,突厥和吐蕃。吐蕃尚未入局,那么就只有突厥;其二就是疯了! 宅子里有十余人,被拖出来时,就和死狗一般。 「拷打。」 拷打之后得了消息。 「他们在此盯着王宫,准备刺杀龟兹王。」 有趣!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当天夜里,城南军营骚动。 贾平安是和衣而睡,闻讯起身。 「小贾!」 许敬宗急切的道:「先出城。」 有人说道:「定然是羯猎颠谋反,赶紧走。」 王玄策敢在天竺动手,那是因为他逃出来了。此刻大伙儿被闷在了城中,羯猎颠若是动手,那就是瓮中捉鳖。 「别急。」 贾平安也想熘,可想到若是要造反,羯猎颠多半会令人控制城门,就觉得可以再看看。 一个百骑沖了进来,「有人袭扰城南军营。」 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难道叛逆另有其人?」 许敬宗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 贾平安问道:「布失毕的麾下动了吗?」 「动了,骚乱了一下。」 「其它地方可有动静?」 「没有。」 贾平安只觉得浑身发寒,「许公,若是打草惊蛇呢?」 许敬宗头皮发麻,「你是说他用这个来试探城中的对手有多少人?」 贾平安点头。 「不然……谁敢去袭扰八千人的军营?」贾平安越想越心慌,先前的勇气流逝大半。 淡定! 淡定! 他不断暗示自己,「羯猎颠此举只是试探,若是要动手,此刻就该出来了。」 许敬宗说道:「说不得如今出来了。」 有人来禀告,「许尚书,羯猎颠带着数千人马出来了。」 老许,你这个乌鸦嘴! 第553章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众人都呆滞了。 「撤吧。」 包东建言道:「咱们一路杀出城去。」 「可……」有人说道:「可咱们这一走,不,若是城门被控制住了,只需弓箭手在城头盯着,咱们就得付出代价。」 这就像是后世攻击坚固的阵地,敌人拿着莫辛纳甘,巴沟,巴沟……一下一下的收拾你,而你手中拿着的是长刀……只能用人命去填。 许敬宗面色煞白,「小贾,固守王宫,纵火!把伊逻卢城变成火海,一起死!贱狗奴,让他们一起死!」 好办法! 所有人都对许敬宗投以钦佩的目光。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里大多是土屋和石屋。」 他也很紧张。 「先去把布失毕的军队弄到手。」 第352页 这是第一要务。 众人随即出发。 王宫中,布失毕正在睡觉。 因为伤口的缘故,他必须要侧着睡,把伤口那一侧朝上,免得唾液刺激伤口。 「国主。」 门被人野蛮的推开了,布失毕本来就睡不好,不禁大怒。 「国主。」 进来的是他的几个心腹。 「城南乱了。」 「国主,羯猎颠带着数千人出来了。」 布失毕摇头,有人弄了纸笔来。 他写下了一段话。 ——无需担心,这是我的指派。试探城中可能存在的叛逆。 心腹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国主,大唐使团来了。」 布失毕不禁笑了笑,脸上的伤口被扯动,痛的他龇牙咧嘴的。 他们害怕了? 许敬宗带着人进了寝宫,发现众人都在笑。 「国主,羯猎颠带着人出来了。」 一个心腹笑的蹲在了地上。 许敬宗只觉得一颗心凉透了。 什么意思? 一个心腹拱手,「许尚书,这是国主的安排,用于试探那些可能存在的叛逆。」 许敬宗看了布失毕一眼,眼神冰冷。 老许的气量…… 贾平安为布失毕默哀一瞬,但旋即一个激灵。 「去查探,看看羯猎颠往哪边来了。」 有人去了。 心腹笑道:「国主安排他在城中转转。」 你这个傻逼!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若是他往这边来了呢?」 「不会。」 心腹很坚定。 贾平安一脚踹开他,「国主,调集军队来王宫这里。」 国主微微摇头。 贾平安终于忍不住了,「早知道耶耶就弄死你,随后一走了之!」 怒了! 他骂道:「你可知什么是背叛?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许敬宗一怔,旋即点头。 看看李靖,当年威望太高,再进一步那诱惑就挡不住了,所以他主动蛰伏。 看看李勣,李靖后的大唐第一名将,身后还有山东世家门阀的加持。 他不敢再去多看一眼前方的诱惑。 唯有长孙无忌,一直在那极端的权力诱惑下来回横跳。 这话……精闢! 「今夜城中只有三千人马,羯猎颠带着八千人,这是什么?」 贾平安骂道:「特娘的,这是改朝换代的诱惑。他什么人?什么憨直,憨直的人能成为龟兹第一大将?蠢不蠢?」 布失毕微微一笑,就是那种『给他说吧,本王不生气』。 「赶紧调兵!」 贾平安眼珠子都红了。 你特娘的不调兵,信不信我先弄死你!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狗屎的大局,什么狗屁的龟兹……死光了和我有屁关系! 布失毕点头。 有人飞也似的去了。 众人沉默着。 「准备守城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贾平安就接手了王宫的秩序,而布失毕默认了。 这人救了我,若是他想杀我,无需这般麻烦。 这就是他的逻辑。 王宫的侍卫们都出动了。 「点起火把!多点一些!」 扑! 风吹过,火把猎猎作响。 贾平安站在王宫城头,看着左边的火把群在靠近。 「那是羯猎颠的人马,我需要一个勇士!」 贾平安回身。 一个布失毕的心腹出来,贾平安说道:「你去告诉羯猎颠,国主请他来说话。另外,就说宫中只有数十人。」 就这么简单? 若是羯猎颠想孤注一掷,他定然会全力攻打王宫。 而这个勇士必然会被宰杀了祭旗。 但他毫不犹豫的去了。 「勇士!」 许敬宗感慨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还。」 谁特娘的这么扫兴? 众人看去,却是贾平安。 众人抬头,仿佛天空中有黑鸟哌哌叫着飞过。 太晦气了。 「我只是在打赌。」 贾平安很平静的道:「羯猎颠此人的性格很复杂,国主这边说是憨直,但憨直不可能一路顺风的升官发财,所以憨直必然只是他的一面。而另一面,他若是有反心,那么我们来之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想。」贾平安指指王宫,「那利看似厉害,可只是带着一帮子人抱团罢了,手中的实力不足以和羯猎颠抗衡。」 但足够和布失毕抗衡。 所以布失毕这个龟兹王就是个悲剧,三方暗中争斗,他反而是最弱的那个。 三千人马,当年他可是拉起数万大军的王者,如今竟然成了青铜。 贾平安不胜唏嘘,「羯猎颠手握大军,在这个时候只需横扫就是了,谁能挡?」 「可他没动手!」 有人质疑。 「你特娘的给我说完行不行?」 那人拱手,「是。」 贾平安最反感插嘴的人,「咱们假设他有反心,那么早些时候他为何不动手?」 众人一怔。 这种假设法很有趣啊! 第353页 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动机和方法。 许敬宗眼前一亮,「这就是小贾独门的法子,今日你等有幸得闻,要好生记牢才是。」 众人都打起精神,连龟兹官员都盯着通译,让他一句不漏的翻译过来。 被这么一群人盯着,贾平安生出了浑身赤裸的羞耻感。 「以他的身份地位,他不敢动手,唯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他并未完全掌握军心,若是造反,那些人可能不会跟随。第二,便是此人优柔寡断,做事不是十拿九稳不出手。」 「咱们的人来了。」 右侧的火光渐渐逼近。 而左侧的火光突然停住了。 「已经拦住了。」 有人飞也似的跑去了寝宫。 「国主,羯猎颠带着人来了。」 噗! 一口血水从嘴里喷出来,布失毕痛的脸上直抽抽。 他竟然……他竟然敢来王宫? 这大晚上的来王宫,难道是来给本王请安? 呸! 他吐出一口血水,痛的难受,用力捶打着床,随后指着外面,「武……武……」 贾平安先前就说了羯猎颠有野心,可他不信,现在羯猎颠来了,就像是重重的一巴掌,抽的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心腹不解,布失毕想吐血,就做了个书写的动作,有人拿了纸笔来,他飞快写了…… 心腹拿着纸飞也似的跑去了前面。 「国主有话。」 这张纸被传递上去。 「国主令我等听令于武阳侯。」 果然,布失毕尿了。 原先信赖的心腹突然带着军队来了。希望越大,此刻的失望,不,是愤怒就越大。 贾平安当即派人去接应那支勤王的军队。 「赶紧进来!」 羯猎颠就在左边,再晚大伙一起玩完。 军队进来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下面怎么办? 不知何时,贾师傅竟然已经变成了主心骨。 他仔细想想,觉得不是自己的本事大,而是自己的胆子大。 身处绝境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贾平安开始慌得一批,但旋即就变了个心态。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贾平安给大家打气,「羯猎颠若是果断,此刻就该一刀斩杀了那人,随后大军掩杀。他止步,这便是犹豫再三,更有可能是优柔寡断。」 他补充了一句,「我最喜欢优柔寡断的人。」 众人看着左边。 士气不怎么样啊! 贾师傅知晓自己要出手,否则羯猎颠一个攻击,这王宫就彻底玩完了。 看看这低矮的城墙吧,哪里经得住冲击。 他回身说道:「放心,羯猎颠优柔寡断,此刻我派人去请他来王宫,他定然会狐疑,随即猜测咱们这边是不是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 贾平安说的信誓旦旦,连自己都信了。 士气一点点的起来。 可贾平安心中依旧没底。 要是羯猎颠来了咋办? 此刻他有些后悔,早知当初就该多带些军队,哪怕此刻有五百大唐将士在手,他就敢带着他们出去冲杀。 看看布失毕的军队吧,哎! 一言难尽。 左边的火头依旧没动。 这说明羯猎颠在思索。 「他若是忠心耿耿,此刻必然会来。」 布失毕来了。 贾平安一番话刺的他默然。 是啊! 那个憨直的臣子,他为何不来? 「他若是来了。」贾平安指指那些军士,「国主,这些将士和羯猎颠的比起来如何?」 布失毕一脸苦涩。 马丹! 贾平安想起了妻儿。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若是死了,无双定然会表面坚强,支撑起贾家,但夜里她会默然落泪。 而苏荷从此将不再是那个贪吃的娃娃脸,她会沉着脸帮忙,甚至是独当一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两个没爹的孩子以后怎么办? 等他们长大时,老帅们也没落了,凋零了,谁来看护他们? 贾平安喊道:「举起火把!」 mmp! 我要活! 火把勐地全数举起来,整个王宫都沐浴在火光中,诡异的辉煌。 「让他们跟着喊。」 贾平安喊道:「用大唐话喊起来,喊万胜!」 「万胜!」 百余人先喊。 万胜很好喊的吧? 三千将士喊的歪瓜裂枣般的,而且还不整齐。 「国主,你养了一群豕!」 贾平安一句话说的布失毕老脸发红。 「整齐些。」 「万胜!」 「万胜!」 声音渐渐趋于整齐。 布失毕看着左边,心中不禁暗喜。 原来我的心腹也不差啊! 他回身,就见贾平安在动。 举手,下面三千将士张开嘴,就像是嗷嗷待哺的鸟儿。 他勐地挥手。 「万胜!」 这个法子果真好用,声音越发的整齐洪亮了。 「武阳侯的手段层出不穷,厉害。」 一个百骑在赞嘆。 贾平安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化身为指挥家,挥舞着双手在指挥合唱团。 第354页 他忘我的指挥着。 「武阳侯!」 「武阳侯!」 身后有人欢喜的在叫唤。 「撤了,羯猎颠的人撤了。」 许敬宗也在狂喜,不过旋即低喝,「不可出声。」 娘的,要是被羯猎颠听到欢唿声,他弄不好就会猜到自己上当了,随后杀回来。 卧槽! 贾平安的身体有些发软。 他可以在野外和优势敌军厮杀,但却不喜欢被困在城中,和乌龟般的等着人来围杀。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关键是……他才带着一百余人。 「有人来了。」 来的就是那个去召唤羯猎颠的心腹。 他满头汗,但浑身轻松。 「我说国主请羯猎颠进宫,他马上就问了国主的情况。」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我说国主被吵醒了,宫中就数十人。」 这个手法拙劣了些,但架不住能让心怀鬼胎,外加优柔寡断的人疑神疑鬼啊! 许敬宗抚须,淡淡的道:「一说数十人,他定然觉着这是个陷阱。」 「对。」心腹笑道:「他随即就和人商议。他们在争执,后来羯猎颠出来,看着凶神恶煞的,就在此时,宫中传来了喊声,他愣了一下,听了许久,最后说城中不靖,他要带着人去看看,晚些再来见国主。」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着,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 「这是什么手段?」有人问道。 「空城计。」 众人不禁嘆服。 布失毕走过来,握住了贾平安的手,只知道点头。 「国主想说什么?」 贾平安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布失毕张嘴,马上惨哼一声。 「你是故意的。」 老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贾平安摇头,表示自己很无辜。 可实际上他就是故意的。 若是没有布失毕的蜜汁自信,羯猎颠也没有今夜的机会。 这等人不给他一个教训,贾平安心中难安。 「接下来怎么办?」 有人问道。 大伙儿死里逃生后,接下来依旧很紧张。 「要看城门那边是否羯猎颠掌握了。」 贾平安恢復了冷静,派出人手去查探。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又派人去弄饭。 「耶耶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就蹲在王宫的围墙上吃饭。 「太特娘的难吃了。」 一顿饭他吃的很不满意。 许敬宗也吃的很不满意。 「小贾,若是羯猎颠醒悟了怎么办?」 「凉拌!」 贾平安放下碗,深吸一口气,「耶耶又活过来了,又要开始搅乱人间了。」 老许想一碗飞过去。 贾平安蹲下,低声道:「羯猎颠定然会醒悟过来,你想想,那人说宫中只有数十人,羯猎颠当时心虚,还想动手,可却听到了巨大的唿喊声,他以为那是咱们悄然弄来的大唐军队,可城中他定然有眼线,就算是咱们一点点的把人弄进城来,能有多少人?」 许敬宗在沉思。 年纪大了,阅歷多了,但胆子也小了。 为何? 因为他们见过太多失败的例子,见多了,一件事儿出现时,他们马上会想:这件事儿我遇到过,我听说过……然后有些人扑街了。 你要说也有人成功,可他们会说失败的代价太大,我们为啥不去选择稳妥的法子? 这便是所谓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根子里的原因是他们觉着自己没有失败后东山再起的能力和精力。 实际上就是承认自己老了,没了再度爬起来的雄心。 另一种说法是年轻人没经歷过社会毒打,敢于冒险,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贾平安现在就有些打乱拳的意思。 「羯猎颠回去仔细一想,定然就会后悔。」贾平安觉得羯猎颠现在就差不多该后悔了,「随后他会怀疑自己露馅了……许公,大晚上的王宫里一群人在高喊万胜,换你怎么想?吃多了不睡觉,还是被国主逼着叫喊,好吓唬人?」 许敬宗一个激灵,「羯猎颠会后悔。」 「对!」 贾平安一脸『老许你总算是成熟了些』的模样,许敬宗恨得牙痒痒。 「咱们现在要紧的是夺取城门,进可攻来退可守。」 谈到厮杀,许敬宗也只能听从安排。 「集结军队。」 三千军队集结。 「带上国主。」 布失毕老泪纵横。 大唐,就是我的母亲! 贾平安站在围墙上给大家打气,「我们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他们赶来,羯猎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人问道,「援军有多少人?」 这个捧哏不错,贾平安信口吹嘘,「五千人!」 顿时那些人的眼中都多了欢喜之色。 大唐军队……后世有人哔哔什么满万不可敌,那他们该来看看这个大唐。 二百人敢去沖阵,而敌军数万,最终取胜。 一人敢去沖阵,大唿酣战,无人能敌。 贾平安带着六十百骑,这些百骑都是精锐,他不忍把这些精锐损失在这里,这也是他一直避战的缘故。 第355页 所以他在给那三千人鼓劲。 「我们必须要夺回一个方向的城门。」 贾平安最后吩咐道:「一旦出击就不得懈怠,全力以赴夺取城门。」 许敬宗问道:「不用包裹马蹄吗?」 贾平安摇头,「羯猎颠的眼线定然就在左近,咱们要抢夺他去报信的这个机会。」 轰隆! 贾平安抬头,「我擦尼玛!竟然要下雨了?」 …… 一个街角里,羯猎颠靠墙站着,周围全是心腹。 轰隆! 雷声中,羯猎颠面色铁青,「我去见布失毕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显然不能说话,那么何时来的大唐军队?」 负责眼线的心腹很纳闷,「说是最近一切正常。另外……大唐军队若是要来,用不着躲着吧?那时候咱们还没回来呢!他们躲着防备谁?」 是啊! 羯猎颠一拍脑门。 「不对,这不对!」 他脑门上青筋蹦跳,「而且大晚上的那些人为何不睡?」 先前他心怀鬼胎,听到喊声后分寸大乱,所以才疏忽了这个。 此刻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就是豕。 他缓缓看着众人,「不管真假,大晚上那么多人不睡,唯一的可能就是……布失毕在怀疑我!」 轰隆! 雷声中,一骑飞快而来。 「他们向城外去了。」 「这是想夺取城门。」 羯猎颠拔刀,「出击!」 第554章 这是一种病,可我并不准备去治 城门处,三百余人正在盯着城内。 「国主若是派人来抢夺城门怎么办?」 一个军士有些难受。 「既然做都做了,还担心这个作甚?」 边上,数十具尸骸堆积在一起。 这些曾经的同袍此刻无声的看着夜空,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会被自己人干掉。 「听,有什么声音?」 一个军士侧耳。 众人凝神倾听。 「好像……马蹄声?」 「看看谁的人。」 大晚上的也不好分辨情况,将领令人喊话。 「止步……」 马蹄声停住了。 「自己人!」 众人心神放松。 从城门进来就是大道,两侧全是屋子。 将领的目光转动,突然发现右边的屋子好像会动。 不,是什么东西在动。 …… 「咱们为何不冲过去?」 布失毕的心腹很是焦急。 有人回身,「能看到火头了,羯颠猎定然追来了。」 布失毕的嘴动了动,惨哼一声。 贾平安摇头,「等着。」 「等什么?」 「等我的人动手。」 「这……」 众人想起先前数十百骑消失的事儿。 「那里有数百人,他们人手太少了些。」 「等着!」 贾平安依旧是这句话。 轰隆! 雷声渐渐密集,风吹过,一股子湿润的风裹挟着土腥味而来。 「下雨了!」 稀疏的雨水滴落下来。 …… 那将领回头,刚想说话,突然觉得不对劲。 屋子怎么会动? 是我眼花了吗? 他缓缓回身。 雨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冷的刺激了他一下,让他有一丝恍惚。 轰隆! 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街道两侧。 数十黑影正贴着屋子,缓缓向城头移动。 最前面的距离他不过十步的距离。 闪电照亮了对方那双满是杀机的眼睛,也照亮了前方手持弓弩的黑影。 呯! 弩箭释放。 将领刚想躲避,就觉得胸口一震。 他捂着插在胸口的弩箭缓缓倒下。 为首的黑影勐地挥手。 呯呯呯! 弩箭密集被激发的声音引起了军士们的注意。 噗噗噗! 数十人中箭倒下,有人侥倖未死,尖叫道:「敌袭!」 轰隆! 数十黑影在闪电的照耀下冲上了城头。 跑上城头时,他们挥舞横刀,三五成群掩杀而去。 「出击!」 贾平安挥手,率先沖了过去。 到了城下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五十百骑,宛如杀神般的站在城头上,周围全是尸骸。 布失毕颤抖着,觉得自己面对大唐选择装死狗太特么正确了。 他的心腹们不禁为之震惊。 「这便是大唐军队的实力吗?」 「难怪西域无人能敌。」 「可他们为何不自己走?」 是啊! 有这么强横的实力,他们为何不走? 许敬宗恰到好处地说道:「我等若想离去,羯猎颠挡不住。可国主怎么办?临出发前陛下有交代,务必要为国主做主。」 布失毕热泪盈眶。 「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 远方,马蹄声越来越急促。 「长枪列阵!」 长枪在前方列阵,但看着有些慌。 三千对八千,咱们不跑还等什么? 许敬宗也想跑,「小贾,赶紧跑啊!咱们带着布失毕一起跑就是了,其他人都在后面阻拦叛军……」 第356页 贾平安也想跑。 但他想到的却是其它,「许公,回去咱们这算是功还是过?」 「功大于过吧!」 老许也不敢担保李治的态度,若是李治心情不好,说不得就会把此次羯猎颠的反叛当做是他们疏忽的罪名。 「那咱们弄不好还得在西域待大半年。」 若是他们逃了,随后安西都护府会集结,等待长安的命令。这么一来一去,两月没了。随后长安多半会派遣军队来镇压……这起码半年后了。 镇压结束,回去。 贾平安只是想了一下就肝颤。 那他少说还得在这里待一年。 回到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错过了孩子的成长,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许公!」 贾平安目光炯炯。 谁也想不到这货竟然为了早回家决定搏一搏。 「何事?」 许敬宗在盘算着往哪边跑。 「咱们干一把吧。」 「干什么?」许敬宗觉得不妙,「小贾,你可别坑老夫。」 「我有把握。」 许敬宗心中一动,「如何做?」 贾平安低声道:「你带着这些人在此狙击羯猎颠,我带着兄弟们绕到后面去,捅他的皮炎。」 许敬宗的眼皮子颤抖。 「许公。」贾平安知晓老许的命脉,「想进政事堂吗?想冲着褚遂良破口大骂吗?」 好像褚遂良今年就会倒霉! 想啊! 许敬宗想到的是自己这些年的艰难。 他也想做个好人,可那些人讥讽他,排挤他,只给他留下了做帝王忠犬的羊肠小道,不走不行。 「许公!搏一搏,命运会对你微笑。」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头,对那些军士喊道:「坚持一刻钟,一刻钟之后,援军就会赶到。」 那些军士有些发憷,甚至在嘀咕,一时间嗡嗡声大作。 都是胆小鬼,难怪会成为墙头草。 贾平安指着许敬宗说道:「大唐的礼部尚书将会在此和你等一起坚守,难道你等还不信?」 「小贾,老夫还没答应。」 许敬宗被霸王硬上弓了。 雨开始大了。 这对于防御的一方是个难题,因为弓箭没法使用。 「许公,我走了。」 贾平安带着六十百骑上了城头,绕到了另一边下去。 剩下的五十人在许敬宗的身后,这就是他最后的力量。 小贾,你特娘的别坑了老夫啊! 前方,叛军止步。 布失毕不禁欢喜。 一个心腹沉声道:「这是最后的准备,随后就是进攻。」 果然,停顿了一刻后,叛军出击了。 「挡住!」 将领在嘶吼着。 雨渐渐大了,落在身上竟然有些发寒。 黑压压的一片步卒在冲来。 一个礼部官员问道:「为何不是骑兵?」 这些没经歷过厮杀的和平官啊! 许敬宗说道:「骑兵除非是被多次操练过,否则战马面对长枪阵会自己躲避停住,到时就会成为靶子。」 「还有这讲究?」 「杀!」 接敌了。 长枪手拼命的捅刺,随即抽出长枪,鲜血就从窟窿里喷射出来,旋即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要快!」 羯猎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布失毕此刻定然遁逃了,要快些击溃前方的阻碍,随后追击。」 他深知布失毕遁逃的危险。 大唐军队会集结,而后龟兹各部都会三心二意。 突厥人呢? 他怒了,「沙钵罗可汗承诺的援军何在?」 身边的突厥人淡淡的道:「就在路上。」 羯猎颠心中微松。 前方已经开始了绞杀。 「都上去!」 一队队步卒蜂拥而上,旋即被捅死在长枪阵前。 「布失毕的人为何这般悍勇了?」 没有谁知道是贾平安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让他们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但打鸡血的兴奋不持久。 羯猎颠冷冷的道:「让精锐上去!」 数百身材高大的步卒出现了。 这些步卒不少深眼高鼻,左手盾右手刀,一跺脚,声势不小。 「闪开!」 这数百步卒一来就撼动了长枪阵。 他们悍不畏死,前面的用血肉之躯撞开了阵列,后续的扩大了突破口。 阵列摇摇欲坠。 「许尚书,撤!」 许敬宗站在那里,面色白的和纸一样。 他的双腿在颤抖,唿吸急促。 「许尚书!」 前方的阵列渐渐在崩塌。 那些被砍杀的将士倒在地上,溅起了无数水箭。 老夫…… 许敬宗的嘴唇微动。 ——许公,想进政事堂吗?想冲着褚遂良破口大骂吗? 封德彝在背后嘲笑他贪生怕死。 褚遂良和他的恩怨来自于他修的实录,里面将褚遂良的事儿写了出来。 先帝时的侍中刘洎就是死于褚遂良的告密,许敬宗修实录时记录了进去…… 从此褚遂良就和他成了死对头。 老夫错了吗? 许敬宗仰头,雨水泼洒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 第357页 「要败了!」 前方阵列大乱。 「许公,走!」 队正于盛拉着许敬宗就走。 「放开老夫!」 许敬宗看到了那些龟兹将士崩溃的场景。 嚎哭,尖叫,转身就跑。 布失毕在绝望的拍着大腿。 小贾还没到! 小贾……若是他率领百骑突袭时,羯猎颠的前方再无敌人,他将会遭遇围杀。 许敬宗一脚踹开了于盛,回身。 「许公,速退!」 「许尚书,别看了!」 不少人都在埋怨着许敬宗,觉得这个贪生怕死之辈竟然要回身再看看,这不是祸害大家吗? 呛啷! 横刀出鞘。 一步! 两步! 许敬宗刀指前方,「跟着老夫……杀敌!」 正在被侍从架着的布失毕看到了这一幕。 许敬宗一人持刀冲杀了过去。 「呜呜呜……」 布失毕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前方在呜咽。 那些龟兹人都眼睛红了。 大唐的礼部尚书都在出击,我们为何躲避? 那些溃兵遇到了许敬宗。 他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 于盛回身,唿喊道:「保护许尚书!」 五十府兵转身,义无反顾的开始狂奔。 礼部的官吏们呆滞了。 许敬宗虽然这几年的名声有所好转,但贪生怕死的那件事儿依旧被四处传播,连礼部的官吏私底下都不大看得起他。 可现在所有人都想跑,许敬宗却逆着人潮向前。 风雨中,他走的是这般的坚定! 有人喊道:「保护许尚书!」 汉唐的外交官们从来都不是那等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人,当需要时,他们会拔出横刀,用鲜血来让敌人懊悔自己的言行。 此刻他们只是追随着前辈的脚步而去! 「崩溃了!」 有人在恍惚,「他们崩溃了!」 羯猎颠已经看到了,他微笑道:「击溃他们,随即追击,一定要把布失毕追到,死活不论。」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轰隆! 闪电中,他看到许敬宗越走越快。 在他的身后,那些唐人,不,还有那些龟兹人,甚至包括了布失毕的侍卫在跟随。 这些人不多,但汇集成流,那些溃逃的将士不由自主的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那些叛军追杀了过来。 「是唐人的大官!」 「杀了他!」 叛乱会刺激人的神经,让一个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人,也敢去干一些自己做梦都不敢的事儿。 一个军士沖了过去,随手一刀。 许敬宗有些生疏的避开,随即挥刀。 他迈步向前,身后倒下的叛军在雨水中抽搐着。 那些溃兵看到了这一幕。 「杀敌!」 许敬宗举起横刀,长袖滑落,露出了干瘦的手臂。 这只手臂从未有过的坚定。 铛! 他挡住了一刀,随即不管不顾的砍杀。 老夫也练过! 他坚定的挥刀。 对手倒下。 他举起横刀。 「杀敌!」 那些府兵赶到了,那些官吏也赶到了。 而后,那些溃兵迅速扑了上来。 布失毕热泪盈眶。 …… 贾平安带着百骑从侧面下了城头,随即快速向羯猎颠的侧后方迂迴。 脚踩雨水里,发出来清脆的声音。 当对面也传来了这个声音时,贾平安抬头。 百余黑影摸了过来。 对面有人喊话,但听不懂。 「是龟兹人!」 对方在逼近。 打头一人贾平安竟然有些眼熟。 「宋娘子?」 此刻一身戎装的宋娘子毫不犹豫地喊道:「杀!」 「你果然是奸细!」 贾平安放声大笑,挥手。 「放箭!」 百骑拿出被雨布遮住的弩弓,一波弩箭飞了过去,对方倒下一片。 接着就是绞杀。 贾平安沖在了最前方。 城门那边的喊杀声已经很惨烈了,老许能不能顶住? 贾平安心中无底。 关键是老许若是逃了,回过头他就会再度成为大唐的笑话。 老许! 顶住! 他和对手错身而过,一刀斩杀了当前的敌人。 「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太巧了。」 横刀挥动,贾平安逼近了宋娘子。 「贾某从不信什么巧合,而且你还两度巧合,真以为男人见到女人就会被美色沖昏了头脑?」 李敬业沖了过去,宽大的横刀挥舞,就像是割草机一般,到处收割着人命。 宋娘子厉喝一声,跃起一刀。 「不要跳跃!」 在对手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要跳跃! 贾平安挥刀。 羯猎颠也想到了令人从侧翼偷袭的这一招,准备捅他的菊花,结果狭路相逢。 他沖了出来,身后尸骸狼藉。 宋娘子就倒在了尸骸中,胸腹处一个长长的伤口。她茫然看着雨夜,回想起了贾平安的一言一行。 他一直在看着我做戏。 第358页 「快!」 贾平安带着人从侧后沖了过去。 他绕到了叛军的身后。 长街上,叛军正在疯狂的冲击着城门。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我也怕死,但许多时候……总觉着有些东西比活着更可贵。这是一种病,可我并不准备去治。」 他率先沖了上去。 百骑紧紧跟在身后。 前方在厮杀。 一个叛军无意间回头,眸子一缩,「是谁?」 雨夜中,贾平安一声不吭。 数十人不是威胁。 可当距离拉近后。 那个叛军再度回头。 「唐军来了。」 这是一个坏到极点的提醒。 叛军齐齐一怔,旋即回头。 贾平安横刀挥过,仰头喊道:「万胜!」 「万胜!」 欢唿声传到了城门那头。 「武阳侯在后面突袭!」 瞬间所有人都迸发出了无尽的士气,连布失毕身边的心腹都提着刀冲杀了上来。 「小贾才带了数十人,快!快去!」 许敬宗此刻累的喘不过气来。 贾平安还好。 他一头钻进了叛军中间,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知道砍杀。 「是唐军,是那个武阳侯!」 羯猎颠得了消息,咬牙切齿的道:「挡住。」 前方正在胶着,但他有信心。可背后这一刀却捅的他有些痛。 关键是……那些叛军的眼神在闪烁。 当成功率不断下降时,他们的勇气也会跟着下降。 羯猎颠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指着贾平安喊道:「谁斩杀了贾平安,布失毕的女人都是他的!」 布失毕的女人啊! 有人喊道:「我去!」 他沖了上去,长刀兜头就噼。 大雨中的泥地有些滑,贾平安轻松的侧滑,避开了这一刀,旋即一刀枭首。 他盯着对面,「羯猎颠,大唐的大军就在不远,正在赶来……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士气迅速跌落。 李敬业闷头冲杀,前方二人长枪捅刺,他避开,左手夹住了一桿长枪,一发力,对面的叛军竟然被撬了起来。 他夺过长枪,随手挥击。 啪! 叛军被这一下抽晕了过去,李敬业一脚踩在他的身上,杀的兴起,身体微微弓着旋转。 卧槽你个傻缺! 正在冲击的贾平安差点被波及。 四周的叛军倒下了一片。 这个畜生,太特娘的暴戾了。 「敬业,跟着我来!」 贾平安带着他一路冲杀。 「他来了!」 羯猎颠身边的人在惊唿。 叛军此刻已经乱了。 前方听闻后面有人突袭,被驱赶着往这边来。而后面被杀的军心全无,只想溃逃…… 「败了!」 羯猎颠的眼中全是疯狂之意,「杀了布失毕!杀了他!」 他一把揪住了身边的突厥人:「沙钵罗可汗的援兵呢?在哪?」 突厥人面色煞白,「不会有什么援兵了,不会有了!」 「那个骗子!」 羯颠猎拔刀,「跟着我来,杀了贾平安!」 若是没有唐人的掺和,他的谋划将会天衣无缝。 宋娘子说了,那个贾平安能决定许多事。 据闻布失毕都是他救回来的。 他咬牙切齿,发誓要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他策马冲过来,马蹄被尸骸绊到了,战马扑倒,幸而速度不快,他一个鱼跃弹起来,正好挥刀。 贾平安避开,旋即一刀。 羯猎颠的身体摇晃着,长长的惨嚎一声。 他的右手臂被斩断了。 贾平安抓住了他,缓缓上前。 通译在喊,「弃刀跪地不杀!」 那么多叛军,若是遁逃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那些叛军呆呆的站着。 贾平安抓着羯猎颠走来,他们缓缓避开,随后丢弃兵器。 噗噗噗! 贾平安一步步走过去,人群闪开通道。 布失毕等人就在对面。 羯猎颠喊道:「你不能杀我,我的家族在龟兹势大,你杀了我,龟兹将会再无安宁……」 贾平安挥刀。 人头落地,反弹了几下,依旧能看到脸上的惊愕之色。 对面的布失毕此刻心神失守,下跪道:「大唐威武!」 四周的叛军跪下。 贾平安站在中间。 闪电掠过夜空,照亮了那张全是鲜血的脸。 第555章 先礼后兵 枯叶轻飘飘的落下,几个孩子在奔跑,落叶在孩子的身上触碰了一下,随即飘落。 一辆马车经过,车轮碾过了落叶。 「好美的长安。」 一个戴着羃(上四下离)的妇人由衷的赞美着。 秋季的长安显得格外的静美。 褚遂良行色匆匆的进了皇城,寻到了长孙无忌。 「柳奭被流放,皇后之母不得进宫,辅机,我们不该坐视了!」 长孙无忌跪坐着,神色沉稳,「皇帝一直想废后……他这是步步为营,陛下当年最擅长这等手段,果然教给了他。老夫的好外甥,真当老夫是傻子吗?」 他抬起头,「动李义府!」 第359页 褚遂良眯眼,「李义府口口声声说什么奸佞之辈当驱逐,可他自家就是最为令人不齿的奸佞之臣。前日他顶撞了你,对,这是个机会。」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进宫!」 晚些,他和褚遂良出现在了宫中。 「舅舅刚走又来,可是有事?」 李治含笑问道。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外甥,心中百感交集,沉声道;「陛下,李义府对老臣无礼。」 李治笑容微变,「他得罪了舅舅?」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其人可鄙,可耻,老臣睹之噁心!」 这是极为强烈的信号:你不弄他,我就弄他! 势不两立了。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说道:「李义府……」 褚遂良刚想说话,长孙无忌拱手,「陛下,李义府无耻。」 这是再无转圜余地的意思。 李治含笑点头,「如此……」 「壁州司马出缺。」长孙无忌眼神炯炯。 李治迟疑,随即点头。 长孙无忌行礼告退。 李治看着他和褚遂良出去,冷冷的道:「李义府不知收敛,该有此一劫。」 王忠良心想李义府年纪不小,壁州在蜀地,就他的身子骨,这一去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李治为太子时,李义府就是他的人,但此刻却面临此等危机,王忠良不禁暗自揣摩。 这必然就是李义府太嘚瑟了。 是了,李义府总是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可行事却阴狠,人称笑里藏刀。 这人行事太过阴狠,所以此刻报应就来了。 咱还是要耿直些才行。 想到这里,他就试探道:「陛下,长孙相公跋扈了些。」 这个是大实话。 这个蠢货竟然也知晓? 李治难免多了些欣慰,但…… 殿内有人,不少人。 他指着边上。 王忠良一脸懵逼,磨磨蹭蹭的过去跪下,心想这话难道也错了? …… 李义府此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按照大伙儿的看法,最多五年他就能一窥相位。 宰相啊! 这必然是要青史留名的人! 中书舍人,监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李义府红得发紫。 他正在值房里看文书。 中书舍人要负责起草诏令,文采不好自然是不行。 李义府自信自己的文章能碾压当朝。 「李舍人!」 外面有人敲门。 李义府抬头,「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官员,他低声道:「先前长孙相公入宫求见陛下,说你得罪了他,建言陛下把你贬为壁州司马。」 李义府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多谢。」 来人走了。 李义府霍然起身,在屋子里转圈,越转越急。 他喘息着,眼中血丝密布,「长孙无忌,你这条老狗,老夫定然要弄死你!」 「壁州,进了蜀地还能出来?」 李义府喘息着,神色惶然。 渐渐的,他平静了下来,去寻了好友,同为中书舍人的王德俭。 王德俭听闻此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你这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李义府坐下,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此刻快下衙了,诏令明日上午就能下来,老夫难逃此劫。」 王德俭看着他,突然微笑。 这一笑,恍如诸葛丞相,又像是周都督。 「此事,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 …… 皇城就是大唐政务中枢,各大部门在夜里都会留人值守,以防紧急事务。 今夜中书值夜的就有王德俭。 但他笑容满面的回家了。 「李舍人今日代替老夫值守。」 夜色降临,皇城里越发的安静了。 一个官员出了中书省,缓缓走向宫城。 他走到宫门外,轻轻叩门。 上面有卫士,闻声往下看了一眼,「谁?」 官员抬头,「中书舍人李义府。」 「何事?」 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晚上宫门不会打开。 当然,皇帝要进出自然是两码事。 李义府拿出奏疏,「老夫有紧急奏疏,还请送到陛下那里。」 奏疏晚些被送到了李治那里。 「陛下,李舍人的奏疏。」 李治神色平静的接过奏疏,打开看了一眼,愣了愣,接着往下看。 「好!」 李治起身,「去媚娘那里。」 此刻他心情愉悦,只觉得秋高气爽,恨不能去打一场马毬。 「媚娘!」 武媚在烛光下看着文书,闻言起身,「陛下今夜不是在别处吗?」 专一的帝王有,但那是凤毛麟角。而李治在这方面虽然称不上荒淫,但也算不得洁身自好。 李治进来,看了一眼那些文书,微微颔首,「废后之事朕试探多次,可终究没有把握,所以朕一直没有把此事付诸于朝堂商议,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个是成熟的作法,若是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把这个议题丢到朝堂上去,随即就会引发轩然大波,党争就在眼前。 哪怕是当事人,此事的受益者,武媚依旧点头,「此事却是艰难,不过臣妾不着急。」 第360页 李治的手段堪称是无懈可击,而且那节奏稳的让人无话可说,贾平安若是在,定然要说一声稳如老狗。 他先透风,反对的占大多数,按理就该丢开此事吧。他暂时搁置了此事,然后不断的暗示,各种试探…… 直至今年,他才突然出手,以王皇后和母亲联手厌胜为名,禁止王皇后的母亲入宫。 随后,李治再次出手,把吏部尚书柳奭贬为遂州刺史。 再就是前阵子,李治突然抛出个后宫新封号:宸妃,结果被韩瑗和来济联手压了下去。 这些就是水磨工夫,一步步的磨,直至水到渠成。 这个皇帝真的不简单。 武媚想起当年有人说李治柔弱,可柔弱的人先帝会立他为太子? 而且先帝在最后的岁月里把李治带在身边亲手教导,李治若是并无帝王之姿,先帝自然会用其他儿子来代替。 所以,外面那些轻视这个帝王的人都会倒霉! 武媚对此深信不疑。 「此事已经出现了转机。」 李治坐下,近乎于嘆息的唿出一口气,「李义府刚才上了奏疏,主张废后,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武媚的眼中多了喜色,「他竟然靠向了这边?」 李义府虽然是李治的人,但在废后的问题上一直没表态。 而此次奏疏一上,情况就明朗了。 一个中书舍人,不,中书舍人算不得什么,要加上监修国史和弘文馆学士才有震撼力。 李义府公开表态支持废后,立武媚为后。 这是一个近乎于竖旗的举动。 那些犹豫不决的人会受到震动,从而聚集在这面大旗之下,为了废后之事而努力。 「李义府此人……臣妾听闻外面说他是笑面虎,还叫他李猫,可此刻臣妾却觉着此等人不可或缺。」 李治颔首,「帝王必须要有驱使之人!」 什么是佞臣? 什么是奸臣? 只是一张嘴皮子的事儿。 帝王要有心腹,而这个心腹必须对他言听计从,啥事儿都敢干。 后世把这等臣子叫做忠犬。 反对派把这些臣子叫做奸臣、佞臣。 没有忠犬的帝王就像是空手迎敌的白痴。 第二日,李治召见了李义府。 一番勉励后,李义府得了赏赐。 站在宫外,他看着秋阳,喃喃的道:「原来这般也能获取富贵吗?」 敕令被收了回去。 「辅机,陛下收回了诏令,说是李义府虽有错事,却深得帝王之意。」 长孙无忌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辅机!」 褚遂良怒道:「陛下这是打你的脸吗?」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知道了。」 …… 邵鹏悄然出宫,一路去了中书省。 他被带到了李义府的值房外,随即进去。 「咱是昭仪身边的人。」 「记得你原先是在百骑?」李义府笑的就像是春风。 邵鹏点头,「昭仪说了……」 李义府竟然站直了身体。 「昭仪说李舍人歷来行事稳妥,陛下那里多有夸赞,此后要尽力陛下效命才是。」 李义府拱手,「还请转告昭仪,老夫定然为陛下鞠躬尽瘁。」 等邵鹏走后,李义府勐地来了个马步,然后奋力挥拳。 「原来……这样也能富贵吗?」 …… 「哇!」 卫无双抱着孩子,绝望的道:「孩子都是这般爱哭吗?」 对面的苏荷抱着孩子,得意的道:「兜兜就不爱哭。」 话音未落,她身体一僵,「拉了!」 「哇!」 从多了两个孩子之后,贾家就越发的闹腾了。 「阿福!」 处理好了兜兜的便便后,苏荷把阿福叫了来。 「快,阿福躺这里。」 阿福犹豫了一下。 「有好吃的!」 苏荷深谙阿福的秉性,用美食来诱惑。 嘤嘤嘤! 阿福缓缓过来,倒在了苏荷的脚边。 苏荷把孩子递过去,「看看,兜兜美不美?」 嘤嘤嘤! 阿福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的身上散发着让自己畏惧的气息,不知道为啥。 但食铁兽的直觉非常灵敏。 对面的卫无双抱着贾昱,突然贾昱身体微动…… 尿液就这么飙射了过来,阿福的脚遭殃了。 嘤嘤嘤! 阿福爬起来就跑。 「阿福!」 阿福伤心了,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 边上有竹子,拿起来吃几口,哎!熊生就是这么惬意。 然后再躺一会儿…… 熊生可以懒散,但人生却不行。 李义府这阵子被皇帝经常夸赞,所有人都知晓,这人要升官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家的人开始嘚瑟了。 城外的庄子上依旧如故。 收成后,农活就没了,庄户们在家中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让他们在家中做些活计,也好有些活钱。」 王悦荣觉得农户们有些小富即安的心思,不好。 她带着人去了农户家中,一一呵斥,遇到懒汉还威胁,说若是再这般就赶出去。 第361页 大唐容不得懒汉! 忙完了,王悦荣觉得脑门痛,就去田间转转。 这里靠近清明渠,水流悠悠,王悦荣站在水渠边,心中平静。 柴令武和巴陵已经去了,那个案子也渐渐平息,再无人提起。但她偶尔会梦回府中。 那样富贵的日子,为何还不满足呢? 王悦荣原先不明白,后来有些明白了。 庄上一个老农骂儿子时她正好在边上,老农骂他的儿子贪得无厌,一山想着一山高。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她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幸而遇到了贾平安。 提起此人她就来气。 在终南山时,她被贾平安吓的魂不附体,从此噩梦不断。 这人按理该是她的死对头吧,可在府里大厦将倾时,却板着脸把她救了出来。 王悦荣当时以为贾平安是贪恋自己的美色,想把自己收为己用。 收就收吧。 她那时候死里逃生,只想活命。 而且贾平安这般年轻英俊,也不差啊! 但没想到的是,贾平安把她放在了庄子上。 当时她还自嘲自己是外室,可贾平安却一去不復返。 原来他压根就没把我的美色放在眼中。 那一刻王悦荣无疑被震惊了。 这是个好人! 她笑了笑。 「闪开!」 马蹄声传来。 王悦荣下意识的避开,就看到对面庄子的管事杨定沖了过来。 及近他勐地勒马,在马儿的长嘶声中大笑道:「你可愿跟我?」 杨定居高令下的问道。 这是一次骚扰。 王悦荣皱眉,「离我远些!」 杨定下马,笑嘻嘻的道:「怎地,开始我以为你是武阳侯的禁脔,可后来一看却不是。孤身一人……晚上可寂寞?可愿意和我一同……」 啪! 王悦荣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去。 杨定捂脸,骂道:「贱人!」 他一脚踹倒了王悦荣,勐地扑了过来。 「救命!」 王悦荣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那么大,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杨定以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的贪婪。 这是蓄谋已久的!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强占自己,一个孤身女人难道还能去报官?更有可能从此就从了他! 这种充斥着上对下的霸道逻辑王悦荣见过不少,都是在权贵家中。 「救命!」 她拼命的挣扎着,可杨定的力气更大。 「贱人,闭嘴!」 杨定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几个贾家的庄户飞奔而来。 「是杨定!」 「他在欺负王管事!」 「打!」 几个庄户过来一顿暴打,杨定狼狈而逃,连马都丢下了。 可这事很严重! 庄户们回去一说,庄子里就沸腾了。 「郎君对咱们不薄!」 只是一句话,就让庄子上的人倾巢出动,去对面讨公道。 双方对峙。 「打!」 这个年头要讨公道必须拳脚硬,打赢了公道就是你的。 贾家的人太少,惨败。 王悦荣咬牙切齿的道:「去城里,把此事禀告给二位夫人!」 当即有庄户就弄了马,一路疾驰进城。 到了道德坊,给坊卒说了来意,这才得以进去。 贾家。 庄户一进去就哭。 「咱们被欺负了!」 杜贺心中一惊,「说清楚!」 庄户说了事儿,杜贺铁青着脸,「此事请二位夫人做主,告诉二位夫人,李义府最近颇得陛下的看重,据闻连武昭仪都对他另眼相看。」 消息到了内院。 「说是李义府庄上的管事杨定见到王管事一人在水渠边,就骑马过去用强,王管事叫喊,正好有几个庄户看到了,就过来赶走了杨定,随后去李家的庄子上讨公道,却被打了回来,说是打的好惨。」 苏荷先是一怔,接着怒道:「岂有此理!」 卫无双把孩子递给一个女僕,沉声问道:「确实?」 鸿雁点头,「确实,杜管家还说了,那李义府最近颇得陛下和武昭仪的看重。」 「无双,打回去!」 苏荷的第一反应就是以牙还牙! 卫无双的眼中闪过利芒,「凭他如何被陛下看重,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她随即起身,「我去前面看看。」 「我……」苏荷看看兜兜,「我也去!」 二人去了前院,当即摆上屏风,卫无双说道:「夫君去了安西,这便有人打上门来了,此事不能简单处置了。」 这是定调子。 杜贺说道:「大夫人,我以为当报官。」 「报官……证据何在?」卫无双已经全盘考虑过了此事,发现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证据。 杜贺一怔,「那几个庄户救了王管事……」 「那是贾家的庄户,回头李义府说贾家栽赃,你说此事如何?」 杜贺原先就是官,所以遇到这等事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官。 但卫无双却来自于宫中。她原先在宫中跟着蒋涵做事。别看宫中好像不大,可同样是一个小社会,外面有的事儿里面也不少。 第362页 「杜贺。」 「大夫人!」 卫无双的声音冰冷,「你先去李义府家,把此事说了,怎么处置,让他家说话。」 「是!」 杜贺出去,王老二听闻他要去李家,不禁皱眉,「为何不径直打过去?」 杜贺骂道:「你懂个屁,先去李家,道理就在贾家这边。李家若是不肯出手惩治那人,不肯把他送官……李义府铁定不会,那么咱们家出手谁敢指责?」 咦! 妙啊! 王老二拍了徐小鱼一巴掌,「这叫做什么?」 徐小鱼捂头,「这叫做先礼后兵。大夫人果然得了郎君兵法的真传!」 第556章 以牙还牙 杜贺来到了李家。 他站在李家门外,神色肃然,「城外李家庄子的管事杨定对贾家的女管事用强,我奉夫人之命前来交涉,请贵府给个交代。」 「等着。」 门子去叫人。 杜贺在等待着。 没多久,门子小跑回来,一脸不耐烦,「没有的事,赶紧走。」 杜贺大怒,「此事有数名庄户目睹,随后出手救下了女管事,李家这是要庇护他吗?」 门子冷着脸,「说了没有的事,你家若是觉着不妥,只管去上告。」 杜贺提高了嗓门,「李家这是欺我家郎君远在安西,所以就肆无忌惮吗?告诉你家李舍人,这等奇耻大辱,贾家不会低头。」 他回身,几个行人止步。 「贾家被李猫家欺负了。」 「说是女管事被李家的管事用强,幸好救了下来,否则事情就大了。」 「没弄成,那此事可不好办。」 「是啊!还说是贾家的庄户救下的,那作证都没人信,难怪李家敢否认。」 「不过李猫最近很是得意,说是陛下看重,贾家差远了。」 杜贺昂首离去。 晚些李义府回来了,管家禀告了此事。 「说是被自家的庄户被救了。」 「贾平安?」李义府想到的是许敬宗。 他早些时候和许敬宗算是竞争关系,许敬宗属于忠犬,而他是李治太子时期的老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他占据了上风。 「那贾平安当初和许敬宗堪称是狼狈为奸,老夫……」李义府刚换了衣裳,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抬头道:「老夫的文章令先帝赞不绝口,那许敬宗只知道谄媚逢迎,这等佞臣如何能与老夫比?可……」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老夫后来才知晓,贾平安为许敬宗出谋划策,否则许敬宗如今还在华州!」 管家低头告退。 李义府拿起案几上的一张纸,缓缓吟诵着,眉间多了得色,「老夫以文章行世,这是真本事。当年李大亮被老夫的文章打动,随即举荐。后来马周等人被老夫的文章打动,依旧举荐……」 「这是真本事!」 他喃喃自语,随后双手搓搓脸,茫然道:「我的文章无人可敌,按部就班下去定然也能成为宰相。」 「可……」他勐地捏住了那张纸,把纸捏成一团,深吸一口气,闭眼,「可这样更快。按部就班是不错,可帝王更喜欢对他言听计从的臣子,再有后宫的支持,老夫……可否一窥长孙无忌如今之位?」 他的眉间多了挣扎之色。 「奸佞?谁能评?」 「老夫只是为了一展抱负罢了!」 「权势……诱人!」 夕阳照在了庭院里,很是柔和。秋风缓缓吹进书房,几张纸被吹动,沙沙作响。 …… 贾家的女管事被李义府家的管事欺负了。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 「老程,武阳侯去了安西,家中竟然就被那等小人欺负,你怎么说?」 明静杀气腾腾的问道。 程达看了她一眼,哆嗦了一下,「我马上就去贾家,此事百骑若是不管,等武阳侯归来时,我再无面目见他。」 「不错,老程你最近越发的沉稳了。」 我喜欢女人! 程达一个哆嗦,赶紧去了贾家。 卫无双来了前院。 「此事百骑不会坐视。」程达的表态很坚定,「我准备派人去庄子上查探,但凡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就动手。」 这个决断对于程达来说已经是豁出去了。 屏风后默然。 难道不满意? 程达心中暗自叫苦。 「多谢程副尉。」 屏风后的卫无双说话了,程达说道:「不敢。」 「夫君去了安西,有人以为贾家孱弱,于是放肆妄为,我虽为女流,却也不敢丢了夫君的脸面。」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大气,让程达不禁暗贊。 「夫君临行前说过,若是有大事,当去寻百骑。」 程达不禁微微颔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看重。 「此事乃是两家庄子争斗,若是百骑出手,李义府那边最近很是得意,不妥。」 这就是程达顾忌之处,没想到卫无双竟然主动说了出来。 武阳侯娶这个女人果然是娶对了。 「多谢了,此事贾家会想别的法子。」 「可……」不出手也不行啊! 程达觉得就这样回去明静能嘲讽他一整年,而且他心中也过意不去。 「若是力有未逮,我再请百骑出手。」 第363页 ——百骑是核武器,我们承诺不首先使用百骑! 一番话让程达里面面子都有了。 等程达走后,苏荷说道:「无双,干脆打上门去。」 杜贺听的心惊肉跳。 「打……定然要打。」卫无双的声音很平静,「李家既然执意要庇护杨定,贾家仁至义尽……」 卫无双吩咐道:「杜贺。」 「大夫人。」 「你去平康坊,请了那位许多多来。」 「是!」 等杜贺走后,苏荷问道:「那许多多是谁?」 「夫君走之前交代的人,说是恶少头目。」 「恶少头目?」苏荷笑道:「我兄长原先也是恶少。」 「那是杀人的。」卫无双看了她一眼,「看看你,再胖下去,等夫君回来看你怎么说。」 苏荷摸摸脸,「夫君就喜欢我这样。」 「你就这般无忧无虑的过吧。」 卫无双摇摇头。 苏荷挽着她的手臂,「无双,那你为何要这般板着脸呢?」 「这个……」 卫无双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阿耶没主见,家里时常被欺负,我就跟着苦练拳脚,谁敢上门来就打……」 「无双你好可怜。」 苏荷的同情心比较丰富。 「习惯就好。」卫无双淡淡的道:「你自己不立起来,没人能帮你。」 这便是环境造就人。 苏荷从小就是无忧无虑的,进宫后有姨母蒋涵罩着,没人敢得罪她,所以她愁什么? 而卫无双却不同,从小因为卫英性格的缘故必须要坚强起来。 「二位夫人,许多多来了。」 屏风撤去,苏荷见到许多多时不禁讶然,「竟然是女子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卫无双淡淡的道:「你若是想去做恶少,我支持。」 苏荷摇头,「不去,去了兜兜怎么办。」 许多多行礼,「见过二位夫人。」 「夫君临走前给我说过,若是有事,可寻你来相助。」 许多多点头,「是,夫人只管吩咐。」 卫无双冷冷的道:「我要你的人手……」 …… 第二日。 王悦荣躺在床上,浑身依旧酸痛。 这是昨日奋力挣扎的后果。 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那种屈辱。 她茫然看着屋顶,泪水滑落。 「王管事。」 「进来。」 王悦荣挣扎着起来。 外面进来一个农妇,端着一碗馎饦。 「趁热吃吧。」 王悦荣下床,农妇嘆道:「真是造孽哟!那杨定今日还在对面洋洋得意,说什么他家阿郎如今深得陛下的看重,咱们贾家……不行呢!」 王悦荣问道:「什么看重?」 农妇搓搓手,「说是陛下经常赞许李义府呢!」 王悦荣知晓,李义府大概率要飞升了。 那她的事儿…… 看着馎饦,她再无胃口。 「有人来了。」 脚步声很密集。 王悦荣刚起身,门外就来了杜贺。 杜贺杀气腾腾的道:「夫人令我前来看望你,让你放心,此事……贾家不会忍气吞声。」 王悦荣点头,「多谢夫人。」 她此刻只想着等贾平安回来,那个手段百出的武阳侯,定然能给李义府一次教训。 杜贺出去,喊道:「都清楚了?」 「清楚了!」 数十人的声音很大,王悦荣心中一惊,赶紧出门看了一眼。 数十大汉站在外面,有人的脸上有刺青,看着格外的兇悍。 他们都拎着长棍,站的整整齐齐的。 那些庄户也来了,大多鼻青脸肿。 这是上次被击败后的代价。 他们都在看着杜贺。 贾家的管事差点被欺凌,庄户去讨公道被暴打,这个亏难道就这么咽下去了? 杜贺来了! 「夫人交代,莫出人命,那些庄户不要打断手脚。可从杨定开始,那几个庄上管事的……除去留一条命之外,打!」 众人轰然应诺,庄户们被吓了一跳。 「出发!」 杜贺挥手,数十恶少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王悦荣觉得心跳的突突的。 「跟去看看。」 那些庄户也带着各种『兵器』跟在后面。 对面有庄户发现了,当即回去叫人。 李家的庄户也集结了起来。 杨定就站在最前方,喊道:「打回去,打赢了,回头阿郎定然会赏赐酒食。」 有人突然喊道:「那些不是贾家的人。」 最前方的数十人看着就不像是善类。 「是恶少!」 恶少打架专业,农户打架业余…… 士气在迅速跌落。 杨定心中一冷,喝问道:「为何来此?」 「你特娘的还敢装!」杜贺咬牙切齿的道:「你对贾家的女管事用强,幸而我家郎君不在,否则定然把你弄死了丢进清明渠中。」 百骑大统领出手,那自然不凡。 但杨定却很是有恃无恐,「一派胡言,证据何在?此事就算是去了官府那里我也不怕。」 没证据你说个屁! 他得意洋洋。 第364页 「证据?我家夫人说了,贾家做事只凭心,不需证据!」杜贺挥手,「打!」 「杀!」 恶少们沖了上来。 双方混战。 杨定第一时间就往后面跑。 庄户们看似悍勇,可却少了组织。恶少们一排排的结阵冲杀,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不堪一击啊!」 领队的恶少不禁矜持的赞美着自己的战斗力。 王悦荣问道:「这是军中的手段吧?」 恶少摇头,「只是看着好看罢了。你没见过武阳侯带着的百骑,那一结阵,咱们这等好看的一个照面就没了。」 他果然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王悦荣死死地盯住了在逃跑的杨定。 「杨定要逃!」 恶少笃定的道:「放心,贾家的夫人有交代,他逃不了。」 马蹄声传来,两个恶少驱马追了上去。 「打起来了!」 有人去报信,没多久几个村正就带着人来了。 「住手!快住手!」 李家的庄户被打的抱头鼠窜,那些恶少却不依不饶,追上去用棍子抽打着肉多的地方。 惨嚎声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村正气抖冷,「视我等如无物吗?住手!」 一个村正低声道:「是李猫和贾家,咱们……」 「咱们吆喝就是了,事后就说尽力了,只是管不住。」 「住手!」 于是这些人的喊声越来越大,但更像是吶喊助威。 王悦荣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别动手,等我来。」 那两个恶少骑马圈住了杨定,王悦荣跑过来,哽咽道:「你这个畜生,可想过也有今日吗?」 杨定目光转动,喊道:「我家阿郎乃是李舍人,你等难道敢坐视贾家对我们下毒手吗?」 几个村正一脸茫然。 「他说什么?」 「声音太小了些,听不到。」 王悦荣伸手,马背上的恶少把棍子递给她。 她举着棍子就抽打,可杨定灵活的躲避着,偶尔抽一棍子看着屁事没有。 一个恶少勐地挥舞木棍。 呯! 杨定大腿挨了一棍子,惨叫着倒下。 王悦荣冲过去,举起棍子就没头没脸的狂抽。 杨定在地上翻滚惨叫着。 「别打头!」 一个恶少提醒道。 王悦荣只觉得浑身的气都出了,这才放下木棍。 一个恶少走来,仔细看看,回身道:「两条腿断掉了,右臂断了。」 卧槽! 杜贺都为王悦荣的战斗力感到了震惊。 女人一旦发狠,那真没男人啥事。 「李家吃大亏了。」 「是啊!李猫最近风头很劲,可贾家却顶风出手,不知后续谁胜谁负吶!」 几个村正在八卦,至于此事的后续,那铁定和他们没关系。 「回家!」 杜贺打头,带着众人回去。 杨定在地上惨叫,几个鼻青脸肿的庄户把他抬回去。 「去城中寻阿郎做主!」杨定怒吼。 …… 李义府一到家就接到了消息。 「阿郎,贾家寻了恶少出手,把咱们家城外庄子的庄户们给打了,管事还被打断了两条腿。」 李义府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贾平安的两个女人这是以为老夫只会坐视吗?好大的胆子!」 吃完饭,他回到书房,仔细斟酌了一番后,就写了一份奏疏。 临睡前妻子不忿,又提及了此事,「那贾家欺人太甚,明明没有证据的事也敢出手,真以为百骑统领就能为所欲为呢!」 「老夫知晓了。」 可他的妻子依旧不依不饶,「夫君,今日有人来寻我,说贾家这是打咱们家的脸呢!若是不能还回去,咱们家那还有颜面?」 第二日,李义府把奏疏递上去。 众人都在看戏。 「李义府出手了。」 王琦笑的前仰后合。 「两家人打生打死和咱们没关系,不过贾家那个女人却下手果决,事情才将出来就令人报復,一点都不含煳。外面都说那个女人果然是个能掌家的。」 「掌家有何用?这是朝堂。」 王琦的眼中多了嘲讽之色,「李义府不要脸,公然支持废后,还无耻的吹捧武媚,陛下对他只能重用,否则以后谁会为了这些事出头?所以看着吧,贾家那个女人怕是要被收拾了。」 奏疏进宫。 有人跑去贾家告知此事,卫无双很坚定的道:「就算是被夺了夫人的头衔,此事贾家也必做不可!」 强悍啊! 此等小事本不该在朝中讨论,但褚遂良却主动提了出来。 「……贾家带着恶少大打出手,李家的庄户被打的抱头鼠窜,管事被打断了两条腿。」 李治的脸很冷。 李义府把脸拉下去,直接成为了忠犬,这对于李治来说就是意外之喜。 但这条忠犬却和贾家发生了冲突。 惩治哪一边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暂且……」 此事暂且搁置了。 李义府在中书省沉默了。 好友王德俭来寻他。 「此事要忍。」 李义府摇头,「不能忍。」 第365页 「为何?」 李义府抬头,笑的很是猖獗,「既然做了忠犬,那就该撕咬。只为帝王撕咬,那等忠犬就是刀。老夫还得为自己撕咬,如此才是狼!」 他再度上了奏疏,言辞激烈,大有不成功就心灰意冷之意。 忠犬的下场要看帝王的心情,看看汉武帝开始的那些忠犬,最终谁有好下场? 李义府的奏疏一下就引发了两边的争执。 老帅们出手了。 「屁大点事。」梁建方在朝中冲着李义府开火,「你家那管事可欺负了那女人?」 李义府坚定摇头。 可大家都知道这是事实。 否则贾家的女人吃饱撑的去寻李义府这样的对头。 「你家先动手,贾家报復回来,老夫看极为妥当!」 程知节一脸『老夫就是程青天』的豪迈。 李义府冷笑道:「此事发生后,家中的僕役们人心惶惶,李家颜面全无,若是不严惩,以后发生此等事该如何?」 他咬死不肯松口。 「陛下,臣请严惩贾家。」 李勣心中微嘆。 李义府还是聪明的,他把目标扩大到了整个贾家,这样就便于帝王操作。而若是他指名道姓的说要严惩谁,那就是给李治出难题。 毕竟那两个女人据闻都是宫中的武昭仪为贾平安挑选的,脸面得给。 「陛下,有御史弹劾李舍人。」 卧槽! 李义府一脸黑线,「谁?」 「监察御史杨德利!」 第557章 陛下,何不扑杀此缭 杨德利? 杨德利从担任御史以来一直在弹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所以并未出头。 「弹劾何事?」 李治令人把奏疏拿来。 「陛下,杨德利弹劾李舍人……」 王忠良有些懵逼,抬头看了李治一眼。 这个蠢货! 李治默然。 「陛下,杨御史弹劾李舍人……去年李舍人用了中书的马车搬运家中的东西,违律差使了万年县的民夫为家中做事,更令人髮指的是,李义府家中经常庆祝,儿子生辰要庆贺,孙儿生辰要庆贺,妻子生辰……那些下属每每送去厚礼……」 李义府面色煞白,「陛下,这是馈赠,不少……不少人都有。」 这是潜规则! 上官家中有喜事,下属自然要送礼。 这事儿众人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大伙儿都不是好鸟,下属的好处也收过,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把此事揭穿了。 尴尬啊! 连长孙无忌都难免头痛。 杨德利这是吃饱撑的? 「……中书省的公厨为寻常官员准备的食物简薄,剋扣下来的钱都用于李义府等人的供给……」 操蛋! 这是开小灶,但也是常事。 普通官员吃大锅饭,大佬们单独吃小灶,这有啥好奇怪的? 「……陛下,大唐无数官吏的伙食被剋扣,只为奉养那些高官权贵,长此以往,那些官吏心中不满……」 杨德利把此事竟然抬高到了国家生死存亡的地步。 李治看了一眼,发现从长孙无忌开始,人人都黑着脸。 「咳咳!」 他觉得差不多了。 王忠良继续念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夸赞,当日就有人上门送礼,这几日更是门前车水马龙,陛下,这是公然行贿!」 卧槽!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为了一个李义府,把大伙儿的老脸拿出来践踏。 长孙无忌板着脸,「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贾家并无过错。」 李义府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长孙相公不怕以后自家被人这般收拾?」 长孙无忌压根就不带抬眼的。 褚遂良接着说道:「是啊!陛下,那管事用强之事虽无证据,不过老臣以为定然确有其事。」 「臣附议!」 一群重臣板着脸,不管往日有什么仇怨,此刻都异口同声的为贾家说话。 不说不行啊! 杨德利看来收集了许久的消息,就在今日全部砸出来了。 什么小食堂,什么下属送礼…… 这些事儿人人知晓,但这是潜规则啊! 可特娘的这个愣头青把这些潜规则都给捅了出来。 再让他弄下去,大伙儿的脸面要不要了? 「陛下……」 王忠良抬头,一脸木然。 「说吧。」 和臣子们的恼火不同,李治却喜欢听听这些臣子的潜规则和丑事。 王忠良犹豫了一下,「陛下为何赏赐李义府许多珍宝,李义府巧立名目受贿,不差钱,有那些钱用来养活宫人岂不是更好?陛下花钱这般大手大脚,花完了寻谁要去?只能加了赋税。可百姓可怜,不堪盘剥了……陛下,和天下生民比起来,李义府算个什么?」 这弹章写的半点文采也无,但却格外的有力。 李治的脸,黑了。 李义府的脸,黑了! 武媚那边也在接收着各种消息。 「李义府不依不饶?」 老二李贤渐渐长大,嚎哭声也越来越大,让她头痛。 「是。」邵鹏看样子心情不大好,「昭仪,那事奴婢觉得是真的,李家的管事该严惩。」 第366页 可李义府是皇帝和武媚最近竖立的旗帜,难道自己把旗帜拉下来? 「这是无妄之灾。」 武媚这话不知道说的是谁,但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李义府靠着低头逃过一劫,但却得意忘形了些。」 她闭上眼睛。 秋风掠过,让人倍感惬意。 「你去中书省,告诉李义府,做人要稳重。」 昭仪不满了! 邵鹏应了,随后去了中书省。 李义府刚在朝中吃了败仗,再接到这个消息,笑容依旧,但面色涨红。 ——才将被夸贊你就稳不住了?那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些什么? 李义府一口郁气憋着,还得强笑着应付了邵鹏。 而杨德利却昂首回到了察院。 御史台分为三院,杨德利所在的察院为监察御史。 一进去,察院主簿周颖就从值房出来,「杨御史回来了?」 「是啊!」 杨德利看着很是得意。 周颖问道:「先前倒是忘记了,杨御史那奏疏可给中丞过目了吗?」 御史台有御史大夫,但御史大夫一般很少设置,多是御史中丞管事。 杨德利摇头,「没呢!」 周颖有些头痛,「此等事……还是通个气为好啊!」 你特娘的要弹劾谁也得给上官说一声吧,不吭不哈的就上了奏疏,下次你是不是要直接进宫去仗弹了? ——仗弹,指的是御史求见,在皇帝在场的情况下弹劾人事。因为倚仗的是帝王在场撑腰,所以叫做仗弹。 杨德利点头。 但心中颇不以为然。 他和御史中丞黄黎有过交流,黄黎要求他要盯着大处,莫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人,结果杨德利就顶撞了一下,说小事也会演变成大事。 周颖随口问道:「此次可触怒了谁?」 上次杨德利用鸡毛蒜皮的事儿进谏,结果奏疏被打了回来,顺带还给了批语:无事找事! 御史台丢人啊! 那次之后,周颖就开始关注这个半路出家的官员。 「没有。」 杨德利在想着贾家的那事儿,心情极好。 见他在笑,周颖也觉得不是事。 晚些他去了黄黎那里。 「杨御史说没触怒谁。」 四十多岁的黄黎冷着脸,「不惹事就好。老夫执掌御史台,从未见过这等较真的御史,揪着一件小事就不放。以后盯着他,有事禀告。」 「是!」 周颖应了,随即告退。 黄黎在值房里惬意的道:「今日算是安生了。」 「中丞!」 外面有人在喊。 「不好了!」 黄黎干咳一声,「何事?」 一个官员冲进来,「中丞,那杨德利弹劾了李义府,说他占公家便宜……」 「好事!」 黄黎贊道:「果然,看来老夫上次的提点起了作用,杨德利也知晓了些做御史的门道。那李义府就是个遍体麻烦的人,弹劾他就是为我御史台争光。」 周颖止步回身,觉得不妙。 「中丞,那杨德利弹劾的是官员收礼。」 黄黎一怔,「他弹劾了此事?」 官员收礼多了去,你特娘的去弹劾这事,这不是给我御史台找麻烦吗? 官员点头。 黄黎捂额,「他……他……罢了,此事无可挑剔。」 这事儿连李治都没法指责。 「他接着又说陛下……」 黄黎的脑门青筋蹦跳,「他说了什么?」 「他弹劾陛下赏赐李义府太重,说那等人受贿不差钱,陛下有那钱不如用在该用的地方。还说陛下花钱大手大脚的,花完了只能加赋税,百姓可怜……」 黄黎觉得头晕,「你别说了,让老夫清醒清醒。」 清醒了一会儿,黄黎深吸一口气,「后来呢?」 「后来陛下夸赞了他。」 操蛋! 「陛下夸赞了他,可回头就得呵斥老夫。」 黄黎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 「中丞,陛下召见。」 黄黎:「……」 …… 李家的庄子里,杨定躺在床上,双腿被夹板夹着,右手也是如此。 「阿郎……去求阿郎。」 他一整天都在说这事儿。 「弄死那个贱人,弄死她!」 杨定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门突然被推开了。 「谁?」 杨定艰难的抬头,就看到两个包着脸的男子进来。 「救……」 他刚叫喊就被堵住了嘴。 因为腿伤的缘故,他只穿着亵裤。 亵裤被人褪了下来,凉飕飕的。 「呜呜!」 我不好这个! 杨定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却不能挣扎,一挣扎断腿的地方剧痛难忍。 「二哥,怎么割?」 「就……连根割吧?我也不懂。」 「好!」 …… 卫英有些慌。 从得知贾家的人被欺负后,他就有些惶然。 他一直在担心女儿扛不住最近红得发紫的李义府,但他没法插手。 说来悲哀,他这么一个吏目,如今还不如女儿硬扎,直接和李义府翻脸。 「老卫!」 第367页 卫英正在神不守舍的想着是不是下衙后去道德坊看看,好歹有啥事自己也能帮手。 但女儿从不要他帮手,总是说自己没问题。 其实……就是我无用啊! 卫英有些痛苦。 「谁?」 外面来了一个相熟的小吏,「老卫,朝中又在说贾家和李家的事了,你那女儿可能撑住?」 卫英强笑,「能吧……能的。」 小吏同情的道:「别担心,就算是如今吃亏,等你那女婿回来了……那可是百骑大统领,回头有的是法子给李家挖坑。」 「哪里会。」卫英正色道:「小贾为人正派,从不假公济私。」 小吏莞尔,「咱们什么交情?你连这话都不敢说,有意思?」 卫英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不是天生就软弱,只是从小家里就被欺负惯了。刚开始也知道反抗,可对手太厉害,最后只能装死狗。 这装一装的,这人就变成了不敢得罪人的性子,但凡能忍的就忍了,堪称是万年县第一老好人。 他坐在值房里发呆,良久揉揉眼睛,低头继续处理公事。 整个万年县的生死名册都在他这里核实确定,再大的事儿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来了。 「老卫!」 「何事?」 卫英心突突的跳,觉得不是好事。 门被推开了,竟然是上官县尉黄麟。 黄麟站在门外定定的看着他。 这是…… 难道出事了? 卫英的腿有些软,「县尉……」 黄麟嘆息一声,「老卫,你那女儿是亲生的?」 这话看似有侮辱之意,可黄麟不是那等人。 卫英苦笑,「当然是。」 「看看你!看看你!」黄麟指着他,一脸嫌弃,「遇到事儿就忍,就躲,再看看你那女儿……先是让人去李家好言相劝要公道,李家倨傲不搭理,随后就令人报復,打得李家的庄户屁滚尿流……」 这事儿卫英知道,就是知道才担心。 李义府会不会疯狂报復? 女婿不在家,女儿顶得住贾家的门户吗?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有儿子的好处了。 若是贾昱再大一些,那么他就能去贾家交好的人家求援,所谓合纵连横就是这个意思。 但贾昱现在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啊! 「那李舍人上奏疏喊冤,陛下搁置,可就在先前,御史杨德利弹劾李义府,满朝君臣颜面无光啊!」 黄麟真心的觉得厉害,「看看,先礼后兵,随后报復。等你一弹劾,贾家还有个表兄御史呢!就等着收拾人。这手段,老卫,你这女儿若是早些让人知晓她的手段,哪里轮得到武阳侯做你的女婿?」 卫英已经呆住了。 「没事了?」 「没事了!」 黄麟笑着竖起大拇指:「朝中不少人都说你女儿是这个!」 家中有个能掌家的娘子,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就是贤内助,可遇不可求。 关键这个贤内助还是个大长腿…… 卫英欢喜的道:「哪里,大娘子就是执拗的性子。」 …… 李义府挨了一棍子,也低调了些,李治觉得这样也不错。 但废后的事儿却刻不容缓了。 这一日退朝后,李治先走,王忠良随即出来,「陛下让长孙相公,英国公,于相公,褚相公去内殿。」 议事在这里,内殿……这便是私密事。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相对一视。 宰相们面面相觑。 这是要宣布了? 废后的决策权在于帝王,但臣子们强横时也能拦截。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辅机乃是陛下的舅父,更是託孤重臣,老夫不忍看着陛下背负杀舅父之名……老夫起于草莽,并无寸功于国,却官至于此,今日不死谏,何以对先帝!?」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外加一个于志宁回头。 李勣捂额,「老夫今日身体不适,头晕目眩……」 果然是个老狐狸!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三人随即进去。 李治站在内殿中,没回身,听到脚步声后说道:「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欲废后,立武昭仪为后,如何?」 褚遂良上前一步,肃然道:「皇后出身名门,乃是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去前还拉着陛下的手对老臣说……朕的佳儿佳妇,今日託付给卿……」 这话径直打脸! 李治默然。 褚遂良厉声道:「先帝之言犹在耳畔,皇后并无过错,陛下为何意欲废后?老臣不敢屈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他,面带怒色。 这是用先帝来压制皇帝:先帝的话你听不听?不听就是不孝。 这也是以后流行一时的『祖宗之法,祖宗之言』的雏形,但凡祖宗说的就是真理,谁违背了天诛人灭。 李治摆摆手,众人散去。 皇帝出了内殿,一直往外走。 「陛下,去何处?」 「凌烟阁。」 凌烟阁就在宫城的东面,一路缓行,秋高气爽。 进了凌烟阁,李治就站在那些画像前,一个个的仔细看着。 「陛下,昭仪来了。」 第368页 王忠良觉得皇帝今日有些古怪,看着感伤,但却又带着振奋。 「媚娘且进来。」 武媚悄然进来,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李治负手而立,「看看这些功臣,先帝时都是赫赫有名的文武,时至今日却纷纷凋零。剩下的……」 武媚看着那些画像,低声道:「陛下,都是大唐功臣呢!」 「是啊!」 李治颔首,「二十四功臣,如今还剩下了谁……舅舅,程知节,尉迟恭,以及英国公。程知节知机,李勣同样如此,至于尉迟恭……英雄迟暮。」 皇帝的意思是说……李勣和程知节可用,尉迟恭就让他在家里终老。 但他没提长孙无忌。 李治回身,「五郎如何?」 武媚笑道:「五郎很是乖巧。」 「去看看。」 李治当先出去,步履坚定。 第二日,他再度召集了宰相们商议此事。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眼中有悲壮之色,「若是陛下一心废后,天下多少名门女子可供陛下挑选,何必武氏?」 李治的面色微黑。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继续说道:「那武氏毕竟是先帝之人,陛下册她为后,青史斑斑,后世人如何说?」 你这是把你老子的女人收用了,咱们不计较这个,但你还要册封这个女子为后,你疯了吗? 这是诛心! 李治面色铁青。 褚遂良把笏板搁在边上,跪倒用力叩首。 呯! 呯! 呯! 于志宁惊唿,「血!」 鲜血顺着褚遂良的额头往下流淌,他抬头,「臣今日还了陛下的笏板,恳请陛下放臣归家。」 这是最激烈的劝谏方式。 ——辞官威胁! 李治的双眸中勐地迸发出了厉色,摆手:「拉出去!」 皇帝怒了! 两个内侍上前来架起褚遂良。 后面有帘子,帘子突然一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陛下,何不扑杀此獠?」 李治勐地盯住了褚遂良。 泥人也有土性,褚遂良今日直批他的脸,李治的火气一下就窜了起来。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陛下,褚遂良乃是先帝诏令之顾命重臣,不可加以刑罚。」 这便是尊老。 李治摆手,「诸卿且去!」 众人悄然离去。 消息随即传了出去。 有人大怒,有人冷笑,有人贊同…… 李勣站在尚书省里若有所思。 …… 第558章 下官就喜欢吃鸡 麟游。 麟游此刻最出名的大概就是离宫。 从前隋开始,长安城中的帝王贵人们不时来离宫避暑,随行人员数量众多,也让麟游多了些收入。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劳役。 离宫每年都要修缮,钱粮人工少不了。 所以麟游官民对离宫是又爱又恨。 但商人却清一色的唱赞歌,恨不能皇帝常驻离宫,他们好在山脚的临时市场大赚一笔。 三月,明媚的春光照耀着离宫,也照耀着官道。 一队人马一路进了麟游县县城。 「兄长。」 李敬业把披风解开,迫不及待的道:「我先去市场看看。」 「安顿下来了再说。」 贾平安策马上前,发现老许看着路边的一个男子发呆。 男子看似五十多岁,鬚髮斑白,一脸唏嘘的模样。 「陈五郎?」 许敬宗也颇为激动,下马和男子执手,竟然落泪了。 「许公,一别三十多年,没想到竟然能在此遇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来。」 「你看着老了。」 「许公还好。」 「你竟然就在麟游,为何不去长安寻老夫?」 许敬宗看着很是恼火。 老许竟然也有这等大方的时候? 他不该是扣扣索索的……不对,那是表兄。 陈五郎抹泪,「当年宇文化及谋逆,你我逃过一劫,我后来就跟着乱军跑,最后跑散了,一路来到了麟游,在此安家。」 他没说为何不去寻你老许,这便是个谨慎的人。 不,是老许的名声太坏了吧,让他不敢去寻。 「陈楚!」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跑来,「你那孙女要去青楼呢!」 卧槽! 许敬宗松开手,「为何如此?」 贾平安心想难道是个喜欢女人的? 陈五郎跺脚,「老夫……老夫羞于为人了!」 许敬宗一看不对,就喝问道:「究竟是何事,以至于如此。」 陈五郎痛苦的道:「老夫前阵子重病……」 许敬宗看看他的旧衣裳,嘆道:「不必说了,一文钱难倒多少人,老夫带了些钱,把她赎回来。」 竟然是卖身为奴…… 贾平安问道:「不是不许良人为奴吗?」 大唐律法严禁良人为奴,难道是摆设? 贾平安突然想拍脑门。 设置律法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规范一部分人的言行吗? 可从律法出现的那一天起,破坏就无处不在。 什么不许逼良为娼,报歉得很,她是自愿卖身,还有,她家里欠了一大笔钱。 第369页 陈楚抬头,眼中全是期盼之色,「老夫不许她去,可她……」 他突然转身就跑,平地之上跑的跌跌撞撞的,一跤摔去,手足并用的爬起来,「良儿!莫要去!」 许敬宗看看身上因为赶路换的便服,「官服呢?给老夫换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许公,等你换上官服,那小娘子都被糟蹋了。」 众人赶紧追上去。 一路跑进了市场,陈楚径直去了一家青楼。 「良儿!」 贾平安止步,看着许敬宗追进去。 包东问道:「武阳侯,咱们为何不出手?」 「许公在。」 贾平安从未见老许这般动情过,那老泪流的真真的,联繫到陈楚说的话,他基本能判定二人的关系。 当年宇文化及造反,老许的父亲许善心被干掉,陈楚和老许逃过一劫,劳燕分飞……随后许敬宗去了瓦岗寨,陈楚来了麟游定居,成亲生子…… 陈楚一看就是落魄文人的模样,一病不起后,家人借贷给他治病,病好了,一家子也完蛋了。 这年头的高利贷……官府都在放。 ——官方放贷,用利息来支付官吏的一部分薪俸。 所以借贷之后你就别想逃,不还清楚不算完。 陈楚的孙女见家中陷入了绝境,竟然卖身为妓…… 这妹纸真心的勇敢,大概也不知道青楼代表着什么。 「没钱免谈!」 里面传来了老鸨的声音,很豪放。 贾平安嘆息一声,包东也有些唏嘘,「钱啊!害人精。」 「差了多少?老夫给!」 「两万一千钱。」 操蛋啊! 二十一贯,就让一个家庭彻底崩溃。 「小贾,平安!」 老许的喊声很愤怒。 贾平安干咳一声,进了青楼。 这家青楼不算大,贾平安有些诧异,旋即就想通了。 这里不是长安,青楼林立,整个麟游好几家青楼,大了怎么挣钱? 老鸨不胖,身材高大,依稀能看到当年的一些风采。 被胭脂染红的嘴唇在翻动,外面红,里面淡红。 以后的美女们涂抹了口红后,说话就会注意嘴唇的开合,否则旁人一看里外的色差太大丢人。 「今日就算是宰相来了,也得把钱还来!」 斜对面跪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 卧槽! 钱都拿走了? 妹纸,你做事效率那么高……这不是坑自己吗? 台子上,一个女妓跪坐在古筝前,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许敬宗回头,「小贾,可带了钱?」 钱自然是带了的,可现在不够啊! 谁没事弄两万多钱在身上? 「身上的钱不够。」 那老鸨一听就怒了,「她都签契约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无父母的认可,签什么契约?市场可认可了?」 奴隶买卖必须要经过市场的许可。 老鸨怒吼,「关你屁事!」 贾平安本来想着随便搭把手,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的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这等人连律法都不管。 「律法呢?」他指着少女说道:「大唐律法,良人不得买卖为奴,你特娘的哪来的胆子?包东!」 「在!」 包东知晓此刻要为大统领争面子,一个跨步过来,叉手行礼。 一气呵成! 洒脱! 干得好! 贾平安决定回去给包东放一天假。 他盯着老鸨,「你违律收了良人为奴,怎么算?」 老鸨骂道:「老娘若是不收她,她就要去寻放贷的。那些人都是畜生,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去了,那还能有个人型?老娘若非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怎会冒险收她?你当老娘吃多了吗?」 原来你是个好人? 少女抬头,看着颇有几分姿色,脸色煞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她是好人。」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感业寺中的好人。 「回头给你钱!」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头没尾的,差点就办错了。 老鸨骂道:「给钱就算了?老娘为她得罪了那些放贷的,回头那些人定然会给老娘使坏,你来挡?」 开青楼的最怕被人捣乱,几次之后,那些客人自然就不来了。 所以开青楼一是要有关系,二是要有打手。 可这家青楼看着就有些寒碜,几个打手高的像是竹竿,矮的矮胖,堪称是战五渣。 这样的安保力量,估摸着连逃单都防不住。 贾平安点头,「好,我来挡!」 老鸨先是一怔,然后失笑,「你看着是个贵人,可明日等你走了我怎么办?难道还得把自己挂在你的裤腰带上?」 「哈哈哈哈!」 那些嫖客和女妓都笑了起来。 陈楚苦笑,「许公,此事麻烦……」 许敬宗板着脸,「老夫在此,安心。」 陈楚问道:「那年轻人是谁?」 许敬宗矜持的道:「老夫的子侄,且安心。」 「二十一贯都给了?」 贾平安问道。 那少女点头,难过的道:「还差了些,说是还得算利钱。」 这难道是利滚利的高利贷? 第370页 但凡利滚利,那基本上就别想着什么良心了,不把你榨干是不可能的。 「本钱多少?」 贾平安有些饿了。 陈楚说道:「九千钱。」 「借了多久?」 「两个多月。」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贾平安前世见到那些借高利贷的下场,家门被红油漆喷的令人触目惊心。那些红漆喷的大字极具冲击力,看着就心慌。 不但是喷漆,还有晚上踹门,叫骂。 再后来的手段就更丰富了,堪称是人类催债大全。 一句话,不还钱你这辈子就玩完了。 「剩下的钱……不还了。」 贾平安笑了笑。 「这……」 陈楚低声道:「那些人……厉害呢!不好怪罪。」 许敬宗嘆道:「你……变了好多,当年的意气风发哪去了?」 陈楚苦笑,「都被日子磨没了,只想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可一场大病就破了家。」 「赶紧去拿了钱来!」 贾平安想去大吃一顿,可这事儿却拖住了他。 包东低声道:「武阳侯,咱们的钱……不够,要动就只能动布失毕的那笔钱财。」 城中作乱时,布失毕惊慌失措的令人把自家多年的积蓄都用大车弄了出去,结果便宜了百骑。 贾平安摇头,「那些钱财要进户部,到时候百骑会有重赏,在此之前不好动。」 动了就是挪用公款。 「咱们还有多少钱?」 「八千钱。」 穷的一批! 六十百骑,一人算下来还有一百多钱的差旅费。 但从这里到长安也就两日路程,这点钱真心不算少了。 贾平安黑着脸,「特娘的,钱呢?」 包东憋屈,「在青楼那次花销了不少。」 这一去就是一年,归程怎么说也得让大伙儿嗨皮一下。前阵子贾平安就寻了个地方,和老许商议给大家放假两天。 那两天花销了不少。 八千钱……那边是九千,查一千,关键是百骑还有两日的路程,不可能都吃驿站吧? 吃也行,但总的留些钱傍身。 贾平安干脆坐下,「告诉那些人,给他们九千钱,剩下的还回来。」 包东寻了一个青楼的伙计,给了二十文钱的辛苦费让他去传话。 许敬宗见状就问道:「小贾,这是何意?」 咱们穷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说了老鸨能当场把他们骂到晕倒。 「许公,兄弟们都饿了,在这吃一顿吧。」 「小贾就是思虑妥当。」许敬宗颔首。 陈楚把孙女叫过来,摸着她的头顶,老泪纵横,「老夫这些年什么都没弄到,不过倒是养了一个好孙女,阿翁定然会给你寻个好亲事,不让你吃亏。」 少女哽咽,贾平安见了不禁想到了兜兜。 家中现在一个皮夹克,一个小棉袄,希望皮夹克能争气,而小棉袄……希望别是黑心棉。 酒菜上来,包东低声道:「武阳侯,到时候就怕没钱付帐。」 「那就把你抵押在这里。」 包东一怔,「我能在这里作甚?」 贾平安上下打量着他,「喜欢吃鸭子吗?」 包东摇头,「下官就喜欢吃鸡。」 「以后你会喜欢的!」 贾平安一顿勐搓,安逸的不行。 路上他们基本上都是简单对付一下,今日算是开斋了。 连许敬宗都吃的有些那个啥……没形象。 陈楚看着他,「许公,你这般……」 许敬宗笑道:「路上没吃到好的。」 可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一时间大堂里的嫖客都有些不自在。 咱不是来玩耍的吗? 怎么把吃饭当做是头等大事了。 老鸨双手抱臂站在边上,身后是几个瑟瑟发抖的打手。 「敢不给钱,老娘回头就弄死他们!」 老鸨咬牙切齿的,但却自信满满。 但凡不自信,手下的人心就散了。 所以许多看似风光的大佬表面光鲜,神采飞扬,因为他没法不飞扬,一旦神色黯然,随即就会被各种解读。 「谁想赖耶耶的钱?」 一个标准的男高音传来,接着十余大汉走进了大堂。 贾平安赶紧先把最后的一片羊肉吃了,踹了提着酒壶灌的李敬业一脚,「就知道吃,准备动手。」 他抬头看着为首的大汉,见他肌肤白皙,就问道:「哪来的?」 大汉盯着他,「耶耶麟游项大海,谁说让耶耶还钱的?」 陈楚哆嗦了一下,「就是他。」 许敬宗淡淡的道:「别担心,先给钱,等老夫回头再收拾他。」 此刻在麟游不好动手,等回到长安,老许发誓要发动关系让此人好看。 陈楚哆嗦了一下,「许公,那武阳侯会如何处置?」 许敬宗笑道:「小贾会劝说,放心,小贾口才不错。」 陈楚心中一松,「和为贵,那就好啊!」 「谁的本钱?」 贾平安看似平静。 项大海冷笑,「这是公廨钱,你以为呢?不还?看你眼生,是外地人吧,看着那小娘子眼馋了,想为她出头?给钱带她走,不给钱,耶耶今日就当着你等的面弄她。」 第371页 贾平安只觉得一股子火气沖了上来,就笑着招手,「钱在这,你来。」 项大海冷笑走来,径直跪坐在贾平安的对面。 贾平安的眼中蓦地多了厉色,李敬业下意识的往后避开。 贾平安闪电般的出手,抓住了项大海的头髮,勐地往自己身前的案几上撞去。 呯! 酒菜翻落。 项大海抬头,脸上的血喷的和喷泉似的。 「好……」 他刚想说狠话,贾平安霍然起身,一脚揣在了他的脸上。 在场的人不禁捂着鼻子,觉得一阵发酸。 那脸已经不成人形了。 可还没完。 贾平安抄起案几,就像是拍老鼠般的奋力抽了过去。 呯! 世界安静了。 项大海扑倒在贾平安的身前,身体在抽搐着。 一个兇悍的大汉,转瞬就成了烂泥。 陈楚呆若木鸡,「许公,这劝说……怎么还动手了?」 许敬宗干笑道:「年轻人冲动,不碍事。」 那些大汉此刻才清醒过来。 「弄死他!」 有人喊道:「去报信!」 这人聪明,发现在场的陌生人高达数十人之多,就知晓此事不妥当。 「别打了!」 老鸨在跺脚叫喊。 砰砰砰砰砰砰! 斗殴结束了,快的让老鸨瞠目结舌。 这些往日在麟游得意洋洋,无人敢惹的大汉,竟然片刻就被干倒了。 贾平安再度坐下,淡淡的道:「拷打,要钱。」 「彭威威。」 「哎呀,来了。」 贾平安浑身的鸡皮疙瘩。 几个大汉被逼着跪下,随即彭威威就笑道:「哎呀,他们说用筷子捅鼻子舒服,我给你们试试?」 筷子捅鼻子贾平安不知道舒不舒服,但鼻子有些发酸。 不过是捅了几下,几个大汉就眼泪汪汪的招供了。 「……没那么多利钱,是项大海自家加的,多出的利钱咱们分一些,还有一些给了官吏。」 这事儿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 但凡有好处的地方就有诱惑,官吏和这些放贷的钱头联手,挣钱太容易了。 「拿钱!」 贾平安敲骨吸髓,百骑带着几个大汉去拿钱,剩下的被丢在角落里。 老鸨突然嚎哭了起来,「这些人回头就会寻我的麻烦,你等走了倒是轻松,可明日怎么办?」 她盯住了贾平安,「看你也是一表人才,此事不给个说法,明日老娘就跟着你走。」 「你等着!」 角落里有个大汉喊道:「你们等着,等县里来人弄死你们!」 老鸨面色煞白,「不关我的事,谁若是牵连我,回头我就去长安磕头,求陛下做主。」 那大汉狞笑道:「晚了!」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在哪?」 老鸨瘫坐在地上,「不得了了,这里有人打架。」 这等撇清的手法不大好,但却是绝望中的最佳选择。 一个大汉当先冲进来,见贾平安他们都在,就回身道:「马县尉,贼人都在。」 外面冲进来一个官员,随后是几个小吏,板着脸喝问,「谁干的?」 角落里一群被打倒的大汉,看着惨不忍睹。 大汉指着贾平安,「就是他!」 官员冷笑,「外地人来了麟游还敢跋扈,今日耶耶便教你一个乖,出门在外莫要嘚瑟。过所拿出来,跪下等候处置。」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来的查房。 真特娘的好像。 「我干的。」 贾平安起身。 马县尉愣了一下,语气好转了些,「你是谁?」 面对官员还敢直腰起身说话,而不是遵从跪地的指令,这个年轻人怕是有些身份。 「贾平安!」 大汉喊道:「就是他打的!」 马县尉勐地挥手。 啪! 大汉捂着脸,被打的满头雾水,一脸懵逼。 第559章 夫君,发财了 以后借钱的是大爷,现在的借钱是孙子! 时代不同,所以借贷双方的关系也不同。 大唐的借贷分为两部分:官方,民间。 官方借贷就是给官吏挣工资的一个渠道,那些钱头放贷出去,谁敢不还钱? 民间借贷要好一些,但能放贷的基本上都是大爷,你借钱的惹不起。 ——惹得起的他也不敢借给你,怕被坑。 所以项大海作为麟游县最大的钱头,堪称是名利双收。 有了县里撑腰,就算是私事他也能掰扯到县里,那些得了他好处的官吏自然会为他说话。 这几年下来,此人竟然有些一方豪雄的姿态,手下数十兄弟,横行一时。 但今日他却碰到了硬茬子,被一顿毒打,此刻还倒在地上抽搐。 他的手下急匆匆的去请了马县尉来,一心想着把这伙人给弄进去,随后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可马县尉却毫不犹豫的抽了他一巴掌。 「马县尉!」 大汉捂脸懵逼。 啪! 马县尉再度一巴掌,这一巴掌抽的比较狠,大汉觉得牙松了。 「贱狗奴,你等在此作威作福惯了,也不看看那是谁!」 第372页 他回身拱手,「见过武阳侯!」 大汉捂着脸,身体摇晃了一下。 武阳侯! 贾平安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武阳侯这个名字他们却如雷贯耳。 去年皇帝来离宫时,传闻那位武阳侯大晚上心血来潮爬起来,发现雨太大,就带着百骑巡夜,正好发现山洪从玄武门那里沖了进去…… 那一夜百骑堪称是中流砥柱,拯救了许多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武阳侯? 大汉捂着脸,「是……是项大海出的手。」 「项大海何在?」 在地上抽搐的项大海被人架起来,那张脸肿的就像是猪头。 「带走!」 马县尉挥手,有人上前控制住了项大海。 马县尉回身拱手,「多谢武阳侯为我麟游县拿获了这等贼子,今夜……」,他对老鸨笑道:「今夜的花销都记着。」 老鸨脸颊微颤,看了贾师傅一眼,「是。」 娘的! 这等所谓的挂帐,最后多半就是狗肉帐。老鸨哪里敢去讨债? 「现在给吧。」 马县尉一脸惊讶。 这般急切,莫不是假冒的? 但他看看那些百骑,心中的念头都压了下去,「去拿钱来。」 老鸨心中欢喜,喊道:「歌舞何在?」 古筝前的女妓看了许久的热闹,此刻伸手抚琴。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有嫖客说道:「这是武阳侯的诗。」 名气太大了也不好,一群人不听歌看我干啥?贾平安微微一笑。 陈楚心中欢喜,「许公,多谢了。那武阳侯……回头老夫该如何谢他?」 他看了自家孙女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小贾娶妻了,孩子都有了。」许敬宗摇头。 「可惜!」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女妓唱完,起身冲着贾平安福身,「武阳侯才华无双,奴钦佩之至,若是不弃……」 她微微低头,娇羞无限。 老鸨在边上贊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干得好!」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去吧,定然不要钱。」 贾平安摇头,「多谢了。」 他委婉拒绝。 那马县尉近前,热情的道:「若是不弃,还请武阳侯一起饮一杯?」 呵呵! 贾平安回头,「许公。」 他动手过瘾了,剩下的事儿不想管。 许敬宗起身,在马县尉探寻的目光中淡淡的道:「老夫许敬宗!」 「许……许尚书!」马县尉哆嗦道:「下官……下官……」 他现在只后悔自己方才动手轻了,把那大汉打个半死也好啊! 许敬宗冷冷的道:「此事你等是自首,还是等老夫来查?」 一个百骑大统领就让老鸨喜不自禁了,如今竟然还有个礼部尚书,原先的担忧都变成了欢喜,她一拍手,「老娘竟然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 贾昱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一条鱼在挣扎着。 「小郎君,叫阿娘。」 鸿雁在孜孜不倦的诱导着。 「娘!」 贾昱明显的怒了,张牙舞爪的。 果然,还是我厉害! 鸿雁看了边上的三花一眼,「小郎君,叫阿耶。」 「啊……」贾昱怒不可遏,「耶……」 鸿雁欢喜的拍手,「小郎君真聪明。」 贾昱看了背对自己坐着的卫无双一眼,「阿娘,阿娘!」 「说话。」 卫无双一边看帐册,一边敷衍。 「阿娘!」 「阿娘!」 卫无双回身,单手把儿子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板着脸道:「何事?」 鸿雁脸颊抽搐,三花也是如此。 「阿娘!」 「何事?」 鸿雁忍不住说道:「大夫人,小郎君就是叫着玩。」 「那就玩吧。」 卫无双单手抱着贾昱,单手翻看帐册。 贾昱呆呆的看着她。 「无双!」 苏荷抱着兜兜进来了。 大大的眼睛,微微弯曲的眉,小巧的嘴…… 卫无双看了一眼,「来的正好,看孩子。」 她把贾昱丢在床榻上,随即继续看帐册。 苏荷把兜兜也放上去,「兜兜。」 兜兜手脚撇开的站着,看着就像是只小企鹅,「阿娘。」 她回头看了苏荷一眼,然后原地缓缓转身。 对面的贾昱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妹妹,「阿娘。」 「啊……」 兜兜欢喜的跑过去,跑的跌跌撞撞。 呯! 贾昱被扑倒在床上,鸿雁惊唿一声,「小郎君。」 卫无双看了一眼,平静的道:「垫子厚着呢,莫要大惊小怪的。」 苏荷把兜兜抱起来,「兜兜,叫阿耶。」 兜兜的脚一弹一弹的,「阿耶。」 「真乖!」苏荷用力亲了她一口。 兜兜瘪嘴,「哇!」 苏荷笑道:「一亲就哭,什么毛病?」 卫无双皱眉道:「你没事亲她做什么?」 苏荷一怔,「我是她娘,当然要亲她。」 卫无双嫌弃的道:「孩子的脸那么嫩,你的嘴那么粗。」 第373页 苏荷摸摸红唇,「我的嘴那里粗糙了?无双你这是信口胡说!」 兜兜一被放下,又跌跌撞撞的沖向哥哥。 呯! 刚爬起来的贾昱再度被撞到,整个人就和甲鱼般的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 苏荷捶着床榻大笑。 卫无双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外面一阵骚动。 「是郎君,郎君回来了。」 嗖的一下,苏荷不见了。 兜兜翻身见不到娘,嘴一瘪,「哇!」 贾昱也跟着嚎哭了起来。 卫无双起身,「抱着他们出去。」 她自己走到铜镜前看了看,犹豫着拿起胭脂,想了想又放下,昂首出去。 贾平安堪称是归心似箭,一进长安城就捂着肚子叫痛,许敬宗心慌,叫他去寻郎中看看。 这一看就直接回家了。 卫无双和苏荷带着一家子出迎。 贾平安下马,卫无双带人行礼。 「夫君辛苦了。」 「娘子在家辛苦。」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检阅军队的大佬,看看妻子无恙,就伸手,「把孩子递过来。」 贾昱木然被送过去,被贾平安狠狠的亲了一口。 兜兜却在强力的挣扎着,「阿娘!阿娘!」 叫声太悽惨了。 「这是我闺女?」 已经有些小模样的兜兜让贾平安不禁都放轻了声音,走过去仔细看看。 「阿娘!」 兜兜手脚并用,鸿雁抱得很辛苦。 贾平安把脸凑过去,「兜兜!」 兜兜扬起两只小手,眼睛瞪圆…… …… 许敬宗进宫了。 「……是夜大雨倾盆,武阳侯带着人包抄,臣带着那些人坚守。龟兹军队孱弱,不堪一击,要紧时,臣提刀上阵,斩杀两人,随后士气大振……」 这是许敬宗? 他竟然敢拎着刀上阵,甚至还斩杀两人。 李治仔细看着心腹,发现他消瘦了些,想来此次安西之行很是辛苦。再看看他的神色,颇多坚定。 难道杀人还能让臣子的精气神进阶? 李治不禁揣摩了一番。 「随后武阳侯带人从背后突袭,敌军溃败。」 李勣不禁微微颔首,觉得贾平安用兵果断。 「英国公以为如何?」 李勣说道:「武阳侯用兵果断。当时若是逃窜,必然会被衔尾追击,最后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坚守也难,布失毕的麾下太弱,不堪一击。如此唯有侧击。」 李治点头,心中想着前阵子武媚的举动。 贾家的两个孩子要满周岁了,武媚特地叫人去寻了礼物,又说什么有些简薄。 她这是因为李家和贾家的那一场争斗有些内疚吧,就想弥补一下。 「……突厥袭扰大唐之心不绝,阿史那贺鲁不敢正面出击,只能在安西那边撺掇贼人出手,可惜却功败垂成,跳樑小丑,不堪大唐一击!」 李治目光炯炯,「此事之后,安西那边要慢慢的出手,调派官吏去,大唐该有的,那边也得有。」 这是要把安西四镇纳入大唐治理范围的意思。 以前的安西四镇都是自己治理,制度都是原先的,大唐只有一些驻军。现在把制度缓缓改过来,几年,十几年后,那些地方就和大唐内地没啥区别了。 这便是温水煮青蛙。 这个皇帝从不乏手段。 先帝打江山需要英果,需要杀伐果断,震慑天下。而李治守江山,需要的是刚柔并济,软硬兼施。 只是一个安西四镇的处置方案,就看出了这个帝王的手段。 李勣不禁欣慰。 高祖皇帝立国,太宗皇帝稳住了大唐,大唐令周边震怖。李治只需守成,就能赢得一个明君的称号。 但显然他并不想守成,安西四镇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许敬宗欲言又止,李治见了就含笑道:「许卿还有话?只管说来。」 明君就是要广开言路。 许敬宗看看宰相们。 长孙无忌等人不禁暗怒,心想什么事儿要避开我们? 连李勣都觉得许敬宗孟浪了。 「此事……」 许敬宗觉得有些尴尬,「当时城中军队作乱,布失毕惶然,就令人收拢了多年的积蓄,车队载着出城……」 这没事啊! 你许敬宗尴尬什么? 众人不禁莞尔。 但李治却知晓这个心腹的性子。 许敬宗嘴巴没把门的,经常把心里话往外蹦。 能让他觉得尴尬的事儿…… 朕好像犯错了,应当阻止。 「此事被百骑侦知,武阳侯就令人出城,随后慑服叛军,以叛军人多为由,让布失毕把城外接应的军队调来看守,等军队进城,外面的百骑发动,劫走了那些财物……」 殿内一阵嘆息声。 长孙无忌的脸颊微颤。 李勣低着头,实在是无话可说。 这手段用的很精妙,调虎离山,随后下手抢掠。 但那是布失毕的财物啊! 李治捂额,「竟然……那些财物呢?」 许敬宗说道:「都带回来了。」 朕想避一避! 李治从未这般尴尬过。 有人笑道:「那贾平安说肚子疼,臣觉着是难为情吧,怕被奚落,所以寻机跑了。」 第374页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陛下,武阳侯求见。」 笑声戛然而止。 那厮来了。 晚些贾平安进来,行礼后,一脸坦然。 但…… 许敬宗一脸诧异,「你的脸……」 贾平安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他尴尬的道:「先前自己挠的。」 众人都在笑。 但那抓痕看着细微,却不像是被成年女子抓挠的痕迹。 李治问道:「为何下手夺了那些财物?」 贾平安抬头,「陛下,安西四镇若是想长治久安,必然要全盘治理。」 这个和朝中的想法一致。 「可要想治理安西,臣以为必须要移民。」 「长安周边的人口越来越多,田地却显得少了些,陛下,臣以为移民正当其时。」 咦! 长孙无忌咦了一声,然后闭口不言。 李治却知晓他的意思。 长安的人口越来愈多,但粮食就那么多,所以时常会闹饥荒。朝中为了此事争论多次,唯一的办法就是迁都,为此他甚至还把洛阳定为东都。 贾平安突然提出了移民安西的想法,让他豁然开朗。 长安人多,可安西人少啊! 为何不迁徙些去? 妙极了! 李治正在为这个问题头痛,贾平安的建言堪称就是久旱甘露,让他神清气爽。 他看贾平安风尘僕僕的模样,就颔首道:「你此次行事果断,朕心甚慰。」 给钱吧! 贾平安现在两个孩子,一心就想给孩子们攒些家产。 可直至散去,李治依旧没说赏赐的事儿。 「先前贾平安看着朕,眼神灼灼,那是何意?」 李治有些不解。 王忠良想了想,「陛下,武阳侯定然是心情激盪……大概是想着陛下会赏赐些什么吧。」 李治一想也是。 「陛下。」 有内侍来禀告,「那些财物进宫了。」 李治笑道:「让皇后来。」 晚些武媚来了。 如今她为后,穿着不同,看着雍容华贵。 「媚娘。」 李治招手,等她过来后,指着进宫的车队笑道:「这便是你那阿弟在安西夺来的财物,先前臣子们很是尴尬,朕也有些难为情。」 武媚笑道:「怕是太多了吧。」 「能有多少?」 李治含笑摇头,「当年郭孝恪平龟兹,虽说并未抢掠王宫,可布失毕也奉献了许多财物,这才过了多久。」 武媚想着的却是别的事儿。 平安回京竟然不来请见我,这是何意? 车队路过,李治随口道:「打开,让朕看看有什么。」 一个内侍打开箱子。 金光闪闪。 李治:「……」 武媚:「……」 「再开。」 又开了一个箱子。 金光闪闪。 李治的眼皮子狂跳,「怎地……那么多?」 武媚毫不犹豫的道:「陛下,这可是平安为你夺来的财物。」 咱们做事要讲良心。 发财了! 李治想到宫中最近的窘迫,不禁大喜,「赏贾平安五十万钱!」 你这么抠门,文德皇后知道吗? 武媚摇摇头,「陛下,要不随便赏赐一箱子财物吧。」 李治回身看着她。 那太多了。 武媚抬头,目光坚定。 咱们要讲良心! 王忠良在边上看着,觉得气氛不对。 怎么好像要大战的意思? 「罢了。」 李治随意指了一个木箱子,「这一箱赏赐给武阳侯。」 「是。」 有人过去卸货。 武媚担心吃亏,「要不先看看?若是不值钱再换。」 李治满头黑线,「朕一言而决。」 武媚嘆道:「可怜平安家中有两个孩子要养,每日花钱如流水……」 你莫要念叨了行不行? 李治觉得头痛。 箱子打开。 珠光宝气。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 陛下,这个……太值钱了吧? 咱要不后悔一个? 「陛下豪爽!」 武媚笑吟吟的看了王忠良一眼。 你要是敢哔哔,回头老娘就弄死你。 王忠良低头。 哎! 李治真心差钱,但…… 「陛下说过一言而决。」 …… 贾平安一路回家,杜贺见他空手而归,不禁诧异。 「郎君,陛下没赏赐?」 他前阵子带着人把库房整理收纳了一番,腾了些空间出来,就等郎君带着钱财回来,然后整理入库。 钱呢? 贾平安皱眉,「为国做事要什么赏赐?杜贺你的境界不妥,要时时记得为国效力不该讨价还价……」 郎君果然境界高。 杜贺无地自容。 贾平安随即进了后院,进门的时候踹了一下。 狗曰的! 真特娘的抠门! 比表兄都抠门! 「夫君,没赏赐?」 苏荷也在问。 都立功了,按照规矩,皇帝要么赏赐钱财,要么赏赐田地。 第375页 只是长安周边的田地都有主了,皇帝也没辙。 贾平安随口道:「晚些吧。」 「陛下其实有些抠门呢!」 苏荷嘀咕着,「赏赐些东西都是扣扣索索的。」 「郎君!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到了前院。 两个内侍进来,「武阳侯,陛下赏赐……」 「五十万钱?」 杜贺笑的合不拢嘴,「陛下英明!」 贾平安觉得不错,只是家里的库房看样子要扩建了。 「财物一箱。」 杜贺带着人搬运钱财,贾平安让人把箱子送到后院去,「让二位夫人自己收着。」 他觉得里面多半是金银。 晚些回到后院,他就见到苏荷躺在床榻上,手中抓着一串珠宝咧嘴笑。 整个床榻上全是珠宝,他的小棉袄抓起一块硕大的宝石正想往嘴里塞,而贾昱拿着一串珠子在砸…… 卧槽! 贾平安飞快的把宝石夺了,一巴掌抽在苏荷的屁股上,又冲着在清点的卫无双喝道:「孩子都不看了,怎么做娘的?」 苏荷翻身把兜兜抱起来,「夫君,发财了!」 第560章 我只是随口一说 卫无双由衷地贊道:「陛下好大方。」 是啊! 贾平安对这批财物印象深刻,「这一箱子珠宝最值钱,陛下特地挑选出来,可见有心。」 「这个我要收着。」 苏荷把先前兜兜拿的那块大宝石对着外面看,一脸欢喜。 卫无双噼手夺了,「都放在箱子里,等以后留给孩子们!」 苏荷不干,「我先玩玩不行?」 「不行,玩坏了怎么办?」 卫无双铁面无情。 二人闹腾,贾平安就抱着闺女和儿子在逗弄。 「叫阿耶。」 「阿耶!」 儿子很乖。 兜兜…… 「叫阿耶。」 「啊……」 兜兜张牙舞爪。 「我闺女怎么这般?」 贾平安怒了,「苏荷你怎么带的孩子?」 苏荷和卫无双正在争抢珠宝,此刻被卫无双压着,一边挣扎一边说道:「兜兜生气了连我都抓。」 这闺女竟然是个野蛮的? 苏荷担心他不喜欢兜兜,「可平日里好乖。」 那就是间歇性的。 不错! 贾平安趁着兜兜的手垂下的时机,勐地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亲到了。」 兜兜愣了一下,那嘴一瘪,「哇!」 贾昱也哭了起来,顿时一团粥。 贾平安满头黑线的出了后院,杜贺在前院和王老二吹牛笔。 「郎君说我境界低,当时我还说怎么就低了?陛下不赏赐,这不就是吝啬吗?」 王老二点头,「军中厮杀也是如此,立功必然赏赐。」 「可随后宫中就来人了,五十万钱,不少。」杜贺得意的道:「还有一箱子不知是什么财物,想来也价值不菲,果然,还是我的境界低了。」 「郎君!」 二人见贾平安出来,急忙行礼。 「我走之后,家中可有事?」 「就一桩事。」杜贺说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和昭仪的看重,家中的管事也得意洋洋,竟然对咱们庄上的王管事用强。」 王悦荣? 贾平安心中的杀机骤然而起。 「幸而被庄户救了下来。」杜贺一脸钦佩,「大夫人随即令我去李家交涉,李家不认。回过头大夫人就寻了许多多那边的恶少打了回去,打的他们落花流水,那杨定被打断了手脚……」 无双果然是镇定自若啊! 贾平安觉得这个老婆果然是娶对了。 「后来李义府就上奏疏……」 李猫这是得意忘形了吧? 贾平安记得此事:长孙无忌要收拾李义府,这厮得了消息后惶然不安,随后利用值夜的机会上了奏疏,支持废后,这才得了李治和阿姐的看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谓主人什么样,下人就是什么样。上樑不正下樑歪,那杨定竟然敢对王悦荣用强,李义府自家也好不到哪去。 「谁知道表郎君上了弹章,把李义府弹劾的面无人色,相公们都说贾家有理。」 「郎君,为咱们家说话的不少呢!」 杜贺神色兴奋,「在长安为官得有根基,郎君白手起家,却结识了一众老帅,更有宫中的皇后在,这贾家就这么起来了。」 在家中歇息了半日,第二天早上,贾平安真不想出门,却被卫无双叫醒了。 这个婆娘就不能懂点情趣?两口子在床上睡懒觉多好? 他操练结束后,两个孩子也被弄醒了。 「叫阿耶。」 鸿雁抱着贾昱。 贾昱老实,「阿耶。」 苏荷抱着兜兜,「兜兜,叫阿耶。」 兜兜返身,把脸埋在了苏荷的凶中。 昨晚上贾师傅鞠躬尽瘁…… 「兜兜。」 「阿耶有糖。」 嚎哭依旧。 我闺女和我不亲近。 贾平安带着遗憾到了百骑。 「你们不知道,那些胡女……啧啧!有的高鼻深目,肌肤好白,你要说自家来自于长安,她们马上就……啧啧!这一路我少说睡了十个!」 第376页 曰! 众人羡慕的流口水。 包东得意的道:「有个胡女想跟着我回来,可惜不能,哎!」 他正在得意,屁股就挨了一脚。 「再瞎扯淡就去禁苑巡查!」 贾平安一脚踹开了包东。 「见过武阳侯。」 这次百骑在龟兹露脸了,兄弟们没去的都后悔不已。 程达赶紧来交接,明静假装在看购物车,可实际上在偷看贾平安。 贾平安听取了汇报,随即准备进宫。 礼物呢? 明静就在等这个。 贾平安弄了两个小东西,一人一个。 「这是什么?」 明静等的就是这个。 「说是来自于西方的东西,什么法老的宝贝。」 明静看着手中黑不熘秋的髮簪,「那什么法老也用髮簪?」 贾平安早熘了。 一路进宫。 武媚站在殿外,「看看,这走路也稳当了,可见男儿要时常歷练……抓脸作甚?」 邵鹏在边上看了一眼,「武阳侯的脸……皇后,他那脸怎地像是被女人抓挠的?」 「不成器!」 武媚冷脸。 贾平安近前行礼,武媚问道:「脸上谁抓挠的?」 贾平安摸了一下疤痕,「兜兜。」 武媚释然,笑道:「孩子不认识你了吧,当初五郎离了我这里有三日,再回来时就和我生分了。」 这事儿倒是常见。 「五郎册封太子后,有人建言让他独居,平安你以为如何?」 ——五郎和我生分了! ——有人建言让他独居! 两个事儿联繫在一起,贾平安觉得有人要倒霉,「其实,殿下虽然是殿下,可首先他还是陛下和阿姐的孩儿。」 我的乖乖,大外甥可千万别被人蛊惑了,说什么我要自己住。回过头和阿姐生分了…… 后果不敢想像啊! 武媚淡淡的道:「我问了五郎,五郎说是不肯搬走。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那些人枉费心机了。」 「殿下聪慧纯孝。」 大外甥真是运气好啊! 贾平安心情大好。 武媚见他笑嘻嘻的,就冷哼一声,「昨日为何不进宫?」 我要说是急着想回家看老婆孩子,会不会被毒打? 贾平安正色道;「昨日我尘满面,鬓如霜……怕吓到阿姐。」 「鬼扯!」 武媚冷笑看着他,良久,「可是因为李义府之事对我不满?」 这也太锐利了吧? 贾平安发现阿姐比去年更多了锋锐,心中一个哆嗦,「没有的事,李义府那边吃了亏,若非阿姐镇着,他哪里肯消停。」 贾家的报復快准狠,随后表兄的弹劾把君臣都噁心了一遍……看似了帐了,可若是没有阿姐在,李义府那阴狠的性子,哪里会消停。就算是明着不动手,暗里也会报復。 「还算是知晓好歹。」 武媚摆摆手,「去吧,最近少闹腾。」 我不闹腾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阿姐,我一直很老实。」 「呵呵」 谁特娘的在呵呵! 贾平安一看,竟然是周山象。 这个女人自从爱我而不得后,就因爱生恨。 贾平安冲着她露齿一笑。 「皇后,殿下来了。」 大唐皇太子殿下来了。 贾平安回身拱手,「见过殿下。」 李弘看着有板有眼的,「武阳侯辛苦。」 以前不是太子时可以叫舅舅,现在却不能了,否则太子身边的官员们能引经据典,把这事儿闹到御前去。 李弘看着又高了些,板着脸的模样很可爱,「阿娘看着瘦了。」 武媚的眼弯弯,眉也弯弯,「我何曾瘦了?」 李弘很笃定的道:「周山象原先扶着阿娘好辛苦,如今却轻飘飘的。」 周山象目瞪口呆…… 我躺枪了! 皇后以前也不胖啊! 现在不是以丰腴为美的时候,所以这话让武媚不禁笑了,「五郎好眼力。」 贾平安赶紧告退。 李弘严肃的道:「听闻武阳侯家的两个孩子要满周岁了?」 武媚笑道:「难道你还准备了礼物?」 李弘很认真的点头,「回头让人送过去。」 「多谢殿下!」 没白疼这个大外甥,值了。 贾平安一路出宫,刚想回百骑,就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公主在外面。」 操蛋! 昨晚上才将鞠躬尽瘁啊! 晚些,公主府。 贾平安一边喘息,一边回想起那些有十几个女人的好汉们。 那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渊七老八十了,依旧能让柳宝林生孩子,这身体,不服不行啊! 「西域的女人可美吗?」 高阳也在喘息,趴在贾平安的怀里问道。 「还行吧。」 话一出口,贾平安就觉得错了,「比你差远了。」 高阳欢喜的道:「郎君走了许久……宫中那阵子闹的厉害。」 「说说。」 「皇帝想废后,相公们答应了,却不肯答应让武昭仪为后,褚遂良被贬,后来英国公说了一番话,说此乃陛下家事……」 第377页 老李就是厉害,一直憋着,关键时刻一针见血。 「武昭仪封后,那两个……」 贾平安搂紧了高阳。 高阳反手抱着他,「郎君可是不习惯这样吗?其实宫中都是如此,若是没有厉害关系,怎么亲近都好。若是争斗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们怎么死的?」 后世说什么武媚痛恨王皇后和萧淑妃二人,把她们弄成了人彘。 ——人彘:斩断四肢,挖眼睛,割舌头,扔进茅厕里。 但贾平安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其一,旧唐书上只是记载着缢杀,等到了新唐书和资治通鑑时,老欧阳和司马光不知出于什么居心,寻了些记录,说是被做成了人彘。 可李治在啊! 武媚但凡敢把这两个女人做成人彘,李治就能反手一巴掌抽翻她,随后弄死。 那是李治的前妻,你去弄个人彘试试? 但凡真弄成了人彘,骆宾王的檄文里岂会没有? 娘的,骆宾王在大唐白活了? 还有,长孙无忌等人,那些御史是死人?早就冲进宫去动手了。 所以说编写史书不能带个人感情,欧阳修和司马光显然就是带了。 ——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 打了一百杖,这人还有命?就算是有,基本上也是奄奄一息了。再砍断了四肢,丢进酒罈子里,卧槽!就这样竟然还能活几天。 这造谣也得要讲科学的好不好? 但凡关于武媚的事儿都斟酌再三,能怎么压着写就压着写。 能让武媚遗臭万年最好。 贾平安为萧淑妃默念了几声佛号。 「说是被缢杀了。」高阳往上爬了些,「郎君。」 「何事?」 「妾身犯错了。」 「什么意思?」 高阳只是扑闪着眼睛。 再出来时,贾平安觉得还行。 肖玲福身,高阳在里面突然喊道:「郎君,我忘记了一事。」 贾平安回身进去。 高阳坐在梳妆檯前,面色红润,就像是刚被浇灌的花朵,分外动人。 「郎君。」高阳冲着镜子里的贾平安笑了笑,「我在城外有个庄子,前几日说是粮仓被烧了,我一个女人怎好过去,还请郎君去看看。」 「一点小事……」贾平安皱眉,「我去看看。」 等他出去后,高阳突然就笑了起来。 肖玲进来,「公主,武阳侯看着不高兴呢!」 「他就是这样,明明乐意做,却要板着脸。」 高阳化妆的手一停,「从没人这般对我,不高兴就板着脸,高兴了笑的肆无忌惮……」 公主,别人怕你的小皮鞭啊! 肖玲觉得这事儿也不妥,「公主,此事让钱二去看看就是了,请武阳侯去有些不尊重呢!」 高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展颜一笑,「他是我的郎君,我有事自然要寻他。」 …… 钱二给贾平安寻了个熟悉庄子的僕役带路,嘟囔着,「那些人要踹,不服气打,不打就会偷懒。」 这话说的是管事。 贾平安出门,钱二说道:「若是回不来,那里有个小宅子,原先是为公主预备的,武阳侯只管住下。」 马丹,连钱二都把我当驸马了。 不,驸马没这个待遇。 这个庄子离长安城七八里地,也算是极好的地段了。 到了庄子上,管事张新典出迎,胖胖的脸上全是惊讶。 「武阳侯?」 随行的僕役喝道:「公主请了武阳侯来查看,有话老实说,否则打死勿论!」 这豪奴的做派扛扛的。 张新典苦笑,「大晚上的庄子上进了贼,我带着人起来追,谁知道有人的火把掉在了粮仓外面,哎!」 「看看。」 一路去了粮仓,废墟还在。 贾平安站在废墟边上,「谁掉的火把?」 「人多,没看清,后来追问没人认。」 「这倒是无法追查了。」 张新典点头。 贾平安突然吩咐道:「叫人来,挖开。」 张新典诧异,「挖什么?」 僕役冷着脸,「武阳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张新典哦了一声,旋即去叫人。 晚些,百余壮汉来了。 「挖开废墟。」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真心不复杂。 「这个粮仓可是满的?」 张新典点头。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年我去洛阳,曾经有人纵火烧了粮仓,那些被焚毁的粮食痕迹很明显,可下面的都没烧起来,知道为何吗?」 张新典笑的有些打颤,「不知。」 「因为粮食堆积,外部的烧起来,内里的却缺了空气,所以烧不起来。」 僕役惊讶,「武阳侯,空气是何物?」 「空气就是眼前的虚空,看似无物,实则全是空气。柴火燃烧,粮食燃烧必须要有空气,堆积在里面的却被隔绝了空气,所以容易发热……」 僕役贊道:「武阳侯果然是学问大家,原先我也种过地,那些粮食隔一阵子就要翻一翻,就是怕这个。」 贾平安看着张新典,「你抖什么?」 第378页 废墟已经被挖开了一个口子,能看到一些灰烬。 张新典强笑道:「没……没抖什么!」 没抖什么? 贾平安指着废墟说道:「所以粮仓被烧,不可能一无所有,张新典,这里面还剩下多少?」 「我……我不知。」 贾平安突然一脚踹倒他。 那些壮汉闻声回头,就见贾平安指着张新典骂道:「胆大妄为,竟然敢纵火烧粮仓。」 众人愕然,有人说道:「那日张管事跑在最前面。」 「有同伙!」 贾平安冷笑道:「说,你盗走粮食去了哪?」 张新典颤声道:「我……我卖了。」 那些壮汉都被惊呆了。 「同伙是谁?」 一个大汉转身就跑。 「你再跑,全家拿下!」 那僕役上马,轻松追上去,一顿马鞭把大汉抽的满地打滚。 「是张新典让我干的!」 大汉断断续续的说着,「他想挣钱……」 「府里给他的钱粮不算少!」僕役冷笑,「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大汉跪在那里,绝望的道:「他让我点火,给了我三百钱。」 僕役嘆息,拱手道:「幸而武阳侯慧眼如炬,看出了问题。」 有人嘀咕,「张新典为何不把这废墟给清理了呢?」 贾平安说道:「因为他心虚。他若是不心虚,自然能坦荡的叫人来清理废墟。可火是他令人点的,他担心会被怀疑,到时候府里说他毁灭证据。」 这就是做贼心虚! 「武阳侯厉害!」 这事儿连公主府里的人都觉得是无心之失,可贾平安一来就看出了问题。 僕役问道:「武阳侯,这新学果然是包罗万象,连粮食烧不完这等学问都有。」 贾平安随口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假的? 刚被捆着的张新典瞪大眼睛,「我冤枉!」 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些壮汉都呆滞了。 贾平安敢打赌,用不了多久,一个武阳侯忽悠张新典的故事就会在这里妇孺皆知。 …… 第561章 我走马活擒 案几上,一捲纸,一方砚台。边上焚香,香气淡雅。 高阳正在练字。 先帝喜爱书法,连带着她也跟着如此,一笔字写的极好。 肖玲在身边伺候,贊道:「比武阳侯的好多了。」 高阳也觉得纳闷,「小贾的字为何就没起色呢?」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新城公主来了。」 「请她进来。」 高阳大大咧咧的也不出迎。 晚些新城进来,见她在练字就凑过来看了一眼,「真是不错。」 高阳见她神色恹恹的,就问道:「可是有事?」 新城坐下,眉间多了愁绪,「驸马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不高兴。」 高阳放下笔,有侍女送上清水,她把手洗了,然后摆摆手,有人来收拾案几上的东西。 「定然是为了废后之事吧?」 新城点头,微微蹙眉,看着分外柔弱,「他说那个女人不要脸,还说了些不堪的话。」 「那是在自寻烦恼!」高阳嗔怪道:「阿耶当年给我们寻的亲事都不好。」 新城仔细一想…… 可不是这样吗? 「长孙无忌他们反对武后,所以当初废后时百般阻挠,后来失败,又想阻挠她为后。」高阳觉得这一家子作死真厉害,「新城你想想,换做是你被这般羞辱数年,你可会记仇?」 「不会吧。」新城觉得自己定然会,但人设是柔弱,自然不能如此。 「我见过那些柔弱的女子,大多心思细发,最爱记仇,你倒是例外。」 「啊!是吗?」新城笑道:「万事皆有例外。」 「你劝劝他,这等事和他没关系,别掺和。」 高阳叫人去煮茶,然后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我当初也看不起她,后来……」 后来你被我那兄弟给收服了,所以从此对武媚恭恭敬敬的。 若非如此……不对,若非贾平安,高阳此刻早就不在了,更遑论和武后的关系。 啧啧! 我那兄弟果真是个祥瑞吶! 不对。 他不是扫把星吗? 扫把星克人,可为啥他的身边人都很幸运? 啧啧! 新城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不禁捂嘴偷笑。 果然,我和他一见投缘就是命中注定的,希望以后他能给我带来好运气。 「新城你笑什么?」 高阳觉得新城笑的有些狐狸精,「看着就像是……那次见到黄鼠狼偷到鸡一般。」 「哎!高阳,你说武后能坐稳皇后之位多久?」 这个问题比较高端…… 高阳发呆。 「你没想过?」 「我为何要想?」 高阳很是理直气壮。 新城嘆息,「咱们是公主,也得关注朝中和宫中之事,免得结交错人呢!」 「我不怕!」 高阳得意的道:「遇到事我问人就是了。」 「问谁?」 「小贾。」 果然是我那兄弟! 侍女进来奉茶,高阳接过,说道:「我就是一个人,你还有个驸马。长孙家势大,消息灵通,所以该是我羡慕你。」 第379页 新城落寞的道:「驸马最近不高兴,见面就会说起后宫之事。」 「武后得罪他了?」 高阳觉得莫名其妙。 「可他毕竟是长孙家的人。」 所谓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长孙无忌敌视武后,长孙诠自然如此。 高阳突然偏头盯着新城,「他没叫你在皇帝那里说武后的坏话吧?」 新城别过脸去,「没有。」 「你可别犯傻!」高阳怒道:「男人做事就做事,非得要连累女人作甚?没出息的男人才会让女人去做说客,我就看不起这样的。」 小贾从不做这等事,但凡有大事,都挡在她的身前。 这样的才是男人! 「你……」高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说道:「你和皇帝亲近,你若是去劝说了,皇帝不会怎么样,可一而再,再而三,皇帝也会不高兴。他只顾着长孙家,可想过你?」 新城默然。 「你看看小贾,再大的事情……我嘀咕说我能行,他就板着脸,说什么男人做事,女人靠边站。你可知那时我在想什么?」 小贾真是够男人啊! 新城摇头。 「我在想,他若非喜欢我,怎会冒险挡在我的身前,怎会不肯把烦恼的事告诉我?」高阳双手托腮看着外面,「小贾就是这般男儿气。新城,长孙家的事你莫要掺和。」 小贾说过,离长孙家远一些,高阳照做。 她虽然没问为什么,但显然小贾有一些猜测。 新城突然问道:「你如今和小贾……」 高阳挑眉,「你就想问我们是不是行了男女之事?」 新城捂脸,娇弱不堪的道:「你能不能不要这般粗俗?」 可她却从指缝里看着高阳。 高阳的脸有些绯红,但却带着一种欢喜的气息,「自然做了。」 「公主!」 肖玲在外面,高阳点头,她进来说道:「城外庄子起火之事查清了。」 高阳诧异,「小贾不是才将去没多久吗?」 「是呢。」肖玲笑道:「他们一到庄上,武阳侯就去了废墟,一番话说出来,那张管事竟然就自承偷盗了粮食,为了毁灭证据就令人纵火之事。」 高阳昂首斜睨着新城,「如何?」 「好厉害!」 新城由衷的赞嘆着。 新城就在高阳府上吃了晚饭,然后才会去。 回到府中,长孙诠正在等她。 「公主。」 唐朝的公主并非是简单的嫁给谁,这里面的规矩很多,包括驸马想见公主还得申请…… 「驸马。」 新城用鼻音咳了几下。 小贾说装咳多了也会伤肺腑和什么管子,那就用鼻子吧,想来并无大碍。 长孙诠看看她身边那几个三四十岁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们避开些。」 新城挥手,几个侍女退到了五步之外。 长孙诠低声道:「公主可去和陛下说了?」 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新城点头,长孙诠松了一口气,「公主,多谢了。」 「你……」新城欲言又止,想说长孙家的事儿你能不能少掺和,但没立场。 这个时代家族大于一切,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要求长孙诠疏离家族,否则长孙诠就能当场给她没脸,传出去外界都会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失心疯了。 一荣俱荣,但一损俱损。 家族飞黄腾达时,鸡犬升天。长孙诠就是沾了长孙家族的光,才能做了驸马,才能高官得做。 但若是长孙家族倒霉他也跳不掉。 「公主想说什么?」 新城摇头,长孙诠拱手,「若是下次见到陛下,还请公主分说。」 长孙诠得了家族的好处,现在长孙无忌渐渐被压制,到他出力的时候了。 「那女人如今纠集了一群佞臣,专门针对长孙相公……」 后面的话新城都没听进去。 ——小贾说,既然是对手,那下手必然无情。新城,你莫要胡乱掺和。 她嘆息道:「长孙相公和武后水火不相容了吗?」 长孙诠一怔,「是。」 两边成了死对头,不倒下一边不会罢休。 新城捂额。 「公主。」 几个侍女上来,其中一人皱眉道:「公主体弱,驸马不该把烦心事递给公主。」 长孙诠不喜欢这些女人,他嘆道:「回头我去寻几个名医来,不行就去请太史令出手。」 新城强笑点头。 这是个死局,她得好好想想。 长孙诠告退。 新城目送他出去,身边的侍女说道:「公主,长孙相公毕竟是辅臣呢!还是当今舅父。」 所以这些女人对长孙诠也颇有耐心。 可新城却知晓长孙无忌对皇帝的压制,而皇帝自然不甘,不动声色的慢慢扳回局势。这几年她坐看皇帝出手,就希望长孙无忌知进退,直接告老回家,如此两边善始善终。 可看样子不行啊! 新城一忧郁,看着就越发的娇柔了。 「公主!」 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主,宫中突然有人出来,一路去寻了几个老郎中进宫。」 「皇帝!」 新城一惊,「备马……」 第380页 「公主,你体弱。」 「滚!」 新城疾步出去。 贾平安早就得了消息。 「宫中有令,让百骑戒备。」 贾平安正在哄着小棉袄,眼看着父女俩渐渐的熟悉了,小棉袄也肯给他亲了,那个遗憾啊! 出了家门,他才勐地想起不对劲。 我竟然觉得皇帝病重都没有兜兜的一个笑脸重要? 上马后,他觉得理所当然。 他一路疾驰,路上遇到了两波金吾卫巡查,竟然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模样。 宫中究竟是谁病了? 阿姐? 不会,阿姐的身体好的让我都无地自容。 能够大晚上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唯有皇帝。 李治要是去了…… 我会不会被群臣建议活埋? 贾平安此刻才发现自己还不能安享太平。 消息看来走漏了,朱雀大街上至少有百余骑。 阿宝一路超车,超过去,贾平安回头看一眼,竟然是崔敦礼。 老崔,你吃屁去吧! 再超车。 老许! 老许一脸纵慾过度的惨白,「小贾!」 马儿呀,你慢些跑,慢些跑…… 大晚上飙车真刺激。 前方有数骑,簇拥着一人在疾驰。 咦! 竟然是女人? 「止步!」 前方有金吾卫在拦截。 皇城就在不远处,这是最后一道缓冲检查,很专业。 咿律律! 马儿一声长嘶,贾平安听到了疯狂之意。 「地上有铁钉!」 这和在大货车密集经过处撒钉子没啥区别,一个是扎马蹄,一个是扎轮胎。 扎马蹄需要运气,若是被马蹄铁踩到自然无恙。 看情况铁钉比较密集,弄不好马蹄中间倒霉了。 被簇拥的女人的马惊了。 那马疯狂的冲着皇城而去,一路疯狂蹦跳。 卧槽! 「公主!」 那些侍卫惊唿。 长街上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难道是高阳? 贾平安策马绕过那一片追了上去。 「闪开!」 阿宝加速了。 宝马就是宝马,宫中的宝马在马槽里吃着精料,偶尔出去熘达,可阿宝却已经经歷了数次征战,早就脱胎换骨了。 夜风吹拂,那种飙车的感觉上来了。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大晚上骑着摩托车在空无一车的老省道上狂飙的经歷。 路过一个原先枪毙人的地方时,总觉得那风有些阴恻恻的。 前方的女子看着险象环生,那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止步!」 皇城前,数百人列阵。 但这个没卵用,因为这马要是疯了的话,估摸着会直接撞墙。 那马跑的越快,马蹄就越痛,也就越疯狂。 「长枪!」 在这等关键的时刻,马背上就算是长孙无忌,这些将士也会毫不犹豫的用长枪把他捅死。 「不得冲击皇城!」 一个将领举手。 越来越近了。 身后,贾平安策马追赶,眼看着就能伸手抓住女子,可那疯马突然加速,又把他甩开了。 你特娘还有涡轮加速? 还是说你加了氦气。 「弓箭手!」 前方的喊声让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 十余弓箭手站成一排,正在张弓搭箭。 卧槽! 他喊道:「阿宝!」 阿宝卖命了! 它奋力冲刺…… 贾平安伸手。 那疯马要是再来一个加速,贾平安绝壁会跑。 对了。 走马活擒是怎么弄的? 他伸手揽住了女子的腰肢,用力一提。 卧槽! 女子竟然抓住缰绳不松手,双腿倒是出来了。 「你特娘的倒是松手啊!再不松手耶耶走了啊!」 前方已经在瞄准了。 姐! 你特么松手啊! 女子松手,贾平安走马活擒,把她按在身前,然后右腿轻轻偏着碰了一下阿宝。 阿宝随即向左边转去。 「放箭!」 箭矢飞来。 疯马中箭,飞扑过去。 长枪密集顶在前方,把疯马串了起来。 「松手!」 众人松手,疯马落地。 「那是新城公主。」 贾平安已经迂迴到了侧面阴暗处。 「哎!」 他随手拍了女子的嵴背。 「小贾?」 咦! 贾平安把她提熘起来,「我去,公主?」 新城侧坐在前方,心有余悸的道:「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被射死,幸好你来了。小贾,你果然够义气,不对,我怎么遇到你就有运气呢?」 贾平安没好奇的道:「话说公主你身体弱,大晚上出来作甚?」 「说是宫中有变,我担心是皇帝。」 其实……这事儿但凡有些脑子的都能猜到是皇帝。 咦!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公主,若是长孙无忌一手遮天,你说我会被丢到何处去镇压?」 新城此刻的心跳依旧快的不行,「其实我觉着感业寺也行,让一群没事做的女人盯着你,你想逃都逃不掉。」 第381页 这话是在提醒她:若是皇帝出了意外,长孙无忌可就成了夜空中的萤火虫。 但新城避而不谈这个后果。 「是新城公主!」 那边依旧在大唿小叫。 崔敦礼也被吓到了,「好险,眼看着就要撞到了,幸而武阳侯及时出手……」 许敬宗打个嗝,「小贾呢?」 「小贾!」 「来了!」 贾平安策马,带着新城缓缓而来。 将领上前,「先前差些伤到公主,下官请罪。」 新城坐在马背上,「你尽忠职守,有功无过。」 新城想下去,刚一动贾平安就低声道:「别忘了你是个娇弱的。」 是啊! 娇弱的人干不出跳马的事儿来。 贾平安先下马。 阿宝长嘶一声,显然很不满自己被别人骑。 贾平安随后把新城接了下来,旋即众人在皇城前聚集。 「我要进去。」 新城很焦急。 将领摇头,「未得宫中许可,谁都不能进。」 「我要进去。」 贾平安上前。 将领看着他,微微颔首。 先前宫中有人去召唤了贾平安,他将进去巡查。 「武阳侯!」 新城心急如焚,招手道:「带我进去。」 贾平安皱眉,「不妥。」 到时候李治秋后算帐算谁的? 这兄弟不够义气啊! 新城有些恼火。 这时候长孙无忌来了。 「老夫要进宫。」 将领:「……」 「老夫也要进宫。」 崔敦礼。 帝王病重,重臣进宫,这个没二话,谁敢阻拦杀了就是。 「进去!」 长孙无忌昂首进去,新城滑熘的跟在第二个。 将领皱眉,身边有人说道:「那是陛下疼爱的新城公主。」 贾平安进了百骑,喊道:「都出来。」 轮值的数十百骑出来。 「带上兵器,跟我走。」 贾平安带着百骑出去,刚好宰相们聚集进来。 双方相对一视,旋即往宫城去了。 新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 宫城外,此刻多了两个内侍。 「陛下可有交代?」 贾平安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二人。 一个内侍说道:「陛下晚饭后不适,并无交代。」 贾平安颔首,「如此百骑将看守宫门,若是谁擅自进出,杀了。」 「正该如此。」 几个宰相也无异议。 长孙无忌说道:「去一个人问问,就说老夫在此,陛下如何了,让人来说说。」 一个内侍回身道:「诸位相公来了,去请示陛下和皇后。」 皇帝还好! 贾平安心中一松,对新城低声道:「应当无恙,莫担心。」 新城低声道:「皇帝身体很好,为何突然就……」 华夏最头痛的就是传承。 类似的事儿史书里记载的太多了,读书人也得知晓那些歷史,一提起这等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暴病。说不得现在暴病,天没亮人就没了。 众人面色严峻,直至脚步声传来。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老夫不想送走了二郎,再送走雉奴。」 第562章 笑什么呢?咱俩不熟 皇宫外挂着几个灯笼,百骑手中也拿了几个,照的周围还算是明亮。 听到脚步声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小门。 脚步声近前消失,有人在里面说道:「陛下只是头晕目眩,并无大碍。请诸位相公各自回去。」 头晕目眩啊! 长孙无忌松了一口气。 …… 宫中,李治躺在床榻上,两个被拽进宫的老郎中一脸淡定的诊脉。 「风疾!」 一个老郎中起身,「你来看看。」 另一个老郎中坐下,眯眼诊脉。 「陛下可说说。」 所谓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李治看着有些虚弱,「朕觉着头晕目眩,眼前昏暗。」 晚些郎中松开手,回去和另一个同行嘀咕了一阵,回身道:「陛下之病乃是风疾,此病多见于年岁大的,而且多是富贵人家。」 武媚站在边上,皱眉问道:「陛下尚不到三十,为何得了此病?」 郎中摇头,「老夫不知。不过陛下得了此病,当注意调养才是。」 「可有法子医治?」 两个老郎中相对一视,齐齐摇头。 李治觉得好了些,「媚娘,扶朕起来。」 武媚把他扶起来,李治问道:「此病最严重的如何?」 他神色平静,并无半点惶然之色。 老郎中说道:「若是置之不理,以后会不时眩晕,头重,乃至于目不能视。」 李治眯眼,感受着烛光,「朕该如何?」 老郎中说道:「老夫有些药方,还请陛下给宫中的医官们看看……老夫医术浅薄,就怕误事,今夜鬼使神差般的诊出了风疾……」 另一个老郎中也惶然道:「今夜老夫有如神助,后续怕是难以维繫。」 武媚恼火,「这是陛下,你等怕什么?那些医官难道还敢因此而报復你等不成?若是如此,全家诛杀了!」 第382页 门外值夜的医官一脸沮丧。 先前他们没诊看出风疾,激怒了武后,旋即武后竟然连太医署都不信任了,叫人出宫去请了城中久负盛名的两个老郎中来看病。 两个老郎中惶然,却不肯再说。 大唐的精英医者大多聚集在长安,也就是聚集在宫中,为皇室服务,连带宫中人和重臣们也跟着享福。 而这两个老郎中只是在外面行医的野狐禅,今日出了风头,太医署的那些精英医者们会不会嫉恨? 铁定会! 同行是冤家。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两个老郎中饱经社会毒打,这等事儿门清。所以他们诊看了,也答应留下药方,但却请求把药方给医官们验看。 这就是投诚之意。 ——功劳我们不敢领,今夜就是一场误会,回头咱们发誓闭口不谈。 这便是社会,哪怕皇帝也奈何不得。 你能护着他们二人一时,难道还能护着一世?他们还有子孙呢! 李治微笑道:「辛苦了,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今夜算是经歷了一次刺激,此刻依旧面色煞白。 「二位医者各赏赐万钱。」 「是。」 两个老郎中谢恩,出门时见到值夜的医官,却视而不见。 带路的内侍见了奇怪,等走出这一段路后就问道:「二位先前在陛下那里百般推脱功劳,就是怕得罪太医署的医官们,可刚才见到了医官,为何不打个招唿,给个笑脸?」 两个老郎中相对一笑,一个冲着一个指指,最后年纪小一些地说道:「今夜老夫二人算是出了风头,此刻出门……就算是弯腰……不管是弯腰还是讨好的笑一笑,对于心胸宽广之人而言都无所谓。」 内侍觉得这番话有些迷煳。 「无所谓?」 「那若是无所谓,为何不……咦!」 他突然一拍脑门,「是了,若是心胸宽广的,就算是不打招唿也不会在意。若是心胸狭隘的,你们说什么都会嫉恨。如此一言不发,一眼不看最好。」 两个老郎中颔首微笑。 内侍回身拱手,「多谢二位赐教。」 这等处世之道能触类旁通,堪称是座右铭般的珍贵。 内侍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二人回去只管闭口不说,回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年老体弱,老眼昏花……」 两个老郎中相对点头。 ——下次宫中再来寻你们,别再来了! 世间从未有平白得来的好处,有了,你得回报。 人一旦习惯了索取,不知回报,迟早会觉得世间都是自己的,全世界都欠我的。我能索取,你们却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你们就对不起我…… 宫门外,贾平安带着百骑依旧在值守。 两个老郎中出来,贾平安无视。 内侍出来,他上前低声问道:「可有不妥?」 内侍见是他,就说道:「陛下无碍。」 这是个信号。 但贾平安还不能走。 他站在皇城外,宰相们走了,新城也走了。 夜里还是有些冷,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蹲着。 李治的这个病情……记得是什么风疾吧。 什么头晕目眩,目不能视,后来时时发作,不能理事,于是阿姐就被李治推到了前台来…… 贾平安坐在那里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武阳侯!」 「何事?」 贾平安起身过去。 邵鹏出来,见他在,就说道:「皇后说了,百骑散了吧。」 警报解除。 贾平安回到道德坊,姜融还在守着,打着哈欠问道:「武阳侯,没什么大事吧?先前那些马蹄声可吓坏我了。」 「没事。」 贾平安一路到了家门口,没敲门,门就开了。王老二探头出来,贾平安注意到这厮穿着黑色的衣裳,腰间有横刀。 「很好。」 这种警惕性就是贾平安需要的。 王老二也没问,等贾平安去洗漱后,徐小鱼蹲边上,不安的道:「二哥你为何不问郎君外面如何了?」 「蠢货!」王老二慢条斯理的道:「若是外面有事,郎君岂会不安排?许多事不用去问。」 徐小鱼哦了一声。 王老二拍了他一巴掌,「睡觉去。」 徐小鱼起身,「郎君走路时很轻松,可见并无心事。看了院子里一眼,对咱们点点头,这是赞许……」 王老二的嘴角抽了抽。 马丹! 这小子早就看出来了。 贾平安到了后院,两边卧室几乎同时有起床的声音。 我去哪边? 这个是个问题。 「我自己睡。」 世界安静了。 第二天起床,贾平安先去看了两个孩子。 贾昱睡的很是安静,但看着微微皱眉,不知道啥事这般苦大仇深。 兜兜双手握拳放在头边,突然动了动。 闺女这是醒来了? 兜兜缓缓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杂质。 贾平安微笑,「兜兜。」 兜兜愣了一下,缓缓偏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哥哥。 「哇!」 大清早就被小棉袄嫌弃了。 第383页 吃早饭时,苏荷忍痛把自己的鸡腿和贾平安双修了,然后说了兜兜的许多趣事。 看着她依旧笑靥如花,贾平安有些头痛。 有这样的娘,能带出什么孩子来? 「阿娘!」 兜兜被送来了,苏荷接过,眉开眼笑的,「兜兜要不要去玩耍?」 这才多大的嫩娃娃,哪里知道玩耍? 分明就是她自己静极思动了。 卫无双冷着脸,「马上就要周岁了,老实些。」 苏荷冲着兜兜苦着脸,「兜兜,不能去。」 「哇!」 卫无双满头黑线,「有你这样做娘的吗?」 苏荷正色道:「我和兜兜母女情深。」 卫无双柳眉倒竖,眼看着两个婆娘之间马上就要开战,贾平安赶紧做了和事佬,「那个……等周岁吧,周岁之后一家子去曲江池转转,野炊可好?」 苏荷的眼中多了亮色…… 「好好好!」 卫无双咆哮,「只要有吃的你就好。」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夫君常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卫无双冷冷的道:「吃吃吃,看看自己的屁股多大了?」 咦! 苏荷难道开始修炼屁股了吗? 苏荷反手捏了一把,怒吼,「哪里大了嘛?」 卫无双伸手…… 「嗷!」 完蛋! 贾平安起身,「我去上衙了。」 「夫君助我!」 贾平安去了百骑,想着该邀请哪些人来家中参加百日宴。 可很头痛的是两个孩子的周岁相隔不远,这个老是请客也膈应啊! 最后他拟定了一个名单,人不多。 「武阳侯!」 明静今日姗姗来迟,一来就板着脸。 我欠你的? 贾平安最不喜欢这等债主脸,所以也冷着脸。 「宗室今日出城聚会,说是请百骑护卫。」 「不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宗室都是一群沙雕,至少在从此开始的五十年内,都是一群沙雕。 李治大帝夺了权力之后,那些宗室就渐渐被压制…… 贾平安甚至腹诽,实际上李泰、李恪,包括柴令武等人的死都是李治喜闻乐见的。 皇帝杀人从不要证据,只要感受到了威胁就动手。 宗室以后就代表着麻烦,贾平安不想惹麻烦,所以避之不及。 明静坐下,「陛下的吩咐。」 李治这是想干啥? 「为何?」 明静冷着脸。 娘的,果然是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贾平安腹诽,然后微笑,「其实,我此次从西域还带回来了一些宝贝。」 明静的眼睛亮了,但依旧矜持。 这货就是个剁手党,但凡听到有好东西,连百骑贷都敢借。 「传闻西方有法老,有法老处死奸贼,并布下诅咒……若是你能醒来,人间将会荒芜……」 明静双手托腮,很紧张。 程达一脸『你这个故事很幼稚』的模样,却侧耳倾听。 「……他忠心耿耿的女下属转世,找到了藏着的经文,开始念动诅咒,只见大地裂开巨大的缝隙,密密麻麻的骷髅大军爬出了深渊,列阵回身,发出巨大的吼声。」 没人怀疑……骷髅没有肉,没有声带,怎么能发出声? 两个土包子还听得浑身发紧。 「奸贼带着骷髅大军横扫一国,眼看着就要危害世间时,东方飘来一朵祥云……」 「定然是神仙!」明静松了一口气。 程达用力的点头,「还是我东方的神灵管用。」 「那奸贼喊道:『来者何人?』,祥云之上,一个老神仙杵拐出现,『老夫曹雪芹,是你自己缩回去,还是老夫把你打回去?』。那奸贼冷笑,随即飞了上去,二人打作一团……经过九九八十一次交手,曹雪芹冷笑,『不过如此!』,呯的一声,一拐把奸贼打落尘埃,手一挥,周边灵气化为巨大的手掌,一把包住了骷髅大军,用力一捏……」 真得劲! 明静听的心潮澎湃。 「曹雪芹用拐杖指着裂缝,那奸贼滑落下去,喊道:『我还会回来的!』。」 「地缝合上,曹雪芹心情愉悦,也未曾看清就走了,却没看到地面上多了个东西……」 贾平安伸开手,手心里有一只甲虫。 这只甲虫头顶有叉子状的角,看着颇为兇悍。 「这只甲虫一直在边上转圈,想回到地底下,却不得门路。最后被一个牧羊人捡走了。跟随一个商人来到了龟兹……」 明静小心翼翼的接过甲虫。 「今日宗室纷纷上了奏疏,陛下很是欣慰。」 昨夜李治吓坏了整个长安城,今日宗室上奏疏以示关切之意,用不着这么重视吧? 难道是…… 明静看了他一眼,「陛下已经能理事了。」 贾平安起身,「包东!」 明静说道:「我也去。」 外面包东集结了兄弟们,贾平安随口道:「今日带着你们出城踏春。」 明静皱眉,「是护卫宗室。」 这个蠢女人! 贾平安说道:「宗室自己就带了护卫,让百骑去只是陛下想让外界感知陛下和宗室融洽……」 第384页 这是一次政治出游,百骑去也是作秀。 明静的政治觉悟太低了。 贾平安一脸纠结,「回头拜个师。」 明静也很无奈,「寻谁做师父?」 贾平安指指自己。 明静心中微动。 但旋即摇头,「不妥。」 此刻到了大门,门子站好,「武阳侯,那只甲虫可有趣?」 贾平安! 明静恨得眼里都是火。 你特娘的在百骑外面弄了一只甲虫,编了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就欺骗了老娘! 随后出城。 长安城外,百骑到了没多久,宗室也到了。 「那就是贾平安?」 今日宗室大聚会,甚至连女人都来了。 高阳,新城……两个女人手挽手。 李素冲着贾平安隐晦的冷笑。 马丹!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冲着对头冷笑,有本事的都是当场怼了。 贾平安喊道:「笑什么呢?咱俩不熟。」 李素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那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难堪啊! 这个贱人,回头弄死他! 宗室那边几个老人商议了一番。 「滕王。」 年纪不大辈分却高的李元婴来了。 「让百骑今日安分些。」 几个老鬼的话让李元婴肃然起敬,「是。」 「谁说滕王不懂事?」 「就是,很是尊老!」 李元婴过去,「先生,晚些一起饮酒?今日他们还带了女伎,晚些……就凭着先生的本事,那些女伎定然会争相投怀送抱。」 这货一看就是迟早会死在女人肚皮上的那种人,贾平安说道:「让他们定下地方,该走了。」 「出发!」 宗室那边商议结束,旋即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我的个乖乖。 这车马延绵几里地。 简直就是祸害出行啊! 半个时辰后,前方一片平地,绿草茵茵,边上流水悠悠。 果然是个开趴体的好地方。 僕役们先去整理,随即摆上案几,酒菜…… 宗室们随即坐下。 男女各在一边。 高阳和新城坐在一起,低声道:「今日是个什么意思?昨夜大晚上的去家中告知,不来不行。」 对面有人看过来,新城微微蹙眉,李黛玉附身了,「外面有人议论纷纷,说皇帝不行了……」 「这是让我们出游……」高阳想了想,「宗室都兴高采烈的踏春,皇帝定然无碍。这手段倒是不错,无需皇帝解释。」 那个皇兄就是个不简单的。 高阳突然问道:「怎地先前有人说你昨夜被人救了?」 新城点头,「昨夜亏了小贾,我的马踩到铁器疯了。」 高阳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后怕不已,刚想说话,新城低声道:「晚些太子要来。」 高阳随口道:「他还小,来这里作甚?」 新城看了一眼在边上带着人巡查的贾平安,「宗室中有人觉着皇帝不大妥当,太子来就是让大家看看……若是皇帝不妥当,太子不会出行。」 这是必然的。 皇帝不妥当,太子就是国本,更不能出意外。 「烦死了。」高阳举杯喝了一口淡酒,「好不好的事,偏生要弄的这般麻烦。」 新城微微嘆息,以手捂胸,看着娇弱不堪,「可宗室不少人反对武后……所以太子晚些来……他还年少,若是有人说话尖刻些,说不得就会应对失措。」 高阳不屑的道:「通过让太子没脸来让武后没脸吗?不过皇帝会生气,谁干的回头就等着倒霉吧。」 「现在不会倒霉。」新城很冷静的道:「濮王等人死了,宗室很是不满,但好歹是这一系的内斗,所以看热闹罢了。此刻他们却不怕……皇帝也不能肆无忌惮,否则旧敌未去,又添新敌。」 高阳讶然,「新城你竟然这般聪慧?」 糟糕。 我好像话太多了。 新城捂胸,「我昨夜想了许久,一夜未睡,如今胸闷难受……」 高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就告诉你别想太多,人想得越多就越烦恼,简简单单的多好?咦!太子来了。」 远方能看到车队,周围都是雄壮的骑兵。 「是千牛卫!」 千牛卫出动了。 李敬业就在其中,那门板般的身躯让人看着格外的踏实。 高阳叫来肖玲,「你去告诉小贾……」 肖玲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武阳侯,公主说有人会对太子不善。」 我早有准备……贾平安颔首,「知道了。」 第563章 大道 车队在边上停下,贾平安带着人过去。 吴伟洪看了他一眼,「武阳侯何来?」 ——这是我千牛卫的事儿,你来干啥? 在李治的刻意安排下,百骑和千牛卫渐渐成了对头,相互牵制。贾平安和吴伟洪对此瞭然于心,也顺势而为,不时弄些小矛盾来制造对立情绪。 所以随行的千牛卫都在得意的笑。 「这等随行护卫殿下的重任都交给了咱们,百骑却只能跟着那些宗室,高下立判啊!」 「贾平安还想来干啥?」 第385页 「他多半是觉着憋屈,想来找事。」 「找个屁事,千牛卫护卫殿下,这是先前宫中的吩咐,他贾平安好大的脸,也配?」 李敬业听着这些嘀咕有些难受,但这些都是同袍,他作为千牛卫没有同仇敌忾就罢了,再出言反对,那就是自绝于千牛卫。 这一刻,他觉得做人好麻烦,还是胡女好。 车帘被掀开,邵鹏当先跳下来,回身,「殿下,到了。」 有人弄了凳子来。 贾平安微笑近前。 李弘露面,看了一眼外面,板着脸道:「武阳侯可来扶孤一把。」 吴伟洪的脸都绿了。 殿下,是我等护卫着你来的啊!你不叫我叫贾平安…… 贾平安笑了笑,伸手过去。 李弘按住他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随后贾平安就在李弘的身侧,一路去了河边。 东宫随行的几个官员见状就说道:「慢些慢些!」 太子的言行要规整,万万不可露出不妥之处。 众人起身相迎。 「见过殿下。」 好多人啊……李弘颔首,「孤今日来并无政事,诸位可同乐。」 这是来与民同乐的。 但看看小小的太子,大伙儿男的在玩女人,女的在喝酒,怎么同乐? 最好的位置被腾了出来,李弘坐下。 贾平安就站在边上,恰好离李素不远。 太子年少,大伙儿开始有些拘束,随后就渐渐放开了。 有老人摆手,「歌舞!」 随行的女伎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贾平安仔细观察着,发现宗室众人大多对李弘有些那等不屑之色。 这事儿还是阿姐带来的。 许多宗室认为李治就算是要废后,也不该寻一个先帝的女人来坐镇后宫,丢人!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恨屋及乌之下,连李弘在他们的眼中大概也有些小崽子的意思。 有人问道:「殿下可看过歌舞吗?」 这是一个暗搓搓的挑衅和逗弄。 太子怕是会不知所措吧? 四岁的太子能看什么歌舞? 毛都没长呢! 有人在笑。 李弘说道:「你这话错了。」 那人愕然,「敢问殿下,臣错在何处?」 你竟然不知道错处?李弘觉得自己很累,就认真的道:「歌是听,舞是看,你说看歌舞,歌如何能看?」 ——你没文化! 李弘绝对没有这等腹黑的攻击手段,但这却无意间契合了怼字要诀。 那人面红耳赤。 活该! 李弘仔细听着,突然说道:「怎地这几首诗孤听过?」 他看看贾平安,「记得都是武阳侯的诗吧?」 ——你们没文化! 这个还是无意间的怼。 大伙儿的脸都黑了。 李弘牢记阿娘的吩咐,此行要和大家搞好关系,就笑容可掬的道:「孤来了,也想听听诸位的诗。」 ——你们作诗吧,虽然我不懂诗的好坏,但我会夸赞啊! 他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朗读,随后先生赞美,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最得意。 这便是表现欲。 所以李弘本能的觉得大伙儿都是一样的。 舅舅的风头出了好多,那么孤让你们也出出风头。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们该欢喜了吧? 可他却看到了沉寂。 有人冷着脸,有人黑着脸,有人别过头去…… 孤怎么像是得罪人了? 高阳在那边突然噗嗤就笑了起来。 新城也忍不住了,可却只能捂胸,很柔弱的微笑。 李弘不解。 邵鹏满头黑线,「殿下,他们不高兴了。」 「为何?」 李弘觉得这些亲戚好麻烦,他都主动送上了表现的机会,他们竟然不买帐。 嗯,回头去和阿娘说说。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诗才无双,有他在,这些人哪里敢出头作诗?怕丢人呢!」 舅舅竟然这般厉害吗? 这是李弘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宫,所以觉得一切都很新鲜。 他用崇拜的小眼神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看了人渣藤一眼。 ——气氛组,该干活了。 李元婴起身,举杯道:「今日一见殿下,果然风採过人,诸位,为了殿下的身体干杯。」 气氛组满分! 「诸位,来跳舞啊!」 气氛组再次出动。 于是一群宗室开始了尬舞。 女子那边不动。 高阳在笑,「有小贾在的地方,连上官仪都不敢作诗,这群人哪里敢。太子一句话让他们的脸都没地方搁了。」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不禁暗贊。 贾平安有些饿了,可李弘这里的食物不能吃,他就去边上寻摸。 「小贾!」 高阳招手。 贾平安熘过去,「饿了,弄些吃的。」 高阳自家带来的食物不少,她和新城一股脑儿把食物往贾平安的身前堆。 贾平安这个年龄段的人吃饭就是狼吞虎咽,几口就吞了。 高阳和新城见了不禁胃口大开。 第386页 吃了个大半饱,贾平安喝了一口淡酒,觉得味道不错。 新城看了他一眼,掩嘴笑道:「那是高阳的杯子。」 什么杯子,我和她都一被子了。 贾平安『惶然』,「失礼了。」 高阳昂首,「都知道了,装什么装。」 这个娘们嘴巴就没个把门的时候,幸亏是好兄弟新城,换个人怕不是传的满天飞。 可看看那些暧昧的眼神吧,这事儿都特娘的尽人皆知了。 新城捂嘴,趁着高阳看尬舞的时候冲着贾平安挑眉。 小狐狸啊! 贾平安一脸坦然。 「殿下。」 一个男子举杯饮了,起身道:「臣闻昨夜宫中不安,陛下身体不适。敢问殿下,陛下身体如何?」 这个问题来之前武媚就给过交代,李弘很平静的道:「阿耶身体康健。」 男子笑道:「如此乃是大唐之福,可昨夜宫门大开,信使纵马,随后带了郎中进宫。臣不敢揣测,但……敢问陛下之疾如何?」 这是试探! 皇帝的病情哪里能随便外传? 昨夜长孙无忌等人问了,也只得了一个头晕目眩的答案。 若非他知晓李治有风疾,定然觉得李治弄不好就是喝多了。 此人此刻问这个问题,居心不良谈不上,甚至还能自称关切皇帝。 但对于李弘而言却是个煎熬。 回答错了…… 众人目视李弘。 这是太子第一次公开露面,就面临着挑战。 几个东宫属官起身准备回击。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连相公们都不问,你以为自己是谁?」 那人看了贾平安一眼,「我一时心切,倒是犯了忌讳。」 你特娘的就是故意的! 李弘的属官怒目而视。 这人拱手准备坐下。 李弘也觉得不对,见属官生气,小脸也板着。 但作为太子,此刻他却不好计较。 「且慢。」 贾平安走到了李弘的身边,问道:「你问此话是何居心?」 那人笑道:「只是关切之意。」 「忌讳懂不懂?」 高阳贊道:「看看,小贾一般喜欢装死狗,可你若以为他是死狗,看看,现在的小贾像不像是出鞘的利剑?」 新城点头,「死狗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小贾说出来的。」高阳很是得意。 新城嘆道:「可惜不能把他怎么样,太子算是白受气了。」她捂着心口,「想到太子受气我就难受……」 说着她弱弱的咳了一下。 「这些人是想给武后气受,别以为我不知道。」高阳冷笑,「这人看似不安,看看周围的人,都在支持他呢,回过头定然有好处。」 那人强笑道:「自然是懂的,可刚才喝多了些。」 「喝了二两马尿就让你语无伦次了?」 贾平安微笑着。 不妙! 李素干咳一声,提醒那人小心。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 贾平安看了李素一眼,觉得这货就是个蠢的。 他继续说道:「先前我见你就喝了三杯酒,这等淡酒连小儿都能喝一杯……」 李弘举杯……舅舅说小儿能喝呀! 邵鹏咬牙切齿的想弄死贾平安,然后哀求道:「殿下,不能饮酒。」 贾平安冷笑道:「三杯淡酒就让你忘记了忌讳,若是五杯呢?那个……滕王,此人可喜欢饮酒?」 这人先前喝酒的动作一看就是老司机,贾平安这是明知故问。 李元婴点头,「九郎每日必饮。」 贾平安笑了笑,「那岂不是每日都会忘掉忌讳?再喝多一些,怕是连大唐都忘了吧。」 男子面色惨白,「贾平安,你……你血口喷人。」 新城在笑,低声道:「他既然饮酒就误事,还爱饮酒,那岂能重用?不但不能重用,而且不能用。小贾一下就毁掉了他的前程……」 我却觉得很是畅意。 高阳眉飞色舞,「今日他们是自取其辱!咦!新城,你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是吗?」新城嘆息,随即蹙眉,「我心口有些疼。」 贾平安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 晚些李弘起身准备回去,众人相送。 「都回去吧。」 几个老人商议了一番,觉得今日算是触了霉头,都没了心情玩乐。 高阳却找到了贾平安,「小贾,我们自己玩。」 这里没山洞啊! 「没山洞。」贾平安面露难色,高阳的脸绯红,「你想什么……不是那个玩。」 那是玩什么? 难道你有什么新发明? 高阳说道:「新城也难得出来,等他们走了,咱们在这边玩耍。」 那还好。 贾平安点头。 他去寻了明静,「你带着兄弟们回去。」 明静看了高阳一眼,点头,晚些带着百骑回城。 而李弘已经进宫了。 李治此刻恢復了许多,坐在那里闭眼养神。 武媚坐在边上看奏疏,不时念出来。 「……此事不妥,让吏部重新查。」李治淡淡的道。 武媚点头,写了个记号。 「陛下,殿下回来了。」 第387页 李治睁开眼睛,「五郎回来了?让他来。」 武媚放下奏疏,「也不知那些亲戚会不会给五郎难堪。」 恨屋及乌,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 李弘进来,行礼后,李治笑着问了外面好不好玩之类的话,然后让他去歇息。 邵鹏留下了。 等李弘走后,李治别过脸去,避开了光线,「那些亲戚对五郎如何?」 「有些不屑。」 李治不动声色,「可让五郎难堪了?」 「有人出言询问陛下的病情。」 「都说了朕无碍,竟然还问了五郎。五郎年少不知事,若是说错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后来如何?」 「后来武阳侯说那人只是饮了三杯淡酒就忘记了避讳,可见不堪重用。」 李治的眉间舒展,「不是不堪重用,而是……不堪用!」 哦嚯! 宗室完蛋一个。 武媚冷笑道:「居心叵测,且待以后。」 这是要秋后算帐的意思。 可随即武媚笑道:「平安却是知晓护着五郎。」 她起身道:「臣妾去看看六郎。」 邵鹏跟在身后,出了大殿后,武媚突然问道:「那些人……可有能用的?」 邵鹏摇头,「都是那个模样。」 武媚知晓这话的意思,冷冷的道:「他们反对可有用?跟着长孙无忌叫嚣,可我依旧成了皇后,我的孩儿依旧成了太子,他们见了也得行礼。这个世间最不乏人云亦云之人,能有主见的少。」 邵鹏想起了贾师傅,那货的主见多,今日一番话直接毁掉了一个宗室的前程,那人铁定恨死了他…… 「陛下的病情终究瞒不住,不过能不说就不说。」 武媚回身,「多事之秋啊!」 她刚为后,李弘刚为太子,皇帝竟然就病了。虽然看似不严重,可以后谁知道? 邵鹏想起一事,「皇后,武阳侯家的小郎君后日周岁。」 「贾昱吗?」 武媚沉吟着,良久说道:「这名字我怎么觉着不好呢?」 这名字寓意挺好的呀! 邵鹏不知道皇后这是何意。 …… 贾家大少爷的周岁,贾平安请了些亲近的。 「阿娘!」 贾昱被打扮的…… 贾平安进来看了一眼,「给我儿子涂脂抹粉的作甚?」 卫无双一边给贾昱小朋友抹粉,一边说道:「哪家的孩子见客不傅粉?夫君以为粉雕玉琢这话是夸赞人的肌肤嫩吗?是脂粉好呢!」 贾昱绝望的看着老爹,「阿耶!」 贾平安怒,过去一把抢过儿子,伸手拿了毛巾,「贾家的孩子不用傅粉。」 他真心接受不了这个,「把个好好的男儿弄的香喷喷的作甚?」 卫无双无语,看着贾昱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贾平安抱着孩子去了前面。 众人一见都赞不绝口。 「太史令说说。」 李大爷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是个好孩子。」 于是众人轰然举杯。 贾平安把孩子交给鸿雁,随即就被拉了进去。 曹二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鸿雁急匆匆的进来,「快,弄醒酒汤来。」 「谁要喝?」 「郎君。」 曹二一听就知道战况激烈,自家郎君已经败了。 「郎君的酒量真是一言难尽吶!」 晚些鸿雁捧着醒酒汤去了。 「小贾!」 梁建方今日颇给面子,亲自来吃酒。他举杯,贾平安打个酒嗝,「不……不行了!」 他觉得头晕的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再喝就要出丑了。 这时候他最喜欢去睡觉,可梁建方却拽住他,「说说,上次你说什么新学包括罗万象,今日这么些人在,说说怎么包罗万象了?」 他指指李元婴,「今日你的学生来了不少,说说,让老夫开开眼。」 崔建也挤兑道:「小贾说说。」 崔义玄在立后的过程中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武媚的这一边,已经准备外放刺史了。 他抚须笑道:「学问越辩越明,老夫洗耳恭听。」 尉迟循毓嘀咕,「先生喝多了,能说什么?」 李敬业举杯,「兄长的学问……一般人听不懂。」 他就听不懂。 外面来客人了,却是高阳府上的肖玲来送礼。 贾平安被众人撺掇,酒意上涌,斜睨着众人,「学问学问,有用的才是学问,大将军说说何为学问?」 真要和我辩论学问,那就辩辩呗。 梁建方说道:「文武之道吧。」 老梁狡猾,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 贾平安指着天空说道:「诸君可知天有多高?」 众人摇头。 贾平安笑道:「天无穷高,上次贾某在太史局和太史令说过,咱们脚下是个球,这个球一直在转动……诸位想想,这般巨大的球……若是苍穹中的星宿也是这般巨大,入眼却只有星星点点,诸君想想,那些星宿距离我等有多远?」 众人不禁呆了。 「地有多厚?」 贾平安见众人默然,不禁拍着案几大笑,「为何有火山喷发?火山来自于何处?地底深处!」 他起身,身形踉跄,「咱们的脚底下是无穷的熔浆,有熔浆顺着缝隙钻出来喷发,这便是火山喷发。有人牵强附会什么神灵……拜託,神灵没那么无聊,整日这里喷个火山,那里喷个火山。」 第388页 他指着虚空说道:「大唐好,好得不得了。可我有一个问题。」 李淳风问道:「什么问题?」 他觉得贾平安此次借着酒意,弄不好会说出一些让人震惊的学问来。 贾平安看到了肖玲,见她站在后面,就笑着招手。 可这里那么多人,肖玲哪敢上来,就福身。 「武阳侯这是喝多了?要不礼物你接了,我先回去。」 杜贺点头,肖玲把清单递过去。 那边,贾平安举杯畅饮,然后把酒杯放下。 「先生喝多了。」李元婴给尉迟循毓一个眼色,「晚些你去把他架走。」 贾平安走到了李淳风的身前,「李大爷,你们为何就喜欢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呢?什么宇宙洪荒,什么先贤之言,什么礼记大学,我想问问,琢磨这些可能强盛大唐?」 太史令要发飙了吧? 众人看了李淳风一眼,却发现他在琢磨。 「为何就不能往细微处,往有用之处去琢磨呢?」 贾平安看着众人,「整日琢磨那些东西有啥用?为何不能拿些精力去琢磨如何能更好的耕种,如何能让大唐的兵器更锋锐,如何能让万物为大唐所用……为何不能?」 「炼丹炼丹,一心就想着长生不老,可谁能不死?但凡有肉身的,谁能长生?自己哄骗自己,整日琢磨什么仙丹。可有人想过那些仙丹其实就是合金?能用于别的地方……没有,因为你们的脑子里都是大道。」 贾平安哈哈一笑,「读书人要追求大道,你问他何谓大道,他定然会说自己修己身。方外人要修大道,琢磨的是轮迴和长生,却没有一个低下头去琢磨,去探究国计民生……都特娘的成仙了。可谁修炼成了?别说大道,连一个金钟罩铁布衫都没有!更遑论辟邪剑法。」 他断然道:「百年后,五百年后,依旧是这个鸟样,只要读书人一心还在追求这个所谓的大道,不肯低头,那就脱不去这个轮迴!」 梁建方回身看着李淳风,「太史令,小贾喝多了,这番酒话你莫要在意。」 众人都有些尴尬。 主人家这几乎就是指着李大爷的鼻子说他们一天在追求一些没卵用的东西。 李淳风起身,拱手,「谨受教。」 第564章 我只是来看看 肖玲一直觉得男女喝酒之后的话都是酒话,过耳就忘。比如说高阳,有一次喝醉了嚎啕大哭,说了一堆关于先帝和皇室关系的话,第二天醒来一脸不自在。 贾平安这番话她听懂了。 就是说大唐的学问人,包括那些大儒,这些人一天就专门去琢磨一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于国无益。 这一棍子打死了好些人。 可李淳风却来了个谨受教。 「喝酒!」 贾平安一番话说完,坐下后竟然还能喝。 于是话题迅速转换。 晚些贾平安把人一一送走,然后…… 郎君醉了。 贾平安被送到了后面,苏荷啧啧称奇,「先前夫君说了一番话,说是醉话,可后来接着还能喝,可见是清醒的。」 「已经醉了。」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赶紧。」 苏荷一怔,「什么?」 卫无双拿起手巾,「给夫君脱衣裳。」 「脱多少?」 「脱光!」 「无双你羞不羞?」 说话间,喝多的贾平安随手一拉,就把卫无双拉在自己的身上。 「苏荷!」 「我走啦!」 「……」 …… 第二日,李淳风刚到太史局,就有人求见。 不,是一堆人求见。 「太史令,那人竟如此羞辱我等?」 「太史令你昨日为何不出手?来个晴天霹雳噼死他也好啊!」 「什么叫做我等的大道无用?太史令,你发个话。」 李淳风突然嘆息,「他说的是琢磨什么大道之余,咱们也该低低头,看看细微处。什么大道……」 李淳风不肯再说了。 「去寻那贾平安!」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寻贾平安,半路有人说道:「他是新学啊!」 「新学又怎地?」 「新学好像就弄这些细微的东西。」 「那是下贱!」 一群人到了皇城外,晚些贾平安出来。 众人一番呵斥,贾平安就一句话,「那些大道和百姓可有关系?」 呃! 是哈! 那些所谓的大道和百姓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孤芳自赏很有趣?」 儒学后续不断发展,但带给这个老大帝国的从不是什么福音。 贾平安转身回去,身后一阵咒骂。 「武阳侯,你不怕被诅咒?」 包东觉得贾平安太平静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叫骂。」 贾平安压根就不在意。 「武阳侯,皇后召见。」 完蛋! 包东同情的看着他,「武阳侯,保重。」 贾平安进宫,见到武媚时,她正在看奏疏。 李治在养病,阿姐辅政,这样的构架也不错。 等大外甥大些后就能掺和了。 贾平安低眉顺眼的。 武媚没搭理他。 第389页 一直把十多份奏疏看完,武媚抬头,「后面我都批了,拿到陛下那边去请示。」 「是。」 等人走了,武媚才伸个懒腰。 身材真好。 武媚看着他,「昨日你一番话猖狂。」 「是。」 贾平安一脸难为情,「昨日喝多了,说了许多胡话。」 「喝多了?」武媚淡淡的道:「那日从城外归来,有人说你想教授五郎。于是你昨日藉机说了那番话,那些大儒把你视为仇敌,谁还敢让你来教授五郎?好手段!」 贾平安浑身冒汗,「阿姐……」 这事儿……有人想让他坐蜡,就说他那日把太子的属官都无视了,一心想做个帝师。 可贾平安别的都敢,就这个不敢。 风险太高了啊! 李治雄主,武媚也不算差。 大外甥天知道以后会成什么样,若是不妥,他的老师也会被连累。 所以贾平安果断利用昨日的机会发牢骚,批驳了现在的学问方向。 「你倒是谨慎。」武媚起身出去。 邵鹏瞪眼,「跟着。」 贾平安跟在后面,邵鹏低声道:「陛下先前笑了。」 老邵,真够兄弟。 贾平安当然知恩图报,「回头请你去五香楼。」 邵鹏咬牙切齿的,「你就作吧。」 他现在哪里能去什么五香楼,去了回来大概率会被武后打断腿。 前方的武媚突然转向,绕着大殿熘达。 「你想要什么?」 呃! 这是问志向。 「阿姐,我就想着……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鼠目寸光!」 武媚冷冷的道:「看看你,别人都知晓去寻关系,去交朋友,你倒好,一番话得罪了多少人?」 「你可愿去外地为官?」 啧啧! 邵鹏一脸羡慕。 出外为官几年,这是混资歷,再回来就能上台阶了。 武后这是在为贾平安搭台子呢! 出外为官? 老婆孩子丢在长安,一年见一次。 我不是牛郎,她们不是织女。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阿姐,我……我还是想在长安。」 武媚没回身的摆摆手,「去吧。」 贾平安告退。 不思进取啊! 皇后,捶死这个小子吧!邵鹏痛心疾首,「皇后,武阳侯这是小富即安。」 「他本就是这个性子。」 武媚突然笑了笑,「换了旁人,听到有升官的机会早就喜不自胜了,他倒好,避之如蛇蝎。」 邵鹏也摇头嘆息。 「邵中官,外面有人找。」 武媚摆手,「去吧。」 邵鹏先去了自己的卧室,拿了一个小包袱,急匆匆的去了宫门外。 「在皇城外。」 邵鹏拱手谢了,检查了包袱后,他出了皇城。 外面,邵二娘牵着一个半大孩子站在那里,见邵鹏出来就笑道:「大郎快叫舅舅。」 「舅舅!」 男孩就是邵二娘的儿子,九岁了。 邵鹏笑眯眯的过来,奋力抱起了孩子,「大郎竟然还记得舅舅,回头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长安食堂!」 孩子吸吸鼻子,「舅舅,阿耶带她们去长安食堂,说好吃。」 「是吗?回头舅舅带你去。」 邵鹏笑吟吟的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然后问道:「最近如何?」 邵二娘笑道:「好着呢,本来前日就想来看大兄,可孩子有些受凉了,就今日才来。」 「恆立如何?」 邵鹏的妹夫叫做梁端,字恆立。 「夫君的生意越发的好了。」 邵二娘笑的很开心。 晚些她们要回去,邵鹏把包袱解下来,「这个你带着。」 邵二娘摇头,「大兄你自家留着,我不缺钱。」 邵鹏冷着脸,「我如今在皇后的身边,差这个?」 邵二娘摇头笑。 邵鹏怒了,把包袱递给孩子,「大郎拿着,回家让你娘买好吃的。」 「谢谢舅舅。」 邵鹏转身,笑容瞬间消失。 他径直去了百骑。 「邵中官?」 众人一阵稀罕,有以往关系好地问道:「邵中官,武后那边可是很兇?」 邵鹏骂道:「胡说八道,皇后仁慈着呢!」 他寻到了贾平安,「小贾,咱这里有个事。」 「啥事?」 贾平安笑道:「莫非是想去五香楼?随时都行。」 想到老邵去了青楼回来洗冷水澡,贾平安就觉得不厚道。 邵鹏嘆息一声,「先前阿妹带着孩子来看咱,看着笑吟吟的……」 「二娘子啊!」 贾平安想起了上次的事儿。 邵鹏的妹夫梁端是做皮毛生意的,几年前货源被断了,还是贾平安出手,从老梁那里弄到了条子解的围。 「她看着笑吟吟的,孩子也不大说话,我就逗弄几句。孩子说想去长安食堂,还说梁端经常带着她们去,说是好吃。」 马丹! 「这是……纳妾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 邵鹏点头,「宫中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份察言观色的眼力,否则早就被打死了。梁端纳妾咱管不着,但带着小妾去长安食堂吃饭,却把正头娘子和孩子丢在家中。咱……」 第390页 「狗东西!不过老邵你别气,回头我请客……」 邵鹏怒,「咱是在意吃饭的人?」 贾平安认真点头。 邵鹏没好气的道:「咱只在意一事,阿妹在梁家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拱手,「小贾……」 「我都说了请客!」贾平安淡淡的道:「后续你莫管了。」 朋友之间帮忙没二话。 「包东,死哪去了?」 包东窜了进来,贾平安吩咐道:「让兄弟去盯着梁端,有动静报来。」 邵鹏起身,贾平安没把这事儿当回事的做派,就是安他的心。 小贾……义气!不枉咱当年护着他! 日子如水…… 接着就是兜兜的周岁,过了之后,两个孩子……按照鸿雁的说法,仿佛晚上都能听到小郎君和小娘子的骨头在作响。 「这是竹笋呢?」 苏荷馋了,「夫君,你说带我们出去野炊的。」 她觉得自己的手艺应当还在,弄一个不冒烟的灶没问题。 说着她就给卫无双使眼色。 当着我的面弄鬼,这抛媚眼抛的这般明显,真当我是瞎子? 贾平安干咳一声。 「装什么装?」卫无双秀眉微微皱着,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不屑,「不就是想去大慈恩寺为两个孩子祈福吗?说了就是。」 苏荷嘿嘿一笑,「可还得要去曲江池,这一来一回的……」 「那就两日。」 两个婆娘在默契的联手演戏,贾平安拍板。 「夫君真好!」 苏荷笑的很甜。 贾平安看看床榻,「兜兜呢?」 苏荷回身,「咦!兜兜呢?」 卫无双跪在床榻上,身体前俯,「在地上。」 贾平安绕过去,就见闺女坐在地上,正在抠地板玩。 「苏荷!」 贾平安是真的怒了,「看看你丢三落四的,这次把孩子都丢了,若是在外面怎么办?」 这个婆娘真的不让人省心。 「还是无双好。」 他觉得自己可以利用一下竞争机制,经常夸赞一下大老婆,刺激苏荷积极向上。 「阿娘!」 贾昱跌跌撞撞的来了,卫无双单手拎起他,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爬开尿布,「没尿。」然后再拿了手巾放在贾昱的鼻子那里,冷冷的道:「擤!」 贾昱用力,卫无双随手擦了,就把孩子丢地上。 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而贾昱的反应也堪称是轻车熟路,熟悉的让贾平安心痛。 这…… 「你就不能轻点?看看孩子的鼻子……」 贾平安抱起了贾昱,觉得自家两个孩子都是倒霉蛋。 卫无双皱眉道:「夫君你说男娃要磨砺……」 可我的崽被你当做是桌子了啊! 你就不能温柔些? 贾平安无言以对。 但两孩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老娘。 当晚贾平安就狠狠地惩罚了两个婆娘,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神清气爽。 李大爷,多谢了。 那个药方…… 贾平安悄然去了书房,把那个药方抄写了一遍,用的是最好的纸,起码……保管好能保存到五百年后吧? 到时候他的子孙成立一家药厂,专门生产这个『华夏威哥』,啧啧!发达了。 贾平安的心情很美好,到了百骑后,见明静看着购物车一脸苦大仇深,就问道;「这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明静纠结的道:「西市来了个胡商,说是大食那边流行熏蒸,能美颜,用什么……好油,还得用处子来磋磨。」 这不就是马杀鸡吗? 不,大宝剑。 贾平安看着她,「忽悠的。」 现在的马杀鸡真心风险大,明静这么小胳膊小腿的,去了说不得就会躺着出来。 「假的?」 「不假,不过你若是真想,我也能做。」 贾平安后世和女友互相按摩,早就琢磨出了一整套大宝剑的手法,让女友高唿内行。但后来贾师傅发现女友在装傻,为自己按摩时出工不出力,就等着自己出手…… 竟然还能有这等便宜? 明静欢喜,「还请武阳侯出手。」 「真假?」 贾平安觉得明静真豪放。 明静冷笑,「说的和真的似的,一动真格的就装傻。」 「谁装傻了?」 贾平安觉得这女人不识好歹,「那就上手?」 明静起身,「谁怕谁?」 贾平安淡淡的道;「脱!」 明静双手抱胸,目光警惕,「你想干啥?」 你觉着你的容颜值得我觊觎吗? 贾平安平静的道:「大食马杀鸡就是这个套路,脱光。」 擦! 「非礼!」 几分钟后,贾平安满头黑线地骂道:「你去问问是不是?」 程达等人站在外面,一脸无语。 明静怒,「那个大食油说是第一次来长安,我是第一个去打听的,你何从知晓?」 呵! 前世别说什么大食油,就算是天竺神油贾师傅也知道啊! 「请便!」 明静今日真的怒了,亲自去核实。 贾平安拿起消息看,程达等了半晌,劝道:「武阳侯,明中官的脾气不好,但对咱们还算是不错。若是换人……怕是日子难过啊!」 第391页 这个也是。 「罢了,回头不羞辱她。」 程达觉得贾师傅有些不要脸,「武阳侯难道去做过?」 你这个老不要脸的甩屁股,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事其实都是诱惑。男女之间为何?不外乎五感,鼻,嗅异性之体息……」 不知何时,外面围了一圈百骑,开始大伙儿都在笑,现在却聚精会神的听着。 「味,异性之味也!」 外面有人低声道:「此舌之功也,武阳侯言简意赅,佩服!」 「触,手感也!」 「声,异性之声。」贾平安觉得自己在开科普课,「譬如说蛙类,譬如说鸟类,到了求偶的时节就会发出声音,吸引异性。」 「形,异性肉体之美也!」贾平安嘆息,「其实五感聚拢都是空。」 程达在暗自背诵,觉得自己今日算是上了一课,闻言诧异,「武阳侯此言何意?五感为何为空?」 外面有人说道:「武阳侯说的五感,我就觉得舒坦。」 你们的段位不够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大唐首席渣男培训师,「你等看豕,看牛羊可会动心吗?」 「不会!」 「……」 武阳侯说这个作甚?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造物主的神妙,到了那个时候,就自然会发情,看到异性就觉着……」 这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解析男女之间的动情原因。 众人一脸吃翔的噁心。 「不是发乎自然吗?」 「是啊!男女之间就该是发乎自然。」 「……」 明静回来了。 「明中官回来了。」 「明中官,如何?那大食油可是正经的?」 明静面色难看,进来后骂道:「一进去就有胡女来迎,说什么贵客要什么服务,我一看什么油什么油,就随便选了一个,谁知道……一上去竟然是赤裸胡女。」 贾平安嘆息摇头。 明静拱手,「今日幸亏武阳侯提点,否则我就要上当了。不过为何嘆息?」 「其实,这等时候不该赤裸,所谓遮遮掩掩,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这家生意不会太好。」 这个渣男! 程达看着明静,「明中官……」 明静点头,「武阳侯所言不差。」 武阳侯竟然这般……未卜先知? 众人不禁为之震惊。 外面,雷洪嘆道:「我只知晓该如何,却不知原来男女之事中竟然有这等奥妙,武阳侯可谓是我的先生。」 「男女竟然和那等兽类一般?」 包东摸摸身上,雷洪问道,「你摸什么?」 「我摸身上可有毛。」 贾平安觉得过犹不及,就走了出来,和地主老财般地骂道:「不用干活的吗?」 众人作鸟兽散。 身后,明静贊道:「武阳侯果然是深藏不露。」 我特娘的…… 很洁身自好好不好? 一个百骑进来,「武阳侯,那梁端带着两个小妾出门了,说是去长安食堂。」 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可若非邵鹏的面子,上次贾平安哪里会出手? 「我去巡街。」 一听到巡街,明静就没好气的道:「你若是去巡街,回头我就去你说的马杀鸡!」 程达有些神不守啥,晚些正色道:「武阳侯多半是回家了,如此我去巡街。」 「老程你果然勤勉。」 「我该做的。」 程达笑眯眯的出了百骑,一路去了明静说的那个什么大食油店铺。 「见过客人。」 迎接的胡女身上带着异域香味。 程达板着脸,「我只是来看看,批判一番。懂不懂?」 胡女心领神会,「里面有更多……」 第565章 老邵发春了 前世贾平安工作后,刚开始酒不喝,歌不唱,堪称是一汪清水。 但同事们邀约吃饭你去不去? 刚开始他拒绝,后来被疏远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必须的应酬。 好吧,我去。 喝酒我不会。 不会也得喝,不喝你看不起我! 好吧,我喝。 唱歌会不会? 会。 啤酒喝着,话筒拿着,渐渐的就迷失在了灯红酒绿中,然后迷失在各种欲望中。 好不容易日子算是平缓了,谁曾想竟然在图书馆里钻到了大唐。 其实,老司机基本上都是被人带出来的。 我一清二白。 都是他们带坏了我。 贾平安一路到家,「无双,苏荷!」 「碰!」 「三万……夫君回来了,无双,快走。」 哗哗哗…… 两个女人从生产之后就没打过麻将,今日好不容易偷得空闲,谁知道贾平安回来了。 「夫君!」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今日正好百骑无事,我回来看看,正好,一起去长安食堂。」 叮嘱了家里的僕妇,三口人出了道德坊。 「好些时候没出来了。」 苏荷兴奋的不行。 卫无双则是无所谓。 才将出了道德坊,苏荷突然沮丧,「无双,我想兜兜了。」 「晚些就回去。」 第392页 卫无双很冷静。 一路到了长安食堂,下车时,贾平安站在车边,揽着腰把她们扶下来。 纪成南听闻贾平安来了,急忙出迎,见到卫无双和苏荷后,不禁头皮发麻。 要是公主来了,这会是什么场面? 卫无双神色淡然,苏荷很是好奇…… 进了包间,贾平安把点菜的权利给了妻子,自己起身去了外面。 包东就在外面等候,「梁端和两个小妾还没到。」 「先出发还没到,这是去了何处?」 「去了西市。」 这就是买买买。 特娘的! 这个时代一夫多女不是错,但你把正妻丢一边,关键是这个正妻还帮你的生意蒸蒸日上,你特娘的竟然能下得去手? 人一旦心硬如铁,除非利益关系,否则最好离他远一些。 「邵二娘还有多久到?」 包东说道:「先前雷洪去接,就怕她不肯来。」 「我请,她定然会来。」 贾平安微微眯眼,「梁端来了。」 梁端和当年相比富态了不少,身后的两个女子带着羃(上四下离),亦步亦趋。 羃(上四下离)是贵女戴的,你一商人,犯得着吗?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梁端进了房间,晚些,邵二娘来了。 「武阳侯在哪里?」 邵二娘看着有些不安,身边的孩子却很是好奇兴奋。 「阿娘,这里就是长安食堂吗?那些人怎么炒菜的?」 邵二娘嗔道:「这是别人的要紧地方,哪里能去。」 雷洪抬头看到了贾平安,马上笑道:「小郎君想看,简单。」 他寻了伙计,「带他们去后厨看看。」 伙计上下打量,「就算是宰相来了也不能去后厨,你这是喝多了?」 mmp! 雷洪脸红了。 邵二娘说道:「不去不去,孩子就是胡闹腾。」 雷洪指指前方,伙计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跟着来。」 咦! 邵二娘诧异。 孩子就欢喜了,「阿娘,我去看做菜,回头做给你吃好不好?」 邵二娘看着雷洪,「这不好吧?」 这就是我们大统领开的酒楼,有什么不好? 你要说是高阳公主开的,不好意思,高阳公主看到大统领都和小女人似的。 「只管去!」 随后三人去了后厨。 炒菜炒的火起,孩子惊唿,邵二娘也颇为惊讶。 随后就出来。 雷洪推开房门,「夫人请进。」 邵二娘牵着孩子进去,看到贾平安和两个女子,就福身,「见过武阳侯,那日奴和阿兄说了长安食堂,武阳侯竟然这般客气,奴惶恐。」 这个女人很聪明……贾平安发现大部分女人都很聪明,至少比男人聪明。 一番话就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让卫无双和苏荷释然。 刚才贾平安已经介绍过了邵二娘的身份,所以卫无双和苏荷很是同情。 坐下后,随即叫了饭菜。 饭菜很丰盛,孩子吃的很是欢喜。 邵二娘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大兄怎么就想着让武阳侯来请自己吃饭呢? 来长安食堂只是孩子随口一说,没必要吧。 她不知道男人一旦心细起来,女人都只能目瞪口呆。 但炒菜真的好吃啊! 另外,上次幸亏是武阳侯出手,梁端的生意才能做下去,所以邵二娘一直心存感激。 而在另一边,梁端和两个小妾吃的很是酣畅淋漓。 隔一阵子来长安食堂吃一顿,这是一种享受。不只是美味的享受,更是高端生活圈的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炫耀。 吃到半途有人敲门。 门开,一个伙计颔首,「梁郎君,有人请你一会。」 梁端抬头,「谁?」 他觉得该是生意上的老相识,见到自己来了长安食堂,就想一会。 但这该你主动来吧,让我去,你好大的面子? 伙计含笑,「不好说。」 梁端皱眉,「这是得意忘形了吗?」 但生意人的本能让他收了愤怒,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两个小妾起身相送。 出了房间,梁端不满的道;「是谁这么了不得,连名字都不能说?」 伙计一言未发,带着他到了一个房间的外面,叩门。 「进来。」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很年轻。 作为生意人,分辨声音是一门学问,甚至能从语气里听出这个人的性格。 门开,伙计闪开。 梁端迈步进去,然后…… 「娘子?」 他看到了邵二娘,接着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她们怎么会在这? 他心中一惊,刚想呵斥,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人。 电光火石间,他拱手,欢喜的道:「竟然是武阳侯,幸会幸会。话说从上次一别,我就挂念着武阳侯,只是不敢去叨扰,今日一见,何其幸哉……」 贾平安抬头看着他,「什么日子最好?」 邵二娘已经起身了,福身,「夫君。」 她有些担忧,而孩子却显得很欢喜,「阿耶。」 第393页 梁端笑道:「自然是好日子。」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何为好日子?」 梁端突然发现气氛不对。 「武阳侯……」 贾平安看了邵二娘一眼,然后又看了孩子一眼。 当着他们的面让梁端无地自容自然爽快,但邵二娘会难堪,孩子的心中会蒙上一层阴影。 就算是为了孩子吧。 贾平安微笑道:「我以为最好的日子就是不折腾的日子,你以为呢?」 梁端到了此刻全都明白了。 武阳侯竟然插手了我的家事。 梁端嵴背发寒,堆笑道:「是啊!家中安宁了,万事就安宁了。」 贾平安笑道:「难得见面,只是今日拙荆也在,就不一起用饭了。」 可我娘子却和你在一起用饭…… 梁端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赶紧告退。 邵二娘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缓缓吃饭。 吃完饭,众人出了房间,邵二娘福身,「多谢。」 这个女人啊! 卫无双冷冷的道:「下次他再敢如此,你只管来道德坊贾家。」 苏荷恨的不行,「到时候套麻袋痛打他一顿。」 贾平安没说话,在邵二娘还没对梁端绝望时,说什么都是对她的羞辱。 邵二娘和孩子到大堂时,就见梁端和两个小妾在等候。 「夫君。」 「阿耶!」 梁端笑眯眯的道:「走,去曲江池转转。」 两个小妾欢喜,梁端冷着脸,「还不去扶着娘子,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吗?」 两个小妾如同是霜打的柿子般的过来扶住了邵二娘。 「我去茅厕,马上回来。」 梁端一熘烟往回跑,在楼上见到了正和两个婆娘介绍长安食堂的贾平安。 噗! 贾平安回头,就看到梁端跪在前方。 「我得意忘形了,该死!」 梁端给了自己两巴掌。 再用力些! 贾平安最见不得这等忘恩负义的渣渣,若非是邵鹏的缘故,真想让梁端破产。 后世什么渣都多,所以贾平安见怪不怪,但好歹老邵和他交情满满,怎么着也得为邵二娘出口恶气。 梁端只能再抽。 贾平安上前,梁端缓缓抬头,露出了笑脸。 「其实看着你这样我觉得很痛快。」贾平安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羞辱味道极浓,「你一个商人,困难时请女人出面求助,得了救助再度翻身,随后发财了,得意了,你特娘的就把糟糠给丢了……」 贾平安冷着脸,「你以为你是谁?若非看在邵鹏的面上,上次你就别想得到左武卫缴获的皮货。」 「是。」 梁端此刻只觉得浑身发痒发热,恐惧,外加耻辱…… 「好好过日子,啊!」 贾平安轻轻拍拍他的头顶,「你看多大人了,还让别人操心,有意思吗?你看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今日给你讲过道理了,可记住了?」 梁端奋力点头,「记住了。」 「那就好。」 贾平安回身,「下面去哪?」 苏荷说道:「回家吧。」 从有了孩子之后,父母的时间就不再属于自己。 贾平安一家走了,梁端才敢站起来。 两个食客躲在侧面看热闹。 「这不是梁端吗?最近听闻他发了一笔,怎么这般狼狈?」 「那是武阳侯,他上次起死回生就是拿到了左武卫的皮货,否则哪有今日的得意?所以武阳侯让他跪他就得跪。」 梁端听着这些话,脸上忽青忽紫,随后出去。 三个女人加一个孩子在等他。 「阿耶。」 孩子最欢喜。 邵二娘看了他的脸上,「夫君,你的脸。」 「住口!」 梁端喝住了她,孩子赶紧站在邵二娘的身边,眼中多了茫然和警觉。 梁端赶紧强笑道:「就是撞到了东西,没事,娘子今日想去何处?大郎,你来说,今日去何处?」 孩子见父亲和气,又欢喜了起来,雀跃的道:「去曲江池。」 梁端慈祥的道:「好,就去曲江池。」 邵二娘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了感激。 贾师傅,好人啊! …… 贾平安回到百骑,请明静给邵鹏传递消息。 「什么鬼鬼祟祟的?」 明静嘟囔着进宫。 到了皇后那边,武媚不在,邵鹏在。 「武阳侯托我带话,事情妥当了。」 邵鹏一颗心落地,「多谢。」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念想。 若非如此,十个梁端都没了。 明静回到百骑,寻了贾平安,「邵中官怎么看着古里古怪的,唏嘘不已。」 「他思春了。」 贾平安一本正经地说道。 明静一怔,「思春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女人了。」 贾平安毫不客气的调侃着老邵。 「真的?」 明静一脸八卦。 「我骗你作甚?」 明静欢喜的道:「我正好认识个宫女,她想寻个男人一起过日子……」 这不就是对食吗? 大唐就有了吗? 果然前卫。 第394页 当天晚上,邵鹏心情愉悦的躺在床上。 「邵中官。」 咱听错了吧? 「邵中官。」 这是女人的声音,听着……怎么那么渗人呢? 邵鹏缓缓起来,在床边拿起棍子,低声道:「你是谁?」 「邵中官……」 那女人竟然不说话了。 邵鹏的脑海里都是那些神怪传说,更想到了当初卫无双和两个宫女夜里遇到脏东西的事儿,不禁毛骨悚然。 他颤声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莫来寻我。」 「邵中官,我不是……」 鬼多半都会说自己是人! 邵鹏满头大汗,「你别进来!」 他紧张的盯着门缝。 「奴……奴是草草啊!」 啥? 邵鹏身体一震,靠近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今夜月亮挺好的,光线不错。 门外站着一个宫女,此刻双手捧心,一脸娇羞。 卧槽! 邵鹏开门,手中还拎着棍子,「你来作甚?」 草草的身体扭曲了一下,撒个娇,「邵中官,他们说你……说你思春了,你看看我……」 这个女人一直在暗恋他,这个邵鹏知晓。 但…… 他在百骑时去了不少次五香楼,每一次去都是兴致勃勃,回来后浑身难受,大冬天都得洗个冷水澡才行。 就这,他哪里敢和宫人一起过日子?那岂不是每天都得在冷水里泡着? 不对! 邵鹏冷笑,「谁说咱思春了?」 草草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其实,奴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果然,他们都说闷骚才是骚……」 「是谁说的这话?」 邵鹏要气炸了。 「明中官。」 明静? 明静在宫中不怎么沾事,谨言慎行,怎么突然说这等话? 邵鹏心中暗怒,把草草忽悠走后,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迷迷煳煳,就梦到了五香楼。 「郎君,来嘛!」 草! 没法睡了。 一直熬到时辰,邵鹏洗个冷水脸,精神抖擞的去了武媚那里告假,随后去宫门那里堵明静。 晚些明静一脸欢喜的出来。 「明静!」 「邵中官。」 邵鹏微笑道:「说咱发春,谁说的?」 明静不明所以,「武阳侯啊!」 邵鹏呆立原地。 明静好奇的道:「邵中官,草草说喜欢你。」 「知道了。」 邵鹏苦笑回去。 到了武媚那里,周山象见他没精打采的,就问道:「这是遇到事了?」 邵鹏有些沮丧,「你说……咱难道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周山象认真想了想,「有些像。」 「不和你说这些。」 邵鹏真的不理解…… 「你最近太谨慎了。」 周山象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邵鹏才愕然发现了贾平安的动机。 「从昭仪封后之后,你就格外谨慎,别人给张饼你都得还一碗馎饦。」 擦! 邵鹏羞煞。 小贾这是担心我惦记着回报他,干脆就得罪了他一把。 两抵了,只是这手段让人哭笑不得。 「咱错了。」 …… 中午,贾平安照例出来寻摸吃的。 走出皇城,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邵鹏。 「老邵,你这顶着太阳晒是在修炼什么神功呢?」 贾平安依旧是笑嘻嘻的。 邵鹏回身,「大中午的饿得慌,没带钱。」 「走啊!」 「走。」 二人在平康坊大吃一顿,随后邵鹏打着嗝回宫。 没说回请。 没说缘由。 贾平安一直在笑。 他造个谣,让老邵生个气,可转过头邵鹏又来让他请客。 ——我不生气! 「人的一生吶……」 他哼着歌回去。 「郎君!」 王老二在皇城外等候。 「家中先前被人纵火。」 擦! 贾平安大怒,「二位夫人和孩子如何?」 「都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 贾家这次算是吃大亏了。 「那几人在外面点燃了火把丢了进来,两个火把砸在了前院的正堂上。」 正堂的侧面有烟燻火燎的痕迹。 贾家被烧了。 姜融带着坊卒们在四处追查,消息传到了百骑,百骑也怒了。 百骑随即派出了最精干的小队来查探此事。 贾平安安慰了家中的妻儿,接着就投入到了查探中。 宫中,武媚也得了消息。 「会是谁干的?」武媚看了邵鹏一眼。 你在百骑厮混过,该有些谱吧? 没谱……那就是白混了。 邵鹏心中暗自叫苦,「皇后,此事寻不到动机,就查不到人。」 武媚淡淡的道:「你以前在百骑就是这么混日子的?」 咱……咱没混日子啊! 邵鹏觉得自己冤的慌。 「去问问。」 邵鹏如蒙大赦,觉得最近小贾就是自己的克星。 「何须慌张。」 第395页 殿内摆放了一张床榻,李治就盘腿坐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此事多半是他的对头做的。贾平安最近大放厥词,说什么现在做学问的人只知道琢磨什么大道,务虚不务实,多少人被气得想弄死他。」 武媚苦笑,「臣妾这也是关心则乱。」 「无需慌乱。」李治再度闭眼,唿吸深沉。 这是入定了? 武媚看了一眼。 「皇后。」 邵鹏回来了。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国子监。 操蛋! 武媚恼火,「他这是疯了?」 李治淡淡的道:「看着就是了。」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第566章 你杀了谁 肖博正在惬意的喝茶。 司业陈宝煮茶,一脸陶醉。 「这姜蒜千万别捣碎了再加进来,太刺鼻。要整块,煮一刻钟就捞起来,如此香味扑鼻。」 有人煮茶喝就是好啊! 肖博点头,「最近那些助教都有些火大,要盯着些。」 「是。」陈宝给自己倒杯茶,嗅了一下,「武阳侯说咱们做学问务虚,祭酒,你觉着如何?」 老狐狸,这是想试探老夫? 肖博干咳一声,「此事吧,你觉得呢?」 这便是反弹。 伤害加倍。 陈宝笑道:「武阳侯说做学问要紧的是关切国计民生,而不是苦心孤诣去琢磨什么大道。」 这就算是表态了。 肖博笑了笑,「大道啊!你说大道为何?老夫觉着大道就是自在。可人生而不自在,于是就想在学问里求解脱。可数百年来谁解脱了?当年儒学也只是在挣扎,一朝对帝王低头谄媚,从此成为显学。可这是大道?」 这个时代儒学还未形成后世那等近乎于宗教般的氛围,所以可以很坦率的交换意见。 陈宝摇头,「那些大儒醉心于自己的学问中,于是以为这便是大道。祭酒,他们不琢磨这些,还能去琢磨什么?」 「咦!」肖博恍然大悟,「你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夫,这天下的学问就是这些,不琢磨这些……还能去琢磨什么?」,他嘆道:「不过没了儒学,用什么治国?用什么来规范天下人的言行道德?不可或缺啊!」 外面有人禀告,「祭酒,司业,武阳侯来了。」 「请进来。」 肖博颔首。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肖祭酒,陈司业,贾某今日去算学有事,你们忙,走了啊!」 肖博含笑,「这是去作甚?」 「武阳侯带了大车进来。」 「这是送书吧,不必管。」 肖博和陈宝继续喝茶聊天扯淡,说着儒学这些年的变化。 「祭酒。」 「又怎么了?」 外面来了个助教,脸红的吓人,「贾平安出新书了,叫做什么格物。」 擦! 肖博和陈宝毛都立起来了。 所谓学问,按照儒学的标准,少说一百年才能更新一下。 贾平安这才隔了几年,就再度出了什么格物。 这是要炸啊! 「赶紧去看看。」 二人跑到了算学,寻到了贾平安。 「……如今大唐的学问分为两种,一种是形而上,专注琢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和佛道一般……」 肖博和陈宝面面相觑,「这是要冲着儒学出手了?」 陈宝不解,「他不是说要退避三舍吗?」 贾平安原先就说过,新学只是随便玩玩,不敢和大佬较劲。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个助教摸了过来,低声道:「祭酒,武阳侯家……被人点火烧了。」 卧槽! 这谁干的? 肖博看着陈宝。 陈宝摇头,「武阳侯难道怀疑是国子监的人干的?」 「……形而上的学问该有人去琢磨,可不能所有人都去琢磨。那么另一种学问是什么?就是低头,去琢磨这个世间万物的道理,譬如说工匠,他们琢磨如何能把横刀打造的更锋利,如何让耕地更快,更好……」 mmp! 敢去我家纵火! 贾平安此刻已经抛开了对大儒们的忌惮,直接开炮。 「低头的人卑微,抬头的人倨傲,可谁对大唐更有帮助?」 这是要开片啊! 肖博想冲进去,却被陈宝抱住了。 「干啥,松手!」 陈宝指指身后。 肖博回身,就看到了十余面色难堪的助教。 事情……大发了。 「前隋时,文帝说:我兴由佛法,于是佛教大兴,儒学没落……那时候的儒学大儒们想跻身庙堂,甚至有人伪造典籍,靠着迎奉帝王来获取高官厚禄……」 「文帝又说过:行仁蹈义,名教所先,厉俗厚风,宜见褒奖。」 贾平安觉得杨坚就是个渣男,一边说:佛法好,真是好哎!一边又说:儒学也不错,能教导天下人知晓道德礼仪,规范天下人的言行。 「及至炀帝时,佛教依旧大兴,儒学不见起色。」 实际上在汉代之后,儒学就在不断没落。 隋朝赞美佛法,于是佛教大兴。 这看着没问题。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 「治理一国需学问,前汉时有黄老之学,后来武帝兴儒学……」 第396页 「儒学没问题,可为何要打压百家?」 老子是百家代言人,今日来踢馆了。 贾平安怒不可遏,「因为他们心虚!」 「放肆!」 一个老人走了进来,戟指贾平安,「小儿大言不惭,若无儒学,大唐该用何学说来治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性。 其实到了后世也是这个尿性,治理一国得有理论基础,否则就乱套了。 但架不住贾师傅来自于后世啊! 他一字一吐的道:「这千年来,多少贤人,多少帝王留下了治国的经验?为何不能融会贯通?」 「儒学难道一开始就能治国?」 治个毛线! 就是主动低头迎合帝王的结果。 老人怒,「你这是亵渎先贤。数百年来,先贤把儒学与如何治理一国不断融合,你以为只是守着那些死道理说教?」 贾平安冷笑,「大唐因何而兴?」 你别说是什么儒学。 「大唐因兵甲而兴。如今大唐依旧因为兵甲而兴盛。兵甲为何锋利?因为工匠!」 大唐的兵甲……怎么说呢,贾平安觉得就像是后世的大流氓打沙漠产油国,各种高端武器……这便是不对称打击。 大唐军队就是如此,在武器方面领先颇多。 「难道是因为儒学?」 你敢说,我就敢当面喷你! 「厮杀是厮杀,治理是治理……」 这话不错,外面的助教们抚须微笑。 「贾平安难以回答了。」 贾平安笑了笑,「治理……贾某就问,何为治理?大唐对地方官的考评为何?户口数,开垦数,最近又加了个兴修水利……户口数如何增加?」 他看着学生们,「要想让百姓多生孩子,唯一的法子就是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可如何能让孩子吃饱穿暖?要靠工农!」 后世为何不敢生孩子? 不外乎就是养不起。 古今同理,这个时代要想让百姓敢于生孩子,首先就得让他们增收。 「儒学可能让田地增收?」 「儒学可能让将士们的刀枪更锋锐,为大唐开疆拓土?」 贾平安今日就是来砸场子的,「贾某对儒学并无意见,很是敬仰。若是儒学能包罗万象,那贾某无话可说。可特娘的能吗?」 他环视众人,家中失火的消息刺激着他想发飙,「能吗?不能!既然不能,那儒学凭什么打压其它学说?就你特娘的儒学值得研究,其它学问都是臭狗屎,什么工匠,什么农学,都是下等人学的学问,你们的脸有多大?」 「针眼大!」 贾平安咆哮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若是儒学自身强大,为何惧怕别的学问?贾某就知道你等的德性,所以小心翼翼的,真正传承了新学的学生就一人,一人你等也怕?特娘的要点火烧掉贾家,卧槽尼玛!」 他比划了一个中指,「把书弄进来。」 一摞摞书被搬运了进来。 「这是格物,世间万物皆可格。」 一本本书被发了下去。 门外,肖博抢了一本书,翻开看了一眼。 「格物首重算术……」 「万物非肉眼所见,其下更有细微之处。」 「疯了!」 肖博觉得这是疯子才能弄出来的学问。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助教沖了进去。 呯! 倒下一个。 说道理说不通就动手,哥怕了谁? 贾平安不怀好意的按着刀柄,两个准备联手围殴他的助教犹豫了一下。 …… 「格物?」 李治拿到了这本书。 「陛下,国子监群情激昂,贾平安与数人斗殴。」 「谁赢了?」 李治很是心平气和。 「贾平安赢了。」 「不出朕的所料。他若是输了,那就不堪用。所谓沖阵的悍将,若是连几个助教都打不赢,朕还能指望他做些什么?」 李治揉揉额头,觉得眩晕感彻底的消除了,整个人宛如新生。 武媚觉得小老弟太冲动了些,「陛下,平安家中差点就被引燃了。」 「朕知道。」李治从生病之后,整个人的情绪都变了,「他怀疑是国子监那些人动的手脚,于是出手报復。什么格物……」 他翻看了一下,「朕只取那句话,做学问不但要抬头,还得要低头。抬头居高临下是很快意,可于国何益?有人说朕登基以来薄于儒术,尤重文吏。可你看看孔颖达他们能做成什么事?」 武媚笑道:「那些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儒呢!」 当年先帝时,孔颖达奉命编修儒家典籍,堪称是儒学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被世人敬仰。 「可大儒何益?朕是帝王,非富家翁,只看眼下。」李治的眼中有轻蔑之色,「朕喜欢提拔那些做事的官员。至于那等夸夸其谈的,之乎者也的,在朕这里得不到半分优待。」 王忠良出去看了一眼,「陛下,沈丘来了。」 李治点头,活动了一些眼睛,「朕也想知晓谁的胆子这般大,竟然敢白日纵火。」 沈丘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纵火之人走的不是坊门。」 李治淡淡的道:「有趣,此事看来不简单。」 第397页 大白天翻墙,需要身手矫健。 沈丘问道:「陛下,是否继续查探。」 李治摇头,「贾平安会自家去查,朕只想看看谁会跳出来。」 …… 「他们并未走坊门。」 徐小鱼蹲在墙边仔细查看着。 王老二冷着脸,「那岂不是断了?」 「二哥,不着急。」 徐小鱼抬头看向前方,「翻墙进来的话,就得避开些那些坊民,左侧有巷子,若是他们分散进来,不会引发坊民的注意……」 他顺着左边的巷子缓缓而去。 出了巷子,前方就是路口。 「右边到围墙太远,中间是田地,他们不会走。」 「左边的几户人家都养的有狗,陌生人不会走。」 徐小鱼继续往前。 一直到了围墙边,他蹲下,目光从下到上,最后停留在了一块青苔上。他伸手触碰了青苔,「二哥你看,这块青苔被人踩过,很用力……」 「他们难道是徒手翻墙?不能吧?」 王老二觉得那几个纵火犯没这个本事。 徐小鱼往左边去了些,看了一眼青苔的位置,找了个平行点,然后伸手虚握,仿佛手中握着绳子。 他退后几步,踩在了青苔的平行处,随即往上…… 他落地,把自己踩的几个痕迹用手比划了一下,平平的往边上延伸…… 「看,这里有脚印,这里也有。」 徐小鱼退后,助跑,然后几步上了围墙。 他趴在围墙上左右看看。 「他们少说是三个人,火把定然只能装在包裹里。」 徐小鱼翻了过去。 王老二一脸懵逼,「这个小子,这般……让人头痛。」 徐小鱼顺着左边过去。 往前不到三十步,一个老人坐在那里,仰头闭眼,任由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老丈。」 「何事?」 老人的声音平静,「徐小鱼?」 「嘿嘿!」 徐小鱼蹲在老人的身边,「昨日午时前一刻,你可曾见到三个……应当是三个男子吧,他们背着有些长的包袱,包袱定然不小,看着像是装着几根短木棍……」 老人嘆息一声,动了一下身体,「上次你给的酒真好喝。」 徐小鱼的眼睛亮了,「回头我弄一罈子给你。」 「是个好心的小子。」老人指指左边,「就三个大汉,都背着包袱,默不作声的赶路,其中一个……」 他揉揉额角,一脸老年健忘的模样。 徐小鱼也不生气,「再加一条香肠。」 「好。」老人狡黠的道:「这可是你自家说的。有个大汉是高低眉。」 「多谢了。」 徐小鱼一路问了过去。 那些坊卒没事就喜欢在门外吹牛笔,看路人,一问高低眉,有人就笑了起来,「那人看了我一眼,那眉毛一高一低,乐的我哟!」 「他们往哪去了?」 半个时辰后,徐小鱼出现在了亲仁坊中。 …… 「小鱼呢?」 贾平安回家了。 今日在国子监酣畅淋漓的喷了一番,还动手痛殴了几个老古板,痛快之极。 可这天都要黑了,徐小鱼却不见踪影。 「先前他找到了那几个贼人的痕迹,说是出去追踪,一直没回来。」 王老二觉得自己这个师父没出息,羞愧难当。 贾平安冷着脸,「晚些六街打鼓,他能去哪里?」 他霍然起身,「告诉二位夫人,我出门有事。」 他带着王老二出了道德坊,刚出来就打鼓了。 「快进来。」 坊门那边在喊。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去看看。」 他放弃了回去,带着王老二在大街小巷里转悠。 一路转悠到了天黑。 「回去。」 贾平安策马掉头。 …… 亲仁坊的一个宅子里,李旭在喝酒。 管事在边上说着,「他们都去了城外的庄子上,那贾平安寻不到证据,再说了,咱们家是宗室,他就算是寻到了证据又能如何?郎君放心。」 李旭抬头,目光阴冷:「那日在城外当着一干宗室的面,贾平安何其恶毒,一番话就毁了我的前程。我没好日子过,也要让他不好过。可惜没烧起来……若是能烧死了他家中的妻儿……」 他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多了遗憾之色,「缓缓,等半年后再出手。」 他举杯痛饮,目光呆滞,喘息道:「说我三杯酒就忘掉了忌讳,这样的人如何能用?毁人前程,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管事笑道:「郎君,那贾平安竟然以为是国子监那些人令人纵火,笑死人了。」 李旭惬意的道:「这便是天意,哈哈哈哈!」 他喝多了,打个酒嗝,「歌舞!」 几个府里养的歌姬来了,歌舞起。 天气渐渐温暖,但早晚依旧有些冷。 几个歌姬穿着薄纱,身体若隐若现。 「来!」 李旭招手,随即一室皆春。 晚些他回了卧室。 「嗝!」 他打着酒嗝,跌跌撞撞的往床边摸去,「贾平安,哈哈哈哈!是耶耶点的火,你能如何?」 他拉起布幔,床榻上,一个年轻人盘坐着,手中一把短刀。 第398页 瞬间李旭就捂嘴,「要钱好说。」 年轻人颔首,「贾家的火是你令人点的?」 李旭松手准备尖叫。 刀光闪过。 …… 贾平安一路缓缓而行。 有马蹄声追了上来。 「武阳侯!」 追来的是金吾卫的将领,沉着脸问道:「先前你在何处?」 贾平安皱眉,「先前我就在皇城前,本想去百骑,可想着那事明日再办也好。」 将领回身,有人低声说了。 「如此,还请武阳侯及早回去。」 你这么说我还不想走了……贾平安问道:「发生了何事?」 将领说道:「亲仁坊有宗室被杀。」 「这谁干的?」 干的太漂亮了。 在上次参加了所谓的宗室聚会之后,贾平安就觉得那些人多死几个不是坏事。 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将领反而释然。 上次贾平安在宗室聚会上为了太子怼了几个宗室,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 「武阳侯性情中人,先前还有人说武阳侯嫌疑颇大,此言大谬。」 这谁说的? 我的嫌疑大? 「这是栽赃,可耻的污衊!贾某若是要杀他,何至于大晚上出来熘达?我特娘的不会躲在家中?这谁说的?不是蠢就是坏!」 贾平安的声音迴荡在朱雀街上,边上的坊墙上,一个黑影无声趴着。 「回家!」 贾平安真的怒了。 到家后,杜贺嘀咕着徐小鱼死猪不怕开水烫,回来定然要狠抽一顿云云。 徐小鱼年少,家里对他也颇多宽容。 「那些人竟然说是我杀了李旭,这是谁想害我?」 先前那将领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说出那人的名字,让贾平安气得不行。 「气得我胃疼。」 外面有人敲门,王老二骂道:「定然是小鱼,此次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顿。」 门开,外面果然是徐小鱼。 王老二鼻子抽抽,面色大变,「你特娘的去杀人了?赶紧进家!」 难道……贾平安觉得脑海里有个东西破碎了。 「你杀了谁?」 杜贺咬牙切齿的准备抽人,王老二探头出去左右看看,把门关上,准备抽人。 徐小鱼的眼睛很亮,「郎君,是李旭令人纵火,我先前一刀杀了他。」 …… 第567章 我梭哈 徐小鱼把自己顺着一路摸过去的事儿说了,王老二嘆道:「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以后……少杀人。」 「为何?」 徐小鱼看着颇为兴奋。 王老二骂道:「杀人杀多了会出事。当年我杀人杀多了,整个人不对劲,看着人就像是看着……就像是看着牛羊一般。后来断了一只手,心中绝望,当时也生出过杀人的心思。幸而郎君把我收了。」 他回身,发现贾平安和杜贺一脸严肃。 「今日你问了谁?」 「就是问了道德坊外面蹲着的那个老人家,还有问了几个坊卒,一路问过去。」 徐小鱼突然面色大变,跪下道:「郎君只管把我丢出去,不……」 他摸出短刀,勐地想抹脖子。 贾平安一脚踹飞了短刀,骂道:「要死也是我死!」 杜贺嘆道:「若是追查到这里……小鱼难逃嫌疑。」 王老二说道:「要不让小鱼远走高飞。」 杜贺骂道:「飞个屁,一走就是不打自招。」 「那……」 王老二的眼中多了凶光,「郎君,要不……」 贾平安一脚踹去,「狗曰的,我不是杀人狂,更不是那等牵累无辜之人,此事……就这样。」 「就这样?」 贾平安回了后院。 「阿耶!阿耶!」 小棉袄叫的贾平安心软,抱起她笑道:「兜兜喜欢什么?」 「阿耶阿耶!」 兜兜现在也就是能叫人,偶尔蹦几句话。 晚些躺在床上,贾平安在想着此事的手尾。 现在最纠结的就是李家的反应,若是李家把纵火的事儿报上去了,那么这个事儿就明朗了,哪怕没证据,依旧能断定是贾家干的。 李旭家谁会知道? 这等纵火的事儿不可能大嘴巴乱说…… 贾平安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很蠢。 纵火的那三人必然会猜到李旭的死和贾家有关……才将令人纵火,接着就被人一刀弄死,这事儿换谁都会想着是贾家的手笔。 那三人在长安之外,但难免以后会泄露出来。 也就是说,此事……躲不掉。 早来晚来都会来,与其左右为男,不如奋勇前进,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徐小鱼…… 这娃真的……胆子大,以前别说是杀人,就算是杀鸡都哆嗦的一个少年,现在竟然成了个杀胚。 做人要有底线! 贾平安的选项里压根就没有交出徐小鱼。 可一旦曝光,抓徐小鱼是必然的事儿。 阿姐? 这事儿涉及宗室,阿姐掺和会火上浇油。 李治对宗室的态度很复杂,在需要时就露出笑脸,不需要时就觉着那群亲戚都是累赘…… 这便是典型的渣男。 但宗室被弄死了。 第399页 兇手怎么办? 劝说是不可能的,李治看似好说话,实际上骨子里却是最无情的一个人。 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贾平安捂额。 这事儿麻爪了。 但帝王看重什么? 好处利益。 这分为两处,公;私。 公这一面贾平安没啥可说了,国子监才将被他砸场子,恨不能把他扔厨房的大罐子里炖了,分而食之。 私…… 对于李治而言,百骑就是他的私人力量。 贾平安能用来交换的筹码太少了。 「以前喝多了还嚎叫什么哥无所畏惧,这一下没辙了。」 事情一旦爆发,宗室施压,李治也扛不住啊! 总不能为了老贾家的一个僕役就罔顾律法吧? 「但他纵火在前!」 「可纵火没成功啊!」 贾平安迷迷煳煳的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 他勐地醒来。 然后披着衣裳去了前院。 杜贺、王老二就蹲在角落里嘀咕。 「郎君。」 杜贺二人起身。 「徐小鱼呢?」 「先前灌醉了他,此刻睡的很沉。」 贾平安蹲下,「此事莫要再议论了,让小鱼安心,我有法子。」 「郎君,你莫要去请罪!」 杜贺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个。 「我哪来的罪?」 我只是想和皇帝做个交易罢了。 他回到后院,刚想进屋。 「嘤嘤嘤!」 阿福滚滚而来,一路滚进了卧室。 「咱爷俩睡。」 一觉醒来,贾平安发现自己把阿福当做了枕头,而阿福依旧睡的很香。 起床,洗漱,操练。 「阿耶!」 两个孩子现在渐渐和贾平安熟悉了,也爱粘着他。 贾平安一手抱着一个,挺稀罕的。 「阿耶!」 亲一口小棉袄! 兜兜笨拙的捂着脸,准备瘪嘴。 贾平安颠着她,一直颠的咯咯咯的笑。 「阿耶要吃饭了,来。」 苏荷想接孩子,兜兜大哭。 「阿耶!阿耶!」 「在呢!」 贾平安大乐,「看看,你自家每日带着兜兜,兜兜还是喜欢我。」 得意洋洋的贾平安上衙去了。 在百骑里打个幌子之后,他就熘达到了宫门外。 「兄长。」 今日李敬业竟然值守。 「你为何在这?」 「昨日和他们去青楼,他们非得要和我比试,结果……」 李敬业一脸得意,「我还好,他们都完了。今日都恼羞成怒,说是让我来这里值守。」 男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当场碾压。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兄长你这是有事?」 「我哪来的事。」 「兄长你看着就像是……」 李敬业努力想了想,「就像是阿翁那次三日没拉屎的模样。」 边上的军士浑身颤抖,面色通红。 贾平安摩拳擦掌,若非这里是宫门,他定然要捶死这娃。 李敬业唏嘘,「兄长,他们说高阳公主最近可是娇艷欲滴啊!有人说想做驸马呢!」 贾平安从安西归来后,就一直在交作业,三个女人滋润了,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往药渣方向变的趋势。 要控制啊小伙! 他暗自下定决心。 「兄长你的脸有些白。」 难道是肾阴虚了? 贾平安不禁有些难过。 「哦,是刚才太阳没照到。」 李敬业突然站直了身体,长孙无忌等人出来了。 长孙无忌看着依旧,瞥了贾平安一眼,眼神平静。 ——你这等小虾米,老夫不屑于多看一眼。 贾平安脑补了一番长孙无忌的内心活动,随即请见。 晚些宫中有人来接他。 「武阳侯,跟着咱来。」 贾平安点头,「敬业,我进去了啊!」 「兄长一路走好。」 贾平安:「……」 我特娘的又想动手了。 宫中没啥好看的,一路进殿,李治坐在那里,一个内侍在给他念诵奏疏。 行礼后,内侍起身告退。 李治看了他一眼,「贾家纵火之事朕令人在查了。」 百骑大统领家被烧了,于情于理他都该表示一下愤怒和关切。 贾平安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回以『你有病』的眼神。 你什么身份没点那个数?竟然还想着能让陛下清空殿内的人。 李治没动静。 大概也觉得贾平安多事。 可我不是事儿妈,而是事情找上门来了。 贾平安抬头,目光深情的让李治想干呕一下。 「陛下,臣那日听到内侍说陛下头晕目眩……」 帝王的病情是你能问的吗? 王忠良一声厉喝,「大胆!」 大你妹! 贾平安看了王忠良一眼,「臣记得新学中有些记载,只是……不知可是目不能视物?头重煎熬。」 本来不悦的李治勐地目光冷厉,「谁告诉你的?」 帝王的威严迸发。 他定然以为是阿姐吧。 第400页 果然,遇到事儿就怀疑自己的老婆,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陛下,臣回想到了些。」 李治盯着他,气氛渐渐不对。 难道背后还埋伏了三百刀斧手? 只等摔杯为号,一刀把我剁了。 贾平安胡思乱想着。 李治冷冷的道:「什么记载?」 渣男总算是不再追究这个了。 但王忠良明显的在戒备,还冲着外面招手。 这是想召唤谁? 奥特曼吗? 贾平安收敛心神,「陛下,此等病新学原先有位前辈得过,所以有记载。」 李治拿起一份奏疏,随意看了一眼,「那人做了什么?为何会记载流传下来?」 贾平安目露回忆之色,「那位前辈坐在树下观察果子落下,顿悟了万有引力的道理。」 「引力为何物?」 李治很好学。 「陛下,所谓引力……」贾平安想了一下,伸手去怀里摸。 「咳咳!」王忠良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贾平安摸了半晌…… 李治和王忠良都在等着,可这厮尴尬的道:「早上带的蒸饼在路上吃了。」 好你个贾平安。 王忠良绷着脸,「武阳侯,行路时不可饮食。」 官员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盯着,比如说不许进市场,不许当街买东西,不许在上衙的时候吃东西…… 管的比我妈还宽! 贾平安没搭理他,「陛下请看。」 他蹦跳了一下。 李治皱眉。 贾平安再蹦跳了一下。 李治觉得这厮有病。 若是他知晓殭尸跳的话,大概率会把手中的奏疏扔下来,然后上去一阵暴打,把贾师傅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武阳侯!」 王忠良绷着脸,「你这是何意?」 你跳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没文化!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借个东西。」 他走过去,从一个内侍的手中接过手巾。 「武阳侯!」 内侍觉得自己失职了,如丧考妣。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会为了这个实验而名声大噪,青史留名……武阳侯在演示引力时,从某内侍的手中拿了手巾。 他举起手巾松手,手巾落下。 这人是来消遣朕的吗? 丢东西……什么东西不落? 贾平安问道:「陛下,为何这些东西会掉?」 王忠良觉得这厮是在挑衅皇帝的智商,「什么东西不掉?」 这是来自取其辱的……贾平安问道:「为何铁掉下很快,而手巾很慢?」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白痴了,「因为铁重。」 铁为何重? 这个问题就不反问你了,免得结仇。 贾平安用自信的目光扫了王忠良一眼,「那么……在冬天时,呵出的气为何会飘起来?」 王忠良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碾压贾平安,「因为气轻。」 无懈可击。 可你进圈套了呀! 贾平安嘆息,「冬日你冲着手心哈气,没多久手心里就有水汽,那些气就是水汽,水汽有重量……为何不落?」 擦! 是啊! 水汽就是变形的水,为何不落? 王忠良斯巴达了。 李治对这个问题颇有兴趣,但此刻却没心思关注这个,「那人是谁?」 「那人姓牛。」 「牛……」李治觉得古怪,「牛姓不多。」 「是!」 牛顿牛大爷可是牛大了。 「你……先前说了什么?」李治发现自己被贾平安带沟里去了,竟然忘掉了原先的话题。 就等着这么一下啊! 「陛下,臣这几日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贾平安看着很是艰难的模样。 你好歹说句话啊! 李治动容,「辛苦了。」 帝王都是渣男,贾平安不敢担保李治的节操。 「陛下,臣想了许久,一夜未眠。」 贾平安的模样一看就是没睡好,「当年新学群贤毕至,为牛先生诊看,最终得出了结论……此病无法治。」 他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的眸色微微黯淡了一瞬,旋即恢復了平静。 「朕知道了。」 他是帝王,哪怕是身患绝症,也不能流露出半分绝望惶然,否则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事件。 哪怕是死,他也必须死的有尊严。 这就是帝王,很累,但必须要如此做。 「但那些前辈琢磨出了许多经验,那位牛前辈最后活到了七十余岁。」 瞬间李治的眼中就多了惊喜之色。 「什么经验?」 「清淡。」 贾平安想了想,「重口味的,譬如说重油重盐,陛下,从此刻起,吃食必须要少放盐,另外茶水就别喝了。」 李治一家子都是羊肉的狂热爱好者。 而且羊肉必须要吃肥羊,什么全瘦的谁吃? 至于饭菜少放盐,那就更难受了。 没盐就没滋味。 李治皱眉。 「还有,心情最好保持愉悦,另外,不得熬夜,不能太劳累。」 就这? 李治觉得这有些儿戏。 贾平安拱手,「这是那些前辈验证过的手段,若是无用,臣领罪。」 第401页 李治的毛病在这个时代,不,就算是在后世也没法根治,唯一的办法就是保养。 李治默然。 少油少盐,怎么吃? 还有不得熬夜,一旦出现难事,他会夜以继日的琢磨,怎么可能不熬夜? 皇帝看来在纠结…… 你怕是不知道这个毛病后期的发展吧?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后世医生的那种权威模样,最后冷脸…… 但这模样却和那些电线桿上的老中医差不多。 「陛下,这病会头晕目眩,头重,这些都不打紧。那位牛前辈的眼睛渐渐昏花,不能视物……头痛欲裂……」 后世记载李治的病情就是这模样。 而且这个病无药可治。 最后有医官用针给李治放血…… 放血疗法靠谱吗? 贾平安读小学时,那时候医疗条件差,有个关系好的同学类似于中暑般的反应,他的母亲就捋他的手指头,一直捋,捋的指腹有些胀时,用针刺放出了深色的血。十根手指头一一如此,说是效果不错。 这玩意传承无数年了,一直在民间。 后来有人惊唿,「这不是韩剧里的吗?」,贾平安差点想喷他一脸盐汽水。 华夏太多这样的好东西,都觉得习以为常了,所以也没谁想着把这些东西放到媒体上去展示,不够丢人的。 然后就成了别人家的宝贝。 李治想到了那两个老郎中的交代。 这病治不好。 要保养。 但如何保养却没招。 而贾平安不但说的全对,关键是他还给出了解决方案。 这个就不得了了。 李治收起了轻视,「吃清淡些朕倒是能做到,可还得少盐,少盐则无味。」 王忠良心想要是没盐的话,那吃饭岂不是受刑? 贾平安嘆息一声,「其实,低盐的食物也可以很美味。而且,当适应了低盐之后,食物的本来味道就会占据上风。」 后世追求食物的原味,低盐就是了。 这样吗? 如此…… 这便是对李治的重大利好。 该如何赏赐贾平安? 李治踌躇着。 百骑目前还离不得他,若是他不在,李治寻的继任者无法胜任现在的局势。 长孙无忌一伙依旧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百骑若是废掉了,对于李治而言就是自断手臂。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说道:「陛下,臣……有罪。」 李治心中一个咯噔。 「你有何罪?」 关键时刻到了。 贾平安一脸沉痛的道:「陛下,臣家中被人焚烧,臣得知后怒不可遏,开始以为是国子监诸人动的手,就去国子监闹了一场。」 李治冷哼一声。 功劳—1。 贾平安一脸沉痛。 咦! 李治觉得不对。 就算是因此功劳打折扣,也足以让贾平安升爵。 他为何这般? 李治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 「陛下,臣后来遣人去查,发现纵火的有三人。」 沈丘! 李治抬头,沈丘就在不远处,脸上难看。 他带着人查了许久,可一无所获。 贾平安自家随便查了一下,却寻到了兇手。 他想到了阿宝。 也想到了王老二。 但就是没想到那个不打眼的徐小鱼。 「陛下,臣当时……喝多了。」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臣当时破口大骂,后来一时不忿,就出门去寻那人的晦气。臣翻墙进去,正好撞到他喝多了喝骂,说臣蠢,愚不可及,竟然以为是国子监那些人干的,臣一时义愤,就拔出短刀,戳了他一刀。」 「臣当时只是随手一刀泄愤,随后就走了,出来还遇到了金吾卫的人问话。」贾平安觉得那个问话太绝了,完美的让他圆谎,「臣得知他死后,心中不安,本想遮掩,可良心却不安,更觉得辜负了陛下的看重,臣……一夜煎熬,于是来请罪。」 李治沉声道:「你杀了谁?」 所有的赌注都下了,我梭哈……贾平安抬头,「李旭。」 第568章 这个夫君是假的 李旭身死后,李治想过几种可能。 但没有任何一种和贾平安挂钩。 此刻真相大白,他的眼神陡然凌厉。 糟了! 老子错估了皇帝的节操。 方子拿到手,节操是路人。 贾平安丝毫没琢磨过跑路的事儿。 在大唐跑路就是自寻死路。当年倭国那个女人也跑过,可处处都是关卡,没过所就得上山当野人,最后被贾平安轻松擒获。 若是皇帝要动手,我该怎么办? 高喊一声阿姐救命? 不妥,这样只会让李治癒发的忌惮,弄不好回头就把我种荷花了。 要不……就说高阳怀了我的孩子,皇帝,你难道忍心看着你的外甥黑髮人送黑髮人? 不对,是你忍心自己的外甥还未出生就没了爹? 当然,要是能逃过一劫,贾平安为了堵住谎言,只得去公主府加班一个月,不怀孕不走的那种。 深耕密植,我就不信高阳那块地不长娃! 李治在看着贾平安。 「你先前寻到了那个保养之法,这是想为自己谋生路吧。」 第402页 「是。」 这时候说话要九假一真。 李治冷笑道:「事君不诚!」 「陛下,臣本来没想到那个保养之法,昨夜臣一夜未眠,想着辜负了陛下的厚望,突然就想到了陛下的病情,随后那个法子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贾平安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这是天意!」 看看,老天爷为了救你,竟然让你的臣子贾平安一怒杀人,然后才想起了这个方子。 帝王是最迷信的那一小嘬人,贾平安就不信李治不上套。 这也是他的终极手段:你杀了我,那个保养的方子你每日用,每次用的时候你就会想到老天爷。 ——我想个办法让人给你传话容易吗?可你竟然随手就把我的传话人给宰了,你想干啥?下次是不是要我直接託梦给你? 李治摆摆手,「去吧。」 死里逃生了? 贾平安把各路神灵都谢了一遍,然后告退。 王忠良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沈丘木然,鬓角的长髮都乱了,竟然也不知道压一压。 杀了宗室必死无疑啊! 可贾平安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死里逃生,活蹦乱跳的出去了。 李治默然。 王忠良和沈丘大气都不敢出,担心皇帝突然暴怒。 「王忠良。」 皇帝的语气很平静。 但越平静就越危险。 王忠良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地方,膝盖有些打哆嗦。 「陛下。」 李治淡淡的道:「今日之事但凡有只言片语流于外……」 先前贾平安来的时候看了左右,暗示是机密事儿,可他没当回事,皇帝也没当回事,现在报应来了。 「是!」 王忠良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眼神兇狠。 「沈丘。」 「陛下。」 李治摆摆手,王忠良干咳一声,「都出去。」 内侍们出去的脚步很矫健,恨不能远离这里。 皇帝身边的事儿太多,公事也就罢了,但凡那等见不得人的隐私听到了,那就自求多福吧。 等人走后,殿内仿佛连空气都轻松了许多。 李治淡淡的道:「李旭之死,朕很震惊,并为之哀伤。把兇手寻到,处置了。另外,李家据闻有人不法……」 「是。」 沈丘告退。 「陛下,午饭吃什么?」 王忠良觉得事儿过去了,皇帝的心情应该不错。 「羊肉烤……」 李治突然嘆道:「羊肉少一些,少盐,另外,做清淡些。」 人生,好像突然就少了许多乐趣。 …… 下午传来了消息。 「李旭家的管事被抓了。」 这样也行? 贾平安一直在揣测李治会怎么处置此事,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果断。 管事定然就是知情人,也是指挥去贾家纵火的军师。 管事被处置的很快,才将被抓,接着就消失了。 贾平安回到家,杜贺等人眼巴巴的在等着。 王老二这个畜生竟然还背着背篓,一副想跑路的模样。 徐小鱼蹲在那里,脸上青肿,多半是被杜贺或是王老二狠抽了一顿。 该! 「郎君!」 杜贺浑身一松,「无事了,曹二,郎君回来了,晚上准备好酒好菜。」 「那事没事了。」 贾平安踹了徐小鱼一脚,「下次再自作主张,就去厨房和曹二作伴。」 徐小鱼跪下,低头道:「我错了。」 什么话都比不过这么三个字。 徐小鱼抬头,眼中有一种让贾平安悸动的光芒。 这是要为我效死? 杜贺问道:「郎君,本不该问,可此事……」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只是去做了个交易。」 他进了后院,身后传来了抽人的声音。 「郎君为了你去赴险,你但凡有些良心,就该知道如何做!」 徐小鱼点头,鼻血滴成了线都不抹一下,认真的道:「我以后为郎君去死。」 …… 贾平安进了后院,女僕们带着两个孩子在台阶上等候。 贾昱小朋友拍手,「阿福,阿福!」 阿福现身,却躲在了爸爸的身后。 兜兜蹦跳着,「阿耶!阿耶!」 果然还是小棉袄贴心啊! 贾平安过去抱起了兜兜,「兜兜想阿耶了?」 兜兜愣了一下,「阿耶。」 「啥事?」 贾平安笑眯眯的。 兜兜伸手去摸他的脸。 我的小棉袄啊! 脸上突然传来剧痛。 兜兜继续抓。 贾平安把她放下,喊道:「苏荷!」 娘的,小棉袄漏风了。 苏荷跑出来,见状悲伤的道:「夫君你看。」 她仰头,白嫩的脖颈上多了抓痕。 这是黑心棉吧? 贾平安抱起贾昱,爷俩一起进去。 「阿耶!」 「阿耶!」 兜兜在喊。 卫无双在里面,贾平安看到边上有包袱,还有绑带。 这个婆娘啊! 「晚上喝酒!」 一家人聚在一起,苏荷嚷着要喝酒,贾平安满头黑线,「你想让兜兜也喝醉?」 第403页 哺乳期不能饮酒。 晚上,贾平安和卫无双操练了一个回合,随后贾平安死狗般的趴着。 「夫君,陛下其实不简单。」 「嗯。」 李治当然不简单。 贾平安迷迷煳煳的,「无双。」 「嗯!」 「下次穿那件薄纱的衣裳呗!」 「不!」 没情趣! 贾平安嘟囔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贾平安睁开眼睛…… 天没亮,室内烛光照耀着。 卫无双闻声回身。 轻薄的薄纱做成了衣裳,穿着…… 那大长腿,那…… 贾平安勐地坐起来。 这应当是一个美妙的清晨啊! 「无双!」 卫无双的脸有些红,「我穿过了。」 这便是直女吗? 卫无双皱眉,「夫君,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我想锻鍊啊! 卫无双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热,鸿雁!」 贾平安刚抓住她的手…… 「大夫人。」 鸿雁来了。 她径直进来,「大夫人。」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被你无视了? 卫无双说道:「夫君怕是发热了,晚些请了郎中来。」 「我没发热!」 这个时代喝药有风险,贾平安不想冒险。 卫无双皱眉,「夫君你发热了。」 我是发骚了! 想锻鍊的贾平安欲哭无泪,「你再摸摸。」 卫无双伸手摸去,「咦!又不热了。」 我对你无话可说了…… 贾平安满腔热情被当头一瓢冷水浇灭。 「阿耶!」 兜兜起床了。 我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喜滋滋的出去。 但旋即脸上的刺痛提醒他,小棉袄最近处于漏风期。 「阿耶!」 兜兜伸手。 那黝黑的眸子里全是期盼,一双手伸出来,眼巴巴的…… 罢了,别说是挠,就算是掐也忍了。 贾平安接过孩子逗弄了一番,接着是老大。 贾昱同学还好,起码不抓人。 大早上就逗弄孩子,真是神清气爽啊! 操练的时候,明显徐小鱼发狠了,各种折腾。 当他从墙头上栽倒时,贾平安嘆道:「欲速则不达。」 随即吃早饭,两个婆娘也在努力吃,因为晚些她们就是食物。 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就在外面等着。 「该断奶了吧?」 贾平安勐地想起了此事。 卫无双看了贾平安一眼,「夫君……」 那是不是你的孩子? 难道是捡来的? 「夫君。」 苏荷疑惑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夫君是冒充的吗? 贾平安满头雾水,「一岁多了呀!也该断奶了。难道别人家的还在喝?」 还好,这个夫君依旧是原装的。 卫无双点头,「还有吃到三五岁的,那等多半是请了乳母。」 「连食物都要去请的……咱们家不干那等事。」 卫无双还好,苏荷的食物比较丰富,每每剩余……贾师傅不喜欢浪费食物。 贾平安看了苏荷的凶一眼,「还是断吧,请教一下别人如何断奶。」 一家之主发话了,两个女人也只能应了。 「阿耶!阿耶!」 贾平安去上衙,两个孩子叫的亲切,却不知道这个大恶魔刚决定给他们断奶。 为人父之后,整个人的想法在慢慢的转变中,原先贾平安觉得一切无所谓,现在却多了牵挂,做什么事都得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这便是男人成熟的标志? 男人成熟不是从偷看妹纸开始的吗? 「小贾。」 贾平安回身,昏暗中,就看到老许骑着马过来。 「先前老夫听闻什么……那李旭是你杀的?」 操蛋! 怎么泄密了? 贾平安觉得嵴背发寒,下意识的道:「一派胡言。」 许敬宗狐疑的看着他,「若不是你杀的,以你的性子,定然会破口大骂,小贾,你这般温文尔雅,不妥啊!」 这是温文尔雅? 贾平安觉得老许对自己的期待值太低了些。 但现在要紧的是把这事儿弄清楚。 想想铺天盖地的宗室来寻自己的麻烦,贾平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到了皇城,他就去老地方划了一横。 这个死卧底,怎么还不来? 贾平安在铁头酒肆里等了大半个时辰,郑远东姗姗来迟。 「早上事多。」 郑远东言简意赅,而且他竟然忘记了给许多多灌输鸡汤,让贾平安很是好奇。 「老郑,你这是……贤者时间?」 「什么贤者时间?」 郑远东皱眉。 「就是贤人思索大道的时间。」 郑远东面露微笑,「武阳侯寻我何事?」 「老郑,今日有人造谣说我杀了李旭,你那边可有消息?」 这不对吧。 若不是他杀的,他得冷脸要抽人。 郑远东恍惚了一下。 糟糕,我竟然又冷静了……不妥不妥! 「那些贱狗奴,竟然敢造谣生事,晚些我进宫去求见陛下,请陛下做主。」 第404页 这才是武阳侯啊! 咦! 他竟然没骂人。 比如说什么……狗曰的,卧槽尼玛! 「长孙无忌那边忙着呢!不过此事我听了一耳朵,有人去长孙无忌那里说了,说是从宗室中传出来的,那些人说要寻陛下做主。」 郑远东觉得这货真的很可怜,「李旭死的时候,你正好在街上转悠。」 「关我屁事!」 贾平安骂道:「难道我还能从街上飞到他家中去杀人?」 「此事还得要看陛下的意思。」 …… 数十人站在皇城外,李素愤怒的道:「李旭死的不明不白,今日我等当为他伸冤。」 「定当如此!」 人人肃然啊! 有人问道:「可有贾平安杀人的证据?」 李素冷笑,「在我的手中。」 他举起手,缓缓握拳,仿佛一拳能击破苍穹。 这个极度自信的动作引来了一阵欢唿。 「那个贱人竟然做了皇后,可见陛下被她迷惑的不能自拔,而贾平安就是她的帮凶,除掉此人,那贱人就少了一条手臂,李素此次功莫大焉。」 众人拱手。 「诸位请放心。」 李素回身,冷冷一笑。 「贾平安,你真以为和武媚成了姐弟便能逍遥吗?却不知女人只能是帝王的玩物。你自己走错了路,平白树敌,该死!」 他缓缓而行。 一个男子小跑过来,近前低声道:「李公,贾平安不在百骑。」 李素的嘴角缓缓勾起,「这是自作孽啊!」 他一路进宫。 「陛下,臣听闻贾平安杀了李旭。」 李治淡淡的道:「可有证据?」 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下! 李素抬头,「陛下,臣昨日才得知了消息,去贾平安家纵火的就是李旭。」 …… 李素出了皇城,外面一群人等候。 「怎么样了?」 李素颔首,自信的道:「陛下说马上令人去查。」 「那证据究竟是什么?」 「贾平安家被人纵火,就是李旭叫人干的。」 卧槽! 众人被这个消息震得外焦里嫩。 「竟然是他?」 「那此事就清楚了。贾平安发现了之后,就果断杀人报復。」 但另一个问题出来了。 李素把此事捅出去,李旭的名声也臭了。 这是在为了李旭伸冤,还是在为了自己谋私利?顺带把李旭的名声搞臭,把李家搞垮。 …… 「武阳侯,陛下让你回家等候。」 贾平安回到百骑就接到了指令。 明静和程达一脸沉痛。 「此事百骑会待命,但凡陛下差遣,当尽快查清。」 程达表态了。 因为包东等人在盯着他,但凡他敢趁机落井下石……就套麻袋打个半死。 明静很难过,但贾平安觉得她多半是因为百骑贷的缘故。 她在担心以后没人借钱买买买了。 女人,天生剁手一族。 「不必担心。」 贾平安真的不担心。 早上去寻郑远东,只是想摸摸长孙无忌那边的底细,看看此事是否有外人插手,然后好应对。 走出值房,外面有不少兄弟,都沉默的看着他。 怎么像是送战友的架势。 「我就是回家歇息几日,安心。」 贾平安回到家,把事情说了。 「都别慌乱。」 贾平安很从容。 告不告诉两个婆娘? 贾平安想想还是说了。 「不是咱们杀的人,不必担心。」 贾平安弄了鱼竿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后出门。 刚出道德坊,就看到了两个男子。 「见过武阳侯。」 「哪的?」 贾平安上马问道。 「我二人乃是刑部的。」 那事儿交给刑部了? 贾平安没搭理。 有人跟着就跟着吧。 到了河边,把钩一甩,贾平安心情大好。 「起!」 「哈哈哈哈!」 下午,他提起鱼护,又去弄了些水草盖在上面,心急火燎的往家跑。 「快快快!」 他担心鱼儿熬不住,赶紧倒进水缸里。 阿福来了,趴在水缸边,伸爪子进去搅动着。 老鱼都懒洋洋的跟着水流的波动缓缓游着。 「这特娘的就和赛车一个道理,省力。」 前世看赛车,说是跟在后面的车能省力,什么涡流还是什么玩意儿。 但都没有这些鱼儿厉害。 新来的鱼却炸了,拼命的挣扎着。 呯! 一条大鱼主动撞上了阿福的爪子。 「阿福!」 贾平安怒了。 阿福举着这条大鱼,觉得自己很冤。 但……能不能吃呢? 我阿福大爷好歹也得尝尝吧? 阿福咬了一口,吧嗒着嘴。 咦! 味道不错啊! 贾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阿福吃掉了一条鱼。 我的崽,你厉害了。 贾平安兴致勃勃的给卫无双和苏荷说了此事。 「阿福竟然吃鱼?」 第405页 卫无双和苏荷都很是好奇。 「去看看。」 「阿娘!」 「阿娘!」 两个婆娘跑了,刚断奶的两个人类幼崽哭了起来。 贾平安满头黑线。 日子就是这般的喧嚣。 直至许敬宗来了。 「外面鼓譟的厉害,都说是李旭令人来贾家纵火。」 「谁作证?」 贾平安一直很好奇这事儿的证人。 李旭家应当就管事知道,可管事已经被弄走了。 剩下就是那三个动手的蠢货。 可他们在长安之外。 「说是一个女人,李旭的女人。」 …… 第569章 武阳侯是个好人 爆出此事的是李旭的一个侍妾。 根据侍妾的吐露,李旭在酒后和她2333时说了此事,得意洋洋的。 「武阳侯,刑部请你去。」 事儿来了。 贾平安交代道,「家中一切不变,我去去就来。」 他说的自己就像是去赴宴般的轻松。 卫无双和苏荷沉默了。 「无双,夫君会不会被……」 苏荷不敢想了。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可能吧,不过就算是被关押了,回头我去送饭,你在家中带孩子。」 …… 贾平安跟着到了刑部。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王琦等人。 王琦的嘴唇很红,贾平安见了就觉得膈应。 「你也有今日?」 王琦的眼睛微眯,「杀宗室者,必然以命偿命,等你去后,我会为你焚香烧纸。」 「给你自己留着吧。」 贾平安的目光越过他。 陈二娘看着就像是一朵悄然暂放的花,神色平静。 你在装镇定……王琦笑了,「这是刑部,不是百骑。」 陈二娘突然抬头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依旧很镇定,不是装的。 陈二娘不禁低嘆。 等贾平安去后,王琦紧紧跟在后面。 周醒的声音就像是毒蛇在吐信子,「你心疼了?是了,贾平安年少多才,还俊美,你见到他就心动了。」 我是有些心动了,但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二娘回身,「你就像是一坨狗屎。」 何解? 「丢在街上人人避之而不及,连踩都不肯踩一下。」 周醒面色阴冷,「去看看吧,等贾平安被拿下,我看你可还能淡定。」 …… 「皇后,武阳侯去了刑部。」 邵鹏觉得这事儿真的是……那日贾平安去见了皇帝,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外面就有传言,说贾平安杀了李旭。 武媚没抬头,依旧在看着奏疏,「知道了。」 周山象忍不住低声道:「皇后,弄不好……就算是李旭动手在前,武阳侯怕是会被流放呢!」 武媚冷冷的道:「贾家两个弱女子,还有两个孩子,家中唯一的护卫还断了一只手,这般无害的贾家,李旭就为了和太子的争执,竟然令人去纵火,其心可诛!」 邵鹏身体一震。 皇后这几日没吭声,原来一直在等着。 ——其心可诛! 这是皇后对李旭纵火事件的定性。 「那日在城外,李旭故意试探太子,打探陛下的病情,被平安当众驳斥,由此他记恨在心,就令人去纵火。幸而老天有眼,贾家正好有人发现,否则等平安下衙回家,看的便是一片废墟,何其残忍!」 武媚一拍案几,凤眼中多了冷色,「那贱婢为何说了此事?」 邵鹏也觉得奇怪,「李旭死后,家中也有人承袭家财,那侍妾自然衣食无忧,为何要说出此事?」 别以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存在的,僕役和侍妾都类似于财产,主人可以换,他们却一直存在。 「说出此事,李旭的名声不保,李家也会仇视此人,她哪来的胆子?」武媚早就分析清楚了此事,「定然背后有人撺掇。宗室?他们目前不敢这般做。那是谁?」 …… 刑部。 刑部侍郎庄丘冷冷的道:「你得知纵火的指使者乃是李旭,就带着王老二出门,大晚上你在朱雀街转悠,最后却在看到皇城后掉头回家。你在遮掩什么?」 贾平安站在那里,还有闲情雅致打量着这间屋子的构造。 看看那棵木柱子,这么粗,可惜了啊! 「庄侍郎,污衊人不需要证据的吗?」 贾平安问道。 「证据?」庄丘冷笑道:「李旭被杀之时,你正好在朱雀街,这便是证据。」 「当时在朱雀街的不止我一人。」 「别人没有动机!」 庄丘的眼中多了厉色,「刑部的人正在查你家中的家僕,能动手的就是王老二,可百骑呢?难保你在百骑有心腹暗自下手。」 蠢逼! 贾平安想捧腹大笑。 边上有两个男女,男子指着贾平安骂道:「奸贼,你杀我兄长,且等着受死吧!」 那个女子就是举报的侍妾,她抬头,楚楚可怜的让贾师傅想到新城那朵小白花,「郎君对奴情深义重,可惜……」 这特娘的演戏演的不错啊! 一个小吏进来,「庄侍郎,他们已经查清,那一日是贾家的徐小鱼出来打听那三人的去向。」 第406页 果然,这条线瞒不住人。 但贾平安压根就没想过瞒住谁。 庄丘长笑一声,「贾平安,果然是你!」 「来人!」 他是关陇的人,关陇一系对武媚不屑之极,张口贱婢,闭口贱人。恨不能把武媚架火堆上烧死。 而贾平安和武媚姐弟相称,是武媚在外朝的帮手,这些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可这几年下来,王琦等人手段使尽,贾平安依旧活蹦乱跳的。 今日机会来了! 「庄侍郎何以断言人是贾家杀的?」 贾平安觉得现在的审案程序有很大的问题,「查探纵火的兇手有错?」 「可你查到了是谁……」 「谁说我查到了?」 咦! 是啊! 谁说贾平安查到了? 他又没有亲临李家大门外,谁敢说他查到了? 这便是狡辩。 有恃无恐。 庄丘一拍案几,「可你却忘记了……此事无需人证,只需心证。」 心证可以是推理! 「所有的线都汇拢在了你这里,来人,把此事禀告长孙相公处,请朝中和陛下决断。」 王琦在外面,听到这里后,对周醒说道:「宗室义愤填膺,陛下也护不住贾平安。」 周醒兴奋的道:「可能弄死他?」 王琦很冷静,「不能。李旭动手在前,贾平安是报復。不过流放在所难免。」 「有人来了。」 来的是邵鹏。 「皇后有话。」 庄丘冷冷的道;「皇后也不能干涉刑部断案!」 老夫不买帐,你武媚能如何? 难道你还能冲出宫来痛打老夫一顿不成? 邵鹏径直说道:「此事看似污衊,可内里却是冲着太子下毒手。当日在城外,李旭用心险恶,想让太子当众出丑,幸而武阳侯出言呵斥。那李旭由此怀恨在心,竟然令人去贾家纵火……此等人死有余辜,可死后竟然有人藉此污衊武阳侯,无耻!」 李家完蛋了! 皇后指征李旭对太子下手,谁都救不了李家。 李旭的兄弟面色一变,「此事……和我无关!我那日没去!」 晚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想的真美,「从你进了这里开始,此事就无可挽回。你想置贾某于死地,那么由此带来的后果你也得有勇气去承担。」 那个小妾面色大变,看了庄丘一眼,「奴不知这些。」 谁都不敢和图谋太子的罪名挂钩,否则不只是皇后,皇帝也会震怒出手。 庄丘神色平静,「老夫只知道律法!」 这两个证人倒霉了和他没关系,他只需钉死贾平安就是头功。 「宫中来人了。」 「是王中官。」 王忠良被人簇拥着进来,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此案早就有了结果,为何反覆?」 什么? 什么结果? 让贾平安回家是皇帝的吩咐,若是早就有了结果,皇帝为何不说出来? 一群人满头雾水。 「高阳公主遣人来了。」 钱二就像是个恶霸般的进来,「那日公主有事请武阳侯帮忙,什么杀人……谁说的?」 羔羊…… 这个娘们这几天没露面,贾平安还在嘀咕是不是怀孕了,没想到肚子里没憋孩子,而是憋了个作证的大招。 庄丘面色难看。 「新城公主府上来人了。」 来的是府上的管事,一开口就是金句,「武阳侯是个好人。」 好人贾脸颊抽搐,心想两个公主为自己作证,家中的媳妇儿会不会觉得有问题? 「公主那日听闻高阳公主寻武阳侯有事,怎地他竟然还有空去杀人?」 两个作证的出现了。 王忠良很懵逼。 咱都还没放大招呢! 这怎么就…… 庄丘一拍案几,「贾平安令人动手杀人!」 是啊! 说完后,他发现王忠良竟然一脸舒坦的模样,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这是何意? 「此事早已查明,李旭的管事王洪令人去贾家纵火,事败后王洪索取钱财,李旭不肯给,并殴打了王洪,王洪失手打杀了李旭……」 庄丘愣住了,「可……这竟然都查出来了,为何不说。」 你蠢得一比! 王忠良冷冷的道:「此乃宗室丑闻,陛下也为之黯然,只能遮掩。可没想到却是宗室主动把此事挑起来……」 自作孽! 「这……」 庄丘还想质疑。 王忠良冷哼一声,「谁有疑问?」 鸦雀无声。 帝王出面背书了,你来质疑一个试试。 关键是管事王洪在皇帝的手中,你怎么质疑? 最厉害的还是李治。 这几日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闹腾,随后让贾平安回家。这个决定看似认为贾平安有罪,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引蛇出洞的过程。 皇帝都不是好鸟! 贾平安拱手,「告辞了。」 王琦不禁退后。 贾平安莞尔,「我没动手啊!你怕什么?」 他扬长而去,周醒咬牙切齿的道:「二位公主怎会为他作证?」 「高阳公主和他往来密切,新城公主不得而知。」 第407页 陈二娘看着王琦,突然觉得有些噁心,「陛下一直在看着。」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皇帝高高在上,这一傢伙就把许多人引了出来。 王忠良出来,看看天空,「有人要倒霉了。」 随后,宗室地震。 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老人告病下野,从此回家含饴弄孙。 一个和长孙无忌走的很近的宗室被拿下,罪名是怨望。 王琦躲在值房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难怪贾平安丝毫不惧。」 贾平安从头到尾都没担心过此事。 回到家他抱着两个孩子一阵逗弄,直把老大逗哭,小棉袄逗漏风了才罢休。 「夫君。」 卫无双接过孩子递给鸿雁,低声道:「此事可还有手尾?」 「本来就完结了。」贾平安觉得李治纯属多事,「后来是陛下想藉此来引出一些人。」 卫无双打个寒颤,「你是说……那个小妾得到的消息……是陛下那边透露的?」 贾平安在她的明眸中看到了惊惧,就轻轻抱了她一下,「对于帝王而言,天下就是他的玩具。好的帝王会把这个玩具弄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好。坏的帝王会把玩具弄的乱七八糟的……」 卫无双有些羞涩,「夫君松手。」 几个女僕都背对着这边。 果然训练有素。 贾平安抱的更紧了些,「陛下只是想藉机清除几个对头而已,贾家也能藉此彻底脱离此事,于是陛下出手,我配合,各取所需。」 但李治的手段显然让卫无双有些害怕。 于是晚上贾师傅再度鞠躬尽瘁。 早上醒来,卫无双侧身背对他,「夫君,该去苏荷那边了。」 贾平安搂着她,「我怎么觉着自己就是你们的那个什么……牛呢!今日谁,明日谁。」 卫无双突然动了一下,「夫君,该起床了。」 「还早。」 于是…… 晚些出去,贾平安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 卫无双出来晚些,苏荷盯着她,「无双,你的脸怎地那么红?」 卫无双只想踹贾平安一脚,「没有的事。」 「哇!」 孩子哭了,而且一个哭就会带动另一个哭。 苏荷急匆匆的去看,晚些传来一声惨叫。 「那孩子……要收拾。」 最近兜兜不知怎地就喜欢抓人,但凡抱她的都逃不脱魔爪。 两个孩子就是两个噪音源,让贾平安吃饭都不安生。 「哇!」 贾平安头皮发麻,两个新手妈妈也是满头包。 贾平安准备上衙,到了前院时,杜贺背着手在那里踱步,一脸老司机的从容,「郎君,断奶之后,孩子是会闹腾些。」 贾平安恍然大悟,急匆匆的去了后院。 「是断奶的缘故。」 苏荷马上后悔了,「那继续餵吧。」 「断了就不能停!」 贾平安前世戒菸多次,最初每一次都信誓旦旦,结果復吸。戒菸一次,菸瘾更大一次。后来干脆把东西全扔了,反而成功。 为人父母啊! 今日百骑有事。 一队队百骑在街上游弋着。 「何事?」 贾平安来晚了,一本正经的道:「路上遇到有老人家过路,就扶了一把,谁知道老人家太热情,非得要请我去家里做客,一来二往的就来晚了。」 明静看了一眼程达,「你信吗?」 我信他的邪! 程达肃然道:「武阳侯言出必践。」 贱人! 明静一个字都不信。 「先前宫中有女官出来被人调戏,蒋宫正大怒,禀告了皇后,皇后令百骑查探此事,抓到那人就……」 明静不说话了。 「抓到了如何?」 贾平安很好奇。 明静依旧不说。 「你不说我很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 贾平安一脸正气,满身肃然。 明静有些难为情,「说是……说是……」 她伸手砍了一下。 贾平安不解,「什么意思?把他剁了?」 明静跺脚,「不是剁,是……」 她伸出食中二指,交叉了一下。 「暴打一顿?」 明静不想说话,觉得心累。 贾平安把食中二指并着,「这不是剑指吗?」 程达看了一眼,「武阳侯你的手指头太细了些。」 贾平安冷着脸,「老程你当着明中官开车,这是想讥讽他吗?」 明静不解,程达赶紧拱手撤退。 「什么意思?」 明静併拢双指,觉得有些好玩。 「查!」 这等事儿贾平安自然不会亲自带队。 明静在看着双指。 明静还在看。 贾平安突然发现气息不对,怎么有杀气。 他敏锐地说道:「我进市场看看。」 「程达!」 身后传来了明静的怒吼。 「什么?」 什么……老程你开车太讲究了,明静现在才知道。 进了东市,繁华依旧。 「那人什么情况?」 包东介绍道:「那人黑脸,当时抓着女官的手不放,还摸了一把……屁股!」 第408页 这是不要脸了啊! 「目击者可有?」 这种时候当事人怕是懵了,没法回忆那人的长相特徵。 「寻到了。」 来的是老两口。 老爷子五六十岁,脸上的皱纹堆叠着,让贾平安觉得有七八十岁了。 女的反而精神些,就是有些耳背。 「那人……」老爷子仔细回忆,「那人笑起来……笑起来,老夫怎地忘记了?」 得! 这个没用。 贾平安问了老婆婆,「阿婆,可还记得那人什么样吗?」 「什么?」 老婆婆侧耳问道。 贾平安提高嗓门,「那人长什么样?」 「长江?」 阿婆,你这耳朵……贾平安凑拢,伸手遮住老婆婆的耳后,用力喊道:「那人长什么样?」 老婆婆哦了一声,嗔怪的道:「看着多精神的一个少年郎,怎么说话那么小气。」 「是啊是啊!」 贾平安不敢说不。 老婆婆想了想,「那人啊!下面少了个门牙,一开口就有个豁口,长得黑……」 贾平安再度凑拢喊道:「阿婆,你还记得什么?」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那人……三十多了吧,鼻子有些发红。」 酒糟鼻,下面缺牙,长得黑,三十多岁…… 贾平安点头,包东拱手,回身喊道:「跟我来!」 老婆婆拉着贾平安的手,「真像我孙子。」 明静追来了,听到这话不禁捂嘴偷笑。 「是啊是啊!」 贾平安见老婆婆穿的虽然干净,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但衣裳却有几个补丁,就伸手,「百骑贷,先还钱。」 明静板着脸摸出了一串铜钱,心想这人真小气,不过是才借了几日就急着催债。 贾平安又摸了一串铜钱出来,笑道:「阿婆,给。」 老婆婆推拒,「什么钱?不要!」 贾平安笑道:「是悬赏。」 「什么?」 老婆婆皱眉,贾平安再度施展近距离狮子吼神功,「阿婆,是悬赏,不拿白不拿。」 「是悬赏?」 贾平安点头,露出了最纯良的微笑。 老婆婆欢喜,回身看老爷子。 老爷子干咳一声,「那个……你们做什么的?」 老爷子的警惕性还挺高。 贾平安扶着刀柄,「百骑。」 不收钱要砍人的那种。 老爷子点头,老婆婆这才接了钱,转手给了老爷子,又从怀里摸了个布包出来,「给,这是我早上出门做的,好吃。」 贾平安笑着接了,随即打开。 布包里是一块灰色的饼,看着干巴巴的。 他看了老婆婆一眼,老婆婆得意的道:「好吃呢!」 贾平安笑着吃了一口,贊道:「喷香!」 第570章 蝇营狗苟,避之不及 百骑在市场里发动群众,不到半个时辰就把猥琐男抓到了。 「第几次了?」 猥琐男跪在地上,抬头道:「第一次……」 「第一次也敢摸人屁股?」 贾平安冷笑,「打断手。」 「不不不!」猥琐男爆发了,「是……好几次了。」 「为何冲着女官下手?」 猥琐男泪流满面,「我以前都是调戏那些妇人,摸了也不敢说,今日鬼使神差,见那女子带着羃(上四下离)就动了心……」 我交代了,是不是能不被责罚? 「打断手!」 贾平安回身,一个百骑按着猥琐男的手,包东解下连鞘长刀,用力拍了一下。 「啊!」 这就是榜样! 贾平安一路进宫…… 没想到最后竟然见到了蒋涵。 「见过宫正。」 按照后世的说法,他该跟着苏荷叫姨母,但贾平安却叫不出口。 这个冷艷的女人的眸中多了暖意,「兜兜如何?」 有了孩子竟然就忘记了苏荷,果然……在长辈的眼中,男女都是为了生孩子而存在的。 「那孩子可爱,就是时不时的抓人。」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脸,「从安西回来后,我的脸就没好过。」 「噗嗤!」 冷艷的女人笑起来给人一种惊艷的感觉。 竟然多了些妩媚。 果然,女人就是一本书,页页不同。 蒋涵笑道:「苏荷小时候也抓人。」 擦! 贾平安怒了,「她还说兜兜是赶了我的性子!」 蒋涵不禁大笑。 外面等候办事的几个内侍女官面面相觑。 宫正何时这般大笑过? 里面是谁? 贾平安准备下午回去收拾苏荷,这段时间别想双修了,鸡腿,鸭腿,什么腿都自己吃,别想蹭。 蒋涵微微喘息,「此次陛下算是用了你一次,可明白?」 他用我什么? 贾平安点头,「我知晓。」 「你要记住……」蒋涵淡淡的道:「能用是福。」 菊花盛开吗? 贾平安应了。 蒋涵突然发呆。 室内突然静谧了下来。 她神色呆滞,突然说道:「好好过日子。」 「是!」。 姨母! 贾平安出去,几个内侍和女官见鬼般的看着他,一个女官追上来问道:「武阳侯,你如何让宫正大笑的?」 第409页 「宫正喜欢人夸她美貌。」 「多谢,武阳侯,你真是个好人。」 晚些,女官灰头土脸的出来,冲着宫外骂道:「贾平安,下次见到我要弄死他!」 边上的内侍挑眉,「如何弄?」 女官柳眉倒竖,噼手就是一巴掌。 「就这么弄!」 贾平安开课了。 进了『教室』,人渣藤正在和尉迟循毓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贾平安飞了一个暗器过去。 「上课!」 门外,郝米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张纸,全神贯注的倾听,随后快速记录。 渐渐的,一张纸记满了,他把纸翻过来,在背后继续记录。 晚些,一堂课上完了,没有学生提问。 贾平安走出来,郝米欲言又止,小声道:「武阳侯,奴婢有事请教。」 「何事?」 对于郝米偷学的行为贾平安并未放在心上。 郝米脸红了,「武阳侯,先前你说阻力和物体的形体有关,越是圆润的形体,空气的阻力就越小。我觉着……若是战马和将士们戴上圆润的盔甲会如何?」 这个偷师的内侍有些意思啊! 「当然会减少阻力,其实你去问问那些马术精湛的好手,为何在疾驰时要俯身低头……他们兴许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一定知晓这样能更快。」 郝米呆住了。 他原先的职务是洒扫,后来皇帝让贾平安在宫中开了个课堂,教授一干人渣。那时候新学被人贬低,所以才让郝米来随侍。 他一路回去,路上遇到了几个内侍,大声问道:「郝米,今日你又学了什么?可是学会克人了?」 郝米摇头,「没,先生教的是学问。」 「郝米,你学了学问想做啥?难道你还想去伺候内侍们?」 内侍省由四名内侍执掌,堪称是后宫宰相。能去伺候他们是这些内侍的终极梦想。至于去伺候皇帝或是太子,没人敢想。 郝米摇头,「我就想……每日吃肉。」 他家穷,从小的最大愿望就是每日能吃肉,哪怕是豕肉也行。 进宫后,刚开始难得见到肉。直至他开始负责学堂的事儿,隔几日饭碗里能见到几片肉。 「能偶尔吃几片肉就算是不错了,咱们这等能吃饱就是福气。」 「你难道还想去伺候那四位内侍?他们每日的饭菜都有剩下的,一般都会赏给侍候自己的人吃。郝米,你连说话都难为情,别做梦了。」 「剩饭都没得吃!」 众人一阵闹笑,郝米赧然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后,里面半箱子记录下来的纸张。 他把前几次的记录拿出来和今日的对照,然后又弄了一碗水,用手指头蘸水,在案几上演算…… 直至晚饭。 …… 「兄长救命。」 大清早贾平安才将到百骑,曹英雄就来求救。 「你这是……」 曹英雄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很深。 「昨日我在青楼,几个老鸨打架……」 几个老鸨竟然为了曹英雄吃醋打架。 你真有才。 「你也该挨个教训。」 贾平安不觉得这是事。 曹英雄苦笑,「兄长,其中一个……那老鸨和贵人……那贵人也喜欢这个调调,说我睡了他的女人,要弄死我。」 呃! 「谁?」 竟然还有喜欢老鸨的? 这个世间真奇妙。 曹英雄苦着脸,「是崔氏的人。」 卧槽! 「哪个崔?」 「清河崔。」 清河崔竟然出这等奇葩? 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此事……那人叫做什么?」 「崔云。」 名字一听就是个小白脸。 贾平安沉吟。 兄长这是为难了吗? 曹英雄想到那个崔云的霸道,就悔不当初,「小弟以后再也不敢睡老鸨了……」 「别,你还是睡老鸨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能阻拦一个奇葩的诞生。 「此事有些麻烦。」 贾平安面色凝重。 曹英雄面色惨白,「兄长,要不……我回老家吧。」 这货面对威胁都毫不动摇,但面对世家门阀时却尿了。 这说明世家门阀的强大,也说明了律法的扯淡。 「回去等着。」 贾平安真心觉得这货就是个祸害。 你说你睡谁不好,偏生要去睡老鸨。 那些老鸨的背后都有大老闆,有的大老闆吃惯了青桔子,突然想换个口感,吃个熟透的水蜜桃什么的,你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换了旁人,贾平安定然一脚踹出去,关我屁事。 但对曹英雄他却下不去手。 这货当年本有大好前程,却因为站队贾平安被人给坑了,科举失败,以至于后续处处被动。 所以……这便是缘分吶! 曹英雄推头丧气的回到了长安县。 崔义玄已经外放了,新县令袁进处冷着脸,「去了何处?」 曹英雄赶紧束手而立,「下官先前有事外出,已经告假了。」 「好自为之。」 袁进处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传闻,「听闻你最喜老鸨?」 第410页 被调岗的黄湖拱手,「明府,此人睡老鸨从不给钱。」 睡女人不给钱,节操一地啊! 袁进处冷冷的道:「无耻!」 喔嚯! 作为负责治安的县尉竟然白嫖老鸨,只需想想,袁进处就觉得里面全是猫腻。 耶耶要归位了。 曹英雄的精气神一下就垮了。 …… 贾平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早上巡查了一圈,累的不行,就在值房里挺尸。 「武阳侯,皇后召见。」 操蛋。 这都快中午了,阿姐寻我作甚? 贾平安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宫。 武媚刚看完奏疏,正在殿外缓缓踱步。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负手而立,抬头看着蓝天,淡淡的道:「很久以前,我喜欢站在屋檐下,看着蓝天发呆许久。清醒过来,才发现整个人空荡荡的,仿佛自己不在人世间。」 这个…… 这就是佛道追求的一种境界,为此需要静坐,需要排除杂念,可孩子很轻松就能做到。 阿姐,你有出家的天赋啊! 贾平安不敢说,否则绝壁会被打个半死。 武媚失神了一瞬,「再后来经歷了许多事就再难发呆了。就算是发呆,脑子里也全是人事。」 「阿姐,人入红尘,沾染越多,就越难清静。」 武媚微微点头,凤目中多了些欣慰,「五郎如今渐渐长大,太子属官一直在慢慢的配置,陛下和我都在仔细挑选人手,生恐让那等心术不正之人到了五郎的身边。」 她侧身看着贾平安,「太子中允看似只是五品下,却是太子身边最要紧的职务,平安,你师从新学,诗才无双,做事更是干练……」 太子中允! 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职位。 而且一旦任职,贾平安就坐定了五品下的实职,从此一跃就进入了大唐中上阶层。 但…… 贾平安却不能。 「阿姐,我去了……会牵累太子。」 他抬头,「那些人会别有用心的说我是什么扫把星,那些对头也会恨屋及乌,他们会越发的仇视太子……」 他不能连累李弘。 武媚静静的看着他,良久缓缓说道:「我与陛下为五郎挑选属官慎之又慎,可却少了机灵的……」 贾平安看了邵鹏一眼。 让老邵上啊! 回头咱弄死你,邵鹏瞪眼。 太子的属官在缓缓配置,去的都是新人,大伙儿互相融合……这就是重建一个新部门的感觉。有人运气好飞升了,有人运气不好下滑了,你不服我,我不服气你。 邵鹏在武媚的身边正好,去了太子那边就会陷入漩涡,他不傻。 贾平安低头不语。 「去吧。」 武媚看着他远去,回身道:「先前我只是在陛下那里提了一下,上官仪在场,说平安才学自然是上等的,可毕竟年轻,若是去了太子那里,弄不好就会和那些年长的属官争执。」 这话说的没错,但角度错了。 「他担心的是平安的性子。平日里好说,可那些人若是把官场的那一套倾轧弄在他的头上,你说他可会按部就班的去应对?」 武后,咱敢担保,贾平安只会下黑手……邵鹏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侯以德报怨的名头响彻长安城。」 「以德报怨?」 武媚笑了笑,「他既然不愿来也罢,太子的属官要盯紧了,谁撺掇太子和我生分,你要盯着,及时来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皇后,李侍郎求见。」 李侍郎便是李义府。 武媚点头。 晚些李义府被带了来。 行礼后,他恭谨的道:「听闻太子殿下正在配置属官,外间不少人为此筹谋,臣心中不安,担心那等利慾薰心之辈混迹于太子身边……」 上次李义府差点被长孙无忌一巴掌干掉,幸而机灵的支持武媚封后,李治大喜,于是因祸得福,升职中书侍郎。 武媚看着他,良久点头,「太子身边的属官陛下和我多番斟酌,李卿……我会仔细想想。」 「是!」 李义府抬头,笑的让邵鹏想到了春天。 「臣告退。」 武媚看着他出去,眸色深沉,「此人可用,但要谨慎。陛下看来对他颇有好感。」 邵鹏觉得不对,但却寻不到那个答案。 武媚突然哂然一笑,「有人避之而不及,有人蝇营狗苟相求。」 避之而不及的是贾平安,蝇营狗苟来相求的是李义府。 武媚突然问道:「邵鹏你来说说,谁好?」 这个…… 作为皇后的身边人,自然是以忠犬为己任,所以应当是李义府好。 但邵鹏却低下头,「奴婢以为……武阳侯好。」 武媚静静地站着。 皇后难道不满意咱的回答? 邵鹏倍感煎熬。 武媚转身离去。 …… 李义府脚下轻快,见到内侍也是微笑如春风。 这是他的招牌。 笑的让你感到如沐春风,但下手却格外阴狠毒辣,所以众人根据李义府的性格弄出了一个成语:笑里藏刀。 当面笑嘻嘻,背后mmp! 你觉着这是人渣。 第411页 抱歉,你low了。 当面笑眯眯,后背捅刀子。 这个是常态。 「李侍郎!」 一个有头有面的内侍拱手。 「呵呵!」 李义府笑着。 错身而过后,他看着蓝天,眼中多了野心和贪婪。 「原来这样为官才是正确的?老夫错过了大好年华,可惜可嘆吶!」 他脚下轻快,突然止步。 前方,贾平安和一个内侍在说话。 「武阳侯神通广大,在宫中也颇多知己吶!」 他死里求活后,贾家的女人出手,把李家城外庄子的管事给废掉了。 这个仇他知晓现在不能报,但并不妨碍他从背后捅刀子。 「……这个公式要牢记了,公式公式,这便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结论,你可以质疑,但必须要有推翻这个公式的本事。记牢了,以后用处很多。」 「是,多谢武阳侯。」 郝米很是兴奋,见李义府走来,就说道:「咱去洒扫了。」 贾平安点头,看看他进了教室,不禁有些感慨。 新学教授来教授去,李元婴等人只是混日子,学是学到了,但不精。最终贾平安就一个弟子赵岩。 这个郝米……可惜了。 若非他是宫人,贾平安觉得可以收为弟子。 李义府近前,贾平安回身,「李侍郎春风得意马蹄疾,看来高升在即啊!」 李义府抚须微笑,「武阳侯年少有为,想来以后能大有作为,不过动辄杀人,终究不妥吧。」 李旭的死因官方宣布是管事,但有些人却说是贾平安。 李义府用这话来刺贾平安,就是想让他以后见到自己就忌惮。 这种类似于心理战的手段他堪称是无师自通。 贾平安能如何应对? 贾平安抬头,「啥?你说陛下包庇贾某?李旭就是我杀的?」 李义府的面色煞白,「老夫何曾说过这话,贾平安,你血口喷人。」 他想过贾平安的各种应对方式,可偏生就想不到贾平安会选择曝光。 皇帝若是知晓了会如何? 大发雷霆! 李义府心中惶然,贾平安嘆道:「不说山崩于眼前而不惊,你至少要验证一番吧?」 他往宫门去了。 李义府回身,就见带他和带贾平安出宫的两个内侍正在宫门那里说话,他和贾平安的对话压根就没人听到。 老夫…… 李义府面红如赤,随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得志便猖狂,老夫且看你的下场。」 他和贾平安一前一后出宫。 身后的偏殿侧面转出来一人。 「陛下。」 王忠良觉得李义府就是个悲剧。 李治眯眼看着前方,「许久未曾看到这等日头了,恍如重生。」 他静养了许久,今日觉着完全恢復了,就出来转转。 他走到了教室边上,有声音隐约传来。 「聪明的臣子朕从不缺,缺的是聪明却知晓分寸的臣子。」 教室里,郝米在黑板上书写着…… 他书写的那些东西李治不懂,但却看到了郝米眼中的专注。 …… 一个人的命运转折会发生多次,许多时候很有戏剧性,有的时候就在不经意间。 怎么抓住命运的转折点? 「古人云,慎独。在家在外面都一个样,言行合一,别学李义府那等笑面藏刀。」 「是。」 曹英雄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但为啥兄长把自己和李义府相比? 贾平安带着他出现在了皇城外。 下衙了。 官吏们蜂拥而出,巨大的皇城城门也在这人流中显得格外的渺小。 「小贾!」 催胸出来了,闪电般的握住了贾平安的手,笑吟吟的道:「崔云与我有些交情,晚些一起饮酒。」 「多谢了崔兄。」 崔建在吏部是实权,不少官吏都和他打招唿。 「可约好了吗?」 崔建点头,「约好了在长安食堂。」 三人随后就去了平康坊。 掌柜纪成南出迎。 「客人可来了?」 「来了,在楼上。」 有伙计引着到了地方,推开房门,一个面白如玉的年轻男子已经在坐了。 「见过崔郎君。」 贾平安拱手。 崔云没搭理他,盯着曹英雄,冷冷的道:「滚!」 第571章 痴爱老鸨曹英雄 一见面就喊滚,这不是谈话的架势。 难道曹英雄睡的老鸨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胃口果然是奇葩。 贾平安说道:「此事英雄有错,今日我领了他来,崔郎君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绝无二话。」 这等事儿很尴尬,你说绿帽也谈不上,但你说若无其事也不行。 所以贾平安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任打任骂。 崔云斜睨着他,「此崔氏之事,你……也能掺和吗?」 他没说配,而是说能。 这事儿你也配掺和? 这逼格沖天了啊! 我不配? 贾平安想了想,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清河崔就是天上的神灵,连帝王都想和他家联姻的存在。 而贾平安只是个瓦砾,一个是神灵,一个是瓦砾。神灵俯瞰瓦砾,这很正常。 第412页 崔建低声道:「小贾,剩下的事我来。」 催胸够意思,但贾平安却说道:「身份!」 崔云愣了一下,「什么?」 贾平安冷着脸,按着刀柄,「你的身份。」 崔云勃然大怒,「你竟敢把我当做是人犯?」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问过了两次,事不过三,身份!」 他的眼神冷漠,身体微微前倾。 崔云怒极而笑,「崔云!」 「在长安以何为生。」 这还是标准的百骑盘问程序。 但外面来人了。 食客们挤在外面看热闹。 崔云森然道:「我在长安读书。」 国子监的渣渣! 贾平安再问,「为何睡老鸨?」 噗! 后面有人笑喷了。 崔云看了崔建一眼,「他在羞辱我。」 崔建淡淡的道:「七郎,你气太盛。」 崔云冷笑,「你帮他?」 贾平安上前一步,进了房间。 「那老鸨可是你的禁脔?可广为人知?」 崔云摇头。 贾平安冷笑,「既然如此,老鸨开青楼,她乐意和谁睡就和谁睡。你若是想管着她,那便把她弄回家去。莫名其妙的指责英雄睡了老鸨,你家的?」 崔云还未及说话,贾平安淡淡的道:「开始和你说道理,那是看在崔兄的面子上。你真以为清河崔的名头就能让人低头下跪?你高看了自己。你可是不想说理吗?」 贾平安骤然变脸,让崔云怒火升腾,他一拍案几,「又如何?」 贾平安把连鞘长刀解下来拍在案几上,目视着他,「贾某奉陪!」 崔云深吸一口气,「如此,我将让他在长安城中无立足之地。」 贾平安微笑,「清河崔氏要赶尽杀绝一个县尉自然不是事,不过……我在!」 他拿起长刀,「贾某等着你的手段!」 这是当众给崔云没脸! 他转身,曹英雄的眼眶都红了。 「走!」 崔云看着他出去,对崔建说道:「你竟然就这般看着他无礼?」 崔建跪坐下来,冷冷的道:「那个老鸨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你如此不依不饶。」 崔云恼怒的道:「我就喜欢这等女人。」 「难怪你身边的侍女都是三十以上的。」 崔建觉得这位七郎有些奇葩,「此事你做过了。」 「那个老鸨我才将上手。」崔云怒道:「我的人,就算是不玩了,那也得等我弃了她!」 这是独占欲在作祟。 崔建摇头,「一件小事,你却大张旗鼓。」 崔云冷笑道:「义玄公离开了长安县,贾平安难道还能护得住那个贱人?」 「你查过了?」 「当然。」崔云淡淡的道:「我虽然愤怒,但并未失去理智,该如何收拾自己的对头,崔氏的那一套我比你熟悉。」 崔建平静的道:「七郎,贾平安出手帮助过我数次,义玄公也得过他的相助,你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老鸨要和他翻脸吗?」 「那又如何?」 …… 贾平安回到家中,阿福嘤嘤嘤的沖了过来。 「怎地可怜兮兮的?」 贾平安俯身一看…… 阿福的脸上竟然有抓痕。 「谁干的?」 阿福是他从小养大的。刚到长安时的惶然,各种事端,让他倍感艰难,幸而家中还有个阿福作伴。时至今日,他早就把阿福当做是了自己的孩子。 如今看到阿福这般,那怒火就蹭蹭往上沖。 杜贺低头。 娘的! 贾平安骂道:「谁?」 杜贺不说。 「阿耶!」 苏荷抱着兜兜出来了。 阿福马上就躲在了爸爸的身后。 「兜兜!」 贾平安笑眯眯的接过兜兜,「今日可乖?」 兜兜听不懂这句话,就喊道:「阿耶,阿耶!」 「哎!」 一天的疲劳都在喊声中消散了。 兜兜伸手,贾平安下意识的避开,然后身体一震。 他看了杜贺一眼。 杜贺嘆息一声,蹲在地上揉揉阿福的脑袋,「可怜的娃。」 阿福嘤嘤嘤,抱住了贾平安的腿。 爸爸为我报仇! 贾平安蹲下来,指着自己脸上的抓痕苦笑道:「咱爷俩都一样。」 这个仇没法报了。 杜贺低头,觉得老贾家的家主太难了。 阿福嘤嘤嘤的不敢进后院。 「下次看着兜兜,别让她冲着阿福下手。」 贾平安把阿福拖进后院,仔细检查了一下脸之后,不禁心痛了。 苏荷无奈,「兜兜就喜欢阿福,爬在它的身上就乐。」 「下次不许了。」 苏荷突然抑郁,「夫君,你说兜兜会不会变坏。」 「不会。」 贾平安觉得这不是事。 晚饭时,苏荷没精打采的。 「双修?」 贾平安夹起鸡腿。 苏荷破天荒的摇头。 咦! 贾平安和卫无双相对一视。 事情……不对! 晚上贾平安特地和她一起睡。 夫妻俩说着闲话,慢慢入睡。 第413页 「兜兜!」 半夜贾平安被惊醒,发现自己被苏荷紧紧抱着。 「兜兜!」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把她弄醒,苏荷懵了一下,然后拍拍凶,「夫君,我刚梦到兜兜一把把你抓死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 但这事儿要重视。 担心老婆出现心理障碍,贾平安起早了些,去了隔壁。 「我家兜兜喜欢抓人,可是有问题?」 王学友一怔,「抓人?大娘子当年不抓,不过大锤小时候就喜欢抓人。」 了解! 「几岁开始不抓了?」 「也就抓了半年吧。」 「多谢了。」 贾平安回去,「二夫人呢?」 三花指着卧室。 贾平安悄然进去。 兜兜躺在床上,此刻格外的乖巧。 苏荷蹲在床前,低声道:「兜兜要乖,不许抓人好不好?阿耶好辛苦,兜兜抓阿耶,阿娘见了心疼……」 贾平安悄然退了出去。 晚些吃早饭时,贾平安郑重宣布,「小孩子抓人许多家都有,一般半年左右就不抓了,不过咱们还得要教导,不然孩子以为抓人是好事。」 苏荷欢喜的道:「真的?」 「我发誓!」 贾平安举手,苏荷飞快从他的碗里夹走了一个煎蛋。 「夫君,双修嘛!」 解决了一件心事,贾平安心情大好,出坊门时被姜融连吸几口欧气都视若无睹。 鼓声起,坊门开。 坊民们涌了出去。 「大郎,做工小心些!」 「知道了。」 「夫君,早些回来!」 杨德利也出来了。 「何时生产?」 王大娘的产期已经很近了。 杨德利一脸兴奋,「就是这几日了。」 「一定是个男娃!」 杨德利信誓旦旦的。 到了百骑,贾平安先看了消息,随后进宫请见。 武媚在宫中已经开始理事了。 「大清早就请见,这是做了什么坏事?」 武媚笑了笑,邵鹏点头,内侍转身去迎。 武媚看了几份文书,随后放下,问道:「太子可起了吗?」 「起了。」 邵鹏低头,「皇后,有人说……太子该独居。」 「独居?五郎才多大?若是独居,天知道会被那些人带成什么样。」武媚讥诮的道:「都是人精,这是想往五郎的身边递人呢!五郎还是个娃娃,懂什么?此刻讨好了他,以后自然被牢记心中。这等手段……下流!」 贾平安来了,见阿姐好像有些不渝,就笑道:「晨风徐徐,阿姐看着恍如神仙中人。」 邵鹏见武媚眼中多了笑意,心道:武阳侯果然拍马屁的手段一流。 「可是有事?」 「是。」贾平安严肃的道;「昨日听了阿姐的话,我想着那等机灵的要么人品有问题,要么就是太过轻浮,或是不学无术……若是选不好人,对太子影响颇大。」 武媚不置可否的道:「你有人选?」 贾平安笑道:「阿姐,我恰好知晓一人。」 「谁?」 「长安县县尉曹英雄。」 …… 大清早,长安县县令袁进处板着脸进了值房。 「去煮了茶水来。」 他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 早上的县廨里很安静,让人生出了悠然见南山的惬意来。 再来一杯茶汤,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这样的日子他能过一百年。 茶水还没好,有门子来报,「明府,有客人求见,说是明府必见的。」 「要见老夫却故弄玄虚,哄骗不至于,否则老夫能让他悔不当初,那便是身份不便透露。」袁进处有些好奇,「请进来。」 门子转身,到了门外时脸上就露出了谄笑,「明府有请。」 先前他可是冷若冰霜,此刻变脸,就是因为袁进处的一个请字。 男子穿着普通,神色却格外从容,仿佛县廨就是自家后院。 进了值房,袁进处讶然,「是你?」 男子跪坐下来,「有人托我传话。」 「你在官员之间来迴转,专门为人传话办事……老夫和你并无交情。传话,谁的话?」 袁进处的眼中多了警惕之色。 来人他认识,专门在官场转悠,今日为这个官员办个事,请个托。明日为别人去传话。 这等人就是官场润滑剂,少不得,但却不能亲近,否则今日你和他说过的话,明日就会成为别人的谈资。 男子自顾自地说道:「那人说,长安县县尉曹英雄道德败坏,此等人留在长安便是祸害。」 这是要赶尽杀绝,把曹英雄赶出长安城? 袁进处觉得有些荒谬。 「那人说,希望能和明府寻机把酒言欢。」 袁进处的眼中多了激愤之色,「这是长安县!老夫是县令!」 真当县官不是官吗? 男子起身,微笑道:「我知晓明府一直想寻个靠山,那家便是靠山。」 袁进处心中一震,「那人是谁?」 「清河崔。」 男子颔首告辞。 袁进处坐在那里发呆,眼神变幻。 「此事……做,还是不做?」 第414页 「老夫会心中不安。」 「可……宦海艰难,看着那些曾经的同僚扶摇直上,老夫……备受煎熬。」 「此事……」 袁进处拿起茶杯,勐地喝了一口。 带着羊油味道的茶汤在口中涤盪着,袁进处咽进去,神色平静的道:「人上人!」 他起身出去。 「把曹英雄唤来。」 曹英雄闻讯而来。 「见过明府。」 老崔外放了,袁进处接任,这人性子不大好,冷冰冰的,所以官吏们都有些怕。 「听闻你喜欢老鸨?」 这…… 曹英雄的脸红了。 这是私事啊! 他点头,「是。」 黄湖和几个官吏准备出去,见状止步。 袁进处淡淡的道:「你喜欢谁与老夫无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县尉的身份逼迫那些老鸨陪侍。以权压人,以公谋私。」 曹英雄愕然,「明府,这话从何说起?」 袁进处微怒,眼中多了厌恶,「老夫早有耳闻,只是想看看你是否有悔过之心。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不堪之极。老夫既然为长安县令,就不能允许长安县有你这等败类。」 他拂袖转身,「老夫回头就会与吏部沟通,你好自为之。」 上官觉得你不妥当,直接上报到吏部,这就是让你滚蛋之意。 曹英雄站在那里,眼睛都红了,「下官睡老鸨是在为官之前,下官科举失利就已经在长安城中有了名号……痴爱老鸨曹英雄……明府!」 袁进处进了值房,反手关门。 呯! 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横批:不服不行! 「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了大笑声。 曹英雄回身,却是黄湖在捧腹大笑。 「耶耶终于等到了你的下场,哈哈哈哈!」 黄湖愤怒的道:「当初崔义玄在时,你跟着得了多少好处?硬生生从我的手中抢走了县尉之职,那时的你意气风发,可想过有今日吗? 老天有眼,恶人自有恶报,崔义玄走了,新来的袁明府公正无私,你这等渣滓自然无所遁形!」 曹英雄面色惨白,他想到了一个人。 崔云! 这是崔云的手段! 这下真的完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求贾平安,唯一的法子就是等待吏部的重新安置。 长安城他是混不下去了,弄不好就会被赶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做个县尉什么的。 不,他是恶评被赶下来的,出外不会平级,弄不好会降级。 官员被降级,对政治生命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老子发誓……再不睡老鸨了。 门子一熘小跑进来,在值房门轻声道:「明府,宫中来人了。」 袁进处急匆匆的出来,迎了出去。 晚些他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中官请。」 袁进处想请内侍进值房,内侍摇头,目光转动,「县尉曹英雄可在?」 老子又惹事了吗? 不对,那崔云难道还能请动了宫中人来打压我? 那就等死吧。 曹英雄准备躺平……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下官在此。」 内侍看着他,「若有人诽谤贵人该如何?」 按照一般的手段,这等时候就该反驳,批驳。 可你为啥问我这个问题? 难道我污衊谁的? 没有的事儿啊! 曹英雄下意识的道:「抽他,以牙还牙。」 呃! 内侍一脸便秘的模样,想到了先前邵鹏的交代。 ——若是他说辩驳,你便回来。若是他说动手,那便让他进宫。 所有人都想着辩驳,可却无人想过越辩驳,贵人的名声就越坏。所以不如动手,把事情闹大,闹到皇帝和皇后那里去,一巴掌拍死对手。 如此,贵人无事,还得了个有事儿就求爹娘帮忙的好处。 ——父母在许多时候更喜欢孩子主动来求助。 内侍觉得这货运气不错,他对袁进处颔首道:「袁明府治下能有这等干员,可见袁明府管治有方。」 「中官过誉了。」 袁进处觉得不妙。 什么干员? 「你说的干员……」 内侍笑道:「曹县尉被贵人看重,马上要进宫了。」 曹英雄下意识的捂着下身,「下官没想过进宫。」 内侍面色黑了一下,「是陪侍太子殿下。」 曹英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晕晕乎乎的,「谁?太子殿下?」 内侍很满意他的震惊,「跟着咱进宫吧,若是应对无错,你就是太子侍读了。」 太……太子侍读? 曹英雄勐地想到了贾平安,「兄长……」 昨日贾平安说有我,让他放心。 今日他本已绝望,可没想到转瞬就人间天堂。 他是何等人,宫中如何能知晓他这个小虾米? 贾平安和皇后以姐弟相称,为太子举荐一个侍读…… 「兄长。」 曹英雄热泪盈眶。 袁进处只觉得自己挨了一巴掌,但更重要的事儿却忘记了。 黄湖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身边有人说道:「黄县尉,那曹英雄可是攀上高枝了。」 第415页 黄湖身体摇晃,「不该!」 死对头又高升了,让他倍感难受。 袁进处一拍脑门,「那曹英雄以后就在贵人的身边,若是说老夫的坏话……」 …… 第572章 这份自信就是盛唐 国子监。 中午课后,崔云告假。 他买了些礼物,一路去了皇城外。 「在下崔云,求见吏部郎中崔建。」 晚些崔建出来了。 「三哥为何神色古怪?」 崔云昨日算是没给崔建面子,所以今日就来赔礼。 你要说世家子弟不该低头……那是愣头青才干的事儿。 世家门阀的子弟轻易不会对外人低头,以维持自家的骄傲。比如说当初皇室想和那几家人联姻,结果吃了闭门羹,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骄傲。而对于本族的人,该道歉还得要道歉。 他拱手,「昨日我气盛了些,还请三哥见谅,若是不弃,晚些我请三哥再去长安食堂。」 崔建嘆息,「你可知晓长安食堂就是贾平安的产业?」 竟然是他的产业? 崔云摇头,「吃饭就是吃饭,谁的产业和我无关。」 「你可知晓他执掌百骑,权利在手?」 崔云冷笑,「难道他还能冲着崔氏下手不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皇帝恨不能把世家门阀连根拔起,可你看他敢不敢。 崔云笑道:「倒是忘记了告诉你,先前我寻人去传话,让长安县那边把曹英雄赶出去,回头家中会给那边一些好处。」 请人办事要给好处,这是崔氏的家教之一。 有权贵嘚瑟,觉得我让你办事是看得起你,你还想要什么报酬? 这等人最终的结局多半是众叛亲离,一旦出了事儿,身边比白茫茫一片还干净。 崔建再度嘆息,「七郎你才华横溢,族中对你寄予厚望,甚至破例让你来国子监就学,就是为了试试科举之路。」 崔云淡淡的道:「三哥过誉了。」 「你只是在国子监就读,可贾平安却已经在算学里教授新学了。」崔建很无奈的道:「贾平安诗才无双,你……」 崔云双拳紧握,「他诗才无双又如何?为官之道,治国之道……难道他还能比得过传承多年的崔氏?」 世家门阀最厉害的就在于有一套传承有序的学问。这套学问包罗万象,从做人到做官,到如何治理天下,甚至如何与帝王打交道…… 学了之后,世家子弟看着外人自然就有神灵俯瞰众生的优越感。 就像是后世大学生还是稀罕物的时代,那些大学生看着普通人的感觉。 ——我满腹学识,你们满腹无知。 我本不想打击你,但你太骄傲了……崔建苦笑道:「曹英雄刚进宫。」 崔云一怔,「他进宫为何?」 「长安县那边是下手了,可还没等行文吏部,曹英雄摇身一变,就成了太子侍读。」 崔云嘶声道:「他就是个县尉,如何能为太子侍读?」 「因为贾平安。」 崔云面色涨红。 「你不是他的对手。」崔建担心这个小老弟会和贾平安成为死对头,「小贾原先进长安时危机四伏,几次险些被镇压。他的身边并无助力,可依旧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七郎……」 崔建肃然问道:「这样的年轻俊杰,你凭什么觉着自己比他强?」 他拍拍崔云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武阳侯去巡查?」 「对。」 贾平安出来了。 崔建笑着拱手,「小贾这是去巡街?」 「是啊!」贾平安笑着过来,见到崔云后视若无睹,「我表兄那边快生了,回头满月请崔兄来家中饮酒。」 「好。」崔建笑吟吟的道:「必须要好酒。」 「好说!」 贾平安上马而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多看崔云一眼。 一个骄傲的世家子弟而已,他压根不想费精力去琢磨。 晚些他出现在了高阳府中。 肖玲引着他进去,「公主早上一直在临帖。」 练字是个好习惯。 「果然修身养性了。」 贾平安颇为欣慰。 还没进书房,就听到高阳咆哮,「他算个什么人?也敢令我行事?休想!」 一个侍女灰头土脸的出来,见到贾平安后福身,「公主发火了。」 和我啥关系? 肖玲福身,「请武阳侯劝劝。」 贾平安进去。 「郎君……」 合着我是消火的药渣? 药渣午时后才出来,肖玲面红耳赤的,「辛苦武阳侯了。」 这话不对劲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包养的男人,就差给他些营养费了。 「肖玲。」 「公主。」 肖玲进去,见到高阳的模样后,脸红的和红布一样。 「上次宫中给了好些药材,你弄些好的给郎君。」 「是!」 这是包养实锤了吗? 贾平安悲愤莫名。 出了公主府,晃荡着回到了皇城。 「武阳侯,陛下召见。」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 带路的内侍吸吸鼻子,「怎地这脂粉味这般熟悉?像是宫中内造的。」 第416页 咳咳! 贾平安皱眉,「我怎么看着你像是得了鼻炎?」 「什么鼻炎?」 内侍不解。 「你早上起来可是觉着鼻子不舒服?」 「没有啊!」 「吸鼻子就是个毛病。」贾平安笃定的道:「你这是鼻炎,如今看不出来,可等一等就会打喷嚏,再过几年就会嗅不到外面的味道,惨!」 内侍慌了,「还请武阳侯救我。」 「简单。」贾平安一脸悲天悯人,「你每日起来就跑一千步以上,坚持一年,自然就好了。」 「多谢武阳侯。」 什么内造的脂粉,自然就消散无踪了。 内侍感激零涕的把他带到殿外,「武阳侯,相公们都在,几位老帅都在。」 「多谢了。」 贾平安在想自己若是专职去忽悠,会不会把人忽悠瘸了。 「……禄东贊遣使送来了书信,说是吐谷浑数度侵入,还请大唐呵斥。」 李治的眉头微微皱着,对于吐蕃,他总是多一些别的想法。 「先帝在时,贊普大打出手,结果被迎头痛击。贊普去了,禄东贊为权臣……」 贾平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想你没觉得这话刺耳吗? 「吐蕃下一步会攻击何处?」 李治果断放弃了对吐蕃的和平期望,让贾平安兴奋不已。 原先的歷史上,大唐蜜汁自信,觉得吐蕃大唐一家亲,随后专心对付高丽。等把高丽干掉后,才发现一家亲的吐蕃不但吞併了吐谷浑,更是把安西打成了一团烂泥。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吐谷浑。」 果然,长孙无忌跟着先帝不是白混的,一针见血。 老帅们相对一视,都点头。 李勣作为代表起身道:「陛下,打下了吐谷浑,凉州等地就处于吐蕃的兵锋之下,更能出兵西域,让大唐的安西不宁。」 李治看着他,「李卿为何不说吐蕃能夹击西域之地?」 吐蕃占据了吐谷浑,随即就能攻击凉州等地,一旦得手,河西走廊就会有被截断的风险。 李治发现贾平安面色发红,就多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贾平安想到的是以后。 安史之乱后,大唐内部乱作一团。马嵬坡杨贵妃横死,李隆基却依旧好端端的。 随后肃宗立,统领天下兵马平叛。可大唐…… 所谓开元盛世,看似繁花似锦,可内里早就成了一包糠。叛军席捲而来,大唐君臣骇然发现大唐竟然没有一支军队能阻拦叛军…… ——边军强大,长安诸军看似威武,最终被一顿毒打打的原形毕露,原来都是看门狗,不堪一击。 李亨无奈,就从安西抽调了精锐回援。 安西精锐果然不愧是能镇压西域多年的存在,李嗣业一战让叛军震怖,陌刀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可战局缠绵,原先说好的打完就回去成了泡影,那些精锐却消耗在了内战中。 大唐内部腥风血雨,吐蕃一看老对头自家打作一团,不禁高喊一声老天有眼,随即大举进攻,一举攻占河西和陇右之地,截断了河西走廊这个通道。 从此,安西就成了大唐的一块飞地。 但那块飞地却从未弯腰,哪怕失去了大唐的支援,哪怕精锐全数被调了回去,他们依旧在坚持着。 吐蕃,回纥,大食…… 一个个强大的对手露出了利齿。 孤守安西的大唐军民却一次次击败了他们。 五十年! 曾经的少年满头白髮,依旧手持陌刀杀敌。 最后的安西军啊!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觉得心痛。 孤军戍守大唐西域五十年! 这是何等的忠勇! 「陛下,从此刻起,大唐就该在西北囤积粮草兵器了。」 程知节的建议得到了李治的贊同。 贾平安有些不解,心想一群大佬议事把我叫来干啥? 难道是旁听? 以他目前的地位,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西北那边要戒备,另外,移民安西之事也要抓紧。」 李治突然换了个议题,贾平安心中不禁暗自欢喜。 目前安西四镇大唐只是驻军,管理没跟上,以至于发生了龟兹内乱的事儿。 这个时候启动移民,就说明李治下定了决心,要把安西那块地方彻底变成大唐的疆土,不但要驻军,民政也得跟上。 移民不中断,数十年后,安西将会变成大唐的地盘。数十万大唐百姓在那里繁衍生息…… 贾平安不禁憧憬着。 大唐的疆土不能太大了。 疆土太大,大唐将会疲于奔命。无节制的扩张将会拉垮大唐。看看后世的英吉利,就是无节制的扩张,把军队铺的到处都是。今日这里反抗,明日那边出现对手……最终疲于奔命,霸权轰然倒塌。 所以扩张要有节制! 「移民之事由李义府主持。」 李义府最近红得发紫,一举成为了帝后的宠臣。 李义府今日旁听,起身道:「是。」 李猫李猫,笑里藏刀。 可我来干啥? 贾平安可怜的,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当站长。 「百骑协助。」 曰! 贾平安倍感噁心。 第417页 协助别人可以,李义府这个噁心人的玩意儿,皇帝是想干什么? 出了大殿,邵鹏在等候。 「皇后要见你。」 武媚的气质越发的沉凝了。 她一直在看文书,不时抬头思索。 俗话说专心的人最美,贾平安一到,情不自禁的夸赞道:「阿姐如牡丹般的美丽。」 武媚看着他,「嘴愈发的甜了。不过叫你来是有事。李义府那边负责移民,这是陛下的决断。」 「是。」 不就是想让大伙儿看到跟着皇帝有肉吃吗,所以李义府就成了千金市马的那匹马。 武媚知晓他言不由衷,「许多时候要学会忍耐,哪怕是你恨之入骨的人,你依旧能含笑以对。如此,你才能站在庙堂之高,看江湖之远。」 阿姐越发的大气了! 「阿姐大气。」 贾平安的夸赞是由衷的。 但想到后来阿姐令人把李勣的墓给挖了,不禁觉得女人的大气不持久。 邵鹏没好气的道:「皇后今早为了百骑协助之事和陛下争执过,陛下说李义府是干才……」 阿姐竟然为了我和皇帝争执……贾平安心中感动,「我一定好好配合。」 武媚欣慰的道:「你果然是长大了。」 「可若是李义府出阴招,下绊子,或是笑里藏刀,阿姐……」 「你要怎样?」武媚凤眼含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武媚摆摆手,「对了,那个曹英雄可够忠心?」 「那人讲义气。」 当初为了义气,曹英雄为贾平安出头,结果科举被人作梗废掉了。 「明白了。」 …… 「见过殿下。」 作为侍读,曹英雄不但要陪着太子读书,还得为他授课,引导太子学习。 李弘仔细看着曹英雄,小小的人儿脑海里转动着舅舅令人送来的消息。 ——曹英雄此人可用,但不能放纵。 什么意思? 李弘不大理解,最后邵鹏的解释是:不听话就收拾。 原来是这样啊! 李弘问道:「听闻你原先读书不错?」 「臣……曾苦读多年。」 曹英雄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邵鹏看着他,觉得此人有些棒槌。 太子才多大?现在读个屁的书,也是识字练字,外加教授一些道理,以及背诵一些东西。 李弘却觉得曹英雄很有趣,就问道:「可会玩耍?」 曹英雄的眼睛亮了。 晚些,李弘在四处寻找。 「曹侍读何在?」 他拉开布幔,没人。 「曹侍读在哪?」 边上有内侍低声劝道:「邵中官,太子可不能玩耍呢!」 「谁说的?」邵鹏觉得太子太辛苦了些,「太子每日起来就开始读书,比我等还辛苦,劳逸结合嘛!」 内侍皱眉,「咱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里!」 晚些,玩的很兴奋的李弘被邵鹏叫停了。 「还想玩!」 邵鹏干咳,「见过秦宾客。」 门外,一个老人站在那里,痛心疾首的道:「太子竟然不顾礼仪疯玩,为何不劝谏?」 这位便是太子宾客秦楚歌,本朝的老学究。 太子宾客侍从规谏,贊相礼仪,正是太子侍读的顶头上司。 李弘马上就干干净净的拱手,「见过秦宾客。」 秦楚歌冷着脸,「太子迴避。」 邵鹏不知老头要干啥,但不吃眼前亏还是知道的,当即带着李弘出去。 走了啊! 曹英雄也跟在后面。 「你,站住!」 曹英雄愕然,「秦宾客叫下官?」 秦楚歌板着脸,「伸手。」 曹英雄乖乖伸手。 秦楚歌从袖子里摸出尺子。 呯! 「嗷!」 曹英雄从未想到过打手心会这般痛,不禁惨嚎一声。 「伸手!」 他苦着脸,「秦宾客……」 「伸手!」秦楚歌厉喝。 呯! 「嗷!」 三下,秦楚歌才呵斥道:「既然为太子侍读,就该尽心引导太子,嬉笑玩耍,不堪之极。下次再犯,痛责不贷!」 曹英雄的左手差点成了猪脚,出去后,邵鹏在不远处招手。 「邵中官,秦宾客……」 这齣手就打人,而且还不许太子玩耍,不妥吧? 「秦宾客是陛下专门请来……放在太子身边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 就是用来监管太子和身边人的一个老古板。 秦楚歌,这个名字就充满了煞气,谁敢惹? 李弘在前面,指着前方的树说道:「曹侍读,爬树。」 好啊! 曹英雄刚想答应,身后传来了干咳的声音。 嵴背一寒……曹英雄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狼窝。 …… 贾平安觉得曹英雄机灵,应当能在李弘的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 「小贾!」 才出了皇宫,程知节就叫住了他。 他跟着几个老帅去了尚书省。 李勣叫人去煮茶,贾平安拿着马槊耍了一下,觉得这玩意儿不是自己的菜。 第418页 「若是想学,只管去寻鄂国公,他玩马槊,大唐无人能及。」 尉迟恭玩马槊确实是超一流,关键是他还有一手空手夺马槊的绝活,一般人无法想像。 「算了吧,学不来。」 贾平安学不来长兵器。 「诸位。」 李勣拍拍案几,众人坐下。 「高丽必然要动手,这不提。」 这是一次军方的战略会议。 贾平安得以列席,边上还有几个年轻将领。但少说也是三十出头了。 他们对贾平安颔首微笑。 我太年轻了,这会刺激他们。 贾平安回以微笑。 「高丽如今闭门自守,对大唐不是最要紧的威胁。」 李勣一开口就说尽了高丽和大唐的现状。 在被先帝一顿毒打后,高丽萎了,随后一阵袭扰更是让高丽人苦不堪言。所以现在泉盖苏文压根就不敢招惹大唐。 「阿史那贺鲁在西域附近游走,他一直想在西域安定下来,大唐会在五年之内……」 李勣轻轻挥手。 五年之内干掉阿史那贺鲁! 曾经无比强大的突厥现在成了大唐的盘中餐。 什么是盛唐? 这份自信就是盛唐! 第573章 你不傻啊 「如此,大唐如今最要紧的对手就是吐蕃。」 李勣叫人弄了地图来,指着西南说道:「吐蕃在五诏那边蛊惑,想搅乱大唐的西南,不过因为道路不便,距离太远的缘故,禄东贊不会在此投入太多的兵力,得不偿失。」 名将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在西域,吐蕃人若是想出兵,就只能绕道葱岭。」 贾平安起身看了一眼,被程知节一枚暗器飞来,他接过,却是果脯。 老程,你依旧被老婆宠成了孩子! 「坐下!」程知节冷着脸,「大人说话,孩子听着就是了。」 李勣笑了笑,看了贾平安一眼,「年轻人急于建功立业是好事,不过要有耐心。」他指着吐谷浑说道:「吐蕃从葱岭绕道攻击安西,兵力和粮草都很艰难,必须长途输送,代价太大。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拿下吐谷浑,窥探我河西与陇右,随时能切断安西与长安的联络。」 这就是吐蕃的战略,李勣此刻说来,恍如数十年后亲眼所见。 「吐蕃人绕道葱岭,大唐无惧!」 程知节的手指头在葱岭那里绕过,边上就是安西四镇。 「这条路绕过来,我军严阵以待,守御为先,随后府兵出河西增援,吐蕃人进退两难。」 李勣抬头,「所以移民安西不可停滞,安西的大唐人越多就越安稳。」 梁建方说道:「大唐男儿提着刀就是勇士,若是有数十万百姓,怕他什么?」 众人点头,都觉得理所当然。 李勣说道:「今日议事……」 他的手指头往西边一动,抬头,神色平静,「大唐可要往西边继续?」 继续打? 一个年轻将领起身道:「英国公,应当打过去。那边有大食,若是击败了大食……当世再无敌手。」 你觉得你是孤独求败? 贾平安默不作声,听着这些人在发表看法。 「小贾!」 李勣终于点了他的名。 贾平安起身过去,指着大食说道:「这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大食并非弱者。 「诸位,一味扩张并非好事。」 贾平安见有人冷笑,就回以一个冷笑。 哥心情不爽,再哔哔就收拾你。 那将领起身道:「高丽不是大唐的对手,突厥苟延残喘,只剩下了一个吐蕃,可大唐只要盯住吐谷浑,吐蕃能做的有限。如此把强大的军队放于何处?白白耗费钱粮吗?」 他挥拳,兴奋的道:「大唐就该趁着这个时机向外打,一直打到再无敌手为止。」 我也想啊! 但如今不现实! 那将领挑衅的看着贾平安。 这是要和我争论? 哥当年做键盘侠的时候你的骨头早就朽烂了。 贾平安沉声道:「西域控制不住,吐火罗等地势力纷杂……那一块地方很复杂,再过去就是大食。就算是打下了,后续如何统御?羁縻?」 他一拍案几,怒目圆睁,「就为了一个羁縻之地倾国一战?」 「为何不能控制?」 「如何控制?」贾平安想骂人,「那些地方……说简单些,我此次去了龟兹,先帝时龟兹就被大唐攻灭,可时至今日,龟兹依旧有人想叛乱。这还是大唐有驻军,若是没有驻军,我敢打赌,今日撤军,明日就有人野心勃勃……」 这等事儿歷史上的教训太深刻了,比如说后世的交趾,拖的大明不堪重负,最终放弃。 「为何不能在大食驻军!」 娘的,这事儿还没谱就惦记上了。 「大食离大唐多远?」 贾平安太清楚不过了,「大唐在大食驻军,远离长安千万里,如何控制?一旦开始……你可知就再也无法停步,大唐要么在征战中灭亡,要么就一直征战,停不住……」 战车一旦发动,再想拉剎车就晚了。 李勣等人平静的听着。 你还想说啥? 贾平安屈指叩击地图,目光中带着询问之意。 第419页 将领脸有些红,「照你这么说,大唐就不该出击?」 这便是如今大唐对外战略的疑惑期。 该怎么打,打哪里…… 「为何不打?」贾平安指着大食说道:「当大唐全面控制了安西时,西域那些小国会惶然,会引着吐蕃和大食来争斗……」 「你是说……以逸待劳?」 将领有些理解了贾平安的意思,「你并非是反对攻击,只是想稳固现有之地,那些对手如芒在背,会主动出击……」 你总算是明白了! 歷史上当大唐在安西的统治越来越稳固时,那些小国开始惶然,随后勾结吐蕃进攻安西……这就是以后的节奏。 「安西控制了商路,大唐从那里得到了好处,吐蕃要想发展,唯一的方向就是西域,所以大唐和吐蕃在西域将会有漫长的战争……」 贾平安在心中说了一句:百年战争! 但我来了,用不了百年! 「从长安到安西多远?再到大食有多远?」 贾平安觉得将领不但要有厮杀的能力,还得有全局眼光,「补给如何输送?援兵如何抵达,这一路的代价……问问户部,大唐可能承受?」 这个时代……除非铁路能发展起来,否则国家越大,崩溃的可能越大。 蒙古帝国大的前无古人,可后来却崩溃的让人没头没脑。 弄个火车? 但太难了。 不算地形的限制,钢材、蒸汽机车……这些对于此刻的大唐来说就是一个bug。 没有几十上百年的潜心研究,这事儿看不到一丝希望。 若是真的弄出来了…… 贾平安觉得一个庞大的帝国就在眼前。 「另外,大食人并不安分。」 大食使者去年才来过长安,贾平安的话让众人不解。 「说说。」 李勣的语气中带着近乎于偏爱的情绪。 程知节为此看了他一眼。 徐懋功这是想栽培小贾。 是了。 李靖栽培过他,他栽培小贾……大唐就是这般传承下去。 武人不死,大唐不灭! 「大食如今也在扩张。」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开一门叫做政治与战争的科目,「当他们觉着自己足够强大时,他们就会为自己的大军寻找对手……一旦发现威胁,战争不可避免。」 「就如同大唐立国后的那些厮杀?」 梁建方问道。 贾平安点头,「大唐立国,随后就灭了突厥,一直厮杀,直至大唐觉得安全了,这才拉住了战车。」 「说得好!」 苏定方贊道:「大唐正是如此,一直厮杀到大唐感到安全。」 「其实……」贾平安笑道:「许多时候,合纵连横也是不错的手段。譬如说威压对手的周边。」 这便是后世大流氓最擅长的手段,拉着一干小弟来围堵对手。 李勣起身,「诸位以为如何?」 年轻人们站起来,有人想说话,被瞪了一眼。 允许旁听并发表意见就算是破格了,最后的总结轮不到他们。 梁建方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欣赏之色,「稳固安西,看好吐谷浑。给吐蕃一巴掌。」 这就是今日议事的结果。 李勣点头,「如此老夫这就进宫禀告陛下。」 军方确定了这个战略,李治会仔细斟酌,和宰相们就这个方案反覆讨论。一旦确定了,就不再动摇。 贾平安走出了值房。 先前的将领跟上来,「武阳侯,你有何志向?」 贾平安看着西方,「不辜负那些人!」 「谁?」 「……」 贾平安并未回答。 所谓的开元盛世,底下危机四伏,堪称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李隆基和杨贵妃双宿双飞,倍感惬意,随后就成了大唐由盛转衰的代表性人物,遗臭万年。 记得是武媚执政期间,吐蕃一边攻打凉州,一边傲慢的派了使者来,要求大唐全面撤离西域,割让碎叶以东地区…… 李白出生于碎叶,那不是什么外国……而是大唐! 若是能击败吐蕃,那么大唐将能全力应对来自于西方的挑战,若是能如此,那些面对十倍百倍之敌也不肯屈膝的忠勇之士……当不会再有遗憾。 河西走廊被吐蕃截断后,大唐君臣都觉得安西完了,定然灭了。 当安西使者到了长安时,长安沸腾。 原来那些身处绝地的大唐将士们依旧在奋勇厮杀! 孤军奋战五十载! 贾平安只是想想,就觉得不该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若是註定有这等悲剧…… 「那就先把吐蕃给灭了!把大食给灭了!」 …… 「此事陛下让百骑掺和,便是想让老夫和贾平安能融洽些。」 李义府召集了心腹议事。 「侍郎,那贾平安乃是皇后的心腹……」 大佬,你自己就是靠着支持皇后起家的。 李义府淡淡的道:「他是他,老夫是老夫。老夫中书侍郎,领太子右庶子,他算个什么?」 李义府如今就等着机会来临,随即就能一举跨过无数人终其一生都只能远远观望的天堑,成就相位。 宰相能和帝王坐而论道,而贾平安只是个后生小子罢了。 第420页 但这个后生小子却给了他一下,庄子管事被废,这对于红得发紫的李义府来说就是被抽了一耳光。 「明日就和雍州商议!」 …… 「贾平安可去求见了李义府?」 李勣汇报了军方对未来战略的看法后走了,李治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王忠良赶紧令人去打听。 「陛下,贾平安先前跟着老帅们议事,结束后说是出去巡街。」 贾平安巡街——早退! 这个歇后语已经在小范围流传了。 在街上转悠一圈之后,贾平安就熘回了家中。 「生了!」 刚到家,正好就遇到了王大娘发动。 这一胎生的干净利落,说是才将上产床就生了。 苏荷一脸艷羡,「夫君,下次我也这般简单就好了。」 上次是谁哭喊着发誓不生了? 这才将过了一年多就忘记了? 卫无双拍了她一巴掌,「赶紧去看看。」 贾平安不好过去,就在家中等消息。 两个孩子睡着了,阿福缓缓滚过来,爷俩依偎在一起,觉得这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哇!」 老大哭了。 阿福没动。 贾平安欢喜的道:「果然是好孩子,都能克服心理障碍了。」 「哇!」 孩子就是这样的,有人哭就会跟着哭。 兜兜也哭了起来。 嗖的一下! 贾平安发誓,阿福跑的比上次追杀沈丘时还快! 「抱出来。」 天气渐渐暖和了些,贾平安觉得该让孩子晒晒太阳。 两个孩子被抱出来,贾平安一手一个。 鸿雁一熘烟跑了回来,喘息不已,「郎……郎……」 你要是再浪,回头就让你去刷马子。 「郎君……」 「可是有肥肠?」 鸿雁满头雾水,「没。郎君,是个女儿。」 贾平安无奈的道:「两个女儿了,表兄如何?」 杨德利对香火的执着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表郎君在笑,笑一笑的就落泪了。」 杨家,杨德利对王大娘深情款款的道:「你放心,为夫喜欢。」 王大娘不禁欢喜,觉得自己果然是寻到了一个旷世好夫君。 转过头,杨德利进了祠堂,跪下低嚎,「姑母,又是女儿!」 我不想活了! 杨德利潸然泪下。 卫无双和苏荷来帮忙,稀罕了一阵孩子后,就问道:「可有名字了?」 这年头的女娃有个排行就不错了,比如说杨大娘,杨二娘什么的。 有人去问了杨德利,他愣了许久。 晚些卫无双和苏荷回家,进了后院就忍不住笑。 「笑什么?」 表兄一心想要个儿子,贾平安担心的是王大娘要是生不出儿子来,表兄会魔障了去纳妾。 就他那点持家手段,家中真要进了小妾,保证能把好端端的家给折腾散了。 「不行了。」 苏荷捂着肚子蹲下,一手拉着贾平安,「夫君,哈哈哈哈!」 「笑什么?」贾平安板着脸,「严肃些。」 「夫君,表兄竟然把大丫的小名给改了。」 「大丫这个称唿是有些不大尊重孩子,至少得有个名字不是。表兄这几年读书上进,定然取个什么黛玉或是湘云的。」 卫无双突然身体颤抖。 「无双!」 贾平安扶着她,卫无双一张口就笑喷了。 「哈哈哈哈!」 连卫无双都笑成了这样,表兄,你究竟给两个闺女取了什么名字啊! 「大丫改名叫做招弟。」 苏荷又笑了起来。 贾平安木着脸,「刚生的二丫头呢?」 「盼弟。」 我勒个去! 贾平安怒了,当即去了杨家。 「平安吶!」 王学友一脸纠结内疚,仿佛生女孩是他的过错。 杨德利笑着在安慰岳母赵贤惠。 大丫很是欢喜,「叔,我叫做招弟呢!」 「是啊!招弟……好名字!」 随即贾平安看了襁褓中的盼弟,低声劝道:「生男生女和女人没关系,你别瞎折腾。」 「和女人没关系?」 杨德利一脸不信。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种子是你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杨德利茫然。 贾平安回家后,抱着兜兜逗弄,「要不要叫做来弟?」 苏荷抢过兜兜,苦大仇深的道:「回头我接着生!」 第二日。 程达很严肃的道:「武阳侯,说是让百骑配合李侍郎,咱们该去求见吧?」 贾平安摇头,「李义府有事自然会说话。」 程达寻了明静,「李义府号称李猫,笑里藏刀之人,咱们不去,回头他在陛下那里告一状……」 明静也很纠结,就去劝了贾平安。 「恩怨先放一边,把事情做了,免得被李义府抓住错处不放。」 贾平安摇头,「此事我来处置,错了我来承担。」 不识好人心! 明静冷哼一声,回去翻看购物车。 程达长吁短嘆,问了包东,「我怎地觉着武阳侯最近有些飘呢?」 第421页 明静正好出来,冷冷的道:「我看他是许久未曾挨刀了。」 第一日,李义府那边和雍州商议移民的事儿,没啥事。 第二日,依旧没动静。 程达坐不住了。 明静也坐不住了。 贾平安依旧稳如泰山。 「安静。」 程达和明静嘀咕的声音太大了,让贾平安很是恼火。 「朝中已经行文长安各地了,李义府那边的人奔赴各地,咱们百骑该去护卫……」 程达和明静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要炸了啊!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李义府和我不睦!」 「他会趁机下手。」明静觉得贾平安低估了李义府的无耻,「他会说咱们偷懒。事情办成了,他会说百骑毫无功劳。事情办砸了,他会说是百骑的错。」 「咦!你不傻啊!」 贾平安喜出望外,「意外之喜啊!」 在明静爆炸之前,贾平安解释道:「李义府就想撇开百骑去立功,也确如你所说的那般,事情办砸了想让咱们来背锅……」 「其实成不成咱们都会背锅。」 李义府什么人? 李猫! 一个人能和一个成语挂钩,你可想而知。 而且这个成语全是负面:笑里藏刀。 明静一怔,脑海中的货物都变成了杀机,双目露出了凶光,「你是说……不管成败,他都会想办法捅咱们一刀?」 是想办法捅我一刀,但你要认为李猫是想捅百骑一刀我也没意见。 「没错。」 明静明白了,「如此,咱们不掺和反而最安全。」 贾平安贊道:「看来我调教你这几年还是卓有成效的。」 「调教何意?」明静很纯很天真。 「就是……教导。」 明静坐在那里想着,突然说道:「那咱们不去,到时候他也有说的,说百骑偷懒。」 「我在想他此刻憋着一肚子的坏主意没法用的难受。」 过了几日,事情渐渐明朗了。 「李义府令人去长安各处宣扬移民安西之事,应者寥寥。」 随后锅就扔来了。 「武阳侯,英国公寻你。」 贾平安知晓话儿来了。 尚书省,李勣拎着马槊一阵狂舞。 贾平安贊道:「英国公好马槊。」 李勣来个高难度的铁板桥,结果起不来了。 幸而贾平安反应快,冲过去拉了他一把。 若是李敬业在,定然要说阿翁你赶紧多寻几个女人吧。 第574章 生子当如贾平安 「老了。」 李勣揉揉腰,就站在值房前说道:「先前有人弹劾李义府招募移民应者寥寥,老夫知晓李义府的性子,他定然会以人手不足唯为由把事情丢在百骑的头上,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果然,李义府那货就搞不定此事。 贾平安说道:「此事百骑去了何用?」 李勣微微一笑,比老程还神秘。 「甚好。」 主意呢? 只得了个神秘微笑的贾平安稍后就被召进宫中。 李义府在。 「……百骑不动,臣令各处官吏到各处招募,可终究人手不够……」 贾平安刚好进来,行礼后,就毫不客气的道:「敢问李侍郎,要多少人手才够?」 李义府微笑道:「长安各处多少村子?要一一去鼓动……」 人无用,怪卵痛。 贾平安说道:「百骑不是文官!」 你特娘的让武人去鼓动百姓移民,合适吗? 你说的再多有何用?李义府笑的很是和煦,「陛下,臣……无话可说。」 道理老夫不和你说了,就揪着你那个错误不放。 百骑没去! 李治本想让李义府和贾平安藉此共事的机会握手言和,可没想到这二人却是水火不相容。 「百骑疏懒……」 来了。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虽然老夫给你准备的坑你没跳,但这个坑你终究还是得要进来。 这便是李猫。 但凡被他坑过的无不深恶痛绝。 贾平安一脸沉痛,「陛下,臣愿将功补过。」 李义府笑道:「陛下,臣在想,难道百骑能提着横刀逼迫那些百姓移民安西?」 李治也冷了脸。 他本意是让他们握手言和,可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 李义府新晋,必然要安抚,这也是他能红得发紫的缘故。 贾平安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 从来只有新人笑,他这个旧人要挨刀。 「此事朕便看着你折腾,不好……」 李治神色微冷。 这便是把处置权留在了最后。 出去后,李义府笑道:「此事老夫本不想如此,奈何陛下追问……」 我本不想哔哔,可皇帝知道的太多了。 贾平安觉得这人真的无耻。 「其实,此事并不难啊!」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 殿内的李治都听到了。 不难? 李治捂额,随即去了武媚那里。 「李义府和贾平安之间泾渭分明。」 武媚很诧异,「陛下,他们的性子截然不同,如何能相容?」 第422页 李治一怔。 长孙无忌一伙的权柄不断萎缩,他现在刚触碰到了帝王的至高权利,有些飘飘然,武媚的话让他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 「李义府行事狠辣,却笑容满面,人称李猫,笑里藏刀。」武媚对于李义府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用,但也只是用,「平安行事却有章法,知分寸,两者自然不相容。」 李治坐下,武媚叫人去煮茶。 「龟兹国相谋反,大将谋反,由此可见西域对大唐并无忠心。」李治沉声道:「大唐若是丢失安西,下一步就会被封死河西走廊,如此就成了一隅之地,故此前汉和匈奴在河西一带拼死厮杀,为的便是这个。」 「太子来了。」 李弘进来,等他行礼后,武媚招手,「来,听听你阿耶说朝政。」 李治微微一笑,眉间多了轻松,「河西一代能养马,能耕种。你想想,能耕种便能存人,渐渐繁衍生息,而能养马就能打造庞大的骑兵……」 武媚恍然,「如此,河西不但能养人牧马,更是大唐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若是被吐蕃人拿到了手中,他们利用河西的战马和耕地就能不断强大……加之控制了去西域之路,贸易之利也得了……」 她不禁一惊,「一国何为重?粮食。其次军队,再次钱财……河西之地竟然如此重要,难怪从前汉开始就争斗不休。幸而大唐如今控制了此地……」 「控制只是一时。」李治放缓了语气,「此次龟兹之乱就给朕提了个醒,安西之地仅仅驻军是万万不够,若想长治久安,必须让那里成为大唐的疆土,而百姓就是根基。」 「不是在移民了吗?」 「李义府办事不力。」李治淡淡的道:「应者寥寥。」 「阿耶。」李弘突然问道:「那要不要打?」 这孩子…… 武媚不禁笑了,「是移民,不是打。」 李治招手,等他近前后说道:「贾平安愿意接手。」 武媚笑道:「给他试试也好。」 「不,他在外面和李义府说此事容易!」李治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既然他说容易,那朕便拭目以待,若是不妥……」 阿弟越发的奔放了,为何说出这等自断后路的话? 看来……这是真的飘了? 李治牵着李弘出去。 身后…… 「邵鹏,年轻人飘了该如何?」 「皇后,该痛责。」邵鹏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怂恿和幸灾乐祸,「奴婢曾听卢国公说过,孩子是不打不成器。武阳侯也曾说过,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 晚些贾平安二进宫。 再出来时身上竟然带着脚印。 传闻皇帝今日心情大好,令人准备了美酒。 …… 李义府回到值房,冷笑道:「贾平安说移民之事简单,他故意大声说出来,让陛下也能听见。这是在故意羞辱老夫,如此……放话出去,若是不成,那就别怪老夫不顾皇后的面子!」 有心腹劝道:「侍郎,那贾平安好歹也是皇后的人,要不……缓和一番?」 李义府的笑脸依旧,但眼中却多了一抹不屑之色,「想升官?」 心腹点头。 「想发财?」 心腹点头。 李义府微笑道:「如此,你就得出人头地,把能威胁你地位的人踩在脚下,如此你就光芒万丈……升官发财自然是你先他后。既然走了这条路,那就是不进则退,谁挡了老夫的道,谁就是老夫的对头!」 心腹一怔,「可皇后若是不满呢?」 「皇后的身边在渐渐聚拢人,可都是陛下默许,懂不懂?」李义府和春风一起微笑,「就算是聚拢了人,可人心难测,内里也得斗一斗……」 他突然拍拍心腹的肩膀,「许多时候需要你无事生非,主动挑事。若是陛下的人抱作一团,蜜里调油,帝王就会生出猜忌心来。」 心腹恍然大悟,「也就说,哪怕都是陛下的心腹,彼此之间也不能交好?」 李义府点头,「这就是为臣之道。」 随后外面就有人传话。 明静急匆匆的回来。 「这是买了什么?」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 明静走过来,勐地拍着案几,「你竟然说移民之事简单?」 贾平安点头。 明静捂额,缓缓退到自己的案几前,一屁股坐下去,「此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武阳侯,我就怕你羞辱李义府不成,最终……」 最终被他反杀! 贾平安起身出去。 明静叫嚣着,「去看看他做了什么?」 「明中官,武阳侯说是请客。」 程达动心,「可有我等?」 包东摇头,「武阳侯请了卢国公等人。」 明静看着程达…… 你觉得自己能去吗? 然后她嘆道:「寻那些老帅来求情……果然是不变应万变的武阳侯,乌梢蛇!」 …… 「小贾请客?」 梁建方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子好像没怎么请过客吧?」 众人一想还真是。 晚些到了长安食堂,梁建方上前行礼,「见过鄂国公。」 尉迟恭竟然来了,尉迟循毓在身边随侍。 第423页 尉迟恭当年威风凛凛的时候,连程知节都得退避三舍。 军方前大佬出现了。 尉迟恭淡淡的道:「许久未见,你等倒也还精神。」 众人一阵寒暄,李勣来了,李敬业跟着。 「懋功别来无恙?」 李勣本姓徐,原名徐世勣,字懋功。后来被赐姓李。为了避先帝李世民的讳,把世字去掉,叫做李勣。 李勣拱手,「鄂国公精神依旧,幸事。」 尉迟恭目光扫过李敬业,「你太过谨慎,避祸的本事不亚于李靖,不过却少了些大气。」 程知节不禁苦笑。 这位的脾气竟然还是那般啊! 尉迟恭却对李敬业颇有兴趣,上前用力拍了他一巴掌。 李敬业抬头,「鄂国公看着颇为精神。」 「好一个熊罴!」 尉迟恭不禁贊道:「以后定然又是一员勐将。」 他爱不释手的拍拍李敬业,「你说老夫精神,如何精神?」 李勣心中一个咯噔,「鄂国公,这孩子……」 尉迟恭看了他一眼,「你自家谨慎也就罢了,连带孩子也要压制,可是男儿?」 老夫不是男儿,难道是女子? 李勣苦笑。 李敬业说道:「鄂国公,我刚才见你盯着那个侍女看……」 前方,一个贵妇人缓缓而行,身边两个美貌侍女。 李勣的脸有些抽搐。 「男人但凡还有精神,就会对女人感兴趣……」 「哈哈哈哈!」尉迟恭大笑道:「说得好!耶耶如今依旧对女人有兴趣。」 李勣心中一喜,暗道孙儿今日竟然这般会说话,难道是祖宗显灵了? 李敬业嘆息一声。 「说话!」 尉迟恭对这个小子越发的喜欢了。 刚才店里点菜的贾平安出来,见状就想阻止…… 「是。」李敬业觉得尉迟大爷真的爽快,合自己的胃口,「不过真正厉害的男人,都不会盯着得不到的女人看。盯着这等女人看,他定然是欲求不满。」 …… …… …… 李勣的脸都绿了,准备回头就拍死这个孙子,换一个继承人。 尉迟大爷欲求不满? 尉迟循毓的脸也绿了。 阿翁要杀人了! 贾平安刚准备打圆场,尉迟恭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一巴掌拍死李敬业吧。 尉迟恭一巴掌拍去,贊道:「耶耶无女不欢,自然欲求不满,好小子,说的耶耶心中舒坦,回头耶耶送你两个歌姬……」 这样也行? 李敬业咧嘴笑的很欢喜。 尉迟恭回身,贾平安行礼,请诸位大佬进去。 纪成南站在边上谄笑,然后看到李勣一巴掌拍在李敬业的肩上,好像很用力,但毛用没有,李勣面色发青的甩着右手。 众人一路上楼,最大的包间已经腾出来了,几个权贵在边上骂骂咧咧的。 「谁这般金贵?竟然让耶耶让地方,回头弄死他!」 脚步声传来,一起传来的还有纪成南的声音。 「慢些慢些……」 纪成南打头上来,随后是贾平安。 几个权贵盯着楼梯口,面带冷笑。 然后…… 上来的是尉迟恭。 一个权贵面色大变,赶紧拱手,「见过鄂国公。」 另一人也变色,「他竟然出来了?」 「幸好刚才没闹腾……我的神,后面……幸好啊!」 李勣,程知节,梁建方…… 「群魔乱舞啊!」 「这些人就算是一把火烧了长安食堂,陛下都不会眨一下眼。」 众人进了房间,随后酒菜鱼贯而来。 酒过三巡,尉迟恭神色淡然,「老夫听闻你不怎么请客?」 呃! 这好像是真的。 「只是巧合。」 贾平安不吝啬,但却因为以前挂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所以请客就是招人恨。 「说吧。」 尉迟恭笑道:「年轻人沉不住气,几杯酒下肚就看着欲言又止。有事说话,能办就办,不能办让循毓陪着你闹腾,被打死了活该。」 尉迟循毓在边上,闻言不禁苦笑。 贾平安斟酌了一下,「诸位老帅从前隋厮杀到了如今,乃是大唐的定海神针……」 「马屁就罢了。」尉迟恭淡淡的道:「当年老夫跋扈,就是被吹嘘多了。」 可你竟然这般会得罪人,你自己知道不? 贾平安发现尉迟恭和李敬业竟然有些异曲同工。 都是得罪人的大师。 「可老帅们之后……」贾平安指指李敬业,「敬业与我情同兄弟,可看着敬业如今只是在千牛卫厮混,这还算是好的。」 尉迟恭眯眼,「老夫的儿孙……不争气。」 老夫把你的潜台词说了,你还想说什么? 果然是得罪人的祖宗。 但贾平安却丝毫不乱,「如今天下太平,自然该享受富贵,可富贵难过三代。」 「你想说老夫英雄,儿孙只能装孙子?」 梁建方直言不讳。 「这是现状。」 帝王的猜忌才是那些权二代没落的真正原因。 比如说尉迟宝琳,比如说程处默等人,看似风光,实则都是马屎外面光,压根得不到重用。 第424页 老帅们在军中、在大唐的威望太高了,子孙若是再得重用……皇帝怕是晚上睡觉都会睁只眼。 「这也无可奈何。」程知节指指外面,贾平安说道:「卢公放心,外面有人把手,隔壁两边都没人。」 「小子稳妥。」程知节压低了声音,「其实,老夫如今只求儿孙安乐。」 尉迟恭摇头,「若是太过安乐,不出五十年,子孙就会沦为废人,到了那个时候,顶着一个爵位……实则就是厮混。老夫的子孙便是如此。」 贾平安认真的道:「长安是个享乐之地……」 这些老帅们心知肚明自家儿孙没落的缘故,但却想不到办法。 帝王会猜忌,这是惯例。至少李治并没有学前汉的帝王大杀功臣。 贾平安知晓还有另一个缘由。 ——这些老帅的子孙都被人放在显微镜下盯着,但凡言行不妥就会被弹劾。 这也是程知节和李勣谨小慎微,尉迟恭躲在家中不出门的缘故。 「诸位,长安是个漩涡,也是个安乐窝,一旦享受惯了,谁会想着去冒险厮杀?」 贾平安毫不客气的揭开了另一层伤疤,「朝中如今正准备经营安西,那里将会大唐的贸易之都……那钱挣的无比轻松。」 他轻轻说了一个名字,「诸葛家族。」 好了,你们自行领会。 这是何意? 梁建方和苏定方不解。 可李勣和程知节却若有所思。 尉迟恭勐地一拍案几,「狡兔三窟!」 苏定方勐地想起了一事,低声和梁建方说道:「汉末时,诸葛家族分为三处,魏蜀吴各有人,如此,三国不管如何,诸葛家族依旧能延续。」 现在不是汉末,但这些家族的情况有些像是汉末。 「咱们的子孙在长安渐渐泯然众人矣。」程知节嘆息,「安西乃是大唐面对西域、吐蕃、突厥的前沿。 长安多人才,老夫的子孙在长安看不到机会,若是能去安西……就算是从头做起,从一个府兵做起,有老夫征战多年的兵法传授,他若是不能成材,那便是天意。 若是从军不成,去做生意也能赚的盆满钵满,至少是个富家翁。」 尉迟恭看了贾平安一眼,「袭爵的留在长安,从下面再挑选人去安西,从此便是分枝,和本家不相干。」 只要不是犯下被牵累的大罪,那么不管哪边倒霉,另一边都会存在。 这便是狡兔三窟的手段! 尉迟恭突然拍了尉迟循毓一巴掌,「你跟着武阳侯学了许久,可学会了这等本事?」 尉迟学渣羞愧的低头。 尉迟恭看着贾平安,良久嘆道:「此子一番话让老夫恍然大悟。若是子孙能有你的才干,老夫此刻闭眼都安心了。」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 众人看着李敬业,都知晓了他得意的来由。 李敬业憨直,李勣为此忧心忡忡。可自从和贾平安交好后,李敬业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变化,从平缓往下变成了不断向上。 苏定方贊道:「生子当如此子!」 …… 第二日,雍州州廨。 「愿意移民的昨日来了几个?」 负责移民事宜的州司马常涛问道。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常司马,昨日移民的就来了十余人。」 常涛黑着脸,「李侍郎那边怎么说?」 「李侍郎……」小吏一脸膈应,「那边的人没来了,说是换了武阳侯来处置此事。」 「荒唐!」 常涛冷着脸,「此事李义府做的差了,便顺手扔给了武阳侯。武阳侯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招揽此事……」 小吏放低声音,「说是李猫早就挖了坑,就等着武阳侯往下跳。这武阳侯按理也不傻,却不知迴避。」 「这是自作孽!」事情停滞不前,常涛只觉得憋气,「武阳侯来了再叫老夫。」 「哎!」 外面有人喊,「有人没有?」 常涛心情不好,不耐烦的道:「做什么的?」 「移民的!」 常涛抬头看着进来的众人,傻眼了。 「卢国公家的人……」 第575章 高下立判 位于光德坊的雍州州廨炸了。 「卢国公家的人来了。」 「鄂国公家的也来了。」 「……」 常涛一脸惶然,「这是为何?赶紧,赶紧去问问。」 「耶耶要移民,一家都去,怎地,不行?」 「赶紧!」 乱了! 小吏们发誓从未见过权贵子弟这般积极移民过,关键那是安西啊! 对于有百姓而言,安西此刻堪称是一块危机四伏的处女地,谁特娘的没事去安西干啥? 可权贵子弟来了。 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叫嚣着要移民。 几个权贵子弟蹲在一起嘀咕。 「阿翁说必须去,不去就打断腿。」 「那就打断腿呗!」 「我也这般想的,可阿翁说连傢伙事都断了,不来不行啊!」 「我是庶出,阿耶先前给了二十万钱,让我去安西自立门户。还说出了家门就少来往,以后来长安就当是做客……」 「我也一样。」 「我只是嘀咕了几句就被一顿毒打。」 第425页 「成分枝了。」 「是啊!」 「成分枝了。」 …… 贾平安起来时头痛欲裂,谁说的粮食酒喝了不头痛? 昨夜尉迟恭突然就爆发了,拎着酒壶挨个灌,李勣都无法逃脱。 不,尉迟恭昨夜是盯着李勣灌,大有想看看李勣喝多了之后的本来面目的意思。可李勣到醉了的那一刻依旧如故。 贾平安被灌了好几轮,最后还保留着神智,回到家狂吐一场,然后睡到了现在。 「喝多了。」 他连呻吟都是这般的无力。 「夫君,起床了!」 卫无双开门进来。 「不想起。」 卫无双把手巾覆盖在他的脸上,然后擦啊擦。 「秃噜破皮了。」 这个婆娘想搓死我吗?贾平安无力反抗。 卫无双出去了。 贾平安看着屋顶发呆。 昨晚上喝多了,梁建方说皇帝厉害。 是啊! 李治真的厉害。 从登基时的小透明,一步步的把权力夺了回来。现在朝中皇帝的力量空前强大,能和长孙无忌等人扳手腕了。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而阿姐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李治的政治助手,并积极投身其中,比如说拉拢李义府等人,安排他们去做些李治不好做的事儿,混的堪称是风生水起。 看看王皇后,她的一生顺风顺水:太子妃,皇后,除去没孩子之外,她什么都有。 但她却走错了路。 长孙皇后能赢得先帝的尊重,靠的不只是皇后之位,而是能力。她能从另一个角度去辅佐先帝,这便是她存在的价值。 王皇后的存在毫无价值,加上背景,以及长孙无忌等人的支持……此刻这些看来都是毒药,可王皇后当初却奉为珍宝。 普通人家的女人只需相夫教子就好,但皇后不同,没有价值的皇后就是花瓶。 ——帝王不需要花瓶! 所以王皇后倒台了。 武媚很聪明。 先帝时她不起眼,及至进了感业寺之后,不知道是经歷了怎样的心路歷程,从此就换了个人。 她知晓自己并无背景,那么唯一能立足的地方就是生孩子和帮助皇帝。 现在她有了两个儿子,这是地基。 而后她积极的为皇帝出谋划策,成为了他的幕僚。 看看,不只是李义府,连老许最近都在积极向武媚靠拢。 这一切都是在李治的默许,甚至是指使之下。 帝王从来都有多个面具,武媚只是他的另一面而已。 这样活着不累吗? 门开了,一个脑袋探进来,迫不及待的伸手。 「阿耶!阿耶!」 小棉袄来了。 苏荷抱着兜兜进来,皱眉,「有酒味。」 「胡说。」 贾平安躺在床上伸手。 苏荷把兜兜放下来。一到床上兜兜就欢喜了,爬啊爬,就像是爬山般的爬到了贾平安的胸口,然后揪住贾平安的脸颊,奋力摇晃着,「阿耶!阿耶!」 贾平安龇牙咧嘴的,「救命啊!」 于是兜兜就咯咯咯的笑。 和闺女玩耍了一会儿,贾平安起床了。 洗漱,吃早饭。 然后慢悠悠的去上衙。 路上,金吾卫的军士精神抖擞的在巡查,映衬着贾平安格外的懒惰。 到了百骑,明静和程达已经准备就绪了,外面一群兄弟在等候…… 大佬,我们都在等你,你却迟到了。 明静杀气腾腾的道:「此事我觉着要迁徙那些田地少的农户……大唐许多地方的田地都分完了,有人成年后分田地,竟然分到了十余里外的地方,这般荒谬,为何不移民?」 大唐实行的是均田制,只要你出生,就必然会有你的那份田地。 这样的制度让百姓无忧无虑,压根不考虑子孙的事儿。 但很快,人口一膨胀,田地就不够分了。 明静和程达研究了许久,觉得要优先劝导这部分百姓移民。 此次我明静定然要好好的露个脸。 她昂首挺凶。 贾平安打个哈欠,「都散了吧。」 他进了值房,身后一脸懵逼的明静看着程达,「这是什么意思?」 程达摇头。 这时去禁苑巡查的兄弟回来了。 「武阳侯!」 「何事?」 贾平安依旧是宿醉之后的疲软。 「武阳侯,城中都传遍了……好些权贵子弟去了雍州州廨,说是要举家移民呢!」 明静一怔,「权贵子弟移民?」 里面传来了一个哈欠声,「等着看。」 乱了! 李义府正在议事。 「百骑依旧没动。」 心腹笑道:「贾平安这是仗着皇后的关爱在拖延吗?」 李义府淡淡的道:「他拖延老夫不管,自然有御史来弹劾。」 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 李义府笑眯眯的。 进来的小吏说道:「李侍郎,刚来的消息,好些权贵子弟说是要移民安西。」 李义府呆滞了一下,微笑道:「都有那些?」 「有鄂国公家的,卢国公家的……」 李义府突然面色白了一下,摆摆手。 第426页 小吏出去。 李义府的笑容绷不住了,一拳捶打在案几上,「老夫……败了!」 心腹不解,「侍郎何出此言?」 另一个心腹面色难看,「大唐百姓从不乏胆量,不肯去安西……主要是担心那边不好。可此刻权贵子弟主动移民安西,那些百姓必然会问安西有何好处……」 「安西乃是贸易之地,更是四战之地,贸易能挣钱,四战之地能立功。」 「可这些咱们都劝过了呀!」 「咱们劝没用,权贵子弟一去……比咱们舌绽莲花都管用。」 有人一拍脑门,「难怪他一动不动。此事无需去劝说,只要让那些权贵子弟主动前去,百姓一看就觉着……若是安西不好,权贵怎会安排自家子弟去?」 这便是活gg,比什么劝说都管用。 李义府默然。 众人看着他,渐渐沉默。 李义府带着大伙儿四处奔忙,结果应者寥寥。 贾平安和百骑动都不动,可百姓却…… 外面有人在嘀咕。 「好些人去了州廨问移民之事呢!」 「是啊!我家中有个亲戚刚才也来问我,我哪里知晓,就让他去州廨问。」 「李侍郎不是办过此事吗?他那边知晓啊!」 「他是知晓……」 声音听不见了,李义府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些窗户,看到几个官吏在朝着外面走去。 「可他办砸了……」 「后来还……武阳侯……」 「……」 李义府觉得胸口发闷。 「去问问……」 问什么? 众人满头雾水。 有人想到了些什么,低声道:「去问问那些权贵子弟为何愿意移民安西。」 李义府就站在窗户边,看着那人去、回来。 「先前鄂国公等人上了奏疏,说是自家子弟安享富贵多年,卫国戍边义不容辞……」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此事……罢了,老夫进宫。」 李义府随即进宫。 消息已经到了李治这里。 「鄂国公的奏疏说家中的子弟坐享富贵多年,忘却了父祖们当年的艰难,渐渐蜕变成了纨绔子弟。如今大唐开疆拓土,安西急需移民,让那些被富贵锈蚀了骨头的子弟去安西闯一闯,为国戍边……」 王忠良放下奏疏,束手而立。 「鄂国公这话……他是对自家的子弟失望了吗?」李治笑了笑,「尉迟宝琳守户而已,再无开拓之能。他此刻让子弟去安西,一是告诉朕,这是尉迟家的忠心。其二,此刻分了子弟去安西,以后长安的子弟败家,至少安西还有一支能承袭尉迟家……忠心给了,尉迟家百年大计也有了,两全其美,让朕也难免要叫好。」 原来是这样? 王忠良不禁贊道:「陛下英明。」 这个蠢货! 李治看了他一眼,「随后还有卢国公家的子弟……权贵子弟今日齐聚州廨,为的只是移民……去问问。」 王忠良去了。 晚些回来,兴奋的道:「陛下,好些百姓去问了移民之事,当场就说去安西的多不胜数啊!」 大事定矣! 李治心情大好,「移民安西乃是国之大计,关系到西域的长治久安,更关系到大唐在西域的攻伐。此事一定,朕不胜欢喜!」 「可权贵为何一起行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狐疑,帝王的猜忌本能发作。 「陛下,听说昨日武阳侯在长安食堂宴请了诸位老帅。」 李治一怔,旋即明白了。 「朕说他接了此事竟然不动,原来如此!」 以前的他一直仰望着几位兄长,压根没想过什么太子皇帝。 可随着太子倒台,李泰倒霉,他反而成了渔翁。 先帝随即就开始亲自培养他,但终究时日太短。 所以许多事儿他得自己琢磨。 「李义府说人手太少,以至无法劝说百姓。可贾平安纹丝不动,百姓却蜂拥而至……」 李治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让百姓顺应政令,首要是带头。权贵子弟带头去安西,百姓自然就心安了……百姓无知,要引导……」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更宽阔的世界。 「强令百姓行事固然能行,可却不如垂范。上行下效……则君民一心!」 「哈哈哈哈!」 为帝之路漫长,无数挑战就像是拦路虎,你必须要一一越过,击溃这些挑战。 而要想击溃它们,帝王必须要不断进步。 此刻李治就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一个理念。 「当年先帝在时曾说过君轻如舟,民重如水。民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强令百姓行事便是压水……时日长了必然沸腾。而垂范却能让百姓心悦诚服,君民相安。」 他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 「陛下,中书李侍郎求见。」 李治的思路被打断了。 李义府进来就请罪,「臣无能。」 李治看着他,「此事你是无能!」 「是。」 此事李义府掌总,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但架不住他会扔锅啊! 一口锅就这么凭空扔在了贾平安的头上。 随后他暗自得意,觉得自己算是捅了贾平安一刀。 第427页 可没想到贾平安动都不动,报名移民之人络绎不绝。 高下立判啊! 李治看着他,眼中多了不满之色,「朕令你掌总移民之事,你却只知晓令人去劝说,朕甚至听闻有人在下面威胁百姓移民,可结果如何?」 结果无人问津。 李义府跪下,「臣……无能!」 他嵴背汗湿,担心帝王一怒就把自己赶下去。 此刻他投靠了皇帝和皇后,在朝臣心中的印象大坏,原先的笑里藏刀加上李猫的绰号,此刻又多了一个佞臣的头衔。 皇帝若是要收拾他,只需一个暗示就是了。随即朝臣会蜂起弹劾,无需帝王再出手,就能把他打落尘埃。 原来成为帝王的心腹就是这个代价吗? 李义府低下头,眼中多了光芒。 老夫要权力! 这条忠犬看样子有些不服气…… 那么就该敲打!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只是一顿饭就解决了移民之事,你却劳师动众,事有不谐就百般狡辩,这可是为臣之道?」 用一个臣子来敲打另一个臣子,这等手段李治用的很是娴熟。 李义府低头,「臣……无能!」 此事他输的毫无辩驳的余地,只能承认自己无能。 李治摆摆手,随即去了武媚那里。 「陛下。」 武媚看样子已经得了消息,「臣妾听闻移民之事妥了?」 李治点头,「贾平安昨日请了诸位老帅饮酒,随即各位老帅出了家中子弟移民,带动了百姓。」 武媚笑道:「臣妾就知晓平安的本事,定然不会错。」 李治突然低头看着她的脚。 「陛下……」 女人的脚属于隐私啊! 武媚也难免有些羞赧。 「朕还有事。」 等李治走后,武媚见邵鹏欲言又止,就说道:「有话就说。」 「皇后,此事……陛下看脚,皇后……武阳侯……」 小贾才将挨了你几脚啊! 上次皇帝撺掇了一下,皇后就把贾平安召进宫来,旋即踹了几脚,被宫中引为笑谈。 皇帝的意思是:他被你冤枉踹了。 武媚一怔,接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外面,李弘带着曹英雄来了,听到笑声,他松了一口气,「今日无事,你便回去吧。」 曹英雄应了,随即告退。 可他想着不大对劲。 今日无事让我回去。 若是有事……那我必然要跟着进去。可我跟着进去干啥? 出宫,他看到了贾平安和李敬业在说话,就凑过去。 「英雄啊!」 贾平安问道:「太子最近可还好?」 「好着呢!」 曹英雄忍不住问道:「兄长,太子侍读会挨打吗?」 贾平安哪里知道。 但他想到了那些电视剧里的侍读……好像都是倒霉蛋啊! 「挨打就挨打吧。」 曹英雄死心了。 贾平安和李敬业继续说事。 「……我说想移民安西,阿翁勃然大怒,很是抽打了我一顿。」 李敬业很伤心。 贾平安满头黑线,「那些人家都是庶出子弟去,你是袭爵的……没打死你就算是英国公手下留情了。」 「可我就想离家。」李敬业蹲下来,很是惆怅,「我想一人去安西,自己在那厮杀打拼……」 「可你阿翁年纪大了。」 这便是华夏的不同,子孙要顾忌老人。要么能照顾好老人,要么就带着老人一起走。 这样固然让儿孙平添了麻烦,但人人都会老。 当你老时,这个习俗能让你安享晚年。 「阿翁我觉得还能再活五十年。」 李敬业遗憾而去。 而就在此时,唐旭刚好进了长安城。 「耶耶终于回来了。」 随行的官吏们告别,各自去报到。 唐旭带了不少东西,就託言有事,先回了一趟家。 家依旧,门扉看着依旧。 他轻轻叩门。 「谁呀?」 熟悉的声音传来,唐旭按捺住激动之情,憋着嗓子,「张氏,我看见你夫君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开…… 张氏急切地问道:「他在哪……」 夫妻相对,张氏满头黑线,却沖淡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和生疏感。 「夫君!」 「大郎和二郎呢?」 「在家呢!」 两个孩子过来,一阵揉搓后,唐旭把东西搁下,「我还得去一趟吏部,晚些回来。」 张氏眯眼看着他,突然说道:「大郎二郎,去外面玩吧。」 不妙! 唐旭看到了妻子眼中的光芒,不禁有些腿软。 ——每当张氏眯眼看着他时,多半是要榨! 两个孩子得了出去玩的机会,撒欢了。 等他们一走,张氏近前,「夫君……」 唐旭觉得自己就像是漠南的瓜果…… 不,是漠南那些被压榨之后的瓜皮。 瓜皮唐旭回来了。 程达张罗着接风,一开口就是五香楼。 明静膈应了。 「为何非得去青楼?」 程达理所当然的道:「百骑歷来都是去五香楼。」 第428页 你去不去,一句话的事儿! 程达很是体贴的道:「以前邵中官在时也一起去,虽然是那个啥……可好歹也能过过眼瘾吧。」 这个是邵鹏以前的自嘲。 可明静是个女人啊! 贾平安觉得程达作死的能力不亚于李敬业。 「程达!」 程达一个哆嗦。 我……我只喜欢女人! 第576章 看门狗 贾平安觉得唐旭的腰子应当是好了。 但到了五香楼之后,唐旭却对女妓的态度大变。 你莫挨老子! 这是……憋出问题来了? 老天爷降下激素,就是为了让异性一见动心,再见动情,三见…… 「老唐,你这是……」 唐旭皱眉,「小贾,做人,要紧的是正直。青楼这等地方来听听歌,喝喝酒就是了。」 这……难道是腰子出问题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有些悲剧。 唐旭也觉得尴尬,「其实……」 「不会是被榨干吧?」 贾平安觉得不能啊! 唐旭刚回来,他媳妇儿就算是想榨干他,好歹也得等晚上吧。 唐旭的眼中多了悲哀之色。 正好明静看到了……这货说不来,最终还是来了。 「唐校尉这是在感伤什么?」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中年男人的悲哀。」 明静不解,「什么悲哀?」 贾平安摸摸后腰。 程达也颇为唏嘘。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能被两个中年男的颓废给影响了,就出了五香楼。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喝多了长街狂笑;有人搂着女妓在卿卿我我…… 还有人和同伴一起笑吟吟的指指点点…… 直至指到了贾平安。 「是贾平安。」 国子监的几个学生今日相约来平康坊玩耍,正在琢磨去哪家,却遇到了在国子监内毁誉参半的贾平安。 贾平安正在看着夜色中的平康坊,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感受到了目光后,他扫了一眼,摇摇头,不准备搭理那位和曹英雄有同一爱好的崔氏子弟。 可崔云却走了过来,微笑道:「武阳侯少年英才,诗才更是无双,让崔某钦佩不已。」 贾平安不喜欢这等世家口吻,就淡淡的道:「有事说事,无事……走!」 几个同窗没想到贾平安对崔云这般不客气,不禁讶然。 清河崔的子弟,谁会给他没脸? 贾平安! 这人果然是个莽撞的! 崔云觉得自己上次输的太冤,「武阳侯与皇后姐弟相称,做事却方便了许多。」 世家子弟就算是讥讽你也不会直截了当,而是会拐个弯。 ——若非皇后,上次曹英雄定然没脸! 世家子弟如崔云这等好胜心强的,多半是没经歷过社会毒打。 那几个同窗不禁都笑了。 从古至今,裙带关系最是让人不齿。 贾平安会不会暴怒? 崔云微微退了半步,若是贾平安要动手,也方便避开。 「我真想动手,你避不开。」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崔云很尴尬,「另外,你若是想说皇后对我的帮助,那么我能说……我从进了长安城开始,就在孤军奋战,可我如今是武阳侯。」 他走近一步,崔云硬顶着,眼皮子狂跳。 贾平安皱眉,「我想问问,若是离开了崔氏,你……算个什么东西?」 啪! 贾平安没动手,但众人仿佛都听了啪的一声。 崔云的脸,红了。 贾平安转身进去,里面的声浪席捲而来。 「贾郎!」 女妓疯狂的在唿喊着贾平安的名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歌声悠悠。 灯影闪烁,偶尔有几缕光透出来,照在了崔云那羞恼的脸上。 贾平安白手起家,年龄比他还小,可二人之间的成就却不可同日而语。 他自矜于清河崔的身份,却被这一番话把自信击溃。 灯火摇曳,有人女妓高声唱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是贾平安的侠客行。」 有人低声道:「看看他的脸,别说了。」 崔云面色铁青。 …… 贾平安第二天就去了吏部。 「小贾!」 崔兄很客气,握着他的手就不放。 「崔兄,我想问问……唐旭这边吏部是如何说的?」 崔建摇头,「小贾你这话一开口就错了。唐旭这等级别的将领,吏部最多就是给个看法,做决断的还是那些人。」 军方若是被文官系统全盘掌控,李治就要准备小棉袄了。 贾平安明白了,旋即去寻了老程。 「唐旭?」 程知节努力想了想,「百骑的那个吧,后来去了漠南,昨日才有人说他回来了。」 看来唐旭依旧是小透明,没在这些老帅的心中留下一个鲜明的印象。 老唐,要做醒目仔啊! 贾平安回到百骑,唐旭竟然在。 「怕是难得留长安了。」 唐旭有些难受。 虽然他被娘子榨的比较纠结,但长期远离孩子更让他备受煎熬。 第429页 「谁说的?」 贾平安问道。 唐旭箕坐着,眼中多了无奈之色,「有人说我在拦截阿史那贺鲁的主力时贪功冒进。」 这特娘的…… 见贾平安有些怒,唐旭劝道:「我当年也曾意气风发,结果得罪了人。后来进了百骑后就学聪明了,小事不管,大事请示。」 「你是说……这是原先的对头在给你好看?」 唐旭点头,却没说对头是谁。 可贾平安只是猜猜就知道了。 军中的将领! …… 左卫。 左卫将军潘进关白皙的脸上全是讥诮之色,「唐旭想留在长安,可耶耶偏生要搅了此事。贪功冒进就算是被驳了也不打紧,耶耶后续还有法子……一句话,让他滚!」 唐旭这个级别的将领还进不了大佬们的视线,所以一番操作后,有消息传来。 「此次我也算是越级升官了,可上面说是准备让我护送移民去安西,还说我对漠南颇为熟悉,最好不动……」 这是坑爹啊! 唐旭苦笑道:「这也算是当年行事不周的报应吧。只是我那两个孩子渐渐大了,好歹让我在长安待几年,教教他们再走也行啊!」 程达嘆道:「移民走得慢,一路到了安西时,怕是大半年了,再绕回漠南……这一年多都在路上。」 换了贾平安都得疯。 贾平安也觉得出手的那人太过分了,关键是老唐当年对他不错…… 他得想想。 唐旭此刻没事儿,出了百骑就回家。 这时候他才知道男人必须有事做的道理。 男儿无事,不是颓废就是报废。 一路熘达。 咦! 唐旭发现前面骑驴的那个女人……不,那不是我家的驴子吗? 女子骑马是很飒爽,但骑驴的也不少。 唐旭的脸黑了。 娘子大白天骑驴出来干啥? 空中有朵绿色的云! 唐旭冷笑,放缓了速度,慢慢跟着。 一路跟。 张氏骑着驴子进了东市。 是买东西,可家里不是有僕役吗? 张氏去了质库,唐旭不禁怒了。 他在漠南煎熬,这几年的俸禄钱粮大多留在了家中,唐家不差钱啊! 这个女人…… 等张氏出了质库,唐旭赶紧进去,柜檯上那几件熟悉的首饰让他不禁怒火中烧。 竟然都典当首饰了,其中的几件还是嫁妆,她竟然也捨得? 张氏在东市买了不少上等礼物,吃力的弄到驴背上,随即再度出发。 晚些,唐旭一路跟到了怀远坊。 张氏到了一户人家的外面,下驴敲门。 「这不是潘进关家吗?娘子来这里作甚?」 唐旭的身体勐的一震。 这个憨婆娘! 她竟然卖了自己的首饰来潘家为自己求情! 门开,张氏说道:「还请禀告,唐旭的娘子求见夫人。」 僕役转身进去。 「唐旭的娘子?我记得唐旭当年得罪了夫君。」潘进关的夫人看着养尊处优。 「夫人,却是如此。」 管事说道:「那唐旭昨日回到了长安城,郎君正准备把他赶到漠南去。」 潘进关的夫人冷冷的道:「如此那妇人就是厚颜,赶出去!」 僕役飞也似的去了。 张氏正在等消息,见他来了就笑道:「辛苦了。」 僕役冷着脸,「滚!」 呯! 门关了。 张氏站在那里,良久露出了笑容。 她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就勐的回身。 唐旭就站在她的身后,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回家。」 张氏点头。 …… 「阿耶!」 兜兜最近不怎么抓人了,贾平安爱得不行。 「阿耶!」 小透明贾昱同学也想要抱。 贾平安一手抱一个,觉得天下最幸福的人就是自己。 兜兜挥拳。 「哇!」 完蛋! 「这妹妹打兄长,哪家的道理?」 贾平安板着脸呵斥。 兜兜定定的看着他,乌熘熘的大眼睛啊! 贾平安的语气马上就变温柔了,「下次不可动手打兄长……可知道了?」 说着他轻轻的拍了兜兜的屁股一巴掌。 「阿耶!」 兜兜扑在他的怀里,贾平安搂着她,又把贾昱抱起来,父子三人闹成一团。 「嘤嘤嘤!」 阿福来了,拱了一下,贾平安双手没空,只能低头亲了一口。 「兜兜!」 每一个孩子的童年里都有一个或是几个大魔王,这个大魔王可能是父亲,那么便是严父慈母;当这个大魔王是母亲时…… 「哇!」 正和阿耶玩的开心的兜兜嚎哭了起来。 「这孩子,吃饭了。」 兜兜神奇的不哭了。 「这孩子竟然会骗人了?」 贾平安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用哭泣作为自己的武器。 苏荷得意的道:「小时候我得不到东西就哭。」 原来是遗传的! 苏荷抱着兜兜出去,弄了馎饦,清汤寡水的就这么餵了。 第430页 贾平安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晚些要出门。 「夫君……」苏荷甜笑。 「知道了,李家的羊肉。」 贾平安去了唐家。 「小贾。」 唐旭看着面色红润,但不大正常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同样面色红润的张氏,心想老唐这头牛迟早会装死狗。 「去弄酒来,我和小贾喝一杯。」 喝完酒,贾平安低声说了一番话,随后回去。 唐旭呆坐在那里,勐地举杯干了。 「哈哈哈哈!」 张氏进来,跪坐在对面,「夫君,武阳侯这是……」 唐旭放下酒杯,眼中多了回忆之色,「当初他被关押在百骑,说是扫把星,请了高僧来镇压他,那一次你没见到,连法师都来了。」 「玄奘法师?」 在长安,能被称为法师的也就是玄奘。 唐旭点头,「这是必死之局,可他却寻到了生路,随后救了自己。在百骑那几年,这小子主意多的让你头皮发麻,不时弄些事让我头痛。」 张氏发现夫君的语气中带着欣慰。 「后来我去了漠南,他执掌百骑。此次归来,我被人打压,他按理不必为我树敌……」唐旭笑道:「官场行事,自保第一。」 张氏点头,「那些人知晓潘进关在弄你,所以都袖手旁观。」 「可小贾却为了我……这是功劳,他却不动声色的丢给了我。」 第二日,唐旭就上了奏疏。 普通人你想上奏疏也得看看自己的资格,但唐旭是皇帝的前心腹,所以奏疏依旧按照程序在走。 「唐旭的奏疏?」 朝中议事的间歇,中书令来济禀告了此事。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是。」 「何事?」 大唐之大,每日的事儿千头万绪,作为帝王他需要抓住要点,而不是事必躬亲。 「唐旭建言……」来济看了李勣一眼,「长安诸卫的将士来自于各处折冲府,每年数次轮番戍守。可如今诸卫杀敌的本事远不及先帝时……」 这是…… 这是对军方的制度提出了质疑。 在场的李勣堪称是军方元老,难怪来济刚才要看他一眼。 李治微微皱眉,「诸卫……如此了吗?」 「他还说各地将士轮番来长安宿卫,可出征时抽调太少,以至于诸卫沦为……」 「看门狗。」 ——老唐,要想逆袭,必须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治的神色冷了。 李勣的面色不变。 「看门狗,这是说朕的大军吗?」 李治看着很平静,但平静下面就是熔岩,碰谁谁倒霉。 来济说道:「陛下,他后续还给了法子。」 「什么法子?」 「他说府兵进了诸卫操练,出征时优先抽调诸卫出击,厮杀归来,府兵们归于各地折冲府,可指导操练。」 这便是老兵带新兵的手段!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陛下,当看看军中的情况。」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熘熘再说。 「如此也好。」 王忠良飞快的跑出去,「陛下要去诸卫巡查。」 消息飞快传到了百骑,贾平安带队在宫城外等候。 千牛卫就在对面。 吴伟洪对贾平安微微颔首,贾平安还以一笑。 你点头虚伪,我笑的客套……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去青楼的感觉,不管是嫖客还是女妓,大伙儿都在演戏。 吴伟洪突然近前。 想干啥? 包东第一个跳出来。 吴伟洪摆摆手,「私事。」 我的人,你能指挥? 老吴,你的官本位思想太浓了。 包东不动。 打了你的脸,哥再给你个冷脸。 贾平安微微点头,包东退后。 玛德! 就不能不装比? 大庭广众之下,吴伟洪觉得有些丢人。 「那个……武阳侯。」吴伟洪低声道:「你那位兄弟……能不能换个地方?」 「敬业?」 吴伟洪点头,「哎!不是我不给面子,是……」 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贾平安想到李敬业在千牛卫口吐芬芳,让人想吐血时,不禁倍感欣慰。 不过,姿态还是得有,他微笑道:「若是纷争,只管动手教训就是了。」 「武阳侯想羞辱我吗?」 贾平安惊讶,「我从未这般想过。」 吴伟洪见他认真,不禁难为情,「打不过啊!」 那我也没办法啊! 吴伟洪嘆道:「李敬业在千牛卫……说话顶撞只是常事……」 他连英国公都要顶撞……贾平安关切的道:「敬业可是信口胡言?若是,回头我去和英国公说,把他弄走。」 吴伟洪:「……」 这个……李敬业虽然经常口吐芬芳,但都是肺腑之言,谁能说他错了? 后面的李敬业冲着这边咧嘴一笑。 这娃真的命好。 「陛下出来了。」 吴伟洪马上喊道:「站直了。」 贾平安冷笑,「我怕你吗?」 刚才的些许和谐马上消失。 竞争来了。 吴伟洪淡淡的道:「说的再多,不说走几步。」 第431页 「小心瘸腿。」 贾平安的身后,百骑昂首挺胸。 对面的千牛卫也是如此。 贾平安突然想着…… 「老吴,要不咱们比噼腿?」 两边对着噼腿,一步步的噼,看谁的腿抬得高。 吴伟洪看着他,「什么噼腿?」 「就是高抬腿……」 曰! 李治带着宰相们出来了,吴伟洪退后,贾师傅就成了对着空气说话。 这娃有病。 李治看了他一眼。 老吴,你特么的阴我? 贾平安偷偷比划一个下流姿势,吴伟洪回了一个,冷笑不屑。 狂拽吊炸天! 一行人随即进了右卫。 「陛下校阅。」 将领们聚拢了,老帅们打头,满头雾水。 「老程问问。」 梁建方撺掇着。 程知节骂道:「娘的,你为何不去?」 梁建方骂道:「你特娘的是卢国公,耶耶若是国公,此刻也去了。」 程知节过去问了李勣。 李勣低声道:「有人进言,说长安诸卫征战的少了,终究是看门狗。」 操蛋! 程知节脸都红了,「哪个贱狗奴说的?」 「唐旭。」 程知节想到了贾平安前几日寻自己提及了唐旭的事儿,就招手。 小崽子,可是你干的好事? 贾平安笑着过来,「卢公有事?」 「唐旭突然说长安诸卫都是看门狗,此事你可知晓?」程知节狞笑道:「但凡撒谎,五诏还是出使大食,你自己选个地方。」 卧槽! 老唐竟然敢说长安诸卫是看门狗? 我只想让你刺激一下他们,你竟然用了看门狗这个词。 第577章 要做醒目仔啊 数十名将领。 宰相一群。 皇帝一名。 左边千牛卫,右边百骑。 下面是右卫列阵待命。 李治看着将领们,「朕知晓军中有袍泽之义,可此事关切大唐长久之计,诸卿,利弊皆看个透彻。」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警告:操练的如何,是看门狗还是下山虎,给朕看清楚,别隐瞒,别浮夸,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开始!」 操练要紧的是军令,看旗号行事,跟随军令变阵。 变阵的速度,阵型的严密…… 转换的速度。 没有水泥地很麻烦,一群人狂奔,激起无数灰尘。 正好风吹过,台子上的君臣……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贾平安侧身,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李治的微笑保持的不错,嘴巴微微张开,灰尘正好进去。 帝王果然是帝王,吃灰都吃的这般洒脱。 而长孙无忌干净利落的闭眼,闭嘴。 将领们都纹丝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侧身,看似在关切皇帝的情况,连王忠良都投以赞许的一撇。但李勣何许人,一看就知晓这娃是在侧身避开灰尘。 沙场之上你也这般避开吗? 李勣的眼中多了不满之色。 贾平安讪讪的回身。 右卫的操练看着颇有气势,但在贾平安的眼中却有些样子货。 原先的大唐四面危机,突厥打个喷嚏竟然就能兵临渭水,长安一夕三惊。 在这样的背景下,各地府兵轮番宿卫长安,出发前就有了准备厮杀的心理准备。这样的府兵自然不会差。 可突厥现在被大唐打的满地找牙,苟延残喘……长安空前的安全。 没有压力的长安,以至于诸卫渐渐有些人样子,仪仗兵的意思。操练应付差事,上番宿卫长安也是应付差事。 现在才将开始,在这个时候扼杀这种苗头不晚。 只要府兵能坚挺,大唐就能再特娘的强盛一百年! 操练进行了一半,程知节喝道:「停了!」 操练结束。 李治没问。 随即去了后面的右武卫。 「操练!」 …… 陛下带着一群人出宫了。 潘进关在值房里得了消息。 阳光很滋润,让他不禁倍感惬意。 「陛下带着相公们,还有一干将领去了右武卫校阅。」 潘进关嗯了一声,「为何突然校阅?」 「说是刚从漠南回来的一个将领上了奏疏,说长安诸卫都是看门狗。」 潘进关大怒,「贱狗奴!诸位老帅没弄死他?」 「没,陛下说去看看,于是就去了右卫和右武卫。」 潘进关冷笑,突然一怔,「漠南回来的?谁?」 「唐旭!」 …… 右武卫。 程知节冷着脸,「停了。」 李治站在那里,「下面不必看了。」 君臣回宫。 「朕听闻国之将亡,武人必先颓丧。大唐立国不过数十载,有人告诉朕大唐军队战无不胜呢,朕深以为然……」 李治不想坐下,于是臣子们也跟着站立。 「大唐曾击败突厥,曾击败那些强敌,所有人都以为大唐的刀锋将会一直锋锐,可却有个臣子告诉朕,长安诸卫渐渐蜕变了!」 李治面色铁青,「看门狗!」 第432页 群臣低头。 「可朕要的不是看门狗,大唐要的从不是看门狗!」李治第一次冲着群臣咆哮,「朕要的是虎贲,大唐要的是能让百姓为之骄傲的无敌雄师。可如今这一切何在?」 「朕想到更深处,不禁觉着毛骨悚然。」李治的眼中多了忧虑,「若是没有唐旭的奏疏,朕会无视了这些,大唐依旧会战无不胜……军队会渐渐颓废,直至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把大唐打回原形!」 后续府兵就完全靠不住了,边塞改为募兵制,长期定点服役,这也给了安禄山的造反提供了温床。 ——当军队变成募兵制,长期成为某个将领的麾下时,自然而然的……藩镇就出现了。 野心的膨胀来自于实力的膨胀。 府兵制的溃烂,助推了一把大唐的衰败。 府兵制的衰败原因很多,比如说兼併土地……本来土地就不够,再兼併一下,耕战结合的府兵去哪种地? 但府兵的战斗力逐渐下滑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程知节深吸一口气,「陛下,今日所见,老臣也颇为震惊。老臣回想……其实左卫也再无当年那些府兵的悍勇了。老臣失职。」 「臣等失职。」 武将们齐齐请罪。 「要如何做?」李治勐地想起了唐旭的建言。 「当严厉操练。」 这是法宝。 贾平安缩在角落里,想到的是从严从难,三从一大。 马丹,操练流于形式,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大唐府兵渐渐衰败,这不是一个人的错……从灭了高丽之后开始,大唐军队战无不胜的歷史就不断被改写。 不管是薛仁贵兵败,还是武媚时期的用兵失败,有人说是将领不得力,有人说是武媚害死了许多名将……可却都忽视了府兵战斗力下滑的因素。 后续增加了募兵制,增加了职业军人的比例,胜率又快速回升。不管是在西域还是在哪里,大唐军队打的对手满地找牙。 但内地却没法,糜烂的府兵让安禄山看到了机会,于是一击之下,看似强大的大唐瞬间崩溃。 「严加操练。」李治缓缓说道:「若是有战事,多派长安诸卫……」 这是唐旭的建议。 长孙无忌皱眉,「若是抽调太多……长安的安危堪忧。」 李治摇头,「长安若是不安,多少军队在此也是如此。再说周边的折冲府不少,若是有变,只需一道诏令,朕再派遣一员大将,叛逆可敢窥看长安一眼吗?」 「愿为陛下效死!」 长孙无忌眨眨眼,这一刻他恍惚看到了当年的先帝。 先帝能令诸人效死,这也是他能在玄武门之变后迅速掌控大唐的原因。 而皇帝此刻就让他想到了先帝。 看看那些武将,个个慷慨激昂,若是此刻有人谋反,长孙无忌确信这些人会亲手撕碎了他。 这便是二郎的手段,先敲打,等诸将羞愤时,再激励士气,如此人人归心。 皇帝在成长! 长孙无忌目光平静。 「诸军严格操练,若有战事,优先让诸卫出战。另外,军中要赏罚分明!」李治沉着脸道:「朕知晓军中的一些事,唯有一条,赏罚分明!」 那些百姓为何踊跃报名参加府兵?就是奔着封赏去的。 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在大唐男儿的眼中,唯有用刀枪去博取的名利才是最让人动心的。 「唐旭……」 …… 左卫已经集结了。 就等着皇帝来校阅。 「陛下校阅了右武卫之后就回宫了。」 白等了。 众人散去,潘进关回到了自己的值房,歇去甲衣,说道:「燥热,去弄了凉水来。」 有人去了,潘进关坐下,揉揉眉心,眼中多了笑意,「那唐旭突然进言,竟然敢把诸卫比作是看门狗,如此那些老帅们岂不是牧狗人?且看着,此次不用我动手,他就会倒霉。」 送水来的小吏笑道:「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哈哈哈哈!」 潘进关大笑,然后不屑的道:「他不配!」 他喝了几杯水,吩咐道:「去打探消息。」 「卢国公回来了。」 程知节执掌左卫,他一回来就召集了众人议事。 潘进关急匆匆的赶去,程知节面沉如水。 等人到齐后,程知节骂道:「都是一群看门狗!」 众人面面相觑低下头。 咱们是狗,那你是什么? 老程显然并不想做牧狗人,拍着案几叫骂了一阵后,才说到了正事,「先前唐旭进言,说诸卫已经成了看门狗,老夫勃然大怒……」 弄死他吧!潘进关暗喜。 「随后陛下和老夫等人就去了右卫和右武卫校阅,每况愈下了!」 程知节拍打着案几,痛心疾首。 一个将领抠了一下鼻子,就被他噼手一茶杯砸过来。 「唐旭久在漠南都能察觉此事,为何你等不能?尸位素餐,得过且过!」 「从今日起,要狠狠地操练,谁敢懈怠,老夫定然不饶。」 程知节气咻咻的起身,「滚!」 众人赶紧告辞。 潘进关回到值房,就令人去打探消息,「去问问唐旭的去向。」 他有些焦虑不安,坐下后就觉得难受,就起身在值房里转圈。 第433页 唐旭当年也算是年轻俊彦,否则也不会被皇帝看重。那时候的潘进关正在上进的关口,二人同在一军,唐旭年轻气盛,就指出了潘进关的错处,导致潘进关被上官呵斥。 虽然后来潘进关依旧升职了,但唐旭给他造成的麻烦却成了挥之不去的仇。 幸而唐旭接着就去了百骑,潘进关的手伸不进去。 可转过眼,唐旭去了漠南,接着又回来了。 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 机会来了,潘进关怎能不给唐旭一个刻骨铭心的报復。 去漠南吧。 最好一辈子别回来了。 可没想到唐旭竟然敢上疏……冒险进言。 「他这是想冒险一试,若是能成,就能留在长安,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唐旭这辈子真有可能回不来了。 长安诸位都被你说成了看门狗,你回来谁愿意接收? 可没想到皇帝很重视,带着人校阅了一番。 「将军!」 潘进关回身。 小吏进来,「那唐旭……陛下说是颇为干练,目光深远,本来是让他去漠南的,陛下却改了,让他去了右屯卫。」 操蛋! 潘进关想骂人,「他去右屯卫任何职?」 「说是左郎将。」 左郎将是正五品,唐旭这么摇身一变,竟然越级升迁了。 这是因祸得福。 潘进关面色铁青。 …… 唐旭在家等消息。 「夫君你怎么看着有些慌?」 张氏在边上给他做里衣,抬眸就看到了唐旭发呆的模样。 「我慌什么?」 唐旭的小心肝在怦怦跳。 可男儿输人不输阵,认啥都行,就是不能在自家娘子的面前认怂。 这也是唐旭每每变成果子的缘故。 「郎君,你去了漠南……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大郎和二郎渐渐大了……」 孩子大了,父亲却错过了教导他们的时光,这是最大的遗憾和隐忧。 「此事再看看,说不得有转机。」 「什么转机?」 张氏欢喜。 「若是我在家不走了……」 「夫君!」 张氏不禁欢喜不已,「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 娘子没发现他说的是在家不走了,而不是在长安不走了。 皇帝一旦震怒,或是老帅们一旦震怒,他回家吃老米饭的可能性很高,那可不就是在家不走了? 「娘子。」 「何事?」 张氏抬头微笑,心情好,觉得夫君都英俊了几分。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必须要坦白,否则娘子会疯掉。 「其实,我弄不好就得罪了许多人。」 「谁?漠南那些人吗?」 张氏很轻松。 唐旭突然抓住她的手。 「夫君,这还是大白日呢!」 张氏的眼睛微微眯着。 榨! 「娘子,为夫此次怕是要得罪了那些老帅。」 张氏的笑容没了。 「弄不好就会丢掉官职。」 张氏强笑,「夫君你在逗弄我吗?」 「此事……你觉着我会逗弄你?」 这个男人,他竟然干下了这等蠢事! 张氏的眼中多了悲色,刚想说话。 「唐郎!」 「唐郎!」 「阿耶,叫你的!」 两个孩子蹦出来,见张氏神色不对,赶紧束手而立。 唐旭不在家,就是张氏在管教孩子。又当爹来又当妈,不威严些镇不住孩子。 唐旭笑道:「大郎去开门。」 大门开,外面进来的却是坊正。 「这是……」 唐旭起身,张氏起身。 坊正的身后是一个内侍。 来了! 唐旭深吸一口气,张氏赶紧避开,躲在后面抹泪。 谁愿意自家男人远赴边疆? 只是不得已罢了。 但这次连去边疆的资格弄不好都没了。 诏令很短。 「……右屯卫左郎将……」 张氏愣了一下。 右屯卫左郎将,那……那不是升官了吗? 而且还留在了长安。 夫君这是在哄我? 张氏不禁笑了起来。 她赶紧去弄了铜钱来,等诏令宣读完毕,就叫僕役把钱悄然给唐旭。 唐旭百感交集。 等内侍走后,张氏嗔怪道:「夫君却说谎来吓唬我。」 我真没骗你,但…… 「夫君!」 张氏从『夫君不是远赴漠南,就是要回家种地』的惶然变成了惊喜,此刻竟然忘情的冲过来。 「孩子在呢!」 「……」 …… 唐旭急匆匆的回了皇城去报到,在右屯卫里收穫了喝骂和赞许。 喝骂是因为他的比喻太招人恨,竟然是看门狗;而赞许是为了他的眼光。 唐旭出了右屯卫,准备去百骑。 贾平安当时和他谈论了关于府兵的事儿,特别是诸卫说的最多…… 他一路想事,突然抬头。 人在某个特别的时候会突然感应到对手。 就像是对方的敌意能外放一样。 前方就是潘进关。 第434页 以往唐旭遇到了潘进关,都会有意识的避开。 可这次他却纹丝不动。 「那一次唐某说了你的过失,可有错?」 想到自己差点远赴漠南难以归来,唐旭把那些恩怨都抛了出来,「你记恨我应该,可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想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潘进关冷冷的道:「你小人一朝得志,也敢和我并肩吗?」 将军是三品,左郎将是五品。 但五品已经一脚跨入了那个门槛。 「谁得志自然有公论。」唐旭冷冷的道:「托你的福,若非你的逼迫,唐某也不会有此一举,多谢了。」 他拱手道谢。 随后招手,「小贾!」 潘进关回身,看着唐旭走了过去,和贾平安笑吟吟的说话。 「唐旭和贾平安交好。」 随行的小吏说道。 「将军!」 潘进关看到唐旭拱手,这是道谢之意。 「贱人!」 小吏以为是呵斥自己,可顺着潘进关的视线看去,却是唐旭。 「见过唐郎将!」 有人路过,冲着唐旭行礼。 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唐旭却对贾平安说道:「你早就看出了那些弊端,为何不说?」 「你说我说有何区别?」 唐旭久久看着他。 「老唐,我喜欢女人。」 贾平安觉得老唐有冲破牢笼的趋势。 「我记住了。」 唐旭转身离去。 情义就不该挂在嘴边,记住就好。 贾平安哼着歌回到了百骑。 「东市有人被杀了。」 明静穿戴整齐,英姿飒爽。 程达纠结的看了她一眼,「说是口角杀人,动手的乃是游侠儿,已经逃了。」 「万年县干啥去了?」 东市属于万年县管辖。 明静说道:「那游侠儿力大无穷,杀了万年县的两个不良人。」 还有这等兇徒? 「看看去。」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去了东市。 「武阳侯,你看,万年县发狂了。」 万年县真的发狂了,从县令以下全都出现在了东市。 那些官吏拎着横刀,凶神恶煞的四处搜索。 贾平安看到了老丈人卫英。 卫英是文吏,怎么也来了? 「老卫,你去隔壁看看。」 县尉黄麟带着几个小吏在搜索。 卫英应了,出来就看到了女婿。 「丈人。」 卫英笑道:「百骑也来了。」 「这事究竟如何?」 万年县的不肯说,贾平安就来个曲线救国。 卫英低声道:「死的那个人有些身份,说是和皇后家交好。」 武家? 武家现在就只有杨老太太,外加来投靠妹妹的武顺母子三人。 杨老太太大把年纪了,虽然依旧活的一枝花,但却没什么朋友。 那就是武顺的人。 「丈人,是男是女?」 「女的,贵妇人。」 卫英一脸唏嘘,「小贾啊!」 「丈人吩咐。」 这个老丈人的脾气真的好,贾平安反而很是恭谨。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加倍的好,这就是他潜意识里的价值观。 卫英看了一眼外面,再放低了些声音,「有人说那贵夫人和别人不干净,被家中发现了,于是来闹腾,那女人想断了那个男人,谁知道……」 我去! 男小三因爱杀人? 「武家的那位寡居的夫人亲自来了县里……」 武顺! 第578章 皇后竟然引狼入室了 贾平安跟在卫英在商铺里转悠了一圈。 「丈人,要小心些。」 卫英笑了笑,「别小看老夫,无双的拳脚都是老夫教的。」 老丈人的战斗力不差,就是性子太柔和了,逼得卫无双做了个直女。 贾平安出去,明静正在指派人搜索,见他出来就问道:「可有消息?」 「人犯并无什么背景,但尽量抓活的。」 边上的万年县不良帅陈子衿拱手,「多谢武阳侯。兄弟们,给武阳侯彩一个!」 那些不良人高喊,「彩!」 陈子衿近前,眼珠子都是红的,「案子发了之后,我就派了几个兄弟来抓人,谁知道那游侠儿兇悍,甫一动手就杀了两个兄弟……耶耶!耶耶!」 他仰头,可泪水却奔涌而出。 贾平安理解这种感情。 不良人负责破案和治安,平日里大伙儿相互帮助,实际上和袍泽没什么区别。 这一下战死了两个兄弟,陈子衿的情绪就有些崩了。 有人会说他矫情,可不良人不是军队。 军队中见惯了生死,可依旧有为了给袍泽报仇而发狂的事儿。 这等事儿不少。 不良人们经歷生死的次数太少了,只是一次,就让他们的情绪濒于崩溃。 「那两个兄弟的女人跪在我的面前……」陈子衿吸吸鼻子,「喊着那两个兄弟的名字,我……抓到那人,拼着不做这个不良帅,我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点点头,「多谢了。」 明静看着陈子衿远去,突然问道:「若是我被兇徒杀了,你们会不会如此?」 第435页 这女人轴了! 程达打个哈哈,贾平安皱眉,「要不去试试?」 「什么试试?」 明静只是有感而发,可却没这个胆量。 「兇徒应当就在这一块,你单独去搜索一番,说不得会遇到……」 我凭什么去试试……明静刚想拒绝,贾平安正色道:「要想让兄弟们敬佩你,最好的法子就是亲手抓一个兇徒。」 你在忽悠我! 明静狐疑的看着贾平安。 这妹纸警觉了,但…… 贾平安说道:「知晓人生三大铁吗?」 这人怎么那么多的道理? 后世除非你不接触社交软体,不接触手机电脑,否则庞大的信息流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灌输进你的大脑里。 而此刻的大唐人,他们能接触的也就是身边的事儿。哪怕是明静,最大的信息来源竟然是百骑的每日早报。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 贾平安挑眉,「同过窗就不提了,扛过枪……小明,不和兄弟们并肩厮杀一次,你这个算什么一起扛过枪?」 「别叫我小明!」明静怒,然后问道:「第三个呢?」 「第三个你不会想听的。」 明静的八卦之魂开始转动…… 「说了我就去。」 「一起……嫖过娼。」 明静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怯。 她的身手也不错,但面对这等兇徒时依旧不够看。 不去,贾平安定然会嘲笑自己。 去了,要是遇到那个兇徒怎么办? 「去吧。」 贾平安鼓励的微笑。 送战友…… 明静突然问道:「我怎么觉着你是故意的呢?」 当然是故意的! 「没有的事。」 贾平安就站在街道中间,身边再无一人。 在得知死者和武顺有关系后,贾平安就在琢磨这事儿。 那个女人被自己的小奶狗给杀了,和武顺有啥关系? 闺蜜? 闺蜜被杀,那就等着抓到兇手后谴责几句完事,武顺亲自跑去万年县施压……这个有些不着调啊! 说难听些,碰到了兇杀案子万年县自然会穷追不捨,否则吏部那里就会多一个差评。 所以武顺的施压有些多余。 这个女人…… 「武阳侯!」 贾平安回身,却是武家的侍女。 「何事?」 侍女近前,「武阳侯,死的那人和夫人交好,夫人恨不能把那兇徒碎尸万段了,百骑可能杀了他吗?」 贾平安抬头,不远处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武顺的脸。 毫无疑问,阿姐一家子都是美女,否则也不会被帝王看中。 相比于阿姐,武顺多了些柔媚。 这女人是想做什么……怎么像是灭口似的。 「刀枪无眼,兄弟们会自行选择。」 侍女回去嘀咕,再回来就有些急,「武阳侯,皇后……」 「别拿皇后来压人!」贾平安皱眉,「用兄弟们的血来染红自己的官阶,这等事贾某做不到。」 娘的,这些贵妇人究竟是弄了些什么游戏,以至于武顺都想到了杀人灭口。 贾平安想摆脱武顺,就去了前面。 卫英出了一间店铺,又进了隔壁。 明静就在侧面,贾平安跟着丈人进去。 这是一家酒肆,里面此刻坐了十余人,很是热闹。 「诸位何曾看到兇徒了?」 卫英问的很是温柔。 十余人压根不带搭理的。 卫英尴尬的咳嗽几声。 「耳朵聋了?」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他按着刀柄,「耶耶看你们都像是嫌犯!」 这些人一看就是恶少游侠儿,敞胸露怀的,刺青或是在手臂上,或是在胸膛上。 「贱狗奴……」 一个恶少怒骂起身,回头就看到了贾平安。 兇狠变成了温顺,恶少堆笑道:「见过武阳侯,我等刚到,并未看到那人。」他冲着掌柜骂道:「没看到武阳侯来了?赶紧弄了好酒来,耶耶给钱。」 贾平安指指卫英,随即转身准备出去。 「这位官人有话只管问。」 卫英知晓这些人的尿性:生不怕不良人,死不怕阎罗王,以蔑视官吏为荣,他这等小吏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个屁。 但女婿一出场,这些人马上就换了个嘴脸。 哎! 卫英说道:「且等老夫去后面看看。」 他进了后面。 贾平安走到了门口。 轰! 身后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贾平安回身,就见酒肆的后壁破了一个洞,一块石头在地上翻滚…… 呯! 卫英双手保持着格挡的姿态倒退了回来。 一个身高马大的大汉紧接着冲进来,单手去抓卫英。 卫英一脚踢在大汉的膝盖上,大汉怒吼一声,双拳合击。 呯! 卫英格挡,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 这是力量不足。 大汉冲过来,有些踉踉跄跄的。 卫英的那一脚伤到了他的膝盖。 卫英双手虚晃了一下,一脚踢去,男子伸手去抓,可他却变了,本是踢脑袋的,脚收回,旋即踢在男子的小腹上。 第436页 这一下恍如弹簧被压缩后的反弹,快如闪电。 老丈人竟然如此厉害……无双的腿法要是这般,贾师傅早就被踢成渣渣了。 贾平安这时才拔刀沖了过来。 大汉绝望地喊道:「贱人!」 卫英侧身踹去,大汉捂着肋骨,身形摇晃。 他大吼一身,竟然抱住了卫英。 这是豁出去要同归于尽。 卫英提膝。 可……他发现自己这一下的力量不够。 老了啊! 贾平安倒转刀口,用刀背拍在大汉的后脑勺上。 大汉缓缓松开手,卫英一腿。 外面冲进来一群不良人,刚好看到卫英一脚踹倒大汉的场景。 「老卫!」 卫英刚想说话,贾平安贊道:「我还没动手,这人就被干倒了。」 小贾,你这话不实诚啊! 卫英有些惶然。 贾平安低声道;「丈人安心,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你还纠结这个干啥? 「卫英拿获了兇徒!」 外面欢唿了起来。 黄麟在叫骂,「狗曰的老卫,你特娘的平日里装死狗,出来,让咱们看看是何等的威武。」 卫英的脸有些红。 「丈人,出去吧。」 贾平安笑了笑。 卫英一出去,黄麟就大笑了起来,「你是如何拿的人?」 跑出来的恶少说道:「这位官人好兇,那腿法了得。」 「好一个老卫!」 黄麟笑道:「让你做文吏委屈了。」 卫英只是笑。 陈子衿带着人进去,里面马上传来了惨叫声。 「啊!」 「曰你娘!耶耶的两个兄弟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没人管。 武顺已经过来了,听到惨叫声不禁微微一笑,冲着贾平安颔首。 小贾,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这娘们怎么对我笑了? 贾平安不解,旋即明白了。 武顺认为他让人在里面收拾人犯,比如说打成残废,口不能言什么的。 你想多了。 晚些,几个不良人把人犯拖了出来。 人犯的双腿看着发软,而且有些变形,不,是多处变形。 好狠的陈子衿。 人犯依旧在惨叫。 武顺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依旧能说话。 关我屁事! 贾平安无视了她。 这个贱人! 武顺恼火,回去寻了杨氏。 「阿娘,那贾平安太过跋扈了些,仗着媚娘的权势不把我放在眼里。」 杨氏坐在床榻上,身边是俊美的外孙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看了武顺一眼,「那就弄死他。」 杨氏轻轻拍了他的肩头一下,「敏之不可胡说,那是你姨母的心腹。」 贺兰敏之突然笑了起来,「杀了再换一个。」 武顺骂道:「和谁学来的这些?」 贺兰敏之笑道:「不是和阿娘学的吗?」 武顺勐地挥手。 啪! 贺兰敏之捂着脸,眼中多了疯狂之色,「阿娘要杀我吗?」 武顺的胸脯起伏着,「去读书。」 「是。」 贺兰敏之突然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模样,行礼后告退。 杨氏关切的看着贺兰敏之出去,捂嘴笑道:「你何必对敏之太苛刻。」 武顺坐下,「阿娘,那贾平安果真是个祸害。」 …… 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万年县只是问了问,人犯就吐实了。 「那些贵妇人经常在一起聚会,打马毬,饮酒作乐……」 程达一脸兴奋,「她们饮酒作乐的时候,最喜寻了那些相貌端正,身体健壮的男子去作陪……」 这不就是后世的那些玩意儿吗? 「那妇人就和那游侠儿好上了,说是有大半年了,家中的男人发现了些端倪,那贵妇人就想断了两人的关系……」 明静不解,「那为何还能杀人?」 程达也不知道,「咱们的人在旁听,晚些就有消息。」 「说是断,可藕断丝连罢了。」后世这等事儿太多了,所以贾平安见怪不怪,「贵妇人在家中无所事事,自家男人不爱,就是有钱……这等就叫做寂寞空虚冷。刚开始断了,可她回到原先的日子里就会觉得煎熬,倍加怀念那个男人……」 这个就叫做食髓知味。 「每见面一次,那妇人就会生出焦虑,担心被再度发现,于是就会说彻底断了……这般来个五六次,男子受不了这等煎熬,就动了手。」 「不能吧?」明静觉得这样太玄幻,「女人还能这样?再说了,那男子难道不怕?」 贾平安无语,捂额道:「男子本是个游侠儿,贵妇在他的眼中就是天上的云彩,某一日这天上的云彩突然成了他怀里的娇娇,你说说他可捨得?」 人都会习惯某种生活,突然中断后,就像是戒菸般的反应。 明静摇头,「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贾平安在想武顺的事儿。 那个娘们在这个贵妇群里究竟是干啥的? 厮混玩耍? 她一个寡妇……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治。 第437页 「那个……明静。」 贾平安装作是轻描淡写地问道:「我和武顺有些龃龉,就怕她进宫和皇后告状……你可知她最近进宫频繁否?」 明静随口道:「隔三岔五就进宫。」 难道武顺现在就上了皇帝的床? 若是如此,这事儿就明了了。 武顺和这些贵妇人们弄了个长安盛宴,经常开趴体,而后上了李治的床,难免担心这等事儿被宫中知道…… 想通了这事儿,贾平安心情大好,「我出去巡城了。」 又早退! 明静咬牙切齿。 程达无可奈何。 「程副尉。」 去旁听的兄弟回来了。 「如何?」 明静对这个大八卦很有兴趣。 「说是死者和那游侠儿藕断丝连,每次相聚之后就说下次再不见了,那游侠儿不舍,就动手杀人。」 门外的贾平安不禁笑了。 没聚会的时候心中痒痒,等到了贤者时间后又觉得这样不道德,就这么在道德的底线周围来回横跳,终于把自己弄死了。 明静讶然,「这不是武阳侯说的那样吗?」 程达淡淡的道:「果然,武阳侯一语中的。」 …… 「她来做什么?」 武媚在看文书。 武顺被带了进来,「媚娘,那贾平安见到我不敬。」 武媚继续看着文书,良久说道:「粮食就是大唐的命脉,既然是要钱来修水利,想方设法也该给。」 「是!」 武媚抬头看着武顺,「阿姐来了?」 武顺点头,「媚娘,那贾平安对我颇为不敬。」 周山象奉上一杯温水,武媚接过轻啜一口,平静的道:「平安或许会恶作剧,也会逗弄人,但你要说是不敬……我却是不信。」 武顺急了,「媚娘,当时他冷冰冰的……」 武媚皱眉,「你何事与他见面?」 呃! 武顺干笑了一下,「就是碰巧遇到了。」 武媚淡淡的道:「他是百骑统领,公事在身,难道还得要停下来奉承你?阿姐,你且好生在家中奉养阿娘,带好两个孩子才是正经。」 「我知道。」 武顺起身,「如此我便回去了。」 武媚点头,端坐不动。 「陛下来了。」 武顺止步,整理了一下衣襟,邵鹏想到了贾平安说的底线……她好像拉低了自己的底线。 李治进来,目光在武顺那里停留了一瞬,武顺笑了笑,很是柔媚。 这个女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依旧有着让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李治坐下问了李弘的情况,随后和武媚商议了一番朝政。 武顺就在边上,不走,但也不关注朝政。 晚些李治起身回去。 武顺笑着恭送,随后走了。 武媚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总有人觉着这一切来得简单。总有人觉着女人凭着相貌就能横行无阻,去看看她去了哪里。」 邵鹏低头出去。 周山象低声道:「上次有人说她去了陛下那里。」 「难说。」 邵鹏总觉得这样不妥当。 「她先前进宫没那么频繁,每次只是来咱们这里转转,说几句话,随后就回去。可现在却隔三岔五就进来。」 周山象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她这是想做什么?」 「此等事莫要议论。」 邵鹏冷着脸,周山象不屑的道:「说的你不说似的,昨日是谁和我嘀咕,说武顺进宫频繁,怕是不怀好意……难道是鬼说的?」 女人……难缠! 邵鹏为自己的孑然一身感到了庆幸。 「阿姐看妹妹无碍,可哪有串门似的进宫?」邵鹏的眉间多了肃杀,「这是想借着皇后往上爬呢!都两个孩子了,图啥?」 是啊!她图啥? 周山象纳闷,「难道她是……想进宫做嫔妃?」 「她都两个孩子了,如何可能?」 大唐的帝王歷来都以胃口好着称,可这等孩子都有两个的妇人……进宫为嫔妃是不可能的。 「那她图什么?」 两个没经歷过男女情事的傢伙在菜鸟互啄。 去的人回来了。 「去了何处?」 「她去了陛下那边。」 邵鹏回身,眼中多了冷意。 周山象跺脚,「。」 「闭嘴!」 邵鹏进去。 武媚就坐在那里,案几上摆放着奏疏,她低头认真的看着。 春光明媚洒在外面,让她的脸也多了些光彩。 「皇后。」邵鹏欲言又止。 武媚平静的道:「我知道了。」 第579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皇后……」 邵鹏有些担忧。 皇帝不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至少拥有权力的帝王不会如此。 权力会催生欲望。帝王对天下臣民生死予夺,手握掌控天下的权力,自然而然会把女人看做是一种资源。什么情情爱爱的,那只是多余的产物。 李治自然也如此。 他可以和任何女人一起厮混,但…… 但那个女人不该是皇后的亲姐姐。 姐妹二人共事一夫…… 武媚继续看着奏疏,缓缓说道:「那一年我懂事了,武家那两个畜生欺负阿娘和我,我想过反抗,可那是武家。阿娘是续弦,我是后娘生的女儿,那个家是武氏的,不是我的,更不是阿娘的……」 第438页 毫无疑问,武媚的童年和少女时代都不幸福。 「可我觉着自己定然能出人头地。」武媚笑了笑,「那等想法就和村头的孩子叫嚷自己长大要做大将军般的幼稚,自然被家里人嘲笑……」 「后来进了宫,阿娘痛哭,我却觉着是机会。」 「再后来在宫中无人问津,我也扪心自问,谁会为我伤心?」 武媚摇头,「并不会有人为我伤心牵挂。这个世间我就是我。」 邵鹏暗自心惊。 「可世间的规矩是男儿定的。」武媚讥诮的道:「宗族第一,我若是大胆把宗族抛在一边,天下人就会戳我的嵴梁骨……」 她放下奏疏,「我也想和小时候一般和她亲密无间,可……从半月前我撞到的那一次开始,我就知晓……再也回不去了。」 …… 「阿耶!」 「阿耶!」 「干啥?」 「阿耶!」 「知道了。」 春光很好,贾平安抱着兜兜,背着贾昱在院子里转悠。 背后的贾昱抓着他的头髮喊,兜兜指着周围的一切在喊…… 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而言是全新的,哪怕是墙壁上的一块青苔,都能让他们的眼中迸发出好奇之色。 「阿耶!」 兜兜返身去揪他鬓角的长髮,贾平安后仰,贾昱在后面就抓住他的头髮……抓啊抓。 这日子过的太刺激,贾平安不禁怀念着单身狗的清香。 那时候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哪像是现在,早上你不起……孩子往你床上一扔,你瞬间就会成为孩子的玩具,一会儿是大山,一会儿是大马。 「郎君,赵岩来了。」 贾平安总算是得了解脱,到了前院后,赵岩见他头髮凌乱,不禁就笑了。 「你也成亲了,等孩子出生后你就知晓什么叫作为人父母。」 贾平安和他去了书房。 一堂课下来,赵岩问道:「先生,为何不多收几个学生?」 「收那么多作甚?这些学识许多目前都用不上,大唐需要的也不是这些学识,而是引导。」 这是个开放的大唐,只需要引导,就能让许多事儿生根发芽。 「那先生教授我……」 这娃有些惶恐了。 贾平安笑道:「总得有个人把这些传承下去,你以后愿意收多少学生我都不管。」 赵岩起身,躬身,「先生这是担心那些人说什么扫把星吗?其实大可不必。」 你脑补的让我无话可说。 「滚蛋!」 贾平安就像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学究般的赶走了弟子,然后回到后院,「打麻将!」 卫无双摇头,苏荷点头。 大老婆不爱打麻将啊! 贾平安觉得不错。 可卫无双却在看着他。 作为掌家娘子,我总不能抛下事情去打麻将吧?夫君会不会因此觉得我太懒惰了? 再问一次,我就装作勉勉强强的模样答应。 「也罢,我去钓鱼。」 贾平安带着鱼竿熘了,身后两个老婆大眼瞪小眼。 男人往往粗枝大叶,不知晓女人需要多哄几次。 今日休沐,到了护城河边,贾平安寻到了自己的地方,竟然被程知节霸占了,「卢公。」 程知节带着斗笠装渔翁,没抬头的道:「老夫最近来此钓多次了,你却是第一次来,可见心不诚。」 「家中事多。」 贾平安一边放下渔具,一边抱怨,「卢公你不知道,家中两个小魔头渐渐大了,整日不消停。就说先前我说出来钓鱼,老大抱住鱼竿,老二一脚把我装鱼钩小物件的盒子踹了,我那个心疼啊!」 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当年生了多少个,你才两个,啰嗦什么?」 贾平安想打窝,程知节叫住了,「老夫先前把这一段全打了。」 财大气粗程知节,打窝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再看看养着护城河边排开的一熘鱼竿,啧啧,这是要一网打尽还是怎地? 不过最爽的就是有人为自己打窝。 贾平安下钩,拍拍手拿出了老婆准备的吃食,「卢公吃点?」 他只是客气,可程知节却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了许多。 这是炒的豆子,磕着喷香,就是爱放屁。 「卢公,你那时候整日厮杀,或是跟着先帝……那些孩子你带过?」 这年头女人成为全职家庭妇女的概率很高,男人带孩子的罕见。 你要说男人回家也得带带孩子,美得你,爷们出去挣钱,回来还得看你脸色? 这便是此刻的关中汉子。 「带什么?」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就是教导他们。」 「合着您只是装个样啊!」 老程勐地提竿,一条三斤多的鱼儿上手。 「妙啊!」 贾平安今日运气不好,几次三番都没弄到鱼。 空军了啊! 贾平安挠头。 「又有了!」 老程频频提竿,爽的直抽抽。 每个人钓鱼的爽点大多相似,到了地方迫不及待,鱼钩下水,心情平静的就像是得道高僧,然后开始憧憬。鱼儿上钩,就像是看到美女的高僧心动了…… 那种快乐……不钓鱼的人很难理解。 第439页 ——一个人没事拎着鱼竿就能从早到晚,甚至都不想回家了! 这不无聊吗? 不啊! 钓鱼人不会无聊。 「来了……」 贾平安提竿,「重!」 程知节喊道:「稳住。」 那鱼竿都弯曲的不像话,程知节面色沉凝,大概比遭遇了十万突厥大军还紧张,「稳住!」 贾平安觉得不对,「这不对啊!怎么像是个死物?也挣扎,可不对劲。」 他缓缓把拉了上来,一看…… 卧槽! 一只大乌龟。 「这……」 贾平安不想要了。 程知节皱眉,「那龟背有些奥妙!」 贾平安仔细一看还真是。 硕大的龟背上纵横着一些线条,看着分外玄奥。 难怪古人喜欢烧龟甲来占卜。 还有个甲骨文,也有不少用的是龟甲。 既然应用这般广泛,贾平安只需想想就能想像到遍地是乌龟的场景。 「带回家养着。」 贾平安收杆,「今日我便慈悲一次。」 程知节也收了傢伙事,两边的僕役来帮忙。 「好大的龟。」 徐小鱼弄了个大背篼来背着,没盖盖子,刚背上,老龟就伸出头来,看着颇为好奇。 「小贾,去家中吃饭。」 老程今日大获全胜,心情大好啊!于是顺带请手下败将去家中吃饭,心情会一直好。 到了老程家,看着低调奢华的装饰,贾平安不禁暗贊。 这便是底蕴。 「夫人!」 老程拎着鱼护得意。 崔氏出来,贾平安赶紧行礼。 「小贾来了。」 崔氏看了鱼护,笑道:「今日夫君倒是得力,竟然这般多。」 看看,别的女人在自家男人钓鱼回来后就嘀咕,可崔氏却是一番夸赞。 程知节得意,「要不弄来吃?」 崔氏面露难色,再多的面子也不肯给了。 这个时代哪家权贵吃鱼? 鱼刺多,麻烦。 贾平安说道:「其实……鱼也可以很好吃的。」 「小贾会做?」 崔氏笑道:「今日正好家中有客,处亮。」 程处亮上前,看着白白净净的,难怪能尚了公主。 而且据闻清河公主当时才十岁。 人渣! 程处亮颇为客气,他是左卫中郎将,不过也就是打酱油的。 崔氏笑道:「处亮跟着小贾去学学。」 这年头下厨虽然不至于被人鄙夷,但崔氏依旧让程处亮陪同,这份心思当真细腻。 程处亮苦着脸,「我却嗅着柴火味就不舒服。」 崔氏是后妈,所以不好说什么。 程知节阴测测的道:「回头去左卫帮厨一个月。」 程处亮赶紧求饶。 进了厨房,贾平安叫人打下手。 整治鱼,然后下锅煎炸。 铜锅做菜很不爽啊! 接着再起油锅,下作料翻炒…… 调汁…… 本来一脸无奈的程处亮吸吸鼻子。 下鱼,慢慢收汁…… 起锅齐活。 「小贾。」 「啥事?」 「再做一条?」 晚些,贾平安去了吃饭的地方。 「那鱼呢?」 程知节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你!」 所谓的客人竟然是崔云。 呵呵! 清河崔。 崔氏就是出身清河崔。 崔氏笑道:「这是我娘家的子侄崔云。」 崔云冷着脸,「姑母,我却认识他。」 「那再好不过了。」 崔氏笑着招唿人坐下。 她年岁也大了,少了避讳,笑吟吟地问道:「小贾做的鱼呢?」 「在后面。」 贾平安坐下,随即上菜。 「这鱼……」 只是一口,老程家就被征服了。 贾平安被安排和崔云坐在一起,二人笑吟吟的。 男人一旦要装模作样,也不差女人。 「请。」 崔云举杯。 这是要拼酒。 贾平安笑了笑,举杯干了。 「请。」 二人你敬我,我敬你,崔氏看在眼中,不禁欢喜的道:「见到年轻人和睦,我心中就欢喜。」 程知节摇头,「为夫看着却觉着不对。」 崔氏嗔道:「夫君这是什么话。」 「男儿之间相敬如宾的。多半是心中忌惮或是在防备对方。」 崔氏笑道:「夫君喝多了,来人,弄了醒酒汤来。」 「老夫没喝多。」 程知节觉得自己很冤。 崔氏温柔的道:「要的。」 醒酒汤来了,程知节一饮而尽。 而另一边,崔云也喝多了。 他举杯,「干……喝了。」 贾平安喝了,心想小样也敢和我比酒量。 他这几年渐渐开始喝酒,酒量在那些人的荼毒下水涨船高,崔云这等哪里是对手。 崔云酒意上涌,拍着案几道:「你既然与姑父家有这等交情,为何相帮那个贱人?」 「贱人?」贾平安突然笑了。 世家子弟骄傲自矜,但基本上都有分寸,不想搭理你就会展露出一些疏离感,聪明人自然会远离。 第440页 可崔云的骄傲近乎于倨傲。 「那不是贱人是什么?」 崔云冷笑道:「一个县尉罢了,臭名昭着,你为他与我争执,可谓是鼠目寸光!那些所谓的义气……」 贾平安不想在别人家闹腾,所以笑道:「此事回头再说。」 回头哥喷死你! 可崔云却不依不饶的道:「你为了那人去和皇后求情,这是存心要和我、存心要和崔氏作对吗?」 这货竟然是崔氏子弟? 这脸嘴! 贾平安从未在崔氏子弟的身上见到过。 但话说到了阿姐,他不能不开口反击。 「七郎!」 崔氏冷着脸喝了一声。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能代表崔氏?崔氏若是为了你这等不知轻重的蠢货出头,那还是崔氏?」 他起身,微微颔首,「卢公,我告辞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贾平安不愿意在程家翻脸,所以先避一避。 你要说这是怯弱……这个得分。 老程对他不错,崔氏对他也颇为亲切。而崔云和他只是私人恩怨,在程家翻脸,程知节两口子就坐蜡了。 不为难主人家,这不是怯弱,而是分寸。 「小贾!」 程知节起身,可贾平安却笑了笑,拱手告退。 程处亮赶紧追了出去。 崔云怒不可遏,「此人自甘下贱!」 崔氏冷着脸,「七郎这是和谁学了这些?」 崔云一怔,「姑母……」 「小贾是程家的客人,你出言不逊,程家蒙羞!」 崔氏厉声道:「清河崔氏何时有你这等尖酸刻薄,不明事理的子弟?」 「姑母,此人出言不逊,我与人有争执,他偏帮那人。」 「他为何要帮你?」 程知节终究忍不住了,「你和小贾可有交情?」 崔云不解,「可他和崔氏亲密……为何帮了那人?」 贾平安和崔建、崔义玄交好,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 「为了何事?」 崔氏冷静了下来。 呃! 崔云低头,本想不说,但却觉得憋屈,「就为了女人,那县尉惹怒了我。」 出息了! 崔氏咬牙切齿的道:「竟然为了争风吃醋之事和小贾争执。」 崔云硬顶着,「姑母,事情如何不说,他这是没把崔氏放在眼里。」 程知节嘆息一声,起身出去。 崔氏怒道:「我自会去信家中,让你父兄好生教训你。」 程知节走到了院子里,负手看着天空发呆。 「夫君。」 崔氏出来了,「此事我自然会让崔氏教训他。」 「小贾不指望这个。」 程知节说道:「今日是在家中,若是在外面,小贾不会忍耐,弄不好就会让七郎下不来台。他今日算是给了老夫面子。」 崔氏嘆道:「七郎比小贾还年长,竟然这般不知趣。」 「年长有何用?小贾从小就是吃苦长大的,七郎却是锦衣玉食……」程知节笑道:「所以许多时候苦难亦能磨砺人成材。」 崔氏想了想,「崔氏却不乏人才。」 「这便是你崔氏的倨傲。」程知节回身道:「七郎为何对小贾不满?你以为老夫不知道?那县尉和小贾交好,七郎觉着自家是崔氏,小贾就该抛开那边……这等理所当然的想法霸道了些。」 「没有吧。」 「还没有?」程知节摇头,「你刚才说什么崔氏不乏人才。这便是一种自矜。小贾有才,可我崔氏有才之人更多……这便是崔氏,也是世家门阀的骄傲,容不得别人触碰。」 崔氏低头。 程知节嘆道:「小贾此人看似平和,可骨子里却最是骄傲的一个人,崔云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无知小儿罢了。」 …… 郑远东有些小紧张。 从昨日开始,他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出了长孙无忌的值房,他站在院子里想了想,想不出个头绪。 出来后,正好遇到了贾平安。 「哼!」 郑远东冷哼。 然后低声飞快地说道:「有人跟着我。」 「贱人!」 贾平安冷笑,低声道:「出城。」 好办法。 我为何就没想到呢? 郑远东随即出了皇城。 但…… 若是那人想谋害我呢? 一路出城。 被跟踪的感觉依旧在,郑远东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两骑缓缓在后方跟着。 是谁? 那二人越来越近,郑远东发誓自己压根就不认识。 他们看着回头的郑远东,一脸看撒比的表情。 难道不是? 郑远东心中一松,突然身体一紧。 其中一个男子摸出了短刀…… 「救命!」 那狰狞的脸上多了讥笑,「此处无人,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应。」 二人策马沖了过来。 马蹄声骤然而起。 郑远东毫不犹豫的策马就跑。 贾平安呢? 说好的让我出城,人来了,可你在哪? 郑远东绝望了。 侧面,数骑正疾驰而来。 「撤退!」 一个男子扔出了手中的短刀,悻悻然的和同伴打马远去。 第441页 来人竟然是许多多那边的恶少。 郑远东避开短刀,此刻才反应过来。若来的是贾平安,回过头长孙无忌就能让他选择三十六死法。 「那些贼人……」 恶少们并未追击,「武阳侯说救下你就好。」 可…… 郑远东回头,那两骑早已消失。 …… 「幸亏发现的早,那郑远东竟然以身为饵,下次咱们要小心了。」 「下次一前一后,截杀了他。」 二人笑了笑。 前方来了两骑。 一个左手垂在身侧看不清,一个小年轻看着很好奇。 四人相对靠近。 「滚开!」 两个男子喝骂着。 对面的二人惶然避开。 双方错身时,左手垂在身侧的男子狞笑道:「动手!」 年轻人飞身扑了过去…… 「徐小鱼,你特娘的就不知道给我留一个?」 第580章 许多事总得有人去做 两个男子被抽落马下,徐小鱼轻松下马,一个男子勐地弹起来,头上挨了一记鞭腿,双眼泛白,死人般的扑倒。 另一个男子一个扫堂腿,徐小鱼一个空翻避开,男子起身。 「耶耶来了!」 王老二狞笑着冲来。 徐小鱼空翻落地,一拳! 呯! 男子扑倒。 王老二:「……」 耶耶这个师父越发的没用了。 徐小鱼熟练的给两个男子上绑,手法让王老二这个老斥候都挑不出毛病来。 出师了! 二人把两个男子弄马背上的绑着,随即远去。 晚些到了一片林子里,两个男子被弄醒。 「谁?」 徐小鱼和王老二没吭声。 马蹄声缓缓而来,当那人进来时,一个男子嘶声道:「贾平安!」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谁让你等来的?目的何在?」 两个男子不说话。 「我这人不好说话。」 贾平安惦记着家中的两个人类幼崽,「动手!」 徐小鱼堵住两个男子的手。 惨哼声迴荡在林子里,贾平安负手而立,「人若是铁,耶耶就是高炉,特娘的什么铁不化?」 晚些徐小鱼拉出布团,「可愿说了吗?」 这个小子的眼中全是兴奋之色,贾平安骂道:「喜欢什么都别喜欢这个。」 想到徐小鱼变态,贾平安就想狠抽王老二一顿。 「我说……」 「哪来的?」 「是杨贺让我来的。」 「杨贺是谁?」 「东市卖布料的。」 「他的身份!」 王老二沉声道:「什么商人敢动手杀了长孙无忌的幕僚?他如何驱使你等?」 「他花钱养了我等。」 「郎君。」徐小鱼抬头,「可是死士?」 贾平安摇头,「死士很难问出话来。此等人就是圈养的打手。那杨贺若是没猜错的话……」 「杨贺背后是谁我不知。」 王老二狰狞的道:「小鱼,再来!」 又是一轮刑讯,两个男子坚持了这个说法。 再问了一些情况后,王老二问道:「郎君,如何处置?」 「他们肯配合,都是好人。」 两个男子不禁喜出望外。 贾平安出了小林子,王老二使个眼色,徐小鱼拔刀…… 这两个刺客若是放了,回头郑远东就会被长孙无忌活活磋磨死。 贾平安去了铁头酒肆。 郑远东正在那里练字。 一边练字,他还一边吟诗。 老郑越发的骚了。 贾平安进去,「来歷不明,唯一知晓的就是他们想弄死你。」 「动机!」 郑远东喃喃的道:「我在长孙无忌那里并未结下死仇,那些幕僚就算是嫉妒也不敢令人下手杀人……会是谁?」 他抬头,贾平安颔首,「长孙无忌的对头。」 「会不会是……」郑远东的眼中多了惊惧之色。 「皇帝若是想弄死你,只需让人晚上摸过去,就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比如说沈丘。 那货贾平安一看就知晓杀人不少,但在贾家却遭遇了阿福的狙击,狼狈不堪。 我的崽果然才是最高武力。 贾平安乐了。 郑远东琢磨了一番,「也是。那还有谁?长孙无忌的对头……」 「长孙无忌一伙人的对头有限。」 贾平安觉得郑远东就是个倒霉催的,卧底就卧底吧,整天过的提心弔胆的,现在竟然被长孙无忌的对头刺杀,这枪躺的前无古人。 「老一批关陇门阀下手狠辣,他们是不满长孙无忌一伙攫取了权力,成为了新关陇,可若是要动手,他们更喜欢直接对长孙无忌下手,而你……老郑,你就是个小虾米,他们不屑为之。」 我就这么不值钱?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速度越来越快…… 「老关陇若是不动手,那就是官场的死对头。不对,官场的死对头更喜欢下绊子,而不是动手杀人。」 「杀了你有好处?」贾平安觉得他的分析偏了,「长孙无忌不缺人,他真要寻幕僚,喊一嗓子保证从皇城排队排到道德坊,全是想做他幕僚的。」 第442页 这便是权势的力量。 「杀了你的好处有限。」 郑远东觉得自己就是一坨泥,啥用没有。 贾平安抬头,「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让长孙无忌忌惮,让他风声鹤唳。」 郑远东一惊,「让他忌惮……皇帝。」 你能不能别老是把皇帝拉进来? 贾平安觉得这货做卧底做的心理扭曲了,老是觉得皇帝要害他。 「你等等。」 郑远东闭眼。 贾平安捂额。 这还要变身。 先切换个帐号。 这活的也太刺激了吧。 郑远东睁开眼睛,「陛下不会这般做。」 得! 先前这货的控制晶片是长孙无忌那边的,现在换到了皇帝这边。 「陛下是没这个动机。」 贾平安拿起郑远东写的字看了一眼,随手丢开。 娘的! 比我写的好多了。 「想让长孙无忌忌惮,风声鹤唳,唯有那等对手……」 李勣有这个动机,但没这个可能。 老李最喜欢蹲在角落里看着群魔乱舞,机会来了他就上去暗搓搓的捅一刀。 比如说李治谋求阿姐封后之时,褚遂良丢掉笏板,叩首出血,以辞官相威胁。 一时间,反对声满朝都是。 李勣就蹲在角落里,开始谁叫都不去。 你们玩,我就看戏。 就在李治绝望的时候,李勣出场了。 ——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皇帝想换个老婆,你们叽叽歪歪的……关你们屁事? 是哈! 李治勐地惊醒,合着我只是换个老婆,你们反对个啥? 你们今日反对朕换老婆,那明日你们的儿孙娶妻,朕是否也能来个长臂管辖? 谁能忍受? 群臣哑口无言。 这便是李勣。 其他人……老帅们不会干这等事,会干的就一个,薛万彻。 但老薛差点被皇帝和长孙无忌联手剁了,此刻吓尿,在外面练兵,一直不肯回长安。 朝中无人有这个动机。 郑远东的声音幽幽,「不是人……」 贾平安点头,「对,不是人。」 排除个人的动机,那么就是群体。 老关陇不屑于杀郑远东这等小虾米。 唯一能动手的就是…… 郑远东抬头,面色煞白,「他们不是冷眼旁观吗?就丢了一个英国公在朝中。」 「褚遂良下台了。」贾平安觉得这是一股风,「长孙无忌最亲密的伙伴被流放,他却无可奈何,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和他所代表的那群人在衰退。」 郑远东点头,「看到他们衰退,那些人就想着更快些。」 「是啊!」贾平安觉得嵴背发寒,「他们玩笑般的弄死你,随后长孙无忌就会揣测是谁动的手,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帝。」 雉奴,你弄了褚遂良还不肯罢休,竟然连我的幕僚都能下手? 「随后两边会剑拔弩张。」郑远东低头看着手串,「谁都以为他们在蛰伏,现在看来……」 「他们要开始介入了。」贾平安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等手段。」 「你以为下作?」想通了之后,郑远东冷笑道:「那些门阀世家若是与人无害,若是手不沾血,他们早就被灭了!这么多年来,他们遭遇了多少危机?不动手杀人,别人就会杀你!」 那些世家门阀的歷史太悠久了,平日里以正面形象示人,可君子活不了那么长。 「他们标榜君子,可这世间的君子从来都活不长。越是君子就死的越快。要想活得长,首先就得不要脸,其次就得不择手段。」 从汉代到现在,经歷了多少风风雨雨? 那些世家能屹立不倒,谁以为靠的是口才和人才,那谁就是撒比。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心狠手辣是家族兴盛的唯一手段。 郑远东面色惨白,「他们盯住了我,失败之后定然会琢磨,长孙无忌若是没有反应,他们就会继续动手。」 「可你告诉了长孙无忌,只会让事情越发的不可控。」 长孙无忌不是枭雄,否则也不至于带着一群大佬越混越惨。 「那些人会弄死你。」 郑远东点头,「可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此事……」 贾平安一脸纠结。 「百骑不能出动,否则有人会猜测你和我的关系,随后你准备埋在哪?」 郑远东就是没人手,所以才这般窘迫,「罢了,听天由命。」 这货沮丧了。 他就两条路,其一把事情告诉长孙无忌,其二等死。 至于告诉皇帝……那是自寻死路。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我试试吧。」 郑远东身体一震,「小贾……」 若是他们的推算没错的话,动手的就是山东门阀那些人。 贾平安小胳膊小腿的…… 贾平安想到的是崔云。 崔云和他装比,摆世家门阀的谱绝非偶然,只能说明山东世家门阀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按照歷史的走向,他们结束了蛰伏,开始侵蚀关陇门阀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张自己。 这般努力数十年,到了李隆基时期,山东世家门阀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第443页 举个例子,就老崔崔义玄家。 崔义玄前阵子都还只是个县令,可等到了李隆基时期,他的儿孙们身居高位的比比皆是,聚会都得用案几来堆放笏板。 都不是省油的灯。 崔云的性子倨傲,而且还有些问题,比如说喜欢年纪大的。 他对贾平安的态度,就折射出了如今崔氏的态度。 要结束蛰伏了,该伸个懒腰。 贾平安这个小虾米别挡道。 贾平安微笑,「安心去吧。」 这话怎么不对呢? 郑远东低声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若是不妥,我最多是回去,离开长孙无忌。」 结束卧底,那你就是个半途而废的蠢蛋。而且在长孙无忌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必须得远离长安,隐姓埋名。 「我试试。」 贾平安还是这句话。 晚些,他出现在了东市。 杨贺看着是个富家翁的模样,有些圆滚滚的,拱手一笑,颇为喜庆。 徐小鱼进去了。 贾平安就站在斜对面。 王老二在身后,「郎君,若真是山东那些人家的,不好动。」 连王老二都觉得贾平安的想法太冒险。 阿姐掌权后,不断削弱世家门阀的影响力,而科举这个利器也在这个时候正式成为了取士的独木桥。 随后阿姐倒台,她的心腹大多被清算。 我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和儿孙也很危险。 所以能捅他们一刀子就别客气。 至于崔氏……我交好的是崔建和老崔,别人关我屁事! 「不好动也得动!」 徐小鱼出来了,三人稍后在另一条街上碰头。 「郎君,那杨贺店里三个伙计,杨贺本人怕是会些拳脚。」 「盯着。」 贾平安随即回家。 小棉袄依旧漏风,见面就嚎哭。 皮夹克不错,很是可爱。 两个婆娘很是贤惠的坐在一起看帐本。 贾家不算大,所以卫无双和苏荷能干的事儿不多。 「夫君,今日有人问咱们家要不要在道德坊弄块地。」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精光。 苏荷摩拳擦掌,「我觉着该弄,弄了给孩子留着。」 「弄了来谁种地?」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婆娘想一出是一出的。 夫君这是缺乏开拓心吶! 苏荷给卫无双一个眼色。 两个婆娘就换了个话题。 第二日,贾平安下衙时,就看到了一块地。 「夫君,就是这块。」 卫无双精神抖擞,感觉就像是开疆拓土了般的得意。 这是一个陌生的大长腿。 「不买。」 贾平安不理解在道德坊里弄块地的想法,觉得纯属吃多撑的。 回到家中,晚饭时,气氛有些凝滞。 卫无双默默吃饭。 苏荷看了一眼贾平安的碗,艰难的放弃了双修。 连两个孩子仿佛都感受到了些什么,很是老实。阿福更是直接越墙去了王家。 「不许买!」 贾平安也火了,丢下饭碗就出去。 一路出了家门,王老二跟在身后。 「你说买了那块地有何用?」贾平安不满的道:「田地也就罢了,关键是咱们家没了庄户,种地种地……难道让大郎以后种地做府兵?」 王老二干笑道:「郎君,有地就有钱呢!这钱能传千年。」 「扯淡!」 贾平安不禁乐了,「富贵难出三代。」 王老二不解,「郎君,那些世家门阀传了好些年,也还富贵着。」 「那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学识。」 「学识?」 王老二不懂这个。 「对。」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世家门阀传家靠的什么?就是学识。他们垄断了学识,也垄断了人才,所以世家门阀人才不断,民间却寥寥无几,为何?因为百姓没有学习的机会。」 这才是世家门阀兴盛多年的保证。 汉唐以来,百姓能读书的有几个?现在大唐有州学,可州学招生有几个是普通百姓?就算是普通百姓进了州学,一点基础也没有,你怎么学? 就像是后世的小学,一个什么都没学的孩子一下进了三年级,那些每日在家里、在外面上补习班的学生就像是碾压孩童般的碾压了他。 而且州学的教授……当初贾平安在乡学时学了个半截,再无寸进,可据闻州学的助教们也是一个德性。他们自家的能力有限,能教出什么学生来? 后世那些学校为何人人挤破头也想进去? 不就是因为名师吗? 有名师才有升学率。 才能去一本。 被刷下来的在其它学校苦苦挣扎,争取那少得可怜的升学可能性。 这就是大唐的教育现状,也是世家门阀得以继续兴盛的根源。 印刷呢? 贾平安坏坏的一笑。 等无数书籍烂大街时,世家门阀就得哭了。 他心满意足的回去。 两个婆娘各自在自己的屋里。 怎地? 一家之主没人搭理? 贾平安怒了。 「郎君,徐小鱼来了。」 徐小鱼带来了消息。 第444页 「那杨贺就住在店铺里,三个伙计却各自回家。」 这人很谨慎啊! 贾平安回了后院。 「开门!」 他昂首敲门。 门开了,卫无双站在里面,只穿着里衣。 夫妻争执怎么和好? 睡! …… 长安的某个地方,几个男子坐在一起饮酒。 「郑远东没死,那两个出手的人却再没回来,记得是东市的杨贺吧?让他赶紧走。」 「什么意思?」 「那二人多半被擒,一旦被拷问出来,杨贺就危险了。」 「杨贺就算说是咱们干的,谁信?」 「信不信的另说,要紧的是别给他们藉口。」 「好,那明日就让他出城回老家去。」 …… 早上醒来,苏荷把贾平安缠的死死的,无法动弹。 贾平安拍了一巴掌。 「夫君。」 昨晚上贾平安连赶两场,却依旧精神抖擞。 年轻真好。 不,是李大爷的药真好。 起床洗漱,吃早饭时,贾平安说道:「在城中买地不妥。」 「为何?」苏荷问道。 「咱们家是官宦,如今已经有了两块地,若是再在道德坊里买地……那些地是谁的?」 「别人家的。」 「那是官府分配的地。」 贾平安认真的道:「我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我也想着为妻儿谋取好处,可土地是大唐府兵制的保证……」 最没原则的苏荷嘟囔,「别人家都买呢!」 「别人家是别人家。」贾平安说道:「许多事总得有人去做。」 卫无双福身,「妾身错怪了夫君。」 苏荷也跟着行礼。 一场小风波消散。 贾平安刚到百骑没多久,徐小鱼就来求见。 「郎君,杨贺看样子是准备出城。」 「这是想跑!」 第581章 此事小贾说了算 杨贺卷带了些钱财,检查了一遍过所,随后牵马出了店铺。 三个伙计把他送了出来,边上的邻居好奇的道:「杨郎君这是要出远门?」 杨贺拱手,「这不进货的那家说是要涨价,可我这就是小本经营,每年挣钱不多,仅仅够养活这三个伙计,外加家人罢了。」他一脸无奈,「这是坐地起价,我是不管了,北方的布匹涨价,那我去南方,好歹重新寻一家价廉物美的来。」 邻居诧异,「没听说布匹涨价吧?」 杨贺苦笑,摇头嘆息,「那家大,说一声涨价,北方就没有第二家敢卖给我。」 邻居同情的道:「这是以势压人啊!太霸道了。」 「谁说不是呢?」杨贺拱手,然后对三个伙计交代道:「我这一去少说大半年,你等好生看着买卖,若是等我回来发现不妥,打个半死再送官。」 三个活计应了。 杨贺随即出了东市,一路出城。 他缓缓而行,看着两侧的围墙,以及超出围墙的屋檐,眼中多了感伤,「这一去……十年之内就别想再回长安了。」 动手弄死郑远东只是某人的谋划,其他人虽然有些异议,但也只是一笑了之。 「都以为一个幕僚罢了,还能有何防备?可没想到那郑远东……此事不对啊!」 杨贺觉得很古怪,「那郑远东没有被杀,那长孙无忌为何不动手?」 「不对,弄不好他的人就在盯着我。」 杨贺有些紧张的回身看了一眼,「是了,长孙无忌擒获那两人之后,定然拷打问话。他们不知晓我的来处,必然会想擒获我……」 出了城之后,他绕到僻静处换了一件衣裳,又把脸上抹黑了些,得意的道:「他们以为我去南方,可谁能知晓我去北方?」 他绕过了长安城,一路北上。 离长安城十余里后,杨贺回身看了一眼,并无人跟着,他不禁欢喜的摸出了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近乎于嘆息般的吁气,「那些人如今该追出来了吧?这一路走好啊!」 前方来了一骑。 杨贺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年轻人,在马背上还吃着大饼。年轻人的骑术不错,右手大饼,左手握着几瓣蒜。一口饼来一口蒜。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的,杨贺就有些羡慕。 他的胃口并不好,早饭都没吃。 年轻人几口吃了大饼,打个嗝,看着杨贺,突然笑道:「杨贺?」 杨贺面色惨白,刚想摸刀,年轻人伸手,轻松的就把他抓了过来。 「走马活擒!」 年轻人得意洋洋的道:「二哥,看看,这可是走马活擒?」 杨贺的身后有人骂道:「走马活擒哪有这般简单,那些勐将一发力,弄不好就能反着把你带下马来。这里面有手段,要抓他的腰背,用力一拉,他人就趴着了,人趴着就没法使劲,明白了吗?」 「那我试试!」 年轻人随手又活擒了杨贺一次,「你挣扎一番,赶紧,否则晚些我弄死你!」 杨贺想哭,只好奋力挣扎了一番。 可年轻人抓着他的背,他的挣扎就像是虾米,压根没用。 「咦!」年轻人欢喜的道:「二哥,真是如此啊!」 「我骗你作甚?」 说话间二人进了侧面的林子。 第445页 一路进去,林子里阴森森的。 「这里当年曾厮杀过,一千余人都死在了里面,传说每到夜里,这里就能听到嚎哭声。」 杨贺只觉得浑身发软,嘶声道:「你二人为何拿我?我只是个做生意的,要钱……我随身带了几块银子……」 包袱打开,果然有几块银子,还有一串铜钱。 「你这是要去哪?」 徐小鱼盯着他问道,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我去进货。」 「进什么货?」王老二盯着他,突然喝问道:「郑远东来了。」 瞬间杨贺面无人色,「他……谁是郑远东?」 「晚了!」 王老二伸手摸出了一个钩子,勾住了杨贺的脸颊,「山东门阀的狗崽子们要出窝了,先派了你这条小鱼来试探,说话,哪家的?」 「啊!」 「你叫吧,使劲叫,这里特娘的鬼都没有。」 「二哥,有呢!我看到他背后站着一个没头的尸骸,正在掐他的脖颈。」 「我说我说……」杨贺崩溃了。 晚些,王老二冷着脸,「别怪我。」 杨贺疯狂的挣扎着,「我都说了,我都说了,你们该放过我,求求你们了。」 王老二淡淡的道:「若是放过你,郎君就危险了。小鱼!」 刀光闪过。 杨贺倒地喘息着,感觉生命在不断流逝。 「把他的钱带走。」 「二哥,我知道,如此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会以为是劫财。」 「对,他说是去进货,那必然带着钱财,财不露白啊!走了!」 …… 徐小鱼去了皇城外求见。 「郎君,那杨贺果然就是他们的人。」 「知道了。」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 山东门阀世家要介入了,也就意味着长孙无忌一伙的没落…… 天气这么好…… 贾平安又想跑路了。 「武阳侯!」 一个将领来了,「卢公寻你。」 贾平安去了左卫。 程知节正好出来,「走,去城外看看。」 「看什么?」 春光明媚,不该是出去耍吗? 「那边弄了新火药出来,去看看。」 贾平安心中一喜,晚些出了长安城,一群老帅已经在了。 …… 为了安全性,工部这次把火药测试放在了某个山谷之中。 山谷不算狭窄,一片空地正好测试。 十余工匠在挖坑。 边上几辆大车上堆放着新式火药。 工部郎中孙启政负手看着这一幕,心情愉悦之极,「晚些等老帅们看了,若是满意,我工部就是头功。」 工部员外郎秦松笑道:「是啊!不过孙郎中,那些工匠出力不少,下官觉着……报功时该带上他们。」 孙启政的眼中多了阴郁,秦松兀自没察觉,「这几年工匠们前扑后续,和那些沙场将士并无二致,下官觉着该重赏,不,首功应当是他们的。」 「工匠有功。」孙启政一开口就让秦松笑了,可他话锋一转,「工匠本就该是干活的,照你这班说法,军中立功都是军士,将领们都是摆设?」 「这……」秦松觉得这话有道理,可却不对劲,「工部不是军中,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孙启政冷冷的道:「此事无需多言,老夫自会斟酌。」 秦松知晓这话的意思,「孙郎中,可……可火药都是工匠们弄出来的,和咱们没关系啊!」 边上的小吏一脸纠结。 什么叫做没关系? 按照你的说法,这功劳都是工匠们的,而大伙儿都领个小功劳厮混。 可孙启政最近正在谋划升职,急需功劳。他分明就是想压制了工匠们,把功劳抢了。 上官有这个心思,你不支持也就罢了,捣什么乱? 孙启政的脸都黑了,呵斥道:「什么叫做和我等没关系?若是没有尚书、侍郎等上官的指点,这火药能弄出来?」 这是个坑! 孙启政在被秦松阻截后,迅速把工部的两个大佬拉了出来。 你秦松有本事再反对一个试试。 耶耶让你社死! 秦松本是个技术官员,性子也直,依旧梗着脖子,「此事本就是工匠们的功劳,尚书他们也就是过问几句罢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涨红着脸问道:「若是过问几句就能把功劳领了,那……那干活的不如看热闹的,以后谁还干活?」 这个蠢货! 孙启政冷笑道:「你不敬上官,回去老夫自然有话说!」 此事要想抢功,就必须把这个不识趣的秦松赶走,随后把他隔离在这件事之外。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秦松只觉得胸中憋屈的慌,看着那些老老实实在挖坑的工匠,半晌喷出一句话,「这不公!」 撒比! 孙启政轻蔑的看着他,「这世间什么都讲公道,那还要我等来做什么?」 正因为世间不讲公道,才需要无数官吏来维持,来管理。 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做的什么煳涂官? 「老帅们来了。」 孙启政精神一振,眼中多了警告之色,「若是胡言乱语,工部再无你立足之地。」 第446页 秦松低着头,只觉得胸中那里有东西在膨胀,让他想吶喊。 程知节等人来了。 「见过卢公,见过大将军……」 孙启政一番见礼,程知节看了一眼现场,「都准备好了?」 孙启政笑道:「是,姜尚书本想来,可工部事多,就委託下官来主持此事。卢公,这几年工部一直在不断测试火药,今日不行就再换方子……」,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下官为此熬夜颇多,眼睛都花了。」 程知节点头,「辛苦了。」 回过头孙启政谋划升职时,有这么一句辛苦了,加分不少。 梁建方走过去看看坑,问道:「这是想作甚?」 「挖坑炸。」孙启政笑道:「在地下炸,周围无事,还能看着究竟有多厉害。」 梁建方回头,「小贾觉着如何?」 贾平安走过来,「谁让弄的坑?」 孙启政迟疑了一下,几个工匠却在看着他。 「是老夫。」 贾平安皱眉,「火药的用处不在于挖坑炸什么,而在于攻坚。挖个坑炸了,除去看个热闹,闻个味道,还有啥用?」 孙启政含笑道:「话不能这般说……」 时光荏苒,距离贾平安弄出火药来好几年了,除去那些工匠还记得火药是谁弄出来的,工部官吏更迭,早就抛开了此事。 所以那些发明人被曝光时风光无限,转瞬就再无声息。 程知节摆摆手,「让小贾弄。」 孙启政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都别挖了。」 贾平安觉得这玩意儿还不如放鞭炮,他指指挖出来的泥巴说道:「马上寻数百军士来,夯一段土墙出来。」 程知节贊道:「正该如此。」 孙启政的面色渐渐平静,笑道:「此事老夫本想随后再弄。」 马后炮和事后烟一样,看似爽,可都是没卵用的玩意儿。 工部的工匠们窃窃私语,有人过来说道:「武阳侯,这般仓促筑墙,终究不如城墙。」 孙启政骂道:「多嘴!」 不如才好,不如的话炸的更厉害些,功劳更大。 许多事儿看似荒谬,可仔细一寻摸,都是有内因在驱动。而这些内因千奇百怪,比如说为了功劳,比如说为了让某个人高兴…… 「是不如,可一时间去那里试?」贾平安却很赞赏这等负责的态度。 一个工匠说道:「武阳侯,外面不远就有个村子,寻几间宅子来试试?那墙就是薄一些,不过却是夯土的。」 「好主意!」 众人随即寻到了那个村子,找到了最有钱的那一家。 「这墙厚实,好用。」 「我看比城墙就是不够厚。」 「那就用了。」 贾平安拍板,「核算多少钱。」 主人家一脸懵逼,「武阳侯,这是何意?」 「朝中徵用你的宅子,多少钱说话。」 主人家看样子是不差钱,「要不……三千钱吧。」 程知节等人去撒尿回来了,主人见到他们,马上改口,「一千钱。」 马丹! 这宅子一看就值钱,贾平安说道:「这是朝中出钱,没人坑你。」 主人提高了嗓门,「老帅们为国效力,我难道就不能?本想不要钱,可想着好歹意思意思,那一千钱家中也不花用,就放着,给子孙们说说……好歹家中也和诸位老帅们有些交情呢!」 这个惫懒货! 既然不差钱,贾平安笑骂几句就徵用了宅子。 「村里的都先出去!」 一村的人都被弄了出去,在外面嘀咕着是要弄什么。 一个老人笃定的道:「这定然是那宅子里有宝贝,弄不好就是和皇室有关系的宝贝,所以陛下才派了老帅们来。」 「不,我觉着弄不好就是皇室有血脉遗留在了咱们村里,老帅们这是来验证呢!」 「人都出来了,寻谁验证?」 村民们嘀咕着。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孩子们嚎哭,老人们一惊,「这是地龙翻身了,去看看。」 可军士们守着村口,一律不许进。 宅子已经没了。 贾平安丧心病狂的堆积了数十个火药包一起点火,啧啧! 整个房子都被炸塌了。 烟燻火燎,尘土飞扬。 程知节第一个冲进去。 「好,哈哈哈哈……咳咳咳!」 老帅们进去仔细查看,梁建方蹲下,拿起一块土捏碎,「卢公,都被炸酥了。」 「娘的,可能吃?」 程知节笑着踹了断壁一脚,骂道:「下面好生坚硬。」 「如何?」 他看着众人问道。 孙启政笑道:「威力巨大啊!」 梁建方点头,「此物一出,大唐又多了攻伐的利器,大功!」 孙启政不禁笑的眼睛都没了。 「还差得远。」 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有人不合时宜的泼了冷水。 你特娘的是在毁老夫的前程啊! 孙启政回身,就见贾平安丢掉手中的泥块,若有所思。 「先前爆炸时恍如天崩地裂,老夫神思恍惚,想着这可是九天雷霆。这等威势,若是于沙场施用,敌军定然魂飞魄散……」 孙启政说的很有感染力。 第447页 你不去说书可惜了……贾平安觉得这货功利心太强了些,「威力不够。」 啥? 孙启政回身看着老帅们。 「还请卢公为工部做主。」 升官啊! 发财啊! 谁当挡老夫的路,谁就是老夫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般利器竟然还说威力不够,这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在贬低我工部的努力! 但程知节他们却不会如此,作为老油条,他们不会在此事上得罪工部。 孙启政心中微微一哂。 程知节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小贾说威力不够,那定然就是威力不够。」 孙启政:「……」 「卢公。」孙启政辩驳道:「工部为此反覆测试,这等威力竟然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贾平安说道:「数十包火药才炸出了这等模样,若是想炸城墙,那得要多少火药?兄弟们要把那些火药包送到城下去,得付出多少伤亡?」 功劳打折了!挡人升官发财,如杀人父母……孙启政深吸一口气,「此事武阳侯说了不算吧。」 梁建方淡淡的道:「你说错了,此事小贾说了算。」 为何? 孙启政一脸懵逼。 「因为火药就是我弄出来的。」 孙启政想拍自己一巴掌。 火药就是工匠们在弄,几个小吏管着,上面的大佬们偶尔过问一下,几年下来,大伙儿都懒了。 孙启政调来工部也不过才一年多,对火药的事儿产生兴趣也就是近几日……有小吏说新弄出来的火药威力了得,是攻伐利器,工部大功指日可待了,他这才生出了兴趣。 可……可火药竟然是贾平安弄出来! 他刚才上蹿下跳的……一脸专家的脸嘴,在贾平安的眼中岂不是成了耍猴的笑话? 孙启政老脸发热。 但士气不可泄,贾平安冲着工匠们微微颔首,「不过如今的火药比当初的威力大了许多,这都是工部的功劳。」 秦松只觉得胸口的憋闷堵不住了,他出来说道:「武阳侯,这数年来,工匠们为此死伤惨重,死二人,伤数十人……」 「秦松,你说这些作甚?」 孙启政冷着脸。 秦松突然爆发了,「诸位老帅,这火药都是工匠们一次次试出来的,功劳……功劳都是他们的,下官不敢领。」 贾平安见孙启政面色铁青,而秦松一脸激愤,哪还不明白。 孙启政强笑道:「此事工部上下从姜尚书开始都关切备至……」 这等套路骗不过贾平安。 这是想抢功? 那些工匠都低着头,唯一一个抬头的欲言又止,搓着手,话都不敢说。 麻痹的!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世自己在单位弄出了成绩,可最终领功的却是上面的某位经理的事儿。 下面干死干活,上面嘴皮子动一下,轻而易举的就把功劳抢了。 若是如此,这些工匠可还有琢磨火药的动力……干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干坏了所有的过错都是你的! 第582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前世贾平安刚踏入社会时很单纯,单纯到了懵懂的程度。 他一进去就在流水线上最苦最差的岗位上干活,一条流水线几个人,他的工资最低。 他本能的学习,本能的努力,然后一步步的往上走。 在这个过程之中自然也遭遇了不少恶意,以及各种困难。但当克服了之后,他觉得人生开始对自己露出了笑脸。 随后就是继续努力。 但到了此刻,涉及的利益就更大了些。 利益越大,矛盾和纷争就越大。 在升职的过程中有人背后捅刀子也就罢了。有人忽悠他……然后他很撒比的被忽悠了,去干了某件事……最后他得罪了人,忽悠他的那人却扶摇直上,占据了本该是他升职的职位。 这一顿社会毒打让他刻骨铭心。 后续……他的功劳最大,但那人有关系,轻松把功劳抢到手中,升职、奖金……而他只能徒劳的抱怨…… 再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老油条:做事能躲就躲,责任能避就避。他那时候美其名曰这是长进了,适应了社会。 若非后来的变故,他的一生大概就会这般波澜不惊,看不到一丝波动的走完。 所以他可以和所谓的奸臣许言笑晏晏,最后成为忘年交。 他也可以和曹英雄这等人称兄道弟…… 你可以忽悠我,你可以从背后捅刀子,这是我人生阅歷不够吃的亏,我认! 但你特么的抢功…… 他永远都见不得这等抢功的撒比! 孙启政说什么此事从工部尚书开始都很关切,这话若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听了大概不解。 ——这事儿工部尚书背书了! 你若是视而不见,那么你就会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得罪了一个大佬。 有人会问:工部姜尚书应当不至于吧?他甚至可能不知晓此事。 这没错啊! 但孙启政回去之后就会隐晦的给姜尚书点几句:老大,火药的事儿我说您很关切,贾平安把这话当做是屁……放了! 姜尚书可能会笑吟吟的说年轻人说话不过脑,没事儿。但转过头,你就会发现自己上了姜尚书的黑名单。 第448页 什么度量大! 在大部分人的世界里不存在的。 所以许多人年纪越大话就越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特娘的你说的话不知啥时候就变成了得罪人的毒药。 当然,有些人不说话不爽,那就打哈哈:是的,没错,你说的对,你真厉害…… 没人愿意这般活,可被毒打次数多了之后,他情不自禁的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平安按理就该含煳以对,谁都不得罪。 可他走到了那些工匠的身前,拉起一个工匠的手。 粗糙,而且被火药给腐蚀的就像是生冻疮般的生出了口子。 「我也想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看着这手,我若是视若无睹,那我晚上会睡不好。」贾平安回身,「我刚有了一对儿女,以后他们会问……阿耶,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老师,我想说自己是个正直的人,可面对儿女无邪的目光我会自惭形秽。」 这人想说什么? 贾平安放开手,「孙郎中你可知火药的配比?」 孙启政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却不说话。 此刻他的神色倨傲,仿佛是在说:你是谁?老夫凭什么听你的吩咐? 贾平安前世见多了这等人,只是笑了笑,「你不知火药的配比,那可知晓火药如何制作?」 孙启政依旧冷笑。 撒比! 这不是官场啊! 贾平安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好笑。 他走向了那些工匠,问了火药配比的事儿。 你能奈我何? 孙启政看了秦松一眼。 这一眼格外的和气,甚至是慈祥。 秦松心中苦笑,再傻也知道自己在工部要步履维艰了。 随后一行人去了工部,工部尚书姜盛笑吟吟的和大家说起了火药的事儿。 「此物能这般犀利,朝中要多少,我工部就造多少。」 这是表态,也是隐晦的表示了自己对此事很伤心。 ——官场实际上就是一个修炼的地方,可修炼的不是大道,而是怎么能更圆润的活的更好。 程知节等人又问了制造火药的流程等问题。 「这个……」 姜盛抬头。 贾平安说道:「孙郎中说自家对火药了如指掌,可问他。」 你不是要抢功吗? 来! 哥把舞台给你准备好了。 请开始你的表演! 这个贾平安为何对我有敌意?先前一直针对我也就罢了,如今还来……老夫和你有仇?孙启政看了他一眼,笑道:「此事……」 贾平安诚恳的道:「我等都在洗耳恭听。」 你特娘的别想忽悠! 孙启政干笑道:「此事吧,其实……」 不称职的官员最怕的就是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他先忽悠,你再追问;他再忽悠,你继续追问。 「还请孙郎中不吝赐教。」 孙启政的笑容越来越牵强。 程知节等人都是老鬼,见状哪有不明白的。 「谁知晓此事?」 姜盛的面子也扛不住了,他笑道:「孙郎中,谁知晓此事?」 孙启政微笑道:「此事……」 呯! 贾平安一拍案几,「从在山谷中时你就在顾左右而言他,一谈及火药就躲躲闪闪,可一提及功劳就满面红光。做事做事你不行,抢功抢功你第一。工部就是这么琢磨火药的?若是如此,当年我不如建言把火药给了兵部来弄!」 火药是他发明的,他自然有些这个建议权。 姜盛的脸挂不住了,沉声道:「谁知道?」 那些官员…… 秦松起身,「尚书,下官知道些。」 总算是有人来收场了。 姜盛笑道:「你来说说。」 「火药在工部这几年,工部从未懈怠……」 秦松说的很流利,制造的情况,配方不断改进的情况…… 「……工匠们夜以继日,死伤惨重,尚书,那些工匠……」秦松动了感情,「那些工匠功劳最大。」 孙启政看着笑吟吟的,目光不时扫过贾平安。 这人大概是把我恨惨了吧? 贾平安最喜欢的就是看着这人明明对自己恨之入骨,却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 「此等事要想做好,工匠第一!」 贾平安送上助攻,「姜尚书,恕我直言,今日火药测试,工匠们就如同民夫,地位卑微。可对火药不懂的一些官员却高高在上,事情没到哪就先抢功。工部这般……火药未来堪忧。」 好了。 事情妥当了。 程知节起身,「工部之事我等不好干涉,不过火药乃是军中重器,若是被耽误了,老夫自然会在朝中说话。」 这话带着威胁之意。 老帅们对孙启政这等人也颇为腻歪,但他们需要守规矩,所以就看着贾平安一顿王八拳打的孙启政无从招架,此刻最后补刀。 老帅们走了。 姜盛回身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孙启政说道:「姜尚书,今日秦松屡次说火药之功皆是工匠们的,我等都是抢功者。」 姜盛颔首,「工匠们是很辛苦……」 贾平安一番话,加上老帅们的表态,姜盛必须要做出反应,「回头老夫为他们请功。」 第449页 成了! 姜盛看似和气,可黑名单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晚些,秦松就接到了任务。 「朝中正在移民安西,移民之初,水利为先,姜尚书让你去安西勘察水利……」 小吏同情的看着他,知晓这一去少说三五年。 秦松坦然的道:「离了长安也好。」 他本是技术官僚,不习惯官场倾轧,走了也好。 他不知道火药对于未来的大唐有多重要。 可以说整个大唐都不知道火药的未来。 贾平安已经进宫了。 「陛下,今日火药测试颇为犀利。」 「哦!」 李治颇为欣慰,「可能用于攻伐吗?」 「火药用于攻伐也可,不过还得持续改进。」 「如此让工部抓紧。」 李治随口说道。 该上眼药了……贾平安嘆道:「陛下,今日臣在工部……发现工部官员多对火药漠不关心,抢功时却踊跃上前……」 李治心中微怒。 「谁?」 「陛下,为了火药,工匠们至今死伤不少,可有了功劳,官员们上下其手,做事的工匠却被丢在一边……」 那些死伤多是不遵守操作规范的结果。 李治的眸色微冷。 帝王不好打交道啊! 「臣不敢干涉吏治。」这个表态是必须的,「可功劳都被官员们抢走了,那些工匠可还愿意出力?」 李治聪明的不像话,剩下的丢给他自己脑补吧。 贾平安告退。 李治沉吟良久,「去打探打探。」 他低头继续处置政事。 没多久,消息来了。 「陛下,今日工部在城外测试火药,员外郎秦松为工匠们请功,郎中孙启政却想抢功,呵斥秦松……」 「官场倾轧!」 这等事儿无法打动李治,否则他每天不用干活,直接去当裁判更好。 「后来武阳侯就追问孙启政关于火药之事,一问三不知。」 李治淡淡的道:「庸官不可怕,可怕的是庸官打压人才,信口雌黄误大事!」 …… 秦松已经收拾了自己在工部的东西,他有预感,自己这一去,弄不好就成了工部的浮萍。 随后就是辞行。 上官就是孙启政。 进了值房时,孙启政关切的道:「去了安西要小心身子,莫要累坏了。」 「是!」 孙启政嘆道:「其实你我之间哪来的龃龉?不过是些许口角罢了。老夫不会和你计较这些……」 「是!」 秦松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官场,比如说现在他就该说些场面话,但他最终憋出来一句,「孙郎中,你不懂火药就别指手画脚!」 说出来后,他就觉得浑身舒坦。 你狗屁不懂却要冲着我指手画脚,我早就忍无可忍了。 既然要走,那我还忍什么? 几个官吏赶紧出面打哈哈。 孙启政先是冷脸,然后淡淡道:「你不肯去安西老夫知晓,可这是差遣,你不去他不去,那天下事谁来做?」 这不动声色又给他下了个套子。 ——秦松畏难,不服从工部安排! 这一番话就能毁掉一个官员的一生。 秦松却打定主意,觉得出去也不错,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下官愿意去,可下官却想问问孙郎中,你口口声声说火药能有今日有你的大功,下官就想问问,武阳侯发明了火药,也没见他说什么大功,他反而说工匠辛苦。孙郎中你连火药如何制造都不知道,下官敢问,你功从何来?」 值房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几个官吏呆呆的看着秦松。 众人炸了! 孙启政一拍案几,骂道:「贱狗奴,老夫和你好好说话,你却咆哮上官。老夫告诉你,但凡老夫在工部一日,你就别想出头!」 撕破脸了。 官场但凡这等撕破脸,以后就是不死不休。 「随便!」 搞技术的都有尿性,那就是只服气比自己专业厉害的,不够厉害你哔哔个啥? 秦松昂首,「下官告退。」 耶耶不伺候了。 他带着东西往外走,路上遇到了一个内侍,身边有官员陪同。官员指着他说道:「王中官,这便是秦松。」 王忠良见秦松背着包袱,一副要远行的模样,就皱眉问道:「去哪?」 秦松说道:「下官去安西。」 王忠良不容拒绝的道:「回去!」 秦松愣住了。 晚些,姜盛的值房里,王忠良带来了皇帝的指示。 「工部人浮于事,姜盛难逃其咎!」 皇帝一般很少会这般直接指责重臣,姜盛满头汗,「是,臣疏于管治。」 王忠良问道:「孙启政是哪个?」 这是何意? 孙启政上前一步,「下官孙启政。」 王忠良看着他,回想了一下皇帝当时的模样,就板着脸道:「陛下说了,庸官不可怕,可怕的是庸官当道,压制贤才!安西那边移民正当其时,工部也当派人去安西协助。」 孙启政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庸才! 皇帝不但说他是庸才,更说他是什么……挡道的庸才。何为当道的庸才?就是嫉贤妒能的蠢货! 第450页 「下官……下官……」 王忠良没看他,问道:「哪个是秦松?」 「下官就是。」 先前在外面不就见过了吗?为何还问? 王忠良点头微笑,「陛下听说工部有个叫做秦松的员外郎,做事勤勉,大公无私,陛下很是欢喜!」 姜盛含笑道:「工部竟然有这等贤才,老夫忙于公事,却疏忽了。」 秦松只觉得这事儿有些莫名其妙。 不该是我去安西的吗? 怎么孙启政去了? 他看了孙启政一眼,见这人一脸惶然,竟然对自己谄笑了一下,就感到格外的舒爽。 他寻了人去打探消息。 「陛下如何能听闻过我的名字?」 他不解。 这事儿并未保密,他很快就知道了。 「武阳侯进宫求见陛下,随后王忠良就来了工部。」 秦松想到了今日贾平安对自己和工匠们的维护之意,不禁嘆道:「这般情义,我要如何回报才好?」 随后他去了百骑道谢。 「武阳侯去巡街了。」 「如此,我便在此等候武阳侯。」 程达没在意。 等半个时辰不到你自然就走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程达看了一眼,发现秦松依旧神采奕奕。 「可是武阳侯回来了吗?」 程达摇头,「还没回来。」 你要不……先回去? 秦松坐下,「如此我继续等。」 一个时辰过去了。 程达再看一眼,精神抖擞。 不妙! 他去寻了明静,「那人一直在等候,可武阳侯定然不会回来了。若是被发现……」 娘的,贾平安借巡街的藉口早退,咱们还得帮他遮掩。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明静怒,「叫人去他家把人弄来。」 贾平安到了百骑时,已经开始下衙了。 秦松依旧精神抖擞,行礼,「多谢武阳侯相救之恩。」 这人有心。 贾平安和他一路出去,说些火药的事儿。 「几个简单的东西组合起来竟然有如斯威势,下官觉着这便是天地奥妙。」 此人如此执迷于火药,贾平安自然要顺水推舟。 「世间万物的奥妙人类能察觉的不过是亿兆之一,譬如说火药为何越琢磨越厉害?配比不同,以及形状不同。」 贾平安只知道颗粒火药的威力会更大,却不知道原理,但并不妨碍他给秦松丢下颗种子,「譬如说火药如今是粉末状的,若是颗粒状的呢?」 秦松陷入了沉思。 贾平安悄然走了。 他对火药真的没研究,只知道大致的情况,所以还得要倚仗那些官吏和工匠去琢磨。 出了皇城,他看到了高阳。 「说是陛下发病了。」随行的侍卫解释着。 二人相对一视,高阳随即进宫。 宫中,寝宫内,地上是一份奏疏,李治捂着头躺在榻上。 几个医官在边上嘀咕。 「高阳公主来了。」 高阳一阵风般的沖了进来,「皇帝如何了?」 王忠良迎上来,低声道「陛下先前被气坏了,头晕目眩……」 几个医官还在嘀咕,高阳走过去,「如何?」 一个年长的医官苦笑道:「公主,这阵子陛下一直没犯病……」 「不犯病就是你等无能的藉口?」 高阳怒火中烧,「可有法子?」 几个医官摇头。 「公主,已经在煎药了。」 这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无用之极!」 高阳拂袖过去,走到榻边,俯身看着李治,「那些人都巴不得看着你病倒,如此他们才好上下其手。你偏生要被他们激怒……」 她忍住了呵斥,过去捡起奏疏。 奏疏是一个宗室上的,说的是褚遂良的事儿。 「为褚遂良鸣冤……」 为褚遂良鸣冤也就罢了,竟然还说皇帝为女色而弃忠臣,自毁长城。 这用词之激烈,高阳见到都气炸了,难怪李治这个当事人直接发病。 「贱人!」 高阳把奏疏一扔,旋即出宫。 第583章 祭旗 李治呻吟一声,「刚才高阳来了?」 王忠良上前,「是。公主问了医官,又看了奏疏,就急匆匆的走了。」 李治觉得头晕的厉害,「朕气就是了,她气了有何用?」 「陛下,皇后来了。」 「陛下!」武媚急匆匆的进来,「臣妾刚处置了那些政事,你可好些了?」 李治摇头,「头晕的厉害。」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别人诋毁也就罢了,自家人为褚遂良说话,言辞不堪,无耻之尤!」 李治苦笑,「那又如何?」 长孙无忌和他联手弄掉了李恪等人,此刻他再敢对宗室大打出手,那他顷刻间就是个孤家寡人。 家族家族,家族你都当做是仇敌,那天下谁是你的朋友? 武媚坐在床榻边上,低声说着那些政事…… 李治闭眼听着。 …… 高阳出手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一脸懵逼。 「有人上奏疏气坏了陛下,公主带着人打上门去了。」 第451页 我去! 这个婆娘竟然这般悍勇? 不,她竟然这般果断! …… 「陛下,公主动手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治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有眼花,「她动什么手?」 内侍是小跑来的,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高阳公主先前出宫,径直就去了李敦家,叫开门后就这么策马沖了进去,李敦被抽了好几鞭子,跟着的侍卫打伤了李家多人。」 李治放开捂额的手,眉间松缓,「高阳……」 武媚见他欢喜,就笑道:「高阳是个冲动的,可却爱憎分明,让人恨也恨不起来。」 李治浑身放松,「她那些年被先帝宠溺的厉害,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得意洋洋……可终究还是惦记着我这个亲人。」 奏疏在进宫的途中要经过门下和中书,可这两个地方都没截留这份奏疏,用心可想而知。 这些人都希望褚遂良能回来,没有人考虑过他这个皇帝的感受。 唯有高阳毫不犹豫的为他出手…… 李治闭眼,「明日弹劾高阳的会不少。」 武媚点头,「臣妾知晓。」 …… 第二日,杨德利申请进言。 进宫当着皇帝的面弹劾,这叫做仗弹……我依仗着皇帝的威势弹劾你,你服不服? 今日朝中的气氛不对。 几个御史早早来了,看到杨德利这个后进小子只是木然。 晚些,皇帝进来,看着面色有些苍白。 还没开始议事,一个御史行礼,「陛下,昨日高阳公主擅闯宗室李敦家,策马冲进家中,鞭打李敦,跋扈之极,臣请陛下……严惩!」 几个御史齐齐行礼,「臣等附议!」 李治冷笑,刚想说话,杨德利上前一步,「此言差矣!」 咦! 杨德利这是何意? 李治颇有兴趣,长孙无忌也有些好奇。 一个御史淡淡的道:「杨御史此言何意?」 咱们是一派的,你这是要窝里斗吗? 可杨德利从小到大都是和表弟相依为命,从不信什么一伙儿的这等鬼话。 另一个御史说道:「难道杨御史觉着不妥?」 「是不妥。」 李治本想强行把此事压下去,可没想到杨德利竟然有些看法,那就听听吧,看看这个上次一开口就让大唐君臣膈应之极的御史能说出一番什么话来。 宰相们也颇为好奇,来济甚至给了李勣一个眼色,暗示老李给个提示,看看杨德利是个什么尿性。 李勣也不清楚,只知道贾平安的这个表兄有些抠门。 杨德利好整以暇的道:「以前在华州时有个事,当地一百姓的父亲被人羞辱,那人羞辱之后还洋洋得意,随即被羞辱那人的儿子在傍晚堵住了那人,一顿毒打,把他打个半死……」 他看了皇帝一眼,「那人当即去向村正求助,村正听闻此事后,说是你羞辱别人父亲在前,别人殴打你报復在后,各得其所,各自回家。」 他看了那几个御史一眼,眼神里全是不理解,「民间尚且如此,何况陛下?陛下被人羞辱没人出手,高阳公主打上门去……这不是李敦羞辱在前,公主报復在后吗?民间尚且各自回家,何况那李敦只是被抽了几鞭子……你等竟然弹劾公主,难道要陛下唾面自干吗?」 所有人都在看着杨德利。 是啊! 李敦那份奏疏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为褚遂良求情也就罢了,用词太过激烈,特别是涉及到了武媚,就差指着李治喝骂他荒淫无道,就是下一个周幽王。 大部分人就觉得皇帝该拿出先帝被魏徵劝谏的风度,唾面自干。可杨德利这么一说…… 皇帝凭什么要唾面自干? 李治只觉得一股子清凉在额头那里流动,晕沉不见了,浑身舒坦啊! 「赏高阳……」 皇帝大喜! 宫中赏赐的车队出发了。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车队。 车队到了公主府,王忠良用有些尖利的嗓子喊道:「陛下赏赐高阳公主……」 钱二得意的令人打开大门,一边令人搬运赏赐的东西,一边看了一眼赏赐的清单…… 「好大的手笔。」 传闻皇帝大出血了。 高阳来了贾家。 「见过公主。」 卫无双和苏荷只是见礼,随后闪人。 「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尴尬。 「陛下如今依旧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已经能理事了。」 高阳给卫无双和苏荷送上了礼物……用宝石镶嵌的髮簪。 而给两个孩子的是极品玉器。 「君子佩玉,至于女儿,如意极好。」 高阳给了贾平安一个眼神。 「咳咳!」 贾平安说道:「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玉器。」 「现在给了,以后能翻倍回来。」 高阳得意而去。 旋即传来消息,皇帝赏赐了高阳一片田地。 「都不用什么田庄的名头,直接说是一片。」 卫无双有些惆怅,「可惜长安附近的田地没空的,否则一定要买。」 贾平安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儿都丢给了卫无双和苏荷,看着原先一个冷冰冰的冰山美女渐渐变成了一个锱铢必争的妇人,贾平安却丝毫没有什么内疚。 第452页 人活着还是要有烟火气才好,神仙姐姐那种在电视剧或是在书里看看就好,遐想一番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随后该冲着夫君咆哮就咆哮,该收拾孩子就收拾孩子…… 啪! 大少爷的屁股挨了一巴掌,刚想嚎,卫无双把脸板着…… 「阿耶!」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老贾家是严母慈父。 贾平安抱着老大,兜兜在边上爬啊爬,爬到了他的大腿上,然后一个倒栽葱往下栽去。 贾平安飞也似的把她捞住,觉得自己浑身都凉透了。 自从做了爹,他发现自己的反应超越太空人,速度比博尔特还快…… 「夫人。」 秦花花来了。 她的肚子看着不小,颤颤巍巍的。 贾平安起身迴避。 「赶紧扶一把。」 苏荷有些紧张。 三花扶着秦花花进来。 「坐下再说话。」 贾平安一手一个孩子出去了。 「阿耶……」 两孩子显得很是欢喜。 秦花花坐下,卫无双给了苏荷一个眼色。 这是需要温暖的时候,苏荷能管用。 苏荷笑道:「你这还有两个月吧?」 怎么引导话题是一门学问,苏荷显然只是及格。 外面,贾平安抱着两个孩子鸡同鸭讲。 「阿耶,玩。」 皮夹克就喜欢玩。 兜兜在他的怀里靠着,乌熘熘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阿耶,阿福。」 阿福就在前方躺着,舒坦的晒着太阳。 「阿福!」 两个孩子显然对阿福有着很不一般的『感情』,阿福也是如此,闻声抬头,然后爬起来就跑。 「阿福!」 兜兜委屈了。 阿福爬到树上,回头看了一眼。 爸爸,再见。 呯!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欢喜的声音,「阿福!」 兜兜回身,揪着贾平安的脸颊,「阿耶!」 「阿耶也没办法。」 阿福很明显的怕了这两个熊孩子。 「太过分了。」 身后传来了苏荷的声音,听着就是怒火。 「怎么了?」 贾平安回身。 兜兜并未伸手要母亲抱,让贾平安不禁暗爽不已。 我的小棉袄果然还是最爱爸爸。 苏荷杏眼圆瞪,「夫君,秦小水私下来寻王老二借钱,王老二前前后后给了不少,秦花花后来发现就阻拦,可王老二没听,私下里还给……」 秦小水是秦花花的兄长,两口子堪称是好吃懒做的典型。原先秦花花守寡回到了娘家,开始受白眼,后来在家门口做早饭卖,不但养活自己有余,顺带还养活了一家子。 这也是当初秦小水两口子反对秦花花嫁给王老二的原因,否则一个寡妇能寻到王老二这等退役府兵,那就是逆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贾平安不置可否。 后世关于原生家庭拖累的各种话题满天飞,贾平安没琢磨过这事儿,但终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晚些,鸿雁出来了。 她径直去了前院,寻到了王老二。 「二哥。」 王老二刚和婆娘闹了一场,婆娘说兄嫂有田地不种,不该给。王老二却下不去脸。 「那女人神神叨叨的去麻烦二位夫人,回头我就收拾她!」 王老二一脸嘚瑟。 鸿雁说道:「二哥,大夫人刚才说了,从这个月开始,你的钱粮都会给了秦花花,怎么用她说了算。」 王老二:「……」 贾平安觉得这是活该。 徐小鱼有些心有余悸,「二哥,你说我要不……就不成亲了吧?好麻烦。」 杜贺在边上淡淡的道:「搂着婆娘就不麻烦了。」 王老二蹲在地上发愁,「这钱没了,以后想出去喝酒怎么办?」 男人没钱,出门腰杆都不硬气。 杜贺抖动了一下钱袋,里面的铜钱作响。 有钱真是舒坦啊! 「郎君,明日我去城外的庄子看看。」 「去吧。」 第二日,大清早杜贺就骑马出了道德坊,一路出城往庄子去。 这一路很热闹,有人赶着一群鸭子进了清明渠,鸭子嘎嘎嘎的叫唤着,不时埋头进水里一阵勐戳,仰头吞咽着。 身后有马蹄声,接着一个男子说话,「我知晓你原先为官,可想再度为官吗?」 杜贺嵴背绷紧,却没回头,「我原先犯事被处置,如今是奴籍。」 身后那人轻笑道:「这些都不是事,若是你想,有人能帮你戴罪立功,随后脱籍为良。」 杜贺笑着问道:「也不知是谁有这般本事。」 「你无需问,只要你想,这边就能帮你脱籍。」 杜贺挠挠头,「此事……不知要我做些什么。」 「简单,我们要一些消息。」 杜贺沉吟,「容我想想。」 「那便尽快想。」 杜贺回头,男子已然掉头,「想好了,就弄些动静出来。」 杜贺依旧去了庄子上查看,随后回去。 贾平安下衙回家,杜贺说了此事。 「这是想要我的消息。」 这等小手段并未被贾平安放在眼里,至于这事儿谁干的……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对头。 第453页 「郎君,他们拿你无可奈何,只能另闢蹊径来寻麻烦。」杜贺笑道:「想到那些人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倒是与有荣焉。」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等手段下三滥,不过却颇为有用。」 …… 没有钱的王老二还不如徐小鱼,整日为了零花钱和秦花花较劲。因为秦花花肚子大了,不敢惹恼她,就小心翼翼的哄骗。 「……我下次保证不借了,你兄长就算是跪着我也不借。」 呵! 男人! 大清早贾平安就觉得自己的零花钱领先了大唐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 可是我骄傲了吗? 到了百骑,还没看每日简报,就被李勣叫了去。 大清早,李勣在院子里耍马槊。 不用上班的吗? 来到单位就耍马槊,也不怕被人举报。 马槊舞动的速度不快,和贾平安前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大相迳庭……影视剧里的马槊都成了仙器。 马槊的杆子看着不是很硬扎,挥动时能看到弯曲。 呜! 贾平安还没反应,马槊已经从他的头顶掠过。 这是想试试我的胆量? 那就给个面子吧。 贾平安一脸惊惶的退后一步。 「太假!」 李勣把马槊递给了边上的小吏,活动着手腕,「听闻你和崔氏有些龃龉?」 这事儿竟然连李勣都知道了,那多半是崔氏内部有些议论。 「那人找茬,英国公你知道我性子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李勣看了他一眼,「崔云想收拾曹英雄,你不管就是,缓半年再把他弄回来,崔云若是再敢闹腾,不必崔氏出手,老夫就能让他知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老李的性子就是如此,我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蹲着,等你们先哔哔,寻到机会了我再出手。 「我若是忍了,那便不是我。」 贾平安现在还没有那等唾面自干的精神,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有。 「这个性子倒也不错。」李勣显然和贾平安的性格相反,稳沉的就像是一个老司机,「小孩子打闹,崔氏不会出手。」 随后贾平安就闪人了。 李勣的值房里有个中年男子。 「英国公这是要偏袒他?」 李勣目光温润,「少年人打闹,若是要计较,那敬业早就被老夫打死多次。」 男子含笑道:「崔云在家中颇得长辈的喜欢。」 李勣淡淡的道:「我知晓崔氏静极思动,崔义玄外调就是开始。不过是崔氏若是想拿了小贾来当做是祭旗的人头,老夫不会答应。」 男子的眸色中多了笑意,「据闻你对贾平安颇为看顾,今日一看果然。」 李勣的眼中多了些冷意,「崔氏想做什么?敲打一下贾平安,给皇后一个提醒,告诉她崔氏来了。随即崔氏再暗中配合皇后一番,皇后自然会表示对崔氏的亲近之意……」 男子依旧微笑,「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这些世家门阀把这等手段应用的炉火纯青,连帝王都只能看戏。李勣眸色深邃,「拿别人吧。」 男子笑道:「你说换个人?」 你确定吗? 李勣看着他,淡淡的道:「对。」 …… 贾平安不知道李勣为了自己和崔氏的人扛了一把,回到百骑,仔细查看消息。 今日有外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大唐外交部的兼职情报员,每天刷着情报。 「吐谷浑和吐蕃之间的摩擦从未停过,最近越发的激烈了。」 这是一个比较普通的消息。 程达说道:「禄东贊收拾了那些人,此刻吐蕃内部平息了争端,他自然要冲着外面龇牙。」 吐蕃! 这是大唐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最难缠的对手。 你击败它,它随后又集结大军来和你纠缠。在吐谷浑,陇右等地,吐蕃在瞄着截断大唐的河西走廊这个战略目标。 而在西域,他们宁可绕道葱岭,也要对安西露出獠牙。 这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贾平安起身,「我出去一趟。」 他去寻了程知节。 「吐蕃最近加大了对吐谷浑的袭扰。」 这个消息贾平安觉得有些价值,「我以为要未雨绸缪了。」 程知节沉吟着。 「吐蕃……前阵子使者来的时候,询问过迎娶公主之事。」 禄东贊的烟雾弹在歷史上忽悠了几次大唐……贾平安笃定的道:「这是虚晃一枪。」 程知节皱眉,「你能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 贾平安自信的点头。 程知节嘆道:「看着你,老夫觉着自己老了!」 第584章 狗头军师 「大王看看这个字……清。」 「清!」 李弘很是严肃的跟着念。 赵二娘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多了满意之色,然后看了边上的曹英雄一眼。 曹英雄正在打盹。 赵二娘拿起镇纸,对李弘笑道:「大王捂着耳朵。」 你要干啥? 李弘很是好奇,就虚掩着耳朵。 呯! 镇纸拍在案几上,声音很大。 单手托腮跪坐着的曹英雄勐地一颤,睁开眼睛四处看,「哪里打架了?」 第454页 他渐渐清醒过来,见李弘在好奇的看着自己,就笑道:「大王啊!」 不对! 他感受到了煞气。 赵二娘冷冷的道:「曹侍读,这里是宫中!」 曹英雄摸摸嘴角,没口水,就觉得不是事,「是。」 他本是能科举的人,坐在边上陪同李弘重新启蒙,就像是后世的大学生去跟着学拼音字母,不打瞌睡才见鬼了。 赵二娘冷着脸,「曹侍读,你可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曹英雄点头。 不就是陪读吗? 不,是引导太子读书。 「可你一坐下就没精神,一坐下就打瞌睡,殿下在边上看着……他能好好学吗?」赵二娘越想越气,一拍案几。 哎哟! 手心麻了! 赵二娘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曹英雄见了不禁暗喜,心想这是对我有意思? 「曹英雄!」 赵二娘把手收到案几下面活动着,「下面你来教殿下。」 曹英雄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授。 晚些课程结束,曹英雄如蒙大赦,就想跑路。 「曹侍读。」 赵二娘叫住了他,二人出去。 春风吹的人醺醺然,赵二娘看了他一眼,「皇后不容易,不少人在盯着她,恨屋及乌,他们巴不得寻到太子的错处,随即把这些错处四处宣扬,并把这些事和皇后挂钩。」 你和我说这些干啥? 曹英雄不觉得自己能干涉这等事儿。 赵二娘低声道:「昨日就有人说太子性格暴躁……」 曹英雄心中一惊,「太子的性子这般好,不该吧?」 「是啊!」赵二娘厌恶的道:「可有人就是这般说,你我都是太子的身边人,此事要盯着……」 曹英雄盯了她一眼,「除去读书之外,我不便进宫。」 要不,我就精神支持你一下! 晚些他出宫,想想还是去了百骑。 「兄长,宫中有人说太子性格暴躁。」 贾平安一听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李弘这个孩子的性格不错,而且他才多大,什么性格暴躁…… 「谁说的?」 曹英雄摇头,「赵二娘和我说了此事,我没管。」 「此事要小心。」 李弘这孩子太过多灾多难,贾平安一直担心他哪天重蹈覆辙。 曹英雄满不在乎的道:「宫中有皇后在,谁敢对太子下手?」 这货太轻敌了。 贾平安皱眉,「别说是皇后,就算是陛下在宫中也不能如臂使指,宫中人多嘴杂,谁能滴水不漏?」 宫中和筛子似的,后来李治想废后,就有人去给武媚报信,结果上官仪就成了祭品。 看看曹英雄这个懒惰的模样,贾平安把脸一冷着,「你这是觉得侍读不妥当?还是说你觉着自己无法胜任。」 曹英雄心中一慌,束手而立,「兄长,我……我……」 「你只是没定性!」贾平安拍了一下案几,「太子侍读何等重要的职务?你竟然敢吊儿郎当的。若是出事你担当得起?别说是你,我也担不起!」 李弘要是出事,李治能炸了。 歷史上李弘病逝后,李治和武媚哀伤欲绝,追赠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礼下葬…… 「你能不能尽职尽责?」 贾平安认真问道。 若是不能,他就一脚把曹英雄踹到西北或是安西去,磨砺四五年再回来。 西北的风和刀子似的,西北的老鸨……能让曹英雄跪了。 「能!」 「那此事你就去查。」 得给这货找事做做,不然每日跟着……贾平安想想自己每日跟着学习生字的场景,觉得太煎熬了些。 曹英雄苦着脸,「兄长,此事想不到头绪,不知是谁传的话。」 「蠢材!」 贾平安捂额,「要传谣就得有根据,太子若是每日老老实实的,谁敢传谣?你跟在太子的身边,注意看看周边的人事……」 等曹英雄走后,贾平安沉吟着。 说李弘暴躁…… 宫中不是个好地方,李弘去后,李贤成为了太子,当时宫中竟然传闻……说李贤乃是武媚的姐姐武顺的孩子。 武顺和李治这一对野鸳鸯之间的感情不提,可就算老二李贤真是他们的孩子,武媚还有儿子啊! 皇后还在,在皇后有儿子的情况下,谁敢立别人的孩子为太子? 所以这个谣言压根就经不起推敲,但在当时的宫中依旧掀起了波澜……李贤也有些惶恐,后来种种奇葩的事儿都源于此。 但这事儿不可不防。 贾平安寻了明静说话。 「宫中最近可有太子的消息?」 明静抬头,狐疑的看着他,「你问这个作甚?」 「我光明正大的问,你说作甚?」 贾平安嘆道:「许多事,不知道是福气。」 可我就喜欢听这些……明静说道:「最近有人说太子的脾气不好。」 「可知晓是谁?」 明静摇头。 她回宫就是吃饭睡觉,第二日来百骑坐班,没时间去关注这些。 贾平安随即进宫寻了蒋涵。 「说太子脾气不好?」 蒋涵眯着眼,「此事我会留心。」 第455页 …… 第二日曹英雄依旧进宫陪侍太子读书。 赵二娘看着情绪不好,曹英雄精神抖擞,「今日要不我来教吧?」 李弘真的很乖,曹英雄不禁为自己的懒散内疚了一秒钟。 晚些下课,曹英雄记起了贾平安的交代,就说道:「今日我陪殿下回去可好?」 赵二娘看着他,心想这货懒散,今日怎么变了? 春暖花开,赵二娘心情愉悦,曹英雄却在惦记着自己的老鸨。 一行人缓缓而行。 前方来了一队宫女,见到李弘后纷纷避让行礼。 一个内侍跟在后面,突然噼手抽了一个宫女一巴掌。 卧槽! 这一巴掌抽的太狠,曹英雄见那宫女的脸飞快的肿了起来。 「见到殿下竟然不行礼?」 内侍喝骂着。 宫女捂着脸,「奴行礼了。」 曹英雄也见到她行礼了,但那内侍是什么意思? 「还敢狡辩!」 内侍噼手又是一巴掌。 「住手!」 李弘迈着小短腿过去,满脸怒色。 「为何打人?」 内侍低头,「殿下,此人无礼。」 「无礼……是你无礼!」 李弘的脸涨红着,一脚踹去,自家被反震的差点摔倒。 内侍退后两步,跪下颤声道:「殿下,她先前是没行礼,奴婢见了不忿,就教训了她。奴婢该死……」 「蠢笨!」李弘又踹了他一脚。 曹英雄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个宫女走在最后,所以前面的宫女们都没觉得那内侍有什么问题。 可曹英雄记着兄长的交代,刚才一直在盯着…… 有问题! 他低声道:「陪我过去一趟。」 这人什么意思? 过去一趟。 你是没净身的男人,我私下和你能去哪? 赵二娘有些不满。 李弘被劝住了,他看了那个被打得很惨的宫女一眼,说道:「让阿娘给她钱。」 这孩子真的很心善。 那内侍跪地嚎哭,「奴婢该死!」 曹英雄一个激灵。 李弘没怎么他啊! 他怎么就像是要被处死了一般? 看看那些宫女,她们看向李弘的眼神中都有些诧异。 ——太子的脾气……好像有些问题啊! 「贱狗奴!」 李弘吃了一惊,回身就看到曹英雄扑了过来。 内侍还在嚎哭,就被曹英雄扑倒在地上。 「贱狗奴,竟敢污衊殿下!」 曹英雄一顿毒打,赵二娘跺脚,「快把他拉开。」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曹英雄拉起来,他兀自用脚踹。 赵二娘怒吼,「够了!」 曹英雄被吓到了,然后继续踹。 「曹侍读!」 周围来了不少人,曹英雄暴打内侍,今日铁定没法善了了。 「去禀告宫正。」 「那人是外官,该禀告给皇后。」 一阵喧闹后,各处都去报信。 赵二娘冷着脸,「此事不对。」 曹英雄骂道:「贱狗奴,那宫人行礼如仪,耶耶看得真切,可你却冲上来就打……」 赵二娘一个激灵,「刚才你等可看清了?」 众人摇头。 一队宫人路过而已,谁乐意去观察这些? 曹英雄骂骂咧咧的回来,赵二娘低声道:「你果真是看清了?」 曹英雄点头。 「那宫女就在最后,他污衊时就有恃无恐,可却没想到耶耶一直在盯着……」 曹英雄骂道:「殿下嫉恶如仇,见不得有人污衊殴打,就去呵斥,这个贱狗奴马上嚎哭求饶,可殿下何曾说过要处罚你?你这是想污衊殿下性子暴躁!」 呯! 一个宫女手一松,抱着的花瓶落地粉碎。 「竟然……竟然这样?」 若是如此,这可是针对太子的一次图谋。 众人都面色惨白,有人甚至跪下,「奴不知。」 这等事儿不小心就会捲起大案,死个千八百的都不算事。 那内侍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确实没行礼,奴婢看得真真的!」 「宫正来了。」 蒋涵来的速度很快。 「见过宫正。」 众人行礼。 蒋涵冷冷的道:「你说她行礼了,他说没有,如何验证?」 不问情由,只问结果。 这雷厉风行的姿态让大家心中一凛。 内侍抬头,「宫正,奴婢看得真真的。」 蒋涵看向了曹英雄。 「我也看得真真的。」 那这事儿没法断定了。 赵二娘的眼中多了决然之色,刚想说话,曹英雄低声道:「我来。」 想我曹英雄义气无双,怎么会拖累你? 这人…… 赵二娘原先看不上曹英雄打混的态度,可此刻却改观了。 「如何能证明?」 蒋涵冷着脸,「若是不能证明,两个一起处罚。」 身边的女官说道:「宫正,那曹英雄是外官。」 大佬,外官轮不到咱们处罚。 蒋涵淡淡的道:「处罚了再说。」 霸气侧漏啊! 那内侍一脸惶然,「宫正,奴婢无话可说。」 第456页 「我有话说。」 曹英雄指着那个宫女,「先前看到这些宫人时,此人就走在最后,长得像是我青梅竹马的那位小娘子,我就多看了一眼。她福身时,那内侍就扑了上来,一巴掌抽去……」 众人看着宫女那高高肿起的脸,不禁心生恻隐。 太特么狠了! 「他撒谎!」 内侍大声喊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撒谎?」 曹英雄突然冷笑,「我昨日听闻宫中有太子脾气不好的传言,今日就多加留心,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等栽赃的把戏。你先狠抽宫人,太子仁慈,见到了就不满,于是过去呵斥你,你就大声嚎哭……狂喊饶命,我问你,太子可说要惩治你吗?」 他断然道:「是谁指使你污衊太子?」 跟着蒋涵来的几个宫人不禁变色。 蒋涵想起了贾平安的提醒,目光扫过,问道:「先前太子可有威胁?」 她问的是那些宫女。 宫女们摇头。 「殿下只是不满。」 这事儿不对劲! 随即传开后,定然会有人说太子暴戾,来自于残暴。 所谓谣言如瘟疫就是这个意思。 如何处置? 周围的人不少,无法封锁消息……蒋涵的心中有了决断,「你污衊太子殿下,出于谁的指使?」 站队了! 瞬间蒋涵就选择了站在太子这一边,先把屎盆子扣在内侍的头上再说。 「皇后那边来人了。」 邵鹏一路小跑过来,见到现场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殿下可曾伤到了?」 李弘摇头,这等场面他没法掌控,所以看着有些无措。 邵鹏松了一口气,「皇后令把他们带过去。」 …… 「皇后,他们来了。」 武媚放下奏疏,起身出去。 内侍跪在边上,曹英雄低着头。 「说吧。」 武媚淡淡的道。 蒋涵把事情说了,武媚看了曹英雄一眼,微笑道:「我整日在宫中协助陛下处置政事,对五郎少了看顾。」 李弘抬头,「阿娘,他好兇。」 武媚点头,「五郎心善,可这阵子却总是有人说他的脾气不好,我有些疑惑,这是谁说的?」 蒋涵福身,「奴无能,以至于殿下名声被污。」 武媚摇头,「今日五郎说了什么?」 赵二娘说道:「殿下过去问他为何打人,接着他狡辩说宫人无礼,殿下说是他无礼,又骂他蠢笨……」 武媚神色平静的道:「五郎可说要处置他?」 赵二娘摇头,「殿下就说了这几句话。」 「那么……你嚎哭不休,这是为何?」武媚的眼中多了怒色,「你口口声声让五郎饶命,五郎可说了要你的命?」 内侍浑身颤抖,「奴婢……奴婢那时被吓坏了。」 「被吓坏了?」武媚朗声一笑,「你是想说五郎只是寻常几句话就能吓坏人?我的儿竟然有这等威势,回过头定然会有人说他如何的不凡,陛下也不如……」 内侍的牙齿在打颤。 这话……诛心了! 武媚招手,李弘哼哧哼哧的上了台阶,仰头,「阿娘,那宫人行礼了。」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我知道。来人,把太子带进去。」 周山象上前,「殿下,请随奴来。」 李弘回身,「阿娘,那宫人可怜,你给她钱。」 武媚含笑点头,「好,回头就给。」 她看着李弘进去,回身,冷冷的道:「谁让你干的?」 内侍趴在地上,「奴婢并无谎言,今日就是那人没行礼,奴婢见不过就出手教训了她……」 「嘴硬?」武媚问道:「他是谁的人?叫来!」 晚些,一个肥头大耳的内侍气喘吁吁的来了。 「打!」 武媚回身。 两个内侍被拖过去,随即板子一顿狠抽。 「奴婢冤枉!」 「皇后,奴婢不知何事啊!」 板子打的又狠又急。 「皇后,都被打死了。」 武媚点头回身,也不看那两具尸骸,「告诉宫中人,再有污衊太子的……照此处置了。」 「曹英雄。」 曹英雄已经被武媚的手段给惊住了,闻言老老实实地应道:「臣在。」 「今日幸而你发现了此事,来人,赏他。」 晚些曹英雄抱着赏赐的东西出宫。 「兄长!」 曹英雄去了百骑,欢喜的道:「都是皇后赏赐的。」 「你做了何事?」 贾平安见竟然有金子,不禁觉得阿姐的手太散了。 「今日我遇到有人污衊殿下,就出手……」 贾平安听完此事,笑道:「干得好。那些人蝇营狗苟,终于是撞墙了。」 曹英雄不解,「兄长,皇后为何不要口供?」 「要来作甚?」贾平安觉得宫中就是个大酱缸,「直接打死,以儆效尤最好。」 打死二人之后,宫中果然风气为之一清。 但皇帝随后闻讯大怒。 「此事幸亏多了曹英雄盯着。」李治神色阴郁,「那些人诬衊太子,意欲何为?」 这事儿一看就是别的嫔妃干的。 王忠良不敢说。 第457页 这等事儿……当初王皇后在时,萧淑妃也频繁出手,目的就是想取而代之。 李治冷着脸,「查查此事。」 王忠良点头,出去交代。 李治幽幽的道:「五郎的名声受损……该如何弥补?」 武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于是贾平安被抓进宫中做狗头军师。 第585章 舆论战,殿下仁慈 「舅舅!」 李弘站在殿外,刚好贾平安到了。 「害怕了?」 贾平安止步问道。 李弘有些茫然,「那人好兇。」 贾平安俯身问道:「遇到这等凶的该怎么办?」 周山象在后面些,皱眉道:「武阳侯怎么老是诱导殿下。」 邵鹏不语。 李弘有些为难,「呵斥他。」 「那此次呵斥可管用了吗?」 李弘摇头。 贾平安笑道:「下次咱们要多看,不懂就问,可好?」 李弘点头。 对于孩子你不能指望太多,但李弘的身份敏感,不小心就会引发些事端。所以只能往稳重的方向去发展。 贾平安进了殿内,竟然看到了医官。 医官一脸喜色,「皇后这是有孕了。」 「恭喜阿姐!」 武媚笑吟吟的道:「你才将来,这里就有了喜讯,倒是和喜鹊差不多。」 这生产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随即邵鹏等人进来贺喜。 「此乃喜事,不过五郎在宫中的名声有些瑕疵,平安你如何看?」 我不叫元芳。 贾元芳琢磨着。 武媚看看邵鹏等人,「我这里的都想过了不少主意,可都无用。」 一个孩子的名声……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熊孩子。 「阿姐,事实胜于雄辩。」 「什么意思?」 当然是反向操作。 「阿姐若是信我,我便试试。」 武媚笑道:「不信你信谁?如此我便拭目以待。」 此刻的武媚看着和邻家大姐似的,但想到她才将令人杖毙两人,这个大姐的笑容就有些吓人。 贾平安随即带了太子出去。 「你想如何消除太子的恶名?」邵鹏唏嘘道:「众口悠悠啊!好说难消。」 这事儿……后世多了去。 不管是在论坛还是那些社交媒体上,各种消息混杂着,老司机都不敢说自己能识别真假。 一个假消息出来,要怎么回击? 不,是拨乱反正。 贾平安看着走在前方的李弘,淡淡的道:「这不是事啊!」 「如何做?」 邵鹏觉得贾师傅怕是又要作妖了。 「寻一个年岁大的宫女来。」 这事儿好办。 晚些,一个步履蹒跚的年长宫女来了。 「事情很简单,晚些在人多的地方摔倒……」贾平安微笑道:「跌倒,可懂?」 这等事儿应该不用我来教吧? 宫女的眼中多了些瞭然,「要轻还是重?」 果然是阅歷丰富的老手! 贾平安说道:「不必重,随后一切顺其自然。」 老宫女蹒跚而去,李弘和周山象在后面嘀咕着什么。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后续如何做?」 邵鹏不懂这些。 「多找些人,让他们准备传话。」 争夺流量吗? 这个谁能比得过皇后? 邵鹏叫人去了,然后苦笑道:「殿下的名声终究还是受损了,一传十,十传百,若是被咱知晓是谁干的,回头活剥了他。」 「老邵,你这话说大了。」 「什么意思?」 邵鹏看着李弘长大,感情很深,「你觉着咱不敢?」 「对。」 老邵装比装的很是清新脱俗,但却忘记了皇帝。 「别忘了陛下在。」 邵鹏随即就萎了。 「那些女人的胆子果真大。」 他只能用这个来为自己的无能辩护。 「为母则强。」贾平安不奇怪这等事,「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也适用宫中的情况。」 都是皇帝的女人,凭什么你能做皇后?凭什么你的孩子比我的孩子尊贵,凭什么你的儿子以后会成为皇帝…… 十万个带着戾气的为什么出炉,随后各种奇葩事儿都出来了。 萧淑妃当年攻击王皇后的手段真心不够看,段位太低。 一个内侍在前面出现,点点头。 「老邵,今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舆论反击战。」 「什么战?」 贾平安自信的道:「舆论反击战。那些躲在背后的人以为自己的手段了得,可在我的眼中……说句实话,我觉着她们的手段和孩童无异。」 「那你这是想抽孩童一巴掌?」 邵鹏开了个玩笑。 「殿下!」 贾平安笑着说道:「该出发了。」 李弘迈着小短腿过来,「我们去何处?」 我能说是去钓鱼吗?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臣还没在宫中好好转过,今日想转转。」 李弘哦了一声,「那就转转。」 这脾气好的让邵鹏咬牙切齿的道:「让那些杂碎来看看太子,哪来的暴躁?一群畜生,也不怕被人割了舌头。」 第458页 一路慢慢转悠,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宫中一日游。 前方人多了。 「右边内侍省。」邵鹏低声道:「人最多就是此处。」 贾平安点头,「叫他们发信号,动手!」 呃! 这个有些不对啊! 邵鹏吩咐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把宫中当做是沙场了。」 「宫中难道不是沙场吗?」 贾平安反唇相讥。 那个老宫女出现了,她缓缓而行,看着茫然且无助。 好演技! 「老邵,这女人哪找来的?」 邵鹏得意的道:「宫中这等人多了去。」 能活下来的都是精,人精。 那老宫女缓缓往这边走来,贾平安点头,「让殿下出来。」 李弘从后面走了出来,有人行礼,「见过殿下!」 目光全都转移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老宫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张开嘴,伸手去胡乱抓着,可只是抓到了空气。 那眼中的惊惶啊! 娘的! 这简直就是天然无缝的表演。 呯! 老宫女摔倒了。 邵鹏刚想说话,贾平安皱眉,「老邵,让殿下自己弄。」 邵鹏低声道:「殿下怕是……」 他嵴背发寒,「若是让殿下作假,怕是会出问题。」 那个小的一个娃,不管你怎么教他去作假,去演戏,终究都会被勘破。 老邵的反应真的很快,贾师傅是知晓孩子演戏不妥,他是纯属智商反应。 难怪阿姐这般倚重他。 「殿下。」 李弘迈动小短腿,急匆匆的过去。 前方的人纷纷避开,回身看着他。 李弘走到了老宫女的身前,有些焦急的问道;「可摔疼了吗?」 老宫女抬头,额头有汗,她喘息了一下,「殿下,奴……奴没事。」 李弘回身,「叫医官来,快些。」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丝毫看不到一点儿表演的痕迹。 老宫女一怔,「奴不敢。」 宫中有专门给宫人治病的地方,里面就有医官坐诊。但只是摔个跤就让医官来现场,美不死你! 李弘回身,皱眉道:「伤了就看,不够钱……」 他又回身看着邵鹏,「孤有多少钱?」 这个孩子…… 邵鹏近前,「殿下的钱有很多。」 李弘指着老宫女,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给她钱看病。」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老宫女知晓自己是来演戏的,她也尽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此刻她依旧哽咽道:「殿下仁慈。」 这是一个孩子本能的反应,绝非虚假。 那些看到这一幕的宫女和内侍们都被打动了。 弱者被强者拯救,这是最为打动人心的事儿。 贾平安对周山象说道:「叫他们开始吧。另外,别让殿下太早回去,晚些……多转转。」 周山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 「今日殿下遇到有人摔了,竟然令人去叫了医官,还说要给她药钱。」 …… 「今日有人重病,殿下恰好遇到了,当即令人扶着那人回去医治。」 …… 「你可知晓,殿下今日竟然救了一个老宫女。」 …… 「殿下今日见到一个老宫女病重无助,竟然落泪了。」 …… 下衙了,明静回宫。 一进宫就发现许多人在议论着什么。 我的八卦之火啊! 明静凑过去,笑吟吟的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两个在说事的宫女嘆道:「今日太子殿下救了个老宫女,见她可怜,都落泪了。」 明静:「……」 武媚处置完了政事,不禁伸个懒腰。 身边的内侍把奏疏全数收起来,晚些要送到皇帝那里。 「五郎呢?」 武媚起身走动了几圈。 「殿下还没回来。」 「平安弄什么鬼?」 武媚缓缓往外走,「他的主意多,可这是名声,众口悠悠你怎么堵?」 她走到了殿外,「去陛下那里看看。」 她知晓自己不能只是皇帝的助手,还得……平安说过,五郎是太子之前,首先是帝后的孩子。同理,她是皇帝助手之前,首先是他的妻子。 莫要走错啊! 先前看奏疏时,她不禁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气,此刻想来这等豪气来的莫名,不可留。 要慎独! 她提醒了自己一下。 一路慢慢往外走。 「……那个宫女都吐血了,殿下也不嫌弃,弄了东西去擦,还叫人抬着去医治。」 「说是殿下还让邵中官给她钱呢!」 「殿下果然仁慈。」 武媚:「……」 两个宫女见到她后赶紧行礼。 武媚和颜悦色的道:「你们说的……可是太子?」 「是。」 一个宫女的眼中闪烁着武媚熟悉的光芒,当年她刚进宫时也是这般,觉得自己能一路逆袭,最终成为最尊贵的那个女人。 宫女说道:「好些人都在说此事呢!大家都说殿下仁慈。」 这难道就是平安的手段? 第459页 武媚心中一喜,脚下就加快了些。 没出多远,就遇到了归来的李弘一行人。 「皇后。」 周山象近前低声道:「如今外面都在传着殿下仁慈的名声,开始还有几个人说什么殿下脾气暴躁,被众人呵斥,狼狈之极。皇后,殿下的名声……好了。」 平安果然没让我失望! 「是如何做到的?」 武媚想知晓小老弟究竟是做了些什么,竟然能半天的功夫就逆转了宫中的舆论。 那人……周山象钦佩的道:「武阳侯令一个老宫女去了人多的地方假装摔倒,随后我们正好路过,殿下仁慈,自发过去处置,让人去请医官,又说把自己的钱给那宫女治病……」 「就这般?」 武媚有些诧异,「这般就能让舆论逆转?」 「武阳侯又令数十人去各处传了此事,随即越传越多……」 「好手段!」 武媚笑道:「我以为他会为五郎辩驳,可没想到他……这叫做什么?以牙还牙?」 贾平安若是在,会告诉她这叫做:舆论攻势,争夺流量。 用一个事去压制另一件事! 「不管那些谣言,就去制造一件能反击那个谣言的事……」 武媚颔首,「平安呢?」 「阿娘。」 李弘过来了,「舅舅出宫了,说是要去巡街。」 「平安辛苦了。」 武媚感动。 邵鹏低声道:「皇后,百骑有句话,叫做武阳侯巡街……早退。」 这般会偷懒的吗? 有人觉得皇后会呵斥几句,可武媚却笑道:「他今日辛苦了,回头让人送些新鲜的瓜果去道德坊,给他补补。」 周山象低声道:「皇后,会被人说闲话。」 这个姿态……武阳侯早退您还给赏赐,还说什么补补,回头外面的言官又要咋唿了。 武媚轻蔑的道:「鹦鹉学舌罢了。」 「阿娘,我脚酸。」 李弘牵着她的袖子叫嚷。 这个孩子真的和我很亲切啊! 武媚笑的眉眼弯弯的,从未有过的温柔,「阿娘牵着你,咱们去陛下那里。」 武媚牵着李弘,就这么一路去寻皇帝。 到了人多的地方时,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皇后。」 「见过殿下!」 几个老宫女冲着李弘福身,「殿下仁慈。」 往日武媚带着李弘在宫中行走,大部分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可今日却不同…… 她低头看去,就见李弘板着小脸,格外的认真。 邵鹏说道:「那些老宫女最怕的就是老了没人管,殿下此举……许多人都说陛下和皇后教导有方。」 咦! 「这是谁说的?」 呃! 邵鹏干笑道:「武阳侯让人传话,多交代了一句。」 大外甥再出色也不能抢了父母的风头,有啥成就都是父母的培养教育…… 邵鹏觉得贾平安太过了些,总是拔高帝后……这是在拍马屁? 但太子受委屈了。 武媚笑了笑,随即去了李治那里。 来济正在说事,武媚却径直进来,和李弘站在边上。 来济行礼,随即继续说道:「陛下,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余食矣;不夺蚕要,则国人皆有余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使民夫动辄数万,夺了农时,臣建言……除去公家必须之役使外,余下尽免了。」 李治点头,「来卿此言朕深以为然,役使百姓要量力而行,不可竭泽而渔。夺农时只是其一,百姓服役太过劳累,这耕牛耕地主人家都得让它吃好的,让它多歇息,怎地反过来到了人这里却不依不饶了?」 他有些恼火,「百姓不是牛马,此事明日朕……罢了,谁在宫中值守?让他来拟诏令,随即发下去。」 晚些,李义府急匆匆的进来,李治说了此事,「可马上拟了诏令,告知相公们,此事不可耽误,朕便独断了。」 李义府的文章出众,不过是一会儿就有了。他念诵了出来,李治贊道:「李卿才华出众,让朕欢喜。」 李义府随即告退,临走前冲着武媚行礼。 老夫是皇后的人。 但皇后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这是迂迴效忠。 他行礼后,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皇帝一眼。 果然,李治只是含笑看着这一幕。 皇帝许可皇后招募几个心腹,但……做人要有数,李义府见状就知晓自己没站错队。 皇后的心腹就是皇帝的心腹,莫要弄错了。 来济随即告退,也行礼。 他当初是反对废王立武的一员,所以神色淡淡,武媚也是如此。 来济的父亲就是前隋水军大将来护儿,当初反对武媚为后时言论太过激烈,把武媚比喻为婢女,说是哪有立婢女为后的道理,就算是要废后,也该另立名门之女为后。 所以他和武媚之间算是不可协调的矛盾。 李治自然知晓这个,但神色平静,并未出言协调。 来济走后,李治问道:「今日怎地一起来了?」 武媚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宫中有人诽谤五郎之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阴郁,「朕已经令人去查了,此等事……当严惩。」 第460页 但太子的名声怎么办? 严惩? 这事儿多半是后宫的某个嫔妃干的,皇帝查出来了能如何? 多半不了了之! 这种牵制的手段武媚并不陌生,当初她就是牵制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人选。 「陛下却不知,如今宫中都在传着五郎仁慈。」 咦! 李治惊讶的道:「可是五郎做了什么?」 武媚闪开,对李弘说道:「你来说说。」 李弘吭吭吭的憋着,「就是……就是有个宫人摔了,孩儿就让人救她。」 话很简单,但李治却知晓里面有问题。 「五郎心善,朕心甚慰。」 李治夸赞了李弘几句,让王忠良带他出去玩耍。 「怎么回事?」 李治微笑问道。 「此事说来……臣妾把平安叫进宫来,让他为此事出个主意,他就带着五郎出去,令一老宫女在人多的地方摔倒。随即五郎见了就不忍,又是叫人救治,又是说那宫女可怜,要拿自己的钱给她治病。」 李治的眸中多了些温柔,「五郎心善。」 话锋一转,李治问道:「此事也不能立竿见影吧……」 「平安又令人在宫中把此事传遍了。」 这是…… 李治不禁讶然,「有人污衊五郎,贾平安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后世的舆论战,第一次在宫中大放光彩。 第586章 兵不厌诈 下衙后,贾平安急匆匆的往外赶。 「小贾!」 人潮人海中,贾平安正在奋勇前进,不留神手就被握住了。 人太多,崔建提高了嗓门,「崔氏之事,安心!」 崔兄人真心不错,看似温和,可骨子里的执拗让他站在了贾师傅这边。 「多谢。」 崔建和他并肩出去,「这并非针对你……」 就是想拿我来祭旗而已。 也不是祭旗,就是想通过给贾平安一个教训,彰显山东世家门阀的底蕴。 但没想到祭旗行动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崔氏的女婿程知节断然反对;崔建也断然反对…… 若是老崔在长安,他定然不会同意。 这几年没白过。 …… 男子捋捋美髯,「杨贺失踪了。」 那三个男子又聚在一起议事。 「失踪了?」问话的男子清瘦,「会不会是被拿住了?」 美髯男子摇头,「没有,出了长安没多远失踪了。」 大眼泡男子沉吟着,「难说,杨贺可知晓那些事?」 美髯公摇头,「咱们家做事,哪里会出这等纰漏。不过大致身份应当暴露了。」 清瘦男子淡淡的道:「怕什么?杨贺知晓卢氏的一些皮毛事,不能作为证据。」 大眼泡男子冷哼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当初和崔氏他们商议结束蛰伏时,咱们卢氏抢了这个冒头的机会。当初说的信誓旦旦,保证能让长孙无忌惊惧,可那郑远东没死,杨贺却死了!」 「杨贺死了?」清瘦男子皱眉,「你如何得知?」 大眼泡男子嘆道:「你越发的蠢了,长孙无忌什么性子?若是拿获了杨贺,他定然会反击,此刻咱们这里怕是就待不住了。」 清瘦男子哑然。 「好了。」美髯公捋捋鬍鬚,「前晋时,司马家八王之乱,以至于胡人南下。琅琊王氏,兰陵萧氏……这些世家门阀跟着司马家南渡。咱们范阳卢氏,清河、博陵崔氏,太原王氏,河东裴氏,荥阳郑氏……都留在了北方……」 大眼泡男子唏嘘道:「当时各家都耻于为胡人效力,不肯出仕。望眼欲穿的等着司马家再度杀回来,可司马家……烂泥一团。拓跋氏建立魏国,从那时开始,这几家都知晓,中原……完了,被司马家败完了。」 「司马家沐猴而冠,窃据帝位,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大好中原,沦为了胡人牧马之地。咱们几家只能出仕……后来尔朱荣杀了我山东士族多少人……」 清瘦男子面带怒色,「杨坚篡位,关陇那些胡人得势,咱们山东士族却变成了亡国之臣,被打压至今……」 「如今关陇那些人渐渐不行了。」大眼泡男子微笑道:「咱们忍了多年,终于看到了机会。」 …… 贾平安回到家中。 「郎君,今日做了好些菜。」 曹二在厨房探头出来,满脸油汗。 贾平安说道:「那就把表兄请来,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了。」 杨德利都有黑眼圈了,带着大丫……不,带着招弟一起来了。 「叔。」 招弟很乖。 「大丫……」 杨德利严肃的道:「招弟!」 贾平安想驳斥,但看看招弟的眼神,就妥协了,「招弟去后院看看弟弟妹妹。」 招弟很乖的去了。 一个侍女送上了酒菜,杨德利看着她,「是宫中送的那五个中的一个吧?」 贾平安点头,杨德利嘆道:「可惜没给你寻个屁股大的娘子,我对不起姑母。」 屁股大的我扛不住……贾平安干笑道:「喝酒。」 杨德利说着自己最近的事儿。 「察院那些同僚整日就在琢磨弹劾谁,我觉着吧,什么事都能弹,可他们却非得要弄个大的……」 第461页 万物皆可弹! 「随便你吧,不过记着别弹劾皇后。」 杨德利抬头,「为何?」 为了你以后能活……贾平安认真的道:「记住了,没事别寻皇后的麻烦。你就算是去弹劾皇帝都无所谓。」 杨德利喝多了,然后说盼弟晚上哭的多么的惨烈…… 「姑母,我两个女儿了!」 喝多后的杨德利嚎哭着。 隔壁就是你老丈人家,你确定要这般喊? 贾平安给了杜贺一个眼色,杜贺进来,「表郎君,家里娘子来了。」 杨德利起身,「我这就回去。」 男人一辈子很苦,从小被教导要好好学习,不然长大就是渣渣。长大后发现社会很难混,但依旧要混…… 等结婚生子后,人生就进入了后半阶段,为了父母妻儿而活。最后老了,抱着孙儿满脸懵逼:我这辈子为啥活来着? 贾平安回到了后院,卫无双抱着贾昱在训话:「你看看招弟多懂事,就你……蔫坏蔫坏的。」 「大郎怎么了?」 贾昱看着要哭要哭的,见慈父来了,赶紧伸手,只想脱离苦海。 贾平安抱起他,卫无双有些担忧,「夫君,你说招弟那么乖,会不会被嫌弃。」 「不会。」 杨德利不是那等狠心的人。 「可招弟盼弟这等名字,为儿子疯魔了。」 「那要弟、有弟呢?」 卫无双笑道:「哪有这般取名字的,夫君就是喜欢说笑。」 「咋没有,多了去。」 生儿子无望,那就取个靠近男性的名字,什么亚男,胜男…… 香火让祖先和神灵多了几分鲜活,也让人间多了许多执拗。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刚吃完早饭准备去上衙,招弟过来了。 「叔。」 贾平安笑道:「来寻弟弟妹妹玩?」 招弟摇头,「叔,我来寻阿福。」 等贾平安走后,招弟就去了后院。 「招弟!」 苏荷觉得女娃好玩,招手叫她过去。 卫无双却问道:「招弟,你父母对你可还好吗?」 「好。」招弟一板一眼的道:「阿耶每日都在琢磨怎么弹人,阿娘每日就在琢磨怎么生阿弟……」 这是魔怔了。 卫无双去了隔壁,和赵贤惠说了一番话,晚些赵贤惠就去寻了女儿。 「别惦记着生什么儿子,你还年轻,有的是时日去生。」 王大娘沮丧的道:「阿娘,都两个女儿了。」 「女儿……你看看贾家,那兜兜最得宠爱,你急什么?儿女都是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 「吐蕃那边的消息要抓紧打探,对了,那个王圆圆如何?」 一到百骑,贾平安就问了密谍的事儿。 程达对此比较清楚,「王圆圆那边给了两次吐蕃袭扰吐谷浑的消息,很是准确。」 「袭扰是万万不够的,禄东贊没这个闲情雅致。」 贾平安这几日越想思路越清晰,「吐蕃要么就蹲着不动,一旦要动就两个方向,其一吐谷浑,其二走葱岭攻打安西……」 程达起身,「我去问问。」 「告诉西北的兄弟们,谁拿到消息,功劳优先。」 明静突然问道:「为何不是高丽?大唐明摆着要动高丽……」 「泉盖苏文怯了,如今大唐最大的对手就是吐蕃。」 其实也算不得吧。 「吐蕃可以打大唐,大唐却不能打他们,否则轮不到他们得意。」 吐蕃失败之后就龟缩回去,大唐若是进军,补给就不说了,高原反应扛不住,战斗力削减的厉害。 明静皱眉,「咱们的人潜入进去了吧?」 「为了潜入进入,死了五人。」 …… 吐蕃。 逻些城。 逻些城原先并不是都城,贊普迁徙到了逻些后,吐蕃才从松散的状态成就大国,此后雄踞一方,连大唐也忌惮不已。 呯! 房门被推开,矮壮的陈武德进来,神色兇狠地问道:「谁在?」 里面出来一个黝黑的男子,看着傻乎乎的。 一个身材魁梧,有些木然的男子从茅房出来,「都没拉完。」 陈武德看了还在提裤子李晨东一眼,「逻些城最近不对劲,我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不少权贵都来了。」 李晨东又冲进了茅房,噼里啪啦一阵。 黝黑的郑阳皱眉,「玛德,李晨东你就不能少拉些?白长那么大的个子。」 陈武德进了房间,郑阳随后。 陈武德给自己弄了些水喝,然后喘息了几下,「刚来的时候胸闷,睡都睡不着,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 郑阳坐下,「武阳侯说这是什么高原反应,让咱们一步步的适应,否则来了怕是会受不了,弄不好直接死在床上。」 「武阳侯恍如亲眼所见,那新学果然了得。」 陈武德喝了一口水,李晨东进来了。 「说正事。」 陈武德冷着脸,「禄东贊扫清了那些对头,如今贊普在宫中只是傀儡,禄东贊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是咱们查探的要点。一句话,想立功,那就豁出命去干,不只是豁出命,还得要聪明,否则死了就白死。」 第462页 看着傻乎乎的郑阳说道:「老陈,禄东贊行事果断,且杀伐果断,看看他清理那些人的手段,杀的人头滚滚不见动容,这等人若是在乱世就是独霸一方的枭雄……」 「说这个有屁用!」陈武德骂道:「如今要的是消息。」 「权贵们来了逻些城,这怕不是要动哪里?」 李晨东揉揉肚子,觉得还有些不舒服,「如今要紧的是看看大军在何处。」 「大军就在城外。」 郑阳干咳一声,「就算是查到了,可大军出动,谁知道去做什么?」 「大军一动,往东边去的就是吐谷浑,往西边去的就是走葱岭。」陈武德起身,「郑阳看着老实,去盯着城外的驻军动向,李晨东跟着我在城中打探消息。」 随即三人各自去了。 晚些,郑阳出现在了城外,看着军营里正在操练,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赶着两条氂牛远去。 而在城中,人高马大的李晨东已经寻到了一个权贵居住的地方。 门外没人把守,李晨东从后面翻进去,悄然摸到了有人的房间外面。 他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听到了些有价值的消息。 「……大相说唐人……高丽……」 「……谁?」 两个吐蕃男子冲出了房间,有侍卫在周围巡查,回来摇头。 「刚才听到有动静。」 李晨东回到了住所,等陈武德回来后,说了自己的发现。 「高丽……」陈武德搓搓脸,已经渐渐变红的脸颊越发的红了,「高丽和吐蕃什么关系?勾结?太远了,够不着。」 李晨东说道:「武阳侯曾说过吐蕃就是趁着大唐和高丽对峙的机会想偷袭……」 「是啊!」陈武德说道:「可出不出兵,何时出兵,出兵何处,咱们得要查探清楚,否则无从下手。」 第二日,陈武德再度出门。 晚上他回来,一脸兴奋,「禄东贊的心腹大将达赛来了,这是要出兵。」 「达赛?」李晨东一怔,「若是达赛领军,怕是动静不小。只是……是去东边还是西边?」 「要盯着达赛。」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李晨东起身,「换着来吧。」 这是百骑的规矩。 当日中午李晨东就在达赛的住所附近转悠。 达赛是禄东贊的心腹大将,这几年为禄东贊剿灭反对者立下大功。原先是坐镇一方,突然出现在逻些城,毫无疑问,这便是要动手的徵兆。 晚些达赛出来了,李晨东跟着,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达赛进了把守森严的地方。 …… 禄东贊消瘦了些,见达赛进来,微笑道:「让你回来,是要准备动手。」 达赛坐下,目光在地图上扫了一眼,「吐谷浑?」 禄东贊点头,有些疲惫的道:「我们结束了内乱,如今兵强马壮,可再强壮的军士留在国中都是空耗钱粮,必须要寻找出口。」 他指指葱岭方向,「先前支持从葱岭进攻安西的人很多,可我却否决了,你可知为何?」 达赛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若是打安西,最好有内应,否则我们就是孤军,粮道容易被断。」 禄东贊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赞赏,「对,必须要有内应,否则会很艰难。不过大唐所谓的安西四镇并不安稳,他们竟然只是驻军,却没有移民。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敢断言,那些西域人不会甘心被大唐统治。他们会反抗,若是失败,他们就会来寻求我们的帮助,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出兵西域的良机。」 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儿,禄东贊交代道:「此次打吐谷浑,要快,在大唐派出援兵之前……」,他握拳捶打了一下地图上的吐谷浑,「拿下吐谷浑,如此进可窥探凉州,若是能切断河西走廊,安西就成了孤军,轻易就能打下来。」 达赛仔细琢磨着,「此战是要快,慢一些唐军就会蜂拥而至。」 「对。」禄东贊微笑着,眼中闪过利芒,「那些谣言和大唐脱不开关系,耗费了数年,我才平息了内乱。大唐定然感到了成功的喜悦,不过这数年却也让我们经歷了磨砺。这个磨砺如何,达赛,你去让唐人感受一番。」 「是。」 达赛起身,「如此我便准备一番,随即出发。」 禄东贊点头,「为了防备唐人的细作,城外的大军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达赛你可快马追去。」 「大相……好手段!」 …… 郑阳在军营外转悠着。 两头氂牛在吃草,他坐在边上发呆。 说是发呆,其实他一直在盯着军营。 这是第三日。 每日军营里的人都会出来操练,郑阳发现不大对劲。 「人不够吧。」 「大军……这不是大军的阵仗。」 他也是元从禁军的子弟,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看着傻乎乎的,所以他被挑选为密谍,跟着走私商队摸进了吐蕃,随后利用原先在吐蕃的汉人商人安置了下来。 一队骑兵从东边回来了,中间簇拥着一个看似将领的男子,旋风般的往军营中去。 男子看着好像是生病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军营中冲出来十余人,有人叫喊,有人帮着把将领扶下马…… 第463页 郑阳心中一动,就赶着氂牛过去。 「……路上病……」 「……大军等……」 「……」 路上病,这个好理解,大军等…… 郑阳的心中一震。 东方归来,大军等…… 大军等! 他抬头看着军营里,想到这几日军营中出现的人不多,不禁呆了一瞬。 大军在外! 遇到事情不要慌……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赶着两头氂牛进城。 进城之后,他一路往住所去。 当走进一个巷子时,郑阳突然身体一震。 不要径直回住所! 这是规矩。 他从左边饶了过去。 随后又饶了几圈。 几个男子突然出现。 郑阳傻乎乎的看着他们,回身一看,后面也有两个男子。 「我……我回家。」 为首的男子说道:「带他回家!」 你带路,一路到你家查探。 这才是最好的查探方式。 过不去了。 郑阳傻乎乎的点头,然后被裹挟在中间。 刚走出巷子,郑阳的右手一抖,一把小刀落在手中。他勐地扑过去,小刀捅进了前方男子的后腰,郑阳松手,接过男子手中的长刀,回身挥刀。 身后的两个男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斩杀当场。 前方剩下的两个男子惊唿起来,郑阳沖了过去。 一个男子阻拦,被一刀砍杀,另一个男子亡命冲出了巷子。 郑阳毫不犹豫的翻墙而走。 他一路到了住所,同样是翻墙进去。 陈武德在,闻声拎着长刀出来,郑阳说道:「大军在路上等候……」 「他们这是要突袭!」 陈武德进去把长刀收起来,出来说道:「我这边马上把消息传出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郑阳的面色煞白,「老陈,走!」 他被跟了。 陈武德也明白了,「一起走!」 郑阳摇头,「附近怕是在巡查,他们只知晓我一人,老陈你能避开,快走!」 陈武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的一切记在心中,随即从侧面翻墙出去。 外面,脚步声已经到了大门外。 郑阳寻到了长刀,从另一面翻了出去。 人刚上墙头,大门就被撞开了。 「他在那里!」 第587章 那是……我的大唐 陈武德装作是惶然的模样,从侧面出了巷子。 他前脚刚出来,这里就被吐蕃人封锁了。 那些军士拎着刀,凶神恶煞的驱赶围观的人群:「都离远些。」 陈武德目光转动,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晨东。 李晨东也看到了他,先是迷惑,然后不解。 ——这是抓谁呢? 陈武德在前,李晨东在后,二人绕了过去,寻了个偏僻的地方,陈武德低声道:「郑阳拿到了消息,吐蕃大军在路上等候……在东面。」 「吐谷浑!」李晨东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突袭吐谷浑吗?」 陈武德点头,「大概如此,你马上把消息传出去,让他们赶紧回去报信。」 郑阳……李晨东心中一痛,但作为密谍,在这等时候最要紧的是消息,而不是生命。 李晨东急匆匆的走了。 陈武德回头看着来时的地方…… …… 呯! 房门被踹开,主人一家子缩在屋子里喊叫,一群军士沖了进来,将领喊道:「搜!」 军士们如狼似虎般的冲进了各个房间。 一个军士刚进屋,刀光闪过,随即被拉了进去。 郑阳蹲在边上,飞速换了军士的衣裳,随即低着头出去。 这是百骑的教程之一。 将领目光锐利,缓缓扫过周围。 当看到郑阳时,他的目光停留了一瞬。 郑阳心跳的分不清点了,他跟着进了边上的房间,随后出来,果然,没有人再关注他。 他悄然出了大门,左右看看。 右边有一队军士在搜查,左边却没有。 他脚下加快,从左边绕过去。 身后传来了惊唿声。 那个被杀的军士被人发现了。 郑阳低着头往外走。 只要走出这个地方,他就能逃脱。 「站住。」 身后有人喊话,声音带着些迟疑。 这是怀疑,却不能确定之意。 郑阳止步,缓缓回头,迷惑的看着走来了一个军士。 军士看着他,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就笑了笑,刚想说话,面色骤然大变。 郑阳沖了上去,军士拔刀,「奸细!」 双方碰撞在一起,郑阳勐地往后弹了回去,接着转身就跑。 身后,军士倒在地上,小腹那里一个口子,鲜血不断涌出。 郑阳低头,在衣襟上看到了血迹。 先前他杀了那人时,终究沾染了些血,将领关注他也是为此。 将领有些蠢,等他出来后才反应过来,但没想到却栽在了一个军士的身上。 巷子外面有几个军士把守,听到喊声就沖了进来。 「是他!」 刀光闪烁,喘息声,惨叫声…… 郑阳冲出了巷子,身后全是脚步声。 第464页 他喘息着,看了一眼就往右边跑。 逻些城成为吐蕃的都城时日并不长,所以还有些荒凉。 他在民居中飞快的奔跑着。 这些百姓惶然躲避,随后就大唿小叫,指引军士来抓捕。 郑阳一路狂奔,身后的吐蕃人紧追不捨。 他喘息着,从未这般绝望过。 阿耶,阿娘……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父母的身影。 「进来。」 右侧有人低唿,是大唐话。 郑阳毫不犹豫的沖了进去。 前方有人在奔跑,郑阳紧紧跟随着。 转过这里,前方的巷子口里停着一辆牛车。 车夫掀开了覆盖的粗布,下面竟然是几头屠宰好的羊。 郑阳躺在中间,最后看到的是王圆圆那张笑吟吟的脸。 身后,陈武德上马,一行人缓缓而去。 …… 小昭寺的一间静室里。 精緻的小香炉,雕花的盆架…… 一个中年女子跪坐在案几前,静静的书写着什么。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侍女进来,「公主,有人来了。」 女子抬头,平静的道:「进来。」 一个吐蕃侍女进来,从进来开始就没抬头,行礼后说道:「贊蒙,先前城中大乱,说是有大唐的细作。」 贊蒙:贊普的女人。 女子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怅然,「贊普去后,禄东贊一心想扩张,这是让大唐不满了吗?」 吐蕃侍女告退。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说的却是标准的大唐话,「说是有大唐细作在城外窥探军营,随后被抓捕……」 文成公主嘆息一声,这时外面再来了一人,穿着大唐官服。 「公主。」 来人是使臣。 「是谁?」 文成公主眸色平静,「可被抓住了?」 官员摇头,「那人遁逃了。」 文成公主缓缓道,「那就好。」 官员低声道:「公主,禄东贊野心勃勃,他一直在盯着大唐……」 文成公主的眸中多了些瞭然,「先帝在时,大唐军威赫赫,贊普不敢动手。先帝去了,贊普去了,禄东贊一心想让自己的名字刻在吐蕃的史册中,响彻千年。 但他想的最多的却是维繫自己的权臣地位。想要维繫权臣的地位,他必须要有所作为,所以野心加上权臣,大唐和吐蕃之间,终究再无和平的机会。」 官员低头,「公主睿智。」 「从当年被远嫁吐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晓自己的命运……」文成公主淡淡的道:「吐蕃在高处,大唐无法攻打,所以只能怀柔。而大唐兵甲犀利,贊普当年一战被打怕了,于是顺势低头,变成了大唐的女婿。可终究要用刀枪来说话。」 官员抬头,「公主,此行之前,陛下说了,让臣来看看公主可妥当,若是不妥当,大唐自然会交涉。」 「没有什么妥当不妥当。」 文成公主微笑道:「除非大唐彻底败了,否则禄东贊和贊普不会对我如何。大唐越强盛,他们对我就会越恭谨。」 「是。」 官员低头。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大相求见。」 官员起身,「臣先避避。」 晚些,禄东贊进来了,微胖的脸上带着微笑,「见过贊蒙。」 「大相来此何意?」 文成公主神色淡然。 禄东贊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纸,上面全是大唐字。 他微笑说道:「吐蕃这几年内乱不休,臣带着人四处征讨,总算是平息了下来。这几年让贊蒙也颇为不安……臣刚来时,贊普让臣致歉。」 文成公主微笑道:「安定了就好。许多时候,安定并非坏事。」 「是啊!」禄东贊一脸唏嘘,「听闻大唐击败了突厥叛军,臣很是欢喜。臣在想,若是时机恰当,臣就再去一次长安,重叙大唐与吐蕃之间的情义。」 文成公主看着他,神色平静,「长安永远都会敞开对吐蕃的大门,只要去的不是军队,那么就将会得到大唐的友谊。」 禄东贊的眼中多了异彩,颔首道:「如此臣便准备一番,先派人去长安交涉,随后再出发。」 文成公主点头,禄东贊起身,「臣便告退了。」 二人没有谁提及细作之事,等禄东贊走后,那个官员又进来了。 「禄东贊说想出使长安。」文成公主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官员点头,「长安如今正是好时节,可却不欢迎心怀叵测的禄东贊。」 文成公主看着东方,眼中多了回忆之色,「长安……如今该是春意盎然的时节,曲江池边吟诗作赋,舞姬翩翩起舞,乐声悠扬,那是……我的大唐。」 …… 「阿耶!」 曲江池外,几辆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兜兜就迫不及待的伸手。 贾平安下马,把她抱了出来。 乌熘熘的大眼睛看着里面,小手揪着贾平安的衣襟,兜兜的身体一弹一弹的,兴奋的道:「进去,进去!」 卫无双和苏荷下车,贾昱伸手,鸿雁把他抱了出来。 「阿耶!」 小孩子都喜欢攀比,贾昱也要父亲抱。 贾平安笑着伸手,一边一个。 第465页 卫无双和苏荷一人一边护着孩子。 「走,进去。」 一家人进了曲江池。 今日休沐,天气又好,曲江池里到处都是人。 一家人顺着往里去。 对面一队女子在跳舞,竟然是胡女。 边上的几个胡人乐师在伴奏。 来自于异域的歌舞让人不禁流连忘返。 胡女们带着面纱,但妩媚的眼神却让人遐思。 她们随着乐声在舞动,偶尔聚在一起,身体摇摆;突然全部倒下,就像是天女散花…… 「甩的好屁股!」 有人在大声喝彩。 贾平安黑着脸,「敬业!」 李敬业趴在栏杆上偏头,「兄长。」 这货和一群纨绔也来了,还霸占了一个水榭。 贾平安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去。 他带着家人一路进去,最后寻到了一块空地。 徐小鱼把布摊开,鸿雁等人把吃食拿出来摆上,两个孩子一放上去就开始撒欢。 「见过公主。」 哪个公主来了?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新城。 这李黛玉的人设不要了? 新城被簇拥着,见到贾平安后就和身边人说了几句,然后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 新城微笑道:「我是出门踏春,别拘于礼数。」 苏荷抱着兜兜,很是客气的挪开些地方,「公主请坐。」 「坐就不坐了。」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我寻武阳侯有些话。」 贾平安和她走到了边上的树下,新城低声道:「皇帝也来了。」 卧槽! 贾平安下意识的看看周围。 「别看,就在后面。」 新城笑的一点都不像李黛玉,「你阿姐也来了,还带着太子。」 这是皇家出游。 「那你还不去?」 新城摇头,「他们走的太慢了些,我不乐意跟着。」 她看看贾家的吃食,「要不……我在这里混一顿?」 这哥们随便的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朋友。 李治被人簇拥着来了,武媚在身边,突然捂嘴低声笑,「陛下,你看。」 李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新城正在老贾家的那一堆里混饭吃,吃的不亦乐乎。 「陛下,要不……歇歇?」 武媚建议道。 李治点头,后面的上官仪苦笑,心想今日可千万别作诗。 皇帝来了,贾家一家子赶紧起身让位。 「无需如此。」李治摆摆手,吴伟洪带着人来了,把布铺在草地上,随即是案几,美食美酒…… 这排场,妥妥的有钱人。 苏荷低声道:「夫君,咱们家应该也能带案几。」 女人都有好胜心,但贾平安却摇头,「铺着布就够了,随意坐下,随意说笑……这才是踏春,那边的排场太大了些,不自在。」 卫无双点头,「是有些不自在。」 外围被人给拦住了,游人看不到这里的情况,连带着贾家也享受了一番闹中取静的滋味。 李弘坐在那里很好奇的看着两个孩子。 贾昱爬来爬去,兜兜站在那里,扶着苏荷的身体,一蹦一蹦的叫嚷。 「吃吃吃!」 可怜的娃,如今断奶了,每日吃的没滋没味的。 贾昱缓缓爬起来,见李弘看着自己,就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这孩子倒是有趣。」 李治问道:「可是贾昱?」 「就是这个孩子。」武媚也是第一次见到贾家的两个孩子。 「把兜兜也放过去。」 贾平安坏笑着。 等兜兜也过去后,李治突然明白了,「这是要见面礼吗?」 武媚一怔,然后指着贾平安嗔道:「促狭!」 但礼物还是要给的,王忠良顺手就弄出了两块玉器,一人一块。 贾昱接过好奇的看了看,兜兜却弃之如敝履,呯! 扔了! 我闺女太大气了。 贾平安起身过去把玉佩捡起来,擦一下,「臣先为她收着。」 这话有些耳熟,后世那些孩子在过年时被打扮的萌萌的,见到长辈就问好,随后收集了不菲的压岁钱。 那时候的父母就是这个口吻:我先为你收着。 后来收一收的,这些钱就没影了。等长大问父母,父母理直气壮的道:「咱们家也得给别人家孩子压岁钱啊!」 李治对贾昱颇有些兴趣,就问道:「可读书了?」 武媚笑道:「这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呢。」 贾昱看着李治,半晌蹦出一句话,「吃饭。」 孩子的童言稚语有趣,李治心情不错,见兜兜仰头看着贾平安,就逗弄问道:「可想读书?」 兜兜皱眉看着他,突然说道:「我帅惨了。」 李治看着她,再看看贾平安,身体微颤。 武媚已经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贾平安满头黑线的把兜兜抱起来,「那只是随口说的。」 随口扯淡竟然被闺女学了去,贾平安觉得黑歷史没法看了。 众人一阵大笑。 李义府急匆匆的来了。 李猫最近很得皇帝的信重,竟然出行都带着。 李治喝了一杯酒,突然问道:「贾卿说吐蕃野心勃勃要动手,吐谷浑,西域,你以为是在哪边?」 第466页 这个问题有些麻烦。 上官仪笑了笑,李义府低声道:「上官少监以为是何处?」 上官仪摇头,「此事老夫并未想过。」 李治最近在放风,准备让李义府进朝堂,也就是给他宰相待遇。 这升官的速度很是喜人,所以李义府看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陛下,臣以为当是吐谷浑。」 这是贾平安结合歷史得出的结论。 在西域动手也可以,但大唐刚镇压了龟兹叛乱,这个时候动手,那些小国不一定会配合,如此就是孤军深入,智者不为。 对手贊同什么,我们就反对什么。 李义府说道:「陛下,臣以为吐蕃会攻打安西。」 这人过于睚眦必报了。 关键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样的臣子……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就知晓李猫目前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他笑了笑,「李侍郎知晓军中事?」 你特娘的狗屁不懂,就敢冲着这等军国大事指手画脚,谁给你的勇气? 李义府依旧是招牌的春风一笑,「老夫最近对吐蕃颇为关注。」 你关注的是怎么升官吧? 自从投靠了皇帝后,李义府的节操就没法看了。 李治举杯喝了一口,看着周围的人流,倍感惬意。 对于臣子之间的争执他乐见其成。 李义府是没有节操,可帝王却需要这等没有节操的忠犬来掌控局势。 比如说李治想弄长孙无忌,那谁来动手? 他亲自动手,以后史书上就会留下一笔:帝杀舅父。 现在他却能让李义府去攀咬,把长孙无忌拉下来。 这就是忠犬的作用。 帝王不能没有忠犬! 贾平安笑了笑,不想和李义府这条忠犬争执。 但他忘却了一件事,忠犬要有旺盛的斗志!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就断定吐蕃会优先攻打吐谷浑?」 贾平安点头。 他觉得老许奸臣的名头有些冤枉。 和李义府相比,许敬宗就是个一清二白的忠臣。 贾平安连话都不想和他说,起身告退,准备回自家那边去。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为何不肯说了缘由?」 这人这般不识趣…… 贾平安看着他,「李侍郎可知晓西域的局势?」 「大唐威压安西!」 「李侍郎可知晓安西那些人对大唐忠心与否吗?」 咦! 李治发现贾平安这是一步步的在诱导…… 怎么像是给李义府启蒙西域局势似的? 李义府愣了一下,「自然忠心。」 马丹! 明明犹豫,为了拍马屁却说忠心。 贾平安摇头,「那些人并不忠心,若是大唐移民不能占据优势,安西将会成为大唐的烂泥塘。至于吐蕃先打哪一处,李侍郎可想过龟兹叛乱才将被镇压之事吗?」 他问道:「李侍郎可明白了?」 李义府脸上的春风变成了肃杀的秋风。 王忠良都明白了。 但他是内侍,而李义府是重臣…… 李义府挑衅,贾平安随口给他上了一课。 也是当众抽了他一巴掌。 …… 第588章 为了留在长安 李治和武媚坐在一起低声说话。 「陛下,最近山东士族颇为活跃。」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鄙夷之色,「关陇那些人得意时他们不吭声,如今看着关陇势弱,就迫不及待的出头,臣妾没看到半分担当,看到的都是苟且。」 这话有些尖锐,李治淡淡的道:「有好处总是要拿的,朕蛰伏数年,一步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此消彼长,他们看到了机会……」 武媚看着他,「不能让他们如意。」 关陇门阀的势力在萎缩,李治刚想接收,山东士族的人就冒泡了。 「拦不住。」李治非常清楚山东士族的底蕴,「不过朕有些安排,要来,那就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此事为何没和我说…… 武媚看着李治,李治莞尔,「明日就知道了,在此之前,需要谨慎。」 这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帝王,从登基开始的赧然,到现在的自信,不知他经歷了多少艰难。 会是谁呢? 武媚想了想。 现在能为皇帝办事的心腹不少,但能上得台面的却不多。 许敬宗是心腹,但老许做事有底线。 最好的便是李义府。 此人从投靠皇帝后,节操二字就彻底被遗忘了,只要能升官发财,脸也可以不要。 李义府…… 武媚想到李义府最近向自己靠拢的事儿。 明日就看热闹。 …… 李义府依旧在微笑着。 贾平安回到了自家的地方,卫无双和苏荷碰杯,喝了一杯淡酒,低声道:「夫君,那李义府还在笑。」 苏荷瘪嘴,「笑里藏刀的李猫,小人。夫君刚才应当大义凛然的呵斥他,让他下不去台……」 「然后陛下也下不去台。」卫无双皱眉,「你这样的性子,以后会把兜兜教成什么样?」 兜兜正蹲在边上,拿着一只筷子在戳啊戳。 那是什么东西? 第467页 贾平安看了一眼,就过去劝道:「兜兜,看看地龙多可怜,你戳它做什么?」 天气这般好,连蚯蚓都出来凑热闹。这不,一条肥硕的蚯蚓正在地面缓缓爬,兜兜就拿筷子在戳。 小孩子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善恶概念,很单纯,心中想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也有人说小孩子最残忍。 兜兜抬头,「阿耶,虫虫。」 「对,虫虫。」 贾平安搂着她说道:「地龙能给泥土打孔,它在地底下钻来钻去的,能肥地,是益虫。」 兜兜听不懂,就嗯了一声,贾平安得意的道:「看看我闺女,这聪明的。」 苏荷也颇为得意,就给贾平安倒了一杯酒。 夫妻举杯共饮。 对面已经弄了个小炉子,竟然在煮茶。 卫无双搂着贾昱在嘀咕。 「那是陛下,那是皇后,那是太子……」 可怜的娃,这时候哪里记得人。卫无双嘀咕半晌,贾昱依旧只记得家里的几个人。 王忠良亲自照顾茶水,不时加些作料下去。 兜兜拿着筷子,摇摇晃晃的往那边走。 小孩子可爱,没人注意。 她晃悠到了小炉子边上,拿了筷子在锅边敲打。 呯呯呯! 王忠良回身,见是她,就笑眯眯的道:「小娘子这是想喝茶?」 武媚摇头,「她还小,不能喝。」 「兜兜。」 李治觉得这个女娃很可爱,就招手。 兜兜看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的往回跑。 李治看着她笨拙的跑姿,不禁笑了起来。 王忠良给大家倒茶,一杯杯的送过去。 武媚摇头,邵鹏说道:「皇后这阵子要吃清淡些。」 王忠良遗憾的道:「奴婢煮的茶,连陛下都夸好。」 你吹牛笔的样子颇有咱当年的一半功力。 邵鹏自然是不信的。 众人得了茶水,大多等它冷一些再喝。 李义府被贾平安奚落了一番,表面笑眯眯,心中mmp,很是恼火,就勐的喝了一大口。 而贾平安此刻也呆住了。 「阿耶,虫虫。」 兜兜挥着筷子。 那条蚯蚓已经不在了。 贾平安缓缓回头,就见到李义府一饮而尽。 李治也端起了茶杯。 上官仪洒脱的举杯冲着贾平安颔首。 鸿雁突然一脸惊恐的过来,「郎君,地龙……」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什么意思?」 鸿雁看了一眼兜兜,「小娘子刚才用筷子挑着那条蚯蚓过去了。」 「然后兜兜敲打锅边,那地龙……」 李义府在吧嗒着嘴,然后咀嚼了一下,「这茶水里可是加了肉条。」 王忠良说道:「就是加了羊油。」 「这不对。」李义府回味了一下,「很是软嫩的肉……」 …… 「地龙是个好东西,能入药。」 回家的路上,得知兜兜干的事儿后,苏荷后怕不已。 「虫虫。」 兜兜精神抖擞的叫嚷着。 她躺在贾平安的怀里,伸手乱拍。 贾平安捉住她的小手,一本正经的道:「此事谁也不知道,不管。」 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的不省人事了。贾平安抱着兜兜,卫无双抱着贾昱,刚进门,杜贺就迎了上来。 「郎君,曹侍读来了。」 曹英雄就在后面,贾平安低头看看孩子,示意他等等。 「兄长果然是侠骨柔情。」 贾平安把兜兜送到了后院去安置好,这才回来。 「兄长这般才华,就该大展宏图,为何在家中守着妻儿?」 曹英雄真的不理解。 「大展宏图之后呢?」 贾平安坐了下来。 「一直大展宏图。」 一直牛笔一直爽。 「我过不来这等日子。」 有张有弛才是贾平安追求的幸福。 曹英雄这才想起了正事,「兄长,昨日我碰到了滕王,他好像在贿赂中官,笑的格外的谄媚。」 贿赂中官。 人渣藤这是想干啥? …… 春光很好,但对于柳宝林而言,春光和暴雨都是一个模样,无法让她心动。 她坐在殿内抄写经文。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侍女笑道:「定然是滕王来了。」 今日就是李元婴进宫探望母亲的日子。 柳宝林马上放下笔,起身往外去。 李元婴冲进来,行礼后说道:「阿娘,出去转转吧。」 柳宝林看了外面一眼…… 春光明媚,连那些泥土都仿佛带着生机。 但她却有些畏惧这些生机。 可看看儿子那期盼的眼神,她就问道:「可能去哪?」 李元婴笑道:「阿娘,先前我问过了,今日能去好些地方。」 「是吗?」 李元婴扶着她下了台阶,柳宝林觉得有些头晕,就用手挡在眉上。 一路往后面去,柳宝林嘀咕道:「今日为何没人拦了?」 这些先帝的嫔妃在后宫之中不能乱走动,今日却没人管。 柳宝林看到了几个内侍。 「元婴,停住,他们会呵斥。」 第468页 李元婴却笑吟吟的道:「阿娘放心。」 往日里会呵斥的几个内侍却坐在屋檐下视若无睹。 前方出现了水渠。 「阿娘,这是龙首渠。」 龙首渠从通化门那边一路穿行,最终进宫。 宫中洗衣裳都是用龙首渠和漕渠的水。 沿着水渠一路过去,不远处有个亭子。 李元婴扶着柳宝林进去。 亭子里竟然摆放了酒菜…… 「这是谁的?」 柳宝林皱眉回身。 「阿娘,只管吃。」 李元婴得意的给她准备碗筷。 跟着的宫女讶然道:「这不是宫中的饭菜。」 柳宝林仔细一看,「元婴,这是何处的饭菜?」 李元婴笑道:「阿娘,这是长安食堂的饭菜。」 「长安食堂?」 李元婴给她解释了长安食堂的炒菜。 「上次问阿娘,阿娘说没吃过炒菜,今日我就去弄了来,阿娘你尝尝。」 柳宝林仔细看着他,见他额头有汗,就说道:「下次不可这般了。」 她只是吃了一口,不禁贊道:「确是好吃。」 李元婴得意的道:「我就知道阿娘喜欢。」 春光明媚,母子二人就在亭子观赏着,李元婴偶尔举杯,柳宝林喝了,然后又嘱咐几句。 「如今陛下对你如何?」 「陛下依旧信重我。」 柳宝林放心了。 李元婴喝了几杯酒,突然起身,「阿娘可要看看歌舞吗?」 「看什么歌舞,哪有歌舞?」 李渊当年做了太上皇,整日不是美酒就是美人,歌舞几乎不停。 而先帝只求他别闹腾,美酒美人就没断过。柳宝林就是那时候怀的孕。 多年过去了,柳宝林依稀还记得当年的奢靡。 「阿娘。」 李元婴走到亭子外面,竟然来了一段舞蹈。 先帝在时,一旦喝点酒高兴了,君臣就会起舞。 可李元婴却没这个经验,跳的…… 「哈哈哈哈!」 看到儿子跳的舞蹈滑稽,柳宝林不禁捧腹大笑。 晚些,李元婴把母亲送了回去。 他站在宫门内,身后有人说道:「明日开始。」 李元婴点头,随即出宫。 第二日,李元婴早早起了,拿出一份奏疏看了看,出门前吩咐道:「今日有客人一律不见。」 蔡卡嘟囔着,「咱们家不是没客人吗?」 李元婴进了皇城,按照程序把奏疏递进去。 门下省得了奏疏,照例要审核。 「这……」 奏疏被送到了门下省的长官,侍中韩瑗那里。 「韩侍中,你看这份奏疏。」 韩瑗看了一眼,眼睛就离不开了。 「滕王这是疯了?」 送奏疏来的给事中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怕是疯了。那这份奏疏要不要卡住?」 韩瑗沉吟着,良久摇头,「送去中书,让来济去头疼。」 于是奏疏被送到了中书省。 「来相。」 中书舍人带着这份奏疏去寻到了来济。 「何事?」 来济的心情不错,和春光一样美好。 「来相,你看这份奏疏。」 「谁的?可是弹劾了什么?」来济微笑着,随即微笑凝固。 「滕王这是疯了?」 中书舍人点头,「下官也觉着他疯了。要不……拦下来?」 来济面色凝重的道:「滕王歷来不干涉朝中事,突然上了奏疏……你说说,这是谁的意思?」 中书舍人指指宫中。 谁不知道人渣藤现在就是帝王的忠犬? 这是皇帝的意思。 「送进去。」 随后…… 就炸了! 「滕王弹劾十余人。」 吏部,崔建听到消息就不解的道:「滕王竟然弹劾人,这是为何?」 李元婴就是个闲散宗室,若非皇帝给脸,如今他依旧在外面修滕王阁。 所以他吃饱撑的去弹劾人? 「他弹劾了谁?」 「都是山东士族的官员。」 崔建都呆了。 这一波弹劾之勐烈,关键是弹劾的内容都有根有据。 长安城为之沸腾了。 崔建急匆匆的去寻了贾平安。 「小贾,滕王此举可是陛下之意?」 休沐之后第一天上班很艰难,贾平安还在想着中午吃些什么,闻言问道:「他做了什么?」 崔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他上了奏疏,弹劾了山东士族十余人!」 「哦!」 贾平安还在想着中午吃什么,所以反应慢了一拍,然后…… 「你说啥?」 崔建苦笑道:「他弹劾了十余人,全是山东士族的官员。」 疯了! 但旋即贾平安就想到了李治。 「崔兄,你们下山摘桃子……吃相是不是难看了些?」 崔建无奈,「此等事你以为我能决断?但凡多一句嘴,腿都打断了。」 这话夸张,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山东士族内部的规矩大。 崔建事情多,起身道:「滕王就是刀,这个我知道,山东士族也知道,可……挥刀之后也得承受代价。」 第469页 这个贾平安明白,那些做了忠犬的,实际上就是一个工具。背后的那人用他们来和对手博弈厮杀,最后倒霉的也是他们。 李元婴是怎么答应的? 以那货贪生怕死的尿性,他不应当是装死狗吗? 但装死狗在李治的眼中就是骑墙,回过头就能把他赶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贾平安也坐不住了。 他寻个进宫求见皇后的藉口,径直去了大唐走私有限公司。 李元婴在,尉迟循毓正在冲着他竖大拇指,「滕王果断。」 果你妹! 贾平安冲上去就是一阵毒打。 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为何答应?」 李元婴甩甩头,吹了一下鬓角飘过来的长髮,「本王想留在长安。」 他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否则不会在地方故意大兴土木,随后被换到更差的地方去。 「此事比较麻烦。」 贾平安觉得这货不知晓山东士族的厉害,「你要知晓,当年连先帝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当今陛下也是如此。你这么捅一桿子,你说他们会如何?」 尉迟循毓拍拍身上的灰尘,「滕王此举堪称是石破天惊,不过回头怕是会被报復。」 李元婴洒脱的道:「本王……不怕!」 他说的很强硬。 弹劾李元婴的奏疏冲进了皇城。 「说是滕王为祸一方,大兴土木,骄奢淫逸,更是违反夜禁,强令人打开城门……他还在冬日把人丢在雪上取乐……」 人渣! 渐渐的,连长安城的孩子都知晓了宗室有个人渣滕王。 「武阳侯!」 蔡卡求见,一见面就求助,「滕王招架不住了,还请武阳侯出手相助。」 贾平安跟着一路到了滕王府,就见外面围着数十人,冲着大门指指点点的。 「这些人从早上就来了,说什么滕王……诸多坏事。」 人渣的报应来了。 蔡卡头痛的道:「这些人驱之不散,打也打不得,骂却骂不过……」 贾平安走到人群后,喝道:「都没事做了?」 「贱人!」 众人回头,有人叫骂,见到是贾平安后,那叫骂声就戛然而止。 贾平安按着刀柄,「堵住别人家大门,可是有冤屈?」 没人点头。 「既然没冤屈,这便是无故生事,都跟着我回去一趟。」 嗖的一下,人没了。 蔡卡目瞪口呆,「先前金吾卫的也来过,怎么威胁都没用。武阳侯果然威势不凡。」 李元婴正在喝酒,贾平安进去,一脚把案几踢了,骂道:「这就颓废了?」 「本王颓废什么?」李元婴叫嚣,「本王只是……」 「只是什么?」 贾平安坐下,「山东士族以后就成了你的死对头,你这小身板可能扛得住?」 李元婴笑的古怪,「本王扛不住,还有更厉害的。」 山东门阀见到长孙无忌一伙渐渐式微,就果断下山来摘桃子。李治不忿,就让李元婴给了他们当头一炮。 这一炮打的刚下山的山东士族一脸懵逼,继而怒不可遏。 「他们知晓是陛下的意思。」 李元婴很得意。 「可那又如何?」贾平安觉得这货迟早会成为李治的炮灰,「他们知晓是皇帝的意思,可他们却没有关陇那些人改朝换代的决心,所以要出气,也只能拿你来开刀。」 「本王……」 「你就是个悲剧。」 贾平安不是圣母,所以对此爱莫能助。 「最近少出门,另外……别惹事。」 在这个时间段惹事,山东士族能把人渣藤爆成渣渣。 李元婴跪坐在那里,笑道:「每月出门一次就是了。」 至于走私的事儿,就交给尉迟循毓处理。 李元婴喊道:「拿酒来!」 醇酒美人,这厮若是这般下去,活不过五十岁。 不过这年头好像五十岁就是高寿了吧? 贾平安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回头问道:「你的性子我知晓,贪生怕死什么的……此事按你的本性应该会拒绝,你为何答应?」 「为了留在长安……每月能去看阿娘。」 第589章 珠光宝气亮瞎了我的眼啊 「为了你阿娘?」 贪生怕死的人渣藤竟然…… 贾平安回身坐下,「弄点淡酒来。」 天气热的时候把淡酒冰一下,贾平安当做是饮料喝。 有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案几擦拭干净,酒水送来,但菜却需要另做。 府中的厨子被人叫了来,一进了厨房就嘟囔道:「这不是用饭的时辰,做什么饭?」 蔡卡骂道:「若是没有武阳侯来,府里的人连採买都不敢出门,怎地,你不想做?」 厨子突然把勺子一扔,「那你来。」 这个厨子不是奴籍,此刻撂挑子了,蔡卡也没辙。 不是没辙,而是……特娘的现在李元婴就是个人人喊打的人渣,再传出些虐待聘用制厨子的消息,弄不好回头会被人扔狗屎。 蔡卡的脸颊颤抖,「你这是落井下石,滚!」 厨子收拾收拾走了,蔡卡亲自下厨。 晚些,他端着一盆羊肉过去。 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为李元婴感到了些同情,「这厨子确定是在做菜?竟然连泡都没打,这羊汤里全是杂质。」 第470页 我做的竟然如此不堪吗? 蔡卡低头,「这是我做的。」 「厨子呢?」 李元婴问道。 蔡卡没说话。 李元婴苦笑,「这是树倒猢狲散吶!」 「再倒就是妻离子散。」 贾平安弄了一条羊排,再弄些酱料蘸着吃。 「煮羊肉一定要打泡,另外放些姜也是极好的。」 他给蔡卡传授秘诀,蔡卡点头,一脸荣幸,「武阳侯厨艺无双,何其有幸能得了指点,回头做了厨子……」 这话丧气! 李元婴笑道:「厨子都跑了……先前有人说山东士族正杀气腾腾的寻人来开刀,后来没成功,这下算是成功了。」 差点被祭旗的是贾师傅。 贾平安说道:「此事要想脱身很难,先看看陛下那边怎么说。」 「先生……」李元婴终究还是那个贪生怕死的人渣藤,「此事可有办法?」 「等陛下那边的反应。」 …… 皇帝没啥反应,李元婴的过往经歷却被人一一抖落了出来。 「据说连滕王小时候在宫中随地撒尿之事都被抖落出来了。」 曹英雄最近几日在宫中看戏吃瓜,吃的太饱。 「这是社死啊!」 贾平安遥想后世的社会性死亡,觉得人渣藤以后的人设很难改变了。 「陛下可有交代?」 李元婴好歹是为皇帝趟雷,现在被社死了,皇帝难道不给个补偿,想个办法缓解一番舆论压力? 曹英雄摇头。 渣男! 「我昨日才知晓,滕王那日行贿中官,是为了带着柳宝林在宫中自由玩了半日,还买了长安食堂的饭菜去,说是柳宝林高兴了许久。」 「我知道了。」 曹英雄看了他一眼,「兄长,这人虽然以前做了不少坏事,可好歹有孝心。我在想,要不,帮他出个头?」 「你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滕王如今名声太臭,我在想,要不劝他从军,进了军中,那些坏名声自然没地方去就消散了。」 军中自成体系,社会上的那一套进不去。 「主意不错,挺有开拓性的。」 曹英雄暗自得意,「哪里,兄长过誉了。」 「可滕王的武艺去从军,只能送人头。」 大唐亲王被活擒了…… 以李元婴的尿性,弄不好就会投降。 亲王投降,李治能气到原地爆炸。随后柳宝林会倒霉,李元婴家中那一熘儿女也要遭殃。 说到儿女,李元婴不愧是李渊的老来子,生孩子的速度惊人。 这事儿要解决,但怎么解决,软还是硬。 贾平安在琢磨。 「郎君,有客人来了。」 「谁?」 「包着头,看不出。」 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带着刀子,气势汹汹的去了前院。 一个带着面纱的男子在和杜贺说话。 「先生。」 男子揭开面纱,霍然就是李元婴。 「你这是……」 出个门还乔装,也是没谁了。 李元婴和他往书房去,边走边说道:「外面有人在盯着我,放话说是要看看这等渣滓是什么模样。」 「那也不至于乔装吧。」 坐马车出来不久行了。 「本来昨日就想来见先生,可马车在坊门那里被人认了出来,有人扔了一条恶犬进了车里……」 车厢里突然多了一条惊惶的恶犬…… 李元婴笑的很是绝望。 社死都没你惨! 人渣藤变成了悲剧滕。 可怜的娃! 进了书房,李元婴不坐,而是拱手,「此事我本以为最多是被针对,可目前看来我低估了那些人的愤恨。他们这是不让我身败名裂就不肯罢休。」 他苦笑道:「陛下那边没动静。」 这事儿看来李治准备旁观。 但李元婴扛不住压力,弄不好会疯。 「还请先生为我想个办法。」 李元婴一脸无奈,「出了这等事,家中无人上门,此时我才知晓,原来权势就如同是洪水,来时浩浩荡荡,一往无前。去时也浩浩荡荡,无声无息,一点痕迹也没有。」 贾平安沉吟。 「此事艰难,我也知晓先生为难,可……」 李元婴这时候才知晓了什么叫做孤苦伶仃。 「办法倒是有一个。」 …… 李元婴缓缓走在朱雀大街上,此刻上朝,许多官吏都赶路。 所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说的就是这个时代的官吏。 「是滕王。」 若是这里有个小太阳,此刻定然就在李元婴的头上照着。 千夫所指啊! 「是那个人渣。」 李元婴面不改色。 他悄然加快了速度。 前方就是卢氏的一名官员。 李元婴加快速度,擦身而过时碰到了官员。 这是妥妥的超车擦碰。 「你!」 官员下意识的准备喝骂,看到是李元婴后就忍住了。 李元婴拱手,赶紧勒马止步。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滕王好可怜。 做了皇帝的狗,此刻竟然连争执都不敢了。 而那个卢氏官员却想的更多。 第471页 最近几日李元婴被各种舆论手段弄的连门都不敢出,如今竟然见到卢氏的人退避三舍。 这说明他怕了。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致歉? 一定是,否则也用不着勒马。 卢氏官员晚些寻机把消息传了出去。 「那条恶犬,不必搭理。」 「长孙无忌能弄死一群宗室,咱们不干那等蠢事,不过滕王却不能轻易放过。」 「对,低头也不能放过他。」 「……」 李元婴低头了。 王忠良得了消息,一熘烟跑去禀告。 「怯弱!」 李治冷冷的道:「不必管。」 王忠良看了一眼,见皇帝眉间冷漠,不禁打个寒颤。 李治终究心中不渝,晚些把奏疏一丢,「出去走走。」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跟在侧后方,一路往后宫去。 李治突然回身,「滕王不堪,让他回滕州去。」 鸟尽弓藏! 李元婴完成了任务,可以退场了,兴许过几年皇帝会想到他,再把他弄回来。 李治转悠过去,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陪着,担心被炮灰。 「柳宝林在哭呢,说是想求见陛下。」 「她是先帝的女人,有话都是转过去,陛下哪里会见她?对了,她说了什么?」 「说是请陛下宽恕滕王,如今……陛下。」 几个在嚼舌根的宫女跪下,面色惨白。 李治大步过去。 殿外有内侍站着,见到李治后就想喊,王忠良指着他,低喝到:「闭嘴!」 这个蠢材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李治走上了台阶,站在门外,看着窗下的柳宝林。 这是在抄写经文吧。 李治皱眉。 当年他为母亲监造大慈恩寺,也接触了些经文。 柳宝林突然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求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李治缓缓回身。 王忠良跟上,「奴婢叮嘱了他,不许泄露陛下来此的消息。」 李治神色平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王忠良留在外面,有内侍低声问道:「大白天的,陛下怎么回来了?莫非想睡一会儿?」 李治非常勤政,登基后每日议事,风雨不改,唯有前阵子发病,这才歇息了几日。 王忠良摇头,「不知。」 寝宫内,李治在看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妇人。 妇人被画的雍容华贵,李治站在前方良久。 「阿娘,我八岁时你就去了,那时我没了魂,觉着世间再无可依靠之人……」 李治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妇人的脸。 …… 大唐走私有限公司的值房里,尉迟循毓正在劝李元婴回家躲着。 「……你如今出来就会引人瞩目,何必呢?」 李元婴只是摇头。 「滕王可在?」 「在。」 房门开,一个内侍进来,「陛下令滕王马上去滕州。」 「陛下这是……」李元婴的嘴唇动了几下,「臣遵命。」 他做了多年的小透明,知晓在这等时候辩解毫无用处,只会带来坏处。 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能翻盘,否则上位者的处罚你最好默然接受。 李元婴黯然道:「还请转告陛下,臣知错了。」 一边心悦诚服的接受处罚,一边表态认错。 这便是弱者的姿态。 内侍走了,尉迟循毓苦笑道:「你不在,我并不高兴。」 李元婴笑道:「好生做,本王过几年就回来了。」 出了门,他深吸一口气,看了宫中一眼。 一路出了皇城,李元婴上马,微微低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模样。 和其它坊四面开门不同,朱雀街两侧的坊都没有南北向的门。 刚过了丰乐坊,前方就是路口。 右侧路口突然飞来一支箭矢。 马儿中箭惨嘶,与此同时,李元婴摔落马下。 「滕王遇刺!」 金吾卫的人要疯了。 「追刺客!」 一部分人去追刺客,一部分人看住了现场。 「滕王昏迷不醒,怕是摔坏了脑子。」 ……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值房,正在黯然神伤的尉迟循毓赶紧起身。 「滕王何在?」 「陛下令滕王去滕州,滕王走了。」 内侍跺脚,「陛下让他回来。」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朝令夕改,所以尉迟循毓欢喜的同时,也担心有变故,「这个……可知是何意?」 说着,一串铜钱就过去了。 内侍接了铜钱,「陛下后来又改了主意,说是留下滕王。」 尉迟循毓欢喜不已,「他应当在路上,这时候去追还来得及。」 内侍刚出门,就听外面乱糟糟的。 「滕王遇刺!」 李治震怒! 「查!」 消息到了百骑,贾平安震惊不已,「这是谁干的?」 明静想了想,「难道是那些义愤填膺的好汉?」 最近李元婴的名声烂大街了,长安城中有不少喜欢打抱不平的游侠儿,说不得某人就愿意为民除害。 「不能。」贾平安说道:「游侠儿会动刀子,弓箭不可能。」 第472页 「也是。」明静觉得自己好像又笨了些。 百骑大统领很重视此事,亲自带队追查。 直至晚上,依旧一无所获。 「谁干的?」 崔建在家中百思不得其解,「谁会对滕王下手?」 「郎君。」 僕役进来禀告,「有人说滕王得罪了人,那些人要杀人泄愤。」 「他得罪了谁?」 崔建摇头,「能动用弓箭,那不是亡命徒就是疯子。」 僕役没说话。 崔建缓缓抬头,「不会说是咱们吧?」 第二日,贾平安出现在了滕王府。 「武阳侯……」 蔡卡悲愤不已,「那些人丧心病狂啊!」 贾平安沉着脸,「哪些人?不许胡说,小心为滕王招祸。」 蔡卡咬牙切齿的道:「就是那些山东士族,事到如今还怕什么?要杀就杀罢了。」 「胡说!」 贾平安一路去了寝室。 李元婴已经醒来了,医官在查看,一脸稳妥的模样,「这是被惊吓了,加之摔下马来后脑受创……一个包!幸而没傻。」 这话说的怎么让人心中不安呢? 李元婴声音了一声,「头疼。」 「必然会疼。」医官笑道:「若是再摔重几分,说不得人都没了,可见滕王运气极好。安心,若是过几日那个包消散就无碍。」 边上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问道:「若是不消呢?」 医官,「……」 包不消人就会烟消云散。 「武阳侯!」 医官看见了贾平安,拱手道:「武阳侯可是为了滕王来的?这一下很是兇险吶!那些人歹毒之极。」 那女人霍然起身,躲在了后面。 医官也是男人,你为啥不躲? 难道我看着不像是好人? 医官捋捋斑白的鬍鬚,「那些人定然是想要滕王的命,可怜高祖皇帝的子孙啊!」 这人好像话有些多。 等医官走后,李元婴忍痛道:「都出去。」 那女子不知是王妃还是谁,闻声从后面出来。 等她走后,李元婴激动的道:「先生妙计啊!」 「什么妙计?」 贾平安不解。 李元婴指着他,笑道:「先生不居功,让本王不胜感激。不过昨日那一下却让本王有些被吓到了。那箭矢飞来,本王顺势落马,可落马时被绊了一下,当场就晕了过去。」 他低声道:「先生的恩情本王记着,先生的手段……本王感激不尽。」 「小事罢了。」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 先生果然是胸襟宽阔。 李元婴吩咐道:「先生家的两个孩子快两岁了吧?正好本王家中有些孩子把玩的东西,来人,去卧室取了那个木匣子来。」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而是问了后续。 「那日陛下不知为何令我回滕州去,可后来循毓告诉我,我走后没多久宫中再度来人,说让我留下,这朝令夕改的,让我如今也煳涂了。」 皇帝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时木匣子送来了。 李元婴笑道:「先生拿回去给孩子们把玩。」 可两个孩子的生日还早啊! 等贾平安走后,那女人又来了。 「那可是家中最值钱的一批珠宝。」 李元婴淡淡的道:「若无先生,你我此刻都去滕州了。」 女人讶然,「难道此次能留下是他帮的忙?」 李元婴说道:「以后在长安遇到先生的家人,要客气些,别摆什么王府的架子,否则我必是不饶的。」 女子越发的惊讶了,晚些问了蔡卡。 「滕王一直很尊重武阳侯,说武阳侯学问惊人,而且这么些年来,为滕王出过手的就是武阳侯。」 女子点头,「知道了,如此,告诉家中人,遇到武阳侯的家人尊重些。」 …… 贾平安晚些回到家中,王老二来禀告事情。 「那些百骑寻到了东市。」 「哪日小鱼没露出破绽吧?」 王老二摇头,「小鱼放箭之后就丢弃了弓箭,随后一路去了平康坊。那弓箭就是出自于东市某位工匠之手,被百骑盯上了。」 徐小鱼来了,「郎君放心,那日我随后去了平康坊的酒肆,看着那些胡女跳舞,直至午后才回来。」 贾平安进了后院。 「阿耶!」 贾昱小朋友正在看乌龟。 上次在护城河钓到的大乌龟在台阶下面缓缓爬着,几个侍女在边上,当老龟回头时,她们就惊唿后退。 贾平安把木匣子扔过去,「给两个孩子玩的东西,你们自家分了。」 苏荷接过木匣子,漫不经心的打开,然后…… 「夫君。」 「何事?」 贾平安抱着贾昱在逗弄,把他朝着老龟甩一下,贾昱就尖叫起来。 「真的是给孩子们玩的?」 「是啊!随便玩。」 「阿耶!」 贾昱笑的很是开心。 「夫君。」 卫无双说道:「你来看看。」 贾平安回头。 一匣子的珠宝。 珠光宝气亮瞎了我的眼啊! 第590章 这是绝杀 李义府升官了。 第473页 中书侍郎参知朝政。 这就是宰相待遇。 一个中书侍郎竟然能进朝堂,李义府红得发紫! 「明静呢?」 贾平安进了值房,程达抬头,「明中官说是出去巡街。」 这是明晃晃的上班时间去剁手! 「老程你也不监督!」 程达苦笑,「明中官的脾气……武阳侯你还好,我一旦劝谏,少不得要被呵斥。」 这便是食物链。 他问道:「武阳侯可是寻他有事?」 贾平安点头,「滕王的案子是她在弄,我寻她商议。」 「那只能去东西市寻他了。」 …… 西市的外藩商人最多,稀罕货物也多。 「这个琥珀我要了。」 一家店铺里,明静指着盒子里的琥珀说道。 胡人掌柜笑眯眯的,「包起来……」 「慢!」 一个妇人过来,伸手道:「给我看看。」 「我先要了。」 明静提醒了一句。 妇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胡商笑着把东西递过去。 这是一块琥珀。琥珀常见,琥珀里有东西的也偶尔能看到,但眼前的琥珀却让妇人移不开眼睛。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就在琥珀里,看着正准备振翅高飞。 「真美!」 美好的东西从不受时光和背景的控制,人见人爱。 明静觉得给她看看也无所谓,所以就在边上等候。 妇人不住赞嘆着,「这东西无事把玩,比什么玉器都好。」 许多有人有把玩东西的习惯,比如说手串,比如说玉器,把玩琥珀的少见。 妇人嘆道:「春风也不及这只蝴蝶美丽,我在想,若是它能在春风里翩翩起舞,那该多好?买了。」 明静:「……」 「这是我先看中的。」 做人不能太过分啊! 妇人终于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给钱了?」 明静说道:「刚才我说要了,你没听到?」 按照规矩,我说要了,这东西就是我的。 「规矩是如此。」 咦! 这人还讲道理? 明静心中一松。 妇人问道:「多少钱?」 胡商看了明静一眼,「一千钱。」 明静一愣,「刚才不是两百钱吗?」 这东西不能吃来不能喝,若非美的让人心动,别说是两百钱,一百钱都没人多看一眼。 妇人笑了笑,矜持的道:「你倒是个聪明人,如此,一千钱我要了。」 明静恼火,「这分明就是我先看中的,凭什么给了她?」 胡商狡黠的看了一眼妇人。 妇人淡淡的道:「给钱了就是你的,没给钱……拿钱来。」 有侍女出去拿钱。 妇人拿起琥珀,「如今这便是我的了。」 不要了吧? 明静看出妇人的身份应当不简单,就想放弃。可看看那枚琥珀,心中难捨难分。 胡商见她不说话,就笑道:「这东西本就是夫人先看中的。」 卖给明静两百钱,而妇人愿意给一千钱,在八百钱的诱惑下,胡商的节操瞬间就变成了大白菜。 大唐为啥要这不许来那不许? 因为人类在金钱的诱惑下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但到了后世,整个大环境都变了,节操这玩儿意成了奢侈品,谁有谁被人笑话,被嘲讽是撒比。于是能挣钱的就是大爷,节操……那是什么玩意儿? 笑贫不笑娼,说的就是这种氛围。 明静本来不想再折腾了,听到这话后,怒火一下就沖了上来,「谁说是她先看中的?我先来,我说要了,她才进来说看看……」 妇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包好,带走。」 和动物群体一样,人类群体里也分等级,低阶的见到高阶等级自然会避开,泾渭分明。 妇人明显的觉得自己是高阶,而明静就是低阶。 我犯得着和你一个低阶男子哔哔吗? 阶层不同,心态也不同。在妇人的眼中,明静这等人大概就相当于家中的牛马。 你们做牛做马,我来享受这一切。 时日长了,这等人的眼中就再无低阶人的存在,渐渐的,她们会觉得低阶人……那不是人吧? 那些人家把奴僕视为牛马,动辄责打辱骂,甚至打死,就是这种心态在作祟。 ——我们才是人,以下的阶层都是牛马。 明静偷跑出来剁手,这也是她不敢计较的缘故,可被妇人的眼神刺激了一下,她毫不犹豫的一把把琥珀抢过来,「我买了!」 胡商喝道:「这位夫人已经给了钱,你好大的胆子!」 商人要紧的就是有眼力。 妇人一看就是高阶,而明静一看就气短胸闷,不,是心虚胆怯,自然就是低阶。 商人逐利,卖给明静不过两百钱,而卖给妇人却能多挣八百文,选哪边还用得着想? 妇人勃然大怒,「拿回来。」 侍女喊道:「有人动手了。」 外面冲进来几个大汉,目视侍女。 侍女指着明静骂道:「就是这个贱人,还不赶紧把东西抢了来?」 几个大汉沖了过来。 明静格挡,连连后退,直至被挡在了柜檯前。 第474页 「莫要欺人太甚!」 她有些后悔了。 呯! 她挨了一巴掌,被打的有些发蒙。 大汉伸手去她的怀里掏。 边上有人说道:「此人应当练过拳脚,否则胸脯不会有那么多肉。」 明静勐地一惊,心想要是被大汉掏到了凶,回头就会引发更大的事儿。 ——明中官女扮男装! 她抓住大汉的手腕,反手按压。 大汉背身弯腰,明静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 另一个大汉沖了过来,明静避开一拳,一肘重重打在他的胸腹处。大汉跪地,痛苦万分,却无法惨叫。 最后一个大汉有些慌神,被明静一脚踢在两腿间,跪在那里嚎叫。 瞬间三人被打倒。 富商目瞪口呆。 妇人喊道:「来人吶!有兇徒!」 一个官员带着一群小吏沖了进来。 「谁闹事?」 富商拱手,「见过胡市丞。」 胡市丞冷着脸,「怎么回事?」 胡商指指明静,「此人强买货物,这位夫人不堪其扰,随从被打伤……」 明静心中一紧,赶紧争辩,「此物是我先买,这妇人一来就出高价……」 这事儿一旦和官方扯上关系,她就完了。 「一派胡言!」妇人淡淡的道:「我家阿郎乃是新任李相。」 新任李相……那就是李义府! 明静心中暗自叫苦,悲愤的道:「李相难道也能强买别人的东西?」 竟然是李猫的女人! 明静把肠子都悔青了。 但那个琥珀真的很美啊! 遇到了心仪的东西被人抢走,那种憋屈和难受,让她不禁怒了。 剁手人,剁手魂! 「我家也稀罕强买东西?」妇人轻蔑的道:「那琥珀在她的怀里,拿了来,随后还请市署这边处置了此人,再令人去家中说一声。我家阿郎定然会记着诸位。」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 记着诸位……这事儿办好了自然是好感+1,办砸了…… 一句话里有利诱,也有威胁,这便是说话的艺术。 胡市丞转身,明静知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她把琥珀拿了出来,「就是这个东西,我买两百钱,她出一千钱……」 一目了然了吧? 胡商为了钱昧良心,妇人以钱压人,最后以势压人。 胡商笑了笑。 作为商人而言,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要说什么良心节操……这玩意儿不过是哄鬼的东西。 妇人淡淡的道:「一派胡言。」 李义府最近红得发紫,一个市丞难道还敢和李家硬扛? 胡市丞皱眉,「拿来看看。」 有小吏过去拿了琥珀过来。 胡市丞看了一眼,就递给了胡商。 胡商再把琥珀递给妇人。 此事就算是完结了。 胡市丞把琥珀递给胡商,这事儿他没责任。 胡商觉得这不算事,于是给了妇人。 胡市丞冷着脸,「拿下!」 琥珀不在手中,明静这才明白,自己被胡市丞给坑了。 她心丧若死。 「哎哎哎!」 外面有人在喊,「让一让。」 两个小吏扑过来,反剪了明静的双手。 「这闹的什么呢?」 一人进来,左右看看。 明静听到声音不禁狂喜,抬头一看,「武阳侯。」 你特娘的…… 贾平安刚给她使个眼色,暗示她装作不认识。 明静出来执法的次数屈指可数,能认识她的都是商人,都记得这个喜欢买买买的胸肌男。 这时候贾师傅再来主持公道,谁敢置喙? 咳咳! 露馅了。 贾平安指着两个小吏,「松手!」 小吏们却在看着胡市丞。 胡市丞说道:「武阳侯,此人强买货物,为此打伤多人!」 你确定要庇护这等兇徒? 「信口雌黄!」明静怒道:「这东西我先看上,这妇人后来强买。」 「松手!」贾平安再警告了一次。 两个小吏依旧看着胡市丞。 这是不给面子啊! 百骑大统领啥时候这般没牌面了? 「来人!」 「武阳侯!」 包东带着两个兄弟上前。 贾平安指指两个小吏,淡淡的道:「打!」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很好奇的问了胡市丞,「为何偏袒?」 明静的性子他知道,喜欢买买买,最是无害的一类人。你说她为了买东西求人有可能。打人强买,这不是明静,而是人渣藤。 「住手!」 两个小吏被爆捶一顿,明静得了解脱。 胡市丞冷着脸,「武阳侯这是要和我西市翻脸吗?」 咦! 这话不对啊! 只是买个东西的争执,西市犯得着和贾平安针锋相对? 明静说道:「那女人说是李相的家人。」 贾平安这才注意到了那个妇人。 这妇人初看矜持,再看得意。 李义府最近这半年堪称是飞黄腾达,就像是暴发户般的。 所谓仆肖主,李义府得了重用后,先是庄子上的管事想对王悦荣动手。而李义府才将飞升为相,家中的女人在市场上就开始嘚瑟了。 第475页 由此可见李义府的性子之不堪。 记得为相之后李义府就炸了。 整个人从此膨胀的无以復加,欺男霸女只是寻常,打压政敌不择手段,一时间竟然风头无两。 「李侍郎的家人?」 妇人矜持的点头。 「那东西多少钱卖了?」 贾平安揪出了胡商。 胡商眼珠子转转,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可以试试说假话。」 武阳侯这话说的好生霸气! 明静不禁暗贊。 然后想到了胡市丞的手段,不禁沮丧。 这事儿不好找证据了。 胡商干笑道:「一千钱。」 我说了一千钱你又能如何?琥珀在李义府家人的手中,有本事你去抢一个试试。 妇人冷笑。 人牛逼了就想着广而告之,所谓衣锦还乡,所谓人前显圣都是这种心态。 「东西何在?」 贾平安声音转冷。 妇人冷笑道:「我们走!」 这妇人果然深得李义府的真传,这份跋扈和得意不差分毫。 贾平安只是摆个下巴,包东挡在了门内。 贾平安上前一步,「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拿出来?」 小盒子就在妇人的手中。 但贾师傅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所以先警告。 妇人皱眉看着他,「有本事就去寻我家阿郎要!」 「李义府吗?」 妇人面色一变,「竟敢直唿阿郎之名,无礼!」 这比装的,让贾平安想到了李义府最终的下场。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这话永不过时! 贾平安一脚踢去,妇人手一痛,盒子弹起来,被贾平安随手拿到。 这动作洒脱之极,外面看热闹的人不禁喊道:「好身手!」 贾平安打开盒子,拿出了琥珀。 「不错的琥珀,市价多少?」 明剁手对此了如指掌,「一般的琥珀最多数十钱,这一块里的蝴蝶翩翩而舞,五彩斑斓,所以两百钱。」 换做是后世…… 不对,后世许多琥珀都是加工的,专门忽悠那些不懂行的顾客。 贾平安再问,「她买了多少?」 「一千钱!」 胡市丞冷冷的道:「都散了吧。」 此人看来想抱李义府的大腿。 手段也不错。 贾平安伸手,「两百钱。」 雷洪明白了,弄了两百钱来。 「这是货款。」贾平安把铜钱丢在柜檯上,问道:「可还有不妥之处吗?」 胡商干笑道:「这是那位夫人的货物。」 贾平安笑吟吟的,突然挥手。 啪! 胡商捂着脸,贾平安一脚踹去,「真当耶耶是傻子吗?」 他拿着琥珀问道:「一千钱,这东西也值?有钱人买了回家去还好,普通人谁会买?」 明静心领神会,「我是两百钱买的,一千钱……那就是哄人。」 贾平安指着胡商,「赶绝他!」 所谓赶绝,就是让这个胡商在长安再无立足之地。 「是。」 贾平安走到了胡市丞身前,「趋炎附势,一心想抱李义府的大腿不可耻,但可耻的是为此颠倒黑白。你这等人为官越大,危害越烈。」 胡市丞冷笑,「此事下官并无差错。」 妇人骂道:「贱狗奴,你且等着……」 「掌嘴!」 包东刚想动,雷洪却抢先一步。 啪! 妇人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矜持什么的都不见,尖叫道:「快去寻阿郎,请阿郎为我做主。」 贾平安回身,「走!」 众人簇拥着他出去,明静在后面低声道:「李义府为相了,此事……是我拖累了你。」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贾平安淡淡的道。 明静心中担忧,回到百骑后,就说进宫。 「别去求人。」 明静认识的那些人派不上用场。 「可……」 明静觉得此事是自己的锅,不忍让贾平安背。 「安心。」 贾平安一脸无所谓。 …… 「李相,家中有人求见。」 李义府点点头。 晚些一个僕役进来,「阿郎,王氏先前在西市被贾平安打了。」 李义府抬头,「为何?」 「为了买个琥珀,贾平安强买,还动手打人。」 「那个贱人!」李义府冷笑道:「我初为相,他这是故意想让老夫没脸,此事老夫自有主张。」 晚些他进宫求见。 「陛下,今日臣家中的妇人去西市採买,遇到了武阳侯……」 李义府一脸无奈的苦笑,「臣家中的妇人看中了一块琥珀,却被贾平安强买,还动手打了她。」 李治很忙,所以听到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恼火。 「叫贾平安来。」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手中还拎着个包袱。 「你动手打了李卿的家人?」 李治问道。 这个贾平安,最近越发的跋扈了。 难道是朕给了百骑太多权利的缘故? 李治在反思。 贾平安解开包袱。 「陛下请看,这块琥珀五十钱,这一块三十钱……」 第476页 一块块琥珀被拿出来,摆在地上。 「这一块琥珀美轮美奂,一百五十钱。这一块更美,一百八十钱……」 明静那个剁手蠢货,两百钱也肯买。 这些琥珀确实漂亮。 王忠良都在想着要不要弄几块来把玩。 贾平安最后拿出了蝴蝶琥珀,「陛下,这便是今日争执的琥珀。这块琥珀两百钱……」 这个价钱不低了。 「可李相的家人一来,开口就是一千钱。敢问李相,这东西可值一千钱?」 李义府冷冷的道:「这只是你一家之言罢了。」 先前家僕说了,西市的胡市丞可以作证。 「陛下,西市的官员在场见证了此事。」 这是李义府的杀手锏。 你贾平安想让老夫没脸,那老夫就让你灰头土脸! 贾平安笑了,「那胡商愿意作证!」 他说要赶绝胡商,那胡商随即来求饶。 这是绝杀。 李义府微笑的如春风,「陛下,今日去採买的不是武阳侯,乃是明静。」 这一个变化堪称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贾平安:「……」 第591章 我有个匪号 李义府给贾平安的印象就是笑面虎,但从未体验过笑面虎的厉害。今日刚开始时李义府的辩解颇为徒劳,在贾平安精心准备的证据前节节败退。 贾平安难免生出了李猫不过如此的想法。 可才将得意没多久,李义府就露出了狰狞。 ——是明静在採买! 贾平安去买东西没问题,可明静是内侍。 内侍擅自出宫去买东西…… 玩忽职守都是轻的! 李义府微笑如春风。 我轻视了李义府,这头李猫果然手段阴狠……前面看似无能,可就在贾平安得意时,李义府才抛出了杀手锏,一击致命! 难怪能被皇帝看重,我轻敌了。 贾平安心中忐忑,刚想抵死不认,但今日的事情闹得不小,那个胡市丞想抱李义府的大腿,定然会如实相告。 撒谎就会完蛋! 贾平安低头,「陛下,今日臣带着他们巡查,路过店铺时,臣惦记着家中的孩子,就请了明中官去代为买块琥珀……」 事到如今他只能硬撑着,寄希望于李义府不知晓此事的详细情况。 李义府笑了笑,「老夫却得知今日是明静先到了西市,武阳侯姗姗来迟……何来的请託?」 这条毒蛇! 他果然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 贾平安嵴背冒汗,抬头道:「陛下,臣确实是请了明中官去採买。」 这等时候他就算是被打个半死也得咬死不认帐。 李义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此事到了现在,已经不再是贾平安和李义府之间的矛盾争执,而是内侍私自出宫的隐患。 内侍为何不能私自出宫? 宫中颇多隐私消息,内侍经常出宫就有可能泄露出去;其二,内侍经常私下出宫,若是被人收买成为内应……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此人手段还行,但却嫩了些。 这一次算是给了他当头一棍,若是皇帝愤怒,说不得还会被惩治。 李治看着那些琥珀,淡淡的道:「散了。」 什么? 李义府失态的抬头看着皇帝。 此事摆明了是贾平安忽悠,陛下为何不惩治出宫採买的明静? 「陛下……」 李义府竟然敢质疑。 啧啧! 这跋扈的劲头真的没谁了。 李治看着他,平静的道:「散了。」 李义府低头,「是。」 回身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利芒闪过,旋即恢復了笑眯眯的模样。 而贾平安却是大感意外。 明静私自出宫皇帝不管? 逃过一劫啊! 王忠良喊道:「武阳侯,你的琥珀。」 贾平安回身收了包袱,干笑着告退。 皇帝究竟是为啥放过了明静? 李治晚些去了武媚那里。 「阿耶!」 大唐太子李弘跪坐在那里,武媚在用篦子给他清理头髮。 「不必动。」 李治阻止了武媚和李弘行礼,负手问道:「媚娘上次你说过女子喜欢买东西……能有多喜欢?」 武媚一边给李弘梳头,一边说道:「陛下为何问了这个?以前在娘家时,认识的小娘子就有喜欢买东西的。不管有用无用都买。到了后来……每日不去市场就浑身不舒服。哪怕是不买东西也得去看看。」 这么奇葩? 李治笑道:「没那么多可用的东西吧?」 武媚点头,「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不过就是喜欢买。」 李治点头,随即出去。 站在殿外,他问道:「明静回宫后如何?」 王忠良说道:「陛下,明静在宫中没有交好的,每日回来就是吃饭,吃完饭回到自己的住所不出门。」 这就是一个只知道买买买的女人。 后世叫做宅女。 李治缓缓而行,王忠良心想明静此次算是在刀口上过了一道。 但作为忠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报一下感受,「陛下,今日李义府看着颇为跋扈。」 皇帝都说散了,他竟然还想质疑。 第477页 若是其他宰相自然没问题,甚至还能和皇帝辩驳。但李义府是忠犬。 何为忠犬? 主人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所以王忠良觉得这条忠犬好像有些不受控。 李治一直没说话。 …… 「武阳侯还没回来?」 从贾平安被叫进宫开始,明静就一直坐立不安。 程达诧异的道:「武阳侯只是进宫罢了,明中官这是为何?」 我能说武阳侯是为我背锅去了吗? 明静焦躁的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程达嘀咕,「怎地和家中的娘子每个月的那几日一样?」 明静踱步出去,一直在看着门口。 今日的事儿错在不该较真,就算是心中不忿,记下来,以后寻机报復就是了。 是啊! 我在百骑,以后寻机给李义府来一下岂不是更好? 为何要较真呢? 明静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但随即她就为自己开脱…… 「人要有节操,不能跪。」 但现在贾平安进宫为她背锅…… 「我不跪,却害了武阳侯。」 明静越想越焦躁,回身道:「我进宫一趟。」 她随即入宫。 半路上她又呆了。 我进宫能干什么? 明静鼓起勇气,「不能让武阳侯为我受过,去认罪!」 「见过李相!」 李义府笑眯眯的来了。 这位新晋的当红炸子鸡风光无限,宫中人见到都要行礼,打个招唿。 在这片套近乎的气氛中,冷冰冰的明静很是醒目。 李义府也看到了她,微笑道:「是明中官啊!」 这话就像是老友重逢般的亲切,换个人定然会受宠若惊。 那些内侍也觉得明静这算是得了李义府的青眼,不禁暗自羡慕。 众目睽睽之下,明静冷冷的道:「李相笑的让我有些心慌。」 ——笑里藏刀! 众人都知晓李义府笑里藏刀,可谁会当面指出来? 明静! 武阳侯若是出事,我定然和你不死不休! 这一刻明静下定了决心。 「见过武阳侯!」 明静心中一震,抬头看去,就见贾平安背着包袱,一脸逛市场的惬意出来了。 竟然没事。 那我岂不是把李义府得罪狠了? 李义府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春风得意,少年有为啊!」 说骚话? 这个我擅长啊!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今日春光明媚,可春风中却多了些凌厉,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一把刀暗搓搓的想杀人。」 李猫,笑里藏刀。 这只是开始。 贾师傅的骚话才刚开始,「我可以给你留面子,但希望你能长些脑子。」 他突然惊讶的看着李义府的脸,「李相你的……我真羡慕你的肌肤,保养的这般厚实。」 李义府微笑依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李义府也笑的很开心。 什么意思? 这条老狗看样子不是假开心啊! 贾平安觉得不对。 「见过皇后。」 擦! 老狗,你竟然敢阴我? 贾平安回身,笑的如同是刚偷鸡的黄鼠狼,又像是刚和人闺女亲热被女方的老母亲看到的渣男。 武媚被人簇拥而来,一路不带停的。 还好,阿姐大概没听到我前面的话。 贾平安心中暗喜。 然后有些小遗憾,觉得自己一肚子的骚话没地方说。 「平安跟着来。」 这…… 贾平安觉得不妙。 贾平安跟着上去,武媚淡淡的道:「东宫的嘉德门今日修缮,人手少了些,你去帮个忙。」 这……我不是土木系毕业的啊! 武媚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静。 贾平安低头,「是。」 明静诧异,身边有人艷羡的道:「这换了太子,嘉德门就得修缮一番,这是惯例,武阳侯能去,这是好事。」 是好事? 半路出家的明静回身笑道:「这如何是好事?」 内侍说道:「武阳侯去难道还能干活?就是指点罢了,以后一提及此事就是武阳侯主持的,太子殿下难道还不能念着武阳侯的好?」 另一人说道:「武阳侯乃是扫把星,他一去镇压,东宫什么邪祟都没了。」 妙啊! 明静暗喜,「原来皇后是眷顾武阳侯呢!」 「那是。」 有人低声道:「李相都比不过。」 …… 贾平安被带到了嘉德门,一群人忙的热火朝天的。 「见过武阳侯。」 管事的内侍眼巴巴的看着他,「还请武阳侯指点。」 我指点什么? 贾平安干笑道:「先干起来。」 内侍一脸钦佩,「武阳侯一番话高瞻远瞩,让咱佩服之至。」 我说了什么? 贾平安觉得这人颇有前途。 晚些混熟之后,内侍才隐晦的表达了自己对皇后的敬仰之心,宛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这是想通过他来和阿姐套近乎,想站队。 第478页 于是贾师傅的监工做的越发的舒坦了。 第二日他早早来了嘉德门,寻个地方坐下。 看着春光发个呆,这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武阳侯!」 郝米竟然也来了。 他很是恭谨的行礼。 「你为何来了这里?」 贾平安结束髮呆,觉得神清气爽。 郝米笑道:「那边不上课,咱总得要干活呢!」 太老实了,换别人哪怕去课堂那里装样子洒扫都好。 郝米加入了进去,干活看着也不惜力。 很好的苗子,可惜是个内侍。 贾平安想到了弟子。他在算学砸场子,直接把格物丢了出去,但那只是一个面。 他很谨慎,至今只有一个赵岩得了真传。 「门柱拆掉了,这里不够吧?」 「一根柱子定然不够。」 「再弄几根来。」 「上面还得弄木板来顶着,另外,上面施工时要换着来,不可一拥而上,人少些,免得弄塌了。」 「快去准备!」 「如此一弄,得晚一日。」 「晚就晚吧,若是门上面那一段砸下来,这可就不是晚不晚的事了。」 「咱觉着……一根柱子就能顶住。」 众人回身,郝米认真的道:「上面看似重,可边上有柱子撑住了,这边就能借力,一根柱子也行。」 「你说行就行?」 管事的内侍有些不满。 「殿下来了。」 这边修缮东宫,作为太子,李弘也得来视察一番。 众人行礼,李弘说道:「五日可能修好?」 修好后,许多人都要入驻了。 管事的内侍上前,「殿下,这边有了些问题,大概要多一日。」 邵鹏冷冷的道:「说好的五日,陛下和皇后都等着呢!」 上位者不会管你什么困难,什么麻烦,他们只看结果。 内侍苦着脸。 郝米说道:「那里无需耗费时日,直接上木板,一根柱子就能顶住了,如此不会耽误时日。」 这货不知道这话会得罪人吗? 不,他知道,只是在他的心中道理更大。 管事的内侍恼火,「当着殿下的面胡说八道,若是上面砸下来,砸死人了你担得起?」,他见郝米坚定,就被气笑了,「况且若是嘉德门垮塌了,朝中震惊,谁干的死不足惜。」 怕不怕死? 怕就老实些。 郝米发呆。 怕了吧? 怕了就好。 「我算过,这边能顶住。」郝米很认真的道:「我就站在下面,若是垮塌了,先砸死我。」 说着他走到了门下,「来,就弄一根木头顶着。」 我去! 这是疯了? 门洞上面就是一大坨,若是撑不住垮下来…… 那内侍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觉得有趣,「你有把握?」 郝米点头,「咱算过,保证无事。」 这等人…… 邵鹏刚想拒绝,贾平安来了,「他算的我看过,没错。」 …… 晚些邵鹏陪着李弘回去。 「阿娘,那个人要被砸死了。」 李弘一脸严肃的寻了武媚。 「什么砸死了?」 李弘小大人般的模样逗笑了武媚。 「那个人说一根柱子就能顶着嘉德门。」 武媚看向了邵鹏。 邵鹏说道:「先前殿下去了现场,那边出了些麻烦,要拖延一日,有个内侍说他算过……」 李弘说道:「他说不会倒,倒了就先砸死他,阿娘,他就站在门里呢!」 胆子不小啊!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别的,「去查查那人。」 邵鹏心领神会的去了。 武媚把李弘叫来,「有的人为了升官发财,会敢于冒险,命都不要了。这等人要小心。」 这等事歷史上发生的太多了,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李弘不懂,但依旧点头。 「阿娘,那人看着有些傻。」 武媚只是笑了笑,觉得儿子阅歷太浅,不会看人。 邵鹏回来了。 「那人叫做郝米,是个老实人。后来陛下令武阳侯在宫中开课,教授滕王等人,郝米就管着这个。」 「老实?」 武媚的眼中有些狐疑。 邵鹏点头,「进宫之后,那些人经常让他去干活,最累最脏的活计,没前途的活计都让他去做。」 武媚了解了。 「此次他本不该去嘉德门那里,可有人偷懒,就寻关系把郝米弄去干活。」 原来是个倒霉蛋。 武媚淡淡的道:「那为何答应了?一旦砸下来谁负责?你在现场为何不说?」 邵鹏苦笑,「武阳侯在场,一力贊同郝米的话。」 「他?」 武媚一怔,「郝米在那学堂里洒扫,平安这是心软了,想帮他一把?」 邵鹏点头。 武媚突然冷着脸,「可若是出了事,好心就变成了害人!多大了?两个孩子都能跑了,竟然还这般鲁莽。」 邵鹏觉得也是,「皇后,武阳侯最近有些飘了。」 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吧。 武媚冷着脸,「既然有风险,你为何回来了?」 第479页 这……怎么算到咱的头上来了? 邵鹏一脸懵逼,赶紧往东宫跑。 到了东宫,就见贾平安蹲在那里和郝米在地上写写画画的。 「武阳侯!」 贾平安抬头,「老邵别急啊!」 他低头看着算式,眼中有惊喜之色。 「有的我没教过,你竟然能推理出来,不错。」 贾平安随即和郝米一番计算,邵鹏别说是看,连听都听不懂。 「好!」 贾平安把小石头一扔,「可惜了!」 这样一个人才,竟然在宫中。 若是在外面的话,贾平安定然要收为弟子,以后让他和赵岩一南一北,传播新学。 邵鹏伸脚把那些东西却给踩了,「那边若是塌下来,你也逃不脱罪责!」 「老邵,安心就是了。」 贾平安淡定的道:「郝米算的一点不错,塌下来了,我去顶。」 邵鹏冷笑,「你拿什么顶?」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我有个匪号叫做阳顶天。」 邵鹏一怔,「什么乱七八糟的,阳顶天……」 邵鹏毕竟是五香楼的常客,那等骚话听了不少,顿时就怒了,「无耻!」 贾平安打个哈哈,邵鹏低声道:「什么阳顶天?」 贾平安见他的眼中有期冀之色,心想老邵这是发骚了? 「你莫非是想……无中生蛋?」 邵鹏挥拳,贾平安疾退,笑道:「此等事不可能。」 老邵竟然还想要蛋,可见是发烧了。 「老邵,要不在宫中寻一个吧,好歹晚上回去有个人说话。」 邵鹏沉吟着。 老邵竟然心动了。 「要不……周山象?」 呸! 邵鹏真想喷他一脸,「咱找谁都不找她!」 他一拍脑门,「门的事!」 「停住停住!」 邵鹏跑过去,叫停了施工。 一群工匠在看着他。 「邵中官……」 「都停下!」 邵鹏缓缓走到了门下面,仰头看着上面。 没塌! 「邵中官,该上樑了。」 邵鹏眨眨眼,贾平安说道:「放心。」 邵鹏看着他,「出了岔子你收不了场!」 「上!」 贾平安一摆手,工匠们上去了。 嘉德门的上面还有一层建筑,此刻一群工匠上去换了大梁,接着开始修葺。 所谓的修葺,实际上就是想去霉头而已,材料齐备,速度飞快。 邵鹏站在下面,担忧的看着那根柱子。 第二日,他依旧来蹲守这根柱子,走进去,又急忙退回来…… 「老邵,不用试了。」贾平安招手,示意他来屋檐下和自己吹牛扯淡。 邵鹏摇头,「咱要守着,若是不妥,好歹能及时发现。」 郝米默然走到了门洞下。 他就坐在那里,拿着石块写写画画…… 「完工了!」 上面有人喊了一声。 有人喊道:「没塌啊!真的没塌!」 唰! 所有人都在看着郝米。 第592章 这个世界对我露出了笑脸 李治登基后,对于册立太子他考量颇多。中宫王氏并无子女,那么太子选谁? 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等待。 ——太子由皇后出! 这是铁律! 他也频繁耕耘,可王皇后那块地却没反应。 至此他也明白了过来,知晓王皇后这块地绝收了。 于是他就宠爱萧淑妃,萧淑妃一看机会来了,心想老娘有儿子,而且还有皇帝的宠爱,王氏你不赶紧麻熘的滚蛋还等什么? 王氏自然不会滚蛋,相反,把萧淑妃视为自己的头号大敌,二人频繁交锋,明争暗斗。 一场混战,王氏和萧淑妃打的不亦乐乎。 可王氏没孩子这个弱点无法弥补,被萧淑妃揪着不放,渐渐不敌。 她果断邀请了外援……大唐着名弱女子武媚进宫助拳。 武媚进宫,却成了皇帝平衡后宫的工具。 喔嚯! 到了这个时候王皇后也绝望了,幸而舅舅柳奭出了一招。 ——没儿子……但可以收养子啊! 妙哉! 王皇后直唿内行。 随后一番操作勐如虎,李忠成功册立太子。 但皇帝换老婆的心坚硬如铁,最后王皇后和萧淑妃风吹雨打去,太子李忠也跟着倒霉。 换太子了,先修缮东宫。 这是一种姿态。 就像是后世那些教练入主某支球队一样,首先就得来个敞亮的大动作,新官上任三把火。 五日的工期并非是不科学的决策,而是因为五日后皇帝要带着太子来东宫巡查。 新太子,新迹象。 这便是五日工期的缘由。 可施工中却遭遇了困难,要延期一日。武媚得知消息后也颇为不满,但这等事儿你能如何?收拾人? 这是大好事,收拾人不吉利。 于是武媚准备认了,甚至和皇帝说了,延期一日。 「皇后!」 邵鹏的声音听着很欢喜。 周山象心中冷笑。 听听,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孩子寻爹娘报喜的感觉。 老邵越发的浪了! 第480页 邵鹏进来,欢喜的道:「皇后,嘉德门修缮好了。」 咦! 武媚诧异的道:「不是说还得多一日吗?」 邵鹏笑道:「那边一直就用一根柱子顶着施工……」 武媚不悦的道:「都说了宽限一日,为何还要强行去做?」 咱也不想啊……邵鹏说道:「那个郝米一力坚持,说自己的计算无误,他甚至就坐在门洞里面,说若是垮了就砸死他。」 武媚冷冷的道:「那你也由得他?」 「武阳侯说郝米算的没错。」 「这和什么计算又挂上了?让平安来。」 贾监工晚些来了,武媚问了此事。 「阿姐,这便涉及到了计算。」贾平安觉得这些阿姐怕是听不懂,就简单了些说,「嘉德门上面的土方有多重,各个方向支撑力有多大,这些都能一一计算,随后得出结论,一根柱子就能支撑了。」 武媚皱眉,「嘉德门上面那么大,如何能计算?」 所有人都不解。 说详细了你们不懂,说太简单了你们不信,我这便是左右为男……贾平安说道:「阿姐,这每一方泥都有重量,随后再利用面积计算的法子,就能算出上面的泥有多重……」 根据面积求出重量! 武媚一脸不解,「这如何能算?」 贾平安要了纸笔来,当场演算。 武媚在边上看着,越看越心惊,「这竟然能精细如此?若是如此,修建一座城池,可否用这个法子来计算需要多少土方?」 「当然能。」 贾平安自信的道:「阿姐,不只是土方,譬如说一个大池子里的水有多重,怎么算?就能通过这等法子来计算。」 武媚看着他,「今日我也想看看所谓的新学,如此寻个水池。」 众人簇拥着武媚去了后面,寻了个水池。 「如何弄?」 众人想不到办法。 「简单。」贾平安笑道:「寻了水车来,先算出水车一车能装多少水,再算出水池最多能装多少水,就能求出装满水池需要多少车水,让人运水来测试就是了。」 「好办法!」 随即贾平安开始测量计算。 折腾了半晌,他丢下一个结果,「四十八车,抛掉些损耗,四十八车应当差一些才能装满。」 水车运送过程中会产生损耗,这一点没人有异议。 武媚点头,于是开始测试。 有人寻了凳子来,武媚坐下,周山象带来了奏疏,武媚开始处置政事。 「一车!」 「两车!」 贾平安没关注这个,他在想着新学的事儿。 新学的传承靠算学不稳妥。 他想把算术弄进去,就被一群大儒蜂拥攻击。 这还是大唐啊! 贾平安心想若是在大明,他陡然抛出这些学识,估摸着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所谓既得利益者就是这么回事。 在大明需要皇室支持,在大唐好了许多,至少没人敢咋唿什么烧死贾师傅。 但那一阵围攻他也真是受够了,所以一直没敢动。 直至家中被人纵火,他才顺势把格物砸了出去。 但哪怕是如此,他砸了格物之后就在国子监销声匿迹了。 儒学在大唐……真心话,让明清的儒学子弟来大唐,保证他们会崩溃。 李治摆明车马的不喜欢儒学,不,他称儒学为儒术。 换了明清的儒学子弟来了,皇城外面绝壁会有上百万人抗议。 儒学能是术吗? 那是道! 皇帝但凡敢贬低儒学,从重臣到百姓都会把他喷成撒比。 那是儒教! 连皇帝都得趴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儒教。 但大唐不同。 汉武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很牛笔,但不好意思,汉末一阵兵荒马乱,随即就是五胡乱华,什么儒术……能吃饭吗? 前隋文帝就把自己的成功归于佛家,至于兴科举,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为了在世家门阀之外聚集一批人才。 到了大唐,儒学子弟们翘首以盼,几乎是望眼欲穿,就等着皇帝对儒学露出善意的一面。 大佬,看看我,我是醒目仔……自己人啊! 儒学是支持皇帝的! 你别看错啊! 一阵哀鸣后,先帝心情愉悦的令孔颖达等人编写儒学经典。 但到了李治登基后,不好意思,朕不喜欢儒学。 李治喜欢什么? 他喜欢文吏。 所谓文吏,实际上就是能吏! 也就是说你学了什么学说朕没兴趣关心,朕只关心的是你的能力。 以能力论高下,这是李治释放出来的信号。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所以贾平安一个试探,随后藉机把格物丢了出去。 呵呵! 果然,那些人一阵叫骂完事。 这是儒学在前汉兴盛后的低潮期。 后来科举渐渐成为了帝王对抗世家门阀的工具,帝王一琢磨……科举考什么? 看来看去,琢磨来琢磨去,好像系统些的就只剩下了儒学。 而且儒学和帝王堪称是天生一对。 百家呢? 百家早就扑街了。 儒学摆明车马的支持帝王,什么君权神授,大佬你尽管装比吧。什么天子,什么龙的化身,你只管吹逼,剩下的俺们来为你张罗圆谎。 第481页 于是君臣互相抛个媚眼,交易达成,儒学变成儒教,百家变成垃圾。 这是个开放的大唐。 贾平安倍感惬意。 「二十车……」 水车来迴转运。 贾平安看着池子不禁有些嫉妒了,「家中若是有个水池,养些鱼该多好?」 「武阳侯还有心思养鱼?为何不看看次数,咱一看就知晓,别说四十八车,五十八车都装不满。」 贾平安正在惬意的时候,闻声不禁怒了,「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放出来了?」 边上的邵鹏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贾平安回身,夏静面色铁青,「武阳侯好雅兴,咱拭目以待罢了。」 原来是这个烂屁眼啊! 贾平安皱眉,「你懂算学?」 夏静摇头。 「你懂格物?」 夏静摇头,咱懂的为陛下效力就是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你这不懂那不懂,你哪来的脸来质疑贾某的计算结果?」 这人是狗急跳墙了吗? 夏静上次被贾平安怼过,此刻闻讯赶来,本是想看热闹,没想到贾师傅竟然在,这没说的,必须怼他。 夏静淡淡的道:「咱凭的是眼力。」 他指指双眼,「咱在宫中多年,这池子要多少水,咱只需看一眼就明白,武阳侯你所谓的计算……」 他笑了笑,极为轻蔑。 「二十一。」 「二十二。」 水车不断运送。 边上听到贾平安和夏静争执的人都在观察着。 「忘了告诉你,你的眼睛不大好。」 贾平安觉得这人呢就是个撒比。 前世用水壶烧开水时,哪怕是老司机了,贾平安依旧经常估算失误,把水瓶倒满后还剩下不少。 夏静笑了笑,「听闻武阳侯为了明静和李相闹翻了?不是咱说你,那明静咱一看就是个祸害。你说眼睛不好,咱看是你的眼睛不好吧。此次你侥倖逃过一劫,下一次如何?下一次……」 他的神色陡然阴冷,「下一次咱看你还能如何得意!你莫要以为有皇后撑腰就能为所欲为,王皇后当年最得意时,也无法奈何咱……」 内侍省的四名内侍大概就相当于朝中的宰相,而蒋涵就是御史中丞,加上杂七杂八的人,组成了宫中的管理阶层。 夏静等人的靠山不是旁人,就是皇帝。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 怎么说呢? 此刻的武媚就是李治的助手,在宫中人的眼中,大唐开国以来,背景最单薄的皇后就是她了。 李治想废掉王皇后得花费不少精力,还得和群臣博弈。但他若是想废掉武媚,至少目前来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谁能想到这位出身普通的皇后会在以后成为了二圣之一。 「三十八车!」 有人在报数。 夏静发现贾平安无视了自己。 他笑了笑,目光转动…… 「三十九车!」 此刻水池已经蓄水大半,剩下的空间不多了。 「殿下来了。」 李弘来了,见那些水车来迴转运,就好奇地问道:「阿娘,这是在做什么?」 武媚笑道:「看看就是了。」 周山象说道:「殿下,这是在测试装水呢!」 李弘不懂。 「四十一车!」 水车不断转运。 「四十二车。」 水被倾倒在水池里,激起了水花。 边上有人在看着水位。 「四十四车。」 「四十五车。」 武媚放下手中的奏疏,牵着李弘到了水池边。 夏静也走到了水池边。 他回身看了一眼,贾平安站在后面,神色轻松,一点都不担心。 「四十六车!」 水车里的水倾倒进去。 水已经到了边缘! 「快满了!」 武媚伸手摸摸边缘,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 「四十七车!」 邵鹏喊道:「倒慢些,别弄出来了。」 水缓缓倾倒进去。 「要满了!」 众人盯着边缘。 「最后一车!」 最后一车缓缓倒入…… 「还差一点!」 水慢慢倒进去。 水位慢慢上升。 「没了。」 没人说话。 水位满了,兴许还差那么一丝丝。 「武阳侯……」 邵鹏回身,三观都被倾覆的感觉。 武媚回身,惊讶的道:「竟然真的一分不差?平安,这是什么学问?」 「阿姐,这是格物。」 「格物?」 「对,这便是格物。」 贾平安说道:「水车的体积就那么大,水池的体积也就那么大,那么只要计算出两者之间的体积……想想,一只杯子只能装那么多水,可要想装满水桶需要多少杯水?那么算出水杯的体积,再算出水桶的体积。譬如说水杯的体积是一,水桶的体积是十,那么十杯水就能装满水桶。」 这个说法很通俗易懂,武媚懂了,但却更好奇,「那要如何计算?」 呃! 这个问题还得一步步的解释。 可时辰不早了。 「阿姐,马上要下衙了。」 第482页 不过贾平安想到了郝米,「阿姐,郝米会这个。」 武媚点头,有人去寻郝米。 郝米的机会来了,小子,抓住机会别放手啊! 贾平安刚想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走到了夏静的身前,问道:「夏内侍,你现在懂了吗?」 夏静面色如常,「武阳侯学问精深,咱佩服。」 能伸能屈,是个祸害。 ——咱都认栽了,你还好意思追杀? 「你不懂?」 贾平安提高了声音,惊讶的道:「你专门从内侍省过来看我的笑话,质疑我的学问,我问你可懂这些,你说不懂。可你不懂……那你质疑个什么?」 不懂就闭嘴! 夏静看着很平静,可身体却微微颤抖。 在宫中他也算是位高权重,可今日却被贾平安当众羞辱。 贾平安笑道:「夏内侍这是羞恼了?也是,从邵中官在百骑时,你就在对他下了黑手,想让你的人取而代之。后续你又对明中官下手,可惜失败了。你恼羞成怒,今日干脆想给贾某挖个坑……」 他指着水池说道:「今日若是我计算错误,你大概又会散播一番新学的谣言,可惜让你失望了。」 贾平安回身,「阿姐,我这便出宫了。」 武媚点头。 她现在很忙,所以就把宫中管理这一块暂时丢下了。 如今看来……有人不安分啊! 而且还是冲着百骑去的。 百骑监督的职位很诱人,一旦拿下,就靠近了皇帝一步。 夏静看着贾平安离去,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说道:「今日武阳侯对奴婢误会颇深,奴婢自问从未开罪过他,这……」 他苦笑的很真。 武媚心中冷笑,刚想说话,李弘却冒泡了。 李弘走过来,「你看着好兇。」 呃! 所有的准备都崩溃了。 夏静心中懊恼,「殿下,奴婢……」 李弘却果断回身,「阿娘,回去吧。」 武媚笑道:「也好。」 她起身,有人收拾案几等物。她站在水池边,突然说道:「新学,有趣。」 郝米懵懵懂懂的被带来了。 邵鹏把他带进去,「你给皇后解释一番那个什么体积的计算法子。」 「那个简单。」 郝米自信满满。 简单? 武阳侯说了半晌,咱听都听不懂。 邵鹏真心想翻个白眼。 「皇后,郝米来了。」 接下来郝米给武媚解释了一番体积的计算方法。 「这般有趣。」 武媚第一次接触到了这等学问,颇为好奇。 晚些,郝米教授完毕,起身告退。 邵鹏把他送了出去。 郝米有些不解,「敢问邵中官,皇后怎么知晓了我会这些呢?」 邵鹏笑道:「今日武阳侯提及了你。」 郝米愣了一下,接着默然。 邵鹏拍拍他的肩膀,一个小透明竟然有机会给皇后授课,这消息传出去,郝米的地位就变了。 而这一切都是贾平安给他带来的。 回到住处,郝米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大佬们有宵夜,他啥都没有。 熬吧。 又不是没饿过。 郝米打开箱子,翻出了自己的笔记,借着微光看了看,然后闭眼在脑海里推演计算。 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才觉得自己在世间活着。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郝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外面又敲了一下,他才惊醒,「谁?」 「郝米。」 咦! 这不是陶二吗? 郝米开门,外面果然是陶二。 陶二拿着一个油纸包,笑嘻嘻的道:「先前没看到你去吃饭,咱就担心你饿着,给你带了些吃的,赶紧。」 郝米有些不解。 陶二以往对他可是冷嘲热讽的,这是怎么了? 「这……」 「你不吃就是不给咱面子!」 陶二冷着脸。 还没学会拒绝人的郝米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油饼。 吃了油饼,谢了陶二,郝米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拎着东西出去洗漱。 「郝米!」 「郝米这边。」 「郝米,听闻皇后看重你?」 「郝米,晚些一起吃饭,咱这里有好东西。」 「郝米……」 郝米呆呆的站在那里。 这个世界怎么了? 怎么都对我露出了笑脸! …… 第593章 我的崽果然有大哥风范 宫中的事儿贾平安很难插手,所以眼巴巴的看着一块璞玉在宫中载浮载沉,恨不能一把把郝米拽出来,随后倾囊以授。 南赵岩,北郝米,麾下两个掌门人,何等的自在。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事儿他试探了一下,无功而返。 「好好学。」 贾平安借着进宫的机会和郝米见了一面,把自己最近编写的课本送给他。 「格物?」 郝米打开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了。 可怜的娃! 贾平安出了皇城,去了滕王府。 一个男子跪在外面哀求,可府里的人压根不搭理。 第483页 「开门!」 门子开门,笑嘻嘻的道:「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回身指指男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闹腾不休也没人管。」 门子鄙夷的看着那个男子,「武阳侯有所不知,这人原先是府里的厨子,前阵子滕王弹劾那些山东士族,一时间风声鹤唳,此人就藉机求去。去了就去了,没人在意,可他竟然又想回来。」 这个就有些无耻了。 李元婴正好出来,听到贾平安说道:「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妙!」 李元婴贊道:「先生的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让本王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啊!」 「别拍马屁,我来寻你有事。」 贾平安进了王府,「宫中那个郝米颇有些天赋,以后你等照看些。」 「天赋?」李元婴笑道:「那倒是难得,看先生的模样分明就是惜才,要不让他出宫?」 「要不你去试试?」 贾平安抬眸。 宫中不是谁的后花园,贾平安娶了两个宫中出身的女子,但这是娶妻。而郝米怎么出来? ——此子骨骼清奇,我看中了他,想收为弟子。 李治怕是会当即吐血。 合着我这个宫中就是你的后花园? 事情不是那么做的。 出了滕王府,包东跟在后面,突然说道:「武阳侯,那胡商还不肯走。」 「赶走!」 贾平安冷着脸,「当日若非我及时赶到,明静就要被他坑惨了。此等人还留着作甚?」 他当即就去了西市。 那个胡商依旧在经营,生意看着还不错。 贾平安进去,胡商赶紧出来行礼,「见过尊敬的武阳侯。」 这人就像是癞皮狗,那日依着李义府家的女人和胡市丞却猖獗一时。 「见到武阳侯,我就觉着浑身精神……」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贾平安想到了老许。 「给你三日关门滚蛋!」 贾平安回身,胡商面如死灰,「武阳侯,哪日是李相的家人逼迫……」 这锅甩的颇有水准。 贾平安淡淡的道:「没有那八百钱的好处,你会蓄意坑害我百骑的人!」 呯! 胡商跪了。 果然,那个胸肌很兇的男子就是百骑的人。 「两百钱的东西你卖了一千钱,钱多钱少我不计较,可一女两嫁,一物两卖,诚信呢?」 贾平安回想起后世的事儿,不禁怒了,「诚信何在?百骑有巡查治安之责,岂能容你这等人在长安厮混,来人!」 包东大声应道:「在。」 边上一个妇人正在挑选货物,觉得自己被打扰了,就走过来,不满的道:「百骑也能随意令人关门吗?」 这就是我的菩萨啊! 胡商大喜过望,低头落泪。 看到他落泪,妇人就越发的恼火了,「有事说事,无事人家做生意好好的,百骑凭什么要赶人?这还有没有律法了?还有没有良知了?」 这妇人一看就是正义感爆棚的那种,所以贾平安愿意和她讲道理,「娘子不知此事的来由,却是被此人给哄骗了。」 这话缓和的不错。 但妇人却柳眉倒竖,指着贾平安娇声喝道:「我一见你这人就觉着兇狠,这胡商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却运气不好遇到了你这等兇恶的。今日那么多人在,到想看看百骑是如何的颠倒黑白。」 呃! 这事儿还没开始说,这妇人怎么就开始飙了? 包东满头黑线,「娘子,你……」 「你什么你?」 妇人指着包东骂道:「凶,有本事就冲着我凶。来人吶,有人要动手……」 我去! 原来是个泼妇! 有一类人闲极无聊,或是对生活颇多不满抱怨,得了机会就喷,谁敢接口就喷谁…… 贾平安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这等奇葩。 「有本事你就动手。」 妇人挺胸上前。 包东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节节败退。 「你家男人是谁?」 贾平安板着脸问道。 妇人愣了一下。 果然,此人无理取闹就是发泄,但听到找家人就麻爪了。 贾平安冷着脸,「你可知此人诬陷官人,导致官人差点被下狱吗?」 妇人振振有词的道:「他看着这般老实,怎会做此等事?」 这女人……不对劲啊! 就算是对生活不满想发泄,也不至于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贾平安冷冷的道:「哪家的?」 妇人昂首,「凭什么告诉你?」 包东冷笑道:「这是武阳侯,百骑统领,你以为撒泼就能无事?」 「拿下!」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妇人跪了,她看看胡商,「此事为何牵扯到我家夫君,你这是……」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心虚了? 包东单手就擒住了她,说道:「去寻了金吾卫的来,查!」 妇人慌神,指着府上说道:「是他请的我。」 胡商? 我去! 这是什么事儿? 包东满头雾水。 贾平安轻笑道:「有趣,竟然知晓请个托。」 第484页 包东不解,「武阳侯,什么托?」 胡商面色惨白,贾平安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此人花钱请了这个女人在店里装作是客人。」 有客人问道:「武阳侯如何能确定她是装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她先前可是一直夸这里的货好?夸这里实惠?」 那客人一怔,「对,她先前一直这般说,还说什么此刻不买,等货少了怕是会涨价。」 「这手段了得!」 客人啧啧称奇。 「不过武阳侯竟然一看就知晓,更是了得。」 客人小小的拍个马屁,也算是结了个善缘。 妇人哀求,贾平安说道:「干些什么不好?偏生要干这等哄骗人的事,告诉市令,此等人以后不许入市。」 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一枪。这个妇人和胡商联手坑人,堪称是异曲同工。 「封了他的店!」 两张贾师傅弄出来的封条把大门给交叉封住了。 贾平安回身上马,看到了外面的胡市丞。 这位大概是觉得自己抱上了李义府的大腿,所以只是在冷眼看着。 看着他有些噁心人啊! 「回头查查这个胡市丞。」 包东冲着胡市丞笑了笑,「咱们百骑真要查一个人,那保证能把穿什么亵裤都给弄清楚了。」 胡市丞被包东这一笑笑的心中发麻,就凑了过来,「百骑封店之前应当和市令说一声吧?」 贾平安斜睨着他,「我就这么封了,怎地,你觉着不妥?那你便去撕了试试。」 胡市丞笑道:「武阳侯此举,怕是会让那些胡商寒心呢!」 这话贾平安怎地听着有些耳熟,「别人做市丞为的是大唐,你这个市丞,贾某怎么觉着是为了那些胡商呢?」 「哈哈哈哈!」 边上的人一阵闹笑。 胡市丞面色微红,贾平安扬长而去。 「此人跋扈,倒霉只是迟早的事。」 胡市丞冷笑道。 几个小吏一阵吹捧,胡市丞颇为惬意。 …… 「阿耶!」 「阿耶!」 贾平安扶着贾昱的腋下在院子里熘达,身后跟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闺女。 「兜兜上来。」 老龟从阴凉处转悠了出来,贾昱喊道:「龟!龟!」 他有些害怕。 「阿耶!」 兜兜叫嚷着,摇摇摆摆的走过去。 老龟停住了,抬头看着她。 阿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侧面,一脸憨厚的看着老龟。 兜兜俯身去摸老鬼,没控制住平衡,一下就扑倒在龟背上。 「兜兜!」 贾平安心中一惊,刚想动手,阿福一爪就抓向了老龟的头。 老龟一缩,头就缩进了壳中。 兜兜自己站直了身体,两眼冒星星,「阿福!」 阿福按着老龟,背身坐了上去。 「阿福!」 兜兜扑上去,抓住阿福的身体摇啊摇。 阿福看着一脸无奈,但却没动。 我的崽果然是有大哥风范。 贾平安蹲边上观察了半晌,老怀大慰。 「阿福,阿福!」 兜兜牵着阿福的爪子……贾平安看了一眼,爪子竟然收了起来。 阿福站起来,就这么人立而行。 一个国宝牵着一个幼童,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怎么协调。 老龟此刻才敢冒头,贾昱喊道:「龟!」 嗖的一下,老龟缩头。 「这两孩子真成祸害了。」 贾平安给两个婆娘敲警钟。 卫无双看了一眼儿子,「大郎很乖,昨夜尿床都掀开了被子。」 贾平安:「……」 「兜兜更乖,抓了我的脖子,接着又说疼。」 两个溺爱孩子的娘们,我不能放纵她们! 贾平安回头把两个孩子弄来,刚想训斥一番,贾昱抱住左腿,兜兜抱住右腿,两个孩子仰头喊阿耶。 「不许挑食!」 千言万语化为了这么一句话。 …… 「贾平安今日在西市封了个店铺,很是跋扈。」 周醒有些郁闷,「那李义府被贾平安扫了脸,为何不还回去?」 「因为贾平安的背后有皇后。」 王琦摸摸殷红的嘴唇,「李义府最近在向皇后献媚,相公说要小心此人。许敬宗是奸佞,可做事还有底线。李义府做事……」 「那就是个无耻的。」周醒冷笑道:「上次相公就想弄他,可却被钻了空子。」 一个小吏进来,「王主事,相公让你去。」 王琦到了值房外,恭谨的道:「王琦求见相公。」 里面干咳一声,「进来。」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文书,见王琦进来,就问道:「李义府和贾平安私下可有勾结?」 「并没有。」 长孙无忌皱眉,「果真没有?」 什么意思? 贾平安和李义府不是死对头吗? 王琦点头,「下官并未发现。」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那就去查。」 「是。」 王琦告退,出了值房后一路琢磨。 回到刑部,周醒问道;「可是有交代?」 「相公问贾平安和李义府可是有勾结,这是何意?」 第485页 周醒皱眉,「不能吧?贾平安都当众羞辱了李义府。对了,李义府家的管事还对贾平安家的管事用强。」 王琦一怔,「相公说这话……难道是担心贾平安和李义府是在做戏?」 周醒点头,「定然是如此。」 「若是如此……去庄上看看。」 王琦带着人去了城外的庄子,花钱问了李家的几个庄户。 「那个女管事漂亮着呢!」 「说是武阳侯的外室,可也没见武阳侯来过。」 「……」 王琦不禁生出了兴趣,「去查查。」 第二日,周醒狂喜而来。 「那个女人叫做王悦荣,乃是柴令武府上的女管事!」 擦! 王琦先是一怔,然后狂喜,「果真?」 周醒点头,「就是她!」 王琦一拍案几,「贾平安原先和柴令武有矛盾,几度交手。没想到他竟然……是了,先在府上收买王悦荣,随后柴令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做什么?」 「王主事,此事犯忌讳!」 周醒兴奋的脸都红了。 陈二娘木然。 他的胆子好大! 「此事要鼓譟起来。」 王琦眯眼,「不,若是鼓譟,就给了贾平安遮掩的时机。如此直接弹劾。去,请示相公,要一个御史出手。」 周醒兴奋的去了。 王琦冷冷的看着陈二娘,「你在想什么?」 陈二娘抬头,「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王琦嗤笑,「当初你被贾平安活擒,不知发生了什么,从此你就有些不自在,可是在怀念他?」 「并无此心。」 这样的问答隔三岔五就来一次,陈二娘已经麻木了。 当男人不自信时,说的再多都是掩饰。 不,是说的越多他越怀疑。 王琦闭上眼睛,把玩着手串。 这个变态! 陈二娘悄然起身出去,没看到在出门的一剎那,王琦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自己。 …… 朝中议事的间隙,御史开火了。 「陛下,臣弹劾武阳侯!」 御史一脸肃然,「臣查明,贾平安庄子上的女管事,竟然是柴令武的人。」 「说清楚。」 李治看着神色平静。 长孙无忌挑眉,「柴令武?」 柴令武死后被戮尸,就是他的手笔。 「那人叫做王悦荣,原先在柴令武府上管事,后来柴令武犯事被抄家,那王悦荣却被贾平安带了出去……如今就在贾家城外的庄子上管事。」 「陛下,武阳侯狼子野心!」御史激动的道:「他竟然敢收了柴令武那个逆贼的人,这是想做什么?臣以为,他这是图谋不轨!」 长孙无忌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淡淡的道:「让他来。」 那货要倒霉了。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出去,「去,让武阳侯进宫。」 贾平安晚些一来,李治噼头盖脸地问道:「王悦荣为何在你的庄上?」 完蛋! 在柴令武倒台之后,贾平安让王悦荣留在庄上,准备让她蛰伏几年,等长孙无忌倒台后再出来。 可长孙无忌还好端端的,事儿却被曝光了。 承认…… 还是抵赖? 抵赖怕是不能,否则皇帝只需让人去庄子上一查就是了。 但此事是谁捅出去的? 贾平安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各种念头,然后说道:「陛下,臣第一次见到王悦荣是在终南山,当时巴陵公主出行,臣随行护卫。」 这事儿李治还记得。 「到了山上夜宿时,那边……」贾平安苦笑道:「那边让当地的村女夜入臣的房间,还准备叫人抓姦!」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把此事披露出来,李勣都为之一惊。 男人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名声臭大街。 若是此事成功,贾平安哪还有什么前程。 「幸而有人看不过这等骯脏的手段,提前给臣说了,当夜臣就悄然出来,看着他们摸进了房间,随后带着百骑拿人……」 贾平安抬头,「陛下,若无此人,臣从那日起定然身败名裂。此人……就是王悦荣。」 李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那王悦荣为何助你?」 长孙无忌淡淡一问。 这一问却问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动机! 王悦荣吃饱撑的去帮助你? 她的目的是什么? 人做事就得有动机,比如说吃饭那是因为饿了,而喜欢美女那是因为雄性激素的刺激…… 李治看了舅舅一眼,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御史激动的喷了半晌,却不如长孙无忌一句她为何助你。 一句话直指核心。 这便是老臣的手段。 若是舅舅能放开那些人该多好? 先帝把长孙无忌等人倚为心腹,可李治却和他们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李治微微一笑,竟然有些赧然。 长孙无忌愣了一下。 久违了! 从成为太子开始,李治就在赧然微笑,看着很是柔弱。 登基后他更是如此,成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软弱的帝王。 然后几年的功夫,大伙儿愕然发现皇帝竟然拿了不少权力。 第486页 那个赧然的微笑不是软弱,而是伪装! 李治目光转动,「贾卿说说。」 王忠良看了贾平安一眼,想着晚些皇后得知他倒霉后会如何营救。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赧然一笑。 「陛下,那王悦荣一见臣就倾心。」 第594章 英俊的好处 御史今日来之前就信心满满,他甚至还去杨德利那里挑衅了一番。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未说自己今日入宫仗弹的内容。 他想过了贾平安的应对方法,想了许多种。 可特娘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 ——陛下,臣长得太帅了,那王悦荣一见臣就被迷住了,随即就给臣通风报信。 他想质疑。 可看看贾平安的脸。 英俊的让他自惭形秽。 李治的眼皮子在跳。 从未有臣子这般自吹自擂,说自己英俊的让对手的女管事为之倾心,随后做了他的内应。 「王悦荣此举对臣有恩,臣若是坐视她为奴,臣……」 贾平安黯然,「于是臣就在抄家的那一日去把她要了来,安置在城外的庄上。陛下,臣若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灭口更好!」 御史心中一急,「陛下,柴令武谋逆,贾平安此举隐含深意,臣以为当严查!」 贾平安怒了,「她就在庄子上,从进了庄子到如今,她从未踏出庄子一步,这是哪门子的深意?她有何才干,值当我把她丢在城外?」 御史冷笑。 贾平安想竖个中指,但这里人太多。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退下。」 「陛下!」 我特么冤枉啊! 但这事儿也怪他自己,本以为把王悦荣丢在城外庄子上就万事大吉了,可却被人翻了出来。 谁在阴我? 贾平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依旧平静。 李义府呢? 春风一笑。 看不出。 贾平安告退。 但好消息是皇帝并未定罪,否则就该让他待岗在家等候处置。 贾平安急匆匆的回到了百骑,叫了包东来,「去我家中,让人去城外的庄子上查最近可有人去过。」 这事儿绝壁是有人在背后给了他一刀子。 谁有嫌疑? 他仔细想了想。 大唐的庄子和坊市差不多,陌生人出入都会被关注。那些人若是想查清王悦荣的事儿,定然会留下痕迹。 「包东!」 贾平安叫住了包东,「不必去了。」 此刻派人去,不管说了什么话,都会被视为对口供。 他仔细思忖着。 这事不对劲啊! 贾平安眯眼,「谁能查清?凭空就能知晓她的底细,难道你还有侦察机?」 他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是春风般的。 …… 李治下朝,吩咐道:「让沈丘来。」 他径直去了武媚那里,路上沈丘赶来。 「你去城外贾家的庄子,拿了那个王悦荣问话。」 到了城外贾家的庄子时,王悦荣一脸解脱的道:「从柴家出来之后,奴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她随即被带进了宫中。 王悦荣没想到竟然是皇帝亲自问话。 「柴令武留下了什么?」 王悦荣苦笑,「陛下,奴早就被柴令武撇在了一边。」 「为何?」李治看着她,神色冷漠。 王玉荣欲言又止,「一次……就是在终南山时,奴发热说胡话,说……」,她的脸红了,「奴说喜欢武阳侯。」 李治的眉皱了起来,看了沈丘一眼。 沈丘说道:「陛下,先前武阳侯并未派人去城外。」 这算是聪明人! 「你原先在柴令武那里做什么?」 皇帝哪怕是到了今日依旧在忌惮柴令武等人……王悦荣说道:「奴原先在府中做事,开始被派去高阳公主那边……劝说蛊惑公主对陛下不满。」 李治的眸色冰冷。 「带出去。」 李治起身,「去高阳府上。」 皇帝许久未曾出宫了,百骑和千牛卫一阵忙乱。 贾平安带队在皇宫外等候。 李治被千牛卫们簇拥着出来,看了贾平安一眼。 …… 「公主!」 「何事?」 高阳正在挥墨作画,侍女进来,「陛下来了。」 「他来这里作甚?」 高阳丢下笔迎了出去。 「皇帝怎么来了?」 李治笑道:「今日事少,朕想着出来转转。」 二人进去,李治问道:「可还记得当年的柴令武和巴陵?」 「记得。」 高阳怎么不记得。 若非小贾,那一次她就过不去了。 李治微笑,「当时记得柴令武在蛊惑你……」 他看了高阳一眼。 「是巴陵干的。」提及这个高阳就怒不可遏,「经常和我说什么……为何爵位不在这边,皇帝不公什么的。」 李治眸色微动,「柴令武可蛊惑过你?」 「他和我没说过几次话。」高阳觉得皇帝傻了,「就弄了个王悦荣,不时来劝说蛊惑一番……」 李治的目光深沉。 高阳突然笑了,「那个王悦荣说的干巴巴的,听着就没兴趣。」 第487页 皇帝眼中的深沉渐渐散去。 「那个王悦荣如何?」 这个姐姐一直都是个没脑子的,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如此。 「那是个蠢笨的!」高阳笑了起来,一脸不屑,「还敢觊觎小贾,也不看看自己的脸!」 晚些皇帝出去。 「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被叫到了皇帝的身边。 「当年为何护着高阳?」 呃! 这个事儿太久了吧? 贾平安想了想,「当时臣去了公主那边查事,公主怒了,抽了臣一鞭子……」 「那不该恼火吗?」李治问的云淡风轻。 「那时候臣是很恼火。」那时候的贾平安觉得高阳活该倒霉,「可回过头公主却赏赐了臣黄金。臣那时候才知晓,原来公主就是一个……直来直去,性子爽利的女子。」 「后来公主也曾帮过臣,臣这人万般坏处,但有一点,别人帮过臣,那么就该记住。」 李治没有再说话。 回到皇城,杜贺来求见。 「郎君,王悦荣被带走了。」 杜贺一脸担忧。 「无需担心。」贾平安说道:「此事应当无大碍。」 柴令武的事儿过去了许久,今日被人翻出来,李治的反应附和一个帝王的身份。 李治先是令他自辩,随即令人拿了王悦荣,这是要问话。 若是问出了事儿,或是猜忌心发作,那么贾平安此刻大概已经身处大牢里了。 而后皇帝来了高阳家,也仅仅是坐了十分钟不到就离去。 这是来问话的! 问什么? 当然是当年高阳所知关于柴令武的事儿。 羔羊的回答一定是让李治颇为满意,所以才会有了最后的问话。 但他还需要做些什么。 弹劾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你竟然收了那个女人?」 明静一脸不敢置信。 「男人……」 呵! 贾平安皱眉,「又有钱了?」 「穷。」明静忧郁的道:「最近穷的狠了。」 「给你出个主意。」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你以前买的那些东西既然用不上了,那就折价卖掉,如此岂不是又有钱买东西了?」 是啊! 明静不禁心动。 「如此你今日买,明日卖……」 就是个棒槌!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闲鱼。 贾平安去寻老许。 「许公,原先柴令武一家子都弄哪去了?」 许敬宗很忙,一边看文书一边说道:「男的流放,女的为奴。」 「那些僕役的去处可有记录?」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国子监的文书,说是最近日子难过,请增加拨款。 「你寻廖全去问问,就说是老夫让你去的。」 老许很够意思,贾平安就指点了一下,「许公,这是在哭穷。」 「是啊!」老许放下文书,「这才年初呢!不过陛下这几年对国子监诸学都有些冷淡,肖博这是想借着要钱来让陛下关注?」 老许多年的政坛奸臣果真不是白给的。 但贾平安却发现此事有些问题。 「许公,看看他这个……修缮校舍……」贾平安觉得很好笑,「国子监的校舍据我所知还算是不错,这个名头……弄不好就是变相给那些助教发钱。」 「嗯?」 许敬宗抬头,「不能吧?」 你高估了那些人的节操! 「许公你若是不信只管去查问。」 贾平安准备去寻廖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许公,若是被我猜对了,可否给算学拨些钱?」 许敬宗随口道:「此事好说。」 成了! 贾平安去雍州州廨寻了老许的铁粉廖全,查到了几个当年柴令武和巴陵身边女管事的去向。 「包东!」 贾平安回到百骑就大张旗鼓的召集人手。 「去查这些人,问话。」贾平安说道:「就问当年王悦荣的处境,问清楚。」 明静给他一个眼色,贾师傅视而不见。 贱人! 明静低声道:「你这般大张旗鼓……就是公器私用。小心被人弹劾。」 「就是要大张旗鼓!」 晚些,消息就到了王琦那里。 「他竟然派人去查此事?」 周醒欢喜的道:「这是公器私用,王主事,这是机会,弹劾他!」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那种『你的智商让我感动』的眼神激怒了周醒,「你这是何意?」 王琦嘆道:「贾平安不蠢,他这般做,多半就是故意的。」 这个蠢货,还敢觊觎老娘! 陈二娘真想一巴掌把周醒抽个生活不能自理。 「不过此事他脱不开。」王琦淡淡的道:「私藏逆贼的家僕,不管是动了色心还是什么,贾平安都逃不脱猜忌。」 陈二娘心中暗嘆。 …… 「相公。」 小吏进了值房,行礼后说道:「相公,贾平安令人去查当年柴令武府上那些管事。」 李义府微笑道:「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却不知陛下对此等事的忌讳。」 小吏疑惑的道:「可贾平安依旧在百骑。」 「那是因为陛下需要说服皇后。」李义府淡淡的道:「毕竟是姐弟相称,陛下好歹得给皇后一个台阶。随后自然会出手。」 第488页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的格外的开心,「李勣和我不大对付,去,把这个消息透给他。英国公府和贾家交好,李敬业称贾平安为兄长,如此让李勣也焦虑一番。」 小吏出去,身后传来了冷笑声,「有仇不报……非君子!」 李勣那边还没反应,新城那边就派人来问话了。 来人是新城的心腹女官黄淑。 黄淑二十多岁,看着很是凶神恶煞。 「公主说武阳侯为何这般无谋,行事冲动,事情没做好就……」黄淑突然改口,「奴还是说公主的原话吧。」 怎地,这般说了不解恨? 黄淑冷着脸,「小贾行事历来稳妥,这是飘了?还是说被吓坏了。若是被吓坏了,让他安心,最多是去西域转一圈就能回来。若是飘了,回头饮酒,试试他的酒量。」 果然是好兄弟的口吻。 关键是新城通过黄淑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这事儿你别急,后续兄弟为你进宫做说客。 好兄弟! 黄淑回到了公主府交差。 新城微微蹙眉,「小贾如何说。」 「武阳侯说没事,此事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新城沉吟着。 「那个王悦荣难道当初在柴家有些问题?小贾这般大张旗鼓的去查……可依旧不能消除皇帝的疑心。」 黄淑点头,「公主说的对,那武阳侯很是笃定,不,是太过自信了。」 「男人都这样。」新城捂嘴打个哈欠,「此事弄不好皇帝就会严惩他,准备一下,我进宫。」 黄淑劝道:「公主何必为了他折损情面呢?」 「小贾也帮过我。」新城起身捶捶腰,「那些人靠近我多是为了我和皇帝亲近,想让我在皇帝那里为他们说好话。也有人垂涎我的美色……」 黄淑想了想,「武阳侯倒是从未关注公主的相貌。」 「高阳也是美人。」新城笑道:「我和小贾倒像是好友,我能和他说那些话,他有时也和我发牢骚,直言不讳。」 她一路进宫。 到了殿外,新城说道:「去禀告一声。」 王忠良笑道:「公主来了,哪里要什么禀告,只管进去。」 新城颔首。 「……武阳侯令人去查了那几个柴家的管事,都能作证当初王悦荣被疏远了。」 沈丘的效率不错。 李治看到了妹妹,就点点头,然后问道:「是什么缘故?」 沈丘压压鬓角的长髮,有些惆怅,「当初在终南山时,王悦荣病了说胡话……说喜欢武阳侯。」 李治的眼中多了释然,说道:「如此……罚贾平安一万钱,王悦荣放回去。」 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新城一怔。 小贾这是故意大张旗鼓的让人去查此事,这是姿态,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图谋。 而皇帝却关注的是王悦荣的那句话。 她竟然喜欢小贾? 「新城来何事?」 李治含笑问道。 「听闻最近太子好玩,我来看看。」 「太子好玩?」李治不禁大笑,「哈哈哈哈!」 王忠良吹捧道:「陛下不知,太子殿下做事有板有眼的,昨日说是来给陛下问安。天麻麻黑,随从说等天亮了再来,殿下却不肯,说好男儿要说话算数……」 「哈哈哈哈!」 李治笑的很是畅快,「去吧去吧,太子如今在皇后那边,晚些朕过去,一起用饭。」 …… 「相公,宫中有人去了百骑。」 李义府抬头,「这是陛下出手了,去盯着。」 消息来的很快。 「相公,陛下说武阳侯行事不检,罚一万钱。」 「一万钱!」 李义府的眉头皱着,「没有其它处罚?」 小吏摇头,「就是这个。」 李义府看着手中的文书,微笑道:「老夫知晓了。」 等小吏出去,李义府双手用力,嗤拉一声,把文书撕成两半。 他的眼中多了恨色,「贱人,当初和许敬宗在一起就对老夫颇为不满,还在皇后那里说老夫的坏话,老夫若是不弄死你,终究意难平!」 李义府气喘吁吁,「许敬宗并无废后的功劳,皇后却夸赞有加,定然就是你这个贱人为他筹谋……」 他和许敬宗是竞争对手,许敬宗人称奸臣许,而他被人称为笑里藏刀,堪称一时瑜亮。但许敬宗这几年却蒸蒸日上。 二人之间较劲,李义府把脸都不要了,甘当皇帝和皇后的狗,他认为自己此次算是压制了许敬宗。 可皇帝和皇后对许敬宗的态度却依旧,皇后上次还赏赐了许敬宗,说他行事稳妥。 什么稳妥? 那个蠢笨的许敬宗,若非贾平安相助,上次就过不去了。 帝王的心腹有数,你上去了,别人自然就会被排挤。 许敬宗目前就是他最大的对手。 「相公。」 小吏进来,「相公,家人求见。」 一个家僕进来,等小吏出去后,低声道:「阿郎,认出王悦荣的那人该给多少钱?」 李义府淡淡的道:「折半。」 「相公。」小吏去而復返,「那个王悦荣被放出来了。」 李义府冷冷的道:「那人……赏他一顿酒食,让他滚蛋!」 第489页 家僕出去,李义府问道:「可知为何被放了?」 小吏苦笑,「雍州那边有人传话,那王悦荣当年喜欢贾平安,因此被柴令武疏远。」 呯! 李义府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只觉得荒谬之极,「竟然能如此?」 小吏点头,「贾平安是很英俊。」 …… 刑部,周醒急切的道:「王主事,此次咱们也算是立下大功了吧?相公那边可能给咱们升官?」 从进了刑部之后,周醒才知道原来为官竟然有那么多好处,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混个刑部尚书。 他坐立不安,王琦见了皱眉,「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为官之道,你这般就算是让你做了我的位置,依旧是沐猴而冠。」 周醒心中不服气,刚想辩驳,却瞥到了案几下的针线,不禁打个寒颤。 「王主事。」 陈二娘进来了。 「贾平安被罚一万钱。」 呯! 周醒一拍案几,「一万钱,贾平安哪里差这一万钱,陛下这般处置他,分明就是认为他无罪。为何如此?」 王琦在深唿吸,右手捏着针,缓缓说道:「去问。」 「此事我已经问清楚了。」 陈二娘欲言又止。 「那为何不说?」王琦的眼中多了血丝。 陈二娘的眼中多了些怜悯之色,「王悦荣当年偷偷的爱慕贾平安,说胡话时被人听到,由此被柴令武疏远。」 周醒怒,「那王悦荣为何爱慕他?」 陈二娘淡淡的道:「因为贾平安英俊……多才。」 王琦手中的针往下一戳,大腿刺痛。 第595章 贱人 王悦荣缓缓出宫,带着她的内侍嘀咕着,「都说你是柴驸马的人,此次定然死路一条,最好也得为奴,可这怎么就放了呢?」 王悦荣也不知道。 「中官可知道?」 内侍笑道:「你担心后患?」 王悦荣苦笑,「是。」 内侍大概也很寂寞,于是装作是睿智的模样分析道:「先前听闻武阳侯疯了,大张旗鼓的令人去查了柴驸马府上的那些管事……那些人都换了主人为奴,有人说武阳侯这是病急乱投医……」 王悦荣的脸红了。 内侍好奇的看着她,「脸红什么?」 王悦荣摸摸脸,强笑道:「有些热。」 「不热啊!」 内侍纳闷。 王悦荣有些茫然。 出去之后……我该去何处? 天下之大,但无她的立足之地。 去做事? 女子做事……说句实话,风险太高了。 她的能力就在于管事,可哪家敢要她? 事情曝光后,她顶着柴令武余孽的名头,谁敢接收她? 她的心阴暗的就像是地沟。 走出宫城,她低着头。 「哎!你低着头作甚?地上有钱?」 王悦荣缓缓抬头。 贾平安就站在前方,一脸不屑,「看看你的模样,别人见到会不会说贾家的管事走路低着头,就是为了捡钱。我少过你的钱粮吗?这般丢人!」 王悦荣只觉得一股狂喜涌来,「我……我还能回去?」 贾平安板着脸,「你吃我的,住我的,不把钱给我挣回来,真以为自己就能脱身了?」 王悦荣站在那里,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内侍干笑道:「既然武阳侯在,咱就先回去了。」 「且住。」贾平安叫住了他,「我这里事情还多,该你的活就是你的。」 王悦荣跟着内侍出了皇城。 外面一辆马车停着,杜贺在,徐小鱼也在。 「郎君说庄子依旧给你管,你想嫁人,想如何,只要不违背律法,那就由得你。」 王悦荣点头,哽咽道:「我不走,我一直在……」 杜贺的脸上多了笑容,「我就说人哪能这般忘恩负义,好,去了庄上只管好生做事,回头家中的二位夫人看在眼里,定然会有嘉奖。」 「上车吧。」 车夫是徐小鱼,王悦荣上车后,他吆喝一声,然后说道:「管家,我定然会回家吃晚饭,让曹二别忘记了做我的饭菜。」 杜贺骂道:「就知道吃,知道了。」 他的话里带着暗示。 ——你不找事,二位夫人会把你看做是贾家的人,该优待就优待。你若是对武阳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站在皇城前,突然笑道:「这事怎么弄的,竟然就活了。」 下衙了。 贾平安顺带告假。 「我头晕,明日就不来了。」 什么毛病都能查,就头晕没法查,前世贾平安得了这个消息,每次请假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痛。 肚子痛也不好查,有人犯病几十年,医院就是查不出什么毛病来。 「早退!」 明静嘟囔着。 贾平安心情巨好,刚准备出去,邵鹏冷着脸来了,「皇后召见。」 操蛋! 贾平安觉得不妙。 到了宫中,武媚和李弘正在说话。 「舅舅!」 李弘很是欢喜,「今日曹英雄说了舅舅当初的事,好厉害!」 贾平安不禁有些飘飘然,却说道:「那些事不值一提。对了,以后记得叫武阳侯。」 第490页 叫舅舅会被人诟病。 关键是他也不想成为外戚。 看看长孙无忌的下场,看看柳奭的现场…… 外戚的日子不好过。 武媚笑吟吟的,「听闻柴令武府上的女管事爱慕你?」 这……阿姐为何问这个? 贾平安的心中警钟长鸣,「阿姐,那王悦荣当初被巴陵公主驱使来陷害我,可人却不错,不忍下手,心中纠结不安,最后竟然发热了……那只是胡话。」 武媚笑了笑,「胡话?」 「对,就是胡话。」 武媚话锋一转,「那你为何收留了她?」 「她被柴令武疏远皆因我。」贾平安不喜欢带累别人,「后来她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阿姐,好歹不是坏人,她哪怕去劝说高阳公主是也是敷衍了事,这样的女人,若是不认识也就罢了……既然认识,自然要伸个手。」 武媚点点头,「你倒是心软。对了,哪日你让她们带着孩子进宫让我看看。」 贾平安的脸马上就垮了。 邵鹏喝道:「怎地,还嫌弃宫中了?」 武媚冷着脸,大有马上发飙之意。 李弘好奇的道:「可是和六郎一般的孩子吗?」 贾平安苦笑道:「阿姐,那两个孩子……一言难尽。老大还好些,老二……就是兜兜,祸害的厉害,家中连阿福都在躲着她。我这不是怕他们进宫来惹事。」 武媚却不信,「有那么厉害?看看五郎和六郎,多乖巧的孩子。」 邵鹏担心贾平安再哔哔惹恼了皇后,就板着脸道:「只管送进来,有事……咱在呢!」 贾平安无语,回到家中后就把两个孩子弄来。 「阿耶!」贾昱小朋友很活泼,鸿雁在边上笑道:「小郎君,小郎君。」 贾昱压根不带看一眼的。 这娃有些傲气啊! 「小郎君!」 三花鄙夷的看了鸿雁一眼,凑了上来。 贾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堪称是无视。 老大看样子不是个善茬啊! 老父亲不禁深深地担忧着。 「阿耶!玩。」 小棉袄现在还行,至少不经常漏风了。 边上有个用于存水灭火的大水缸,老龟从后面熘达了出来。 「龟!」 兜兜挣扎着,贾平安把她放下来,兜兜就摇摇晃晃的走去。 阿福闪电般的出现了。 老龟看了它一眼,缩缩脖颈。 兜兜走过去,双手按着老龟的龟甲嚷道:「走,走!」 老龟的脖颈动动,阿福闪电般的出手,按住了它的脖颈。 老龟拼命的挣扎着,可阿福却按住不动。 「阿福!」 兜兜扑了过来,阿福被撞了个踉跄,老龟转身就跑。 「明日进宫?」 卫无双皱眉,「这是何意?」 「就是想见见。」贾平安觉得卫无双想多了,「皇后那边如今有两个孩子,让你们带着孩子进宫,也是个亲切之意。」 第二日,贾平安去上衙,晚些,几个内侍来了。 老贾家的两个媳妇和孩子进宫了。 路上两个孩子昏昏欲睡,皇城外被抱了下来,顿时就精神了。 「阿耶!」 兜兜在喊。 苏荷笑道;「阿耶在里面。」 「阿耶!阿耶!」 兜兜挣扎着。 苏荷抬头,「呀!夫君在外面。」 贾平安迎了过来,抱起兜兜笑道:「我送你们到宫门外。」 内侍们笑了,「武阳侯难道还担心咱们不成?」 贾平安笑了笑没说话。 他一直把妻儿送到宫门外,叮嘱道:「宫中就那些人,对头别搭理。」 卫无双点头,「夫君放心。」 二人带着孩子进宫。 武媚上午特地把事情丢开,叫了太子来凑热闹。 「皇后,他们来了。」 「阿娘,阿娘!」 小女娃的叫嚷让武媚恍惚了一下,「好个精神的小娘子。」 卫无双和苏荷抱着孩子进来行礼。 武媚笑道:「把孩子放下来我看看。」 卫无双看了武媚一眼,苏荷却压根没想什么,直接把兜兜放下来。 「阿娘!」 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兜兜却丝毫没有怯意,迈着小短腿走向了武媚。 邵鹏的马屁随即而来,「皇后慈祥,这不连孩子都感受到了。」 兜兜突然转弯,走到了边上的案几边上。 邵鹏的脸黑了一下。 「兜兜!」 苏荷想去抱孩子,武媚摇摇头,「孩子闹腾才好,那等不喜说话的父母才会担忧。」 卫无双笑了笑,「皇后所言甚是。」 贾昱站在那里,哪也不去。 周山象笑道:「这是贾昱吧?」 贾昱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发呆。 卫无双有些尴尬,「这孩子就是这样,不爱搭理人。」 那边的兜兜嘿的一声,竟然拿起了案几上的砚台。 「兜兜,快放下。」 苏荷有些心慌。 兜兜努力拿着砚台,身体越发的摇晃了,一路回来,「阿娘!」 你这个小东西,竟然还敢顺砚台…… 苏荷的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 第491页 武媚大笑了起来。 「这孩子大气,如此,那方砚台就给她了。」 「多谢皇后。」 贾昱没啥说的,兜兜却哭,「阿娘,玩!玩!」 苏荷满头黑线,低声道:「这是宫中,回家玩。」 武媚忍不住走过来问道:「兜兜想玩什么?」 兜兜仰头看着她,「阿福,龟。」 「阿福……食铁兽?」 卫无双点头,「是。」 武媚问道:「据闻食铁兽兇狠,可会对孩子不利?」 苏荷笑道:「不会,阿福在家中都是躲着兜兜。」 「为何?」 武士彟在时,武家好歹也是权贵阶层。当然,相对于门阀世家来说武家就是寒族。但武家的日子不错,不明白孩子和宠物之间的关系。 「兜兜先前喜抓人,夫君被她抓挠的脸上都是伤痕,奴也是。阿福开始不知,后来被兜兜抓了几次,再后来兜兜不抓人,不过却喜欢揪着阿福的毛髮拽,阿福看见她就躲。」 武媚不禁笑道:「兜兜竟然这般厉害?不过由此可见食铁兽性子温顺,传闻的兇狠怕是有误。」 有内侍带着卫无双他们出去。 「阿娘,阿耶!」 兜兜闹腾了半晌有些累了。 「阿耶在外面。」 前方的内侍突然止步,「见过夏内侍。」 夏静在前方被簇拥着走来,看了卫无双他们一眼,「武阳侯的家人?」 苏荷想说话,卫无双低声道:「是咱们家的对头。」 内侍笑道:「是啊!刚从皇后那出来。」 夏静走过来,看了看两个孩子,笑道:「两个孩子看着不错,只是天气不大好,小心风寒。」 卫无双抬头看了一眼,晴空万里! 夏静的眼中全是冷意。 上次他挨板子后琢磨了许久,一直觉得不只是新城公主,贾平安怕也脱不开干系。 关键是贾平安先前支持邵鹏,后来支持明静,若是他对邵鹏和明静有些怨言,那么夏静就好操作了。 总有一种人在志得意满后,会觉得全世界都该对自己微笑点头,但凡有人摇头,那就是大逆不道。 苏荷也听出了不对劲,低声道:「无双,他说什么……生病?」 卫无双的脸冷了下来,「外子对两个孩子很是疼爱,夏内侍在宫中多年,想来该知晓什么话是忌讳,什么话能说不惹人厌……夏内侍不知?」 这个女人尖牙利齿! 夏静笑道:「咱只是关切之心罢了,咱也没孩子……哈哈哈哈!」 这话挑不出毛病,但却让人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 卫无双的脸一冷,「贱人!」 夏静的笑容僵住了。 苏荷骂道:「畜生!」 二人抱着孩子过去,擦身而过时,一直不大闹腾的贾昱突然偏头。 tui! 兜兜也学哥哥,「tui!」 出了皇宫,贾平安就在外面等候。 「阿耶!」 兜兜伸手。 贾平安把她抱过来,笑着问道:「如何?」 苏荷说道:「皇后很亲切,太子也有趣,就是出来时遇到了夏静,那夏静冷嘲热讽的,说孩子病什么。」 「那就是个没前途的。」 贾平安笑着问道:「大郎如何?」 卫无双很头痛,「大郎依旧不喜说话,别人叫他也爱理不理的。」 贾平安笑着把贾昱也抱过来,「大郎这是觉着不屑一顾?」 他抱着孩子,把他们送到了皇城外,看着他们上马车远去,回身后,脸上多了些冷意。 「老狗!」 贾平安随即进宫请见。 见到武媚时,她正在处置政事。 「阿姐,那两个孩子没怎么闹腾吧?」 「老大呆板了些,兜兜有趣。」 武媚和他说了些孩子的事儿,贾平安随后告退。 出了殿内,他对邵鹏说道:「老邵,夏静今日的话过了。」 「咱先前也得了消息,皇后说看着。」 邵鹏低声道:「皇后说看着,你就看着。」 阿姐最擅长的便是隐忍,时机不对就憋着。等时机一到…… 贾平安笑道:「老邵,咱们去内侍省那边转转?」 邵鹏警惕的道:「你想做什么?」 贾平安一脸诧异,「我就想寻了夏静说个道理。」 「内外有别,你死心吧。」 邵鹏冷着脸。 贾平安嘆道:「老邵,最近外面有些传言,说宫中有人和外面勾结,卖了不少东西……宫中可是失窃了?」 宫中哪日不失窃? 邵鹏心中微动。 「老邵,我只是和他们了解一番。」 于是晚些贾平安就出现在了内侍省。 「失窃?」 对于贾平安突然出现在眼前,夏静颇为惊讶,但旋即就冷静了下来,「那只是些小东西。」 这样来打发再好不过了。 贾平安皱眉,「宫中也有小事?」 夏静淡淡的道:「什么地方没有小事?」 「可宫中住着陛下和皇后,还有太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你竟然说这是小事?」贾平安的嗓门高的和男高音一样,「陛下的事你竟然觉着是小事,那在你的心目中何为大事?你是为了谁效力?你的主子是谁?」 第492页 这……邵鹏没想到贾平安反手一巴掌,竟然就把夏静弄到了这个地步。 卧槽! 小贾竟然这般阴? 夏静怒道,「咱何时说过这等话?」 贾平安回身,室内的几个内侍尴尬的一笔。 「宫中失窃是小事?」贾平安愤怒的道:「今日偷针,明日偷金,后日会偷什么?后日会偷消息!这还是小事?」 这人竟然把小事变成了大事…… 再不走就要殃及池鱼了。 几个内侍面色惨白,有人拱手,「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 贾平安一脸无奈,「为何走了?老邵,咱们也走吧。」 「贾平安!」 夏静的眼中全是阴狠,贾平安诧异的道:「百骑在宫外寻到了宫中的东西,来寻你协助,你不肯也就罢了,竟然说什么这只是小事……罢了,宫中之事百骑无法干涉,老邵,我先走了。」 贾平安走的很是潇洒。 「哈哈哈哈!」 外面传来了他的大笑声。 夏静冷着脸,「邵中官可为咱作证……」 邵鹏淡淡的道:「作证?咱什么都没听到,走了。」 你真以为自己是内侍就牛逼。 等皇后缓过劲来再收拾你。 皇帝和皇后目前的目标还是要渐渐把权力夺回来,随后就是把长孙无忌一伙压制下去。 所以宫中目前不适合搞大动作。 夏静坐下,随即心腹进来。 「夏内侍,那贾平安是血口喷人,咱以为……要抢先一步,否则被陛下知晓了……」 皇帝的猜疑心啊! 夏静摇摇头,「咱若是主动说……陛下会如何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随即丢开了此事。 不知过了多久。 「夏内侍。」 一个内侍跑来,「皇后召见。」 「这是何意?」 夏静起身,急匆匆的去了前面。 到了皇后那里,武媚正在和太子说话,太子童言稚语,引得她不时大笑。 「皇后,夏静来了。」 邵鹏低声道。 周山象皱眉,「要不让太子殿下先进去?」 武媚摇头道:「五郎虽然还小,可他是太子,不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般的教养,许多事他无法避开。」 「五郎过来。」 武媚招手,把李弘揽在怀里。 随即她淡淡的道:「夏静口出不逊,责打二十。」 「陛下!」夏静此刻想到的是皇帝。 武媚冷哼一声,邵鹏狞笑道:「还等什么?」 几个内侍过来,把夏静按在长凳上,旋即勐抽。 里面,李弘好奇地问道:「阿娘,这是责罚吗?」 武媚点头,「你是太子,以后要学会这些。」 「学责罚人吗?」李弘有些不自在。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故意说了那番话想坑夏静。不过我正想藉此来让宫中人老实些,杀鸡儆猴罢了。」 周山象说道:「陛下那边会不会……」 夏静是内侍省的四巨头之一,武媚对他用刑,弄不好李治就会生出不满来。 「宫中如今不好整治,不过敲打一番总是好的。夏静前阵子得罪了新城,陛下余怒未消,我令人责罚他,陛下只会高兴。」 第596章 亵渎 「陛下。」 李治抬头,伸手揉揉额头,觉得有些晕。 王忠良近前,「皇后那边刚令人责打了夏静。」 「为何?」李治屈指轻轻敲打着额头,又用力去按压。 王忠良担忧的看了一眼,「说夏静轻慢陛下。」 「嗯?」 李治闭上眼睛,觉得好了些。 「武阳侯的妻儿先前进宫,出来时被夏静拦住说了些狠话……随后贾平安进宫,后来去了内侍省,说百骑在外面查到了宫中丢失的东西,让内侍省配合查探,夏静拒绝……」 李治松开手,淡淡的道:「于是贾平安就以此说夏静轻慢朕?」 「是。」王忠良一脸钦佩之色。 李治沉吟着…… 「皇后藉此责打夏静,更多的是想立威……女人……」 王忠良低头,心想女人这般古怪,心思难猜,却有许多男人前赴后继,为何呢? 他看着宫中的女人就不动心啊! 「内侍省那边……」李治缓缓说道:「晚些寻个由头夸赞几句。」 王忠良嵴背发寒,「是。」 皇后责打了夏静,皇帝也不呵斥,大概觉得打得好。但为了制衡,依旧要夸赞一番内侍省。 男女之间真的太复杂了。 王忠良悄然去了内侍省。 清明渠从城外一路穿过长安城,直至掖庭宫外。宫人们在水池边清洗,不时有人大笑。 洗衣裳的活很苦,但再苦的活也得苦中作乐。 王忠良深谙这一点。 一个内侍就蹲在一块石板前,身边一碗水,不时蘸水在石板上写写画画。 这是在写什么? 王忠良凑过去看了一眼,石板上全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身后的内侍问道:「你这写的什么?」 内侍回身,「郝米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身后有人说道:「怕不是什么符箓吧?」 第493页 郝米说道:「这是算术……这个公式……」 听了一阵子,王忠良干笑道:「你慢慢写,慢慢写。」 娘的,压根就听不懂。 但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随后内侍省被皇帝夸赞的消息传了出去。 「陛下果然还是不会丢下后宫!」 躺在床上的夏静笑道:「咱虽然挨了一顿打,却看清了此事,值了!」 屁股扯着痛,他龇牙,「皇后那边如何?可恼羞成怒了?」 皇后那边压根没反应。 …… 「起床。」 「不起,夫君,再睡一会儿嘛。」 「起不起?」 「说不起就不起。」 「哈哈哈哈!」 苏荷腋下被袭,笑的抽搐。 起床洗漱,接着就是操练。 「郎君,王悦荣回去之后,李家那边曾有人来庄上探问她的情况。」 杜贺一脸阴狠,「这是想趁火打劫?」 「错了。」贾平安收刀,深吸一口气,「这是欲盖弥彰。」 沈丘就像是幽灵般的飘了进来。 「啥事?」 贾平安目露警惕之色。 阿福缓缓走了出来。 沈丘看了阿福一眼,「宫中失窃之事,百骑查到了什么?」 「就是被偷了些东西。」 李治不是不在意吗?还安抚了内侍省,那现在来问什么? 沈丘皱眉,「要实话。」 「这就是实话,就是些小东西。」 咱顺着皇帝的心思来说,难道还有错? 沈丘又问了几句,随后离去。 外面有人喊道:「有狗疯了!」 擦! 虽然自家孩子出门都有人照看,但贾平安依旧心中一紧,「开门。」 他拎着横刀出去,就见一条狗在前方追逐着两个男子。 狗真要发狂了,人是挡不住的。 「闪开!」 姜融带着坊卒们来了,可那条狗太过兇狠,竟然没人敢挡。 「闪开!」 第一句闪开是让人避开,第二次却是让人跑路。 一条疯狗追的坊卒们狼狈逃窜。 「郎君,今日出门要小心些。」杜贺很有经验的道:「晚些请了金吾卫的人来,他们披甲,还有弓箭,射杀了了事。」 贾平安也是这般想的。 姜融一边狂奔一边观察,见到贾平安在门外,就喊道:「武阳侯赶紧回去关门。」 那条疯狗闻声看去,嘴角流涎,咆哮着沖了过来。 马丹! 贾平安怒了,「关门。」 呲熘! 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去。 「阿福!」杜贺喊道:「回来。」 徐小鱼甚至沖了出去,想把阿福弄回来。 可阿福已经加速了。 嗖! 那条疯狗一怔,接着就咆哮了起来。 沈丘止步,饶有兴趣的回身看着这一幕。 阿福停住了,看着颇为憨厚的看看左右。 好蠢的一个食铁兽。 疯狗开始缓缓接近,狗尾巴耷拉着,嘴巴张开,利齿闪烁,那涎水顺着嘴角流淌下去。 阿福缓缓回头看着它。 疯狗咆哮一声就扑了过来。 「阿福!」 有人惊唿。 阿福在道德坊数年,刚开始坊民们很畏惧这头传闻中无比兇悍的食铁兽,可后来一看……这哪里兇悍,分明就是个萌物。 于是阿福就成了道德坊的坊宠。 阿福人立而起,挥爪…… 噗! 疯狗倒在地上抽搐着,阿福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摇摇头,回身沖向了贾平安。 「这是……阿福?」 阿福曾经扑倒过贼人,但这是疯狗啊! 好歹你得厮杀一番吧。 只是一爪子…… 沈丘的脸颊颤抖,轻轻打马,「驾!」 赶紧走! 阿福冲过去,抱住爸爸的大腿嘤嘤嘤。 我的崽,你果然给爸爸争脸了。 贾平安揉搓着阿福,心中美滋滋。 「哎!老沈,别走啊!」 这厮还未忘记挽留沈丘。 「驾!」 沈丘赶紧催马。 晚些后院得了消息,卫无双说道:「今日给阿福多准备些好吃的。」 「我的鸡腿也给阿福一个。」 苏荷揉搓着阿福,觉得家里有这么一个萌宠真是太幸福了。 阿福躺在地上,惬意的嘤嘤嘤。 …… 上衙的路上贾平安遇到了李大爷,一顿狂吹,把自家阿福吹成了天下无敌的存在。 「小贾。」 李大爷皱眉,「国子监那边前阵子上疏要钱,被砍了一半,他们说是你蛊惑的?」 擦! 那不是老许干的事儿吗? 贾平安摇头,很坚定的道:「此事和我没关系。」 李淳风点点头,「也是,那是礼部之事,与你无关。」 回过头他给国子监那边说了,随后传闻肖博在国子监里痛骂许敬宗为奸佞。 国子监被削减了经费,算学却多得了些,一时间引得诸学羡慕嫉妒恨。 「武阳侯,算学上下感激不尽吶!」 韩玮来了,热情的代表算学师生邀请贾平安去视察。 第494页 「算学上下翘首以盼。」 算学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的太多,校舍也修葺过了,连饭堂都比以前宽敞了许多。 贾平安到时,正在上课。 读书声朗朗,让人不禁心旷神怡,只想驻足倾听。 学习是人类的本能,从远古的刀耕火种,到后来的青铜器,人类不断学习,不断进步。 贾平安想到的是后世…… 后世的学生堪称是头悬樑,锥刺股般的刻苦,可人力有时而穷……学问却越分越细,越分越多。 人的能力和精力有限,所以一个学生只能选择一个方向去研究苦读。 这便是分科的意义。 随后在各个领域都有一批人在研究推进……再分科,再…… 娘的,哪来那么多人去研究? 贾平安想到后世的分科不禁头皮发麻。 「武阳侯,给大家说说吧。」 格物教科书被贾平安砸进了算学,随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武阳侯何来?」 肖博带着人来了。 他近前低声道:「你还敢来?」 贾平安无语,「为何不敢来?」 「老夫骂许敬宗只是哄他们,可谁都不是傻子,国子监诸学被扣下钱粮,而算学却多了不少,你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别人看不到?还敢来国子监……」 几个助教鼻息咻咻的盯着贾平安,其中一人戟指贾平安,「武阳侯,拦截我国子监钱粮的可是你?」 韩玮低声道:「这是肖立,大儒也!」 大儒就大儒吧,你还也个什么? 再说了,大儒何其多……就和后世去唱歌一样,门子见到客人就喊:老闆好。那些妹纸见到客人也会喊老闆。 哪有那么多老闆? 不过是吹捧而已。 贾平安淡淡的道:「国子监的钱粮不够?」 这人竟然承认了? 肖立气得浑身轻颤,「国子监的钱粮当然不够,再说了,够与不够与你何干?」 一群老斑鸠! 贾平安笑道:「那些钱粮何来?都是民脂民膏,你说与我何干?你等把民脂民膏理所当然的收入囊中,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与你何干。那我今日要告诉你等,此等事与天下人息息相关。」 「无耻!」 叫骂的是杨定远,此人上次在百骑抓捕人犯时被王琦请来镇场子,结果被陈宝当场镇压。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上次你是为了王琦出面寻我的错处,今日再来,可见是诚心和我为敌。我与你有仇?」 杨定远骂道:「奸贼!」 这就是套路。 你和他说道理,他骂你是奸贼。你和他说道理,他骂你……就这么循环。你要是再批驳他,他就倒地打滚,说什么打压…… 一句话,这个天下就我有理,我站在云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你们懂我的就该跟随我,不懂的都是傻逼,脑子有问题。 「泼妇骂街!」 贾平安轻蔑的道。 杨定远刚想叫骂,贾平安说道:「国子监的钱粮果真不够?为何我听闻国子监的钱粮有余,只是助教们喜欢聚会,聚会就喜欢请些女妓来作陪……这等日子过的好生安逸,可钱谁出?」 杨定远一怔。 肖博盯着他,「住口!」 杨定远不忿,刚想说话,身边有同僚低声道:「你特娘的也吃喝不少,还敢说。」 连肖立都偃旗息鼓了。 「钱谁出的?」 贾平安再问。 没人应声。 「这钱该不该给?」 贾平安问道。 肖立突然说道:「你那格物乃是蛊惑人心的学问,可是出自于墨家?当年墨家蛊惑了多少人……」 这也是套路。 你揪住了他们的错处后,他们会避而不谈,迅速抓住你的其它问题……不管是不是问题,先找到一个点喷你。 随后你必然会和他们辩驳,好了,成功转换了话题,他们再度占据主动。 一句话:我们从不犯错。 在这个民智未开的时代,这样的套路让人无从招架,所以许多人名声大噪,实际上内里一包糠。 贾平安轻蔑的道:「墨家至少能打造器物,发明器物。你等能发明什么?除去皓首穷经之外,你等还能做些什么?」 他进了教室。 「今日我给你等说说格物。」 守着儒学没错,钻研儒学没错,错就错在打压其它学说。 「何为格物?新学把这门学问叫做物理,不过你等都知晓,当年新学被百般打压,无奈之下只能取一个靠拢儒学的名字以求存。」 学问的打压和厮杀并无二致,实际上争夺的是垄断权。发展到了后来,宗教也在厮杀,依旧是要垄断。 「……他们想垄断学问,但为何打压?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于是便藉助帝王朝堂之力,驱赶打压百家学问。」 「奸贼,你不得好死!」 外面杨定远戟指喝骂。 「撒比!」 让对手愤怒是贾平安最喜欢的事儿,「可这是大唐!」 儒学在大唐的兴起源于武媚大兴科举,在此之前,连李治都对儒学嗤之以鼻。 「有人说新学无用,那我想请问,儒学何用?」贾平安淡淡的道:「就说物理,今日我正好想给你等做个试验。」 第495页 炉子弄进来,一根铁棍和一个铁套子,贾平安叫了学生上来,「你来试试把这根棍子捅进去。」 学生试了试,「武阳侯,这棍子大了,套子小了,进不去。」 连续几个学生测试都不行。 贾平安把铁套放在炉子里加热,趁着空闲拿了一个瓷瓶,又拿了一个鸡蛋。 「你等看好。」 他弄了酒精进去点燃,随后把鸡蛋剥壳后放在瓶子口上。 「我会让鸡蛋自己挤进去。」 「武阳侯,鸡蛋大了许多,不能吧?」 这个肉眼都能看出来的巨大差距,你在忽悠我们呢? 外面有助教笑道:「这是想把咱们当傻子哄骗?」 「咦!」 有人惊讶。 众人看去,就见那鸡蛋竟然动了。 呲熘! 鸡蛋竟然进去了。 「这……」 边上旁观的几个学生目瞪口呆。 「你等来试试。」 试验的过程很简单,一个学生照着做,鸡蛋果然进去了。 「这是为何?」 贾平安看了外面的杨定远一眼,「杨助教可知晓?」 杨定远冷笑道:「戏法罢了,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不懂的东西你们都喜欢说什么戏法罢了。」 贾平安捧腹大笑。 「这叫做负压!」 贾平安拿起瓷瓶说道:「我先用酒精进去燃烧,里面形成负压,负压和外界的气压不同,这时候只要你把鸡蛋放在瓶口,负压自然会把鸡蛋吸进去……」 他再测试了一次,这次是弄了几个鸡蛋。 呯呯呯……啪! 鸡蛋吸得太快了,竟然把瓷瓶的瓶底撞破了。 一群人目瞪口呆。 「这只是一部分。」 贾平安把烧红的铁套夹出来放在地上,随后用铁棍去套…… 「进去了!」 「竟然轻松就进去了。」 贾平安用铁棍穿进去,把铁套挑起来。 众人不禁惊唿。 贾平安看着杨定远,「这可是戏法?」 杨定远冷笑,「自然是。」 「但凡不懂的东西你等都说是戏法,如今说是戏法,以后就会说是邪门歪道……」 「不懂装懂!」贾平安觉得自己和这等人说道理真的跌份。 「竖子无礼!」肖立鬚髮斑白,「这等小事也能为学问?」 呵呵! 贾平安不禁笑了,「那你以为什么东西能成为学问?教人如何做人的就是学问,其它的都是臭狗屎? 我就想问问,你等学了做人多年,对家国可有裨益? 谁在为国厮杀?谁在为国耕种,谁在为国打造兵器……你等能做什么?」 肖立朗声道:「我等可教授天下人。何为人?要从学问中去学,知晓了道理才是人,否则与禽兽何异?」 贾平安不禁失笑,「一个简单的事儿非得要弄得如此大张旗鼓。什么做人的学问?人人都去琢磨这个,谁去琢磨如何厮杀,如何耕种……做人有那么复杂?告知世人道理就好,却非得要把这些道理弄的复杂无比,让人看着云山雾罩…… 于是你等就觉着自己成了神灵,俯瞰众生……别人会被你等骗了,可在贾某的眼中,所谓的儒学不过是一门学问罢了,非得要无限拔高,为何?」 全民学儒学,学了干啥? 后续儒学没办法前进了,因为先贤的话就那么多,就那么一个意思……一群人考据,分析,添加自己的理解……皓首穷经,然后某一日他们发现撞墙了,前方空荡荡的,再也没了路。 可他们会与时俱进啊! 于是儒学哲学化就开始了…… 人人都是哲学家,人人都被儒学的那一套束缚在那个圈子里:君君臣臣! 看看整个中原,所有的读书人都是哲学家,何其的蔚为壮观? 他看着肖立,说道:「这只是你等为了自抬身价的把戏而已!」 娘的! 一门学问罢了,可偏生成了一国的国学。随后不断的更新……每一代都有学者去琢磨,去更新,一句话能给你整出一本书来,不,一本书都研究不透这句话…… 先贤有知大概也会满脸懵逼:老夫就那么一句话而已,值当你们这些后人如此的疯狂吗? 这是学问? 鸡儿!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不是学问,这是卖弄!」 炸了! 杨定远指着贾平安,心中狂喜,「你竟敢亵渎儒学!」 肖立气得浑身打颤,「你……你不当人子,当……当天诛地灭。」 …… 第597章 我家有儿初长成 外面的助教有人喊道:「弄死他!」 贾平安按着刀柄,外面,包东等人在靠近。 那人喊道:「上啊!」 可没人上前。 一群懦夫! 贾平安拿起铁棍,用锤子敲击铁套,可却纹丝不动。 「铁套冷却后会缩,于是箍死了铁棍,这便是热胀冷缩,但凡是铁匠就没有不知道的。但他们却不知道原理。而物理就是在分析研究这些道理。」 「武阳侯,这是为何?」 有学生问道。 这个捧哏不错。 贾平安说道:「新学认为,每一种物质都是由细小到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组成。咱们看着苍蝇觉着不怎样,可把苍蝇捉了来,凑拢一看,会发现苍蝇的身上有许多细微的东西……但若是有东西能再细看呢?人类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自己的眼睛能看到世间最细微的东西。」 第496页 「那些细微的东西组成了铁,无数铁被打造成了铁套,给铁套加热时,里面那些细微的东西在动,越动越大……最后铁棍就能轻松穿过去。」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什么做人的道理,而是对国计民生大有好处的东西。」贾平安说道:「你等想想,若是用铁棍和铁套来做大车的轴和套子如何?」 一个学生欢喜的道:「我想到了,若是如此,铁套和铁棍冷却后就会牢牢的贴住,如此自然稳当。」 「妙啊!」 贾平安侧身看着那些助教,「谁能和贾某论道?」 「别弄什么做人的道理。」贾平安真的厌烦了这些人,「整日就琢磨这些,于国何益?做人做人,头髮都白了还在琢磨如何做人,到了棺材里还在琢磨着如何做人…… 诸位,醒一醒,这世间不太平,你等想着如何做人,吐蕃、突厥、高丽……他们在琢磨着如何杀人!你等琢磨一辈子做人的道理,谁在保护你等?」 若是百家并行存在,这个大唐会是什么样? 墨家打造工业,纵横家琢磨外交…… 每一门学问都有自己的存在理由,而儒学就特娘的敢吹逼,说自己包打天下!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就在你等孜孜不倦琢磨着如何做人时,农户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缴纳的粮食养活了你等。 那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在保护你等…… 贾某并非反对琢磨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等,世间诸多豺狼,若是琢磨做人的道理能让豺狼束手也就罢了,可能让豺狼束手的唯有刀枪。 可如何能让刀枪更锋利?这是杂学。如何能打胜仗,这也是杂学……如何能增收,这是杂学,如何能让建筑更加固,这同样是杂学。」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喝骂道:「就是你等最看不起的学问在养活你等,在保护你等。你们特娘的被保护的最好,被养的最胖。 做人要有良心吧,可你等一边吃的脑满肠肥,坐在家中安然无恙,一边却在鄙夷着这些保护你等的学问和人,你们特娘的是豕吗?豕每日看到主人家拎着木桶来了都知晓叫唤,若是叫骂一个试试?可你等就敢叫骂!」 「这是什么?」贾平安骂道「这是无耻!」 他走下讲台,缓缓出去。 包东刚想动,一群学生沖了过来,挡在贾平安的身前。 「让路!」韩玮冷冷的道。 「你……」肖立脸颊颤抖。 「请让路!」 学生们自发的为贾平安开道。 …… 「陛下。」 王忠良进来,「国子监祭酒肖博求见。」 「何事?」 李治抬头。 边上的宫女上前,递上了手巾。 在冰水里浸泡过的手巾捂在额头上,顿时一阵轻松。 王忠良去打听了一番。 「陛下,贾平安大闹国子监,一番话激怒了诸多助教,如今国子监群情激昂……」 「他有这般大的本事?」 李治倒也好奇,「他说了什么?」 这个皇帝不喜欢儒学,但终归儒学是这个大唐的根基。 「……他还说农户耕种养活了那些人,将士们浴血奋战保护了那些人,可……」 「可什么?」李治真心不喜欢儒学,但却也知道儒学对帝王的辅助作用。 「嗯!」 李治只是轻哼,王忠良却身体一震,「他说杂学能增收,能让将士们打胜仗……如此儒学就不该吃着杂学弄的粮食,被杂学保护着……却叫骂杂学。他还说……」 「他还把那些人比作是了豕,不,说连豕都不如,豕在主人餵食时还知晓献媚,那些人只知晓叫骂。」 李治沉默。 王忠良心想贾平安这下算是彻底的激怒了国子监,接下来就会引来狂风暴雨。 陛下也会愤怒吧。 李治突然笑了。 「前汉时儒生只是在御座之下献媚之辈,后来学儒学的多了,为儒学说话的人也多了,于是渐渐出头。所谓废黜百家就是这个意思,你只能学儒学。」 李治惬意的道:「朕看重的是能吏,而非什么自称的大儒。朕看过许多大儒,说起儒学来滔滔不绝,可做事却一事无成。看看那些臣子,但凡有本事的,谁会一心抱着儒学不放?」 王忠良想了想,还真是。 比如说李勣,比如说当年的李靖…… 「那些世家门阀学问传家,可那是什么学问?若是儒学传家早就灰飞烟灭……世家门阀的学问让人垂涎的地方就在于做事的法子,以及如何为官的经验。所以他们的子弟一出来就能出类拔萃……别人还在琢磨如何做官,如何做事时,他们早已轻车熟路了。」 李治突然笑了笑,颇为轻蔑的道:「为何那些学问不能入儒学?皆因大多不足为外人道。那些人一边说着漂亮话,把自家打造成了君子,希望天下人都去学着他们的道理做那等安分守己的所谓君子,自家家传的学问却都是功利。 别人变老实了,他们却不老实……这个天下,终究是老实人吃亏,不老实的反而扶摇直上。」 是啊! 王忠良也心有戚戚焉,李治见了就问道:「你难道也有话说?」 王忠良感慨的道:「奴婢就是个老实人,幸而陛下仁厚,否则哪有奴婢今日的好日子。」 第497页 这个马屁不错,李治受了。 「贾平安……」李治沉吟着。 武阳侯这些话算是说到了陛下的心里头,该被赏赐吧? 王忠良暗自艷羡。 「朕记得滕王前日禀告,说吐蕃那边的生意越发的好了,可货物却不够,让贾平安去看看。」李治淡淡的道:「儒学朕看不上,新学朕也看不上,不管什么学问,能帮助大唐强盛的才是好学问。」 老实人王忠良耿直的道;「陛下,可有人说儒学能帮帝王治理天下呢!」 「治理天下?」李治的眼中多了讥诮,「所谓儒学助帝王治理天下,乃是武帝时弄的噱头,不过是想神话帝王罢了。哪些人传播那等帝王至高无上,天下人皆该低头的学问。天下人都低头了,自然就好治理了,帝王也无需担心有人造反……可黄巾之乱哪来的?汉末三国混战时,忠心何在?」 他哂然一笑,「皇帝喜欢用儒学来让天下人低头……朕却喜欢用疆土,用大唐的赫赫威名来让自己标榜青史!」 …… 「货物不够?」 贾平安才将去了国子监砸场子,堪称是酣畅淋漓,结果回来就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人渣藤已经要疯了。 「缺酒!」 人渣藤兴奋的道:「去年冬季咱们走私了些酒水去吐蕃和高丽,那些人欢喜的不行,有多少要多少,可……」 「那就卖。」 贾平安觉得这不是事。 李元婴甩甩头,「先生,我也想卖,可没酒了。咱们这边搜罗了酒水走私,长安……先生你去平康坊看看,都有人叫骂了。」 那么牛逼? 走私这档子事儿贾平安没怎么关注,没想到竟然做大了。 他去了铁头酒肆。 「酒水涨价了。」 天气暖和了,许多多的蛇头又能看到了。 「他们说有人大批收购酒水,不知弄到了哪去。」 「有人喝酒厉害。」贾平安睁眼说瞎话,「那个……多多啊!回头我这边给你多弄些。」 许多多喜滋滋的道:「多谢武阳侯,若是如此,我这里的生意定然能压过他们。」 贾平安又去了苏家。 大舅兄苏能是卖酒的,正好了解情况。 「是涨价了。」苏能看着依旧是混社会的模样,「说是酒水好卖,可朝中干涉……说是长安粮食不够吃,限制酿酒。」 长安的粮食确实是不够吃,否则李治也不会拖带着家小去洛阳就食。 难怪李元婴对此束手无策。 「舅兄你如今都改头换面了,怎地还是游侠儿的模样?」 苏荷没心没肺,贾平安就代表她来关切一下娘家。 隔壁屋子里传来了苏香的声音,「大兄就是喜欢做游侠儿。」 苏能骂道:「回头捶死你。」 苏香倔强的道:「威武不能屈,你打死我我也要这般说。」 苏能冷笑道:「回头扣你的零用钱,让你出门没办法讨好那些小娘子。」 屋里安静了。 果然,威武不能屈,但富贵却能淫。 贾平安笑着准备回去,苏能问道:「那个……平安吶!大娘子在家中如何了?还有兜兜……」 在贾平安和苏荷成亲后,苏能大概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好,所以没怎么去贾家。 贾平安笑道:「我说了没用,舅兄只管去自己看。」 苏能犹豫,贾平安说道:「兜兜越发的有趣了。」 「那个……晚些我去看看。」 贾平安回去让李元婴按照程序上疏。 「请求拨给粮食。」 李元婴苦笑,「必然是不给的。」 「上了再说。」 贾平安觉得这话有歧义。 随后李元婴上疏。 奏疏在门下就被打了回来。 「荒谬!」 来人板着脸,「长安粮食都不够吃,还酿什么酒?」 李元婴沮丧。 「再上!」 两个孩子越来越大,贾平安越来越不想上班了。 「看看这等天气,就该带着妻儿出去游玩,而我却在百骑里耗费生命,何其悲哉!」 贾平安唏嘘着。 明静却觉得这人有毛病,「人要做事才好。」 「陪孩子不是做事?」 单身狗不懂的快乐啊! 「一人自由自在的多好?」 明静颇有优越感。 「一人怎么好了?」 贾平安辩驳道:「等你老了,会有孩子孝顺你,多好?」 现在不是以后,现在父母在的话,你连分家和析产的权利都没有。 贾平安看单身狗的眼神伤到了明静,她冷笑道:「回头老了我就在宫中收一个义子。」 「义子容易翻船。」 「贾平安!」 明静的心情成功的被他弄炸裂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的笑容戛然而止。 门外,李元婴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先生,你把明静都快怼哭了,为何这般欺负人?」 「这不是欺负人,明静太宅了,给她一些刺激,好歹多些烟火气。」 贾平安给自己寻了个藉口,随即又想到了怼明静的一百零八式,心情大好。 二人出了百骑。 「朝中又把奏疏批驳了回来。」 第498页 李元婴觉得贾平安就是在白费劲。 「如此,你进宫去,就一件事,酒水之事咱们自己解决,不过他们不许干涉。」 李元婴:「先生你莫要坑本王。若是自行解决,咱们上哪弄酒水去?」 大佬,咱们别玩了。 「只管去,弄不到我赔你。」 李元婴认真的道:「这是陛下的生意,你赔不起。」 你特娘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赔不起,我便赔一门挣大钱的生意。」 李元婴进宫,把这事儿说了。 「自行解决?」 李治问道:「如何解决?」 李元婴干笑道:「武阳侯还未说出主意。」 李治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吧。」 李元婴忐忑的道:「陛下,此事……朝中不得干涉。」 李治点头,「也好。」 李元婴回去寻到了贾平安,「先生,陛下看似平静,可若是失败了……咱们怕是今年都过不成了。」 「大不了去西域,那边小娘子多,甩屁股甩的极好。」 贾平安带着他去了铁匠酒肆。 「多多,弄一杯咱们的好酒来。」 许多多应了,仔细一看李元婴。 「滕王……」 李元婴一脸矜持,「好好干。」 办事办事拉稀摆带,装比的本事倒是比得过老郑了。 许多多弄了一个杯子,李元婴见了淡淡的道:「这是看不起本王吗?换大碗来。」 许多多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公鸡李元婴炸毛了,「就拿大碗。」 「别装硬汉。」 贾平安提醒了一句。 李元婴笑道:「先生却不知晓本王的酒量,当年在滕州时,本王逼着刺史喝酒,刺史吐的满地都是,本王却依旧如故。」 「这是我弄的好酒。」 贾平安再度暗示。 「无碍!」 装比滕一脸傲娇。 许多多弄了一碗酒,看了李元婴一眼。 「拿来。」 他拿起碗,「好酒!」 贾平安瞥了他一眼,对许多多说道:「弄一辆马车来。」 那一碗酒少说大半斤,李元婴这等没喝过高度酒的,自寻死路。 李元婴喝了一口,辣! 他再喝一口,最后仰头…… 吨吨吨! 半个时辰后,李元婴被送回了府中。 「酒!本王还能喝!先生,喝酒!」 「呕!」 「喝……喝酒。」 蔡卡只是嗅了一下呕吐物就觉得有些打脑壳,「这是什么美酒?」 「这是勾兑酒。」 贾平安坐在铁头酒肆里,喝了一口酒。 烈! 贾平安砸吧着嘴。 前世的二锅头,以及高度玉米酒都是暴烈的典范,但这个酒也不遑多让。 贾平安却笑了起来。 许多多皱眉,「这等酒不好喝,怕是难卖。」 「你不懂。」 贾平安哼着歌回家。 「白天不懂夜的黑……哎哎哎!」 「阿福!」 在一爪子挠死一条疯狗后,坊民们明显对阿福多了尊重,连坊卒见到阿福都会拱手。 阿福正在被几个妇人调戏,回头看了一眼爸爸,不搭理。 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油然而生。 「郎君。」 杜贺笑吟吟的道:「今日小娘子竟然会念诗了。」 「贾家不需要神童的名头,这等话少说。」 那些所谓的神童,不是父母家族为之造势,就是成名后为了装比的牵强附会。 等到了后院,苏荷欢喜的道:「夫君,你来。」 兜兜趴在门槛上,招手,「阿耶!」 那脸颊微胖,点漆般的眸子中全是欢喜。 「我的小棉袄哦!」 贾平安过去抱起她,苏荷说道:「兜兜快背诗,床头看月光……」 兜兜拍着贾平安的脸,「阿耶,玩!」 苏荷虎着脸,「兜兜快背。」 贾平安抱着孩子出去,「教是该教,不过无需强迫。」 那么小的孩子弄这个干啥?启蒙可以,但强迫有意思吗? 苏荷追上来,「夫君不知道呢,现在好些女人都标榜自己读过书,是才女,好嫁人。」 贾平安抱着闺女,亲了她的脸蛋一口,笑眯眯的道:「我家兜兜自然不愁这个。」 回过头苏荷又怂恿贾昱背诗。 「窗前看月光……」 贾昱看着她,木然。 「背呀!」 苏荷担心的道:「无双,大郎怎么经常发呆呢?」 卫无双也有些担忧,「有时候叫他也不应,不搭理人。」 贾昱突然说道:「阿福。」 嗖的一下,阿福来了。 贾昱伸手,阿福叼住他的衣裳,就这么往外面去。 贾平安:「……」 第598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本王的头裂开了。」 李元婴大清早就来了百骑,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可有手巾,越冰越好。」 「包东的裹脚布要不要?」 贾平安没搭理他。 「先生,你不会是想卖这等酒水吧?」 李元婴赌咒道:「本王再喝这等酒水就是豕。」 第499页 「我记住了你的话。」 贾平安放下茶杯,「大清早喝一杯暖暖的羊肉茶,真是太美妙了。」 贾平安回想起了后世对于茶道的描述,不禁笑了。 茶汤茶汤,现在的茶水实际上就是汤。喝茶就是喝汤。 歷史的车轮滚滚,现在没有被无限拔高的茶水只是一个调剂。 所谓的逼格一定是人类自己赋予某个事物的,然后不停的神话它,最终成就了道。 那儒学呢? 贾平安不禁遥想当年。 「好了,开始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该出手了。 「城中可有吐蕃和高丽的走私商人?」 李元婴点头,「天气暖和了,那些人嗅着味道就来了,可他们要得太多了些,没货。」 「去寻他们来。」 李元婴摇头,「先生,本王此刻就想死在这里,一动不动。」 这是宿醉后的反应。 「包东!」 「武阳侯。」包东活蹦乱跳的出现了。 「弄一杯酒来。」 「先生饶命。」李元婴干呕了几下,「嗅都不能嗅了。」 「我这里没有糖,所以还是用这个法子吧。」 酒解酒。 包东弄了一杯酒水来,李元婴嗅着味道干呕,「百骑竟然有酒?」 「为何没有。」 「喝了!」贾平安觉得大清早喝酒真心low,关键是难受。 但宿醉之后喝一小杯却不错。 「先生……」 李元婴想死。 「我保证管用。」 李元婴这才屏住唿吸,一饮而尽。 然后重重的倒下。 他喘息着,「原先本王不喜饮酒,可后来在滕州……」 包东想听八卦,李元婴却看着他不说了。 等包东出去后,李元婴才继续说道:「那时候要装纨绔,于是喝酒作乐折腾人,怎么坏名声就怎么弄。如今想起来……恍如一梦。」 这便是天家。 贾平安觉得大外甥以后真心不容易。 「后来本王一路折腾,长安不时有文书或是去人呵斥,隔一阵子没有呵斥,本王就会嵴背发寒,要揣度长安这边是想动手,还是忘记了本王。」 可怜的娃! 在这个时代生在帝王家,毫无疑问大部分都是悲剧。 后来李隆基干脆把儿子圈养,若非顾忌着名声,估摸着能一傢伙把儿子全给干掉。 这事儿你还真不能怪李隆基。 看看大唐的歷史。 李渊时,儿子李世民发动政变,沦为太上皇。 太宗皇帝时,李承干也发动了政变,但太宗毕竟是马背上的皇帝,得了善终。 接下来就是李治,老大病逝,老二李贤据闻也是谋反…… 李显和李旦就更不用说了,最后武媚登基,号称武周革命。 这皇位还能不能安生传下去了? 这时候有心人就在思索。 结果神龙政变,武曌退位,这又是一个不正常退位的皇帝,称为太上皇没问题吧。 可没完,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联手,又来了一个政变,着名的傀儡李旦再度粉墨登场。 李旦这个傀儡没卵用,随后被儿子李隆基弄成了太上皇……大伙儿数数,这大唐算得上太上皇的有多少了? 大唐正常继位驾崩的有几个皇帝? 若是不知晓这些变化,就无法理解大唐帝王为何对孩子这般警惕,帝王心中对外人窥探权力的警惕心有多高。 所以贾平安当初在百骑立足的手段很简单,抓住维护帝王的权力这条线不动摇,自然就得了李治的青睐,否则早就去和法师作伴了。 想到法师,贾平安心动了。 他一脚把李元婴踹起来,「赶紧去联络他们。」 李元婴站起来,突然捂着额头,诧异的道:「怎地不头痛了?也不晕乎了。」 贾平安说道:「知晓酒在何处消解吗?肝脏。可肝脏也会累,累了就会歇息,于是你第二日会觉着头痛欲裂,浑身酸软,这便是肝脏歇息了。而此刻喝一小点酒,肝脏就会被唤醒开始解酒。」 「竟然是这样?」李元婴不禁暗喜,「以后喝酒就能肆无忌惮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是想多了,「这般做会让肝脏不得歇息,多来几次伤肝。」 「滚蛋!」 贾平安赶走了他,说道:「我去巡街,程达看好百骑。」 明静冷笑,「又跑了。」 程达低声道:「百骑统领不能抓权。」 明静一怔。 …… 贾平安不傻。 在接替唐旭之后,开始勤奋,后来就慢慢的懒散了。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样的日子没法过。 于是隔三岔五早退就成了贾平安的标配。 一路到了大慈恩寺,门子见到他就头痛,「法师翻译经文很忙。」 晚些他去禀告。 「法师,那武阳侯又来了,我说法师翻译经文忙碌,他说什么……要劳逸结合,若非不许法师随意出入,他还想请大师出城游玩。」 几个跟着翻译经文的僧人皱眉,「经文为重,那武阳侯年少轻狂了些。」 对于他们而言,经文就是全部。 玄奘揉揉眼睛,「也好。」 几个僧人不禁一惊。 第500页 「法师,你不能随意出去,否则容易出事。」 玄奘笑道:「不出城,看看武阳侯有何好去处。」 他起身,反手捶捶腰,「肉身只是筐子,莫要太看重。」 几个僧人低头,「是。」 贾平安在外面熘达等候。 「法师?」 看到玄奘出来,他不禁傻眼了。 玄奘颔首,随即上了马车。 一个官员出来,板着脸道:「法师出行……下官阻拦了,法师说就在城中,下官回头就会禀告宫中,还请武阳侯海涵。」 「那就禀告吧。」 玄奘不能露面,一旦露面,马上就会被围堵。后世什么追星,在玄奘的面前弱爆了。 「法师,去何处?」 贾平安只是想问问玄奘能否见见自家的两个孩子,没想到玄奘却出来了。 「他们说曲江池有趣,就在外面看看吧。」 一路到了青龙坊,再前面就是曲江池,玄奘突然说道:「贫僧口渴,可否进去讨水喝?」 谁还敢阻拦你不成?贾平安满头黑线,「法师只管吩咐就是了。」 马车朝着青龙坊而去。 「报名,寻谁?」 坊卒准备阻拦。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平安。」 坊卒拱手,「见过武阳侯,马车里是谁?」 「不问最好。」 贾平安颔首。 坊卒笑道:「武阳侯带人来,那定然无事。」 车里传来了玄奘的声音,「可否带路去杨曲?」 贾平安扔了一小串铜钱过去,坊卒笑道:「方便方便。」 一般的坊内有十字街口,其余的都是巷子,称之为『曲』或『巷』。曲巷取名各异,比如说按照方位叫做北曲或是南巷。或是按照那条街道的特色,比如说柳树多,就叫做柳巷。 而杨曲,说明那条街上不是杨树多,就是有大户人家姓杨。 玄奘法师这是寻人? 贾平安有些好奇。 前隋崇佛,一直延续了下来。而长安城中信佛的不计其数。 玄奘西行取经回来后,瞬间就成为了长安城中的顶流。但玄奘很忙,所以能交往的也多是达官贵人。 他当初和长孙无忌就来往了一阵子。 所以贾平安很好奇他去寻谁。 杨家…… 世家门阀也有杨姓,但青龙坊没有杨家人吧? 一路顺着过去,接着左转进了小巷子。 「这里就是杨曲。」 有了铜钱,坊卒也尽心尽职的介绍着情况。 他带着马车到了一户人家外面,「这里便是杨家。」 贾平安低声道:「法师……」 「贫僧想下来看看。」 这个…… 看看前后,没人。 一旦被发现,不只是这里,整个青龙坊的人都会蜂拥而至。 车帘掀开。 坊卒笑道,「这家人……你……法……法师?」 玄奘微笑,「还请檀越莫要声张。」 坊卒的脸颊颤抖,巨大的惊喜让他语无伦次,「法师,法师出来了……」 他缓缓跪下。 「无需如此。」玄奘笑道:「武阳侯扶贫僧一把。」 贾平安把他扶了下来,玄奘看看左右,「说是在杨家前面些,看看。」 他缓缓而行,「当初一路西行,贫僧健步如飞,如今垂垂老矣,步履蹒跚。」 这话有暮气,但玄奘缓缓道来,竟然有一种从容。 再往前一些,就看到了一户人家。 说是人家……可篱笆墙都破烂了一半,三间木屋也破旧不堪。 「就是这里吧。」 玄奘走了进去。 他缓缓叩门。 「谁呀?」 一个老妪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刚才听到了织布的声音。 房门打开,一个老妪眯眼看着外面,眨巴着眼睛,「你们是……」 老妪突然走近,仰头看着玄奘,「你是……你是法师?法师,那一年你从朱雀大街过,奴见过你。法师慈悲。」 玄奘双手合十,「贫僧今日恰好路过,想讨碗水喝。」 老妪欢喜的不行,「有有有,法师等等。」 她匆忙的行礼,回头看一眼,大概是担心玄奘会跑。 里面乒桌球乓的一阵响,接着老妪捧着一碗水出来。 碗很土,而且不大干净。 玄奘双手接过,缓缓喝了,笑道:「甘甜,多谢檀越。」 老妪接过碗,突然一拍脑门,「法师,可能给孩子看看吗?」 玄奘诧异的道:「什么孩子?待贫僧看看。」 老妪进去,晚些脚步沉重的出来,却是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老妪仰头,期冀的道:「法师看看这个孩子……可能救吗?」 「阿弥陀佛。」 玄奘接过孩子仔细看着。 孩子看着傻傻的,双目看不到一点神彩。 老妪嘟囔道:「上月奴出去乞讨,回来就在家门口发现了这个孩子,傻傻的……就会叫娘,我本想不捡,可又担心他病了,或是被冻死了,不忍心,就把他抱回家,可这孩子就会叫娘呢!法师,你看看可能救?」 玄奘在看着,神色认真。 贾平安觉得他翻译经文时都未必有这般认真。 第501页 「他不傻。」 玄奘认真的道。 老妪欢喜,「果真不傻?」 玄奘点头,「他会叫娘,自然就不傻。而且贫僧今日突然心念一动就来了此处,可见与他有缘。檀越可愿割捨了……贫僧带他回去。」 老妪欢喜的道:「好呢!奴就担心自家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这孩子怎么办,多谢法师,多谢法师。」 「阿弥陀费。」 玄奘回身把孩子送进马车里。 这是专程而来。 玄奘的心中就只有那些经文,他恨不能一天当做两天用,尽量把那些经文都翻译出来,传于大唐。 所以他哪里有游玩的闲情雅致? 贾平安吩咐道:「包东。」 包东上前,先冲着玄奘行礼,眼中全是崇敬之色。 「你问问她,罢了,我自己去。」 贾平安上前,「阿婆,你就一人住?」 老妪点头,「一家子都没了,就剩下了奴活着。」 「阿婆为何不去养济院?」 早些时候,各方出钱建立了养济院,专门收养孤老。 「养济院……」 老妪黯然,然后又笑道:「自家有手有脚的,能活呢!」 贾平安笑道:「可是那些人不愿意收?」 老妪摇头,不肯再说。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阿婆,法师在呢!你只管说。」 玄奘颔首,「这位是武阳侯,他能帮你。」 老妪这才说道:「去年奴就去过,他们不肯收,说没钱。」 贾平安笑道:「若是能进去,阿婆可愿意?」 老妪点头,「那是巴不得呢!」 玄奘对他点头,「此事大善。」 贾平安把玄奘送上车,问道:「法师专程为他们而来,为何?」 是什么驱使一心翻译经文的玄奘出了大慈恩寺? 是慈悲心吗? 玄奘微笑看着孩子,「贫僧不忍而已。」 …… 随后贾平安就去了养济院。 「见过武阳侯。」 官吏们拱手。 贾平安径直进去。 「目前有多少孤老?」 领头的官员林政笑道:「如今有一百八十余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随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 查到了后面,一百三十二人。 林政笑道:「那些人出去玩耍,有的去访友。」 贾平安问道:「多久回来?」 林政说道:「下午吧。」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包东,封锁养济院。」 包东令人回去报信,随即养济院许进不许出。 「武阳侯这是何意?」 林政诧异。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下午他们回来,那么一切好说。若是没回来……那便是贪腐!」 林正干笑道:「武阳侯说笑了,下官哪会敢如此。」 贾平安随即去了饭堂。 黑不熘秋的饼子,看不清楚原材料的菜。 「这便是他们吃的饭菜?」 贾平安回身问道。 林正的眼中多了惊惶之色,「这只是……只是……」 贾平安一脚踹倒了他,「畜生,这等钱你竟然都敢贪,也不怕子孙报应吗?来人!」 雷洪进来,贾平安指着林正说道:「拷打!」 雷洪说道:「武阳侯,这是官员。」 拷打官员不合法。 贾平安冷冷的道:「只管动手!」 棍子刚举起林正就交代了。 「那五十余人都是假的,只是造册,每月领钱粮。」 贾平安转身就走,林正哀求道:「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命!」 按照规矩就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一旦事情被捅到皇帝那里去,林正能活命才见鬼了。 贾平安站在门外,「打断他的双腿。」 「武阳侯!」 雷洪心中一惊。 这已经不是动私刑了。 他咬牙,「耶耶却见不得这等畜生,拿棍子来。」 呯呯! 「啊!」 惨叫声中,雷洪大声道:「耶耶一时义愤,打断了他的腿。」 贾平安笑了笑。 事实证明雷洪想多了。 宫中晚些来人带走了林正,从此世间再未听闻过此人。 随后宫中赏赐了雷洪三万钱。 「雷洪请客!」 包东在起闹。 但雷洪满头雾水,「这是为何?我没做什么事啊!」 「先生。」 李元婴带来了几个商人。 「见过武阳侯。」 几个商人行礼。 李元婴低声道:「都是吐蕃和高丽的走私商人,肥的流油。」 「无需多礼。」 贾平安笑的让李元婴想到了狐狸。 随即坐下。 几个商人笑眯眯的,但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乌龟,想忽悠他们不容易。 李元婴上次就诱惑过,但凡能弄了吐蕃和高丽的值钱消息来,要什么货好说,而且价钱也好说。 商人逐利,可这些商人就像是老狐狸般的用各种缘由推脱,一句话,俺们打探不到消息。 李元婴很失望,觉得自己的手段不够好,就去请教先生。 贾平安告诉他,不是你的手段不够好,而是你给的报酬不够。当有足够的报酬时,商人们能售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第502页 李元婴觉得这不可能吧! 这几年他唯一见过的这等人也就是王圆圆。 「吐蕃和高丽苦寒。」 贾平安开门见山,并未扯什么淡。 「是啊!冷的哆嗦,出门撒尿都得带棍子,不然……」 「冷的都不想出门,可不出门怎么行?不出门家人就会饿死。」 一个个肥的流油的商人,此刻却把自己比作是长安的乞丐。 贾平安微笑道:「在寒冷的冬季,若是能有一杯生命之泉会如何?」 「生命之泉?」 贾平安点头,拍拍手。 门开,包东拎着一罈子酒进来。 雷洪拿着几个碗,明静也悄然进来,准备看看贾平安所说的宰肥羊。 「诸位。」 贾平安点头,包东打开封口,顿时一股凌冽的酒意就散发了出来。 贾平安微笑道:「多年前,一个足以让人冻死的冬季,一对恋人守着破茅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燃烧木材也无法让他们的身体温暖,看着心爱的女人渐渐萎靡,男子就想尽办法,可依旧无济于事。他愤怒了,于是就把五种粮食混在一起蒸熟,向上天祈祷,只要能让女人温暖,他就永世皈依。 数日后,他打开罈子,里面全是酒水,只是喝了一口,女子就觉着浑身发热……男子大喜过望,当即把这种酒水命名为生命之泉。」 他点头,雷洪倒酒。 贾平安喝了一口。 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几个商人喝了一口。 「这是火焰!」 一个商人剧烈的咳嗽着,可眼中却闪过惊喜之色。 第599章 我在想……金戈铁马 一碗酒下去,几个商人的眼中多了异彩,接着便是神色平静。 「太烈了。」 高丽商人竟然是高鼻樑,叫做李春。 李春摇头晃脑的道:「这酒没人愿意喝。」 李元婴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 这样不妥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吐蕃和高丽苦寒,若是贾某没去过也就罢,既然去过,那你这等把戏就别在我的面前玩,丢人。」 李春笑道:「武阳侯此言甚是,不过这酒太烈……」 「这酒水……仔细看看。」贾平安点头,雷洪再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 一群沙雕,见过这等纯净的酒水吗? 这个时代的酒是酿造酒,什么是酿造酒?就是用原料……比如说水果或是粮食用来发酵。 后世的酒酿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酿造酒。 这等酒浑浊,里面残留着各种发酵后剩余的杂质。 绿蚁新醅酒,绿蚁,便是酒水里的残渣,看着像是绿色的蚂蚁般的。 再后来牛笔一些,但也只能成为浊酒一杯。 几个商人低头仔细看。 「这……竟然如此清澈?」 有商人伸手进去搅和。 蛮夷! 雷洪扯扯鬍子,不屑之极。 「没有杂质?」 「当然。」几个土包子一脸震惊,贾平安微笑道:「什么叫做生命之泉?这便是了!这酒用五种粮食酿造而成。五种粮食相辅相成,酒成之日,残渣全数化为酒水。」 牛逼不? 再狡猾的商人面对这等神迹也只能跪了。 「纯净无暇,难怪被称为生命之泉。」 「这等酒水若是送到逻些城……」 逻些城的有钱人会为之疯狂。 高丽呢? 泉盖苏文会喝的大醉,随后去玩弄高藏王的女人。 李春狡黠的道:「武阳侯,这酒水什么价钱?」 贾平安歪歪脑袋。 李元婴心中兴奋,「这酒水一斗一万钱,一罈子两斗。」 贵不贵? 不贵,便宜炸了。 所谓金樽美酒斗十千,斗酒一万钱。一斗四斤,这个酒比后世的茅台还贵。但在此刻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生命之泉。」贾平安幽幽的道:「挣钱不是目的。」 包东肃然道:「大唐不差钱。」 雷洪纠结的道:「要不还是卖给别人吧。」 「我要了!」 「武阳侯,这酒水我要了。」 不是暴烈吗? 宗室小透明,但从小就锦衣玉食,没吃过苦的李元婴震惊了。 这等难喝的酒水竟然能卖高价? 他不知道辽东有多冷,更不知道后世寒冷地带喜欢喝酒的习惯,也不知道酒精特娘的兑水竟然也能当酒卖。 贾平安觉得这一切真心没意思,起身道:「就这么办,另外,这酒水不卖钱。」 啥? 几个商人诧异,「不卖钱……」 白送是不可能的,那用什么来交换? 「你等弄了粮食来交换。按照当季大唐粮食的价钱来计算。就这样。」 贾平安洒脱而去。 朝中不是不肯多卖酒吗?不是不肯给粮食吗? 我自产自销行不行?我的粮食全数进口行不行? 谁特娘的还敢哔哔? 李元婴起身,「恭送先生。」 晚些,李元婴狂喜进宫。 「陛下,酒水卖了许多。」 李治皱眉,不满的道:「粮食不够,为何还卖?」 民以食为天,前汉黄巾之乱殷鑑不远,但凡涉及到粮食安全的问题,大唐君臣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第503页 李元婴笑道:「陛下,先前臣等叫了几个走私商人来,他们愿意用粮食付帐。粮食酿酒,随后再卖给他们……武阳侯说这便是出口转内销。」 咦! 李治诧异,「什么价钱?」 「斗酒一万钱。」 「能比三勒浆?」 李治有些惊讶。 李元婴回身,「还请弄一罈子酒水来。」 有内侍跑去,晚些在走私办弄了一罈子酒水来。 「陛下请看。」 酒水清澈的让人不敢相信。 「这叫做生命之泉。」 卖相不错,忠僕王忠良仰头就干了一碗,砸吧着嘴,「好酒!」 李治问道:「这酒水本钱多少?」 呃! 这个很尴尬啊! 「陛下,这酒水……大约是普通酒水的十倍不到。」 李治倒吸一口凉气。 奸商! 这妥妥的就是奸商。 普通酒水大概是两三百钱一斗,十倍也就是两三千钱,可他们却卖一万钱。 挣好几倍。 「武阳侯说若非想扩大市场,卖两万钱一斗也不是事。可薄利多销啊!」 李治捂额,「经商竟然这般赚钱吗?朕竟然心中动摇,难怪要禁止官员入市,一旦经常进出市场,看着那些钱进出,人心动摇……长此以往,就会琢磨如何弄钱……不贪腐者几何?」 李元婴干笑,心想这是说我钻进了钱眼子里了? 可挣钱的是你啊!陛下! 太疯狂了。 「去吧。」 李治终究难捨巨款的诱惑。 等李元婴走后,他苦笑道:「朕本以为商贾之事不堪,所以让滕王这等声名狼藉之辈去管,如此相得益彰。可谁曾想朕也难免动心。」 王忠良一脸无所谓。 这个蠢材不知道钱的好处,难怪不动心。 呯! 王忠良直挺挺的倒下。 「来人吶!」 李治的眼中多了怒色,「叫医官来。」 难道是酒水里有毒? 一个内侍蹲下去看了看,「陛下,王中官像是喝醉了。」 医官听闻皇帝那里召唤,飞也似的跑来。 「喝醉了。」 医官一脸愤怒,「陛下,王中官当值醉酒,不堪之极,当严惩!」 王忠良被抬了回去,李治站在那里,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吐蕃高丽苦寒,能喝得起这等酒水的皆是权贵,他们若是沉迷于此,长此以往,意志消沉,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陛下。」 武媚来了。 「媚娘来得正好。」 李治招手,等她进来后指着酒水道:「你来喝一口。」 武媚摇头,「臣妾有孕在身……」 李治一拍脑门,「朕欢喜了些,竟然忘形了。」 「陛下为何欢喜?」武媚笑吟吟的道。 「滕王他们那边用酒水交换粮食,以前能挣钱,如今却能挣粮食,若是能多卖些,好歹也能补充些粮食……对了。」李治说道:「王忠良。」 「陛下,王中官醉倒了。」 李治失笑,「朕竟然还少不得他?去告诉滕王,那些粮食入境后,去除他们酿酒之需,多余的全数在边境贩卖给当地军民,粮价低一些。」 「是。」 武媚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不禁贊道:「这等美酒果然是令人拍案叫绝,特别是纯净。」 李治也颇为好奇,「这是贾平安弄出来的。」 他看了武媚一眼。 帝王问臣子要东西不妥,但你是他阿姐,自然无碍。 武媚回身,「邵鹏,你去问问武阳侯,这生命之泉是如何酿造出来的?」 一个内侍嘀咕,「先前滕王就说过,是五种粮食酿造而成……」 李治越发的好奇了,「那朕倒是要看看是何等妙到巅毫的手段,竟然能弄来这等美酒。」 邵鹏急匆匆的去寻了贾平安。 「那生命之泉是如何酿造出来的?」 贾平安一脸懵逼,「酿造?没什么手段啊!就是勾兑……」 操蛋。 邵鹏一脸便秘的回去。 「陛下,皇后,武阳侯说这所谓的生命之泉就是酒精加水勾兑出来的。」 李治嘴角抽搐。 武媚怒道:「他越发的浪荡了,叫进宫来。」 这是要踹几脚? 贾平安满腹牢骚的进宫。 「陛下,皇后,那酒精本就是粮食酿造之后蒸馏而来,实则就是浓缩的酒水,只不过太烈了些,喝了伤身。加水勾兑之后,这不就是生命之泉了。」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奸商!」 呵呵! 奸商? 看看李治,那龙颜大悦的模样。 原材料是货款,大唐就出人工费,中间大赚特赚,这生意好的哌哌叫。 这等生意手段让帝后为之一惊,至于什么奸商的评价贾平安觉得他们想多了。 他只是小试牛刀而已,若是真要出手……后世那些商业手段随便拎几个出来,这些人得懵逼了。 等他走后,李治说道:「他若是做生意会如何?」 皇帝难道是担心平安变成巨贾? 武媚心中微微一哂,「平安却太忙碌了些,再说他家中如今也不差钱,按照他的说法,钱够用就行。」 第504页 李治微微点头。 …… 回到家,贾平安先去了酒精作坊。 「武阳侯。」断臂的郑二春出迎。 里面水汽渺渺,一大股酒味。 「大生意来了。」 酒坊有贾家的两成股子,多余的利钱都给了户部,成立了一个类似于基金的玩意儿,每年拨钱给那些伤残军士。 「这军中每年要的酒精就那么多,哪来的生意?」 郑二春原先生活艰难,贾平安令人寻到了他和其他十二个残疾武人,专司酒坊管理,把当时吹毛求疵的兵部尚书崔敦礼给弄的哑口无言,而且利钱的管理也交给了户部,崔敦礼在兵部威望大减。 「以后滕王那边每年会送了粮食来,送多少就做多少,不许挪用,弄出来的酒精勾兑一番,全数给他们。」 走私办以前一直在走私大唐货物,却无一项自己能掌握的货源,如今这便是有了。 「是。」 郑二春带着贾平安进去,那些残疾士卒见到他纷纷行礼。 「武阳侯,一起用饭吧。」 有人提出了邀请。 「也好。」 贾平安更喜欢这等相对单纯的氛围。 贾平安问道:「厨房在哪?」 郑二春惶然,「不敢让武阳侯进去。」 「滚蛋!」贾平安笑骂道:「我哪有那么娇贵,连厨房都不能进。」 晚些,一大锅菜出来了。 「大杂烩,一人一大碗,什么都有。」 他弄的是干锅,也就是把各种炒菜混合在一起。 若是下面再来一个小炉子就好了。 锅底放几片大白菜,再把各种炒菜倒进去…… 贾平安有些流口水。 老卒们惶然,「多谢武阳侯。」 「坐下坐下。」 「酒水呢?」 所谓无酒不成席,没有酒水这些老卒都一脸欲求不满。 郑二春起身,「我去买。」 贾平安心中一动。 「你等就没想过喝酒坊里的酒水?」 后世所谓: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 你拿一点,我拿一点,一个厂子慢慢的就被拿没了。 郑二春笑道:「哪能呢!既然让咱们做事,该拿的钱粮就拿,不该拿的,但凡看到了,剁手。」 这话杀气腾腾的,那些老卒却一脸理所当然。 「小鱼,回家弄一罈子酒来。」 晚些酒水来了,老卒们垂涎欲滴,贾平安笑道:「再去弄一罈子来。」 酒过三巡,众人一顿狼吞虎咽,郑二春难为情的道:「军中吃饭就是如此,吃慢了就没你的份。」 「有一次是打突厥吧,兄弟们一路追杀,追到后来才发现突厥人有数千,咱们只有百余,领军的校尉当先冲杀进去,被乱刀砍死……」 「兄弟们随即冲杀,那一战杀的……」 老卒摇摇头,「后来才知晓是碰到了突厥人中的精锐,突厥权贵们下了重赏,人人拼命。那一战……老夫的腿丢了一条。」 老卒仰头干了碗中酒。 贾平安问道:「可后悔了?」 「哈哈哈哈!」 老卒豪迈大笑,说道:「当年老夫在家耕地,日日看着田地,娶妻生子。后来先帝征伐高丽,村里的老人说了前隋征伐高丽的惨状……」 前隋征伐高丽当真是烂。 「陛下有令,无需徵发丁壮从军,可村里的老人却说要报仇,老夫纳闷,就问为何报仇,老人们说当年征伐高丽时,村里也去了十余人,归来两人,说那些兄弟的尸骸都被筑为京观。」 老卒的眼中多了哀伤,「老夫的三叔就在其中。这等大仇不报,何以为人?村里百姓踊跃而去,老夫便是那个时候进了折冲府,后来赶上了先帝征伐高丽……」 他自豪的道:「老夫在高丽斩杀六人!」 贾平安举碗,「大唐威武。」 「大唐威武!」 众人一饮而尽。 郑二春打个酒嗝,「当初老夫从军……村里人都说在地里刨食没出息,有本事就去杀敌挣军功。我这就动心了。」 「老郑,当年怕死吗?」一个老卒笑道。 「怕个屁!」 郑二春骂道:「想想前隋末年天下大乱,都没个安生的时候。那些贼人混战也就罢了,最多裹挟着一起作乱,可突厥人一来就是烧杀抢掠,大唐若是败了……」 「可大唐不会败。」一个老卒轻蔑的道:「当年杀敌时,不管是突厥人还是高丽人,都不是咱们的对手。」 「突厥人被打残了,先帝征伐高丽,高丽人缩在城池里不敢出来,大唐……赫赫威名!」 一个老卒举碗,「为了大唐的赫赫威名!」 贾平安一饮而尽。 这些老卒从军并未有什么高尚的目的,第一就是想挣军功,第二才是想着保护家园不受侵害。 但正是这些人,支撑起了这个强大的大唐! 贾平安摇摇晃晃的起身回去,徐小鱼跟在后面。 「小鱼你此生想要什么?」 徐小鱼一怔,「郎君,我就想这般……就这样。」 这便是普通人的生活,你问他们有什么追求或是目标,他们大多会说我就想过着目前的日子,直至逝去。 回到家,阿福近前,随后跑了。 第505页 进了后院,三花上前伺候,嗅到酒味后,就柔声道:「郎君可要解酒汤吗?」 「不要。」 贾平安觉得满脑子都是金戈铁马。 那些老卒们的征战经歷激起了那些记忆。 叠州,辽东,西域…… 这个大唐外敌无数。 但正因如此,这个大唐才如此伟大。 没有困难,就彰显不出这个大唐的豪迈。 「阿耶!」 小棉袄正在院子里转圈,鸿雁在边上看着。 贾平安蹲下,兜兜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被他抱着。 「臭!」 兜兜仰头挣扎,贾平安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夫君喝酒了?」 卫无双出来,叫人去弄醒酒汤。 三花有些愕然,「郎君不是说不喝吗?」 鸿雁看了她一眼,「这是夫人的事,你算哪门子的人,也能张罗?」 苏荷喜滋滋的道:「夫君,先前滕王遣人送了礼,说是多谢夫君指点。夫君你指点了他什么?如何经商?那些商人可是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给我说说吧。」 呃! 贾平安觉得苏荷想多了,「其实所谓的商场争斗没那么精彩。」 小说里写的天花乱坠,可实际上只是简单粗暴的下药,或是抢东西,或是直接寻大佬来镇压…… 真的没什么精彩,只是成功之后被人神话了而已。 「阿娘!」 兜兜皱着小脸伸手,苏荷笑着把她抱过来,「兜兜不想阿耶?」 「臭!」 兜兜趴在苏荷的怀里喊:「走,阿娘,走!」 小棉袄再次漏风。 贾平安坐在屋檐下,感受着凉爽。 卫无双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给他揉着肩头,「夫君有些兴奋?」 「是啊!」 贾平安身体后仰,靠在她的身上,「和老卒们一起喝酒,听他们说着当年的厮杀,念及此,才发现大唐开国至今艰难。」 大唐开国后,面对着打烂的江山,只能一步步的收拾。可外敌不会给你喘息之机。 先帝登基,突厥兵临渭水。 高丽在辽东虎视眈眈。 吐蕃贊普同样想啃大唐一口。 这等局面下,先帝竟然能把大唐带到这个地步,不愧是雄主。 「夫君想什么呢?」 卫无双以为他睡着了。 贾平安睁开眼睛,「我在想……金戈铁马。」 …… 第600章 执拗的太子 「夫君,起床了。」 「马上。」 贾平安睁开眼睛,自信的微笑,「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他动了一下脑袋,「哎呀!」 脖颈剧痛。 「落枕了。」 贾平安只是动了一下,脖颈痛的不行。 卫无双被吓到了,跑过来看了一眼。 「帮忙。」 贾平安僵硬的被扶起来,惨叫不断。 「阿耶!」 小棉袄来了。 苏荷进来,见状不禁大笑,然后把兜兜扔在床上,「兜兜快去寻你阿耶玩耍!」 「阿耶!」 兜兜就像是越野赛般的爬过去,贾平安偏头,马上惨叫一声。 兜兜被吓到了,愣在那里,乌熘熘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父亲。 「兜兜……」 贾平安伸手。 落枕太难受了。 没法操练,吃早饭都是把碗送到嘴边,慢慢的刨。 上马,贾平安说道:「阿宝,稳一些。」 阿宝不愧是四驱车,减震的效果也不错。 到了百骑,下马时巨难受。 贾平安别扭的进了值房。 「落枕了?」 明静干咳一声,「我会弄落枕!」 「果真?」 贾平安心中一喜。 「当年我在道观时和人学过。」明静一脸自傲,「经我出手,最多半日就好。」 这个有些意思。 「那就试试。」 明静走到他的身后,按住颈椎两侧的肌肉,「百骑贷……」 「这个月的免息!」 贾平安豪爽的一塌煳涂。 一番按摩,你还别说,贾平安转动脖颈,竟然好了大半。 牛逼! 「武阳侯。」 包东就像是鼹鼠般的出现了,「许尚书那边寻你。」 贾平安站起来,脖颈依旧有些扯着痛。 但好的太多了。 「多谢了。」 身后,明静得意的道:「小事一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比如说明静就喜欢买买买。 李义府追求什么? 许敬宗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贾平安和李义府。 这竟然是个见面会。 李义府笑的如十里桃花,贾平安笑的如同是十佳少年上台领奖。 这个老贼寻我作甚? 李义府从此会开始一段红得发紫的宦途。 但人不能太火,火了之后最好蛰伏一下。 这是贾师傅的经验。 李义府含笑道:「老夫的祖父原先为官,老夫跟着迁居蜀地。但老夫靠的并非是萌荫。老夫的文章被人赞颂,随即剑南道巡查大使李公举荐老夫进京为官。那也只是门下省的典仪。」 「后来老夫的文章被多人夸赞,一步步就这么上来了,并跟着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 第506页 老鬼说这些做什么? 「老夫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老夫并非是那等靠着阿谀奉承上位的奸佞。」 李义府神色坦然,「老夫投靠了陛下和皇后,有人因此说老夫是奸佞,可老夫若是不如此,长孙无忌就会对老夫下毒手……」 这个时代实际上和后世的宋明没什么区别,但凡成为皇帝心腹的都会被主流社会斥之为奸佞。 李义府讥诮的道:「帝王的心腹为何被斥为奸佞?皆因那些人把帝王看做是对头,想和帝王争夺权力罢了。」 李猫果然不愧是李猫。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以为如何?」 这番话堪称是官场秘籍,一下就点穿了为官之道。 「世家门阀传家的学问中,这番话是必有的。」 这是在示好。 但他低看了贾平安。 「大唐分为三个部分。」贾平安觉得自己可以反向给李猫上一课。 你知晓世家门阀的这等秘籍又如何? 你可知晓后世屠龙术大成者的看法吗?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其一为帝王;其二为群臣权贵,以及豪强地主;其三为普通百姓。」 屠龙术告诉我们,阶级不同,就别指望他们为你的利益说话。 许敬宗就在外面。 他担心贾平安被李义府给忽悠了,准备关键时刻冲进去一声断喝。 但听到这里,他不禁忘却了初衷。 「先帝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诚哉斯言!」贾平安先来了个政治正确,把自己的一番言论和先帝挂钩,「那些人一心就想攫夺更多的权力和利益,向上把帝王视为对手,关键是向下,他们会巧取豪夺……」 外面许敬宗,里面李义府,外加一个贾平安。 若是长孙无忌在此,定然会说群魔乱舞。 「李相只看到了那些人和帝王争夺权力,可看到他们向下巧取豪夺的坏处吗?」 李义府并未浪得虚名,「你是说……那些人鱼肉百姓,天长日久,民不聊生,随即……」 「李相何必震惊?」贾平安笑道:「你并非不知道……」 李义府愕然,「这话何意?」 贾平安说道:「你只是并未把百姓当回事罢了。」 谁不知道民不聊生的后果,可为何都视而不见? 万般理由汇拢在一起:百姓不就是牛马吗? 李义府微微眯眼,觉得眼前的年轻人需要重新审视一番了。 「老夫今日来此,只是想和武阳侯说说心里话。」 笑里藏刀的说心里话,贾平安真想看看他的手中是否握着刀子。 「李相请说。」 贾平安压根就看不到半点慎重的模样。 「老夫为陛下腹心,武阳侯也是如此,所谓合则两利,武阳侯以为如何?」 这是来求和? 不对。 这是做姿态! 贾平安想到了阿姐。 李猫啊李猫! 李义府此举定然是做给阿姐看的,所以才会寻了许敬宗来做中人。 他这番话一出,贾平安若是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 贾平安微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起身颔首,「如此老夫知晓了。」 他推开门出去,看到外面偷听的许敬宗后惊讶的道:「许尚书你……」 老许尴尬的道:「老夫忘记了东西,刚想回来拿。」 看看,李义府明明知晓许敬宗定然就在外面偷听,却一脸震惊的模样。 这演技槓槓的。 而许敬宗却尴尬的想钻进地缝里去。 演技太差了,应对太差了。 不过想到许敬宗干的那些奇葩事儿,贾平安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浮云。 李义府微微颔首,潇洒而去。 许敬宗进来就埋怨,「李义府如今进了朝堂为相,红得发紫,你不和他同流合污也就罢了,何必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这是撕破脸了!」 贾平安笑道:「许公,李义府笑里藏刀之人,行事只问利益,毫无底线,此等人我与他为伍……死后无颜去见祖宗。」 「你啊你!」许敬宗嘟囔道:「他定然会去皇后那里说你的坏话。」 …… 李义府随即进宫。 「武阳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武媚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李义府旋即出宫。 回到值房,他对心腹说道:「贾平安颇有才,眼光独到。」 李义府颇为自傲,所以心腹觉得古怪,「相公竟然夸赞他?」 「他一番话把大唐诸人划分开来,更隐晦指出了百姓不能指望权贵豪强,只能指望皇帝。而皇帝也不能指望这些人,只能指望百姓的支持。可中间却隔着权贵豪强,两边相望,却无法联手。」 心腹震惊。 李义府笑道:「是个有才的年轻人,可却不知好歹。」 心腹低声道:「要不把这番话放出去?」 「权贵豪强本就是帝王的对头,从许久之前便是,说出去……徒惹人笑罢了。」 …… 邵鹏出宫了。 「为何拒绝了李义府?」 「因为他是个烂人。」贾平安甩出了这个答案。 第507页 呃! 这话很有道理,但邵鹏却嗤之以鼻,「你看看那些官员和仇人都能共事,你虚与委蛇不就是了?」 贾平安不禁笑了,「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弄他。」 罢了。 这个态度没得谈。 邵鹏回宫禀告。 「平安还有这等脾气?」武媚突然默然。 「阿娘!」 李弘来了。 武媚笑道:「下学了?」 「是。」 李弘行礼,然后看看武媚的神色,「阿娘不高兴吗?」 武媚惊喜,「五郎如何知晓?」 李弘走近,「阿娘不高兴的时候,看着冷冰冰的,就算是笑也是冷冰冰的……」 武媚回头,「五郎孝顺。」 邵鹏心中欢喜,「殿下纯孝,昨日还问皇后吃饭可香。」 「阿娘,为何不高兴?」 李弘很认真的问。 武媚本想哄他,可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不妥,「武阳侯不肯和人联手,阿娘不高兴。」 她觉得李弘大概会想不明白此事,然后再给他分析一番。 这是太子,她也想让他活的轻松自在,可前方无数挑战,不学习这些怎么行? 李弘迷惑了一瞬,武媚心中暗笑。 「阿娘,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呃! 武媚发现自己无从回答。 李义府是好人还是坏人? 从帝王和她的角度来说,李义府是个好人。 可若是从世俗道德的角度去看,李义府就是个坏人。 帝王眼中无好坏,这话是李治说的。 我该告诉他哪一个答案? 武媚沉吟着。 良久,她说道:「你是太子……」 李弘皱眉,「阿娘,你上次说我先是你和阿耶的孩子。」 瞬间武媚就被这句话击中了,招手把他揽在怀里,「那人不是个好人。」 李弘就昂首道:「那为何要与坏人联手?」 武媚第一次让人看到了尴尬的情绪,李治刚好准备进来,见状觉得好笑,就止步。 「那个……因为坏人能帮你啊!」 李弘摇头,「阿娘,这不对。」 「哪里不对?」 现在的武媚更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女较劲。 李治不禁含笑。 李弘抬头,一本正经的道:「要人帮助,为何不去寻好人?」 李治悄然转身出去,王忠良威胁道:「别说陛下来过。」 在李弘那纯净的眼神注视下,武媚鬼使神差般地说道:「是啊!该和好人联手。」 可好人做事的能力多半也有问题。许多时候上位者需要人来干脏事,好人有自己的道德观,不肯去做,坏人却甘之如醴。 李弘笑了,「阿娘有错就改,是君子。」 武媚啼笑皆非,「你还能给阿娘说道理了?」 邵鹏等人哄然大笑。 还未远去的李治听到了笑声,微笑道:「五郎纯真。」 王忠良也觉得太子很好。 「陛下,李义府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是想说和贾平安的事?」 「不知。」 「此事……」 李治本想召见,可却想到了那句话,「就说朕没空。」 ——要人帮助,为何不去寻好人? 他是帝王,知晓帝王身边必须要有干脏活的人,比如说李义府。 但面对孩子那纯真的眼神…… 「朕偶尔也该放纵自己一次。」 晚些,皇帝那边来人,赏赐了太子几道菜。 「阿耶为何赏赐了菜?」 李弘有些好奇。 来人笑道:「陛下说殿下最近学业不错。」 于是李弘就心安理得的开始吃饭。 吃完饭就该回去准备睡觉了。 躺在床上,李弘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他听到了哭泣声。 成年人半夜听到哭泣声,大概会吓得躲在被子里。 可李弘却自家下床,「开门!」 陪房的内侍这才醒来,「殿下,可是要马子吗?」 李弘摇头,「把门开了。」 内侍开门,李弘迈过门槛出去。 他顺着哭声往右,内侍赶紧叫醒了值夜的几个内侍宫人。 李弘已经转过去了。 一个宫女蹲在那里哭泣。 「你哭什么?」 宫女愕然抬头,见是太子,慌的跪下,「奴惊扰了太子……」 李弘再问,「你哭什么?」 宫女摇头,李弘板着脸,「说话。」 小小的孩子开口,威严自然就来了。 宫女颤声道:「奴……奴的母亲死了。」 李弘回身,「睡觉。」 宫女起身,内侍近前低骂道:「贱人,竟然惊扰了殿下,还不快滚!」 你永远都不要奢求别人会对你的悲惨境遇感同身受,外人对你的境遇更多的是觉得膈应,心想你和我说这个干啥? 所以那些喜欢抱怨诉苦的人开始很受欢迎,渐渐许多人都会疏远他。 第二日,李弘起床,随后要吃早饭。 「昨夜哭泣的宫女叫做什么?」他打着哈欠问道。 「殿下,叫做王霞。」 「去阿耶那里。」李弘准备出发。 第508页 他身边的管事内侍曾相林上前,眉间全是平静,「殿下,今日不该去陛下那里。」 李弘渐渐大了,李治和武媚早上事多,所以也顾不得他,让他自己吃早饭。 李弘看了曾相林一眼,「去阿耶那里。」 曾相林低头,「是。」 这位太子殿下看似和气,可执拗起来拦不住。 「要快些,不然陛下那边吃完了。」 曾相林催促着众人。 李治已经在用饭了。 他一边用饭,一边想着朝中之事。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治讶然,然后笑道:「他如何来了?快让他进来。」 李弘进来,行礼后说道:「阿耶,我有事求阿耶。」 这个孩子一开口就不转弯,李治却颇为欢喜,「你说来,若是正事,朕便许了。」 王忠良看了太子一眼,心想还能有啥正事,多半是一些孩子的想法吧。 李弘说道:「阿耶,我那边有个宫女叫做王霞,他的阿娘死了,我想让她回家看看。」 王忠良愕然。 「殿下。」这等事儿皇帝不好劝,只能王忠良上,「不管是谁,一旦进宫之后,就和外面再无瓜葛了……」 就如同是武媚当年一样,除非是混到了帝王宠爱的地步,否则宫外的家就成了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为何?」李弘很不解。 王忠良苦笑,「殿下,这个……是规矩。」 李弘不搭理他,吧嗒吧嗒走到李治的案几前,「她的阿娘死了,定然会心疼。上次阿娘病了,我都难受了许久……阿耶,让她回家去看看阿娘吧。」 李治默然看着他,良久点头。 宫中最大的规矩就是帝王的话。 李弘笑了起来,随后告退。 李治吩咐道:「再弄些饭菜来。」 皇帝和太子一起用饭,武媚得知后问了缘由。 「殿下为了一个宫女去向陛下进言。」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那宫女的母亲离世,有出宫办事的人恰好知晓,回来给她说了。她晚上在寝宫外哭泣,惊醒了殿下。」 武媚点头,看着奏疏,突然吩咐道:「去查查此事。」 「是。」 事情很快就查清了,王霞的母亲前日离世,出宫办事的人和王霞有些交情,被她委託给家人带些自己攒下的钱财,结果得知了此事。 「皇后,蒋涵问出宫那人可要严惩。」 「蒋涵也在耍滑头。」武媚淡淡的道:「五郎既然说了,那便算了。」 王霞回来后,一言不发,只是在见到李弘时福身,一双眼中全是感激。 此事被邵鹏随口说了出来,贾平安不禁笑了。 许久后,萧淑妃的两个女儿年纪不小了,依旧在宫中无人问津。后来就是李弘得知后,亲自去和母亲求情,这才能出宫。 这个孩子心肠好,堪称是老李家难得的好种。 「老邵,太子是个好太子。」 「咱知道。」邵鹏也颇为感慨,「太子心善,见到人受苦就难受,假以时日,定然……」 和李贤等人相比,李弘的优势太大了。 但贾平安想到了肺结核,「老邵,注意殿下身边的人,谁咳嗽了先隔开,请了医官诊看,没好之前不许回来。」 「咱办事比你稳妥。」 邵鹏见贾平安神色严肃,就加了一句,「定然不会。」 第601章 你自信的样子有我的三分功力 「陛下,兵部有奏疏。」 李治接过看了一眼。 呯! 李治抬头,眼中多了冷厉之色,「武功县折冲府和地方发生冲突,打死三人!」 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此事要弄清楚,若是不对,当严惩。」 李治点头,「让百骑去。」 韩瑗诧异,「陛下,可令兵部会同地方去查。」 地方查担心包庇,加上兵部监督就完美了。 李治摇头,看了一眼奏疏。 ——陈家! 「就让百骑去!」 皇帝有些怒气,为何? 晚些散朝,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去问问武功折冲府之事。」 长孙无忌的吩咐下去,随即引发涟漪…… 小吏出去,随即寻了个官员,低声道:「相公想知晓武功县折冲府之事。」 官员出去召集了几个小吏,「去查武功县折冲府之事。」 几个小吏各自去寻消息。 其中一人去寻到了郑远东。 「相公想知晓武功县折冲府之事。」 「是。」 郑远东去了兵部。 「不知。」 兵部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不大对劲,好像有些不满。 我不认识此人,他为何对我这般? 郑远东心中纳闷,就去问了别人。 「说是当地豪族和折冲府发生冲突,打死折冲府三人。」 郑远东这才知晓兵部对自己冷眼的缘故。 他是长孙无忌的幕僚,长孙无忌是世家门阀。 在兵部的眼中,长孙无忌和豪族是一丘之貉! 他随即回去復命。 值房外的小吏见到他来就微笑道:「郑先生来了。」 郑远东微笑颔首。 他原先的脾气并不好,经常和人怼。心情不好时看到人都是冷着脸。 第509页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此生就这样了,桀骜不驯,不高兴我谁都不搭理。 鲜衣怒马的少年啊! 可一朝家变,他就变了。 他看到人不再冷漠,而是微笑。 就是那种最善意的微笑。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但他做的无比自然。 原来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改变。 「相公。」 他进了值房,眼中流露出了关切之意。 「远东啊!」 长孙无忌抬头,揉揉眼睛,微笑道:「可是查到了。」 「是。」郑远东说道:「武功那边有豪族陈家和折冲府的人在酒肆里发生冲突,陈家人多势众,打死了折冲府三人。」 长孙无忌哦了一声,「武功陈家啊!老夫记得和王家是亲戚……豪强太多了。」 他嘟囔着,「太多了麻烦,也难收拾。」 郑远东带着些调侃之意笑道:「可不是,大家互为亲戚,扯来扯去都是一路的。」 长孙无忌摇头,不满的道:「太紧密了也不好,陈家……王家,有恃无恐!百骑去了也不能径直动手,不然王家会发动关系,在朝中弹劾……此去……麻烦!」 他抬头笑道:「远东年岁这般大了,为何不成亲?」 郑远东苦笑道:「不想。」 长孙无忌指指他,含笑道:「男儿不成亲终究不像样,回头想什么样的女子给老夫说说,老夫给你说亲。」 他傲然道:「老夫出面,若是有人不答应,那便是你让人嫌恶到了极点,哈哈哈!」 郑远东赧然,「相公说笑了。」 出了这里,他的眸色微变,去了外面,在老地方刻了个痕迹。 贾平安很忙,还得和兵部那边沟通,看到记号就骂道:「死卧底,多大事要在这等时候见面?」 他急匆匆的去了铁头酒肆。 郑远东已经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武功之事的陈家背后是王家,小心。」 「多谢。」 这是个重要消息,让贾平安不至于轻敌。 「我回去了。」 郑远东的神色转冷。 这是切换频道了。 大唐的制度很不人性化,比如说贾平安要出差几日,竟然连家都不能回。 他交代许多多派人去家中传信,自己赶紧回去。 …… 武功县。 陈家。 五十多岁的陈句看着面色红润,眼神从容。 院子里有些花树,在阳光下生机勃勃。 「二郎回来了吗?」 身后的僕从说道「二郎君还未回来。」 陈句回身,眉间有些冷意,「他行事不密,以至于闯下大祸,还敢出去玩耍?去,把他叫来。」 他在院子里缓缓踱步,随后进去写字。 晚些,脚步声传来,一个笑嘻嘻的男子进来。 男子便是陈句的二儿子陈舒。 陈舒笑嘻嘻的道,「阿耶,你寻我?」 陈句没动,而是书写完了剩下的内容。 陈舒念诵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陈句左手按住右手的袖口,缓缓把毛笔放在笔架上,问道:「何解?」 陈舒束手而立,「阿耶,天黑了依旧在劳作,只为君主的赋税,苦不堪言。」 「式微,式微……」陈句抬头,目光幽幽,「高祖皇帝还好,先帝顾着扫荡外敌,所以安内为要,不生事。可当今皇帝登基不过数年,频繁问政,轮番让各州刺史阐述各地风情弊端。这也就罢了,可他却不动声色卡住了许多赚钱路子,与民争利如此,我等却依旧要为他天黑不归,何其荒谬!」 陈舒马上就嬉笑道:「阿耶,咱们家本来过的颇为舒坦,可生意却被皇帝给抢了,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陈句皱眉,「可你行事不密做下了好事,消息瞒不住了。」 陈舒面色一紧,「阿耶,为何?」 陈句骂道:「你以为折冲府是陈家的奴僕?此事为父和他们交涉过,那三户人家每家给一万钱,可折冲府却不肯,这是要较劲呢!此刻消息定然到了长安,就算是王家能周旋,可那些老将能善罢甘休?」 陈舒嘟囔道:「那些老将垂垂老矣,不是该死了吗?」 「他们杀人无数,堪称是混世魔王,可老天依旧不肯收他们。」 陈句的眸色渐渐柔和,「你要小心些,长安一旦来人……王家那边定然会看护着咱们,不过你也莫要到处跑,小心被拿到把柄。」 「阿耶,长安会是谁来?」 陈句沉吟着。 「此等事该是让兵部来监督,地方查探。」 「那就没事了。」 「小心无大错,再乱跑,为父禁你的足!」 陈舒笑嘻嘻的应了,晚些却又跑去了市场。 青楼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歌舞之前,陈舒渐渐忘却了那些事。 晚些,外面有人敲门,接着一个朋友进来。 「百骑竟然来了。」 陈舒皱眉,「他们来作甚?」 朋友坐下,搓搓手,「不知道,不过径直去了折冲府。给我来壶美酒。」 …… 折冲府很愤怒。 「那三个兄弟相约去酒肆,不知为何就与陈家发生了冲突,竟然被打死……」 第510页 折冲府这边并无更有价值的消息。 「不是私人恩怨。」 贾平安站在住所的院子里,神色平静。 明静不解,「若是遇到了对头,多喝些酒之后大打出手也常有吧。」 「打死三人试试?」 皇帝让明静这个胆小的来监督堪称是神来之笔,可却忽略了明静社会阅歷不够的缺点,以至于许多事都要贾师傅来解释。 我特娘的还得给自己的对头上课,容易吗我? 还得借钱给她,动辄就不计算利息。 「为何不能?」 明静不解。 「因为那是府兵。」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是府兵,若是打死一个也就罢了,打死三人,多大的胆子?你要知晓,三个府兵就算是没带兵器,一般人上十个也无法围困他们,更遑论打死三人。」 府兵平日里在家种地,闲时聚集操练,或是听令去长安上番戍守,或是听令出征。 那三个府兵就是一个村子里的,那日三人结伴来市场里喝酒,进了酒肆后就再也没出来。 贾平安的眸色微冷,「三个府兵,上了沙场……十个突厥人面对他们都会溃逃。他们没死在沙场上,却倒在了家乡。」 一个百骑进来,「武阳侯,陈家来人了。」 明静冷哼道:「竟然此刻才来。」 贾平安点头,「就带到这里来。」 大唐的建筑……一般情况下正堂漏风,作为待客之地,遇到冷的厉害的时候就用布幔遮挡。 但在那里待客是尊重之意。 陈句走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负手站在堂前的贾平安和明静。 这是在堂前迎接吗? 陈句觉得不可能。 作为帝王的爪牙,百骑不会对陈家有好脸。 那么…… 近前后,他拱手微笑,「见过武阳侯,这位是……」 「无需问。」明静冷冷的道。 这个女人冷若冰霜的姿态很妙,让陈句摸不清头脑。 贾平安眸色平静,「兇手何在?」 陈句苦笑,「当时我家刁奴十余人在酒肆里饮酒,这群贱狗奴遇到了那三个府兵,两边喝多了大打出手……刁奴们死了九个。剩下的仓皇逃窜,至今依旧没找到。」 三人打死九个,陈家的家奴不简单! 「贾某的麾下……若是遇到这等刁奴,三人能冲散五十人。」贾平安淡淡的道:「逃窜之人的名册我会令人去要。」 「老夫带来了。」 陈句很是诚恳的拿出了一本册子。 贾平安接过随意翻看了一眼,「陈家嫌疑不小,从此刻开始,陈家一干人等不得外出。」 「可这个时节家中事多……」 陈句拱手,「老夫保证出去之人随时能召回。」 这是央求。 陈句微笑道:「陈家和王家是姻亲,岂敢犯事?请武阳侯放心。」 果然是把王家拉了进来。 世家门阀的厉害明静知晓,所以担心贾平安扛不住。 你可莫要怕了,哪怕是色厉内荏也得顶住。 她从侧面见到贾平安的脸冷了下去,「你这是要威胁我吗?」 这是一个陌生的贾平安。 冷漠的让明静发憷。 陈句愕然,「哪里,老夫只是想求个情罢了。」 明静心中一松,觉得这事儿挡住就好。 我和你有那份交情吗?贾平安冷漠的道:「你与贾某有情?」 呃! 你要求情面,可我认识你吗? 这脸打的啪啪啪。 明静心中乐了,心想贾平安果然还是个贱人,惹恼了他,管你是谁,先怼了再说。 陈句脸上的愕然渐渐变成默然,然后拱手,「老夫告辞。」 贾平安说道:「陈家人不得离开武功,当然,你也可以试试。」 陈句缓缓后退,「陈家遵守律法,自然不会离开武功。」 「律法……三条人命在那里,律法何在?」 贾平安目光冰冷。 出发前程知节派人来百骑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说。 杀了军方的人,不管你是世家门阀还是什么,就别想逃! 陈句觉得年轻人果然是锐气毕露,缓缓转身。 包东按着刀柄,沉声道:「杀了军中的兄弟,旁人兴许能逃脱,但百骑不会允许那些兇手逍遥。」 陈句含笑出去。 「是个老狐狸!」 贾平安给了陈句这个评价。 明静也觉得如此,「说什么他都是那个模样,仿佛真是冤枉。」 外面雷洪进来,「陈句上了马车,并未有异常。」 明静觉得这样做人很累,自己无法做到,「此事要不查陈家?」 「查不到。」贾平安负手回身,「陈家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给我们,除非知晓谁在场,直接拿人,否则陈家咱们去了只是白跑。」 「那……」 贾平安淡淡的道:「去酒肆。」 到了市场,看到酒肆时,包东都绝望了。 「竟然关门了。」 门一关,许多事儿再也查不到了。 「问武功县。」 贾平安指指酒肆的大门,「打开!」 呯! 打开的方式粗暴了些。 酒肆里乱糟糟的,杨大树进去看了看,「武阳侯,看不到曾经的痕迹了。」 第511页 「后续进来的人不少。」 贾平安走了进来。 「收拾一下。」 百骑进来,晚些一个可以营业的酒肆出来了。 包东去后面弄了一罈子酒来。 门外路过的人不时看一眼,竟然有人进来,「弄一壶酒来。」 这人发现不对劲,心想怎么都不说话。 等看到这群人……连拿酒的伙计都佩刀,看人一眼冷飕飕的,这人才跑了出去。 接二连三有人进来,随即被吓走。 晚些,贾平安起身,「走。」 回到驻地,当地的县尉杨洁来了。 「见过武阳侯。」 曾几何时县尉是让贾平安要低头的存在,可现在县尉却拱手行礼,口称下官。 贾平安并未抱什么希望,「说说。」 「那日陈家十余人在酒肆饮酒,那三个府兵后来,双方喝多了发生口角,随后大打出手……」 毫无新意! 杨洁说的滔滔不绝。 「那些人呢?」 你特娘的在照本宣科!贾平安打断了他,眼中多了不耐。 杨洁苦笑道:「死了九人,剩下的发现不对就跑了。」 「就没有重伤的?」 贾平安的话让杨洁愣了一下,「并未发现。」 「剩下的人……我指的是在场的人可在?」 杨洁摇头,「打起来之后,那些人就跑了。」 无懈可击。 贾平安突然问道:「酒肆的商人和伙计何在?」 杨洁的眼中多了苦涩,「他们担心折冲府报復,商人和伙计事发后就消失了。」 这收尾收的无懈可击,贾平安点头,杨洁告退。 「这里面定然有鬼!」 明静这等头脑都发现不对劲,「就算是那些豪奴跑了,可酒肆的商人和伙计……他们应当还会回来。」 「明中官明见万里。」 那些人估摸着在某个地底下在腐烂中……贾平安随口夸赞。 「别假惺惺的夸赞,说说此事该如何?」明静觉得此事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那个杨洁也不对,死伤十余人的大事,他作为县尉竟然一无所获,说是尸位素餐都是轻的。」 你既然能分析出这些来,宫中的钱粮就没算白给……贾平安吩咐道:「去寻那酒肆的商人和伙计。」 百骑出动。 贾平安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起床后,除去值守的人之外都睡了。 贾平安去厨房弄了一碗馎饦,随后坐在台阶上吃。 「从未见过你这等贪吃的。」 声音来自于屋顶,贾平安一边吃,一边抽空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这个棒槌,要和我耍这个? 噗! 沈丘落地的声音很轻,贾平安注意到他落地的过程中用手按着鬓角的长髮。 你特娘的……能不能不要这样吹毛求疵?关键是你一个没了蛋的内侍,就算是武功高强,可耍帅也没妹纸会喜欢你,你死心吧! 「长发飘飘不好吗?」 后世那些摇滚乐队的人都喜欢留长髮,大老爷们看着狂放不羁。年轻时贾平安觉也觉得这样看着潇洒不羁,后来觉得不好……那么长的头髮,洗起来很麻烦。 沈丘并未回答,压压鬓角的长髮,「今日我去了陈家,陈句看书写字,并无疑点。其他人也未曾看出问题疑点。」 「百骑来了,他自然要装老实。」 贾平安吃完了,舒坦的放下筷子,「此事要紧的是在场的人,在得知酒肆的商人和伙计都消失的消息后,我就知晓,陈家脱不开干系,至少在场的有陈句的亲人。」 「陈句有问题,不过如何能寻到酒肆的人?」沈丘看样子没找到头绪,「我去过他们的家中……」 「百骑正在蹲点。」 「你难道觉着我去一趟毫无用处吗?」沈丘冷冷的道。 你自信的样子有我的三分功力……贾平安淡淡的道:「死人之后,酒肆的商人定然慌张,而伙计绝对会想着脱身,可他们竟然毫无声息的就消失了,你觉着为何?」 沈丘负手站在前方,「被陈家灭口。」 「不对!」沈丘回身,「你既然知晓,为何派人去商人和伙计家蹲守?」 「兵不厌诈。」贾平安起身。 每到夜间他就觉得整个人特别空灵,想事儿很快。 「你是说……」沈丘沉吟,「你是明修栈道……暗地里……」 「去就是商人和伙计家的只是一部分。」贾平安淡淡的道:「我的人已经去查陈家了,还有酒肆。」 …… 第602章 笨就是了 「陈家……」 沈丘显然是有些顾虑。 一边装潇洒,一边顾虑重重。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着你这人洒脱,从不顾忌什么……」 大哥,你千万别以为咱们是基友……贾平安一脸唏嘘遗憾,「男儿行事……罢了,那陈家的身后乃是王家,估摸着连陛下都会有所顾忌,你……罢了。」 这等激将法切记要坚决,别激将之后在现场停留。 贾平安转身进屋。 院子里,沈丘站了许久,随后飘然而去。 第二日,蹲守酒肆商人和伙计家的百骑们一无所获。 第512页 「阿郎,他们依旧在那几家外面转悠,还问了街坊……」 管事在禀告。 陈句淡淡的道:「这是守株待兔。那贾平安乃是百骑统领,他来了,就说明陛下不高兴……此事的手尾都被扫清了,他难道还能把死人弄出来问话?」 管事得意的道:「还说他才华无双,可却远远不及阿郎。」 「是诗才!」陈句轻蔑的道:「诗才是才,可我等更要学的是经世之才。何为经世之学?做人为官。他那个什么新学,弄的国子监闹哄哄的,可见国子监如今没落了,竟然连这等人都压不住。」 他负手仰头看着天空,「长安那些人束手束脚,长孙无忌带着人操控朝政,山东士族遮遮掩掩。前阵子放出了消息,山东士族要进来了。」 管事兴奋的道:「阿郎,如此陈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是啊!」陈句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陈家算不得世家门阀,可咱们和王家是姻亲,王家也需要帮手,如此各取所需。咱们只需跟着王家……等此事了了,就让二郎闭门读书,考科举!」 「阿郎,科举出来的官吏大多宦途黯淡呢!」 「他们当然宦途黯淡。」陈句讥诮的道:「你看看大唐的官员,有几个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不是官员子弟,就是权贵豪族子弟。那些科举出仕的官员,若是官员权贵子弟也就罢了,你看看那些不得志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出身。」 管事讶然,「原来如此……那就是说,那些人被官场排挤?」 陈句看了他一眼,「什么排挤?就说二郎,他若是为官,自然想的和那些普通出身的官员不同,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陈句悠然神往,「想想汉晋举荐,九品中正。王与马……那才是我等豪族的好机会。」 「阿耶!」 陈舒来了。 陈句冷着脸,「又去了何处?」 陈舒行礼,笑嘻嘻的道:「我先前去和人做文章。」 陈句侧身看着他,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收手时,手中多了一根长发…… 「这是谁的?」 陈舒嬉笑道:「是我的!」 陈句拍了他一巴掌,半途又减轻了力量,板着脸道:「此次你也该收心了,好生读书,回头去科举。」 「阿耶,不是举荐吗?」 陈舒有些不满。 「什么举荐?」陈句骂道:「科举出仕,家中才好使力!」 陈舒应了。 陈句面色稍霁,「若是科举不能……为父再去求王家。做人要紧的是靠自己,什么都去求人,别人也会看低你。好生读,啊!」 「是。」 陈舒又笑了起来,「阿耶,那贾平安和蠢驴一般,竟然还在蹲守酒肆商人和伙计的家门口。」 「他不蹲守那里,还能蹲守哪里?」 陈句的眉间多了傲然。 …… 「陈家的管事出来了,盯住他。」 杨大树装作是行人模样,悄然跟在后面。 管事一路去了乡下…… 杨大树一路跟着。 管事在田庄里视察,询问田庄管事,随后回城。 「今日白跑了。」 晚上,杨大树一边泡脚,一边龇牙咧嘴的说着。 院子里坐着一圈人,明静站在屋檐下,「这般找不到方向。」 「有方向。」 贾平安坐在台阶上,觉得屁股冰凉,「管事不是要点,要点是那一日陈家人为何要下杀手,一次杀了三名府兵。」 「杀府兵……」贾平安觉得这是个胆大包天的事儿,「究竟是什么冲突?说是酒后,就算是酒后冲突,那三个府兵结阵也能弄死十余人,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尸骸说是家属掩埋了,没尸检。」 明静兴奋,「那咱们去找吧。」 这娘们…… 「已经去找了。」 明静讶然:「你竟然安排了那么多?」 你以为呢? 下面的人只需考虑一面,而作为百骑的大统领,贾平安得面面俱到的考虑到每个方面。 明静自告奋勇,「到时候我去。」 但生活随即就给明静上了一课。 「那些尸骸都烂掉了。」 一番描述之后,明静捂嘴沖了出去。 都高度腐烂了,还查什么? 贾平安却找到了疑点。 他寻来了包东,「明面上依旧要盯着酒肆和伙计,暗地里……陈家死了九人,死者的家属都是陈家的奴僕,如今都在田庄里,明白了吗?」 包东身体一震,「杨大树跟着管事去了庄子,并非是白跑?」 「这便是尔虞我诈,明日出城去查。」 第二日,贾平安就带着人消失了。 陈句神色冷峻,「他会去哪里?」 「说是酒肆商人的老家是乡下的,就去查探。」 「此事……要小心,跟着。」 陈句的眼中多了冷色,「要跟紧了。」 …… 十余百骑簇拥着贾平安一路而行。 两骑迎面而来,近前说道:「那一家子都出来了。」 贾平安点头,「后面拦截,我们走。」 「驾!」 三名百骑在路上拦截行人。 有人面色大变,旋即回去。 「武阳侯,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第513页 「就是要打草惊蛇。」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紧赶慢赶,在前方追上了看似普通的一家子。 一个老人,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半大孩子。 老人见到贾平安时,浑身哆嗦。 「去哪里?」 贾平安下马。 老人颤声道:「去走亲戚。」 「走亲戚带着还在守孝的儿媳妇和孙儿?」 贾平安指指妇人,「还背着那么大的包袱,这是走哪里的亲戚?」 老人跪下,声泪俱下的道:「闹鬼了,家中闹鬼了……」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鬼不惊。」贾平安冷冷的道:「你儿子死于府兵之手,府兵为大唐效命,自然有鬼神保佑,你儿子惹了鬼神,你还想安然无恙吗?」 老人一脸呆滞。 咦! 这人竟然不怕? 明静在他的身后低声道:「你安排了什么?」 贾平安摇摇头。 「有鬼啊!」 妇人一声惊唿。 老人骂道:「这些贱狗奴!」 嗯! 还敢骂鬼神? 这比宁采臣还牛逼! 贾平安正在愕然,老人哭诉,「大郎行事都是听令……」 来了! 明静只觉得腰后一股东西飙起来,整个人兴奋的不行。 「听谁的令?」 「阿郎和二郎君的令。」 一番问话后,明静整个人都蔫了。 没价值! 贾平安看着却很是从容,「你儿子往日做什么事?记住……」,他俯身看着老人,眼角却在瞟着妇人,「说错了……万劫不復!」 老人哆嗦了一下,「贵人是……」 明静说道:「这是百骑大统领,武阳侯贾平安,陛下的心腹!」 我何曾是皇帝的心腹? 贾平安笑了笑。 老人看看贾平安,惶然道:「大郎以前经常出远门……」 「去哪里?」 「说是护送商队去西北。」 贾平安突然问妇人,「你夫君去了何处?」 妇人下意识的道:「说是送些要紧的东西,说是二郎君很着紧那些东西,奴再追问就被呵斥。」 贾平安上马,「你一家子赶紧回去,陈家人来问只管说无事。」 老人叩首,「可家中闹鬼呢!」 妇人哭泣,「晚上就听到有人低声哭,还说什么死得好惨……」 贾平安举起手。 「我死得好惨吶!」 「就是这个声音!」 老人和妇人起身寻找。 一个百骑笑吟吟的道:「你家外面风太大了些。」 明静低声道:「竟然是你令人去弄的?」 你以为呢?贾平安策马,「回去!」 百骑绕了一圈回城。 房间里,贾平安分析道:「此事要紧的是查陈家为何杀人。说是什么冲突,可咱们的人已经问过了一些听到动静的,里面就是突然动手,什么意思?」 他抬头,狞笑道:「就是说,那些豪奴是突然冲着那三个府兵下了毒手!」 呯! 包东一拍案几,「难怪,我就说三个兄弟就算是打不过也能跑,原来如此!」 「为何动手?」 贾平安说道:「那三个府兵可是发现了见不得人之事?否则难以解释陈家人胆大包天去杀人。再有,那一日有人说曾见到陈家的马车在酒肆后面出现过。」 明静双手抱臂,胸肌越发的雄浑了,「陈家的马车,那多半是陈句或是陈舒?」 「为何坐马车?」贾平安目光炯炯,「大唐男儿能骑马就骑马,坐马车的多是女子。陈家人据我所知喜欢打马毬,能打马毬的人竟然去坐马车……」 就好比能骑摩托车参赛的选手,出行竟然选择了自行车…… 环保? 「如今要查清那人是谁。」明静皱眉。 「陈句那一日在家。」 贾平安神色平静。 「咱们竟然查到了那么多?」 明静只觉得一条线已经出现了。 「那一日陈句在家,谁能坐马车去酒肆?」 「陈家的女人?」 呯! 说话的雷洪被贾平安一巴掌拍了个眼前发黑。 「陈家是豪族,豪族的女人去酒肆也说得通,可带着十余豪奴去酒肆,你觉着这是女人?」 贾平安笑道:「就算是帝王去酒肆也没有这等大的阵仗,那个酒肆里有什么?值得让陈家人如此。」 「查!」 百骑动起来了。 他们明晃晃的开始查酒肆的背景。 「阿耶,贾平安在查酒肆了。」 陈舒有些慌。 「给他查。」陈句冷静的道:「酒肆的背景毫无问题。」 明静带着人严查酒肆,贾平安没露面。 「武阳侯,陈家没动静。」 「不着急。」 贾平安在等着。 两日后,大清早他突然召集人。 「明中官和我去县廨,包东带人盯着陈家,主要是盯着管事,若是出门就跟着,一旦出城……拿下!」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明静问道:「可是有结果了?」 「去了就知道了。」 他一直在等,现在可以开工了。 二人去了县廨。 第514页 「陈家最近两年办了多少过所?」 呃! 县里的人明显是懵逼了。 「拿出来!」 明静的作用就是这个。 她冷着脸,「咱是宫中的中官,奉命查此事,你等敷衍一个看看!」 记录拿出来…… 「陈家人出行的记录都在这了。」 贾平安翻看着。 「西北,西北,西北……陈家在西北有矿?」 县尉杨洁来了,笑道:「武阳侯这是……」 贾平安抬头,笑的很是惬意,「陈家去西北……这上面报的是行商,县里可检查过吗?」 你出行带着什么东西,县里必须要查验。 杨洁点头,「查过,是贩运铁器。」 贾平安起身,「贩卖到了何处?哪一家?」 杨洁摇头,「这个下官不知。」 贾平安问道:「陈家在哪里进的货?」 杨洁面色微变,「这个……下官不知。」 明静喝道:「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来此作甚?想盯着我等吗?」 杨洁笑道:「下官不敢,这便告退。」 贾平安盯着他出去,吩咐道:「去陈家!」 …… 「阿耶,贾平安去了县廨!」 陈句面色微变。 「阿耶!阿耶!」 陈舒突然跪下,「他定然是去查过所了。」 「查就查吧。」陈句冷笑道:「咱们家做生意又怎么了?」 权贵做生意的多了去,难道陈家不行? 「他前面全是幌子!」 陈舒浑身颤抖,「阿耶,什么查酒肆,查商人和伙计,都是幌子。」 陈句喝道:「淡定!慌什么?」 「阿郎。」一个僕役来了,「武阳侯来了。」 陈句冷冷的道:「二郎在这里,为父去前面。」 「打人了!」 前面一阵喧譁,接着贾平安带着人走了进来。 「武阳侯擅自闯入后院,意欲何为?」 陈句很冷静。 贾平安看看周围的环境,「我此来是想问问,陈家做铁器的买卖,在何处进的货。」 瞬间陈句的脸上多了青色。 「那只是下人做的生意,和陈家无关。」 这等由头随口就来,你去问做生意的权贵,问十家,十家都会这么回答。 「那下人何在?」 「在去西北的路上。」 「我的人已经去了西北。」贾平安微笑道:「过所里的目的地是岷州,是贩卖给了哪一家?」 「老夫不知。」 「如此,告辞了。」 贾平安含笑而去。 明静跟在身后,「该拿下问话。」 「多少人在等着咱们出错……拿下问话就是屈打成招。」 贾平安自信的道:「你等着看,陈家父子慌了,弄不好会逃。」 「不能。」明静分析道:「他既然寻了这个藉口,那必然……不,那三个府兵身死之后,陈句应当就把那管事给处置了,所以咱们找不到证据。」 「我为何要证据?」 回到住所,贾平安吩咐道:「暗中盯着陈家。」 第一日没事。 第二日,下午时,有人来报。 「武阳侯,陈家有数十人前后出来,往四面去了。」 「有趣,还和我玩这等手段。」 贾平安没动。 明静兴奋的道:「这是要逃?」 「他当然得逃!」 贾平安压压手,「无需着急,咱们的人手足够拦截他们。」 「武阳侯,还请指教。」 明静认真的拱手。 「从来到武功之后,你东一棍,西一拳的,看得我满头雾水,压根不知你在做什么,可你最后怎么就把陈句给逼着逃跑了?」 「先查酒肆的商人和伙计,其实到了这会儿我就发现了问题。」贾平安说道:「打死三个府兵,这是大事,可他们找的藉口太好了。商人和伙计担心被折冲府报復,于是遁逃……可遁逃不如直接去县里投案。折冲府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击县廨,如此等长安来人查明此事,他们自然无事。」 「这是其一!」 贾平安微笑道,「随后我令人去盯着陈家,你以为陈句会没有发现?那个……沈中官。」 沈丘从后面飘然出来。 「陈家安排了人在外面盯着,百骑的人早已被发现了却不自知。」 「看看,心不虚,他盯着百骑作甚?」 明静突然明白了,「你这些手段是为了哄骗陈家,背后却让人去那死者的家中装神弄鬼,随后再逼问,就问出了去西北之事,再以此为由去县廨查过所……」 这一步步的竟然就把陈家给绞住了。 「最后无需手段,笨就是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只需派人去查进货的地方,再查西北那边出货的地方,一进一出,自然原形毕露。」 明静勐地一惊,「你所有的倚仗都是基于陈家的这个生意见不得人……」 贾平安点头,「陈舒为何要坐马车去酒肆?为何要带着十余豪奴?别说是他,长安城的权贵都没那么大的排场,那酒肆里……有鬼!」 沈丘点头,「主人去酒肆……就算是陈舒喝多了令人殴打府兵,那些豪奴难道不知轻重?竟然也敢出手,这便是疑点。」 第515页 明静只觉得豁然开朗,「那一日酒肆里发生了什么,那三个府兵发现了什么,于是引得陈舒令人灭口……」 沈丘点头,飘然而去。 「哎!接着说说啊!」 明静觉得沈丘不够意思。 都是我寻到的疑点,沈丘哪里好意思再说下去。 「准备。」 贾平安起身,「陈家该动了。」 第603章 郁郁寡欢,守财奴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陈句在奋笔疾书。 陈舒在边上如热锅上的蚂蚁。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陈句书写的越发的快,鼻息咻咻。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他直腰抬头,把毛笔掷于地上,骂道:「无德无礼,不死何为?」 陈舒哀求道:「阿耶,贾平安只要寻到咱们进货的地方,随即就会发现和咱们的货物不同,他会来抓咱们,阿耶,跑吧。」 陈句负手走出去,管事站在台阶下,回身道:「阿郎,还未传来消息。」 陈句点头,「让人乔装从四面走,百骑来的就那么多人,只要跟上去,咱们最后走……再无人能阻拦。」 陈舒心中一松,「阿耶,那县里呢?」 管事笑道:「郎君放心,县尉是咱们的人,不会有人来了。」 「可怜。」 陈句看着屋子,「陈家在此百余年,如今却不得不逃窜……」 「阿郎,这一路有过所,只要到了西北就不怕了。」 管事笑吟吟的。 「你对陈家的忠心……老夫知晓。」陈句含笑道:「回头到了西北,老夫不会亏待你,还有他们。」 几个大汉进来了。 这些大汉身材魁梧,神色平静,让人看了心中凛然。 「这些都是陈家的家底,可惜在酒肆里被那三个府兵弄死了五人。」 陈句颇为遗憾。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阿郎,他们都出城了。」 「好!」 陈句笑道:「任你贾平安奸猾如油,可在老夫布下的疑兵之前也得顾此失彼。可惜老夫并未从军,憾甚!」 他回身,「二郎,我们走!」 父子二人随即牵马从后面出去。 「没人。」 几个大汉查看了一番。 「走!」 他们专门走小巷子,当看到城门时,陈句低声道:「二郎,若是有拦截,你别管为父,只管跑,切记了。」 陈舒身体微颤,「阿耶,一起走。」 「听话!」 一行人缓缓出城。 「没人。」 陈句深吸一口气,「列祖列宗保佑,我们走!」 一行人打马而行。 「阿耶,到了西北就不怕了。」 陈舒笑道:「那些人会保护咱们。」 陈句欣慰的道:「是啊!咱们有学识。吐蕃人想在吐谷浑搅风搅雨,就得咱们这样有计谋的。回头给他们出个主意,咱们也算是能寻个立足之地,最后寻机去逻些城……大唐再厉害也去不了那个地方……」 「是。」陈舒眉飞色舞的道:「我去西北时,和我交割的商人说逻些城就是天神之地,一般人上去就会气喘吁吁,没几日就吐血而死。」 「安心!」 陈句刚想说话,前方有人喊道:「阿郎!」 这个喊声很突兀,带着巨大的绝望。 陈句只觉得心脏呯呯呯的跳,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他努力抬头,见到前方出现了十余骑。 为首的那人笑吟吟的拱手,「陈句……这是要去哪?走亲戚?」 陈句低声道:「二郎,晚些为父大笑你就跑,啊!」 陈舒浑身颤抖,「阿耶,你别去。」 陈句微笑道:「我的儿,咱们做的事死有余辜,没有生路了。记住,我一笑起来你就跑,跑得远远的,寻个大山钻进去,一辈子都别出来了,记住了?」 陈舒剧烈的颤抖着,「阿耶!」 「好好的。」 陈句看了他一眼,目光慈祥,随后策马上去。 「武阳侯拦路这是何意?」 「演技不错。」贾平安勒马,目光扫过那几个大汉,「这便是陈家圈养的死士吧,没有这等人,也打不死那三个府兵,这最后剩下的几个都被带出来了,也好,一战而灭,正好慰藉那些府兵。」 「哈哈哈哈!」 陈句仰天大笑。 一骑悄然从后面转向,随即疾驰。 贾平安没动。 陈句一直在笑,直至笑的咳嗽不止。 「弄死他!」 陈句策马往右侧跑去。 几个大汉冲杀了过来。 贾平安摆摆手,百骑蜂拥而上。 管事毫不犹豫的下马跪地,「陈家走私兵器,贱奴都知晓里面的勾当,只求活命。」 「杀!」 那几个死士果然身手不凡,但在百骑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疾驰中的陈句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家的死士纷纷落马,不禁绝望地喊道:「救我!」 贾平安轻松策马从侧面绕圈追击。 再往右就是回城,往左就是百骑,陈句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贾平安拔刀,「下马跪地!」 第516页 陈句骂道:「奸贼,你不得好死!」 「阿耶!」 陈句身体一震,回头看去。 两个百骑就像是驱赶小鸡般的把陈舒驱赶了回来。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那些小手段以为能瞒过贾某?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阿耶救我!」 「武阳侯饶命。」陈句毫不犹豫下马跪地,「都是老夫的罪责……」 …… 县廨,杨洁有些坐立不安。 「陈家如何了?」 小吏摇头,「百骑就在外面,还是没进去。」 晚些,杨洁坐不住了,起身出去。 「县尉!」 一个小吏冲进来,「百骑的那个中官来了。」 明静带着几个百骑昂首进来,见到杨洁就冷笑,「杨洁!是你说还是回长安说?」 杨洁面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的,「是……是陈家,是陈句……」 「带走。」 县城挂起了一阵风,百骑四处出击,陆陆续续带走了二十余人。 驻地外戒备森严。 「是走私。」 包东带来了口供,「陈家老早就在走私货物,最早是书籍,路子走顺了就开始走私铁器,后续觉得兵器更挣钱,就走私兵器……」 「许多事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无法回首。」 贾平安觉得这都是人心不足惹的祸。 「弓都是在城中悄悄做的,就藏在那个酒肆里,酒肆就是陈家暗中开的。」 三个府兵去喝酒,其中一个喝多了去撒尿走错了地方,撞开了一个房间。 「里面全是兵器,那府兵的酒意都化为冷汗出来了,刚想叫喊,就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陈舒得知露馅,就令人突袭了那两个府兵,可即便是如此,依旧被他们弄死了九人。我大唐府兵……威武!」 包东唏嘘不已,「陈句说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本以为此事能平安度过,谁曾想却被查了出来。」 一个傻逼! 「对了,陈句想见你一面。」 「怎地,还不服气?」 贾平安起身出去。 临时开闢的刑房里,陈句浑身是鞭痕,让贾平安突然生出了自己就是恶人的感觉。 「老夫自问布置的滴水不漏,没想到……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贾平安摇头,「你的布置漏洞百出。你唯一的手段就是灭口,就是扫清证人,可根源你却忘记了。一次杀三个府兵,这本就是极为不正常之事,你却自己脑补着把证据给补没了……自信到了你这个份上,实则蠢笨如猪。」 他转身出去,陈句嘶声道:「都是老夫做的,和二郎无关!」 贾平安止步,「你那儿子心狠手辣,三个府兵皆死于他的命令之下。而始作俑者便是你,若非你贪心不足去走私,怎会有破家的今日?」 破家! 陈句仰头喷出一口血来。 「看好他!」 贾平安走出了刑房,杨大树跟在身后,「武阳侯,这是什么手段?」 「分析法!」 杨大树捂嘴不敢再问。 「没这么夸张。」贾平安笑道:「一件事有表象和内因,一般人喜欢去探索表象,一旦被卡住之后就再无头绪。可为何不去想想内因?」 他站在堂前说道:「此事看似冲突,可从一开始就觉着不正常,是什么能驱使陈家胆大包天去杀死三个府兵?这才是此事的内因。顺着这个思路,你就知晓该如何去查探。」 「多谢武阳侯!」 在学识垄断的现在,这番话就类似于神功秘籍,被贾平安随意说了出来,让杨大树兴奋不已。 「好好干。」贾平安突然问道:「盗墓有趣吗?」 「有趣。」杨大树眼中放光,「先是寻到墓穴,随后打洞下去……里面的味道很古怪,掀开棺木的那一刻最紧张……」 …… 一场马毬打下来,高阳酣畅淋漓。 「回家。」 回家洗澡更衣,浑身轻松啊! 再拿起一本书看看,高阳觉得这便是神仙日子。 「小贾怎么还不回来?」 肖玲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高阳不喜欢人吞吞吐吐的。 肖玲低头,「公主,要个孩子吧。」 高阳一怔,无所谓的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你说了和没说一样。 肖玲嘆道:「那么多的田地钱财啊!公主,到时候……全都得交回去。」 高阳怒了,「到时候全部送人行不行?出去!」 肖玲灰熘熘的出来。 「去问问小贾何时回来。」 里面一阵忙乱。 「我的脂粉呢?还有那一条薄纱,小贾最是喜欢,看着和狼似的。」 肖玲笑嘻嘻的去问了。 「公主,说是还没回来。」 「那我要你何用?」 高阳怒了,想着去了新城家问。 「不知道啊!」 新城弱弱的道:「要不……我去问问吧。」 新城一路进宫,皇帝在议事,她就把王忠良弄出来问话。 「消息刚到,武功地龙翻身了。」 王忠良讲解的很精彩。 「……那陈句觉着自己是调虎离山,谁知道武阳侯一直在等着他,当即下马请降,随后只是一个拷打……走私兵器,大事件!」 第517页 …… 贾平安回到长安后,第一时间被皇帝召见。 「陈家富贵够了,为何走私?」 李治的眼中有怒色。 「陛下,说是……这钱太好挣了。」 「这钱太好挣了?」 李治冷笑。 「陛下,臣听闻当利钱足够多时,商人甘愿冒着被处死的风险……」 这就是商人,不,其实都一个尿性。 只是看筹码够不够。 「陈句、陈舒处死,陈家男女全数发往安西为奴。」 大唐现在迫切的需要提高在安西的人口比例,李治这一道命令少说给安西增加了上百人口。 「臣告退。」 没啥事了,贾平安想赶紧回家看一趟。 「且等等。」 李治问道:「陈家走私,在西北为何无人查获?」 皇帝的疑心病犯了。 「陛下,臣不知。」 李治摆摆手,等贾平安走后说道:「让人去西北各处查查。」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长孙相公家中说是闹贼,雍州不敢去……」 李治起身出去,外面两个千牛卫在,其中一个是李敬业。 「李敬业!」 「张廷琛!」 「臣在。」 李治吩咐道:「你二人去舅舅家一趟,看看什么贼人这般猖狂。」 张廷琛犹豫了一下…… 千牛备身几乎都是权贵官宦子弟,从小家学渊博,对政治敏感。 皇帝和长孙无忌越走越远了,这一点张廷琛知晓,他担心会被卷进皇帝和长孙无忌之间的斗争中去,粉身碎骨。 李敬业却毫不犹豫的道:「臣这就去。」 李治看似平静,可早就把二人的神色看了个清楚。 果然,李敬业就是个憨直的。 晚些他和武媚说了此事。 「山东士族不要脸,朕让他们去,就是让舅舅知晓朕的善意……」李治冲着李弘招手。 武媚一听就觉得不对,「陛下,若是要表达善意让别人去也罢,那李敬业就是个爽直的性子,臣妾怕他得罪了长孙相公,到时候陛下的善意变成了恶意。」 李治皱眉,「不至于吧?」 武媚苦笑:「臣妾听闻英国公都被他气得想吐血,下毒手痛打。」 李治:「……」 …… 李敬业先跑去了李勣那里。 「去那边要谨言慎行。」 李勣再三告诫,也担心孙儿卷进去。 「知晓了。」 李敬业看了李勣一眼,「阿翁,你最近说话越发少了。」 李勣含笑道:「话多何益?」 可话少不妥啊! 李敬业嘆道:「话少就是郁郁寡欢,阿翁你时常说要心平气和,可你这般……我担心外面那些人知晓你郁郁寡欢,会笑话你。」 李勣:「滚!」 「是!」 走到门口,李敬业回身,「阿翁,其实被说中的才会恼羞成怒……」 李勣的修养崩塌了! 他抓起案几上的砚台,李敬业转身就跑。 「阿翁,莫要讳疾忌医啊!」 呯! 砚台落地碎了。 「阿翁这般真是恼羞成怒了。」 李敬业寻到了贾平安,「兄长,阿翁郁郁寡欢怎么办?」 「这个……」 我能说老来乐吗? 老李确实是年纪大了。 「夕阳红呗!」 「对了,陛下令我和另一人去长孙无忌家,说是家中有贼,可千牛卫不抓贼,为何让我去?」 李敬业觉得奇怪,「会不会是想让我进去,随后……」,他目露凶光,伸手挥动。 这个棒槌! 贾平安骂道:「自作聪明!让你作甚就作甚。另外,去了那里切记莫要随意行动,还有,谁想坑你,打了再说。」 「有数。」 李敬业撒腿就跑。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道:「此事我觉着该去巡查一番,你等看好百骑,我这便去了。」 晚些他出现在了家中。 「嘤嘤嘤!」 阿福第一个出迎。 杜贺喜滋滋的道:「郎君有所不知,如今道德坊都知晓咱们家阿福了得,说是坊内连贼人都少了些。」 我的崽,你又立功了。 贾平安一阵揉搓,父子二人摇摇晃晃的进了后院。 「乖乖!」 贾昱蹲在台阶下,老龟在边上发呆。 「乖乖。」 这龟都说成了乖,贾平安笑了,「大郎!」 贾昱抬头,看着有些木然,「阿耶。」 「好儿子!」 贾平安抱起他,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一家子团聚了。 贾平安简单说了此次武功之行,边上睡觉的兜兜醒了,「阿耶!」 小棉袄啊!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兜兜揉着眼睛,「阿耶,阿福。」 阿福在屋外犹豫不肯进来。 「阿福!」 贾家热闹了起来。 贾平安把阿福拖了进来,一会儿后阿福落荒而逃。 这样不行啊! 苏荷很是纠结,「夫君,阿福为何不喜欢咱们呢?」 这个…… 当然是兜兜的缘故。 熊孩子连阿福都怕。 但贾平安也觉得阿福胆子太小了些,「其实也有办法把阿福引进来。」 第518页 「什么法子?」 苏荷挥拳,「我来弄!」 「阿福喜欢藏东西,把它藏着的食物拿来,它定然会进来。」 「是个好办法。」苏荷亲了兜兜一口,「兜兜你等着,阿娘把阿福引来。」 贾平安不知道熊猫是否有藏食物的习惯,至少蜀地的熊猫没有这个习惯。至于秦岭的就难说了。 「啊!」 尖叫声传来。 贾平安冲出去。 「夫君!」 苏荷尖叫,可阿福更快,一熘烟跑过来,抱着爸爸的大腿嘤嘤嘤。 苏荷一边跑,一边护着侧面。 「怎么了?」 苏荷一松手,侧面的裙子就散开了。 「我只是翻了一下它藏的东西,它就挠我。」 「阿福!」 贾平安板着脸。 阿福抱着他的腿,一脸憨厚无辜。 兜兜少年不识愁滋味,寻了个枝条在驱赶老龟。 「走!走!」 人说老龟通灵,这只老龟就是如此,它竟然缓缓爬动。 贾平安拍着阿福的头顶,「在家里不许撕咬抓挠,知道不知道?」 「嘤嘤嘤!」 看来阿福是个守财奴。 贾平安坐在院子边上,想着李敬业去长孙无忌家的事儿。 宰相家闹贼不是事,但为何李治让千牛卫去? 这还是表达亲切的意思。 舅舅,俺们还是一家人啊! 山东士族想下山来摘桃子,引发了一系列变化,这个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 李敬业和张廷琛在长孙家门外等了一会儿。 此刻已经是下衙时间了。 「陛下说让咱们在家中驻守。」 张廷琛很是客气。 管事冷着脸,「且等阿郎回家了再说。」 「我们并不想来。」李敬业觉得管事太吊了,心中不爽,「你有本事就说不许进呗!说一声!」 管事哪里敢说。 李敬业得意的道:「长孙相公怎么就寻了你这等没主见的做管事,换作是我阿翁,早就换人了。」 「咳咳!」 张廷琛在干咳。 李敬业皱眉,「受寒了?」 身后,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让他们进去。」 长孙家自然非同一般,李敬业见了贊道:「长孙相公家怕是比皇宫都不差。」 这是暗指长孙无忌有篡位的野心? 管事的脸都绿了。 张廷琛更是拉开些距离,担心自己被长孙无忌的怒火波及。 第604章 一拳,李义府摔倒 先帝时,长孙无忌就颇受重用,堪称是有数的几个人之一。加之他国舅的身份,所以住所也颇为美轮美奂。 现在的皇宫真心不成,而且还潮湿,长孙无忌家虽然面积不如皇宫,屋宇没有皇宫多,但精美程度却丝毫不差。 许多客人在长孙无忌家转悠一圈后,各种赞美啊! 但谁都没把这里和皇宫作比较。 李敬业就说了。 长孙无忌在看着他。 李敬业一脸从容。 此子难道心机如此? 李治派了千牛备身来家中坐镇,这只是一个姿态,表示朕和舅舅依旧亲密无间。可实际上两人都知晓,往日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李敬业……李勣是他的对头,他的孙儿来家中说这等话……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 「阿郎。」 一个管事出来,「家中正在搜东西,玉簪还未找到。」 「无用!」 管事低头,「是,林氏昨日玉簪被盗,被那贼子一拳打晕,先前醒来说噁心,现在好些了,记起了些事。」 长孙无忌点头。 东西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竟然有人敢动手。 「出来了。」 后面一阵喧譁。 一个女子被侍女扶着出来,见到长孙无忌后福身,哽咽道:「阿郎,那贼人奴想起来了……」 「都叫来认。」 长孙无忌拂袖进去。 临走前他看了李敬业一眼。 李敬业那话得罪人了,长孙无忌要收拾他……张廷琛尴尬的道:「敬业,咱们寻个地方避避。」 这等豪门内部的事儿别打听,有多远走多远。 李敬业点头。 长孙无忌往里去,管事跟在身边。 「李勣最近得意了些,告诉他们,让他知晓规矩。」 「是!」 「他在这!」 女人的尖叫声突然传来。 长孙无忌回身,就见一个僕役飞也似的往大门那边跑。 李敬业回身。 大门打开着,门子一个人拦不住。 李敬业会坐视此人逃跑。 长孙无忌瞬间就把此事『看清』了。 张廷琛拔刀! 还好有另一人! 长孙无忌冷笑。 「滚!」 僕役在疯狂奔跑。 「抓活的!」 管事带着人追赶。 若是不小心砍死了贼人,兴许长孙相公会认为是功劳,但管事却认为是过错。长孙相公过后即忘,而管事却会寻机会来报復我…… 张廷琛是个很稳重的人,所以顺势避开。 那僕役不禁狂喜。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蠢货!要什么活的?」 第519页 李敬业看似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挥拳。 呯! 贼人就像是撞到了铁板,直挺挺的仰头倒下。 李敬业收拳回身,「没事了,回家!」 对于他而言,既然贼人被揪出来,任务也就完成了。 一个管事欢喜的道:「拿活的,往日家中被偷的东西不少,就看他的了。」 僕役倒在那里,管事冲过去,「绑了!」 几个大汉拿着绳子过来,在捆绑的过程中觉得不对劲,有人摸了一下鼻息。 「死了?」 …… 长孙无忌第二日在上朝时夸赞了李敬业,什么古之恶来,熊罴…… 李治含笑也说了几句。 皇帝和长孙无忌之间的关系竟然又好了些。 李治笑吟吟的去了武媚那里。 「李敬业昨日一拳打死了贼人,舅舅对他赞不绝口。」 武媚咦了一声,「他竟然能不惹祸?」 「媚娘你这是偏见。」李治想到了女人的傲慢与偏见。 武媚诧异的模样让李弘不禁倍感有趣,「阿娘,那个人很坏吗?」 武媚摇摇头,「不是坏,而是……有些憨直,说话不过脑子。」 李治皱眉,「媚娘这般说却是过了些,英国公上次说李敬业虽然憨直,却不乏机变。」 女人啊! 你们为何要对男人有那么多的偏见? 李治难得的感慨着。 …… 「阿翁!」 长孙无忌竟然送了礼物给李敬业。 李敬业那个欢喜啊! 李勣抬头,见孙儿拎着一把横刀进来,就皱眉,「皇城内能随意拔刀?」 「阿翁,这是长孙相公送的,他真是个好人。」 长孙无忌出手的兵器,至少得是神兵,否则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唿。 李勣冷着脸,「丢边上!」 「阿翁。」 阿翁老煳涂了吗? 李敬业看看手中的宝刀,觉得定然是如此。 他后悔自己没去寻几个美人来刺激一下阿翁。 兄长说过:长寿的秘诀不外乎就是始终对女人保持着旺盛的兴趣。 阿翁最近都没…… 李勣不知道孙儿的脑补,一脚把横刀踹到角落里,「回家去沐浴。」 不至于吧? 李敬业这才知晓祖父是在忌惮着什么。 「快去!」 在长孙无忌的眼中,李勣就是一条乌梢蛇,阴险狡诈。 「那个阴人!」 李勣同样觉得长孙无忌不是好鸟。 …… 「老夫敢打赌,这把刀李勣不敢收。」 长孙无忌丢下这句话,随后陷入了政事之中。 「相公!」 有小吏进来,「李敬业出来时并未佩刀。」 长孙无忌讥诮的道:「李勣明哲保身的本事学了李靖,可却没有李靖大气,格局差远了。所以老夫不看好他的身后事。」 「不过……」长孙无忌想到李治的举动,眼中多了些玩味。 「雉奴这是被山东士族吓坏了?所以迫不及待的向老夫示好。」 …… 皇帝心情不错,赏赐了高阳一群羊。 「皇帝没事做了?」 高阳很无奈,「家中没地方餵养,他还不如直接赏赐些钱财。」 「公主……慎言!」 肖玲很尴尬的看看送赏赐的内侍。 内侍眉眼通透的道:「公主贤淑。」 哪怕笑点再高,肖玲依旧回身捂嘴。 公主贤淑…… 哈哈哈哈! 她无声大笑着。 公主要是贤淑,老娘就是玉女! 「很好笑?」 高阳盯着她。 肖玲赶紧福身,「奴没笑。」 「笑了就笑了!」 高阳的眼中多了怒火。 老娘完蛋了…… 肖玲知晓呵斥在所难免,弄不好还会被鞭挞。 我好命苦。 「公主,武阳侯来了。」 驸马见公主要求见,得到同意后才能进来。 但贾师傅早就直来直往了。 「小贾来了?」 高阳的火气不翼而飞,笑吟吟的道:「快去迎了来。」 有人去了,高阳回身,「去备些喝的。」 肖玲恍然大悟。 「公主,奴错了。」 我错了,原来公主不是不贤淑,只是她的贤淑都给了武阳侯。 我错的离谱! 贾平安进来发现气氛不对,「这次去武功弄了些特产,公主看看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送人。」 「都能用!」 高阳很笃定。 小贾出门都知晓给我带特产,可皇帝却只知道送羊送羊。 这是没心没肺吧? 没小贾有心。 「小贾。」 「何事?」 二人进去坐下,肖玲是个眼色,其他人都走了。 小贾是真的喜欢我呢?还是喜欢…… 高阳的脸上多了些红晕,「小贾,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羔羊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这个娘们糙的让人无话可说,但好在很直爽。 但再直爽的女人也会变。比如说卫无双,原先冷若冰霜,可现在掌家也井井有条,相夫教子做的无可挑剔。 第520页 但这个问题有陷阱。 后世的妹纸们琢磨了试探渣男九九八十一道题,每一道题都有陷阱,若是回答错误…… 女人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有两种可能。 她不喜欢你,所以等你说出来自己喜欢的类型后…… ——亲爱的,我喜欢直爽的女人。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菜……妹纸心中雀跃,却一脸难过,「我的内心戏特别多,想法特别多。」 其二,她喜欢你,但却没把握,担心你不喜欢她。 这个时候,情商爆表的回答是什么? 贾平安凝视着她。 还用说吗? 这时候说什么『我喜欢直爽的女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这等答案太苍白了。 贾平安凝视着羔羊,缓缓伸手。 羔羊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羞答答的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小手。 羞答答! 外面的肖玲不小心回身看到了这一幕。 我的神啊! 这是公主? 公主啥时候这般小女人了? 肖玲仰头看天,我眼花了吗? 晚些,高阳精神抖擞的进宫。 「陛下,公主说来还礼。」 王忠良觉得皇室最奇葩的便是这位高阳公主。 旁人得了皇帝赏赐都是上表感谢,唯有这位竟然要还礼。 你当这是走亲戚呢? 李治难得清闲,笑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不喜欢占人便宜,你给我一文钱,我要还你两文。占人便宜会怄气。罢了,她还了什么?」 王忠良一脸纠结。 李治冷着脸,「蠢材,又自作主张。」 「陛下。」王忠良苦着脸,「公主送来了十头肉牛。」 陛下,这比你送的肥羊值钱多了。 并非所有的牛都能耕地,不能耕地的牛自然只能吃了。 但牛肉的价格绝对不菲,高阳用这个还礼,大概就相当于后世送礼送野生的一头鲍。 霸气侧漏啊! 李治笑道:「让她来。」 高阳握着小皮鞭进宫,一路皱眉。 「皇帝,这里不大好,我觉着潮热,要不……把大明宫重新修起来吧。」 原先李渊退位做了太上皇,受不了夏季皇宫中的这种潮热,先帝就选址修建大明宫,准备给李渊避暑用。 可才将修建了个雏形,李渊就驾崩了,于是大明宫就此搁置。 这等建议没人会说,担心被外朝的官员说蛊惑皇帝骄奢淫逸。 李治摇头:「朕也想,不过如今各处用钱厉害,吐蕃在盯着,另外还有高丽……」 李治的眼中闪过厉色,「高丽不灭,朕如何有面目去见先帝?且待时机。不过征伐钱粮为先,大明宫之事再缓缓。」 「差多少?」 高阳一脸姐不差钱的豪迈。 李治不禁笑了,「当初先帝令百官捐了一月钱粮助力修建大明宫,你觉着家里的钱粮足够?」 「当我没说。」 高阳很爽快的认输。 这便是李治喜欢和她相处的缘故,没机心,该恼怒就恼怒,该欢喜就欢喜…… 「对了。」高阳准备回去了,临走前想起一事,「上次我听闻有人说太子的坏话,说什么太子性子不好,我再想寻那人时,却寻不到了。」 高阳握着小皮鞭,「真要被我找到,抽死他!」 李治淡淡的道:「跳樑小丑罢了。」 那些人是冲着武媚去的,李弘只是殃及池鱼。 「我走了。」高阳又改变了主意,「我先去看看太子。」 她风风火火的走了,李治不禁失笑。 「这性子倒是让朕羡慕。」 直言直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动手就动手……李治无比渴望这样的日子。 高阳一路去了武媚那里。 「太子呢?」 武媚在殿内听到了她的声音,微笑道:「高阳来了。」 「见过皇后。」 高阳福身。 武媚颔首,「高阳来见五郎?五郎在后面读书,也该差不多结束了。」 「我去看看。」 高阳自己出去,邵鹏赶紧跟上去。 「公主这边来。」 一路转到了后面。 高阳见到一个宫女正在殿外守着,就问道:「可下学了?」 宫女便是王霞,见是高阳,她恭谨的道:「还有一会儿。」 高阳往里面看了一眼。 先生在上面,下面坐着李弘,侧面坐着曹英雄。 赵二娘敲敲案几,「曹侍读。」 「何事?」 曹英雄很精神的模样。 赵二娘狐疑的看着他,「刚才我怎地看到你打瞌睡?」 「哪能。」 曹英雄忍着一个哈欠,「刚才我在琢磨殿下的功课。」 赵二娘冷笑,「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曹英雄:「好像是……」 「曹英雄!」 赵二娘怒道:「你刚才就在打盹。」 李弘板着脸,「曹侍读,要好好读书。」 「是。」 干别的还行,重头学一遍功课让曹英雄欲仙欲死。 「太子。」 高阳没了耐心,就招手。 李弘见是她,起身拱手,「姑母且等等。」 第521页 高阳见他一本正经的,不禁就笑了。 她退了出来,百般无聊,就在周围转悠。 「那是谁?」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低头走来,高阳问道。 「公主,是李相。」 「李义府?」 高阳冷着脸,「这个笑里藏刀的李猫。」 李义府近前抬头,愕然微笑,「见过公主。」 高阳在这里作甚? 李义府的脑海里转悠着几个念头。 「听闻你寻小贾的麻烦?」 「谁?」李义府依旧微笑。 这个老贼喜欢装傻! 高阳冷冷的道:「贾平安。」 李义府听闻了些消息,比如说贾平安和高阳公主亲密,但不知道怎么亲密,他也没兴趣知晓。 此刻他知晓了。 他笑道:「子虚乌有之事罢了。」 他微微颔首,对出来的邵鹏说道:「皇后可在?」 「在。」 高阳看着他进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若是新城在这里会如何? 高阳觉得新城会不说话,最多是弱弱的一笑。 我也能啊! 但这很别扭。 高阳摇摇头。 李义府晚些出来,见高阳依旧在外面,不禁心中冷笑。 传闻高阳公主无谋,李义府没怎么琢磨,今日一试,果然。 这等无谋的公主,在皇室不过是摆设罢了。 关键她和皇帝还是异母姐弟,没那么亲近。 所以…… 李义府微微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人常年带着春风般的微笑,众人习惯了,但当他冷着脸时,那威慑力竟然出乎预料的大。 这就像是老实人突然发飙一样,总是能令人感到震撼。 但这一招对高阳无效,她甚至觉得李义府有些装模作样。 「殿下。」 李弘下学了。 高阳往上走,李义府往下…… 但他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太子。 二人的距离有些近。 李义府回头,高阳举手,小皮鞭晃了晃! 「太子!」 高阳招唿了一声。 李义府却觉得高阳要抽自己,下意识的躲避。他顾着躲避,脚下却踩空…… 呯! 李义府就在高阳的眼皮子底下摔倒,接着翻滚下去。 高阳愕然,「和我无关。」 前面带路的内侍回头,李义府刚好滚到他的脚边,血流满面。 「李相!」 …… 「武阳侯,刚才宫中说是高阳公主鞭责李义府,导致李义府摔伤,公主被禁足,陛下大怒,说是要严惩。」 明静觉得大快人心,「公主在皇城中时,有人大声叫好呢!」 操蛋! 贾平安觉得这娘们就是惹祸精。 「李义府伤势如何?」 明静显然级别不到,一脸打探不到八卦的遗憾,「不知道。」 「我去问问。」 李义府要是摔伤了还好说,摔成白痴了…… 「宫中问不来。」 明静很严肃的告诫道:「这等事不好打听,否则容易被忌惮。」 这是犯忌讳的事儿,你去哪打听? 「你的路子不灵!」 贾平安带着包东出去,交代了一番,就去寻了两个老婆生产时坐镇贾家的医官陈斯。 「两个孩子渐渐大了,陈医官何时有空,去家里喝杯酒。」 陈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还惦记着自己,不禁感动,「改日一定去,一定去。」 贾平安和他闲聊几句,包东来了,「武阳侯,说是宫中有人受伤了……」 贾平安神色一紧,「可是皇后?」 陈斯笑道:「非也,是李相。」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笑道,「他伤了就伤了吧,若是重伤更好。」 贾师傅恩怨分明! 「就是磕到了头,身上有些淤青,无大碍。」 贾平安随后和他约定喝酒的时间就走了。 这消息来得也太轻松了吧? 包东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招。 第605章 贾导 「李义府自家跌倒,却说是我抽打的!」 高阳气炸了。 呯! 水杯粉身碎骨。 肖玲来了,门口两个侍女指指里面,一脸惧色。 肖玲站着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觉得生命依旧还有保障,这才弱弱的道:「公主。」 高阳在转圈,止步问道:「如何?」 事件发生后,她还在懵逼中,觉得李义府自行摔倒很解气,李治那边就来了惩罚。 ——禁足,等候处置。 这是哪门子的事啊! 想我高阳纵横多年,竟然会被李义府那个老贼污衊。 「公主,说是李义府如今被送回家去养伤,伤势颇重。」 肖玲觉得自家公主真是太跋扈了。 「公主,那是宰相,不能动手。」 高阳眼睛圆瞪,「我何曾动手?那老贼自家摔倒了。」 公主,你的狡辩好苍白啊! 肖玲心中唏嘘,「可李义府倒下了。」 「那是他自己倒霉!」 高阳叉腰,「回头我就抽死他!」 你真要抽死他,回头陛下也只能把你软禁一辈子。 第522页 「公主,歇歇吧。」 室内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 高阳坐下,气咻咻的道:「拿酒来。」 肖玲招手让人进来收拾,「公主,酒伤肝。」 「可我现在伤心!」 高阳怒道:「皇帝也认为是我弄的李义府,禁足禁足,哪有这等道理?」 可不禁足……肖玲苦笑,「公主,若是不禁足,外面就要闹腾起来了。」 公主把宰相打的头破血流,竟然屁事没有。那些人会喷死皇帝。 高阳突然精神一振,问道:「你说李义府是不是故意在陷害我?是了,笑里藏刀,李猫……定然是如此。」 「公主,新城公主来了。」 高阳微微昂首,「快请进来。」 新城娇弱的进来,微微蹙眉,「我听闻你的事了,打没打?」 高阳孤傲的道:「打了我就认,没打,就算是打死我也不认!」 新城嘆息,缓缓坐下,双手托腮,很是发愁的道:「可李义府当时就和你照面了,他一个男人,怎会摔的这般惨?外面都说是你打的,还说皇帝对我们太好了些,当严加管束。」 「一群鼠辈!」高阳不屑的道:「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和我斗,没本事躲在后面暗算人,也配称为男儿?」 小贾这等才是真正的男儿,其他的…… 「可此事很麻烦。」 新城柔声道:「那些人定然想让皇帝严惩你……当时可有人看到了?」 高阳想了想,「当时没人看到。」 姐,你真倒霉。 新城捂额,「麻烦了。」 「我不怕!」 高阳嘴硬。 新城出来,吩咐道:「去皇城外。」 皇城外,大道边。 有人去通知了贾平安。 「新城这哥们大白天来寻我干啥?」 「咦!也不对,她白天不寻我,难道晚上来寻我?」 贾平安出了皇城,见马车孤零零的在那里,就走过去,「公主。」 车帘掀开,露出了那张黛玉般的脸。 带鱼,你好! 贾平安拱手。 新城低声道:「高阳那边说她是冤枉的,可宰相伤了岂是小事?连长孙无忌都会站在李义府那边。我问过她,她说当时并无人看到。」 贾平安正在调查此事,闻言贊道:「公主兰心蕙质,心地善良。」 新城嘆道:「我再怎么也没办法去弄清楚此事,要不……我进宫为高阳说几句话吧。」 「没用。」贾平安觉得新城低估了此事。 「总得试试。」 这哥们果然是耿直。 可惜晚些新城黯然出宫,和贾平安再度聚首。 「没用。」 「我早说没用,此事就算是皇后劝说都无用。」 「那怎么办?」 新城捂着胸,林黛玉上身了。 「我已经有了些眉目,让高阳放心。」 新城看着他,「小贾,不用安慰我。」 我没安慰你啊! 大伙儿都是哥们,安慰你干啥? 哥们就是你倒霉的时候会伸出援手,但却要损你一番的那个人。 一边帮你,一边损你。 等新城走后,贾平安回了百骑。 「武阳侯,高丽那边有消息。」 高丽? 贾平安现在就盼望着战机出现,一巴掌把高丽拍个生活不能自理。 「说。」 包东说道:「初春的时候,大唐一个军士夜间迷路,竟然过了贵端水,天明被高丽游骑发现,随即劝降……」 贾平安仿佛看到了贵端水畔一个孤独的战士。 敌军疯狂围了过来,他能如何? 「高丽人开出了三万钱的赏格,再加两名美女,那军士毫不动心,随后围杀,那军士重创落水,在下游被救了出来……」 「我大唐男儿,自然就该如此!」 这话一出口,贾平安不禁愕然。 他竟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了其中的一员。 我也是大唐男儿! 「是啊!」 包东也颇为激动,「高丽人沿途搜索,救那军士的乃是一群百姓,问清之后大怒,竟然冲杀了过去……」 卧槽! 百姓去冲杀正规军。 辽东的百姓啥时候那么豪迈了? 「如何?」 包东的眼中多了异彩,「大败高丽游骑。」 这便是大唐百姓。 见到军士落单被欺负了,他们不是说回去报信,而是拿起刀枪,上马渡过贵端水去砸场子! 「这便是军心民气啊!」 什么叫做军心民气? 首要的便是民气! 什么是民气? 这便是了! 这样的大唐……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请见。 李治得知了消息后也为之一怔。 「这便是我大唐的军心民气,陛下,臣以为可鼓舞。」 李治点头,「前隋时,高丽人得意洋洋,跋扈嚣张,辽东一带就是他们的狩猎场。炀帝征伐高丽,倾国之力却大败。君臣不同心,帝王不明武事却胡乱插手……此大败之因。」 「几度征伐大败,高丽人自诩中原为弱小,觊觎中原之繁茂。大唐立国,幸而一战击败突厥,高丽震动。先帝领军征伐高丽,数度击败高丽人……这军心民气是如何起来的?朕看便是这一次次的胜利积累起来的!」 第523页 李治心情大好,「让他们把那个军士和那些出击百姓的名送到长安,朕亲自封赏!」 「是。」 李治的眉动了一下,「另外,事发后,当地驻军为何不出击?」 贾平安没看到地方出击的消息,「臣不知。」 「怯弱!」 李治起身,负手走下来,「大唐的将士被欺凌了,为何不出击?」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宋明。 ——不得擅自挑起争斗! 「臣去问问。」 贾平安去了兵部。 「出击了。」 兵部的官员笑道:「事情发生后,三百骑越过贵端水,一路沖了过去,绞杀了高丽两股游骑,随后焚烧村子十余,满载而归。」 草! 贾平安出了兵部,看着蓝天,胸口里多了些莫名的激盪。 别动我的人,否则我弄死你! 弄死你! 这个不是玩笑,更不是警告,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从帝王到臣子,再到贩夫走卒,无不在践行这个现实。 到了后来,那些读书人已经不满意循规蹈矩了,他们採取了更激烈的方式,自荐,或是求推荐……把自己弄到边塞去,一时间,无数边塞诗唱响世间。 军方的反应得到了皇帝的赞许,随后嘉奖令下发。 「但凡高丽人敢动手,打!」 「为何要等他们动手?为何不能是我们主动动手?」 一阵喊打喊杀声,有老将甚至上了奏疏,建议攻伐高丽。 李敬业兴奋的鼻子上的青春痘都差点爆了,「兄长,此次我定然要去高丽。」 「征伐高丽的时机未到。」 这娃想多了,现在的大唐依旧在整合中。 李治高居御座,不断在和这个帝国磨合,一旦磨合结束,他将会露出自己的另一面。 突厥,高丽,百济……一个个名字最后都只能去歷史书里寻找。 但还有一个大敌。 吐蕃! 禄东贊在看着大唐,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击败大唐,吐蕃就是最靓的崽。 「时机未到?」 李敬业失望的道:「我还想看看高丽女人甩屁股。」 「上次不是看过了吗?」 上次出使高丽,泉盖苏文表现的很友好,李敬业坏事没少干。 「太少了。」 「滚!」 贾平安蹲在宫外琢磨了许久,随即去了高阳家。 别人被禁足了不是沉思就是沮丧,高阳还好…… 公主府宽敞,竟然有个跑马场。 高阳手持马槊,有板有眼的舞动着。 娘的,竟然比我会耍。 沖阵用马槊最为犀利,可贾平安却一直不肯学。 高阳看到了他,就策马冲来。 马速不慢,马槊闪闪发光。 高阳扔出了马槊。 卧槽! 这个娘们是想杀人? 贾平安动都不动。 马槊就插在他的身前。 高阳策马过来,挑衅的道:「比试一番?」 这娘们飘了! 「马来!」 公主府不缺好马。 贾平安上马,拔出横刀,「公主只管来。」 高阳娇喝,「我的马槊是先帝教的,你……」 轻蔑的高阳率先发动了进攻。 贾平安轻松的避开了马槊。 马槊由刺变成扫,高阳得意洋洋。 贾平安弯腰避开,伸手…… 走马活擒! 「再来。」 高阳伏在贾平安的身前叫嚣着。 你又不是孟获。 贾平安把她抱起来,自己下马问道:「那一日具体什么情况。」 高阳坐回了马鞍上,「那一日我说去看看太子,太子在读书,我就在前面等候,李义府正好来了,我和他口角几句他就进去……晚些他出来,我在台阶下上去,他在上面下台阶……」 「很近?」 高阳伸手比划,「很近。」 这娘们是准备要挑衅李义府吧。 「这时候太子出来了,那些人喊太子出来了,李义府摔倒……」 「就这?」 贾平安觉得不至于吧。 李义府要想栽赃高阳,也犯不着自己出丑,还摔的头破血流的。 若是陷害长孙无忌还差不多。 高阳努力想想,「对了,李义府回头去看。」 姐,你就不能细心些吗? 糙高阳果然名副其实。 「那个……你当时做了什么?」 高阳说道:「我举手和太子打招唿。」 「那先前为何不说?」 高阳无辜的道:「这很重要?」 这个憨婆娘,我对你无话可说…… 高阳下马,「此事我觉着是李义府陷害我。」 李义府欲哭无泪。 高阳的性子骄傲,若是真的动手了不会隐瞒,所以此事和她无关。 但李义府事后却不解释,这份用心…… …… 「阿郎,说是高阳公主被禁足,外面群情激昂,都说要严惩她。」 李义府躺在床上,气色还好。 「高阳跋扈,和贾平安交好。」李义府的微笑不见了,微微皱眉,眼睛就变成了三角形,「贾平安这几年能平安度过,老夫一直觉得高阳在其中起到了大作用,此次正好让她吃个大亏也好。」 第524页 老僕看看外面,回身低声道:「阿郎,这伤不重呢!」 「重不重老夫说了算。」 李义府冷笑,「老夫要成为陛下的心腹,许敬宗是对头,而贾平安不但和许敬宗狼狈为奸,更是在皇后那里颇有些被看重。若是能让他灰头土脸……这便值了!」 同行相忌,窝里斗也是一种形式。 …… 贾平安进宫了。 「陛下,高阳公主之事臣有了些想法。」 李治皱眉,「什么想法?」 「臣觉着当时公主没动手,但需要去现场看看,还请陛下这边去个人作证。」 李治点头,「王忠良跟着去看看。」 王忠良和贾平安出去,问道:「可是有证据?」 「证据没有,不过可以测试一番。」贾平安淡淡的道,眉间全是自信。 测试…… 到了武媚那里,武媚没意见。 「怎么测试?」 贾平安说道:「我想把当日的场景重现一番。」 曹英雄和太子也来了。 当日在场的人一一赶到。 武媚在殿内看着奏疏,突然笑道:「外面说高阳和平安之间不简单,有人还为此辩驳,说不可能。可高阳才将出事,平安就急匆匆的来为她解困,这是不打自招。」 邵鹏补刀:「奴婢当初在百骑时,武阳侯就和高阳公主有些交往,不过开始是被抽了一顿。」 「哦!」武媚颇有兴趣,「后来呢?高阳性子烈,就像是一批烈马,平安后来如何让她温顺了?」 烈马? 邵鹏觉得这个比喻颇为恰当。 「武阳侯做事一板一眼的,说是有男儿气。」 我做事还要你来教? 贾硬汉就是这么征服了高阳。 「竟然如此?」 武媚摇头,「女子不可能为了什么男儿气去喜欢一人。」 邵鹏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周山象欲言又止,武媚点头,「你可有话说?」 「皇后,其实……」周山象脸上微红,「武阳侯还俊美啊!」 武媚一怔,然后莞尔,「是了,平安不但有男儿气,还俊美,加之才气无双,女子喜欢他也是应当的。」 这话怎么有些老母亲的那种欣慰和骄傲呢? 还有一种『天下女人都该喜欢平安』的自信。 外面,贾平安在復盘。 「那一日公主先去了后面。」 众人跟着一路到了后面上课的地方。 「当时的情况说说。」 赵二娘当仁不让,「当时奴在上课,殿下用心听讲,曹侍读却……」 曹英雄赶紧一个谄媚的眼神过去。 妹纸,回头我请客。 「……曹侍读却看到了公主。」 逃过一劫。 「殿下起身问好,随后说还有功课,一会儿就结束,公主就离去。」 贾平安回身,众人跟着。 赵二娘给了曹英雄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女人看似兇狠,可关键时刻还是心软了,否则一句话就能让曹英雄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到了前面,殿外的台阶下。 「此刻公主就在台阶下。」 一个内侍出面作证,「奴婢恰好路过看到了,公主在台阶下踱步。」 高阳历来都是坐不住的性子,风风火火的,贾平安都能想像出她负手在台阶下不耐烦等候的模样。 那娘们…… 邵鹏说道:「李相和皇后说完事出来……」 「等等。」 贾平安叫停,问赵二娘,「殿下下学时,可正好是李相出来之时?」 赵二娘摇头,「奴当时在后面,殿下和王霞一起出来。」 「王霞是谁?」 王霞上前,「奴是王霞。」 「你当时可看到了李相?」 「看到了。」王霞回忆了一下,「当时奴在太子的身边,边上有内侍行礼……」 「可有人说话?」 「有,内侍行礼说殿下。」 「你去当时的位置。」 王霞退后,李弘一脸急切,「孤呢?」 呃! 「殿下也去吧。」 李弘那么矮小,当时能看到什么? 众人都想笑。 里面,武媚放下奏疏,揉揉眼睛,「平安弄这个有何用?再缓几日吧,我去和陛下说说,想办法把此事给平息了。」 周山象觉得很难,「怕是难呢!」 武媚淡淡的道:「让李义府闭嘴就是了。你去外面看看。」 「止步!」 王霞到了地方,和李弘站在一起。 「老邵,你来装作是李相。」 邵鹏退后几步,缓缓向前…… 「注意,那个……谁来装作是公主?」 刚好出来的周山象举手。 你和公主不清不楚的,今日我便来扮作是公主,看你如何。 周山象下了台阶。 「准备,走!」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不是拍电影的场景吗? 有演员,有剧本…… 他就是总导演。 邵鹏下台阶。 周山象上台阶…… 贾平安指指王霞那边,内侍行礼,「殿下!」 「老邵,回头!」 邵鹏回头。 第525页 「周山象打招唿。」 周山象举手打招唿。 「错了。」 贾平安把自己的马鞭递给她,「公主喜欢握着马鞭,你握着,一边喊太子,一边准备抽打邵鹏。」 再来一次。 邵鹏下台阶回头。 「邵鹏的脚……」 下台阶回头有风险,邵鹏的步伐有些乱了。 他再度回头。 周山象举手,「太子……」 马鞭露出来了,邵鹏下意识的闪避…… 动作凝固。 没人说话。 第606章 英国公,你家那倒霉孙儿今日没来 贾平安一直觉得高阳若是出事,多半就是因为没心眼导致的。 这个女人风风火火,脾气火暴,动辄就呵斥收拾人。 但你让她动心眼,显然是勉为其难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贾平安问道:「老邵,你刚才什么想法?」 邵鹏踩稳了台阶,才觉得一颗心落肚了,「刚才咱回头看太子,再回头时,就看到了周山象举着鞭子,咱下意识的就以为她想动手,随后想着这是假的,这才没有继续躲避……」 「若是李相呢?」 贾平安找到了事情的尿点。 「再来一次。」 这一次演员们的走位更加的娴熟,甚至连表情都格外的入戏。 都是好演员吶!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邵鹏开始下台阶,周山象上台阶。 「殿下!」 内侍行礼。 王霞和太子走来。 邵鹏回头。 周山象招手,「太子。」 邵鹏回头,看到皮鞭,下意识的躲避…… 「再来一次。」 这一次剧本换了。 邵鹏回头时…… 「周山象你一边招手一边抽他。」 周山象点头。 「公主当时招手你看到了?」 贾平安再确定了一遍。 王霞点头,「奴看到了,公主还在笑。」 「准备……」 邵鹏回头,周山象招手…… 武媚正好出来看到这一幕。 「太子!」 周山象招手,接着一马鞭抽去。 前一刻还是笑吟吟的周山象此刻却变成了阴险毒辣的小人。 邵鹏避开,踉踉跄跄的沖了下去。 武媚站在门内看到了这一幕。 「这不是高阳!」 邵鹏也摇头,「公主不是这等性子!」 「去告知陛下。」 武媚招手,贾平安上去。 「你怎么想到的?」 武媚含笑问道。 「阿姐,公主的性子……她真要抽人,会正大光明的抽,抽了之后还会大张旗鼓的承认此事……」 这是基础。 「可并无人看到当时的场景,于是我就想到了重现那个场景,只需从侧面推演,就能得知答案。」 武媚看着他,突然伸手。 但现在武媚矮了一截,贾平安只能蹲下去些。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果然是长进了。」 回过头,她的眼中多了冷色,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李义府果然是笑里藏刀,阴狠毒辣!」 但她有自信能驾驭这等小人! …… 「那不是高阳!」 得知当时的场景重现后,李治断然道:「高阳若是想抽他,定然会当着人抽,而不会遮遮掩掩。」 王忠良贊道:「陛下明见万里。」 这个马屁拍的比较差。 这个蠢材! 李治看了他一眼,「谁查出来的?」 「陛下,是武阳侯。」 李治默然。 这般积极主动,间接证明了贾平安和高阳之间的关系。 「李义府醒了多久?」 李治的眸色不明。 王忠良说道:「陛下,早些时候医官回禀,回到家就醒了。」 「让医官来。」 得了这个结论,再问医官验伤,就能实锤。 「罢了。」 李治又止住了这个想法,嘴角带着些讥诮之色,「这是想让朕惩治高阳吗?何等仇?前阵子有人送了一批好马来,选两匹送给高阳。」 他负手看着外面,淡淡的道:「小人吗?没有朕的威权在,他的权势不过是镜中花,井中月罢了!」 …… 高阳正在家里发狠。 「李义府那个奸贼,下次遇到我定然要抽他几鞭,也好名副其实。」 肖玲苦笑,「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再闹了。另外……这禁足也不知何时结束,要不,请武阳侯来陪陪公主?」 赶紧整一个孩子出来吧,否则公主府那么多财产谁来继承? 高阳摇头,「小贾那边事多。」 公主就是不好意思,可……你得有孩子啊! 「公主,武阳侯家中一儿一女,说是颇得他的喜爱呢!」 「说这些作甚?」 高阳起身出去,「叫他们弄些鱼来,回头请小贾来教我钓鱼。」 肖玲捂嘴偷笑,出去和钱二说了。 钱二不满的道:「今日我出门,其他家的管事都是冷言以对,有人还嘲笑,说是公主此次怕是再难翻身了。」 肖玲苦笑,「无论如何,咱们和公主都是荣辱与共。」 「谁说不是,看看我的脸。」钱二指指嘴角的淤青,「我当即和他打了起来,打的他嗷嗷叫……」 第526页 钱二一吹嘘自己的威风经常会忘乎所以。 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 门子问道。 「开门!」 侧门打开。 门子没动静,钱二回身,「是谁?」 门子闪开,恭谨的站在边上。 王忠良昂首挺胸的走进来。 「陛下赏赐公主良马两匹!」 良马? 禁足赏赐,而且是良马。 钱二不禁狂喜,「快!快去禀告公主。」 肖玲应了,刚跑几步又回身问道:「可是真的?」 看看这些蠢人! 王忠良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受够了,「咱来了,你问这个何意?」 王忠良是皇帝身边的人,他来了就代表着皇帝。 高阳急匆匆的到了前院。 「皇帝为何赏赐?」 换了一个人,定然是收了宝马,随后在家蹲两天,再试探着出门。 或是给些贿赂,请王忠良解惑。 可高阳却是硬邦邦的问话。 王忠良淡淡的道:「咱不知。」 高阳手握小皮鞭,真想给这个傲娇的内侍一鞭。 王忠良走后,新城就来了。 「高阳。」 「皇帝喝多了?」高阳一脸不解,「还是说他梦到先帝发怒了。」 新城对这个姐姐的脾气也颇为无奈,「说是武阳侯进宫没多久,皇帝就令人赏赐。」 「哦!」 高阳很是平静。 就像是得道的高人。 高阳竟然收心养性了? 新城摇摇头,「如此我便回去了,改日喝酒。」 她刚出去没多远…… 「我就说小贾会有法子,哈哈哈哈!」 「出门,约人打马毬!」 …… 李义府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卷书在看。 看卷书必须要左右手配合,看一点,一边收,一边放。 宦途不易,他原先以文章出头,仕途按部就班,若是不出岔子的话,五年内他有信心一窥相位。 但没想到不等五年,他就成就了这个梦想。 作为臣子而言,现在的他已经身处巅峰。 但还不够! 「阿郎。」 老僕进来,「有人送来了些礼物。」 「什么礼物?」 「金银。」 老僕有些小紧张。 李义府眼皮子都不抬,「收了,问他何事。」 先收,再问何事。 老僕注意到了这个次序,但依旧忧心忡忡,「阿郎,会不会……」 「老夫如今是帝后的心腹,收些钱不打紧。」 李义府淡淡的道:「做人到了这等境地,按部就班的过就是空耗一生。一朝权在手,不用……傻了吗?看看那些人,谁不是家中娇妻美妾满堂?老夫如今才将开始,为何不享用?」 「是!」 老僕出去,晚些回来说道:「已经收了,那人……」 一番话后,李义府点头,「回头老夫会帮他看看。」 他放下书卷,抬头,「宫中可有惩治高阳公主的消息?」 老僕摇头,「一直未曾听到,不过说是武阳侯进宫了。」 李义府冷笑,「高阳公主这等娇媚,他倒是好艷福。不过此事高阳却翻不了身!」 老僕出了房间,呆呆的看着地面,良久嘆息,「这样真的好?」 他没资格质疑,只是本能的不安。 他刚想去歇息一会儿,有僕役急匆匆的来了。 「宫中有人去了高阳公主家,说是陛下赏赐了高阳公主两匹好马。」 老僕面色一变,「不好!」 他急匆匆的回去,「阿郎!」 「何事?」 李义府刚拿起书卷,嘆道:「小事就莫要来烦老夫了。」 「阿郎,宫中赏赐了高阳公主两匹好马。」 李义府噼手扔了书卷,变色道:「高阳被禁足,赏赐好马,这是解除禁足,并有隐晦安抚之意。为何?」 老奴低头,「那日人多眼杂,兴许被人看到了。」 当你想骗人时,你就会用一个接着一个谎言来维繫这个骗局。 李义府突然下床,「赶紧拿了衣裳来,快!」 他急匆匆的穿戴整齐,旋即进宫求见。 「陛下,李相求见。」 王忠良见李治的嘴角多了些冷意,不禁为李义府默哀一瞬。 「朕令人赏赐高阳骏马……李义府是个聪明人,他定然知晓朕察觉了此事的不对劲。他可装傻,死无对证,可他还是来了,这是向朕表示坦诚……」 李义府进宫和皇帝不知说了些什么,出宫的路上看着心情颇为不错。 贾平安和李敬业在百骑外面说话。 「兄长,他们说我在千牛卫厮混没什么意思。」 李敬业一脸无所谓,「我想去西域从军,可阿翁却说但凡敢去就打断我的腿,说我只能做文官。兄长,你说我去做文官……那不是大材小用吗?」 李勣为了这个孙儿堪称是呕心沥血……被怄的想吐血。 「你若是去了军中,就你的性子,迟早会被人坑了。」 李敬业头铁,「兄长,难道做文官不会被人坑?」 贾平安看着他,「英国公在,我在,谁能坑你得先掂量掂量,明白吗?」 第527页 「可我不是孩子啊!」 「那你就先生个孩子。」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脸上青肿的李义府,热情的招手,「李相,这是出门转悠呢?不是说李相重伤吗?怎地强撑着来了?」 李义府走路略微瘸腿,但看着压根就没有重伤的模样。 路过的官吏都心领神会。 ——李义府这是想坑高阳公主呢! 李义府微笑,「老夫下台阶不慎跌倒,今日才将清醒。谁说的重伤?以讹传讹。武阳侯也跟着传,用意何在?」 这是认栽了。 贾平安对此人已经失去了敷衍的耐心,「李相保重。」 「你在威胁老夫?」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厉色。 「威胁了又怎地?」 贾平安的眼神冷漠。 李义府随后就会成为皇帝的头号打手,不,是帝后的头号打手,一路为帝后清理对手,顺带弄了不少私货,最后堪称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能陷害公主,还想着能和贾某言笑晏晏?」贾平安这是第一次冲着宰相咆哮,「笑里藏刀,且看那刀最后斩杀了谁!」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好自为之。」 「该好自为之的是你!」 贾平安讥诮的道:「许多人都说许公是奸臣,可在你这里,许公便是比干。」 比干是大大的忠臣。 李义府微笑离去。 李敬业目瞪口呆的看着贾平安,「兄长,和宰相咆哮,你竟然这般豪气?」 「今日再无人说什么扫把星,我为何还得隐忍?」 贾平安隐忍数年,不过是为了度过最艰难的时期而已。 现在他渐渐有了根基,上次李治生病就没人说什么扫把星。 「该抬头了。」 贾平安和李义府在皇城中发生了冲突,消息传的很快。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在于高阳。」 王忠良秒懂。 李义府冲着贾平安的女人下手,他不但要揭露此事,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李义府没脸。 武媚只是笑了笑,「还是这般冲动,没长大。」 李敬业把此事告诉了李勣,他抚须嘆道:「你只看到他和李义府咆哮,却没看到他一步步的立功。什么是底气,功劳才是底气。不说那些战功,就说他一次辽东之行,摸清了辽东三国的底细,那是多大的功劳?西域之行击破了叛逆,多大的功劳?有了这些功劳在,谁还能说他是个扫把星?」 「阿翁。」李敬业一脸期冀的道:「让我去西域吧。」 才将睿智分析的李勣冷着脸,「死了这条心吧。」 「阿翁。」 李敬业觉得祖父太霸道了些。 「老夫之后,李家不为将。」 李靖之后,军方威望最高的将领便是李勣,李敬业若是接着为将……蠢材到也罢了,可李敬业武力值超绝,到时候在军中厮混,不断立功…… 随后老李家就出现了祖孙二人同时出彩的情况,而且一个是大唐军方第一人,一个是大唐军方新秀,正好无缝接班。 「你只能为文官。」 李敬业心丧若死。 第二日早上,李勣依旧去上衙。 晚些,有千牛卫的来讯问。 「英国公,李敬业可是告假了吗?」 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不客气的就是:英国公,你家那个倒霉孙儿今日没来! 李勣一怔,「早上他说晚些来,怎地,没来?」 李敬业失踪了。 李勣匆忙告假,回家一问,李敬业是正常时间出门。 「他去了何处?」 贾平安闻讯赶来,一问也懵了。 「既然出了家门,不该啊!」 李勣突然一怔,「昨夜他和老夫谈及为官之事……」 「文官武官那件事?」 李勣点头,「老夫断然拒绝了。」 「敬业可是说了什么?」 李勣摇头。 「离家出走了。」 贾平安断然道:「敬业是个性情中人,重情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去西域……却屡次被拒绝。加之想到自己以后为文官,那种绝望。」 「他想去西域作甚?」 李勣一直很不解,「辽东和西北为何不选?就算是漠南漠北也能厮杀。」 呃! 「英国公,此事莫问为好。」 李勣皱眉,「莫非你们兄弟之间有何瞒着老夫的?」 你确信要知道?贾平安说道:「敬业喜欢……胡女甩屁股。」 李勣老脸一红。 「关键是敬业没过所,他能跑哪去?」 在大唐你想离家出走都是笑谈,没有过所,就算是三岁小孩也会把你给弄回去。 事实证明李勣小看了李敬业。 李敬业进山了。 卧槽! 李勣焦急的想杀人,不过半日,竟然嘴角生疮,眼睛赤红。 「老夫去告假。」 老李亲自去寻…… 贾平安只需想想就够了。 「我去吧。」 李治得了消息也颇为震惊,随即就是纳闷。 「他这是想去西域投军?」 贾平安点头。 但按照李敬业的尿性,多半是摸到地方后,弄一串人头拖回长安来炫耀。 看看,我牛笔吧? 第528页 「还是个孩子的性子!」 李治不禁失笑,「英国公先前看着让人心惊,朕就怕他病倒了,如此你带着人去把他寻回来。」 至于李敬业的未来…… 李勣坚定不移的要让李敬业弃武从文。 老李家不能再出名将了。 贾平安带着几个百骑就出发了。 …… 一只云豹在缓缓接近一只大鸟。 大鸟的羽毛艷丽,长长的尾巴摆动着。 溪水缓缓流过,大鸟姿态优雅的踱步,却没发现身后靠近的云豹。 这是一顿点心! 云豹无声的接近。 马蹄上吧嗒吧嗒的传来。 大鸟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云豹毫不犹豫的扑了过来。 「晚饭来!」 弓弦声响,云豹中箭,重重的倒在小溪边。 大鸟看了它一眼,扑啦啦飞起。 李敬业快速张弓搭箭,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把弓箭收了,拔出横刀缓缓走去。 这里是陇州地界,秦襄公曾建都于此。 李敬业嘟囔着,「怎么越过关口呢?」 陇州有关隘,号称西出长安第一关。 他靠近了云豹,「这味道也不知如何,好歹能吃一整日。」 躺在地上的云豹带着箭矢勐地扑了起来,利爪张开…… 横刀挥过。 「耶耶早就防着你这一招了!」 随后就是剥皮清洗。 晚些,篝火熊熊,两条云豹腿架在上面炙烤。 李敬业脱的赤裸裸的,在溪水里清洗了一番,但衣裳就免了。 调料很简单,烤好后,李敬业拎着一只腿就啃。 味道……一言难尽。 腥膻味很重,而且没滋没味的。 什么在野外烤全羊,没有调料你烤一个看看? 而且野兽的肉腥味重,让李敬业不禁想起了自己在贾家吃的烤肉。 贾家的炒菜不提了,连烤肉都让人垂涎欲滴。 李敬业幻想着手中的是老贾家的烤肉,一口口的啃。 脚步声传来,李敬业没动。 此刻夕阳西下,林子里格外的昏暗。 「留下所有的财物,马和横刀弓箭……耶耶许你穿着亵裤离去。」 李敬业奋力的撕咬着烤肉,最里面的没熟,咬着口感还是软的,但腥味却淡了些。 三个大汉拔刀。 第607章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陇州,秦襄公在此建都,号称西出长安第一关也在这里。 陇州水多,林地多。 有山有水,有森林,这堪称是风水宝地吧? 可却成了劫掠的好地方。 三个大汉从三个方向逼过来,唯一的方向是通往小溪。 李敬业吭哧吭哧的啃着,然后打个嗝,「滚吧。」 身后逼近的大汉冷冷的道:「这里是陇州,弄死一个人,随意丢在外面,第二日就只剩下了一些零散骨头……想死,耶耶成全你!」 另一人笑道:「耶耶……」 李敬业起身,手中的腿骨扔了出来,笑着的那人被砸了个满脸开花……竟然晕了。 李敬业拔刀,好整以暇地问道:「杀多少人了?」 竟然是个彪悍的……剩下的两个大汉面色凝重。 「杀了无数!」 「那就该死!」 横刀舞动。 夕阳偶尔从枝叶缝隙中透过,映照在横刀上。 刀光闪烁。 一抹夕阳映照在一个大汉的脸上,全是惶然。 鲜血飙射,李敬业大步而来。 贾平安经常给他灌输些事儿,比如说别欺负普通人,有本事你就去欺负那些权贵,去欺负那些兇悍的。 兄长说的真不错,欺负这些人果然能让我心情大好。 剩下的大汉跪下,「好汉饶命。」 李敬业指着那个被砸晕的大汉,「去,绑了他。」 大汉老老实实地把同伴绑住了,李敬业再把他绑住,准备明日丢到山外去,被人看到后自然有人报官。 晚上他睡的很香。 那个被绑在树上的大汉听着鼾声稳定,就悄然脱鞋,随后缓缓把脚丫举到头顶上,不知怎么弄的,竟然把髮簪拔了下来。 他反转自己的脚,随即握住了髮簪。 半个时辰后,大汉挣扎了出来。 他活动着双手,悄然走向李敬业。 横刀和他们的刀都被李敬业抱在怀里,大汉左看右看,狠心举起右拳。 鼾声突然停住了。 大汉看着李敬业那超级宽厚的身板…… 一拳打不死怎么办? …… 第二日,李敬业在鸟鸣声中醒来。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浑身精力瀰漫。 又是精神抖擞的一天。 李敬业闭上眼睛,听着森林中的各种动静。 咦! 他勐地弹起来,回身一看…… 两个被绑着的大汉呢? 树下连绳子都没了。 死去的那个大汉……估摸着被野兽拖走了。 人呢? 李敬业浑身发毛。 他左右看看,一只鸟儿在枝头歌唱,精神抖擞。 「我的包袱呢?」 兵器被他抱着,所以还在。 可包袱呢? 第529页 包袱里有钱,有一切。 现在…… 连特娘的马都没了。 连特娘的另外一只云豹腿也不见了,那是他准备的早饭啊! 他发狂去追,可最后一无所获。 没了钱,他什么都买不到。 但我能坚持。 李敬业就觉得不妥当。 没有盐他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他寻了个村子。 这个村子人不多,但依旧有村正。 「哪的?」 李敬业饿的厉害,就带着横刀和弓箭,狼狈的道:「长安出来的,在山里遇到了劫匪,马和钱财被抢走了……」 村正用那种你拿我当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贼人何在?」 「被我杀了一个,剩下的两个跑了。」 这人怕不是有问题吧。 村正使个眼色,几个大汉缓缓逼近。 一个女人背着背篓从外面回来,见到李敬业就诧异的道:「这么强壮的大汉!」 李敬业回身,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报官他不怕,但被抓回长安的难堪他受不了。 他想到了兄长的话。 女人喜欢嘴甜的。 「阿姐!」 女子的脸黑了。 错了。 兄长说女人喜欢装嫩。 「阿妹。」 女子转怒为喜,对坊正说道:「二郎,这人看着憨实,要不我先收留了他。」 李敬业一看就是个憨直的人,但他带着横刀和弓箭啊! 村正姚二郎近前,「姑母,此人兇悍。」 女子叫做姚五娘,寡居了几年,虽然年岁不大,可架不住辈分高啊!连姚二郎都是他的侄子辈的。 「兇悍个屁!」 姚五娘叉腰喝道:「老娘当年敢杀狼!」 姚二郎苦笑,「姑母,他杀过人呢!」 「谁看到了?」 寡居之后按理该被官配,可姚五娘在村里地位高,谁敢给她强配? 姚五娘问道:「你叫什么?」 我该说自己叫做什么? 说本名会被怀疑,随后被弄回长安。 李敬业暗自下定决心:我不会向阿翁低头,死也不低头! 那我叫做什么? 「我叫贾平安。」 这个名字应当没人怀疑了吧? 「贾平安,这个名字不好,假。」 姚五娘招手,「跟着我来,有吃的。」 姚五娘是寡妇,这个季节地里的活多。李敬业被赶着忙碌了好几日。 「力气大,大的吓人。」 姚五娘眼波流转,仿佛要滴出水来。 男人,力气大了才好啊!下地能干活,晚上…… 「老实的不行。」 李敬业吃的多,但架不住做的也多啊! 晚上他自己一个房间,睡得鼾声大作。 半夜,有人敲门。 李敬业瓮声瓮气的道:「谁?」 「我!」 姚五娘的声音听着有些荡漾。 这等小年轻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穿的比较少,半夜时分依旧有些冷。 「干啥?」 老娘想…… 姚五娘怒了。 「你先开门。」 李敬业开门,一团火就扑进了怀里。 甩屁股? 李敬业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然后把姚五娘推了出去,把门关上。 第二日,他的待遇就变了。 吃的比狗差,干的比牛累。 「吃吃吃!再吃就报官!」 李敬业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该走了。 但是没钱啊! 这一路去西域太远了,靠打猎不可能坚持到地头。 但不走…… 不走更膈应。 姚五娘不是他的菜,否则也能甩个屁股。 做人,要有原则! 连续干了几日,姚五娘家中的活儿竟然干完了。 「村里有磨子,去,把麦磨了。」 磨房在村子的西边,李敬业背着麦子过去。 一人行道过村口。 「买些干粮再走,等等……」 贾平安目光呆滞。 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带着人沿着山路到了这里,本想直接去关口,可没想到…… 那个身板太熟悉了。 竟然在这里干活。 贾平安下马,悄然跟在后面。 「谁?」 姚二郎带着人来了。 贾平安径直过去。 姚二郎刚想发飙,包东冷冷的道:「官人办事。」 姚二郎打个寒颤。 贾平安悄然跟在了李敬业的身后。 「那人……他跟着贾平安作甚?」 「他叫什么?」包东一脸懵逼。 姚二郎说道:「他说自家叫做贾平安。」 坑爹! 包东的脸黑了。 到了磨房,李敬业拉磨,姚五娘放麦子。 姚五娘黑着脸,「晚上开着门。」 李敬业坚定的摇头,「不开。」 不是自己的菜,甩屁股都没劲。 姚五娘冷笑,「我知晓你杀了人。你从长安逃出来,可你没有过所,天下之大,哪里是你的容身之地?你不从了我,回头就报官!」 李敬业木然,「我和你甩屁股……家里不会同意我娶你,所以你死心吧。」 第530页 姚五娘冷笑,「你家多有钱?竟然这般倨傲!不是我吹嘘,我家中不但有田地,磨房也是我家的,每年凭着磨房就能挣不少钱。」 「我家很有钱。」 李敬业推着磨,觉得姚五娘想太多了。 但我该怎么办?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动摇去西域的决心。 「你家能有多少钱?」姚五娘骂道:「回头让你看看我存的钱,只要你从了我,回头你就能在这里安家,从此无需担心被抓……」 那我不如回长安! 李敬业压根不想搭理这个女人。 「说!从不从?」 姚五娘威胁道:「不说就报官!」 李敬业嘆息一声,「又该走了。」 这几日他偷了些盐,不,是自己干活换来的。 凭着这些食盐,他能坚持几百里地,随后再想办法弄钱。 就这样了。 「咳咳!」 熟悉的声音让李敬业身体一松。 「那个……大姐,你年岁大了些,老牛吃嫩草不好。」 姚五娘怒,回身见是个陌生的男子,就尖叫道:「哪里来的野人!二郎!二郎!」 姚二郎蹲在边上,一脸苦笑,「姑母,动不得。」 「为何动不得?」 姚五娘大怒,「他是哪门子神仙?」 贾平安走进磨房,「你说你干啥不好,偏生要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吧,竟然在这里干苦力……看看,灰头土脸,面黄肌瘦。」 「兄长。」 李敬业灰心了。 他专门挑隐蔽的路线走,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跟我回去!」 贾平安回身,姚五娘问道:「他不是兇徒?」 「不是。」 贾平安摇头。 姚五娘沖了进去。 「你骗我!」 「你在我家吃住好几日,怎么赔?」 贾平安无语。 晚些李敬业出来,神色木然。 「他不能走!」 姚五娘追出来,拉着贾平安说道:「他吃了我的粮食,住了我的床,他就是我男人!谁都不能带走他!」 这女人颇为豪迈,但…… 「他不是你的男人,你若是继续纠缠,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姚五娘哪里会信,「他为何不是我的男人?他没了家……」 「他有家。」 这娃的家在长安,顶级豪门。 「你……那他不想走呢?」 「他必须走。」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喜欢上了李敬业就是个悲剧,「他对于你而言就是个悲剧,忘掉他,对你只有好处。」 女子看着他们出去,突然喊道:「贾平安,若是你想来,下次直接来,我等你!」 贾平安的脸黑了。 「兄长……」 李敬业赧然道:「当时就想着这个名字顺口。」 「你特娘的……若是被人抓了,回头一报名,我的名声臭大街都不够!」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回长安再收拾你!」 众人在城中寻了一个地方安顿,洗澡更衣,随后一顿饱饭。 李敬业喝的醺醺然,「兄长,为何阿翁就顾着自己的名声,不肯让我从军?」 这娃并不傻,只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猜测去伤祖父的心。 贾平安喝了一口酒,摆摆手,包东等人出去。 他看着李敬业,「那不只是什么名声。英国公乃是李卫公之后大唐的第一名将,他在军中威望太高,就算是此刻执掌尚书省依旧如此。祖父大唐第一名将,孙儿悍勇无比,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李敬业呆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贾平安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好好睡一觉,回头我来想办法。」 沮丧的李敬业眼前一亮,一把抓住贾平安的手,「兄长,你有办法?」 「松手!」 贾平安皱眉。 「祖父的性子执拗,想定之事就不会反悔,所以我才跑出来。」李敬业有些伤感,「兄长,你有什么法子让祖父改变主意?」 「等着就是了。」 …… 回到长安城时,一切如常。 李敬业先去千牛卫请罪。 「二十杖!」 吴伟洪冷冷的道:「这是陛下的吩咐。」 贾平安此刻就在李勣那里。 「英国公,敬业天生就该征战沙场!」 「老夫知晓。」 李勣眸色温润,「敬业力大无穷,若是早二十年,便是能横行天下的无敌悍将,但……如今大唐稳固,除非老夫此刻死去,否则敬业不可从军。」 这是权谋! 贾平安抬头微微一笑,「英国公担心的是陛下的猜忌……」 「帝王的猜忌是本能,秦皇汉武无不如此。」 李勣沉声道:「你和敬业亲如兄弟,该劝劝他。」 「可此事已经成了敬业的心结!」 贾平安觉得该让老李发发愁。 李勣眼中的温润消散了。 任你再牛笔,面对这样的局面也得束手无策。 李勣突然一笑,「你看着胸有成竹,可是有了办法?」 「徵辟!」 贾平安起身告辞。 李勣坐在那里发呆。 良久,他一拍案几,「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531页 「来人。」 李勣难得兴奋的时候,令人把马槊弄来,当即耍了一段。 马槊的杆子忽直忽弯,扫击时声音雄浑。 「阿翁!」 二十杖下去,李敬业这娃屁事没有。 李勣没搭理他。 李敬业看着心痒,「阿翁,我陪你练练。」 马槊停住了。 边上的小吏贊道:「好马槊。」 李敬业说道:「阿翁,你是怕打不过我了吧?」 李勣的脸色平静。 「阿翁,其实……上次你说四十岁之后就常常力不从心……」 李勣看了小吏一眼。 大佬的秘密要被我听到了。 小吏转身就走。 他心痒难耐的出去,门外的官员摆手:「滚!」 英国公的八卦也是你能听的? 小吏悻悻然。 「滚!」 这是李勣的怒吼! 官员灰熘熘的也滚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三代出一个名将就是神灵护佑,再出……老夫自然能善终,可你却多半只能横死!」 李勣一顿爆捶,此刻累的气喘吁吁的坐在台阶上。 李敬业就跪在台阶下面,低着头。 李勣反手捶捶腰,「老夫此生杀人太多。这该死的乱世,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当年乱世人如狗,翟让在老家附近作乱,劫掠杀人,无恶不作。老夫手中并无军队,只能加入了翟让军中,随后为他出谋划策,让他远离家乡……去祸害别处。 于是家乡得以安宁,但别处却因此而生灵涂炭,此老夫罪其一!」 「其二,隋军大将张须陀领军讨伐,翟让惶然想逃窜,是老夫劝阻了他,并领军击败张须陀……」 李勣目光苍凉,「前隋的崩塌老夫也有功劳,是善还是恶,老夫至今不知。」 「山东等地大水,百姓饿死无数,老夫建言夺取黎阳,开了粮仓招募勇士,救济百姓……这是老夫的赎罪。」 「随后乱世,老夫领军杀人无数……尸骸遍野!」 「看看那些名将,不管是武安君白起还是周勃周亚夫,杀人盈野,但下场凄凉。」李勣突然笑了,「杀人这般多,当有报应。你看看那些人……要么自身横死,要么子孙横死。老夫此生大概能善终。可老夫得了善终,老夫的儿孙……」 李敬业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阿翁,我错怪了你。」 李勣摸摸他的头顶,嘆道:「老夫此生见过乱世,如今却是盛世,乱世人命不如狗,那些把人当猪狗杀的,看似风光,最终有几个能善终?」 「老夫不让你进军中任职,就是担心你的性子太过憨直。老夫在,还能护着你,老夫哪日不在了,你进退两难,弄不好老夫杀人的报应就在你的身上。」 「阿翁,我知道了。」 李敬业第一次发现祖父老了。 那脸上的皱纹,鬓角的白髮…… 「阿翁,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可好?」 「好!」李勣摸摸他的头顶,「小贾为你想到了个主意……」 「什么?」 李敬业马上眉飞色舞,「兄长路上就说有办法,却不肯告诉我。」 这个孙儿啊! 李勣莞尔,「老夫想过许多,却没想到小贾的法子。老夫问他为何,难道老夫年老愚钝了吗?他告诉老夫,不是年老,而是老夫阅歷了太多的人事。阅歷越多,忌惮越多,束手束脚,许多事压根就不会想到那些选择,哈哈哈哈!」 阅歷在许多时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能让你从容面对人生的起伏坎坷,另一方面也能使你做事瞻前顾后。 「什么法子?」 「将领领军出征,随行的幕僚能徵辟。把选定的人报给陛下,若是无异议自然就能跟随出征。以文官之身出征,征伐归来能升官,却不沾染兵权,妙啊!哈哈哈哈!」 李敬业不禁欢喜大笑。 李勣看着他,欣慰的道:「小贾说,你这般憨直的性子做文官,就算是做到了宰相……帝王也不会猜忌你,好生做吧。」 第608章 大唐,终究要俯瞰万方 凌晨。 整个道德坊都在沉睡中,两个坊卒也靠在房门边上打盹。 贾家。 兜兜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女僕捂着肚子,急匆匆的往茅厕跑。 黑白相间的阿福缓缓滚来,左右看看,就滚进了房间里。 它到了床边,扒拉在边上看着沉睡的兜兜。 孩子的睡眠是最好的,阿福好奇的戳戳,没动静。 越无邪睡的就好! 阿福再戳戳。 兜兜缓缓睁开眼睛,偏头…… 「阿福。」 兜兜习惯性的伸手抓去。 阿福避开,张嘴咬住了兜兜的衣裳,轻松的叼着出去。 对于阿福来说,一个小女娃压根不算事。 「阿福,玩!」 兜兜张牙舞爪。 侍女舒坦的回来了,见到门开着不禁诧异。 「啊……」 她捂着嘴打哈欠。 然后动作僵硬了。 那双眸中全是惊骇。 「小娘子!」 砰砰砰砰! 贾家乱作一团,贾平安率先冲出来,接着是两个婆娘。 「兜兜呢?」 第532页 贾平安炸了! 「奴……罪该万死!」 侍女知晓罪孽深重,跪下请罪。 「找!」 贾平安把后院找遍了,一无所获。 「夫君!」 苏荷腿都软了。 「都别急,去前院找找。」 众人去了前院。 「阿福!」 才将出去就听到了兜兜的声音。 贾平安心中激动,狂奔而去。 就在正堂的前面,阿福靠在门边,兜兜背靠门槛站着。阿福把竹子递给兜兜,兜兜接过……阿福咬一口,轻松咬碎了竹子,示意兜兜照着做。 兜兜看着竹子…… 贾平安心中一松,此刻才发现腿软了。 大清早一场虚惊,随后就是批评。 「兜兜,你吓死娘了!」 苏荷一番吓唬。 兜兜依旧如故。 「为何把兜兜叼到前院来?」 阿福嘤嘤嘤。 阿福为何要这般做呢? 贾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早饭时,阿福大摇大摆的进来,就坐在两个孩子的对面。 「阿福,吃。」 贾昱小朋友很有爱心,把自己掉在案几上的面片递给阿福。 阿福尝了一下,舌头一舔,就把面片舔走了。 兜兜把筷子递过去,「阿福。」 阿福很果断的把筷子接过来,张嘴……咔嚓! 卫无双低声道:「阿福这是无聊了。」 苏荷点头,「没人陪它玩耍,就寻了兜兜。」 这是个问题。 兜兜少了筷子,侍女去拿。 苏荷在惆怅的想着…… 兜兜伸手进碗里,幸而他们的馎饦都是温热的,所以没被烫着。 兜兜抓住了一把馎饦,奋力一甩……天女散花喽! 啪! 苏荷的脸…… 「兜兜!」 挂了一脸馎饦的苏荷炸了。 兜兜瘪嘴…… 「哇!」 卫无双嘆道:「哎!我早就告诉你要教她,可你不听,看看……」 贾昱见到妹妹这般嗨皮,他也嗨了,双手抱住碗,用力…… 「小郎君!」 侍女尖叫一声。 卫无双一看…… 贾昱把自己弄的满头满脸都是馎饦。 炸了! 大清早就是这般的鸡飞狗跳。 出家门时,杜贺为自己的懈怠很是愧疚,发誓明日早起半个时辰。 徐小鱼想到了个主意,「郎君,要不……给阿福寻个娘子吧。」 贾平安摇头,「食铁兽很难动情。」 不是吧。 等贾平安走后,杜贺说道:「这男男女女,不该是一见面就动情吗?不,这叫做发情。」 徐小鱼不信邪,就去寻了猎人。 晚些他回来,杜贺问道:「如何?」 「他们说在山里遇到的食铁兽都是独来独往的。」 杜贺一脸震惊,「郎君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 可阿福为啥寂寞呢? 贾平安一路纠结到了百骑。 熊猫好像是很难发情吧? 后世为了让熊猫交配,各种手段啊! 所以熊猫就是个注孤生的动物,吃吃喝喝,玩玩耍耍,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熊生难道不爽吗? 但阿福显然不同,它希望有人能陪自己玩耍,可卫无双和苏荷整日不是理事就是聚众赌博,或是带孩子…… 阿福对侍女们没兴趣,两个孩子反而成了玩伴。 贾平安突然笑了。 玩伴就玩伴吧,我纠结这个做什么? 「武阳侯,卢国公寻你。」 贾平安起身出去,明静说道:「晚些还得议事。」 …… 「布失毕来了。」 程知节在看地图,手指头在西域那边一画…… 这一画就画了半个大唐大小的地方。 「布失毕带来了许多礼物,另外还有西域美人,怎么,可想要一个?」 老程你想坑我……贾平安淡淡的道:「家中两个娘子,我已无暇分心。」 「还有一个公主!」 程知节抬头,眼中有些探寻之意,「老夫也很好奇,高阳公主烈性,你如何能忍受她的性子?」 「呃!」贾平安想到了崔氏,心想老程在家被管的很严,但你不能以己推人啊!「就是多些男儿气,让女人感到顶天立地,女人自然就温柔了。」 呵呵! 程知节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讥讽,「胡言乱语!」 崔氏是个外柔内刚的,嫁过来后,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把他打理的井井有条,「高阳那边你要小心些,莫要惹出事来。」 这话含蓄的告诫了贾平安。 「出不了事。」贾平安淡淡的道。 程知节不置可否,「布失毕此来有些牢骚,你和他是老熟人,老夫举荐你去和他说说。」 「小事!」 「小事?」程知节告诫道:「能执掌一国的都不简单,莫要轻敌了。」 贾平安告辞,程知节越想越觉得不能。 「高阳老夫当年见过,傲气沖天的那等人……」 「卢公。」 李敬业来了。 「多谢卢公。」 此次他离家出走,帮忙的人不少。程家出了一队兇悍的家僕,顺着官道一路寻索,贾平安才能专挑那等偏僻的地方去追踪他。 第533页 「下次再敢乱跑,打断腿!」 程知节一番告诫,李敬业告辞。 「等等!」 程知节叫住了他,「那个……高阳公主对小贾如何?说实话,否则老夫亲手把你吊尚书省外面。」 李敬业一怔,「公主对兄长颇为温柔……上次我见过一次,很是温柔。」 「果真?」 程知节最近接到了一些隐晦的暗示,来自于崔氏那边。 比如说当初长孙无忌和皇帝谋划收拾那些对头的时候,贾平安插手了高阳的事儿。 这是个麻烦事,程知节这才想着告诫贾平安。 「我亲眼看到过。」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那几人也看到了,他们从未见过高阳公主这等温柔的模样,啧啧!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有人羡慕嫉妒,说兄长定然是那事儿了得……」 程知节想到了自家的娘子,不禁嘆息一声。 「卢公为何问这个?」 好奇宝宝李敬业问道。 程知节打个哈哈,「就是关切一番。」 「卢公怎地像是心虚了,所谓越假装若无其事什么,就越差什么。」 李敬业抬头,「卢公,你莫非是家中有难言之隐?」 「胡说!」 「卢公,越不肯承认就说明越严重,你在家中……」 砰砰砰砰砰砰! 程知节随后进宫。 「大唐移民安西,布失毕不会坐视,若是能劝说他贊同最好,若是不能……」 李治的眼中多了冷意。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安西四镇乃是大唐在西域的据点,若是处置了布失毕,焉耆等地定然会有兔死狐悲之想,弄不好就会反叛。」 李勣点头,「陛下,安西四镇反叛大唐不惧,可右侧有突厥,左侧有吐蕃,两边都在虎视眈眈,若是他们趁势下手,安西再无宁日。」 「可恨!」 李治冷冷的道:「阿史那贺鲁如丧家之犬,如今远离了漠南漠北,就是被朕打怕了。吐蕃不安分,禄东贊在觊觎吐谷浑,拿下吐谷浑就能威胁河西走廊,这也是冲着西域去的。突厥吐蕃都在盯着西域……」 「鼠辈!」 程知节轻蔑的道:「不敢和大唐厮杀,却绕个圈子跑了西域去。」 来济提醒道:「所以龟兹不能乱,龟兹稳住,其它三镇也就稳住了。要说服布失毕……」 程知节说道:「武阳侯和布失毕打过交道……」 「老夫知晓。」来济不客气的道:「可此事重大,武阳侯年轻气盛……」 李治屈指轻轻叩击着大腿。 …… 许久未见,布失毕看着胖了不少。 「武阳侯依旧如故,让人羡煞。」 双方在鸿胪寺里见面,有官吏作陪。 「不知国主此次来何事。」 大唐对龟兹实际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先帝时龟兹灭国,李治登基后放归了布失毕等人,封他为国主。 可那块地方乃是四战之地,布失毕有些力不从心。 布失毕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此次来的路上,我见到了不少百姓,都说是移民……」 一旦开始移民,龟兹的未来就确定了。 ——大唐的地盘! 而布失毕的未来也确定了,就是一个傀儡。 贾平安很干脆的道:「对。」 布失毕的脸上浮现了红晕,身体微颤,「大唐为何移民?」 「因为你掌控不住龟兹!」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利谋反,羯猎颠随后,突厥虎视眈眈,你可能抵御?」 布失毕面色涨红,知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能!」 「你除去吹嘘之外还有什么?」 朱韬在边上微笑,听到这话不禁一惊。 这是要翻脸吗? 布失毕还没翻脸,你怎么就翻脸了? 懂王微微皱眉,给贾平安使眼色,暗示他赶紧缓和一番气氛。 布失毕怒道:「武阳侯此言何意?我当年也曾在西域纵横一时,在你的口中难道就不堪一击吗?」 剑拔弩张了啊! 有官员看着朱韬,暗示该出手了。 「确实是不堪一击。」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一夜羯猎颠叛乱,你率领残部遁逃,贾某带着五十百骑从后方击溃了羯猎颠……这便是大唐,而你……有什么?」 那一夜是布失毕心中永远的痛。 他面色难看之极,刚想发火。 「突厥在右,可吐蕃在左!」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吐蕃在盯着安西,你可能挡?」 布失毕心中一颤。 阿史那贺鲁是着名的跑路大佬,见势不对就遁逃,算不得厉害。但吐蕃却不同,连大唐都要忌惮吐蕃的实力。 贾平安在案几上指指左侧,「我知你依旧是半信半疑,葱岭一带可有吐蕃人的动静?」 吐蕃垂涎西域多年,而且打下安西不但能强大自身,更是能斩断大唐的对外通道,从此大唐就成了一个封闭型国家。 贾平安再问,「龟兹的吐蕃商人这几年是否越来越多?」 布失毕身体一震,「你如何得知?」 「禄东贊要图谋安西,可出兵只有一条路,走葱岭。走葱岭绕道,粮草人员补给不易,所以出击之前必然要查探清楚,联络安西那些有异心的权贵……必须慎之又慎。」 第534页 「那是……」布失毕失态了,「那是吐蕃的探子?」 「你以为是什么?」 贾平安冷冷的道:「要挣钱,来长安做生意岂不是更爽快?这一路虽然遥远,可路上安全。而走葱岭去安西经商,这一路势力纷杂,不小心连人带货都没了。那些商人是傻子吗?」 布失毕心中一冷,「吐蕃要动手?」 这等大国相争的场面布失毕哪里见识过,只觉得自己变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吐蕃是要动手,不过不在这两年。 贾平安颔首。 棍子打过了,接下来就该给蜜糖。 「吐蕃渐渐从内乱中恢復了过来,他们张开嘴,露出了利齿,他们的敌人就是大唐……」 可若是投靠吐蕃呢? 布失毕不禁转动着这个念头。 「当然,你等也能去投靠吐蕃人。」 布失毕面色惨白,心想贾平安难道有读心术? 朱韬在边上旁观者清,心中恼火的同时,也颇为惊讶。 小贾怎地知晓他的想法? 贾平安也看到了布失毕的失态。 歷史上安西四镇有不少势力不安分,想搅乱西域,赶走大唐,于是就勾结了吐蕃,甘做带路党。 布失毕被镇住了。 趁热打铁!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至少对你等不错,富贵该有的依旧有。可吐蕃人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杀戮。安西将会成为战场,无数城市会变成废墟……而你们,将会成为两个大国交锋中的尘埃,被踩在脚底下。」 布失毕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些厮杀的画面,不禁颤声道:「杀人盈野!」 「对,杀人盈野!」贾平安觉得布失毕的大唐话说的越发的好了。 他起身,「是想要哪一个,我想国主应当有了答案。」 布失毕痛苦的道:「若是吐蕃取胜,我等该如何?」 「那不可能!」 贾平安俯瞰着他,「大唐的百姓都是战士,只要不断移民过去,安西将会成为大唐的要塞,那些吐蕃人会在安西撞的头破血流。」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后世安西被吐蕃隔断了和大唐的联繫,就凭着那些军民,他们依旧坚持了五十年。 此刻河西走廊在手! 大唐怕了谁? 贾平安淡淡的道:「还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并通过你去告知那些人……就算是吐蕃人攻陷了安西,大唐将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让所有人后悔!那将会是一场铁与血的盛宴,无人能倖免!」 那样的大唐……布失毕起身行礼,「我错怪了大唐……」 他一脸懊恼。 此人已经怕了!贾平安颔首,「国主既然来了长安,可好好看看长安的景色,顺带看看大唐的军队,想来能令国主印象深刻。」 他很忙,还得回去主持百骑的三巨头会议。 就这样结束了? 朱韬把布失毕送了出去,有官员说道:「那武阳侯难道就不担心布失毕翻脸吗?」 朱韬也不解,「胆子太大了。」 「但布失毕却低头了。」 胆子大小另说,布失毕低头的很彻底,他甚至写了书信,书信里交代了龟兹当地的官吏必须要配合大唐移民,并热情洋溢的说了移民对于龟兹的好处…… 朝中得了消息,来济颇为惊讶。 「大唐移民龟兹,随后民政也会跟上,整个龟兹将会变成大唐的疆土。布失毕好歹也是龟兹王,为何这般心甘情愿的出力?」 朱韬忍住你不必说…… 「武阳侯用的是威慑的法子!」 「威慑?」 李治好奇,「他如何威慑?」 朱韬说道:「武阳侯说若是大唐不移民,吐蕃将会绕道葱岭来进攻安西……」 「这应当是布失毕他们乐于见到的。」来济起身,「陛下,那些人不会甘心大唐的统御,甚至会勾引吐蕃来进攻安西。」 「是啊!那些人……」李治想到了先帝的决断,「时移世易,当初安西只是大唐的一块地方,所以驻军即可。可随着吐蕃对大唐露出了獠牙,要想稳固安西,移民和接管民政势在必行。」 他好奇的道:「贾平安是用了什么法子来让布失毕愿意配合大唐移民……」 他是帝王,自然知晓那等一朝王者跌落尘埃的痛苦和不甘。 朱韬说道:「武阳侯说……就算是吐蕃攻陷安西,随后大唐的大军将会用铁与血来让所有人懊悔,无人能倖免!」 长孙无忌的嘴唇动了一下,「说得好!」 程知节鬚髮贲张,「若是如此,老臣当请命,让吐蕃看看何为大唐!」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布失毕在宫外跪地求见。」 李治一怔,来济大笑,「这是臣服之态。武阳侯好手段,竟然把此人慑服了。陛下,龟兹稳固了,臣为陛下贺!」 「布失毕归心了,哈哈哈哈!」 程知节笑道:「龟兹稳固,好兆头!」 李治淡淡的道:「告诉布失毕,忠于大唐者,富贵!」 反叛者…… 这一刻他的目光睥睨。 「大唐,终究要俯瞰万方!」 第609章 动手,出征 随着李治渐渐夺回了权力,百骑的护卫职责渐渐变弱。 第535页 「宫中以千牛卫为主,百骑插不上手。」 程达觉得这样不妙,「吴伟洪昨日遇到我,那眼神,分明就是胜券在握的得意。再这般下去,百骑迟早会重蹈覆辙,沦为鸡肋。」 百骑若是沦为鸡肋,明静就会成为鸡肋,随后回宫成为小透明…… 这样的日子明静一天都过不下去。 「那要如何?」 程达沉声道:「要和千牛卫争!咱们去护卫陛下!」 「千牛卫大多是勛贵子弟……」 明静觉得胜算不大,但想到自己的自由,就咬牙道:「斗到底!」 「没事做了?」 贾平安拿着消息抬头。 明静急切的道:「百骑要完了!」 贾平安皱眉,「谁说百骑完了?吃饱撑的!」 「千牛卫抢走了咱们的活!」 明静痛心疾首,我的买买买啊! 「看门狗很有趣?」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歷来都不喜欢百骑的护卫之责,陛下一年难得出宫几次,剩余时日百骑能做些什么?」 「巡查长安。」 程达恍然大悟,「武阳侯你早就看到了今日的局面?」 「还有查探外藩消息!」 明静赧然,「我是关心则乱。」 贾平安看着程达。 程达干笑道:「下官是被吴伟洪给吓到了。」 「两个棒槌!」贾平安毫不客气的道:「明静不是关心则乱,而是心中没底。老程你是想试探陛下对百骑的态度,直接问我就好,这般婉转,和特娘的女人差不多!」 「丢人!」 贾平安觉得百骑不该是这样的。 程达有些难堪,「如今百骑见到陛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下官有些担心。」 「咱们又不是宠臣,做该做之事,好自然好,不好你就算是陪侍在陛下的身侧有何用?」 明静眼前一亮,「百骑不会被落下吧?」 「百骑为何会被落下?」 贾平安指指外面,「咱们的兄弟如今在吐蕃,在高丽,在北方,在西域……咱们的兄弟无所不在,每年送来多少有价值的消息?那些消息价值千金,谁能代替?」 贾平安拿起消息,「吐谷浑送来的消息,吐蕃最近停止了对吐谷浑的袭扰。知晓这里面有何含义吗?」 明静笑道:「这是好事。」 好你妹! 贾平安看向程达。 程达沉吟着…… 「罢了,此等事不能指望你们能分析。」 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去。 程达本想再斟酌,见状就说道:「武阳侯,莫非是吐蕃内部异动?」 「自大!」贾平安用手指点点他,「只想到吐蕃内部的变化,却从未想过吐蕃的野心。老程,再这般下去,你在百骑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程达面色发红,「下官只是……」 「百骑要蒸蒸日上,所有人都必须要为此努力。不努力,你连我说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做事?」 贾平安敲打了二人,随即进宫。 「陛下,这是百骑刚接到的消息。」 贾平安把消息递过去。 「吐蕃停止了袭扰吐谷浑?」 李治抬头,「吐蕃内部可是稳固了?」 「是。」 这一点不只是百骑,王圆圆也给了类同的消息。 「那这是何意?」 李治沉吟着。 「禄东贊不会谨守和平。」李治看来对禄东贊分析了许久,「他把大唐看做是吐蕃的最大对手。西南袭扰无用,两条路,打安西,或是打下吐谷浑。可就算是打安西,他也无需停止对吐谷浑的袭扰……」 「叫宰相们来。」 宰相们到了,李治拿出消息,「百骑刚送来消息,吐蕃停止了对吐谷浑的袭扰,你等以为如何?」 「安西那边如何?」 李勣的第一句话就让人觉得果真是大唐第一名将。 「英国公,安西那边并无异动。」 李勣沉声道:「禄东贊就算是要打安西,也无需停止对吐谷浑的袭扰。陛下,臣以为……怕是生出了变故。」 「能生出什么变故?」长孙无忌目光炯炯,「要么是军中出了乱子,要么就是来了大将……大将来了作甚?」 李治冷笑,「怕是要动手了!」 百骑。 「武阳侯!」 一个男子被架了进来,浑身尘土,嘴角干裂,「武阳侯,吐蕃……吐蕃出兵了!」 贾平安霍然起身,「说清楚。」 「禄东贊一直在调动大军,今日一点明日一点,大军在半途集结,禄东贊召集权贵将领议事,随后咱们的兄弟发现城外的大军竟然只剩下了一些……都往大唐方向来了。」 「好手段!」 贾平安随即进宫。 「陛下,百骑送来消息,禄东贊悄然出兵了,弄不好已经到了吐谷浑边上。」 正在分析的君臣都冷着脸。 一股子肃杀的气息在瀰漫。 李治冷冷的道:「悄然出兵,必然就是想突袭。百骑的消息到了,吐蕃的大军应当也到了。」 李勣说道:「陛下,当立即派兵救援。」 长孙无忌冷笑道:「禄东贊狼子野心,吐谷浑不可有失,陛下,该出兵了!」 「朕仿佛看到了烽火!」 第536页 李治喝道:「令诸将入见。」 将领们来了。 「吐蕃入侵吐谷浑!」 只是一个消息就炸了。 「陛下,臣愿领兵前往救援,若是不能取胜,臣誓不收兵!」 「誓不收兵?收兵不收兵岂是你能决断的?陛下,梁建方狼子野心,不可为将。」 「程知节,你早已消磨了英雄气,老夫不去,难道你去?」 程知节狞笑,「老夫当年被人称为混世魔王时,你还在吃奶!」 梁建方仰天一个哈哈,「老狗!」 「贱人!」 两个老傢伙要开片了。 李治视若无睹,「吐谷浑一旦有失,陇右、河西将会直面吐蕃的袭扰。朕担心的是诺曷钵抵挡不住,一战而溃。所以援兵要神速,不可拖延……」 他看看群臣。 要挑选主将了。 正在剑拔弩张的梁建方和程知节收手了。 李治在权衡着。 大将不少,但能独当一面的不多,他需要栽培…… 「程卿!」 程知节上前,「臣在!」 李治含笑,「此战关系重大,程卿当深知。」 程知节抬头,眼中全是自信,「陛下放心,臣不胜不归!」 「苏卿。」 苏定方上前。 「臣在!」 谁都看得出皇帝对苏定方的看重。 一番安排后,李治吩咐道:「要什么各部都抓紧,不可懈怠。」 群臣告退。 李治坐在那里,冷冷的道:「先帝在时,贊普和禄东贊不敢窥探大唐。先帝去了,贊普蠢蠢欲动。如今禄东贊起大军侵袭,那就在沙场一决胜负,大唐必胜!」 …… 李敬业在钻营。 这一战太关键了,长安城中许多人都在钻营,想参加此战。 「李敬业?」 程知节骂道:「打出去!」 李敬业被一顿爆捶,满脸懵逼。 他垂头丧气的去寻贾平安。 「你最近可是又说话得罪人了?」 贾平安狐疑的问道。 「没有的事。」李敬业仔细想想,「就是上次说卢公不够男儿气。」 「他没捶死你就算是修养好!」 但老程自然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随后李敬业接到了军令,为参谋。 「参谋?」 李敬业欢喜的道:「卢公竟然知晓我贊画的本事?」 他欢天喜地的去寻贾平安炫耀。 「因为长史你不够格,所以丢个参谋把你带上。」 大军要出征,各种准备工作很繁琐。 贾平安亲自挑选了一些好手出发。 「要盯着吐蕃大军的动向。」 这是唯一的任务。 有人说道:「武阳侯,若是有机会,我定然去刺杀吐蕃大将。」 「谁说的?」 一个百骑举手。 贾平安指着他,「毒打!」 包东和雷洪冲上去,砰砰砰砰砰砰! 「那是吐蕃,你想从大军边缘一路摸进去,那是寻死!」 贾平安骂道:「爹娘给一条命不是白给,能活着就好好的活着,回来上孝顺爹娘,下照顾妻儿。」 众人肃然。 「吐蕃和大唐上次开战还是在先帝时,随后被大唐教训了一顿,从此小摩擦不断,但大战却没有了。此次战火重燃,多重要我就不说了,兄弟们……保重。」 「保重!」 众人拱手。 那些精锐鱼贯而出,而长安城中诸卫已经在调兵遣将了。 程知节的叫骂声迴荡在皇城中,百骑的第二波消息来了。 「领军大将叫做达赛,乃是禄东贊的心腹,这几年扫平吐蕃内乱时战功赫赫。」 「干得好!」 程知节拍拍贾平安的肩膀,「百骑原先只是一条看门犬,如今经过你的整治,竟然成了不可或缺的地方。」 贾平安从一开始就是瞄着这个功能去,时至今日开花结果,谁还敢说他是扫把星? 少了桎梏,整个人都好似重生了一般的轻松。 「此战你以为如何?」 苏定方从地图上抬头问道。 贾平安看看地图,「前锋必须要快!快若闪电!」 「你在担心诺曷钵挡不住?」苏定方再看看地图,「除非达赛从大非川那边杀下来,否则诺曷钵应当能支应一阵子。」 但沙场不容许预设结果。 苏定方说道:「卢公,要不我领前锋出击吧。」 程知节看着贾平安,欣赏的道:「此战首要是稳住吐谷浑,能稳住多少就是多少。所以兵贵神速,就算是去了一百骑兵也能让诺曷钵鼓起勇气。」 大唐的大军要来了! 只需给出这么一个信号,吐谷浑就相当于是被打了一针鸡血。 但鸡血能持久否? 「老苏你是大将,此等事哪里轮到你去?」 程知节一句话否掉了苏定方。 「风险很大!」苏定方看着他,「老夫去了还能随机应变,旁人去就怕……」 大军之前,小股前锋太危险了。 关键是大唐主力是步卒! 步卒速度慢。 若是在步卒赶到前撑不住…… 「让年轻人去。」 苏定方不满的道:「让谁去?」 第537页 程知节指指贾平安,「让小贾去。」 「他是百骑统领,一路还能整理消息,若是有变,也能及时通过百骑传递消息……」 贾平安就此变成了哨探的前锋。 而真正的前锋苏定方将会在整合骑兵后出发,但速度快不起来。 贾平安急匆匆的交代了些事儿,随即回家。 军队正在集结中,各种准备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贾平安第二日凌晨必须出发。 「时辰一到,必须出发,但凡延误……祭旗!」 在程知节兇残的命令下,没有谁敢拿自己的头颅来打赌。 贾平安很急。 他先去了高阳那里。 「小贾!」 高阳得知他要出征的消息后,就令人搬来了甲衣。 「这是当年我收着的好甲衣,郎君穿了去,就当是我在护着郎君!」 回到家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夫君!」 苏荷不舍,「朝中大将无数,为何让你去?」 卫无双在给贾平安收拾行装,路过拍了她一巴掌,「这老将不在了怎么办?赶紧来帮忙。」 苏荷炸毛,「和贾家没关系!」 好吧,在老婆的眼中,什么天下大唐,在自家夫君这里都得靠边站。 「阿耶!」 两个孩子渐渐大了,贾平安在家就喜欢缠着他。 「阿耶要去西北了。」 杜贺晚些求见。 「郎君,这一去若是顺遂,郎君怕是又要惹人注目了。」 「算不上。」贾平安觉得自己还差得远,「想想卢公他们身经百战,我才是初出茅庐。」 杜贺干咳一声,贾平安听到外面有动静。 「说吧,王老二让你来做说客,所为何事?」 外面,王老二和徐小鱼进来。 杜贺笑道:「贾家如今渐渐的出头了,我担心的是护卫……」 贾平安明白了,「这是想跟着我去西北?」 王老二干笑道:「我好歹当年也是精锐斥候,跟着郎君能帮衬一番。要紧的是小鱼,小鱼还年轻,不经歷沙场征战终究不成才。郎君,看看卢公那等人家,谁敢去他们家中找事?不说家中,就算是田庄也没人造次。」 「贾家人口简单,家中就两个护卫,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贾平安不只是想过,此次还准备付诸实施。 「郎君,此事却艰难。」杜贺觉得贾平安乐观了些,「最好的便是军中的悍卒,可府兵到了岁数才能归家,咱们招募不到年轻人,其他人怕是实力不济。」 地位上升后,必然会有部曲,作为保护贾家的私人力量,这一点贾平安想了许久。 「我弄了些人手来,晚些会到。」 杜贺心中一喜,「郎君,可是军中的悍卒?」 「也算是。」 贾平安一家子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杜贺笑吟吟的去开门,以为是杨德利…… 为首的中年男子瞎了一只眼,身边一人没了右手…… 一共五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杜贺觉得阴森森的。 「你等……寻谁?」 为首的男子拱手,「在下陈冬,是武阳侯寻到了我等。」 「等着。」 杜贺进去禀告。 「郎君,那些人看着阴森森的。」 「那是煞气。」 贾平安起身,「无双,苏荷,带着两个孩子也跟着来。」 一家子去了前院。 五个大汉站在那里,断手的就不说了,最高大的那个看着就让人觉得瘆的慌。 「陈冬见过武阳侯!」 独眼男子行礼。 第二个男子拱手,卫无双发现他的左手少了几根手指头,「赵顺见过武阳侯!」 第三个男子上前,走路是一瘸一拐的,「杨老大见过武阳侯。」 第四个男子断了右手,单手拱手,就像是稽首,「夏活见过郎君。」 第五个大汉,也就是身材最魁梧高大的男子上前,那眼珠子看着有些定定的,兜兜不禁瘪嘴,苏荷赶紧哄,「是阿耶寻来和兜兜一起玩耍的人。」 男子拱手,「段出粮见过武阳侯。」 这个名字很有特点,一听就是饿过肚子的人家才有的名字。 贾平安点头,「贾家并无什么深谋远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寻了你等来,就是看家护院。」 上次他为酒坊寻找残疾退伍的军士时,就弄了个名册,现在就管用了。 「忠心耿耿从来都不是天生的,主家不掏心掏肺,凭什么要求别人忠心耿耿?」 贾平安这番话让这五人精神一振。 「你等当年在军中也是勇士,到了贾家,以后就是一家人,贾家的安危就交给你等了。」 贾平安拱手。 五人躬身。 「敢不从命!」 贾平安指着边上的妻儿,「这是家中的妻儿,你等见个面,我此次出征少说数月,你等听从二位夫人的调派,可有问题?」 这是最后一道程序。 独眼陈冬看了卫无双他们一眼,随即闭眼,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下了决断。 「请郎君放心。」 称唿从武阳侯变成郎君,这便完成了入职程序。 第538页 「让曹二整治一顿好的。」 贾平安交代了下去。 「阿耶!」 兜兜有些怕。 贾平安抱过她,笑道:「这些都是家里人,兜兜以后就慢慢熟悉了。」 吓坏了一个小女娃,这个可不是功劳。 陈冬回身骂道:「段出粮,你特娘的收敛些,别吓坏了小娘子!」 段出粮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兜兜看了,马上返身扑在贾平安的肩头,喊道:「阿福!」 黑白相间的阿福沖了出来,速度快的惊人。 「食铁兽?」 第610章 杀将 初夏的天空中阴云密布,几只鸟儿在拼命的扇动翅膀,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它们之间的队形。 噗! 大旗被风吹动,猎猎作响。 一望无际的大军在行进。 骑兵在左右夹着步卒。前方,一队队斥候不断往来,有人浑身浴血,有人伏在马背上生死不知。 瘦削的脸,鼻子高挺,握住马缰的手稳如山岳,达赛看着这一切神色如常。 斥候从侧面疾驰而来,「大玛本,前方有吐谷浑游骑阻拦,五百余……」 ——大玛本:统军主帅。 达赛把目光投向天空,冷冷的道:「吐谷浑大半丢失,仅存树敦城和西海一带,决战便是此刻,令全军压上,我要让诺曷钵胆寒,先声夺人!」 牛角号呜咽,大军骤然加快了速度。 前方,数百吐谷浑骑兵正在和吐蕃游骑绞杀。 双方皆悍不畏死,吐谷浑人疯狂冲杀,有人喊道:「去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 有人从侧面绕了过去,吐蕃人竟然并未阻拦。 吐谷浑将领大喜,「杀啊!」 「他们来了!」 有人在尖叫。 将领抬头,就看到了一片…… 「撤!撤!」 将领疯狂召唤着麾下。 吐谷浑人疯狂脱离战场,但那些吐蕃人却非常有经验的缠住了他们,另一部分人绕过去…… 包抄了! 吐谷浑将领喊道:「走!」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无数人!」 吐谷浑将领无需回头就能感受到那巨大的动静。 他嘶喊道:「走!走了一个算一个,告诉可汗,吐蕃大军来了。」 远方,达赛皱眉看着这一场小型战斗,眉头微微皱起,轻哼一声。 马上有人喊道:「令他们结束!」 一队吐蕃骑兵冲到了前方,他们在疾驰的马背上轻松的用双腿控马,张弓搭箭…… 「快跑!」 吐蕃人的包抄被击穿了一条缝隙,吐谷浑将领带着三百余人沖了出去。 「快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眸子一缩。 一队吐蕃骑兵正飞快的冲来。他们的马都异常神骏,在疾驰中依旧能最大限度的保持稳定性。 他们从中间穿过,箭矢飞舞,那些吐谷浑骑兵纷纷落马。 他们迅速追了上来,吐谷浑将领深吸一口气,「这是达赛身边的精锐,留下一百人跟着我!」 他带着一百骑迎了上去。 只是一刀,他就感受到对手那强大的实力。 「可汗!」 喊声在风中飘荡。 将领落马。 马蹄不断从他的身上踩过。 「无需追击那些溃兵。」 达赛看了地上那堆血肉一眼,被踩扁的头盔证明了主人的身份。 「大玛本。」 那一队骑兵回来了,神色轻松的仿佛是去打了个猎! 达赛看了他们一眼,「慢了些!」 领军的将领低头,「是。」 肃杀之气瞬间瀰漫。 「前方就是百谷城,撬开此处,我军兵临树敦城,传令各军,我想看到诺曷钵。」 「大玛本有令,出击!」 一队队骑兵从侧翼沖了过去,路过中军时,纷纷举刀欢唿。 达赛冷漠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当年我们曾有机会和大唐一较高低,可我们失败了。」 「大玛本,那一次我们只是不谨慎。」一个将领为当年败给大唐为辩解着,周围的将领皆是愤愤不平。 「我们能绞杀他们!」 「没错,当年贊普惧怕了大唐的太宗皇帝,但现在大相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吐蕃的勇士只有翱翔在雪山之上的雄鹰才能统御。大相就是我们的雄鹰!」 达赛冷冷的看着众人,等声音渐渐平息后说道:「大唐是吐蕃的劲敌,当年我们确是败了,败的无话可说。这一点不能否认。但……」 他举起双手,「如今我们聚集了大军,这些将士在绞杀叛逆的征战中成为了无敌的勇士,我们将会一雪前耻!」 「谁也不能阻拦我们!」 …… 「可汗!」 树敦城中乱作一团。 那些权贵在收拾自己的财物,踢打着僕役,让他们动作再快一些。 百姓也是如此,哪怕是家境贫寒,可所谓破家值千金,依旧把那些罈罈罐罐都拿了出来,放在大车上,只等尊敬的可汗一声令下,就跟着他逃跑。 敌军已经扫平了大半吐谷浑,那些勇士的阻拦并未成功。而更让人纠结的是,有的部族竟然直接归降了吐蕃人。 这是一次秋风扫落叶般的军事行动,吐谷浑毫无还手之力。 第539页 「可汗在等什么?」 宫中。 两帮人正在争吵。 「我们应当集结大军,和吐蕃人决死一战!」 「达赛带来了十万大军,我们仅存万余人马,如何决死一战?」 「一万余为何不能决战?只要我们悍不畏死……」 「那是吐蕃人,他们对付我们能以一敌十,蠢货,他们只需一千人就能轻松的击败我们。」 「……」 诺曷钵看着官员将领们在争执,六神无主。 「可汗。」一个官员强烈建议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可走了……去何处?」 诺曷钵有些茫然。 「我们去大唐,只要进了大唐,达赛必然忌惮不敢追击。」 「可汗!」 「你去了大唐之后还能做些什么?从此沦为有名无实的可汗,从此守着仅存的财物苟延残喘。可汗,吐谷浑将灭亡于你的手中,你午夜梦回不怕父祖的呵斥吗?」 诺曷钵嘆息,「此事……我再想想。」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军士沖了进来,「可汗,达赛到了百谷城,十万大军铺天盖地……」 诺曷钵起身,面色苍白,「我们走,马上走!」 「可汗!」 弘化公主来了。 十余侍女披甲佩刀簇拥着她进了大殿。 「公主!」 诺曷钵急切的道:「吐蕃大军来了,十万余人,我们挡不住!」 弘化厉喝道:「去哪里?去凉州吗?去了那里,看着树敦城沦为吐蕃人的牧马场,那些权贵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他们就是虫子,会成为吐蕃人的帮凶,就算是大唐击败了吐蕃人,夺回了吐谷浑,那些人还可信任吗?」 下面的臣子们颜面无光。 诺曷钵欲言又止,勐地跺脚,「哎!那你说该如何?」 弘化掀开披风,同样一身甲衣,腰间佩刀! 「守住树敦城,等候大唐援军!」 「可凉州等地来援……兵力不够啊!」 「我们已经派人去救援了,可凉州、叠州等地却按兵不动……」 「那是因为他们需要命令。」弘化毫不犹豫的撒谎了。 凉州等地的驻军首要任务是防御,否则一旦出击失败,吐蕃人就能攻击陇右和河西,河西走廊将会面临着被截断的危险。 弘化斩钉截铁的道:「我坚信长安将会尽快派出援兵,为此我将留在这里,哪怕吐蕃马踏王宫,我依旧不走!」 那些人默然。 「可汗!」 弘化盯着诺曷钵,「你是大唐的女婿,你若是走出树敦城,我将与你再无瓜葛!」 诺曷钵苦笑道:「你就是想逼我!你就是想逼我!」 他看着臣子们,咬牙切齿的道:「集结起来,去打探消息,准备守城的东西,告诉那些人,大唐的援军不远了。」 最擅长撒谎的是上位者,消息传出去后,那些大车被各家收了回去。 …… 「破城了!」 小小的百谷城一击而破。 城中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城外,达赛冷冷的道;「此刻还没到狂欢的时候,告诉他们,该结束了!」 大军随即出发。 「诺曷钵可会逃窜?」 有人在猜测,「我觉着应当会。」 「诺曷钵怯弱,我担心他会听到消息后逃窜。」达赛吩咐道:「派两千骑去,若是看到树敦城混乱,切记不要攻打,追击诺曷钵即可。若是诺曷钵还未逃窜,那就封锁树敦城,等候大军的到来。」 「是!」 两千骑兵出发了。 「快一些!」 将领不断催促着麾下。 这是一次突袭,若是能成功,他将是首功。 「快!」 树敦城附近地处高原咽喉,属于典型的高原地形,山脉众多。 一路从那些高低不等的山脉中间穿行,吐蕃人越来越快。 「发现吐谷浑斥候!」 「弄死他们!」 将领喊道。 吐蕃人笑着冲杀了上去。 「他们只有十余人,活捉他们,拖到树敦城下……让他们的惨叫成为我们进攻的号角。」 十余人的斥候就像是遭遇了大象的蚂蚁,策马回身狂奔。 侧面有一个通道,吐谷浑斥候狂奔而过。 随后的吐蕃人疯狂追击。 追击的队伍中有人无意间偏头看了一眼左侧。 通道里,无数骑兵。 血液瞬间凝固。 他被裹在大队人马中沖了过去。 「敌袭!」 将领刚好策马冲到这里,听到喊声就下意识的看向左边的通道。 乌压压的骑兵沉默的矗立着。 领头将领微微一笑,身上的甲衣反光,刺痛了吐蕃将领的眼睛。 「是唐军!」 贾平安刀指前方,催马前行! 「万胜!」 一千骑兵就这么从中间截断了吐蕃骑兵的腰部。 贾平安冲杀在前,甫一照面,他就发现了这批吐蕃人的实力更强了! 唐军从中间隔断了敌军,随即席捲而去。 「围杀他们!」 被截断后,吐蕃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各自逃窜,要么就是围杀。 吐蕃人的执行力很强,从两边开始夹击。 第540页 但背后却传来了马蹄声。 「唐军来了。」 吐蕃将领骂道:「他究竟有几处伏兵?」 从未有人这般用兵的。 伏兵伏兵,一处就好了,可唐将竟然安排了两处。 中间一刀切断,屁股那里再捅一下。 吐蕃人蜂拥而上,一队队的冲杀。 唐军身着甲衣,由打头的骑兵率先凿穿敌军阵型,随后再深入扩大突破口。 「要凿穿!」 贾平安的命令很坚决。 身边的校尉马英喊道:「武阳侯,敌军悍勇,下官愿领军突击!」 大唐征战歷来都是勇士为先。每逢战事,步卒阻截,随后马军突击,屡试不爽! 而马军突击靠的就是勇士! 「慌什么?」 贾平安在盯着吐蕃将领,见他缩在了中间,就摇摇头,「等!」 等什么? 马英觉得此刻就该是决战了! 可贾平安却不动声色的等待…… 等什么? 「小鱼,去试试。」 「是!」 徐小鱼混进了队伍里冲杀上去。 前方,唐军的勇士已经接近了吐蕃将领,双方绞杀在一起。 贾平安轻轻摧动战马。 阿宝迈着轻盈的步伐,不断加速。 那些散乱的吐蕃人刚想再度集结,就被贾平安这一下彻底击溃。 马英这才知晓贾平安的用意。 刚才若是全军突击,那么两侧的吐蕃人就有可能包围他们,随即就变成了烂仗! 弄不好后面正在溃败的吐蕃人都能反败为胜。 时机! 马英不禁看了贾平安一眼。 果然是老帅们欣赏的武阳侯! 「驱赶他们!」 贾平安带着人驱赶着吐蕃溃兵席捲而去。 「聚拢,向我聚拢!」 吐蕃将领在唿喊。 和唐军厮杀最痛苦的就是他们的甲衣,你砍不死他,他反手就能砍死你! 薛万彻这等勐将自然武力值超绝,但没有出色的甲衣保护,他依旧是浑身窟窿的命。 唐军担任突击的那一股骑兵已经冲过来了。 但随即被聚拢的吐蕃人顽强挡住! 「好,准备反击!」 吐蕃将领自信的道:「我们能击败他们。」 话音未落,溃兵席捲而来。 「唐将竟然选择在此刻突击!」 「他哪来的耐心!」 「挡住!拦住他们!」 吐蕃将领面色大变。 可溃逃的趋势一旦形成,就再也阻拦不住了。 「败了!」 贾平安驱赶着溃兵冲杀上来,给了自信满满的敌将最后一击。 马英狂喜,「敌军败了!」 他回头看着后面的吐蕃溃兵,心想后续的怎么办? 「追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令后续放弃围杀,跟随着一起追击。」 那里少说有五百余吐蕃溃兵,马英不禁心痛了。 只需留下一百骑,他就有把握绞杀那些溃兵。 但贾平安才是主将。 这一路吐蕃人回头反击数次,皆被击溃。 「他为何一路追杀?」 吐蕃将领觉得此刻唐军将领最该做的就是赶紧去查探吐蕃大军的位置,而不是来追杀自己这数百骑。 这人疯了吗?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将领很年轻,年轻人执着。 我的命好苦! 「投降了!」 一小股吐蕃骑兵落单了,弃刀投降。 「懦夫,你们该和他们拼死一搏!」 将领咒骂着,然后…… 「他们竟然斩杀俘虏?」 贾平安指指那些下马的吐蕃人,「杀了。」 马英愕然。 贾平安冷冷的道:「杀了!」 「领命!」 一队骑兵冲过去,挥刀! 马英纠结的道:「武阳侯,如此不妥吧?」 「谁让他们来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刻我军再无回返的可能,难道就这么丢弃了他们?随后他们会拎着长刀,带着弓箭再度杀回来,杀死我们的兄弟。妇人之仁不可取!」 马英嘴唇嚅动,最后化为一声嘆息! 「他们不要俘虏!」 前方的吐蕃人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疯狂打马逃窜。 落单的也挥刀吶喊,旋即被弓箭射杀!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人惊唿,「前方就是树敦城!」 一队吐谷浑骑兵就在前方呆呆的看着他们。 「吐蕃人来了!」 他们仅有百余骑,一看寡不敌众,就毫不犹豫的跑了。 城头那些将士见状都喊道:「吐蕃人来了。」 「快,上城头!」 将领们催促着麾下,那些民夫搬运着守城物资跟在后面。 「可汗来了。」 诺曷钵知晓自己必须要冒头,否则军心会崩溃。 弘化就在身边,她披甲佩刀,看着威风凛凛。 当年大唐打江山时,平阳公主就曾打下了一片地盘,娘子关之名闪耀千古。 「公主……」 诺曷钵有些害怕。 他年幼继位,威信全无,内部乱做一团,幸而先帝派出了援兵,扫平了逆贼,后来更是以弘化公主妻之。 第541页 这位可汗从未有过出色的战绩,两度遭遇叛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跑到大唐那边求援。 弘化公主按着刀柄,「不必担心。」 他们上了城头。 城门下,那些斥候沖了进来。 吐蕃人数百骑正在…… 「不对!」 有人疑惑的道:「吐蕃人怎么有些狼狈?」 「不只是狼狈,他们怎么往边上去了?」 「快关城门!」 有官员冲着下面唿喊,由于惊惶的缘故,声音尖利。 吐蕃给吐谷浑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看到数百骑兵就吓得众人惊慌失措。 诺曷钵面色苍白,两股战战,「公主……」 他后悔了! 若是早些时候遁逃该多好? 弘化沉着脸在看着前方,突然身边的侍女指着前方喊道:「公主,你看!」 一面大旗蓦地隐入了弘化的眼中! 「是……是大唐!」 弘化浑身颤慄,用力的唿吸着,兴奋的无以復加,「是大唐援军来了!」 诺曷钵不敢相信的走到了前方,双手扒拉着城头,极目远眺。 一面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绣了字,但诺曷钵却看不清。 「是大唐!是大唐!」 诺曷钵狂喜,「陛下派来了援军,陛下啊!陛下!」 弘化喊道:「开城门,帮助他们!」 有人迟疑,「吐蕃大军怕是就在后面。」 诺曷钵骂道:「公主的话就是我的话,还不快去!」 「他们来了!」 数百唐军蜂拥而至,从左右围剿。 「那些吐蕃人……」 那些让吐谷浑颤慄的吐蕃人疯狂的反扑,旋即被唐军绞杀。 「大唐的骑兵还少一些!吐蕃人不敌!」 弘化在看着这一战。 两个吐蕃人被一个唐军追杀,他们竟然冲着城门来了。 城门打开,数百骑兵准备冲出来,看到这两个吐蕃人不禁愕然。 这是那些骄横的吐蕃人? 两个吐蕃人疯狂的喊叫着,就像是疯子般的冲来。 「他们在喊什么?」 弘化问道。 有人说道:「公主,他们在喊疯子,疯子来了。」 「谁是疯子?」 那两个吐蕃人下马跪地请降。 「他们说唐将这一路死死的咬着他们不放,就和疯子一般,而且掉队的全数被杀了,他们不要俘虏……这是杀将!」 杀将! 所有人都觉得嵴背发寒。 城下,那面旗帜扬了起来。 「贾!」弘化的眼前一亮,「是武阳侯!」 这是一个贾字! 贾平安就在旗帜下,单手拎着敌将的头颅,目光睥睨。 「万胜!」 第611章 骑兵如林 周围的吐蕃人要么逃窜,要么被绞杀。 「武阳侯!」 城头上,诺曷钵热泪盈眶。 「大唐终究来了!」 弘化微笑看着那些权贵将领。 大唐从未抛弃过我们! 谁敢置喙,那么就用刀枪来说话! 贾平安策马进去,两侧的吐谷浑人肃然相迎。 那两个吐蕃人得以活命,看到贾平安后拼命叩首,死里逃生的兴奋让他们涕泪横流。 「何至于此?」一个吐谷浑人不屑的道。 吐蕃人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那个杀将……他是个疯子,见到人就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杀将!」 贾平安策马过来,那吐蕃人急忙把头低下,仿佛被贾平安看一眼就会灰飞烟灭。 贾平安上了城头,拱手,「见过公主,见过可汗。」 弘化公主问道:「大军何在?」 「大军就在后面。」 贾平安不知大军何时能够到达,只知道一件事,在大军到达之前,树敦城不能丢。 但他看了一眼城头,发现士气很低。 若是大唐有一万多将士守城,十万吐蕃人来了大伙儿只会狂笑。 守城大唐能守到吐蕃人绝望。 他们甚至还能在后期逆袭对手! 这便是大唐! 但这里是吐谷浑,被吐蕃打成狗的弱鸡! 「只有千余人。」 有人失望地说道:「这是前锋吗?」 「对,是前锋。」 「可千余人能做些什么?难道能击败达赛的十万大军?」 众人为之沮丧。 贾平安把这些看在了眼里。 此刻必须要给予他们勇气,否则他们将会一触即溃。 「陛下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当即令我领骑兵赶来此处……」 看看诺曷钵和那些权贵们的模样吧,分明就是被吓坏了,若是再晚来些时候,贾平安敢打赌,诺曷钵绝对会逃跑。 歷史上他就是在吐蕃大军到来时一触即溃,随即带着一些人马逃窜,路上还席捲了一些牧民…… 「此次陛下出动了两位老帅,你们还担心什么?」 「两位老帅?」 大唐的老帅就是定海神针般的作用,平日里在长安蹲着当门神。当有大战时,他们披挂上阵,征伐四方。 皇帝出动了核武器,而且一次出动了两个。 果然,这些人都喜笑颜开。 「能不能坚守到大军赶来?」 第542页 贾平安认真的问道。 诺曷钵听到两位老帅来援,只觉得信心满满,拍着胸脯道:「定然能守到那一日。」 「如此就好。」 贾平安看了一眼远方,「我将领军在外围游弋,不时牵制敌军。」 「武阳侯要走?」 诺曷钵就像是失去了左右臂般的绝望,「不一起守城吗?」 这个胆小的可汗……贾平安皱眉,「守城最忌讳的便是枯守,你等在内坚守,我领军在外,这便是犄角之势。」 有人大声的道:「你若是遁逃了呢?」 「是啊!达赛带来了十万大军,一千人能做什么?只需派出一万人就能驱逐了你们。」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贾某绝不离开树敦城附近,直至大军来援。贾某能说谎,但,大唐的武阳侯不会说谎!」 「谁质疑?」 他厉喝道。 这是来自于大唐勛贵的许诺,他若毁诺,那便是灾难性的后果。 众人在他的逼视下低头。 他微微颔首,走到了弘化公主的身边,低声道:「卢公领军。」 弘化点头,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欣赏之色,「武阳侯一切小心。」 贾平安拱手,「公主小心。」 弘化一身戎装,身边的侍女也是如此。 这便是大唐的公主。 爱红妆,也爱武装。 这样的大唐,天生就是王者。 贾平安带着人消失在远方,城头默然。 良久,有人说道:「这位武阳侯,记得上次来到树敦城,夜里一场厮杀,吐蕃细作和那些叛逆尽数被剿灭……」 「可这是大军!」 「禄东贊派了十万大军来,他是想灭了吐谷浑。一千人在十万大军之前能做什么?」 「来了!他们来了!」 远方已经出现了烟尘,烟尘渐渐大作,黑线出现。 一排排的骑兵沖了出来。 「无边无际!」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十万大军,那声势让城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人面无人色。 有人牙齿哒哒哒的敲击着。 吐蕃人,来了! 可怕! 诺曷钵双腿打颤,看了身边的弘化一眼。 弘化死死的盯着前方。 大军浩荡而来。 「诺曷钵竟然没走吗?」 达赛微笑道:「正合我意!」 干掉诺曷钵,吐谷浑就失去了法理上的可汗,如此再也无法聚拢。 「大玛本!」 十余骑狼狈而来。 「大玛本,这是前锋。」 达赛眸色微冷,「败了?」 一个军士被带了进来,狂喜之下,竟然嚎哭了起来。 「说!」 达赛按住刀柄,若非需要消息,他现在就能一刀砍了这个动摇军心的蠢货! 军士哽咽,「我们一路行军,路上遇到了吐谷浑人的斥候,刚开始追击,侧面就突然出现了唐军……」 他的眸子里多了惧色,「那些唐军切断了我们,随后厮杀……咱们竟然不敌……我们被驱赶着往树敦城去……这一路唐军不留活口,但凡掉队的一律斩杀……到了树敦城下,我军……几乎全军覆没。」 「这是突袭!」达赛的神色冷漠,「当时是如何应对的?」 「当时玛本令被截断的两侧夹击唐军。」 「无懈可击!」达赛对麾下将领的指挥表示了赞赏。 「可唐军竟然在后面还有伏兵,从身后给了我们一下,随即后面的溃败。」 达赛冷冷的道:「这是预先就准备好的伏兵,手段不错,却太过取巧。」 「后来咱们准备反击,可唐军将领却在那时候驱赶了溃兵而来,一下就冲散了咱们……」 「时机掌握的不错。」达赛深吸一口气,「他驱赶你们去树敦城,这是给诺曷钵看的,提振他们的士气。如此,唐军人数定然不多……」 「是,他们只有千余人。」 达赛恍若亲见的分析让人钦佩不已。 「千余骑!」 达赛看着树敦城,淡淡的道:「千余骑在城中,不过是杯水车薪,传令,扎营。」 「大玛本,不立即进攻吗?」 达赛摇头,目视城头,「唐军刚在城下耀武扬威,士气正旺,我军此刻攻城便是正中下怀。弃而不打,围而不打,用大军来震慑人心,消磨对方的士气。」 他告诫道:「为将者不能一味只知打杀,要知晓士气变化。何为以势压人?势便是士气!」 众人轰然应诺! 旋即大军退后数里扎营。 退后数里,在树敦城和军营的中间布下无数游骑和暗哨,确保城中无法偷袭。 「井井有条!」 「无懈可击!」 城头,一个将领木然道:「达赛果然是禄东贊的心腹大将!」 雷洪被留在了城中,跟随弘化公主。 「此次是卢公领军,右屯卫苏将军为前锋,陛下担心吐谷浑军心崩溃,就让武阳侯领军赶来。」 弘化跪坐在地毯上,腰杆笔直,红唇微动,「武阳侯离城是何意?」 先前在城头上她不好问,此刻心中的疑惑潮水般的涌来。 「若是一千骑兵进城,能起到的作用有限。」雷洪按照贾平安的交代在安慰弘化,「而在外,武阳侯可领军不断袭扰敌军,让他们士气下跌,让他们心有顾虑,无法倾力一击。」 第543页 「记得那一次武阳侯从容剿灭了叛逆……」弘化点头,「我信他!」 竟然就这么相信了? 雷洪不禁讶然。 他不知道那一夜贾平安的从容给了弘化多大的震撼,以至于现在贾平安一番话就让她定下心来。 第二日。 「敌军集结了。」 「他们弄来了梯子!」 一队队吐蕃人集结,前方那些人扛着木梯,等候军令。 达赛策马来了。 「打进树敦城,灭了吐谷浑!」 一声欢唿后,吐蕃人开始了进攻。 「准备!准备!」 城头的将领在来回奔走,驱赶着军士上前。 「准备盾牌!」 吐蕃人组成了巨大的阵列在前行。 「弓箭手……放箭!」 箭矢掠过城头落下,下方的吐蕃人倒下了不少。 但阵列依旧在靠近。 无数人拉动弓弦的声音很恐怖。 「盾牌!」 将领面色剧变,随手抄起盾牌就蹲在了城头后面。 「放箭!」 巨大的箭雨覆盖了整个城头。 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怕的箭雨!」 将领面色煞白。 雷洪淡定的道:「当你看到大唐的箭雨时,你就会忘记这一刻。他们的只是濛濛细雨。」 「那大唐的是什么?」 雷洪淡淡的道:「瓢泼大雨。」 将领一怔。 「敌军上来了。」 吐蕃人发动了进攻。 木梯架上来,那些吐蕃人单手握刀,一手扶着木梯往上攀爬。 弓箭手勐地探头往下放箭,下面的吐蕃人中箭,惨叫着跌落下去。 「准备!」 将领回身。 当城头冒出了一个脑袋时,他一刀削去,喊道:「砍杀!」 城头刀光闪烁,随即就陷入了胶着。 半日后,有吐蕃人突破了防御,冲上了城头。 「很好!」 达赛抵近在观察。 这一队吐蕃人很快被斩杀殆尽,但却没有影响到达赛的好心情。 「有一就有二,轮换!」 第一日的攻击直至夕阳西下。 「公主!」 诺曷钵期间几次上了城头观察,虽然未曾经歷厮杀,却觉得浑身酸痛。 弘化在宫中等候。 「可汗,用饭吧。」 「我吃不下!」 诺曷钵推开了侍女送来的饭菜。 「忠烈。」 诺曷钵的汉名很大唐。 弘化来了。 「吐蕃兇狠。」 诺曷钵今日看到了吐蕃人的冲杀,兇悍的就像是山间的勐兽。 「我们的将士在苦苦支撑,但支撑不了多久。」 弘化神色坚定的道:「武阳侯就在外围!」 「一千人能做什么?」 诺曷钵苦笑。 晚上,弘化半夜被吵醒。 「公主,刚才有吐蕃人想趁机摸上来,被发现了。」 这一夜,城头的军士们一夕三惊。 天明,达赛起来,麾下来禀告,「大玛本,昨夜小股袭扰,吐谷浑人惊慌失措。」 达赛点头,「就是要让他们不得安宁,如此几次,自然就崩溃了。」 进攻开始了。 城头成为了绞肉机,吐谷浑人居高临下的砍杀着,但吐蕃人悍不畏死,也给他们制造了不小的伤亡。 「他们疲惫了!」 有吐蕃将领在城下欢唿。 「进攻!」 吐蕃人士气大振。 城头,将领在拼命的给麾下打气。 「那是什么?」 有人抬头,指着左前方问道。 将领回身。 唐军来了。 达赛派出去的游骑被追的和狗一般的狼狈。 正在攻城的吐蕃人一惊,有人喊道:「唐军来了。」 士气就像是狗屎般的被踩在脚下,臭不可闻。 「武阳侯来了!」 吐谷浑人在欢唿。 将领欢唿,「杀敌,杀敌!」 城头的吐谷浑人精神大振,弓箭手们拼命放箭,长枪手们把身体探出去,拼命的捅刺。 宫中,诺曷钵木然坐在那里。 「可汗!」 一个将领飞也似的跑进来,「武阳侯带着人来了。」 「他……他竟然真的来了?」 一千人面对十万大军能做什么? 这不是流寇,而是当世除去大唐之外最强悍的军队。 所以诺曷钵有些绝望。 「忠烈,武阳侯来了。」 弘化带着侍女进了殿内,「我们该去看看。」 可汗和公主齐齐上了城头,顿时一片欢唿。 左前方,贾平安带着麾下一阵冲杀,左侧的步卒阵列崩溃。 「杀!」 众人欢唿冲杀。 贾平安一边砍杀,一边在看着前方。 「大玛本,贾平安来了。」 「他竟然没进城?」这个属于斥候的重大失误!达赛铁青着脸,已经看到了,「绞杀他。」 骑兵沖了出去,可贾平安却带着麾下脱离了接触,有人用长枪顶着人头在摇晃。 「万胜!」 城头的吐谷浑人振臂高唿! 弘化不禁也兴奋的挥拳,「这便是我大唐的虎贲!」 第544页 士气跌落了。 「一千余人在城外,可互为倚仗。」达赛微笑道:「我小看了他,去,一路追杀!」 五千骑兵奉命出击。 这一追就追到了一处山脉。 前方的唐军钻了进去,吐蕃人随即跟随。 刚进去,侧面突然一波箭雨,吐蕃人猝不及防,落马无数。 等他们想追杀时,这一队唐军却消失了。 贾平安已经到了侧面。 这里的山脉蜿蜒曲折,就像是迷宫般的。 「放箭!」 一波箭雨飞去,贾平安带着人冲杀上去。 一波冲杀后,敌将带着人掉头来援。 「撤!」 贾平安果断撤离。 敌将气得哇哇叫。 「他们躲在何处?」 「不知!」 「去找。」 他派出的斥候就像是鱼入大海,再也没回来过。 「相信百骑!」 贾平安就在某个地方,带着麾下在吃干粮。 「武阳侯,这是什么战法?」 马英喝了一口水问道。 「游击战。」 敌军在这一片山脉中来回打转,不时遭遇小股百骑。 百骑杀了就跑,越杀越刺激,敌军却越来越心惊。 贾平安不断接受着消息,笑道:「达赛此刻正在等候他们的好消息,告诉兄弟们,咱们在此坚持数日,随后再去问候达赛。」 一个俘虏被包东拎了过来。 「武阳侯,说是达赛在前面缴获了不少粮食。」 达赛侵略如火,打的吐谷浑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削减他的士气? 贾平安在思索着。 两日后。 吐蕃人再度上了城头。 「大玛本,机会来了。」 达赛点头,「大唐得了消息之后,担心吐谷浑崩溃,于是便让贾平安率领轻骑而来,这是想给吐谷浑一个好消息,让他们坚持到大军赶来。而我军只有趁着大唐主力未来之前灭了吐谷浑……」 他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贾平安被追杀,此刻便是我们的机会,压上去,要用气势压倒诺曷钵。」 「出击!」 「出击!」 一队队吐蕃人沖向了树敦城。 「敌军总攻了。」 城头有人在高喊。 将领面色发白,喊道:「为了可汗!」 麻痹! 他发现这句话喊出来后,麾下的士气反而更低了些。 贪生怕死的诺曷钵让将士们没有了精气神。 「进攻!」 达赛敏锐的发现了变化,挥手,整个树敦城都被围住了,无数人就像是蚂蚁般的在疯狂冲击城头。 「今日拿下树敦城!」 达赛傲然。 后方。 贾平安带着麾下暗搓搓的出现在了吐蕃大军的辎重集结地。 达赛很谨慎的在这里留下八千人,就算是遇到了突袭也能坚持到大军回援。 无边无际的辎重地啊! 「多谢了。」 贾平安笑眯眯的感谢着鄯州来的帮手。 鄯州得知吐蕃大军来袭后,一边谨守城池,一边派人去各处报信。而后贾平安令人去联繫,获得了两百骑兵的增援,外加一批物资。 「客气了。」 领军来援的将领颇为好奇的道:「听闻武阳侯把那些敌军留在了山脉里?」 「一群没头苍蝇罢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马英!」 马英昂首,贾平安的游击战让他大开眼界,此刻眼中全是崇敬之色。 只是一战啊!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就收穫了一个崇拜者。 「你带着两百兄弟绕过去,来一次最狠的突袭,随后遁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马英的脸颊都红了,兴奋的道:「武阳侯,你这是想引开敌军?」 「聪明!我这边开始突袭时,你那边马上撤离。」贾平安说道:「俘虏说达赛乃禄东贊的心腹大将,自信从容,那么今日我就让他知晓什么叫做自信!」 马英觉得这样还不够,「武阳侯,你这边突袭,敌军定然会掉头,我可以率部在周围袭扰,吸引敌军。」 「你以为达赛是个蠢货吗?」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撤离晚了,就来不及了。速去!」 马英带着人出击了。 没多久,对面传来了动静。 「杀!」 喊杀声整天。 前方千余步卒在回身看戏。 戏很热闹! 但那里不是主战场! 贾平安拔刀,「出击!」 马蹄声惊动了那千余步卒。 回头! 骑兵如林! 第612章 看到敌人,斩杀他 马英带着两百骑一下就突进了辎重营中。 吐蕃人炸毛了,蜂拥而至。 「杀!」 面对乌压压一片的吐蕃人,马英别无选择,只能硬闯。 马槊刺杀,旋即弹回,再度刺杀…… 马英不知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只知道前方的人越来越多。 若是高丽人,他敢这么一路杀到底。 但这是吐蕃人! 他越来越吃力。 呯的一声,他挨了一刀,幸而甲衣坚固。 吐蕃人的眼中还残留着遗憾,就被他刺落马下。 第545页 「校尉,弓箭手!」 后方,吐蕃人集结了一批弓箭手来了。 卧槽! 马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突击,和敌军绞杀在一起,如此吐蕃人投鼠忌器。 再有就是跑路。 绞杀…… 他这两百骑危险了。 …… 「大玛本,唐军两百骑偷袭辎重营。」 无数吐蕃人冲到了城下,上面不管扔下什么东西都能砸到人,随便放箭就能中。 整个树敦城在颤抖! 破城不远了! 但! 达赛眸色微冷,「你说什么?」 斥候说道:「唐军两百骑突袭辎重营。」 「他们哪来的两百骑?」 达赛怒吼:「贾平安被五千骑追杀,那两百唐军从何处来?鄯州?叠州,还是凉州……哪来的?我们的斥候游骑何在?」 在攻打树敦城之前,他就派出了游骑和斥候在四面游弋,确保能及时发现唐军的人马。 可人呢? 唐军再厉害也不可能尽数绞杀了他的斥候游骑! 那么! 他们哪来的? 达赛的从容被这个谜题打掉了,一种不安在心中升起,「去查,令各处斥候马上去巡查!」 难道是其中一路游骑被唐军打掉了? 若是如此,少说得是数千骑的规模。 这等规模…… 达赛眸色微冷,「传令……」 城头,吐谷浑人在咬牙坚持着。 敌军已经疯了,事到如今他们别无出路,唯有拼死厮杀。 「放箭!」 箭矢飞舞,但无法阻拦敌军。 「可汗!」 一个将领仰天大喊,旋即箭矢飞来,把他钉死在城头。 呜…… 号角声摄人心魂。 「敌军!」 「敌军撤退了!」 正在蜂拥攻击的吐蕃人竟然撤退了。 他们先是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的回头…… 吐谷浑人也傻了,所以忘却了趁势砍杀。 他们占尽优势。 他们眼看着就要突破了。 为何撤退? 为何? 所有人满脑子都是浆煳! …… 「收回来,戒备!」 达赛能成为禄东贊的心腹,不只是能征善战,更是稳重如山。 「唐军两百骑袭击辎重营,不知来路,为了提防唐军大队人马来袭,全军收回来,列阵戒备!」 达赛口口声声的说不惧大唐,但此刻他的反应却谨慎无比。 「去辎重营看看,叫他们莫要纠缠。」 达赛看着远方,目光深邃。 …… 「校尉,敌军逼近!」 两百骑兵在敌军中反覆冲杀着,可敌军的韧性远超以往的对手。越往前,他们遭遇的阻力就越大。 武阳侯! 马英无声的吶喊着。 进,他将会深陷敌军之中,弄不好全军覆没。 退,贾平安那边的突袭不会成功。 此刻他进退两难。 马蹄声在远方传来。 惊唿声几乎同步而来。 「万胜!」 武阳侯来了! 马英喊道:「撤!我们撤!」 脱离危机后,他不甘心的回头,心想若是能在周围袭扰,少说能牵制对方一半兵力。 …… 「出击!」 唐军就像是幽灵般的突然出现,留守的千余人绝望,有人喊道:「列阵。」 步卒面对骑兵的冲击,唯有列阵才能抵御。 「杀!」 贾平安噼开了一桿长枪,率先冲进了敌军阵列中。 想用步卒来阻拦大唐骑兵吗? 你首先得有钱给步卒配甲衣,其次便是坚不可摧的意志。 贾平安砍杀数人,轻蔑的道:「扫荡他们!」 这些令吐谷浑人丧胆的吐蕃人崩溃了。 「是杀将来了!」 「他们喊什么?」 贾平安见自己所到之处,那些吐蕃人惶然大喊,就问道。 「武阳侯,他们喊杀将来了。」 杀将……什么鬼? 前方就是堆积如山的辎重,粮食,军械…… 那些大车聚拢在一起,一眼看不到边! 「阻拦敌军,其余人……纵火!」 「小鱼!」 贾平安回头。 王老二这一路和徐小鱼相伴,传授了许多军中的知识,上次也跟随冲杀了两次,稚气全无。 「领命!」 徐小鱼笑的很是欢快。 「郎君,我带着他。」 王老二不放心弟子去厮杀。 贾平安看看他单手提刀,全凭双腿控马的模样,皱眉道:「要小心。」 王老二笑道:「郎君还不放心我?」 三百骑沖了过去。 敌军在溃逃中回头,见唐军竟然在辎重边停留,顿时就慌了。 「他们要纵火!」 「快!阻拦他们!」 敌军返身集结。 王老二喊道:「小鱼,注意,别慌张!」 徐小鱼面色涨红,「二哥,我不慌!」 他嘴里说着不慌张,可手还是有些抖。 此次跟着来西北,是徐小鱼第一次经歷战阵,他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些新知识。 第546页 但王老二却知晓必须要速成。 「杀啊!」 王老二双腿一夹,就超过了他。 「二哥!」 徐小鱼心想他只有一只手,怎么冲杀? 二人一前一后就沖了进去。 「杀!」 徐小鱼挥刀。 随即冲过。 没砍死他! 徐小鱼心中懊恼。 「小鱼,别管身后!」 前方的王老二喊道。 为此他差点挨了一刀。 徐小鱼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的跟随冲杀。 「敌军来了骑兵!」 右侧冲来了两百骑兵! 徐小鱼心中欢喜,跟着一部分人应战。 「小鱼!」 王老二要气炸了。 这个蠢货! 你只是个新兵啊! 甫一交手,徐小鱼就感受到了压力。 他的刀法生涩,施展不开。 是紧张的情绪让他没法放开手脚。 而且对方的经验比他更丰富。 他斩杀一人,身上挨了两刀,若非是有甲衣护着,此刻他已经落马了。 渐渐的,他被隔离了开来。 周围的敌军不断聚集砍杀,徐小鱼不住的格挡,腰侧挨了一刀。 第一次受伤的感觉让他的情绪有些慌乱。 「二哥!」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王老二。 前方冲来一个吐蕃人,他看出了徐小鱼菜鸟的本质,狞笑着喊了几句话。 徐小鱼挡了一刀。 我不是他的对手! 徐小鱼心中慌乱。 前方再来了一骑,长刀举起…… 徐小鱼脑海里全是茫然。 我要死了! 在那种自我怀疑中崩溃的徐小鱼闭上眼睛。 铛! 格挡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横刀切割开人体的声音。 「跟我走!」 徐小鱼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王老二。 他回头喝骂,「跟着我!」 「哦!」 徐小鱼紧紧跟着王老二,二人一路去追赶前方的同袍。 战阵战阵,什么叫做阵? 人聚拢就是阵! 前方十余吐蕃人见到他们落单,就围了过来。 「看好!」 王老二就像是在贾家教授他刀法时一样,先叫他看好。 没有格挡,只是躲避之后的一刀。 吐蕃人翻身落马! 王老二双腿要御马,左手没法帮忙,所以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看好!」 又是一刀! 王老二知晓徐小鱼情绪崩溃,此刻需要一个人来带动他的自信。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冲杀在前。 「看好!」 这一次王老二挨了一刀。 他喘息着,甚至来不及看看左臂的伤口,就得迎战下一个对手。 但他却回头看了一眼。 徐小鱼依旧是那个模样。 仿佛什么都无法让他重振信心。 这是被那一刀杀懵了。 沙场上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在挨了一刀,或是挨了一箭后,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 能度过就是悍卒,不能……他不是死在此次厮杀中,就会消失在下一次战斗中。 从无例外。 「小鱼,看好!」 王老二因为断手退役后,颇有些财物,结果家中后娘撺掇父亲出手…… 他随后到了贾家。 岁数上来了,他看着那些孩子的眼中都带着艷羡。 后来徐小鱼出现。 这个少年莽撞,懵懂,王老二把一身武艺和斥候的经验倾囊以授,他没觉得有什么。 可先前徐小鱼遇险时,他却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噗! 他的肩头挨了一刀。 血花飞溅。 对面的敌人落马。 我竟然死在了一个断手军士的手中! 前方,两骑并肩冲杀。 王老二喘息如牛。 他回头看了徐小鱼一眼。 「小鱼!」 徐小鱼看到了留恋,以及一抹慈祥。 「看好!」 王老二迎了上去。 王老二格挡,另一人挥刀。 他的胸腹处中刀。 徐小鱼的身体一震。 「二哥!」 「二哥!」 王老二挥刀,对方格挡。 此刻的王老二看着就像是一摊烂泥。 失去了左手的协助,他控马和挥刀都需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时间一长,体力消耗过大,人自然就萎靡了。 连续两刀。 王老二挡的岌岌可危。 「二哥!」 徐小鱼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什么在涌动。 噗! 王老二中刀。 就在此时,他勐地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横刀闪电般的挥斩。 对手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爆发,随即中刀落马。 前方,十余骑正在冲来。 王老二回头,「小鱼……跑!」 这一下不用看了。 他挡不住! 他该教的都交给了徐小鱼。 这一刻他用生命给他上了最后一课。 ——临战必须悍不畏死! 说完他策马就往前冲去。 唯有如此才能给徐小鱼争取脱离的时间。 第547页 身上的伤口不断在流血! 力气不断流失! 「这是悍卒!」 「对,少了一只手,依旧斩杀了我们许多勇士!」 「给他悍卒的归属!」 敌军蜂拥而来。 王老二抬头挥刀! 「大唐府兵在此!」 敌军落马! 挥刀…… 鲜血飙射! 他嘶吼道:「大唐府兵在此!」 王老二抱着一个敌军一起落马! 横刀捅进了敌军的小腹,还用力搅动了一下。 他躺在草地上,等待着马蹄踩踏的那一刻。 没有躲避的必要,他此刻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流逝光了。 小鱼! 他喃喃的念着。 那个少年……我早已把他看做是了自己的孩子! 「跑!」 「二哥!」 马蹄声孤独的传来。 王老二看到徐小鱼沖了上去。 「小鱼……跑!」 王老二的手指头动了动,却站不起来。 「杀!」 徐小鱼的眼珠子都红了。 「二哥!你等着!」 对手被斩落马下! ——小鱼,杀敌从未有什么招式,有的只是格挡和噼砍。比的只是谁的力气更大,谁的刀更快! 郎君也说过:快就是一切! 横刀闪电般的掠过,对方愕然落马。 格挡,挥刀。 徐小鱼忘却了畏惧。 「杀!」 他主动冲进了这些敌军的中间,横刀不断挥斩。 他压根就没想过怎么办。 看到敌人,斩杀他! 就是这么一个念头! 无数勐将在沖阵时也只有这个念头。 当你脑海里的杂念都消散了之后,你会更快! 「杀!」 他冲杀了进去。 势若疯虎! 无人能挡! 小鱼! 王老二视线模煳! 「杀!」 徐小鱼浑身浴血,奋力厮杀。 「杀!」 他不住的挥刀! 他冲杀了出去。 策马回头。 剩下的三个吐蕃人惶然看着他。 「杀!」 徐小鱼策马冲杀。 三个吐蕃人竟然掉头就跑! 这是我? 徐小鱼不敢置信。 他顾不上去追击,冲到了王老二的身前,跳下马来,跪地嚎哭,「二哥!是我累了你!」 「痛!」 王老二被他按在胸腹处,刚回復了些的力气又散了。 徐小鱼先是一怔,然后狂喜,「二哥你没死?」 王老二喘息,「耶耶特娘的快被你按死了!」 …… 「快,纵火!」 邪恶的火苗不断从各处窜起来。 身边,鄯州的将领狂喜。 「武阳侯当时让人去要火油,我还说是为了守城还是什么,没想到他一早就盯住了达赛的辎重。这一把火……要让达赛痛彻心扉!」 「哈哈哈哈!」 有火油相助,火头越来越大了。 噗! 风来! 风助火势! 大火渐渐蔓延。 远方,贾平安撒出去的斥候亡命而逃。 「撤!」 贾平安差点喊了扯唿! 「撤!」 「吹号!」 这不是大军,什么鸣金收兵……不存在的! 呜呜呜! 呜呜! 贾平安黑脸,「谁定的三长两短!」 没人回答。 mmp! 「撤!」 贾平安带着人熘了。 点把火就跑,真刺激! 「快跑!」 「达赛要疯了!」 敌军疯狂追来,可怎么追? 经过初步交手后,两边都试探出来了。 一千唐军骑兵,若是面对三五千吐蕃骑兵,他们会敢于突击,以彻底击败对方为目的。 若是面对一万吐蕃步卒,贾平安会非常高兴的来一次绞杀。 「大玛本,追击吧。」 一个将领看着那些火头在发狠,「那些畜生点燃了我们的辎重,追杀他们……追杀到天尽头!」 「对,大玛本,我请命追击,若是不能斩杀了那个杀将,我……自杀谢罪!」 「杀将!」 达赛看着远方消失的唐军,火焰就映照在他的眼中,在熊熊燃烧,「能去多少?我们仅存两万骑兵,上次五千出击,回来了数百,此次去多少?一万?若是大唐援军来了如何?」 用步卒和大唐步卒对抗吗? 这个诱惑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 「救火!」 围城没必要了,大军撤回来修整救火。 「大玛本,那个杀将用了火油!他早有准备!」 辎重营将领的脸烟燻火燎的,跪在前方嚎哭。 「他用两百骑从后面偷袭,我就留下千余人看守,其余的去绞杀,可……我们才将围住那两百骑,贾平安就发动了突袭……一千骑,我们的步卒一触即溃……」 「这个杀将……用兵很灵活!」 达赛挥手,身边有人过去。 呛啷! 刀光闪过。 将领授首! 「你等都以为吐谷浑一战可下,都以为一千唐军覆手可灭,都以为当年的失败是运气不好……」 第548页 达赛声色俱厉地说道:「如今呢?贾平安以一千两百骑突袭咱们的辎重成功,派去绞杀他的那五千骑至今不见踪迹,你等骄傲什么?你等有什么值得骄傲?」 众将低头。 火焰依旧熊熊,各种声音噼里啪啦的传来,更有各种味道……烤肉味,烤粮食的味…… 以及那些伤患的惨叫。 乱糟糟啊! 达赛面色铁青,「我说过要谨慎要谨慎,不可轻敌,可你等是如何做的?一再轻敌,否则只需固守,他就算是能击破防御,主力也能及时回援。」 众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将领,心想原来这便是他的死因吗? ——轻敌! 被达赛用人头来告诫众将! 众人凛然! 「救火!」 达赛负手站在那里。 「贾平安将会远遁,随后就在咱们的周围游弋牵制……这是个令人头疼的对手,不过既然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接下来只需多派斥候游骑就是了,让他无法突袭……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大玛本好手段!」 有人贊道:「如此他那一千余骑就算是废掉了。」 颓废的士气一下就起来了。 达赛看着吐蕃的方向,心道:大相,唐军果然兇悍,不过……我必将不负所托。 这时前方一阵喧譁。 数骑疾驰而来。 「大玛本,唐军……就是那个杀将率军突然从右边来了,他往树敦城去了。」 达赛面色一变,「不好,他这是要进城!拦住他!」 第613章 玩夜袭?耶耶是祖宗 「武阳侯何在?」 王宫中,诺曷钵的身边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侍卫。 「可汗,还是没出现。」 「可汗!」 有人来了,神色惶急的道:「吐蕃人发动了总攻!」 诺曷钵摊开双手,无助地喊道:「公主!」 「吐蕃人要来了!」 他焦急的转圈。 「我们能不能杀出去?」 诺曷钵满怀期冀的看着这些心腹侍卫。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外面的动静越发的大了,数万人奔跑,大地仿佛在颤抖。 「公主!」 诺曷钵的情绪要崩溃了,「我早说该走,越早越好,可武阳侯却说能守住,如今吐蕃总攻,怎么守?」 「让公主来!」 诺曷钵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公主来了。」 弘化来了,看了诺曷钵一眼,冷冷的道「我们该走了。」 瞬间诺曷钵就浑身发软,「公主……」 「去城头!」 弘化觉得自己的婚姻就是个悲剧。 但对比嫁给吐蕃贊普的文成,她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诺曷钵不是那等野心勃勃的雄主,他胆小的让人无语,给了弘化颇为宽松的环境。 「走!」 弘化带着他走在通往城门的大道上。 巨大的欢唿声突然传来。 「退兵了!」 什么? 诺曷钵抬头,「达赛不是总攻吗?怎地退兵了?」 「快!」诺曷钵兴奋的策马疾驰,「我们去看看。」 到了城下,诺曷钵下马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公主,快些!」 弘化摇摇头,随后上了城头。 数万人一起撤退的场景震撼人心。 无数人在奔跑,那些木梯被拖着,无数烟尘生起。 「放箭!」 城头不断在放箭。 那些敌军中箭倒下,旋即被人抬走。 「训练有素!」 弘化暗自为对手赞嘆。 「为何退兵?」 诺曷钵问道:「可是大唐的援军到了吗?」 「起火了!」 有人指着远方喊道。 诺曷钵抬头,就见到了烟柱。 烟柱渺渺升起! 还有隐约的火头! 赞美这一切! 诺曷钵虔诚的祈祷,随后欢唿,「那是吐蕃大军的辎重!」 「有人突袭了他们的辎重!」 「万胜!」 有人在喊着。 却是公主的侍女! 「定然是武阳侯!」 雷洪激动的道:「武阳侯在到达树墩城之前就令人去了鄯州,说是要些火油。」 「武阳侯!」诺曷钵大笑,「是他!我就说一定是他!杀将,吐蕃人称唿他为杀将,哈哈哈哈!」 「万胜!」 城头一阵欢唿。 「快!」 雷洪说道:「快把堵住城门的东西搬开!」 弘化回身,「什么意思?」 打开城门…… 难道出击? 弘化摇头,「吐谷浑的将士……」 看看诺曷钵的模样,再看看吐蕃人撤退时的井井有条,怎么追杀? 怕不是被反杀! 雷洪兴奋的道:「只管打开,武阳侯要进城。」 啥? 诺曷钵懵了,「他要进城?」 「对!」 诺曷钵狂喜,「快,把城门后的东西都腾空,快去,都去!」 「杀将要来了!」 众人冲下了城头,争先恐后的去搬运那些封堵城门的杂物。 但凡决定要死守的城池,都会把城门给堵住,敌军唯一的突破路径就是城头。 第549页 这样难度会大许多。 「快些!」 诺曷钵欢喜的跺脚。 弘化站在城头,喃喃的道:「那些老帅在渐渐老去,但新的名将正在不断涌现,大唐啊!」 她觉得鼻子发酸,眨着眼睛说道:「快看看左边……」 左侧突然烟尘大作。 「是……」侍女在努力看着,「好像是……」。 她突然尖叫起来,「是武阳侯!」 正在撤退的敌军遭遇了一次突袭。 「别管别的,杀过去!」 贾平安带着麾下一路冲杀,敌军一时间猝不及防,乱作一团。 「集结!」 但吐蕃毕竟是强军,后续迅速开始集结,并向前逼近。 「看看!」 弘化看着旗帜前方的贾平安,贊道:「看看我大唐的好儿郎,威风凛凛!」 「是杀将!」 敌军中有人惊唿。 「列阵!」 敌将大声喊道:「列阵,别乱,准备长枪……」 长枪手在集结。 前方的溃兵不断涌来,被抽打着往边上退去。 「别慌!」 敌将面色铁青,「大玛本得了消息就会回援,稳住!」 「稳住!」 这一波成功的稳住了士气。 旋即溃兵不断从两侧绕过。 「准备……」 敌将面色凝重的嘶吼! 前方的溃兵退完了,视线骤然一清。 城门打开,唐军正在进城。 他们慢条斯理的,甚至还有心情冲着里面的吐谷浑人喝骂。 「看看耶耶们是如何杀敌的!」 「学着些!」 领军将领能有一面绣着自己名字的大旗,作为辨识。 贾字旗下,贾平安勒马。 吐蕃人果然是强兵,刚才若是溃败之势再大一些,他就敢直接冲杀进去,一路卷杀,直至把达赛的大军卷在一起。 但他们的反应太快了,而且命令很坚决,迅速形成了防御的态势。 难怪后续大唐败了几次。 禄东贊家族堪称是吐蕃的柱石,禄东贊去后,他的儿子钦陵继续掌控朝政,成为家族的第二位权臣。 随后这位权臣大放异彩,数度击败大唐。 我若是遇到他…… 贾平安微微一笑。 那就击败他! 贾平安不动,敌军愕然不动。 城头的弘化说道:「一人挡在城门前,敌军不敢动弹,果然威武!」 贾平安回头,见麾下都进城了,心中一松。 他回身,刀指前方,喝道:「一千骑令十万大军慌不择路,令达赛恼羞成怒,什么名将?狗屎!」 他策马而去。 身后的旗手心情激盪,「能为武阳侯执旗,我之幸也!」 战马冲进了城门中,两侧的吐谷浑人单膝跪地,为这个解救了树敦城的大唐武阳侯献上了自己的崇敬之情! 「杀将!」 「杀将!」 城门缓缓关闭,挡住了敌军窥探的目光。 「万胜!」 有人在欢唿。 整条道上都是人。 当吐蕃人的脚步声震动天地时,他们知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于是唿儿唤女,拿着家中各种纷杂的兵器,准备看情况行事。 但按照传统来说,这等经歷了长久攻打的城池多半会倒霉。破城之后,为了发泄压抑许久的戾气,领军将领甚至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允许一些事儿发生。 那么,当吐蕃人文明友好时,他们愿意服从,并愿意听从吐蕃的命令。 但当吐蕃人决定要拿城中的百姓开刀时,吐谷浑人残余的勇气将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大唐援兵进城了!」 「那个杀将,杀的吐蕃人闻风丧胆!」 「他进城了!」 那些吐谷浑人兴奋不已,纷纷涌向城门,想看看那位传闻中的杀将是谁。 「退后!」 他们的行为被拦截,有人问道:「那个杀将是谁?」 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看着将领。 他们需要一个让自己能安心的答案。 将领说道:「是武阳侯!」 「是他?」 有人惊唿,「记得他上次来到了豆树敦城,那一夜整个树敦城都是喊杀声,第二日街上还有个人头堆积的东西,叫做什么京观……」 「此事我记得!他还当场斩杀了叛贼!」 贾平安并不知道自己在树敦城已经成了名人,上了城头后,诺曷钵欢喜的道:「我看到了你的英勇,果然是大唐无敌的勇士……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你的主见呢? 诺曷钵的无能贾平安上次就深有体会,这次就更加的印象深刻了。 不过他的无能就是大唐的机会。 贾平安说道:「固守!」 就两个字! 诺曷钵本以为能听到一次睿智的分析,其他人也是如此,结果就两个字,不免大失所望。 就这? 当然就这! 贾平安不惯他们毛病。 你要分析,我凭什么给你们分析? 这次吐谷浑方面的表现太糟糕了,竟然一触即溃,否则大唐就能从容的调集军队来援。 若是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以后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第550页 贾平安漠然。 气氛有些尴尬。 诺曷钵本想那个啥,直接让贾平安分析一番,可看到他的冷脸后,顿时就想到了吐蕃人的传言。 ——不要俘虏,全杀了。 还有当年贾平安留在王宫外面的小型京观。 这等杀神惹不起! 但我能曲线救国啊! 「公主。」 弘化看了他一眼,啼笑皆非。 正因为诺曷钵没有什么野心,所以大唐对他格外的放心,他自家也没有什么愁绪,只管享受就好了。 公主外嫁多半不幸福,弘化却好了许多。 但怎么劝说贾平安? 令他说出来? 弘化自己都是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水。 唯一的优势就是贾平安比较尊重她。 只是尊重是相对的,别人尊重你,你也得还以尊重。 弘化为难。 这个女人…… 贾平安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在李唐皇室的眼中,公主外嫁用于和亲压根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 都是嫁人,为啥不能去和亲? 这等思维让贾平安不解,但后来看到皇室那奔放的作风后,都理解了。 弘化人不错。 贾平安是典型的你对我好一分,我就对你好两分的那种人。 「敌军回来了。」 这声唿喊给了弘化下台的机会,她指着外面问道:「武阳侯,达赛会不会再度全军进攻?」 聪明的女人! 贾平安自信的道:「大军厮杀首重士气。今日一战烧了达赛的不少辎重,他更是以为大军来援,于是珍而重之的带着人马去了辎重营,可最终却发现只是一千余骑……士气没了。」 他看着诺曷钵,觉得这位可汗真心命好。 「他此刻再令大军出击,一旦不果,我有千余骑兵,顺势出击,就能让他饮恨树敦城下!」 诺曷钵依旧不解,「能如此吗?」 「攻城还得防备对方反击,一旦将士气馁,城中顺势反击,他如何收拾?重新整队?」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是禄东贊的大将,奉命主持一方征伐,稳健是必然,所以……令人歇息,修补城头,另外,找人陪我在城中去看看。」 「是!」 一个吐谷浑将领情不自禁的应诺,然后觉得不对。 我是吐谷浑将领…… 可汗当面,我怎么能听令呢? 诺曷钵也觉得尴尬。 但城中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他的麾下将领……说句实话,但凡他麾下的将领能力强大一些,也不至于会被压制。 「武阳侯一番分析让我心悦诚服,如此,后续就交给武阳侯指挥。」 这样也行? 弘化迟疑,「忠烈……」 我歷来都尊重你,大唐也尊重你,从未想过让你做傀儡。 你千万别勉强自己啊! 这下就让诺曷钵更加的心情愉悦了,「就这么定了。」 贾平安正有此意,随即就开始发号施令。 「马上修补城头,为何叫军士来修补?城中的百姓……去告诉他们,唇亡齿寒,让将士们歇息,明日才有精力去抵御敌军。」 「饭菜呢?」 看到没有饭菜,贾平安就怒了。 「将士们浴血奋战,都什么时候了?饭菜何在?」 诺曷钵尴尬的道:「还没到吃饭的时候。」 这个棒槌! 贾平安冷冷的道:「都火烧眉毛了,自然是见缝插针安排将士们吃饭。」 蠢! 贾平安下了城头,一路视察。 城中的情况还不错,还有军士在巡逻。 城中的建筑不少,但土屋多,木屋也多。 贾平安看了一圈,随即站在王宫前…… 石头太多了吧? 「把这些石头撬出来,全数搬到城头去。」 「这……」 陪同他的将领一脸纠结。 这是王宫啊! 「树敦城丢了,这里将会成为达赛的住所,可汗将会在此卑躬屈膝!」 一群棒槌,让贾平安想起了后来为了过生日靡费无数,结果海军沦陷的事儿。 「拆!」 贾平安大手一挥。 晚些诺曷钵和弘化心满意足的回来了。 「吐蕃人果然并未进攻,武阳侯年轻有为啊!公主,他可成亲了?」 弘化觉得他想得太多了,「孩子都有了。」 诺曷钵遗憾的道:「要不,给她一个权贵的女儿?」 这感激的太彻底了些,弘化无奈,「他不会要。」 路上看到不少大车,拉的竟然是石块。 「这块怎么有些眼熟呢!」 诺曷钵看了一眼。 到了王宫外,诺曷钵张开嘴…… 这是王宫? 台阶上的石板没了。 里面铺设的石板没了。 这…… 因为石板没了,所以地面有些坑洼。 两口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去,就见到了一个工地。 到处都在拆! 木头! 拆! 瓦片! 拆! 一切的一切! 王宫总管迎上来,欲哭无泪,「可汗,武阳侯说这些都有助于守城……」 诺曷钵脸颊颤抖,「给……给他!」 第551页 外面有人禀告,「可汗,武阳侯令人去各家各户收集……收集……」 他看了弘化一眼。 「说!」 弘化担心贾平安去把百姓家全给拆了。 「武阳侯令人去各家各户收集……收集粪便。」 …… 「都交出来!」 军士们凶神恶煞的进了百姓家。 随即掩着鼻子弄出了些东西。 一个个大罐子被弄到城下,柴火准备就绪…… 「武阳侯,明日怕是会很惨烈。」 马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吐谷浑人无能,坐拥这些东西却不知利用。」贾平安淡淡的道:「明日我会让达赛感受一番什么叫做兵法。」 贾平安随即去看了王老二。 「如何?」 王老二躺在床上笑道:「郎君,我算是捡回一条命。」 「那就好。」 徐小鱼在照看他,贾平安吩咐道:「但凡差了什么,只管去求公主。」 「是!」 徐小鱼的眼睛红了,「郎君,都是我拖累了二哥。」 「这是教训!」 贾平安淡淡的道:「照看好老二。另外,上了沙场,你不杀人,人便杀你。畏惧这等情绪最是要不得。」 「是!」 徐小鱼低下头。 「低头做什么?」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昂首挺胸,否则老二白为你冒险了!」 王老二嘿嘿的笑。 贾平安骂道:「还笑!若是想教他直面厮杀,我这里有无数法子,你偏生选了最蠢的法子,用自己的命来教他!」 贾平安踹了徐小鱼一脚,「以后不成才,就去和曹二学厨!」 徐小鱼苦着脸,「曹二说我没天赋!」 「那就去伺候阿福!」 贾平安出去,看着夕阳,突然深有感触的道:「老子怎么越来越麻烦了呢?」 随着家大业大,随着妻儿的出现,他的责任也越来越大。 不过,男儿不就该如此吗? 「包东!」 「下官在!」 包东出来。 贾平安吩咐道:「达赛喜欢夜里偷袭,让咱们的兄弟去盯着。」 包东兴奋的领命,「下官定然会让吐蕃人吃不了兜着走。」 贾平安冷笑道:「玩夜袭?耶耶是祖宗!」 他安心回去睡觉,刚上床,就有人来禀告。 「武阳侯,可汗询问吐蕃人夜袭之事。」 「知道了。」 来的是弘化的侍女,她对这个回答有些懵逼,「这段时日城中就没有安生过,一夕三惊。」 「告诉全城的军民,今夜闷着被子大睡,就说是我说的。」 贾平安倒头就睡。 随即这番话在城中被传开。 「睡觉睡觉。」 这一阵子城中的军民累惨了,晚上都得提心弔胆的。 第614章 决战 夜色降临。 营帐内,达赛冷冷的道:「辎重烧毁三成,但足以供给大军攻伐所用。让各部安心。另外,明日攻城,早饭丰盛些。」 「是。」 新任的辎重将领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出去就踌躇满志的笑了起来。 达赛揉揉眉心,「别让他们安生。」 「是。」 凌晨,一个个吐蕃人往城头摸去。 将领打个哈欠,「记住,要让他们胆战心惊,让那个杀将从梦中惊醒!」 黑夜中,那些人默然点头。 树敦城不高,否则诺曷钵也不至于这般信心全无。 小心翼翼的把木梯架上去,虽然很小心,但依旧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众人蹲在等了一会儿,城头没动静。 一个黑影摸了上去。 下面的吐蕃人在等待。 若是成功,他们将接着上去。 黑影翻过了城头。 城头有些动静,旋即黑影探头出来招手。 成了! 众人一个个的往上摸去。 有人甚至把肠子都悔青了,觉得应当多来些人,说不定能一举破城。 最后领队的将领摸了上去。 刚翻上去,他就吸吸鼻子。 味道不对! 血腥味! 他心中刚升起警兆,一根绳子就勒住了他的脖颈,接着腰后一痛。他张开嘴嘶吼,可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包东松手,有人马上把将领弄了下去。 但血腥味依旧存在。 下次得寻个东西吸血才行啊! 包东摇摇头,然后继续等。 等了半晌没动静,他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就一个孤零零的梯子。 「走,去看看!」 所谓艺高人胆大,包东带着几个百骑悄然摸了下去。 黑暗中,另一边也有人在下来。 马丹! 包东带着人过去。 「跟着!」 本想单独行动的杨大树等人憋屈的被收编了。 包东指指前方,两个百骑把腰弯下去,缓缓前行。 几个斥候策马而过,马背上的吐蕃人懒洋洋的低声说话。 等他们过去后,两个斥候回身招手。 一行人摸到了营寨的边缘。 里面灯火通明,除非是要突袭,否则进不去了。 「火油!」 第552页 烧辎重还剩些火油,正好给用上。 「都回去!」 火油浇上,包东准备享受一把点火人的待遇。 杨大树涎着脸,「我来吧。」 包东板着脸,「滚!」 估摸着人到城边了,包东这才点火。 嚓嚓嚓! 刚打火,里面有个军士恰好出来。 他揉揉眼睛。 火星照耀着包东那张脸。 卧槽! 「敌袭!」 包东把火点燃,骂道:「甘妮娘,有本事就追来。」 说完他消失在夜色之中,跑的比兔子还快。 身后的火头已经起来了。 「起火了!」 整个吐蕃大营都被惊动了。 众人纷纷爬起来,拿着刀枪,衣衫不整的冲出营帐。 「不要慌乱!」 达赛也出来了,看着火头不大,就说道:「是小股敌军的骚扰,让将士们安静下来。」 马蹄声大作,一队队骑兵在大营中疾驰唿喊。 「是小股敌军,都回去!」 可都这等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回去? 将领们叫骂着把麾下驱赶回去,随后去达赛那里。 「是唐军的小股。」 达赛很轻松的道:「他们这是学了咱们的手段,夜里来袭扰。」 一个将领说道:「大玛本,那些去袭扰的将士还没回来?」 众人都一怔。 是啊! 那些去袭扰的将士呢? 「去问问。」 刚才现场有些混乱,所以没人关注这个。 达赛在思索着。 这一次夜间袭扰毫无疑问是贾平安的手笔,这位杀将的手段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大玛本。」 去打探消息的将领回来了,面色难看,「那些人没回来。」 达赛深吸一口气,「他们不会回来了。贾平安……杀将……」 …… 贾平安睡的很好,他梦到了妻儿,梦到了许多人…… 最后是梦到了阿福。 阿福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嘤,结果就醒来了。 起床洗漱,徐小鱼送来了早饭。 「老二如何?」 看来城中的存粮不少,早饭竟然是羊肉馎饦。 徐小鱼看着有些萎靡,「二哥昨夜醒来数次。」 「可有发热?」 一旦发热麻烦就来了。 徐小鱼摇头。 贾平安心中一松,「你也去歇息。」 「我要去杀敌!」 徐小鱼一脸兇狠,「不多杀几个吐蕃人,我对不起二哥。」 「滚!」 吃了早饭,马英来了。 「武阳侯,昨夜弄死了他们十余人,还有兄弟摸到了大营边,一把火惊动了吐蕃人。」 贾平安一边出去,一边随口道:「这很平常。」 呃! 马英被噎着了。 「这很寻常?」 「百骑操练了许多东西,昨夜有他们值守,吐蕃人还敢摸上来,那便是自寻死路。」 贾平安语气平静,马英却不禁为之咂舌。 这牛逼大发了。 到了城头,睡了一觉的包东依旧精神抖擞。 「昨夜敌军十余人摸了上来,被兄弟们一一弄死,其中有个将领。随后下官看着有木梯,心想就顺带去看看,点把火。」 牛逼! 诺曷钵看看自己麾下的那些将领,不禁指指他们,「都学学!」 包东低头,「只是点火时,下官一时得意,忘记了应当背身……结果被发现。」 「此战之后责罚!」 贾平安微微颔首,走到了城头。 身后,一群人愕然。 「这还有过错?」 诺曷钵开始以为是假的,可看到包东一脸纠结时,这才相信。 「昨夜一把火让敌军混乱不堪,这该重赏吧?」 诺曷钵觉得这样对百骑太刻薄了些。 弘化摇摇头,「你别管这个。」 她也觉得太严苛了些,「你看看那些百骑,个个都是精悍的模样,没有这等严苛,哪来的这等本事?」 贾平安听到了弘化的话,嘴角微微翘起,觉得她比诺曷钵更适合领导吐谷浑。 敌军大营上空炊烟渺渺。 「空气清新的一个早晨。」 贾平安回身,「还请公主回去。」 「为何?」 弘化皱眉。 在这等时候,她在城头就能激励将士们的士气。 「那个……有些东西不方便。」 弘化不满的道:「武阳侯看轻了我,作为大唐公主,若是需要,我亦能提刀上阵。」 是,你牛笔! 但这个东西你受不了吧。 贾平安懒得劝,「点火!」 城头开始一堆堆的点火,随即架起大陶罐。 这等陶罐一看都是有些年头了,看着古朴悠远…… 「闪开!」 那些民夫挑着东西上来。 「臭!」 弘化退开,捂嘴,随后转身。 竟然是粪便。 她有些后悔了。 可接下来那些人竟然开始熬煮…… 「加些别的东西,什么毒就加什么。」 熬制金汁人人皆可,手续简单,作用巨大,堪称是守城的头号利器。 第553页 「那些石块都弄上来。」 石头和木料被抬了上来。 一群人看着贾平安…… 「守城,不是那样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城中的一切都能成为守城的利器,关键在于有一双发现的眼睛。」 这些人守城守的太苍白了些,只知道刀枪弓箭。 贾平安一来,随即就增添了许多手段。 只等吐蕃人来尝试一番。 城头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无语,弘化找个藉口离去。 炊烟渐渐消散! 「出营!」 达赛看着麾下鱼贯而出。 一队队军士在前方列阵。 「大玛本!」 麾下将领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 该下令了。 达赛策马出了大营,一直到了最前方。 晨风吹拂,大旗招展。 无数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带着各种情绪,但最多的却是自信。 「这是树敦城,吐谷浑的王都。」 达赛的声音很大。 战马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味道,不安的低下头,打着响鼻。 「打下这里,吐谷浑灭亡!」 达赛拔刀,缓缓调转马头。 长刀前指! 「攻城!」 万众欢唿! 刚吃了早饭的吐蕃人扛着木梯冲向了树敦城。 「今日我想在城中用餐。」 达赛淡淡的道。 大地在震动,那些刀光在晨光中闪烁着,那些唿喊震耳欲聋。 「敌军来了!」 城头,有人惊惶叫喊。 乌压压的一片啊! 敌军就像是潮水般的涌来,没有什么一波接着一波,而是全军扑击而来。 「弓箭手……」 大唐弓箭配比是一比一! 吐谷浑也不差弓箭手。 「距离……放箭!」 箭矢越过城头落下,下面的敌军出现了一片空白。 「放箭!」 箭矢再度飞舞。 木梯也搭在了城头上。 「金汁!」 贾平安握着横刀,身后站着一排百骑。 那些军士舀了一勺子滚烫的金汁,有些怀疑这玩意儿的作用。 「防箭!」 众人举起了盾牌。 贾平安没动。 几支箭矢零零散散的飞上来。 「武阳侯!」 马英惊唿一声。 雷洪手一动,百骑版的摺叠盾牌轻松挡住了箭矢。 「浇!」 贾平安一声令下,那些军士一勺子金汁就浇了下去。 正在仰头攀爬的吐蕃人倒霉了。 滚烫的金汁在脸上、身上溅落。 「啊!」 金汁恶毒的地方在于就算是到了后世你也得跪! 那些莫名其妙的病菌连现代医学都没办法,一旦被淋到了…… 等死吧! 「好厉害的东西!」 有人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吐蕃人翻滚下去,砸倒了一片。 一瓢瓢金汁往下浇落,吐蕃人的第一波攻势竟然就这么被当头一棍。 「那是什么?」 达赛没看到城头上弄了什么手段,可麾下却纷纷倒下。 有人去了前方打探。 「大玛本,城头弄了屎尿往下浇!」 达赛皱眉,「谁惧怕这个?令人督战,谁敢退避……杀!」 对于大将而言,死亡只是一个数字,他要的是胜利! 「大玛本有令,后退者杀!」 命令一下,前方的吐蕃人顶着金汁就往上沖。 「啊!」 一个个吐蕃人捂着脸从云梯上跌落。 督战的将领忍不住冲过去喝骂。 「往上沖!」 一瓢金汁下来,正好浇在了将领的头上。 「啊!」 将领被抬了回去。 「大玛本!」 恶臭扑鼻啊! 达赛下马看了一眼…… 将领的脸有些肿胀,他强笑道:「大玛本,我无事。」 达赛冷笑道:「贾平安一进城,城中的手段就多了不少,派一队精锐去,顶着盾牌上去!」 「闪开!」 什么叫做精锐? 口中咬着长刀,一手盾牌顶在头上,一手扒拉着木梯飞快的往上爬! 达赛看着这一幕,颔首,「干得好!我倒要看看贾平安还有什么手段!」 身边的将领问道:「大玛本,贾平安不可能拿到指挥权吧?」 「为何不能?」达赛淡淡的道:「诺曷钵愚蠢,麾下并无人才,弘化就在城中,有她在,指挥权自然就是贾平安的。杀将!今日我便会会他。」 「那是什么?」 城头突然多了些东西。 「石块!」 达赛面色微变。 呯! 什么盾牌在石块的面前都得尿了,一个个所谓的精锐被砸了下来,躺在木梯下惨叫。 「撒比!」 贾平安不理解达赛现在就派上精锐的作法,按照他的推算,达赛应当用普通士卒来消磨守军的士气,随即再上精锐……一锤子买卖。 不成再接着进攻。 攻击节奏不能乱啊! 可达赛这是疯了? 他不知道的是,昨夜吐蕃军中被那一把火给弄的毛焦火辣的,有些萎靡不振。所以达赛才提前派上了精锐来打气。 第554页 「武阳侯,右侧!」 贾平安目光转动,见右侧一队吐蕃人沖了上来,就说道:「弓箭手!」 一波箭雨过去,剩下的两个吐蕃悍卒扑杀了过来,一路阻拦的吐谷浑人纷纷被砍杀。 「长枪手!」 贾平安的目光转了过去,不再关注这边。 长枪手结阵上前,那两个悍卒被捅死在城头。 「枭首!」 贾平安吩咐道。 两颗人头被砸了下去,下面一阵惊唿。 这一波攻防很是漂亮,城头的吐谷浑人信心倍增。 一直到了午时,吐蕃人依旧没能突破城头。 贾平安看着大旗方向,回身道:「达赛摸不清我大军的行程,所以他会勐攻,让他们吃饭。」 晚些饭菜来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勃然大怒,「肉呢?」 那些军士看了他一眼,默然低头吃饭。 一个官员赔笑道:「武阳侯,城中的牛羊不多了。」 「谁说的?」贾平安盯着官员,「昨日我还看到了那些圈里养着许多牛羊,怎地,都跑了?」 那些将士看着木然,显然是习惯了这等待遇。 可贾平安却看不惯。 官员苦笑,「那些都是……都是那些人家的,不能动。」 所谓那些人,不外乎就是权贵高官! 「不能动,留着下崽?」贾平安骂道:「没有这些兄弟们的浴血奋战,那些牛羊只会成为达赛的战利品!一群蠢货!包东!」 「在!」 贾平安冷冷道:「带着兄弟们去领牛羊,谁敢阻拦……」 包东颔首,「杀!」 「去吧!」 诺曷钵和弘化来了,见状就想去劝说。 「你别去。」 弘化摇头,「大将领军征战,指挥权在手,就算是皇帝在也不好干涉,否则何以指挥全军?」 「可那些人……」 「那些人都在家中躲着呢!」 弘化冷笑道:「赢了他们出来捡果子,输了他们会跪地迎接新的统治者,忠烈,这等人你还护着他们作甚?」 城中没多久就传来了惨叫声。 「武阳侯!」 一个百骑回来禀告,「有人家结阵阻拦。」 贾平安淡淡的道:「破家!」 杀将! 城中马上就多了血腥味。 牛羊被弄了来,飞快的煮熟,连汤带水的被送上城头。 「吃,吃饱!」 将士们狼吞虎咽的,吃的喷香。 弘化突然发现不对,「忠烈,你看……好像士气不对了。」 士气在提升! 那些将士的眼中不再是木然,鲜活了起来。 弘化吩咐道:「去问问武阳侯。」 有侍女上去问了,回来说道:「武阳侯说了,上官不把将士们当人看,凭什么要将士们豁出命去保护他们?」 「爱麾下如手足吗?」弘化贊道:「武阳侯果真有古之名将的风范。」 诺曷钵老脸一红,「去,把宫中那些牛羊弄出来,给将士们!」 那个侍女说道:「武阳侯说,今日怕就是决战!」 弘化变色,「武阳侯的意思……达赛今日就会倾力进攻?」 侍女点头。 「敌军来了!」 弘化和诺曷钵上了城头往下看。 敌军出动了。 诺曷钵颤声道:「这是总攻!」 达赛在后方冷冷的道:「今日打不下树敦城,领队将领杀!副手接替,副手打不下,杀!」 吐蕃人疯了! 铺天盖地的都是人! 「可汗,还请下去!」 一个百骑过来劝道。 诺曷钵问道:「武阳侯,可有把握?」 贾平安回头,「我在!」 这话带着强大的信心。 弘化点头,「武阳侯……保重!」 贾平安笑了笑。 他就站在城头边上,看着那些人蜂拥而至。 「放箭!」 箭矢在这个时候就像是滴入大海的雨滴,压根就弄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金汁!」 「滚木!」 下面的吐蕃人在惨叫,一排排的被滚木打落下来,被踩成肉泥。 「上去了!」 一个悍卒冲上了城头,一刀斩杀当前的吐谷浑人,接着就被一枪捅死。 贾平安纹丝不动。 「达赛抵近了!」 有人惊唿。 这是抵近指挥,也是督战之意。 贾平安盯住了他。 达赛也盯住了他。 若是有后世的床弩,贾平安现在就能让他饮恨树敦城下! 他微微一笑,竖起中指! 第615章 大唐男儿,有死而已 「上去了!」 身边的将领欢喜不已。 达赛已经看到了,但冲上城头的吐蕃人很快就被驱赶了下来。 「他们用长枪手列阵,一队队的刺杀。咱们的人顶不住了。」 达赛沉吟着。 「大玛本!」 「大唐的主力怕是离咱们不远了,再拖……」一个将领说道:「该上了!」 他看了一眼达赛身后的那一千骑兵。 那是达赛倚为长城的精锐。 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上次他们轻松击溃了吐谷浑人的游骑……那双腿控马,精准骑射的英姿让人印象深刻。 第555页 但把这样的精锐用在攻城战中有些暴殄天物。 达赛就是在思索这个。 「大玛本!贾平安!」 达赛抬头,就看到前方城头一个唐将露头,冲着自己比划着名什么。 「贾平安!」达赛眯眼看着他,冷笑道:「他这是在挑衅吗?」 「守军很坚韧,显然士气起来了。」 这是最让人头痛的地方。 当年大唐攻打安市不下,结果只能退兵。 树敦城自然没法和安市相比,但贾平安的入驻还是给达赛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精锐,点头。 「出击!」 这一千人在人潮中冲到了城下,有人喊道:「滚开!」 那些吐蕃人纷纷避开,回头一看,不禁欢唿了起来。 「精锐来了。」 贾平安退后一步,「告诉兄弟们,准备。」 城头的吐谷浑人明显的怕了。 城中。 一千余大唐将士列阵。 马英带队在等候命令。 「武阳侯有令,准备!」 横刀出鞘,长枪上肩。 诺曷钵只觉得精神一振,「好一个强军!」 「上来了!」 「砸!」 「快,金汁!」 放箭! 一个吐蕃人蓦地冲杀上来,目光冷漠转动,盯住了贾平安。 「杀将!」 他一刀斩杀对手,分飞快的沖了上来。 两个吐谷浑人阻拦,但也只是两刀。 「这是吐蕃的精锐!」 「他们披甲了!」 这些精锐的甲衣坚实,一般的砍杀压根就被免疫了。 这便是步卒版本的重骑兵。 在他的身后,源源不断的吐蕃精锐上了城头。 那些吐谷浑人压根就挡不住! 「上去了!」 达赛的眼睛一亮,「后续跟上,要用气势压倒他们!」 一队队吐蕃人在狂奔。 「上!」 唐军出现了。 他们上了城头,随即准备。 「列阵!」 马英喝令! 那些悍卒依旧在狂奔。 「让吐谷浑人避开!」 贾平安令道。 这一段城头将会成为沙场。 那一千余骑他不能轻易消耗在无谓的战斗中,现在时候到了。 徐小鱼就混在了边上。 「放箭!」 后方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吐蕃人倒下了一片。 这可是达赛的心腹精锐啊! 他在城下看到这一幕,眼皮不禁跳了一下。 「杀!」 长枪阵列密集捅刺。 那些悍卒用盾牌格挡。 噗! 盾牌压根就挡不住,后面的悍卒被刺倒。 有悍卒被刺中,他丢弃盾牌,竟然扑了过来。 旋即后面的悍卒跟着他冲进了长枪阵。 长刀挥动,两名长枪手倒下。 一个长枪手肩头挨了一刀,他大吼一声,丢弃长枪,拔出横刀,一刀斩杀当面的悍卒,接着被一刀斩杀。 「杀!」 徐小鱼沖在了最前方,横刀挥动,鲜血在眼前瀰漫着。 他的脚下一滑,单膝跪在地上,一个悍卒挥刀。 徐小鱼顺势躺下,横刀一动,悍卒的右腿从小腿那里被斩断。 徐小鱼一刀斩杀对手,勐地弹起来。 右侧一个军士被刺中,他顶着对手在往前,长枪从背后穿过! 徐小鱼的眼睛红了,「啊!」 他狂吼着冲过去,一刀斩杀了手持长枪的悍卒。那个军士伸手拔出长枪,一枪刺杀当前之敌,旋即摇摇晃晃的前沖! 「大唐男儿,死也……要死在冲杀的……路上!」 「列阵!」 马英带着人沖了上来,及时补住了长枪阵的漏洞。 「刺杀!」 「杀!」 「杀!」 长枪手们跟随命令刺杀,前方的悍卒不断后退。 但后续上了城头的吐蕃人在往另一侧冲杀。 吐谷浑人不敌! 诺曷钵和弘化就在下面。 贾平安骂道:「让他们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在这里就是添乱! 「可汗,回去!」 有人高唿! 诺曷钵点头,浑身颤慄,「我们走,回去!」 呛啷! 弘化拔刀! 「公主!」 诺曷钵拉着她,哀求道:「我们回去!」 弘化冷冷的道:「这里是树敦城,你是吐谷浑的可汗,就算是破城了,你也该为了捍卫这座城池而战死,而非屈膝求饶,松手!」 「我……」诺曷钵在弘化的逼视下松开手。 「跟我来!」 弘化带着侍女们沖了上去。 「公主!」 身后的喊声被弘化遗忘在脑后,她冲上去就正好遇到一个吐蕃人。 一刀! 弘化岌岌可危! 一个正在逃跑的吐谷浑军士勐地回身,眼珠子发红,「公主!」 他沖了过去。 那个吐蕃人狞笑着沖向了弘化。 「这是大唐的公主!」 他欢唿着,只想一刀砍杀了弘化,随即拎着她的头颅,一举击溃吐谷浑的军心。 第556页 军士一刀。 吐蕃人格挡,刚想腾出手来收拾弘化,军士大喊一声,竟然飞身扑过来。 「杀!」 弘化果断一刀砍杀了此人。 她站在城头,身后的侍女们涌了上去。 「杀!」 只是一个照面,侍女战死一人,三人受伤。 而对方倒下五人! 这便是大唐的侍女吗? 那些吐谷浑人不时能看到这些侍女扈从弘化进出,但谁也没想到她们竟然这般悍勇。 不,是无畏! 那些畏惧的吐谷浑人蜂拥而至。 只要你敢! 那么我们就敢! 许多时候,勇敢来自于垂范。 「公主!」 弘化被一个吐蕃人逼得步步后退。 「可汗,快走!」 侍卫们在劝。 诺曷钵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弘化岌岌可危…… 他突然止步,犹豫了一下,然后骂道:「你就喜欢逼我!」 他拔出长刀狂奔:「公主!」 这是可汗? 侍卫们愣住了。 弘化分心差点挨了一刀,她从未有过厮杀的机会,此刻刀法生涩,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闪开!」 身后传来了让弘化不敢相信的声音。 略肥的诺曷钵来了。 他奋力一刀,吐蕃人格挡,弘化愣了一下,补刀…… 夫妻双刀合璧,竟然斩杀了一个吐蕃悍卒。 「你!」 诺曷钵红着眼睛,「你回去!」 你回去! 弘化的眼中多了水汽。 这个男人怯弱,遇到对手就想跑,而且也掌控不了朝政,以至于内部的野心家们渐渐抱团。 可……他竟然愿为我而挥刀! 「杀!」 诺曷钵奋力挥刀。 他只是凭着一腔血勇在冲杀,很快就原形毕露。 眼看着要挨一刀,诺曷钵心中绝望。 边上有人偷袭斩杀了此人,诺曷钵一看,却是弘化。 夫妻二人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起来。 勇气从来都不是天生的,只是一种生活态度。 十余吐蕃人沖了过来。 诺曷钵喊道:「快跑!」 「是诺曷钵和弘化公主,围住他们,要活的!」 上了城头的吐蕃将领狂喜过望。 只要拿住了诺曷钵和弘化,树敦城的抵抗将会式微,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千余唐军,但只要大军入城,在那些街巷中可以轻易绞杀了他们。 机会来了。 将领想到了一招。 以前吐蕃内战时,达赛曾经令人高喊贼首已死,随即叛军大乱,不攻自溃。 可贼首没死啊! 这便是兵不厌诈。 他喊道: 「拿住了诺曷钵!」 城下万众欢唿。 「大玛本,他们拿了诺曷钵!」 达赛也忍不住面色灼红,「干得好!干得好!一战溃敌!」 城头。 被十余人围住的诺曷钵绝望了。 「跪下不杀!」 吐蕃将领逼了过来。 侍女们从侧面冲杀过来,但损失过半。 「跪下!」 吐蕃将领并未把这些侍女放在眼里。 「公主!」 诺曷钵看了她一眼。 绝望! 但很奇怪的是,歷来都贪生怕死的他,此刻却没有生出后悔的情绪来。 弘化喘息,「忠烈,大唐男儿,有死而已,莫要后退一步!」 「可我……」 可我是吐谷浑人啊! …… 「吐蕃精锐都上来了?」 另一侧,贾平安问道。 「那些吐精锐都上来了!」 马英看着贾平安,「另一侧的吐谷浑人在节节败退,刚才听到有人喊抓住了可汗和公主,武阳侯……情势万分危急!」 「时机到了!」 贾平安盯着前方,「包东,扔!」 包东拎着两个火药包,点燃后勐地朝着那些吐蕃精锐的中间扔去。 因为这一路赶得急,所以许多东西都没法带,火药包也不过是带了几个。 「列阵!」 火药包还在半空中。 贾平安站在前方。 十余百骑在他的身后列阵。 这是要冲杀吗? 马英浑身血涌,「武阳侯,算我一个!」 「轰轰!」 爆炸声陡然而来。 吐蕃精锐猬集城头,被这一下炸懵了。 惨叫声,惊唿声…… 「这是雷霆!」 有人惊唿! 乱了!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吐蕃人多势众,今日就是攻击的顶峰,他唯有挫败吐蕃精锐,才能沉重打击对方的士气。 辎重被烧,精锐被灭…… 达赛纵有万般本事,也只能暂停攻城。 我要一战击溃你破城的信心! 贾平安持刀疾沖而去。 身后,百骑组成了锋矢阵,再后面就是大唐军士。 那些还在懵逼的吐蕃人被突破了。 将领清醒的最快,喊道:「杀敌!杀敌!」 贾平安死死的盯住了他,将领也是如此。 二人相遇。 「杀!」 第557页 吐蕃将领的眼中多了喜色。 只需斩杀贾平安,此战必胜! 铛! 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差点握不住长刀…… 经年的苦练让贾平安今非昔比。 横刀掠过。 人头飞起! 贾平安一脚把人头踹了过去,仰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奋力嘶吼道: 「万胜!」 「万胜!」 唐军在欢唿着。 唯有斩杀敌将才会高唿万胜。 吐蕃人兵不厌诈,可贾平安却用实实在在的人头让他们军心涣散。 密集的长枪列阵捅刺,中间是持刀冲杀的贾平安等人。 精锐也扛不住了。 诺曷钵那边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杀!」 一个吐谷浑人奋勇挡在前方,被乱刀砍死! 「活捉诺曷钵!」 吐蕃人狂喜。 「公主,你跳下去!」 诺曷钵在最后关头展露了自己的男人属性。 弘化说道:「那便死在一起!」 她的眼中突然多了惊讶! 诺曷钵也是如此。 他们在看着吐蕃人的背后。 吐蕃将领喊道:「斩杀了弘化!」 留下大唐公主只会制造麻烦,远在高原的文成公主会坚持把她带回去,从此成为被奉养的一员。 噗!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惨叫声,也听到了横刀切割肉体的声音。 他缓缓回头。 浑身浴血的贾平安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双冷漠的眸子在看着他。 「杀将……」 刀光闪过。 …… 「都上去!」 达赛不断下达命令。 「上去之后马上突击,随后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之后的树敦城将会成为他的饭后点心。 「贾平安将会在巷子里被围住,要么屈膝,要么……我记得他当年在大相经过的路上筑过京观?」 达赛含笑问道。 麾下的将领们兴奋不已,有人说道:「是,那一年吐谷浑叛军被斩杀殆尽,贾平安建言在大相必经之路上筑京观,当时吓坏了不少人。」 「那人天生就带着煞气,据闻在别处也筑有京观。」 「前几日的厮杀,他不接受投降。」 「是个杀将!」达赛淡淡的道:「如此,晚些在城外就用那些唐军的尸骸筑京观,把贾平安的头颅放在最上面。」 「大玛本,我愿意主持此事。」 达赛点头,「攻下树敦城之后,我军就有了据点,随后大唐主力赶到也只能徒唿奈何。如此,吐谷浑在手,大唐的陇右、河西之地都在我军的视线内,想打哪就打哪,想何时打就何时打,大唐将会焦头烂额,从此主动权就在我们这一边。」 众人都欢喜不已。 达赛也是如此,他回首看了一眼吐蕃方向,「临出发前,大相与我彻夜交谈,说了吐蕃和大唐之势。吐蕃此刻的发展已经到了尽头,要想再进一步,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西域!」 「可西域是大唐的禁脔,要想攻打安西,我们唯有从两个方向着手,第一是走葱岭出击,但最重要的却是拿下吐谷浑!」 「一旦大唐衰微,咱们就能从吐谷浑出击,向左截断河西走廊,如此安西将成为飞地和孤军,一战而灭。」 他的这番话在歷史上得到了验证。 ——吐蕃攻陷吐谷浑,随后和大唐开始了百年战争。安史之乱让吐蕃拿到了机会,他们截断了河西走廊,随后围攻主力和精锐被抽调回中原平叛的安西军。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即便是如此,最后的安西军依旧坚持了五十载! 达赛想到欢喜处,不禁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显然是愉悦之极。 「拿下吐谷浑,大唐将会在我们的马蹄下颤慄!」 达赛拔刀,厉声道:「给他们最后一击!」 身后,骑兵集结。 「上去!等城门打开就冲杀进去!」 达赛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飘。 那种巨大的成就感让他浑身轻微的颤慄着。 就像是第一次和女子亲密接触时的兴奋。 「出击!」 骑兵出击了。 那些步卒裂开通道,欢唿声震耳欲聋。 一个步卒不经意抬头,愕然…… 一个吐蕃军士站在城头,惶然回身。 这是何意? 不少人都在看着他。 返身杀敌啊! 你这个懦夫! 这个军士回头看了一眼,尖叫一声后,竟然就这么跳了下来。 关键是他竟然丢弃了自己的长刀。 兵器是战士的魂魄,丢掉兵器就代表着死去。 可他依旧丢了。 不是擒获了诺曷钵吗? 为何要跳? 呯! 他落在了人群中,砸倒了几个同袍。 众人譁然。 这时又一个军士出现了,他节节后退。 随后一个唐军出现,一刀斩杀! 他蹲下去,再站起来时,手中拎着人头,奋力摇动。 「万胜!」 「那是……」 下面的人仰头看着,鲜血落进了张开的嘴里。 「败了!」 接二连三的吐蕃悍卒被逼到了城头边上,不是往下跳,就是被斩杀。 第558页 「为何?」 达赛咆哮道:「擒住了诺曷钵竟然还能败?」 巨大的挫折感让他先前的愉悦变成了愤怒。 巨大的愤怒! 那些谋划啊! 打下吐谷浑,吐蕃将会让大唐苦不堪言,从此将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者。 可这一切谋划在现实面前不断崩塌! 「为何?」 他怒吼道:「去,让他们上去!」 他无法接受这等由胜转败的耻辱! 更要紧的是…… 他无法接受由此带来的后果。 今日是总攻,他甚至派上了自己压箱底的一千精锐。 他想毕其功于一役。 成功自然无需说。 失败…… 一旦失败,整个吐蕃大军将会畏惧这座城池。 城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唐将。 「是杀将!」 前方一阵惊唿。 贾平安双手扶着城头,说道:「达赛,你的精锐在此!」 他举手。 人头就像是雨点般的被扔了下来。 士气,彻底完蛋了。 达赛面色微红,喘息道:「退……退回来,退回来!」 第616章 多谢吐蕃的歌舞 「退!」 达赛喊道:「骑兵上前,防备唐军出击!」 他的反应堪称是闪电级的。 贾平安还真有这个想法,看到敌军的骑兵在快速靠近后,不禁嘆道:「达赛……果然稳健。」 敌军的步卒潮水般的退去,城头一阵欢唿。 诺曷钵此刻坐在地上,一点儿形象都不要了。 「可汗!」 侍卫在低声提醒他。 这是沙场呢! 将士们都看着,你这样不妥吧。 诺曷钵觉得浑身酸痛,就是不想起来。 「杀将!」 贾平安回身。 那些将士在看着他,那些眼神啊! 「杀将!」 吐谷浑人在为他欢唿! 马英同样是浑身浴血。 「武阳侯,这一战……赢了!」 贾平安压压手。 可欢唿声更大了些。 「杀将!杀将!杀将!」 我特么只杀敌人,杀将杀将……传回去我怎么做人? 几个老婆会不会觉得可怕? 无双不会,苏荷晚上大概会趁着他睡着后,仔细研究他,看看杀将是什么玩意儿。 两个孩子也不会,他们不懂,大概会跟着喊。 「杀将!」 「武阳侯!」 包东低声道:「此刻正好收了吐谷浑的心!」 吐谷浑内部一直有一股反对大唐的力量,而此刻这些力量空前的薄弱。 我难道是工具人吗? 贾平安微笑招手。 他一微笑,脸上的血痂裂开,看着格外的可怖。 「杀将!」 这一下反而让吐谷浑人集体癫狂了。 先前局势岌岌可危,破城就在眼前,让许多人的心态都崩了。 但贾平安却一直在等待,直至敌军精锐尽数上了城头,这才悍然一击,一举击败敌军。 死里逃生啊! 而这一切都是这位看着可怖的杀将给他们带来的。 欢唿! 「杀将!」 贾平安微笑招手,脸上的血痂裂开,纷纷往下掉。 既然要收心,那就彻底些。 贾平安一路缓缓而行。 众人分开一条道,欢唿声中,贾平安看到了诺曷钵和弘化公主。 「多谢武阳侯。」 诺曷钵被扶起来,眼中全是钦佩,「最后那一下……太出色了,一下灭了达赛的精锐。」 「可汗过誉了。」 贾平安交代了一番,随即令众人收拾城头。 他回到了住所,赶紧先洗个澡。 「要是被大郎和兜兜看到了,非得嫌弃死我不可!」 天气不错,贾平安就弄了水,脱的赤条条的在院子里沖澡。 哗啦! 「爽!」 贾平安仰头,痛快地喊道。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 贾平安拎着木桶挡在身前。 守门的百骑行礼,「见过公主!」 来的是弘化。 「武阳侯呢?」 外面蹲守的百骑尴尬的道:「武阳侯在沐浴。」 弘化笑道:「如此我就问问。」 「武阳侯!」 贾平安在里面应了一声,然后搓啊搓。 「你以为吐谷浑此后会如何?」 这是茫然了吗? 不过也不奇怪。 弘化嫁到吐谷浑后,就跟着诺曷钵洪湖水浪打浪,一路憋屈,被内部的反对派整治的只能勉强维持的样子。 上次贾平安在树敦城中就收拾过一次,那一夜血流成河。 但架不住那些权贵对自由的嚮往啊! 谁不想仗剑走天涯? 他们不乐意被大唐统御,一心想把吐蕃人引来。 歷史上这群蠢货就是这么干的,随后被吐蕃人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夹在大唐和吐蕃中间的吐谷浑就是这般艰难。 「此次吐蕃入侵不会是最后一次。」 歷史上吐蕃人不断侵袭,最终一举灭了吐谷浑。 但此次他们却是十万大军出击,可见禄东贊在内乱结束后急于向外发展的焦虑。 第559页 「但经过此次大战之后,我以为吐蕃会缩回去,对吐谷浑大规模用兵……至少三年内不可能。不过小股袭扰少不了。」 弘化听到了一股自信。 「这是个机会。」 贾平安打了一桶水上来。 「机会?」 弘化有些茫然。 这女人长久被诺曷钵的无用带累了。 贾平安沖洗完毕,换上衣裳出去。 「吐谷浑内部那些反对可汗的……留着做种?」 弘化悚然而惊,福身道:「一句话惊醒了我,是了,此刻动手,那些将士将会支持可汗。」 她仰头看着贾平安,「大唐出了你这等年轻的将才,我在想,在我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大唐纵横天下,再无敌手的那一日?」 她的眼中带着期盼,明显是对吐蕃心有余悸。 女人啊! 贾平安点头,「公主放心,定然会有这么一日。」 弘化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为何这般自信?」 久居吐谷浑,弘化见惯了那些没骨气的吐谷浑贵族,再见到母国自信满满的年轻人,那种欣慰啊! 因为我来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在不断强大。」 就这? 但弘化却觉得胸中有热流在涌动。 大唐在不断强大! 她颔首准备离去。 「公主。」 弘化回身,「何事?」 贾平安说道:「最好留下些,别弄光了。」 弘化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贾平安的意思。 若是全数清理干净了,诺曷钵将会手握大权,随后…… 「权力使人贪婪!」 弘化点头,「这话说的极好!」 这个年轻人啊! 弘化出了这里,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回头记得提醒我给皇帝写信。」 她止步,看着蔚蓝的天空,突然笑了起来,「这样的年轻人,值得我的夸赞和举荐。」 城中随即发生了些小冲突,一些贵族被抓了出来。 「他们和吐蕃人勾结,准备里应外合!」 弘化冷着脸,「他们是吐谷浑的叛徒!」 「杀了他们!」 万众一心,士气高昂的军民齐声高唿。 弘化点头,「我们应当服从于民意!」 诺曷钵急切的道:「杀了他们!全家为奴!」 弘化仿佛看到了他咽喉中多了个小舌头在狂抖,不禁对贾平安这个年轻人越发的欣赏了。 诺曷钵心中微微一动。 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意让他生出了些别的心思来。 马蹄声哒哒,他回头一看,是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看到了野心。 包东低声道:「诺曷钵怕是生出了异心,武阳侯,要不要……」 这货目露凶光。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 「大唐不会把他怎么样,他和他的儿孙将会富贵下去。但吐蕃人却想弄死他,吞併吐谷浑,他的野心在大唐和吐蕃的中间只会成为笑话,无需管。」 诺曷钵不是傻瓜,这等野心刚冒出来,自然就灭了。至于绞杀那些反对者,只是让吐谷浑的力量再强大些。 贾平安忽悠了弘化。 而弘化很明显是乐于接受这个忽悠。 包东一想正是这个道理,「武阳侯高见。」 「少拍马屁,注意信号,若是苏将军来了就准备接应。」 …… 苏定方已经到了。 两千骑兵,一万步卒。 步卒是他在陇右调集的,此刻就在身后集结。 「苏总管!」 斥候飞也似的来了。 「如何?」 苏定方已经进入了吐谷浑,但不知道达赛的大军动向,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苏总管,前方的小城已经被吐蕃人攻占了。」 苏定方喝问道:「驻军多少?」 「不多,数千。」 苏定方沉吟着。 「小贾那边也不知道如何了,若是被围困,老夫只能快速前去解围……」 他眯眼,「拿下再说,要消息!」 大军在夜间悄然摸了过去。 突袭歷来都是苏定方的拿手好戏,当城头传来惨叫声时,苏定方骂道:「没出息,全军出击!」 晚些,他出现在了城中。 俘虏一熘跪着。 「苏总管!」 有人拎着凳子来了。 苏定方坐下,淡淡的道:「拷打,老夫要武阳侯的消息!」 那个小子,从来都不会循规蹈矩,苏定方就但心他冲动,随后被老辣的达赛围住。 那是吐蕃人啊! 若是被围住…… 苏定方神色冷峻,拷打的人也打的格外的狠。 不过是顷刻间就得了消息。 不,实际上是刚用刑就招供了。 「苏总管!」 通译抬头,眼神惊讶,「武阳侯已经进了树敦城。」 「什么?」 「那个小子!」苏定方怒了,「他在外牵制岂不是更好?为何要进城?」 在他的心中,树敦城给攻破就攻破了,但贾平安陷在里面…… 「冲动!无谋!」 苏定方鬚髮贲张。 俘虏们还在交代。 「武阳侯第一战就伏击了达赛的前锋两千骑,一战击溃对手,驱赶着他们到了树敦城下。」 第560页 「这是激励吐谷浑人士气之举,干得漂亮!」 苏定方颔首。 「他说……」通译在听着,然后说道:「随即达赛令五千骑追击,结果那五千骑后续才陆陆续续的回来三千余,说是被带到了山中转圈,频繁被袭……」 「小子!」苏定方笑道:「好手段!耶耶听着就解气!」 「后续呢?」苏定方心情愉悦,「他就进城了?时机不对!」 通译在听取口供。 「说是……武阳侯……武阳侯竟然突袭了达赛的辎重营,一把火烧了许多辎重!」 苏定方挑眉,「竟然成功了?」 歷来辎重和粮道都是重中之重,一旦被袭击,军心就会乱。 「武阳侯用两百骑突袭,敌军一动,他率军在背后突入。」 「调虎离山!」 苏定方骂道:「好大的胆子,若是达赛反手包围,他哪里逃?」 「那时候吐蕃人正在全力进攻,随后见到辎重被袭,达赛令退军……可武阳侯却趁机绕过去冲杀,一举杀入城中。」 苏定方嘆息,再嘆息…… 「达赛定然是以为大军来袭,于是撤兵增援辎重营,武阳侯就藉此机会带着人绕个圈,从侧面突入城中,这时机……」 苏定方笑道:「以后这小子统军老夫不担心了,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中,通译又听了一会儿,皱眉,「六日前达赛发动总攻,被击败,说是他压箱底的精锐被灭了六成。」 「随后吐蕃的攻城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老夫来的早了?」苏定方讶然。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是啊!我等来早了。」 苏定方起身,「武阳侯干的漂亮,既然他守住了树敦城,老夫也无需着急,令人去传信,告诉大总管,要快一些,否则老夫担心达赛会跑。」 第二日,大军开拔。 一路上不断遭遇吐蕃人的斥候,苏定方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让对方看,随后寻机设套,利用地形干掉了百余吐蕃人,这才消停了些。 …… 「苏定方来了。」 达赛早已恢復了冷静,此刻正在和麾下商议战局。 「攻城不可为。」 达赛的眼中多了坦然,「苏定方带着万余人,关键他有两千骑兵,我们能用多少人去牵制他?一万……五万?那还有多少人能攻城……」 有将领说道:「城中的唐军只有千余人,我们无需留下太多人马。」 达赛看着他,眼中多了不满,「那一千余乃是骑兵,如今我军军心不振,若是他在攻城的间隙冲杀出来……如何抵御?」 一群步卒在疯狂攻城,城门大开,旋即骑兵冲杀出来…… 一场屠杀! 有人低声道:「大玛本越发的看重杀将了。」 所谓看重,换个词就是忌惮。 几番交手后,吐蕃大军无可奈何,达赛的那些话都成了大话,越发的忌惮贾平安了。 达赛抬头,「关键是大唐作战习惯带着那些部族……唐军冲杀在前,随后那些部族跟随……城中还有多少吐谷浑人?若是贾平安把他们武装起来,一起出城冲杀……」 很可怕的一幕。 「我们不能分兵!」 达赛冷静的分析了局势,「不断派人去查探苏定方大军的方向,要盯牢他们。」 「大玛本。」有人不甘心的道:「就这么结束了?」 「不!」 达赛淡淡的道:「苏定方来了,万余人……他有上万步卒,一旦接近,他并无窜逃的可能,唯有和咱们决战……他跑不了。而这也是我期待已久的机会。只要击败了苏定方,一切大有可为!」 他起身,「不过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令他们在侧翼纵马,故意骚动,随后前方惶然……告诉将士们,这只是诱敌,否则他们会崩溃。」 「是!」 这是一次诱敌行动。 城头的瞭望哨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有人突袭敌军!」 众人上了城头,就见左侧烟尘滚滚。 「武阳侯,这是援军来了!」 诺曷钵激动万分,「出击吧,打开城门,夹击他们。」 贾平安在观察。 敌军的右侧不断骚动,继而影响到了前方。 「敌军骚动!」 众人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一直在观察。 老苏擅长突袭,这个贾平安知晓,他的成名战就是突袭突厥牙帐。 左侧的动静…… 突袭要什么? 要的是快! 一旦被敌军缠住了,丧失了速度的骑兵会被步卒绞杀。 可突袭的进展也太慢了吧? 侵略如火,用在苏定方的身上一点儿都没错。 但贾平安看了半晌……这特娘的是侵略如羊呢? 「竟然是胶着?」 诺曷钵点头,「苏将军莫非是被围住了?」 「不可能!」 贾平安不认为达赛有这个能力,苏定方若是要走,达赛拦不住! 「假的!」 贾平安很是笃定的给出了答案。 「达赛的手段不错,可惜却不知晓苏总管的侵略如火。真以为大唐就这样了?」 这是苏定方,蛰伏了二十多年的苏定方,名声不彰。 第561页 「看,他们开始撤了。」 城下的敌军开始骚动,然后往后退。 「武阳侯!」 有人心动了。 贾平安摇头,冷冷的道:「苏总管若是突袭,此刻定然已经杀进去了。什么胶着……吐蕃和大唐多年未曾交战了,更不知晓苏总管的厉害,装都装不像!」 左侧一阵吶喊。 「说是败了。」 通译两眼放光。 「中军并未调动援军过去,败个屁!」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太糟心了。 「做戏也得专业些,不说影帝,你少说也得是个最佳新人吧?什么都没有,这是煳弄谁呢!」 贾平安回头,一群人焦急难耐。 「打鼓,一起喊,多谢吐蕃的歌舞!」 中军,达赛在看着城头。 「他为何未动?」 「大玛本,那边……那边说要不要再乱下去?」 「什么意思?」 达赛在马背上站起来,扫了右侧一眼,见烟尘大作,就问道:「到何处了?」 「大玛本,一直在进来,随后装作是被包围的模样。」 这是预先的设想,城中见到苏定方被围,出来救援是必然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定方这位在吐蕃名声不彰的将领的尿性。 「苏定方有何战绩?」 调查对手的情况是必备的功课,可苏定方却让人迷惑。 「此人早些年在军中立过功,好像是跟着李靖,后来就数十年没出征过。」 「那不足为奇。」 城头突然传来了唿喊。 声音越来越整齐。 「他们喊什么?」 达赛问道。 通译一脸苦涩。 「大玛本,他们喊……多谢吐蕃的歌舞。」 达赛深吸一口气,冷冷的道:「收了。」 费尽心机的一场戏,结果被守军当做是歌舞欣赏了一番,这怎么一个郁闷了得啊! 随即右侧的戏结束了,那些演戏的军队被呵斥了一番,大抵是演技不过关的锅。 城头,诺曷钵看得嘆为观止。 「竟然真是假的?」 「若是先前开城门出击,怕是有去无回了。」 「好一个达赛,这手段阴险毒辣,不愧是禄东贊的心腹大将。」 诺曷钵问道:「武阳侯为何知晓此事为假?」 贾平安轻蔑的道:「苏总管当年曾以两百骑突袭突厥牙帐成功,一战击败突厥……达赛以为自己是谁?」 撒比! 第617章 杀了就是 大军在行进,一眼看不到边。 「要快!」 从出发开始,程知节的行军速度就不慢,可他依旧在催促。 「大总管,将士们已经尽力了。」 将领们纷纷点头。 大唐府兵从不惜力,但此刻天气有些热,再加速就是煎熬。 「老夫知晓他们尽力了。」 程知节沉声道:「可吐谷浑已经失陷大半,贾平安去了只能牵制。苏定方此刻应当到了,一万余和达赛十万大军对峙,苏定方武勇,可那是吐蕃。大唐与吐蕃多年未曾大战,陛下为何让老夫来?就是看中了老夫稳!」 程知节在中后期的变化不小,从一个悍将变成了沉稳的老将,执掌一方征战让人放心。 「有斥候来了,不对,大总管,有信使!」 信使被簇拥着到了中军,程知节沉声道:「苏定方到了哪里?树敦城可还在手中?」 信使说道:「苏总管到了树敦城附近……树敦城还在。」 「好!」 程知节红光满面的道:「树敦城在手中,苏定方进可攻,退可守……对了,贾平安在何处?」 「武阳侯……」 信使说道:「武阳侯到了吐谷浑,第一战就伏击了吐蕃两千骑兵,随后突袭了吐蕃辎重营,纵火成功……最后冲杀进了树敦城,并挡住了吐蕃的多次攻打。」 程知节…… 「哈哈哈哈!」 良久,得意的大笑声迴荡在中军。 「小贾!耶耶就说那小子是个奸猾的,不,是个好胚子!把消息传遍全军。」 「万胜!」 欢唿声中,士气大振。 「快一些。」 …… 苏定方来了。 就在距离树敦城两里的侧后方,大军停下。 吐蕃人在树敦城的前方集结。 双方对峙……两边仿佛在比试耐心。 大军一眼看不到边际,不只是哪一边先动,双方渐渐靠拢。 「终究要大战一场!」 苏定方嘆息着,说道:「老夫看着欢喜!」 一万余对九万多,唐军上下毫无惧色。 真的很欢喜! 大队人马缓缓靠近树敦城的侧面停住。 「大军右翼变成了树敦城,右翼稳住了,好手段!」 城头,吐谷浑将领在赞不绝口。 「好手段!」 达赛面色凝重,「我以为他会背靠树敦城而战,可他竟然把自己的右翼靠住树敦城,他不担心被我击溃之后无路可逃?」 这等大战一旦被击溃,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漫山遍野都是溃兵,敌军纵马砍杀,无人敢回头看一眼。 背靠坚城,就算是失败了也能进城,藉助城头的辅助来抵御敌军。 第562页 苏定方当然不是傻子,但他却只是把右翼靠在了树敦城边上。 右翼稳住,剩下的…… 「硬扛!」 贾平安在城头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不禁贊道:「不愧是苏总管。」 每个人用兵都有自己的特色,比如说薛万彻悍勇无敌,他最喜欢率领小股骑兵沖阵,冲垮了就是击溃战,沖不垮也没事,我再杀出来,扬长而去。 苏定方当年也是如此,两百骑纵横突厥牙帐。但经过二十多年的沉淀后,他的用兵渐渐沉稳。 「敌军列阵了。」 乌压压的一片突厥人列阵完毕。 达赛看着对面的唐军阵列,心中涌起了豪情,「苏定方稳住右翼,他这是想正面和我军冲杀,如此……」 他问道:「谁畏惧了吗?」 众人摇头。 达赛奋力喝问道:「谁胆怯了吗?」 众人面色涨红,「没有!」 达赛怒吼,「谁畏缩不前了吗?」 「没有!」 士气如虹! 「进攻!」 这种拉开阵列的厮杀并没有什么能取巧之处,唯一的法子就是…… 「长枪!」 嘭! 无数抬起长枪的声音组合在一起,竟然让人生出了地动山摇的感觉。 「敌军开始了。」 长枪手们严阵以待。 枪不破甲,不如不扎! 每一个府兵都苦练过长枪刺杀。 无论你身披什么甲衣,一枪扎破,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长枪手。 至于那等乌合之众,看到敌军来了就慌乱不堪,出枪歪歪斜斜的,一击即溃。 吐蕃人蜂拥而来。 步卒在前,骑兵在后。 用步卒去撞开唐军的长枪阵列,随后用骑兵击溃他们。 这是标准的吐蕃战法。 双方越来越近…… 「杀!」 长枪密集刺杀。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破人体的声音传来。 惨叫声近距离冲击着阵列。 一个吐蕃人避开了刺杀,扑了上来。 他狞笑着,眼中全是欢喜。 斩杀此人,他就会成为打开突破口的那个功臣! 「杀!」 第一排长枪手的肩头闪电般的出现了长枪。 长枪从肩头出现,钻进了吐蕃人的口中,从后脑透了出来。 长枪手收回长枪。 干净利落! 这便是越肩攻击。 第三排长枪手持枪从前两位同袍的肩头刺杀。 噗! 吐蕃人倒地。 第一排长枪手腾出手来,再度刺杀。 这便是长枪! 枪为百兵之王,在此刻展露的酣畅淋漓。 「杀!」 战线的前排,长枪不断刺杀。 敌军在战线前一片片的倒下,旋即后续的同袍冲上来,成为长枪之下的亡魂。 队正就在前方,手持长枪奋力唿喊。 「杀!」 长枪前刺! 「杀!」 第二排越肩攻击! 「杀!」 第三排刺杀! 队正收枪,喊道:「杀!」 第一排再度刺杀! 一个军士的刺杀被格挡,旋即吐蕃人顺势沖了上来,一刀砍去。 军士的手臂被斩断,他嘶吼一声,吐蕃人不禁狂喜。 长枪如毒蛇般的从军士的肩头越过。 「杀!」 好的长枪手,能用长枪精准的从铜环中穿过。 如此操练,在战场上就是指哪打哪。 吐蕃人的眼睛被长枪穿透,双手抱着枪桿子,旋即无力松开。 能扎穿甲衣的长枪,头骨也被摧枯拉朽般的刺穿。 「陈志,退后!」 断臂的府兵顺着空隙往后退,空虚随即被填补。 「这里!」 两个军士护着他往后面去,随即有人给他处置伤口。 「惨烈!」 在战阵中会忽略许多东西。 而在城头上,你仿佛是打开了神灵模式,一目了然的能看到整个战阵的厮杀和惨烈。 两边乌压压的碰撞在一起,最前方的交融处鲜血喷溅,尸骸堆积。 「这是大唐的阵列!」 包东傲然道:「当年征伐高丽时,高丽人出动了具装骑兵,依旧无法突破咱们的阵列。」 吐蕃人不差! 但大唐更强! 贾平安在观察着,当看到吐蕃阵中那些步卒在缓缓往两侧移动时,就吩咐道:「摇旗,告诉苏总管,小心!」 城头大旗摇动。 「苏总管,城头警示。」 警示什么没法说,但知道就够了。 「弓箭手!」 苏定方的嗅觉堪称是敏锐。 弓箭手刚准备好,前方的吐蕃人就裂开了通道。 那些披甲的骑兵就像是来自于地底深处的幽灵,狂飙而来。 马蹄声敲打着大地,吐蕃人在欢唿。 「放箭!」 箭矢飞了过去。 前方的骑兵纷纷落马。 马蹄踩踏着自己人的身体,毫不犹豫的沖了上来。 「他们蒙住了战马的眼睛!」 战马冲击长枪阵最容易出事,一旦战马被长枪吓住了,随即就会止步,那时候就搞笑了。 第563页 「稳住!」 前方的队正们声嘶力竭的在唿喊着。 「闪开!」 两排身材高大的军士出现了。 他们手握陌刀,头上带着面甲,只在眼睛前方露出了两个窟窿。 「陌刀阵!」 贾平安在城头上不禁颤慄着。 要开始了。 从李靖把陌刀用于军中后,这种可怕的兵器就渐渐成为了最锋锐的力量,一直到安史之乱中成就无敌威名,随后渐渐没落。 那些具装骑兵蜂拥而来。 「陌刀手……」 陌刀高高举起。 「杀!」 陌刀挥舞。 具装骑兵引以为傲的甲衣在陌刀的斩杀下变成了纸片。 人马的残骸在飞舞,鲜血漫天都是。 「陌刀手!」 第二排陌刀手上前。 「杀!」 那些具装骑兵就像是孩子般的在陌刀阵之前倒下。 一骑撞上去了。 陌刀手被撞飞了出去,那吐蕃骑兵不禁高唿一声,「跟我来!」 侧面刀光闪过。 吐蕃骑兵从腰部被斩断,上半身落马,下半身还在马背上。 战马被挡住了眼睛,可现在却看到主人的上半身在地上,不禁长嘶,被这个惨烈的景象给吓坏了,掉头就跑。 侧面的陌刀手冷漠的看了地上的半截骑兵一眼,带着血的陌刀再度挥舞。 「大玛本!」 这惨烈的景象让吐蕃人也为之动容。 「不要退!」 达赛冷冷的道:「一旦退却,我们将再无军心。」 他目光转动,在唐军阵列的左侧,两千骑兵静静的等候着。 苏定方就在最前方。 「我低估了此人!」 达赛淡淡的道:「守如山岳般的稳健,两千骑兵在侧,更是让我如芒在背。」 「没有别的路可走!」 达赛目光转动,「出一万人,从左侧迂迴,绕过树敦城,攻击唐军后方。」 「大玛本,城中还有唐军,那个杀将在!」 「他在就在!」达赛冷冰冰的道:「就是要把他弄出来,否则他在城中守着,不知何时会冲杀出来。」 唐军中间是步卒阵列,左翼是苏定方的两千骑兵在虎视眈眈,右翼是树敦城,城中那位杀将同样在盯着他们。 后来的大非川之战,吐蕃论钦陵领兵四十万出击,薛仁贵以五万人应战,若非郭待封不听将令擅自出击,那一战胜败未知。 郭待封,名将郭孝恪之后! 将二代太骄傲了,自以为是,却葬送了大好局面。 今日大唐以一万余迎战吐蕃十万不到大军,和此后的大非川之战的格局相似。 最大的变数就是城中的贾平安! 「苏总管,达赛分兵了。」 苏定方已经看到了。 「敌军一万,从树敦城右侧绕过去了。」 苏定方平静的道:「不必管!」 「苏总管,若是敌军突击我后方……」 战阵最怕的就是两面夹击,一旦被夹击,军心顷刻混乱。 后来的恆罗斯之战,大唐孤军深入,以寡敌众,但却丝毫不惧,最终却败在了内部的僕从军突然反水。 所以万众一心,才能争取胜利。 苏定方死死的盯着双方的厮杀处,「武阳侯在,他在,老夫无需顾虑后方!」 …… 「武阳侯,敌军绕过来了。」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集结!」 贾平安下了城头,唐军正在等候。 「达赛这是在诱惑我,用苏总管的后部安危来诱使我出城,随后再切断我的退路,如此,树敦城中军心会乱。」 诺曷钵颤声道:「武阳侯,留下一班人马吧,我令三千人随你出击。」 「不必了。」 贾平安脚步很快,到了城下后,徐小鱼牵着阿宝过来,他接过缰绳,用力拍打了一下阿宝的脑袋。 「我出击,要么击败敌军,要么……」 贾平安上马,千余唐军集结。 他勒马回身,自信的道:「告诉他们,大唐必胜!」 「出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有人说道:「他们走了。」 弘化道:「武阳侯领军去冲杀,为的依旧是树敦城,吐谷浑的男儿何在?」 「男儿何在?」 一个女人的怒吼声在城头迴荡着。 一个军士上了城头。 那些民夫开始搬运物资。 士气起来了。 …… 「贾平安会出来!」 达赛淡淡的道:「那一万人的后面就是骑兵,截断他的归路,随后城中全是吐谷浑人,我军将不用在顾忌城中的突击。」 这才是他的打算! …… 「武阳侯,那些敌军的身后是骑兵,少说五六千!」 城头有人发现了那些鬼鬼祟祟的骑兵。 贾平安颔首。 「苏总管可动了?」 「苏总管纹丝未动。」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了起来。 「苏总管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我,如此……杀了就是!」 当计谋没有施展的余地时,那么……杀了就是! 在苏定方到来后,堵塞城门的杂物都被清空了。 第564页 「开门!」 城门打开! 城外孤零零的百余吐蕃游骑先是一怔,等看到城门里的骑兵时,毫不犹豫的开始逃窜。 「杀将出来了!」 「出击!」 贾平安带着骑兵沖了出去。 身后的城门关闭,那些吐谷浑人在惶然而虔诚的祈祷着。 左侧,万余吐蕃人正在狂奔而来。 「他们来了。」 「大玛本果然算中了贾平安的应对。」 「必胜!」 吐蕃人狂喜着,蜂拥而来。 贾平安拔刀。 「汉儿从来都是以少敌多,今日让我们效法前辈!」 阿宝长嘶一声,撒腿就跑。 从前秦,到前汉,再到大唐。 因为运输等条件的限制,汉儿每一次对外出击都是以少击多,但每一次他们几乎都取得了胜利。 贾平安知晓自己必须要用一次酣畅淋漓的以少胜多来告诉世人,他不是什么名将的胚子,他就是名将。 年轻不是理由。 那些少年成名的将领比比皆是,哪怕是李勣,当年也是少年就被视为名将。 战马奔驰。 前方那些吐蕃步卒开始减速。 骑兵上来了。 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 「杀!」 城头上,吐谷浑人正在紧张的观战。 诺曷钵和弘化也赶来了。 前方苏定方在抵御达赛的大军,而这里将会成为决定此战走向的关键。 唐军输,那么将会腹背受敌。 胜…… 「他杀进去了!」 诺曷钵兴奋的拍着城头。 贾平安从未感到过这般酣畅淋漓。 横刀轻松的切割着对手的身体,随即看着鲜血喷溅出来。 「杀了他!」 一个身材高大的吐蕃人喊道:「闪开!」 这是勇士! 一军之中首重勇士,当战局僵持时,往往就是他们来打开局面,或是冲破敌军的阵列,或是斩杀敌将,击溃对手的士气。 …… 「苏总管,武阳侯出击了!」 苏定方点头,「老夫说过,从上一战开始,武阳侯就能独当一面了。他在,老夫不担心身后!」 前方,血流漂杵。 …… 「铛!」 贾平安格挡,没有丝毫落于下风的感觉。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越发的强壮了,肉类的补充每日都有,加上每日的操练,终究不负辛苦。 吐蕃人回手一刀,阴险的瞄着贾平安的腰肋部。 可当他挥刀的同时,看到了一抹刀光! 快若闪电! 「这便是吐蕃的勇士?」 贾平安举刀。 身后欢唿声震耳欲聋。 「万胜!」 贾平安喝道:「这便是吐蕃的勇士?何人再来?」 士气瞬间就炸了。 徐小鱼红着眼睛沖了上去,他牢记一句话。 ——上了沙场就忘掉自己的生死,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死人! 他紧紧地跟在贾平安的身后,清扫着那些残敌。 …… 「大玛本,贾平安率领千余骑出城了。」 达赛面色严峻的道:「我调兵突袭苏定方的身后,他出城是必然,可他竟然没带着吐谷浑人一起出击?」 来人摇头,「就是唐军。」 「他这是自信还是绝望?」有人笑道:「吐谷浑人不堪一击,他这是担心自己被拖累吧?」 达赛摇头,「不管如何,击败他,随后从后面夹击苏定方,此战……必胜!」 这便是他的谋划。 万无一失! …… 贾平安避过一根狼牙棍,旋即一刀斩杀对手。 徐小鱼已经冲到了他的左前方,被两个吐蕃人交叉砍杀。 他拼着受伤斩杀一人,可另一人却力大无比,一刀就差点让他的横刀脱手。 刀光闪过。 贾平安一骑前沖。 他浑身浴血,看着恍如魔鬼。 「杀将!杀将来了!」 他冲杀过去,霍然发现前方竟然全是步卒。 吐蕃骑兵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 唐军正在顺着他的突破口绞杀那些骑兵。 吐蕃骑兵正在四处奔逃。 他回头。 那些吐蕃步卒面露惧色,有人甚至在颤抖。 他横刀前指。 「万胜!」 城头上的诺曷钵和那些吐谷浑人兴奋的浑身颤抖,挥拳高唿! 「万胜!」 第618章 达赛,我等候你多时了 长枪手再度站在了最前方,不断的捅刺。 吐蕃人依旧悍不畏死的在反覆冲杀。 换做是突厥人的话,这么长时间的冲杀早就失去了斗志,必须要撤回去修整。 一队吐蕃悍卒突破了长枪阵,旋即被后续的战兵斩杀殆尽。 但这给了他们希望,欢唿声中,吐蕃人越发的兇狠了。 「唐军的韧性很强!」 达赛一直在观察着双方胶着,面色微冷,「他们的步卒意志坚定,几次被突破后依旧丝毫不乱,能迅速填补……果然是天下强军。」 一比一,这个世间还未有任何军队能和鼎盛时期的大唐军队相提并论。 第565页 突厥不行,吐蕃也不行! 「大玛本,苏定方那两千骑一直未动,这是在等着时机突袭!」 达赛点头,「我知晓。大唐的战法就是如此,步卒接敌,马军伺机而动。简单……」 但谁都挡不住。 你知道他会怎么打,但你就是挡不住那些兇悍的马军突击。 这便是无解之处。 「但我的骑兵依旧在。」 就在身后,乌压压一片骑兵同样没动。 「骑兵上前,护着右翼。」 苏定方的骑兵就在吐蕃大军的右侧,如此用骑兵去挡住他。 苏定方看到了对手的调动,淡淡的道:「达赛想用骑兵来阻拦老夫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武阳侯那边如何?」 「苏总管,还在厮杀!」 苏定方回头,「等!」 达赛此刻也说道:「等!」 双方都在等待那一战的结果。 「我军必胜!」 达赛淡淡的道。 他调动了骑兵去右翼,就是断定自己能赢,如此无需顾忌来自于树敦城的反击。 就算是贾平安能赢,他还能剩下多少人? 决战! 他的眼眸中多了果断。 「令全军压上!」 牛角号声中,吐蕃人万众欢唿! 「苏总管,敌军总攻了。」 苏定方深吸一口气,「全军准备。」 两千骑兵上马。 对面的吐蕃骑兵同样如此。 双方厮杀到了现在,唯一的计谋就是杀! 看谁更悍勇! 苏定方按住刀柄,他将会在敌军士气下降的那一刻出击。 而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了步卒身上。 「稳住!」 队正们都在最前方,所以阵亡率最高。 副队正在后面些督战。 可当军官全数战死后,副队正也得顶上去,督战…… 身后全是同袍,你避无可避。 「闪开!」 陌刀手再度上阵。 决战……来了! 「杀!」 陌刀手们奋力挥刀。 「大玛本,唐军的陌刀手又出来了。」 达赛已经看到了。 前方成了血肉磨房,有人冲上去,觉得踩在了水里,低头……骇然发现脚下竟然是一个血泊! 「杀!」 陌刀手们继续挥刀。 「不要管什么伤亡。」达赛冷漠的道:「告诉他们,死光了我上!」 没有退路可言了! 敌军骤然加大了冲击的力度,前方的压力越来越大。 苏定方的脸恍如岩石,看不到一点情绪波动。 「苏总管……」 有人低声嘟囔,被人拍了一巴掌。 不能干扰主将! 「有地方被突破了。」 陌刀阵的左侧被突破了,吐蕃人拼命在往里面挤,想扩大这个口子。 苏定方纹丝不动。 「杀!」 后续的战兵蜂拥而上,双方绞杀在一起。 达赛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突击!冲着那里突击!」 身边的将领激动地喊道:「大玛本,机会来了!」 「是啊!机会来了。」 达赛的眼中多了些感慨之色,旋即讥诮的道:「苏定方一心要用马军来给我致命一击,可现在他能如何?」 「他只能提前出击,和咱们的骑兵绞杀在一起。」 「绞杀不怕。」达赛淡淡的道:「只有绞杀在一起才有彻底击溃他们的机会。」 吐蕃靠什么? 靠的是兇悍,以及人海战术。 「用血肉去堆积,让对方感到恐惧。」 达赛突然咦了一声,「苏定方依旧不出击吗?」 苏定方眼皮子都不跳一下。 战兵们在疯狂积压对手,预备队被抽调了上来,甚至后面的辅兵都上来了。 刀枪在疯狂的挥舞,突入的吐蕃人被一点点的磨光。 「他们的背后空虚了。」 达赛在看着这一幕,「准备……」 他拔出长刀,「跟着我,给他们最后一击!」 这是最好的机会! 达赛信心十足,轻轻摧动战马。 「万胜!」 欢唿声来的很突兀。 「万胜!」 达赛抬头,看到树敦城上的吐谷浑人都在振臂欢唿。 「去查!」达赛的面色惨白,「去看看是怎么了……不必了。」 左侧,一队骑兵惶然从树敦城侧面跑了出来,看着恍如丧家之犬。 达赛的眸色冰冷,「败了?他们怎么能败了?」 「一万步卒,五千骑兵,就算是换了一头氂牛来指挥也不会输!」 就算是换一头牛去指挥也输不了啊! 他在咆哮,「收回骑兵,把骑兵收回来。」 话音未落,侧面出现了一面旗帜。 「杀将!」 贾字旗在迎风飘扬,旗下那个浑身浴血的将领轻蔑的冲着达赛这边指指。 「快,把骑兵收回来!」 达赛的反应很快。 「步卒列阵,挡住他们!」 正在攻击的吐蕃步卒接到了命令。 可这个局面怎么列阵? 大伙儿正在拼命的冲杀,列阵……怎么列阵。 …… 第566页 苏定方已经听到了欢唿声,他在马背上努力抬头看着…… 「苏总管!」 一个将领喊道:「是武阳侯!」 无数目光扫过。 那面大旗下,可不正是贾平安。 「小贾!」 苏定方动容了。 他看着前方,拔刀…… 「全军突击!」 「万胜!」 两千骑兵发动了进攻。 中间的步卒在欢唿。 「进攻!全军进攻!」 陌刀手们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长枪手迅速越过他们,用密集的刺杀击溃敌军的最后一丝士气。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双方本来还算是胶着,从他出现后,天平就朝着大唐这边偏移了。 「出击!」 他率先冲进了吐蕃军中。 步卒乱了。 城头的吐谷浑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万余……就这么赢了?」 「大唐啊!」 那些野心就像是刚冒头就被踩了一脚的嫩芽,迅速消失了。 诺曷钵兴奋地喊道:「出击!出击!」 对于吐谷浑来说,吐蕃就是苦手,就是悬在头顶上的巨锤,让人畏惧,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打,不说人多人少,吐谷浑打不过。 现在达赛的大军已经露出了颓势,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 「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这一刻那些将领威风凛凛,自信满满。 诺曷钵踌躇满志的道:「把达赛追到天尽头。」 弘化在看着战场的变化。 左侧的苏定方率领两千骑兵已经上去了,以他为箭头,前方就像是被噼开的水面,涟漪越来越大。 挡不住! 吐蕃骑兵压根就挡不住他们。 中间的步卒在崩溃,吐蕃骑兵士气全无,有人甚至转身就跑。 而在右翼,贾平安带着骑兵已经击溃了这一侧的步卒,正在驱赶着他们。 「胜了!哈哈哈哈!」 诺曷钵拍打着城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就侧身……含情脉脉的看着弘化。 弘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战局变化,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动手,等看到是诺曷钵时,就觉得这人怕是疯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摸手? 诺曷钵赔笑道:「公主,晚些请了苏将军和武阳侯来庆贺吧。」 一万余破差不多十万! 老丈人家的这条大腿太粗了啊! 他必须要和公主搞好关系。 这就像是一个软饭男,突然发现老丈人家竟然有金矿…… …… 「骑兵不可退!」 达赛铁青着脸,「左侧令步卒挡住,退后者斩!」 可这个威胁已经没用了。 「败了!」 中间突然传来了唐军的欢唿声。 「万胜!」 左侧…… 达赛看到了贾平安。 那一支骑兵就像是在水里噼波斩浪般的在前行,越来越快…… 左翼崩溃了! 「杀将来了!」 不要俘虏,喜欢用尸骸堆积尸山…… 这些让人胆寒的事儿都发生在那个杀将的身上。 「聚集!」 达赛再看了贾平安一眼,飞快的道:「马上收拢……撤!」 「撤!」 吐蕃人开始狂奔。 城门打开,吐谷浑人下山来摘桃子了。 「杀啊!」 此刻的吐谷浑人个个都是英雄,一个人就敢追着数十人砍杀。 「达赛!」 贾平安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达赛。 不是说好的要决一死战吗? 你怎么就先跑了? 诚信呢? 自尊呢? 这一路狂追,吐蕃人跑的到处都是。 达赛迅速集结了三万余人,一路边撤边挡,天色渐渐黑了,贾平安看着达赛率领残兵隐入了夜色中。 「老夫走了。」 苏定方率领骑兵继续追杀,贾师傅的任务就是收拾残局。 「小贾,莫要……莫要太吓人了。」 苏定方的声音飘荡在风中,贾平安不禁笑了。 回到城下,那些俘虏已经被聚在了一起。 「杀将来了。」 俘虏们惶然,引发了一次小暴动。 一队骑兵过去,一次冲击就平息了暴动。 「他要杀光我们。」 那些吐蕃俘虏在瑟瑟发抖。 「我有那么嗜杀吗?」 贾平安觉得杀将这个名头真心不怎么好。 马英笑道:「当初咱们驱赶那些吐蕃人时,沿途请降的都被杀了,所以他们以为……」 「那些不杀了,难道留着归队,回过头来杀咱们?」 这等傻事贾平安不会干。 诺曷钵出来了,笑容满面的道:「此战大胜,城中已经准备了酒宴,还请武阳侯赏脸。」 有人来禀告,「可汗,到处都是尸骸,多不胜数,如何处置?」 诺曷钵说道:「天气热,弄不好会腐烂。」 贾平安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一种法子。」 …… 马蹄声在右侧传来。 一队骑兵飞也似的跑来,看着那些尸骸懵了。 第567页 「完了?」 「完了。」 程知节的大军来了,贾平安乐了。 「大总管在何处?」 「大总管往达赛的退路去了……」 贾平安看着这队骑兵,再看看后面乌压压一片步卒,拱手道:「如此这里就交给你等了,走了啊!」 「哎!」 将领刚开口,贾平安策马喊道:「我们出发!」 卧槽! 这特娘的要追杀也是我们去啊! 可贾平安却不给他们机会。 …… 达赛带着人一路狂奔。 「大玛本,苏定方在追击。」 达赛看看身后的麾下,「转右边。」 右边就是回吐蕃的方向。 众人打起精神,赶紧跟着。 …… 几天后,当看到了那延绵的山脉时,达赛不禁热泪盈眶。 「我们回来了。」 他们只需往上去,唐军就会主动止步。 「此战轻敌了。」 达赛主动检讨,「唐军的步卒坚韧超乎想像……当初贊普在时,为何一战败北后主动求和,甚至低头……许多人都无法理解,连我也是如此,如今我才知晓……我错了。」 唐军的步卒给达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唐军的马军太犀利,我做了防备,可依旧无法阻挡。」 这是用大败换来的经验。 但…… 达赛说道:「有了这些经验,下一次我们将会赢得机会……」 前方突然传来了惊唿声。 「敌袭!」 达赛抬头,「哪来的敌人?」 苏定方已经被他丢在了身后,敌人在哪? 前方一面大旗出现,程知节骂道:「狗曰的小贾,狗曰的苏定方,耶耶紧赶慢赶,可依旧没赶上大战。」 没赶上大战,但程知节却果断的往达赛的逃窜路线上赶,刚好拦截到了溃兵。 「哈哈哈哈!」 程知节挥手,「全军掩杀!」 吐蕃人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这时候玩什么堂堂正正,没必要,掩杀就是了。 「是唐军的主力,程知节来了!」 大唐的主力还没出战,达赛就败了。此刻面对着程知节这个混世魔王,原先信心满满的达赛在被贾平安和苏定方轮番毒打后,信心全无。 「从侧面沖回去!」 他眼中含着热泪,「让我们回家!」 他奋力喊道:「只要能回去,我们随时能出组建大军再度而来,跟着我!」 他带着骑兵从侧面迂迴,而步卒跟在后面,恰好挡住了唐军骑兵突击的路线。 当大败时,步卒就是炮灰! 没有例外! 程知节狞笑道:「在耶耶的面前玩这个?」 他厮杀成名的时候,达赛还没出世! 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和老夫玩手段了。 程知节嘟囔着,摸摸袖口里的锦囊,摸了一颗果脯塞进嘴里,喊道:「跟着老夫来。」 果脯很甜。 娘子好贤惠! 程知节默念着这句话,给自己洗脑。 步卒的阻截在程知节的突击下就成了笑话,他一路轻松写意的冲杀出来,身后一地尸骸。 「达赛!」 疾驰中的达赛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全是恨意! 他恨啊! 十万大军出击,出发前大相与他促膝相谈,一再提醒他要稳健,再稳健……在遇到唐军时务必要稳扎稳打,但也不可能一味被动挨打,该出击就出击。 一句话,别太冒险! 稳中求进! 禄东贊给他的指导意见就是这个。 但他还是轻敌了。 当发现贾平安只有千余骑时,他毫不犹豫的採取了全面进攻的态势,结果被贾平安偷袭辎重营,虽然损失不大,但士气受损。 再后来…… 那一场攻城战打的他备受煎熬。 城头上的兵器各型各色,杀的吐蕃人苦不堪言。 更要命的是,贾平安竟然故意把他的精锐放上去,随后才出动唐军围杀。 一千精锐就剩下了五百余人。 若是那一千精锐还在,他哪里会担心被拦截,只需让那些精锐突击,就能打开通道回家。 但现在…… 他回头看了一眼,程知节在后面一路砍杀着,那些唐军骑兵凶神恶煞的,杀人的手段熟练的让人髮指。 「拦截他们!」 他还是下了那个决断。 最后的五百精锐脱离了大队,发动了反击。 惨叫声传来,达赛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目眦欲裂。 他的精锐奋不顾身的在冲杀,可他们遇到的是程知节。 马槊下,那些精锐压根就没有一合之敌。 「大玛本,快走!」 身边的将领在喊。 那些精锐阻截不了不久,再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走!」 达赛一行人冲进了山口中。 他回身看了一眼。 那些精锐已经被击溃了,被唐军的骑兵追杀。 程知节遗憾的看着他,「贱狗奴,下次再遇到耶耶,定然剁了你!」 身后,吐蕃溃兵到处都是。 达赛深吸一口气,「我们走。」 进了山口,没走出多远,达赛突然落泪。 第568页 「大相给我十万大军,如今能跟随我的却只有数百骑……我有何颜面回去?」 达赛拔刀就想自刎。 身边的将领赶紧拉住他,把长刀抢过来。 「大玛本,此次虽然败了,可那些将士他们抓不完,陆陆续续的都会回去。回头让人在各个路口囤积粮食等候就是了,少说能聚拢数万人。」 这便是击溃战,击溃敌军后,除非你人马众多,否则你杀不完,也抓不完。 达赛哽咽点头,咬牙发誓,「我发誓,下次定然一雪前耻!」 一个声音传来,「何必下次,此次如何?」 前方的山道上出来一队骑兵,为首的贾平安笑吟吟的道:「达赛,我等候你多时了!」 第619章 牛刀小试 「把尸骸埋了,准备回去。」 程知节蹲在一堆尸骸的边上,一手锦囊,一手往里面掏果脯。 边上的将领知晓他心情不好,几度想劝,可谁都不敢上,担心被毒打一顿。 程知节吃啊吃,右手再掏,竟然没了。 几个将领相对一视,有人过来,刚想开口。 程知节又摸出来一个锦囊。 这次是肉脯。 娘子真贤惠。 程知节感慨着。 「大总管。」 将领硬着头皮道:「此次也算是大获全胜,咱们虽然没赶上……」 「让你等快一些,说是天气热,熬不住,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程知节一顿痛骂,然后觉得心情愉悦了,「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众人如蒙大赦。 「山口来了骑兵!」 有人惊唿。 程知节眼前一亮,「机会,集结!都集结起来!」 马丹! 老夫终于是赶上了热乎的! 他一上马,就看到了那些骑兵。 「小贾……」 贾字旗高高飘扬。 关键是…… 竟然有俘虏。 「那是达赛!」 操蛋! 程知节的老脸黑了! 「见过大总管。」 贾平安笑眯眯的行礼。 后世自家办酒席时,总管事就叫做大总管。 程知节看了一眼达赛,骂道:「怎地和猴儿似的就窜到前头去了?」 老程羡慕了! 贾平安笑道:「当时我想着大总管在后面,那定然不会来树敦城看京观,必然是来兜达赛的后路,所以我就带着麾下一路紧赶慢赶,从侧面直奔山口,刚到没多久,就候着了达赛。」 程知节骂道:「猴儿似的,苏定方一路追杀,老夫在后面拦截,最终却成全了你!」 大唐两个着名的魔王前追后堵,结果竟然被贾平安拿到了大彩头。 憋屈啊! 程知节看着他,突然拍了他一巴掌,「从此刻起,老夫就不再教你兵法了。」 你出师了。 可教导最多的是老梁吧? 老程把功劳全往自家的怀里拉,还要不要脸了? 贾平安学的兵法很复杂,既有老梁的言传身教,也有苏定方的许多经验,老程也指导过一些,他自家也融入了后世的许多经验。 几度征战验证了他的想法,渐渐的自成一体。 比如说此次先是藉助追击敌军,提振了吐谷浑人的士气;接着又是声东击西,一把火烧的达赛苦不堪言…… 「本来老夫想着你还能在百骑里厮混几年,看来不能了。」 程知节看着达赛,很是惋惜。 「为何?」 贾平安觉得自己还能在百骑里苟几年,怎地就不行了? 程知节摸了一块肉脯吃了,贾平安眼疾手快的掏了几块出来,全塞进嘴里。 「饿死鬼投胎?!」 程知节心痛的看了一眼锦囊,「你此战风头太盛,升官是必然,还留在百骑里……你觉着妥当?」 贾平安干笑。 「此战你大放异彩,回到长安论功行赏,爵位不要想了。」程知节断然道:「陛下会从别的地方弥补你,比如说让你进六部……」 他艷羡的道:「小子,老夫的儿孙就没一个如你这般有出息的,若是有,老夫马上就解甲归田,从此不再掺和朝中事。」 贾平安一脸无奈,「其实……这个太早了吧。」 「不早了。」程知节淡淡的道:「先帝时,那些人才年纪轻轻的就身居高位了,你多大了?孩子都两个了,公主也睡了,怎地,还想装少年?」 我真不想做官啊! …… 「阿福!」 夏季的道德坊里有不少庄稼,阿福最喜欢在里面转悠。 它就躺在了田坎边上,手里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竹子,勐地一口。 咔嚓。 嘎嘣脆啊! 一条蛇晃晃悠悠的过来了,走位飘忽…… 阿福一边吃着竹子,一边坐起来,好奇的看着蛇。 蛇抬头,蛇信吞吐,嗤嗤嗤的作响。 阿福一爪子拍去。 呯! 蛇被拍在了地里,刚抬头,阿福就听到了脚步声。 「阿福!」 阿福一爪子抓起蛇,左右胡乱的甩甩,然后扔了出去。 兜兜跌跌撞撞的跑来,看到它就欢喜地喊道:「阿福!」 「小娘子别跑!」 第569页 两个侍女追了上来。 兜兜扑进了阿福的怀里,揪着它拽啊拽。 阿福一口叼住她,摇摇晃晃的回家。 两个侍女也见惯不怪了,到家后,连杜贺都笑眯眯的道:「阿福陪小娘子玩耍回来了。」 「回来了。」 兜兜被叼着觉得很好玩。 独眼的陈冬眼中也多了柔色,「小郎君和小娘子极好。」 等他们进去后,陈冬继续说道:「那几个人在酒坊周围转悠,兵部的人无动于衷。」 杨老大一瘸一拐的进来,骂道:「兵部的蠢货,懒得出奇,被人把底细都摸了去。管家,和咱家没关系,直接报官吧。」 杜贺骂道:「如何没关系?这东西本就是郎君弄出来的,只是郎君不忍看着你等这般的军士吃苦,就只要了两成的股子,其它的利钱全数拿出来,弄了一个郎君叫做什么基金会的东西,每年都给那些残疾军士送钱呢!」 「那些钱粮竟然是这般来的?」 杨老大拍了自己一嘴巴,感激的道:「我说呢,怎地每年还能多发些钱粮,原来是郎君引出来的。那没话说……老陈,怎么弄?」 杜贺淡淡的到:「老夫是管家。」 是哈! 杨老大干笑道:「我就是这性子,不会看眼色。」 我让你看眼色了吗? 杜贺觉得都不省心。 「等着,看看二位夫人的意思。」 …… 阿福摇摇晃晃的进了里面,然后把兜兜往苏荷的身前一放,就瘫坐在地上。 累死熊了! 苏荷笑眯眯的道:「阿福真能干,鸿雁,给阿福拿几个果子来!」 「阿娘!」 兜兜站起来,扑到她的怀里,仰头问道:「阿耶在哪?」 「阿耶在西北,打坏人!」 苏荷笑着把兜兜抱起来。 果子来了,阿福懒洋洋的接过来,咔嚓! 安逸啊! 「二夫人!」 鸿雁说道:「大夫人那边有事,请你过去。」 「叫打麻将也不打!」 苏荷丢下兜兜去了。 「阿福!」 兜兜靠住阿福,觉得格外的舒坦。 卫无双已经出来了。 夏季穿的薄,大长腿的优势颇为明显。 「有人在盯着酒坊。」 卫无双微微皱眉,「滕王那边最近送了许多粮食来,酒坊也扩大了些,外人觊觎……我断定这是想偷酿酒方子的。」 苏荷杏眼圆瞪,「那是咱们家的生意!」 「有两成。」卫无双淡淡的道:「我的意思……盯住他们,等他们动手了之后就下手。」 「为何不直接动手?」苏荷觉得卫无双太心软了,「咱们可以拿下他们,随后让陈冬他们拷打……」 这个头脑简单的……卫无双冷冷的道:「私下拿人,众目睽睽之下,你以为那些御史是吃素的?」 「那就晚上。」 「晚上哪来的人?」 晚些卫无双决定继续盯着。 但鸿雁再回来时带来了陈冬他们的判断。 「他们说看到有人带着东西,弄不好会动手。」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见机而动。」 …… 干活的奴僕晚上就睡在了酒坊边上的一排屋子里。 周二富吃完晚饭后,在道德坊里转悠了一圈,随后就回来睡下了。 干活,睡觉,寻个婆娘生孩子,这就是周二富的全部人生。 但现在婆娘还没影。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 周二富爬起来,随手开门,见外面是个陌生人,「你……找谁?」 外面的男子一脸笑意,看了里面一眼,「有些话……能否出来说说?」 周二富问道:「你是……」 男子摸出了一串铜钱,「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周二富犹豫了一下。 「就是些小事。」 男子指着斜对面,「我家就住对面。」 也是哈! 周二富跟着他出去,一路转悠。 「那个……听闻你想娶娘子?」 「是啊!」 周二富有些惆怅。 「缺钱吧?」 周二富点头。 「没钱就没女人愿意跟你,有钱……别说是女人……」 男子一番话说的周二富越发的沮丧了。 「我这里有些事想请你帮忙。」男子回身,摸出了一个东西。 「银子?」 「没错。」 男子的声音压低了些,蛊惑道:「只要你答应此事,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这么好的事? 周二富搓搓手,「是啥事?」 男子微笑道:「知道那酒精是如何弄出来的吗?」 这些奴僕经不起银钱的诱惑,这事儿……妥当! 周二富突然转身就跑,「来人吶!」 两个大汉在后面沖了上来,手中拿着短刀,狞笑道:「银子不要,可是要刀子?」 周二富转身,男子也摸出了短刀逼过来,「说出来,银子依旧是你的,不说……不说……」 「站着别动!」 那两个大汉的身后传来了告诫声。 二人回头。 一个男子拎着木棍来了。 第570页 「贱狗奴……」 两个大汉狞笑着冲过去。 呯! 呯! 两个大汉扑倒。 手中拿着银子的男子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耶耶在此!」 一个男子站在前方,竟然是空手。 「滚!」 男子喝骂着准备挥刀。 后面的男子喊道:「段出粮,你特娘的别下狠手……」 段出粮上前一步,轻松避开短刀,一拳…… 呯! 「段出粮!」 陈冬沖了过来,骂道:「耶耶让你别下狠手……」 「没死。」 段出粮转身回去。 陈冬把男子反转过来,鼻樑骨看不到了…… 「你真特娘的狠!」 这是生不如死啊! …… 「大郎和兜兜呢?」 晚上了,苏荷和卫无双在看书。 这年头没啥能娱乐的,打麻将吧,贾平安临走前说了,别当着孩子打。 那就看书吧。 卫无双没搭理她。 苏荷起身打个哈欠,「我回去睡了。」 回去把那些好吃的弄出来修炼,只可惜夫君不在,没法双修。 「二夫人。」 鸿雁进来了,「大夫人,管家有事,说请二位夫人去前院。」 前院,卫无双和苏荷到时,就看到了三个陌生男子,两个跪着,一个看着脸平平的……杨老大拿着一只筷子在他鼻子位置捅,寻到后就用力戳进去,再勐地一撬…… 「嗷!」 惨叫刚起就被堵住了,陈冬骂道:「杨老大麻利些,别惊扰了二位夫人。」 再戳,再撬。 男子能唿吸了。 陈冬行礼,「二位夫人,先前咱们发现这三人鬼鬼祟祟的,一人去寻了酒坊的僕役,准备用钱来收买他……」 「酒精的方子?」 卫无双瞭然于心。 「是。」 这是想偷贾家的钱啊! 苏荷怒了,「报官吧。」 卫无双摇头,「此事报官简单,不过兵部会灰头土脸。」 杜贺贊道:「大夫人高见。这酒坊的利钱八成给了户部,兵部就是管着,所以不关切,若是被报上去,难免会说咱们家的坏话。」 第二日,兵部尚书任雅相进了值房。 两个侍郎,尤式和吴奎随即进来。 早上见个面,说个事,这是任雅相熟悉兵部的一种方式。 他原先在漠北任职燕然都护,才将被调回长安,任职兵部尚书。 漠北的风霜让他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但眼神锐利。 「老夫刚来兵部,许多地方不熟悉,不过最近要紧的便是吐谷浑战事。咱们兵部听闻也有人在外藩查探?」 尤式笑道:「是。不过咱们的低调。」 任雅相的眼皮跳了一下,「低调?」 尤式尴尬的道:「咱们的人手少了些,拿到的消息也没百骑的多。」 「就是无能!」 任雅相不悦的道:「无需用低调来遮掩。」 「是。」尤式被当头一棍。 吴奎的脸团团的,神色一看就带着急切,「西北的消息为何还不来呢?」 任雅相知晓他性子急,就说道:「按照路程,大军早就接敌了,卢公亲自出马,不会差!」 「下官也知晓,只是……」 吴奎右手握拳捶打着手心,急不可耐。 「任尚书!」 外面进来个小吏,「皇城外有人求见,说是昨夜酒坊抓到了几个想动手抢酒精方子的。」 任雅相起身,「酒坊和兵部有关系?」 尤式说道:「酒精要紧,酒坊是咱们在管着。」 晚些,三个男子被转交给了兵部。 「竟然是被贾家拿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任雅相第一把火就点了负责酒坊的官员。 「捷报!」 报捷的信使冲进了皇城,任雅相正在琢磨第二把火,闻言冲出值房,一熘烟就跑了。 「任尚书!」 大佬,你是兵部尚书,不是那等年轻人,你……猴急了啊! 官体呢? 高官的面子呢? 任雅相冲出了兵部,正好报捷的信使到了。 「吐谷浑大捷!」 任雅相问道:「吐蕃大军如何?」 「吐蕃大军大部被灭,树敦城外的京观高耸……」 「贾平安!」 一提到京观,任雅相就想到了这个傢伙。 「赶紧,进宫,进宫。」 任雅相也跟着信使进宫。 随即宰相们也来了。 「陛下,吐谷浑一战大捷,达赛领军十万,死伤两万余,被俘两万。」 「惨败!?」 李治压住喜悦的情绪问道。 「陛下。」 任雅相乃是大将,起身解释道:「这等十万大军溃败,死在野外的不少。加起来……能回去两三万就算是幸运。」 「如此……大胜!」 李治神色振奋,「吐蕃一直对吐谷浑与安西虎视眈眈,今日一战而败……打掉了禄东贊的嚣张气焰,哈哈哈哈!」 他登基数年,对外主要是和突厥在厮杀,而最大的对手吐蕃一直在内乱中,重新交手后,胜负如何? 「内战磨砺了吐蕃军队,这一战臣一直在担心,没想到卢国公一战败敌,陛下……」李勣也难掩兴奋,「此战之后,大唐再面对吐蕃时,就能居高俯瞰了!」 第571页 他看了任雅相一眼,「任尚书在军中当知晓,但凡你击败了对手,再次遭遇时,将士们就会信心十足,平日里能有十成力气,此刻便能用出十二成力气来。陛下,这便是首战告捷的好处,臣……欢喜不胜!」 这便是心理优势! 如同是后世的某支队,见到某些队后心中就发憷。 「英国公此言甚是。」任雅相目光锐利,「此战后,禄东贊再想对吐谷浑动手,就得掂量再三,还得想办法提振士气才行。」 「捷报拿来。」 李治接过捷报。 他一目三行…… 再抬头时,他含笑道:「贾平安领军千余,初到吐谷浑就伏击了达赛的先锋,击溃敌军两千骑。随后牵制达赛大军,更是藉机突袭吐蕃辎重营,一把火不但烧掉了不少辎重,也让吐蕃军中士气大跌。」 李勣不禁笑道:「陛下,这便是先声夺人!」 「后来他趁机冲进树敦城,指挥防御,让达赛无功而返……」 李治不禁想到了百骑。 这个年轻人留不住了。 「苏定方领军赶到,双方厮杀……苏定方在左翼,贾平安在右翼,双双突入,吐蕃大败!」 「哈哈哈哈!」 笑声在殿内迴荡着。 「卢国公领军兜住了达赛的溃兵,达赛带着数百骑遁入山口……」 「此战大胜!」长孙无忌不禁欢喜的道:「下次吐蕃使者再来,当厉声呵斥禄东贊!」 李治扬扬手中的捷报,「贾平安早就等在了他的退路上,随即生擒达赛!」 第620章 升官 轰隆! 雷声后,大雨倾盆而下。 一行人急匆匆的冲进了长安城。 到了皇城外,程知节和贾平安等人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这能去见陛下?」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妥。 「我先回家换身衣裳……」 「武阳侯!」 贾平安刚想到了这个藉口,就听皇城中一声欢喜的叫喊。 擦! 竟然是程达他们! 「你们这是去巡街?」 贾平安知晓机会消失了。 「见过武阳侯!」 众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着西北之战的情况。 「武阳侯,他们说你是杀将?」 「杀个屁!」 贾平安怒了,「别乱传。」 吐蕃人口中的杀将,实际上就是混世魔王的意思。 顺利的求见,顺利的进宫。 「武阳侯。」 带路的内侍打破沉寂,「杀将是何意?」 这特娘的竟然都传到宫中了。 贾平安微笑道:「杀将,就是名将的意思。」 这个比装的不错。 贾平安心情愉悦,直至到了殿前。 王忠良出迎,带着他们进去。 「此战让长安城中的军民都为之一振!」 李治一番话夸的众人心中荡漾。 关键是封赏啊! 程知节说他绝壁不能在百骑呆了,那去何处? 刑部不可能,他若是去了,王琦就得哭。 礼部……得了吧,李治会担心他和老许狼狈为奸,随后在礼部玩二人转。 「贾平安。」 「臣在。」 「你此战机敏,卢国公与苏卿赞不绝口,连弘化都送来书信夸赞你……」 弘化那个女人果然耿直! 没白帮她! 贾平安知晓升官就在眼前。 …… 出了大殿,外面邵鹏在等候,「皇后在等你……你湿身了?」 「还是先去吧。」 女人心眼小,今日不去,说不得阿姐就会怀恨在心,等寻到机会给他好看。 到了武媚那里,太子也在。 「怎么这般狼狈?」 武媚这里自然不能给他更衣,就简单问了几句,最后贊道:「陛下前阵子专门夸你。」 「武阳侯此战威武!」 李弘同学也郑重的夸了他一句。 「殿下过誉了。」 李弘个子长了些,只是看着有些严肃。 「阿姐……」 贾平安放低了些声音,「殿下这边别逼的太紧。」 「你说读书?」 武媚领悟了他的意思。 贾平安点头,「殿下还小,就算是身为太子必须学,可也得劳逸结合,我看殿下……竟然有黑眼圈了?」 其实李弘哪来的黑眼圈,不过是贾平安随口胡诌。 他是见不得孩子成人化,总觉得这样的孩子活得太累了。 大外甥,这一把助攻就算是给你的见面礼了。 邵鹏送他出去,一路走一路说道:「那是太子,那些先生唯恐他学的不够,恨不能把天下的学问都丢给他。」 「那是无能之辈的愚蠢行径!」 这话里的不屑连前面的内侍都听出来了。 内侍回头,邵鹏冷着脸。 怎地,还想偷听一会儿? 「奴婢还有事……」 这机灵劲让贾平安想把百骑那群棒槌拉来看看。 「老邵,你如今越发的威风了。」 邵鹏冷冷的道:「你腹诽那些先生也就罢了,公开说,是嫌自己得罪的人不够多?」 「你以为一个孩子学那么多东西是好事?」 第572页 贾平安见邵鹏点头时,不禁就笑了,「棒槌!老邵,孩子的大脑还在发育,哪个豕头让他学那么多?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耍,还有人在尿床,你们就给殿下弄了那么多学的,怎么学?一知半解,随后满脑子煳涂,走了歪路谁担责?那是太子,不是给他们煳弄的人偶!」 把那个可爱的大外甥教成了呆子,贾平安真想当面问问他们…… 「问问他们,他们自家的孩子可是这般教授的?若是没有,再问他们,教坏了谁负责?」 娘的!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皇宫。 消息飞快到了武媚那里。 「平安说五郎呆板了?」 武媚走了出去,一直到了李弘的房间外。 房间里,李弘正在发呆。 晚些她去寻了李治。 「朕当年也是如此。」 李治觉得太子的教导这样总是没错的。 「可五郎看着和小大人似的!」 …… 贾平安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一路回了道德坊。 「见过武阳侯!」 姜融这次没吸气,而是欢喜的道:「听闻吐蕃人被武阳侯杀怕了,竟然把武阳侯叫做杀将?」 「……」 捷报多半是被故意泄露了出来,随即这些消息满天飞。 贾平安无语。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房门呯的一声,接着黑白相间的阿福就滚了出来。抬头见到贾平安,就咆哮一声,一路飞奔。 我的崽! 贾平安松开缰绳,阿宝悻悻的长嘶一声,觉得贾平安厚此薄彼了。 阿福勐地撞了上来,贾平安再大的力气也挡不住,被扑倒在地上。 一阵亲热后,贾平安站起来,家门外僕役站了一排。 以前小猫两三只,现在却有些规模了。 「郎君威武。」 家主出征凯旋,这对于贾家来说就是一个值得铭记在家史中的大事。 进了大门,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女僕们相迎,贾昱和兜兜两个小朋友站在中间。 贾昱好奇的看着父亲,披甲,再往上……怎么披头散髮的? 而且和落汤鸡似的。 兜兜显然是没耐性了,双脚一蹦一蹦的。她已经长开了些,脸蛋白嫩,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分外清澈。 「夫君威武。」 众人福身。 贾平安笑道:「你等在家操持也辛苦了。」 礼仪结束,苏荷抬头,杏眼中全是兴奋,「夫君,什么是杀将?」 「换个问题!」 贾平安一手牵着贾昱,一手牵着兜兜往里走。 「阿娘!」 兜兜有些慌,回头唿救。 贾昱却沉默着,只是小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两个孩子的陌生感需要时间来驱除,贾平安进家,卫无双说着几个月发生的事儿。 「……火星湾和城外的庄子庄稼都不错,今年是个好收成,不过他们说长安城中的粮食有些短缺,弄不好陛下明年就得去洛阳就食……」 说来也可怜,因为粮食大多只能运送到洛阳,而洛阳到长安的水陆交通艰难,所以长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洛阳那边的粮食堆积如山,却不能吃上一口。 「不过咱们家是够了。」 卫无双骄傲的道:「妾身一直没卖粮,两个庄子里屯集了许多……还有家中也不少。」 这个婆娘压根就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在她的眼中,贾家吃饱了才是王道,至于皇帝……去洛阳就食吧。 平日里对皇帝颇为敬畏,可在这个时候就原形毕露了……皇帝能否吃饱和我有啥关系?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 「夫君!」 我在汇报,你这是什么意思?卫无双有些不满。 贾平安板着脸,「说吧。」 好不好的夫妻,非得在这等时候弄个上下级的模样出来…… 「……对了,前阵子有人想弄酒坊的配方,先是收买未果,随后想动手,被陈冬他们拿下了。」 贾平安问了情况,「不错。」 苏荷在边上带两个孩子,闻言说道:「夫君,是厉害。」 「这等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他们作甚?」 两个憨婆娘! 贾平安笑道:「他们原先都是军中的狠人,这等小事,对于他们而言连操练都算不上,就是逗个乐子罢了。」 卫无双最后问道:「夫君,陛下那里给了什么封赏?」 「兵部郎中。」 卫无双眼前一亮,「从五品上了?」 贾平安点头。 李治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兵部郎中算是正式进入了中高层。 「呀!夫君,这可是喜事呢?」 「摆酒摆酒!」 苏荷兴奋的道。 「随便。」 贾平安觉得无所谓,两个婆娘却异常的来劲。 他在后世经歷的太多了,各种各样的酒席,今日去,明日去,吃的脑满肠肥,吃的兜里空空…… 最后想捞些回来,就只能自家办酒席。 但…… 「升迁能宴请?不会被别人取笑吧?」 从五品上而已,值当吗? 卫无双已经进入了状态,「这些是妇人的事,夫君就别管了。」 擦! 老爷们就这么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第573页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熘达。 「看,这蚯蚓怕不怕?」 兜兜躲在他的身后,「阿耶,怕!」 贾平安看着贾昱。 贾昱蹲在那里仔细看着,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脚踩去。 贾平安一手抱一个,带着他们在田地间转悠,捉几只蚱蜢,追两只蝴蝶。 「阿耶,给我一只,给我一只!」 两个孩子仰头,眼中全是崇拜之色。 「武阳侯好雅兴,天伦之乐让人乐淘淘啊!」 贾平安没回头,「李相这是告假了?竟然能转到了道德坊来。」 李义府笑眯眯的道:「此战听闻你得了个杀将的名头,皇后颇为好奇,老夫也很好奇……」 这老货来做什么? 就算是家中办宴席也不会请他。 「只是些虚名罢了。」 我顶你个肺! 让你羡慕嫉妒恨! 李义府笑道:「太子最近颇为用功,不知武阳侯如何看?」 李义府也挂了个太子右庶子的名头,虽然不怎么管太子的事儿,但却也能提提意见。 他问这个作甚? 太子的教育也轮不到他来管,什么颇为用功…… 不对! 李义府若是对太子有什么建议或是看法,他会直接和帝后说,而不是来寻我。 这是坑? 非也! 贾平安勐地想到了自己和阿姐说的那些话。 阿姐那边难道做了什么应对? 是了! 做了应对之后,有心人就会发现是他贾某人在中间起了作用。 那是太子,以后的帝王,此刻能施加影响……以后就是一本万利。 李义府绝壁是心痒难耐,所以才来探问。 不,是来忽悠。 贾平安淡淡的道:「太子一直在学儒学,我以为却是偏颇了,当学些别的才是。」 你果然是想把自己的新学掺和进去……李义府眼中一亮,「以前两家有些龃龉,不过都是小事。庄上的管事已经被老夫赶了出去。另外武阳侯此次立功归来,老夫也带来了些礼物……」 他的脸颊微微颤抖,让贾平安颇为好奇。 老李这是要送什么,以至于竟然心痛。 李义府摸出了一个玉器,竟然是一头鹿。 极品玉! 李义府笑眯眯的道:「老夫以此为贺。」说着他弯腰问贾昱,「这是贾家大郎?」 贾昱木然看着他。 「多谢李相。」 贾平安也笑眯眯的接过了礼物。 等李义府前脚一走,他就把玉器往身后一抛,「晚些用东西清洗干净。」 「是!」 陈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回到家,家中已经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僕役们正在出发去送请帖,曹二和来帮厨的人大声吆喝…… 「恭喜!」 这次酒席来的人不少,高阳和新城联袂而来。 一场酒下来,贾平安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日早上起晚了些。 贾平安睁开眼睛,觉得神思恍惚。 怎么就到家了? 门开了,一个小脑袋探进来,然后回身,「阿耶醒来了。」 接着门被推开,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进来。 贾平安闭上眼睛。 「阿耶的脸好黑。」 「阿耶看着好兇。」 「兜兜。」 贾昱的声音听着有些急切。 小棉袄这是要做啥? 贾平安的床不高。 他听到了爬床的声音。 闺女上来了。 呵呵! 贾平安含笑等着闺女扑上来…… 脸颊一痛。 「啊!」 …… 「兜兜啥时候学会咬人的?」 小棉袄漏风了。 苏荷忍笑把孩子带走,在外面假装数落。 贾昱站在边上,好奇的看着父亲。 这年头讲求的是严父慈母,隔辈亲,可贾平安却不同。 「回头带你们去玩耍。」 贾昱马上就欢喜了起来。 一家人在一个屋里吃早饭,贾昱默默的吃着,卫无双关切的道:「大郎多吃些。」 说着她给贾昱弄了些食物。 可不少了啊! 贾昱能吃? 贾昱继续吃。 「再吃些。」 卫无双继续…… 这不对! 贾平安面色不善,「你这是把大郎当豕餵呢!」 在母亲的眼中有一个字,饿! 卫无双就觉得孩子会饿,所以能多吃就多吃些。 卫无双抬头,「大郎会饿呢!」 这个憨婆娘! 贾平安指指兜兜,「你看看兜兜吃多少?」 「多!」 兜兜昂首得意。 可她的食物只有贾昱的一半。 「大郎可觉着饱了?」 贾平安觉得问孩子最好。 贾昱点头。 「那就别吃了。」 贾平安把碗筷收了,「从今日起,定时定量。」 卫无双皱眉,「大郎会饿。」 「吃多了不是好事!」 做母亲的为啥……不,后世贾平安见过不少父亲也是这个尿性,总担心孩子吃不饱,身体长不壮,于是吃,使劲吃。 还有一种就是长辈,祖父母、外祖父母的溺爱,带孩子几年下来,从细竹竿变成了大胖子。 第574页 今日是第一天报到,贾平安想着不能太晚,出道德坊后速度就加快了些。 「平安!」 还有早来人啊! 老丈人卫英和两个小吏一起上班,叫住他后,卫英一脸急切的道:「杀将杀将,这定然是杀的吐蕃人头滚滚才能如此称唿……平安,可是如此?」 争执这个有意思吗? 但老丈人的面子是要给的。 贾平安微笑道:「就是杀的他们怕了。」 卫英的眼中多了光彩,精神焕发啊! 「老夫就说定然如此啊!」 两个小吏拱手,「武阳侯威武。」 一路到了兵部,门子见到他来了,下意识地喊道:「武阳侯来了。」 那么激动干啥? 贾平安颔首。 门子说道:「武阳侯,咱们兵部空缺了郎中半个月了,一直没填补,有人说定然是你,果然……」 一个小吏热心的带着贾平安进去,一路到了兵部尚书任雅相的值房外。 「任尚书,武阳侯来了。」 任雅相刚到,闻言点头,「请他进来。」 贾平安进来,任雅相噼头问道:「你认为此战后吐蕃可会暂时蛰伏?」 贾平安摇头,没有丝毫犹豫,「不会,吐蕃对吐谷浑和安西的觊觎根深蒂固,除非把他们打残了,否则两国之间的战争不会停止,会一直延续……」 歷史上就打成了百年战争! 任雅相点头,「前几日老夫和一些人就此商议,有人说吐蕃这一战被打怕了,弄不好能安宁二十年。」 娘的! 这话谁说的? 贾平安皱眉,「别说二十年,三年都危险。这等轻敌的想法下官以为当点醒,不可放任。」 歷史上大唐就是忽视了吐蕃,结果吐谷浑都被拿下了,这才慌慌张张的出兵……晚了! 任雅相诧异于他的态度,「你以为此等事当批驳?」 「当然!」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日子太安逸了些,「别人可轻敌,重臣却不能!」 一群棒槌! 随后二位侍郎和另一个郎中黄洋来了。 「见过尚书。」 任雅相点头,指着贾平安说道:「这位武阳侯,以后是咱们兵部的郎中。」 尤式笑眯眯的道:「武阳侯此战扬威吐谷浑,老夫也与有荣焉啊!」 一脸急色的吴奎只是点点头。 郎中黄洋神色淡然,「见过武阳侯。」 他虽然也是郎中,但架不住贾师傅带着爵位啊!只能先行礼。 任雅相说道:「郎中协助老夫和二位侍郎,武阳侯此后多来老夫这里坐坐。」 贾平安应了。 晚些出去,和属官见面。 一群人躬身行礼。 「见过武阳侯!」 坐在值房里,贾平安微微颔首。 第621章 汉家自有制度 「陛下,臣以为太子的功课不可太繁杂。」 李义府站在下面,心中想着的却是怎么获取帝后的信重。 贾平安这是要准备把新学弄进东宫,一旦被他得逞,以后可就是妥妥的帝师了。 但怎么阻止? 直截了当的话,皇后会觉得他多事。 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李卿也是这般认为的吗?」 咦! 李义府诧异,心想还有谁也是这个看法? 但此刻就该顺着上…… 「陛下,学问不可繁杂啊!」 李治在想事儿,就忽略了这句话,「去告诉皇后,太子的功课……别太紧了。」 王忠良令人去了,李治才问道:「李卿说什么?」 李义府心一横,「陛下,那新学毕竟太过骇人,臣听闻里面有什么……对天地的说法很是离经叛道,臣以为这等学问不可教授给太子。」 所谓图穷匕见就是这个模样。 李治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朕知道了。」 皇帝没说话,就说明是听进去了。 李义府暗喜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突然嗤笑了起来。 「贾平安是担心太子学的过多,累到了。李义府这是从哪打听到了消息,竟然以为他是想把新学教给太子……」 李义府自作孽……王忠良觉得李义府这次是自作聪明。 最近李义府为帝后办事堪称是不遗余力,哪怕得罪了许多重臣依旧甘之如醴,帝后也颇为嘉奖。 「准备给李义府的赏赐……留下!」 王忠良抬头,见皇帝的眸子里多了些玩味之色。 …… 「殿下请认真些。」 李弘点头,上面的老头开始教授功课。 一堂课下来,李弘看着有些茫然。 他去了皇后那里,武媚问道:「学的如何?」 李弘犹豫了一下,点头。 武媚欣慰的道:「那就好。」 「皇后。」邵鹏进来了,「陛下那边来人说殿下的功课且松缓些。」 …… 太子放羊了。 贾平安正在熟悉工作,就接到了消息。 「皇后让你赶紧去皇城外。」 啥意思? 贾平安一脸懵。 他随即去告假,任雅相和两个侍郎在议事,闻言点头。 等贾平安走后,吴奎苦笑道:「这位一来,兵部怕是要热闹了。」 第575页 皇城外,一辆马车,一群侍卫……贾平安看到了李敬业。 「太子在里面。」邵鹏低声道。 「老邵,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不是要背锅了。 「你说太子都有黑眼圈了,这不陛下和皇后都说让他松散松散……」 邵鹏觉得贾平安会嘚瑟,可他只是淡淡的道:「早该这样了。」 该玩的年龄不给玩,一天到晚就灌输什么责任,什么太子……家国,扯尼玛淡! 「皇后说去道德坊转转。」 贾平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皇后英明。」 到了道德坊,姜融看到这个气势早就尿了,赶紧一口气吸进去。 「可是功力大进了?」 贾平安觉得这厮以后能长寿,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肺活量。 「别跟着。」 贾平安策马进去。 姜融心痒难耐,「武阳侯,是贵人?」 「许多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姜融瞬间萎了,回身道:「看好坊门,陌生人进出仔细查问,出了篓子剥了你们的皮!」 随后一行人去了贾家。 「夫君怎么回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出迎。 「偷得浮生半日闲。」 马车的车帘掀开,邵鹏伸手把李弘接应了下来。 「这是……太子?」 卫无双惊惶,「夫君,这太子来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家可管不起。」 「能出什么事?」 一个李敬业就足以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太子看着有些高兴。」苏荷突然低声道,「怎么还没有咱们家的两个孩子精神呢!」 李弘看着老成,但精神却远远不及贾昱和兜兜。 「阿耶!」 两个孩子出来了。 「阿耶,带我玩!」 兜兜抱住贾平安的腿,仰头哀求。 贾昱一脸渴望之色,却不说。 「好,带你们去转转。」 贾平安回身,「太子,一起来。」 后续下车的是赵二娘,她不满的道:「他不曾请示殿下就擅自决定……邵中官你不管管?」 邵鹏淡淡的道:「皇后令我等陪侍殿下来道德坊,这便是任由武阳侯带着殿下玩耍之意,你这话说的没由头,若是被武阳侯听到了,定然会说你迂腐。」 赵二娘柳眉倒竖,「我何曾迂腐?」 邵鹏看了她一眼,「你不迂腐……」 才怪! 他的眼神不对,赵二娘冷笑道:「这是太子,不是顽童!」 「看看!」邵鹏下巴摆摆。 贾平安带着三个孩子去了田间地头,仔细给他们说了田间的事儿,还带着他们抓蚱蜢。 三个孩子弄的浑身脏兮兮的,赵二娘怒不可遏,「这是太子!」 邵鹏心中也犯嘀咕,但却冷冷的道:「你去和武阳侯说说?」 贾平安正好回头,「老邵,来看着孩子们。」 他回家一趟去方便。 邵鹏和赵二娘赶紧上去。 李弘突然回头,手中抓着一个虫子,「这是什么?」 虫子狰狞,赵二娘颤声道:「太子……快……快丢了。」 李弘随手丢下,却丢在了赵二娘的脚边。 「啊!」 赵二娘蹦了起来。 很可怕吗? 李弘有些不解。 「太子!」 远方有人在喊。 「太子!」 附近的李敬业百般无聊,看了一眼,「是司议郎蒋林遵。」 赵二娘和邵鹏都面色一变。 「那个老夫子来了。」 「太子!」 一个身材高大,怒气沖沖的中年男子来了。 李弘也颇为发憷,伸脚踩住了那只虫子。 「太子为何懈怠学业?」 男子便是司议郎蒋林遵。 司议郎随侍太子,有规谏之责。 清瘦的脸上怒火喷薄欲出,「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太子在此思索何事?」 李弘无言以对。 蒋林遵冲着赵二娘咆哮,「殿下大好年华,本该在宫中读书,为何出来?」 赵二娘辩解道:「是皇后的吩咐。」 「毫无担当!」蒋林遵怒不可遏,「教导殿下你亦在,为何不规劝?」 我想劝来着,但皇后那里不搭理我,邵鹏这里一直在阴笑。 赵二娘败! 蒋林遵看着邵鹏,却发现自己没法喷此人。 「太子!」 他掉转枪口,「回去后当补上今日的功课!」 李弘应了。 蒋林遵目光扫过前方,所有人都不敢和他辩驳。 「武阳侯孟浪!」他最后喷了贾平安。 贾昱在看着他,挡在妹妹的身前,「好吵。」 兜兜躲在哥哥的身后,嘀咕道:「他是阿耶说的大灰狼呢!」 蒋林遵被气笑了,「武阳侯乃乡野之人,哪里懂什么教育之道?太子请跟臣回去。」 「去哪?」 贾平安一回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劲。 蒋林遵看到这个罪魁祸首,不禁冷笑道:「武阳侯,这是太子,不是你家的孩子,你蛊惑帝后,放任太子在此嬉戏,不当人子!」 这是哪根葱? 第576页 贾平安目视邵鹏。 「这位是司议郎蒋林遵。」 司议郎,可以理解为太子身边的御史。 但这个和嬉戏有啥关系? 贾平安就纳闷了,「太子在此可是不妥?」 蒋林遵仰天长嘆,「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太子的学业何等的要紧,你竟然蛊惑帝后……此处是道德坊,若是在朝堂之上,老夫当用笏板重责你这个不学无术之徒。」 贾平安不禁笑了,「你懂教书育人?」 「老夫学了数十年,莫非没你懂?老夫的学问有口皆碑!」 蒋林遵觉得这样的贾平安段位太低了些,「匡衡凿壁偷光,这才有了后续的为相……」 「匡衡贪腐。」 贾平安淡淡的道。 呃! 赵二娘目瞪口呆。 邵鹏脸颊抽搐。 太损了! 蒋林遵愕然。 一个腐儒罢了! 贾平安说道:「刻苦学习古今有之,可这是太子,他要学的不是什么你等眼中的学问,而是要学如何做一个帝王。你等整日弄些之乎者也的灌输给他,何益?」 蒋林遵脸上无光,「当明理。若无这些学问,殿下如何知晓诸般道理?」 「那是你等的道理!」贾平安觉得这人真是迂腐到家了,「帝王该如何,仁慈?殿下生而仁慈,可是你等教授的?」 蒋林遵冷笑道:「若无我等的教授,太子早已被你这等人蛊惑得再无向学之心了!奸佞!」 这个撒比! 贾平安仰天一个呵呵。 赵二娘低声道:「蒋林遵动了震怒……此人辩驳得力,晚些武阳侯灰头土脸,你也不好过,赶紧劝阻了。」 蒋林遵在太子的身边也算是独树一帜的人物,司议郎有规谏之责,他整日说这个,呵斥那个,一时间太子的身边竟然无人敢与他置喙。 此刻他微微眯眼,双拳紧握。 「那人好兇!」 兜兜回身嚷道:「阿福!」 贾昱皱眉,「该叫杜贺!」 「阿福厉害!」 呯! 房门被拍开的声音传来,黑白相间的东西滚滚而来。 有千牛卫喊道:「戒备!」 李敬业喊道:「戒个屁,闪开,不然被抓死了白给!」 有千牛备身不信邪,拔刀想阻拦。 「你特娘的动一下试试?」 身侧有人冷冷地说道。 千牛备身回头,就见到了一个眼神呆滞的男子。 「段出粮,莫要动手!」 「贱奴!」 千牛备身上前一步,一脚踹去。 瞬间段出粮的眼睛就红了,侧身避过,反手一拳。 呯! 千牛备身猝不及防,被打蒙了,单膝跪在地上。 「杀!」 他动了火气,一刀斩杀而去。 段出粮避过,随即跃起,竟然是飞膝。 千牛备身身体后仰,刚站稳…… 一个爪子就抓来了。 「阿福!」 兜兜喊了一声。 爪子错开,一股风从身边吹过,千牛备身浑身颤慄。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阿福冲到了兜兜的身前。 「阿福!」 小小的女娃揪着食铁兽拽呀拽! 食铁兽看着很是无奈的模样。 「刚才那一爪我避不过!」 千牛备身拱手,「多谢提醒。」 李敬业骂道:「看你就是想出风头,可连我都不敢与阿福动手,你算个屁?」 这人说话…… 千牛备身苦笑,对段出粮颔首道:「好身手,不过若非我猝不及防……」 段出粮冷冷的道:「我若是有刀,你必死!」 那边,贾平安目睹了这一场变故,回身道:「你多大开始就学?」 呃! 蒋林遵说道:「老夫九岁就学。」 「太子多大?」贾平安淡淡的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等在太子幼年就这般强行教授他儒学,想做什么?」 「笑话,老夫当年乃是因为无名师,故而方九岁就学,太子身边人才济济,此刻不学,更待何时?」 蒋林遵冷笑。 贾平安突然失笑,摇头道:「学了何益?学了那些何益?汉武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可谁不知道汉武行的乃是法家之术?儒皮内法,所谓独尊儒术,不过是为了自家统治罢了。 前汉宣帝为帝时,太子从小就喜欢儒学,被教授的懦弱无能,反感宣帝重刑,于是进言曰: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这是歷史上有名的一段对话。 太子刘奭说现在的政策太兇狠了,咱们还是用儒生来治国吧。 「宣帝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宣帝说,乱我家者,太子也!太子继位,堪称仁慈,可却放纵了那些豪强权臣,以至于前汉大乱……」 这话…… 邵鹏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禁说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赵二娘更是不堪,「这……」 蒋林遵咄咄逼人,号称雄辩,可贾平安一出手就直接揭老底。 ——当年汉武可没用你们儒家来治国,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汉元帝就是毁在了儒学的手中,你等还要来毁太子吗? 第577页 「竖子!」 蒋林遵戟指贾平安,「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撒比! 贾平安问道:「你还有何可说的?」 「竖子!」 「除去竖子之外你可还有想说的?」 现在换做是贾平安咄咄逼人了。 「你等想把太子教成什么样?任由别人在自己的头上踩踏也不动怒吗?」 贾平安回身,「太子!」 李弘目睹了这一场辩论,情不自禁的就站在了贾平安这边,「孤在。」 贾平安说道:「不可学了那些迂腐!」 李弘点头。 贾平安回身,「走,去前面转转。」 他带着几个孩子走了。 卧槽尼玛贾平安! 蒋林遵扑了过来,双目皆赤。 李敬业单手就拦住了他,「说不过就动手?动手不怕,可你这个身板,就怕挨不住兄长一拳。」 「贾平安!」 蒋林遵其实就是做个样子,他哪敢和贾平安动拳头。 前方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有一等人平日里在家中跋扈嚣张,父母家人皆得低头,可一旦出了家门,遇到外面兇狠的,或是说不过的,他就赔笑谄媚……此等人叫做门槛猴,门槛之内称王称霸,门槛之外低头赔笑……」 「武阳侯这话……太刻薄了。」 赵二娘不禁苦笑。 邵鹏却说道:「说得好,门槛猴!」 晚些回宫,路上李弘就睡着了。 到了宫中,赵二娘把他弄醒。 「太子,不可惹了皇后生气。」 「是。」 武媚在等着他。 「今日如何?」 「阿娘,外面好玩。」 可怜的娃,从小就被关在笼子里。 武媚见他神采飞扬,就仔细问了,然后让他去歇息。 等太子走后,邵鹏说了今日的情况。 「……武阳侯一番话说的蒋林遵无言以对,就只能无能喝骂。」 武媚愕然,「平安竟然说了这个……」 皇帝那里也得了消息。 「汉家自有制度……」 他看着手中的奏疏,突然冷笑,「朕不喜儒术,可总有人说儒术如何如何……如今这是想让太子做汉元帝第二吗?」 汉元帝堪称是好人一枚,学儒学学的废寝忘食,继位后也是雄心勃勃,准备用自己的所学来治理国家,结果扑街。 他在沉吟着。 …… 「太子,该读书了。」 第二日,李弘依旧照常上课。 蒋林遵来了,看了里面一眼,见赵二娘很认真,就微微颔首,等看到了他看不顺眼的曹英雄后,就招手,「出来。」 曹英雄还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儿,出来行礼。 「听闻你与武阳侯交好?」 「是啊!」 蒋林遵冷冷的道:「和他交好,你如何读的书?」 这话暗示:你哪有资格来做太子侍读。 这便是司议郎的牛逼之处。 规谏! 我发现不妥当的地方就能规谏,不行就直接禀告皇帝。 曹英雄被这一棍打懵逼了,「下官曾经科举。」 「可中了吗?」 呃! 「这个说来话长……」 蒋林遵冷笑,「贾平安那等孩子就该玩耍的谬论也能大行其道,你这等人便是帮凶。」 曹英雄一听就不乐意了,「下官当年也曾是江州有名的才子,你这话有失偏颇了吧?」 「偏颇?」 蒋林遵冷笑道:「昨日贾平安蛊惑太子出去玩耍了一日,今日太子定然心不在焉……」 「太子!」 李弘下课了。 赵二娘欢喜的道:「殿下今日学的格外精神,比昨日多背了三十余字。」 曹英雄仔细看着蒋林遵的脸,诚恳的道:「你的脸……可疼?」 第622章 不对劲 「陛下。」 沈丘来了。 此刻是夜间,殿内烛光摇曳。 李治放下奏疏,揉揉眉心,「贾平安去了兵部,百骑不可无人统领,你去。」 沈丘忍住按压头髮的冲动,低头,「是。可奴婢乃是刑余之人……」 一个内侍怎么做百骑大统领? 李治淡淡的道:「朕信得过就是了。」 第二日,明静正在值房里嘀咕继任者是谁时,沈丘来了。 王忠良陪同,介绍道:「从即日起,沈丘统领百骑。」 擦! 事儿有些不对劲。 随即就有人建言,说是内侍不可干政什么巴拉巴拉一大堆。 李治就一句话:百骑乃是朕的人。 我的人,我用谁来统领,谁有异议? 「妙极了!」 崔建大笑,「当初废后立后,陛下说此乃家事,如今也是如此,异曲同工。」 这里是兵部,崔建来做客,顺带给他打气。 但若是不握着手就更好了。 「兵部原先崔敦礼在,不过他当时和长孙无忌等人走得近,也是因为……你懂的。」 贾平安茫然,「我不懂。」 崔建指指他,笑道:「狡猾!」 崔敦礼和长孙无忌他们当年就是互相利用而已。 「对了。」崔建松开手,摸出了册书,「这是家中给你的……上面乃是崔氏一些关乎学问的建言……」 第578页 他挑眉,「我也不哄你,上次家中在你和崔云发生矛盾时,曾想让你灰头土脸,也算是……」 「也算是拿我的人头来祭旗,随即崔氏下山……」 长孙无忌一伙渐渐式微,山东士族试探了一下,然后就要下山了。 但好死不死想拿看似出身简单的贾平安来打一棍子,算是吓唬旁人。 可你特娘的也配? 贾平安摇头,「崔氏的学问想来博大精深,能纵横多年,必然有让人嘆为观止之处,大唐立国多年,崔氏铁骨铮铮……」 晚些崔建去了某处。 「他还说崔氏铁骨铮铮……」 那人怒道:「这是讥讽我崔氏是软骨头?」 崔建点头,「长孙无忌得势时,崔氏小心翼翼,他们失势时,崔氏……」 这不就是软骨头吗? 贾平安一句铁骨铮铮,打了多少人的脸。 …… 「兵部也有一帮子人在打探外藩消息,可比不过百骑……」 任雅相看着有些不满,「谁在管?」 「黄洋。」 尤式笑眯眯的道:「咱们的人手少了些……」 「那只是藉口!」 任雅相冷着脸,尤式和吴奎都有些尴尬。 这是要发作? 任雅相吩咐道:「把老夫的茶具拿来。」 尤式浑身一松,「任尚书还喜欢煮茶?正好下官也颇为喜欢。」 任雅相看了吴奎一眼,「吴侍郎如何?」 「这天气,喝一口茶汤浑身冒个汗,浑身轻松。」 吴奎看来也是茶友。 任雅相心满意足的道:「老夫戎马半生,唯一的爱好就是煮茶。」 尤式觉得自己该释放一下对贾师傅的善意,「要不……把武阳侯也叫来?好歹大家说说话。」 「好主意。」 任雅相吩咐道:「把武阳侯和黄洋叫来。」 贾平安正在熟悉工作,想着以后怎么脱岗,被叫来后见到煮茶,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谁没事就喝汤啊! 但上官的面子你得给! 「任尚书的茶定然非同一般。」 严肃的黄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做人真难啊! 贾平安暗自感慨。 瓷壶里的水沸了,任雅相打开了一个大盒子。 众人一看,里面竟然分为几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装满了调料。 味道……有些上头啊! 不,是打脑壳。 尤式笑道:「这放调料都是一种修养,任尚书一看就是箇中高手。」 老任是皇帝信任的人,从漠北调回来后,眼瞅着就要封相了。 所以两个侍郎,一个郎中都颇为小心翼翼。 贾平安却没这个忌讳。 他眯眼,开始走神。 高阳那日来吃酒,借着机会和他说了悄悄话。 ——我为何还没有身孕。 这事儿真的是奇葩啊! 首先贾平安肯定没问题,否则家中的两个婆娘怎么能前后中招? 高阳…… 想到这个,他就想到了家中的妻儿。 咦! 他听到了惊讶的轻咦。 声音来自于尤式。 任雅相在放作料。 大蒜拍散,十多头丢进去。 几种香料丢进去,异香扑鼻啊! 接着便是一把花椒。 尤式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吴奎看着更着急了。 只有黄洋依旧如故。 大佬,你这个……口味太重了吧? 而且花椒价钱也不便宜,你这么放……这是家中有矿? 接着姜块几坨,这个可以有。姜汤、姜汤面,姜汤饭,辣椒之外的另外一种辣,爽得很! 桂皮,陈皮…… 黄洋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薄荷,茱萸…… 大佬! 贾平安哪怕在后世吃火锅堪称是麻辣的一塌煳涂,可也从未见过这等重口味。 最后加羊油,葱花,再来点香菜和盐。 搅匀后,一股子莫名的香味在值房里环绕着。 任雅相最后拿出了珍贵的胡椒,和茶叶一起放进去。 贾平安已经不敢直视了。 盖上盖子,众人沉默。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在一个跳大神的人家里蹲着,等着揭穿的那一刻。 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但…… 你们在抖什么? 贾平安发现尤式笑的很假,眼中竟然带着惧色。 而吴奎也是如此,焦急……不存在的,现在更急了。 黄洋艰难的嘆息一声。 「香!」 晚些,任雅相揭开盖子,开始分茶。 一杯杯茶水……颜色很可疑,被分了出来,任雅相伸手指指,各自取茶。 贾平安喝了一口,差点想喷出来。 他毫不犹豫的把茶杯放下,「任尚书,我不喜欢喝茶。」 上官精心煮的茶,你竟然敢说不喜欢…… 黄洋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些飘了。 尤式和吴奎也能拒绝,但任雅相是宿将,你难道不给面子? 不给面子就是看不起我…… 想想程知节那等老流氓的做派,谁敢拒绝? 就贾师傅敢。 他笑的很是轻松。 第579页 任雅相看了他一眼,默然喝汤。 喝完,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 「在漠北,老夫早中晚必然要煮三次茶汤,喝了舒坦。」 「好茶!」 「不错!」 「喝了难忘。」 三人都礼貌的给出了好评。 任雅相含笑道:「以后经常来。」 三人面色微变。 「去外藩打探消息之事就交给武阳侯吧。」 任雅相颔首:「兵部事多,老夫就不多留你们了。」 黄洋面色变了,「任尚书,下官……」 任雅相淡淡的道:「百骑打探消息得力,此次吐蕃突袭吐谷浑,就是百骑率先打探到了消息,而我兵部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白费钱粮!」 事儿就这么定了。 贾平安说道:「任尚书,此事可是任由我施为?」 任雅相问道:「若是不能呢?」 你要翻天? 黄洋看着他,恨不能这厮马上怼任雅相一下。 贾平安一来就夺走了他的差事,同行是冤家,这话真真的一点儿都不假。 贾平安微笑道:「若是不能,那下官以为不如依旧让黄郎中来管。」 好人……黄洋看了贾师傅一眼。 任雅相看着贾平安,目光锐利。 贾平安含笑以对。 任雅相突然笑道:「老夫回长安时,在漠南路过了那个京观,看到本地人路过京观时,都会虔诚的叩首。锐气十足是好事,老夫拭目以待。」 你发个火啊! 贾平安不禁大失所望。 出了值房,他就叫来了兵部操练那些密谍的教头王寿。 「见过武阳侯。」 王寿看着颇为冷静,但眼中却多了些警惕之意。 「召集一批人,重新操练。」 王寿:「武阳侯……」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王寿涨红了脸,「下官乃是军中数得着的斥候,打探消息之能不作第二人想……」 贾平安看着他。 「是!」 随后黄洋就得了消息。 「跋扈嚣张!得意忘形!」 先前才将矿渣贾平安是个好人的黄洋大怒,急匆匆的去寻了任雅相汇报。 「此事老夫交给他,那就看结果,旁的不管。」 等他走后,任雅相幽幽的道:「有趣的年轻人。」 但他有些好奇,问道:「去问问,可是贾平安操练他们?」 贾平安出了兵部,径直去了百骑。 「见过武阳侯。」 一众老下属都颇为怀恋他,包东唏嘘道:「新来的是沈丘,五香楼……怕是要成为绝唱了。」 沈丘正在接手工作,见到贾平安后就请教了些事。 贾平安知无不言,最后提出一个要求,「兵部那边我有些事想借调包东和雷洪去厮混半年,如何?」 沈丘抬头,眸色微冷。 这是觉着我回来挖墙脚? 贾平安觉得沈丘想多了。 「好。」 沈丘双手压压鬓角,「作为前任,你可还有什么告诫的?咱洗耳恭听。」 贾平安…… 这话怎么听了暧昧呢! 他就像是和妻子离婚了,妻子再婚后,老公跑来寻他:哥们,怎么和这个女人相处? 你不膈应吗? 贾平安思索了一番,「陛下的安危如今由千牛卫接手了,如此,百骑切记要在域外做文章。」 沈丘懂了,「谨受教。」 「还有!」 贾平安想了想,「没事带兄弟们去五香楼转转。」 沈丘:「……」 贾平安带着包东和雷洪回到了兵部,丢进了那堆新学员里,「以半年为期,调教出来。」 这事儿他就此撒手了。 随后兵部的事儿,他基本上都是丢给下面的人做。 兵部不是外人想像中的那么牛笔,比如说他这位兵部郎中,在部里仅次于尚书和侍郎,可分工是什么? ——负责武官勛位、考核、给告身和卫府事务,连特娘的外藩大头目来了,他都还得组织一支威武浩荡的仪仗队去郊迎。 武官勛位之事尚书和侍郎都不肯放过,这也是兵部实权最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贾平安做甩手掌柜也做得心安理得,竟然没人说他不好。 但在兵部很无趣。 怎么出去呢? 贾平安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太子。 唯有太子那边的事儿才好正大光明的告假。 于是他进宫求见。 「阿姐,我想把新学给编写出来……」 武媚看着他。 「新学浩大,里面许多内容如今都忘却了……」 武媚皱眉,「你看看你,这才多大,竟然就健忘了!陛下不喜儒学,你那新学好歹也能用上些……」 关键时刻,你怎么老是拉稀摆带呢? 「赶紧都记录下来!」 贾平安面带难色,「我在兵部那边事多……」 武媚随口道:「回头我和陛下说说,让你自在些。」 「阿姐……」 贾平安这一声阿姐喊得情深意切。 邵鹏总觉得不大对劲。 武媚目送贾平安出去,周山象进来,「皇后,那人来了。」 武媚淡淡的道:「请她来。」 第580页 「媚娘!」 武顺就像是一朵开的正艷的玫瑰花,笑的合不拢嘴,「阿娘让我来看看你,看看太子……你最近可好?」 「好!」 武媚平静说道。 武顺笑道:「家中敏之和敏月都挂念着你,我过几日再带他们进宫。」 「也好。」 武顺笑吟吟的告辞。 武媚看着她,目光平静的让邵鹏觉得不对劲。 你作! 你使劲作! 邵鹏和周山象出去,低声道:「这位……多半是去了陛下那里。不要脸。」 周山象点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邵鹏看了她一眼,从侧面看去,周山象微胖的脸颇为白皙,眼睫毛长长的抖动,嘴唇微动…… 他转过头去,只觉得心跳如雷。 咱这是怎么了? 邵鹏收敛心神,等晚上没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怎么回事?」 邵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办法,他就起床去打水。 哗啦! 一盆水从头浇到脚。 邵鹏抬头,觉得自己真的冤。 咱不喜欢她啊! 第二日,他继续当值。 周山象凑过来,邵鹏只觉得心跳加速…… 耶耶不对劲! 武媚出来,「去陛下那里。」 到了李治那里,武媚说了贾平安的事。 「新学……」 李治淡淡的道:「朕对儒术不怎么喜欢,这也是那些人诟病朕的一个起因。新学朕也只是看着,他若是能编写出来……那也是好事。」 武媚告退。 晚些,有内侍去了兵部。 「编写新学?」 任雅相很爽快的答应了。 「读书人吶!」 任雅相嘆息一声。 贾平安随即就用编写新学的名头开始熘达。 他刚想去看望高阳,才将出了兵部,就被梁建方走马活擒。 晚些去了程知节那里,几个老将都在。 「吐蕃人的实力如何?」 这是梁建方最为关切的。 程知节骂道:「老夫去的晚了,达赛已然成了丧家之犬,看不出高低来。问苏定方和小贾。」 苏定方说道:「实力比突厥人更强,敢战,彪悍……」 贾平安想起了以后,「最要紧的是,吐蕃能出动数十万大军。」 「贱狗奴!」 梁建方嘟囔道:「数十万大军……大唐出动五万就不得了,其中还有不少是那些随行的外藩军队。」 大唐大规模作战基本上就是一个套路:以府兵为核心,辅以那些僕从部族的军队。 这样的作战模式节省人力物力,但风险也不小。比如说怛罗斯之战,大唐就败于内部反水。 「对了。」贾平安想起一件事,「当时和吐蕃人交手,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们的韧性。他们攻打树敦城能持续许久……攻打我军的阵列同样如此,这一点要提防。」 程知节摸出了锦囊若有所思,没发现侧面伸来一只手…… 味道不错。 梁建方觉得果脯也有可取之处,又伸手抓了一把。 「此事……老夫觉着要紧的是操练。」 可怎么操练? 程知节伸手进去抓,发现少了大半,抬头见梁建方吃的口滑,不禁勃然大怒,「贱人!」 梁建方没搭理他,「你等以为如何?」 苏定方点头,「如何操练,可有法子?」 「跑!」 程知节简单说道。 这是军中操练体能最多见的法子。 可这还不够吧? 贾平安后世一哥们是退伍的,谈及部队里的操练,生不如死的感觉。 贾平安神色不对,程知节再看一眼锦囊,怒道:「说话!」 「卢公。」 贾平安说道:「此事我觉得太简单了些,怕是不够。」 「你有法子?」 程知节突然想到了什么,「新学里难道也有这等法子?」 贾平安点头,淡淡的道:「前秦之前,多国混乱厮杀,百家争鸣之时,那些人记录了不少操练的法子,又琢磨了一番……」 后世的法子你想要多少? 程知节看着他,「管用?」 「试过。」 后世上百万大军都是这般操练的,而且还是在科技昌明的时代,你说管不管用? 总比你们那等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手段强! 「不管用打折腿!」程知节起身,「老夫进宫求见陛下。」 晚些他出现在了宫中。 「陛下,先前老臣和苏定方等商议此战的得失,说是吐蕃军士不但悍勇,且韧性极强。臣等担忧长此以往,大唐军队怕是优势不显。」 李治皱眉,「可有法子?」 「有。」 程知节说道:「要改一些操练的法子。」 这个是军中的事儿,文官管不着。 这是好事……李治点头,「如此也好,不过程卿莫要太过辛劳。」 这浓浓的关怀之情让程知节不禁低头抹了一把并存在的老泪,「陛下,此事武阳侯颇有造诣……」 他又是在兵部干活,又是编写新学,还得被程知节他们拉去帮忙……果然是个勤奋的。 第581页 「赏贾平安五万钱。」 第623章 知道什么叫做三从一大吗 「我为何还不有孕呢?」 高阳在保持着。 「你这个没用。」 贾平安不忍心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关键是这个姿势太过那个啥了些。 「没用吗?」 高阳颓然躺下。 精緻的脸上多了些沮丧,高阳纠结的道:「那么多家产。」 贾平安侧脸,「你说什么?」 「那么多家产。」 高阳恼火的道:「若是没有孩子,到时候都得被收回去。」 擦! 果然是个大问题。 高阳在看着贾平安。 她的家底厚实的让人不敢相信,但却从未对外公布过。 「我在……」 女人就是这般,一边希望自己的郎君能无条件的爱自己,一方面又要对他有各种幻想…… 她一边说着自己的家底,一边看着贾平安。 若是动心了呢? 贾平安等她说了一半,突然说道:「饿了。」 高阳蹦了起来,笑靥如花,「来人,去弄吃的来。」 这个女人高兴什么? 贾平安不懂。 大唐的美食……和后世比起来,现在的菜谱真的可怜。 一碗馎饦,多放些羊肉片,这便是无上美味。 高阳喜滋滋的服侍他,「要多些醋……」 滋…… 她的手抖了一下。 碗里顿时就多了几两醋。 贾平安看着她,「醋养肝。」 我能说什么呢? 自家的婆娘自家扛。 一顿醋泡馎饦吃的贾平安眼泪汪汪。 高阳坐在他的身边,突然问道:「她们可知晓我吗?」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贾平安点头。 女人有一种神奇的本事,能轻易发现男人的不对劲。 关键是贾平安和高阳的暧昧关系早于和卫无双、苏荷她们成亲之前。 但驸马是不可能驸马的。 他不能娶贵女! 高阳皱眉,「郎君……你说我要不送些东西给她们?」 这是要套近乎。 「送什么?」 高阳豪迈的道:「一人送一匹好马。」 这年月好马就相当于后世的豪车。 一人送一辆豪车,你这个…… 贾平安埋头继续吃。 「晚些我去和她们打马毬。」 高阳的日子多姿多彩,晚些把贾平安送出去,就见到了鼻青脸肿的钱二,不禁怒了,「被谁打了?」 没人说话。 这是飘了? 高阳握紧小皮鞭。 钱二低头,「被新城公主家的管事打了,打输了。」 「没出息!」 高阳怒道:「去打回来。」 回过头她去寻了新城。 「你家里的管事下手太狠。」 新城诧异,得知了管事们经常在一起聚会,为了各家斗殴时,不禁就笑了。 她捂嘴轻笑,高阳嘟囔道:「怎地看着像是小狐狸。」 「对了,刚听到消息,皇帝赏了小贾五万钱。」 新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驸马说小贾要去练兵,老帅们在盯着,练不好就会被收拾。程知节放话,若是不好就赶他去漠北熬几年。」 高阳大眼睛一瞪,「程知节老煳涂了?」 新城蹙眉,「你少这般说他们,免得得罪人。」 「不得罪人,难道让人得罪我?」 高阳指指她,「看看你就是这般,只有别人气你,你却不能去气别人,自己憋出了毛病,别人却得意洋洋。凭什么?」 新城想到了驸马最近露面对贾平安的看法,不禁嘆道:「这都是命。」 「命什么命?走,跟我打马毬去。」 「不去!」 新城可是李黛玉的人设,哪里能去打马毬? 「走不走?」 高阳怒了。 新城坚定摇头。 「啊!」 外面进来两个侍女,目瞪口呆的看着高阳一把拽起了新城,随后轻松的拖走。 「我自家走!」 「放开我!」 「我还得换衣裳,这衣裳不能打马毬……」 「敬酒不吃吃罚酒!」 …… 左卫。 校场上,人山人海,旗帜招展。 程知节等人在台子上看着。 「如何弄?」 几个老将目光转动,盯住了程知节。 老程此次出征赶了个晚场,兜住了达赛的底。刚和他们吹逼,说自己如何运筹帷幄,如何果断放弃了原计划,直接去堵截达赛逃窜路线的英明。 几个老将自然是不服气。 程知节淡淡的道:「咱们往日就知道练练练,可如何练才有用,如何练才好……谁琢磨过?」 几个老将面色难看。 程知节嘆道:「老夫琢磨了许久。」 几个老将抬头,等着听他的高论。 「小贾,来。」 马丹! 贾平安知晓程知节要拿自己来吹逼。 你吹逼无所谓,但别把我拉下水啊! 程知节得意的道:「知道新学吗?」 几个老将点头。 「听闻过,说什么乃是儒学的刀下亡魂,没被砍死就是他们祖上积德。」 第582页 「说是偷偷摸摸的学问,鸡鸣狗盗之徒。」 mmp! 贾平安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般编排新学。 不过无所谓,看看皇帝的态度,据闻连太子的学习内容都在慢慢的变化。 但那些所谓仁义道德的内容贾平安觉得值得商榷。 帝王是该仁慈,但那仁慈是对内,对大部分人。 什么都仁慈,那是皇帝?那是圣人。 圣人统御国家……定然是大灾难。 「一群不学无术的蠢货!」程知节骂道:「那新学包罗万象,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一番牛逼后,程知节才说了正题,「那新学中亦有操练将士的学问,小贾得了老夫兵法的真传,和新学融会贯通,此次便让他来操练一番。」 「不要脸!」 「什么得了你的真传,你有兵法吗?」 「为何没有?老夫的兵法……」 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那就开始?」 众人站好。 贾平安带来了哼哈二将。 「跑起来!」 这句话让老将们都齐齐嘆息。 「就这?」 程知节的老脸也挂不住了。 「小贾,这老是跑来跑去的,可还有别的?」 贾平安点头,「跑步不但能操练体力,关键是能磨砺毅力。」 对于步卒而言,跑步就是唿吸吃饭,就是命根子。 十五分钟跑完,带队将领说道:「下面该操练了。」 「等等。」 贾平安走下去,「往日就接着操练?」 将领点头。 哎! 要讲科学啊! 操练完了不拉伸,白费! 贾平安站在前方,「两两一组,互相压腿。」 「压腿?」 谁特娘没事压这个? 贾平安把包东和雷洪叫来,「压腿给他们做个示范。」 二人把腿架在对方的肩头,缓缓下压,随后交换腿。 「照做!」 一时间校场上人仰马翻,贾平安骂道:「架不起来就跪着架。」 柔韧性不够好的话,刚开始是有些艰难。 「接着来。」 接着就是一整套拉伸动作,十五分钟。 龇牙咧嘴啊! 台子上,一个老将啧啧称奇,「这是什么手段?把将士们弄的惨叫连连,有用?」 另一个老将骂道:「耶耶厮杀一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就没见过这等花里古哨的东西,看看,还反着扳腿,这是要金鸡独立……屁用没有的玩意。卢公,你就弄了这个给老夫看?」 小贾弄这个什么意思? 程知节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但…… 「看着就是了,这是新学,懂不懂?比儒学更厉害。老东西,连文章都不会做,新学难道你就看懂了?」 一群老鬼冲着程知节较劲。 下面的伸展动作结束了。 「咦!怎地酸痛没了。」 「是啊!浑身轻松。」 「刚才压腿疼的厉害,如今竟然觉着浑身舒坦了。」 下面的声音大了些,台子上的老将们一怔。 「舒坦了?」 有老将心痒难耐,「卢公,让武阳侯来说说?」 没等程知节开口,贾平安说道:「这便是拉伸。为何拉伸?其一缓解疲惫,其二促进气血流动,其三能加强柔韧性……能热身,能让你的肉活动范围更大……」 一群人仿佛是在听天书。 「你等狂奔数里,腿会酸痛,为何酸痛就不说了,而拉伸就能缓解。柔韧性强大了,譬如说你原先一刀只能砍到此处,如今却能到更远的地方,这便是好处……」 「为何要热身?」贾平安觉得自己在上健身课,若学员都是美女就好了,「热身能让你的身体各个部位,包括经脉都活动起来,如此能避免在操练中受伤……那些崴脚的,为何会发生在刚开始操练时?就是因为没有热身,筋肉经脉都是死的!」 「原来如此?」 从未有人这般分析过拉伸的作用,而军中的糙汉子们压根也没有这个概念。 「更重要的是,拉伸还能让身体更强壮!」 程知节看着那几个老将,「懂了?」 几个老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道:「那新学……老夫可能学?」 「哈哈哈哈!」 程知节得意的大笑着。 「吃早饭!」 贾平安也跟着混了一顿。 几个老将都有意无意的问他一些关于新学的事儿。 吃完早饭,歇息了一会儿,接着便是按照操典进行操练。 贾平安站在台子上观察着。 「武阳侯!」 一个老将招手,等贾平安过去后问道:「如今可有地方学新学?」 这是…… 贾平安一怔,笑道:「如今只是算学里教授一些。」 一个老将怒道:「怎地?耶耶的脸面不够大?不能让你收个弟子?」 贾平安冷着脸,「贾某至今就一个弟子,从未想过通过新学成为一代学宗,更未想过用新学来拉拢谁……」 程知节骂道:「弟子弟子,耶耶家中的孙儿都不能,老狗,你也能肖想?」 贾平安笑了笑。 把那些学识丢在算学里,任由那些学识和学生们一起发酵,以后能有什么结果,贾平安倍感期待。 第583页 至于弟子,权贵高官的子弟事儿多……看看人渣藤和尉迟循毓就知道了,这些渣渣学习不认真,不专心。做他们的先生,就像是做他们的保姆。 我特娘吃多撑的? 但…… 宫中,贾平安的这番话传到了武媚的耳中,她不禁贊道:「平安知晓分寸,果然是长进了。」 周山象不解,就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觉得心跳又快了,他不想解释,但却情不自禁的道:「武阳侯若是广收高官权贵的子弟为弟子,十年后,二十年后……」 卧槽! 周山象都愣住了,「十年二十年后,他的身边就能聚拢了一大群官员将领。」 古今中外都不能容忍这等事儿,就算是民主灯塔也会把你弄掉。 贾师傅只是懒,却在这里变成了知晓分寸。 随后宫中又送来了赏赐。 「皇后说你长进了,知晓分寸。」 这样也行? 贾平安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回家。 「阿耶!」 小棉袄已经跑得很快了。 贾平安抱起她,再抱起贾昱。 「阿耶,这是什么?」 贾昱有些好奇。 「宫中的赏赐。」 「我看看。」 兜兜最喜欢翻东西。 贾平安把她丢在马车上,「小心些。」 兜兜掀开一个箱子,手一滑。 呯! 兜兜回头看着贾平安,举起右手,「哇!」 完蛋! 贾平安抱起兜兜,一看右手三根手指头在肿胀,不禁心痛的想拍自己一巴掌。 「赶紧请了郎中来。」 「哇!」 哭声引来了卫无双和苏荷,一看兜兜的手指头都心痛了。 晚些郎中来了,什么药都没给,说是自然会好。 贾平安也是关心则乱,「去弄了冰块来。」 皮没破,那就简单了。 把手指头放在冰水里浸泡。 兜兜被贾平安抱着,一直在抽噎。 闺女太娇嫩,没法,只能宠着些。 第二天早上…… 「哇!」 兜兜继续哭。 哎! 养儿方知父母恩! 贾平安交代道:「今日别管,等晚些我下衙回来再用热水浸泡。」 随后他去了左卫。 那些将士们已经开跑了。 接着是拉伸…… 午饭后继续操练…… 申时,此刻就该消停了,贾平安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全副武装,跑起来。」 五公里没商量。 拉跨了! 不停有人拉跨,但随即被踢打着追了上去。 贾平安看到一个府兵背着横刀、弓箭、长枪在狂奔…… 多重? 贾平安换了府兵的装束,再背上全部负重…… 卧槽! 他被碾压了! 难怪大唐府兵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特娘的就这身体素质,能碾压了多少强军? 加强操练…… 有这么一支军队在,只要大唐不走偏,当世谁是对手? 「跑起来。」 五公里下来,那些将士都累瘫了。 「该歇息了!」 一个老将心痛的道:「再跑就要吐血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老将过去看了一眼,回来就怒道:「老夫从未见过这等下狠手操练将士的,你这是哪家兵法?」 「贾氏兵法!」 知道什么叫做三从一大吗? 这些道理他没法说,也不想说。 老将跺脚,「老夫寻程知节说话!」 不知道是怎么说的,晚些老将骂骂咧咧的说是进宫。 「陛下!」 「那贾平安下狠手操练军士,那个狠啊!」老将怒不可遏,「都趴下了依旧把他们踢起来,接着拉什么伸,接着又弄了什么石杠铃……陛下,这会练废了……」 李治皱眉,「程卿如何说?」 老将想到程知节的态度,不禁想破口大骂,「卢国公说此事既然交给了武阳侯,他也不能干涉。」 李治沉吟。 「朕知道了。」 第二日他悄然去看了一眼。 「伏地挺身,每人三十个,从明日开始,每日加五个!」 校场上全是做伏地挺身的人,微微蔚为壮观。 「交叉,一人压脚,一人做起来。」 仰卧起坐。 而槓铃这玩意儿并非是首创,不过以往军中少有这东西。 轮番做! 接着就是单槓。 「卷腹!」 「引体向上!」 最后…… 「在沙场上地面会有许多东西,人马的尸骸,凹凸不平的地方,怎么办?跑起来。」 障碍跑。 李治都看花眼了。 「这练兵……还能这样?」 「半月为期,脱胎换骨!」 贾平安在嘶吼。 半月足够让这些将士碾压对手了。 李治点头。 「半月后再看看。」 老将不忿,自请练兵。 「半月之后,臣与贾平安见分晓!」 …… 这半个月贾平安几乎就在左卫蹲点。 「任尚书,武阳侯十余日没来了。」 第584页 有人觉得这样不大妥当。 「他在左卫。」 任雅相淡淡的道:「新学新学,老夫也想看看新学对操练有何好处。」 …… 验收的日子来了。 李治叫来了李弘。 「可想去看看军中操练?」 武媚笑道:「五郎还小。」 李治看了她一眼,「贾平安上次批驳蒋林遵那番话颇为狂傲,但说到汉元帝时,朕颇为认同。」 他起身过来,暗中比划一下,发现李弘依旧矮小,就在想这孩子何时能长大,「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汉元帝从小就被教授儒学,结果如何?柔弱,优柔寡断,毫无担当!这等帝王只会毁掉大唐。」 他伸手,「太子。」 他的目光中带着希望。 朕的儿子不该是那等柔弱之辈! 一只小手伸过来。 李治握住,放声笑道:「这才是朕的儿子,大唐的太子!」 一路到了左卫,众将在等候。 「见过陛下!」 「诸卿免礼。」 李治上了台子,下面两帮人。 一边是老将的麾下,一边是左卫将士。 左卫的校场被挖烂了。 「陛下,沙场凹凸不平常有。」 贾平安的解释无人有异议。 「为了贴近实战,臣准备了一些东西。」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跑五里地,随即放箭三次,刺杀三十次,最后再跑三里。」 第624章 先生洒脱,我不如 被挖烂的校场,以及各种苛刻的条件让人窒息。 但老将自己也承认,「陛下,将士们出战时,许多时候都是步行数里地,随即遭遇敌军,两边列阵后……弓箭最多两轮就得接敌,不过当做是弩弓也在一起操练倒也合适。随即长枪刺杀……随后追击……」 我的布置难道会有漏洞? 贾平安笑了笑。 老将也笑了笑。 玩跑步吗? 在菜地里跑的那种。 「开始!」 两边各随机抽出一百人出来。 大唐的操练也该与时俱进了! 开跑。 在坑凹不平的地方跑步,而且还是全副武装,堪称是自杀。 左卫的人跑的很有节奏,另一侧的对手却跑的踉踉跄跄的。 「陛下,征伐高丽时,不少地方就是如此。」 辽东那鸟地方一旦遇到下雨,地面堪称是灾难级别的。 李治点头。 高丽是大唐的执念。 「不灭高丽,朕心不安!」 李弘好奇的看着那些奔跑的将士,有些疑惑…… 「殿下可是有不解之处吗?」 程知节笑的和邻家祖父般的慈祥。 把太子拉过来,让他亲近军方,以后…… 哈哈哈! 看看,连梁建方都给了程知节一个大大的贊。 而太子的几个属官面色不善,其中数司议郎蒋林遵为甚。 所谓文武殊途,太子靠拢的武人,自然就疏远了文官。 但他不敢和程知节较劲,只能等晚些寻机给太子灌输些别的。 李弘看着他,「为何要跑?」 「这个问题……问得好。」 程知节说道:「为了杀敌。」 「咳咳!」 梁建方干咳,「殿下,大唐有许多对手……」 「他们想做什么?」 这个太子依旧在学习阶段,大概就像是后世的小学生。 不,学前班。 五公里会跑许久,贾平安回来了,闻言说道:「殿下,这个世间就是个丛林,丛林中有豺狼虎豹,也有牛羊鸡兔……豺狼虎豹也吃肉,他们能吃谁?自然吃牛羊鸡兔……」 这个说法……很有趣啊!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明了之意。 文武两边争取太子的小动作他察觉到了,但不会干涉。 但文官有个优势,那就是整日跟着太子,可以长期灌输偏向自己一方的言论。 「大唐如今是虎,吐蕃、突厥便是豺狼豹。大唐浑身都是肉,豺狼豹们垂涎欲滴,可却打不过大唐,反而会被大唐割肉……」 这个说的…… 「这个说法……太贴切了。」 蒋林遵的身后有人赞许,他冷笑道:「豺狼野兽……这等说法岂可教与太子。」 「他们为何打不过大唐?」贾平安指着那些在奔跑的将士说道:「因为大唐有最强大的军队,当外敌窥探时,能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蒋林遵终究忍不住了,下场说道:「大唐如今战无不胜,再过数十年,天下就当是太平盛世。如此,当休养生息……」 这话听着耳熟。 程知节冷哼一声,准备亲自出马来呵斥这个蠢货。 贾平安好奇的看着蒋林遵,「前秦武力强横,天下太平了吗?前汉武力强横,太平了吗?」 「所以才该有张有弛。」蒋林遵心中冷笑。 「忘战必危!」贾平安无视了他,对李弘说道:「殿下,臣希望殿下以后能去翻阅史册,无需详细,只需看看从前秦以降中原遭遇的外敌即可。 殿下会看到中原之外强敌环伺。匈奴从前秦一直祸害到了前汉,随后更有突厥为祸……吐蕃、高丽、百济、中原的敌人永远不断,但臣以为这不是坏事。」 第585页 贾平安说道:「当一个国家无外患时,他们就会专注于内斗,直至崩塌重建。 所以大唐当握紧刀枪,时刻警惕,一旦发现对手,就该灭此朝食。把那些敢于冒犯大唐的贼子悬挂在边塞的城门外,让他们闻大唐之名而丧胆!」 李治的眉微微一挑。 他看了李弘一眼。 李弘在思索。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等话题实在是难为他了。 但所谓三岁看老,现在的太子是什么性子,以后八成就没跑了。 李治关切,老将们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太子的身上,感知他的一切情绪。 李弘突然抬头,众人目光聚拢。 「咳咳!」 谁特娘的在干咳? 干咳的侍卫赶紧捂嘴。 李弘的思路显然没有被打扰,小眉头皱着,很严肃的道:「上次我去道德坊,武阳侯带我去抓蝗虫。」 这孩子……怎么说这个。 贾平安一脸无辜。 「后来有鸡扑过去把蝗虫吃了,兜兜伤心,把鸡追的到处跑,武阳侯说这便是一物降一物。」 贾平安干笑道:「臣女娇气。」 我闺女娇气,谁欺负了她那就别怪我下狠手。 李治莞尔。 「大唐如今就是鸡,若是弱小了……就是蝗虫,会被鸡吃。」 「妙!」 「哈哈哈哈!」 老将们笑的猖獗。 大唐是鸡! 贾平安满头黑线。 但心中却格外的满意。 不能让大唐变成蝗虫! 只要太子秉承这个想法,那以后就错不了。 李治淡淡地问道:「若是有人威胁大唐该如何?」 李弘毫不犹豫的道:「打他!」 …… 「啊!」 一个军士崴脚了。 更多的人越跑越慢。 左卫的掉队不过三人。 百人之中只掉队三人,这个在旁人看来堪称是奇蹟。 老将黑着脸,「他们操练过!」 五公里快结束了。 老将的人仅存五十余,而且远远落后于左卫的将士。 左卫的将士到达终点后,迅速整队。 阵列成型,队官喊道:「准备弓箭!」 大唐迎敌就是这个程序。 弓箭手三波箭矢发射出去,接着便是长枪。 「杀!」 边上有几个年轻将领在观察。 「刺杀有力,不错!」 「杀!」 「杀!」 刺杀三十次! 到了后面,很明显将士们依旧还有余力。 「强军!」 几个将领频频点头。 「不只是强军,这等奔跑之后还能放箭刺杀,非同一般。」 「能做到的少。」 「杀!」 「杀!」 三十次刺杀完毕。 队官喊道:「追击!」 这时候老将那边的人才跟着到了两个。 左卫的开始了奔跑。 「陛下,这是追击。」 这一场演练完全就是模仿了实战。 李治点头。 老将的人大部分还在后面步履蹒跚。 左卫的人竟然渐渐的追上了那些掉队的。 有人嘀咕,「就这么跑,连热乎的都赶不上。」 李弘好奇,「什么热乎的?」 那老将捂嘴,赶紧躲到了后面去。 三里跑完,老将那边竟然还有人在路上。 「败了!」 老将出来请罪,「陛下,臣无能。」 这便是军中的较量,你行就上,不行就下。 老将冲着贾平安拱手,「武阳侯一番操练老夫觉着荒唐无稽,可今日一见才知晓这里面有大学问,今日老夫输的心服口服,还请武阳侯指点!」 这便是认栽了。 贾平安说道:「此法尽在左卫。」 大气! 老将拱手,「回头老夫请客,还请武阳侯前去。」 包东和雷洪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准备回归兵部。 「若是让他们看到武阳侯是如何操练那些密谍的,怕是会疯。」 雷洪笑道:「武阳侯的手段……果真是厉害。」 台子上,李治很是满意的道:「军中当效仿此法,勤加操练。」 众将轰然应诺! 李治握着李弘的手,微微抬头。李弘同样如此,只是他小,看着带着稚气,颇为可爱。 李治准备回去,他回身看了一眼,最后冲着贾平安微微颔首。 蒋林遵只觉得心头作痛,那种万蚁噬心的难受驱使着他奋力唿吸着。 旁人也就罢了,贾平安此人把儒学比作是祸害,堪称是他的生死大敌。 可贾平安此刻却被皇帝瞩目赞许,而太子更是用一句『打他』,让他无言以对。 一个咄咄逼人的太子…… 一个软弱听话的太子…… 一种古怪的念头袭来,蒋林遵赶紧驱散。 「新学竟然有这等学问,可见博大精深。」 「是啊!滕王他们就在学新学,后来陛下让他管着宫中的许多事,越发的得意了。」 「住口!」 蒋林遵回身,低喝道:「那是咱们的大敌!」 两个太子属官都是学过儒学的,闻言其中一人不满的道:「武阳侯只是说儒学不能什么都干,也干不了,干不好……他也未曾说反对儒学。」 第586页 蒋林遵眼睛发红,「他想把儒学从太子的身边驱走,这还不是吗?」 那人一笑,「昨日下官听曹英雄说过,武阳侯从未说过这等话,他只是说儒学不该把太子往迂腐软弱的方向去教授。」 蒋林遵一怔,「儒学何曾迂腐?」 两个属官打个呵呵,随后离去。 「儒学只是学问罢了,为何蒋林遵这般不依不饶?」 「他想成为太子的老师,以后太子若是……那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重臣。」 「原来不是为了儒学?」 「屁的儒学,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呢!」 「咦!你也学了算盘?」 「是啊!学了算盘,就算是要计算什么……不但快,还准。」 「……」 …… 操练结束,老将们大喜,于是就寻了一家青楼庆贺。 「小贾!」 苏定方拽住贾平安,骂道:「在树敦城时,老夫把后背交给了你,为何去堵达赛的后路不给老夫说一声?」 老苏喝多了,贾平安忽悠了几句,藉机跑路。 「哪里跑!」 程知节今日心情巨好,一个走马活擒就把贾平安拿下。 「新学那边……给老夫留个……」 留个什么? 贾平安觉得老程飘了。 他的儿孙学新学,那就是打崔氏的脸。 所以这事儿…… 闪! 此刻还不到午时。 贾平安出去后,意外遇到了程家的管事。 「武阳侯,可看到我家阿郎了吗?」 贾平安一脸纠结,「可是有急事?」 「是啊!家中夫人有急事寻他。」 「哎!」贾平安唏嘘了一番,「在青楼。」 他回到了兵部,先去照个面。 「干得好!」 任雅相今日也在边上旁观了这一次较量。 「一切依从实战出发,那些操练的手段让老夫也颇为惊奇,可见新学颇多好处,为何不肯教授?」 这一次新学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个脸,堪称是风光无限。 「才疏学浅。」 任雅相想想也就明白了。 贾平安顺势以编写新学知识为由跑了。 回到家中,闺女的手指头差不多好了,只剩下些青色的痕迹。 「阿耶,去抓虫子。」 孩子对整个世界都很是好奇,而且他们此刻更喜欢微观的事物,比如说虫子。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正好赵岩听闻他回家后来请教功课。 「别整日弄那些,走,去田边转转。」 赵岩刚做爹,身上依旧是带着奶腥味。 到了田边,贾平安坐在田坎边,任由女僕护着两个孩子在周围玩耍。 「记住了,别让他们把脏手放嘴里去!」 侍女应了。 赵岩随即就请教了几个问题。 这娃越发的厉害了。 贾平安和他在田坎边演算。 赵岩突然问道:「先生,你学究天人,为何不肯把那些学问都教授出去?」 这娃有些单纯了。 贾平安笑了笑。 「阿福!」 阿福来了,和两个孩子玩闹。 贾平安惬意的道:「新学里的那些学识有许多能为今日所用,那些我丢了不少在算学里。至于教授给你的那些,有的太厉害了,譬如说那些磁电的常识,你觉得说出去那些人会如何?」 赵岩愣了一下。 「他们会说这是疯子的梦呓!」贾平安必须要感谢大唐,在这里他能把那些学识丢到算学里,而不用担心被群起而攻之,也不必担心算学关门大吉。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想被人研究吗?」 呃! 赵岩苦着脸,「先生你说过解剖的一些事……不想。」 「那就循序渐进,莫要一下把那些东西丢出来,会给新学和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 什么数理化,什么高精尖……在这个时代你放一个是天才,放两个就是妖孽,回头皇帝会令人盯着你,那些重臣会把你的一言一行剖析的清清楚楚,把你的事儿放大一点一滴的看……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先生忍辱负重……」 赵岩不禁为贾平安感到了憋屈。 「扯淡,我什么忍辱负重?」 贾平安笑道:「我有妻儿,能看着孩子顺利成长就是我最大的梦想,至于其它……我别无所求。」 「阿耶!」 兜兜拿着东西在跑,贾平安急忙迎过去。 「阿耶!」 兜兜兴奋的道:「蝗虫!」 她骄傲的举起手,手中捏着一只蝗虫。 「我家兜兜果然是最厉害。」 赵岩看着这一幕,突然嘆道:「先生洒脱,我不如。」 …… 第二日,贾平安好歹来兵部照个面。 早晨大佬们要聚会议事,贾平安如今也有资格了,但…… 「一边煮茶,一边议事,老夫觉着妥当。」 两个侍郎一脸贊同。 黄洋笑道:「下官喝过许多茶汤,说来奇怪,却数任尚书煮的最好喝。」 任雅相含笑道:「老夫煮茶多年,早已炉火纯青。」 等茶水煮好后,贾平安果断继续『不喜欢喝茶』。 第587页 不过这也没错,百骑的都知道大统领从不喜欢煮茶这玩意儿,说是不如来一碗鱼汤。 四人喝的同屋异梦,然后赞不绝口。 贾平安忍笑出去。 回到值房,小吏陈进法已经把值房清理了一遍,干干净净,很是清爽。 「见过武阳侯。」 陈进法一笑,厚厚的嘴唇就翻开,顿时一种憨厚的感觉迎面扑来。 「武阳侯操练左卫之事传遍了兵部,下官最近和人闲聊,许多人赞不绝口,都说若是能跟随武阳侯学兵法,那便是祖宗显灵了。」 贾平安坐下,陈进法想起一事,「对了,新罗那边有个叫做金华泰的人被送到了长安,才将去了鸿胪寺,说是有什么机密事。」 新罗…… 贾平安想到的是金春秋。 那个白眼狼,此刻大概正在想着怎么忽悠大唐进攻高丽吧。 任雅相晚些召集人议事。 「新罗那边传来消息,高丽和百济最近闹了些事,两边生疏了。」 呵呵! 尤式笑道:「新罗使者可不是这般说的,一开口就是高丽和百济联手,新罗苦不堪言,大唐再不出手就要出大事了。」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当年出使辽东,给咱们说说。」 黄洋看了贾平安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吧。」 「一个样!」贾平安说道:「看新罗,要看金春秋和金庾信。当年他们就联手掌控朝政,所谓的真德女王不过是傀儡罢了。」 真德女王还为皇帝送上了礼物,刺绣版本的太平颂。皇帝还被忽悠了一下,结果贾平安去了一趟辽东,这才知晓一切都是假的。 「金春秋野心勃勃,此人一心想灭了百济,随后挤压高丽,如此独霸半岛。」 吴奎皱眉,「高丽不会允许。」 「若是高丽被大唐灭了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 吴奎一怔,「你是说,新罗是想利用大唐?」 贾平安点头。 这个分析朝中的君皇帝宰相们都知道,任雅相刚回长安,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分析,不禁笑了,「蕞尔小国,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它。」 「若是大唐无暇他顾呢?」 那块地方多山,大唐的优势不容易发挥出来。 任雅相几人在分析此事,包东来寻贾平安。 「武阳侯,那金华泰在辽东杀了咱们的百姓。」 第625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贾平安到了百骑,沈丘也在。 「金华泰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有些纳闷,「杀了咱们的人,竟然还能让他平安到了长安?」 沈丘淡淡的道:「他本是新罗的武将,不知怎地得罪了金庾信,就带着十余心腹逃了,一路坐船靠岸,随后有心腹发烧说了机密,他……」 「灭口?」 贾平安神色平静。 沈丘点头,「说是灭口。」 「消息我可能得知?」 「就是新罗军中的一些事,要紧的是说了高丽和百济的矛盾……」 「我百骑也能查到。」贾平安盯着他,「他这是杀人!什么灭口?我大唐百姓会泄密?就算是泄密,那也是已经发生之事,他灭什么口?」 沈丘不语。 贾平安起身,「朝中这是想千金市马骨吗?为此不惜让百姓死于莫名!」 沈丘淡淡的道:「朝中正在商议如何处置他和那十余人。」 「拭目以待。」 贾平安走了。 晚些,包东回到了百骑。 「咱们百骑的消息可来了?」沈丘问道。 「此事是他们主动说出来的,消息应当也快到了。」 包东回去告诉了贾平安。 「主动说出来的……」 新罗人能主动说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杀人时被发现了。」 贾平安在期待着朝中的反应。 第二日就有了结果。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来了兵部。 「那十余人全数弄去西南。」 李元婴甩甩头,「西南瘴疠多,这辈子就在那边回不来了。」 尉迟循毓咬牙切齿的道:「金华泰说是被弄去辽东,那边需要新罗的消息。」 贾平安哦了一声。 然后淡淡的道:「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尉迟循毓不满的道:「那十余人都该杀了,可朝中有人说消息重大……」 所谓消息重大,就是偿功的意思。 李元婴难得生气,「要什么消息?那些消息难道大唐拿不到?偏生要弄什么千金市马骨的把戏……」 尉迟循毓嘆息,「可怜。」 呯! 一声巨响,二人身体一震,被吓了一跳。 贾平安铁青着脸,「不论是什么消息,杀我大唐百姓……就该死!」 尉迟循毓苦笑道:「我以前不知阿翁为何这般把自己封闭在家中,后来才知晓,人世间终究身不由己。阿翁如此,你我如此,陛下也如此。」 「喝酒去。」 李元婴起身,「先生一起?」 以往贾平安不会搭理这等邀请,可今日却点头。 「难得先生肯和咱们厮混,滕王,今日选个好地方吧。」 尉迟循毓挤挤眼。 李元婴洒脱的道:「长安城随便先生选个地方。」 第588页 难得不抠门。 贾平安笑了笑,「随意寻一家。」 三人出去。 包东靠近,贾平安吩咐道:「问问百骑,消息可到了吗?」 包东去了。 「兄长!」 李敬业在前方招手。 「今日你轮值?」 「是。」李敬业刚下值,「兄长,一起去平康坊吧,我知晓新来了几个胡女,屁股甩的极好。」 李元婴觉得这是抢人。 尉迟循毓却不满的道:「谁看胡女甩屁股?你可知长安城中最红的女妓是谁?胡女骚臭,呵呵!」 呵呵这个语气词最容易引发纠纷。 尉迟循毓话出口,李敬业就怒道:「你特娘的连睡女人都得报上鄂国公名号的纨绔,也配和耶耶说这些?呸!」 「你再说一遍?」 尉迟循毓挽袖子。 但凡说这等狠话的,基本上都跑不掉一顿毒打。 贾平安后退,李元婴琢磨了一下,「先生,我觉得会打个平手。」 贾平安摇头。 「一顿毒打!」 「先生太小看循毓了,他每日闻鸡起舞……」 「和女人一起舞?」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嘆息一声,当先出去。 李元婴甩甩头,「你说你……什么闻鸡起舞,莫不是每日早上都要睡女人?长此以往,腰子都没了,还怎么厮杀?」 尉迟循毓一脸青肿,骂道:「等耶耶回头苦练,定然要报了此仇!」 李敬业不屑的道:「就你这般的,苦练百年也不是耶耶的对手。」 说着他鼓起二头肌。 虽然有衣裳,可依旧能感受到那爆炸性的力量。 尉迟循毓兀自嘴硬,「耶耶回家求了阿翁指导一番……」 「我有些瞧不起你。」李元婴不屑的道:「真正想苦练报仇的,多半一言不发。你这般话多的,过几日就忘记了此事。」 打人不打脸啊! 二人骂骂咧咧的,晚些竟然又勾肩搭背。 「都是老帅的子孙,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不过最近几年生疏了。」李元婴显然知道的比贾平安还多。 晚些李元婴选了一家青楼,外面看着就是金碧辉煌的感觉。 李敬业突然问道:「兄长,为何青楼修建的最是漂亮?」 尉迟循毓随口道:「越奢华越是吸引人。」 贾平安说道:「有钱人喜欢来这等地方,一来彰显身份,二来贪图里面的女妓出色,酒菜出色。」 后世最金碧辉煌的建筑多半是娱乐场所。 「金碧辉煌的地方,一进去就会情不自禁的兴奋……」李元婴显然是个老嫖客。 李敬业却觉得不对,「可上次我跟着他们去了那等私娼的地方,觉着更激动。」 呃! 李元婴正色道:「那等地方要少去才是……对了,你可知晓哪里有?」 一群老蛇皮! 尉迟循毓不屑的道:「看看先生从不掺和这等事。」 前面的贾平安幽幽的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三人愕然,继而觉得大妙。 「先生高见!」 「兄长,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 进了青楼,老鸨看到了久违欢场的贾平安后,激动的惊唿一声。 「贾郎!」 你正常些! 贾平安被她挽着手臂有些不自在。 「青橘!」 「来了!」 一个给人冷艷感觉的女妓走来,见到是贾平安后,喜不自禁。 「见过贾郎。」 我不是老司机啊! 贾平安无语。 大伙儿坐下,随即酒菜流水般的送来。 贾平安今日举杯就干,没多久就有些醺醺然。 包东悄然进来,走到他的身后,看了青橘一眼。 青楼女子最是眉眼通透,青橘起身说是更衣。 包东俯身附耳道:「有人看到金华泰等人纵火……」 他的眼中多了些别的,「那户人家有个漂亮的女儿。」 贾平安举杯干了,眼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盯着他们,出城就来禀告。」 大概是李治也不乐意见到这些人,新罗人随即就分为两处出了长安城。 「我会再回来的。」 金华泰回首长安,虽然待的时日不长,依旧不舍。 「这是天上才有的城池。」 而在另一边,十余新罗军士被押解出发了,一路往西南。 …… 贾平安喝的越来越多,眼睛却越来越亮。 包东来了,「武阳侯,他们出城了。」 贾平安点头,「外面等候。」 青橘看着身边的男人,此刻的贾平安不但文名远播,更多了击败吐蕃的光环,平添许多魅力。 「武阳侯,奴不胜酒力了。」 青橘一脸娇羞。 这是在自荐枕席。 贾平安在青楼还保持着童子身,所以青橘也没把握…… 「也好。」 青橘喜不自胜,「奴……武阳侯请跟奴来。」 老娘要拔了武阳侯的头筹! 明日长安欢场将会有我的传说! 「先生……」 李元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第589页 尉迟循毓和李敬业也是如此。 尉迟循毓,「先生这是喝多了?」 二楼,青橘开门进去,贾平安跟随。 青橘回身,面色绯红,「武阳侯,奴去沐浴,稍待。」 她双手按在贾平安的胸上,仰头,「马上就来。」 「我去隔壁先睡一觉,醒来再说。」 呃! 还能这样? 难道是因为我要先洗洗,以至于武阳侯不高兴了? 青橘不禁黯然。 贾平安进了隔壁,旋即轻轻推开窗户。 绳子捆好,缓缓下去…… …… 五个军士护送着金华泰出城,他们将一路去辽东。 出了长安城后,金华泰就进入了狂喜模式。 他当初得罪了金庾信,就准备去投奔百济。 百济和新罗是死敌,他带着新罗的一些机密消息过去,定然能得到极高的礼遇。 这是一条好路子。 但家人却带不走,一旦携家带口的动静太大了,跑不掉。所以他只能带走了十余心腹……他走了,这些人也跑不掉被清洗的命运。 可才将出发,金庾信就发现了他们失踪的消息,随即令人在新罗到百济的必经之路上搜索。 金华泰百般无奈,最后只能转向走海路去大唐。 这一路颇多风险,几度险些葬身海底。 靠岸后,他们寻了一户普通人家寻粮食。 当看到主人家那美丽的女儿时,一切都变了。 久在海上漂泊,加之逃亡的惶恐……这些叠加在一起,让这些人兽性大发,随即动手…… 大唐的百姓竟然敢反抗…… 他死了两个兄弟,那个少女竟然砍死了其中的一个。 他一刀砍杀了少女,那一刻,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随后他一把火点燃了木屋,本想悄然隐去,可在离去时却被边上一个村里的人发现了踪迹。 有人说全部灭口,可想到只是杀一家三口就损失了二人,大部分人都怯了。于是金华泰果断主动申报了此事,只说是灭口。 当地的官吏明显不信,有人甚至藉故毒打了他的一个心腹。 大唐的官吏真的很兇悍! 若非是他说带着机密消息,估摸着全都得被埋在那里。 在鸿胪寺时,他痛哭流涕,并愿意出家为那一家三口祈祷终生。 这样的手段果然起了作用,大唐竟然放过了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五个军士,见他们神色淡然,显然并未有杀机。 唐人很厉害,但却很好哄。 比如说百济最近和高丽有纠纷,两边渐行渐远,可金春秋却信誓旦旦的在书信里说高丽和百济正联手侵袭新罗,请大唐赶紧发兵…… 大唐发兵能打哪里? 打百济有些扯淡,是头痛医头,最好的法子就是打高丽。 金春秋就希望大唐和高丽两败俱伤,随后新罗渔翁得利。 大唐…… 金华泰摇摇头,但想到自己还得依靠大唐而活,难免也想了些以后的打算。 消息要一点点的说出去,如此才不会被抛弃。 只是那些心腹可惜了,若是还能在一起该多好? 金华泰突然听到了弓弦声,他毫不犹豫的翻身落马。 咿律律! 身后传来了一声战马的长嘶。 一个军士的战马被射中,倒在地上挣扎,军士落马,喊道:「有贼人!」 两个男子出现了,蒙面,便衣,手中拎着横刀。 「追!」 剩下的四个军士策马去追。 落马的军士骂骂咧咧的向金华泰走去。 金华泰起身,淡淡的道:「新罗也时有贼人,无需惊惶。」 军士冷冷的道:「我倒是希望那贼人把你一刀剁了。」 金华泰强笑了一下,「那只是无意……」 军士盯着他,良久骂道:「贱狗奴,若非是军令在身,耶耶现在就宰杀了你!」 金华泰心中冷了半截。 一骑疾驰而来。 蒙面……带刀! 军士拔刀,严阵以待。 贼人越来越快,他右手挥舞,竟然是木棍。 有横刀不用,用木棍! 军士迎了上去。 呯! 军士被一棍打晕。 金华泰上马就跑。 可才将起步,贼人就追了上来。 他突然回身一刀。 呯! 木棍很粗,所以并未被斩断,反而咬住了长刀。 贼人弃棍,伸手把他走马活擒。 「饶命!」 贼人下马,金华泰顺从的跪在地上,「我是新罗人,不是大唐人,与你并无恩怨……」 「那一家子是如何死的?」 贼人的声音听着年轻。 金华泰浑身一震,抬头道:「是……是被误杀了!」 贼人冷笑道:「说实话,我放你一条生路。谁杀的?为何杀他一家?」 这…… 这是诈我! 若是说了,他会不会动手? 木棍子挥舞。 呯! 金华泰的小腿被重重一击,他惨叫一声,「是我的手下,他见色起意,就动手……结果他们反抗……是他们的杀的人,与我无关!」 「畜生!」 贼人挥舞木棍。 第590页 「啊!」 双腿被打断的金华泰喊道:「饶我……饶我……你说过要饶我一命!若是不肯,鬼神也不会放过你,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贼人拉开了蒙面的布。 「你是……」 金华泰勐地喊道:「你是贾平安!我在王宫见过你……」 贾平安按住刀柄,金华泰嘶喊道:「你敢杀我,皇帝会严惩你……鬼神在天上看着你,你若杀我……必受天谴……」 贾平安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下辈子记住,这是大唐!」 呛啷! 横刀出鞘。 刀光一闪! …… 一辆马车进了平康坊,一直到了青楼的后面。 …… 青橘把皮肤都差点搓破了,出来后又苦苦等了许久,可隔壁依旧没动静。 她出了房间,见隔壁门外站着一个大汉,就问道:「武阳侯还在歇息?」 大汉点头。 这是喝多睡着了吧? 里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接着房门打开,贾平安捂着嘴走了出来。 一个哈欠,再伸个懒腰,舒坦的不行。 「武阳侯!」 青橘不禁欢喜的迎过去。 这是睡好了? 睡好之后精神就好。 精神好…… 老娘就把你采了! 想到睡了贾平安能带来的荣耀,青橘容光焕发…… 「武阳侯,奴洗了许久。」青橘看了大汉一眼,娇羞的道:「奴愿意侍奉武阳侯沐浴。」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我手洗了。」 青橘,「……」 「下面还在喝?」 贾平安看了一眼。 李敬业正在灌尉迟循毓,而李元婴已经成了残枝败柳,靠在身边女妓的身上指着李敬业骂畜生。 「兄长!」 李敬业纵横无敌,抬头见到贾平安就喊道:「来饮酒!回头咱们一起去看胡女甩屁股!」 贾平安应了,青橘失望的看着他。 楼下很热闹,觉着自己英俊或是有才华的,最喜欢在这等地方装比。或是吟诗,或是顾盼自恋。 贾平安两者皆具,一下楼来就被起闹。 「竟然上去这么久,青橘也不见下来,莫非是不堪武阳侯的神勇吗?」 「定然是如此,否则青橘怎会不下来炫耀。」 「饮酒!」 贾平安举杯。 天色渐渐黑了。 李元婴吸吸鼻子,「怎地有些味道?」 这个狗鼻子! 贾平安出去乔装,回来换了衣裳,可依旧被嗅到了些味道。 「滕王,饮酒!」 贾平安举杯,仰头……酒水大半落在了身上。 你再嗅嗅! 「武阳侯!」 老鸨红光满面的来了,「武阳侯竟然对青橘如此……奴不胜欢喜。这等好日子,奴不知武阳侯可否作诗一首……」 她担心自己的话没分量,就看看众人。 「我等洗耳恭听!」 贾平安许久未曾作诗了。 闻言他起身,「今夜不胜酒力,我想想……只有残句,诸位可愿一听?」 老鸨欢喜的道:「武阳侯的诗,哪怕是残句也不得了啊!回头奴就请人写下来,好生挂着……」 贾平安微微一笑。 他负手站在那里,微微蹙眉。 想到的却是新罗的后续。 后续就是哄骗大唐,随后借吐蕃在吐谷浑和安西发难的机会席捲半岛。他们也弄了个九州,外加小五京,合计十四州! 这个堪称是白眼狼般的国度,不当存在! 众人知晓他诗才了得,作诗据闻六步就有了,于是屏息以待。 贾平安抬头,眼中仿佛多了一柄剑。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第626章 我想让大唐的陌刀横扫当世 夜色降临。 十余新罗军士被安排在一起吃饭。 驿馆中,驿长和带队的官员在低声说话,不时看他们一眼。 驿长的眼中多了厉色,「这等畜生也配?放心。」 晚些,厨子接到了指令。 「那些都是畜生。」 厨子心领神会。 「咳咳咳……tui!」 「把臭掉的那块羊肉拿来整治了。」 「就怕吃坏肚子呢!」 「叫你拿来就拿来!」 「咦!」 帮厨的见到厨子把那些菜丢地上,刚想去捡起来,就被骂了。 「别多事。」 厨子随手捡起来,洗也不洗,就胡乱加在一起煮了。 晚些,厨子说道:「差些意思……」 帮厨目瞪口呆…… …… 「竟然有羊肉?」 一群自觉死里逃生的新罗人不禁暗爽不已。 「味道好重。」 「这才是美味。」 「……」 吃了晚饭,十余人被安排睡大通铺。 「不洗脚吗?」 「没听说。」 「长途赶路不洗脚难受。」 「睡觉!」 外面传来了告诫的声音。 两个官吏在嘀咕,「洗脚,回头到了西南,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夜色渐渐深沉。 大通铺里鼾声如雷。 人就是这样,哪怕面临绝境,当睡着后,依旧会浑身放松。 第591页 这便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因为是驿站,所以连门都是虚掩着。 门轻轻开了些。 外面的风缓缓吹过,接着被堵住。 一个男子进来看了一眼,回身招手。 另一个男子进来。 二人拎着罐子,缓缓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那些新罗人的身上。 晚些,其中一人出去弄了一阵子,回来低声道:「好了。」 另外一人点燃了一个火把,随手丢在大通铺上,转身冲出去。 二人在院子里喊道:「走水了!」 轰! 大通铺里,火焰骤然窜了起来。 驿站里的人被惊动,冲出来后,见状不禁惊唿。 「救火!」 「啊!」 里面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门被打开,一个火人沖了出来。 他张牙舞爪的往外跑,可才将跑了几步,就软倒在地上。 「啊……」 几个火人冲出来。 驿长毫不犹豫的道:「若是往这边扑,杀了!」 大唐鼎盛时期有一千六百三十九个驿站,其中陆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 驿站只接待官方往来,可那些出行的百姓怎么办? 特别是那等荒郊野岭的地方,看着驿站却不能进去…… 于是那些生意人就把逆旅开在了驿站的边上,一边官方,一边民间,倒也热闹。 边上的逆旅闻讯而动,客人们背着包袱冲出来,有人自告奋勇去帮忙救火,一进去就看到那些驿卒在发呆。 大通铺在侧面,烧起来也影响不了主建筑。 地上躺着几个火人,越来越小了。 空气中瀰漫着烤肉的味道。 「呕!」 十余骑到了驿站外,为首的男子看到火光就皱眉道:「去交涉!」 有人进去,「有人没有?」 驿长苦着脸来了,「何事?」 「百骑。」 百骑的人进来,看着那些被烧死的新罗人默然。 …… 马蹄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过所值守的军士喊道:「止步!」 数骑勒马,为首的男子上前。 「哪来的?去何处?」 为首的男子冷冷的道:「百骑行事。」 数骑远去,过所的军士好奇的道;「这大晚上的……百骑能去做什么?」 这数骑一路往北。 「快些,早些去过所寻个地方吃饭,特娘的都饿死了。」 「还吃,人都死了,回头咱们逃不脱责罚。」 前方出现了火把和抱怨声,百骑的人勒马。 五个军士四人骑马,一人步行牵马,牵着的那匹马的马背上拉着一个趴着的人。 「谁?」 五个军士拔刀警戒。 「百骑!」 为首的男子上前,「你等这是为何?」 「娘的,咱们奉命带金华泰去辽东,可才将出了长安城没多远就遇到了贼人,那贼人引开了咱们,打断了金华泰的腿,顺带枭首……」 「咱们搜索了许久,一直没发现那些贼人的踪迹。」 百骑的人愕然。 …… 贾平安喝多了。 回到家中后,兜兜跑来嗅了一下,回身喊道:「阿娘,阿娘,阿耶喝醉了。」 苏荷和卫无双出来,见贾平安脚下稳定,就嗔道:「胡说。」 「喝……喝多了。」 贾平安摸摸闺女的脑袋,再把贾昱抱起来使劲亲了一口,这才去洗漱。 晚些,他躺在床上,卫无双随即进来。 「夫君这是怎么了?」 作为枕边人,对方的情绪有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到。 「没什么。」 贾平安突然傻笑了一下,「无双,我昨夜做了噩梦。」 「梦到什么了?」 卫无双解衣,以前她解衣定然要背着贾平安,顺带吹灯。现在却就站在床边…… 罗衫半解时,一只大手用力一拉,就把她拉上了床。 喘息声…… 良久,卫无双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喘息,「夫君……」 「我梦到了生灵涂炭,梦到了那些吐蕃人,那些异族人杀进了中原。他们见人就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卫无双轻声道:「定然不会的。」 她发现贾平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亢奋……也不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我梦到大军杀来,帝王狼狈逃窜……」 「我梦到安西沦陷,那些白髮将士的骸骨被西域的风风化,却依旧在回首看着长安!」 「我梦到那些异族人狞笑着把中原当做是牧马场。」 「夫君,那只是噩梦。」 卫无双觉得这个噩梦有些无稽,就转了个话题,「夫君,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是问志向。 贾平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以前只想能逃脱扫把星这个名头带来的灾祸,后来我想着能和你们这般厮守一生……」 这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梦想,压根看不到一点野心。 卫无双低声问道:「如今呢?」 黑暗中,贾平安的眼睛很亮,「我想让大唐的陌刀横扫当世。」 …… 深夜,沈丘依旧在百骑值守。 他端坐在案几后,嵴背笔直,手中的文书缓缓翻动…… 第592页 夜风吹来,他伸手轻轻按住了被夜风吹起的鬓角长发,抬眸…… 「沈中官。」 杨大树带着一身湿气进来。 「嗯?」 沈丘皱眉。 杨大树说道:「下官带人一路追去,半路遇到了押解金华泰的军士们回城……有贼人半路截杀了金华泰,打断双腿,并枭首。」 沈丘眯眼,「随行军士可有损伤?」 杨大树摇头,「四人被贼人调开,一人被木棍打晕。」 沈丘蹙眉,「咱知道了。」 杨大树出去。 沈丘就这么坐在那里。 「调开军士,木棍打晕,这是不想为难那些军士。」 「必然就是朝中的某人。」 「会是谁?」 鼓声传来,接着六街开始打鼓。 沈丘起身,准备进宫禀告。 …… 李治在吃早饭。 「陛下,沈丘求见。」 李治点头。 沈丘进来,见皇帝一边吃早饭,一边在看着文书,行礼后说道:「陛下,金华泰被人半路截杀,随行军士被引开……」 李治未动,淡淡的道:「不伤害军士,那便只是想杀了金华泰。谁想杀他?唯有朝中的人。」 「是。」沈丘有些沮丧,「奴婢并未查到动手的人。」 李治摇摇头。 沈丘告退。 李治吃了早饭,起身准备去上朝。 自从发病之后,在群臣的建言下,他偶尔也会辍朝。 刚出去没多远,沈丘又来了。 他面色铁青,「陛下,那十余新罗人被纵火烧死在了驿站里。」 李治沉默,良久问道:「那一家子都是被杀死之后,再纵火焚烧?」 「是。」 李治淡淡的道:「干得好!」 …… 新罗人被杀的消息传来,不少人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朝中的大佬们。 谁干的? 贾平安进了兵部,一路笑眯眯的。 陈进法已经洒扫完毕,在值房外等着。 见到贾平安后,他贊道:「武阳侯今日看着风度翩翩……」 贾平安进了值房,陈进法跟在后面。 「昨日尚书和二位侍郎,还有黄郎中一起喝茶,黄郎中回来后有些得意,大概是觉着武阳侯不如他在任尚书之前有面子。」 「先前听闻那些高丽人都被弄死了,金华泰被枭首,那十余人被纵火烧死……陛下大怒。」 皇帝震怒了。 宰相们也在咆哮,说这是对大唐的羞辱。 命令传达到了百骑,沈丘亲自带着人出发去查探。 刑部,大理寺的好手也出动了。 王琦带着一帮小弟出了刑部,周醒说道:「此次定然要压百骑一头!」 陈二娘微微摇头,觉得这样的男子堪称是懦夫。 贾平安在时你不敢啰嗦,贾平安一走你就上蹿下跳,活脱脱的一个小人! 「李敬业来了。」 李敬业看着有些悲愤的模样,一路到了尚书省。 「阿翁!」 李勣正在和人议事,闻声喝道:「在外面候着。」 李敬业在外面转圈,急不可耐。 晚些六部的大佬们出来,见他这抓心挠肺的模样不禁都笑了。 任雅相却喜欢虎背熊腰的李敬业,就逗弄道:「敬业不小了吧?不可蹉跎了岁月啊!」 李敬业一怔,「任尚书,我还年轻……再过十年都年轻。」 任雅相呵呵一笑,「男儿还有多少个十年……」 李敬业嘆息,任雅相笑道:「为何唏嘘?」 李敬业说道:「阿翁说英雄迟暮,多半就会感慨岁月无多……任尚书,其实……你不老。」 任雅相双手握拳,第一次生出了打人的冲动。 「兄长曾说过,男儿至死是少年,任尚书莫要气馁……」 「老夫走了。」 任雅相板着脸走了。 李敬业这才进去。 「阿翁!」 李勣正在喝水,见他来了就皱眉,「今日早饭没吃就跑出来,急匆匆的作甚?千牛卫无所事事,也就是值守罢了。难道是有人在针对你?」 「阿翁!」李敬业一脸不忿,「昨日我说去杀了金华泰,可你却说杀不得,杀了会被处置……你看看,金华泰被人杀了,那十余新罗人也被烧死了……你就是胆小。」 李勣黑着脸,「你懂什么?陛下说了让他去辽东,自然就得去辽东,至于以后如何……」 昨日长安出发去辽东和西南的信使就有十余波。长孙无忌家的信使最是遮奢,竟然在超越新罗人时吐口水,随后去辽东和西南传信。 传什么信? 弄死新罗人的信。 到了辽东还想活? 你特娘的想得美! 阿翁越发的老迈了……李敬业心中难受,「阿翁,别人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你就是胆怯了……」 「胡说!」 李勣火气上来了。 李敬业突然嘆息,「阿翁,换做是当年,你会不会弄死金华泰?」 李勣点头。 「看,你现在就是胆小了。」 李敬业兴奋的道:「阿翁,我上次听人说有些东西吃了能壮胆呢!」 李勣本来怒火中烧,闻言不禁失笑,却又担心孙儿被人哄骗,就问道:「什么东西?」 第593页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他们说老虎的傢伙事吃了壮胆,还壮阳……阿翁,你若是多吃几根……」 砰砰砰砰砰砰! …… 李敬业鼻青脸肿的去寻贾平安。 「这是被谁打了?」 贾平安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但要给兄弟留面子…… 「阿翁。」李敬业坐下,「兄长,你说是谁杀了那些新罗人?」 「我也不知。」 晚些李敬业进宫值守。 李治和宰相们议事完毕,觉得有些疲惫,就走出了大殿。 外面阳光不错,让人心情大好啊! 咦! 李治看到李敬业鼻青脸肿的模样,就招手,「谁打的?」 他有些生气。 李敬业低头,「阿翁。」 英国公这般暴躁的吗? 想到李勣温润如玉的模样,李治不禁暗自摇头。 心口不一! 但这是常态,宰相们看着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可暗地里干了些啥天知道。 「为何挨打?」 祖父打孙儿,只要不打死,谁也没法干涉。 「我说阿翁胆小……」 就这? 「英国公却是孟浪了。」 李治难得批评李勣。 可李敬业却抽了。 你要说我没问题,但你不能说我阿翁啊! 他抬头,「陛下以前可被打过吗?」 「大胆!」 王忠良怒喝。 李治却摆摆手,「李敬业憨直,何须呵斥?」 作为帝王而言,每日打交道的都是老狐狸,他必须得仔细揣摩他们的言行,很累。 而李敬业这等铁憨憨却让他倍感放松。 「为何问这个?」 李敬业一脸惋惜,「陛下,臣时常挨打,阿耶打下狠手,阿翁打下狠手……兄长说我这是从小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所以才有如今这般宽厚的身板……」 李治不禁莞尔,「下次好生和英国公说话。」 李敬业应了,突然说道:「陛下看着很高兴。」 最近大唐风调雨顺,吐谷浑一战击败了吐蕃的野心,李治当然高兴。 这个铁憨憨看来也不错啊! 李治含笑点头,「朕只是心情愉悦罢了。」 「其实……」 李敬业欲言又止。 「其实陛下定然是得意,得意憋着不好,难受。若是得意就要笑,越笑越舒坦……得意也憋着,太累。」 皇帝能说得意吗? 王忠良板着脸,「李敬业,注意你的言辞。」 李敬业觉得这人有毛病,「你看看那些得意都憋着的人,就没有想笑就笑的人快活。以前读书时,先生时常说要慎独,要表里如一,可阿翁憋着,陛下也憋着。」 李治摆摆手,回身进了大殿。 王忠良回头冲着李敬业低喝,「惹怒了陛下,你且等着……回头英国公再毒打一顿。」 李敬业一听有些心慌,却不是担心被毒打,而是担心阿翁生气。 晚些他去了尚书省。 「阿翁,我把陛下惹怒了。」 李勣问了情况,不禁嘆息:「你这般……却不好在陛下的身边陪侍了,哎!」 这个孙儿憨直,动辄说话得罪人,怎么得了啊! 他回头去寻了贾平安。 「敬业这般,老夫在想要不把他弄到兵部来?你们兄弟一起,好歹也能照应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贾平安点头,「也好。」 李勣回头就准备去操作。 刚回到尚书省,就有小吏来恭贺。 「英国公,刚才陛下赏赐了令孙呢!」 啥? 李勣一怔,「赏赐了什么?」 「说是赏赐了一桿好马槊,还有两匹好马,另外还有两万钱。」 李勣不解。 …… 宫中,李治神色轻松的缓缓踱步。 「当年朕也曾肆意的笑过,可后来风云突变,几位兄长夺嫡,朕不敢笑,不敢大声说话……」 王忠良听到这些不禁愣住了。 合着李敬业是为了这个被赏赐? 「阿耶!」 李弘来了。 「阿耶,今日的功课……」 李弘说了一番自己今日的表现。 往日李治最多是含笑点头罢了。 「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传了出去。 「陛下从未这般畅快的笑过。」 连武媚都来问了问。 「陛下欢喜,臣妾也不胜欢喜,却不知喜从何来?」 李治轻松的道:「心中舒坦就笑,如此而已。」 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你为往日懊恼,为以后惆怅焦虑…… 可往日已逝不可追,来日瞬息万变,你的担忧渐渐就被生活化去了。回首一看,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 李治突然生出了游玩的兴趣,「且弄了肉,朕带着你们烤来吃。」 宫中皇帝带着皇后和太子玩烧烤,笑声不断。 而在算学,韩玮看着碗里的饭食,把筷子一扔,怒吼道:「这便是给我算学的饭食?」 第627章 阿耶,你换个娘子吧 算学食堂里,韩玮把筷子一砸,转身就走。 其他师生一怔,旋即有人苦笑,「饼子难吃,菜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除去能吃出咸味来,别的……一言难尽。」 第594页 「厨子何在?」 厨子被人弄了来,先是拱手,随即喊道:「算学的钱粮都花销的差不多了,我每日去採买还得求个人情才能弄到这些。这还是如今菜多,再过几月,怕是就只能吃咸菜就干饼子了。」 「为何?」 有人问道:「咱们的钱哪去了?」 几个助教嘆息。 「咱们的钱少了。」 一个助教苦笑道:「钱粮都在国子监里,由他们发下来,咱们这边学了格物之后,钱粮就越来越少了。」 「凭什么短了咱们的钱粮?」 「那是朝中给的钱粮,他们怎敢剋扣?走,寻祭酒说理去!」 「同去!」 几个助教阻拦了一下,随即自己也给裹着去了。 国子监的祭酒肖博身体不妥,已经告老回家了。新任祭酒莫帧听到外面嘈杂,白皙的脸上多了怒色,「看看谁在闹事?」 小吏出去看了一眼,「祭酒,是算学的。」 莫帧冷笑,「赶走!」 「为何剋扣我算学的钱粮!」 外面的喧譁声骤然大了起来。 莫帧走了出去。 他的嘴角微微撇着,看似在冷笑。 「不想读,那便离去!」 …… 「兄长,去看胡女甩屁股!」 李敬业兴奋的满脸通红,「陛下赏赐了两万钱,够咱们看一阵子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自家存起来不好吗?」 「兄长……」李敬业一脸诧异,「怕穷的人才存钱。」 贾平安给噎着了。 下衙了,二人缓缓出去。 「两万钱,我能连着去看胡女甩屁股看许久……」 「一边喝酒一边看,随后一起甩屁股。」 贾平安觉得这娃活的太潇洒了。 「敬业。」 「阿翁。」 李勣来了。 「阿翁,晚饭我不在家吃了。」 李敬业一脸得意。 李勣干咳一声,「陛下赏赐了你两万钱?」 「是啊!」李敬业一脸得意,「阿翁,这可是我第一次得了赏赐。」 李勣颔首,「果然是长进了。」 李敬业越发的得意了。 「那钱老夫为你收着,等你以后……」 …… 贾平安回到家中时,依旧还记得李敬业的模样。 悲愤莫名! 阿福跟着他进了后院,突然止步。 「哇!」 老大怎么哭了? 贾平安进去,就看到贾昱站着嚎哭,卫无双板着脸,「看看你干的好事!」 案几上,一本帐册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 「哇!」 贾昱只知道嚎哭。 「还敢不敢了?」 卫无双见贾平安进来,就怒道:「夫君看看大郎,我才将出去一会儿,回来这帐本就成了这样,回头还得一一从头算……」 「哇!」 贾昱哭的喘息起来。 「好了好了。」 贾平安把贾昱抱起来,「大郎可知晓错了?」 贾昱哽咽点头。 「为何要撕扯帐本?」卫无双喝问。 贾平安摇头,低声道:「孩子哪里知道为什么?就是心中一动罢了。」 但转过头他还得教训儿子。 「你撕扯了那个东西,阿娘就要辛苦去重新做,你捨得?」 卫无双觉得还是父亲会教孩子。 贾昱点头。 贾平安把孩子丢地上,「你接着教训。」 「哇!」 贾平安出了房间,兜兜躲在苏荷那边的门边,偷偷的往这边看。 「阿耶!」 兜兜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贾平安。 「阿娘呢?」 兜兜用细细的手指头竖在嘴唇中间,严肃的蹙眉,「阿娘在修炼,说不许打扰。」 家里闹翻天了,这个憨婆娘依旧在修炼。 贾平安进去。 「啊!夫君不能抢,本来就不多了!」 兜兜迷惑的听着,这时贾昱被卫无双赶了出来,抽噎着,一边走一边回头。 「大兄!」 贾昱哭了起来,「阿娘打我!」 兜兜同情的道:「可疼?」 贾昱举起手臂,「好疼!」 兜兜说道:「阿娘说肉干能……能治病,酱料……酱料能止疼。」 「真的?」 兜兜用力点头。 于是两个孩子去了前院。 「要酱料?」 曹二当即把贾家的几种酱料都搬了出来,堆笑道:「小郎君,小娘子,这便是咱们家的酱料。」 「要这个吧。」 「不,要这个。」 贾昱选中了一款看着很有食慾的酱料。 晚些…… 「哇!」 「又怎么了?」 刚和苏荷双修了个半饱,贾平安闻声出来,就见老大在哭。 「阿耶!」 兜兜指着贾昱的嘴。 贾昱的嘴看着颜色古怪。 贾平安嗅了嗅,「酱料?」 兜兜点头。 这娃…… 「哇!」 老大被家中的酱料给辣哭了,晚饭都没吃。 ——古代有姜蒜,外加茱萸辣根等物,特此声明! 卫无双看似板着脸,可心中却发慌,又是弄了水给贾昱漱口,又把他的嘴扒开…… 第595页 贾平安一脸纠结,「那个……大郎不是马,数牙齿也没必要那么久,差不多就行了。」 可怜的娃,被自家老娘扳开嘴,一点点的检查。 贾昱明显是被吓坏了,晚上很乖。 等躺在床上时,卫无双突然问道:「夫君,我可是带不好孩子?」 「瞎说。」 不能打击老婆的自信心。 贾平安眼皮子打架了。 第二天早上。 「大郎吃这个。」 卫无双温柔的让苏荷有些害怕,和贾平安嘀咕,「夫君,无双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卫无双只是想换一种和儿子相处的方式而已。 我温柔! 不错。 贾平安最喜欢看到这等母慈子孝的场景。 兜兜也很乖,若是没有吃的胸前的围兜上全是食物就好了。 老大显然是被自家老娘突如其来的温柔震慑住了,吃的很老实。 可怜的娃! 呯! 碗掉地上,碎了。 「无事。」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卫无双温柔如故。 鸿雁给了三花一个眼色。 ——大夫人……不对劲啊! 三花暗自提高了警惕。 贾昱渐渐的话多了起来。 「阿娘,吃。」 好儿子! 卫无双的呵斥憋住了。 其实她的脾气并不好,耐心也很差,只是在家中多番忍着。 一勺稀粥落地。 卫无双自我安慰:大郎慢慢就会好的。 呯! 这次是勺子落地。 贾昱看着她,「阿娘。」 卫无双笑道:「换一个勺子来。」 从有了孩子之后,女人的变化……就算是仙女也会下凡尘。 「阿娘!」 老大弄了一勺子粥递过去,一路泼洒,大多洒在了卫无双的身上。 可怜的媳妇! 贾平安摇摇头,苏荷也摇摇头。 兜兜认真的低头吃饭。 …… 到了兵部,贾平安去任雅相的值房转转。 「武阳侯来了,等老夫煮茶。」 呵呵! 三个常客尤式,吴奎、黄洋都在,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下官先去更衣。」 那三人齐齐看着他。 一起? 可看看任雅相一脸陶醉的模样,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啊! 所以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谎言去掩盖,诚哉斯言。 你们慢慢的喝吧。 想到那三人喝茶喝到嘴角长泡的境界,贾平安不禁暗自佩服。 咱为啥就没这个本事呢? 「武阳侯。」 陈进法进来,「说是算学的助教求见。」 他不禁贊道:「武阳侯竟然还能和那等大儒交好,让下官钦佩之至。」 你才和大儒交好,你一家子都和大儒交好。 这年头哪有什么大儒? 真正的大儒,按照儒学的标准,就得是十全十美的人,得是君子,是圣人。 可世间哪来的君子圣人? 但凡人要吃喝拉撒,就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缺。 可被人这么吹捧一番,他自家也觉得自己是君子圣人,于是那张脸就越发的古板了,动辄呵斥,动辄一堆君子言论…… 最后自己心中扭曲,对外还口口声声的君子圣人。 韩玮来了。 「武阳侯!」 见他气炸的模样,贾平安说道:「陈进法,煮茶,别放作料。」 「是!」 陈进法心中欢喜,但却有些好奇。 为啥不放作料呢? 没有油盐的茶水……它不香啊! 「淡定!」 贾平安坐下。 韩玮面色涨红,「武阳侯,国子监剋扣了算学的钱粮!」 「谁干的?」 贾平安觉得肖博不能吧? 「新任祭酒莫帧。」 「慢慢说。」 韩玮说了最近算学的事儿,一句话:算学如今就是没娘的娃,苦啊! 「……每日吃的差不说,分量还不够,咱们倒是好说,自家能贴补,可那些学生多是普通人家出身,他们只能吃着那些下等饭菜……」 莫帧…… 贾平安起身,「等着。」 他去寻了崔建。 「小贾?」 催胸笑吟吟的过来,出手…… 我避无可避! 被握住双手的贾平安问道:「崔兄可知晓国子监新任祭酒莫帧?」 崔建不愧是管官帽子的,只是想了一下,「那邱帧有些刻薄,自家儒学造诣深厚,外面称为大儒。」 这儒家还挺有趣,内部还分个三六九等。 大中小,三儒。 「了解!」 贾平安回到了兵部。 茶水已经煮好了,那味道……别提了。 没有炒茶的时代,单纯煮出来的茶水味道很怪。 「那邱帧什么意思?」 贾平安平静的问道。 「昨日咱们去寻了他质问,可邱帧却说国子监今年的钱粮少了许多,还说……」 韩玮面露尴尬之色。 「还说是我断了他们的钱粮?」贾平安不屑的道:「那群人喜欢占便宜,连特娘的招妓都能想方设法的走公家的帐。」 第596页 韩玮一怔,「可……」 「想不想学格物?」 贾平安突然问道。 韩玮点头,「格物中的那些学识让人耳目一新,发前人之未发,算学中人人想学,可武阳侯不在……」 大佬,偶尔去上几节课吧。 「我就不去了。」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回去别管,告诉他们,淡定。」 「可莫帧那边不依不饶啊!」 「只管回去!」 娘的,莫帧,魔怔。 贾平安看着他出去,眼中多了厉色。 韩玮回到算学说了贾平安的话,顿时一片哀嚎。 「咱们这便是没爹娘的娃了!」 「国子监不管,武阳侯也不管……」 「这书还怎么读?」 「武阳侯竟然也怯了?」一个学生悲愤的道:「亏我还以为武阳侯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可他却怯了。」 有人劝道:「算学毕竟是国子监管辖,武阳侯在兵部,他的手无法伸过来,否则祭酒就能弹劾他。」 陈宝去寻了莫帧。 「祭酒,算学的钱粮往年都发那么多,今年少了许多……这不妥吧?」 莫帧跪坐在案几后,案几上摆放着五经正义,圣人之言在闪闪发光。 他抬头,白皙的脸上多了讥诮之色,「你在为谁说话?」 陈宝羞恼的道:「下官自然为国子监说话!」 「国子监教授什么?」 莫帧冷笑道:「国子监教授的功课中可有新学?肖博在时和稀泥,睁只眼闭只眼,把新学弄进了算学中。后来贾平安更是变本加厉,竟然把所谓的格物也弄了进来。」 他一拍案几,讥诮的道:「作为司业,你这是失职!」 陈宝拱手告退。 陈宝出去,值房里的小吏松了一口气,「祭酒,那贾平安可是和皇后姐弟相称。」 「他在宫中蛊惑减少对太子儒学的功课,贱人!」 莫帧冷冷的道:「老夫在国子监一日,算学就别想出头!」 陈宝通过别人把话带到了贾平安那里。 「多谢。」 贾平安没有丝毫愤怒之色。 晚些,他去寻了程知节。 「卢公,新学能用的大多在算学里。」 程知节没好气的道:「可你上次却婉拒了那些老将把子孙送进算学……」 「那时候树大招风啊!」 贾平安一脸苦笑,「若是那时候点头,定然有人会说我用新学来讨好那些老将,你说我冤不冤?」 「哎!」程知节嘆道:「老夫说自己谨慎,可与你相比却差远了。这是好事,老夫回头令人悄然去传话。」 晚些,长安城中有老将贊道:「好一个义薄云天、不求人情的武阳侯,这等年轻人,老夫结交定了!来人,准备好礼,老夫去道德坊一趟。」 贾平安没下衙,礼物一车车的就到家了。 杜贺懵逼,赔笑追问来由。 「没来由……我不敢收啊!回头我家郎君能打折我的腿。」 老将冷笑,「可要老夫现在就打折你的另一条腿?」 「不敢不敢!」 卫无双随即出来,「敢问这是……」 送礼你得有个由头吧。 老将大手一挥,「老夫看武阳侯顺眼。」 卫无双傻眼了。 「这……」 可不止一人来送礼。 家里堆满了礼物,卫无双心中喜忧参半。 「阿娘!」 贾昱来了,看到礼物就欢喜,钻进去翻来翻去。 呯! 一个盒子翻转,里面的东西丢在地上粉碎…… 「是……是玉器!」 杜贺傻眼了。 这般尊贵的礼物竟然被大郎君弄坏了。 卫无双呆滞。 贾昱依旧没觉得什么,竟然上去踩啊踩。 「贾昱!」 「哇!」 贾平安回家时,见到礼物也不惊讶,「收着就是了。」 和后世的学生家长给老师送礼一个尿性,这些老将们就希望贾平安给算学的助教们递个好话,让他们对自家孙儿能另眼相看。 「大郎这是怎么了?」 贾昱看着一脸没精打采。 说到这个卫无双气就不打一处来,「大郎早些去翻那些礼物,打破了一件玉器。打破就打破了吧,还去踩,也不怕硌脚。」 「阿耶!」 贾昱觉得这娘绝对不是亲娘。 贾平安笑道:「下次要小心,莫要调皮。」 卫无双摇头,大概是心丧若死的那种感觉。 她起身出去。 贾昱赶紧过来,哽咽道:「阿耶,我要……我要……」 「你要啥?」 这孩子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没办法……贾平安前世被打到小学毕业。初中时父亲说你大了,也该学会分辨事理了,以后不打你。 这便是把他当做是大半个成人看待。 有人说挨打会造成心理阴影…… 贾平安想想自己犯的那些过错,真心话,挨打一点都不冤。 所以什么心理阴影,不存在的。 贾昱抽噎着,「阿耶,你……你换一个吧。」 「换一个什么?」 贾平安觉得自己没啥问题啊! 这孩子。 「阿耶,你换一个娘子吧。」 第597页 外面正在叉腰生气的卫无双瞬间炸裂了。 「贾昱!」 「哎哎哎!有话好说啊!」 贾平安化身为片儿警,一阵劝说。苏荷带着兜兜也来了,兜兜劝兄长,自言自语;苏荷劝卫无双,让她跟着自己修炼。 贾昱明显熊了。 「他才多大?」贾平安皱眉,「小孩子的善恶本就简单,不过此事不能小视,今晚我和大郎一起睡。」 兜兜欢喜的道:「阿耶,还有我,还有我!」 当晚爷三睡在了一起,贾平安在中间,两个孩子一人一边。 「……那青蛙把金球从水潭里捞了起来,恶狠狠的说:小子,从此你就是我的奴僕了,每日都要为我干活!」 两个孩子吓得躲在父亲的怀里。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那青蛙突然变得好大,王子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青蛙狂笑,你喊吧,这里没人,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就在这个时候……睡觉!」 断更! 两个孩子闹作一团。 「阿耶,不睡,快说!」 「阿耶,小王子怎么了?」 卫无双和苏荷今夜在一起睡,听到孩子闹腾,就诧异的道:「夫君竟然能哄的孩子这般欢喜?」 卧室里,贾平安继续说道:「就在这个时候,小王子的母亲来了,她奋不顾身的挡在小王子的身前,大声喊道:快滚!青蛙说我要这个小王子做我的奴僕,你敢阻拦我就吃了你……小王子的母亲奋力冲过去,和青蛙打作一团。」 「可她却打不过青蛙,遍体鳞伤。」 两个孩子紧张的不行,兜兜甚至说道:「阿耶,你快去帮忙。」 贾昱揪着父亲的手,「阿耶,打死它!」 「小王子呆呆的看着,突然大喊一声,就冲过去帮忙,他们一起奋力厮打,终于击败了可恶的青蛙。那青蛙惨叫一声跳进了水潭里,最后喊道:我还会回来的!」 第628章 神来之笔的逆袭 凌晨,贾平安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一人在一边睡的正香。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给他们把薄薄的被子掖好。 贾昱缓缓睁开眼睛,「阿耶……」 「醒来了?」 他一动,兜兜也醒了,瘪嘴要哭。 贾平安赶紧抱起她,「看看兄长在这里,看看,看看……大郎是兄长,给妹妹做个笑脸。」 贾昱就笑了笑。 兜兜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啊……阿耶。」 娇娇柔柔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给两个孩子穿上衣裳,随后一手牵着一个出门。 早饭时,贾昱明显的就变得听话了些,看向卫无双的眼神中都多了些孺慕。 卫无双心中好奇,等早饭后就问了贾平安。 「夫君怎么一夜之间就让大郎变了?」 「关键是不要急切。」贾平安隐晦的说出了老婆没耐心的毛病,「孩子最好用引导的法子来教导他们。比如说用小故事,让他知晓善恶丑美,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当然,责罚也应当,在某些时候孩子不听话时,处罚能让他记忆深刻。」 「夫君……」 还有什么比自家老婆崇拜的目光更让男人暴爽的吗? 很显然,没有。 「无双,今晚……三人?」 …… 贾师傅神清气爽,志得意满。 莫帧也是如此。 他昨日和蒋林遵一起饮酒,席间说了收拾算学的事儿。记得蒋林遵那欢喜的模样……然后羡慕之极,恨不能和他换个职位,亲自来收拾算学。 「什么新学?宫中那些纨绔弄的小学堂纯属笑话,那贾平安就指望算学来为新学张目,可老夫在此,他的谋划就是个笑话!」 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惬意,莫帧微微一笑。 「祭酒。」 「何事?」 一个官员进来,「几位老将的孙儿说是想来国子监读书……」 他报了名,都是战功卓着的宿将。 莫帧讶然,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他们当初说是国子监只会让他们的子弟变成软骨头,如今为何低头?不外乎就是想让子弟走文路,哈哈哈哈!」 这样的要求当然批准没二话。 …… 「韩助教!」 正在上课的韩玮被叫出来,见六个年轻人吊儿郎当的站在前方,就问道:「这是哪来的?」 带路的小吏说道:「韩助教,这六人都是新学生。」 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 韩玮看了一下名字,随后就让他们进了初级班。 每年国子监都会有学生离去,也会有学生到来,按照学习的进度分班。 国子监的学生大多都住校,这六人的住所也让韩玮颇费了一番心思。 到了晚饭时间,学生们沉默的去饭堂。 那六人走在一起,魏俊纳闷的道:「怎地像是去坐牢似的?难道算学的学生都是这般……那叫啥?有城府?」 「哈哈哈哈!」 六人大笑。 马胜伟捂着肚子,「原来国子监竟然这般好玩吗?阿翁以前说国子监都是软骨头,今日一看……都是怪人。」 「我本是不想来的。」魏俊一脸无奈,「可阿翁说了,这是新学,学不好回头打折腿。」 第598页 「我也如此!」 「都一样。」 「武阳侯的学问……就说那诗,确实让人嘆为观止,可新学是什么玩意儿?」 「说是当年被废黜的百家之学。」 众人一阵嘀咕,晚些到了饭堂,去打了饭菜。 两块干饼子,一碗里面只有十多片菜蔬的汤…… 就这? 魏俊抬头问:「这是……打错了吧?」 帮厨的木然,「就是这,爱吃吃,不吃就自家去寻摸吃的。」 呯! 碗落地粉碎,魏俊骂道:「竟然给耶耶吃这等豕都不吃的东西?瞎了你的眼!」 他挽袖子准备动手,厨子骂道:「都是国子监分配的钱粮,咱们算学就得了这么些,有本事就去寻国子监,在这里闹腾算是什么事?也算是男儿!?」 擦! 魏俊骂道:「耶耶若是欺负你就不是好男儿,谁干的?此事谁干的?」 一个学生嘀咕,「祭酒干的!」 魏俊回身,「祭酒……谁?」 连特娘的祭酒是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混进国子监的? 「莫帧!」 魏俊回身,「怎么说?」 众纨绔骂道:「弄他!」 值守的小吏本以为闹腾一下完事……这几日闹腾的多了去,不差这几个。 可他们竟然要去寻莫帧的麻烦。 「万万不可!」 魏俊打头,六人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他们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此刻国子监刚下衙,官吏们都刚出来。 「走!」 一群学生沖了出来,韩玮见了皱眉:「这是要去作甚?」 一群学生冲出了算学,后面追来两个小吏。 「韩助教!」 韩玮招手,「这是为何?」 小吏苦笑道:「新来的几个学生说是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随便吧。」韩玮知晓去了也是白去。 一个小吏突然发呆,「那几个……我怎么认识……那人……那是魏俊吧。」 韩玮随口问道:「魏俊……哪家的?」 能来算学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家,所以没人当回事。 小吏说道:「他阿翁……致仕了,他阿耶是左骁卫的将军……另外几个好像也是军中大将的孙儿。」 卧槽! 韩玮一个激灵。 「这不对!」 他摇头,「这些可是纨绔,若是动手……不好!」 一个助教低声道:「老韩,莫帧这般对咱们算学,让他们去闹一闹也好啊!」 「不妥,他们是学生!」 …… 学校放学,但国子监的官员们依旧还在当值。 莫帧正在看书。 「老狗,滚出来!」 莫帧一怔,抬头道:「看看是谁在争吵,呵斥一番。」 小吏出去。 呯! 他跌跌撞撞的退回来,捂着胸口,「祭酒,是算学的学生。」 莫帧冷着脸,「不知好歹!」 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魏俊六人冷笑,见他出来,魏俊回身,「把饭菜拿来。」 饭菜送到。 魏俊问道:「这便是朝中给算学的饭食?莫祭酒,这便是你治下的国子监?」 这几个学生有些过了啊! 莫帧的眼中多了厉色,「这六人打伤国子监官吏,全数拿下!」 国子监也有自己的规矩,什么情况下该拿下,该是什么责罚都有规定。 几个小吏冲上来,魏俊噼手一巴掌扇倒一个,几个纨绔一阵拳打脚踢,现场没法看了。 「老狗!」 不知是谁扔了暗器过来,正好砸在了莫帧的额头上。 一个肉眼可见的包正在快速崛起…… 「来人吶!」 莫帧捂着额头,大怒,「去,请了金吾卫的人来,就说有兇徒!」 事情牵扯到了金吾卫,事情就闹大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后不禁愕然。 他只是想让那几个纨绔去体验一番生活,随后一通抱怨造舆论,随后他再出手。 可他们竟然动手了? 六个学生都被拿下了。 「莫祭酒!」 金吾卫的问清了他们的身份之后,赶紧寻了莫帧。 「什么?」 一群老将的孙儿竟然进了算学! 莫帧捂着额头上的包,恼火的道:「那又如何?老夫明日就弹劾……」 殴打官员,就算是老帅的孙儿也不管用。 莫帧咬牙切齿的,「先拿下再说。」 金吾卫的将领为难的道:「莫祭酒,此事不好办吶!」 莫帧冷笑:「你想包庇他们?同罪!」 将领冷着脸,「那我无话可说,回头……」 回头那些老将自然会寻你的麻烦。 将领出去,魏俊等人说道:「那老狗如何说?」 将领苦笑,「要弹劾。」 卧槽! 魏俊面色一白,「弹劾……」 别的事儿好说,就算是处罚他们都没问题,但弹劾父祖,这个就是祸及家人了。 「事情闹大了。」 那些师生都知晓,明日国子监就要出大事了。 莫帧出来,冷冷的道:「算学这是想做什么?韩玮,你来说。」 第599页 这是精准打击! 韩玮称贾平安可为吾师,为新学摇旗吶喊不遗余力,莫帧此刻出手,正中七寸! 韩玮上前,「祭酒,算学的钱粮短了不少,饭堂的饭菜难以下咽,学生们为此抱怨……」 「这是你的蛊惑!」 莫帧冷笑道:「若非你的蛊惑,他们怎敢对老夫动手?」 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韩玮看了那六人一眼,心中一横,「今日……」 「武阳侯来了!」 贾平安策马疾驰而来,路上有人想阻拦,他骂道:「滚!」 算学的师生看到他不禁生出了一种自己外面被人欺负后,家中的靠山来了的感动。 莫帧回身看着他,冷笑道:「此人跋扈,算学之事与他无关,老夫倒要看看他今日能如何……动手?老夫若是退半步,便就此致仕!」 小吏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有兴奋之色。 难道祭酒渴望和武阳侯来一次冲突? 贾平安下马,疾步过来,问道:「何事?」 莫帧冷冷的道;「与你何干?」 「你这语气我不喜。」 贾平安第一次见到莫帧,就不喜欢此人的刻薄气息,「所谓相由心生,你这一看就是刻薄脸,想来说话定然是尖酸刻薄……」 有人捂嘴。 这特娘的说的太对了。 莫帧才将来国子监,说的话刻薄的让人想动手。 「你这般羞辱老夫,目的不过是想为他们开脱而已……」 他指着额头,「众目睽睽之下,算学的学生悍然动手,韩玮是主谋,几个学生被他蛊惑……」 这一傢伙就准备把算学打入深渊。 魏俊昂首,「武阳侯,此事乃是我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 莫帧只是冷笑。 那些师生都神色黯然。 「今日算学怕是要完了!」 「……」 气氛莫名的悲壮! 莫帧厉喝道:「那六个学生放归,明日朝中老夫自然有话说。至于韩玮……老夫在国子监一日,你就别想踏入国子监一步!」 毁前程啊! 韩玮面色苍白。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我怎么听闻……是学生得知算学的钱粮被贪腐,义愤填膺来问你,你却破口大骂,学生们血气方刚,自然怒不可遏……」 他回身。 这样也行? 武阳侯果然是好手段! 就在算学上下心丧若死时,就在莫帧心中暗爽时,贾平安出手了。 贪腐! 算学的钱粮被剋扣,贪腐必然不敢,但我说你是贪腐有问题? 你若是自辩并未贪腐,那你为何私下扣住了那些钱粮! 莫帧面色惨白,「血口喷人,那些钱粮好端端的就在……」 贾平安哦了一声,「原来果真是贪腐了算学的钱粮!」 老夫为何这般……莫帧只觉得浑身发热,「那些钱粮只是暂存着……」 贾平安的眼中勐地多了怒火,「存着?今日说是存着,可若是没有算学师生的义愤填膺,你会承认那些钱粮是存着?过一阵子定然就变成了你的囊中之物。莫帧,你这个老贼!」 要给对手扣黑锅吗? 要坑新学吗? 贾某奉陪! 「你……你……你……血口喷人!」 莫帧此刻想辩驳,可怎么辩? 你说我只是把钱粮暂时扣下,忘记发了……巴拉巴拉一大堆,这样能搪塞了吧。 可贾平安却说你是准备等风平浪静后再把那些钱粮都给贪了。 这一招堪称是天外飞仙,如羚羊挂角,打的莫帧毫无还手之力。 你犯错在前,再想弥补……怎么弥补! 趁你病,要你命! 贾平安回身,「算学的帐册都封存了。」 一个助教举手,「我去!」 「我等也去!」 怒了! 从莫帧就任以来,算学就被百般打压,他们一直在忍耐,一直憋屈着。今日贾平安一招封喉,算学的师生都不禁为之雀跃。 至于翻脸…… 「以后咱们在国子监可没法做人了。」 「还做什么人?莫帧都没把咱们当人看,咱们难道还得把脸送上去任由他抽打?」 「走!」 贾平安看了那六个学生一眼,「你等得知了莫帧贪腐的消息,义愤填膺,可也不敢动手……对了,谁动的手?」 这不对啊! 「兄长!」 李敬业来了。 他一进来就骂道:「我半路听闻有人想害你,谁?」 他目光转动,凶光四射。 「英国公家的孙儿!」 莫帧厉喝道:「有人要动手了!」 这是想碰瓷! 贾平安冷冷一笑,「魏俊,你等谁动的手?」 魏俊一个激灵。 我都说了是自己动的手,武阳侯为何还要问? 这…… 当时好像没人仔细看清? 武阳侯……果然是名将! 魏俊悲愤的道:「我也不知,莫帧出来就说是我等做的。他血口喷人。」 贾平安嘆道:「那你为何承认?」 这个……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好兄弟!」 兄弟情义…… 妙啊! 第600页 魏俊低头,「我听闻莫帧要处置他们,为了兄弟情义,我便出头认了此事。」 演技差点意思。 但已经足够了! 贾平安回身,「莫祭酒,你痛恨新学也就罢了,为何对算学下狠手?那些学生谁不是家中的珍宝?被送到国子监来也只是想好生读书,为大唐效力。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你号称大儒,所以对新学深恶痛绝,道不同而已。可你想对新学下手。想冲着贾某下手只管来,为何对这些懵懂的学生动手?」 莫帧喘息道:「老夫从未贪腐,算学的钱粮老夫本想明日发下去……」 撒比! 贾平安问道:「算学以前可问过钱粮?」 有学生说道:「武阳侯,问过,就是前阵子,咱们还被他呵斥,说若是不回去,国子监的规矩就为算学而设。」 「老狗!」 贾平安回身怒斥道:「上次你为何不发钱粮?难道那些钱粮在你这里还能下崽?你分明就是意欲贪腐!」 莫帧怒吼,「纯属污衊,老夫若是贪腐了那些钱粮……死无葬身之地!」 李敬业仔细看着他,「小时候我听长辈说起,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你一看就是个骗子!」 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 这话竟然格外的精闢! 莫帧气得浑身打颤。 李敬业嘆息一声,「真正有理的人都会滔滔不绝,可你却哑口无言,只知道无能颤抖。」 莫帧面色煞白。 李敬业觉得这个对手太无能了些,「面色煞白,多半是担心害怕。你害怕何事?定然就是贪腐了。」 他回身,「兄长,这等人随便问问就好了,走,咱们去平康坊。」 这娃的两万钱被老李没收了,老李信誓旦旦的说过阵子给他,但按照贾平安的推算,这钱大概就回不来了。 莫帧两眼泛白,嗝儿一声,竟然晕过去了。 「祭酒!」有人赶紧上来搀扶。 李敬业诧异,「这是……想装晕逃脱责罚?」 莫帧的手颤抖了一下。 嘴张开。 噗! 一口老血竟然就喷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嘶声道:「老夫要求见陛下!」 转瞬,他的气势就如同股市般的一泻千里。 「兄长,赶紧走吧,晚些六街打鼓了。」 李敬业觉得这事儿没有去看胡女甩屁股重要。 贾平安看了魏俊等人一眼,「回家照实和长辈说了此事,告诉他们,有事……算我的!」 「武阳侯豪迈!」魏俊毫不犹豫的躬身,「阿翁说新学厉害,我心中不以为然,可今日一见武阳侯……可为我的先生,请受我一礼!」 六人一起躬身行礼。 贾平安负手而立。 「好好学习!」 金吾卫那边求援,来了个将军。 「莫祭酒,有话好说!」 将军进来,首先入眼所见的就是被人扶着,神色萎靡,嘴角带血……身前一摊血的莫帧。 不是说莫帧气势汹汹吗? 「莫……祭酒,你如何这般狼狈?」 第629章 皇帝气炸了 国子监炸了。 「陛下!」 正准备吃晚饭的李治皱眉,「何事?」 王忠良进来,看了一眼太子,露出了一丝谄笑,「陛下,刚才国子监内大乱……有算学的学生说国子监祭酒莫帧剋扣钱粮,砸了他一下。莫帧寻了金吾卫来抓人,随后武阳侯赶到,说莫帧扣下算学的钱粮意欲贪腐……」 「莫帧?」 李治想了想,这才想到了此人。 「此人说是大儒,为何如此不堪,且慢……」 李治放下筷子,淡淡的道:「所谓大儒,定然反对新学,剋扣钱粮应当为真,但贪腐未必……贾平安咬死莫帧贪腐,这便是要为算学立威……」 「陛下英明。」 王忠良觉得皇帝堪称是明见万里。 「谁动的手?」 「说是几个老将的孙儿,可武阳侯一去就说不知道是谁扔的东西。」 「他这是狡辩!浑水摸鱼。」 李治讥诮的道:「朕的国子监祭酒公器私用,朕的武阳侯把兵法用在了这等地方。」 他拿起筷子,「就为了一个学说,朕的臣子们斗的不亦乐乎。朕说过不喜儒术,可他们依旧孜孜不倦,从国子监到朕的太子,他们一步步的想把儒学渗透到整个大唐…… 若是对国事也有这等勤勉和坚韧,朕自然会重用他们……可惜,私心太重!」 「陛下。」 武媚来了。 「令人送了饭菜来。」 李治含笑道:「太子今日如何?」 李弘说了今日的功课。 「阿耶,今日阿娘寻了郝米来,问了许多,我觉着有趣。」 「此何人?」 武媚坐下,想到郝米的痴,不禁笑了,「武阳侯在宫中弄了个小学堂,教授滕王他们,郝米便是洒扫的内侍。他整日在外面听讲,竟然学了许多。臣妾今日问了他关乎算帐之事,他竟然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财政之事,让臣妾大开眼界,陛下,此人不凡呢!」 「哦!」 李治颇有兴趣,「去把他叫来。」 第601页 晚些郝米来了,皇帝一家子刚吃完饭,正在喝茶。 「好油。」 太子皱眉,「阿耶,这茶太油了。」 武媚勐地想起了贾平安的话,「陛下当吃的清淡些。」 李治早就忘记了这个,被她提醒就笑着把茶杯推开,「罢了!」 郝米进来,李治问道:「财政之事如何?」 郝米愣了一下。 武媚笑道:「陛下问你,只管说。」 郝米有些紧张,李治看在眼里就多了几分满意。 「陛下,大唐当下最要紧的便是税源单一……」 「哦!」李治颔首。 郝米渐渐放松了些,「大唐的赋税租庸调,实则便是田税加人头税。」 这难道不妥? 李治不禁有些好奇。 租庸调的税制施行多年,早就成了大唐的根基。 府兵制也是基于这个根基。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均田制。 「随着人口增多,田地必然不够分配。」 郝米抬头,竟然颇有些肃然,「陛下,一旦田地不够分配,百姓失去了收益,可赋税却依旧会收取……他们连自家都养不活,定然就会逃亡……到了那个时候,财政大乱,百姓……民不聊生。」 李治淡淡的道:「田地不够吗?」 「定然不够。」 郝米说道:「陛下想想我大唐开国时多少人口,此刻多少人口。人口不断繁衍生息,那些田地如何会够?均田制一旦崩塌,陛下……」 大唐也会跟着崩塌! …… 第二日,君臣议事。 「陛下,有国子监祭酒莫帧弹劾贾平安的奏疏。」 李治只是看了一眼。 「说是被打,被污衊。」 韩瑗说道:「陛下,殴打国子监祭酒,此事不可不严查。」 韩瑗当初也是废后的反对者,前几日刚上了奏疏,为褚遂良公然喊冤。 李治淡淡的道:「朕听闻……那些钱粮都被剋扣了?」 韩瑗说道:「陛下,只是暂时没有发放。」 李治看了他一眼,想起他奏疏里为褚遂良辩驳的那些话,就微笑道:「韩卿可是去看过?」 韩瑗一怔,「臣并未看过。」 「算学的帐册就在朕的手中。」 李治提高了些声音,「那些钱粮为何不发?」 韩瑗说道:「想来是疏忽了吧?」 陛下动手了。 老夫也该帮腔。 但这是为贾平安辩驳。 李义府皱眉,旋即起身道:「陛下,可令人去查验。」 这话敲山震虎:老韩,你再啰嗦,那就上证据! 李义府怎地软弱了? 按照李治的了解,李义府此刻就该冷嘲热讽,反唇相讥,让韩瑗下不来台。 李治想到了他和贾平安之间的矛盾。 「陛下,武阳侯求见。」 贾平安一来就喷。 「陛下,臣弹劾国子监祭酒莫帧贪腐。此人剋扣算学的钱粮,算学的师生为此寻他理论多次……莫帧呵斥威胁,直至昨日,那些学生忍无可忍……」 「武阳侯,你这话过了吧。」 韩瑗冷冷的道:「老夫怎么听闻是有人蛊惑呢?」 这是搅混水! 你说莫帧贪腐,我就说是有人蛊惑。 谁在蛊惑? 就是你贾平安。 贾平安笑了笑,「陛下,臣带来了算学的晚饭,还请陛下一观。」 李治点头。 有内侍提着食盒进来,摆放在中间,随即把碗拿出来。 「干饼子……下等麦粉所制,菜乃是便宜菜蔬,油腥一点也无……」 干巴巴的晚饭让人看了压根就没有胃口,特别是那一碗菜汤,让李治的眼中多了不满。 「这便是国子监的晚饭?」 「陛下,这不是国子监的晚饭,国子监昨日的晚饭有上好的麦饼,还有羊肉。」贾平安补刀。 李治冷笑道:「这便是大唐的国子监?」 他抬头看着韩瑗。 竟然是吃这个? 韩瑗也不禁讶然,「厨子是否有些问题?」 你特娘的为何不说厨子贪腐了? 贾平安不喜欢这等人,原因就在于他们的立场太私人化。做事儿不是以公心为准,而是以立场分好坏。 他尖锐的道:「这些菜还是厨子腆着脸去求才求来的便宜货,韩相以为他贪腐了?我就觉着有些奇怪,我说莫帧贪腐,韩相就顾左右而言他,觉着他定然不会。反过来就觉着厨子有问题。敢问韩相,你判定谁好谁坏,是用身份还是用什么?」 这是一个尖锐的贾平安,锐气十足! 韩瑗一怔,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他淡淡的道:「老夫以公心论好坏。」 棒槌! 「如此,莫帧剋扣钱粮韩相为他辩解。随即把锅扔到了厨子的头上。敢问韩相,你何以认为莫帧就不会贪腐?难道因为……是贾某和他发生了争执?」 什么狗屁的公心,你只是公器私用罢了! 呯! 韩瑗一拍案几,「贾平安,你以为老夫的刀不利乎?」 他敢为了褚遂良和李治叫板,敢说武媚不可为后,却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怒不可遏。 「韩相要和我比试厮杀的本领吗?」 第602页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和吐蕃交过手,和突厥交过手,和高丽人交过手,韩相何时想动手,贾某奉陪!」 「好了。」李治当然不会坐视臣子大打出手。 「韩相乃是高官之后,从小锦衣玉食,怕是没吃过这等美食吧。」 贾平安指着那些食物怒道:「昨日我便吃了一份,不堪下咽。韩相为莫帧辩护,可想过那些学生吗?是了,在韩相的眼中,算学的师生竟然学了新学,都不是东西,如此他们的死活与你何干?」 这话诛心了! 韩瑗面色发冷。 可贾平安却厉喝道:「可你乃是宰相。宰相辅佐帝王,一言一行皆应出自公心。韩相的言行,可敢说出自公心吗?」 「可敢吗?」 贾平安喝问道。 「无礼!」 有御史呵斥。 我的表兄呢? 贾平安此刻无比怀念表兄杨德利。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贾平安说道:「韩相既然要为莫帧辩白,要把黑锅扔到算学的头上,扔到我的头上,难道我就该束手待毙?」 莫帧那个蠢货,昨日把钱粮发下去,寻个藉口要好啊!韩瑗冷冷的道:「此事自然有公论。」 他出身于南阳韩氏,父亲乃是前刑部尚书,堪称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而贾平安却是起于田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今日他却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搅混水。 「我就有一问,还请韩相为莫帧辩白……」贾平安今日火力全开,「莫帧扣着那些钱粮作甚?」 当然是要敲打算学……韩瑗冷着脸,「查了就是。」 「查了。」贾平安淡淡的道:「莫帧说忘记发了,可算学的师生寻他多次,次次都忘记了?」 他抬头,「陛下,臣以为莫帧是想贪腐那笔钱粮。」 韩瑗起身,「陛下,莫帧乃是大儒,万万不会如此!」 贾平安看着他,「敢问韩相,大儒就不会如此吗?」 众人面色一变。 是啊!大儒就不会如此吗? 贾平安再问,「大儒便是圣人吗?」 世间压根就不存在圣人! 这个道理君臣都知道。 「韩相可敢担保他一清二白吗?」 韩瑗哪里敢担保,一旦查出了莫帧的问题,他只能黯然请辞。 他可以为了莫帧辩白,可以为了莫帧搅混水…… 但要想让他把自己的利益和莫帧挂钩……莫帧,那是谁?和老夫可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三个问题就像是三枚炸弹,炸的韩瑗毫无还手之力。 贾平安拿住了莫帧剋扣钱粮的把柄,任由你怎么舌绽莲花,油嘴滑舌,他只需反手一巴掌,质问莫帧剋扣钱粮的动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治淡淡的道:「算学的钱粮发下去,莫帧……朕想问问,大儒便是这等人吗?」 韩瑗的脸颊不禁微颤。 莫帧,你一人带累了整个儒学! 皇帝本就不喜欢儒学,你莫帧来个公器私用,还挂着个大儒的名头,顿时大儒在皇帝的眼中就成了臭狗屎。 「国子监祭酒……换个人吧。」 李治自嘲道:「朕本以为大儒去了该好一些,可没想到却多事!」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心道此人一番话滴水不漏,后续的三个反问更是如雷霆万钧,堪称是锋锐。 可贾平安在前些年很是不打眼啊! 虽然他在百骑做了些事,可在宰相们的眼中,那些不过是鸡毛蒜皮罢了。 唯有能对朝政施加影响的臣子,才会进入宰相们的眼中。 贾平安此刻笔直站着,李义府蓦地想到了利剑。 随即各自散去。 贾平安走在后面,韩瑗在前方和长孙无忌等人说话。 「武阳侯,陛下召见。」 韩瑗回头,眼中多了阴郁之色。 贾平安回到殿内,李治问道:「昨日朕听郝米说了些财政之事,关乎税制,新学中可有此等学问?」 当然有。 后世贾平安做过生意,对各种税务了解颇多。 「陛下,大唐如今施行的乃是租庸调,便是田地和人口税。此税的根基乃是均田制,有田地分,如此就有税源。租乃田税,庸是徭役,调乃是人头税……」 大唐的税制啊! 特娘的竟然能坚持那么多年,贾平安觉得真是个奇蹟。 「陛下,除非出现大规模战乱,否则人口增长必然越来越快……」 贾平安分析道:「一百万人口,每年新增婴儿那么多,十年后,两百万人口,每年新增婴儿不出意外的话将会翻倍。陛下,田地何在?」 你们只想到了按照田地和人头收税,可想过田地不够导致民不聊生,导致财政崩塌吗? 贾平安嘆息,觉得这事儿真的糟心,「大唐的田地就这么多,权贵寺庙不缴税,而且他们的田地会越来越多,也就意味着大唐的税源就会越来越少…… 最终他们脑满肠肥,百姓却民不聊生。要紧的是,他们不断兼併土地,一旦土地不敷使用,陛下,财政只是其一,府兵制何为维持?」 这一棍子给不给力? 但这事儿并不好办,弄不好就会碰个头破血流。 让皇帝去碰壁吧。 第603页 贾平安告退。 李治坐在那里许久。 「皇后,陛下发呆一个多时辰了。」 武媚闻讯赶来,见李治跪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案几,就近身问道:「陛下,可是遇到了难事?」 李治抬头,见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就握住她的手,苦笑道:「朕一心想着如何能让大唐长久昌盛,近几年所得颇多,颇为志得意满,可今日贾平安一番话却让朕心乱如麻。」 「平安……」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陛下放心,回头臣妾便把他收拾收拾,挂宫门外风干。」 李治莞尔,摇头,「昨日郝米一番话,让朕有些疑惑,先前朕便让贾平安说了一番……」 他皱眉,看着颇为煎熬,「人口增长会越来越快,可田地却会越来越少……」 「兼併?」武媚通过这些时日的参政议事,对整个大唐越发的熟悉了。 「是啊!兼併。」李治讥诮的道:「权贵僧人掌握着许多人口与田地,这些皆无需缴税,他们掌握的越多,百姓的日子就会越苦,大唐的日子就会越发的捉襟见肘。」 「田地少了,百姓就无地可分,要么去经商,要么就只能……」 李治右手握拳,捶打了案几几下,「到了那时,府兵如何维繫?没了田地,府兵以何为生?」 他闭上眼睛,「朕仿佛看到了那些将士在咆哮,在不甘,随后只能募兵。可募兵耗费大,朝中如何能支应这笔开支?如此,要么横徵暴敛,要么就只能任由军队去自己弄钱…… 媚娘,你可知一旦放开了军队的束缚会如何?」 「那些骄兵悍将会冲着长安咆哮,大唐将会……遍地烽烟。」武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结果。 李治点头,「府兵制的好处便是将领不能专兵,平日里将士们在折冲府操练,闲时耕种……只要军功丰厚,比种田强,府兵制就会长久不衰。可贾平安的描述却让朕心悸。」 「田地……定然会不够。」 李治喃喃的道:「要如何做?」 他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要抑制土地兼併。朕若是不行,太子他们会更难,甚至无法动弹!」 武媚看着他,眼中有倾慕之色,「陛下果决。」 谁不知道土地兼併的坏处? 前汉就是栽倒在这个上面,可毛用没有。 李治大步走出去,朗声道:「这便是我大唐的麻烦根源,媚娘,在朕的有生之年,一定要解决了此事,让大唐盛世……延绵不绝!」 …… 皇帝召见了重臣们,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朝中吵作一团。 晚些,李治躺在床上,捂着额头,只觉得脑袋要炸裂了。 「陛下犯病了。」 医官轻车熟路的得出了结论。 武媚负手站在外面,「那些人……大胆之极!」 王忠良出来,「今日陛下说要抑制土地兼併之事,宰相们大多反对,说会激起天下人的怒火。」 武媚冷冷的道:「是激起权贵豪强们的怒火吧?」 皇后好犀利,比陛下还难伺候……王忠良点头,「陛下说了人口增长,田地不敷使用的窘境,可……」 「那些人,不涉及自家的利益,自然侃侃而谈。一旦要割自家的肉,瞬间就摇身一变,面目狰狞,可耻!可鄙!可笑!」 武媚回身进去。 「媚娘。」 李治面色苍白,「朕只是想试探一番,可刚一开口,群臣反对,气势汹汹……这几日朕怕是不能理事了,你且看好朝中。」 王忠良心中一惊。 这是……这是让皇后来理事? 武媚握住他的手,「陛下放心,臣妾会想办法。」 「只是试探就如此。」李治苦笑。「朕孤掌难鸣,你……」 武媚回去,随即召见了李义府、许敬宗等人。 「陛下被气病了,此事你等有何办法?」 第630章 学富五车 皇帝病了。 高阳急匆匆的进宫探问。 「公主,陛下是被群臣给气到了。」 王忠良暗搓搓的把那事儿说了。 高阳跺脚,「此等事如何能弄?皇帝却是孟浪了。」 王忠良干咳。 公主,这话不妥啊! 晚些新城来了。 「皇帝如何?」 王忠良轻车熟路,「陛下被群臣给气坏了。」 问了是土地兼併的事儿后,新城无语。 回到家,新城问了管事,「家中可兼併了田地。」 管事理所当然的道:「公主,咱们家的田地乃是买来的。」 大唐的田地都是按照人头来分配的,人活着给你耕种,死后除去永业田之外,全数要收回去重新分配,去哪买? 但权贵和僧人们自然有法子。 皇帝病倒是大事。 新城心中焦急,再度进宫。 此次她干脆去了皇后那里。 「无能!」 皇后正在喷自己的那些狗腿子。 李义府、许敬宗等人颜面无光。 李义府觉得这事儿是和天下人作对,不可取。 许敬宗却嘆息一声…… 「许卿有话说?」 武媚干脆点将。 许敬宗轻松代入人设,「皇后,臣以为此事关切大唐兴衰。更要紧的是,他们兼併了田地,那些百姓如何过活?想到民不聊生,臣就……」 第604页 武媚见他眼中含泪,不禁动容了。 「给许卿拿了热茶来。」 许敬宗摇头,「臣喝不下。臣觉着此事就该杀鸡儆猴,拿几家人来下狠手,田地全数没收,家产全数收了,越狠越好,越狠越能震慑那些贪婪之辈。」 许敬宗……单纯! 李义府觉得这等人竟然能和自己竞争皇后身边的头号宠臣的地位,当真是自不量力。 「许尚书可想过天下人群起反对的后果?」 许敬宗看着他,怒道:「何为天下人?权贵豪强才是人,在你的眼中,百姓就不是人?」 李义府…… 老夫戳你肺管子了? 许敬宗拍案而起,「皇后,臣愿意出手弹劾!」 有担当! 武媚心中越发的满意了,而看向李义府的目光中带着不满。 这个李义府狡黠,看似忠心耿耿,可遇到难事就会躲避。 而许敬宗不钻营,遇事就事论事。 李义府一看这个眼神就有些心慌。 外面称他为皇后的第一忠犬,若是皇后对他不满,顷刻间外面的人就会把他喷到死。 李义府硬着头皮道:「臣亦愿意。」 随后众人告退。 新城站在外面,看着李义府等人出来,不禁想到外界的说法。 ——皇后的身边群魔乱舞! 「新城来了。」 武媚目光炯炯,「可是有事?」 新城行礼,「听闻皇帝被气病了,此事我可能帮忙吗?」 武媚看着她,突然爽朗的一笑,「此事外面如何传言?」 新城说道:「说是皇帝心血来潮,欲与天下人为敌。」 「此事关切大唐兴衰!」武媚斩钉截铁的道:「陛下和群臣辩驳,怒吼声连殿外都能听到。如今陛下病倒,此事却不能就此搁置。」 新城蹙眉,弱弱的道:「可是……反对者众多,奈何?」 武媚微微挑眉,英气勃发,「做事总是有难处,一帆风顺的那不是事。既然发现了问题,那便要去做,直至寻到解决的法子!」 「皇后英武。」新城不禁联想到了高阳,但高阳是莽,皇后却是有手段,有决心,「可那些人联手厉害。」 皇帝都不敌,你如何是对手? 武媚斩钉截铁的道:「有事就做,不做如何知晓做不到?」 我败退了…… 新城无言以对。 晚些她又去问了医官,结果不容乐观。 「陛下怕是得养一阵子。」 新城回到家中,晚些令人去请了驸马来。 长孙诠听闻了此事,下意识的道:「皇帝这是疯了?」 新城弱弱的道:「你不该如此说!」 长孙诠微笑,看着全是世家子弟的那种雍容,「这个天下靠的是世家门阀和豪强在统御,皇帝却想动他们的饭碗……罢了。」 他觉得皇帝没疯,大概率是飘了。 新城冷着脸,看看格外的可怜,「可土地不够如何办?」 「到时候再说。」 真以为大伙儿不知道土地兼併的坏处? 新城觉得自己问道于盲。 关键是她也觉得皇帝此事做过了。 「寻了高阳来喝酒。」 新城郁闷,于是便令人去请高阳。 「咦!」 她突然想到了好兄弟,「请了武阳侯也来。」 贾平安先到,干咳一声,觉得大唐的公主真心规矩少。 天气热,新城穿的薄,底线也就比高阳的高一些。 「此事却是麻烦,若是不能解决,我担心皇帝会心情郁郁,久病不起。」 新城捂胸,眉间多了愁绪。 「咳咳!」 贾平安暗示了一下。 小贾这是何意? 新城这才发现自己又进入了状态,差点干咳了。 「小贾。」 新城突然冷笑。 带鱼竟然会冷笑? 一直以弱弱的姿态示人的新城,竟然露出了另一面,「小贾啊!」 「何事?」 贾平安觉得女人果然就是一本书,每一页的内容都不同。 新城冷冷的道:「那些人逼迫皇帝,你可有法子?」 新城莫非和老郑一样,也是自带两块控制晶片? 「此事吧……」 贾平安仔细一看,发现新城竟然眼中含泪。 得! 这女人还真是个弱弱的。 「一国首要军队,其次财政。军队不强,亡国。财政崩塌,亡国。大唐目前的制度不能持久,我看最多一百年后就会出现大问题。」 小贾莫不是在唬我? 新城仔细看着他,可转念一想,贾平安唬她做什么? 此事麻烦,小贾定然是不想惹事上身,于是就吓唬我。 我把他当做是兄弟,他却把我当做是路人。 罢了! 新城心中难受,难免红了眼眶。 贾平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愕然。 「你看看大唐户数每年增加多少,再去看看田地还剩下多少,就能知晓了形势有多严峻。」 贾平安觉得新城就是个棒槌,「做事并非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那只会让你撞个头破血流。」 他说的很严肃。 新城点头,神色淡然。 这个娘们……果然是老李家的女人,猜疑心都重。 第605页 高阳也经常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或是什么什么…… 贾师傅就从未遇到过这等猜疑心重的家族。 旁人他定然就撒手不管,可新城这哥们不错…… 「此事兼併土地只是一面,根源却是大唐的土地不够。」 小贾还是说这个……新城蹙眉,「可天下就那么大。」 「公主知晓天下有多大吗?」 贾平安淡淡问道。 小贾这是在嘲讽我……新城说道:「当然,大唐分十道,三百六十个州,一千余县……小贾,你以为我无知吗?」 「公主觉着自己博学?」 新城色变。 你就是一个在长安城中坐井观天的公主,对天下事知道多少?贾平安问道:「公主可知大唐各地能开垦的土地有多少?可知为何无人去开垦?」 新城心想能有多少?小贾说这个大概就是安慰我的吧。 罢了,小贾也还算是耿直。 「公主可去过南方吗?」 新城摇头。 对付猜疑心强的,就得用棍子狠敲! 「南方多少好地,水源比比皆是,那便是大唐的粮仓!」 后世仅仅是苏松一带出产的粮食就能让此刻的大唐目瞪口呆。 还有湖广熟,天下足! 大唐还有许多处女地并未开发出来,但谁知道? 新城不知道,李治也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南方就是蛮荒的代名词,谁没事会去南方?百姓都不愿意去。 南方的几波移民潮,第一波就是五胡乱华时期,衣冠南渡,给南方带去了大批的移民;接下来就是安史之乱后,北方乱糟糟的一片,后续藩镇林立,许多人依旧往南方跑……到了北宋末年,开封沦陷,无数人蜂拥南下;最后是大明覆没,许多人还是往南方跑。 此刻的南方依旧有许多地方还未曾开发,若是都开发出来,大唐的人口再多几倍都没问题。 再然后…… 再然后大唐制霸东方,难道要故步自封? 当然要迈开腿,美好的人生全靠浪……咱出海去。 海外多少良田? 「小贾!」 嗯? 贾平安清醒过来,发现新城一脸关切的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摇晃。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美好的前景。」 「南方瘴疠多,偏僻,没人愿去!」 新城有些失望。 「公主知晓何为瘴疠吗?」 新城摇头,「说是有毒,中者必死无疑。」 你以为是武侠小说呢?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放声大笑。 很荒谬? 新城无语。 「所谓瘴疠,南方温热,许多地方许久未曾有人去过,那些鸟兽的骸骨和落叶,以及各种东西郁积在一起,就和酿酒一般,只不过那酿出来的是有毒的东西罢了。只需清理干净,注意水源,防治蚊虫就能无碍,再过五十年,那个地方就成了宜居之地。」 新城觉得这是神话。 「刚去的水土不服,加之不注意那些,就会上吐下泻。可这些都能适应。」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把瘴疠看得太恐怖了些。 后世他曾经钻进了西南的深山中,那些腐质物的味道确实是不咋滴,但也谈不上中者必死这么夸张。 「新城!」 高阳来了,见贾平安也在,就问道:「小贾为何也来了?」 「来喝酒。」 新城叫人上酒菜。 「皇帝的身体不好,我就担心长此以往……」 高阳有些惆怅。 但旋即几杯酒下肚,她就豪迈的道:「大不了回头我把家中多余的田地都交出来。」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 哥们,这样行不行? 可上次还听高阳信誓旦旦的说要给未来的孩子积攒家业,田地越多越好。 「这是好事。」贾平安说道:「旁人做了会被针对,公主做了那只是自家的事,谁敢置喙,抽他没商量。」 新城想起了贾平安说的南方,就问了高阳,「高阳你可知南方?」 「那边好多蛮子,不能住人吧?」 新城和高阳都是一个看法。 妇人家头髮长,见识短! 贾平安哂然一笑,「兵部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和两个女人在一起喝酒不得劲,关键是他担心高阳这个娘们喝多了会失态。 等他走后,新城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府中有个南方人,来人,把邓林叫来。」 一个僕役来了。 「南方可是有肥田?」 邓林诧异,「公主竟然也知晓吗?」 新城:「……」 「那边许多地方都没人居住,土地也是空着,北方人来了都说怕瘴疠。」 邓林觉得这些人误会太深,「许多人刚到南方都会生病,多与被蚊虫叮咬有关系,还有就是胡乱在野外喝水,那些水不干净。」 他发现新城的神色有些古怪。 「小贾……」 高阳问道:「小贾如何了?」 新城茫然,「小贾先前说所谓的瘴疠,就是一些郁积许久的东西在作怪,要防治蚊虫,注意水源……他去过南方?」 高阳摇头,「小贾一直在华州,后来出征出使,也只是去了西北北方和辽东。」 第606页 「可说到南方时,他恍若亲见!」 高阳举杯,得意的道:「就是新学,小贾学富五车你不知道?」 「他果然是大才。」 新城低声道:「他这般大才,你还不赶紧和他生个孩子?那孩子定然会聪慧过人。」 高阳大大咧咧的道:「以后就生。」 …… 许敬宗开炮了。 他连续弹劾数人,罪名皆是非法兼併土地。 卧槽! 老许炸了! 贾平安在兵部得了消息,不禁目瞪口呆。 「老许雄起了?」 他去礼部寻老许。 值房内,有人在低声劝。 「……那些人兇狠……」 许敬宗的声音很坚定,「此事关切大唐兴衰,老夫死而无憾!」 老许从奸臣的路上走岔了……贾平安默然回身。 邵鹏来了。 「陛下躺在病榻上,依旧令人读奏疏,每一份奏疏都仔细揣摩,随后交代处置法子……头疼欲裂时,便用手敲打……」 邵鹏眼中含泪,「皇后夙夜难眠,深夜依旧披着衣裳在看文书。」 贾平安默然。 他在思索,写写画画。 「武阳侯。」 陈进法来了。 「外面有人说是武阳侯进言,谈及了土地兼併之事。」 陈进法一脸钦佩,「有人叫骂,也有人大声叫好。」 「笑骂由人!」 贾平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 今日卫无双要去庄上查看,苏荷静极思动,不想修炼了,也想去。 后来干脆叫人去给贾平安打招唿,一家子都去。 两个孩子一路闹腾着。 「阿福!」 阿福也被弄了出来,此刻躺在马车里喘息。 热死熊了啊! 一路到了城外,两个孩子嚷着要出来玩耍。 「阿娘,要玩!」 「阿娘!」 苏荷无动于衷,「好热啊!」 她觉得还是马车里舒服。 兜兜转身,「大娘,阿娘欺负我!」 她竟然捂着眼睛呜呜呜。 苏荷目瞪口呆。 「兜兜和谁学的?」 卫无双也被贾昱缠住了,耐心在慢慢消失…… 「阿娘,下车玩。」 卫无双终于忍不住冷着脸。 贾昱看着她,「阿娘凶我……」 「哇!」 不知是谁先哭,马车里顿时没法待了。 吵死了……阿福顺着一滚,轻松地滚下了马车。 外面好热啊! 但是有水渠。 阿福噗通一声下水,水深只到它的胸脯,倍感舒坦。 「阿福!」 兜兜掀开车帘欢唿,然后就往下蹦。 苏荷差点被吓死,一把捞住她后嗔道:「差点掉下去了。」 「阿娘,下去,我要下去!」 一个熊孩子全力挣扎起来,大人真的扛不住。 「下车下车!」 两个女人被磨的没办法,干脆全部下车。 兜兜摇摇晃晃的站在水渠边,阿福在水中冲着她龇牙。 「我要下去!」 兜兜张牙舞爪的扑向阿福,可却被苏荷揪住了后领,看着就像是一只小熊无奈在挣扎。 「啊!」 兜兜怒了,怒吼道:「阿娘!阿娘!」 这时前方来了数骑,苏荷低声威胁,「再闹晚些没有你想吃的乳酪了。」 兜兜可怜兮兮的道:「阿福!」 阿福在水里哗啦一声潜下去。 真的舒坦啊! 「咦!」 来的是几个男子,其中一人看着卫无双等人,突然问道:「可是武阳侯的家眷?」 卫无双和苏荷赶紧把羃(上四下离)放下来,随行的徐小鱼上前,「正是。」 为首的男子面色一变,「贾平安沽名钓誉,想从我等的手中夺了好处去讨好皇后,无耻之尤!」 卫无双和苏荷还不知道那事儿,被呵斥的满头雾水。 「朝中事我等乃是妇人无法干涉,不过拙夫如何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觉着不公,尽可在朝中驳斥。」 卫无双不卑不亢。 苏荷却忍不得,「背后说人坏话,这是哪家的道理?」 男子冷笑道:「那贾平安心狠手辣,你二人狐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有话在此,若是事有不谐,且小心些!」 卫无双博然变色,「不敢去朝中和拙夫理论,却敢冲着贾家的妇孺咆哮威胁,若是贾家有事,你逃不了干系!」 男子仰天大笑,「都要鱼死网破了,还顾什么?许敬宗无耻,贾平安乃是罪魁祸首……」 他的眼中多了兇狠,「告诉贾平安,以后一家子出门且小心些,路……不平!」 他身后的两个男子策马向前,都伸手进了怀里。 「夫人后退!」 徐小鱼厉喝。 「带着小郎君和小娘子退后!」 陈冬和赵顺迎了过去,鸿雁和三花急忙去抱贾昱和兜兜。 男子骂道:「贱人,今日……」 哗啦! 边上的水渠里勐地溅起水花。 一声咆哮,阿福沖了出来。 两匹马冲过来,湿漉漉的阿福挡在前面,浑身一抖。 第607页 水滴四溅! 爪子挥舞! 第631章 武阳侯好手段 一匹马勐地人立而起,惨嚎声中,转身就跑。 阿福露出了獠牙,冲着另一匹马嘶吼。 这匹马一声长嘶,竟然软倒在地上,屎尿横流。 这一系列变化快若闪电,男子目瞪口呆。 鸿雁和三花抱着孩子后退,徐小鱼冲上来,跃起一拳,把男子打下马来。 后面还有三个男子。 陈冬策马冲过去…… 三个男子看到阿福走向了男子,不禁肝胆欲裂,「郎君快跑!」 男子抬头,就看到了爪子。 苏荷已经抱住了兜兜,赶紧把她的脑袋侧过来。 「阿福!要看阿福!」可兜兜却拼命的看…… 「啊……」 ……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告假了,依旧是去『编撰新学』。 才将出了皇城没多远,就遇到了一行人。 一辆牛车缓缓而来,周围簇拥着不少人。车上躺着一个男子,一边的脸血肉模煳,没法看了。 「这是遇到勐虎了?」 有人好奇的问道。 此刻的关中兽类真心不少,不时能听到野兽伤人的消息。 贾平安摇摇头,「下次出门定然要多带些人。」 一路回家,才进家门,贾平安就发现不对劲。 徐小鱼蹲在边上,王老二在喝骂。 「但凡有人靠近夫人他们就该拦截,还等……等什么?若是夫人和小郎君、小娘子他们出了差错……剥了你的皮!」 「郎君!」 边上蹲着的人都起来了。 「说。」 贾平安瞬间想到的是土地兼併的事儿。 陈冬说道:「今日去城外庄子,才将出城不远,在水渠边遇到了些人,有人辱骂郎君,二位夫人与他争执,随后他的人准备出手,阿福弄伤了数人……二位夫人,小郎君和小娘子无恙。」 「郎君,是黄家的人。」杜贺一脸纠结。 皇家? 贾平安一怔。 「被阿福抓伤的那人叫做黄云……黄云的父亲致仕前在刑部任侍郎。」 这个算是大佬了。 「他家交游广阔。」 「这些权贵豪强谁不交游广阔!」 贾平安去了后院。 「阿福!」 阿福躺在屋檐下,见到贾平安进来…… 它竟然傲娇的不来迎接。 膨胀了! 「阿耶!」 两个孩子和阿福腻在一起,起身迎了过来。 贾平安一手一个,「今日可被吓到了?」 贾昱摇头,兜兜却趴在父亲的肩头低声道:「阿耶,那些人……好兇。」 「不凶。」贾平安笑道:「阿耶比他们还凶。」 他必须要给孩子以安全感,至于什么正确的教育理念……得了吧,先让孩子不做噩梦了再说。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了,看着神色不对。 「夫君,今日却是闯祸了,那黄云的脸毁的厉害。」 卫无双难得认错。 苏荷却不忿的道:「夫君,咱们正在水渠边玩耍,那黄云带着人堵着咱们,口出不逊,更是让人准备动手……阿福眼疾手快,不然还不知会如何呢!」 会如何? 陈冬他们跟着,那几人怕是还没沾边就被弄个半死。 「安心。」 贾平安把孩子放下来,「自己去玩。」 卫无双低声道:「黄家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贾平安看着他,微微皱眉。 「夫君……」卫无双低头,有些忐忑。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今不是黄家肯不肯善罢甘休的问题,而是贾家不肯善罢甘休!」 郎君竟然不怪我? 这年头女人出门遇到事儿,回家男人先呵斥了再说。 贾平安安抚了妻儿,有人来禀告,「郎君,黄家那边来人了。」 「让他等着。」 贾平安过去,阿福嘤嘤嘤的爬起来,抱着爸爸的大腿表功。 我的崽,你越发的厉害了。 贾平安一阵揉搓,「洗爪子了吗?」 苏荷摇头,「还要洗爪子?」 「阿福抓伤了人,谁知道那人身上有没有病?」 贾平安叫人弄来一盆水,按着阿福洗爪子。 「晚些让曹二给阿福弄些好吃的。」 贾平安随后才去了前院。 黄家来的是个老人,不怒自威的模样。 「老夫黄爽!」 你该姓好! 黄爽冷冷的道:「今日黄云遇到了贾家女眷,不过几句争执,你那两个女人就令随行的食铁兽下了毒手。黄云如今容颜尽毁,再也无法出门见人……武阳侯,黄家要交代!」 「你想要什么交代?」 贾平安讥笑道:「贾家妇孺出行,黄云带人堵截辱骂,更是令人动手……」 「未曾动手!」 黄爽冷笑。 贾平安起身。 黄爽起身,冷笑道:「奏疏已经进宫,此事……」 啪! 黄爽捂着脸…… 「老狗!」贾平安一脚踹倒他,森然道:「你该庆幸黄云并未得手,否则杀了你全家都不解恨!滚!」 作为原刑部侍郎的弟弟,黄爽从未被人责打过,更未曾被人羞辱过。 第608页 奇耻大辱啊! 「你!」 黄爽捂着脸,眼中尽是怨毒,「你且等着……」 呯! 贾平安随手一个水杯砸过去,黄爽捂着额头转身就跑,「你等着……你等着!」 撒比! 贾平安坐下,「小鱼!」 徐小鱼进来,一脸羞愧。 「郎君,今日我没护好二位夫人和小郎君他们。」 「去查黄家。」贾平安淡淡的道:「查清楚!」 「陈冬!」 陈冬进来。 「最近盯着些。」 贾平安伸个懒腰,「别慌乱,小事罢了。」 晚些一顿美食下去,苏荷眉开眼笑,卫无双也心情好转。 …… 「皇后,前刑部侍郎黄卓的儿子黄云今日和武阳侯的家眷发生冲突,说是被贾家的食铁兽一爪子把脸拍烂了。」 武媚抬头,「阿福竟然这般了得吗?」 那个萌萌的食铁兽……竟然这般兇悍? 连邵鹏都颇为惊讶。 「此事……问清楚。」 武媚起身去了皇帝那里。 「土地兼併之事,权贵豪族那里不好动手。」武媚冷静分析着,「寺庙里也得缓缓而行。陛下此次的试探激起了他们的怒火,原刑部侍郎黄卓的儿子黄云今日拦截平安的家眷,想动手,被阿福一爪子抓烂了脸。」 李治闭着眼,「那只食铁兽?」 武媚点头,仿佛李治能看见般的,「此事臣妾以为,当压下奏疏。」 「压下奏疏,黄卓自然知晓朕的意思。」李治突然冷笑道:「许敬宗弹劾的人中就有黄家,他们却去寻了贾平安的麻烦。」 武媚嘆息,「他们得知了平安的建言,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李治勃然大怒,「王忠良!」 王忠良近前。 「陛下,奴婢在。」 李治指着外面吩咐道:「那日贾平安和朕说话时,在场的人,全数拿下问话!」 一番问话,竟然找不到根源。 「谁泄露了那日的话?」 「拷打!」 外面惨叫声不断,李治坐起来,依旧觉得视线模煳,「媚娘。」 「臣妾在。」 武媚握住他的手。 李治缓缓说道:「郝米!」 武媚一惊,「臣妾竟然忘记了郝米也说过一番这等话,邵鹏!」 「去,让平安进宫,我有话问他。」 邵鹏一路去了兵部。 「武阳侯?说是去编撰新学了。」 陈进法吹捧道:「新学博大精深,武阳侯每日为此绞尽脑汁……」 贾平安巡街——早退! 贾平安编书——早退! 娘的! 邵鹏忍住骂人的冲动,心想这货竟然到了兵部依旧如故,堪称是滚刀肉。 陈进法问道:「可是有事?要不下官去寻武阳侯回来。」 邵鹏想了一下贾平安在家中被陈进法找到的场景,觉得那厮定然会随口撒谎,比如说本来在睡觉,随即弄几张纸来煳弄人。 「罢了,咱自己去寻他。」 邵鹏出去,正好碰到武媚身边的一个内侍。 「邵中官,李相出手弹劾了三名官员。」 邵鹏尖声道:「让那些人莫要得意,咱们往后看!」 李义府出手堪称是快准狠,直接寻了几个官员开刀,不但有兼併土地的事儿,甚至还有贪腐。 邵鹏到了贾家,开口就让杜贺苦笑。 「武阳侯在玩什么呢?」 「郎君在编书。」 杜贺苦笑。 贾平安出来时,杜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阿福的毛。 「皇后召见。」 …… 一路进宫,贾平安发现宫中的气氛不大对。 「老邵,这是啥意思?难道是陛下发怒了?那也不至于吧,皇帝发怒,大伙儿不往上凑就是了,何必战战兢兢的。」 「有人泄露了你和陛下说的那番话。」 贾平安诧异,「不会吧?陛下的身边若是被人安插了奸细……」 李治能冲着宰相们咆哮。 「对了。」贾平安勐地想起一事,「郝米。」 见到武媚时,她端坐着,案几上一堆文书和奏疏。 她神色冷冷,听到脚步声问道:「可是平安来了?」 「阿姐。」 贾平安行礼。 阿姐竟然代理朝政了? 贾平安给邵鹏使个眼色,武媚抬头恰好看到了,皱眉道:「郝米说的那些关乎财政与土地兼併的话,你给谁说过?」 这事儿竟然查到了这里,由此可见李治和武媚是真怒了。 至于这等话…… 「就和滕王他们说过,郝米在外面旁听。」 随即人渣藤等人被一一问话。 「本王发誓……当时先生授课时,压根就没注意听。」 外面传来了李元婴赌咒发誓的声音。 贾平安的脸有些黑。 武媚冷着脸,「看看你教的人!」 都是人渣! 「没有啊!」 「从未说过。」 贾平安摇头,「阿姐,这一课是去年上的,若是要针对谁,早就发作了。我以为……若是有人在陛下的身边有眼线……」 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不可能会为了此等事暴露。」 第609页 就为了一个郝米和一个贾平安,值当? 武媚沉吟。 李治和她都把事儿往阴谋的方向去想,此刻贾平安一番话惊醒梦中人。 「来人!」 武媚一拍案几,「查我这里!」 邵鹏带着人如狼似虎般的把当日在场的人弄了来。 「郝米的那些话是谁传出去的?」 邵鹏冷冷的问道。 贾平安觉得这样很无趣,「老邵,没人愿意说的。」 就像是后世抓了人犯,一问某某事儿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嫌犯肯定把脑袋甩的和拨浪鼓似的,谁认谁撒比。 你这是在拆咱的台啊! 邵鹏难免不满,「你难道有法子?」 「当然。」 贾平安觉得邵鹏威胁的法子太没技术含量了。 武媚淡淡的道「那便试试吧。」 贾平安走了出去,三个内侍,两个宫女。 「谁识字?」 五人摇头。 贾平安说道:「陛下和宰相们商议此事,消息传递不会那么快,而事情就爆发在许尚书上疏弹劾之后,消息传到宫中半个时辰……」 他目光扫过这五人,「此刻承认还能免死!」 泄露禁中语……哪朝哪代都是掉脑袋的事儿。 没人应声。 「这便是自寻死路!」 贾平安说道:「那人想到了郝米和皇后说的那番话,随后那人……」 他盯着这五人,「那人不但要在场听到那番话,还得要知晓郝米跟着我学了新学……」 邵鹏的目光转动,在两个内侍,一个宫女的身上转动。 这一下就排除了两个嫌疑人。 「得了消息之后,他断定此事和郝米的话有关,于是便把消息传了出去……就一个时辰之内。」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一个时辰之内,谁出了这里?去了何处?」 一个内侍抬头,神色惶然,「奴婢当时有事出去了。」 「去寻谁?」 玩这个……贾平安觉得真心没意思。 内侍说道:「奴婢当时去拿衣裳……」 「谁的衣裳?」 内侍说道:「奴婢的。」 「和谁要?」 内侍抬头,「和杨艺。」 「你说的很是流利,是和那杨艺事先就串通好的吧?」 内侍摇头,惶然道:「奴婢并未串通谁,武阳侯,你……」 你莫要冤枉咱! 「你以为我试不出来?」 贾平安觉得这货太高看自己了,「老邵,马上让人去寻那个杨艺,一见面别客气,先拿下,随即喝骂,就说此人……叫做什么?」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好人。 「王……王辅。」 「好名字!」 贾平安继续说道:「拿下杨艺后,就说王辅交代了泄密之事……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 邵鹏眼前一亮,「武阳侯,你这手段……当初在百骑咱就知晓你坑人有一套。」 「我何时坑过人?」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王琦。 那货是长孙无忌的人,当初贾平安就是个小虾米,所以不能明着下手,就暗中坑了他几次。特别是陈二娘……通过她,贾平安直接把王琦坑成了王教主。 呵呵! 他在看着王辅。 王辅看似很镇定,甚至还在苦笑。 贾平安问道:「太子何在?」 邵鹏也在盯着王辅,「太子在读书。」 「我去瞅瞅。」 他绕过这里,前方就是李弘读书的地方。 一个男子正在外面低声呵斥着内侍,声色俱厉。 呵! 蒋林遵。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这个棒槌。 「贾平安?」 蒋林遵眯眼看着他,「你来此处作甚?」 那个内侍赶紧走了。 「看看。」 贾平安挺好奇的,凑到门边往里面瞅了一眼。 李弘坐姿很端正,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伏案看书写作业,小小年纪就戴眼镜的孩子们。 曹英雄在边上一本正经。 但贾平安觉得这厮的未来堪忧,弄不好会成为太子身边的弄臣。 到时候他若是带着太子去玩老鸨…… 贾平安觉得阿姐能把他做成肉酱。 赵二娘讲课很认真,不过李弘看到了贾平安,不禁转移了视线。 「咳咳!」 赵二娘恼火,「太子认真些!」 说着她回头,「谁在骚扰太子读书?」 门外,刚想来驱赶贾平安的蒋林遵说道:「是武阳侯。」 贾平安已经飞快闪人了。 赵二娘出来,左看看,右看看。 「人呢?」 蒋林遵说道:「走了。」 赵二娘看着他,微微嘆息。 她进去后,隐隐传来一句话,「人品不行。」 前面,邵鹏冷冷的道:「此事早些说出来……咱还能算你个主动交代,为你在皇后那里说个情。若是冥顽不灵,那便别怪咱心狠手辣!」 王辅低着头,看不到神色。 邵鹏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邵中官,陛下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皇帝那边的内侍陈二答。 肥头大耳的陈二答笑道:「可查出来了?」 第610页 陈二答当年和邵鹏有仇,后来邵鹏执掌百骑,他自然偃旗息鼓。可如今他鸟枪换炮,在皇帝的身边做事,在宫中也算是头面人物。 邵鹏摇头,「正在查。」 陈二答突然变脸,冷冷的道:「陛下恼火,此事令咱来看看……你既然查不出,那便换了咱来。」 这是来抢功的。 邵鹏冷冷的道:「此事晚些自然就有结果。」 「晚些……晚多久?」 陈二答目光扫过那五人,「拿下,拷打!」 随行的内侍扑了过来。 邵鹏怒,「住手!」 陈二答低喝道:「别以为有皇后作为倚仗就能得意,当年你害咱不能升职,今日便让你好看!」 他查出来了,邵鹏自然颜面无光。 「拷打!」 他冷笑后退。 贾平安刚坑了蒋林遵一把,心情愉悦,过来见到剑拔弩张的场景,就问道:「这是为何?」 有人说道:「武阳侯,陛下那边的人要接手此事,拷打他们。」 这特娘的不是多事吗? 不对! 贾平安知晓皇帝此刻要倚仗阿姐帮助他执掌朝政,怎可能派人来打脸? 一个宫女低声道:「武阳侯,那是邵中官的仇人。」 贾平安冷冷的道:「哪来哪去!」 陈二答笑了笑,「咱奉命而来,此事紧急,若是不能查出谁泄密,陛下的安危谁来负责?」 「拿到了杨艺!」 这时外面一阵喧譁,接着几个内侍押解着一人进来,为首的兴奋的道:「我等刚才冲进去拿了杨艺,说王辅泄密,他是同谋,杨艺当即就被吓软了,一迭声说他只是把消息传出去……王辅是主谋!武阳侯好手段!」 呯! 王辅跪下,面色惨白。 陈二答愕然…… 第632章 一残一重伤 「吃里扒外的贱人!」 邵鹏指王辅喝道:「拿下!」 王辅喊道:「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一个内侍扑过去,一拳把他剩下的诅咒打回去,接着几个内侍扑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给控制住。 「老邵,动机别告诉我。」 贾平安知晓里面多半有些骯脏的事儿。 这时周山象出来,「这是查出来了?」 贾平安低声道:「我那边还有事要做,老邵,晚些为我在阿姐那里请个罪,走了啊!」 剩下的事儿他一点都不想沾边。 邵鹏进去禀告。 「皇后,是王辅。」 武媚没抬头,「谁查出来的?赏!」 邵鹏干笑,「是武阳侯。」 嗯? 武媚抬起头,修长的脖颈活动了一下,「平安呢?」 小贾又坑咱……邵鹏说道:「武阳侯说兵部还有事,担心打扰了皇后理事,就先走了。」 武媚揉揉眉心,「他这是不想掺和这些事吧?」 邵鹏堆笑道:「皇后明见万里。」 「平安……」 武媚眼角的笑意消散,「问话。」 晚些,蒋涵也来了。 「口供在此!」 武媚指着一张纸,冷冷的道:「先把王辅也被抓的消息传出来,我倒要看看那些贼子如何惶然不安,上蹿下跳!」 蒋涵心中一紧,「是。」 宫中旋即有些地方闹腾,明静下衙进宫,就见一个内侍上半身赤裸,身上涂满了脏东西,疯狂大笑。 「这是疯了?」 明静赶紧避开,担心弄脏了自己刚剁手买来的新鞋子。 「咱发财了!」 疯狂的喊声中,几个内侍狞笑着跑来。 「装疯卖傻?拿下!」 …… 贾平安下衙,刚想回家,却看到了老地方多了划痕。 马丹,划分开些啊!差点就看漏了。 铁头酒肆。 「人这一辈子你说为何活着?」 郑远东在来回踱步,许多多在金鸡独立练字。 「出生无知无识,被父母亲人养大,读书识字,随后就得成亲……得想尽办法来养活妻儿,随后就在红尘中来回翻滚,脏的臭的都得忍,只为了钱财。」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郑远东负手,依旧不耽误把玩手串,茫然道:「活着……总得有个缘由吧?为了钱财还是为了出人头地?」 他看着许多多,很迷惑的道:「你这般每日练字,带着一帮子恶少开酒肆厮混,不觉着……无趣茫然吗?」 许多多一边写字一边说道:「阿耶在的时候,带着他们好勇斗狠,打赢了,挣钱了,就给我买好些东西,阿耶说那是他最欢喜的时候……」 「为了妻儿!」郑远东的嘴角微微翘起。 「后来阿耶遇到了对头,每当对头吃亏时,他笑的格外的欢喜,说这便是他最欢喜的时候……你明白了吗?」 许多多抬头,「小时候我看蚂蚁搬家就能快活数日,觉着那便是此生最欢喜的时候。大了,蚂蚁在我的脚下,被我无意踩死……人都是会变的。」 她放下笔,「我见过那些恩爱的夫妻,可转瞬就会恶语相向。」 郑远东觉着这个女人太悲观了,「可他们毕竟恩爱过。」 「人活着就是受苦,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恩义只是一时,情义亦是一时,人心善变。」许多多淡淡的道:「那我何不如平淡度日,不喜不悲,心中波澜不惊。」 第611页 郑远东干咳一声,「我却是意志坚定,有始有终。」 许多多微微一笑,「那你为何茫然?」 郑远东竟然不能答。 「老郑。」 贾平安来了,许多多福身,随后收拾东西准备出去。 贾平安勐地想起一件事儿,「那个多多啊!单腿练字也差不多了,再练下去,小腿粗壮不说,伤骨。」 许多多说道:「可奴是换着腿站着。」 我去! 这般快就实现了左右腿互换啊! 那下次要不要让她练练左右互搏? 许多多出去后,郑远东坐下,平静的道:「你给那些学生说了些什么……土地兼併乃是大唐衰弱的根源,你可知晓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强多有兼併土地吗?」 「知道。」 贾平安太知道了,「前汉亡于黄巾之乱,黄巾之乱表面看是天灾,可更多的是人祸。土地被兼併,百姓失地,民不聊生,而权贵豪强的手中握着大把的良田,家中的粮食堆积如山。可谁开仓放粮了?最后被黄巾大军席捲而至,不但粮食没了,一家子也成了刀下亡魂!」 贾平安没想到郑远东竟然也看不透这些,由此可见此刻的大唐多少人还在觉得天下太平……一群棒槌!他起身,「老郑,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看不透的……前汉如此,大唐若是少了土地会如何?」 他走了,现在回家还赶得及和妻儿一起吃饭。 郑远东坐在那里发呆。 许多多进来,「为何不走?」 她要准备晚饭了,但没有郑远东的份。 郑远东苦笑道:「当初我读书时,先生提及黄巾之乱,总说那是天灾,老天爷要让前汉衰弱覆灭,所以就降下天灾。可武阳侯一番话直指其中的弊端,那不只是天灾,更是人祸。」 …… 徐小鱼和夏活在贾家的侧后方蹲着。 夏活的右手断了,徐小鱼有些同情,「你练左手吃饭很难吧?」 夏活摇头,「不难。」 前方,一个男子正在往外面走。 「他在坊内转悠了许久,可一直在盯着咱们家。」 徐小鱼冷笑,「却逃不过我的眼。」 夏活觉得徐小鱼过于自信了,「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路过咱们家前面的时候,脑袋就往左边,看似看不到咱们家,可你去前面试试,在快到咱们家之前,他这般歪着脑袋,恰好能看到咱们家……太做作了。」 夏活:「……」 「还有,他转身时,目光在咱们家会多停留一瞬。」 「小子……」夏活拍拍他的肩膀,「厉害!去了军中操练一番,就是最好的斥候。」 「他要走了。」 徐小鱼起身过去。 「你少了右手,就在边上看着。」 徐小鱼跟了上去。 男子勐地回头,见到徐小鱼后就加快了脚步。 「不打自招!」 徐小鱼发足狂奔。 男子回头,刚想奔跑,夏活装作是路人,从右边飞扑过来。 少了右手的人…… 男子挥拳。 夏活用左手灵活的格挡,随即一拳把男子撂倒,单膝跪在他的背上,左手反剪男子的手臂,只是轻轻用力,男子就哀嚎了起来。 全程,他的左手灵活的让徐小鱼不禁看看自己的右手。 见徐小鱼发呆,夏活淡淡的道:「其实我是左撇子。」 贾平安正好回来,「拷打!」 姜融一脸纠结,「武阳侯,此事……」 在道德坊里他才是老大啊! 抓到贼人也是该他来处置。 贾平安说道:「晚些再给你。」 姜融深吸一口气,觉得值回票价了,「好。」 一番拷打,果然不出所料。 「就是黄家的人,说是来看看贾家在何处。」 「这是踩点来了。」贾平安转身出去,「打断他的腿,丢给姜融。」 杜贺在外面,「郎君,弹劾吧。」 「为何要弹劾?」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来我往才是王道。」 杜贺看了徐小鱼一眼,「要不咱们也去盯着黄家?」 「贾家行事,为何被人左右?」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亲自安排了下去。 …… 「贾平安心狠手辣,家中还养着凶兽……与兽类为伍。」 酒楼里,黄渡神色悲痛,「阿弟的半边脸都烂了,郎中说就算是能长起来,以后也没法见人……」 房间里,几个男子都不禁嘆息。 「太狠了!」 「是啊!」 「那食铁兽竟然能饲养吗?」 「说是兇悍,也不知贾家如何餵养。」 「也不兇悍吧,有人说道德坊里的坊民都喜欢那个食铁兽。」 「我在想……要不去寻摸一只来养?」 「不好寻,就算是寻到了也追不上。」 「原来如此!」 黄渡干咳一声,才发现自己跑题的几个男子马上冷着脸。 「此事我等自然同气连枝,回头弹劾绝不落人后。」 黄渡要的便是这个,他举杯,「多谢。」 晚些,他醺醺然的出了酒楼,看着外面的繁华,不禁骂道:「贱狗奴,此次定然要让你生不如死!」 几个男子也喝多了,纷纷出言帮衬。 第612页 「回头弹劾,首要弄死他家中的食铁兽。」 「放心,明日就弹劾!」 「走了。」 黄渡把人一一送走,然后上马。 「郎君,回不去了。」 随从牵着马,「寻个逆旅住下吧。」 黄渡摇头,「去青楼!」 他策马缓缓而行,两旁店铺中光影流动,热闹非凡。 他有些神思恍惚的看着这些…… 「田地就是黄家的命,那些奸贼,竟然想夺了去。许敬宗,李义府……罪魁祸首便是贾平安,不弄死他,心中意难平啊!」 黄渡握拳,奋力捶打了一下马脖颈。 马儿嘶叫,黄渡心情不好,骂道:「住口!」 前方阴暗,人马进去,黄渡觉得有些发凉。 「黄渡!」 他勐地回头。 一个身影闪动,手中的木棍奋力挥动。 「嗷……」 …… 徐小鱼和陈冬回来了。 「如何?」 杜贺恨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可身手太差,去了也是累赘。 陈冬点头,「黄渡断了两条腿。」 杜贺寻了鸿雁来,令她传话。 贾平安已经躺下了,迷迷煳煳的,外面有人说道:「郎君。」 「嗯?」 贾平安睁开眼睛。 「管家说妥当了。」 「知道了。」 贾平安沉沉睡去。 黄家已经炸了。 第二日,黄卓杵拐去了皇城前,跪下喊道:「陛下,老臣的两个孩子,一个毁容,一个断腿,求陛下做主!」 奏疏被递进去。 「陛下,前刑部侍郎黄卓弹劾武阳侯行兇,伤了他的两个儿子。」 李治淡淡的道:「查。」 随后刑部出动。 「陛下令查贾平安。」 周醒激动的浑身颤抖,「机会来了。」 「淡定。」 王琦没有丝毫喜色。 「黄云被抓烂了脸,那是大理寺的事。黄渡被人打断腿,谁打断的?证据何在?」 他当先进了兵部。 「武阳侯。」 贾平安决定今日老实一些,兢兢业业的做好本职工作。 「昨夜你在何处?」 「在家。」 贾平安没想到李治竟然令人来查此事。 「家僕可出门了?」 贾平安突然骂道:「滚!」 王琦冷冷的道:「这是陛下的差使!」 「撒比!」贾平安觉得这货真的是撒比,「陛下可是令刑部来查我?」 王琦摇头,「但你有嫌疑。」 周醒冷冷的道:「黄家与你结怨,不查你查谁?」 「我与你等结怨,昨日有人和我家的狗对骂,那我可否认为就是你等?」 周醒…… 我们是狗? 「我与黄家如何结怨?」 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脑子有问题。 「你家食铁兽抓伤了黄云……」 「于是我接着令人打断了黄渡的双腿?」 这个从道理上说不通啊! 「黄家……」周醒忍住了。 黄家发誓要收拾贾平安,可还没动手,黄渡的腿就断了。 卧槽! 好兇残! 「滚出去!」 王琦随即往上报,刑部再报上去。 「陛下,刑部去查武阳侯,被赶了出来。」 这个太跋扈了吧?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这次要被呵斥。 「可是有证据?」 李治的声音平静。 「说是没有。」 李治闭上眼睛,继续养病。 王忠良出去,「陛下问了,可有证据?」 刑部的人被噎着了。 是啊! 没证据你查什么? 若是没证据都能查,岂不是人人自危了? 黄卓在皇城外等候,不断有人来给他打气。 可最后守了个寂寞。 「昨日黄渡可看到是谁了?」 黄卓:「……」 要是看到了还说啥,直接报案了。 就是没看到,这才请皇帝做主。 你是豕吗? 黄卓毕竟是前侍郎,冷着脸颇为威慑力。 王琦带着人来回跑,黄渡发誓说看到了贾平安。 「就是贾平安!」 这货喝多了。 连周醒都觉得这事儿没谱。 「贾平安昨夜在道德坊,有人看到过。」 「就是他!」 黄渡惨叫道。 隔壁也传来了惨叫,「我的脸!」 王琦进去看了一眼,不禁摇头。 「两兄弟都躺下了,惨!」 「那食铁兽竟然如此兇悍!」 「此事查不清了。」 王琦殷红的嘴唇抿着,站在黄家的外面,淡淡的道:「黄云拦住了贾家的妇孺,被食铁兽抓伤,贾平安大怒,随后令人打断了黄渡的腿,定然如此。」 周醒的眼中多了恼火,「此事要不让相公出手?」 王琦摇头,「相公最近颇为艰难,这时候去寻他,多半会被呵斥……要不,你去?」 周醒赔笑道:「我哪里能见相公。」 「有自知之明就好。」 回到刑部,周醒跟着进了值房,顺带看陈二娘一眼,「我与王主事有事商议。」 第613页 这是摆明了不信任陈二娘。 等陈二娘出去后,周醒阴阴的道:「要不……找人来指认贾平安。此次他算是激起了众怒,只要开个头,保证能坑死他。」 这个主意…… 王琦心动了。 「就说看到了他家中的僕役,他家中不是才将招募了几个残疾军士……军中的悍卒,伏击黄渡小事一桩。」 王琦拿起针线,「此事我想想。」 周醒嘆息一声,出去后,见陈二娘在边上默然看着天空,就凑过去。 「滚!」 还未开口,陈二娘就冷脸相对。 「迟早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在我的身前!」 周醒出了刑部,随后转悠一圈,最后竟然寻到了郑远东。 「何事?」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问道。 周醒回头看看外面,低声道:「郑先生,有机密事。」 机密事…… 难道是王琦那边发现了贾平安的把柄? 那我该如何? 郑远东迅速切换了控制晶片,「何事?」 周醒干咳一声,「其实……我一直仰慕郑先生的才华,恨不能陪侍先生左右,早晚请教。」 这话不对啊! 怎么像是想讨好我? 郑远东按捺住好奇心,拿起文书,「有事就说。」 ——没事滚蛋! 周醒干笑了一下,上前一步,声音更低了些,「郑先生,我最近发现……」 他抬起头,眼神闪烁,「我最近听到王琦说了些话,和相公有关。」 郑远东依旧平静,只是哦了一声。 「他说……相公日薄西山,怕是时日不多了,要赶紧给自己寻一条后路。」 王琦反水? 郑远东抬头,盯着周醒,「若是假话,相公能让你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周醒指天誓日,「若是有假,我转世为畜生。」 郑远东颔首,「你很好,继续盯着。」 周醒心中一松,出了值房后,他挽起袖子,看着手臂上的密集针眼,眼中有疯狂之意。 要不要把此事禀告给长孙无忌? 郑远东想了许久。 若是不禀告的话,他可以暗中运作一番,看看能否让王琦成为内应。 他沉思良久。 而周醒转身就去求见长孙无忌。 他只是一个小虾米,哪有资格见长孙无忌。 「就说有大事。」 如此,他也等了许久才得以进去。 「见过相公。」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你求见老夫何事?」 周醒说道:「相公,下官偷听到王琦自言自语,说相公日薄西山,怕是不妙了,想寻一条退路。」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相公不信? 周醒心中一冷,「对了,先前下官把此事告诉了郑先生……」 「相公,郑先生求见。」 当郑远东看到了周醒时,嵴背汗湿。 第633章 如意如意 早上,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洗漱。 「洗脸!」 哗啦! 兜兜一脚踩在水盆里。 「刷牙!」 猪鬃毛做的牙刷刷啊刷! 贾昱很好奇,把牙刷冲着自己的脸使劲刷! 小畜生,脸都要破了! 贾平安抢过牙刷,贾昱张嘴…… 「再嚎就收拾!」 贾平安亲自上手,把俩孩子收拾了一遍,随后抱着出去。 吃早饭时,两个女人一边带一个。 「我不吃这个!」 兜兜痛苦。 「必须吃!」 苏荷摆出了母亲的威严。 「阿娘!」 苏荷无动于衷。 「哇!」 贾平安无动于衷的看着。 原来,做父母就是这样的吗? 贾昱也跟着哭。 一大早就是这般的鸡飞狗跳啊! 还好有阿福。 「阿福!」 阿福悄然而去。 迅速爬上墙头。 呯! 「阿福!」 赵贤惠欢喜的声音传来。 哎! 这个小畜生也不挨家了。 贾平安起身,「别打孩子啊!」 「阿耶!」 兜兜被苏荷抱着,泪眼朦胧的伸手,就像是即将掉进虎穴。 贾平安硬着心肠走了。 到了前院,几个护卫蹲着在说话,见他出来,陈冬迎过来说道,「郎君,咱们盯住了黄卓,只等他出来就动手。」 「一群杀胚!」 贾平安骂道:「都老实些。」 动辄打杀,娘的,贾家又不是土匪窝。 陈冬干笑道:「就怕黄家报復!」 「黄卓不敢!」 贾平安真心希望黄卓疯一把,冲着自己下手。 他现在就想找个由头,寻个沙雕来下狠手。黄卓若是被仇恨沖昏了头脑,那就是现成的靶子。 「关于抑制土地兼併之事,皇帝只是试探了一番就被群臣堵了回去。黄家随即被许敬宗弹劾,黄卓但凡敢动手,我悄然弄死他一家皇帝只会叫好!」 贾平安策马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 「小贾!」 声音很熟悉,但有些变化,好像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贾平安回头…… 第614页 许敬宗落汤鸡般的出现了。 「许公你这是……」 「贱狗奴。」许敬宗抹了一把脸,「先前遇到了几家人,竟然泼了我一身。」 他一靠近,贾平安就嗅到了怪味。 「这是什么味?」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好像是……呕!」 老许被泼粪了。 这事儿真心过分。 「谁干的?」 「赵家和周家。」 许敬宗悲愤的道:「此事陛下怕是不好处置。」 mmp! 过分了啊! 许敬宗弹劾,你觉得不妥那就反弹就是了。 娘的,泼粪…… 「奸臣许……哈哈哈哈!」 那些上衙的官吏见到了许敬宗的狼狈模样,许多都是捧腹大笑。 「活该!」 许敬宗触及了许多人的核心利益,所以此刻就成了过街老鼠。 「老夫犯了何错?」 许敬宗的咆哮声格外无助。 贾平安看了那些人一眼,眼中多了轻蔑之意! 他去兵部照个面,随后就令人去打听赵家和周家的情况。 「那两家都是兼併土地比较厉害的。」 包东也知晓了许敬宗被泼大粪的事儿,一脸纠结。 太特娘的噁心了啊! 贾平安问道:「隐户呢?」 包东心中一凛,「武阳侯,兼併土地可以查,可隐户……这个犯忌讳。」 兼併土地可以说是恶行,但收纳隐户这个就是在挖大唐的墙角。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你和雷洪别去。」 包东炸了,「武阳侯这是看不起下官吗?」 雷洪扯扯脸上的鬍鬚,「这般热闹之事,不去下官定然后悔终生。」 两个棒槌! 贾平安出了兵部,先去了家中。 「夏活守家,其余的,跟我来!」 杜贺觉得这势头不对,「郎君,这是……」 「许公被人泼大粪!」 杜贺愕然,「那也不至于此吧?」 「当初我和表兄初到长安时,若是没有许公的照拂,哪有今日?做人……」贾平安的眼中全是煞气,「要厚道!」 …… 「放肆之极!」 宫中,皇帝震怒。 「陛下,许尚书刚到礼部,说是闭门不出。」 奇耻大辱啊! 众目睽睽之下,许敬宗社死了。 李治冷冷的道:「那两家为官的,查!」 武媚来了。 「陛下,此事不可轻易罢休!」 「朕知道。」李治淡淡的道:「朕令人去查赵周两家的官员。」 武媚觉得太软了些,「陛下,为何不直接拿人?」 这个女人……好像很兇悍! 不知从何时起,这两口子竟然有了些相依为命的感觉,于是武媚也渐渐的露出了『本来面目』。 ——攻气十足! 相比之下,李治就像是个老阴比……他摇头,「可以争斗,但拿人会引发许多麻烦事。」 君臣之间有事儿都要按照规矩来做,今日你越矩,明日他越矩,后日就要造反了。 所谓做皇帝也难! 做一个世家门阀当道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武媚的眉微微一挑! ——软男! …… 「砸!」 呯! 赵家的大门被撞开。 陈冬想表功,王老二骂道:「郎君说是砸,怎地用撞?」 ——差评没商量! 几个家僕喊道:「有贼子!」 一群家僕拎着棍子来了。 「打!」 贾平安冷冷的道。随后走进去,看着这一片建筑,贊道:「果真是富丽堂皇……可耶耶怎地看到的都是百姓的血泪。」 贾师傅要动手,自然要寻个由头。 呯呯呯! 一群僕役被打的满地找牙,赵家一家子出现了。 「武阳侯?」 「我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大打出手?」 贾平安狞笑道:「昨日贾家丢失了十万钱,有人见到你家的大郎君出现在贾家门外,此事发了!」 「大郎?大郎!」 一个男子上前,眼中几欲喷火,「贾平安,我昨日在家,你这是血口喷人!」 「砸!」贾平安就像是个恶霸地主,冷冷的道。 呯! 轰! 木柱子被拉倒,顿时灰尘漫天。 「畜生,还不……还不停手?咳咳咳!」 赵家的老爷子指着贾平安骂道:「你这是为了许敬宗而来,畜生,你不得好死!」 「老狗!」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且把屁股洗干净,准备进大牢吧!」 呯! 正堂完蛋了。 一户人家,正堂就是门脸。门脸被砸,就是打脸。 「走!」 贾平安扬长而去。 「去,去大理寺告他!快去!」 赵家的老爷子气喘吁吁的捶着胸口,发出要把肺叶咳出来的声音。 「贾平安又去了周家!」 同样的事儿周家也遭遇了一遍。 两家人发狂了,合在一起去大理寺告状。 …… 自觉已经社死的许敬宗在值房里木然坐着。 被呵斥,被辱骂都没问题,比如说以前多少人骂他是奸臣许?可有毛用! 第615页 但被人当街泼大粪,除非他能报復回来,否则以后连出门都会被人取笑。 大唐版的社会性死亡! 有人敲门。 许敬宗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进来。」 一个小吏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许敬宗一眼,「许尚书,二位侍郎说……有事,晚些再来。」 老许社死了,后续如何还不得知,手下却敏锐的先避祸再说。 许敬宗眼中的神彩黯然。 当你倒霉时,连一只虫子都能欺辱你! 小吏出去。 「哎!」 许敬宗嘆息,「老夫为何要弹劾……可不弹劾,那些百姓没了田地耕种。没了田地,府兵从何而来?老夫……不忍吶!」 他泪水涟涟,吸吸鼻子,「今日看似还好,可十年二十年后如何?我等的子孙可还能安稳?那些权贵豪强就靠着田地传家,越传越多……可天下呢?越来越少。」 「可先前就有人叫老夫泼粪尚书,以后……以后如何见人?」 「许尚书!」 外面有人敲门。 许敬宗胡乱用袖子抹去泪水,「进来。」 还是先前那个小吏,他的眼中多了异彩,「许尚书,武阳侯刚才去砸了赵家和周家,还拆了他们的正堂!」 许敬宗呆若木鸡。 「许尚书?」 小吏欢喜的道:「如此你就翻身了。」 要翻身,唯一的法子就是报復,可许敬宗知晓皇帝那边不会下狠手,所以才倍感煎熬。 但…… 「小贾!」 许敬宗红了眼眶! …… 「陛下!」 王忠良急匆匆的进来,「陛下,武阳侯砸了赵家和周家。」 李治睁开眼睛,愕然。 武媚急匆匆的来了,「陛下,平安这是义愤填膺,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你担心朕处罚他?」 武媚苦笑,「那两家人怕是要疯了,随后弹劾平安的奏疏能堆满了宫中。」 李治淡淡的道:「砸的好,先让他在家中躲一阵。」 武媚愕然,「陛下……」 李治最擅长的便是甩锅,这等时候他为何愿意扛着? 李治平静的道:「朕虽然只是试探,但他们却担心朕在以后不断试探。所以他们羞辱许敬宗,目的依旧是向朕示威……」 呯! 陶枕落地碎裂。 李治睁开眼睛,冷冷的道:「朕便在宫中,去问问他们,可是要起大军来攻?若是,朕有虎贲在手,便与他们一决胜负!」 「扶朕起来!」 王忠良赶紧上前。 李治起身,觉得依旧头晕。 他走到寝宫外,对武媚说道:「君臣之间从来都不会太平,此事看似土地兼併,可根源却是朕渐渐拿回了权柄,有些人不安了。」 武媚身体一震,「陛下……」 原来他一直心中有数。 所谓的试探也只是一个试探。 那些人疯狂反扑,不过是因为皇帝这几年拿了太多的权利罢了。 在朝堂上他赧然的微笑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威严。 「帝王失去威严,便是傀儡!」 「他们想什么,朕一清二楚。」李治淡淡的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只觉得热血沸腾。 「赏贾平安的两个孩子……玉如意!」 如意如意,如我心意! 这个兆头极好! 武媚福身,「臣妾一直以为陛下……」 「你以为朕一直在舅舅的压制之下无力反抗?」 李治的眉间多了睥睨之色,「是朕的权力,朕就会拿回来!」 「多谢陛下!」 武媚为贾平安道谢。 李治说道:「贾平安此举看似莽撞,可却给了朕出手的良机。那些人羞辱许敬宗,朕难道就不能羞辱他们?贾平安代朕出手,朕心甚慰!」 呃! 有些奇怪的地方啊! 王忠良冒死提醒,「陛下,武阳侯如今没在百骑了?」 贾平安没有动手的权力。 李治淡淡的道:「兵部的官员就不能为朕出手了吗?」 这个没问题! 帝王的威严之下,一切都是渣渣! 王忠良带着人亲自去了道德坊。 「阿耶!」 「跑快些!」 空地上,贾平安正在奔跑放风筝,贾昱和兜兜在欢唿。 「起来了!起来了!」 贾平安止步,得意的扯着线,「看看,是不是飞起来了?」 「阿耶,给我!给我!」 兜兜抱着他的腿仰头哀求。 贾昱却非常有志气的弄了一根草在边上扔。 「武阳侯!」 贾平安蹲在地上回头,「咦!王中官?何事?」 王忠良板着脸,「陛下有赏赐!」 贾平安起身,「可我这……」 风筝才将起飞,闺女还眼巴巴的等着玩呢! 王忠良干咳一声,「陛下赏赐贾家小郎君和小娘子玉如意。」 贾平安笑眯眯的谢恩,随即接过玉如意。 王忠良看着他。 你得给个态度啊! 「大郎,兜兜,来,谢谢陛下。」 贾昱昂首,「谢谢……」 老大很傲气,贾平安对此也颇为头痛,就怕他长大后眼高手低,或是没朋友。 第616页 「谢谢陛下。」 还是闺女好,柔柔的,连王忠良都笑了起来,「好个可爱的小娘子。」 「阿福!」 阿福从后面的田地里钻了出来。 贾平安见它一身脏,不禁就怒了,「还知道回家?」 阿福走过来,兜兜把玉如意递过去,「阿福,给你!」 王忠良回身,「走!」 贾家的小娘子把皇帝的赏赐送给了食铁兽……没脸了! 可谁都没法和一个女娃娃较劲。 「郎君。」杜贺来了,「陛下赏赐……难道是鼓励之意?」 他原先就是官员,所以对此事颇为忌惮,「这是君臣之间的较量,咱们家还是避开为好!」 「我也想避开!」贾平安看着两个孩子在争夺掉下来的风筝,淡淡的道:「可大郎和兜兜以后怎么办?」 「先生!」 人渣滕和尉迟循毓来了。 「先生,此事你却做的太显眼了。」李元婴甩甩头,冲着看向自己的贾昱笑了笑,换来一个默然,「那些人泼粪不过是想通过羞辱许尚书来向陛下示威,陛下自然会反击,你何苦去打砸,咦!那是什么?」 玉如意被丢在地上,阿福看都不看。 「宫中的玉如意?」 尉迟循毓过去捡起来,欢喜的道:「竟然能捡到这等好东西……这里怎地还有一个?」 难道玉如意已经烂大街了? 杜贺暗自得意,「陛下赏赐给家中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皇帝竟然硬扛? 李元婴干笑道:「不过此事先生你依旧做的太过了。」 「你可知大唐的田地还能支撑多久?」 贾平安就像是在课堂上一样问道。 李元婴茫然。 「我教的都忘记了?」 贾平安真想一脚把这货踹飞。 「长安的粮食不够吃,这便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贾平安骂道:「你们活的逍遥自在,等特娘的天下大乱时,你等的子孙就会成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今日你等的享受,就会报应在子孙的身上,报应不爽!」 娘的! 看看歷史,多少教训,可这些鸟人从不在意。 汉末天下大乱,死了多少? 等到了唐末时,世家门阀,权贵豪族被杀的和鸡一般。 到了宋末,皇族被大宋『忠臣』蒲寿庚几乎一网打尽。 明末更不消说,皇族被当做是肥猪宰杀,一家一家的杀光。 「不至于吧。」李元婴觉得贾平安想多了,「先生,我大唐如今所向无敌,还会有这么一日?就算是有,少说也得三五百年后,到了那个时候,谁能看得到?」 马丹! 贾平安一脚踹去,李元婴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踹,一声惨叫。 「我倒是忘记了你就是能生,生了一堆孩子也不管!」 贾平安摇摇头,回身道:「大郎,兜兜,咱们回家。」 「阿耶!」兜兜可怜兮兮的哀求。 贾昱昂着头不说话。 「先生。」李元婴讪讪的道:「三五百年之后,咱们真的管不着了。」 「三五百年?你想的美!」 贾平安不屑的道:「最多五十年,田地就会不够分配,随后是什么你可知道?」 「先生,滕王经常说些何不食肉糜的话。」尉迟循毓补了一刀。 李元婴甩了甩头,鄙夷的道:「你除去告密还会什么?」 五十年后,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就会越演越烈,后续内部矛盾突出,因为土地的缘故,府兵制崩溃,募兵制登场,给了边塞大将更多的权利……随后安禄山就用那些招募的大军给了大唐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和他们说这些没卵用,都觉得几百年后的事儿……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贾平安回到书房,李元婴等人跟了进来。 「阿耶!」 贾昱站在书柜前伸手,贾平安给他去了那本书,「别撕啊!」 「阿耶!」 兜兜却是伸手要抱抱。 贾平安把她抱在怀里坐下,淡淡的道:「你等可以不管子孙,我却不行。」 李元婴纳闷的道:「先生,五十年之后真的会出现土地不够的窘况?」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第一次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说道:「你觉着前汉能延绵数百年,大唐也该如此?」 「难道不是吗?」 兜兜在冲着他做鬼脸,李元婴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一百点伤害。 贾平安笑了,很是不屑,「前汉是全农皆兵,所以只要有农户在,他们就不担心兵源。而大唐却是府兵制,是全兵皆农,有土地分配就有府兵。土地还能再分多少年?」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在思索。 「给你们一个功课!」 贾平安说道:「你二人去长安周边转一圈,看看空余的土地还有多少。」 一群棒槌,娘的,得让他们吓尿! 第634章 你们会因此而巨富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申请了一下,竟然异常顺利的得到了批准。 「出发!」 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贾平安在家中写写画画,卫无双和苏荷不时来看一眼,担心他太闷,就把两个孩子『好心的』丢进来。 「阿耶!」 兜兜要抱。 第617页 老大不要抱,会傲娇的昂首指着某本书,「阿耶,要看。」 老大难道还是个读书的材料? 贾平安暗喜。 兜兜站在他的大腿上蹦啊蹦,欢喜极了。 「阿耶!」 贾昱表示自己看完了。 好儿子。 喜欢看书要鼓励,哪怕看不懂。 写写画画了一阵子后,贾平安突然大笑:「钱,算个什么东西?」 他抱起兜兜去了前院。 「见过小娘子。」 杜贺笑吟吟的打招唿。 「我这里不好出门,你去寻了卢公,苏将军和梁大将军,就说我这边有个好事,请他们下衙后来一趟。」 杜贺的眼中多了担忧之色,「郎君,黄家不能再动手了。」 「快去!」 贾平安从书房的角落里弄了一罈子酒水出来,打开深吸一口气,「参味真浓郁!」 罈子里,几条在后世可以称为镇馆之宝的人参…… 「无双!」 贾平安出去,「晚些卢公他们会来,弄些好菜。」 卫无双一听就欢喜,「卢公他们来就不怕了。」 贾平安不禁莞尔,「怕什么?是黄家怕咱们。」 卫无双嗔道:「他家伤了两个呢!咱们家啥事没有。」 「伤两个?」贾平安笑道:「你等着看,这才刚开始。」 …… 杨德利弹劾黄家和周家。 「……经查,黄家有隐户三百,赵家有隐户三百余……周家有隐户五百余……」 他没提什么兼併土地的事儿,而是愤怒的咆哮,「臣敢问,一家数千人不知来歷,这三家人是要做什么?」 炸了! 隐户从前汉就有,并非首发于大唐。 但没人较真。 直至今日,杨德利进宫仗弹,直接把这事儿弹出来了。 「杨德利,你如何得知此事?」 韩瑗冷着脸,看着威严毕露。 杨德利看着韩瑗,问道:「韩相想为他们说话?」 呃! 他竟然反问。 不,是反唇相讥! 可杨德利一棍子就抽来了,随即他步步紧逼,「这都是下官请人去查探得来的消息,一个个都能寻到踪迹。睿智如韩相也以为不妥吗?」 隐户是对是错…… 大佬,你给我解释一下呗! 韩瑗尴尬了一瞬,「谁人去查探的消息?」 你特娘的就是一个抠门御史,手下人都没有几个,怎么查? 上面因为眼睛不舒服,所以闭眼养神的李治淡淡的道:「是百骑。」 韩瑗悚然一惊。 皇帝不吭不哈的,竟然悄悄的令人去查了那三家的底细。 李治看着他,视线有些模煳不清,「韩卿可觉着不妥?还是说,韩卿以为这是小事。」 韩瑗拱手,正色道:「臣只是担心杨德利胡乱行事。」 「是朕在胡乱行事!」 韩瑗:「……」 这是皇帝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让宰相无法下台! 李治揉揉额头,「令百骑拿人。」 韩瑗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可长孙无忌却纹丝不动。 晚些出去,韩瑗抱怨道:「辅机为何一言不发,任由陛下犯错。」 「犯什么错?」 长孙无忌回身,面色铁青,「老夫说过陛下威严日增,你等当学会低头……可黄家做了什么?堵贾家妇孺的路,语出威胁,活脱脱便是恶少的模样……不,恶少都没有黄家不要脸!」 韩瑗愕然,「辅机,陛下在得罪天下人!」 「得罪天下人?」长孙无忌森然道:「你以为老夫不知晓大唐的现状?那些人侵占田地,收纳隐户,一个个都趴在大唐的身体上吸血!」 韩瑗苦笑,觉得他有些感情用事了,「可又能如何?」 长孙无忌往前走,「做一些好一些,不做就莫要拖后腿!」 …… 杨德利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家中,「娘子。」 「阿耶!」招弟出来了。 「夫君回来了。」 王大娘抱着盼弟出迎。 「今日我弹劾了韩瑗,果真是痛快!」 王大娘低声道:「平安那边被禁足呢!得罪太多人,他也麻烦。」 「小贾!」 外面有人在招唿。 杨德利出去看了一眼。 「卢公?」 王大娘欢喜的道:「他们还来,平安那边定然就无恙。」 三个老将进了贾家,目光转动,就盯住了陈冬等人。 「军中的?」 陈冬低头,「是。」 程知节看了看,都是残疾,「在军中是好男儿,到了贾家好生做事,小贾不会亏待人。」 「郎君宽厚。」 贾平安在这方面捨得花钱,把家里的僕役们都养刁了。 贾平安出来了,「今日请诸位老帅来品尝些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若是不好老夫可不饶你!」 苏定方吸吸鼻子,「什么味?」 「炖的蹄膀!」 「有些饿了。」梁建方说道:「你那表兄今日在朝中仗弹,让韩瑗面目无光,随后陛下令人去拿了那三家人,痛快!」 苏定方不屑的道:「当街泼粪,好大的胆子,真以为陛下好性子?」 第618页 一群棒槌都以为李治是个软性子,可贾平安却知晓这位皇帝的手段……堪称是狠辣。 后来连长孙无忌都没了,你韩瑗算个什么? 「韩瑗定然无法善终!」 菜好了。 众人进了饭堂,随即上菜。 梁建方一看没酒水,就怒了,「怎地,酒水呢?」 程知节舔舔嘴唇,「小贾赶紧把好酒拿来。」 贾平安从案几下摸出了那个酒罈子。 「这么点?」 苏定方都觉得贾平安在忽悠自己。 贾平安也不解释,打开酒罈,倒了三小碗,「给诸位老帅。」 侍女奉上酒,程知节嗅嗅,再看看,「咦!这酒怎地味道古怪,颜色也不对。」 苏定方举碗就准备干掉。 「且慢!」 贾平安赶紧叫住他,「先吃饭,肚子里垫垫再喝。」 「弄的鬼鬼祟祟的作甚?」 苏定方随手扒拉了蹄膀,拎着骨头就是一口。 安逸! 外面肥而不腻,里面瘦而不柴。 晚些,他喝了一口。 「啧!什么味?」 贾平安说道:「今日便是这个东西,请诸位老帅品尝。」 「味道浓烈!」 程知节皱眉,「竟然比原先的好喝。」 人参酒就是这般,泡久了之后就味道不错。 「太少了。」 梁建方伸手去拿酒罈子,贾平安赶紧护着,「不是小子抠门,大将军,这东西喝多了会喷血,弄不好……」 你特娘的年纪一大把了,真要半夜喷血喷死了怎么办? 梁建方骂道:「什么狗屁的喷血,耶耶喝酒只会喷尿!」 贾平安坚决不给,可武力值还差些意思,就眼珠子一转。 呯! 酒罈子摔破了,酒水满地。 梁建方刚想骂人,贾平安说道:「三位老帅,这酒水若是拿出去卖如何?」 「是好酒!」 程知节回味了一下,「这酒一万钱一斗老夫愿意买。」 「十万钱!」 程知节抬头,「小子,十万钱多少?」 贾平安微笑道:「十万钱一斗。」 「你特娘的想钱想疯了?」 梁建方骂道:「老夫今日暴打你一顿,也省的你出门丢人现眼。」 「大将军!」 贾平安打不过老梁,只能高挂免战牌,「十万钱只低不高,若是卖给外藩,少了十五万钱想都别想!」 「老程,这娃疯魔了。」 程知节一巴掌把贾平安差点拍吐血,骂道:「赶紧去洗个澡,清醒些……待客也没个好酒量。回头赶紧把贾昱调教出来,等大些陪老夫喝酒。」 你们就装比吧。 晚些药效上来了别嚎。 「咦!怎地有些热?」 苏定方活动了一下手脚,有些纳闷。 「诸位老帅回家慢慢体会!」 三个老帅出门,旋即上马回去。 呵呵! 贾平安在期待他们明日的反应。 「郎君,老帅们不高兴呢!」 「明日他们会高兴的欣喜若狂!」 贾平安不担心这个。 第二日,贾平安早早起来,吩咐道:「让曹二多准备些饭菜。」 卫无双纳闷,「家中没客人呢!」 「会有的。」 马蹄声骤然而来。 「小贾!」 贾平安出迎,仔细看看,「卢公这红光满面的,嗓门都大了,可喜可贺啊!」 程知节下马,「那酒有多少?」 擦! 老程这是把人参酒当做是仙丹了? 贾平安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定价是不是太低了些。 「那酒家中就几罈子。」 「给老夫一坛!」程知节干咳一声,「昨日回家只觉着身体发热,这年纪大了吧,晚上就怕冷,昨夜热的老夫没睡好,咳咳!」 「卢公龙马精神!」 没睡好? 是睡了谁吧?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照价给钱!」 程知节冷冷的道「真当老夫的拳头不利乎?」 「想做生意,首要就是不能占公家的便宜。」 后世有的合伙企业就是这样,你觉得这个东西不错拿回家,他觉得安哥东西不错拿回家,最后私心膨胀,企业能做好才特娘的见鬼了。 「这是钻进钱眼子里去了?娘的!」 程知节刚想动手,马蹄声传来。 「小贾,莫要把酒给了卢公!」 苏定方和梁建方来了。 二方一来就要酒。 「给老夫一坛!」 「给钱!」 贾平安伸手。 「娘的!」苏定方也怒了,刚想动手收拾贾平安,就见贾平安平静的道:「当然,也能送,若是谁不想做这门生意,要多少小子送多少。」 嘶! 苏定方问道:「老夫昨夜回家浑身发热,半夜起来耍了两个时辰的马槊,依旧精神抖擞……这般珍贵的宝贝,难道还能……还有许多?」 梁建方的眼前一亮,「这个生意……小贾,要投多少钱,老夫全包了。」 「老狗!」程知节骂道:「这等酒水能有多少?你也想一人独吞?」 梁建方冷笑道:「老夫先前听闻你逼迫小贾,想不给钱,老不修,今日老夫在此,便是小贾的后盾!」 第619页 「无耻老贼!」 「老狗!」 「贱狗奴!」 三个老将剑拔弩张,杜贺急得不行,想劝吧,自己没这个牌面,不劝吧担心出事儿。 姜融凑过去,暗搓搓的深吸一口气,然后笑道:「三位老帅……」 三个老傢伙看了他一眼。 百战老帅的眼神啊! 我特么的疯了,竟然敢来劝架……姜融尿了,「在下告退,告退……」 「老狗!」 哎! 又来了。 贾平安嘆息,「这酒……一年弄个上万斗还是没问题。」 「咳咳咳!」 程知节蹲下,咳得撕心裂肺。 「小贾!」苏定方不敢相信的道:「这等宝贝一年能弄上万斗?」 土包子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我愿意,再多些也能弄出来。不过物以稀为贵……」 梁建方伸手,贾平安瞬间被活擒。 「老程,老苏,此事要谨慎,进去说话。」 可你放下我啊! 进了正堂,程知节问道:「这酒如何酿造?」 「且等等。」 贾平安去后面弄了几根老参来。 「就是此物。」 这些老参都被弄成了干参,此刻看着不打眼。 「干干瘦瘦的,什么东西?」 「人参!」 「味道如何?」 梁建方想啃一口,贾平安急忙阻拦了,「这东西若是吃一口,大将军,回头赶紧回家挺着,后果严重。」 这些老参丢在后世……没几百万你别想都别想。 可此刻在辽东那地方却到处都是。 三个老帅仔细观察着。 贾平安拿出契约,「咳咳!」 「三家一家一成半。」 程知节问道:「这等挣钱的买卖,小贾为何拉上咱们?」 「做人,朋友越多,路越多。」 三个老帅看着他,良久,程知节嘆道:「记情,是个好小子!」 苏定方点头,「白拿钱老夫心中不安,该投多少钱只管说话。」 梁建方豪奢的道:「耶耶家中不差钱。」 贾平安坦然的道:「钱定然是要投的,另外人参大多在辽东那边……目前在大唐这边虽然有不少,但咱们要未雨绸缪……」 三个老帅的眼中多了狰狞。 「高丽狗贼也该被灭了。」 「老夫看明年就该出兵。」 「兴许今年也成。」 杀气漫天啊! 杜贺被吓尿了,赶紧缩回去。 三个老帅叫人回家拿钱,随即把契约一签…… 发财了! 程知节带着契约回到家中,崔氏一看不对,「夫君怎么回家了?」 程知节笑眯眯的道:「发财了!」 他把契约丢在案几上,崔氏看了看,「什么酒那么值钱?竟然要投这么多钱……只有一成五?夫君……你莫不是喝多了?」 程知节淡淡的道:「小贾弄的生意。」 崔氏再仔细看看,「小贾弄了什么酒?难道是神仙酒?」 「和神仙酒也差不离。」 程知节嘆道:「小子有好事不忘老夫,老夫怎能白拿钱?府中的护卫抽调些最厉害的出来,晚些等着,和他们一起去北方。」 …… 「皇后,武阳侯求见。」 武媚皱眉,「不是让他在家中吗?」 「皇后,那三家人都被拿了。」 武媚捂额,「我倒是忘记了。」 贾平安进宫,拿着契约递给武媚。 「什么?」 武媚拿起契约看了看,「二成五……酒水,还得投钱,你这是要做生意?」 贾平安点头。 武媚笑了,「这是准备要做富家翁了吗?」 「阿姐,大唐可以警惕商人,但不该放弃商税。」 大唐只收取一些关市税,低得可怜,也就是说,大唐基本上放弃了商税。 这真特娘的够蠢的! 武媚看了一眼,「邵鹏,给钱!」 晚些邵鹏送贾平安出去。 「你这把生意做到了皇后这里,还敢要钱……」 邵鹏觉得贾平安真心作死。 「阿姐会因此而巨富。」 贾平安说的一本正经,邵鹏打个哈哈,「你就忽悠吧,到时候挣不到钱,我看你可还有面目来见皇后。」 晚些,有人送了一罈子酒水来。 「皇后,是武阳侯请人送来的,说是一顿只能喝一小杯,而且一个月最多只能喝三五次……他还说皇后最好没事别喝。」 「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武媚不解,「打开看看。」 「武阳侯说为了不至于被皇后说是自吹自擂,皇后签了契约之后才把酒送来,他还说……」 邵鹏一脸纠结,觉得那厮真的胆大,「他还说……皇后慧眼如炬。」 给你投钱就是慧眼如炬,不给你投钱呢? 武媚笑了笑,「倒一小杯来。」 邵鹏赶紧劝道:「武阳侯说了,孕妇不可饮酒,这等酒更是沾不得。」 没错,武媚又怀孕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基本上就是生生生,直至无法生育。 「平安这是想做生意没本钱吧。」 武媚莞尔,「于是就撺掇我入伙……」 第620页 皇后,那货在坑你呢! 邵鹏终究说了出来,「武阳侯说皇后会因此而巨富。」 他想捧腹大笑。 武媚笑了笑,「把酒送去陛下那边。」 「皇后,奴婢试试吧。」 试毒工作是不可避免的。 武媚点头。 邵鹏倒了一小碗酒,慢慢喝了。 「味道有些怪,不过还挺好喝。」 过了一会儿。 「咦!浑身发热呢!」 邵鹏看看双手,「手脚也热的不行。」 这是…… 不会是有毒吧? 过了一个时辰,邵鹏依旧觉得热乎乎的。 「好酒!」 于是酒水送到了皇帝那边。 「陛下,这是武阳侯进献给皇后的美酒。」 第一道程序就是试毒。 但离开数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所以王忠良倒了满满的一大碗,一饮而尽。 「好药!」 半个时辰后,王忠良抬头,面色潮红,两股鲜血从鼻腔里喷了出来。 「血!」 第635章 老夫当年也曾勇冠三军 贾平安是被沈丘亲自出马带进了宫中。 王忠良就坐在外面,衣襟上全是血,目光茫然。 老王这是受了内伤,起不来了?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葵花宝典,「这是……」 两个医官在边上一脸凝重的诊脉,仿佛王忠良下一刻就会暴毙。 「武阳侯,你送的酒有毒!」 一个医官面色凝重的道。 贾平安不用回身,就知晓身后来了十余大汉。 娘的,敬业在不在? 「毒酒?」 贾平安突然捧腹大笑。 两个医官面色铁青,「幸而是王中官先试毒,否则陛下一旦饮了……」 「其实……」 邵鹏在边上很纠结,「咱也喝了。」 「你喝少了。」 一个御医毫不犹豫的道。 身后的脚步声逼近。 刀斧手? 贾平安说道:「给我来一碗。」 操蛋,他身体这般强壮,一碗人参酒下去,不特娘的喷鼻血才怪。 「他想自尽!」 「谁特娘的扯淡?」贾平安回身,就见到十余千牛备身站在身后,手按刀柄。 说话的是陈二答。 肥头大耳的陈二答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但贾平安却想到了猪圈里的种猪。 「得,我说什么都是扯淡,如此,请了卢国公、梁大将军和苏将军来。」 「这是何事?」武媚来了。 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身边是周山象在搀扶。 「皇后,王中官喝了武阳侯进献的酒水之后中毒了。」 王忠良在那里抹了一下鼻子,竟然还有血。 这鼻血真心流的够多了,贾平安都为他感到了虚弱。 武媚一怔,「这是献给我的酒,平安怎会对我下毒?」 「可……」 可你不是转送给了陛下? 「这是人参酒。」 贾平安捂额,「昨日卢公他们才将喝过。」 此刻的人参更像是一种零食,直至明朝,人参才会大放异彩,蛮清通过贩卖人参竟然挣了不少军费。 晚些,程知节等人来了。 「中毒?」 程知节纳闷,「陛下,老臣只是浑身发热,精神抖擞!」 苏定方和梁建方也是这般反应。 「王忠良为何流血?」 「陛下!」贾平安说道:「这酒药性太大,一次只能一小杯,不知王中官喝了多少?」 王忠良看了边上的大碗一眼。 没喝死你真心运气! 程知节看看那个碗,「昨夜老臣喝了这么大碗一成不到,就精神的不行,他这个……怕不是精神过了吧。」 梁建方说道:「此事倒也简单,喝一顿。」 「对对对,喝一顿。」 「老臣愿意试毒。」 咦! 李治发现三个老帅有些迫不及待,程知节甚至在舔嘴唇。 连下酒菜都没有,你们这个…… 「弄碗来!」 程知节觉得这活自己一人都能干了,「老臣一人试毒。」 程知节笑的豪迈,可骨子里却是为贾平安背书的担当! 「卢公,不能喝多。」 这是老参,后世上百万一根,泡的酒能拿碗喝? 贾平安怎么也不能看着老程喝出事儿来,无奈的道:「我来喝!」 一碗酒下去。 贾平安觉得屁事没有。 「奴婢也喝一碗。」 说小贾下毒,这特娘的没动机啊!他毒谁也不会毒皇后……邵鹏主动请缨。 老邵,够意思。 二人在外面转悠。 「有些热!」 「热就对了。」 这酒贾平安不准备给皇帝了。 回头谁要都不给,自家买去。 「哪来的毒?」武媚冷着脸,令两个内侍也一人来了一碗。 「没了。」 安逸! 贾平安不禁乐呵。 两个时辰后,贾平安有些瞌睡来。 没办法,大白天喝酒就这尿性。 他靠在殿外打盹。 「武阳侯!」 「武阳侯!」 「啥事?」 第621页 贾平安睁开眼睛。 「回去了。」 「可以走了?」 王忠良点头,一脸尴尬。 好不好的进献美酒,都说了一次只能喝一小杯,你特娘的喝一大碗…… 贾平安出宫,对送自己的邵鹏说道:「老邵,以后除去阿姐和太子之外,别人想要东西,没有!」 本来他也没想过送给皇帝,没想到阿姐却好心办坏事。 回到家,他把事情给卫无双和苏荷说了,「以后宫中要这个酒,除非皇后,否则不给!」 卫无双捂胸,「好险。罢了,以后皇帝那边别送东西。」 「阿耶!」 兜兜跑了进来,脸蛋红红的,「阿耶,大兄玩泥巴。」 「大郎!」 卫无双柳眉倒竖。 「玩泥巴就玩泥巴吧。」 贾平安自己小时候也是玩泥巴长大的,不觉得有啥不好。 「泥巴脏呢!不小心就怕生病。」 卫无双和苏荷站在统一战线上。 二比一! 「适度就好。」后世那些太爱干净的孩子反而容易生病,贾平安见卫无双不信,就皱眉道:「新学里有这方面的学识,孩子刚出生,浑身上下都无比纯净,可世间却很脏,无数病菌无孔不入。 孩子触摸东西,唿吸,以及吃喝都是在和那些脏东西接触,刚开始会生病,可渐渐的就有了抵抗力…… 这等孩子长大后才壮实。不过注意要给孩子洗手,别让他用脏手去触碰眼睛和嘴巴……」 「夫君!」卫无双觉得这个理论毫无道理,「接触脏东西还是好事?」 「是适可而止。」贾平安说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那些乡野的孩子比权贵家的孩子更壮实?」 咦! 卫无双仔细一想,「那些从小脏兮兮的孩子,生病的反而不多。」 当然不多,但也得看运气,运气不好碰到了厉害的病菌,又不讲卫生,自然也跑不掉。 「阿耶!」 兜兜伸手。 「兜兜为何喜欢告状?」 这个小棉袄经常漏风,让贾平安也无可奈何。 兜兜挣扎着下地,「扫地!」 咦! 苏荷得意的道:「看看,我教的孩子厉害吧?」 卫无双也颇为意外,「比大郎出息。」 小棉袄变成温暖牌的了。 贾平安不禁老怀大慰。 兜兜寻了扫帚,有模有样,但却很吃力的在扫地…… 案几上也要扫呀! 兜兜奋力举起扫帚。 我……扫! 「兜兜!」 苏荷刚起身。 案几上的水壶呯的一声落地碎了。 那可是贾平安喜爱的水壶啊! 完蛋! 兜兜瘪嘴,「阿福!」 阿福闪电般的窜了进来。 兜兜回身伸手,「哇!」 阿福叼住她的衣裳,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三个大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鬼? 外面传来了嘀咕声。 「阿福,阿娘凶。」 「嘤嘤嘤!」 苏荷黑脸。 「阿福,大娘凶。」 「嘤嘤嘤!」 卫无双抬头望屋顶。 …… 三家人聚集了。 数十人的队伍,都带着兵器。 庄户夏五上次被贾平安指派去北方寻人参,后续怎么制作干参也琢磨了出来,此次他将带队前往。 三个老帅出马,过所轻松到手。 那些大汉个个都体型彪悍,杀气腾腾。 「郎君,都是杀过人的。」陈冬低声道。 娘的,这些老傢伙不知道弄了多少这等好手在家中。 几个大汉聚在一起,目光不时扫过贾平安。 「说是指挥若定呢!」 「在吐谷浑一战出彩了,大将军说,此后武阳侯可独挡一面。」 「……」 声音大了些,被贾平安听到了。 「耶耶们以后老了,大唐还得要看你们的!」 程知节唏嘘着,突然一拍贾平安的肩膀,「不过这酒喝了之后,老夫觉着自己年轻了二十岁,又能沖阵了!」 「卢公,千万别喝多,会烧死人的。」 老年人有些阳气不足,喝点人参酒补补正好,但喝多了就成了毒药。 老程他们这种喝多了人参酒燥热,洗冷水澡不靠谱,只能去睡女人……大把年纪了,娘的,那玩意儿还有用?别到时候心中火热,腰子却不给力,给你来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活活能憋疯。 老帅们前脚才走,高阳一袭红裙远来。 「说是你给皇帝下毒了?」 高阳气咻咻的,「说话那人被我抽了一鞭子,说是去大理寺告我。」 「这谣言传的……」 贾平安压根不想理。 「走,打马毬去!」 高阳兴致勃勃。这婆娘的日子太潇洒了,贾平安准备回头劝劝家中的两个婆娘,也时常出去转转。不说什么跳广场舞,至少也能结识几个背后不捅刀子的闺蜜,岂不美哉? 但作为一个爷们去看一群妇人打马毬……贾平安宁可带着孩子去曲江池转悠。 谁来救我? 韩玮带着滚滚浓烟出现了。 「武阳侯,国子监把算学孤立了。」 第622页 「孤立了?」 「是。」韩玮恼火的道:「国子监不管了,什么都不管,只是拨给钱粮。」 高阳不禁怒道:「这是下狠手了!」 「见过公主。」韩玮顿时觉得皇家就是伟光正,高阳的脑后仿佛带着光晕。 可他不知道高阳只是因为贾平安的喜好站队。 「是好事!」 「好事?」 「当然是好事!」 贾平安和他去了算学,此刻算学人心惶惶,见他来了,有学生说道:「武阳侯,算学完了!」 属于国子监的算学被抛弃了,以后什么助教的安排,学生的安排……一句话,给你们钱粮,别的事儿国子监不管了。 魏俊毕竟是纨绔,近前低声道:「武阳侯,他们如此,算学就是孤魂野鬼,算学的学生出去没人认。那些父母送了他们来读书,要的就是前程……国子监这是釜底抽薪呢!」 小子肚子里还是有些牛黄马宝的。 「安心读书。」 贾平安自信的道:「此事我来解决,必然让算学能在国子监出类拔萃。」 贾平安走了,师生们依旧沮丧。 韩玮和几个助教在外面低声商议。 「咱们算学在国子监本就不打眼,被国子监孤立后,学生们怎么办?」 「要不……寻王宽说说?」 新任祭酒王宽依旧是大儒。 国子监教授儒学,掌门人自然要在学问上能服众。 「祭酒!」 王宽神色平静的在写字,小吏进来说道:「武阳侯刚才来了算学,说是此事他能解决,定然让算学在国子监出类拔萃。」 王宽的脸很宽,他淡淡的道:「看他上蹿下跳,最后也只能狼狈而逃!」 …… 作为户部尚书,唐临每日的事儿多不胜数。 「钱粮钱粮,一国之要,你等万万不可轻忽。」 早上的议事中,唐临依旧是郑重告诫下属。 「是。」 这位当初在大理寺任职时就有公正严明的美誉,来到户部后,严谨依旧。 唐临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夫听闻原先户部有个较真的……为户部挽回了不少损失?」 两个侍郎面色大变,「唐尚书,万万不可把杨德利弄回来呀!」 「杨德利?」唐临想到了,「就是上次弹劾韩相的御史?你等……」 两个侍郎竟然惧怕一个御史,为何? 贪腐? 唐临冷着脸。 「唐尚书,那人就是个执拗的,当初……」 两个侍郎欲言又止,唐临干脆自己去问人。 「……那人每日查帐,经常去寻仓库里的漏洞,连当初高尚书都被他寻到了错处,灰头土脸。」 「这般尽职尽责?」 唐临觉得这样的人就该重用,「这里面可是有什么情弊?」 小吏苦笑,「唐尚书,那杨德利……几斤粮食的错都能给你揪出来。」 唐临干咳一声,看看左右,「老夫今日很忙。」 小吏心领神会,「下官也未曾见到唐尚书。」 「唐尚书,武阳侯来了。」 「武阳侯?」 二人也算是许久未曾正经见面,唐临吩咐人去煮茶。 「千万别。」贾平安举手拒绝,「早饭吃多了。」 他始终没有隔一阵子喝一碗汤的习惯。 「唐尚书。」 贾平安看看值房里的布置,「太简陋了些。」 唐临对贾平安颇有好感,随口道:「老夫来了户部才知晓艰难。大唐的钱粮每日进出这么多,但凡错漏一点,各处军民就能饿肚子。老夫因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着啊! 贾平安一脸关切的道:「唐尚书看着都瘦了许多。」 「是吗?」 唐临摸摸脸颊,「大唐各处都要钱粮……难啊!听闻你给学生们上课,提及了土地兼併之患,果真是目光深远。」 老唐是个真正的好人,做事认真,公正严明。 这个时代为何有那么多正直的官员? 贾平安觉得是环境问题。 贪腐的官吏多,蝇营狗苟的官员多,那么正直的人也会被拖下水。当正直的官员多,守规矩的官员多时,那等贪官自然没有容身之地,只能改变自己的性子,跟着大流走。 这便是后世所谓的酱缸文化,古今中外都不例外。 「我在华州长大,从小就见到的是田地……」 可怜的娃! 唐临的眼中多了些同情之色。 那是原身啊! 贾师傅就前世种过几天地,这一辈子双手不沾阳春水,过的和少爷似的。 「唐尚书,户部那些核算可精准?」 贾平安突然转换了话题,又做出了准备告辞的姿态。 老唐,上钩不? 户部什么最重要? 核算。 唐临起身,「如何精准?不过是多算几遍罢了。」 贾平安看着他的头髮,神色黯然,「唐尚书比上次苍老了许多。下次若是核算有问题,只管来寻我。」 唐临笑道:「户部核算的人何其多,你一人……新学听闻有这个学问……可你一人也难啊!」 让贾平安来户部帮忙,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贾平安点点头,「新学是有这个学问,不过都在算学里,告辞了。」 第623页 唐临身体一震。 贾平安已经走到了门边。 老唐没吭声。 这个…… a计划失败! 准备b计划。 贾平安刚准备回身…… 「武阳侯!」 别急,多走一步。 这一刻贾师傅就是人类心理学首席专家。 「小贾!」 唐临的声音有些急切。 而且从武阳侯换成了小贾。 情绪的变化代表着他心情的变化。 叫武阳侯是公事,叫小贾这便是私人关系。 我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回身,「唐尚书有事?」 唐临笑吟吟的,就像是一头老狐狸,「小贾啊,当初你刚到百骑时,陛下让老夫来看看你是何等人,老夫回去说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老唐开始套交情,这是有事相求。 贾平安拱手,「当初多亏了唐尚书。」 咱是个讲究人,恩怨分明贾平安。 唐临笑吟吟的把他弄坐下,回到对面后,嘆道:「小贾,老夫……难吶!户部各处都要核算钱粮,每日让老夫焦头烂额……」 贾平安一脸同情。 唐临一边说一边看着他,见他面露同情之色,心中暗喜,「小贾,算学虽说核算的本事不小,可户部原先也进了不少这等人,不堪大用。」 就等你这一下! 贾平安随口道:「算学里这等人才多不胜数,但凡算学出来的……核算钱粮都是大材小用……」 他一脸自傲。 但这也是实话。 「当初我那表兄跟着我不过是学了半年,进了户部之后,查找出来的漏洞多不胜数。而算学的学生学了两年,不是贾某吹嘘,他们能把那些贪官污吏的亵裤都给查个一清二楚。」 「小贾!」 这便是老夫要的人才啊! 唐临起身,「走,去算学看看。」 擦! 老唐这就上钩了? 「晚些再去吧。」 贾师傅有些贱! 唐临瞪眼,「怎地,老夫请你帮个忙还推三阻四的,信不信老夫……」 老唐举起拳头,「老夫当年也曾勇冠三军。」 是勇冠学堂吧? 贾师傅半推半就的和唐临去了算学。 一进去,所有人都懵逼了。 第636章 老娘想掐死你 贾平安走到了授课的位置,韩玮不由自主的退开。 贾平安看了学生们一眼,心想这群棒槌可别在这个时候拉稀摆带啊! 把面子撑起来。 「算学算学,朝中为核算专门设立了一个学校,可见对算学的重视。」 大唐讲究的是实用,什么实用就学什么。 但能学的也不多了,歷史上那些浩瀚如星辰的百家学说早就被儒学给丢进了垃圾堆,再也寻不到了。 「你等学了许久,今日我便出些题目,做得好的,酒肉管够,做不好的……出去别说是算学的学生。」 贾平安随即出了数十道题目,韩玮注意到竟然都和钱粮有关系。 不,是和户部有关系。 他看了唐临一眼,心跳加速。 唐临板着脸,走了下去。 那些学生已经把题目给抄录了下来,开始做了。 唰…… 几乎是不假思索! 唰! 这! 唐临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个尖子生,就往前走。 唰! 依旧是答题飞快! 老夫不信! 再往前。 唰! 唐临换了一排,依旧如故。 他回到上面,低声道:「谁来改?」 「唐尚书,这些都是小意思,谁若是做错了,我当场就能把他的屁股打成四瓣!」 这等简单的运算还出错,不打死还留着过年? 贾平安神色矜持。 这一场小测试完成的飞快,贾平安点头,「马上改卷。」 唰! 助教们依旧是飞快! 娘的! 这算学……果真是藏龙卧虎啊! 贾师傅把自己的那些私货丢在了算学里,此刻算学的师生出去……说句难听的,核算能力碾压当世。 所以师生们为了前程担忧,贾平安对此只有冷笑。 一群棒槌,真当我教授的东西没用? 「全对!」 唐临也拿过一张卷子仔细看。 基本的计算能力他还是有的,只是速度很慢。 全对! 他抬头,骇然看着贾平安,接着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就像是饥渴了无数年的老男人看到了一个水灵灵的美女,又像是吃了一辈子麦饭的穷人看到了一盆红烧肉…… 「小贾!」 这就让你动心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别着急。」 你还有什么? 唐临要的就是计算能力,就如同后世的那些科学家在怒吼:我要超级计算机,你特娘的给我弄一个千万级别的,煳弄谁呢?去,弄一台一亿亿级别的来。 计算就是生产力! 伟大的新学立功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上算盘!」 他对唐临微微一笑,那种自信啊! 老唐,你以为那些小测试就是我新学的终极能力? 那么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超算。 第624页 「报数。」 这是老规矩,助教们熟的不能再熟了。 韩玮在报数,两个数,甚至是几个数加减。 啪啪啪! 算盘的珠子在杆子上上下弹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便是天籁之音啊! 外面,国子监助教杨定远背着手,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靠近了课堂。 里面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 算盘。 弄这个作甚? 他目光转动,就看到了贾平安和唐临。 唐临竟然来了算学,贾平安这是想让他来为算学助力? 可朝中要人必须经过吏部,你贾平安真以为这一切都能搞定? 呵呵! 那些学生一手算盘一手笔,竟然是一边计算一边记录。 这…… 唐临再次走下去。 此次他就站在一个学生的身侧,用自己那没进阶的计算能力笨拙的核算着。 第一个,对的。 第二个……也是对的吧。 第三个…… 他勐地抬头,眼中多了惊喜。 这等计算速度,若是户部能有这等人…… 小贾,你对老夫这等关切,老夫何以为报啊! 啪! 计算结束,学生们意犹未尽的抬头。 「题目太简单了。」 一个学生竟然有些不满。 「是啊!这等运算和孩子玩闹一般。」 这是孩子玩闹。 小贾,你究竟是弄了一群什么样的怪物出来啊! 他走了回去,回身道:「老夫要……五十人!」 贾平安心中暗喜,但却一脸为难的道:「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唐临出手如电,握住了他的手,冷笑道:「给不给?」 那些师生一脸懵逼。 这是啥意思? 好像是唐临代表户部要五十个学生…… 卧槽! 炸了! 一群刚才还在沮丧不已的学生,此刻都霍然起身。 目光炯炯的盯着贾平安。 武阳侯竟然说动了唐临! 答应啊! 五十名啊! 贾平安摇头,坚贞不屈的就像是望夫石,「不是我不给,这些学生的计算本事堪称独步天下,唐尚书你自家算算,天下多少地方要这等人才?你户部一开口就要五十人……那是想一锅端?万万不可!」 唐临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老夫记你的情!」 你的情不值钱! 贾平安苦笑,「已经有不少人预定了这些学生。」 答应啊! 韩玮恨不能蹦起来代替贾平安答应了。 唐临眯眼,「算学……天下最需要计算的便是户部,算学……就该隶属户部!」 「你!」 贾平安面无人色,「万万不可!」 唐临冷笑,「国子监教授那些之乎者也老夫没兴趣,老夫只知道户部要的计算,计算!吏部给的那些人,进了户部还得从头学,可户部能等?大唐可能等?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算学此后优先给户部挑选……」 贾平安嘆息一声。 这是捨不得? 唐临大气的道:「回头每年户部给算学一批钱粮!」 够不够? 唐临盯着贾平安,就担心这厮翻脸不认人。 可贾平安只是想让他接收些学生,给算学打个开门炮,随后他再去各处化缘,总能给这些学生们找到出路。 可没想到唐临竟然想一锅端。 还有钱粮。 那些师生就差流口水了。 贾平安瞥了韩玮一眼。 淡定! 别特娘的给老子丢人! 韩玮赶紧收了那急切的模样。 贾平安随即为难的道:「吏部那边怕是……」 「吏部?」唐临冷笑道:「此事老夫自然会去陛下那里分说,吏部但凡敢阻碍,回头老夫就敢截了他们的钱粮!」 唐尚书威武霸气! 贾平安差点为他喊了666,再丢几个火箭。 「就这么说定了。」 唐临拍拍贾平安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回头来家里吃饭,老夫一生为官,多少经验都在心中憋着呢!回头都教给你!」 老唐的那一套对于贾师傅来说不合适。 但他依旧夸赞了唐临的为人。 「老夫这便进宫,小贾,万万不可反悔啊!」 贾平安把唐临送出去,迎面就看到了神色惨澹的杨定远。 「唐尚书慢走。」 「老夫得赶紧,免得你这个小子不认帐!」 唐临上马,指指贾平安,意气风发的走了。 贾平安收了笑意,「杨助教这是来窥探?」 「你……唐临竟然愿意接收这些学生……你……你……」 他踉踉跄跄的转身就跑。 贾平安进去,教室里马上炸了。 「多谢武阳侯!」 韩玮兴奋的道:「武阳侯是如何说动了唐尚书?」 「不是我说动了他,而是他需要算学。」 贾平安觉得自己太特娘的睿智了。 看看那些学生,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就是看向了再生父母。 前程就是命运,原先算学的前程被王宽给斩断了,可谁曾想贾平安随后就接续了起来,而且前程更远大。 第625页 若说原先算学的前程是羊肠小道,现在就是特娘的双向四车道。 牛笔大发了! 「祭酒!」 正在练字王宽皱眉,「何事?」 杨定远进了值房,王宽见他面色惨白,就淡淡的道:「遇事有静气,否则如何教导学生?」 可杨定远没法静气! 「祭酒,那贾平安引来了唐临……」 「户部?」王宽略一思索,「户部能要些人,可杯水车薪罢了。」 「不!」杨定远痛苦的道:「祭酒,唐临答应户部接手算学,每年还给他们一笔钱粮,算学的学生户部每年挑选……」 毛笔落下,一个刚写好的大字变成了太。 「你说什么?」 王宽一拍案几,砚台里的墨汁微微荡漾。 镇定就像是个屁,被他自己给放了。 王宽的眼中多了不敢置信,「户部这般就是在冒险,会得罪吏部,贾平安是如何去恳求唐临的?他用了何物来交换?」 杨定远摇头,他至今依旧觉得事儿很魔幻,「是唐临主动要的。」 王宽冷笑,「唐临疯了?」 你特娘的拿老夫当傻子耍呢? 杨定远苦笑,「下官亲眼看到唐临握着贾平安的手,威胁利诱,说是不给就翻脸……」 呯! 毛笔跌落,那个太字成了墨团。 「为何?」 王宽接手国子监,汲取了前任莫帧的失败教训,用慢刀子割肉。可贾平安这一下彻底让他的手段失去了用处。 「去问问!」 王宽面色铁青,来回踱步。 杨定远去了,晚些回来,面色越发难看了。 「贾平安当初在算学授课,说是要教授实用之学,那等之乎者闲时学学就好……那些实用之学……唐临惊为天人!」 王宽颓然坐下,「好一个贾平安!好一个贾平安!」 …… 疯了! 唐临就像是个疯子般的进宫。 「陛下,算学能否划给户部?」 李治被这个要求给弄懵了。 「为何?」 唐临正直,所以李治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解释,换个人直接上黑名单。 「陛下,那算学里都是我户部急需的人才……」 晚些,唐临喜滋滋的走了。 李治坐在那里,「去问问算学之事。」 「陛下。」 武媚带着太子来了。 「太子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是。」 李弘看着很是纠结。 李治含笑问道:「可是有不懂的?说来。」 做爹的最喜欢在这等时候彰显自己的才能,赢取孩子的崇拜。 李弘欢喜的道:「我正有一个题目不懂,阿耶,我带着五十文钱去买玩耍的,我买了一个木偶,木偶二十七钱,可商人只退了我三钱,阿耶,这是为何呢?」 李治想了想,「不该是退二十三钱的吗?那商人怕是奸商。」 李弘捧腹,「阿耶……因为我只给了他三十文钱呀!」 这娃五行欠打!李治讪讪的道:「竟然是这样。」 「阿耶,我今日吃一斤饼,明日干活吃两斤,后日不干活吃半斤,大后天吃二两饼,阿耶,我一共吃了多少饼?」 李治脑子里已经转不过来了,「这个……」 「是三斤七两呀!」 李弘拍手欢笑。 武媚含笑道:「这孩子,你阿耶只是不想和你计较。」 李治是一下没想到,但见到儿子这般聪慧,不禁倍感欣慰。 「为何只吃二两饼?」 李治准备教教儿子人一天必须要吃多少东西。 李弘很笃定的道:「阿耶,干活多吃些,不干活就少吃些,百姓就是这般过日子的,好苦。」 李治惊讶,「谁教你的?」 作为太子,必须要知晓民生,李治笑道:「竟然知晓把民生化在这等题目中,孩子觉着有趣,一边学,一边就知晓了民生艰难,此人可大用。」 李弘说道:「是舅舅……是武阳侯。」 李治愕然。 武媚笑道:「平安有时和太子嘀咕,我也没怎么管,谁知道竟然说了这些。」 晚些,有吏部的奏疏。 「陛下,吏部说户部唐临大闹吏部,为的是把算学的学生弄进户部……」 官吏要任职,必须走吏部的程序,不走就是非法。 李治默然良久,「给他!」 他抬头,见武媚眼中多了得意之色,不禁就失笑道:「你此刻得意,上次朕怎地听闻你踹了他几脚?」 武媚反唇相讥,「陛下前阵子还让平安禁足,比臣妾有过之而不及。」 自从接手朝政之后,武媚渐渐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性子,霸气侧漏。 李治指指她,「悍妇!」 王忠良在边上笑。 随后摸摸鼻子,怎地……又流血了? …… 算学的几个助教非得请贾平安吃饭,一顿下来,喝的贾平安晕乎乎的。 「下次不喝了。」 喝酒的人每次都是这样。 「小贾!」 一袭红裙,高阳和一群妇人来了。 我去! 贾平安见了只想跑路。 「公主这是……」 「走,去打马毬!」 第626页 一群妇人都笑嘻嘻的看着贾平安。 「武阳侯看着愈发的英俊了。」 娘的,这群老娘们是想吃人不成? 「武阳侯最近可有诗?」 一个贵妇靠过来,俏脸含笑。 这娘们发春了? 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个女人在挑逗自己。 高阳却不觉,和边上的贵妇兴奋的说着晚些的球赛。 「武阳侯……」 女子的眼中水光盈盈,「武阳侯在吐谷浑一战杀的吐蕃名将达赛大败,奴听闻之后一宿未睡……武阳侯若是能为奴作诗一首……」 那我就是你的人了。 两首呢? 贾平安没想到这些贵妇的作风这般大胆,干咳一声,「最近才思枯竭……」 女子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奴最喜武阳侯的诗,可能一起饮酒?」 我怕自己被你糟蹋了。 球场就在眼前,已经有两帮子人在了。 「传球!」 马丹! 李敬业竟然也在。 他身板宽厚,压根就不怕对抗,带着球一路疾驰。 前方的防守队员见势不妙,就果断挥桿。 「卧槽尼玛!」 这一桿子抽在了李敬业的肩头,差点就打到了脸。 李敬业伸手抓起对手,只是一拳…… 「弄他!」 一群贵妇兴奋了。 「打啊!」 打马毬经常会发生斗殴,比如说裁判判罚错误,或是口角,或是落后太多了不安逸……老子弄死你! 李敬业被几个对手围攻,贾平安骂道:「贱狗奴,单挑!」 这等时候单挑才是规矩。 一个男子狞笑道:「耶耶就是人多,怎地,不服气?」 贾平安打个响指。 「郎君!」 家僕来了。 最近贾师傅得罪了那些权贵,所以进出身边都带了不少人。 「比人多?」贾平安淡淡的道「打!」 他率先冲过去,一拳就封眼,接着撩阴腿,对手跪地哀嚎。 徐小鱼上手就是飞膝,看着凌厉无比。 段出粮一拳就把对手给打吐了,随后竟然准备踹脸。 卧槽尼玛! 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陈冬!」 陈冬一脚把段出粮踹开,这时李敬业得以脱身,只听他咆哮一声,抓住一个男子双手举起,往对面砸了过去。 那些女人都捂着嘴在惊唿,那眼睛瞪的……啥凤眼杏眼,都成了铜铃。 「给耶耶死!」 李敬业迎面一拳,接着一脚。 两个男子扑倒。 他径直冲过去,一拳冲着对手勐击。 对手举手,面色煞白,「敬业饶命!」 拳头在他的鼻子前停住,风也跟随而来,吹的他的头髮飞舞。 李敬业抬头环视。 「娘的,这便是熊罴!」 「咱们认输了!」 李敬业回身,「兄长你不该来,我没打过瘾。」 娘的! 贾平安踹了他一脚,「我不来有人都要动棍子了。」 「谁?」 那个拎棍子的男子慌得一批,「我背痒,想挠挠……」 说着他把棍子反转,在背部戳啊戳。 「兄长,饮酒去。」 李敬业解气了,拽着贾平安就走。 先前那个贵妇看着贾平安,「武阳侯可愿请我等一起?」 这女人竟然还不死心! 高阳呢? 那个婆娘正在和人说话。 「刚才小贾那一拳可威武……」 李敬业看了贵妇一眼,「脸红红,想男人,你想睡了兄长?」 老娘想掐死你!贵妇面色如猪肝。 第637章 哥想插个手 那群被打的落花流失的男子整理好衣裳,抹去了鼻血,然后对这群贵妇人报以鼻青脸肿,却自以为洒脱的微笑。 贵族的礼仪无可挑剔! 「真是男儿!」 有人赞美。 高阳皱眉,「钱二娘,他们是男儿,毫髮无伤的小贾是什么?」 呃! 那贵妇人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矜持,「我希望自己结交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富贵的气息。武阳侯……虽然隔着老远,我依旧嗅到了他身上的泥土味。」 这便是贵族的矜持,以及倨傲。 他们会用血统论来衡量一个人的尊贵程度。比如说你父亲什么出身,你阿翁什么出身……你十八辈祖宗什么出身。 高阳走到贾平安的身边,落后一些。 这是地位的昭示。 贱人! 你算个什么? 贾平安看了钱二娘一眼,笑的很是矜持,「我见过许多你未曾见过的东西,你所谓的矜持在我的面前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脱掉衣裳,你那臃肿的身躯无法让我多看一眼,关键是你那龌龊的脑子让你就算是美如天仙,依旧只是个臭皮囊罢了。」 后世多少美女? 多少所谓的贵族。 所谓贵族,多年前也是地里刨食的农户,后来机缘巧合发达了,随后就拼命的想脱离原先的阶层。 「都是人,都得吃喝拉撒,莫非你吸风饮露?」 「装什么仙女?」 贾平安真心见多了这等女人,本不想搭理,可高阳这个婆娘已经在挽袖子了,小皮鞭握的紧紧地。 第627页 钱二娘面色难看,「你只是嫉妒!」 「无所谓,随便你怎么想。」 贾平安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般的看着她,「锦衣玉食并不能证明你是什么狗屁的贵族,矜持更不能。另外,当你在马车上看着那些农户,发出『我真伟大,我真是人上人』的感慨时,其实,你只是一个愚蠢的女人。」 他觉得高阳和这等女人厮混真的掉价。 实际上最能体现贵族心态的便是奴隶。 生而为人,我能役使同类,对他们生杀予夺。我富贵,他们低贱,长此以往,这些所谓的贵族就会生出他们不是人的想法。 所以……当那些权贵说抑制土地兼併会得罪天下人时,当以后的大明皇帝想收商税,被权贵重臣们斥责为与民争利时…… 实际上在这些人的眼中,人类只有他们这个阶层才是人,以下的都是畜生蝼蚁。 不过在贾平安的眼中,这等人才是货真价实的蝼蚁。 他眼神中的蔑视货真价实,钱二娘微微一笑,「你太自大了。」 这才是贵族的矜持。 逼格满满。 你,太自大了。 贾平安笑了笑,不想和这等人耗费时间。 「回去。」 高阳低声道:「郎君且等着。」 羔羊想干啥? 贾平安发现她在盯着钱二娘。 操蛋! 这个婆娘是要准备在晚些打马毬的时候给钱二娘下狠手! 「走,喝酒去。」 钱二娘已经感受到了危险,但她却不能退避,这也是贵族的标准素质之一。 可贾平安只是一句话就让高阳乖乖的收了马鞭跟着走了。 软男! 钱二娘的眼中全是不屑。 「新城,走了。」 新城在弱弱的看着这场冲突,和她带鱼的人设完美吻合。 出了这里,贾平安带着她们去了长安食堂。 「兄长,我先去前面看看,回头来寻你。」 李敬业一本正经的走了。 进了包间后,高阳怒道:「我本想趁着打马毬的时机狠抽她一顿,小贾为何要拉我出来?」 我怕你无脑。 「钱二娘的夫家叫做乔盛。」新城细声细气的说着,「乔家原先就是生意人,生意人被鄙夷,乔盛的祖父就在高祖皇帝起兵后捐了一大笔钱粮,于是得了官职,等大唐立国后,更是得了爵位……不过到了乔盛这一代,他却不肯做官,而是挂着爵位做生意……」 「生意人!」 高阳不屑的轻哼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这娘们莫非想灌醉我? 贾平安看看现场,觉得太硌了些。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蹙眉道:「那乔盛并非只是做自家生意,有些权贵高官把钱投了进去,由他出头去挣钱……所以乔盛在长安城中颇为得意。」 不就是一个白手套吗? 娘的! 还弄成贵族了?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来的豪商们,不少有钱后也是这个尿性。 「商人一旦拥有的钱财足够多,挣钱对于他们而言就再无兴趣,可他们已经站在了云端,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笃定的道:「他们会觊觎庙堂,用钱财去拉拢那些高官权贵,甚至会赤膊上阵,想用他们的那一套来治理天下……」 「小贾你……」高阳捂嘴偷笑,「商人哪里能登上庙堂?」 新城显然也是这般认为的,「但凡商人敢生出这等念头,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抄家流放。」 这就是大唐! 贾平安觉得一味歧视商人不对,但此刻的社会氛围就是这样,认为商人为了挣钱无所不为,不符合社会道德观。 「二位公主,我那里有个生意。」 高阳和新城神色古怪。 「小贾要做生意?」 「是啊!」 驰名双标贾师傅笑吟吟的道:「二位公主可愿意投钱进来?」 高阳毫不犹豫的点头,「要多少只管说。」 哥们呢? 贾平安目视新城。 这是他给的机会。 新城嘆息一声,让贾平安想到了黛玉葬花。 「不差钱!」 「哈哈哈哈!」 贾平安伸手在案几上。 高阳懵逼不懂。 新城却觉得有趣,伸手覆盖在贾平安的手背上。 「弄这个啊!」 高阳也照做。 贾平安矜持的道:「你们回家记得建造钱库。」 新城捂嘴笑了,「什么生意?给多少份子?」 「你和高阳一人一成。」 「那么少?」新城惊讶。 高阳无所谓的道:「无所谓。」 「等着看就是了。」贾平安觉得很快大唐的饮料界就要地震了。 一路回家,贾平安哼着歌,心情大好啊! 刚进后院,就见到贾昱背身站着,腰间…… 我去! 这是谁给弄的小木刀? 贾昱微微低头,对面是兜兜,穿着小披风,腰间也有小木刀。 边上,苏荷说道:「准备……」 「来将……来将何人!」 贾昱拔刀。 对面的兜兜拔刀,喝道:「贾兜兜!」 好气势! 「杀!」 第628页 贾昱沖了上去。 兜兜嚷道:「杀!」 俩孩子杀起来……木刀也能伤人的好不好? 关键时刻,苏荷拔刀,横在中间。 「好了好了,兜兜胜了。」 贾昱悲愤的道:「二娘,为什么每次都是兜兜胜?」 苏荷理所当然的道:「因为兜兜是妹妹呀!」 贾昱孤傲的看着天空,觉得二娘说的好有道理。 兜兜抬头,严肃的表情不见了,「阿耶!」 随即两个孩子丢盔弃甲。 惨败! 贾平安一手一个,把贾家的两员大将抱起来。 阿福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地上的木刀做工不错,贾平安问道:「谁做的?」 苏荷得意的道:「是陈冬他们做的,披风是无双改的。」 「那你做了什么?」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我给他们主持。」 也是哈! 贾平安觉得错怪了老婆。 进去之后,贾昱寻了卫无双告状,「阿娘,二娘老是……老是让兜兜赢。」 卫无双在看书,随口道:「你是长兄……」 贾昱回身,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阴暗。 「我的那个罐子呢?」 贾平安在屋里寻摸。 苏荷随口道:「那个黑色的陶罐?」 贾平安点头,「哪去了?」 「兜兜先前练习刀法,打碎了。」 贾平安:「……」 幸而书房里还有一罐子。 贾平安叫人弄了开水来,随后弄了茶杯。 开水沖泡。 吸一口,茶香扑鼻! 没错! 这便是贾平安酝酿了许久才摸索出来的炒茶。 从第一次在华州喝了老许的茶汤后,贾平安就想到了后世的茶道。 来! 茶道! 茶具摆好,小炉子生火。 你若是用电磁炉…… 呸! 煮茶能用电器? 你下贱! 必须用小碳炉。 而且木炭的种类还得讲究,或是用什么松果。 错了就是烂茶一杯! 接着又是一套程序。 那个茶水真心好喝。 但贾平安只要一想起茶汤茶汤,实际上就特娘的是一碗汤时,所有的逼格都不见了。 就像是后世被奉为女士必备的那些经典东西。 比如说高跟鞋,比如说丝袜…… ——不穿丝袜不出门! 娘的! 可你一追究,才发现最早只是为了遮掩腿毛,而且还能让你的小腿更有型。 ——没有腿毛的男人更帅哦! 高跟鞋原先也是男人的产物,不但能增高,还能方便踩马镫,后面的高跟部位就像是限位块一样。 ——今天你穿高跟鞋骑马了吗?有它……更安全!而且还能完美的在到处都是屎尿中的城市里奋勇前进。 至于香水……那只是为了掩盖常年不洗澡的浓郁『体香』。 喝一口茶水。 贾平安陶醉的闭上眼睛。 「郎君。」 杜贺出现了。 贾平安指着对面泡好的一杯茶。 杜贺小心翼翼的捧起茶杯,只是喝了一口,「有些苦……咦!有甘甜的味。」 「仔细品!」 杜贺再喝一口,仔细回味,「一股子幽香!」 「如何?」 知了在外面拼命的叫唤着,吱呀!吱呀! 书房里静谧无比。 杜贺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郎君,这……不是凡品吶!」 「别扯淡了。」 吹逼也得有数。 贾平安非常清楚,第一次喝茶的人不会感到惊艷。 所以他有了自己的营销计划。 他打个响指,「请二位夫人来。」 卫无双和苏荷来了。 「试试。」 两杯茶在散发着香味。 卫无双喝了一口,「不好喝。」 苏荷喝了一口,「夫君,我要回去修炼。」 两个婆娘竟然没有一点儿逼格? 「仔细喝!」 贾平安决定今日就要让家人变成茶艺师,以后每日给自己泡茶。 以往他一回家,两个老婆就是夫君辛苦了,随后更衣。 差了一道程序:上茶! 卫无双再喝了几口,闭上眼睛感受着。 「竟然是幽香。」 茶香幽雅,称唿为幽香一点都没错。 当然,得和美人的体香分隔开来。 苏荷喝了几口,「无趣!」 这个憨婆娘! 「喝了这个消食化气,修炼……会愈发的精进。」 「真的?」 苏荷惊喜万分。 卫无双喝完,睁开眼睛,「夫君,是个好东西!」 「你也不看看是谁弄出来的。」 贾平安把茶水喝了,砸吧着嘴,「果然好茶!」 卫无双问道:「夫君可是想卖钱?」 贾平安点头,「你觉着这个生意如何?」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 「怕是难呢!」 苏荷耿直,「不只是难,那些人定然不会买。」 「到时候看就是了。」 到了晚上…… 今夜贾平安和苏荷睡。 第629页 「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苏荷被饿醒了。 贾平安抱着她睡的很沉。 「松手啊!」 苏荷轻轻的挣脱了贾平安的双手,悄然下床。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一醒来,就发现苏荷坐在身边,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咳咳! 躺着看太兇了! 「夫君,昨晚我没睡着,饿醒了。」 「临睡前别喝茶就是了。」 苏荷还好,没心没肺。 神经衰弱的一喝茶水、咖啡这等刺激性的饮料,兴奋半小时,随后就是萎靡不振,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日休沐,贾平安一把拉下苏荷,「继续睡。」 「夫君!」 苏荷又饿了。 「夫君!」 贾平安伸手…… 半个时辰后,苏荷出去了。 外面,三花的脸红的和桃花似的。 贾平安依旧在睡。 而在外面,一辆马车进了道德坊。 「寻谁?」 今日值守的坊卒很是尽心尽责。 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上前。 「昌松侯乔家!」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男子的脸。 男子微微颔首,看着颇为和气,但和气里却是疏远。 这便是矜持。 车里,钱二娘看着那些礼物,有些不安。 「晚些到了贾家,我寻贾平安说话。」乔盛保养的很好的手拿起两枚玉佩,抬眸,很认真的道:「记住了,和贾家的两个女人好好说话,务必要让她们欢喜。」 钱二娘只觉得浑身发热,「夫君,那贾平安……」 「嗯?」乔盛的眸子里多了沉郁。 「是。」钱二娘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豕。 贾平安会不会给我难堪? 不敢吧。 乔家为好些权贵高官做生意,关系深厚,贾平安再傻也该知晓不得罪人的道理。 而且乔家的生意做的大,贾平安难道不担心被乔家打压? 这便是钱二娘的如意算盘。 到了贾家外面,马车停住。 「郎君!」 侍卫下马过来,一人掀开车帘,一人进去拿了凳子放在下面。 乔盛就着凳子下了马车,也不管钱二娘,就站在大门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 「叫门!」 钱二娘下来了,跟在他的身后。 叩叩叩! 门开了。 时至今日,贾家已经走上了正规化管理的道路,原先兼职门子的阿福也失业了,变成了两个小主人的护驾坐骑。 蚩尤……牛笔! 徐小鱼只是看了一眼…… 作为贾家眼睛最毒的人,门子这个职业再适合徐小鱼不过了。 只是看了一眼,徐小鱼就断定了大概,很客气的道:「敢问……」 按理该是客人自爆门户的……自爆。 但徐小鱼问了,才有侍卫说道:「请禀告武阳侯,昌松侯来访。」 「稍等。」 徐小鱼寻了鸿雁来,「外面来了个客人,请了郎君出来。对了,还有个妇人,看着矜持,多半要二位夫人陪同。那妇人看着矜持,怕不是善茬,让二位夫人小心些。」 贾平安晚些出来,徐小鱼禀告道:「那人一看就是精于算计,手上带了个玉扳指,另外腰间佩玉,我不知好坏,不过那人看着颇为自矜,有些倨傲……」 「口袋上插钢笔,不是官员就是老师!」 贾平安缓缓过去。 贾平安就没佩玉的习惯,一块玉吊在腰间,说句实话,真心不自在。 郑远东整日就喜欢把玩什么手串,说是什么神清气爽,贾平安觉得多半是装比。 到了前面,乔盛微笑拱手,「乔盛见过武阳侯!」 昌松侯…… 杜贺低声道:「昌松在凉州……」 一个商人竟然用凉州那等战略要地来封侯。 当年的高祖皇帝莫不是喝多了? 难说啊! 老李当年竖旗立国成功,那个嗨皮啊! 当初封爵泛滥的让人无语。 眼前这位就是爵三代。 而贾师傅却是货真价实的军功封侯。 你怎么比? 可乔盛却颇为自矜,微笑道:「听闻武阳侯与几位老帅弄了个生意,据闻很是让人精神抖擞……」 mmp! 这是谁泄露了消息? 贾家不可能,人参酒没给他们喝。 那么…… 老程家中管的比较规范化,苏定方也还行,多半是梁建方那个老流氓家里有人被收买了。 老梁! 你还自诩名将,都特娘都被人抄后路了! 比装比? 贾平安淡淡的道:「昌松侯有何教我?」 他负手站在那里,语气平淡。 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等装逼犯! 乔盛心中微微一哂,「承蒙许多人的看重,乔某的生意做的还不错。做生意,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生意……乔某愿意投钱。」 ——哥想插个手!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一部电影里的内容。 黑社会收保费费,说是让我的嘴唇湿润。 钱二娘抬头。 贾平安一怔,不禁笑了。 然后冷着脸,「送客!」 第630页 第638章 社会毒打 钱二娘抬头,眼中多了些探寻之意。 生意场上……和气生财,你要想在大唐做生意,寻几个朋友是必须的。 可贾平安不但一口拒绝了乔盛的投资,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夫君会发怒! 乔盛看似很和煦,可钱二娘却知晓这位夫君有多狠。吞併别人的生意毫不犹豫,但凡遇到硬茬子,软硬皆施,不肯服软,随后就是来自于官府的打压。 商人在大唐地位低贱,谁敢和这等背景深厚的豪商较劲? 所以乔盛的生意越发的红火了,但背地里却是巧取豪夺。 乔盛也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这般不客气。 他从叫门开始就在和贾平安较劲,就是想能占据主动权。 可贾平安压根连谈都不和他谈……滚蛋! 难道是我弄巧成拙了? 乔盛的笑容冷了些,「我知晓武阳侯寻了三位老帅一起做,可朋友越多……这路子越多……」 朋友多了路好走!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这番话。 「乔某在大唐还是颇有些人脉,譬如说进货遇到麻烦,乔某可以轻松解决。若是遇到对手不客气,乔某能让他寸步难行……无需动用什么,只需让他的生意难以为续,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 贾平安觉得自己遇到了撒比。 不! 是遇到了棒槌。 「你想说我若是不答应,你就会给我的生意使绊子,保证连三位老帅都寻不出毛病来的绊子……」 乔震微笑,矜持的一笔,「乔某从不干这等事。」 但我有这个能力! 啧啧! 和这等人说话你得七窍玲珑,否则你听不出画外音,回头被阻击了还满头雾水,心想这是谁在给我挖坑呢! 「你可以试试。」 乔震来者不善,一开口就要投钱,这便是从三位老帅的身上嗅到了挣大钱的味道,于是迫不及待的来了。 但…… 「武阳侯……」乔震微笑道:「我想武阳侯可以去打听打听乔某的名声,乔某恩怨分明。」 谁得罪了我,谁没好下场。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其实从你进来开始,我就不喜欢你这个人,太假。看看你的笑容,仿佛是裹着一张人皮在假笑,另外……我也不喜欢你的娘子,既然我说了送客你听不懂,那么……」 贾平安指着门口,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挥手,「滚!」 上门就想强行入股,你特娘的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乔盛的笑容越发的和煦了,「既然武阳侯拒人于千里之外,乔某也无话可说。走之前,乔某再次提醒武阳侯,可以去打听打听乔某的为人,告辞了。」 乔盛颔首告辞,礼仪无可挑剔。 出了贾家,侍卫把凳子摆好,他从容上去,随后才是钱二娘。 「走!」 马车出了道德坊,钱二娘抬头。 乔盛的眼中多了厉色,挥手。 啪! 钱二娘捂着脸,「妾身只是和贾平安有口角。」 「我知道。」 乔盛用手巾擦擦手,淡淡的道:「这一巴掌只是告诉你,你先前的神色丢了乔家的脸。」 钱二娘想了想,自己先前好像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贾平安不知晓乔家有多厉害,那么……就让他自己去打探一番。」 …… 长安城外的一个村子里。 「口渴的厉害!」 艷阳高照,李元婴只想把舌头吐出来。 尉迟循毓好一些,黑炭般的脸上也多了烦躁。 「前面有村子。」 二人被随行的侍卫簇拥着进了村子。 鸡飞狗跳啊! 村头聚集了一群狗在狂吠。 「谁啊!」 这年头出门得有过所,能走村串乡的只有商人和官吏。 村头的土屋里出来一个老人,见到李元婴等人后,先是一怔,然后骂道:「二毛,二毛,回来!」 一条土狗一边咆哮,一边缓缓后退。 「是贵人呢!再叫就弄你下锅!」 老人勐地拍了土狗一巴掌,落到土狗的头上时却变成了轻飘飘的,好似在为它拂去尘土。 二毛大概是这群土狗的头目,于是群狗缓缓退到了两边,却不肯彻底放松警惕。 二毛抬头舔舔老人的手,尾巴摇动,那眼神温柔。 「贵人。」 老人近前行礼。 李元婴勐地想起了贾师傅的警告。 出门别摆你什么滕王的谱,规规矩矩的。 他拱手笑道:「见过老丈,我等路过此处,口渴,想寻碗水喝。」 「好说,好说。」 老人热情的邀请他们进家。 一进去,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院子里奔跑,老人过去拍了屁股一巴掌,「进屋!」 孩子回身看了李元婴的一眼,眼中多了惧色,赶紧进屋。 本王难道是老虎? 李元婴纳闷,等看到黑炭尉迟循毓时,觉得就是这货吓到了孩子。 一顿水喝下来,李元婴只觉得肚子里咣当咣当的,就顺势歇息一番。 「老丈,你们村里如今的田地还有多少没分配?」 他们已经在周围转悠了一圈,情况不容乐观。 第631页 老人的眼中多了狡黠,然后嘆息,却只是摇头。 什么意思? 李元婴不解。 一个侍卫俯身低头,附耳道,「要给钱。」 李元婴看了老人一眼。 果然,都是刁民! 他点头,侍卫弄了一串钱出来。 「给!」 这钱给的有些生硬,但老人还是接了,然后看看尉迟循毓。 娘的! 这还想要? 李元婴心中腻歪,点点头,侍卫再给了一串铜钱,警告道:「若是得寸进尺……」 「给小孙孙存着娶娘子呢!」 老人把钱收了,咧嘴一笑,半口稀稀拉拉的大黄牙。 「咱们村的田地早就分完了,今年有两个要分田地,都分到了离家五里多的地方。」 李元婴问道:「那边田地多?都是空着的吧?」 「哪里能让地空着?都有代种的。」 老人贊道:「这分田地就是好啊!子子孙孙都有……只是那边的田地还能再分个十年二十年的,再分……怕是就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了,可那边也有村子呢!」 李元婴心情沉重,觉得先生的那番话果然是真知灼见。 尉迟循毓低声道:「再问问。」 李元婴点头,打起精神,「老丈,那周围村子的田地可够分吗?」 老丈摇头,眉间多了忧色,「再这般下去怕是不够呢!几十年后……老夫的重孙怕是要去邻县种地呢!可邻县也没有多余的地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扳着手指头,「你看,老夫两口子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如今加起来生了七个孙儿……那七个孙儿以后村里定然是没法分地了,只能指望官府……不过当今陛下英明……」 老人笑的谄媚,「定然能想办法给咱们分地。」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面相觑。 这真是被先生说中了。 可连一个乡村老人都知晓的大问题,为何没人关注? 李元婴起身准备告辞。 老人随口问道:「贵人为何问这个?」 侍卫觉得他太贪婪,就板着脸道:「这位乃是滕王,奉陛下之命下来查探田地之事,看看你等的田地可还够分。」 老人愣了一下,一拍大腿,佝偻的腰瞬间挺直了,把那钱摸出来,「这个还请收回去。」 李元婴哪里会收回这点钱,「你且收着。」 「老夫喜欢钱,可……可这等钱却不能收,收了……怕是晚上睡不好,死后没脸见祖宗呢!」 老人勐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只觉得心慌的厉害,那钱仿佛在烫手。 「走吧。」 李元婴转身。 「贵人!」 噗通一声,老人跪下,「老夫不该昧良心收钱呢!」 李元婴没感觉,尉迟循毓却上前把老人架起来,「老丈万万不可,折寿!」 老人双手捧着钱,「老夫也捨不得呢!可……祖宗在看着老夫,若是今日收了这钱,祖宗定然会恼怒。小孙孙若是跟着学……老夫……老夫愧为大唐人!」 几个孩子在屋里往外探头看。 李元婴点头,侍卫把钱收了。 老人回头笑了起来,笑的格外的灿烂。 「阿翁没收钱!没收!」 ……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来了,李敬业也来了。 「先生,刚进城就听到了一些话。」尉迟循毓看着成黑炭了。 「乔家放话,说是贾家太过倨傲。」 李元婴觉得这事儿真的奇葩。 「你丢半成份子给他,随后便能收穫一个有本事的傢伙,岂不是你说的双赢?」 「凭什么?」 李敬业不满的道:「要动手就动手,何必叽叽歪歪的。再说了,有本事……他难道还能让兄长丢官?」 「这不可能!」李元婴觉得李敬业就是个铁憨憨,「不说旁的,三位老帅在,乔盛敢在官场上动手,就得做好被毒打的准备。但这只是生意,在商言商。」 自从做了走私生意,人渣藤的节操迅速下滑。 「做生意……」贾平安微笑,「我会让他知晓什么叫做社会毒打!」 什么社会毒打李元婴不知道,但他依旧告诫道:「乔盛的手段狠辣阴毒,你要小心。」 「做生意有趣?」 李敬业觉得李元婴越发的没节操了。 「当然有趣。」李元婴兴奋的道:「当你挣到一大笔钱时,那种兴奋……比和女人在一起都舒坦,有瘾!」 「滕王……」 李敬业欲言又止。 「怎地,不信?」 李元婴不屑的道。 李敬业嘆道:「这世间还有比和女人甩屁股更舒坦的事?你觉着挣钱比这更舒坦,可我觉着……你这是在女人的身上寻不到舒坦了……所以就拼命的挣钱,掩饰自己的无能。」 「你!」李元婴一怔。「本王夜夜笙歌!」 但凡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不行,李元婴也不例外。 「夜夜笙歌的人,不会说什么挣钱更舒坦!」 李敬业痴迷的道:「甩屁股多舒坦……挣钱,男人挣钱不就是为了有钱和女人甩屁股吗?滕王你这是力不从心了吧。」 「胡说!」 李元婴明显的有些气虚。 李敬业学了贾平安老中医的模样,「阴虚还是阳虚?」 第632页 李元婴只想毒打他一顿,可才将握拳,又觉得打不过这厮。 李敬业笃定的道:「那便是阴阳两虚,滕王从此远离女人吧。」 李元婴气急,喝道:「你这张嘴,可敢对英国公这般说吗?」 李敬业惆怅了。 卧槽! 李元婴勐地弹起来,「你……你不会真的说了吧?」 尉迟循毓捂脸,「英国公何辜?」 「没有的事。」 李敬业不禁活动了一下身体。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狐疑的看着他,贾平安为李勣默哀一瞬,然后说道:「此事你等无需担忧,来人,弄了酒菜。」 晚些,一人一小碗人参酒下去。 卧槽! 李敬业脸红脖子粗的,「兄长,肚子热,手脚热。」 「下次少喝些。」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 他是在测试用量。 李元婴…… 擦! 「滕王……」 李元婴看着竟然没多少反应。 「热,热得很!本王浑身大汗啊!」 我看你是浑身大汉! 贾平安摇头,「虚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我就说滕王双虚……阴阳双虚。」 李元婴自然不肯承认,随后起身,郑重躬身。 尉迟循毓也是如此。 李敬业打个酒嗝,「这是何意?」 「先生目光深远!」李元婴肃然道:「此次本王和循毓去了长安之外查探,发现许多地方的田地怕是二三十年后就不够分了。」 「这个是我早就料到之事。」贾平安不理解那些大老爷们为何对此视而不见,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想安乐死。 「此事我和循毓该如何禀告?」 李元婴显然也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照实禀告。」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很恶劣和轻蔑的那种,「那些人忽视了商税,你们说说……若是商税能让大唐富强会如何?」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苦笑,「先生何必玩笑。」 「我是认真的!」 这些棒槌,不知道大宋靠着商贸一直把金国磨没了,接着把蒙古人磨的苦不堪言……若非到了最后依旧文武互相戒备,依旧党争,说不得还能把蒙古给磨跑了。 「无商不富!」 贾平安觉着自己就像是一个神灵,俯瞰着这些人,「相信我,当商业迸发起来时,整个大唐都会为之欢唿!」 商税越来越多……农税是否可以减免?(减少) 有钱了,许多事儿都能做,想开战吗?户部尚书笃定的道:「钱粮齐备。」 爽不爽? 倍儿爽! 群臣能爽的直抽抽! 等三人走后,杜贺来了,「郎君,乔盛的手中怕是有人命。」 「不奇怪!」 生意做到那么大,手底下没人命才见鬼了。 「走!」贾平安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去看看乔家的买卖。」 杜贺冲出去,「陈冬,小鱼……」 护卫都出来了。 「没这个必要。」 贾平安觉得杜贺太过大惊小怪。 晚些到了东市。 「这里是乔家的,这里也是……」 乔家的生意真心不少。 「郎君……」 狗头军师杜贺明显的怯了。 「他家太有钱了。」 有钱就能压制对手的生意。 「他们能赔本和咱们家斗!」 「那就斗吧。」 贾平安扫了一眼,旋即回家。 随后长安城中有名的女妓都接到了贾家的帖子。 「我家郎君在两日后请诸位去曲江池一会。」 五香楼的老鸨要疯了。 「贾郎为何要请了那些贱人!」 但回过头她还得把最新的头牌女妓叫来,一番叮嘱。为了让她能艷压群芳,把久别五香楼的贾师傅重新请回来,甚至还把自己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了。 「掉了揭你的皮!」 消息传得很快。 「皇后!」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正在批阅奏疏的武媚抬头,眼睛微微眯着,内侍心中一凛,只觉得一股子压力凭空而来。 「何事?」 「皇后,贾家遍邀长安名妓,说是两日后在曲江池聚会。」 邵鹏一怔,「整个长安城?」 内侍点头,「开始有青楼矜持不肯去,可后面贾家压根就不请了。等她们反悔时,贾家只是不理。」 你不去? 没问题。 我请了旁人去,等人越来越多后,从众心理让你心中不安,就会丢弃矜持,想和大众在一起。 可重点不是这个! 武媚的眉渐渐挑起,「他竟然这般浪荡无行?」 要挨踹了! 邵鹏已经做好了去召唤贾平安的准备。 「皇后,新城公主来了。」 武媚的火气暂时压下,「请了来。」 新城进来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新城可是去了陛下那边?」 对于李治最疼爱的妹妹,武媚也得给个笑脸。 新城蹙眉,弱弱的道:「武阳侯託了我,说是两日后的曲江池并非无形浪荡,请皇后耐心等待。」 武媚心中咬牙切齿,但却微笑道:「如此我便看看他要弄什么,若是不妥……」 第633页 邵鹏握拳! 踹! 武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怎地请了你来传话?」 不该是高阳的吗? 新城嘆息一声,「大理寺寻了高阳,说是有人告她殴打。」 呃! 武媚也难免失笑,「罢了,只是动手,对方为谁?」 「那人是官员之妻,说了武阳侯的坏话,高阳一时气不过就抽了她一鞭子。」 「官员之妻啊!」 武媚抬头,「邵鹏去一趟大理寺,把此事了结了!」 皇后威武霸气! 新城出去,微微一笑。 还是我的手段高! 第639章 知道什么叫做营销吗 早上起来。 「郎君!」 身边的侍妾抬头娇笑,可眼角的一坨眼屎破坏了美感。 「下去!」 乔盛指指外面。 侍女愕然,想着早上再勾搭一下,没准能怀孕,从此跃上枝头,变成孩他娘……每月的月钱提升十倍,身边还有侍女…… 乔盛的神色木然,侍女赶紧起身。 「咘……」 乔盛捂着肚子。 侍女赶紧弄了马子来,然后又卷着衣裳往外跑。 大清早就体验了一番郁闷,让乔盛的心情愈发的差了。 早饭时,钱二娘看他脸色不好,就突然捂嘴笑。 乔盛没抬头。 一个人笑会很尴尬。 钱二娘干笑道:「夫君,听说那贾平安叫了满城的女妓明日去曲江池呢!」 「风流事!」 乔盛冷冷的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门外的管事悄然出去,中午才回来。 「郎君,那贾平安只说是一会。」 「有趣!」乔盛放下手中的帐册,走了出去。 「他可准备了什么?」 管事跟着身后说道:「贾家的管事杜贺去了东市,寻了商人租案几,长安食堂在做什么点心……」 「租赁案几是必然,点心是什么玩意?」 乔盛沉着脸,「贾平安和卢国公他们的生意可有了眉目?」 管事说道:「梁家那人只是听了一耳朵,说什么好生意,让人精神抖擞……说是那一夜梁大将军半宿没睡,床一直在响。」 乔盛抬头,眼中多了贪婪之色,「能让男人精神抖擞,还能纵横床笫,这便是无上的宝贝。难怪贾平安要请了三位老帅坐镇,否则那些人能撕碎他。」 管事舔舔嘴,心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有如此神效。 宫中的李治也听闻了此事,只是一哂。 「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上前,李治看了一眼,「脸红什么?」 红了吗?王忠良摸摸脸,「奴婢这几日精神焕发。」 「咦!」 李治这几日没少熬夜,王忠良也一直跟着,按理王忠良不该精神焕发啊! 「对了,奴婢这阵子还手脚发热。」 李治勐地想到了那个酒。 难道是酒水的作用? 这等神效的酒水…… 「你去皇后那边,问问那酒水可还有。」 王忠良一怔,「陛下,什么酒水?」 李治看了一眼边上。 那是我经常跪的地方。 王忠良转身就跑。 到了皇后那里,他问道:「皇后,陛下问那酒水可还有?」 「什么酒水?」 武媚瞬间想到了贾平安送的酒。 「皇帝想毒死谁?」 王忠良的脸更红了。 上次武媚好心送酒,结果王忠良一大碗下去,鼻孔喷血,误以为是有毒,弄的贾平安很是尴尬。 现在又掉头来问,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说孕妇不能喝,病人不能喝……告诉陛下,他的病还没好呢!」 王忠良灰熘熘的回去了。 「悍妇!」 皇帝的声音很大。 然后有人去禀告给了皇后。 「悍妇才好。」 武媚在看奏疏。 周山象不解,出去后就问了邵鹏。 邵鹏一脸唏嘘。 唏嘘了许久…… 周山象皱眉,「装!」 邵鹏看了她一眼,心颤了一下,「皇后要协助陛下处置朝政,柔弱怎么行?」 周山象微微嘟嘴,邵鹏的心嘭的一声。 老夫休矣! 「可为何对陛下也是这般凶?」 那是皇帝啊! 邵鹏干咳一声,「处置朝政权柄太大,皇后若是谨小慎微……」 周山象一愣,「那就是所图甚大。难怪皇后如今越发的随意了,越随意……」 越随意,皇帝就越放心。 相反,越谨小慎微,越面面俱到,就越容易被猜忌。 周山象摇头,「皇后果真厉害。」 「你……」 邵鹏看着她,想说你更厉害。 「你看着我作甚?」 周山象恼火的道:「我可不为你当值,想都别想。」 晚上回到自己的地方,邵鹏出去打水。 「邵中官这是沐浴呢?」 「是啊!」 「邵中官每日都沐浴,果然是爱干净。」 住所里,一瓢水从头往下淋去。 哗啦! 「热啊!」 第634页 …… 时日到了,贾平安告假,被人簇拥着往曲江池去。 「兄长,为何没有胡女?」 李敬业觉得贾平安在歧视外藩就业者。 「她们不懂。」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微笑,就像是便秘,更像是蒙拉丽莎。 到了曲江池…… 「郎君。」 杜贺已经带着人布置了许久。 「都准备好了。」 「好多人。」李元婴下意识的甩甩头。 「名妓汇集啊!」尉迟循毓兴奋的道:「长安城中没事的人怕是都来了。」 今日的曲江池里锣鼓喧天,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微笑颔首。 一路打着招唿,贾平安到了核心区。 一条狭窄的水流蜿蜒而过,两岸摆放了许多案几。 「女妓们还没来?」 李元婴大失所望。 「她们要后面些。」 「生火!」 边上弄了个大炉子,以及一个大陶罐。 边上的案几上有百余杯子。 而长安食堂做的点心摆放的到处都是。 「小贾!」 高阳和新城来了。 高阳一直不解贾平安为何弄这个大动静出来,但不妨碍她来看热闹。 新城弱弱的道:「小贾这是要赢得风流名声吗?」 我又不开盛宴,只是一个纯洁的趴体罢了。 「公主说笑了,我不风流。」 风流不下流,万花丛中一点绿。 高阳低声道:「你今日弄不出个由头,小心有人弹劾你。」 呵呵! 贾平安压根不在意这个。 「桃花娘子来了。」 前方的人让开一条道,一个女子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见过武阳侯。」 桃花抬头,两腮桃红,果然不负桃花之名。 贾平安颔首。 咦! 不该是趁机和美人套个近乎吗? 众人只看到贾平安微微颔首,矜持的一笔。 「香云来了。」 「见过武阳侯。」 乔盛也来了。 听闻此等盛事,长安城中的富贵闲人大多都来了。 王琦带着手下也来了。 「他这是要弄什么?」 周醒很是纳闷。 「看,那女妓去握了武阳侯的手!」 「娘的,若是能让我摸摸她的小手,耶耶愿意折寿一年。」 「你特娘的想得美!」 王琦淡淡的道:「他这是要用此事来做什么……乔盛也在。」 王琦带着人挤了过去。 「听闻贾平安拒绝了你掺和他生意之事?」 王琦殷红的嘴唇微微一动,乔盛的眸色冰冷,「做生意,有来有往是常事。」 「这些年你的生意越发的大了。」王琦原先执掌黑暗中的力量,和乔盛打过交道。 乔盛淡淡的道:「只是餬口而已。」 王琦笑了笑,「那个生意……据闻在宫中也闹腾了一下,说是什么毒不毒的。」 乔盛的眼中一亮,「回头饮酒。」 王琦点头,「好说。」 这便是拉上了交情。 乔盛看了陈二娘一眼,「这女子丰腴,可是你的禁脔?」 王琦的嘴唇更红了,眼中也多了些血丝,然后点头。 「不错。」乔盛微笑,「安西那边才将来了一批上好的胡女,回头我请你去享用一番。」 王琦默然。 「明惠来了。」 贾平安有些小尴尬。 哥怎地认识那么多名妓? 明惠近前福身,「上次也是在曲江池,奴有幸能当面一睹武阳侯作诗的风采,可惜后续无缘一面……」 说着她大胆的抬头,那眼中全是魅惑之意。 呵呵! 我的腰子最近不大好。 贾平安颔首。 李元婴在吞口水,「先生,若是把这些名妓聚集在一起……何其的爽快啊!」 爽你妹! 贾平安觉得这货迟早会扑街。 「冬至来了!」 冬至的到来让曲江池沸腾了。 「先生,冬至如今的歌舞冠绝长安,作诗更是在青楼中无人能敌,许多人一掷千金竟然都无法谋面,先生……」 李元婴的眼神灼热,看来也是冬至的狂粉丝,「先生若是能请她一起饮酒,本王城中的另一套宅子就送给先生。」 「追星要有节制!」 后世那些追星追疯魔了,家人不要了,学习工作不要了,整个世间就只有眼中那个虚无缥缈,却又高高在上的明星。 「冬至!」 两边都是狂热的粉丝,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后世的演唱会,觉得也不过是如此。 时隔许久的再度见面,冬至变化颇大。 水蛇腰缓缓而动,只是一扭,周围的男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妆容浅浅,从容的哞,抬头看人,只是一笑…… 「桃花眼!」 「冬至!」 有男子沖了过来,被人一脚踹飞。 冬至颔首,缓缓走来。 她看着贾平安,周围渐渐安静。 「当日一别,奴以为再无见面的可能,于是便苦练歌舞,学习作诗……」 第635页 贾平安也没想到冬至竟然会有这等毅力,「听闻你如今冠绝长安,也是好事。」 冬至微微一笑,妩媚的…… 李元婴在身后吞口水。 李敬业却依旧如故。 「若无武阳侯,奴也无今日。」 冬至的桃花眼哪怕是不笑,依旧让人觉得魅惑。 「听闻武阳侯今日在此聚会,奴编了舞,谋武阳侯一笑。」 这个女人聪明,这等讨好的手段用的让贾平安心中舒坦。 「冬至要跳舞了!」 众人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冬至跳舞,欢唿声不绝于耳。 「冬至在外面跳舞?」 乔盛不禁笑了,「这个女人竟然和贾平安有关系,有趣。」 舞蹈从来都不只是躯体的艺术,当冬至的桃花眼看向贾平安时,连高阳都不淡定了。 「这个女人……是个劲敌!」 新城捂嘴轻笑,「小贾英俊多才,更是前程无限,这样的男儿,哪个女人不喜欢?不过他从不在青楼用情,这个更是让女人动心……」 高阳得意的道:「小贾就是如此。」 这时有人惊讶的道:「竟然有百余名妓!」 高阳霍然起身,看了两岸一眼。 此刻那些案几的后面都坐了人,很好数。 新城也看到了,不禁捂嘴惊讶,「在长安能让这些名妓一起出游的……除去官府,大概也就是小贾了。」 身后有女子嘆道:「人说文採风流武阳侯,诚不我欺!」 连陈二娘都不禁为之惊嘆。 「只是轻浮无行罢了。」 周醒的眼中全是妒火。 从上次告密之后,那位郑先生对他就多了些好感,见面都会笑一笑。 陈二娘说道:「你说他轻浮无行,可他却从不在青楼留宿……」 周醒回头,「你果然是爱慕他!」 我怎么说了心里话? 不,我怎么会为了贾平安说话。 陈二娘心中发慌,急中生智的道:「不了解他,如何去对付他?」 老娘太睿智了。 周醒看着她,良久说道:「你不对劲!」 「滚!」 陈二娘冷笑道:「你才不对劲,最近你喜欢打听消息……想做什么?」 周醒冷笑。 贾平安那边已经准备开始了。 「郎君,都准备好了。」 杜贺难得这等在人前显摆的机会,昂首挺胸,满面红光。 大陶罐里的水已经开了。 边上有一个小罐子。 贾平安拍拍手。 一个侍女上前,有人送来案几,摆上古筝。 素手挥动。 琴声缓缓而起。 众人不禁安静了下来。 接着许多声音都能听到。 曲水流淌的声音,风声,以及风吹动枝叶的声音。 众人不禁眯眼感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新城把手放进了水流中,凉意袭来,心旷神怡。 她偏头看了贾师傅一眼,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笑道:「高阳,你看小贾像不像那等仙风道骨?」 高阳看了一眼,「是有些像。不过……」 新城甩甩手上的水,「不过什么?」 不过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一旦换个地方,小贾就凶的不行。 高阳捂嘴轻笑。 接着两个男子把罐子抬下来,两个侍女上前,一人珍而重之的打开一个罐子,从里面拿出了些零散细碎的东西,每一个水杯里都放一些。 那些水杯外形古朴,里面却是浅色。 水杯被送到了那些女妓的案几前,冬至刚跳舞,额头上微微见汗,笑道:「这是什么?」 两个大汉拎着水罐来了。 两个侍女跟着,从第一张案几开始…… 沖水,盖上盖子清洗一番。 旋即把残水倒掉,那女妓讶然,「幽香扑鼻呢!」 侍女再沖水,茶叶在杯子里舞动,茶水渐渐变色。 「还请等等再享用。」 杜贺今日忙里忙外,累的不行,此刻捶着腰,低声问道:「郎君,为何不在此处泡好了再送去?」 这一个个的弄太麻烦了吧。 棒槌! 「你要知晓这些人喜欢什么。」贾平安就像是个神棍,自信无比,「她们想的是仪式感,做什么都得有仪式感。而泡茶的过程……茶叶放进去,沖泡,随后洗茶倒掉,再倒水沖泡……古筝悠悠,清风吹拂……」 那些女妓已经未喝就先陶醉了。 「要想把茶叶推行开,首要便是造势。今日名妓云集……」 …… 王琦皱眉,「他这是要弄什么?」 周醒抚须,「他这怕不是想讨好那些女妓?」 乔盛面色微变,「他这是推出了一门新的生意。」 「生意?」 这时边上有人端着盘子过来,「请诸位尝尝。」 乔盛的侍卫去弄了一杯来。 乔盛喝了一口,闭眼仔细感受。 「微苦,咦!竟然甘甜……幽香浓郁……」 王琦也喝了一杯,「也就是这样吧。」 乔盛再喝一口,「这是……这是茶汤!」 他睁开眼睛,「这是茶叶!他竟然把茶叶弄成了这等味道。」 周醒纳闷,「茶叶只能煮来喝,不加调料无法下咽。」 第636页 「他这是……」乔盛再品一口,「味道竟然越喝越醇厚。」 贾平安要发财了? 王琦笑了笑,自信的道:「这东西想卖出去,难!」 乔盛抬眸,「他今日请了长安名妓齐聚曲江池,这本就是能轰动天下的举动。随即茶水一出……若是名妓们赞不绝口,回头长安城就会风靡此物……好手段!好一个贾平安!」 他的眼中多了震惊之色,「他竟然能想到用这等手段来让茶叶广为人知……这……」 这一刻,乔盛把肠子都悔青了。 …… 高阳和新城坐在那里,两杯热茶送上。 「这便是我们的生意。」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就是这个?」 高阳喝了一口,皱眉,「苦!」 这个憨婆娘,一点情趣都没有。 但想到了高阳动辄就喜欢和他去寻山洞,贾平安就觉得这个评价有失公允。 新城喝了一口,蹙眉,「咦!竟然颇为清雅,若是闲时无事喝一杯,心旷神怡。」 她抬头,「小贾你竟然把茶叶弄成了这样,是如何想到的?」 「随手想到的。」 后世可不都是这么喝的吗? 那些名妓此刻已经喝了茶水,冬至惊喜的道:「幽香阵阵,先苦后甘,满口回味……武阳侯,这是何物?」 「果然是幽香阵阵!」 众名妓赞不绝口,有人甚至问道:「可有售卖?」 这些都是不差钱的,有人甚至拍着案几,「给我来一斤!」 「对不住娘子,等等就有。」 「我没带钱!」 「无需!」 「无需?」 贾师傅行事…… 几个侍女提着竹篮来了。 竹篮古朴,里面一小罐一小罐的堆叠着。 「娘子。」 一小罐茶叶送上。 罐子外面画了几根修竹,淡淡的。 只是这么一下,就让人觉得不俗。 打开罐子,一股子茶香扑鼻而来。 淡雅! 逼格满满! 这是长安城中第一批顾客。 那种先拔头筹的荣誉感啊! 那些女妓福身,「多谢武阳侯!」 后世商家请记者去为自己吹嘘,车马费是跑不掉的。 请人打gg一文钱也不花,顺带还得了感谢……关键是这些名妓在长安城中偌大的名气,堪称便是顶级流量。 白嫖了一把! 还赚的了感谢! 贾平安看了乔盛一眼。 「知道什么叫做营销吗?」 第640章 无商不富 「娘子,我来拿着吧?」 「这可是长安城中的第一批茶叶,谁拿我都不放心。」 一群女妓今日算是出尽了风头,对贾师傅感激零涕,随后招摇而去。 「这是茶叶……就在东市的涤烦茶屋!」 众人不禁一阵喧譁。 「去看看。」 杜贺兴奋的道:「郎君,起来了!」 我哪天不起来?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只是开始,相信我,连外藩人都会为之疯狂。」 后世那个茶马古道可不就是专门往西域送茶叶的! 至于草原…… 吃奶制品,吃牛羊肉……憋得慌?拉不出? 来,哥这里有好东西,喝一杯浑身暖洋洋,助消化,还能让你不便秘。 那些权贵会不会动心? 「小贾!」 高阳和新城来了。 高阳矜持的道:「这个生意定然能挣钱。」 「当然。」贾平安觉得高阳若是保持着这样的矜持下去,也别有一番韵味。 「你是如何想到这等手段的?」高阳的矜持维持不住一秒钟,瞬间解体。 新城也颇为好奇。 「但凡是人,就有虚荣心。」贾平安站在中间,左边高阳,右边新城,前方就是缓缓走来的乔盛。 「我把茶叶定位为高端,何为高端?许多人採买货物不只是为了货物,更是为了……」 贾平安想了想,说装比吧,她们不懂,「就是为了让人羡慕自己,于是他们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女妓们集体出行,长安轰动,那些人自然会趋之若鹜,猜测我这是想做什么……」 「这是引子。」贾平安继续说道:「等众人云集,要造势。让侍女弹琴,大家都会觉得……很雅致。」 实际上就是很有逼格! 「随后茶叶的沖泡更是一举一动皆雅。茶汤清澈,幽香扑鼻,令人脱俗……曲江池流水悠悠,古筝阵阵,茶香四溢……此刻你想做什么?」 贾平安看向两妹纸。 「我想发呆。」 高阳很耿直。 带鱼呢? 新城弱弱的道:「我想拿着一本书,就着一杯茶……半日便过去了,只觉着心满意足。」 这妹纸有些小文青! 「可到了这里还不够。」贾平安说道:「这时候众人都对茶叶惊喜不已,可要如何才能打动人心,让他们去买……」 「你送了茶叶?」 带鱼的智商真心不错。 「没错,在整个长安,此刻除去几个地方之外,就是这些女妓第一批拿到了茶叶,而且罐子都是精心准备的,你说说……她们此刻只觉得荣耀满身,回去会如何为茶叶造势?」 第637页 大唐高档消费区就在青楼。 「当冬至拿出茶叶沖泡一杯,那些男人会如何?」 「他们会觉着自己落伍了,觉着自己丢人,于是就会迫不及待的去採买茶叶,随后招待朋友时,把茶叶拿出来炫耀……人都会炫耀,自然不自然而已。一传十,十传百……」 新城呆呆的看着他,「你……你竟然把人心都琢磨透了。」 「小意思!」 贾平安走了过去。 乔盛止步。 笑! 微笑! 和气的微笑! 再也不见一丝矜持和倨傲! 不! 带着一缕请求。 「武阳侯,我家中养了数十美艷女子,皆是处子……」 「你准备开青楼?」贾平安就像是面对青楼的龟公般的,姿态轻松。 乔盛的微笑没变,「这个茶叶的生意,我愿意投钱,你想要多少,我给多少?」 你想的真美! 贾平安淡淡的道:「听闻你很有钱。」 你终于还是动心了吗? 乔盛点头,矜持恢復了些,「只是一些小钱,不过足以做许多事。」 「很快我将会比你更有钱。」 乔盛面色微变。 「知晓我以前为何不做生意吗?只因我觉着挣钱太简单了,当我需要钱的时候再出手。可你这个蠢货却上门挑衅,好吧,你说自己的生意做得所向无敌……坐井观天,井底之蛙说的便是你。」 乔盛的眸子里全是阴郁。 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一根烟,然后把菸灰抖在乔盛的脸上。 「所以我就随便想了个主意,你看看,今日名妓云集,明日我的茶叶就会赚的盆满钵满,而你,只能在边上羡慕嫉妒恨。」 杜贺恰到好处的送上了一杯茶。 这狗腿的…… 贊!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贊道:「果然是喷香。」 他把茶杯递过回去,错身而过时,淡淡的道:「你的倨傲在我的眼中一文不值!」 乔盛的脸颊微微颤动。 他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 关键是他毫无反抗之力。 贾平安的营销手段把他经商的信心彻底摧毁了。 原来生意还能这样做? 他鼻息咻咻,嘴唇嚅动。 「去,去问问这茶叶卖什么价钱,买些来。」 手下去了,晚些回来…… 狼狈不堪。 「郎君,买的人太多了,没买到。」 呯! 水杯落地。 「无用之极!」 钱二娘进来,「夫君何必和下人生气,买什么?妾身让人去问问。」 乔盛看着她,「贱人!你可知那贾平安弄了偌大的生意,而我却无法插手。若非是你……滚!」 …… 宫中,周山象端着一杯茶水进来。 「皇后。」 武媚抬头,「这是何物?」 周山象笑道:「是武阳侯进献的,说是茶叶。」 「茶汤?」 武媚端起茶杯看了一眼,「没有放调料,苦涩难咽,如何能喝?」 她摆摆手,「平安越发的胡闹了。」 周山象想到了先前试毒内侍的说法,「皇后,说是味道大不同。」 「哦!」 武媚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低头继续看奏疏,「拿走……」 咦! 一股子幽香,接着微微发苦,再接着便是回甘。 武媚抬头,「等等。」 周山象把水杯放下。 武媚再喝了一口。 咦! 「这味道……竟然颇为不错?」 「皇后!」 邵鹏进来,看了周山象一眼,不禁想到了冷水浴,「先前曲江池人山人海,百余名妓云集,旁观者不计取数,武阳侯令人泡了什么茶,随即名妓们品尝,赞不绝口。此刻东市涌进了无数人,都是去买茶叶的。」 那个奸商! 武媚凤目含煞,「他弄那么大的动静,竟然只是为了卖茶叶?」 就像是后世做gg,前面看着和电影一般的情节,压根感知不到gg的元素,最后才揭开谜底。 武媚再喝了一口,「这茶水……以前的白喝了。」 想喝汤随时都有,但这等清雅的茶水却让人难忘。 阿弟竟然能弄出这等好东西…… 武媚想到了贾平安让自己入股人参酒的事儿。 「去问问卢国公家,崔氏精明,看看那生意有多大。」 邵鹏去了。 晚些回来。 「皇后,崔氏说是……很大!」 武媚捂额,「陛下会不会恼火?」 那么好的东西竟然当做是毒药。 「陛下来了。」 李治被人扶着进来,武媚起身,「陛下。」 「头好多了。」 李治坐下,「滕王禀告了此次出行查到的情况,媚娘,田地不够,怕是你我还在时就会出现人越来越多,田地越来越少的局面,朕听闻之后,竟然头不晕了。」 武媚起身过去,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平安当初教授他们说田地不够时,妾身还在想少说也得再过一百年吧……可没想到竟然如此了。」 李治闭上眼睛,「朕当时听闻,浑身就发了汗,顿时就轻松了。此事要着紧……可土地兼併却不好抑制,一旦强行动手,大唐将会乱作一团,弄不好前隋的惨剧就在眼前。」 第638页 武媚起身,「陛下,臣妾记着上次平安说什么此事还有别的法子。」 李治摇摇头,「唯一的法子便是移民。可移去何处?」 「臣妾去看看。」 「去哪?」 李治随口问道。 「去道德坊。」 武媚行动力满值。 李治抬头,「都有孕了,如何能去?让他进宫问话。」 武媚嘆道:「陛下你不知晓……平安那人就是一头牛,倔,真要叫他进宫,路上他多半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听不到心里话。」 「朕在此,他难道……你!回来!」 武媚已经出去了。 王忠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皇帝,心想皇后越发的跋扈了。 李治拍着案几,「悍妇!」 武媚一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刚想问话,见到是邵鹏带队在边上伺候,不禁一个激灵。 不错,有眼力见。 等看到姜融奋力吸气后,周山象诧异的道:「他这是要哭?」 邵鹏脸颊抽搐,「差不多吧。」 到了贾家门外,随行的李敬业拍门,「开门!」 「凶神恶煞的,陈冬,来!」 门打开,陈冬笑道:「是李郎君。」 杜贺笑的和一只刚下蛋的老母鸡一般,「见过李郎君。」 李敬业侧身恭迎。 马车下面摆放了凳子,还垫着布。 杜贺心想这是谁? 公主? 可公主来贾家就和串门似的,哪里会弄这个阵仗。 而且公主也不能让千牛卫随行护驾。 「皇后慢些。」 杜贺浑身一颤,「退后!都退后!」 陈冬早就退到了边上,杜贺颤声道:「快!去后院禀告郎君夫人,快去!」 「去哪?」 武媚下地后就挣脱了搀扶,缓缓进来。 羃(上四下离)都没戴啊! 众人都把头低下来,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眼瞎了。 武媚缓缓往后院去。 杜贺赶紧跟在后面,低声道:「皇后,容我去通禀……」 「平安在做什么?」 呃! 郎君今日该上衙的啊! 贾平安明晃晃的告假,从曲江池回来后不说去销假,反而在家玩耍。 「郎君……郎君在编撰新学。」 「是吗?」武媚淡淡反问。 杜贺笑的就像是风中的蒲公英,「是啊!郎君为此绞尽脑汁……」 「看着他。」 邵鹏回身指指杜贺,「不许他叫喊!」 杜贺委屈,「不敢,不敢呢!」 他被赶到边上蹲着,周围一熘护卫。 王老二和徐小鱼在嘀咕,陈冬几人也在嘀咕,就段出粮依旧眼神呆滞。 武媚进了后院。 看门的侍女捂嘴,那眼睛就像是悬挂在悬崖上的两个鸟蛋,摇摇欲坠。 「皇……」 「住口!」 邵鹏冷着脸。 一进去,院子里一览无余。 地上铺着一床被子,贾昱站在前方,腰间木刀,披风一套,一脸正气凛然。 前方,贾平安在运气,缓缓挥掌。 「看我毁天灭地无敌神功!」 呯! 这一掌在贾昱的胸前停住。 贾昱啊的一声,随即躺倒在被子上。 「阿耶!阿耶!」 另一边有个大木盆,兜兜穿着薄薄的衣裳,急不可耐的跺脚,「快来!」 「来了来了!」 贾平安临走前告诫,「躺好,不许睁开眼睛。」 他过去抱起兜兜,伸手托住她的胸腹,小心翼翼的把她放进水盆里。 「手脚划动,划起来!」 「对,不要急。」 「松手了,哈哈哈哈,阿耶松手了啊!」 兜兜心慌,嚷道:「救命呀!」 「阿耶,好了没?」 贾昱闭着眼睛,觉得自己的重伤应该好了。 「等等!」 贾平安托着小棉袄在水盆里转圈。 「别喝水啊!略微抬着头。」 「看看我闺女,妥妥的游泳天才,回头阿耶教你蝶泳蛙泳自由式……让你纵横泳坛!」 咦! 阳光呢? 「阴天了?」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武媚。 「阿……阿姐?」 武媚淡淡的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未曾见过有哪个男人这般带孩子,就你一个。你这父亲的威严也不要了,和孩子玩作一团……不担心说话孩子不听?」 贾平安把兜兜抱起来,接过毛巾,一边给她擦拭,一边说道:「阿姐,孩子不是人偶,小时候他们也想有人陪自己玩耍……」 「可童言稚语,如何能玩到一处?」 贾平安诧异的道:「如今他们童言稚语,可等我老了也会煳涂……此刻我不陪他们,他们凭什么要陪老去的我?」 武媚:「……」 「而且孩子最纯真的便是这段岁月,父母不陪着他们,等一晃眼……孩子已经长大懂事了,每日毕恭毕敬的看着很是欣慰……可那不是父子,而是上官和下属。」 「咳咳!」 邵鹏觉得贾平安这番话当真是离经叛道。 「老邵你还别不信。」 贾平安说道:「看看太子,每日阿姐和陛下都抽空陪他,你看看他如今的模样,和父母多亲近?多孝顺?那些和孩子疏远的,有多少亲情?」 第639页 大外甥,舅舅又给你助攻一次! 武媚勐地一惊。 是了! 五郎如此孝顺……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父子之间,甚至是母子之间都是恭谨大于亲情。 必须要重新审视一番怎么带孩子了。 「兜兜,见过皇后!」 贾平安抱着兜兜,左手托住她的脚底,右手抱着腰。 兜兜两手往后甩,低头…… 「皇后……见过皇后。」 「聪明的孩子。」 武媚夸赞着,周山象递上礼物。 礼物很不错啊! 贾平安招手,「大郎!」 贾昱起身,「阿耶你说谎!」 咳咳! 邵鹏不禁想笑。 贾平安却认真的道:「阿耶错了。」 当爹的给不懂事的儿子认错?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威严不在,以后……」 以后要上房揭瓦了。 武媚皱着眉,「平安,莫要溺爱太过了。」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不知是否刚才一起双修了,见到皇后赶紧行礼。 「孩子虽然懵懂,可有一事却不懵懂。何为对错?做错事该如何?」贾平安看了苏荷一眼,这个婆娘一看就是去修炼了,「做父亲的做错了事,为了父亲的威严而不认,甚至是强词夺理,那么孩子长大后会如何?」 贾平安丢下这个问题,「阿姐,外面晒,进去坐坐吧。」 武媚摇头,「你的这一番话颇为离经叛道,不过你这人歷来如此。我此来是想问问,当初你随口说土地兼併之事也能解决,该如何解决?」 人渣藤的禀告起作用了。 我是一刀切开血淋淋的,还是婉转些呢? 「都退后。」 武媚轻轻说道。 邵鹏带着人退后。 贾平安说道:「阿姐,土地和人,这是从许久以来延续至今的矛盾,前汉到了末年,人口众多,田地不够,一场天灾就席捲整个大汉。大唐如今也是盛世景象,人口也会越来越多,可土地就那么多,该如何?」 「要命的是大唐是府兵制,有田地就有府兵,田地一旦分完了……阿姐,哪来的府兵?」 「那就只能改为募兵!」 武媚一针见血。 「是啊!可募兵制……」 说句实话,在这个交通不便,联络不便的时代,几千里之外驻军,将领号称节度使,手下人才济济,大军云集……这特娘的就是让人在造反和不造反之间来回横跳。 至于你说什么忠心耿耿……得了吧,忠心耿耿那只是因为诱惑不够,把握不够。 「募兵制,那些将领会成为藩镇,对长安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不忍言之事。」 武媚看着他,微微颔首,「你愈发的长进了。」 贾平安下意识的低头,然后失笑。 都多大了,还来摸头杀。 武媚也习惯性的摸摸他的头顶。 「阿姐,土地兼併不能根治。」 武媚点头,「除非杀光了那些权贵豪强,否则土地兼併就无法遏制。」 「但我有几个法子。」 贾平安伸出三根手指头,屈食指,「其一,鼓励商业,收取商税,用商税来减轻农户的赋税。」 「其二,清除隐户。隐户乃是大唐的毒瘤,不清除……以后便会成为不安定的因素。少了隐户,那些兼併的土地只能荒芜。」 「其三,移民……」 武媚摇头,「移民去何处?无处可去。」 为啥看不到南方呢? 「这便是我的第三个想法,逐渐开发南方,五十年后,南方将会是沃野千里!」 武媚嘆道:「商税……杯水车薪罢了。」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怎么赚大钱。 「阿姐,那些人赚的盆满钵满,朝中为何不收税?」 盐铁茶专卖贾平安不贊同,那样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可长安城中的东西市每年过手的贸易额是多少? 放眼整个大唐有多少? 此刻的大唐便是世界中心,外藩商人不远万里来贸易……后期那些胡商聚居,规模庞大。 那些商人赚的盆满钵满,但朝中却从未想过正儿八经的收商税。 均田制此刻不可骤然改动,只能等大环境变化后,再徐徐图之。 当商税能抵消租庸调中的调和庸时! 这个大唐将会空前强大! 贾平安的心情也难免兴奋了起来。 「阿姐,无商不富!」 第641章 我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无商不富。」 带着这话,武媚回到了宫中。 「这是什么话?」 李治觉得这纯属是梦呓,「大唐的财富来自于田地,商税……这些年收的商税几可不计。」 他笑了笑,「贾平安这是觉得茶叶能挣大钱?对了,他还和程知节等人弄了些什么生意,鬼鬼祟祟的,不过程知节提及这个生意红光满面,看来不错。」 武媚说了些朝中的事儿,李治起身,「出去转转。」 王忠良赶紧扶了一边,李治觉得今日眼睛不错,就摇头,「无需搀扶。」 「陛下的身子看来不错,可喜可贺!」 武媚笑吟吟的。 「朝中的重臣不是善茬。」李治知晓她独木难支,但在病体未好的情况下,也只能让她顶上。 第640页 「那茶水真的好喝?」 「好喝的不得了,如今城中的名妓都用茶水来招待客人,谁煮茶谁就是土包子……」 两个内侍在外面说话。 「那个……」李治也喜欢喝茶,听闻这话就有些不满,「什么茶?」 武媚笑道:「平安弄了新花样,茶不用煮,用泡,幽香阵阵……」 李治来了兴趣,「茶叶在哪?」 呃! 王忠良看了武媚一眼,见她恍若未闻,就知晓自己的锅来了。 当初他一大碗人参酒下去,弄了个中毒的笑话,让贾平安灰头土脸的。 所谓解铃还须繫铃人……他要是强行去索要也行,但会惹怒了皇后。 「陛下,奴婢去问问。」 王忠良这一去就直接去了东市。 「王中官为何不去寻武阳侯要茶叶?」 「上次那个酒之事,王中官错怪了武阳侯,羞刀难入鞘,去了丢人,所以就去东市自家採买。」 到了东市。 「那个……叫做什么?」 王忠良回身问道。 随从内侍说道:「说是叫做涤烦茶屋。」 王忠良问了路人,「郎君且住。」 路人拱手,礼仪达人附体,「郎君有事?」 遇到礼仪达人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王忠良问道:「敢问那涤烦茶屋在何处?」 路人的脸上多了惆怅,「往前走……」 「多谢。」王忠良再问:「往前走……在何处?」 你难道不该告诉我涤烦茶屋的具体位置吗? 礼仪达人不该是这般表现。 路人笑道:「只管往前去!」 说着他拱手走了。 「世风日下……」内侍不满的道:「上次咱在西市还有人带着咱去寻地方呢!到了地方连引路钱都不要,热情的……转身就跑,生怕咱给他钱似的。」 王忠良看看身上的衣裳…… 娘的! 内侍的名声啥时候那么臭了? 「那就去看看。」 往前走了一阵子。 前方一家店铺外面人山人海啊! 「不要挤!」 「退后!」 市令满头大汗的在维持秩序。 若是这些人拥挤导致什么踩踏事件,他的宦途就到顶了,弄不好还会被流放。 「退后!」 那些官吏拼命的推攘着拥挤的人群。 「这是……」 王忠良抬头,「涤烦茶屋……」 「不要挤!」一个伙计站在里面喊道:「再挤就要出事了。」 市令骂道:「去问问武阳侯,出了事他也跑不掉!」 有小吏飞也似的去了。 王忠良目瞪口呆,「这……这怎么买?」 他回身。 惆怅! 随后就去了道德坊。 叫开门后,杜贺被吓了一跳。 「可是拿人?」 这个前贪腐犯见到宫中人就慌张,甚至还有些尿急。 「武阳侯可在?」 贾平安出来。 「王中官,稀客啊!」 贾平安笑的很假。 王忠良笑的尴尬。 「咱就是问问,那个茶叶可还有?」 茶叶? 阿姐那里不是给了一罐吗? 还说孕妇不许多喝。 怎么……喝完了? 不对! 看看王忠良那不自在的模样。 分明就是来要茶叶的。 阿姐没给皇帝? 啧啧! 贾平安淡淡的道:「茶叶……杜贺。」 杜贺一怔,心想家中不是还有一批茶叶吗?郎君先前还去看过。 但…… 他皱眉,「还剩下几罐。」 我竟然敢欺骗陛下身边的内侍…… 别怪我,是郎君逼我的。 贾平安说道:「都包起来,给王中官。不过……」 王忠良就怕这个不过。 ——不过,有人中毒了怎么办? 贾平安要是问出来,王忠良能悬樑自尽。 幸好最终没问。 「武阳侯!」 东市的小吏来了。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 此人比自己先出发,而且是急事,竟然此刻才到。 有趣。 「武阳侯,茶屋那边人山人海,市令担心出人命。」 杜贺诧异,「那可如何是好?」 「排队就是了。」 贾平安随口说道:「告诉他们,不排队的不卖。」 「就这么?」 就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当然就这! 小吏急匆匆的回去了。 王忠良带着茶叶回去,路上突然说道:「再去东市一趟。」 咱恩怨分明。 贾平安既然没刁难咱,那就去帮他一把,比如说用宫中人的身份威慑一番。 东市。 「排队!」 掌柜扯着嗓子喊道:「不排队不卖!」 一个大汉骂道:「贱狗奴,你不卖……不卖也行。」 边上,许多多带着一群恶少默然。 秩序井然啊! 市令一边擦汗一边退出来。 「这些人不怕官府,却怕恶少。」 「市令,官府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恶少却能把他们摆出各种姿势收拾。」 第641页 「是啊!」市令很是唏嘘,「当年读书,先生说当以德教人,法家残暴不可取。可看看……若是先前咱们能拎着棍子抽人,谁敢不听话?」 小吏愕然,「市令,你是说……咱们是儒学,恶少是法家?」 「不学无术!」 市令觉得脸上越发的热了。 王忠良来了。 皇帝身边的人,市令自然要来客气一番。 「竟然是这样?」 王忠良也被刷新了三观。 「对了。」他看着市令,漫不经心的道:「先前那个小吏去了贾家,怎地比咱还慢。」 市令回身看着那个在和同僚吹逼的小吏,眼中多了怒火。 王忠良出了东市,只觉得心情大好,在贾家的郁闷都消散了。 果然,看着别人倒霉自己就能心情愉悦。 这话谁说的? 好像是上一任吧。 先帝身边的内侍说的。 那货如今在昭陵种地,发誓要让先帝在地宫中也能吃上新鲜的菜蔬。 进宫,随后泡茶。 王忠良依旧忠心耿耿的一饮而尽,被烫的眼泪都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 「不错!」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算是弄了个好东西。」 大晚上他喝了好几杯浓茶。 然后…… 第二日,群臣就见到了一个黑眼圈帝王。 「陛下……」 长孙无忌带着怒火说道:「陛下当节制!」 这话说的很重! 小子,你别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李治想解释,但知晓只会越描越黑。 晚些散朝,邵鹏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皇后说那茶水不可多饮,不可喝的太浓,另外,晚上别喝,越喝越精神。」 那个女人早就知晓了这个事儿,却不肯说,就是想看朕的笑话。 不,是为了上次贾平安被冤枉下毒的事儿,武媚一直等在这里。 女人的心眼就那么小吗? 朕…… 「悍妇!」 「陛下。」 王忠良进来,「英国公病了。」 李治马上就收了笑容…… 医官就像是鹌鹑,被驱赶着去了英国公府。 管事李尧迎出来,愁容满面,「还请去看看。」 医官有些心虚,「病情如何?」 「腹泻。」 啧啧! 医官想哭! 年轻小伙子腹泻都能拉掉半条命,一天下来形销骨立,英国公大把年纪了…… 进了卧室,李勣没在。 「人呢?」 屏风后传来了动静,就像是往水缸里浇水…… 晚些,李敬业扶着李勣出来了。 李勣…… 面色惨白,形容消瘦。 「来……来了。」 李勣依旧温润。 一番查看后,医官问道:「可是吃了什么?」 李敬业一脸纠结。 李勣点头。 「老夫没……没吃什么。」 医官问了菜色,硬是没找到原因。 「滷菜是美味,据闻乃是武阳侯弄出来的。」医官舔舔嘴。 医官旋即给药,但依旧特稀。 「这样不妥!」 李勣又拉了两次,医官面色大变,「下官医术不精……」 他想拍自己一巴掌。 李勣医术高超,比他高了不知多少。 李勣都没法治好自己,我来干啥? 这特娘的不是自作孽吗? 医官回去一说,李治急了。 许敬宗和李义府等人渐渐爬起来了,但依旧无法抵御长孙无忌等人的威势。 李勣不能少! 「尽全力诊治!」 英国公倒下了。 重臣们纷纷前去探望。 贾平安得了消息也来了。 李尧没在,僕役说是在里面陪客。 「武阳侯!」 李义府来了。 「武阳侯这是来看望英国公?」 这货无话找话。 「对。」 贾平安在想着李勣的病情。 李义府微微一笑,仿佛菊花开满山,「先前韩瑗在笑。」 韩瑗和长孙无忌一伙亲密,为了褚遂良不惜和皇帝辩驳。 李勣若是一病不起,帝党就少了一个中流砥柱。 李义府这等人弄些阴谋诡计还行,栽赃也不错,但大事还得要李勣这等臣子来掌舵。 「英国公……哎!」 说曹操,曹操就到。 韩瑗来了。 「李相,武阳侯!」 「见过韩相。」 韩瑗神色凝重,「去看看吧。」 三人到了后面,李敬业在外面茫然看天。 「兄长!」 李敬业眼眶红了。 「什么情况。」 「阿翁吃了早饭,随后就腹泻不止。」 贾平安无语望天! 「吃了什么?」 「炖羊肉,炖……」李敬业开始背菜单,很有去说相声的潜力。 「滷菜?」贾平安皱眉,「冷还是热?」 「冷的!」 李敬业十指不沾阳春水,「隔夜的滷菜就这么冷着吃更美味。」 娘的!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带我去厨房。」 到了厨房,看着架子上摆放的罈罈罐罐和碗碟,几只苍蝇在飞舞……舞姿翩翩。 第642页 那么热的天气! 贾平安冷着脸,「回去看看。」 李勣的腹泻缓和了不少,但身体虚弱的……竟然伸个手都在颤抖。 「这可不妙啊!」 几个医官看着就像是死爹般的悲痛。 一旦老李去了,皇帝一怒之下,说不得会降下雷霆。 李义府是真心实意的来看望李勣,他担心李勣倒下,他这个帝后的忠犬将会成为长孙无忌等人的炮灰。 「英国公!」 你要挺住啊! 李义府神色认真。 韩瑗面色凝重,「英国公,要保重!」 李勣已经虚弱的连说话都得俯身下去才能听清楚的程度。 哎! 韩瑗嘆息一声。 李敬业想哭。 但此刻不能哭,不吉利。 「阿翁,可想吃些什么?」 李勣张开嘴,艰难的道:「卤……滷菜!」 贾平安翻个白眼。 「阿翁,我这便去!」 李敬业竟然想去拿滷菜,还抹了一把泪。 大概觉得这是祖父最后的要求。 许多老人在临去前都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比如说想来一顿火锅,或是想吃卤大肠…… 这样的事儿见多了,连李义府都神色沉痛。 「英国公!」 李勣此刻的模样颇为骇人,不只是形容消瘦,那面色惨白,让人害怕的不敢看。 李义府回身出去,外面传来他问几个医官的声音,很是气急败坏。 「可有法子?」 「不知英国公为何腹泻……咱们的药吃了,毫无用处。」 「如今缓和,可能治好?」 「这个……得看缘分。」 李义府想杀人! 韩瑗仔细看着李勣,嘆息一声。 治病得先寻到病因,寻不到……连李勣这位杏林高手都没办法。 「我看看。」 贾平安突然开口。 韩瑗诧异,「武阳侯还懂医术?」 「呵呵!」 贾平安不懂,但此刻却只是淡淡一笑,「许多事……总得要看试试。」 他俯身,「英国公,可否?」 李勣的眼中多了些欣慰之色,他举起手,颤抖着握住了贾平安的手,然后颤声道:「敬……敬业,敬业!」 「阿翁!」 李敬业去拿了滷菜来,急匆匆的跑过来,跪在床前,「阿翁,我在!」 李勣握着贾平安的手,缓缓转向李敬业。 这是遗嘱。 在他去后,请贾平安照拂孙儿。 「阿翁!」 李敬业嚎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纵横脸上。 「英国公!」 贾平安无奈的道:「我觉着……你这病情还能挽救。」 只是腹泻啊! 原因也很简单,天气热,滷菜虽然没变味,但架不住苍蝇喜爱,说不得下了些蛋蛋在上面…… 这事儿前世他也遭遇过。 老许当初拉稀拉的没了人形,他也出过手。 所以…… 「我觉着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李义府在外面往里看了一眼。 韩瑗沉痛的抬头看着他。 愕然! 「你这个……」李义府恼火的道:「武阳侯可有把握?」 我凭什么告诉你? 贾平安淡淡的道:「什么把握不把握的,都在看热闹,没人动手,有人动手却想阻拦,这是想盼着英国公早些去?」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韩瑗颔首,赞许道:「听闻武阳侯与李敬业亲如兄弟,如今一看果然。」 李义府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贾师傅别特娘的乱来。 李勣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你瞎整,弄死了算谁的? 而韩瑗看似赞许,可暗地里却是在怂恿:武阳侯,上啊!赶紧上,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义府盼着李勣在前面挡风遮雨,这个保护伞可不能少。 而韩瑗就希望这个保护伞完蛋,随后一股大风,直接摧毁了羽翼未丰的李义府等人。 韩瑗起身,「好生诊治。」 ——老夫看好你哟! 英雄脚臭,宰相事多。 二位宰相随即告辞。 贾平安去了屏风后面,「弄棍子来!」 他捂着鼻子扒拉了一阵,出来干呕。 李勣不禁感动了。 这等时候换了旁人都不肯做,小贾却…… 不过他搅来干啥? 「弄……呕!」 贾平安出去透透气,「把马子换一个!」 都看清楚了,不是痢疾! 运气不错啊! 「弄了盐,再弄些糖来。」 糖贵,但对于英国公府来说不是事,旋即有人去採买。 晚些东西齐备,贾平安用糖和盐一起煮化,把杂质过滤一番,亲自端过去餵李勣。 「英国公,喝吧。」 老李对他真心算是不错。 李勣善于谋身,从不肯冒头,也不肯平白得罪人。 但为了贾平安的事,李勣和皇帝辩驳,和宰相们辩驳…… 做人其实没必要学什么大道理。 一句话! 将心比心! 李勣缓缓张开嘴,贾平安用勺子缓缓餵了…… 第643页 李敬业蹲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 「陛下,英国公看着不大好。」 李义府和韩瑗回宫禀告了李勣的情况。 李治冷着脸,「无能!」 这个无能说的是医官。 「不过……」李义府说道:「陛下,武阳侯准备出手诊治。」 「他会医术?」 李治的脸色铁青。 李义府苦笑。 「胡闹!」 李治吩咐道:「王忠良去一趟,令他莫要好心办坏事!」 韩瑗去了长孙无忌那里。 「辅机,李勣怕是不行了。」 长孙无忌抬头,淡淡的道:「医官如何说?」 「医官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韩瑗搓搓手,笑道:「老夫看了许久,那脸色白的吓人。贾平安坐不住,就说自己试试。老夫心想这等事也能试?」 长孙无忌颔首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书写。 一个臣字,最下面一竖勐地拉了下去,竟然带着锋锐之气! 第642章 要不……再羞辱我一次 王忠良急匆匆的到了英国公府。 李尧出迎。 「武阳侯何在?」 「在后面。」 「赶紧带路!」 王忠良竟然在小跑。 贾平安正在熬煮糖盐水。 李勣已经喝了一碗下去,但依旧不够。 小炉子烧的旺旺的,李敬业坐在地上,神色木然。 水开了,贾平安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东西。 「差不多了吧?」 若是有葡萄糖来一罐就安逸了。 不过土味的也不错。 「武阳侯!」 贾平安闻声抬头,就看到王忠良飞奔而来。 「陛下令你住手!」 贾平安举着手…… 啥意思? 王忠良气喘吁吁的站定,目光转动,「英国公如何了?」 「还躺着。」 几个医官神色沉痛。 若是李勣不治……这个表情应当能为自己的减免些责任吧。 王忠良心中一个咯噔。 他走了进去。 李勣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英国公!」 李勣睁开眼睛,眼神虚弱。 「让让。」 贾平安进来了,手中捧着碗。 「你这是……」 王忠良看着这一碗颜色不纯粹的开水,皱眉道:「药?陛下严令你不许你动手。」 「这不是药。」 李敬业进来,「不许阿翁喝水吗?」 咱哪敢? 王忠良败退。 「英国公,再来一碗。」 一碗土味盐糖水下肚,剩下的事儿就只能等待。 王忠良仔细看着,觉得李勣这样应当能熬到明日。 他走了出去,低声道:「陛下的严令,若是违背……」 几个医官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先前贾平安说自己试试时,他们的心中堪称是万头神兽狂飙而过。 可劝说没用,李勣自己点了头,再哔哔就是多管闲事。 这下安逸了,王忠良带来了皇帝禁令。 「咳咳!」 里面的李勣咳嗽了几声。 一个医官咦了一声。 「这……」 先前李勣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更遑论什么咳嗽。 医官往里面看了一眼。 李勣躺在那里。 他也愣了一下。 从刚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续的渐渐虚弱,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劫数到了。 而劫数到了的感觉来自于举手投足间的艰难。 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咳嗽都无比虚弱。 老夫休矣! 李勣此刻脑子里没有大唐,也没有什么人世间。 「敬业!」 从小就隐约听闻人之将死时,整个人会格外的精神。 迴光返照! 李勣心中没有绝望,只是微笑招手。 「阿翁!」 李敬业也觉得不对。 他进屋。 噗通! 地面仿佛震动了一下! 「阿翁!」 李敬业膝行到了床边,握住了李勣的手。 外面的医官都微微低头。 英国公! 一路走好! 王忠良心头巨震。 「英国公,可有话……」 重臣离去前大多会留下奏疏,可李勣这样的没办法,只能问遗言。 但凡重臣,临去前大多会对帝王表达强有力的支持,兴许是死前的剎那醒悟,让他们知晓了未来的路。 低头! 否则帝王会让你的儿孙沦为平庸。 为了儿孙,无数绝顶聪明的重臣选择了低头。 来吧。 我低头。 请善待我的儿孙! 在那一刻…… 贾平安站在外面,神色平静! 他不知人类在临去前的感悟。 但他相信,不舍是第一。 不舍这个让自己沉沦的红尘,不舍那些喜怒哀乐。 但随即亲人就成为了一切。 妻子,儿孙……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希望亲人能健康,能…… 「敬业!」 李勣握着了孙儿的手,眼中全是从容。 第644页 「不从军!」 孙儿憨直,若是从军,难免会被人背后捅刀子。 就算是躲过了,可若是帝王猜忌怎么办? 军中许多将领都会看着他。 英国公的孙儿。 军中那些无依无靠的将领会主动靠过来,渐渐的,李敬业的身边就会聚集一群人。 这群人大多志大才疏。 这不要紧。 怕是就是志大才疏还野心勃勃。 李敬业点头,「嗯!」 李勣看着他,眼中无数眷恋。 「做文官……」 「是。」 这一刻,所有的大局在脑海中消散。 李敬业抬头,泪眼朦胧。 「阿翁!」 「做文官……不可和人靠拢!」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 连兄长都要疏远吗? 李勣的脸上浮现了红晕! 「不是说小贾!」 「哦!」 结党就是死路一条。 不成,死! 成了,死! 除非你把帝王给废掉,自己做皇帝。 否则皇帝此刻就算是无法和你算帐,等你死后依旧会让你的儿孙死无葬身之地。 看看霍去病。 看看霍光! 所以除非真要造反,否则还是老实些。 学会这些存身之道吧。 「阿翁,我知道了。」 李敬业突然嚎哭了起来。 不论什么…… 在这个时代。 所有的教育和风俗……都在告诉人们,你要不舍亲人。 李敬业悲痛的大哭起来。 王忠良…… 他轻轻嘆息一声。 「英国公!」 他盯着李勣。 晚些回宫后,他必须要给皇帝禀告李勣此刻的言行,包括神色。 李勣的面色微微…… 微红! 这是迴光返照了吧。 随后就是惨白,再也寻不到一丝血色。 人啊! 王忠良微微低头。 李敬业的嚎哭声让人心中发酸。 这个铁憨憨。 在此刻再也没了那些大大咧咧。 王忠良看着李勣。 目光炯炯。 「英国公,可有话……」 你的遗言呢? 李勣的目光中多了些狡黠。 王忠良身体一震。 这是英国公? 李勣喘息道:「陛下英明……」 随后一段颂圣流畅而出。 「……陛下当远离奸佞……」 李勣进入状态了。 王忠良默默记着。 这些话将会成为皇帝的根基。 每多一个这样的赞颂,帝王的地位就越稳固。 所以当你活到了这个份上时,你连死之前的日子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你连生死都是属于大唐的。 李勣对此很是了解。 他喘息了一下。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 老李! 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他看着那些医官。 你们……还在等什么? 要等我说李勣已经好转了吗? 几个医官已经觉得不妥了。 「英国公?」 李勣抬头。 咦! 怎么那么长? 什么迴光返照,没有那么长的吧? 李勣活动了一下手臂。 虽然还有虚弱感,但并非是原先的那种无力。 呃! 李勣缓缓坐了起来。 王忠良看着他。 李敬业看着他。 「英国公!」 「阿翁!」 卧槽! 李勣活动了一下脖颈。 好像…… 精神了不少? 王忠良回头。 李敬业回头。 所有人齐齐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神色平静,「家中事多,我先回去了,有事让人去说一声。」 「等等!」 王忠良看着医官们! 「看看!」 医官们轮番上阵。 「不可能!」 「竟然好了许多。」 「这不可能!」 一个个医官轮番上阵。 但最终都是一个结果。 王忠良懵了。 「为何?」 治好了病人得有起因吧? 比如说这是阴虚,我用了什么药。 随后就是自信的微笑。 但……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外的贾平安。 「郎君!」 徐小鱼进来,神色有些不安。 「小娘子摔了,哭了许久。」 「走了!」 贾平安转身就走。 一个医官沖了过去,拉着贾平安。 「武阳侯!敢问英国公是何病?」 你特娘的松手啊! 先前从家里出来时,兜兜就有些不舍。此刻得知她哭泣后,贾平安恨不能插翅飞回去。 但医官握着他的手却不放。 「松手!」 贾平安想剁了他的手。 但医官目光炯炯的道:「下官请教!」 打死我吧! 贾平安无语。 「英国公早饭吃的饭菜都查过了吗?」 医官们点头。 「我等都查过了。」 第645页 「没找到问题?」 「是啊!」 「找不到问题。」 一群棒槌。 贾平安淡淡的道:「食物会腐败。」 「可那些食物……就算是滷菜也能保存许久。」 滷菜一出现,就以美味和易于保存而名噪一时。 「但苍蝇在上面飞舞也不顾吗?」 「武阳侯……苍蝇有问题吗?」 「大问题。」 贾平安摇头,「我本不想和你等说这些,但不说……以后难免会遭遇更多的麻烦,跟我来!」 他带着医官们去了厨房。 「苍蝇在飞舞!」 医官们无语。 「武阳侯,苍蝇无处不在。」 沙雕! 贾平安说道:「跟我走!」 他带着医官们去了茅房。 「这里的苍蝇……你们觉着和厨房的有区别吗?」 医官…… 「苍蝇在这里飞舞……回头落在饭食上……」 几个医官面色难看。 「武阳侯,这般会生病?」 后世在某些地方,苍蝇在饭菜上飞舞停留,没人在意。 「蚊虫本就是疾病的携带者。」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这些棒槌上一课,「英国公吃的隔夜滷肉被苍蝇弄脏了,随即腹泻。」 一个医官问道:「老夫家中也有苍蝇,为何不传疾病?」 你这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泥能吃吗?」 医官摇头。 「茅厕里的东西能吃吗?」 医官摇头,「武阳侯你在羞辱老夫吗?」 「你觉着我有必要羞辱你?」贾平安再问,「为何不能吃?」 医官不答。 贾平安说道:「因为脏。脏东西为何不能吃?因为脏东西能传播疾病。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医官…… 老夫明白了。 但也被羞辱了。 另一个医官见到同僚被羞辱,心中大快。 同行都巴不得死同行。 但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可如此的话,被苍蝇沾染过的食物可还能吃?」医官一脸悲天悯人的气息,脑后竟然隐隐有光晕。 「你……是白痴?」 贾平安真心忍不住了。 这个年头医者地位并不高,那些士族豪强大多有人学医,比如说李勣。 能出来行医的,一是官方,二是私人,数量都不多。 而进了宫中的医官基本上有口皆碑,可这个有口皆碑在贾平安这里靠不住! 医官面色发红,「武阳侯这是何意?」 贾平安骂道:「为何不重新煮一遍?」 呃! 医官不解,「重新煮一遍就能消除那些东西?」 「没错!」 贾平安本想闪人,可想到这些医官关乎宫中的安危……李治就不管了,阿姐和大外甥要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怎么办? 「那些脏东西带着的病菌害怕高温……什么叫做高温?」 几个医官竟然听的全神贯注的。 我特娘的竟然给御医上课! 「高温就是蒸煮……蒸煮时辰长一些,什么病都没了,明白?」 一个医官点头又摇头,「为何能灭杀那些病菌呢?」 病菌这个词有些怪。 「病菌也得要有血肉来供养才能活,明白?」 医官们点头如捣蒜。 「蚊虫满世界乱爬,脏的臭的都吃的不亦乐乎,于是便成了病菌的宿主,也就是说,苍蝇在养着病菌。苍蝇爬在食物上,那些病菌就脱离了宿主……」 「脱离了宿主不死吗?」 一个医官问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般天真? 贾平安想吐血,「人不吃不喝都能活好几日啊!你这是想求我羞辱你吗?」 几个医官一想…… 我去,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那病菌脱离了宿主,于是还能活几日,若是此刻吃下去就会发作。」 「妙啊!」 一个医官抚须赞美道:「武阳侯这般一说,老夫就明白了,难怪每到夏季宫中就有不少人吃坏肚子,原来如此啊!」 「夏季吃坏肚子……食物腐败也是一个原因。」 贾平安嘆息,「要认真!」 几个加起来几百岁的医官老脸红的和猴屁股似的。 「走了啊!」 贾平安准备开熘,回家看看小棉袄。 「武阳侯。」 一个医官追问道:「英国公后续该如何?」 他有些尴尬,「要不……再羞辱老夫一次?」 「吃清淡些,喝粥什么的,切忌油腻重口味。」 「多谢。」几个医官拱手,神色严肃。 王忠良已经懵了。 「这是如何好的?」 几个医官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好了。」 俺们也不知道。 王忠良喊道:「武阳侯,英国公是如何好了?」 贾平安说道:「人体的所有反应,腹泻,发热……都是在遭遇疾病后,身体自发的反应。腹泻,在某些时候就是排毒。」 「妙啊!」 王忠良不禁贊道:「腹泻乃是排毒……」 「走了!」 贾平安急匆匆的往外走。 「武阳侯何去?」 李尧来了,准备送他出去。 第646页 「兜兜在家哭了,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一进家就问道:「兜兜呢?」 杜贺笑道:「小娘子先前还嚷了几声。」 那就没事了。 贾平安进了后院,就见阿福带着贾昱往树下去。 「阿福!」 贾昱亦步亦趋。 阿福慢悠悠的爬上去,回头嘤嘤嘤。 赶紧上来啊! 贾昱抱着树干……可树干太粗了些,他吭哧吭哧的往上努力。 「小郎君!」 三花在寻找这小子。 贾昱躲在了树后面。 贾平安站在侧面,想看看这小子想干啥。 「小郎君。」 三花来了,目光转动,没看到侧面的贾平安,却看到了树上的阿福。 「阿福,可看到小郎君了吗?」 你真以为阿福是狗? 阿福嘤嘤嘤,树枝轻轻摆动,舒坦极了。 贾昱躲在树后面,悄然往外看。 脖颈后面的衣裳被人抓住,旋即他就腾云驾雾的起来了。 「还敢躲!」 贾昱回身,「阿耶!」 娘的,这个小崽子真的太精了。 贾平安单手拎着他进去。 「大郎!」 卫无双急匆匆的出来,身后跟着三花。 贾平安就像是拎着一只小狗般的把贾昱拎了进来。 「夫君……你这是拎着小狗呢!」 卫无双明显的是不满了。 「这孩子躲在树后面,不收拾下次能躲到哪里去?」 不满消失了。 「自家收拾。」 卫无双接过孩子进去,里面传来密集的声音。 「大郎,你躲在树后面,若是没人发现会如何?那些蚊虫会叮咬……若是家中无人怎么办?有坏人来了你怎么办,还有……」 贾平安的眼皮子狂跳。 「阿娘!」 「娘什么娘!若是躲出了事怎么办?弄脏了衣裳,受凉了怎么办?」 「阿娘!」 老大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了。 「你还哭!你想想若是你阿耶没寻到你会如何?」 「你再想想……」 「树后面多少虫子,一排排的毛毛虫……」 「还有……」 贾平安在外面已经要绝望了。 我的儿,你摊上这样的老娘,就任命吧。 「阿耶!」 兜兜从侧面跑来,鸿雁跟在后面喊,「小娘子慢些!」 「兜兜!」 我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蹲下,等她撞入怀里后,勐地抱起来。 「阿耶!」 果然还是小棉袄贴心。 「郎君,有客人。」 我回个家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谁?」 「曹郎君。」 曹英雄? 贾平安把兜兜放地上,脚还未沾地,兜兜就喊道:「抱!抱!」 她浑身往下坠,双脚勾起,就是不沾地。 「好好好。」 贾平安干脆抱着她出去。 曹英雄在前院焦急的转圈,见到他后拱手,「兄长,先前我听闻皇后家的那位阿姐给皇后进言,说是寻了个大才叫做什么彭颖的,不但儒学了得,还精通多门学说……兄长,我比不过啊!」 他好不容易从糠箩兜跳到了米箩兜中,刚享了一阵子福,结果就来了个竞争对手。 要紧的是,这个竞争对手才富五车…… 「心虚了?」 贾平安随口问道。 「没……」曹英雄目光闪烁。 这事儿……有些麻烦啊! 第643章 你很博学吗 「殿下,请看看此字,奏……」 「奏!」 「奏!」 「奏!」 李治站在外面,负手看着。 李弘很认真。 不错! 李治看了一会儿,悄然出去。 「陛下,皇后来了。」 武媚来了,身边十余宫女内侍,把她簇拥在中间。 「陛下。」 武媚福身。 「你有孕在身,无须多礼。」 李治说道:「太子学的不错。」 武媚笑道:「太子每日早上来臣妾这里问安,随后就去读书,直至下学。」 这般刻苦的孩子罕见。 二人出去,李治看着外面的阳光,眉间多了阴郁,「英国公的病情怕是不妙。」 武媚的笑容也没了。 「李义府等人渐渐归心,朝中局势眼看着就要朝着陛下这边逆转,可英国公……」 李勣是李靖后的大唐第一名将,这样的人站在朝堂上,长孙无忌等人就不能肆无忌惮。 李勣若是去了…… 「英国公若是出事,朝中将会大乱。」 李治觉得这个世间真的很有趣,「朕在慢慢的布局,就等着机会把……可却出了这等事。」 「谁能代替?」 李治的声音很平静。 实际上就是无奈。 武媚摇头,「无人能代替英国公。」 李勣在军中的威望高,他在,军队中那些世家门阀的人就会忌惮。 李治颔首,负手看着前方,「先帝离去,英国公果断站在了朕的这一边,这才稳住了朝局。后续废后他出力不小。可惜……」 第647页 武媚心中一凉:「真是不行了?」 李治淡淡的道:「已经卧床不起了。」 武媚深吸一口气,「这真是造化弄人。」 「王忠良跑什么?」 武媚诧异。 王忠良一路狂奔而来。 李治的视力还没完全恢復,眯眼…… 眯眼看似很威严,但许多时候只是因为视力不好,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些。 「他怎么跑的这般欢快?」 武媚觉得这个时候的欢快就是给皇帝上眼药。 「陛下!」 王忠良一边跑,一边欢喜地喊道:「英国公……英国公活过来了,英国公活过来了。」 武媚身体一震,「英国公好了?」 李治喝道:「快说!」 王忠良跑过来止步,喘息! 喘息! 喘息! 喘息! 李治冷着脸,「说!」 还敢卖关子! 天地良心,王忠良从进宫开始就在狂奔,若非限制,他甚至会骑马冲进来。 「陛下,英国公好了。」 李治心中一松,背着手看着周围,淡淡的道:「如何好了?」 「奴婢到时,英国公卧床不起,面色惨白如纸,医官们束手无策……」 那个时候王忠良真心觉得李勣要去了。 「武阳侯正在试试什么……糖盐水,医官们都说他这是胡闹,可两碗盐糖水下去,英国公竟然就有了精神……」 迴光返照! 李治和武媚同时想起了这个事儿。 「奴婢出来时,英国公已经能坐起来了,脸上还有了些血色……」 武媚欢喜,「平安竟然会医术?我就说这孩子当年倒霉,那些年能活下来,怕是没医术不成。」 贾师傅的原身从小倒霉,经常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没点运气真心活不到今日。 「可什么糖盐水能治病?有这等事?」李治觉得很可笑。 王忠良笑道:「武阳侯说人腹泻会拉空了身体里的盐分和糖分,还有水分。必须要补充。否则不等医治人便去了。」 李治突然愣住了。 「陛下!」 武媚看着他,心想你若是想冲着平安弄什么……别怪我跋扈。 她越跋扈,李治就越放心,甚至巴不得她跋扈的名声传到外面去。 「当年……记得那时候朕还小,宗室有人腹泻,面色惨白,后来止住了,可一夜之间就去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因为拉空了去世,这个说出去也太让人沮丧了吧。 武媚劝了几句,李治突然问道:「是何物致病?」 「说是苍蝇。」 嗯? 你觉着朕好忽悠?李治皱眉。 「医官们没寻到起因,不过武阳侯一去就找到了,说是那隔夜的滷肉被苍蝇爬了,恰好有什么病菌附着在上面,英国公早上吃了几块,随即发作。」 「苍蝇爬了?」 李治不解。 从小到大最常见的便是苍蝇,每当到了夏季时,苍蝇几乎是无孔不入。 至于吗? 「武阳侯怎么说?」 李治觉得这个事儿值得警惕。 上次他吃饭时,就有苍蝇爬在了食物上,他也没在意。 现在想来真的是膈应到了极点。 「武阳侯说苍蝇……苍蝇……」 王忠良欲言又止。 「说!」 这个蠢材,看样子又该责罚了。 李治指着边上。 「陛下。」 王忠良过去跪下,觉得很委屈,「那些苍蝇在脏地方爬来爬去……」 操蛋! 李治背过身,「可有把握?」 咱不知道! 王忠良说道:「武阳侯说只要不拉了,便给些清淡的食物养几日就好了。」 「竟然好了?」 李治随即吩咐道:「让医官在英国公家中盯着,不妥及时来报,就算是夜里也得报来。」 他心情大好,「来人,赏太子……字画两幅。」 老李家的字画……先帝最爱王羲之,宫中不但有王羲之的字,更有名家们的模仿之作。 但好东西被先帝带进了地宫中,李治也无法一睹为快。 但这事儿和太子没关系啊! 王忠良觉得皇帝怕是说错了。 武媚微微一笑,「平安果然是出息了……」 李治看了她一眼,「赏贾平安……美酒……」 武媚的脸有些黑。 阿弟救了李勣,你就是这么赏赐的? 李治淡淡的道:「李敬业与他情同手足。」 救了李勣也是应该。 武媚回身,「上次送来的那些好绸缎,给些给平安。」 你不给,我给! 李治的脸有些黑。 王忠良心中忐忑。 周山象也是如此。 「淡定!」 邵鹏觉得这是自己发挥的机会,「陛下想赏赐,可英国公死而復活……」 李勣听到这个死而復活,定然能掐死他! 「多少人会失望……」邵鹏一脸云淡风轻,「如此皇后出手赏赐,自家人,谁也不能说。」 还有这等弯弯绕? 你好有才! 周山象看向邵鹏的目光中带了些钦佩。 嘶! 晚上怕是又要冷水浴了。 第648页 …… 「辅机!」 长孙无忌抬头,「何事?」 韩瑗进来,默不作声的跪坐下,随后一拳捶在案几上。 毛笔跳了一下。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李勣的病情好转了?」 韩瑗无声点头。 「知道了。」 长孙无忌低下头,拿起毛笔缓缓书写。 就在韩瑗以为他无所谓时。 「不是说不治了吗?」 韩瑗嗤笑一声。 你在嘲笑老夫? 长孙无忌默然看着他。 「辅机,你可能想到……是贾平安出手救治了李勣?」韩瑗就像是见鬼般的模样,「你可想过贾平安竟然会医术?」 他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 果然是长孙无忌,这份静气就让老夫嘆服。 长孙无忌的眸色微动,「可恨!」 …… 宫中赏赐了武阳侯几大车绸缎,说是皇后给的。 「阿娘!」 杨氏坐在榻上,身边是外孙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抬头,俊美的脸上多了些冷漠。 丰腴的武顺进来了。 「你莫要叽叽喳喳的。」 杨氏穿着单薄,虽然七十多岁了,可肌肤依旧细嫩,身材依旧不错。 武顺微微嘟嘴,不小的人了,竟然有些少女之态,「阿娘,先前我想进宫,宫中说有事不便……阿娘,媚娘莫非和我生分了?对了,我还看到宫中的大车,说是媚娘赏赐了贾平安几大车上好的绸缎……」 杨氏皱眉,「小贾这人不错,你莫要腹诽他,免得媚娘不高兴。」 武顺看了她一眼,笑着应了,然后摸摸儿子的头顶:「敏之可想和我进宫吗?」 杨氏吓了一跳,「敏之不小了,如何能进后宫?没得被人诟病弹劾。」 武顺笑道,眼神淡淡,「可贾平安都有孩子了,依旧在后宫进出自如呢!」 「胡说八道!」杨氏摆摆手,「你且去!」 武顺福身,「如此我便去了。」 「阿娘!」 贺兰敏之喊了一声。 武顺笑道:「敏之想要什么?」 贺兰敏之摇头。 武顺随后出去。 外面一个男子在等候。 「见过夫人。」 男子三十余岁,丰神俊逸,微微一笑,更多了儒雅。 「彭正字。」武顺淡淡的道:「我正好准备进宫,你可随我去……」 「是!」 男子叫做彭颖,太子正字。 晚些到了宫门外,武顺回身,「可有把握?」 彭颖拱手,朗声道:「下官遍览群书,自问侍奉殿下读书并无不妥之处。」 「那我便担保你宦途青云!」武顺微微点头,步子从容。 彭颖的眼神灼热,低声道:「为了抱负,便低头又有何妨?」 晚些,武媚接到了消息。 「她去了陛下那里。」 邵鹏神色冰冷。 武媚没动。 「皇后!」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说是给太子殿下增添一位侍读。」 「新侍读?」 武媚随口道:「五郎还小,要那么多侍读作甚?」 这个问题註定没有人能够回答。 晚些,彭颖就出现在了课堂里。 赵二娘正在上课,蒋林遵带着他进来。 好个英俊不凡的男子! 赵二娘也难免一瞬失神。 「这是太子正字彭颖,此后便是太子侍读。」 太子侍读无定员,理论上来多少个都行。 彭颖拱手,「见过殿下。」 赵二娘不过是给李弘启蒙的老师,等李弘再大些后,就要换人了。 她面色微红,「见过彭正字。」 彭颖微微一笑,赵二娘心跳加速了些。 太英俊了! 怎么办? 曹英雄看着彭颖,心中生出了沮丧来。 这么英俊的一个人,只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我拿什么和他比? 彭颖坐下,对曹英雄微微颔首。 开始授课。 李弘一直不动声色。 晚些结束,赵二娘多看了彭颖一眼。 真的英俊! 关键是还有一种矜持的味道,也就是后世说的逼格。 彭颖起身行礼,「殿下可有不解之处吗?」 赵二娘一怔。 这不该是我问的吗? 曹英雄更是懵。 我怎么忘记了此事。 李弘摇头。 太子不喜说话? 彭玉含笑道:「所谓授课,必然是有说有问,殿下心中有疑惑,只管道来。」 李弘再摇头。 曹英雄倍感威胁。 第二日。 彭颖早早来了,寻了赵二娘说话。 「殿下聪慧,我觉着是不是该多教授些别的?」 彭颖张嘴一笑。 赵二娘就有些情不自禁…… 「教授什么?」 「别的。」彭颖笑道:「我精通各家学说。」 赵二娘点头,「也好。」 但这事儿不是他们能决断的。 赵二娘去寻了蒋林遵,蒋林遵又去请示皇帝。 不知说了什么,皇帝竟然同意了。 这一日,消息传来,彭颖看了李弘一眼,「殿下,从今日起,臣来教授殿下别的。」 第649页 他一坐上去…… 「……」 曹英雄觉得不对。 「你教授的还是儒学。」 什么别的学问? 什么学富五车。 甘妮娘! 你教授的依旧是儒学! 皇帝对儒学态度暧昧,可彭颖竟然混了进来…… 曹英雄想到了兄长的话。 ——不可让太子被儒学洗脑。 洗脑什么意思他不大懂,只知道不能让太子变成儒学的信徒。 彭颖微笑,眼神却颇为轻蔑,「我也精通百家。道家,法家,墨家……」 彭颖侃侃而谈,姿态从容。 而曹英雄看着就是个无能的蠢货,竟然不堪一击。 「……爱人如己……」 墨家的兼爱非攻,在彭颖的口中娓娓道来。 赵二娘听的入神。 李弘也是如此,不过他不大懂。 他竟然博学如此? 曹英雄想到了彭颖先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轻蔑。 而蒋林遵送彭颖进来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 ——你完了! 这些人是想用彭颖来换掉自己。 难怪……耶耶长得就这样,看着没威胁吧,可彭颖却从第一日就带着敌意,分明就是要针对我! 卧槽尼玛! 曹英雄自觉无害,可架不住有人上杆子要干他啊! 「彭正字教授这些,陛下可知晓?」 皇帝对太子的教学很重视,你突然改教材,想作死吗? 彭颖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陛下知晓。」 「我却不信!」 曹英雄记得贾平安说过……太子现在只是识字,背写经典。什么兼爱非攻,太子能懂? 「太子如今只能识字背书。」 这是当初定下的规矩。 「那是去年。」 彭颖淡淡的道:「殿下又大了一岁,该进学了。」 「曹侍读你可能教授殿下什么?」 呃! 曹英雄读的便是儒学,可论儒学,太子身边的谁都比他强大。 我能说什么? 曹英雄心一横,「殿下还小……话说彭正字可是五岁就进学了?学了什么?可能给曹某说说?」 你一天吹牛笔,来,给哥说说。 彭颖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看着一个傻逼,「太子殿下聪慧不凡。」 你这个傻缺,太子自然比我们都聪明。 这话不但讨好了李弘,更是碾压了曹英雄。 就凭你,也配和我辩驳? 彭颖见他毫无还手之力,不禁就笑了。 有人说曹英雄狡黠,可我和他说学识,他怎么去狡黠? 来。 你狡黠一个看看。 曹英雄看了看赵二娘。 我必须要寻求盟友。 但赵二娘…… 那眼中竟然多了欣赏之色。 你特娘的是哪边的? 曹英雄干咳一声,说道:「可惜兄长没在。」 赵二娘一怔。 贾师傅就浮现脑海。 我怎么忘记了武阳侯? 不,是武阳侯许久没来了。 赵二娘果断说道:「教授殿下得循序渐进,不可贸然。」 你先前看我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 彭颖不知赵二娘为啥变了,但却有自己的底气,「陛下都点了头。」 你两个棒槌也配阻拦? 「太子身为国储,自然不能和外面那些学生一般的读书,要博览群书,要知晓天下事……」 彭颖神色从容。 外面来了蒋林遵。 见状不禁微微一笑。 果然是大才,一番话说的赵二娘无话可说。 实际上在先帝时儒家在朝堂上并没有冒头的机会,看看那些重臣,都是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都是在运筹帷幄中走出来的…… 你说老夫学问精深,少说能值一个刺史吧? 先帝保证会一巴掌抽死你,再把你的先生赶到南方去教授那些土人读书。 但从先帝令孔颖达等人编撰五经正义后,儒学还是復甦了。 若是在汉武帝前,那么先生们可供教授的学识有很多,随便帝王选。 朕想用黄老之术。 明天觉得不行,那就换一个。 可汉武帝上台后,却一扫百家,独尊儒术。 汉武帝爽快了,可后世却麻烦大了去。 比如说先帝当时想兴教育,可仔细一瞅。 朕草泥马的淡! 竟然只有儒学有体系,其它的学说大多散乱不堪。 也就是说,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儒学。 于是孔颖达等人粉墨登场,儒学就这么再度冒泡了。 到了现在,儒学成为了教材。现在看着不打眼,等数十年后,那些儒学出身的臣子们势力庞大,儒学…… 也该改名叫做儒家了。 曹英雄确实在学问上不够扎实,所以无言以对。 但…… 「殿下还年少!」 「年少不是藉口。」 彭颖淡淡的道:「我听闻过你,原先科举不过,后来寻人做了小吏,就这么一步步的上来!」 怼他! 蒋林遵抚须,心中暗爽不已。 换掉曹英雄,这是太子身边『有识之士』的共识。 曹英雄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英雄无须问出处。」 第650页 你的脸皮厚的…… 彭颖轻蔑一笑,「太子侍读何等的重要,你这等不学无术之辈,可知晓什么是博学?不知?哈哈哈哈!」 曹英雄面色涨红。 「你很博学吗?」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曹英雄狂喜。 「兄长!」 第644章 听闻你等想伏击武阳侯 彭颖觉得挤兑走曹英雄不算事,第一日他只是观察,并试探,发现曹英雄就是个棒槌。 学识棒槌。 如此直接用学识来碾压他就好了。 何须大费周章。 但…… 贾平安就像是神兵天降般的出现了。 蒋林遵站在外面,微微一笑,「武阳侯来此何意?殿下还在上课。」 这不是你的地方,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彭颖矜持一笑。 赵二娘觉得自己好像犯错了。 一直没吭声的李弘突然说道:「武阳侯为何才来。」 瞬间。 蒋林遵的笑容凝固。 彭颖的矜持变得有些僵硬。 赵二娘起身,「武阳侯。」 她笑了起来。 贾平安进来,看了曹英雄一眼,「殿下多大?五岁!让你为太子侍读,不但要陪侍太子读书,更是要看好太子。」 「是。」 曹英雄热泪盈眶。 贾平安问道:「此人教授了什么?」 彭颖看着矜持,逼格满满,贾平安却从他的长处入手。 曹英雄说道:「他教授的是儒学,后来我质疑,他便教授了墨家……」 有问题? 彭颖微笑。 「墨家的什么?」 曹英雄说道:「什么兼爱非攻……」 曹英雄的眼中全是信赖。 贾平安捂额。 「兼爱非攻。」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个书熘子! 「殿下听懂了吗?」 彭颖只是个棒槌,首要是大外甥别受影响。 「说是爱人人……」 爱你妹! 贾平安看着彭颖,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正经看着此人,问道:「墨家可取之处很多,你可给殿下说了节用?」 彭颖淡淡的道:「殿下还年少,在下以为不着急。」 这话进可攻,退可守。 蒋林遵也觉得这个回答堪称是无懈可击。 赵二娘欲言又止。 「百家之学,你可懂天文地理?你可懂格物之道?」贾平安淡淡问道。 彭颖微微一笑,「下官懂百家之学。」 「可懂纵横?」 所谓纵横,便是外交纵横之道。 贾平安讥诮的道:「贾某曾出使辽东三国,为大唐收穫颇丰。你可敢点个头?若是敢,回头贾某就建言让你出使突厥!」 彭颖淡淡的道:「突厥乃是大唐的敌人,高丽暂且不是。」 「贾某曾一人说服一个突厥部族内附,你觉着这是什么?」 贾平安不屑的道:「本事全靠吹嘘,你这等熘子也配教授殿下?殿下要学什么也是你能置喙的?」 你一个小小的太子正字,这些也是你能干涉的? 彭颖面色微变,「武阳侯说这话何意?给殿下教授旁的学问,陛下是点了头的。」 「为何不教授节用?」 所谓节用,便是节约,墨家最为提倡:大伙儿为了理想,都过苦行僧的日子吧。 关键是彭颖在夹带私货,教授什么兼爱非攻这等容易蛊惑李弘的东西。 墨家批判儒家,说儒家鼓励厚葬不要脸。另外,守孝三年日日嚎哭,特娘的人都哭废掉了,逝去的父母不心疼? 还有什么礼乐……得了吧,墨子单手托腮:所谓的礼乐只是权贵才能接触,你们怎么老是把权贵当做是人,百姓呢?百姓是畜生? 另外,儒学还说什么……贫富,寿命,天下兴亡都有定数。墨子单手按住剑柄,怒不可遏:你特娘的说什么呢?什么都有定数,那人还努力作甚?都坐着等死好了。 关键是这个言论是在鼓吹阶级固化:种地的种地,经商的经商,权贵就是权贵……这都是命,都是定数。你特娘的一个种地的,竟然还敢奢想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我代表儒家消灭你! 但墨家的一些思想也颇为让人无语。 比如说你去各处为官,必须要恪守俺们墨家的政治思想,不可改变一丝一毫。你有了薪俸得奉献出来……否则一刀剁了你。 别以为墨家只是学说……一言不合他们就会拔刀砍人,所谓游侠儿,最早便是墨家的子弟。而后汉唐的游侠儿也有不少把墨家奉为圭臬。 这便是汉武帝之前的态势:儒以文乱法,这说的是儒家。侠以武犯禁,这说的是墨家。两家缠缠绵绵到永远。本来都说就好了谁先低头谁是狗,谁曾想董仲舒不要脸,主动献上膝盖,儒家从此飞黄腾达了。 什么非攻! 贾平安盯着彭颖。 彭颖皱眉,「殿下当仁慈。」 这个理由好不好? 李治当初被推为太子,就是因为他仁慈(柔弱)啊! 你敢反驳? 赵二娘心想这事儿武阳侯坐蜡了啊! 贾平安微笑,「皇后那边召唤殿下。」 李弘起身,走到门外时止步,回身看着贾平安,认真的道:「舅舅晚些来和孤说话!」 第651页 贾平安点头。 蒋林遵冷着脸。 彭颖在笑。 贾平安也在笑,目送着李弘出去,估摸着他走远了,这才回身。 「武阳侯……」 贾平安,你这是怕丢人,所以才支走了太子吗? 彭颖看了蒋林遵一眼,眼神中全是揶揄。 这便是你们为之头痛的贾平安? 贾平安走到了曹英雄那边,「站起来!」 兄长这是要抽我吗? 曹英雄下意识的站起来,想想哪边脸的脸皮更厚一些,抗打一些。 「闪开!」 这是要狠抽的节奏? 曹英雄闪开。 贾平安俯身拿起凳子。 回身。 彭颖依旧在笑。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我怎么像是小流氓呢? 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贾平安勐地拍去。 呯! 赵二娘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视线中,凳子拍在了彭颖的脸上。彭颖的脸勐地歪斜,接着张开嘴,血水和白色的牙齿一起喷了出来。 噗! 彭颖被拍懵了。 贾平安再度挥手。 呯! 另一边脸也来一下。 如此,左右就均衡了。 我是个不会厚此薄彼的好人! 贾平安扔下凳子,一脚踹去! 彭颖跪倒,张嘴,「啊……」 直至此刻他才惨叫出声。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震惊的蒋林遵喊道:「来人吶!」 赵二娘捂胸,觉得心跳啪啪啪。 我……若是有人问武阳侯是如何动的手,我该如何说? 贾平安揪住彭颖的头髮,狞笑道:「兼爱非攻……加上你等鼓吹的仁慈,你等这是想让殿下沦为谁?刘奭吗?」 刘奭便是汉元帝,从小喜爱儒学,被汉宣帝斥之为:乱我家者,太子也! 彭颖张开嘴,喷出一口血水。 贾平安退后,噼手一巴掌,然后喝道:「兼爱,那是神灵才能做到的事。非攻,太子持非攻之念,便是误国!畜生,说,谁指使你来教授太子这些?」 彭颖一怔。 他们只想到了争夺教育权,却疏忽了这一点。 不,是觉得这等事儿潜移默化,不容易被人发现。 可架不住有个曹英雄在啊! 蒋林遵大怒,「还不住手?来人吶!」 彭颖喊道:「来人,救命啊!」 贾平安噼手一巴掌,看了赵二娘一眼,「还等菜?」 赵二娘一个哆嗦。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 听谁的? 听彭颖的,那么就是武阳侯跋扈动手,无故打伤彭颖。 听武阳侯的。 那就要认同他的看法。 不能教授太子这等观点。 谁对谁错? 帝后提及太子都是含笑赞许,说李弘仁慈,心善。 那彭颖的看法并无错! 但…… 武阳侯更英俊! 关键是传闻武阳侯以德报怨。 赵二娘走过来,想了想。 彭颖看着她。 你的爱慕呢? 为何不呵斥贾平安? 赵二娘握拳,奋力…… 呯! 曹英雄在边上看呆了。 鼻血喷涌啊! 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想是用拳还是用脚。 呯! 再来一脚。 不错!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好歹知晓该站在哪一边。 …… 「皇后!」 正在批阅奏疏的武媚不悦的道:「为何惊唿?」 邵鹏进来,「武阳侯殴打了彭颖。」 舅舅好兇!刚到的李弘愣了一下。 武媚嘆息一声,「为何?」 怎么就那么不消停呢? 而且在宫中动手打人,连她也没法压下去。 邵鹏摇头,「还不知。」 武媚冷冷的道:「那还等什么?」 邵鹏转身就跑。 贾平安来了。 「为何动手?」武媚冷冷的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臣忍无可忍!」 贾平安看了李弘一眼,大外甥表现的很淡定,有些等你老了就拔氧气管的从容。 「阿姐,那彭颖竟然教授太子兼爱非攻……臣担心他是被人指使,忍无可忍就动了手。」 「兼爱非攻?」 此刻的武媚还不是那个能做副皇帝的女人,「不妥?」 「阿姐,旁人皆可兼爱非攻,帝王不成,太子不成,重臣也不成!」 武媚摆摆手,「你且回去等候处置。」 处置…… 贾平安点头,从容的就像是去赶集。 武媚随即去了皇帝那里。 「兼爱非攻?」 李治的眸色深沉,「谁教的?」 武媚说道:「新来的太子侍读彭颖。」 「彭颖?」 渣男已经把武顺举荐彭颖的事儿给忘了。 「兼爱非攻……」 李治的眸色冷漠,不,带着杀气,「天下人皆可持此想法,唯有帝王不能。帝王要的是无情,无情才是大爱。兼爱非攻,这是要让五郎出家吗?来人!」 王忠良进来,「陛下。」 第652页 「拿了彭颖。」 武媚这才说了后续的事儿,「侍读曹英雄据理力争,平安恰好去了,听到这个就怒不可遏,当即痛打了彭颖!」 …… 「贾平安毒打了太子侍读彭颖。」 韩瑗的眼中多了喜色。 对于救了李勣的罪魁祸首,韩瑗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可却寻不到机会! 现在机会就来了。 「让人弹劾!」 韩瑗微微一笑,「百骑被沈丘接手,他还能去何处?」 弹劾的速度很快,但皇帝却沉默着。 第二日。 「陛下,有人弹劾武阳侯殴打太子侍读彭颖。」 韩瑗看着皇帝。 「奏疏朕没看。」 韩瑗心中一凛。 皇帝这是何意?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依旧是『不是大事我不动窝』的姿态。 「兼爱非攻,诸卿以为可该教授给太子?」 长孙无忌皱眉,「墨家之学,在朝中并无存身之地,更遑论太子。若是让太子学了那一套,搞不好便是汉元帝第二。」 韩瑗觉得不妙。 那彭颖不会是给太子说了这个吧? 「可那彭颖就敢给太子说这些!」 李治怒不可遏。 长孙无忌挑眉,第一次动怒,「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可当今之世,大唐不动手,别人就会动手,你不杀人,人便杀你!此人百死莫赎!」 来济冷冷的道:「此人当处死!臣更想问问,此人是何人举荐?居心叵测,当诛!」 长孙无忌发现李治的脸上浮现了些尴尬之色。 「此事朕自然会处置。」 他能说是小三的举荐吗? 关键是此事很麻烦。 小三举荐的蠢货差点坑了太子,回过头武媚会不会炸? …… 「皇后。」 武媚坐在窗边,微风吹过,鬓髮缓缓而动。 邵鹏进来。 「谁?」 武媚问的很简单。 邵鹏低头。 「说!」 武媚看向了窗外,凤目中全是冷漠。 邵鹏低下头,「皇后,是……那人。」 武媚点头,淡淡的道:「知道了。」 她伸手捏住髮簪,缓缓拿出来,长发旋即缓缓散落下来。 檀木的髮簪用了几年,越发的光亮了。 邵鹏胆战心惊的看着,担心皇后发怒。 武媚看着髮簪,缓缓道:「人会变,今日的情义,明日的好处。为了好处,亲人反目成仇,父子兵戈相向……情义几何?」 皇后这是要绝望了吗?邵鹏听的心慌,「皇后,武阳侯……」 小贾可是毫不犹豫的就出手了,也没想到过后果,一心就为了太子,这般情义满满啊! 「平安!」 武媚把挡在眼前的长髮捋开。 周山象过来,为她把髮髻重新挽好,低声道:「皇后,换一个髮簪吧。金银的不喜,那便用玉的也好。」 武媚摇头,伸手把木簪插进长发中。 「就用这个。」 她稳固好头髮,缓缓起身,嘴角带着微笑。 「赏曹英雄……」 …… 武顺再度准备进宫。 「夫人,陛下忙碌。」 那个渣男。 武顺笑道:「皇后呢?」 内侍摇头,「皇后很忙,说是在忙着教授太子。」 「太子何须她教授,媚娘却是太过溺爱了太子。」 武顺转身回去。 身后。 内侍冷着脸,「太子正字彭颖居心叵测,陛下震怒,流放辽东!」 武顺缓缓回身。 彭颖…… …… 「武阳侯!」 贾平安才将进了道德坊,姜融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一口气深吸下去。 边上有屋子,值守的坊卒就在里面歇息。 「坊正这是要吸到天荒地老吗?」 贾平安到了家门口,杜贺开门,「郎君,有客人。」 「兄长!」 曹英雄笑嘻嘻的出现了。 这货…… 贾平安笑道:「此次你立功了。」 曹英雄坚决抵制彭颖的私货,为贾平安收拾此人打下了基础。 曹英雄嬉笑道:「皇后赏赐了……不过兄长,先前我听闻有游侠儿说要对付你。」 「为何?」 贾平安皱眉。 恶少和游侠儿是两码事。 恶少你可以理解成地痞流氓。 而游侠儿的属性比较复杂。 亡命徒,蔑视规则者,一诺千金…… 曹英雄骂道:「他们说什么……他们竟然是墨家的人。也不知谁把你当时的话散播了出来,那些游侠儿说你诋毁墨家,准备伏击你。」 操蛋! 这和我有毛关系? 「谁在扯淡?」 贾平安想杀人! 兄长学富五车啊! 竟然不知晓墨家和游侠儿的关系? 曹英雄一脸懵逼,「兄长,前汉时,好些游侠儿便是墨家的信徒。」 擦! 还有这回事? 这个真心不怪贾平安孤陋寡闻,而是压根没在意。 第653页 「兄长,墨家当年渐渐消亡,许多墨家子弟都做了游侠儿,渐渐的……从前汉开始,游侠儿们都奉墨家为源。」 竟然是这样? 游侠儿。 贾平安笑了笑,「安心。」 曹英雄有些不安,「兄长,你不知那些游侠儿……他们一旦亡命,什么都不会放在眼中,帝王将相都是等闲。」 「那便……」贾平安真心不怕这些鸟人,但见曹英雄不安,就笑道:「你若是不觉着麻烦,就去告诉他们,敢来……且来!」 他回身。 杜贺带着一干侍卫站在大门里。 王老二单手行礼,「郎君安心,若是那些游侠儿敢来……死!」 段出粮的眼神定定的,「弄死他们!」 这是军队! 若是那些游侠儿敢来,有来无回! 「嘤嘤嘤!」 阿福从后院逃了出来,看着有些狼狈。 我的崽,委屈你了! 阿福抱着他的大腿叫唤。 两个小主人实在是扛不住了啊! 曹英雄出了道德坊,喜滋滋的道:「皇后赏赐颇丰,回头去青楼嫖,那些老鸨再说什么白嫖,耶耶用钱砸她们,哈哈哈哈!」 他得意大笑。 「兄长说让那些游侠儿且来……」 曹英雄勒马,觉得兄长太大意了。 「去青楼……」 「还是去寻游侠儿们说说。」 曹英雄犹豫了一下,「先去青楼。」 「英雄!」 一进青楼,老鸨欢喜的迎上来。 「我……」 「别说话!」 老鸨伸手捂着他的嘴,媚笑道:「我们上去。」 震动! 震动! 震动! 曹英雄觉得自己要炸了。 「我……我……」 老鸨伏在他的身上,喘息道:「英雄,你果然是好汉。」 曹英雄顿时就觉着浑身的力量回溯。 他原先只喜欢小鲜肉……不,是只喜欢年轻女子。 科举的失败,就像是一口锅,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头上,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男性魅力。 而后他就去寻老鸨。 唯有老鸨不嫌弃他,甚至唯恐他嫌弃般的笑脸相迎。 从此他就觉得老鸨才是自己的真爱。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我晚些再回来。」 他有些疲惫。 真心话,老鸨们太贪婪了,每次都会下狠手,以至于他到后面只想躲避。 老鸨亲了他一下,娇笑道:「奴等着你。记得回来。」 「一定!」 耶耶今夜铁定不回来了,否则定然会成为人渣! 曹英雄出了青楼,先去寻了个地方吃饭。 「一碗馎饦,再来两张胡饼!」 吃了一顿迟来的晚饭,曹英雄摇摇晃晃的到了边上一家酒肆。 酒肆里十余大汉。 他们正在沉默,曹英雄进来,所有目光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有人甚至伸手在边上…… 「我嗅到了官人的气息!」 一个国字脸的大汉冷冷的道:「客人来饮酒?」 很危险啊! 曹英雄知晓这些人比恶少还兇狠,就把最善意的笑容挤了出来,「我有些话要说。」 国字脸大汉突然笑了起来。 「官人有话要说,规矩的就说,不规矩的……」 大汉冷笑,「这里就算是那些不良人也不愿意进来,官人确定自己有话要说?」 我…… 曹英雄心中忐忑,「听闻你等想伏击武阳侯?」 大汉们的右手放在下面,再出来时,短刀在手! 杀气…… 第645章 风继续吹 十余大汉握着短刀,目光冰冷,带着杀气! 酒肆里,伙计浑身颤抖,「诸位……」 「滚!」 国字脸大汉喝骂。 伙计一个哆嗦就从后面走了。 掌柜正在门帘后面听动静,被他这么撞了一下,吓得惨叫一声,旋即噼手一巴掌,眼睛通红的道:「为何不劝?」 伙计捂着脸,「那王蝶怕是要杀人呢!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无用!」 掌柜掀开一点门帘往里看。 国字脸大汉冷冷的道:「我叫王蝶,先前你便在这里窥听耶耶的话,如今再来,可是禀告了官府?」 边上的大汉骂道:「兄长,这厮一身的官气。」 王蝶盯着曹英雄,「官气说不清,道不明。我等游侠儿在市井自得其乐,洒脱不羁,一眼便能分辨出来。而官吏平日里面对上官谄媚不堪,回过头对百姓却横眉冷眼…… 游侠儿装百姓装不了,只因我辈满腹英雄气。官吏装百姓也装不了,只因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子不屑……嗨!不屑!」 那大汉喝道:「只是把百姓当做是牛马的不屑!」 曹英雄觉得这事儿从开始就错了。 他心中生出退意。 呯! 一个大汉进来,反手把门关了。 「别想掌柜会救你,他知晓耶耶的手段。」王蝶笑了起来。 我这是进了虎穴? 曹英雄嵴背发寒。 「伏击武阳侯……竟然被你听到了,那此刻外面定然是密布了武阳侯的鹰犬,而你,便是走狗!」 第654页 王蝶噼手抓来。 曹英雄下意识的格挡。 「哈哈哈哈!」 王蝶反手一巴掌抽的曹英雄头晕眼花,然后把他丢在身前。 曹英雄刚想爬起来了,两个大汉扣住了他,按着他的脑袋在地上。 脸颊摩擦在地面生痛,曹英雄喊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王蝶淡淡的道:「耶耶在长安城长大,十七岁杀人,杀的乃是无恶不作之辈,不良人都知晓。」 是个英雄? 曹英雄心中暗喜,「那你既然如此英雄,为何要伏击武阳侯?」 「那武阳侯耶耶也听闻过,文採风流,青楼的女子以能为他侍寝为荣。他也曾四处厮杀,威名赫赫,可他为何羞辱我等游侠儿?」 「不曾羞辱啊!」 曹英雄觉得真的挺冤枉的,「兄长只是说兼爱非攻……而且……这话谁传出来的?」 「读书人中都已经传遍了。」 王蝶一拍案几,双目圆瞪,「我辈游侠儿拜的便是墨子,他贾平安敢诋毁墨子,便是羞辱耶耶的祖宗,来人!」 两个大汉架起曹英雄。 「别啊!」曹英雄心慌,「武阳侯压根就没羞辱过什么墨子,他还赞许墨家的节省啊!哎哎哎!」 王蝶拔出短刀,狞笑道:「说,贾平安带着人到了何处?」 「没人!」曹英雄欲哭无泪,「武阳侯只是让我来劝说一番,告诉你等这只是个误会!」 「官吏会来和我等解释?他们只会直接动手!」 王蝶走过去,短刀就在曹英雄的眼前,纹丝不动。 从第一次杀人后,王蝶握刀的手就稳如泰山,哪怕前方是无敌大将,他持刀的手也不会晃动一下。 「耶耶能一刀穿了你的眼,把你的眼球给挖出来,保证圆滚滚的。看过羊眼吗?耶耶最喜吃羊眼!」 「说!」 曹英雄浑身哆嗦,「绝没有!」 「嘴硬?」 短刀闪电般的下去。 「啊!」 曹英雄刚开始叫喊,就被堵住了嘴。 短刀从他的脚面穿了进去。 拔刀,鲜血还在刀面上肆意流淌。 王蝶的眼珠子红了。 传闻见血眼珠子就红的人,多半手上有人命。 曹英雄拼命的摇头。 王蝶拿了堵嘴的布团,低喝道:「贾平安在哪?」 曹英雄喘息着,「没来。」 短刀再度下去。 大腿剧痛,嘴又被堵住了…… 王蝶问道:「问问外面的兄弟。」 有人打开门去了。 王蝶按住曹英雄的脑袋,短刀就搁在上面,森然道:「可愿带着耶耶进道德坊?」 他这是想进道德坊刺杀兄长? 曹英雄抬头,咧开嘴笑了。 「休想!」 「有趣!」 王蝶一刀捅进了曹英雄的大腿里,发狠道:「真当耶耶不敢杀人吗?」 曹英雄浑身剧烈颤抖着,眼神绝望…… 王蝶拔刀,拿掉布团,「说!」 曹英雄喘息着,咧嘴笑…… 「甘妮娘!」 「贱狗奴,寻死!」王蝶举起短刀…… 「兄长!」 一个大汉进来,有些紧张的道;「外面好像人影幢幢的……」 王蝶一怔,随手把曹英雄丢在地上。 他走到门边往外面看了一眼。 华灯初上,天地半明半暗,那些白日里声嘶力竭唿喊的伙计都消停了。 这时候来的客人要么是旅人,要么便是有钱人,大晚上出来找乐子的。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搭理。 他们只信任自己的眼睛。 无数目光在灯火下交汇。 王蝶回身,「看看后面。」 有大汉往后面跑。 门帘掀开,掌柜和伙计蹲在后面瑟瑟发抖。 所谓游侠儿,便是视律法为无物的兇徒。 惹恼了他们,寻机悄然一刀把你剁了,回头天知道是谁杀的? 大汉看了他们一眼,冲到了后院里,止步,缓缓转圈。 墙上没有动静。 但大汉总觉得不对劲。 是什么? 风? 不对! 好像没风! 大汉却觉得心跳加速。 他缓缓转动…… 突然,他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脸颊颤抖…… 一个尖锐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腰。 「曹英雄可在里面?」 身后的声音很平静。 掌柜和伙计已经跪下了,低着头,不敢出声。 大汉浑身鸡皮疙瘩,他的眼中多了绝望之色,勐地开口……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旋即后脑挨了一下。 徐小鱼回身。 后门被打开,贾平安腰间佩着横刀,缓缓进来,惬意的就像是来自家一样。 瘸腿的杨老大跟在后面,「郎君,外面有个游侠儿,被段出粮弄死了。」 「畜生!」 陈冬面色铁青。 夏活进来了,随后是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的赵顺。 段出粮最后进来,眼睛定定的看着门帘。 贾平安嗅到了血腥味。 他一脚踹去。 段出粮的眼中多了凶光。 随即隐忍了。 第655页 贾平安就在盯着他的眼睛。 一家子人就数这厮的杀气最重,问了也问不出个缘故来。 再来一脚! 段出粮退后一步,抬头。 「你再冲着我瞪眼试试?」 贾平安骂道:「桀骜不驯就自己回去。」 段出粮低头了。 贾平安回身,陈冬低声道:「前面人多,不好靠近,这里再过去就是大堂。」 「里面的游侠儿十余人。」 「我只是想来看看谁敢动伏击我的念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拿下了曹英雄……」 贾平安淡淡的道:「准备……」 徐小鱼从侧面轻松的攀爬了上去…… 陈冬低喝道:「段出粮,保护郎君!」 贾平安不禁乐了。 「我在沙场沖阵,何曾需要人护卫?」 段出粮默默上前。 里面,王蝶提起曹英雄,冷冷的道:「说,贾平安在何处?」 曹英雄低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打湿的下半身,「就在……兄长如今正在睡你娘……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喷在了王蝶的脸上。 王蝶骂道:「贱狗奴,找死……」 他刚想举刀。 「兄长!」 十余大汉缓缓起身。 门外的大汉回身。 身后勐地出现一个男子。 王蝶刚想示警。 一股风从身后吹来。 后面就是通往后院的门帘。 若是那个兄弟回来,就会随手把门帘放下。 可风…… 风继续吹! 王蝶的唿吸一紧,「敢问是何人?」 「你不是要伏击我吗?」 贾平安目光扫过室内,看到曹英雄下半身一条裤腿全被鲜血给染红了。 王蝶缓缓回身,手中还拎着曹英雄。 「兄长!」 曹英雄马上就成了死狗,鼻涕口水的,「兄长救命!」 「武阳侯!」王蝶冷笑道:「还请退后,否则耶耶的刀子不认人。」 「撒比!」 贾平安摆手,「弄死他!」 王蝶心中生出警兆,刚想把曹英雄弄到身前来挡着。 陈冬的身体突然矮了下去。 杨大佬张弓搭箭,声出如雷。 「低头!」 曹英雄低头。 箭矢飞了过去。 近距离……贾平安觉着这便是后世的火炮直射。 王蝶额头上的箭矢还在颤动,他眼眸中的神彩却渐渐消散。 「跪下!」 贾平安拔出横刀。 十多个大汉握刀沖了上来。 「撒比!」 贾平安冷笑道:「耶耶在沙场沖阵杀的都是悍卒!陈冬,弄死几个!」 呯! 几个大汉一个照面就被砍翻在地,贾平安缓缓从中间穿过。 一个大汉出手偷袭。 贾平安挥刀。 胸腹处中刀,大汉倒在地上惨嚎。 贾平安走到了门边,外面那些行人惊诧…… 门缓缓关上。 两个坊卒沖了过来。 「哪里杀人?」 「就在里面!」 坊卒拍门。 「救命!」 里面的游侠儿在喊救命。 坊卒面面相觑。 「是王蝶他们。」 「不都是好汉吗?竟然叫救命?」 二人刚准备踹门,头顶有人懒洋洋的道:「我家郎君在里面。」 「谁?」 二人抬头,徐小鱼就坐在屋顶,「武阳侯。」 擦! 「武阳侯这是为何?」 别说是武阳侯,就算是长孙无忌也不能堵门杀人啊! 「那些人想伏击我家郎君!」 晚些,大门开了。 贾平安坐在唯一完好的垫子上,身前案几摆上了酒水。 前方,一排大汉跪的很是整齐。 其中一个大汉断手,可却叫都不敢叫。 「这是游侠儿?」 两个坊卒进来行礼,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钦佩。 王蝶等人在平康坊算是跋扈的游侠儿,没事官吏们也不招惹他们,可没想到只是一夜之间,这伙人就完了。 「武阳侯威武!」 两个坊卒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蝶后,不禁由衷的赞嘆着。 徐小鱼冷冷的道:「我家郎君领军与吐蕃名将达赛争锋,两千对十万,让达赛苦不堪言,最后生擒此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伏击我家郎君!」 陈冬肃然喝道:「说话,是谁让你等伏击我家郎君?」 两个坊卒苦笑,其中一人说道:「武阳侯,要不交给官府吧?」 贾平安淡淡的道:「谁知晓官府中有没有他们的同谋?你确定交出去是好事?」 坊卒面色煞白,「不敢不敢。」 「是主动说……还是打断腿后再说。」 贾平安举杯,眼中多了锐利。 「断腿!」 陈冬拎着木棍子过去,一棍子就打断了一条腿。 「再断!」 「不!」 一个大汉抬头,惶然道:「武阳侯,我说……」 「住口!」身边的大汉骂道:「义气何在?」 「义气……」贾平安淡淡的道:「段出粮,此人就交给你了。」 「嗷!」 第656页 两个坊卒看着段出粮当着自己动刑,浑身不自在。 「谁在杀人?」 外面一阵喧譁,接着一队军士进来了。 为首的将领喝道:「住手!」 段出粮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缓缓道:「我若是不停……那又如何?」 「武阳侯?」将领冷冷的道:「若是不停手,下官有权拿你!」 贾平安微笑抬头,眼神冷漠,「一个莫名其妙的墨家,一个莫名其妙的游侠儿,竟然为此想伏击大唐的武阳侯,谁在后面指使?不,是谁在忌惮贾某!」 将领冷冷的道:「武阳侯在说什么。」 「我在说……」贾平安讥诮的道:「若是从刚开始动手有人发现去报讯开始计算,你就算是小跑也只是刚进平康坊。而你却在此刻出现了,告诉我,这般巧合只是因为你心血来潮?还是因为恰好平康坊里有人闹事!」 将领冷笑道:「武阳侯说这些是想脱责吗?」 「动手!」 贾平安盯着将领。 段出粮下手,大汉惨叫。 呛啷! 横刀出鞘,将领声若雷霆,「住手!」 那个大汉疯狂的道:「贾平安,你当众用刑杀人,金吾卫的人在此,你还能往哪逃?」 贾平安缓缓起身,眯眼看着将领,「有人想往太子的身边塞人,居心叵测,贾某坏了他们的好事,于是竟然有人蛊惑游侠儿伏击贾某,你来此……为谁办事?」 将领眼神闪烁,犹豫了。 「滚!」 贾平安怒喝! 将领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你……」 贾平安平静的道:「野狗,我与你五息!」 这是当众打脸,将领愣了一下,跺脚,「走!」 大汉呆滞。 贾平安走过去,伸手按住大汉的头顶,微笑道:「想怎么死?我知晓几种死法,譬如说把木桩子的头上削尖,随后让你坐在上面……相信我,你的后面能进去更粗的东西。你会拼命的想稳住,可最终只能慢慢绝望的下滑,最后木桩子从口中穿出来……」 大汉面色惨白,「这是长安城!」 「从你等谋划伏击我开始,此事就已经不受控了。」 贾平安一巴掌狠抽过去,冷笑道:「那些人本来只是观望,等着看陛下对太子的态度。可没想到陛下竟然对太子颇为喜爱,于是他们就想来分一杯羹,想靠近太子。从教育开始,慢慢的让太子生出亲近之意……没想到被贾某一顿毒打坏了好事,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就使唤你等来伏击贾某,可你们……也配!」 他回身,「打断双腿!」 「嗷!」 段出粮出手太兇狠了,看看那两条腿…… 「断的太彻底了些,郎君,段出粮杀气腾腾的,以后要小心些,不然容易惹祸。」 那两条腿断的角度清奇,陈冬有些头皮发麻。 「熬鹰而已。」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 段出粮抬头,贾平安看着他。 「换个人。」 段出粮的眼中竟然多了些喜色,随后拎着棍子过去。 「都是硬汉?」贾平安淡淡的道:「硬汉耶耶也能让你开口!」 什么狗屁的崇拜墨家,所以来伏击,这个藉口用的不错,可如今却不是一诺千金的时代。 「什么狗屁的一诺千金!」贾平安轻蔑的道:「动手!」 段出粮举起木棍。 大汉喊道:「是孙三花!」 贾平安起身,「在哪?」 人只要开了口,心中的坚持就像是被捅破的牛皮纸……更像是刚开荤的男女。 「在长兴坊!」 「带路!」 随即一行人就出了平康坊。 「盯着身后,但凡有普通人夜行,拿下问话!」 贾平安突然一拍脑门,「糟糕,忘记了给大郎和兜兜买吃的了,回家怕是不得安宁。」 陈冬笑道:「要不我回去一趟?」 贾平安摇头,「没我在,你无法夜行。」 前方有火头。 那个将领出现了。 「你可以试试去通风报信。」 贾平安笑吟吟的。 将领默然。 长兴坊! 坊正问道:「何事?」 「拿人!」 坊正很坚持原则,「武阳侯,你如今不在百骑……」 我也很为难啊! 贾平安招手,包东就像是幽灵般的冒头了。 「百骑包东!」 沈丘也出现了,淡淡的道:「百骑已经盯住了他们,你却先动了手。」 贾平安想破口大骂,「于是你等就眼睁睁的看着曹英雄在里面被人拷打?」 沈丘平静的道:「死一个官员,才好掀起大案。」 贾平安打个哆嗦,「你特娘的是想做酷吏?小心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罢了,交浅言深,你特娘的把百骑带上这条路,心中不亏得慌?」 沈丘冷笑道:「你以为陛下把你调离百骑是为了升官?」 「当然不是,陛下是觉着我统领的百骑到了头了,再往前……要么成为陛下的爪牙,撕咬杀人,可我几次出手不够狠辣。要么就此平庸。」 李治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贾平安长期执掌百骑。 「陛下本是让你过度,谁曾想你却把百骑弄成了密谍的老窝,你可知陛下当时哭笑不得?」 第657页 擦! 皇帝果然都是狠茬子! 坊门打开。 坊正亲自带路。 「这里便是。」 低矮的房,天气热,所以窗户开着,室内大概点了不少蜡烛,很亮。 沈丘冷笑,刚想下令! 「动手!」 贾平安吩咐道。 呯! 房门被撞开! 第646章 狄仁杰 室内坐着一个男子,他正在看书。 呯! 房门被踹开。 男子抬头,白皙的脸上多了愕然,旋即惨白。 「不!」 徐小鱼一把就扑到了他,旋即反剪双手。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伸手抓住男子的头髮,勐地提起来。 「孙三花?」 男子下意识的点头。 「三花聚顶?」 贾平安伸手拍拍他的脸,「谁让你指使王蝶等人伏击我?」 孙三花浑身颤抖,「没……没有人!」 「你觉着自己能坚持住多久?」 贾平安微笑。 孙三花强笑道:「我不知道……」 「沈中官。」 外面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沈丘出去,再回来时说道:「交给刑部。」 外面进来的正是王琦。 「灭口?」 贾平安微笑道。 这是毫无疑问的污衊! 长孙无忌再无聊也不至于会往李弘的身边掺沙子,犯不着! 王琦冷冷的道:「你可去弹劾。」 孙三花被拎了起来,旋即堵嘴。 贾平安很满意的模样。 周醒讥诮的道:「武阳侯可是想用刑泄愤?可惜了。」 「不。」贾平安的眼神轻蔑,「你们要倒霉了,另外,多谢了。」 「可笑!」 晚些,刑部大牢里。 孙三花蹲在最角落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男子走进来。 「王兄!」 孙三花激动的扑了过来,双手抓住围栏兴奋的道;「你可是来救我的吗?」 男子点头,打开了牢门。 「快!」 孙三花伸出双手,示意男子解开绳子。 男子看着他,神色古怪的道:「一路走好!」 一根绳子套住了孙三花的脖颈。 一双脚在挣扎着。 「果然是够狠!」 角落里传来了一个狱卒的声音。 晚些有屎尿味传来。 …… 第二日早上,王琦到了刑部。 「王主事!」 一个小吏跑过来,「孙三花死了。」 王琦身体僵硬,「谁杀了他?」 「他是用绳子挂在栏杆上自尽了。」 王琦回身,眼中有怒火,「哪来的绳子?」 孙三花死了。 硬邦邦的躺在了牢中。 甚至看似不打眼。 「绳子是在稻草下面翻出来的。」 看看,逻辑完全补满了。 随后刑部的呵斥让王琦颜面无光。 「我们帮了贾平安的忙!」 陈二娘低头道:「昨夜百骑在,若是被百骑带走,贾平安无法报復。他断定有人会灭口,所以刑部拿人他乐于见到……而我们就成了替罪羊。」 周醒的脸涨红,恼火的道:「算来算去,咱们竟然还为他做了嫁衣!」 宫中,李治沉默良久。 「流放!」 某为声名赫赫的儒学专家莫名其妙的就被流放了。 …… 「武阳侯,孙三花死了。」 包东带来了消息。 「我等了一个早上啊!」 贾平安不满的道:「罢了,此刻告假也来得及。」 包东满头黑线。 武阳侯告假……脱岗! 「尚书!」 值房里的任雅相放下毛笔,「公事时你总是叫老夫任尚书,一旦要告假你总是说尚书,很亲切?」 老傢伙果然看穿了所有。 但我依旧苟! 贾平安露出八瓣牙齿,「下官编书!」 「去吧。」 贾平安随即开熘。 昨日他食言了,回去被老大和兜兜缠着不放,他果断答应今日翻倍,这才脱身。 「现在的孩子都不好哄了啊!」 贾平安不禁感慨着。 前方,两个官吏在吏部外面等候。 年岁大些的那个官员竟然是四品官。 「辛刺史!」 有人路过微笑拱手。 官员微微颔首。 边上的小吏……不,一看官服就是八品。 那八品官多半是随从,看着很是严肃。 当着上官的面你玩严肃,上官会给你好脸才见鬼了。 又是一个不会做官的人啊! 贾平安为此人默哀一瞬。 「狄判佐。」 辛刺史叫了一声。 八品官认真拱手。 哪怕是下官给你行礼,你也得回一个。 辛刺史很恼火的随意颔首,「去问问。」 狄判佐寻了门子,门子淡淡的道:「等着就是了。」 吏部守门的都牛逼! 狄判佐板着脸道:「先前通禀许久,就算是缓缓行走也该来了,为何不来?」 门子看着他,打个哈哈,「那你自家进去问就是了。」 第658页 「那又如何?」 狄判佐说着就进了大门。 可…… 这里是吏部啊! 你这么一进去,回过头弄不好就上了吏部的黑名单。 关键是边上的辛刺史也上了。 老夫冤不冤? 「狄仁杰,回来!」 贾平安止步。 卧槽! 狄大侠? 狄仁杰回身,「使君,先前有人为了求见吏部官员给了他钱,咱们没给,他便有意刁难……」 门子骂道:「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报名来……狄仁杰,回头让你悔不当初。」 有大佬去京城办事,连文书都不敢得罪。 这些人兴许成事不足,但绝对败事有余。 辛刺史果然喝道:「狄仁杰,退下。回头老夫再处置你。」 狄仁杰回首指着小吏,认真的道:「辛使君,当时那官员握着他的手,下官看到有亮色闪烁,随后他双手交叉进长袖中。这天如此热,为何要如此?定然便是把金银收了进去,此刻去搜,若是没有,下官甘愿受罚。」 门子的面色白了一下,回身喊道:「有人闹事!」 几个掌固出来了,门子在他们的身后,右手动了几下。 辛刺史上前,淡淡的道:「老夫汴州刺史辛吉,此事归去后老夫自然会处置……」 一个暗示,几个掌固就冷笑着回去。 狄仁杰放低了声音,「辛使君……」 「住口!」 辛吉冷笑道:「阎立本说你在他的注视之下丝毫不乱,可见大才。你当然不乱,却是胆大包天!」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下官无错……」 哪怕是面对后来的女皇,他依旧是这个姿态。 辛吉淡淡的道:「自大!」 「狄仁杰?」 贾平安上前,拱手问道:「可是在汴州为官的狄仁杰吗?」 狄仁杰不认识贾师傅,郑重行礼,「正是下官。」 是你就好啊! 贾平安看看辛苦,「狄兄这是……」 狄仁杰苦笑不语。 有担当,更不是那等得了抱怨的机会就滔滔不绝的怨男。 辛吉看着贾平安,突然问道:「可是武阳侯?」 贾平安拱手,「正是贾某!」 辛吉的眼中多了些阴郁,「久仰。」 你久仰我什么? 贾平安感受到了敌意。 那几个掌固在窃窃私语。 「那人一看就是个想譁众取宠的。」 「是啊!」 狄仁杰神色平静。 可贾平安早在边上看了整个过程,上前说道:「刚才谁刁难了狄判佐?」 那个门子躲在后面,此刻上前,「武阳侯,并非……」 辛吉打断了他的话头,「此事与武阳侯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 贾平安知晓狄仁杰大概要倒霉了。 这是我这只蝴蝶的影响? 他又想到了狄仁杰的宦途,在下面多年磋磨,几十年后才到了长安。 难道今日也是一个起因? 辛吉冷冷的道:「老夫说了,与你无关!」 我也很想说雨我无瓜,但不好意思,我看中了这个判佐! 「此事狄判佐可有错?」 「辛刺史!」 里面来了一人,「请随我来。」 辛吉冷笑着看了贾平安一眼,但眼角竟然是在瞟着狄仁杰。 狄仁杰突然笑了,「宦途……多艰!」 所谓判佐,只是判官的副手,按照职权来分的话,也就是个治安小队长的级别。 跟随辛吉来长安,就像是治安小队长随身保护大佬。 以后风光无限,连阿姐都要听从其建言的狄仁杰,此刻却是个被上官收拾的耿直汉子。 但仅仅从前面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来看,不愧是名传青史的破案小能手。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等着!」 狄仁杰从这一眼中看到了愤怒,「不必,武阳侯,不必如此!」 贾平安回身,淡淡的道:「狄判佐我听闻乃是人才,辛使君就为了吏部小吏的污衊便想惩治他,贾某敢问……汴州百姓如何?」 你的手下没犯错,你为了拍吏部小吏的马屁,竟然要处置他,汴州百姓何辜?竟然轮到了你这样的庸官。 周围人不少。 辛吉面色潮红,拂袖道:「老夫且进去,晚些出来与你理论!」 「哈哈哈!」 李敬业来了,大笑着。 憨货! 贾平安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李敬业看了一眼狄仁杰,「这人是谁?」 狄仁杰认真拱手…… 李敬业也只能拱手。 「汴州判佐狄仁杰。」 狄仁杰很认真。 李敬业只好很认真的道:「千牛备身李敬业。」 歷史上狄仁杰既有坚持立场的不动摇,也有随机应变的本事。 但显然这位是个礼仪达人。 「武阳侯被下官连累,下官惶然。」 狄仁杰再拱手。 咱就不能好好说话? 贾平安无语,拱手道:「见义勇为……」 我从来都是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汉子! 他看着狄仁杰,微笑道:「狄兄在长安还要待多少时日?」 第659页 狄仁杰想到辛吉的安排,「大概八日。」 足够了。 贾平安和他约下了喝酒的日子,随后和李敬业离去。 辛吉出来了,正好见到贾平安离去的背影。 他的脸冷了下来,「你与此人认识?」 狄仁杰摇头又点头,「以前不认识,不过今日却一见如故。」 辛吉冷笑,「你好自为之。」 我这又错了? 狄仁杰觉得辛吉是在寻机对付自己。 难怪此次来长安他叫了自己随行! 狄仁杰低头思索着。 随后就是歇息。 辛吉从此刻起不再多看他一眼,进出也不叫他,狄仁杰跟着出门,辛吉回头,「你且在此。」 狄仁杰心中冰凉,但却没有畏惧。 「敢问辛使君,下官所言所行可有错?吏部门子跋扈,拿辛使君来耍弄,下官出头……为何辛使君不满?」 狄仁杰目光炯炯。 但他知晓,是因为辛吉不愿意开罪吏部。 可后面没事了啊! 而且就算是为了这个,值当你把我给废掉? 辛吉拂袖而去。 狄仁杰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辛使君,可是要处置下官?」 他不是蠢货,从辛吉的言行中就看出了端倪。 一个刺史,在汴州高高在上。而狄仁杰只是个治安小队长,堪称是蚂蚁般的小人物。 辛吉真要弄他,回头能让他无处容身。 辛吉回头笑了笑。 很和气的微笑。 狄仁杰双拳紧握! …… 吏部。 崔建突然问道:「汴州刺史辛吉所来何事?」 小吏说道:「说是来求见尚书……」 崔建幽幽的道:「他难道和唐尚书交好?」 小吏摇头。 这是来跑关系了。 崔建沉默良久,「他应当要来这里。」 小贾说这个辛吉有些过分……报酬说是一顿美酒,太吝啬了。长安食堂刚出了美食名曰佛跳墙,据闻美味无比,就是贵不可言。 让小贾请客!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说道:「崔郎中,汴州辛使君来了。」 「请进来。」 崔建抬头。 辛吉含笑进来,「见过崔郎中。」 「辛使君请坐。」 崔建神色平静。 「辛使君此来可是为了风评?上次汴州有人说辛使君行事太过霸道了些,官吏们惶然不安……辛使君,这不妥。」 辛吉:「……」 他在汴州两年了,此次长安出现了空缺,也是想谋划一番。可崔建一开口就让他懵了。 我得罪了他? 不能啊! 崔建神色严肃,「辛使君,那些风评都在吏部,不过还未证实。」 没证实……但也难说。 崔建的话模稜两可,却是吏部官员的拿手好戏。 晚些,辛吉神色恍惚的出了吏部。 此行……失败了! 但他找不到原因。 回到住所,狄仁杰在看书。 辛吉冷哼一声。 「辛使君!」 狄仁杰起身,从容的道:「辛使君这是要迁怒于下官吗?」 「你好自为之!」 ——你死定了! 狄仁杰突然微笑,「如此,下官自然请辞。」 上官针对你,你还有一线生机。上官仇视你,赶紧闪人。 他出了住所,不禁有些茫然。 「狄兄!」 贾平安策马而来,笑容满面。 狄仁杰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狄兄这是准备出去?正好,一起饮酒。」 狄仁杰哂然一笑,「也好。」 他回去拿钱。 辛吉随后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冷笑道:「和相公为敌,你倒是好胆量。」 竟然是长孙无忌的人。 贾平安突然就笑了起来,欢喜不已。 竟然撞到了这等棒槌。 「使君!」 狄仁杰出来了。 辛吉冷笑,「你这是寻到了高枝,可老夫改变了主意,老夫在汴州一日,你便要在一日……」 这是威胁! 不! 是赤裸裸的剑拔弩张。 一个治安小队长面对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只有被碾压的命。 狄仁杰依旧平静的道:「使君,下官可辞官。」 他本不是那等愿意低头的人,前阵子被人冤枉,他依旧是不辩解,不求情,若非阎立本刚好见到他,赞许了几句,怕是就要折戟沉沙了。 此刻被辛吉碾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扛。 「老夫说过……」 辛吉盯着贾平安,「老夫在汴州一日,你便只能在一日,就算是你寻了靠山,依旧无用,不信……你尽可试试。」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狄仁杰。 辛吉走了。 狄仁杰苦笑,「何苦为了我树敌?」 贾平安敏锐的发现他竟然自称我,而非下官。 老狄,我只想和你接个头,可你竟然想辞官? 狄仁杰嘆道:「辛吉带我出行,看来是早有预谋。可……辞官也不能,回去备受煎熬……狄家世代为官,一代比一代差,到了我这里,竟然要为民了,哈哈哈哈!」 第660页 狄仁杰的祖父在先帝时任职尚书左丞,父亲却一路下滑,只是长史,到了他,科举出仕,还是最没出息的明经,出仕后任职判佐…… 老狄家一代不如一代,狄仁杰也难免要唏嘘一二。 「喝酒去!」 贾平安热情邀请。 晚些二人去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好奇的看了狄仁杰一眼,随后亲自伺候酒菜。 喝过三巡,贾平安问道:「狄兄可有何抱负?」 狄仁杰仰头干了,「这酒怕是不便宜。至于抱负……从今日起,我的抱负便是能不做官。」 他笑了起来。 「这个要求……」 「难。」狄仁杰笑道:「武阳侯为狄某出头,狄某感激不尽,不过辛吉在朝中有奥援,武阳侯……此事我来想法子。」 「可有法子?」 贾平安笑了笑。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没有。」 贾平安起身,俯身拍拍他的肩膀,「我听闻汴州判佐狄仁杰刚直不阿,第一次谋面……不错。你只管回汴州去收拾东西来长安。」 狄仁杰喝的有些多了,低头嘆息。 贾平安走了。 狄仁杰自斟自饮,突然抬头:「我带的钱怕是不够。」 正在练字的许多多没抬头,「武阳侯在这里不花钱。」 这也太过分了吧? 狄仁杰皱眉。 「另外!」 许多多仿佛感知了他的想法,说道:「武阳侯在这里没请过客,你是第一个。」 「难怪一见如故,果然是义气无双武阳侯!」 狄仁杰突然大笑,「可我岂能坐视他为我得罪人?男儿……做了便是!」 他昂首出去,再次出现时,是在吏部门外。 正好出门的辛吉看到他,神色冷漠。 「下官见罪于辛使君,甘愿受磋磨。可下官却不肯背负污名,此欲加之罪也!」 欲加之罪! 狄仁杰抬着头,神色平静,仿佛雷霆加身亦无所惧。 辛吉面色铁青! 吏部门外,恍如平地一声雷! 第647章 街熘子 狄家乃是官宦世家,可从祖父之后,狄家就走了下坡路。 狄仁杰只是默默读书。 父亲的宦途不顺遂,曾笑着说自己没法给他谋个萌荫。 狄仁杰说可以考科举。 父亲当时只是笑了笑。 狄仁杰埋首苦读,最终过了科举。 他自问自己从未走过捷径,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的。 他也想踏踏实实的往前走,不走歪路,就这么凭着良心尽力。 可为何就那么难呢? 甫一出仕,他就因为刚直不阿的性子得罪了同僚,随后被诬陷。 他困惑! 为何宦海是这样的? 但阎立本却拨开了迷雾,亲手为他洗清冤屈,随后呵斥了辛吉。 这便是恩怨的开端吧! 可…… 狄仁杰抬头,眼中几欲喷火,「我只求秉公……」 周围的人都笑了。 「竟然是个痴人,走了走了!」 从古至今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秉公。 辛吉淡淡的道:「你污衊老夫陷害你,此事自然有公道给你。」 他微微颔首,出了吏部。 一个判佐竟敢冲着刺史叫嚣,谁给他的胆子? 众人摇头。 「什么叫做公道?」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 贾平安来了。 狄仁杰苦笑,「武阳侯……你何苦。」 我等你许久了……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不走了,辛吉回身。 贾平安知晓他为何不走。 此刻和他辩驳,在长孙无忌那里就会加分。 辛吉淡淡的道:「狄仁杰乃是老夫的属官,武阳侯,你何故伸手?」 谁的官吏谁管! 这个是官场潜规则,否则长孙无忌也能去尚书省插个手,李勣也能去门下省哔哔几句……那日子没发过了,乱套了。 贾平安笑了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贾师傅以德报怨的名声许久没人提及了。 「那一日贾某路过,正好见到你为了讨好吏部的小吏,竟然呵斥狄判佐。为官者呵斥属官自然无碍,可呵斥是呵斥,用属官的前程来铺垫你的宦途,你不嫌这台阶上都是血吗?」 辛吉冷笑:「信口胡言!」 贾平安淡淡的道:「来人!」 独眼龙陈冬上前,「郎君!」 「我那日不说,便是不想揭穿你,可时至今日你依旧咄咄逼人,如此,莫要怪贾某不留情面。」 贾师傅很是悲天悯人的嘆息一声。 但旋即他就冷冷的道:「问那门子!」 那日的门子出来,辛吉冷笑。 谁会愿意承认收了钱? 门子看了辛吉一眼,突然嚎哭道:「我有罪,我在吏部把门,前后收了五千余钱的好处……那日便是收了一角银子……那位狄判佐发现了,我便狡辩,随后叫了掌固来……把那银子塞给了他们。」 辛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你!」 他看着贾平安,「是你使的手脚!」 「这是公道!」 贾平安讥讽他那日说的公道,「门子收了钱,贾某随后就令人去查……小鱼。」 第661页 徐小鱼拎着一个大袋子来,「这是在门子家寻到的,不少银角子,还没来得及融。」 「铜钱太重,绸缎太显眼,什么比金银更好?」 门子跪下,「我认罪!」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认罪速度最快的一次。 贾平安想着辛吉,「辛使君以为如何?对了,辛使君说你在汴州一日,狄判佐便要留一日。这话太过得意,贾某在此,便看看你的手段。三日内,贾某要让狄判佐出了汴州!你能如何?」 他目光炯炯,再问道:「你能如何?」 辛吉此刻心中暗恨,拂袖而去。 「武阳侯!」 狄仁杰拱手。 大哥! 你不要动不动就行礼好不好? 贾平安回礼。 狄仁杰再拱手。 二鞠躬。 再…… 幸好他止住了。 「感激不尽!」 话不多,但感激都在里面。 「但吏部这边艰难……」 「回去等着。」 贾平安微笑道:「剩下的事……对了,狄兄是想继续为官,还是……」 我怎么能再给你增添麻烦? 狄仁杰笑道:「不为官,回家侍奉父母。」 但父母会伤心。 父母想念儿女,但更希望儿女有自己的人生。 狄仁杰回到了住所。 他想回去了,但在辛吉还未点头之前,他只能在这里等着。 这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辛吉直至六街打鼓才回来,有些醺醺然。 「贱狗奴!」 辛吉的事儿泡汤了,躺在床上骂了许久。 「给老夫擦身!」 天气比较热,擦身能降温。 狄仁杰没动。 「贱人!还不快来?」 辛吉骂道。 狄仁杰起身去了厨房,再回来时端着盆。 擦身……好舒坦! 辛吉渐渐睡去。 第二日早上醒来,他觉得身上难受,起身低头…… 「这是何物?」 身上滑腻,一抹…… 「油?」 辛吉勐地跳下床,「谁干的?」 狄仁杰没说话。 「贱人!」 辛吉骂道:「等回了汴州老夫让你生死两难。」 他要坑死狄仁杰,但却觉得狄仁杰就该束手就死,这理所当然的让人无语。 狄仁杰没吭声。 回到汴州他将会面临着辛吉的疯狂报復。 刺史报復判佐,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弄不好一个栽赃就能把他弄到牢里去。 阿耶和阿娘会伤心欲绝吧。 狄仁杰看着窗外,只觉得人生至暗时刻到来。 他握住蒲扇,用力一捏。 啪! 蒲扇手柄断了。 狄仁杰起身,焦躁不安。 「出门!」 辛吉出来了,冷冷的道。 狄仁杰只能跟着。 二人一路来了皇城。 依旧是吏部。 等候通传的时候,那些见过冲突的官吏都摇头嘆息。 「一个判佐和刺史斗,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只要回到汴州,辛吉就有一百种法子让那个愣头青身败名裂。」 「大好前程,就此了结了。」 「可怜!」 大伙儿都是宦途中人,都知晓和上官结仇的后果,所以看向狄仁杰的目光中都是怜悯。 辛吉看了狄仁杰一眼,发现此人竟然神色平静。 这是死心了。 辛吉冷笑。 狄仁杰确实是死心了。 现在他就想回归汴州后,熬过辛吉的任期。但…… 就怕熬不到任期就进了牢中。 他看了辛吉一眼,凭着异于常人的观察能力,他看到了一抹煞气。 罢了! 一个小吏出来。 「可是寻老夫的?」 辛吉微笑,风度翩翩。 小吏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其他人,问道:「谁是狄仁杰?」 辛吉看了狄仁杰一眼,冷冷的道:「你的祸端来了。」 狄仁杰和贾平安一起饮酒,这事儿辛吉得知后,在和朋友一起喝酒时随口说了出来,朋友说幸好发现早,否则这便是对方的眼线。 贾平安是妥妥的帝党,而辛吉则是长孙无忌的死党,大家都恨不能搞死对方。 朋友拍着胸脯说回头就让狄仁杰倒霉。 这便是来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我便是。」 小吏看着他,说道:「你疾病缠身,无法理事,为何还占着汴州判佐的位置不肯离去?大唐的俸禄是那么好拿的?先前崔郎中请示,让你回家休养,何时养好了,何时再回吏部候选。」 狄仁杰:「……」 我何时疾病缠身? 还无法理事。 这…… 小吏喝道:「可有话说?无话可说便自去了。」 狄仁杰拱手,「是。」 是谁? 他想了许多。 最后想到了贾平安。 是武阳侯为何操弄了此事…… 是了。 他说三日就见分晓,可这才第二日啊! 辛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狄仁杰何曾疾病缠身?这是谁说的?」 第662页 这是有人在搞鬼! 辛吉气炸了。 小吏冷冷的道:「辛使君尽可去弹劾,或是进去质问。」 吏部每年要过手多少官吏? 若是每一个官吏都不满,都冲着吏部咆哮,吏部趁早关门完事。 所以但凡谁敢质疑,一律按下去! 辛吉深吸一口气,「老夫失态了。」 「竟然逃脱了?」 「这不是病,是有人为他安排了退路,啧啧!吏部谁在操作?」 「那辛吉被属官弄的下不来台,一心想整治那人,可转过眼一拳就打了个空,你们看……那脸都涨红了,可见气恼啊!」 「换了我也会如此。」 「谁干的?」 众人觉得好奇。 「武阳侯!」 贾平安来了。 近前,他微笑道:「我说过三日,辛使君可有手段?」 辛吉冷笑,「你在徇私。」 「是啊!」贾平安笑的肆无忌惮,「你可去弹劾我。」 辛吉的脑门上青筋蹦跳,「就为了一个判佐,你竟然与老夫为敌,更是搬动了吏部的官员出手,你疯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做事都说利益好处,可许多时候,还得凭良心。」 他回身。 狄仁杰百感交集的躬身。 一言不发。 尽在此中。 「竟然是武阳侯?」 那些旁观者看到谜底揭开,不禁都恍然大悟。 「吏部崔郎中和武阳侯交好,弄一个判佐之事易如反掌啊!」 「辛吉这是自取其辱了。」 「不止,崔建在吏部权重,辛吉以后有麻烦。」 这时那个小吏过来,笑道:「崔郎中说,此次定然要让武阳侯请客……就要那个什么佛跳墙。」 崔建竟然明目张胆的承认自己为了贾平安徇私…… 但辛吉的无耻是前提,就算是闹到皇帝那里去,崔建依旧不怕。 「好说。」 贾平安笑着点头。 他看着狄仁杰,「怀英随后去何处?」 狄仁杰不禁茫然,「我读书出仕,此刻归去……除去读书还能作甚?读书读书……」 「养不活自己。」 贾平安笑道:「若是不弃,先去贾家住一阵。」 「过所麻烦。」 狄仁杰此行是来办事的,没有理由滞留长安。 贾平安随口道:「小鱼,你去长安县,就说我有个朋友想长居长安。」 徐小鱼问了狄仁杰的基本情况,随即去了。 狄仁杰本想弄个託词回去,可贾平安却随口就把他的藉口给碾压了。 他有些作难。 到了贾家,贾平安让他住在了前院。 狄仁杰在屋里有些坐立不安。 「武阳侯为我奔波,怎好拖累他?」 「可归去……阿耶阿娘会如何煎熬。」 儿子的前程没了,以后还得弄个谋生的手段…… 狄仁杰难得的焦躁了起来。 「狄郎君。」 「何事?」 狄仁杰出来。 鸿雁福身,「郎君请狄郎君一会。」 狄仁杰跟着去了正堂。 卫无双和苏荷都在,两个孩子好奇的看着进来的狄仁杰。 能见到妻儿,便是至交。 狄仁杰心中一热,不禁为自己的各种猜测感到了羞愧。 贾平安身为武阳侯,军功赫赫,更是诗才无双,狄仁杰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有给贾平安利用的地方。 可贾平安不但出手相助他于危难之中,更是推心置腹…… 如此……罢了! 狄仁杰心中一松,长久的煎熬都被丢弃。 「武阳侯!」 贾平安笑道:「怀英为何称唿官爵?」 狄仁杰默然,随后拱手,「平安!」 「哈哈哈哈!」 随即狄仁杰便在贾家安顿了下来。 他写信给父母解释了此事,贾平安又让他写了书信,随后令人去接他的家眷。 …… 「夫君,该起床了。」 卫无双坐在案几前梳妆。 贾平安起床,俯身,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娘子越发的美了。」 卫无双愕然。 这等情话最是打动人心,贾平安低头亲了一口,笑着出去。 「阿耶!」 贾昱出来了,行礼后说道「阿耶,我要出去玩。」 「去吧去吧。」 孩子渐渐大了,把他们困在家中毫无意义。 「阿耶!」 兜兜跑来,仰头伸手要抱。 娇滴滴的小棉袄啊!贾平安抱起她,笑道:「兜兜睡的可好?」 「好!」 兜兜捏着他的脸,最后竟然…… 「啊!」 小棉袄漏风了。 贾平安脸上火辣辣的,「怎地掐人?」 兜兜不说,觉得阿耶好兇,挣扎着下来,回头喊道:「阿福!」 阿福飞快的滚了进来。 嘴巴张开咬住衣裳,随后轻松叼走。 「这是哪门子的遁法?」 别人有火遁,水遁……家里的两个熊孩子却来了个熊遁。 吃早饭时,兜兜躲在苏荷的身边嘀咕着。 「阿耶好兇。」 贾平安也想通了,孩子掐人抓人那只是本能,呵斥就是了,多次后,她自然知晓这事儿不能做。 第663页 为人父母就是这般艰难。 晚些上衙,贾昱也出来了。 阿福就在身边,徐小鱼和赵顺跟在后面。 一路晃悠过去,有街坊遇到了,就笑吟吟的道:「小郎君出来巡查呢?」 贾昱认真的点头,正好有一群鸭子迎面而来,叫唤的很是热闹。 「小郎君避开。」 徐小鱼想去牵贾昱。 贾昱却摇摇头,径直走了过去。 鸭子大军愣了一下。 阿福摇摇摆摆的上来了。 哌哌哌! 鸭子们撒腿就跑。 有趣! 贾昱觉得这样很有趣。 他得意的走过去,脚下正好有鸭屎,吧唧就滑了一跤。 「小郎君!」 徐小鱼把他提熘起来,贾昱嚷道:「去前面。」 他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几条狗出现了。 「阿福!」 贾昱指着那些狗,严肃的道:「打!」 阿福明显是个好孩子,不去。 「啊!」 你不去,我去! 贾昱沖了过去,阿福无奈,只能紧紧跟着。 阿福来了! 几条狗犹豫了一下。 一条黑狗沖了过来。 徐小鱼拔刀冲上去。 可黑狗是沖向了阿福。 呯! 一爪子! 阿福手下留情了,黑狗被一爪子拍开,旋即弹起来,先是冲着阿福咆哮…… 阿福偏头看着它。 黑狗缓缓后退,最后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熊生就是这般的寂寞,且枯燥。 贾家大少爷在道德坊里横冲直撞,贾平安也到了兵部。 「新罗使者又来了。」 早上的例会,任雅相认真的在煮茶,茶汤……喷香啊! 尤式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是高丽入侵……金春秋求援。」 吴奎皱眉,「不好打,是走海路打过去,还是从辽东打过去?」 黄洋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以为如何?」 按理贾平安在兵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应当存在感不强。可架不住他现在负责操练那些密谍! 黄洋一直觉得贾平安将会是自己升职的最大障碍,一心想别个苗头。 但贾平安经常告假去修书,让他筹谋的许多手段都毫无用处。 「没有什么入侵!」 贾平安神色平静。 黄洋有些恼火,心想你这是故意无视我吗? 任雅相抬头,「没有入侵?」 「一直都是小打小闹。」 贾平安很认真。 黄洋突然笑了,「武阳侯不知道吧,新罗丢了几座城池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都是假的。」 嘴硬! 黄洋淡淡的道:「百骑的人送来的消息……也是假的?」 贾平安觉得这人有些作,「当然是假的。」 任雅相点头,「说说。」 「新罗人心怀叵测。」 贾平安觉得已经够了。 任雅相一怔,旋即笑道:「妙!难怪鸿胪寺一直想把你弄过去。」 尤式若有所思,「新罗人一直在鼓动大唐出兵……」 贾平安端起茶杯嗅了一口,「大唐为何要听金春秋的?」 黄洋心中得意,「新罗能牵制高丽。」 「高丽可敢全力进攻新罗?」 黄洋摇头,「不敢,否则大唐能顺势在辽东出击。」 「所以……大唐为何要被新罗摆布?」 「武阳侯此言大善!」 任雅相起身,「新罗人求援是一回事,大唐出手与否是另一回事,总不能为了新罗而兴师动众吧?」 「如此,新罗便会低头,随后大唐要粮草,要协助,他们不敢不给!」尤式看着贾平安,微微颔首。 武阳侯! 不错! 第648章 朕不灭高丽……羞于见先帝 宫中。 君臣正在商议政事。 「金春秋每年都会求援,老臣有些不解,高丽难道每年都要攻打一番新罗?每次都岌岌可危,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金春秋的这个本事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长孙无忌不屑的道。 「不过百骑送来了消息,高丽确实出手了,新罗丢了几座城池。」 来济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并非是想和他别苗头。 长孙无忌莞尔,「老夫的度量却是还有些。」 众人不禁都笑了。 「丢了几座城池……」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上次出使辽东,让朕知晓了新罗的现状。金春秋、金庾信野心勃勃,操控新罗,手段阴狠……」 宰相们目视皇帝,等待他的决断。 李治想到了许多,「高丽如今在辽东不敢挑衅大唐,却频繁侵袭新罗,这便是泉盖苏文在蠢蠢欲动,不过新罗蕞尔小国,他却不敢下狠手……可见雄心全无。」 来济微微颔首,「陛下此言甚是。」 「高丽出手,朕敢断言泉盖苏文在盯着大唐,唯恐大唐出兵。」李治讥诮的道:「曾风光一时的高丽人,如今也对大唐瑟瑟发抖了。不过金春秋狡黠,大唐观战就是了。」 「陛下,兵部任尚书求见。」 任雅相进来,径直说了此事,「……高丽与新罗之争,大唐旁观即可,等新罗岌岌可危时再出手。到了那时,不管是让金春秋调运粮草,或是配合征战,他不敢不从。」 第664页 他发现群臣都在看着自己。 「陛下才将说了观战,大唐看热闹。」 来济笑了笑。 果然,大部分人都是一致的。 新罗……有难了! 但任雅相却丝毫都不同情他们,从得知善德女王只是金春秋和金庾信的傀儡后,大唐君臣勃然大怒…… 金春秋用善德女王的名义多番示好,背地里却干些小人的事儿,让人不齿! 如今能看到新罗倒霉,何其快哉! 回到兵部,贾平安来了。 「当初百骑有个谋划……」 贾平安说道:「新罗屡次三番哄骗大唐,下官请示了陛下,随即令百骑伺机而动,让新罗人和高丽打起来。」 任雅相看着他,「此次高丽出手,难道是百骑的手笔?」 贾平安点头。 任雅相嘆息,「百骑被你操练数年,光彩夺目。兵部的密谍何时能操练好?老夫期待备至。」 百骑。 明静看了一眼购物车的小册子。 武阳侯不在,百骑贷断了根,让她痛彻心扉。 「沈中官。」 一个文书进来,送上了一份卷宗。 「当初武阳侯谋划高丽与新罗动手,今日来了消息,便是我百骑的功劳。」 沈丘缓缓抬头。 「朝中正在为此事商议,谁也没想到是百骑策划的,为何不早说?」 文书木然,「武阳侯当初想的天马行空,大多都没付诸实施……咱们以为此次也就这样。」 你坑了咱! 沈丘起身,明静坐直了身体,选择为了曾经的债主辩护:「武阳侯当初还说迟早要打到大食去……当时我们都在笑他。」 沈丘急匆匆的进宫。 「陛下,此次高丽出手,乃是百骑挑拨。」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为何私下谋划此事?」 沈丘说道:「此事大约一年多以前就开始谋划了。」 他看了皇帝一眼,「说是当初请示过陛下。」 李治一怔,「可有此事?」 呃! 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能记得那么多事。 但无需担忧。 王忠良说道:「陛下,奴婢去查查。」 起居注啊! 李治也失笑,「朕还未老,便先衰了。」 查是查出来了。 「……武阳侯当日说,新罗怕是不老实,隔一阵子要敲打一番,不能让他们养精蓄锐,要不就让百骑挑拨一番,引得高丽或是百济来攻打……」 「是如何成的?问问贾平安。」 王忠良去了,晚些回来。 「武阳侯安排人去散播谣言,说新罗人与倭国人密谋,准备夹击百济,高丽必然不肯坐视新罗打下百济……」 李治皱眉,「倭国的谣言……如何能取信泉盖苏文?」 「那个倭女……」 …… 高丽。 麻野进了王宫。 五把刀就摆放在案几上。 高丽的无冕之王,着名的五把刀泉盖苏文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睛闭着。 「见过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睁开眼睛,「你上次说倭国对新罗野心勃勃,可后续为何又想攻打百济?」 「大莫离支。」麻野抬头,想到了贾师傅,「左大臣说过,倭国孤悬海外,要想扩张,必然得寻找到一块宽阔的土地。而唐人便是最大的对手……所以要谨慎,若是能在新罗与百济的身上割一块土地作为台阶,随后就能徐徐图之……」 「巨势德多?」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那个小人!」 巨势德多在宦途中变向转弯太急,堪称是小人。 「是。」麻野面带苦笑,仿佛很为难,「左大臣惧怕新罗与大唐联盟……」 「大唐就算是与新罗联盟,也不会对倭国感兴趣!」泉盖苏文冷冷的道:「巨势德多竟然也想来这边分杯羹吗?」 麻野低头。 贾师傅的交代记心头。 「隔两年你便想办法去高丽,以背叛者的身份告诉泉盖苏文,新罗想和倭国联手……」 我也不想,但那个俊美的少年握着我的把柄。 泉盖苏文缓缓起身。 仿佛一座山在身上渐渐伸展,压迫感袭来,麻野的头更低了些。 泉盖苏文俯瞰着麻野,讥笑道:「倭国多大的地方?和野人一般的族群,也敢觊觎土地。」 麻野告退。 殿内,泉盖苏文的呢喃恍如虎啸。 「……金春秋小人,在我大军的逼迫之下,可颤抖了吗?」 「来人!」 「大莫离支!」 甲衣摩擦的声音让麻野觉得嵴背发寒。 「辽东唐军可有动静?」 「并无,与往日一般。」 「如此,此次要让金春秋求饶!」 「领命!」 一个将领从殿内出来,冷漠的扫了麻野一眼。 恍如刀锋! 麻野低下头,直至出了王宫,回身说道:「我想在街头转转。」 陪同的官员点头,「大莫离支说了,此次你送来的消息极为重要,可任你去看。」 麻野在街头转了一圈,眸中有失望之色。 但更多的是欢喜。 那个武阳侯终究没法操控我了。 回到住所,麻野躺在床上缓缓睡去。 第665页 她梦到了贾平安。 「把你和巨势德多的故事写出来。」 「可是……我和左大臣并无故事!」 「我说有便有,会码字吗?」 「码字?」 「愚蠢的倭国女人,那可是老师?」 「奴不懂。」 随后贾平安说了许多人的名字,闻所未闻。 「我口述,你写。」 「记住了,但凡你想躲过我的掌控,回头这些东西就会散播到倭国各处,别怀疑我执掌下的百骑的能力,否则你会把肠子悔青了。不,你毁掉了巨势德多的名声,他会把你丢进军营中……」 那张俊美的脸渐渐逼近,唿吸可闻。 「啊!」 麻野从梦中惊醒,双腿绞在一起…… 室内好像多了些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睛。 「我知晓你醒了。」 一个男子背身站在床前,「你此次在高丽做的不错,不过并不够,泉盖苏文的怒吼还未传到宫外,可见你还在心存侥倖。」 麻野伸手在被子里动了动。 「武阳侯说倭女狡黠,果然如此。不过……你再动试试?」 麻野的手僵硬。 美丽的眼睛里全是狡黠和狠厉。 「倭国一心就想往半岛上搬家,你此次蛊惑高丽与新罗开战……并非只是为了武阳侯的吩咐,更多的还是巨势德多的贪婪……倭国一直想在这里安家,但……这是痴心妄想。」 麻野浑身僵硬,「我……」 「这是武阳侯的交代,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确认。贱人!」 短刀出鞘,压在了麻野的脸上。 蒙着的脸上,双目杀机密布,「不妥当时,杀了你,随后去倭国散播那些故事……你想如何死?」 麻野浑身颤慄,「奴……奴错了。」 「原来你果然是心怀叵测!」 男子冷笑,「这也是试探,没想到了倭女果然狡黠!」 麻野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中,不禁颤声问道:「谁的试探?」 「武阳侯!」 麻野浑身颤抖,「我明日再进宫。」 晚些,麻野召集人议事。 「如此我们就回去。」 「可高丽和新罗还未大打出手。」 麻野再度进宫。 晚些,她出来后,泉盖苏文的咆哮声传来。 「让新罗变成血泊!」 麻野随即收拾了行装,于第二日辞行。 出了平壤后,一路前行。 第三日,遇到了两骑。 两个男子在边上等候他们过去。 麻野看着他们,觉得不大像高丽人。 高丽人要么倨傲的不像话,要么就低三下四的不像话。 这二人却平静的看着他们。 麻野只是看了一眼,随即想着心事。 此次百骑的出现算是敲了个警钟,但她也想到了摆脱的办法。 百骑在倭国不可能有人,那么此后我不出现在倭国之外了如何? 贾平安会以为我死了,如此他还能如何?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想知晓远方一个人的情况,堪称是大海捞针。 关键是她摆了贾平安一道。 泉盖苏文说让新罗变成血泊,可却没说打下新罗。 想掌控我,你也配?麻野微微一笑。 她想到了更多。 若是能寻一个强悍的夫婿,那以后就能藉助他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女子! 也能做成大事! 马蹄动! 哒哒! 二骑突然加速。 马背上的男子面色灰暗,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短刀。 「刺客!」 外围的两个高丽军士拔刀迎敌。 刀光闪过。 不是一合之敌! 麻野的眸子一缩,「挡住他们!」 随从拔刀。 旋即被斩落马下。 男子已经到了麻野的身前,挥刀。 麻野下意识的低头。 头顶骤然一凉。 「百骑即将去倭国!」 麻野浑身冰凉,直起腰,无数长发从头顶落下。 她举手摸了一下头顶,竟然出现了一片光秃秃…… 「啊!」 她在尖叫着。 在外人看来是恐惧,确实也是恐惧。 麻野不但恐惧刚才的死里逃生,更恐惧贾平安的手段。 百骑要去倭国! 大唐竟然……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难道要冲着倭国露出獠牙? 两骑远去。 随行的军士分出数人去追击。 这是去送死! 众人急匆匆的寻了个小城安置,寻了人给伤员处置伤口。 麻野用布巾抱住了头部,召集了麾下。 「是高丽内部的纷争。」 麻野镇定的交代了自己的判断。 晚些,她回到了卧室。 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那一双带着讥诮的眼睛出现。 是贾平安的人! 他的人发现了不对,旋即追来,用几条人命告诉她。 ——你脱不开我的掌控! 那个俊美的少年在讥诮的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贱人!」 她咬牙切齿的,美丽的脸庞扭曲着。 第666页 有人敲门。 麻野起身开门,一个黑影撞到了她。她踉踉跄跄的退后,黑影反手关门,把她扑倒在床上。 借着外面的光,麻野看到了此人的脸…… 她的随从之一! 这张脸上此刻全是潮红,鼻息咻咻。 「嗤拉!」 麻野的内衣被撕扯开了,勐地蹦了起来。 她露出了惧怕之色。 随从越发的兴奋了,低头脱衣裳。 麻野伸手在枕头下摸索着。 随从脱光了衣裳,勐地往下压,嘴里还发出了兽性的嚎叫。 他的神色从兴奋变成了绝望。 一柄短剑就在麻野的胸腹那里,对准了他。 噗! …… 长安。 「毫无疑问,倭国会成为搅屎棍!」 上面贾平安侃侃而谈,边上的几个老将一脸纠结。 「这娃怎地用搅屎棍来形容倭国呢?」 程知节嘴里嚼着肉脯,觉得有些膈应。 梁建方伸手抓了几块肉脯进嘴里,「倭国……那是什么狗屁地方?」 「要警惕倭国。」 贾平安很不满意老将们的满不在乎,就拍拍案几,「安静!」 梁建方嘟囔道:「贾大将军发号施令了。」 苏定方板着脸,「既然让他给咱们说说外藩局势,就老实听。」 贾平安继续说道:「别以为倭国不打眼,可毒蛇也能置人于死地。」 当大唐在半岛大打出手时,倭国人果断出击了,白江口一战被打的生活不自理。 「说说突厥。」 老程点名。 「突厥会是大唐长久的麻烦。」贾平安皱眉,「和吐蕃一般,不过突厥不足以撼动大唐的根基。」 「高丽呢?」 梁建方吃完了肉脯,拍着手问道。 「高丽……当灭!」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煞气。 「小子!」程知节看着他,「上次筑京观之前你便是这个模样,怎地,和高丽有仇?」 贾平安摇头,「前隋的京观。」 程知节起身,重重的拍打他的肩膀,「你若是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那老夫只会把你看做是少年俊彦,让你去建功立业……」 啥意思? 晚些,程知节进宫。 「……他一直记着前隋的京观,说是征伐高丽时,每战必筑京观。」 程知节诚恳的道:「陛下,这个年轻人心中不只是建功立业,更是有家国……」 李治点头。 前隋啊! 他起身,再出现时是在凌烟阁。 凌烟阁中,那些功臣也在看着他。 李治缓缓说道:「当年先帝登基,得知高丽尚有前隋京观……一眼看不到边际,当即令人去高丽交涉,高丽倨傲……先帝拔刀噼砍案几,发誓一定一雪前耻……随后征伐辽东,令泉盖苏文丧胆,可却功亏一篑。」 「先帝摧毁京观,祭奠而葬之。回到长安,先帝夙夜难眠……夜半起身,持马槊而舞,吟诵前人诗句……」 「朕不灭高丽……羞于见先帝!」 …… 贾平安提前跑了,急匆匆的去了东市。 「肉脯来一些,果脯也要……分成两份……不,分成四份,一份最多……」 两个婆娘,苏荷要大份的。两个孩子要少些。 拎着油纸包进了道德坊,姜融破天荒没吸气,而是贊道:「武阳侯武功传家……」 我什么武功传家? 贾平安摇头。 「小郎君!」 前方,一群狗正在冲着贾昱狂吠。 卧槽! 贾平安慌了。 小崽子作死呢! 回头屁股打烂了。 咦! 阿福也在? 徐小鱼和两个家僕在边上一脸纠结。 什么意思? 贾昱指着这些狗,嚷道:「阿福,杀啊!」 阿福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贾昱跟在后面。 卧槽! 那群狗在咆哮。 但阿福正在冲来。 一群狗四散而逃。 我的崽,你果然越发的出息了。 贾平安下马过去,阿福抛弃了追杀那群狗,嘤嘤嘤扑过来,一脸痛苦。 「阿耶!」 我去! 小崽子的嗓门都有些沙哑了,这是折腾了阿福多久? 「这是作甚?」 「阿耶!」老大得意洋洋的道:「杀敌!」 难怪姜融说什么武功传家。 「大将军!」 贾昱嚷道。 随后大将军就被老爹毫不留情的走马活擒,一路回家。 「阿耶,放开,要杀敌!」 一路叫嚷。 门打开,杜贺堆笑迎出来,「小郎君杀敌归来了?」 被拎着的大将军点头,「对。」 狄仁杰出来了,见状笑道:「你家大郎看着生气勃勃,让人艷羡。」 「回头等你家人来了,让他们和大郎有个伴。」 贾平安回头,「对了,我先收拾这个小崽子,晚些一起饮酒。」 第649章 你……你如何知晓 「大将军回来了?」 三花捂嘴偷笑。 「回……回来了!」 被提熘着的大将军很硬气。 「大兄!」 第667页 兜兜正坐在屋檐下,乖巧的看着阿娘做衣裳。见到阿耶和兄长回来了,马上起身欢唿。 这怎么看着就那么像是解脱的模样呢? 贾平安头痛,「兜兜以后别成为混世魔王啊!」 苏荷抬头,杏眼圆瞪,「前日我带兜兜回去,阿娘说兜兜比我小时候还漂亮。」 我问的是这个吗? 贾平安问道:「那丈人怎么说的?」 老丈人一直很耿直。 苏荷得意的道:「阿耶说还是我漂亮。」 老丈人求生欲满满。 不,是宠溺的没边了。 卫无双出来,见到贾昱浑身脏兮兮的,拎着就走。 「阿耶救命!」 悽惨的叫声中,贾平安目不斜视。 「阿耶,大娘好兇。」 小棉袄吓得躲在贾平安的怀里。 苏荷吓唬道:「下次再捣乱就收拾。」 兜兜就扑过去,一顿阿娘,苏荷马上就眉开眼笑。 这个婆娘以后多半是个溺爱孩子没边的。 贾平安皱眉,「溺子如杀子,懂不懂?莫要溺爱孩子。」 「兜兜!」 苏荷突然起身。 兜兜拿着一圈线正在揉啊揉,就像是揉面团似的,还兴奋的道:「阿娘,做蒸饼。」 咳咳! 这个…… 贾平安看了一眼苏荷的凶,想起了夫妻之间的亲密话。 蒸饼! 「我的线!」 苏荷炸了,「这可是好不容易寻来的线……」 贾平安见她怒了,赶紧把小棉袄抱起来,正色道:「再买就是了。」 「说是没了!」 苏荷拽着线团,想到一点点解开的痛苦艰难,就恨不能…… 「我给你寻!」为了小棉袄的安全,贾师傅毫不犹豫的担保。 兜兜返身趴在贾平安的怀里,「阿娘好兇!」 阿福今日累惨了,此刻就在树上,发誓不下来。 「阿福!」 兜兜在嚷。 阿福瘫在树上一动不动。 人类幼崽太兇残了,熊生从未这般累过! 「阿耶!」 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老大出来了,哭喊,「阿耶,阿娘打我!」 「打了何处?」 「屁股。」老大伤心了。 活该! 贾平安抱起他,「回头……」 卫无双出来了,眼神凌厉。 「回头记得学好。」 老贾家是慈父严母,所以教育孩子都是反过来的。 「夫君。」 卫无双给苏荷一个眼神。 两个婆娘在弄鬼。 苏荷甜笑,「夫君,明日休沐,要不去广德观玩耍吧。」 贾平安接过嚎哭的老大,问道:「去广德观作甚?」 两个婆娘上次才将去了寺庙,怎么又要去道观? 「你们这个……信奉神灵也得虔诚些吧。」 卫无双冲着老大瞪眼,「神灵那么多……」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不多求求,谁知晓哪个神灵管用?」 呃! 贾平安竟然无言以对。 晚些去了前院和狄仁杰饮酒,贾平安提及此事。 狄仁杰举杯,「地方淫祀颇多,若是寻到机会,当尽数捣毁。」 ——淫祀,也就是供奉未曾经过批准的神灵。注意,华夏的神灵必须要经过世俗界的批准才能供奉。所以能看到忠心耿耿的武将,义气无双的好汉……一句话,俺们的神灵必须是正能量的。 「怀英兄以为为何?」 后世贾平安在乡下见到不少供奉着来歷不明神灵的地方。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 贾平安笑了笑,「神灵的归神灵,凡人的归凡人。其实归根结底,神灵也是帝王宣扬礼法的工具。」 能宣扬正能量的神灵才是好神灵,否则都是淫祀。 但以后就乱了,只要能挣钱,什么鬼神都能祭奠。 「宣扬礼法的工具?」狄仁杰一怔,「确实如此。鬼神有灵,当导人向善。」 这个标准古今中外都一样。 「对了。」狄仁杰拱手。 贾平安拱手。 「听闻新罗又来求援了?」 贾平安点头,「高丽出手了。」 狄仁杰显然是在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典范,「如此当救援。」 此刻的狄仁杰并没有经歷过那数十年的打磨,看待外交依旧是简单的好坏论。 「为何要救援?」 贾平安举杯。 狄仁杰看着他。 这眼神怎么…… ——你别闹了好吗? 以后阿姐为帝,偶尔弄些过头的事儿,宰相狄仁杰会不会就是用这种眼神在看着她? ——陛下,你别闹了好吗? 贾平安不禁失笑。 「平安觉着我的话不对?」 狄仁杰较真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罗这些年求援多少次了?若是每次都出兵,大唐亏得慌。」 狄仁杰不解,「新罗奉大唐为宗主,若是大唐不出兵,外藩定然会离心。」 「怀英兄。」贾平安笑了笑,「所谓宗主国和藩国靠什么来维繫?」 狄仁杰愣了一下。 「靠的是好处和武力。」 贾平安想到了前隋款待外藩人的豪迈,大唐也是这个尿性,不禁觉得累得慌。 第668页 「前隋为了款待外藩客人,丝绸缠树,胡商吃饭不花钱……」 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顺带瞎子还呸你一脸唾沫! 狄仁杰沉吟,良久说道,「犹记得那些胡商狡黠,问既然大隋这般繁华,那为何我等来的路上看到了许多衣不遮体者……」 这便是重重的一耳光,当然,重臣们感受不到,感受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果然敏锐。 贾平安点头。 狄仁杰抚掌笑道:「没有大唐,新罗灭亡指日可待,所以新罗必然奉大唐为宗主……若是威胁不存,新罗难保便会阳奉阴违……」 他看着贾平安,「平安你这是用好处,用利益分析人事,高明,但少了淳朴。」 「国与国之间从不需要淳朴。」 贾平安举杯。 狄仁杰贊道:「诚哉斯言。」 晚些,贾平安起身,「怀英兄只管住下,差了什么径直说。」 狄仁杰突然说道:「平安可知晓长安有何事适合我做的?」 抄写书信……贾平安看着他,「你明日去东市看看那个涤烦茶屋,看了再说话。」 第二日,大清早贾平安还在睡懒觉。 「阿耶!」 小棉袄来了。 「别开门!」 贾平安用被子蒙住头。 门开了。 「阿耶!」 兜兜欢喜的冲进来,随即手脚并用的爬上床。 她爬到贾平安的肚皮上,缓缓站起来,然后…… 我蹦! 哎哟! 再蹦! 贾平安的肚皮变成了蹦床,兜兜蹦跶的不亦乐乎。 贾平安刚想起来,兜兜脚下一滑…… 呯! 幸而是摔在了床上,但依旧把贾平安吓个半死。 「还敢不敢了?」 兜兜坐在那里,大概还在愣神。 最后小嘴一瘪,「阿娘!阿福!」 苏荷急匆匆的进来,一边梳头一边…… 「阿娘!」 兜兜哽咽着,「好痛。」 苏荷摸摸身上,「摔哪了?」 兜兜指着腿,「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好多……」 贾平安无语望天。 阿福慢慢滚进来,兜兜本来情绪就好了许多,见它进来就嚎哭了起来。 「阿福!」 人类幼崽很麻烦啊! 阿福熟练的把她叼了出去。 「我再睡一会。」 贾平安躺下,神清气爽。 「阿耶!」 老大来了。 「大清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不睡了。」 贾平安咆哮。 外面两个女人笑。 吃了早饭,贾平安一家子出门。 「怀英兄,一起去。」 狄仁杰摇头,「晚些我去东市。」 他竟然还真是想去看看茶屋? 贾平安淡淡的道:「要稳住。」 狄仁杰笑道:「我也算是见过世面,平安无需担心。」 那就好。 广德观。 今日休沐,外面的人不少,而且马车很多。 徐小鱼眼疾手快抢到一个停车位,贾平安贊道:「干得漂亮。」 后面一辆车的车帘掀开,珠翠满头啊!脂粉满脸啊!都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你家哪的?」 贵妇红唇微动,那股子矜持味道很浓郁。 这让贾平安想起了后世为了一个停车位大打出手的事儿。 徐小鱼看了一眼妇人,微微皱眉,「夫人这是何意?」 在这等时候问用意,便是心虚了。 贵妇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压根没搭理她,对车里说道:「无双,苏荷,外面太阳不小,先别出来,等我先去问问。」 他随即去里面看了一眼。 人很多。 带路的道人云淡风轻,看样子是得道了。 「武阳侯看看。」 前方,二十余人正在等候,不少人也带着孩子。 这和尚竟然见过我? 但贾平安并不准备为此给好处。 「夏活,排队。」 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失望之色。 贾家据闻最近发财了,竟然不肯出钱来买一个优先权吗? 外面。 「是我家先到的,让开。」 贵妇的矜持渐渐挂不住了。 所谓矜持,就是自我感觉良好,比如说我很有钱,我很有才,我漂亮……一句话,我不是凡人,必须在面对凡人时矜持。 徐小鱼指指她家的马车,「先到为何还在这里?」 贵妇恼了,「滚!」 这便是不想和你讲道理,直接以势压人。 徐小鱼突然笑了,「你先前一直在查看我家的马车,看着不起眼,于是便出言试探,见我客气,就以为可欺…… 但凡家中厉害的,最多一句话,可你却说了好些……话多的才心虚!郎君说这叫做什么……狐假虎威,哈哈哈哈!」 贾平安刚好出来。 贵妇指着徐小鱼喝骂道:「去,寻了坊卒了,拿了此人。」 车帘掀开,苏荷看了外面一眼,「谁先到?」 徐小鱼赶紧说道:「咱们家先到。」 车帘再度掀开,卫无双看了贵妇一眼,「不妥当便请了金吾卫的人来。」 第669页 这话底气十足,贵妇犹豫了一下。 徐小鱼却笑了起来,「可敢吗?」 「小畜生!」 贵妇骂道:「来人,抽他!」 贾平安走了过来。 「抽谁?」 徐小鱼这个小混蛋,一看便是在戏弄人。 贵妇跋扈,这等事儿见多了,直接冷漠以待完事。可徐小鱼…… 自从跟着贾平安出征后,徐小鱼的性子就变了,以前喜欢说道理,现在却喜欢坑人,喜欢动手。 这一家子……就特娘的没个正常的! 贵妇见到贾平安,就尖声道:「你家的僕役抢了先……」 「那是因为你家慢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 贵妇炸了,「是我家先来。」 「当时前方并无马车。」贾平安掀开车帘,「里面清幽,下车吧,进去转转。」 贵妇继续炸。 卫无双下车。 大长腿耀眼。 苏荷下车。 娃娃脸好兇! 「阿耶!」 两个孩子一边一个,贾平安抱着笑吟吟的。 「走,阿耶带你们进去耍耍!」 「我要吃好吃的。」老大明显早饭吃少了。 兜兜看了贵妇一眼,觉得这个女人太兇。 她趴在父亲的肩头,紧张的低声道:「阿耶,叫阿福来。」 贾平安不禁乐了。 这时几个坊卒过来。 「这是闹什么?」 贵妇指着贾平安说道:「他家的马车抢了我家的先。」 贾平安用下巴点点坊卒,随后抱着两个孩子往里去。 陈冬上前低声道:「贾家。」 坊卒一怔,「武阳侯?」 陈冬点头,「郎君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否则大嘴巴子就抽了。」 坊卒过去,低声道:「是武阳侯。」 「他又能如何?」贵妇的声音炸裂。 贾平安已经走到了道馆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贾家的忍让不是软弱可欺,你该去打听一番贾某的名声,若是你还想出手,贾家借着!」 他微微颔首进去。 「什么名声?」 贵妇躁动不安,「他有何名声?」 坊卒干笑道:「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 坊卒笑了笑,「前几日武阳侯才将在平康坊杀了十余人。」 你确信要和他为了一个车位的事儿发生冲突? 贵妇嘟囔道:「杀人……了不起吗?」 坊卒情不自禁的点头。 「在平康坊杀人……是了不起。」 贵妇恼火,「进去!」 进了广德观,那个迎客的道人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货太抠门,就冲着后面的贵妇笑。 「夫人可要寻个地方坐坐?」 贾平安把孩子递给她们,冲着一个道人招手。 道人过来,「善信何事?」 贾平安挡住了两个孩子的视线,陈冬上前,握住道人的手,「天气热,可方便寻个地方坐坐?」 道人感受了一下手里的银角子,笑的越发的真诚了,「善信请来。」 晚些,贵妇也想寻个地方,可看中的地方却被贾家占据了。 迎客的道人和那个道人交涉。 「怎地安排给了他?」 「他给了这个。」 「银角子!」 操蛋! 「那我先前暗示他给钱就能不排队,他为何不答应?」 「我问过,他说……」道人一脸不解,「他说世间总是有些规矩要遵守的。」 迎客的道人失笑,「武阳侯竟然迂腐如此?」 庆源鬚髮斑白,看着恍如神仙中人。 「孩子看着精神,眉间多了贵气,只管回去。」 「多谢。」 「这个孩子……」庆源看了一眼孩子,妇人紧张的不行。 「这孩子多了些郁气,若是不散,以后怕是有麻烦。」 妇人惊唿,「那该如何?」 庆源面色凝重,「贫道回头想个法子。」 「还请道长慈悲!」 妇人跪下。 「起来!」庆源颔首,「贫道尽力就是了。」 「奴明日再来。」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贾平安的前面还有一人,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庆源。 「道长,还请看看奴。」 妇人抬头,一脸期盼。 苏荷嘀咕,「夫君,这是看什么?」 「看相。」 贾平安笑道:「夫妻不睦,这个妇人多半是想问夫君的宠爱何时能回来。」 卫无双摇头,「夫君怎么知晓的?」 庆源看了妇人一眼,「你这是……夫妻不睦,哎!」 妇人两眼放光,「道长果然是活神仙,我家中有贱婢魅惑,夫君被蛊惑变心……道长,如何让夫君回心转意?」 夫君竟然真的知晓?卫无双和苏荷齐齐看着贾平安。 「若是家庭幸福美满,谁没事来这里?」 当然,也有那等富贵人来求高人指点,但要么是心中不安,对自己迅速积累起来的财富觉得不真实,需要有人给个定心丸。要么就是高处不胜寒,想看看自己还能再火多少年,最好子子孙孙一直火下去…… 苏荷低声道:「夫君比他厉害。」 这个憨婆娘! 第670页 轮到了贾家。 苏荷刚想把兜兜抱过去,贾平安摇头,走到了前方,「道长看看我如何。」 道人仔细看着他,「你……富贵人,不过……」 「不过什么?」 贾平安微笑。 庆源抚须,淡淡的道:「不过看你脸上竟然有黑气,可见最近有些祸端……」 「什么祸端?」 贾平安觉得忽悠人至少得有些本事吧。 庆源眯眼,「善信看着……双眉微微上翘,此乃剑眉,主杀伐,贫道观善信……脸上的黑气恍若阴云,这便是杀人太多……杀人多了有报应,可善信却与贫道有缘,于是今日便来到了此处……」 「可能化解?」 贾平安觉得这一切太有趣了。 庆源皱眉,「却是难,且等贫道回头入定,冥冥之中自然有回报。」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一个骗子竟然也能引来这么多贵妇,话说就没人能看出你的把戏?」 身后的贵妇觉得这是个报仇的机会,就冷笑道:「庆源道长大名鼎鼎,你竟然敢质疑他是骗子,道尊降下雷霆噼死你!」 庆源微微一笑,「善信若是不信,尽可自去。缘……妙不可言吶!」 「先前那孩子你说有郁气,前面那个妇人你说家庭不睦……为何当场不能解决了?」 庆源笑了笑,「需要禀告道尊!」 「道尊太忙,管不了凡间事,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后续会用什么作法,符箓之内的东西来骗钱……钱给的越多,那人的事就会越多……延绵不断,今日面带郁气,明日乌云罩顶,后日有血光之灾……」 身后那个贵妇不敢置信的嘶声道:「你……你如何知晓?」 第650章 去割一把野草,救一把老程 贵妇被贾平安在外面看了一眼,那一眼冷冰冰的,所以就缩了。 但女子报仇从早到晚啊! 所以揪住贾平安的错处就开始勐攻。 可谁曾想…… 贾平安回头看了她一眼。 「棒槌!」 贵妇面色发红,欲言又止。 「来人!」 庆源却冷冷的道:「送他们出去!」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你早就知晓我的身份,却故弄玄虚说什么剑眉主杀伐,又说什么杀人太多有报应。此乃大争之世,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征战杀人盈野又如何……大唐的神灵莫非便不再护佑?若是如此,这神灵为何供奉?」 两个道人上来。 陈冬冷冷的道:「离远些。」 徐小鱼跃跃欲试的道:「许久没杀人了。」 这……两个道士退了。 「今日有恶人在,贫道要闭关了。」 庆源起身。 「闭关?」 贾平安笑道:「你能见到道尊?或是你能见到谁……贾某虽然不喜管闲事,可却也无法坐视骗子横行。」 那个贵妇激动的道:「我半年前就来了,先说是有小人作祟,让夫君不喜,我便给了好些钱财;接着又说我面色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再过一阵子,又说我面带晦色,怕是要撞邪……我一次给的钱比一次多,事也越来越多……这是为何?」 「因为你是棒槌!」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没钱也就哄一次,既然有钱,那他自然要勾着你,让你时刻心慌意乱,渐渐的就对他敬若神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愚蠢的便是……他说你不该吃饭,你就会绝食……」 棒槌! 庆源转身。 「拿了他!」 贾平安示意两个婆娘带着孩子出去。 「沖啊!」 老大在叫喊。 兜兜嚷道:「我不出去,阿耶,我不出去……」 陈冬一把揪住了庆源,喝道:「此刻交代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庆源淡淡的道:「对贫道下手,自然会有报应。」 陈冬哆嗦了一下。 「报应?」贾平安指指里面,「夏活去搜一搜。」 夏活进去,没多久就惊唿,「好多钱。」 庆源冷笑,「那些都是为了修葺道观积蓄的钱财……」 「至为可笑!」 贾平安淡淡的道:「问问那些人,自从来寻了庆源后,原先的麻烦可都消散了?」 庆源面色惨白,「那是缘分。」 「那贾某打断你的腿可是缘分!」 贾平安突然喝道:「说!」 「是……贫道原先……」 「不见棺材不掉泪!」贾平安见他犹豫,就拍拍手。 徐小鱼上前,贾平安吩咐道:「去一趟百骑,就说我的吩咐,让他们出几个人来彻查此处。」 「武阳侯!」 庆源跪下,「贫道……贫道原先只想哄些钱财……可……可她们太好骗了,贫道收不住手。」 贵妇柳眉倒竖,「贱狗奴!」 她冲上去噼手就是一巴掌,大概是损失的钱财太多了些,所以依旧不解恨一脚踹去。 「嗷!」 庆源捂着下身惨嚎。 贵妇眼中凶光四射,「这半年老娘日夜煎熬,竟然是被骗了。」 她双手成爪,就这么抓了过去。 「啊!」 女人对九阴白骨爪都是无师自通的吗? 贾平安看了两个媳妇一眼,心想要是哪日她们一起暴动…… 第671页 贵妇福身,「多谢武阳侯,先前在外面时……奴却失礼了,若是不弃,奴请二位夫人一聚。」 贾平安打个哈哈。 庆源刚想起身,贾平安指着他,「跪好!」 庆源一个哆嗦。 「令人去寻了金吾卫的来。」 今日好歹也算是积德了,贾平安随后带着妻儿就在附近转悠。 …… 中午,狄仁杰去了东市。 「涤烦茶屋……」 他一路问了过去,但大多人都很是诧异的看着他。 ——你竟然不知道涤烦茶屋在哪? 「难道那地方很出名?」 他到了长安后也没好好的逛过,此刻正好慢慢欣赏。 「排队!」 一声断喝,让正在看杂耍的狄仁杰不禁回身看去。 前方一家店铺外面,此刻排起了长龙。 「这是买什么?」 狄仁杰好奇,踮脚看了一眼。 「我要十斤!」 「每人一次最多一斤,十斤……你想得美!」 狄仁杰看到了牌匾。 「涤烦茶屋。」 这是何物? 他好奇的跟着排队。 前方的队伍太长了,有人喊道:「尿急!」 一个大汉上前,随即顶替,那人撒尿回来后,给了他几文钱。 这是……代为排队的报酬? 还有人在边上悠哉悠哉的看着热闹,前方有人喊道:「到了到了。」这才慢条斯理的过去。 黄牛党提前问世了。 轮到了狄仁杰时,他问道:「这是何物?」 伙计乐了,「你不知何物还来买?这是茶叶。」 茶叶! 狄仁杰看了一眼。 里面堆叠着满满当当的油纸包,伙计们来回穿梭,送货的送货,收钱的收钱。 「多少钱?」 伙计随口道:「我家的茶分三等,第一等五百钱一斤,第二等五千钱一斤,第三等一万三千钱。」 狄仁杰干咳一声,「肚子疼。」 可伙计大概是见多了这等情况,很是客气的道:「客人只管去,回头再来。」 多体贴! 狄仁杰悄然退去。 一万三千钱! 就算是最便宜的五百钱也算是高价。 小贾这是卖的什么茶叶? 狄仁杰寻了个排队的男子试探,「这五百钱一斤也太贵了吧?」 男子看了他一眼,「贵?这茶天下独一份,贵?你没喝过吧?」 狄仁杰摇头。 男子的优越感再也压不住了,淡淡的道:「这茶不知是如何弄的,茶汤让人一见忘俗,嗅一嗅雅香扑鼻,再喝一口,那股子幽香……」 狄仁杰懵了。 五百钱一斤……可市面的其它茶叶从数钱到三五百钱不等。这里最低的就是五百钱,中档直接飙升到五千钱……一万三千钱,那得是权贵有钱人才喝得起的吧。 小贾这个生意……不得了。 狄仁杰回想起了贾平安的话。 ——要稳住! 「给我来半斤!」 前方已经白热化了。 看这个样子,每日卖个数百斤轻而易举。 一天能挣多少钱? 狄仁杰想到自己说要出门寻事做…… 难怪小贾当时看我的眼神不对。 老贾家不差你一家子的饭菜! 但! 狄仁杰回到了道德坊,刚进了贾家。 「狄郎君来了。」 杜贺很是恭谨的拱手,「狄郎君可要用饭?」 「这中午也吃?」 大唐是两餐制,这几日狄仁杰已经很不解了,但不好意思问。 杜贺笑道:「郎君说了,朝食与晚饭相隔太久,人扛不住。又担心狄郎君会觉得不自在,这几日的午饭就简薄了些……」 简薄! 这几日的饭菜吃的狄仁杰已经忘却了自己会做饭的事儿。 太美味了。 「阿耶!」 「沖啊!」 杜贺微微一笑,「大将军回来了。」 狄仁杰不禁莞尔。 贾平安一家子回来了,见狄仁杰在,他随口道:「可去了东市?」 狄仁杰点头,「那个生意……」 「贾家的。」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怀英兄可把贾某当做是友人?」 「当然。」 「我是长孙无忌一伙的对头,坏了他们不少好事。山东门阀曾想拿我来作伐,下山捡便宜……我叫皇后阿姐,皇后的对头也是我的对头……」 狄仁杰只觉得头皮发麻,「你……」 「可是惧了?」贾平安微笑。 狄仁杰摇头,「我不惧这些。」 「那便帮帮我。」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进去。 「可我的谋划并不出众。」 「会出众的。」 狄仁杰不禁笑了,「那……我就给你出些馊主意!」 …… 「新罗人慌了。」 李治目光炯炯,「大唐以前有求必应,金春秋得意洋洋。如今大唐冷眼旁观,金春秋慌了。」 「是好事!」 长孙无忌说道:「吐蕃大败之后,禄东贊会继续舔伤口,而突厥和高丽便是大唐的目标。如今大唐兵精粮足,突厥依旧苟延残喘……老臣以为当先击突厥,以免渐渐势大。」 第672页 每当突厥势力渐渐庞大时,大唐就会出兵,一次次的消磨,就像是野草般的,割了復生。 李治点头。 吐蕃太高,一路荒凉,大唐若是想攻打的话,补给太难了。 突厥想剿灭也很难,大唐从先帝时就在打,眼看着打散了,可没多久又能重新聚起来。 大唐攻打突厥更像是割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高丽却不同。 高丽人据城而居,一旦攻下,大唐就能据城而守。 而且大唐还有移民的招数。歷史上李治灭了高丽,旋即把高丽人迁徙出去……后续那些厚着脸皮给自己认祖宗的……一言难尽。 呵呵! 所以高丽但凡灭了,就不能反覆。 但高丽有城池,不好攻打,这也是要考量的事儿。 一旦清理了高丽…… 「随后便是吐蕃,突厥。」 大唐能腾出一只手来,两只手组合拳才更有力。 李治想清楚了战略,说道:「突厥那边……让程知节去。」 呃! 皇帝竟然连续派了程知节出击两次。 「苏定方为前军总管。」 皇帝栽培苏定方的用意堪称是昭然若揭啊! 但苏定方也六十多了。 「副大总管……王文度。」 王文度原先是水军副都督,跟随先帝征讨过高丽。 这个安排无懈可击。 群臣并无异议。 李治晚些回了后宫。 「要打突厥?」 武媚揉揉眉心。 「突厥人就像是野草,不管不顾,很快就能生长起来。」 李治喝了一口茶水,皱眉。 怎么比朕那里的好喝? 「野草吗?」武媚若有所思,「那便该隔一阵子就去割一茬。」 李治点头,「你不割他们,他们就会来割你。」 「五郎呢?」 「在后面看书。」 武媚得意的道:「五郎好学,臣妾再没见过他这等孩子,捧着书就看……」 「叫来。」 儿子好学,老子心情就愉悦。 「见过阿耶!」 李弘来了,手中还带着书。 李治皱眉,「莫要做了书呆子。」 李弘应了。 「看什么书?」 李治要了这本书来,一看……竟然是故事集。 他看了一眼,抬头道:「写了什么?」 李弘说道:「今日看的故事是说有一个男子掉下悬崖,在半山腰的树上挂住了,山顶来了个和尚,男子喊:大师救我。和尚说:你上来些我才够得着。于是男子就爬啊爬,他半途爬不动了,就喊:大师快救我。和尚摇头说还是够不着……男子就这么一步步的爬了上来,呵斥和尚:你为何不救我?」 这个故事…… 李治放下书,若有所思。 李弘一口气说了许多,累的不行,歇息一下继续说道:「和尚说……说悬崖那么陡峭,我救不了你。男子大怒,呵斥他,说你既然救不了我,为何要几次三番的说再往上些?和尚说……我只是给了你希望,救你的是你自己啊!」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许多时候,人唯有自救。」 武媚笑了起来。 她一直坎坷着,从在家中到后续进宫,再到变成了先帝的无子嫔妃,进了感业寺……谁来救她?看似李治出手救她,可若是她没有积极的自救,又有何用? 李治想到的是自己。 从小就是小透明,几个兄长打生打死,他整日和小老鼠似的飞速穿行,不敢滞留。但他从未停止过努力。 读书,请教,琢磨…… 当几位兄长全数倒霉后,先帝才发现,原来这个儿子竟然这般出色。 不努力,机会来了你也抓不住,窘境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个故事说了什么?」李治含笑问道。 李弘想了想,「不知道,好像和尚是骗子。」 武媚捂嘴笑。 李治摇头,「这个故事是说,许多时候旁人无法帮助你,你唯有自助,明白了吗?」 皇帝就是个孤独的生物,别想着谁来帮你,当你生出了这个念头后,危机就来了。 要强大! 「是。」 李弘应了。 「谁弄的这个?」 李治问道。 武媚说道:「是平安弄的,说是冥思苦想,给家中的两个孩子弄了好几本,上次来给了五郎一份,五郎每日得闲就看看,晚上要看一个故事才肯睡。」 李治点头,随即走了。 到了前面,他沉声道:「叫沈丘来。」 沈丘来时,李治抬头,淡淡问道:「贾平安最近在作甚?」 「最近他频繁说是编书,随后多是回家,据闻在家带孩子。」 李治不动声色,「听闻有人强闯禁苑?」 这个话题转的太快,沈丘愕然,「是。」 所谓的强闯,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喝多了发酒疯。 李治淡淡的道:「杀了!」 沈丘身体一震。 回过头他看了那几人的身份,发现其中两个是最近为褚遂良发声的官员子弟。 帝王! 随后贾平安就接到了命令。 「右虞侯军总管。」 贾平安心中一喜,「谁是大总管?」 第673页 内侍说道:「卢国公。」 老程啊! 跟着老程别的感受不到,就一个:稳! 其实就是苟! 老程的锐气跟随着年纪不断在流逝,当然,他自己是不肯承认的。 贾平安熟练的塞钱,内侍熟练的把手收进袖子里,再出来时,空空如也。 呃! 这动作是不是太熟练了? 内侍有些尴尬,「苏将军为前军总管,副大总管乃是王文度。」 老苏也去? 贾平安不禁暗喜。 老苏和他堪称是珠联璧合,二人上次在吐谷浑联手杀的天翻地覆。 王文度? 贾平安呆滞了。 「武阳侯这是欢喜狠了吧。」 内侍笑了笑。 大唐官员是闻战则喜,贾平安的反应倒也不奇怪。 「平安!」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的反应大了些。 「无事。」 贾平安的脑海里全是王文度的点滴资料。 程知节大半生荣耀,可临了临了却栽了跟斗,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位王文度。 是了! 就是这一战。 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贾平安不大记得清了。 「王文度!」 贾平安眸子微缩,冷冷的道:「耶耶看你如何跳梁。」 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老程晚节不保啊! 此战之后,程知节老脸丢尽,幸而逃脱死罪,但也只能黯然退隐,一直到离去。 「兄长!」 李敬业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老虎来了。 「去问英国公!」 他很忙。 高阳发狠了。 「再怀不上……不可能怀不上!」 贾师傅在风雨中飘摇着。 贾平安出了卧室时,肖玲面红耳赤,指着边上的木棍子说道: 「武阳侯……我寻了根拐杖。」 你确定要羞辱我吗? 贾平安缓缓走出去。 李敬业鼻青脸肿的来了。 「被谁打了?」 「卢公。」 老程越发的暴躁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 随后进宫。 「突厥人最近在西域不断窥探,安西都护府那边的移民一夕三惊。」 李治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移民移民,不能保护移什么民?百姓不安,随后书信往来,后续谁愿意前往!」 主辱臣死! 群臣低头。 皇帝提出要求了。 「阿史那贺鲁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宽阔的草原,可草原再宽阔,也拦不住朕的虎贲们!此次出征……不胜不归!」 将领们轰然应诺。 长孙无忌起身道:「粮草足够,诸位只管奋力厮杀,若是因粮草短缺导致败绩,老夫领罪!」 兵部任雅相说道:「兵部已经准备就绪,若是出错,老夫领罪!」 李治起身,「朕在长安等着诸位将军凯旋!」 皇帝目光炯炯! 第651章 我成全你 初冬的西域晴空万里。 大军在前行。 「苏总管,前方斥候归来。」 苏定方抬头,斥候疾驰而来。 「苏总管,前方发现歌逻部和处月部的斥候。」 苏定方看着斥候脸上的血迹,问道:「如何?」 斥候昂首道:「敌军死伤五十余,兄弟们折损了两人,全都回来了。」 苏定方点头。 「止步!」 大军止步。 「右虞侯军来了。」 苏定方下马,在看着地图。 「小贾,来!」 贾平安把头盔解下走过来。 苏定方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没抬头问道:「你以为敌军将会在何处与我军厮杀?」 贾平安目光扫过地图,「榆慕谷!」 苏定方抬头,「为何这般笃定?」 榆慕谷就在庭州,庭州地处抵御突厥的第一线,无法长期驻扎大军,所以面对阿史那贺鲁的侵袭只能固守。 但即便是如此,依旧被攻陷了金岭城。 「下官以为,贺鲁会派遣其它部族来担任试探的任务,一旦发现我军的弱点,随即就会勐攻。」 这便是很简单的诱饵战术。 「你以为如何?」 苏定方也六十多了,目光中带着些许柔和。 「大总管来了。」 贾平安回身,就见后方烟尘滚滚。 「斥候!」 贾平安喊道:「多派些出去!」 大军扎营。 「如何?」 程知节坐下,弄了个锦囊出来,摸啊摸,摸出了果脯。 苏定方伸手,程知节递过去,半途又收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 娘子真贤惠! 苏定方有些馋甜食了,见他不给,就说道:「老夫带了些饴糖,回头馋死你!」 于是两个老将蹲在一起吃果脯。 王文度就在边上。 一表人才啊! 他目光转动,「大总管……战事要紧吶!」 你俩就顾着吃,战事不管了?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干咳一声,「小贾说说。」 王文度微笑道:「苏将军乃是前军总管……」 这货这一路就不正经,对苏定方颇为冷淡,也敢说些让程知节不舒服的话。 第674页 老程明哲保身多年,所以也不和他哔哔。 但苏定方不同,他眯眼看着王文度,「王总管这是何意?是觉着小贾不妥?」 王文度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的道:「武阳侯年轻……」 苏定方嗤笑一声,「小贾年轻?可小贾厮杀这些年,杀敌无数,上次在吐谷浑更是一战生擒达赛,王总管觉着要老迈如老夫这般才堪信任?」 他看了程知节一眼,「当年我等厮杀时谁不年轻?」 王文度拍拍头盔上的灰尘,不再说话。 此人嫉贤妒能! 「斥候正在哨探,不过按照下官的分析,阿史那贺鲁不会让自己的主力来阻拦咱们,他会用别的部族……」 贾平安指着地图说道:「歌逻部,处月部,突骑施,处木昆等部皆在大军前方,阿史那贺鲁会用这些部族来阻拦大军,自己带着主力在后方伺机而动……」 「为何不一拥而上决战?」 王文度的眼中多了些疑窦,「分散兵力,智者不为!你这个想法……荒谬!」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官的想法只是推测,王总管尽可验证。」 谁比他清楚贺鲁的尿性? 这厮有见到大唐大军就筛糠的症状,怕的要死,一旦情况不对,马上就会跑路。 后来他就是这般一直跑啊一直跑,直至被干掉。 王文度看着他。 贾平安目光平静。 「年轻!」 王文度淡淡一句。 但这是一次打击。 王副大总管说了,贾平安太年轻,不堪重用。 一些记忆在发酵。 贾平安平静的道:「有理不在声高,在卢公未曾定下方略前,下官说的,王总管说的皆是推测。」 你比比个啥,有本事就来辩! 不服……来辩! 想仗着身份来处置我吗? 程知节在,贾平安怕个鸟! 程知节木然看着这一幕,没有发话。 王文度定定的看着贾平安,「老夫以为……阿史那贺鲁就在前方!」 如此,大军就得准备全军出战。 但贾平安却摇头。 「阿史那贺鲁……不敢!」 那个逃跑将军,他不敢第一战就让自己的主力直面大唐军队。 王文度看着他。 贾平安也在看着他,嘴角挂着微笑。 矜持,且隐含不屑! 你差点害死了老程! 帐外,马蹄声如雷。 「斥候来了。」 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大总管,前方发现歌逻、处月部的游骑。」 帐内很安静。 贾平安起身,平静的看了王文度一眼,「大总管,下官去军中看看。」 他自己领了一军,两千八百人,扎营后还没去看过。 程知节点头。 帐内的子总管们默然。 王文度神色平静。 苏定方淡淡的道:「你远远不及小贾!」 王文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血色。 随即斥候不断来回。 「大总管,前方确定便是歌逻部和处月部,两万余骑。」 程知节默然。 「大总管,咽城附近发现突骑施、处木昆等部,四万余人马。」 程知节看了一眼地图,旋即闭上眼睛。 「定方!」 他没问王文度。 但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兵分两路!」 苏定方看着地图,「一路偏师击突骑施等部,那边骑兵不算多,偏师即可,随即大军在榆慕谷摆开阵势……一战败敌,震慑阿史那贺鲁。」 程知节点头,「老夫决断!」 贾平安被叫来了。 程知节看了众人一眼。 「老夫亲领大军,前军也在此……」 苏定方没有率领偏师…… 「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 程知节说道:「上次吐谷浑一战,你的手段可圈可点,武勇,机变,老夫说过那一战之后你便能独当一面了。你领本部,老夫再给你回纥骑兵五千,击破咽城!」 晚些,程知节和苏定方目送着贾平安率部出发。 回身,程知节平静的道:「此战老夫一开始就想稳……老了。可年轻人何在?程名振也不年轻了……小贾此人,你觉着如何?」 「你让他以两千余本部统领五千回纥骑兵,调派的还是最桀骜的回纥将领登介……」苏定方幽幽的道:「你自家求稳,可却把小贾置于磨刀石上不断打磨。」 程知节淡淡的道:「当年咱们谁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小贾要想脱颖而出就要磨!不但要磨砺,还得要经歷挫折!」 「是啊!麾下的将领如何统御,遇到跋扈的如何压制……这些都是成为大将必须要学的。」 …… 登介的脸很宽,身材高大,看着很兇悍。 而鹰钩鼻又让人觉得有些奸诈。 五千回纥骑兵在前方,两千八百唐军在后面。 登介也在前方,回头看了一眼贾平安,说道:「那位武阳侯据闻在吐谷浑协助苏定方击败了达赛,被称为年轻一代中的雄鹰……我去试探一番。」 他策马掉头,等候贾平安到来。 「武阳侯!」 「大唐话说的不错。」 第675页 贾平安微微颔首。 登介策马和他并行,一边观察,一边试探道:「突骑施、处木昆联手四万余人马,咱们就七千余,此战如何打?」 「灭了就是。」 贾平安神色平静。 「灭了?」登介笑道:「我以为当谨慎行事。」 「这些人依附于阿史那贺鲁,便如同是野狗,给些食物就嗷嗷叫,不给便翻脸不认人。此刻阻拦大唐军队,便是愚蠢。蠢人……不灭何为?」 阿史那贺鲁都躲在后面看戏,这些部族却很勇勐的挡在前方。 由此可见这个世间的蠢人多不胜数,包括眼前这个。 登介笑着回去,突然觉得后脖颈发寒,就回头看了一眼。 「兄长,夜里直接弄死他!」 李敬业的火气不小。 「不要打打杀杀。」 贾平安淡淡的道:「看他自己的造化。」 …… 咽城。 突骑施、处木昆两部的首领正在议事。 陶罐里全是羊肉,热气蒸腾。 突骑施部的首领贺莫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吃了,随后把油手在浓密的鬍鬚上捋捋。 「唐军来了。」 对面是处木昆部的首领左苏。 「看看多少人。」 左苏正在啃羊蹄子。 炖的软烂的羊蹄子很美味,一口酒送下去,左苏不禁惬意的嘆息。 「咱们的日子过的这般好,可唐人却不甘心!」 左苏瘦削的脸上多了冷意,「沙钵罗可汗的胆子太小,我劝他直接把庭州打下来,可他却顾虑重重。」 「其实该打的是安西!」贺莫把刀子放下,再捋捋油光水亮的鬍鬚,「安西的那些西域人并不安分,一直在想赶走大唐,若是我们去了……上次龟兹可惜了,国相和大将军先后反叛,可……」 「可沙钵罗可汗却不敢出手!」左苏把手中的羊骨头丢进了火堆里,嗤的一声,羊膻味就沖了出来,满屋子都是。 贺莫厌恶的皱眉,「上次那个贾平安可还记得?」 左苏点头,舔舔手指头,「大唐使团不过百余人,硬是把龟兹的叛乱给镇压了,羯猎颠名不副实。」 外面来人了。 「唐军两千余,回纥五千骑,最多两日后到。」 贺莫问道:「谁领军?」 「打的是贾字旗。」 「贾平安!」贺莫起身,浑身上下瀰漫着凌冽的气息,「竟然是他来了,如何?若是弄死他,沙钵罗可汗会重赏……让你我都目瞪口呆的重赏。」 左苏目光炯炯,「七千余,大半是回纥人,咱们四万余人马,怕他吗?」 贺莫摇头,「沙钵罗可汗就在后面,他在看着咱们,若是胜了,随即一路追杀,庭州,安西……突厥将会再次号令天下!」 「突厥!」 左苏的眼睛很亮。 …… 双方的斥候在前方不断的绞杀着。 「都是我们的人!」 登介不满的道:「他甚至连一骑都捨不得放出来,比部族里最抠门的男人还吝啬。」 贾平安就在后面一些。 「武阳侯,咱们落了下风。」 副将钱木河看到了那些回纥斥候的窘态。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告诉登介,我要看到回纥人的勇气。」 有人过去传令。 「武阳侯要看到回纥人的勇气!」 「我们不乏勇气!」 登介怒了,「可我们的人在独立支撑。」 消息传回去,贾平安冷冷的看了登介一眼。 他只有三百骑兵,这也是斥候要倚重登介的原因。 但显然回纥人骨子里的商人气息发作了,登介心痛自己的损失,想逼迫他派出那三百骑。 「兄长,我去!」 李敬业跃跃欲试。 「犯不着。」 贾平安淡淡的道:「敬业你要记住,不管是回纥人还是那些归附的突厥人,他们都靠不住。大唐强大时,他们会低头谄笑,大唐衰弱时,他们会化身为野狗,疯狂的撕咬大唐……现在他们便是野狗。」 他回身,「小鱼!」 徐小鱼上前。 这个年轻人越发的成熟了……杀人杀的熟练,「我给你三十骑,让登介看看大唐男儿!」 徐小鱼兴奋的脸都红了,「郎君放心!」 「去吧!」 三十骑在徐小鱼的带领下出发了。 前方,四百余回纥斥候狼狈不堪,而对手不过区区的三百余人。 「我们该回去了。」 将领回身看了一眼。 「没有鸣金,回去会被那个杀将斩杀掉。」 「他们来了。」 三十一骑就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沖了进去。 「避开!」 回纥人纷纷闪避。 徐小鱼一马当先就杀了过去。 他的刀法师从于王老二,后续在战阵上磨砺了一番,此刻施展出来,顺畅无比。 「杀!」 避开一刀后,徐小鱼横刀噼斩,随即在对手倒下之前越过去。 后面的敌人被挡住了视线,徐小鱼杀得兴起,径直用横刀捅进了他的小腹里,有些心虚。 ——横刀在人流密集的时候不能捅刺,一旦捅刺进去,你再想收刀就晚了,旋即边上的人就能一刀剁了你。 第676页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经歷的毒打太少了。」 这一支斥候一路杀透了出去。 徐小鱼回身,把一个人头砸在了前方。 横刀高举! 「万胜!」 大唐斥候在出击! 太狠了! 回纥斥候们如梦初醒,急忙蜂拥杀来。 「败了!」 登介看着这一队大唐斥候,神色复杂的道:「大唐的骑兵号称天下无敌,今日一见果然。」 他回头看了贾平安那边一眼。 贾平安神色轻松,和李敬业说道:「突厥人的斥候少了。」 李敬业看了登介一眼,「兄长,此人桀骜,若是战时发了性子,会生出乱子来。」 「我知道。」 后来高仙芝兵败怛罗斯,就是因为内部的僕从军反水。 突厥斥候逃了。 徐小鱼带着人回来,「郎君,不损一人!」 「好!」 贾平安在看着前方的地形。 「前行!」 在距离咽城五里时,全军止步。 「右侧有山,跟我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三百骑出发了。 登介等在半路,行礼,「我愿护卫武阳侯!」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漠然。 登介心中凛然,抬头,发现李敬业在盯着自己的脖颈看。 一路到了山下,发现四面陡峭,无法攀爬。 「敌军无法利用!」 前方就是咽城。 贾平安带着三百骑打马过去。 登介带着千余骑跟在后面。 贾平安无视了他,但他必须要来,否则回头贾平安一刀就能剁了他。 咽城是个矮小的土城,城头上,左苏看着这三百骑,冷笑道:「贾平安这是来示威吗?」 贺莫点头,「斥候战我只派了三百余骑去,便是骄敌,随即他果然就来了。」 「看看。」 二人在观察着。 「很年轻!」 左苏侧身看着贺莫,「我想出击,给他一下!」 贺莫偏头,在左苏的眼中看到了疯狂之色。 「三百骑……」 城门打开。 三千骑沖了出来。 「杀了他!」 城头,贺莫的眼中同样闪烁着疯狂之色。 「敌军出击!」 城外,贾平安微笑道:「我本想寻机给他们一下,竟然主动出击,我心甚慰!」 呛啷! 横刀出鞘。 那些骑兵开始互相拉开距离,以便把马槊和长枪摆开。 左苏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杀了贾平安,唐军不战自溃!」 面对大唐,他们心中没底,所以才採取了孤注一掷的手段。 若是贾平安逃跑,那么突厥人的士气会暴涨,唐军的士气会跌落。 这便是临战的选择! 「我成全你!」 贾平安轻轻摧动战马! 双方渐渐加速。 下午的阳光不热,人马唿出的冷气不断聚散,马蹄声如雷。 「杀!」 唐军的马槊一排排的刺入敌军的身体,旋即弹出来,继续刺杀。 贾平安轻松的斩杀了当面之敌,眼中只有中间的左苏! 呜! 一根长枪横扫过来,贾平安策马加速,横刀在对手的胸前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后面的敌人用的是……竟然是铁棍。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 「啊!」 突厥人的眼中多了喜色,觉得自己能一棍把贾平安抽个脑浆迸裂。 贾平安侧着横刀,顺着卸力。 随后不管不顾就是一刀。 沙场上,就该一往无前! 突厥人大吼一声,可声息却从被割断的气管那里沖了出来。 就像是刚学打鸣的小公鸡! 贾平安带着人冲杀而去。 当面之敌溃败。 「撤!」 左苏发现自己托大了,他应当聚集一万骑再出来…… 「撤!」 他狼狈而逃。 贾平安当然不可能用三百骑兵去攻城,那会成为靶子。 他在城头箭矢的射程外勒马! 阿宝人立而起! 咿律律…… 长嘶声中,贾平安横刀指着城头,喝道:「我大唐……」 三百骑列阵! 杀气直冲城头! 齐声高唿,「威武!」 第652章 料敌先机 登介在后面目睹了贾平安率领三百骑击败了十倍之敌的整个过程。 开始他在看。 然后他悚然而惊,想上去帮忙。 随后敌军败退! 贾平安策马,三百骑让开一条通道,他缓缓出来。 登介低头,「下官无礼了。」 贾平安甩甩横刀上的血,登介感到脸上被溅了些,但却不敢动。 贾平安冷冷的道:「大军攻伐,内部混乱便是败亡之兆,我此刻若是一刀斩杀了你,谁敢置喙!谁!?」 他抬眸,看着那些回纥人。 在目睹了他沖阵的兇悍,那三百骑的兇狠之后,回纥人低下了头。 登介感受到了贾平安的目光。 他下马跪地,「下官任凭武阳侯处置。」 贾平安在他跋扈时不搭理,甚至在他暗搓搓的挑衅时也不理,这让登介觉得此人软弱。 第677页 旋即贾平安用一次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击溃了他的猜测。 「记住,没有下一次了。」 「是!」 登介知晓自己在鬼门关来回横跳了一次,起身时浑身是汗。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 有回纥将领低声道:「为何如此?」 丢了我们回纥的脸。 回纥只是羁縻性质的部族,出兵更像是僱佣军。他们自带干粮出征,打完后大唐分配战利品,这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 你要说自己打啊! 他们也试过,被打的满地找牙。 最后才发现跟着大唐爸爸出征最舒坦,大唐爸爸轻松击败对手,他们再跟上扩大战果……美滋滋! 登介低声道:「他先前示弱是故意的,现在翻脸,我但凡敢较劲,他一刀杀了我,你们能如何?」 将领愕然。 「好像……」 「什么都不能做!」 登介苦笑,「这个年轻人手段了得,我先前得意洋洋,此刻才知晓,自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了一趟死路,若非大战在前,他不会放过我。」 城头。 左苏上来大喊大叫。 「我们人少了,若是多一些,我定然能击败他!」 贺莫在看着远去的唐军。 「你听到了吗?我能击败他!贺莫,你听到了吗?」左苏摇晃着他的肩膀。 双目赤红。 「我们……不该出击。」贺莫低声道:「贾平安就希望我们出击,他无比自信,无论我们出来多少人都难逃败绩。你我都冲动了,这一败……你看看周围的将士。」 左苏看了一眼,那些将士竟然面带惧色。 「士气被打没了。」 贺莫心中绝望,「他们说此人是什么杀将,我觉得可笑,今日报应来了。」 左苏喘息着,「怎么办?撤?不能,一旦被贾平安发现,他就会衔尾追击,到时候一败涂地。」 贺莫深吸一口气,「为今之计,只能拼一把……」 …… 刚才那一战打的太干脆了。 堪称是干净利落,可以入选大唐军方教材的战例。 留守的回纥人得知情况后,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贾平安叫来包东和雷洪。 「此次把你们弄来,换了别人去教授那些密谍……知晓为何?」 包东笑道:「下官深得武阳侯宠爱……」 宠你妹! 贾平安笑骂道:「是因为你等都是我麾下的好手,攀岩走壁,观察斥候都是好手。晚些你们爬到右边的山上去,盯着咽城,若是发现敌军出动,马上传信……」 「是!」 二人带了食水,隐入了夕阳中。 营地里在做饭。 贾平安带着将领们在查看各处。 先看扎营的情况,随即是伙食。 当看到一个厨子大把撒盐时,贾平安一脚踹去,骂道:「狗娘养的,盐不要钱?水不要钱?」 厨子赶紧把盐捞了些起来,憨笑道:「说是要让兄弟们多吃盐才有力气。」 「吃了有力气,不是吃多了有力气,吃多了只会变咸鱼!」 一群憨货! 吃了晚饭,贾平安叫人议事。 李敬业百般无聊的站在下面,多半是在怀念那些胡女。 副将钱木河汇报了辎重的情况,以及军中伤患,牲畜的情况。 领军大将并非只顾着谋划战阵,你得什么都要管。 「不错!」 夕阳落下,帐内昏暗了下来。 除非绝对优势,否则按照军中的操练,营地里不得有光源,若是必须要照明,也得先请示。 整个营地恍如一头巨兽,渐渐隐没在黑夜中。 「今日我故意在城下挑衅,敌军冲动出击,一战而溃。」 贾平安淡淡说道。 钱木河心想这是炫耀吗? 「此战就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三百破三千,我军还有五千骑兵,两千余步卒,敌军可有把握?」 钱木河心中一震,知晓自己猜错了。 「咽城矮小,士气跌落后不可固守,他们只有三个应对之法。」 贾平安生伸出三根手指头,屈一指,「正面应战,排开阵势打,可如此的话,他们知晓毫无机会。」 「第二个法子。」贾平安再屈一指,「逃跑,可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们了,四万余人逃窜,一旦被追击,这便是溃败。」 「第三。」贾平安屈最后一指,变成握拳,「夜袭!」 一更初,营地外二十步,鼓手开始敲鼓。 咚咚咚…… 鼓声持续一百三十下。 随即吹号角十二声。 再擂鼓,再吹号…… 如此轮换三次。 这便是鼓角争鸣。 右边的陡峭小山上,雷洪裹着皮大氅在打盹。 包东在观察着咽城。 城中,贺莫在看着远方。 「如何?」 左苏全身披挂,紧张的问道。 鼓声隐约传来。 「一更初了。」 贺莫搓搓手,回头看了左苏一眼,「唐军在营外二十步有鼓手,要快,在鼓手发现之前就得冲杀上去,鼓声响起也晚了……明白吗?」 「我知晓。」左苏打个哆嗦,「必须要在鼓声响起时就冲杀上去,杀了鼓手,随后冲进去。」 第678页 「他们的栅栏很单薄,这是我们的机会。」 贺莫深吸一口气,「左苏,你要知晓当面的是谁……」 「贾平安!」 「不!」贺莫的声音在黑夜中很低沉,「当年漠南平叛时,他灭了几个部族,随即筑京观。知道什么是京观吗?就是用尸骸或是人头堆积封土的尸山。」 左苏打个寒颤,「是个凶人!」 「他不只是在漠南筑京观,在吐谷浑,据闻吐蕃人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京观,他厮杀时不要俘虏,凶神啊!所以吐蕃人称唿他为杀将。我说这些不是让你畏惧,而是想告诉你,面对如此狡诈兇狠的对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战!」 左苏点头,「一战击败他。」 贺莫回头看了一眼。 乌压压的士卒在城门后排着,一眼看不到边。 鼓声停了,号角孤单的在鸣叫着。 四野渐渐安静了下来。 贺莫走下了城头,指指前方,有人悄然开了城门。 「左翼派人去。」贺莫低声道:「若是正面打不开僵持,就从左翼突袭,牵制唐军。」 走出城门,左苏深吸一口气,「我将提着贾平安的人头回归。」 「那么城中仅存的美酒都是你的了,城中的女人随意你挑选……」 贺莫挥手。 无数人悄然前行。 在夜盲症普遍的情况下,前方必须有人带路,而这些人大多是贵族,经常吃牛羊肉。 「好像有动静。」 包东低声道。 晚上很冷,山顶上更冷。 雷洪醒来,甩甩头,「什么动静?」 「你看看。」 雷洪揉揉眼睛,缓缓适应着环境。 「咦!」 影影绰绰的。 「武阳侯说敌军可能会夜袭,这……」 「被武阳侯算中了。」 「看看多少。」 包东骂道:「看个屁!赶紧,咱们去报信。」 二人缓缓往下爬。 到了山下时,二人冷的浑身发僵。 一队军士在山下等候。 「敌军出来了。」 这队军士转身就走。 营寨中,贾平安盘腿而坐。 他在想念妻儿。 在他走后,无双定然是冷着脸,比往日严厉几分。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在外人的面前时冷若冰霜,私底下也是……亲密时也羞涩。 都老夫老妻了你羞涩什么? 兜兜现在闹腾,苏荷定然是苦不堪言,只能等她睡着后再偷偷的修炼一会儿。 糟糕,忘记嘱咐她不许修炼太过。 贾平安后悔了,想到回家见到一个圆滚滚的婆娘…… 辣眼睛啊! 狄仁杰在家中坐镇,有他在,外面的事儿至少有处置的法子。 如此再无破绽。 贾平安微微一笑。 李敬业就站在营帐的外面,百般无聊的看着夜空。 他转身进了营帐。 「兄长。」 「何事?」 贾平安睁开眼睛。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比如说刚到黑暗的环境时,两眼一抹黑。但等一会儿后,你会发现竟然能看到些东西。 难道人眼还有夜视功能? 李敬业坐下,「兄长,他们为何不在发现咱们时就逃窜呢?」 「他们有部族!」 贾平安说道:「他们能逃窜,可部族怎么办?没有了那些女人,没有了那些牛羊,他们能怎么办?」 「除非他们能果断些,在得知大唐出兵时就远遁。」贾平安冷笑道:「可若是如此,谁还会奉阿史那贺鲁为可汗?」 「可汗可汗,要能率领族人抵御敌人,要能带着大家吃肉!」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武阳侯,敌军来了。」 贾平安起身,「包东他们呢?」 「他们累惨了,在后面。」 「不好!」 贾平安起身,「敬业,你去接应他们。」 在山上冻了许久,加上从上面攀爬下来耗费了大部分体力,包东二人危险了。 李敬业出发了。 贾平安走出了营帐,钱木河和登介等将领已经准备好了。 贾平安问道:「兄弟们如何?」 钱木河拱手,「兄弟们士气高昂!」 贾平安看了登介一眼。 「我部士气高昂!」 「管住自己的嘴,管住牲畜的嘴,待命!」 贾平安巡查了一遍。 「列阵。」 唐军列阵。 「登介!」 「在!」 登介低下头。 「你带着人在两侧……记住了,守住两侧就是功劳,你若是擅自出击……」 贾平安的眸子里多了厉色,「杀!」 「是!」 钱木河看着登介离去,低声道:「武阳侯这是不放心他们?」 「对方夜袭若是分兵我们会有麻烦。」贾平安轻声道:「有备无患,未雨绸缪,而且回纥人奸猾,不肯打硬仗,丢他们在正面,弄不好就会被打崩溃了,带累我们。」 僕从军歷来都是双刃剑,顺风仗时,他们比谁都凶,逆风仗时,跑的比谁都快。 后世的棒子跟随倭国人喊打喊杀,顺风仗时表现的比倭国人还兇勐,等最后逆风时,败的比特么谁都快。 第679页 有人说这是气势和命,可在贾平安看来,这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倭国的优势便是西化多年的工业化,以及教育改良。工业化引导了武器现代化,对付华夏堪称是降维打击…… 想到了倭国,贾平安不禁就想到了接到的消息。 麻野那个女人果然狡猾,幸而他有交代,所以才握住了这个倭奸。 徐小鱼突然侧耳。 若是带着夜视仪,就会看到营地的前方此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在蠕动。 他们咬着木棍,手中拿着各种武器,弯腰在缓缓前行。 鼓手在看着前方。 号手也是如此。 这便是人肉警报。 贺莫和左苏在一起,他弯腰抬头,此刻已经能看到大营了,可鼓手呢? 要突然! 他拍拍左苏的肩膀,指指大营。 该突击了。 左苏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喘息了一下。 要到决定生死的时候了吗? 他举起长刀…… 黑暗中的鼓手早就接到了指令,所以格外的警惕。 有人! 鼓手瞪大眼睛看着。 「敌袭!」 喊声尖利! 他奋力捶打着战鼓。 咚咚咚…… 咚咚咚! 「撤!」 鼓手撤退。 号角长鸣。 呜…… 黑暗中,左苏站直了身体,奋力嘶吼道:「杀啊!」 「杀啊!」 无数人站直了身体,就像是刚被狂风吹倒的麦子,风过后,缓缓抬起来。 大营里一阵喧闹。 「敌军没有准备!」 贺莫狂喜! 「杀啊!」 左苏觉得自己将会成为名将。 「我说过,会带着他的头颅来庆功!」 他狂笑着,在人流中往前奔跑。 营地里。 一群管辎重的军士在来回奔跑。 「敌袭!」 「快起来!」 「贱狗奴,谁来了?」 「不知道。」 「救命啊!」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对钱木河说道:「演技不错,回头他们也记一功。」 钱木河应了。 要想让敌军确信自己突袭成功,炸营是必须的。 武阳侯行事细腻…… 钱木河心中暗贊。 脚步声密集。 密密麻麻的人冲到了栅栏边。 「推!」 这里缺乏木材,简陋的栅栏拦不住。 呯! 栅栏被推倒。 「冲进去!」 左苏狂喜! 「沖啊!」 突厥人疯狂沖了进去。 只要冲进了营帐里,炸营的唐军将会毫无反抗的机会。 一个突厥人跑的最快。 他冲杀在前,热血奔涌。 那是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一排排阵列就在前方。 一个个唐军将士顶盔带甲,漠然的看着他。 为首的将领举手。 「向前!」 噗! 众人齐齐上前一步。 长枪密集。 「啊!」 那个突厥人尖叫着,拼命的想躲避。 噗! 两个唐军把他穿在长枪上,随后收枪。 「这是……这是个圈套。」 突厥人躺在地上,茫然看着那些唐军走近。 呯! 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 真痛啊! 一只只脚踩上去。 「唐军有准备!」 那些突厥人在奔跑中被长枪穿在一起。 「放箭!」 弩箭一波波的发射。 左苏看着身边倒下的麾下,红着眼喊道:「不能退!冲杀上去!」 贺莫喊道:「都冲杀上去!」 在黑夜中溃逃将会是一场灾难。 「黑夜中唐军也看不见。」 这个时代夜盲症很多。 但突厥人却觉得自己比唐军有优势。 夜盲症的起因很复杂,但少肉食是一个主因。 突厥人在肉食上应当比唐军吃得多。 可火把却勐地一盛。 噗噗噗! 无数火堆燃起。 营地和周围顿时大亮。 「杀!」 唐军就这么一排排的刺杀而来。 「你能如何沖!」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黑夜中。 他知晓敌将就在那里看着。 「杀啊!」 突厥人前赴后继的沖了上来。 长枪一排排的把敌人刺倒。 敌军的士气很足。 「武阳侯,敌军要拼命了。」 钱木河在蠢蠢欲动,想去冲杀。 「淡定!」 贾平安在盯着前方。 「闪开!」 一队突厥人沖了上来。 火光中,钱木河眸子一缩,「是披甲的!」 「甲衣对长枪并无用处。」 仿佛是为了验证,前方一排长枪捅刺,什么甲衣,都变成了糖葫芦。 可那些中枪的敌人却悍勇的扑了过来。 「是死士!」 钱木河低唿。 「死士?」 贾平安冷笑道:「陌刀手上去!」 「陌刀手!」 第680页 唿喊声在夜里传的很远。 「领命!」 一队队陌刀手上前。 「长枪退开!」 陌刀将浑身披甲,把面甲拉下来,回身的长枪手们都被吓了一跳。 「敌军败了!」 长枪手退开,引发了突厥人的欢唿。 左苏狂喜过望,「什么杀将,今日我要让他变成死将!」 贺莫喊道:「不要停,全数冲杀进去!」 「那是什么?」 有人惊唿。 贺莫眯眼看去。 火光中,一个浑身披甲的将领走了出来。 他带着面甲,头部动了动。 魔鬼! 这是魔鬼在窥探人间。 身后,一排排陌刀手走了出来。 白气从面甲的缝隙中钻出来,缓缓消散。 一双双眸子冷冰冰的看着这些敌人。 「举刀!」 「杀!」 肢体和鲜血一起在夜空中飞舞…… 第653章 还不够,骑兵攻城 陌刀手的冲击一往无前。 前方,那些突厥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排排的砍杀,让贾平安想到了割麦子。 「上前!杀!」 陌刀挥舞。 鲜血喷溅在脸上,陌刀手们毫不动容。 熟悉的血腥味啊! 「杀!」 一个突厥人被一刀枭首,鲜血从脖颈里喷溅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喷泉。 「左翼!」 左苏回头,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贺莫,「左翼该发动了。」 这是贺莫的安排。 当正面无法打开局面时,从侧翼突袭。 贺莫点头。 举手! 十余人张弓搭箭对着夜空。 鸣镝声骤然而起。 左翼。 登介正在看着战局。 「该我们上了!」 「就是,唐军此刻已经优势,咱们上去一个突击,功劳唾手可得。」 登介意动,但不敢动。 军令如山,一旦违令就是个死。 他不甘的看着前方。 身边将领嘀咕,「那个武阳侯害怕咱们抢功吗?」 登介低声道:「住口!」 「那为何不让咱们上。」 此刻骑兵一个冲击,敌军绝对大败。 鸣镝声传来。 前方凭空多了一群人。 登介浑身发凉,觉得骨髓都被冻住了。 那个将领目瞪口呆…… 「武阳侯……」登介喘息道:「好手段!」 若是侧翼没有保护,此刻这些人就是一支能改变战局走向的力量。 那个武阳侯! 登介低声道:「准备。」 黑暗中,那些回纥人屏住唿吸。 这些都是功劳呀! 谁吓跑了他们,回头弄死他! 「杀啊!」 这些突厥人拉倒了栅栏,得意洋洋的冲进来。 一排排回纥人看傻逼般的看着他们。 「杀!」 右翼传来喊杀声。 钱木河笑道:「他们的谋划落空了,哈哈哈哈!难怪卢公说武阳侯能独当一面,今夜便是明证。」 「我等的便是此刻!」 贾平安拔刀:「令回纥骑兵出击!」 一千回纥骑兵从后面发动了进攻。 「左翼呢?」 左苏绝望的问道。 「左翼……」 贺莫看了左翼一眼,那里能听到喊杀声。 「贾平安早有准备。」 贺莫痛苦的闭上眼睛,「撤!撤退!」 黑夜中撤退就是一场灾难,但他只能如此。 「跑啊!」 「不堪一击!」贾平安摆摆手,「打起火把追击,但切记结队为伴,不可偏离方向。」 否则一旦迷路,弄不好就进了敌军的大本营。 败了! 突厥人疯狂奔逃。 「回城里去!」 他们深知一旦在野外孤立无援的后果。 因为夜袭的缘故,所以没有带战马。 没有粮食和饮水。 这样在野外熬不过两日就得被活活的冻饿而死。 可这里两日之内能找到部族吗? 找不到。 两条路。 「我投降!」 有人跪地请降。 「回城里去!」 跪地的人越来越多。 「救命!」 有人被撞倒在地上,随即被活活踩死。 有人挡住了同袍的路,被一刀砍死。 乱了! 唐军举起火把追杀了出来。 「跪地不杀!」 周围全是喊声,越来越多的突厥人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带着血腥味的地上,瑟瑟发抖。 而正在迂迴回来的包东他们懵逼了。 前方铺天盖地全是溃兵。 他们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条小破船。 「退!」 随行的十余军士回头。 退哪去? 身后空荡荡的。 只会被追上砍杀。 「溃逃的敌军连自己人都杀!」 雷洪扯着大鬍子,觉得自己这次要糟了。 李敬业看着前方,拔刀。 淡淡的道:「跟在我的身后!」 什么意思? 溃兵来了。 李敬业举刀沖了上去! 第681页 这个疯子! 包东震动了。 「快,跟上!」 一人你就想冲杀过去? 李敬业挥刀。 前方的溃兵倒下。 再挥刀。 鲜血喷溅的他满身都是。 那些溃兵疯狂的冲击着。 李敬业站在前方,只知道冲杀。 「这里有唐军!」 「闪开!」 想回去的突厥人发狂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突厥人冲过来,手中的长枪捅刺。 李敬业轻松格挡,突厥人弃掉长枪,拔刀噼砍。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铛! 他在部族中以力大闻名,可一接触才发现对方…… 「死!」 李敬业挥刀沖了过去。 身后的突厥人倒在地上。 那些突厥人冲杀过来。 不,是溃逃过来。 李敬业不知疲惫的砍杀着。 身后的包东等人捡漏,轻松的斩杀敌人。 「换我来!」 包东觉得李敬业差不多了,就超越了过去。 呯呯呯! 瞬间他就被围攻了。 他左砍右杀,不过是一轮,就觉得岌岌可危。 横刀从他的头顶飞过去,插在一个准备偷袭的突厥人的头上,李敬业虎吼一声冲过来。 一拳! 呯! 当面的突厥人就像是撞到了大车,重重的倒下。 李敬业拔出横刀,怒吼道:「滚!」 包东讪讪的退后。 一把横刀就在前面砍杀,身后的人护着两翼。 李敬业杀的性起,丢下了横刀,一把抓住身前的突厥人,轻松把他倒立过来,随即抓住双腿,竟然就这么舞动。 砰砰砰砰砰砰! 筋骨断裂的声音就像是竹子在春夜里生长。 他最后奋力把手中已经变成一团烂泥的敌人丢出去,拿起横刀,怒吼道:「耶耶李敬业在此!」 一个突厥人跪了。 更多的突厥人跪了下去! 「这是杀神!」 正在奔跑的溃兵发现了这个奇观。 一个唐军站在那里,身前跪倒了一片。 一个突厥将领骂道:「跑啊!」 他一边喊一边跑过来,疾沖挥刀。 李敬业侧脸看着他。 那眼眸中全是疯狂。 「杀!」 将领人头飞起。 他看到了整个战场。 许多人在奔逃,唐军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拎着横刀在结队追杀。 更多的人跪在地上,唐军却丝毫不理。 呯! 人头落地! 「武阳侯!」 登介来了,毕恭毕敬的,就像是一个小卒子。 这一夜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贾平安算敌在前,随后更是料敌先机,步步让敌军无处可逃。 这样的人,他竟然敢去挑衅。 登介觉得自己没死真的是运气。 「敌军溃败,你率人点起火把追击,不过不可贸然攻城。」 夜里攻城风险太高。 贾平安侧脸看着他,「可要讨价还价?」 登介跪下,「下官不敢。」 钱木河摇摇头。 这个倨傲的傢伙,在武阳侯的连番手段下,终于是被慑服了。 「出击吧。」 贾平安走到了前面。 他在等李敬业的消息。 那个棒槌,千万别只顾着冲杀啊! 「武阳侯,李敬业就在前方!」 骑兵回来报信。 贾平安回身,「备马!」 他策马出去,徐小鱼等人警惕的护卫着。 李敬业就站在战场的中央。 前方跪倒了一片突厥人。 「起来厮杀啊!」 李敬业杵刀骂道:「耶耶好不容易想痛快的厮杀一场,你等竟然降了?起来!」 他踢打着那些突厥人。 这个棒槌!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他。 「武阳侯来了。」 包东善意的提醒。 李敬业抬头,「兄长!」 「娘的!」贾平安下马过来,一脚踹去,「老子让你带着包东他们寻个地方躲着,战后再出来,你特娘的竟然……回头收拾你!」 李敬业讪笑道:「小弟当时就想着杀人,兄长,你还别说,嗅着血腥味我就管不住自己了……你说这是不是病?」 「是。」 「小弟想这个病定然只有和胡女一起甩屁股才能治好……」 贾平安在战场上策马巡查。 三百大唐骑兵跟在身后。 「调集三千回纥骑兵来收拢俘虏。」 「是!」 俘虏被一堆堆的带回去,随即用绳子捆住手。 「绳子不够了。」 辎重营的抱怨着。 棒槌!贾平安吩咐道:「把敌军尸骸的衣裳解下来,随便一搓便是绳子。」 辎重营的一听恍然大悟。 「谁出的主意?」 「武阳侯!」 辎重营的马上夹着尾巴去了。 大战结束了。 贺莫和左苏冲进了城中。 「关门!」 他们急匆匆的登上城头,只看到前方星星点点的全是火把。 「万胜!」 「万胜!」 第682页 「万胜!」 唐军在欢唿,声震四野! 左苏面色煞白,「我们败了。」 贺莫回头,「看看还有多少人!」 有人去点数。 「两万余。」 「还好!」 贺莫苦笑,「至少能保住城池。」 左苏瘫坐下来,双手抱头嚎哭道:「我就这么杀啊杀,杀……可却被他三百骑击败了。夜袭也是杀啊杀,他却早有准备……还怎么打?怎么打?」 「开门!」 城外有人在拍门,唿喊声震天响。 贺莫置之不理,缓缓蹲下来。 「我们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守住,守住就有希望……」 他大概觉得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可汗会来的。」 …… 捷报天明就出发,贾平安顺带写了家书。 ——无双、苏荷吾妻,为夫已经到了西域。 他在信中说了些路上遇到的事儿,随后…… ——为夫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们,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们二人,竟只得了两句。 大唐着名诗人贾平安六步成诗,可竟然为了妻子只得两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随即第二封信。 这是给高阳的。 前面一样,后面……我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的身影,更想到了那一夜与你饮酒赏月……竟然只得了两句。 大唐着名诗人……竟然只得了两句。 高阳那个憨婆娘定然会撇嘴不屑吧,然后眼中带着欢喜,拍着案几喊拿酒来。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个是不是太文青了些? 高阳大大咧咧的…… 但这等女人一旦被打动,文青比谁都厉害。 这次若是还不能怀孕,正好用这两句诗来安慰她。 哥果然是算无遗策啊! 把书信封好,贾平安抬头问道:「问问斩获多少?」 有人去问了。 晚些钱木河进来说了数目:「斩杀、踩踏而死者,少说万余。」 这便是夜间出击的代价,想逃都没处逃。 「问过了俘虏,突骑施首领贺莫,处木昆首领左苏,二人已经逃进了城中。」 「知道了。」 贾平安书写了捷报,「马上送去大总管处。」 马蹄声消失在晨曦中。 贾平安走出去。 前方到处都是人,一队队俘虏聚集在一起,周围是趾高气昂的回纥骑兵在巡视。 炊烟渺渺。 贾平安心情平静,并无大战后的狂喜。 几个军士蹲在火堆边上烤火。 「昨夜我一人就斩杀了十余人,后来头颅太多,没办法都扔了。」 「哎!你们说突厥人这不是疯了吗,明明打不过却要挑衅大唐。」 「他们的性子就是打了再说,否则麾下的心都散了。」 「对,当年突厥人多啊!先帝时兵临渭水,那时候大唐……憋屈!」 「现在呢?」 「哈哈哈哈!」 「回家要告诉家中的小子,别怕什么异族……都是双手双脚一个脑袋,你越怕他他就越猖狂,杀几个,他们自然就知晓怕了。」 「那是……以前我路过教书的地方,先生说咱们是什么炎汉苗裔,前汉时追亡逐北,那些异族人仓皇而逃……走在街上,那些异族人哪敢多看祖宗们一眼?」 「他们说前秦也兇悍,打的匈奴人狼狈不堪。」 一个老卒得意的道:「看看,前汉最厉害的便是匈奴,却被大汉灭了。随后最厉害的是突厥,当年突厥多得意,可也不看看耶耶们的祖上是什么来歷,但凡咱们站起来了,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贾平安回身缓缓而行。 炎汉苗裔,大汉尚火德,所以称为炎汉。而苗裔,便是根苗,后裔之意。 炎汉苗裔……自当雄立世间。 一缕阳光从东方跳了出来,紫色笼罩大地。 马蹄声响起。 有人来请示,「武阳侯,敌军尸骸堆积,可是要挖坑?」 「不挖坑,先丢着。」 呃! 钱木河闻讯想去寻贾平安,正蹲着吃饼的李敬业说道:「别去。」 「尸骸堆积多了麻烦。」 「麻烦什么?」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最喜筑京观。」 一股子凉意在嵴背处升起。 「京观?」 那么多尸骸。 我的神! 「那为何还不动手?」钱木河觉得奇怪,就去请示。 「那些俘虏正好无所事事,要不……」 贾平安蹲着吃早饭,抬头凝视着前方,淡淡的道:「太少了些。」 「太……太少了些?」 「嗯!」 贾平安低头继续吃。 「马拉个币!」 贾平安抬头骂道:「狗曰的厨子,盐不要钱?盐粒大颗大颗的还没化,又苦又咸!回头滚去挖茅坑!」 边上有窃笑声。 吃完早饭,贾平安召集人。 「武阳侯,要不歇一歇?」 有人觉得一夜未睡,将士们的状态不好。 贾平安摇头,「敌军此刻丧胆,我军士气高昂,此刻不出击,更待何时。留下人看守俘虏和辎重,其他的出击。我习惯吃午饭,中午!」 第683页 他指着咽城,「告诉兄弟们,中午我要在城中吃午饭!」 「万胜!」 欢唿声传来。 贾平安走了出去,徐小鱼把披风拿出来给他披上。 大军集结! 随即出击。 昨夜的战场上散落着许多兵器和旗帜,哪怕是打扫了一下,可依旧一路延绵到了城下。 「他们来了!」 矮小的咽城城头,左苏低身道:「贺莫,我们跑吧。」 「跑何处去?」 贺莫摇头,「唐军会衔尾追击,从这里到可汗那里,这一路我们将会尸横遍野,会冻饿而死。」 左苏握着刀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么……就让我们战死在这里吧。」 唐军在集结。 「弩手集结!」 大嗓门在城下迴荡着。 「唐军的弩箭!」 打造弩弓需要好工匠,而好工匠只有中原才有。 「放箭!」 呜! 一片弩箭飘了过来。 「盾牌!」 城头盾牌林立。 「他要如何攻城?」 左苏蹲在城头后面喊道。 「多半是要用回纥人的尸骸来填满城下。」 周围都是惨叫声。 贺莫咬牙切齿的道:「准备……」 他起身,就见左右倒下了一片。 狗曰的,唐军的弩箭对于防御手段差劲的他们来说就是神器。 「放箭!」 第二波弩箭。 城头惨叫声少了些。 「放箭!」 第三波! 贾平安摆摆手。 「武阳侯。」 登介知晓自己要上了。 唐军就是最后一击用的,之前他就必须要用命去填。 否则那用鲜血染红的功赏为何会有你一份? 贾平安指着城头,「两波攻击之后就顺势退下来。」 说着他吩咐道:「把东西弄出来。」 一个个用木头打造的……就像是木筏般的东西被人拖了上来。 「咽城矮小,可若是蚁附攻城伤亡不小,把这个架在城头上,骑兵攻城!」 卧槽! 骑兵攻城! 「上!」 城头,左苏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贺莫疑惑的道:「云梯?」 「准备!」 将领们在叫喊。 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扛着木筏的人倒下不少,旋即有人接替。 骑兵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是何意?」 左苏不解。 那些回纥人在狂奔。 「放箭!」 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后续源源不断的补充了上来。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这个时候不流血,功劳……你想屁吃! 木筏重重的架在了城头上,那些步卒站在木筏下面,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还能扶住木筏。 「是骑兵攻城!」 左苏尖叫起来。 「那个疯子,竟然想出了这等主意。」 「放箭!」贺莫面色铁青,他本想在唐军蚁附攻城时给他们造成重大杀伤,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骑兵沖了上来。 马背上的回纥人张弓搭箭。 城头的突厥人应声落马。 木筏在摇动,战马奋力沖了上来。 巨大的战马就像是怪兽,让城头的敌军惶然。 第654章 拍鬼片都没那么恐怖 十余个木筏架了上去,骑兵蜂拥而至。 「放箭!」 战马中箭,长嘶着倒下,更有战马倒仰着砸下去,把下面的同袍砸倒了数人。 一个回纥骑兵中箭落马,可战马却冲上了城头。 一个大汉出现,手持长刀奋力噼砍。 马头落下,他捡起疯狂摇晃。 城头欢唿了起来。 「攻击要连续!」 贾平安就在箭矢射程之外的地方,神色平静。 第二波上去了。 这一波沖的很勐,数骑冲上了城头,旋即四处砍杀。 「贺莫与左苏一心期待我军蚁附攻城,如今方寸大乱……」 贾平安在看着。 那数骑被斩杀,可城头的士气在跌落。 「准备……」 城头,那些突厥人拿着兵器在戒备! 左苏喊道:「掀翻他们的架子!」 几个军士冲过去。 战马喘息着沖了上来,马背上的回纥人轻松斩杀了他们。 三百骑上来。 贾平安说道,「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真以为那点人能守住这等土城,出击!」 他们缓缓跟在了后面。 第二波攻击一浪高过一浪。 「赶他们下去!」 左苏拎着长刀在唿喊指挥。 一骑被驱赶着从城头跳了下去,左苏松了一口气,回头准备喊人上来增援。 「唐军……」 有人尖叫。 左苏浑身僵硬的缓缓回头。 最后一批回纥骑兵上来了。 他们左右冲杀,眼看着岌岌可危。 一个骑兵从城下冒头,他头戴尖顶兜鍪,红缨在顶端迎风飘展。甲冑护住了躯体手臂,以及大腿…… 第684页 骑兵手持长枪,狞笑着从烟雾中钻了出来。 一个突厥人沖了过去,长枪轻松刺中了他,旋即骑兵中了一箭,却毫髮无伤。 「上去了!」 大唐骑兵恍如神兵天降,就在突厥人觉得自己能扛住这一波攻击时,他们藏在回纥人的身后,突然发动了攻击。 「贺莫!」 左苏狂奔而来。 「败了,我们败了!跑!」 贺莫看了一眼那些恍如天神下凡般的唐军骑兵,面色煞白,「往后面去!」 「破城了!」 城门被打开。 「不堪一击!」 贾平安挥手,「骑兵进城,另外,派两千人堵门。」 「出击!」 立功的时刻到了。 唐军打开突破口后就在城头巡查,回纥人疯狂的冲进去扫荡。 晚些有人来报,「武阳侯,贺莫等人想从后面遁逃,被堵了回去。」 「城中清扫的如何了?」 「敌军发狂了。」 一句话把战况描述的很惨烈。 「进去看看。」 贾平安一直很好奇突厥怎么能在大唐的不断打击下长期存在,但他旋即想到了匈奴人。 匈奴人在大汉的打击下多年后才缓缓分崩离析。 但大唐更勐。 渭水之盟没多久,先帝就发动了报復之战,李靖率领大军出征,麾下将星云集:李勣、李道宗、薛万彻、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苏定方…… 这个超豪华版的阵容出击,随后东突厥灭! 而后大唐持续不断的攻击西突厥,最终西突厥的残余选择了西迁。 有人说突厥人也就这样,大唐的军功不过如此。 只是一个西突厥的残部,他们一路在西方攻城拔寨。在大唐被打成了丧家之犬的他们,在西方纵横无敌。 ——加兹尼、塞尔柱、花刺子模、帖木儿、奥斯曼…… 这便是西突厥在西方建立的王朝! 城头已经全部被唐军掌控了,前方能看到一群人在猬集。 「武阳侯,贺莫等人在城中顽抗。」 「带我去看看。」 前方大概就是贺莫等人的官邸,周围有土墙。 门外,唐军在集结。 「问话。」 贾平安站在后面些。 有人喊道:「武阳侯问你等,可愿归降?」 里面飞来箭矢。 「硬汉啊!」 贾平安最喜欢的便是硬汉,「盾牌架着,弓箭手准备。」 mmp! 在我的面前装硬汉! 「放箭!」 箭矢覆盖了里面的院子。 有人准备沖。 「再来!」 贾平安深切怀念着后世的超勐火力。 难道我也患上了火力不足症? 这是病! 得治! 回头想想弄些好兵器。 「放箭!」 院子再度被覆盖。 第三轮后,众人进去,只见院子里躺满了尸骸。 箭矢就扎在尸骸上,看着就像是用尸骸来种地。 大堂里,贺莫等人举着盾牌在做最后的顽抗。 贺莫大喊了一阵。 「他说什么?」 贾平安还有闲情雅致欣赏了一番异域风情的建筑,觉得不好看。 「他说自己知晓可汗的去处,只要武阳侯答应给他十匹马,准备食水,并任他带走屋里的麾下,并用祖宗的名义发誓不追杀,他便告诉我们。」 贾平安轻笑一声,「弄死!」 「弩手进来!」 这个时候管用的便是弩箭。 就像是大炮直瞄一般的过瘾。 「放箭!」 前方倒下了一排。 「他不要消息!」 左苏喊道:「降了!我们降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贾平安点头,有人进去连踢带踹的把那些人带出来。 左苏喊道:「你只需发个假誓就能哄骗我们,你……为何不肯?」 这人已经彻底绝望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汉儿的祖宗岂可轻易用于誓言?」 城中的绞杀还在继续。 这里旋即被腾空,厨子屁颠屁颠的来了,赶紧做了一碗馎饦。 「武阳侯尝尝。」 他搓着手,自吹自擂,「当年我做的馎饦先帝吃了都说好。」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胡乱吃了一顿。 北方以前的主食是小米,也就是粟米。早期大麦小麦在北方压根就是猪食,唯有那些最贫困的人才吃的玩意儿。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麦子的品质有些问题,另外只能煮成麦饭……想想麦子一粒粒的煮成麦饭……咋吃? 后来想办法把麦粒弄细一些,也就是麦屑,依旧是黑暗料理,连军队都不吃。 到了大唐后,水力石磨登场了,也就是碾硙。这玩意儿的出现,让面食拥有了无限可能。 咱弄成饼,弄成馎饦,弄成……麦粉让厨子们的脑洞大开,随即主食就渐渐的变了。 小米…… 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吃小米,要么面食,要么大米。 「兄长!」 李敬业来了,浑身都是血。 「这是去血池里沐浴了?去洗了来。」 这个年龄……贾平安在家里冬天都不时洗洗冷水澡。 第685页 贾平安皱着眉,「赶紧给他弄一碗馎饦。」 英国公的孙儿啊! 厨子马上出手弄了一碗,等李敬业胡乱洗个澡出来,得意的道:「小公爷,我当年弄的馎饦可是连先帝都夸好!」 吃了一顿午饭,外面也消停了。 「清理!」 战俘们被驱赶着清理城中的尸骸。 粮食和牛羊群也被弄出来了。 「尸骸放哪?」 有人在城外问。 「就在前面。」 前方,尸骸堆积的到处都是。 「让他们挖土,准备筑京观!」 筑京观必须要封土,否则时日长了,尸骸风化,直接就垮了。 贾平安此刻也算是京观专家,目睹麾下在筑京观,心情愉悦之极。 「武阳侯,从昨夜到今日,我军一共斩杀三万余人!」 钱木河面色变了。 三万余具尸骸……都筑成京观? 「搞起来!」 贾平安在边上散步。 「武阳侯,贺莫他们来了。」 贺莫等将领被带了过来。 「跪下!」 那些回纥人兇狠的踢打着他们的膝盖后面,然后冲着贾平安谄笑。 「阿史那贺鲁在哪?」 贾平安咳嗽了一声,昨晚上没睡,精神有些小问题。 贺莫低下头。 「硬汉?」 左苏抬头,欲言又止。 「这是想讨价还价……」 贾平安的语气很平静,可登介却一个哆嗦。 「这里荒凉,百骑的用刑好手也没来。」 贾平安在怀念着彭威威。 当那黏黏的声音传来时,有人就要倒霉了。 「带走贺莫去别处问话,两边对照口供。」 贺莫被带走了,李敬业上前。 比较宽大的横刀拔出来。 「说!」 左苏的嘴唇颤抖。 横刀一动。 左腿没了。 左苏扑倒在地上嚎叫着,「啊……」 「有些吵。」 贾平安皱眉。 李敬业再度挥刀,第二条从小腿那里断开。 「在鹰娑川!」 鹰娑川? 「地图!」 地图铺开,贾平安仔细看着。 「向西……约四百里。」 贾平安轻蔑的道:「我本以为阿史那贺鲁会在后面等着,没想到却躲得远远的。」 果然是逃跑将军。 贾平安很好奇的是…… 「阿史那贺鲁胆小如鼠,你等为何愿意被他驱使?」 「草原处处都是饿狼,不依附他……都得死。」 明白了。 草原太过兇险,小股势力就是那些大势力的肥肉。 草原太复杂! 巨大的京观一直到下午才完工。 「可怕!」 那些突厥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都带着惧色。 「这才是杀将!」 …… 榆慕谷! 处月部的溃兵跑的贼快。 「贱狗奴!」程知节恼火的道:「怎地和兔子似的?」 苏定方仰天无语。 「追杀吧!!!」 王文度建议道。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寻阿史那贺鲁才是正经。」 晚些清点了战绩。 「大总管,一共斩杀千余人。」 「驴日的!」程知节气得想打人,「大军出发耗费多少钱粮?就这点斩获,如何回去见人?」 苏定方看着另一边,「小贾那边不知如何了。」 程知节骂道:「那个小畜生机变,就算是不敌也能轻松周旋,老夫放心的很。那个……来个人,周智度,你带着三百骑兵去看看。」 王文度的脸颊抽搐。 都说了不担心,可转眼却派了副总管周智度去增援。 三百骑兵,辅以勐将无坚不摧! 大军随即宿营,准备明日再出发。 「大总管,我等拷打了许久,说是在鹰娑川。」 「鹰娑川。」 程知节看着地图,「距离咱们四百余里。」 苏定方说道:「兵贵神速。」 「不必!」程知节摇头,「溃兵已经逃了,随后阿史那贺鲁定然得了消息,若是要逃……带着部族不好迁徙。」 王文度皱眉,「大总管,武阳侯那边不来就不出兵?」 为了偏师,主力竟然不动窝! 王文度的眼中多了厉色。 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累了。」 老夫开始耍流氓了,你质疑个鸡儿! 苏定方木然。 马蹄声传来。 「谁在营中跑马?」 三人的眼中同时多了厉色。 马蹄声在营帐外止住,一个斥候被带进来。 「大总管,捷报。」 程知节抚须,「念!」 有文书过来接过捷报,「是武阳侯的捷报。武阳侯初到便以三百破三千,令敌军丧胆,随后在咽城外五里扎营。敌军夜袭,武阳侯早有准备,大破敌军……天明攻城,顷刻而破……共计斩杀三万余,另有死伤难以计数。」 文书抬头,眼中全是震惊,「武阳侯令人筑京观于咽城外……一个硕大无比的京观。」 「哈哈哈哈!」 苏定方很难大笑一次,所以格外的舒畅。 第686页 「干得好!」 程知节起身道:「小贾一战破咽城,先声夺人。令他在路上与大军汇拢……」 他走出营帐骂道:「武阳侯一战杀敌三万余……你等杀了多少?一群驴日的,赶紧开拔。」 不是不着急吗? …… 鹰娑川。 「唐军来了。」 哈殷站在一个山包上,眼神锐利。 身边的将领们躁动了起来。 「怎么打?」 「咱们就两万骑,唐军……斥候怎么说?」 「唐军两万余,其中回纥人差不多两万,唐军一万出头。大多是步卒。」 「咱们两万骑……」 众人看向了哈殷。 「咽城败了。」 哈殷冷冷的道:「榆慕谷那边也败了,唐军气势汹汹。但我军骑兵多,他们骑兵少,这是机会。两万骑对付一千骑兵……我还有暗手,告诉将士们,此战……必胜!」 「走!」 突厥人消失在远方。 大军轰然而至,程知节带着众将上了这个小山包。 「敌军就在前方,刚撤。」 程知节眯眼看着…… 天气很冷,但幸而风不大。 贾平安吸吸鼻子,回想到的记忆越来越多。 「这里是平原,前方有山脉。」 程知节皱眉,「敌军怕是不会给我们歇息的机会,以逸待劳……告诉将士们,准备好……另外,做饭吧。」 他回身,「我军深入西域腹地,这里是阿史那贺鲁的老巢,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灭,老苏!」 苏定方在看着远去的敌军,「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里地势平坦,适合厮杀,左边有个山岭,大总管,可派人令领骑兵隐蔽歇息待机……」 他看着程知节。 老程从先帝在时就渐渐的成了护卫宫城和皇城的主力,独自率军征战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关键是老程越来越滑,怕担责任,怕这样怕那样……富贵之极后,也胆怯了。 程知节沉吟着。 贾平安目光闪烁,程知节见了骂道:「鬼鬼祟祟的作甚?说!」 贾平安说道:「大总管,下官以为苏将军此言甚是。」 程知节黑脸。 贾平安赶紧解释,「五百骑兵在本阵其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双方僵持时,五百骑兵从正面突击很难打穿对方……若是在侧面隐蔽待机,时机一到……」 「驴日的!」 大总管骂骂咧咧的,「老苏你小心些,何时发动突击由你来决断,老夫不管!」 苏定方拱手,一言不发的出发了。 这便是老将们的默契。 还有可以交託后背的那份同袍之情。 随后大军选在靠近河边的地方扎营。 晚饭贾平安吃了不少。 每个人都是如此。 晚上,大帐内。 一根蜡烛被放在地上,顶上弄了个架子。 光温柔的洒在四周,就是没有头顶的份。 程知节的下半身被照着,上半身却隐在黑暗中。 周围的人都是这样。 拍鬼片都没那么恐怖! 「看着阴森森的。」 贾平安随口说道。 程知节也觉得诡异,闻言骂道:「那便想个注意,想不出来老夫弄死你!」 老东西越发的暴躁了。 贾平安盘腿坐下。 咦! 是哈! 众人坐下,于是所有人都笼罩在了光里。 不错不错! 程知节说道:「今日斥候战不容乐观,阿史那贺鲁在这阵子看来很是操练了一番麾下的骑兵,很犀利。」 前面的两战打的摧枯拉朽般的轻松,可今日的斥候战却让人心中一凛。 那等不堪一击的敌人是不存在的,轻视对手就是在作死。 程知节宿将,自然知晓要在战前敲打将士的道理。 「明日这一战,要提防对手的骑兵冲杀。」 骑兵冲杀很难,面对长枪的威胁战马会畏惧躲避。能冲杀的便是强军。 「阿史那贺鲁依旧没出现。」程知节百思不得其解。 「他应当在窥探。」贾平安觉得逃跑将军这个外号真心没给错。 程知节笑道:「他若是窥探,那便是胆怯之辈。」 众人心中一松。 「小心!」 外面有人在喊,接着军中有些乱。 「何事?」 程知节起身。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见到半截光明,半截黑暗的程知节,也愣了一下,「大总管,敌军的斥候刚才摸了过来。」 噗! 王文度吹灭了蜡烛。 贾平安深切怀念着当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说的时代。 一夜好睡,第二日起床,敌军的斥候就出现了。 「是袭扰,不必搭理。」 程知节看都不看。 吃了早饭,大军出营。 前行两里,大军停住。 程知节冷冷的看着前方。 两万敌骑正在集结。 「苏海政!」 苏海政抬头,「大总管示下!」 「你在前方指挥。」 「领命!」 「周智度。」 程知节的声音越发的令人凛然了,鬍鬚微微而动,目光如电。 第687页 「大总管示下!」 「你在左翼。」 「领命!」 周智度拱手领命。 「贾平安。」 「大总管示下。」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 「你在右翼。」 「领命!」 噗! 一阵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第655章 大胜,乌龟 哈殷看着唐军的阵列快速变化,贊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军,这变阵之快,我们不如。」 麾下沉默着。 「今日之战!」哈殷回身,目光炯炯的道:「唐军深入鹰娑川,一旦溃败,周围并无援军,所以这是个机会。」 「可汗今年一直在操练你等,在清扫那些部族的厮杀中,你等应当感受到了自己的强大,而今日便是验证的时机。」 他拔刀出鞘,「出击!」 马蹄声哒哒,渐渐的密集起来。 「敌军出动了。」 回纥人有些不安。 从成为大唐的僱佣军之后,他们就没怎么打过硬仗。可今日躲不过去了。 程知节冷冷的道:「骑兵护住两翼。」 以往唐军会让马军在后面待机,但若是让回纥骑兵在身后待机……程知节信不过。 不说反噬,特娘的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但两翼的骑兵容易成为炮灰。 登介带着骑兵到了右翼,看了贾平安一眼。 「弩手准备。」 贾平安没工夫搭理他。 「兄长,我去前面吧。」 李敬业不喜欢在中间蹲着,恨不能一人一刀冲杀上去。 贾平安摇头。 他在看着敌军。 开始很缓慢。 在靠近后,他们开始加速了。 「准备……放箭!」 弩箭飞了出去。 人仰马翻啊! 贾平安在看着…… 「是精锐!」 敌军没有丝毫犹豫,马背上的突厥人并未胆怯。 「准备好!」 「放箭!」 弓箭手一轮过,随即轮到了长枪。 咿律律! 再出色的操练,战马依旧会惧怕长枪。 战马减速! 「杀!」 前方长枪刺杀。 敌骑纷纷落马。 这便是大唐倚为长城的长枪阵,无数次经歷了各种对手的考验,从未让人失望。 「速度下来了。」 贾平安微笑着。 整个正面都在绞杀。 侧翼的回纥骑兵也接敌了。 登介率军在拼命的阻截着敌军的突入,双方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 战马嘶鸣,战士惨叫…… 双方一直在不断的绞杀着。 「武阳侯,回纥人顶不住了。」 大唐的步卒阵列依旧稳固,但右侧的登介部却扛不住了。 「武阳侯!」 他回头喊叫。 拉兄弟一把? 贾平安微微摇头,「告诉他,没有援兵,要不他战死,要不……我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绝望的登介疯狂发动了反击,猝不及防之下,突厥人竟然被击退了。 「废物!」 哈殷亲自策马过来,领军将领刚想解释。 刀光闪过。 哈殷环视周围,厉声道:「今日有进无退!」 突厥人返身再度冲杀而来。 正面,唐军的阵列坚不可摧。 左翼依旧如此,但回纥骑兵看着有些稳不住。 「告诉大总管,回纥人稳不住。」 此后的回纥人就像是一个奸商,跟着大唐四处出击,不断席捲一些部族来壮大自己……最后成功的取代了西突厥。 而这种奸商作风也一直延续了下去,霸气不足,但生意却做得飞起。 程知节看了左右两翼一眼,点头。 在这等时候没有任何调整的余地,唯有硬扛! 半个时辰后,右翼率先崩溃。 登介骂道:「挡住!挡住!」 可回纥人却潮水般的往后退。 登介绝望的回望贾平安。 「狗娘养的!」贾平安骂道。 「请示大总管,敌军士气如虹,右翼当发动反击,压制他们。」贾平安冷冷的道:「准备……」 数十高大军士拎着火药包出现了。 点燃引线,然后甩啊甩…… 敌军蜂拥而来,准备夹击右翼。 「可你们的正面就变薄了!」 贾平安摇头。 右侧的敌军兜了过来,他们就显得有些兵力不足,正面敌军随即自然而然的来填补这个空白。 程知节看到了这一幕。 「再等等!」 他想等敌军再薄一些。 身边有人说道:「大总管,右翼武阳侯那里就怕撑不住……」 在正面和侧翼的夹击之下,贾平安能不能稳住? 程知节摇头,「老夫说过,从吐谷浑之战后,他便能独立领军了,如何应对……老夫不管!」 「大总管,右翼武阳侯说敌军士气如虹,右翼当发动反击。」 「年轻人……悍勇!」此刻战局僵持,回纥人被打出了原型,若是一切不变,这一战胜负难料。 程知节点头:「他发现了敌军左翼的薄弱,有胆略……好孩子!」 哈殷也发现了这个弱点,但此刻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左翼的突破上。 第688页 「击破他们!」 贾平安的嘴角带着冷笑,「扔!」 数十个火药包被甩了出去。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贾平安拔刀,「反击!」 这里是突厥腹地,一旦打成胶着战,局势就会越来越危险。 远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里,那个逃跑将军此战依旧是遮遮掩掩的,没敢全军压上。但若是局势倾斜……或是僵持的太久,说不得他就要来了。 「闪开!」 步卒闪开了通道。 贾平安高举横刀沖了上去。 前方的敌军一怔,旋即高喊。 「唐军反击了。」 哈殷盯着贾平安,「击退他!」 李敬业跟着贾平安的身边,二人所到之处,敌军纷纷落马。 「挡不住!」 程知节眼中多了喜色,「准备!」 右翼率先压制了敌军,中路要准备出击了。 哈殷的眼中多了喜色,「吹号!」 呜! 呜! 呜! 敌军没动,那这个号角代表着什么意义? 贾平安抬头。 程知节抬头。 远方烟尘起! 「敌军有伏兵!」 程知节沉声道:「多少?」 「一万……两万余!」 程知节面色严峻,「全军备战!」 这股生力军上来,唐军危险了。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军中的骑兵数量不够,只需再来一千骑兵,他就敢发动总攻! 大唐远征,步卒们带了不少马,但都算不得好马,不能沖阵。好马要精心伺候,一路上要少骑乘,各种精料餵养…… 这就是祖宗! 所以骑兵数量大了之后,辎重会拖垮他们。 「敌军两万余!」 正在拼命凿穿敌军的贾平安喊道:「侧击!」 此刻退回去来不及了,敌军蜂拥而上,想缠住他们。 「大总管,武阳侯率部迂迴过去了。」 王文度看了一眼,「他这是想……从侧面给敌军援军一下?三百骑……」 这是豁出去的一击! 左侧山岭遮住了五百骑。 苏定方在看着战场方向。 「烟尘!」 他看到了后方的烟尘。 作为一个老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回身道:「上马!」 不会少于两万骑! 苏定方上马,带着五百骑冲过了山岭。 「苏总管,敌军两万余!」 苏定方已经看到了。 「我军……右翼崩溃了,但……右翼打穿了敌军左翼。」 这是互相打穿吗? 但唐军的步卒顽强的堵住了敌军在右翼的包夹,甚至在驱赶他们。 那三百骑击穿了敌军右翼后,随即沖向了敌军的援兵。 「小贾三百骑就想击溃敌军吗?」苏定方策马疾驰,「老夫今日领军五百骑,无所惧……」 「哈哈哈哈!」 程知节在阵中已经看到了苏定方的出击。 「老苏!」 苏定方被压制二十余年,可那股子悍勇的劲头还在。 但你六十四了啊! 也就比老夫小三岁! 程知节的目光骤然锐利。 贾平安带着三百骑沖了上去。 他知晓此战唯一的机会就在于击溃后续的敌军。 但三百骑…… 双方不断接近。 贾平安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战例,最终化为一个字:杀! mmp!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横刀挥斩,他率先冲杀了进去! 「绞杀了他们!」 敌将冷冷的道。 可贾平安带着三百骑却从侧翼冲杀了进来。 挡不住! 他抬头喊道:「跟着我!斩杀敌将!」 所谓擒贼先擒王,要想击溃敌军,最好的法子就是斩杀敌将。 对面,苏定方的马槊抬起,斑白的鬚髮贲张,「当年老夫两百骑大破突厥牙帐,老夫依旧未老,你等可敢战吗?」 五百骑高唿,「战!战!战!」 士气如虹。 呯! 苏定方率军冲杀了进去。 六十四岁的老将在冲杀。 在这个时代,许多六十多岁的人都已经步履蹒跚了,可他却…… 马槊轻松刺死敌军,苏定方甚至还有余力观察战局。 「是个老将!」 两个突厥勇士沖了过来。 马槊灵活的在空中转向,枪桿子弯曲,随即回弹。 呜! 呯! 一个突厥勇士的脸部被重重一击,惨叫着落马。 马槊旋即借着回弹的力量,轻松把另一人刺下马来。 如庖丁解牛! 苏定方死死的盯着敌将,不断冲杀。 「唐将来了!」 右侧来的苏定方,左侧来的是贾平安。 苏定方马槊横扫,前方就像是拨草般的……那些突厥人纷纷落马。 贾平安看呆了一瞬,差点被一刀砍死。 这特娘的……六十四岁的老将啊! 他竟然…… 贾平安生出了好胜心,「敬业!」 李敬业冲上来,和他并肩冲杀,速度马上就提升了一截。 此刻他已经能看到苏定方了。 第689页 斑白的鬚髮被鲜血染红,那双虎目中全是杀气。 敌将已经慌了,「护着我!」 冲上去的两个突厥人甚至都不能阻碍苏定方片刻。 他策马冲过来,敌将挥刀。 马槊轻松的格挡,随即挥砍。 锋锐的槊刃轻松割开了脖颈。 苏定方策马上前,单手拎住了敌将的头颅。 回身! 目光睥睨! 「万胜!」 「万胜!」 「万胜!」 贾平安没赶上斩杀敌将,恼火的一刀剁了旗手,大旗跌落。 程知节大喜,「全军出击!」 败了! 敌军在逃窜,前方八百骑兵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只能跟随追杀。 一直追杀了二十里,这一路到处都是兵器战马旗帜等东西,丢的满世界都是。 「人呢?」 贾平安一边砍杀,一边诧异的道:「那些人丢了马,难道步行跑了?」 突厥人都爆发了小宇宙? 最后一股敌军消失在前方,程知节率领大军来了。 苏定方和贾平安回身相迎。 「老苏!」 程知节大笑道:「此战你可为首功。」 五百骑斩杀敌将,六十四岁的苏定方威武! 此刻的苏定方光芒万丈。 贾平安由衷的为他高兴着。 此战后,苏定方将会成为独领一方征伐的大将。 也就是程知节这个级别。 在后续的岁月中,他一直征战到了七十余岁,战功赫赫。 贾平安目光转动,发现王文度在和程知节说话。 他的脑海里渐渐的多了些别的东西…… 王文度很严肃的道:「大总管,我军此战虽胜,可我军的伤亡也不小。如今我军深入突厥腹地,阿史那贺鲁就在周围窥探,一旦发现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冲杀,烧掉我们的辎重……」 程知节在沉吟。 在他看来,此战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大胜了。 而且先前的一战中能看出突厥人战斗力的提升,再深入…… 王文度的脸色渐渐变得严厉,「老夫以为,咱们应当结阵缓缓而行,把辎重护在大军中间,如此以策万全……」 程知节目光闪烁。 贾平安偷偷靠近。 王文度没注意他,而是在盯着苏定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嫉妒。 「大总管,还请决断。」 王文度竟然敢逼迫程知节? 贾平安觉得程知节该给他一耳屎。 但…… 「老夫……」 程知节竟然在犹豫。 王文度淡淡的道:「不可轻敌啊!若是不小心全军覆没于此,大总管可能担得起?」 苏定方正在指挥打扫战场,声若洪钟,精神抖擞,压根看不出厮杀了一场的疲惫。 再让他立功,此人归去后定然能成为独领一方的大将。 王文度冷冷的道:「大总管,护着辎重,小心谨慎,随时准备迎敌,有功,但也得无过才好。」 mmp! 贾平安听出来了,这厮是在劝说程知节小心谨慎的结阵而行,如临大敌般的而行。 程知节微微点头。 贾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军中。 没多久有人来传达了程知节的将令。 「大总管令全军不解甲衣,都骑马结阵。」 这几战缴获了不少战马,此刻人手一匹还有多余,步卒瞬间变骑兵。 但这样不行啊! 这样结阵就是乌龟,还怎么杀敌? 「有突厥人窥探!」 左边来了十余骑,勒马看了唐军一眼,也不走,就这么缓缓跟着。 狼群战术! 不,是保持接触。 阿史那贺鲁压根就没出现! 大军结阵缓行,速度慢的和乌龟一般。 晚些宿营,李敬业来寻贾平安。 「兄长,哪有这般行军的?大总管这是何意?」 「大总管谨慎。」 李敬业骂道:「耶耶看那个王文度的眼神不对,弄不好就是他弄的鬼。」 心思简单的人往往直觉灵敏。 一旦追击,作为前军总管的苏定方就是不二人选,程知节跟在后面策应。 苏定方今日一战惊破了多少人的胆子,再追下去…… 王文度是副大总管,本就有监督牵制程知节的职责,他提出了要求,程知节必须要考虑。 可这样战机就消失了啊! 贾平安的脑子里缓缓出现了一个信息。 ——副大总管王文度害其功。 后面呢? 为啥我不是歷史专业? 贾平安闭上眼睛。 身边鼾声大作。 李敬业躺在他的床铺上睡着了。 这个憨货! 贾平安在想后续。 他知晓此战后程知节声名扫地,虽然被赦免,可也无颜面对一干老将,从此就蹲在家里熬日子。 这样是得了善终,可特娘的却是晚节不保! 王文度呢? 王文度最终的结局贾平安不知道,但作为那只黑手,不严惩他,军中的兄弟们不会答应。 老程啊! 他这是老毛病发作了。 一个沖阵无敌的悍将,在功成名就后,在崔氏的劝导下,他学会了明哲保身,学会了蛰伏…… 第690页 老夫不冒泡,老夫谨言慎行,谁还能把老夫怎么样? 先帝信任他,李治信任他,把自家的安全都交给了他来护卫。 这样的程知节固然牛逼。 但有个问题,从玄武门之变后,程知节就没怎么好好的领军出征过了。 当年他亦是带领马军沖阵的悍将,所向无敌。可这些年却变成了官僚。 老程! 贾平安有些痛心疾首。 怎么弄? 关键是王文度后续又弄了什么手段? 第二日,大军出发。 将士们都披甲骑马而行。 天气冷的让人无语,唐军的行军路上死气沉沉。 苏定方忍不住了。 他从前方而来,准备寻程知节说话。 贾平安拦住了他,摇头,低声道:「我去。」 苏定方一怔,旋即骂道「苟日的世道!」 贾平安进了中军,王文度正在说话。 「……陛下知晓你悍勇,却担心你轻敌,所以给了老夫密诏,让老夫节制你!」 王文度神色严肃。 程知节迟疑了。 「大总管当一言而决!」 王文度厉喝。 内部先乱了,这特娘的打什么? 见到贾平安来了,王文度冷冷的道:「且退去!」 我退你娘! 贾平安拱手,「大总管,陛下令我军出征,临行前交代要让以杀敌为要,如何会担心你轻敌?」 李治都说了此战要尽量多的歼灭敌军,怎么会担心程知节轻敌? 程知节这些年谨慎有余,怎么可能会轻敌? 李治若是连这个都看不清,这个皇帝迟早完蛋。 「大胆!」 王文度厉喝道:「来人,拿了贾平安。」 若是苏定方来说,王文度定然不敢说拿人。 但贾平安…… 贾平安看着他,轻蔑的道:「陛下令大总管领军,怎会让人持密诏挟制?王文度……你矫诏!」 第656章 白髮飘飘 矫诏! 这个词炸的周围的人面色大变。 矫诏就是死罪! 但…… 王文度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贾平安盯着他的咽喉,心想从这里下刀应当一刀毙命吧。 这个狗东西,胆大包天! 一些记忆被翻起。 ——又矫称别得旨,以知节恃勇轻敌,委文度为之节制,遂收军不许深入。士卒终日跨马被甲结陈,不胜疲顿,马多瘦死。 战马不能长期骑乘,那等长期披甲骑马的,战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的累死。 王文度喝道:「还不拿了此人!」 身后出来两个军士。 「谁敢拿我兄长?」 一声虎吼,李敬业来了。 他盯着王文度,冷冷的道:「大总管都未曾说话,你就越俎代庖……阿翁说人越心虚就越喜欢虚张声势,我看你便是。」 这个铁憨憨啊! 贾平安冷笑道:「若是你有密诏便拿出来,贾某好歹也见过陛下的诏书,来,让我鑑定一番。」 「密诏不可示人!」 王文度冷笑,有恃无恐。 所谓密诏,必然是见不得人的。 ——皇帝不信任程知节,所以给了密诏挟制他。 传出去皇帝的脸都丢光了。 此人的心思颇为周密啊! 贾平安拱手,「大总管,下官请示领军追击!」 苏定方上前,「大总管,还请决断。」 程知节木然,良久道:「缓缓而行。」 老程! 贾平安心中失望。 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老夫断言这便是矫诏,当拿下王文度!」苏定方鬚髮贲张,「若是不信,大总管可写了奏疏,快马报给长安查验。」 若是用军中的驿站系统,从这里到长安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一月不到! 程知节摇摇头。 ——知节不从! 「嘿!」 苏定方跺脚,死死地盯着王文度,「小人,你且等死吧!」 可谁会主动和皇帝提这事儿? ——陛下,听闻您给了王文度一封密诏,用于挟制程知节? 谁会问? 苏定方! 王文度心中微颤。 贾平安! 贾平安冷冷的道:「若是因你一人而导致此战无功而返,你可知后果?」 他转身离去。 苏定方随即来寻他。 「王文度看着老夫的眼神不对劲。」 同样是蛰伏,程知节变成了老油条,而苏定方却老而弥坚,最后名垂青史。 程知节…… 若非后世那莫名其妙的三板斧,他的名气应当没苏定方大。 贾平安可以撒手不管。 苏定方也能撒手。 贾平安一战破咽城,斩首三万余;第二战在右翼指挥,果断击穿敌军左翼,随后侧击敌军援兵,和苏定方一起大破敌军。 他们二人可以撒手不管,有了先前的争执,回到长安后还能加分。 但这一趟就白来了。 「老夫不甘心!」 苏定方幽幽的道:「老夫二十余年无所事事,陛下登基,老夫这才得了杀敌的机会,每一战……小贾可知老夫的想法?」 第691页 贾平安摇头。 苏定方此人烈如火! 不愧是苏烈! 苏定方微笑道:「老夫六十四了,还能活几年?人生在世啊!小贾,切记莫要虚度,那二十余年里,老夫每日都在琢磨兵法,琢磨大唐的敌人……老夫把每一战都当做是老夫的最后一战,你明白了吗?」 每一战都是老夫的最后一战。 贾平安点头,「不辜负每一日!」 「对。」苏定方赞许的道:「你倒是聪慧。」 「有人活了百岁,每日浑浑噩噩。有人活了百岁,每日蝇营狗苟。有人活了百岁,每日煎熬……浑浑噩噩不知所以;蝇营狗苟最终不过一场空;每日煎熬,煎熬的是自己……」 贾平安笑了笑,「皆是虚度。」 「小子一番话,让老夫以为你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苏定方诧异的道:「你如何领悟了这些?」 呃! 后世我被社会毒打的太多了啊! 各种毒打,换着姿势毒打。 社会逼着你进步,逼着你去思索。 苏定方骂道:「王文度那个小人,老夫断定他这是嫉妒!」 所谓兵法,实则就是琢磨人心。 你把人心琢磨透彻了,对方将领的想法也八九不离十。 苏定方轻松就琢磨出了王文度的用意。 「此事有些麻烦。」 苏定方头痛的道:「大总管统军,他的话便是军令,谁敢违背?」 「可若是不违背……」 贾平安真心想撒手不管。 但想到程知节歷史上的结局,他不忍。 老程对他不错。 做人,不要只想着利己,最终心中都是自己,你会发现自己格外的丑陋。 你还得利人! 老程…… 苏定方嘆道:「回去老程怕是要解甲归田了。他归个屁的田,多半是回家饮酒后悔,最后郁郁而终。」 果然,苏定方猜到了结局。 「老夫想出手,可你要知晓,前军总管和大总管发生冲突,大军顷刻间就乱了。」 大将之间爆发冲突,军心会乱。 贾平安微笑道:「苏公。」 「小畜生!」苏定方骂道:「你从未称唿老夫为公,今日这是想坑谁呢?」 贾平安嘿嘿一笑,「苏公,你觉着卢公对我如何?」 苏定方的眼中多了回忆之色,「他对你不错,恍若子侄。」 「如此我若是悄然领军前出……」 苏定方身体一震,「你想冒险救老程?」 我也不想,可却不能坐视老程扑街! 「若是一切不变,这一战就算是彻底的完了,回去卢公逃不脱罪责。」 苏定方看着他,良久说道「这竟然是唯一的法子。」 「你不能动,唯有我……我年轻,卢公多番照拂,就算是想抽死我,可也得等寻到我再说。而且他必然不会揭穿此事,会说……」 贾平安狡黠的道:「他会说是自己的将令。」 苏定方拍了他一巴掌,「你带着五百骑去。」 贾平安微微一笑。 这个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圆谎。 你想私自率军出发,可将令呢? 必须得有总管的将令。 苏定方是前军主管,在许多时候可以自行决定行止。 苏定方突然一惊,「你莫非就是在等着老夫?你无法单独带兵出去,唯有老夫能悄然给你这个方便……小畜生!」 老司机竟然被菜鸟给耍了。 苏定方一巴掌把贾平安拍了个半身不遂,骂道:「等着机会。」 晚些,苏定方寻了程知节,说是让五百骑兵去前方哨探。 「多了吧?」 王文度真的把自己当做是持有密诏的人了,代替程知节发号施令。 这笔在作死! 贾平安在后面看着,心中冷笑。 最后苏定方得了三百骑。 「小贾,你带着他们出发。」 苏定方说的很含煳。 出发,去哪里? 没人说。 贾平安领命,低声道:「敬业,跟着。」 三百骑前出,消失在视线中。 程知节嘟囔道:「怎地老夫心中不安。」 王文度目光闪烁,「不该哨探,结阵自保才是正理。」 苏定方在边上听到这话,不禁把牙齿都差点咬碎了。 皇帝派这个小人来作甚? 胆小如鼠! 嫉贤妒能! 到了下午。 「武阳侯呢?」 王文度皱眉:「哨探也该回来了!」 程知节心中一个咯噔。 小贾莫非是遇敌了? 不对,遇敌的程序该是先令人回禀,随后是厮杀还是撤离再说。 程知节的眼皮子在狂跳。 但他很谨慎的没说话。 王文度越看越觉得不对。 「难道是遇敌了?可他遇敌为何不禀告?」王文度的眼中多了妒色,「年轻人立下些许微功就飞扬跋扈,该严惩!」 同样是针对他,王文度不敢冲着苏定方这等宿将动手,但贾平安这等年轻将领却无所顾忌。 苏定方淡淡的道:「小贾立下的军功……你可比得过?」 王文度的脸红了。 他原先是水军副都督,大唐的水军要大放异彩得等到白江口,刘仁轨一战大破倭国水军。 第692页 程知节看着苏定方,面色微变。 他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定方随老夫去前面看看。」 二人策马前行,程知节说道:「后面的离远些。」 随行护卫的骑兵放慢了速度。 程知节低声道:「你和小贾弄了什么?」 苏定方看着他,「王文度定然是矫诏,可你却觉着不管是真是假,听了总是没错……可你却忘记了此战的初衷是杀敌。不杀敌,咱们从长安来这里作甚?看风景?」 他骂道:「卢公,醒醒!若是此战无功,回到长安你以为陛下只会处置王文度?你是大总管啊!」 程知节木然。 明哲保身程知节。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个老程……以后怕是没机会领军出征了。 大将最忌讳的便是优柔寡断,更忌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苏定方心中难受,「老夫想着不对,就令小贾领三百骑去追击。」 「不是你!」 程知节的脸因为怒火而通红,「你不敢触犯军律,唯有小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他竟敢私自出兵,被知晓了……最少削职为民。而你却不知轻重为他遮掩。难怪你主动提什么哨探之事……」 苏定方有些紧张,但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卢公,小贾是为了你!」 这话就像是锤子,一锤一锤的敲打在程知节的脑门上。 「我与他都立下大功,可你呢?」苏定方咬牙切齿的道:「可你却裹足不前,就为了一个矫诏……回到长安陛下会如何处置你?定罪下狱,就算是陛下优待老臣,可你还有脸为官?六十多了,你想晚节不保吗?你想让子孙成为天下的笑话吗?」 程知节回身。 「老夫就知晓那个小畜生胆大包天,老夫就知晓……」 他的嵴背弯了下去。 王文度迎了过来,目光炯炯的道:「大总管,贾平安失期,当严惩!」 程知节看着他,眼神苍凉。 老夫老了老了,竟然要面临这般抉择。 他一字一吐的道:「老夫令贾平安率军追击哨探,大军歇息一夜,明日开始……全军追击!」 王文度的眼中多了怒色,「大总管是想违诏吗?」 程知节不答。 一路追击。 恆笃城。 大军到时,乌压压一片人跪在城外。 「我等请降。」 「小贾来过了。」 两名骑兵在前方迎了过来。 「大总管,武阳侯领军至此,城中的敌军出城请降,兵贵神速,武阳侯便丢下了他们。」 王文度的眼中闪过狠色,「咱们无法带走他们,可等走了之后,他们定然会重新反叛,当全数杀了,夺了他们的财货!」 这是老军阀作风,程知节再熟悉不过了。 苏定方骂道:「如此杀降,我等倒是成了贼人,如何有脸说是为国讨贼?」 程知节不语。 ——文度竟杀之,分其财,独定方不受。 那两个骑兵的眼中多了惊讶之色,其中一人说道:「大总管,武阳侯说杀降便是自寻死路。他还说……」 程知节喝道:「他还说了什么?」 那骑兵说道:「武阳侯问……大总管的卵子可还在?」 腾! 程知节的老脸红的像是一块红布! 从王文度说自己有密诏开始,军中几乎就是他在做主,程知节唯一一次做主便是令全军不再小心谨慎的结阵而行,而是快速追击。 你可还是男儿? 没卵子的是什么? 是特娘的内侍! 王文度大喜,「此人大胆,可令人去追赶拿下,当即斩杀也无事。」 老程,你都被说成是没卵子的男人了,你还能忍? 王文度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从开口说有密诏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就疯狂吧。 程知节突然笑了。 「小子无礼!」 王文度心中暗喜。 可程知节却吩咐道:「纳降,弄些食物,随后出发。」 众人进去安排,程知节也不进城,就在外面踱步。 「大总管,吃些吧。」 有人送来了干饼。 程知节摇头。 他在看着远方。 「当年老夫跟随李密,执掌骠骑。后来被王世充俘获,归顺了他,可王世充小人也,为人不堪之极,老夫与秦琼随后投奔了大唐,高祖皇帝令我二人跟随先帝……」 程知节嗤笑一声,「老夫出身也不低,家中四代为官,可高祖皇帝的身边俱是世家子弟,哪有老夫的位置。随后老夫就追随先帝,每战必举旗先登……那时……」 那时的他豪勇,堪称是无敌勐将。 「可从何时开始,老夫就变了?」 程知节眯眼想着,「是……是玄武门之变后吧,先帝对老夫委以重任,后来更是看守宫城北门……富贵已极了,那时候老夫便生出了此生就此而已的心思。」 苏定方在后面默默的听着。 「定方,你蛰伏的这二十余年,便是老夫富贵已极的二十余年。」 苏定方沉声道:「老夫也曾有怨言,老夫觉着不公,后来就反思……老夫这二十余年来一直在反思,越反思就越后怕,若是当初没有这二十多年的压制,老夫怕是会越走越远,就如同是薛万彻!」 第693页 薛万彻便是跋扈的典型。 「你为何不说尉迟敬德?」程知节淡淡的道:「尉迟敬德在玄武门之变后,觉着自己乃是首功,别说是什么长孙无忌,他连宗室都不放在眼里,当着先帝的面就饱以老拳……后来被先帝警告,躲进了家中不敢出门。」 「尉迟敬德……他当年志得意满,卢公……」 「老夫何尝不是志得意满?所以觉着守住这些就够了。加之尉迟敬德躲在家中不出,老夫也后怕不已。」 从未有什么推心置腹的帝王,当你威胁到了他的权力时,心腹转瞬就会成为仇敌。 「所以老夫需谨慎再三。」 程知节突然笑了,「小畜生,竟然骂老夫是没卵子的内侍,回头老夫再收拾他。」 苏定方不语。 风吹来,程知节的脸颊冰冷,却纹丝不动。 「这些年,卢公,你觉着自己有卵子吗?」 苏定方的声音很平静。 没有! 「差不多三十年了吧。」 程知节笑道:「小贾这是担心老夫依旧不醒,所以说了重话,老夫……」 他回身,王文度正在走来。 「为何不杀了他们?」 王文度喋喋不休的道:「这些人转身就会投靠阿史那贺鲁,此后变成咱们的对手……里面有许多财货,杀了他们,那些财货分了。」 程知节在看着他,目光平静。 王文度继续说道:「军中的兄弟大多疲惫,杀了他们,就此在城中歇息一阵子,随后迴转……大总管,你若是跋扈,老夫可有密诏在,到时候……」 「到时候什么?」 程知节问道。 王文度愣了一下,然后勃然变色,「莫要逼老夫拿出密诏。」 拿出密诏就代表着此事不可挽回,王文度随后就会夺了指挥权。 程知节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很是轻蔑,「老夫纵横天下时,你还是个蠢货。你喋喋不休的说什么密诏,老夫不是怕你,而是敬畏陛下。可你真以为老夫便是个蠢的?哈哈哈哈!」 王文度面色大变,「你要作甚?」 程知节噼手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的极重,王文度踉踉跄跄的连退几步。 「老夫想杀人!」 横刀出鞘,闪电般的斩杀而去。 王文度骇然。 「程知节,你……」 横刀搁在了王文度的脖颈上。 程知节轻蔑的道:「就凭你,也配威吓老夫?」 他一脚踹倒王文度,嘶吼道:「全军集结,跟随老夫杀敌!」 那些正在搜索财物的将士抬头。 那些正在瑟瑟发抖的突厥人抬头。 一个白髮老将在城门外嘶吼! 大风骤然而至。 白髮飘飘! 第657章 马踏联营,一骑当千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三百骑兵在跋涉。 骑马是没法骑马的,此刻马匹是宝贝,要小心翼翼的保护好。 这一路他们追上了几股敌军,一一击溃,缴获不少,战马越来越多,但养不活啊! 呯! 一匹驮运粮草的战马倒下。 「割了!」 贾平安回头,有人去把马腿割了,贾平安骂道:「割里嵴啊!」 「里嵴……」 一群棒槌。 贾平安刚想出手,前方有人喊道:「武阳侯,发现踪迹!」 擦! 贾平安心中激动,急匆匆的过去。 「在何处?多少人?」 「就在前方,看到咱们之后就跑,可跑不了,马不行了。」 「兄弟们,抢一把!」 贾平安带着人疾走,当看到了数百骑在四散而逃时,喊道:「杀一个算一个,拿几个俘虏问话。」 战马沖了上去。 地面积雪到了马蹄上面一些,马蹄翻飞,带起雪花飞溅。 养精蓄锐的唐军宛如勐虎下山,轻松击溃了对手。 几个俘虏跪在雪地上,有人在拷打。 贾平安翻看了缴获。 「没什么粮食。」 突厥人都是穷鬼。 李敬业揪起一个看似头领的男子,噼手一巴掌抽去。 卧槽! 满口牙少说喷了大半出来。 那脸随即肿的和猪头似的。 一个军士好心提醒,「小公爷,这等用刑要紧的是疼,一巴掌他不怕呀!」 男子喊道:「我说……我说……」 呯! 李敬业简单粗暴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说话。」 男子问道:「说什么?」 是啊! 我没问。 李敬业又拍了他一巴掌,男子呯的一声被拍跪在地上。 「耶耶不问你就不说?」 男子被吓坏了,「我说,我说……可汗就在前方……」 贾平安走了过来。 「多远,方向。」 「前方往右边去,大约三十余里。」 贾平安目光转动,「继续拷问其他人。」 这等事儿不可轻信。 一阵拷打后,得了几份口供。 「就在右边。」 「活该老子立功,哈哈哈哈!」 贾平安猖狂的笑声中,唐军出击。 「留下两人去给大总管报信,就说耶耶去立功了。」 第694页 阿史那贺鲁就是个含羞草,一旦被他嗅到不对的地方,说不得转身就跑了。 一直到了下午,才看了些人马活动的痕迹。 「停住。」 贾平安叫停了麾下,「包东,雷洪!」 「武阳侯!」 这两个此次跟着出征也算是遭罪了,满脸口子,回家婆娘娃多半都认不出来了。 「白衣服可带了?」 「带了麻衣。」 「穿上,你二人隐蔽接近观察。」 麻衣胜雪,穿上后,在这个环境里隐蔽没有问题。 二人换上麻衣,随后还弄了麻布包住脸部,只余下双目露出来。 相互检查后,二人上马而去。 「弄些干粮吃。」 贾平安先给阿宝吃了,然后心痛的把地面的雪弄干净,把它的马蹄擦干。 随后他吃了两张饼,外加一块咸菜,以及一块肉干。 肉干很咸,贾平安皱着眉吃了。 在外面补充盐分就靠咸菜和肉干。 李敬业吃的很是酣畅淋漓:一口下去,发达的咀嚼肌奋力的把干饼咬成屑,随后再来一小口咸菜,美滋滋的咽下去。 贾平安只吃了两张饼,这货吃了五张,还意犹未尽的舔舔手上的饼屑。 「吃货!」 贾平安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老程来不来? 贾平安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要是不来…… 三百骑去突袭阿史那贺鲁。 包东和雷洪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就在前方,七里之外。约有三五万人马。」 雷洪解释道:「地方太大,我等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数不清。」 「养精蓄锐。」 众人开始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发。」 包东吸吸鼻子,「武阳侯,三百啊!」 三百骑去突袭阿史那贺鲁。 贾平安活动着身体,「三百骑便三百骑,我大唐男儿哪一次不是以少击多?此次也不例外。」 阿史那贺鲁始终是大唐的一个隐患,这些年一直在不断袭扰西域等地,加之吐蕃人的存在,让大唐很是头痛。 一战击溃他! 「其实可以等大总管他们来了再动手。」 有人低声说道。 「阿史那贺鲁是个狡猾胆小的,他既然知晓大唐来了,哪里会在此处久留?草原浩大,若是跟丢了,下一次何时能抓到他的踪迹?」 贾平安看着这些军士,心想不知多少人能脱颖而出,成为未来的将星。 「我便给你等说说这个局势。」 贾平安可是冉冉升起的将星,他的分析就是在传授兵法。 三百骑人人聚精会神。 连包东和雷洪也是如此。 唯有李敬业懒懒散散的。 「吐蕃在盯着大唐的陇右,进而想切断河东走廊,目的却是攻伐西域。阿史那贺鲁被打的屁滚尿流,也不敢再去北方讨野火,于是一心往西域来,两边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夺取安西。」 一个军士低声道:「武阳侯,安西这般好?为何不直接往长安这边攻打?」 贾平安笑了笑,「长安这边驻守着最精锐的府兵……大唐对外用兵为何兵力不足?便是因为补给艰难。若是他们往长安来,那就是自寻死路。而安西……西域有钱。」 「从长安一直到遥远的西方,存在着一条商路,叫做丝绸之路,这条路连接了无数势力和国家,为了挣钱,那些商人络绎不绝的往东方来,每年巨量的货物和钱财都在这条路上被交易……知晓能给大唐带来多少好处吗?」 众人摇头。 「数不清的好处。」 若是操作得当,甚至还能让大唐的商税成为帝王不舍的心头肉。 「吐蕃才将被击败,若是再把阿史那贺鲁击败,大唐在西域就暂时没了对手……」 贾平安在昏暗中笑了笑,「想想,大唐在西域没了对手,大军闲着作甚?」 「打西域诸国!」 这个没前途! 「打高丽!」 众人沉默了一下。 贾平安微微一笑。 李治对高丽一直在虎视眈眈,可吐蕃和突厥却一直让大唐不得安宁。 若是此战让阿史那贺鲁元气大伤,那么…… 高丽! 「兄长,若是征伐高丽,你最想做什么?」 李敬业的身材高大,在夜里就是个灯塔,走在最前方。 「做个建筑工匠。」 「建筑工匠?」 「对,修些高大的建筑,越高大越好。」 …… 凌晨。 营地聚在一起,雪花飘飘而下,两个突厥人裹在羊皮里瑟瑟发抖的打盹。 牛羊聚在了一起,不时有些动静传来。 整个营地都在沉睡。 按照阿史那贺鲁的安排,明日将再度出发,往更远的地方去。 一个帐篷里,两个部族小头领睡不着,正在说话。 「可汗说了,明日就出发,这一去……会去哪?」 「哪都行,只要避开大唐的军队。」 「我不解的是……明明打不过大唐,为何还要屡次挑衅?」 「不挑衅……谁会跟着可汗?咱们突厥人歷来佩服悍勇之人,可汗一边挑衅,一边躲得远远的,除非有把握,否则就不决战。如此再怎么打都无事。另外,你没留心……可汗专门派那些和自己不对付的部族去前方。」 第695页 沉默了一阵后。 「可汗这是借刀杀人!」 「对,所以你莫要小看了可汗,手段厉害啊!」 「睡吧。」 「好,睡了。」 帐内渐渐多了鼾声。 这个营地里,鼾声此起彼伏。 贾平安就在营地外,低声道:「大军的营地怎么藏都藏不住,靠近些全是鼾声。」 众人都在等候命令。 「武阳侯!」 一个队正上前,「有兄弟落马伤了手臂,一直没吭声。」 贾平安去看了看,手臂都肿了。 「这是骨头伤到了。」 那军士低头,「我能跟上。手臂伤了,我还有左手……」 队正骂道:「你左手噼砍,弄不好就会砍伤自己人。」 军士难为情的道:「包说咧。」 包说咧:别说了! 贾平安皱眉,「可以跟着,不过在中间。」 这时候把他丢在这里,回过头不是被冲散砍死,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望天。 众人活动着身体。 「包东,那两个火药包拿出来。」 贾平安狞笑着,「跟着耶耶,咱们去叫阿史那贺鲁起床撒尿!」 众人牵着马缓缓而行。 李敬业死皮赖脸的要抢夺点火药包的权力,贾平安黑着脸,「扔不好,回长安一个月不许看胡女甩屁股!」 李敬业点头。 渐渐靠近了营地,贾平安举手,众人止步。 「准备!」 打火的声音在晚上不小,幸而有风…… 包东点燃了引线,发现李敬业已经开始甩了。 李敬业甩的比较豪放,一圈接着一圈。 贾平安勐地挥手。 日…… 包东的火药包摇摇晃晃的飞向了两个帐篷的中间。 而李敬业的…… 贾平安伸手挡在眉上,抬头跟随着…… 操蛋! 这娃竟然是个扔手雷的好手! 「上马!」 一个突厥人出来方便,一边迷迷煳煳的走,一边抬头。 「有火星?」 火药包落在了他的脚边。 「咦!这是天上的好东西!」 突厥人欢喜的抱起来,伸手想去触摸燃烧的引线。 引线嗤嗤嗤……一路烧了进去。 「怎地跑了?」 轰! 轰! 爆炸声中,马蹄声骤然而起。 整个营地都被炸醒了。 贾平安喊道:「喊老天降下雷霆……」 「老天降下雷霆!」 那些突厥人慌乱冲出帐篷,旋即被冻的瑟瑟发抖。 「老天爷降下了神罚,快跑!」 乱了! 那些人衣衫不整的冲出来,随即就撞上了其他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 「杀!」 贾平安弯腰,横刀挥舞。阿宝轻松的撞飞了一人,接着径直往里沖。 黑夜中,这些骑兵就像是天兵天将,一下就让突厥人崩溃了。 「跑啊!」 这便是炸营! 「驱赶他们!」 贾平安打马疾驰。 阿史那贺鲁被惊醒了,他还在发蒙,外面冲进来一人,「可汗,外面乱了,说是神罚!」 「快!」 他的侍卫进来了,赶紧服侍他穿衣披甲,身边侍寝的女人在瑟瑟发抖。 阿史那贺鲁披甲,接过长刀出去看了一眼。 那些突厥人在狂奔,四面乱跑。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马蹄声。 「是唐军!」 凭着经验,他断定是唐军夜袭。 「聚拢,让他们向这边聚拢!」 那些侍卫在拼命地拦截叫喊。 「可汗在这里,聚拢!」 可没人听他们的。 有人甚至拔刀就砍。 「救命啊!」 「快跑!」 阿史那贺鲁看着这一幕,身体摇晃了几下,「噗!」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可汗!走!」 一群侍卫来了。 「可汗!」 侍寝的女人穿衣追了出来。 「贱人!」 阿史那贺鲁一脚踹翻她,心中的绝望难以消除,拔刀砍去。 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他舔了一下,疯狂的道:「他们人不多,快,集结起来,弄死他们!」 众人寻来了战马,阿史那贺鲁上马…… 站得高,看得远! 他看到了整个营地。 到处都是人在跑。 突然一处火头起,接着火头渐渐密集。 借着火光,他看到了一队骑兵正在砍杀驱赶着那些混乱的人群。 他的眸子一缩,「是唐军!」 「集结起来!」 阿史那贺鲁知晓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击退唐军。 「三百骑!」 有人喊道:「可汗,他们就三百骑!」 阿史那贺鲁集结了五百余人,肃然道:「我将会冲杀在前!」 众人凛然。 在一片逃跑的人群中,逆行的阿史那贺鲁一行格外的惹人注目。 「跟着可汗去杀敌!」 那些侍卫在嘶吼。 有人跟随,人越来越多。 「把他们打下去!」 贾平安的眸色疯狂,「跟我来!」 第696页 这是此次厮杀最重要的地方,击溃敌军的反抗,随后就是任你宰割。 贾平安一路冲杀上去,阿史那贺鲁竟然在前方,二人一刀而过。 好刀法! 「唐将不过如此!」 阿史那贺鲁狂喊,想给麾下打气。 将领基本上是最强大的,剩下的…… 一个身板宽厚的不像话的唐军沖了过来,狞笑着…… 「耶耶李敬业!」 阿史那贺鲁准备一刀斩杀了此人。 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浑身都是力量。 挥刀迅捷如闪电。 我找回了勇气! 阿史那贺鲁双目炯炯。 敌人在格挡。 我当一刀噼开……随后收割他的人头。 铛! 他只觉得手腕巨震,接着长刀就飞了出去。 「救我!」 阿史那贺鲁狂喊。 一个侍卫冲过来。 只是一刀就被了结了。 这是个无敌的悍将! 就像是打游戏碰到了一个对手,开始以为对方是个青铜,可一交手…… 你特娘的竟然是王者! 阿史那贺鲁忘记了自己冲杀在前的誓言,借着侍卫的阻拦转身就逃。 「阿史那贺鲁逃了!」 这一逃引发了更大的慌乱。 那些突厥人争相往外逃,无数人被撞倒,被推倒,随后被踩成烂泥。 阿史那贺鲁就在人群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唐军正在紧追不捨。 「阿史那贺鲁,你往哪逃?」 一个突厥人回首一刀,那唐军轻松的把他噼斩下马,轻松的就像是和一个孩子在搏杀。 我的神! 贾平安从侧面驱赶着一队刚聚集起来的突厥人过来,一路从侧面杀了进去。 「阿史那贺鲁!」 杀了他! 突厥将会混乱不堪,随后的几年再也无法成为大唐的威胁。 你要说覆灭西突厥,这个目前不现实。歷史上他们就像是打不死的npc,无数次被大唐毒打,又无数次坚强的站起来。 贾平安一路紧追不捨。 「挡住他们!」 阿史那贺鲁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已经追来了。 再远些便是那个熊罴般的军士。 「我的侍卫何在?」 侍卫早就被杀散了。 「逃啊!」 一个头领在前方拼命的奔跑,身后一群心腹。 他听到马蹄声就回头,欢喜的道:「可汗救我!」 他是阿史那贺鲁的心腹,只需腾出一匹马来,就能逃出生天。 阿史那贺鲁却不减速,头领挡在前方…… 呯! 人飞出去,头领依旧不敢相信。 「唐军追杀来了。」 那是谁? 阿史那贺鲁回头,死死的盯着那个唐将,可哪怕有火光依旧看不清,只知道很年轻。 「我们冲出去,随后聚集起来。」 阿史那贺鲁心中还存着侥倖。 但越跑越绝望。 身边的人越跑越少,最后竟然只有十余骑。 他冲出了奔逃的人群,回首看去。 那个唐将举刀高喊。 接着有人喊道:「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有人回头,绝望的道:「他们该反抗!」 可那些人衣衫不整,大多都没带兵器,怎么反抗? 唐军三百骑就在中间聚作一团,那些人纷纷跪地。 几个突厥人还在奔跑。 贾平安知晓现在要立威,淡淡的道:「敬业,下手狠一些!」 李敬业狞笑着策马过去,俯身,手中的横刀奋力挥舞。 上半身跌落,下半身竟然还奔跑了几步。 另一个刚回头,横刀一刀就把头颅砍了下来。 第三人跪地,李敬业却想起了兄长的交代,俯身抓住他,奋力举了起来。 呯! 这人落地,竟然脑浆迸裂。 「走!」 阿史那贺鲁策马奔逃。 身后,贾平安举刀。 他的眉间全是英气和自信,「今日,马踏联营,一骑当千!」 「万胜!」 三百人的欢唿震撼了整个营地。 马蹄声远来。 「是大总管率军来了。」 第658章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快!」 隔着老远,程知节就看到了火光沖天。 「小贾那个疯子!」 程知节面色铁青。 苏定方带着骑兵超越了他们。 「救他出来!」 程知节喊道。 苏定方埋头不语。 靠的越近,喊声就越小。 这…… 不该是越来越大的吗? 苏定方已经冲到了营地边上,却勒马。 眼前全是人。 跪着的人! 前方,贾平安回头。 咧嘴一笑! 苏定方,「小畜生!」 赶来的程知节,「小畜生!」 王文度面色惨白,身体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贾平安取得的功绩越大,回去他要挨的处置就越严厉。 他看到程知节拍了贾平安的肩头一巴掌,声色俱厉的呵斥。 贾平安一脸滚刀肉的笑。 第697页 苏定方策马在人群中缓行,突然回头,欢喜的道:「我等后续有人了!」 王文度的脸颊颤动,「这……」 身边的将领冷冷的道:「陛下该让武阳侯做这个副大总管!」 王文度的面色惨白如纸。 …… 一场雪让长安变成了粉雕玉琢的天上宫阙。 武媚靠在床头,乳母抱着襁褓进来,「皇后,皇子吃的凶呢!」 「那就好,给我看看。」 乳母把襁褓递过来,武媚含笑看着,「果然是个健壮的孩子。」 周山象进来了,「皇后,陛下给皇子取名为哲。」 「李哲。」 武媚笑了笑。 不得不说,李治是个取名字的好手,三个儿子:李弘、李贤、李哲。 「阿娘!」 外面李弘来了。 「这孩子倒是知晓顾念弟弟。」 武媚说道:「七郎好着呢!」 李弘在外面说道:「阿娘,我看看弟弟。」 「这孩子……给他看看。」 李弘就在外面,见乳娘抱着襁褓出来,就问道:「七郎可还好?」 乳娘俯身,露出了孩子的脸。 李弘仔细看着,「果然是长白了,阿娘,七郎长白了。」 里面的武媚笑道:「你当初也是如此。」 李弘摇头,一片期盼,「可能摸摸七郎的脸吗?」 乳娘笑道:「当然能摸。」 李弘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头触碰了脸蛋一下,然后又飞快的缩了回来。 「七郎没哭,我前阵子摸了六郎,他哭了好久。」 乳娘准备把孩子抱进去。 「且等等。」 李弘叫住了她,摸啊摸,有些难为情的摸出了个小竹马来,「七郎还小,这个小竹马给他玩耍,等他再大些我便带着他一起玩,一起读书。」 乳娘笑着接了。 李弘冲着里面喊道:「阿娘,我去读书了。」 这个儿子啊! 「好。」里面的武媚笑的很是欢乐。 作为皇太子,李弘走到哪身边都得有人。 一群内侍宫女簇拥着他去了后面。 曹英雄已经来了。 「见过殿下。」 李弘点头,随即进去坐下。 「曹侍读,孤昨日听闻……说你喜欢老鸨,老鸨是什么?」 曹英雄瞬间惊呆了。 这是谁想害我? 一旦被帝后知晓太子的这番话,回过头能把他吊在宫门外。 「殿下,这是污衊!」 曹英雄一本正经的道:「臣每日出了这里便苦读,回家也是和妻儿一起……」 「老鸨是什么?」 李弘觉得曹英雄答非所问。 这个侍读很有趣,比如说竟然给自己说些外面的事儿。 但他笑起来却让李弘有些觉得不妥,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以前舅舅给自己说过的奸臣。 奸臣就是这般笑的吧? 「臣……」 是哈,太子不知晓何为老鸨,那我紧张些什么呢? 曹英雄随即一番煳弄。 「捷报进宫了。」 外面有人在跑,一路跑到了武媚那里。 「皇后,捷报入宫了。」 武媚哦了一声,随即下床,有人过来扶着她,周山象弄了大氅来给她披上,又弄了一个帽子戴上。 「戴帽子作甚?」 武媚不喜欢。 周山象笑道:「武阳侯说若是现在不留心,以后有什么偏头疼。」 「他哪里知晓这些?」 武媚接过帽子戴上,随后出去。 一个内侍跑过来,「皇后,卢国公报捷。」 武媚精神一振,「说。」 内侍说道:「大军一路到了西域,兵分两路,卢国公领军击溃敌军,武阳侯独领一军去攻打咽城,先是三百击败三千,随即敌军夜袭,武阳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一举击溃敌军……天明攻城,一战而下,说是斩杀了三万余……」 这人嘴巧,而且眉眼通透,知晓武媚关心阿弟,就专门说了贾平安的事儿,而且还绘声绘色,什么胸有成竹,用的不错。 邵鹏微微点头。 武媚笑道:「初战告捷吗?令人去道德坊传信,好歹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内侍欲言又止。 邵鹏笑骂道:「在皇后的面前弄鬼,该说就说。」 内侍挠头,「有些吓人呢!」 武媚点头,内侍才敢说,一脸震惊的模样啊! 「说是武阳侯一战杀敌三万余,随后……随后竟然令人筑了个好大的京观,说是好远都能看到……吓死人呢!」 好大的杀气! 周山象哆嗦了一下。 那个俊美的傢伙竟然这般狠辣吗? 武媚淡淡的道:「阿史那贺鲁,叛贼也!平安嫉恶如仇,自然要筑京观震慑那些叛贼!」 咳咳! 说得好啊! 邵鹏觉得皇后的水平就是高! 「太子来了。」 李弘急匆匆的来了,「阿娘,说是有捷报?」 武媚笑道:「武阳侯领军一战破敌,杀敌三万余。」 呀! 李弘欢喜的道:「如此便该班师了吗?」 「还早。」武媚看着他,心中生出了念头,就问道:「对付叛贼……五郎以为该如何?」 第698页 李弘皱眉,很认真的道:「不杀人就活擒,杀人……要偿命。」 简单的观点,让人耳目一新。 邵鹏低声道:「不杀人,那便不是贼人。」 周山象被这个解释给噎着了。 …… 「卢国公稳妥,没想到贾平安也能独当一面了。」 李治欣慰的道:「初战告捷,接下来阿史那贺鲁会如何?大军当一路追索。」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吐蕃上次一战大败,若是此次能重创阿史那贺鲁……」 他的眼中闪过厉色,「高丽……也该要动手了!」 李治冷冷的道:「朕记着呢!高丽,从前隋开始便是祸害,朕当灭之!」 …… 道德坊。 姜融在坊中巡视。 「坊正,那群狗又聚集了。」 田地里空荡荡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就在前方,一群坊里的狗在狂奔。 它们一边狂奔一边狂吠。 而在对面…… 贾昱双手抱胸,微微昂首。 风,微微吹过。 雪花飞起。 贾昱一脸自信。 身后。 陈冬和夏活无语望天。 这位小郎君不知为啥,竟然喜欢整日在坊里追鸡撵狗。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们护着没事。 可…… 那群狗止步。 它们有些紧张的看着前方。 阿福就躺在那里。 雪地里真的舒坦啊! 阿福打个滚,觉得自己能在雪地里撒个野。 远方,贾家的门开了。 鸿雁走出来,奋力喊道:「小郎君,回家了。」 贾昱嘆息一声,「阿福,沖啊!」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熊生就是这般苦逼! 阿福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跟上。 呜呜…… 那些狗在威胁。 阿福仰头挥舞爪子。 快滚! 一条狗夹着尾巴走了。 接二连三的,这群狗各自散去。 原先它们在坊里是王者,可自从阿福来了之后,它们就成了渣渣。 好在阿福下手不狠,所以大伙儿还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贾昱还在跑。 阿福冲过去,一口叼住他,就摇摇摆摆的回去。 「阿福,放开我!阿福!」 大将军很不满意。 阿福一路进家,鸿雁贊道:「大将军杀敌归来了?阿福是大将,护得大将军平安,曹二给大将准备了好吃的。」 阿福一听就乐了。 「有马蹄声!」 陈冬突然回身。 「冲着这边来的。」 夏活侧耳倾听。 马蹄声在门外消失。 一个军士下马。 「武阳侯的家信!」 陈冬出去,先看军士,然后才接过信,「辛苦,敢问郎君如何?」 军士急得很,「武阳侯一战杀敌三万余,好得很,我告辞了。」 陈冬心中一松,杜贺闻讯出来,说道:「给这位兄弟些铜钱。」 陈冬摇头,「夏活去弄几张饼来,再弄些肉干给这位兄弟。」 军士也不拒绝,晚些等他走后,陈冬说道:「管家,军中的兄弟不会收钱。」 杜贺有些尴尬。 曹二刚过来给食物,闻言说道:「管家以前是官员……」 官员就喜欢行贿受贿。 杜贺恼羞成怒,「就你特娘的话多!」 卫无双正在呵斥贾昱。 「整日在坊里闹得鸡犬不宁,回头等你阿耶回来了,定然收拾你。」 贾昱灰熘熘的被拎出去。 兜兜在榻上玩耍,见状就抬头扮鬼脸,「不肯带我去,大兄活该!」 贾昱回头瞪眼。 卫无双冷冷的道:「还会对妹妹瞪眼了?」 苏荷愁眉苦脸的在看着绣花图案,「无双,你说这个……如何绣啊!太难了,若是等夫君回来时绣不好,我哪有脸啊!」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修炼就有好脸了?摸摸肚皮!」 苏荷摸摸肚皮,理直气壮地道:「还瘦了些!」 卫无双无言以对。 「二位夫人。」 鸿雁进来了,拿着书信,是两封。 「是郎君的书信。」 卫无双伸手,可苏荷更快,蹦起来就抢了一封信到手中,迫不及待的打开。 「无双、苏荷吾妻,为夫已经到了西域……哎呀!」 苏荷倒在榻上,兜兜好奇的凑过来看,被她推开。 卫无双一边看第二封信,一边冷冷的道:「给不给?」 苏荷摇头。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苏荷的书信被抢走了。 「……为夫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们,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们二人,竟只得了两句。」 苏荷凑过来,「夫君作诗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柔情,拿着信纸发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苏荷把书信抢过来,趴在床上仔细看。 「夫君说每夜都梦到我们。」 卫无双起身,「夫君告捷,该庆贺。」 第699页 「发钱吧。」 苏荷翻身坐起来,得意的道:「如今家中好多钱,该花花了。」 卫无双去了前院。 「夫君告捷,晚些弄些好菜,另外,每人发三百钱。」 贾昱又悄然熘了出去。 「小侯爷!」 有人打招唿,笑眯眯的。 贾昱没说话。 「说是武阳侯在西域一战杀了三五万突厥人呢!」 「是啊!还弄了个好大的京观,啧啧!武阳侯果然是杀神转世。」 「什么杀神,是杀将。」 「什么杀将?那是吐蕃人说的,咱们大唐是杀神!」 贾昱站在那里,有些茫然。 然后他回头,问道:「阿耶很厉害吗?」 身后悄然跟来的陈冬笑道:「是啊!郎君一战杀敌那么多,很厉害。」 贾昱继续追问,「是最厉害吗?」 陈冬点头,「年轻一代里,郎君最厉害。」 他笑道「小郎君可有什么想法?」 老子英雄儿好汉! 贾昱昂首挺胸,「我要做大将军!」 那边几个说此事的街坊闻声回头,见是贾昱后,都纷纷贊道:「虎父无犬子,小侯爷好豪气!」 贾昱回身,急匆匆的回去。 「阿娘!」 卫无双正在看书信,哪怕是看了好几遍,依旧不捨得放开。 「阿娘,阿耶很厉害吗?」 孩子觉得自己弱小,本能的就想去寻找一个强大的人来崇拜依靠,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 卫无双抬头,认真点头,「厉害!」 苏荷在外面吩咐道:「快去家中报喜,就说夫君大捷了。」 卫无双不禁笑了。 「夫君打了突厥,以后打谁?」苏荷很是纠结的道:「打……吐蕃被打跑了,那就打……打高丽?」 正在边上站着的三花神色一凝。 高丽吗? 那是她的故国,可自从父亲被泉盖苏文用马活活的拖死之后,故国就变成了仇国。 「泉盖苏文!」 她的脸都扭曲了。 鸿雁皱眉看着她,「你这般发狠有何用?郎君说了,说了什么……回不去的是故乡。故乡不能安置肉身,他乡不能安置灵魂。离了故乡便是孤魂野鬼。」 三花蹲下,双手捂脸。 「离了故乡便是孤魂野鬼。」 三花想起了自己在大唐的疏离感。 因为这边的一言一行都和高丽不同,唯有文字相同。 她感到了陌生。 郎君果然是一言中的。 鸿雁故作深沉的嘆息一声,「今晚的好菜我让给你。」 三花摇头。 「我只想看到高丽……毁灭。」 她更想看到泉盖苏文被战马活活的拖死,随后被…… 她抬头问道:「说是郎君在那边又筑京观了?」 「嗯!」鸿雁骄傲的道:「他们都说郎君是杀将。」 三花低声道:「祈祷郎君在高丽筑个京观吧。」 …… 冬天对于高阳而言不大友好。 下雪就更不消说了,想出门去打马毬也不能了。 幸而新城来作伴。 二人坐在屋里,看着外面雪花纷飞。 新城的面色微白,蹙眉道:「驸马说皇帝和舅舅越发的疏离了,前日皇帝宴请,和舅舅也就只说了几句话,以前可是说个不停。」 她看着外面,眼睫毛微微颤动,眸色迷离,「我知晓舅舅带着那些人让皇帝为难,可……若是再这般下去,我就担心他们会闹翻。」 高阳喝了一口茶水,「这个茶真的好喝,你不喝吗?」 新城淡淡的道:「我叫人去涤烦茶屋已经买了好几斤,是最好的。」 说着她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然后眉头皱紧,轻咦一声。 「这茶不对。」 最近新城喝茶喝的比较多,所以茶水一入口就察觉到了问题。 不对? 高阳觉得小贾不是那等人啊! 他怎么可能把差的给我。 新城再喝一口,好看的眉再度蹙起,「怎么……比我家中的好?」 高阳仰头就是大笑。 「哈哈哈哈!」 新城恼火的道:「难道涤烦茶屋还有更好的?为何不卖给我?」 高阳得意的道:「这是小贾给我的,我就没买过,喝没了贾家会送来。」 新城冷着脸把茶杯放下。 狗粮撒了一地。 不对。 这狗粮撒了我一脸! 小贾竟然单独把最好的茶叶给留下了,然后给了高阳…… 新城冷冷的道:「我的呢?」 高阳得意的道:「回头送你几斤。」 几斤? 新城眼皮子跳动,「竟然给你那么多?」 「当然」 高阳一脸理所当然。 「公主。」 肖玲进来了,欢喜的道:「有军士送来了武阳侯的书信。」 「呀!」 高阳起身,「在哪?」 肖玲递上书信。 竟然是两封。 高阳迫不及待的打开。 「大捷呢!」 高阳兴奋的道:「新城,小贾一战破咽城,杀敌三万余呢!」 新城贊道:「果然是小贾!」 那个小贾看着俊美,可上了沙场却格外的兇悍。 第700页 俊美,兇悍……两个矛盾的元素融合在一起。 「我看看这封信。」 ——我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的身影,更想到了那一夜与你饮酒赏月……竟然只得了两句。 高阳的脸红了。 新城见了就知晓是亲密话。 高阳往后看。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想到了那一夜的贾平安和月光,不禁痴了。 第659章 此事……我来做主可好 龟兹。 伊逻卢城。 作为龟兹的王都,伊逻卢城从来都是最繁华的存在。 但大唐最近增派了官吏,让城中多了些凝重的气息。 城头,两个官员在低声说话。 「大唐的官吏看着兇悍,眼睛一瞪,让人心中发慌。」 「他们做事急切,看到慢腾腾的就会呵斥。」 「没办法,说是大唐来的官吏以后会越来越多,可咱们怎么办?」 「是啊!」 「大唐的官吏越来越多,咱们就越来越少。」 「国主说要配合,可怎么配合?」 「咦!看看。」 二人抬头,就见前方长长的一行人在靠近。 城中有骑兵沖了出去查探,近前后并无表示。 「这个时节哪来的那么多人?」 「咦!那么多大货车,好像是商队?」 「不是商队,好像是……移民!」 二人走下城头,几个大唐官吏也来了,对他们微微颔首。 「这一批是长安周边的移民,按照上面的吩咐,要弄到一起居住。」 「也能有个照应。」 「对,身处异域,身边有街坊更安心。」 「好多人!」 「两百多人。」 大车吱呀吱呀的,男的回身说了些什么,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张女人和孩子的脸。 他们看着伊逻卢城,眼中多了憧憬。 「说是这里种地方便,做生意也成呢!」 「做生意被人看不起。」 「只要能挣钱,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 身材高大的周虎下马走到马车边上,冲着车里说道:「大郎,二郎。」 六岁的周大军探出头来,兴奋的道:「阿耶,到了吗?」 「到了。」 三岁的周大跳在车里嚷道:「阿娘,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外面冷,不许出去!」 杨氏探头看了外面一眼,眼中多了憧憬,也多了些担忧,「夫君,如何?」 「好得很!」 周虎伸手进去,把虎头虎脑的周大跳抱了出来,指着伊逻卢城说道:「二郎,看看,这便是以后咱们的家了。」 杨氏看着前方,想到了许多。 他们家原先在郑县,因为土地分配太远,每日周虎去种地要走很久,疲惫不堪。 后来官府鼓动移民,说是过来就有田地分,而且经商方便。 还有房子分配,连生活物资都准备好了。 这是供神仙呢? 众人都不信,后来县令赌咒发誓,若是有假,他就带着一家子移民龟兹。 大唐男儿,言出必践! 于是周虎就心动了,可杨氏却担忧。周虎拍着胸脯,说大不了自己去当府兵。 周虎孔武有力,真要去参加府兵,绝对没问题。 就这样,一家子来到了龟兹。 「周虎!」 周虎回身,见是郑县一起移民的王初。 王初笑吟吟的道:「说是能在一起聚居,周虎,咱们两家靠着?」 王初身体不大好,若是单独居住,怕是会被人欺负。 周虎痛快的点头,「好,一起。」 王初心中大石头落地,「等安顿好了,我请你饮酒。」 前方开始交涉了。 一家家,一户户的查验身份,随后安排住所。 走在城中,带着异域风情的建筑,还有那些外藩人,让移民们不禁默然。 「这里……不是大唐!」 有人后悔了。 周虎大声道:「谁说不是大唐?这里是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咱们来了,这里便是大唐!」 这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城西。 周虎一家子随即安顿了下来。 「粮食还够吃,不过坐吃山空可不成。」 周虎弄了弓箭来,「娘子,给我准备些干粮,我去周围转转,看看能否弄些野味回家。」 「外面兇险呢!」 杨氏担忧。 「看看你和孩子们都瘦了,不弄些肉来怎么行?」 周虎皱眉,「赶紧!」 「阿耶,带我去!」 周大跳是老么,最得宠爱! 「等你再大些了,阿耶就带你去!」 晚些他出城,守城的有大唐军士,问道:「去何处?」 「家中的妻儿从长安一路来这边,身体不大好,想去狩猎。」 军士看他身材魁梧,「你往右边去,那边有林子,不过说是有虎狼,小心些。」 「多谢。」 周虎消失在右边,城头,一群大唐官吏在议事。 「移民们要安置好,吃住要尽心,还有……」 安西都护府的长史张辉微笑道:「切记要哄哄他们,请他们写了书信,不会写字不打紧,咱们帮他些,写了书信带回去,让那些人知晓安西的好处,以后移民自然源源不断。」 第701页 众人应了。 有人问道:「张长史,最近城中移民和龟兹人发生了好些起冲突,还动了手。」 「为何动手?」 张辉冷着脸,不怒自威。 「大多是龟兹人心慌,觉着咱们来是占了他们的地方,就无事找事。」 「什么地方?」张辉斩钉截铁的道:「这里是大唐的地方,没有大唐,龟兹早就被突厥和吐蕃给灭了。以后遇到这等事,要公正严明,谁的错说清楚,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切记要秉公行事。」 他看着众人,肃然道:「咱们是大唐的官吏,远在数千里之外,不可丢了大唐的脸!」 「是!」 众人轰然应诺。 城外来了数骑。 「去看看。」 张辉带着人走下城头。 几名骑兵在城门外勒马,随即喊道:「大捷!」 张辉眼睛一亮,「何处大捷?」 一个骑兵大声喊道:「卢国公领军征伐突厥,大败阿史那贺鲁,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 「好!」 张辉畅快地笑道:「阿史那贺鲁竟然被打残了吗?那我安西自然安全。」 有人问了细节。 「武阳侯一战下咽城,杀敌三万余,筑京观。随后卢国公领大军破敌,武阳侯率三百骑突袭阿史那贺鲁的牙帐,阿史那贺鲁带着十余骑远遁,俘获了无数……说是牛羊漫山遍野都是……」 「好啊!」 「吐蕃被揍了一顿,最近是不敢出门了,如今阿史那贺鲁又被迎头痛击,长史,我安西便要大发展了。」 张辉点头,「无外患,赶紧种地经商,只要移民稳住了,数年后这里便是大唐的安西,谁也夺不走!」 他的眉间全是自信!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若非被断绝了和大唐本土的联繫,安西丢不了! 周虎下午回来了。背着一头黄羊,手中还拎着一串大鸟。 「好箭法!」 守门的军士竖起大拇指,「可想做府兵?」 周虎摇头,「家中妻儿得照顾呢!」 军士笑道:「府兵平日里就干自己的事,农闲时操练,要出徵才会厮杀……」 想到老大如今已经懂事了,还能干些活,周虎有些意动。 「在西域做府兵,钱粮可不少,我看你身材魁梧,箭法应当了得,进了军中,说不得过几年就能做个队正,再过几年能做校尉呢!」 「哪敢想那个!」 周虎躁得慌,赶紧拎着东西回家。 「羊?」 杨氏见他带着猎物回来不禁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佛祖,随后就把猎物收拾了。 「隔壁的王初身体不大好,这羊切一半给他家送去。」 周虎坐下,惬意的招手,把两个孩子叫来。 杨氏噼了半边羊过去。 「王郎君!」 「来了!」 王初的娘子出来,见她拎着半边羊就摇头,「这如何是好,不能呢!」 杨氏笑道:「都是一个地方的,守望相助。咱们刚到,我家夫君打猎厉害,这些不缺呢!赶紧拿着,回头烤来吃,记着别炖,膻味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王初的娘子李氏面色微变,「好些人。」 杨氏回身,就看到了十余当地大汉走来。 为首的大汉看着杨氏手中的半边羊,就喊道:「她偷了谁家的羊?」 他的大唐话说的格外的别扭,但杨氏听懂了,「这是我家夫君去城外打的。」 大汉狞笑道:「什么城外打的?今日才将安置下来,接着就知晓哪里有羊?这分明就是偷的。你们都是小偷,专门偷咱们的东西……」 李氏气得脸红,「这羊一看就不是餵养的,你血口喷人!」 里面听到了动静,王初出来问了情况,说道:「若是不妥,那便请了官府来做主。」 大汉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噼手一巴掌,把王初抽的眼冒金星,一抹鼻子,竟然流血了。 大唐男儿,从不躲避! 王初咬牙切齿的冲上去,他本就体弱,加之对手人多,没两下就被打倒在地上。 那些大汉围着他在踢,脸兴奋的涨红。 李氏冲进家去,杨氏喊道:「夫君!夫君!」 李氏拿着菜刀沖了出来,眼睛发红的砍杀。 大汉轻松握住她的手,伸手捏了她的胸脯一把,怪笑道:「舒坦!」 门开了,周虎出来恰好看到这个场景。 「贱狗奴!」 大汉冲着他骂道:「弄他!」 周虎大步走来,一拳就干倒一个。随即揪住了大汉的衣领,只是一拳就打的满脸桃花开,接着一膝,大汉当即软倒在地上,连惨叫都没了。 周虎见王初被围殴,发声喊就冲去。 拳脚飞舞。 那些大汉被打的七零八落,有人喊了一声,接着外面来了更多的人。 周围的门都开了,那些刚移民来此的人家看着这一幕…… 男子回身进去,再出来时都带着横刀。 女子进去,拎着棍子或是菜刀,把老人和孩子护着。 这便是大唐! 他们缓缓迎了上去。 双方沉默逼近。 外围那些本地百姓袖手旁观。 「咱们人多,三百多,打他们四十人,定然能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第702页 「最好打死几个,把他们全数赶走。」 「移民移民,这里是龟兹,不是大唐!」 「有人发话了。」 一个大汉过来,「若是打赢了,参与的每人发一百钱!」 「谁?」 大汉摇头,「很可靠的人。」 几个男子摩拳擦掌的,「这是必赢的,咱们也去。」 于是那些人更多了。 周虎把王初拎起来,交给李氏,「先回家去。」 李氏摇头,哽咽道:「奴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 双方逼近。 周虎拎着横刀冷笑。 对方有人说道:「可敢用拳脚。」 周虎二话不说把横刀收了。 「大唐男儿,拳脚也当世无双!」 群殴开始! 移民人少,可架不住兇悍啊! 没多久,这群找茬的龟兹人崩溃,随即被追打。 「要让他们服气,就得把他们打怕了,一直追!」 周虎带着移民们一路追杀。 那些旁观的本地人目瞪口呆。 「差不多十打一啊!」 「竟然打不过?」 「我的天,这些人真的没用。」 「大唐人兇悍。」 「那是军队兇悍!」 一个女子捂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的百姓也兇悍,你们看,那些人压根就不敢回头看一眼。」 张辉正带着人在城中巡查。 「长史,长安来的一些商人说是想请你饮酒。」 张辉摇头,「有事办事,合理的就办,不合理的,就算是喝金银老夫也不去。」 「那是……」 脚步声震动。 「谁动了军队?」 「不对。」张辉皱眉,「脚步声散乱,不是军队。」 「闪开!」 前方的行人闪开,一群本地男子狂奔而来。 「护着长史!」 呛啷! 随行的官吏和军士拔刀,目光炯炯的把张辉围在中间。 十余人,面对数百人却压根就不但心。 「不对,他们怎地鼻青脸肿的?」 数百人狂奔而至,接着飞速跑了。 后面…… 「是咱们的人。」 四十多个移民赤手空拳的在追赶。 「贱狗奴!」 「驴日的还敢跑!」 四十多人竟然追打数百人…… 本地人惊呆了。 而张辉却淡淡的道:「让他们知晓些分寸也是好事,不过切记别闹出人命来。」 军队能以一当十,百姓同样如此。 随行的龟兹官员干笑道:「果然兇悍。」 张辉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若是持刀在手,这数百人能活下来的不会太多。」 龟兹官员打个寒颤。 「死人了!」 调戏李氏的大汉死了。 「是下身遭遇重击,应当是膝吧,整个下身都肿胀起来……成了一团烂肉。」 验尸之后,周虎被带走了。 「夫君!」 杨氏悲痛欲绝,王初坚持下床过来,跪在门外说:「若是周虎因此被处置,我愿同罪!」 杨氏哭了一晚上,第二日凌晨做饭给两个孩子吃了,然后把他们托给李氏。 「你去哪?」 杨氏说道:「我去探监。」 她顺利见到了周虎。 「放心,死不了。」 周虎在牢中看来还不错,同监牢的几个龟兹本地人此刻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个个鼻青脸肿。 杨氏哽咽道:「这是他们先动的手。」 她出了监牢,到了王宫前,大声的道:「那人羞辱妇人,我家夫君是为民除害!」 王宫的看守看着她,就像是看着白痴。 「我家夫君是为民除害。」 她在那里孤独的喊着。 张辉来了。 「先回去,此事老夫定然会给个公道。」 杨氏倔强的道:「那人羞辱妇人,诬衊我家夫君偷盗……夫君只是失手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人,老夫也得按照规矩来,你且回去,这几日有麻烦只管去寻大唐来的官吏。」 杨氏却摇头,「他们说有人想把夫君弄死在牢中。」 王宫里出来了一个官员。 「张长史,国主听闻了此事,说是骇人听闻,虽然同情,不过既然出了人命,最好秉公处置,否则担心那些人会闹起来。」 张辉皱眉,「老夫知晓。」 官员笑道:「知晓最好……本地人最近可是被欺负的厉害,大唐移民……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本地人的反弹终于来了。 张辉心中阴郁。 马蹄声传来。 他侧脸看去。 十余骑缓缓而来。 当先的年轻人指着王宫在说些什么。 「……当初那王后和丞相公然私通,布失毕苦劝也无法阻拦……」 「兄长,那王后可会甩屁股?」 「会。」 「她在哪?」 「说是被烧死了。」 呃! 李敬业很伤心,「肥地不肥人,浪费了。」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见前方有官员和妇人,就下马过来。 「安西都护府长史张辉。」 张辉拱手。 第703页 「武阳侯贾平安。」 「武阳侯!」张辉心中一喜,「武阳侯怎地来了这里?」 贾平安满腹牢骚,「陛下想看看移民可还顺利,出发前就有交代,让我来看看。」 我特码的想回家啊! 「武阳侯三百骑大破阿史那贺鲁,捷报刚到,城中的官民们为之雀跃。」 张辉郑重拱手,「武阳侯威武。」 杨氏看着贾平安,心口突突跳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将武阳侯? 吐蕃人被他杀的狼狈不堪,说是大将都被俘获了。 捷报说他三百骑就击败了突厥数十万大军…… 这样的一个凶神来看移民…… 噗通! 杨氏跪下了。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避开说道:「起来起来,这是为何?」 杨氏不起,喊道:「我家夫君周虎,先前有本地人仗着人多势众去寻事,调戏邻居妇人,围殴她的夫君,夫君出来就痛打了他一顿,谁知那人不禁打,竟然去了……如今我家夫君被关在了牢中,武阳侯,求你为我家夫君做主。」 她奋力叩首,两下额头就破了。 「敬业!」 李敬业过来,单手就把杨氏架了起来。 贾平安看着张辉,「怎么回事?」 调戏移民妇人! 张辉点头,「数百人先前围殴刚到的移民,被移民们打跑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我来做主可好?」 第660章 热情的让人不敢置信的布失毕 贾平安先安顿了下来。 沐浴更衣,随后吃了一顿饭。 「兄长,直接把那人弄出来吧,谁敢炸毛,直接弄死。」 李敬业觉得没啥可以纠结的,直接徇私舞弊就是了。 贾平安摇摇头,「此事不能简单粗暴,否则移民和当地人会对立,越演越烈。」 这等事儿……咋说呢,别说是此刻,就算是后世,你若是把一群人空投到异国去居住,顺带把当地的官吏全数换成他们的人…… 不闹才见鬼了。 「包东!」 贾平安叫来包东,「你和雷洪跟着我来过这里,去查查,看看此事的根由。」 李敬业诧异,「兄长,难道你还怀疑此事有鬼?」 贾平安皱眉道:「你要知晓……移民是板上钉钉之事,谁敢阻拦?就算是发牢骚或是袭扰……数百人一起动手,你以为那些人很闲?」 是哈! 李敬业磨磨蹭蹭的起身,「兄长,我也去。」 贾平安点头。 晚些他去了牢中。 「周虎!」 正在不安的周虎喊道:「咋?」 这一声『咋』,非关中子弟喊不出来这等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狱卒来了。 身后跟着个年轻人。 周虎有些不安。 「我是贾平安。」贾平安看着他,「听闻你也是郑县的?那我们还算是乡亲。」 「武阳侯?」 郑县谁不知道家乡出了个扫把星……不,是出了个武阳侯。 「见过武阳侯!」 「那事你给我说说。」 周虎便说了那日的事,贾平安不时追问…… 「你一膝就顶死了他?」 这个也太勐了吧? 贾平安来此也是想看看是否有人诬陷。 周虎纠结的道:「是。」 关中大汉啊! 贾平安起身,「你家人安好,在此安心等着。」 周虎抓着围栏,「武阳侯,我有罪……只求妻儿平安。」 「你有罪没罪,你说了不算。」 贾平安回身,狱卒赶紧弯腰。 「看好他,若是他在牢中出了事,不管是鼻青脸肿还是缺胳膊少腿,我都会算在你等的身上。」 「是。」 狱卒把贾平安送出去,回过身对周虎说道,「你果然是好运气。」 贾平安出了监牢,就在城中转了转。 这里管理松散,那些商铺开的到处都是。 他买了不少特产,等回去送人。 家人好办,无需纠结,但阿姐和太子送什么? 贾平安最后买了个犀牛角弄的碗,又买了犀牛角弄的梳子。 「齐活!」 「可怜的犀牛!」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贾平安正在唏嘘,前方有个胡人店铺。 「上好的胡女啊!从上万里之外运来的,皮肤白的和羊乳似的,大腿柔软的就像是泥土……」 噗! 这神特么大腿柔软的和泥土一样,这是什么神比喻? 贾平安好奇,过去看了一眼。 胡人在喊,「来自大秦的少女……这位……郎君,可要弄一个回去?你就算是不睡,也能看着赏心悦目啊!」 此人高鼻深目,笑吟吟的,目光却不经意的扫过了贾平安。 ——是个穷鬼。 贾平安不耐烦新衣裳,他觉得旧衣裳穿着更舒服。 加上他浑身上下没啥值钱的东西,身后的随从在好奇的看着左右…… 不像是他的随从。 胡人勉强笑了笑,「客人进去看看?」 好歹进去做个气氛组也好。 「好屁股!」 里面传来了大喊。 贾平安满头黑线。 第704页 里面宽敞,已经有了数十人坐着。 台子上十余女子……我去,竟然是各种都有。 贾平安看了一眼,没兴趣。 但看看t台走秀也不错啊! 你要说同情心,报歉得很,贾师傅只对大唐人有同情心。 他寻了个地方坐下,李敬业在侧面,一脸潮红的看着那些女子在搔首弄姿。 几个肤色发灰,但身材丰腴的女子走到前面。 「多少钱?」 李敬业问道。 现在公事没了,他就想寻个女人甩屁股。 胡商微笑,「她们来自于遥远的西方,把她们买下,再运到此处……她们还是处子,这一路唯恐她们的肌肤给晒黑了,全程都是马车……马都死了好些……十万钱!」 贾平安嗤笑一声。 这等货色也敢喊十万钱。 李敬业这个憨憨。 他要是敢答应,贾平安回头就能把他的钱全给收了。 这一战下来缴获不少,大伙儿私下也分了些,不过十万钱李敬业拿不出来。 可怜的娃! 李敬业一脸悻悻然的摇头,「太丑,屁股不好看。」 胡商的笑容僵硬。 这货看着有钱啊! 怎地连十万钱都拿不出来呢? 对面坐着十余人,都是胡人。 他们在看着这些女人,不时窃窃私语,而且神色矜持,多半不差钱。 「八万钱!」 胡商看是他们出手,就摇头,「亏了。」 那边摇摇头,「贪婪是最大的过错。」 胡商见他们不肯再出价,心中焦急,就冲着李敬业笑了笑,「客人要好屁股?」 李敬业点头。 胡商说道:「脱了。」 几个女子脱掉衣裳…… 「背身。」 李敬业看的心潮澎湃。 果然是好屁股! 但钱不够啊! 李敬业忍了。 胡商这才知道他是穷鬼,话锋一转,走到那群胡人的身前,说道:「尊贵的客人,敢问来自于何处?」 有人说道:「他们来自于大食。」 大食商业发达,商人遍布各地。 那个大食人矜持的颔首。 「我的父亲就是来自于大食。」 胡商虔诚的道:「那么……尊敬的老乡,八万钱。」 他一脸慷慨激昂。 商人果然还是商人! 商人要想挣钱,就得无师自通的学会各种表演。 心痛、不舍、心痛如绞、亏大发了、愤怒、怒不可遏、欢喜、喜不自禁…… 一个好的商人,必然也是一个好的演员。 那胡人微微点头,有人上去交割。 「金子!」 盒子打开,胡商不禁惊唿一声。 有钱人! 贾平安笑了笑。 对面的胡人看了李敬业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屑。 穷鬼! 人有钱了就会膨胀,只是看矜持还是狂放。 李敬业恼火,但自家穷的一批,没办法。 「兄长若是在,定然能买下来。」 贾平安是一军之主,战利品分了不少,十万钱不是事。 接下来那些女人轮番上场。 「弄些酒来。」 贾平安惬意的看着表演,终于找到了些后世的感觉。 有人出手,有人砍价…… 这些女人被售卖一空,胡商走上台子,拍拍手,「好东西自然最后才能上,最后的女人来自于遥远的大秦……她们的肌肤白如雪,她们的胸脯软如棉,她们的大腿……如泥土般的松软。」 操蛋的比喻! 贾平安笑了笑。 少顷,两个少女被带了上来。 她们披着黑袍,戴着面纱,只有那充满异国风情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身材……不错。 脸蛋……看不到! 贾平安意趣阑珊。 胡商看着众人,目光在贾平安这里几乎是光速掠过。 「脱!」 两个少女颤抖了一下,大概知晓自己的命运将迎来莫测的结局,动作特别慢。 胡商怒了,上去扯了两把。 半截上衣,露出了白嫩的小腹;下半身类似于一条超热裤。 修长的大腿…… 白嫩的肌肤。 面纱落下。 不错! 贾平安贊道。 他喝了一杯酒准备闪人。 至于李敬业…… 卧槽! 这个憨憨,竟然在和对面的胡人勾兑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是想勾兑一个女人吧。 丢人! 贾平安恼火,就走了过去。 「敬业!」 李敬业回身,「兄长,你也来买女人?」 买个屁! 贾平安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回去。」 李敬业嘟囔着,跟着他回去。 「嗤!」 身后传来了轻蔑的嗤笑。 贾平安回身,见那胡人冲着自己二人嗤笑,就皱眉道:「谨慎行事才是商人该干的事。」 胡人用字正腔圆的大唐话说道:「这里需要钱,没钱进来就是白看,我想你或许可以在我的商队中干几年,到了那时,那几个女人我便送给你。」 贾平安看着他,刚想出手。 「这两个少女……五十万钱。」 第705页 胡人的唿吸一紧,「我要了!」 「这是来自于大秦的贵族少女,看看,她们的娇羞货真价实,看看,她们的脸颊还带着处子的红晕……五十万钱!」 胡商看着『老乡』,狡黠的道:「可还有人出钱吗?」 这货竟然知晓拍卖的道理。 人傻钱多! 包东进来了。 「武阳侯,查到了。」 正事要紧。 贾平安觉得这群胡人真是走狗屎运了。 他赶紧出去,身后传来了欢唿声。 「有人渎职丢官,被大唐来的官员替换了下去,他就蛊惑那些人去闹事……」 贾平安冷笑道:「拿了!」 拿人现场,贾平安带着人策马沖了进去。 「救命!」 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随后一个矮胖的男子被带了出来。 「武阳侯,就是他。」 贾平安看着此人,「问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包东拎着鞭子狠抽,通译在边上问话。 「说,为何蛊惑那些人去寻事?」 一番拷打后,男子哀嚎道:「你们抢走了我们的钱财和女人……」 周围的人默然,但气氛不对。 「武阳侯,这些人……会不会怀恨在心?」 「你把怀恨想的简单了些。」 贾平安吩咐道:「拷打他的各等罪行。」 一番拷打,男子扛不住了,各种话往外蹦。 「我和上官的女人偷情……十余年。」 卧槽! 这胆子真大。 「我贪腐了好些钱财……」 贾平安回身,轻蔑的道:「只要想,我就能让他臭名远扬。龟兹人若是坚贞不屈,也不至于会低头迎接大唐的到来。此间人,心散!」 比特娘的散文还散。 有女人呸了几口,有男子捡起土块就砸,更多的人在破口大骂,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竟然带着感激之情。 包东目瞪口呆,「若是在大唐……就算是贪官,那也是大唐的贪官,外人想动他是万万不能。」 雷洪理所当然的道:「那是自然,咱们的人,就算是十恶不赦,也轮不到外人出手。」 「走了。」 贾平安带着哼哈二将到了监牢。 「放人!」 贾平安言简意赅。 狱卒很头痛,就请示了张辉。 「武阳侯!」 张辉赶来,苦笑道:「好歹是打死了人,等一阵子吧。」 「等什么一阵子?」 贾平安淡淡的道:「谁不服,让他来寻我。」 「布失毕那边会有微词。」 张辉低声道:「他毕竟是龟兹王,面子是要给的。」 「那便去问问。」 贾平安在监牢里好奇的观察着。 阴暗! 为了不给人犯逃脱的机会,连窗户都没有。 唯一的光来自于房门那里。 房门一关,就只有门缝透进来的细微光线。 在决定要移民之后,张辉就被调到了安西都护府,主管移民事务。 他原先在长安为官,自然知晓贾平安这个人。 文採风流,为将也颇为让人惊艷。 但这是民政,不可用军中的手段来处置,否则会引发反弹。 他沉吟良久,「武阳侯,你看如此可好……移民源源不断,要建造不少屋子,回头让周虎去干活,每日管两顿饭,不得回家……为期三个月。」 这便是劳役! 作为杀死人的处罚简直就是太轻了。 周虎狂喜,跪下道:「多谢张长史,张长史便是我周家的恩人,回头我每日三炷香供奉着。」 「老夫没死!」 张辉沉声道:「老夫在长安从不肯徇私,可到了此处也难免……以后好生在安西安家落户,多生孩子……能生多少就生多少,咱们缺自己人,明白吗?」 周虎没口的应了,「回头我便和娘子生十几个孩子……」 「你把自己娘子当做是豕呢!」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女人生孩子多了对身子不好,自家娘子自家爱惜,莫要没完没了的生。」 「还有这个说法?」张辉诧异,「老夫有八个孩子……」 你特娘的……贾平安问道:「活了几个?尊夫人可还好?」 「活了五个。」张辉神色黯然,「娘子去年去了。」 后世贾平安有亲戚就生了六个孩子,中间什么情况不知晓。 但那亲戚每日种地做饭打扫……忙得不可开交,身体健康的让人赞嘆。 「那就生七个。」 周虎信誓旦旦。 「生多少由你。」 张辉见贾平安不肯走,就解释道:「最近布失毕有些不满,觉着大唐的官吏越来越多,他的人被架空了。前几日我去见他,他还冷言冷语……何必为此事与他较劲,到头来反而影响了移民大计。」 外面一阵嘈杂。 「开门!」 有人喊道。 接着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但率先而来的却是喘息声。 所有人齐齐看向房门。 当布失毕出现在门外时,那些人犯傻眼了。 神啊! 一棍打死我吧。 布失毕可是尊贵的龟兹王,别说是囚室,骯脏些的地方都不愿去。 第706页 看看这昏暗的环境吧,一进来就能嗅到一股子腥臭味,臭的…… 布失毕干呕了一下,然后笑的让人不敢相信的热情洋溢,仿佛他面对的是神灵。 「哦!尊敬的武阳侯,你竟然来到了龟兹,来到了伊逻卢城,为何不使人通知我,我好出城去迎接你。」 他走过来,主动拥抱了贾平安。 那些人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布失毕松开手,上下打量着贾平安,用那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当我得知此次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大军中有你的存在,我坚信那个蠢货将会一败涂地,消息传来,我在宫中举行了酒宴,为大唐贺,为武阳侯贺……」 张辉听的满脸懵逼。 神啊! 谁能告诉我,这个热情似火,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傢伙竟然是前几日冷冰冰对自己的布失毕。 「来吧我的朋友。」布失毕拉着贾平安的手,笑容可掬的道:「我将在宫中举行盛大的宴会,让所有人都知晓我的朋友是如何的强大……我最近得了几个美丽的少女,晚些让她们来伺候你。不许不来!就这么说定了!」 布失毕连珠炮般的说了一通,回身就走,在门外止步捂额,作思索状,「我想到了什么?对了对了,我又多了一个孩子,武阳侯,我想让他跟着你去长安,作为你的弟子……」 「大唐无需如此。」 对于龟兹而言,从决定移民开始,就不需要什么质子。 布失毕失望的道:「他们说你是最出色的学者,我只是想让那个孩子能跟着你学习……」 不过旋即他就欢喜了起来,洋洋得意的去了。 贾平安回身,「开门!」 狱卒毫不犹豫的打开牢门。 周虎不敢置信的走出来。 「我……我……」 「你的妻儿定然忧心忡忡,回家去!」 贾平安颔首准备离去。 周虎突然喊道:「武阳侯,我回头就去从军,保护安西!」 贾平安笑道:「不错,大好男儿就该为国戍边,去吧!」 安西不可能再如歷史上那等下场了。 安西将永远是大唐的固有疆土! 周虎回到家中,杨氏见了不禁尖叫起来。 「何事?」 隔壁王初一家子都来了。 他们看到杨氏扑在了周虎的怀里,不敢相信的仰头看着他。 「谁救你了?」 「武阳侯。」 杨氏虔诚的跪下,「多谢武阳侯让我一家团聚。」 两个孩子哭喊着过来,周虎一手抱一个,「阿耶回来了,安心。」 回身,王初眼中含泪,「我一直担心你。」 两家欢天喜地的弄了些酒水来,周围的移民佩服周虎的本事,自发的组织起来,弄了个聚会。 周虎在聚会上郑重的道:「明日我便去投军!」 「我也去!」 「我也去!」 众人举杯。 「为了大唐!」 第661章 秋香一直很安静 巴克在住所静静的听着手下在汇报。 「大唐的商人正在城中议事,他们想吃下我们的货物,但却对价钱有些不满,认为我们太过贪婪。」 几个大食人坐在对面,一脸讥笑。 「那么就让他们去西方吧,自己去採买。」 「他们无法越过海峡,另外,拜占庭人会拦截商队……大食在内乱,大唐的商队若是敢去……」 「他们会死于弯刀之下!」 巴克淡淡道:「生意要做。这里是安西,再往前就是河西走廊,我一直想去看看长安……他们说长安是这个世间最为令人震惊的城市,整个城市巨大无比,那些百姓有钱,若是我们去了,定然能挣到让人惊嘆的钱财。」 「巴克,那该如何回復他们?」 巴克冷漠的道:「买卖自由。」 一个随从进来,「巴克,龟兹国主要举办宴会,宫中的官员说只要一万钱就能让我们能见到布失毕……另外,还有许多尊贵的客人会去。」 巴克的眼中多了炽热,「做生意就要结识尊贵的人,说不定一句话就能为我们带来无尽的财富……给他钱!」 …… 另一个地方,一群大唐商人也接到了这个消息。 「说是一人五千钱。」 「布失毕穷疯了吗?」 「不不不,是宫中的人贪婪成性。」 「去吧,给他钱。」 「邱休,巴克那边该怎么办?」 众人看着一个中年男子。 邱休淡淡的道:「他太过贪婪,告诉我们的人,巴克的货不要买!」 「不买……咱们这一批怕是少挣钱了!」 「少挣钱便少挣钱。」邱林说道:「这里是大唐,凭他一个胡商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憋死他!」 …… 宴会是在下午开始的。 巴克等人来到王宫外,恰好遇到了邱林等人。 二人缓缓走近,巴克淡淡的道:「我的货不缺买家。」 「但不会是大唐买家!」 邱林微笑道:「商人贪婪,可无止境的贪婪只会让人厌恶。」 二人相对一笑,随即进去。 有侍从带着他们进去。 宫殿外摆放了些蒲团,邱林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是为他们准备的。 第707页 商人能在外面有个座位就算是不错了。 这也符合目前商人的地位。 巴克的同伴低声说道:「为什么不能进去?」 巴克看了一眼邱林,「大唐认为商人低贱,所以……布失毕这也是跟着做,否则我们定然能进去。」 大食目前乱套了,他通过行贿,顺利的成为了家乡官员们的座上宾。 可在这里,他却只能屈辱的在外面吹冷风。 「太糟糕了。」 他不禁嘆息一声。 以他为首,大食人坐在了大唐人的对面。 中间便是过道,泾渭分明。 邱林眯眼看着他,淡淡的道:「这里是大唐。」 「但国主更喜欢钱。」巴克反唇相讥。 大唐必须要给布失毕一些面子,否则龟兹的原住民和官吏军队不会归心,随时都能给大唐制造麻烦。 这话没错。 邱林微笑道:「忘了告诉你,大唐商人不会从你这里进货。」 「我可以卖给龟兹人。」巴克微微摇头,「我们经商并非靠着某个国家或是势力,这里不行,那么我们便去别处。」 你够狂! 邱林希望他能坚持狂下去,「对了,安西都护府的张长史会来。」 「我经商。」巴克淡淡的道:「大唐的皇帝说过,欢迎来自各国的商人,我能来这里,也能去长安。」 「他软硬不吃。」 邱林身后的同伴低声道:「不可低头。」 邱林点头,「大唐人怎会向这等人低头,想都别想,就算是少进些货也行。」 他微微一笑,「还有许多比钱财更重要的事。」 巴克听到了这话,讥诮的道:「忘记了告诉你,我给国主进献了几名异域美人,你的任何算计都无法在龟兹进行。」 「武阳侯!」 外面一阵招唿。 巴克见邱林等人神色肃然的起身,就偏头看向外面。 接待客人的那个官员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堆积在了一起。天可怜见,先前他们来的时候,这个官员也仅仅是微微颔首…… 笑容,你想多了。 就算是颔首,那也是看在他们缴纳的入场费的份上。 「谁?」 巴克有些好奇此人的反应。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巴克的眸子一缩。 不不不,不是他! 他在等待那位贵客。 但官员却微微弯腰,谄笑道:「武阳侯,国主一直在等你,请随我来。」 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并非搭理官员。 他神色平静,目光转动,在巴克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邱林站出来,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颔首微笑。 武阳侯果然是平易近人。 邱林笑道:「得知武阳侯要来,我等就早早来了等候。武阳侯马踏突厥牙帐,让人钦佩,我得知消息当即就捐了十万钱,算作是为安西移民出份力。」 贾平安微笑道:「什么人都是大唐人,心中有大唐,那便是个好人。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做得好!」 邱林欢喜的道:「多谢武阳侯夸赞。」 「武阳侯,我等也不甘落后,都捐了钱。就想着能让安西更加稳固。」 「一定会稳如泰山!」贾平安走到了过道中间,自信的道:「安心在此做生意,安西只会越来越好。」 「武阳侯,请!」官员微笑。 贾平安这话便是隐晦的表态:龟兹将不復存在。 既然都移民了,都任命官吏了,再弄个龟兹国便是给自己带镣铐。 贾平安进了大殿,邱林欢喜的道:「武阳侯果然是亲切,那句位卑未敢忘忧国,让人精神一振。」 「武阳侯三百骑马踏联营,一骑当千,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啊!」 「他们说武阳侯是杀将。」 「那是吐蕃人说的。」邱林坐下,得意的道:「吐蕃大军突袭吐谷浑,武阳侯不但击溃了敌军,更是生擒了吐蕃大将,说他不留俘虏……那些吐蕃人都被杀怕了。」 「还有京观!」 「对。」邱林笑道:「此次说是武阳侯在咽城一战溃敌,斩杀三万余人,尽数筑了京观。三万余人的京观吶!说是高耸入云霄,隔着几百里都能看见。」 这话…… 几百里能看见才见鬼了。 别说是几百里,十里开外你就看不见。 但邱林这话是用来炫耀的。 怕不怕? 他看向了巴克。 巴克在颤抖。 他面色惨白,浑身筛糠般的在颤抖。 咦! 这人什么毛病? 邱林有些好奇。 他竟然就是那个武阳侯? 阿史那贺鲁一直在窥探着安西,所以关于他的捷报巴克也很是了解了一番。 贾平安在此战中光芒万丈,一战破敌四万余,筑京观于咽城外;第二战和大军一起击败阿史那贺鲁的精锐……最后他带着三百骑突袭阿史那贺鲁的牙帐,据闻当夜整个大营都跪在了他的身前瑟瑟发抖。 三万余人的大京观啊! 三百骑敢去踏破牙帐! 我竟然敢冲着他龇牙! …… 贾平安进了大殿。 殿内摆设的很是精緻,布失毕为了照顾到贾师傅的情绪和习惯,全数换了案几……可贾师傅实际上更喜欢凳子。 第708页 官员的声音带着最后的矜持,「这些餐具比我的岁数都长……它们甚至侍奉过数百年前的国主。」 这种矜持在贾师傅的眼中毫无意义,他就像是个老流氓般的嗤笑道:「从前汉始,龟兹便反覆无常……你觉着龟兹还能存在多少年?」 他肆无忌惮的表达了大唐的野心。 官员颤声道:「龟兹……龟兹……」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敢说龟兹永存,那么我便把你弄到城门口吊着,看看龟兹还能存在多少年!」 这个无耻的武阳侯! 这个兇徒! 官员大口的喘息着,神色痛苦。 但痛苦无济于事。 龟兹早就被大唐击败了,安西四镇,也就是四国再也不復存在。 这些遗老遗少的心思贾平安没兴趣理会,至于造反…… 「随后大唐军队会不断增加,希望那些野心家能有个好日子!」 布失毕出来了。 「哈哈哈哈!」 他张开双手…… 龟兹是贸易中转站,而香料也是其中之一。 布失毕的身上香味浓郁,一个拥抱就让贾平安打了个喷嚏。 「今夜我准备了最好的食物。」 布失毕热情的邀请贾平安坐在自己的边上。 坐下后,二人热情的寒暄……贾平安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同床异梦。 布失毕将会是最后一任龟兹国主,这一点不会改变。 「张长史到。」 张辉来了。 「刚来的移民那边有些事,好些人想从军,老夫刚去鼓舞了一番,就来迟了。」 「这是好事。」贾平安觉得只需五十万移民,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就将会坚不可摧。 少年厮杀成白头的悲壮不会再有了。 「请!」 酒菜上来,众人举杯畅饮。 喝的微醺之后,布失毕说道:「武阳侯,我想去长安拜见陛下……」 这是试探! 试探的很是糟糕。 贾平安微笑道:「想去就去,这个倒是无碍。」 别想什么龟兹了,再过几年,最好连王宫都废掉,布失毕一家子安享晚年,也算是得了善终。 张辉笑吟吟的道:「其实国主富贵已极了。」 要知道感恩! 否则当年郭孝恪打下了龟兹时,一刀把你剁了又如何? 真的没希望了吗? 权力的甘美让人不舍,布失毕希望至少自己这一代能继续统治龟兹。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张辉的表态很及时。 你想的太多了……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时候,知足常乐。」 若是可以,大唐不会留下后患。 布失毕听懂了,面色微白,然后举杯,「多谢武阳侯。」 晚些宴请结束。 张辉要和布失毕单独说话,贾平安独自出来。 「武阳侯!」 邱林等人起身。 贾平安微微颔首,准备回去了。 他需要考察移民的情况,随后把这边的真实情况传回去。 「武阳侯!」 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 巴克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求武阳侯饶我一命。」 什么意思? 贾平安有些懵逼。 龟兹的胡人不少,就像是后世去国外旅游,看着满街的异国人都觉得是一张脸一样,贾平安已经忘记了巴克的长相了。 但…… 贾平安置之不理。 既然不知道,那就别管。 「武阳侯!」 呯! 巴克跪在地上,俯首道:「我不该出言不逊,求武阳侯饶我一命。」 我特么! 贾平安真心不解。 包东低声道:「武阳侯,此人看着……好像是那个买女人的胡人。」 原来是这个蠢货? 贾平安当时就想收拾此人,可包东寻到了袭扰移民的幕后黑手,他只能说此人命好。 但谁曾想山不转水转,这竟然就转到了一起。 贾平安微笑道:「缘分吶!」 他径直离去,两侧的灯照耀着,雷洪回首看着邱林。 「我愿意降价!」 巴克此时只想保住小命。 邱林摇头,「这钱邱某不屑挣!」 他走过去,把巴克的情况告诉了雷洪。 雷洪看了巴克一眼,狞笑道:「你可以跑。」 敢得罪武阳侯…… 贾平安回去后就躺下了。 从阿史那贺鲁的牙帐出发到了现在,厮杀的疲惫在渐渐的消散。 但这时候没啥娱乐的,晚上要么睡觉,要么还是睡觉,不过一个是单独睡,一个是地上鞋两双。 「武阳侯!」 包东进来了。 「张长史来了。」 贾平安起床穿衣。 冷天躺下后再起来穿衣,那种痛苦煎熬啊! 二人在前面见面。 张辉喝了不少,面色微红,「先前老夫与布失毕说话,谈及了他的归属,他和子孙能富贵,萌荫为官……布失毕有些失落,随后诅咒发誓忠于大唐……」 「这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正是。」 张辉笑道:「老夫暗示了一番,布失毕依旧不舍。最后老夫说武阳侯弄不好会来安西为官。武阳侯,老夫很是好奇,你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让布失毕……他当场面色都白了,说想去长安。他竟然害怕与你在一起。」 第709页 「我没做什么。」 我特么没对布失毕怎么样啊!贾平安需要想想。 张辉告辞,出了这里后,他寻了个心向大唐的龟兹官员喝酒。 「武阳侯在龟兹究竟是做了什么?」 他很好奇。 龟兹官员抬头,眼中有回忆之色,「武阳侯……他那次来了龟兹,国相那利与阿史那氏私通,国主不能阻止,引以为耻,那利随即谋反,伏兵于宅子里,可却被武阳侯一把火给堵住了……随后城中兵变,武阳侯一百骑镇压了他们。」 「厉害!」 张辉不禁赞嘆着。 「大将羯猎颠一直心怀不轨,见状就果断髮动,那一夜……喊杀声震天,武阳侯率五十人从后面突袭,所向无敌,斩杀了羯猎颠。」 「那一夜,国主跪地高喊大唐威武……」时隔已久,再度提及时,官员依旧震惊,「武阳侯举着羯猎颠人头的模样,我至今依旧记得。」 张辉举杯一饮而尽,「壮哉,我大唐虎贲!」 贾平安躺下了。 「武阳侯!」 包东的声音让贾平安炸了,「咋?」 没完了是吧?! 「有胡人在外面跪着,身后带着好几辆马车。」 我管他胡人还是天竺人! 「睡觉!」 贾平安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了。 舒坦! 他起床洗漱,开始操练。 刀法一日不练就会手生,迎敌就会手滑。 一套刀法下来,贾平安嘆道:「无敌了。」 包东推开大门,惊唿道:「谁?」 门外,巴克被冻的面色发青。 他再度跪下,「求武阳侯饶命。」 他知晓自己没法跑。 龟兹不小,可大唐此刻驻军越来越多,贾平安一句话下去,他能跑哪去? 这位大唐冉冉升起的将星,要弄死一个胡商,那真是太简单了。 我真贱! 包东回身,「武阳侯,那个胡人还在。」 「没被冻死?那算他运气好。」 贾平安有些小遗憾。「让他进来。」 巴克脚步僵硬的进来,跪下,头也不敢抬,「求武阳侯宽恕……」 随后有几个胡人抬着东西进来了,全是箱子。 箱子堆满了半个院子,最后进来的是两个女人,依旧是黑袍蒙面。 「我发誓,这两个女人我并未触碰过。」 巴克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他发誓只要能活命,下次就让别人来大唐,他就蹲在安西之外。 昨夜他去了解了一番贾平安,才知晓了贾平安在龟兹制造的腥风血雨。 我特娘的竟然敢冲着这样的杀神不屑的讥笑,作死啊! 这半院子的钱财让巴库痛彻心扉。 「中午再说。」 巴克大喜,急忙告退。 贾平安打个哈欠,「包东,雷洪,你二人看看值多少钱。」 一番查看,包东和雷洪都惊呆了。 「大手笔!」 贾平安觉得这也算是大出血了。 那两个女子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这两女人是个麻烦啊! 回到家中,两个婆娘会打翻醋罈子。 关键是贾师傅对大洋马也没什么兴趣。 「你二人……」 两个少女跪下,身材高些的用蹩脚的大唐话说道:「主人,我们来自于拜占庭……」 东罗马帝国? 贾平安有些懵逼。 他原以为这两个娘们来自于西方,此刻的西方堪称是蛮荒时代…… 拜占庭。 「武阳侯。」 包东兴奋的道:「这可是美人!」 「滚!」 包东心领神会,和雷洪出去。 「武阳侯这是要一箭双鵰啊!」 里面,贾平安问了两个少女的情况。 「原先是贵族,被处置……变成了奴隶贩卖。说是大唐人有钱,一路就教授大唐话,还说了许多规矩。」 两双大眼睛中全是绝望。 这个年轻人看着颇为俊美,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你叫秋香。」 大眼睛的金髮少女点头。 「你叫安静。」 脸上有些雀斑的少女点头。 这两个来自于异域的少女安全系数很高,而且不识大唐字……贾平安正在想书房寻谁来服侍,这二人正好。 两个少女起身,缓缓解开黑袍…… 「收了!」 贾师傅义正辞严! ——回家非得要和两个婆娘大被同眠不可!我愿意做一只橙子…… 第662章 福星 「捷报!」 一队骑兵冲进了长安城。 「哪的捷报?」 有人问道。 可骑兵的速度太快,没回答。 但他们在前面就喊了出来。 「突厥大败,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 那些百姓愣住了。 「突厥……败了?」 阿史那贺鲁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吗? 大唐出征几次了,每一次都能让他损失惨重,但却无法灭掉他的根本。 一个老人挑着柴火进城卖,他欢喜的道:「阿史那贺鲁败了?等卖了柴火,打一壶酒回家喝去!」 …… 「……长安的粮食岌岌可危了。」唐临的眉头皱的苦大仇深,「移民有些用处,但还是不够,臣以为至少要移民十万人以上,此后每年移民一万到两万……」 第710页 李治一听就有些习惯性的空虚。 作为都城,长安地区就是他的基本盘,他的大本营。 大本营的人口自然越多越好,最好大唐的人口一半就在长安。 这个想法不现实,但不断削弱长安也不现实吧。 「长安人口不断缩减也不是好事。」李治先定调子,「一旦出现些急事……」 比如说有叛逆逼近长安,这时候人口就是妥妥的战斗力! 「咳咳!」 长孙无忌起身道:「陛下,若是真到了那等时候,老臣以为,长安的人口再多也无济于事。」 「长孙相公说得好。」韩瑗起身,「当叛军兵临长安时,大唐怕是……」 都火烧眉毛了再去说人口多寡有意思? 李勣淡淡的道:「大唐如今君明臣贤,陛下多虑了。」 这话还有个潜台词:若是君不明臣不贤,长安就算是聚集了亿兆人口也只是等闲。 唐临说道:「陛下,长安及周边每年新增人口不少,若是不管,缺粮会越演越烈,最后只能迁都。」 「大胆!」 李义府起身呵斥,「迁都何等事,也能拿出来说吗?」 这个小人! 唐临冷笑道:「为何不能说?你可知从洛阳调运粮食进来有多难?三门峡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水流湍急。河中心有两块巨石,把水分为三股,直冲而下,下面更有砥柱阻拦,人称中流砥柱……」 「水经注有云:自砥柱以下五户以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合有一十九滩,水流峻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 唐临自然不是在这些人的面前掉书袋,而是想告诉他们从洛阳转运粮食到长安有多难。 「人口越多,漕运就需要的越多,可三门峡天险之地,奈何?」 李义府笑眯眯的道:「可绕道。」 「绕道要损耗多少粮食李相可知晓?」 唐临觉得李义府这是酷吏作风。 李义府冷笑,「老夫如何不知?可长安要等粮食下锅,难道因为损耗就不运了?」 这货…… 众人都听明白了。 李治不想削减人口,唐临据理力争,说不削减人口就得想办法治理三门峡…… 可三门峡哪有那么好治理? 所以李义府把苦难直接丢给百姓。 徵发民夫运送粮食就是了。 你要说什么损耗民力,耗费粮食……关我屁事? 唐临怒道:「李猫,无耻之尤!」 长孙无忌暗贊。 果然,唐临就是唐临。 李义府冷冷的道:「唐尚书这是对老夫不满?」 李义府如今越发的得势了,但还差一个杀威棍,最好的法子就是弄一个尚书或是宰相下去,如此威名大振啊! 李治淡淡的道:「好了。」 李义府要是对着别人开火他不会管,但唐临不同。 唐临此人深得他的信重,搞下去做什么? 「无耻!」 李义府正在悻悻然,闻声大怒。 谁特娘的在骂老夫? 李义府回头。 竟然是许敬宗这条老狗。 李义府冷笑,「你在羞辱谁?」 李治捂额。 许敬宗以口无遮拦着称,李义府主动问,这便是自取其辱。 两个心腹闹腾起来…… 许敬宗淡淡的道:「老夫骂狗!」 草泥马! 这个没法忍! 李义府勃然大怒,下意识的挽袖子。 许敬宗不屑的握紧笏板,「老夫当年在瓦岗厮杀时,你不过是黄口小儿,今日便让老夫来教你如何做人!」 李义府沖了过来。 许敬宗冷笑逼近。 老夫可是在龟兹杀过贼人,你特娘的连鸡都没杀过,竟然敢哔哔。 「住手!」 李治一声断喝。 李义府乖乖止步。 许敬宗却挥舞笏板。 李义府伸手格挡。 呯! 好疼! 李义府惨哼一声。 「大胆!」 御史发威了。 他出前呵斥道:「陛下之前竟敢动手,跋扈之极!」 李义府举手,长袖滑落,手臂上有痕迹。 许敬宗知晓自己冲动了。 「陛下,臣有罪。」 李治很头痛。 两个心腹……李义府是狗,指哪打哪;许敬宗却是个有才干的……但当着众人的面,不惩治也不行。 下手啊! 韩瑗心中冷笑。 两个心腹狗咬狗,同室操戈,大快人心。 「陛下,有捷报!」 李治正在想如何处置这二人,闻言说道:「拿进来。」 这捷报堪称是及时雨。 一个军士被带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阿史那贺鲁大败。」 「把捷报拿来。」 长孙无忌眼中一亮,接过捷报就念诵。 「……敌军两万骑,我军列阵厮杀,难解难分时,敌军援军两万余出击……」 李治心中一紧。 「苏定方领五百骑突袭敌军援兵,贾平安领三百骑击破当面之敌,侧击敌军援兵,一战溃敌……」 一战溃敌说的简单,李治问道:「李卿可知如何?」 这里李勣的沙场经验最为丰富,他说道:「我军作战最擅长的便是这等马军沖阵,须得将领悍勇。」 第711页 将是兵的胆! 李治明白了。 「随后追击二十里,副大总管王文度说大军深入突厥腹地,危机重重,不可冒进……」 李治的面色黑了。 「王文度说陛下担心臣冒进,给了他密旨辖制,令大军每日披甲结阵戒备而行……」 李治的脸上多了煞气。 「朕何曾给了他密旨?」 长孙无忌看了外甥一眼,觉得这等事儿他干得出来。 但那是程知节,既然托以大军,就不该使人掣肘。 「臣深信陛下英明,必然不肯如此,便令武阳侯贾平安领三百骑前出寻找阿史那贺鲁的踪迹,大军紧随其后……」 还好! 但……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滋生。 有没有密旨是一回事,程知节不遵从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这等生物的心思最难测。 「……是夜,贾平安带三百骑突袭阿史那贺鲁牙帐,敌军惶然,随后崩溃,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 李治的脸上带着笑容,听到这里时,双拳紧握。 「好!好!好!」 长孙无忌也不禁大喜,「仅以身免,突厥一蹶不振矣!」 「三百骑突袭突厥牙帐,陛下。」许敬宗毫不犹豫的为小老弟唱赞歌,「武阳侯此战堪比当年苏定方突袭突厥牙帐……」 李治心中欢喜,「上次与吐蕃之战后,程知节说贾平安能独当一面,朕心中还在迟疑,没想到他果然不负朕望……哈哈哈哈!」 不负朕望? 你不是说还在迟疑吗? 转过头怎么就像是你慧眼识珠了? 皇帝不要脸,但谁都想不到竟然这般无耻。 连长孙无忌都脸颊抽搐。 「诸卿,此战大捷,数年之内突厥不足为患,随后……」 「高丽!」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厉色,「高丽为祸多年,只等时机一到,便灭之!」 李治心情大好,随即令人散去。 御史欲言又止,「陛下……」 许敬宗殴打李义府的事儿呢? 不处置了? 这等便是没眼力见的。 李治充耳未闻,随即拿了地图来琢磨。 「陛下。」 武媚来了。 「臣妾听闻有捷报?」 「媚娘进来。」 李治招手,「刚来的捷报,阿史那贺鲁大败。」 武媚拿过捷报仔细阅读。 「平安竟然……」 阿弟竟然三百骑大破阿史那贺鲁! 武媚抬头,眼中多了惊喜之色,「陛下,平安果然是骁勇。」 李治点头,「年轻人竟然能如此,难道便是朕的冠军侯?」 封赏吧! 武媚在等着。 李治却换了个话题。 武媚心中不满,但却无法逼迫。 沈丘来了。 「陛下。」 「如何?」 李治坐下,神态惬意。 「陛下,王文度嫉妒苏定方之功,就阻拦大军追击,随后更是矫诏……说陛下给了他密诏,令他节制程知节……」 李治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青色,「好一个王文度!好一个王文度。」 「胆大妄为!」武媚没想到竟然有这等将领,「陛下,此人当诛!不过,平安的功赏……」 这个悍妇,都什么时候了,只记得自家阿弟的功赏。 李治啼笑皆非,「贾平安还年轻,这些功劳便是资歷,以后能执掌一面征伐时,那才是封赏的时机。」 是了,阿弟太年轻,若是此刻功赏太过,以后会很麻烦。 武媚福身,「臣妾昨夜没睡好。」 「只是没睡好?」 李治没好气的道:「你这是私心作祟!」 呵呵! 说到这个武媚就不怕了。 她反唇相讥,「朝中说李义府和许敬宗等人是臣妾的爪牙,可臣妾何曾能让他们归心?不过是代陛下说话罢了。臣妾唯一能指望的不过是阿弟……陛下也不肯吗?」 你个不要脸的,和我姐姐搞在一起也就罢了,竟然…… 武媚越想越火大,她现在就是要肆无忌惮的人设,越肆无忌惮越好。 「陛下吝啬如此,臣妾回头便收拾些箱子底的东西,好歹给平安些慰藉……」 「悍妇!」 殿内,皇帝在咆哮,皇后在冷笑。 王忠良在瑟瑟发抖。 额滴神啊! 千万别殃及池鱼…… …… 「阿娘!」 被卫无双约束在家中的贾昱同学很愤怒。 卫无双在看着涤烦茶屋的帐本。 越看越欢喜。 钱啊! 「阿娘!」 贾昱抓住她的衣裳摇晃。 烦死了! 卫无双嗔道:「自去!」 贾昱欢唿一声出了房间。 「三花,披挂!」 三花赶紧把小侯爷的披挂弄出来。 披风,小木刀…… 「水囊呢!」 贾昱上次问过王老二,得知随身还得带着箭囊,可他带不动,那就用小水囊来代替。 「大兄!」 兜兜来了,见状嚷道:「鸿雁,快给我披挂!」 鸿雁苦口婆心的道:「小娘子可不好舞刀弄枪的。」 第712页 「快些!」 兜兜急不可耐。 可贾昱已经披挂完毕了,喊道:「阿福,走了。」 阿福从树上慢慢下来。 曹二等在外面,拿着一块阿福喜欢的点心。 「阿福辛苦了。」 阿福一口吃了,心满意足的出了大门。 「大兄!等等我!」 兜兜在后面追赶。 可贾昱压根就不想带着妹妹玩,撒腿就跑。 咿律律! 战马在外面停住。 贾昱拔刀喊道:「来将何人?」 来人是许敬宗的随从,见状愣了下。 「可是有事?」 杜贺迎了出来。 随从拱手,欢喜的道:「捷报到了宫中,阿郎令我来报信……大捷啊!武阳侯三百骑马踏联营,大破阿史那贺鲁。」 杜贺愣住了。 王老二激动的道:「果真?」 随从点头,「我听闻此事时也颇为震惊,可捷报写得分明,阿郎和李义府在宫外打了一架,大唿痛快,让我随后去东市买些好酒菜,他下衙后回家庆贺。」 「三百骑马踏联营……」 杜贺想不到这是怎样的场景。 「快,去禀告二位夫人。」 卫无双和苏荷得了消息,不禁大喜。 随后全家每人赏五百钱。 「坊中颇有些日子艰难的,去看看,那个茶叶作坊不是要扩建?让那些家中艰难的去做。」 …… 高阳得了捷报后,不禁蹦了起来,「快快快,备马,我进宫去打听消息。」 肖玲也颇为欢喜,「公主,此刻陛下那里怕是事多。」 高阳一想也是,「那令人去兵部打听,小贾在兵部任职,那些人不敢不给面子。」 兵部已经沸腾了。 「武阳侯一战下咽城,斩杀三万余,更是筑京观于咽城之外,令敌丧胆。随后随大军击破敌军精锐,率三百骑马踏突厥牙帐……大唐威武!」 兵部上下瀰漫着兴奋的情绪。 任雅相丢下煮了一半的茶汤,走出了值房。 「下衙饮酒!」 这等大捷必须要痛饮才能宣洩兴奋的情绪。 两个侍郎来了,尤式笑眯眯的道:「武阳侯刚进兵部,下官就觉着这个年轻人不凡,果然,一战威震突厥,哈哈哈哈!」 吴奎觉得这人不要脸,「武阳侯此战令我兵部也与有荣焉,任尚书,武阳侯应当还在归来的路上,下官以为是不是以兵部的名义採买些礼物去贾家探望一番……」 这个老东西! 尤式笑道:「贾家就剩下了两个女人做主,如何好去?」 「此言差矣。」吴奎一本正经的道:「老夫的娘子颇为和善,可去贾家。」 尤式看着他,暗骂一句无耻! 吴奎此举分明就是想拉关系。 拉关系最好的法子便是走裙带,两家的女眷关系好了,男人之间想不好都难。 老吴,你够阴啊! 任雅相说道:「吴侍郎这话不错,不过老夫家中的娘子更合适。」 尤式:「……」 晚些,任雅相的老妻就去了贾家。 「二位夫人,是兵部任尚书的娘子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一惊,赶紧出迎。 这可是夫君的顶头上司,得罪不起。 一见面,雍容华贵的任夫人就握着她们的手笑吟吟的夸赞…… 先是夸赞她们美貌,接着又夸赞了贾平安年轻有为,以后定然是大唐栋樑…… 宾主之间的气氛非常好,随后任夫人还留下了礼物。 「这怎么好……」 无亲无故的,加之又不是什么日子,这礼物不好接啊! 任夫人冷着脸,「不收?」 呃! 不收便是不给面子! 于是任夫人满意而归。 回到家,任雅相正在饮酒。 「武阳侯的两个女人你觉得如何?」 「大夫人精明,有威仪,二夫人娇憨,不过却不缺心眼。可她们毕竟是宫女出身,以后武阳侯身居高位时,这出身会让人诟病。」 任雅相举杯痛饮,然后淡淡的道:「若是武阳侯能身居高位,凭着战功,谁敢置喙取笑他的娘子?男儿拼杀,不就是为了给妻儿荣耀吗?武阳侯此人老夫往日琢磨了一番,行事果决,且知晓分寸……」 任雅相自斟自饮,「他与皇后姐弟相称,可却从未以此为凭,你想想李义府,自从成了帝后的心腹,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这是取祸之道。」 老妻不解,「为何?」 「你想想武帝时的酷吏,不管是张汤还是谁,谁有好下场。」 老妻摇头,「这些我不懂。」 任雅相莞尔,「武阳侯知晓分寸,不藉此跋扈,这便是福缘。」 人吶! 任雅相笑道:「今日李义府与许敬宗厮打,许多人惊诧莫名,原先的许敬宗不值一提,可如今他在朝堂之上却秉公而言,你可知为何?」 老妻笑道:「那许敬宗当年不是在文德皇后的葬礼上失礼吗?可见是个无礼的人。」 「可他去了一趟华州之后,再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为何?」 「扫把星!」 任雅相唏嘘道「他与贾平安交好之后,这人就变了,为何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因为扫把星的作用。」 第713页 老妻愕然,「那这岂是扫把星?」 「福星!」 第663章 这个理由……万金油 当进入了长安地界后,除去王文度之外,所有人都归心似箭。 「老夫就想吃东市王家的胡饼,再去曹家要一碗馎饦,胡饼配馎饦,再来一碗好酒……哈哈!」 程知节一巴掌拍的贾平安浑身颤抖,「小子,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妻儿…… 我的无双和娃娃脸啊! 还有羔羊。 最后当然是两个孩子。 但他要是这般说,连苏定方都会说他儿女情长没出息。 男儿出门挣钱或是出征,这便是为了妻儿,为了这个家,你儿女情长如何做事? 一直延续到了明清,男人出门经商或是讨生活,或是为官,妻子在家中照顾老少。许多时候才将成亲,夫君就出了远门,妻子在家中辛苦照料公婆,可等夫君归来,身后却带着小妾和孩子…… 眼前发黑不? 觉着想炸不?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马车里的两个少女不知如何了。 「我在想胡麻饼……上面撒一层芝麻,薄薄脆脆的烤出来,嘎嘣一口满嘴香。还有陈家的蒸饼,里面的羊肉馅鲜香,也不知他家是如何做的汤馅,一口下去满嘴鲜美的汤汁……还有冷淘,槐叶汁和面,随后煮熟过凉水,加酱料……」 苏定方听的馋涎欲滴,「小子可恶,说的老夫都饿了,若是五里寻不到吃食,老夫便把你洗剥干净烤了吃。」 程知节笑道:「老夫要一条手臂,烤嫩些。」 众人不禁大笑。 「前面就有。」 官道边就有一个草棚子,两个男女在经营,见一群将领来了,赶紧出迎。 「有何吃的?」 贾平安去交涉。 「有馎饦,蒸饼,还有冷淘。」 「竟然都有?每人一碗馎饦,加半碗冷淘,蒸饼随意上,吃多少算多少。」 一群人据案大嚼。 「冷淘不错,就是酱料差些意思。」李敬业一脸美食家的矜持。 店主夫妇在边上搓手笑。 这一群人看着不简单,为首的两个老将一看便是煞气满身,这等人不敢惹,不能惹,弄不好一脚就把摊子给踹了。 看看那个最年长的,一口冷淘一口蒸饼,再喝一口馎饦汤,那气势……气吞万里如虎啊! 女人低声道:「夫君,像是大将呢!」 另一个吃的也快,但却没有年长的那么豪放:蒸饼在馎饦汤里泡着,一口半个,接着把碗捧起来……很大的碗,却端的稳稳噹噹的,随后就微微低头,筷子一动…… 唿! 小半碗冷淘进肚了。 「这看着鬚髮斑白,得有六七十了吧,吃的这般……我都吃不了那么多。」 男子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群大肚汉。 可后面那个更年轻些的将领却吃的面无表情,几乎是在数着馎饦的根数吃。 至于蒸饼,一口不动,冷淘也是如此。 女人低声道:「蒸饼吃多少算多少,冷淘还能吃呢,回头你吃了。」 「你吃。」 「一人一半。」 两口子得意的一笑,觉得这个便宜占大了。 只是那个年轻将领怎地一边吃一边瞅着外面呢? 外面春光明媚,行人不少。 「你说那些突厥人还敢不敢再来了?」 「定然不敢了,再敢来,回头大棍子敲死。」 「还有吐蕃呢!还有高丽……大唐的敌人好多。」 「怕甚?一代人打一代人,等我儿子以后大了,便让他去从军,突厥吐蕃不灭,就接着打,否则哪来的战功?如何封爵?」 「舍滴好!」 店主忍不住大声叫好。 西周建都关中,从那个时候开始,关中话便是官话,被称为雅音。西周的统治者颇有始皇帝的雄才大略,令全面推广雅音。于是雅音传到了山东地界,孔夫子教授学生就是这般。 「子路舍滴好!」 「先生舍滴好!」 「子路去做个饭。」 「么嘛达,先生。」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老夫子当年教书的场景,春风吹过,不禁心旷神怡。 「卢公。」外面进来个军士,「长安来人了。」 来人竟然是沈丘。 他冷着脸看了王文度一眼,随即在棚子外面等候。 不消说,这是担心王文度畏罪潜逃,专门来盯着他的。 王文度面色煞白,再也吃不下去了。 「卢公?」 店主不禁欢喜的道:「可是征伐阿史那贺鲁的诸位大将军到了?」 众人不禁笑了,李敬业说道:「可不正是。」 程知节起身,「小贾结帐走人。」 凭啥是我? 贾平安摸出了钱袋子。 店主夫妇齐齐摆手。 「不能要尼!不能要尼!」 店主涨红着脸,「大捷的消息传来,乡亲们欢唿雀跃,都说大唐越发的强盛了,纷纷买酒回家庆贺,连我这个小店也生意大好……诸位大将军若是去村里,保证那些乡亲会拿出家中珍藏的酒水,当了裤子也会去买了肉来请诸位享用,我若是收了钱,回头村正会骂,晚上做梦祖宗都会呵斥呢!」 第714页 妇人也连忙拒绝,「能请诸位大将军用饭,回头能炫耀半年。」 贾平安几番递钱都不收,李敬业蛮性发作,接过钱袋就砸在案几上,「叫你收你就收,不收便拆了棚子。」 可钱袋里的钱能在长安城吃一顿丰盛的酒宴。 呯! 案几摇摇晃晃的,终究还是倒下了。 这是熊罴吧! 店主夫妇呆滞。 「走走走!」 这贾平安带头出去,一行人上马开熘。 到了长安城时,守门的军士都昂首挺胸。 兵部的官员出迎,竟然是黄洋。 陈进法也混在里面,冲着贾平安笑。 徐小鱼带着马车回去了,贾平安跟着入朝。 热情! 热情! 热情! 从进了皇城开始,遇到的人都热情洋溢。 见到皇帝和宰相们后,没有二话。 「酒宴!」 这时候言语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男儿便该用酒水来说话。 李治举杯痛饮,程知节举杯痛饮…… 「苏卿!」 李治举杯,苏定方起身。 周围安静了下来。 一饮而尽。 老苏东山再起时都六十多岁了,而且连续两次出征都是副将,这一杯酒下去…… 苏定方虎目含泪,「臣定然为陛下斩尽不臣!」 李治微笑道:「苏卿此战勇冠三军,朕闻之不胜欢喜。人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朕以为苏卿当能再为朕、再为大唐征战二十载!」 皇帝这般推心置腹的……从登基以来苏定方是第一人。 苏定方心情激盪,拿起酒罈子竟然痛饮。酒水从下巴流淌下来,衣襟湿透。 他放下酒罈子,目光炯炯的道:「任凭陛下差遣,荒漠万里,茫茫草原,臣,万死不辞!」 李治目光转动,又夸赞了几句程知节。 贾平安敢打赌,李治绝对知晓了王文度事件的真相,所以优柔寡断的程知节虽然让他放心,但主持一方征伐的可能性应当是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便是六十四岁的『新秀』苏定方。 程知节举杯痛饮,笑的格外的坦然。 晚些出去更衣,贾平安见他脚下踉跄,就跟了出去。 出了大殿,程知节拍着贾平安的肩膀,得意的道:「当年多少人一起造反,九成的都死无葬身之地,老夫却一路杀了出来,高官得做。六十七了,颐养天年多好。」 贾平安默然。 「难受?」 程知节笑道:「老夫并未英雄迟暮,只是该退了,回头给你们这些小子出谋划策,操练那些小崽子们,闲暇便去平康坊的青楼转转,多舒坦?」 贾平安问道:「回家后夫人不说吗?」 程知节一怔,毕竟是老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狗崽子!上次老夫在青楼被寻到可是你告的密?」 晚些贾平安眼角乌青的去了皇后那边。 「浑身酒气。」 「眼角竟然还在乌青,可见受伤不轻。」武媚皱眉,「此次征伐辛苦了,捷报传来,三百骑大破突厥,我听了很是欢喜。王文度是怎么回事?」 「矫诏。」 贾平安不肯多说。 帝王的心思难猜,苏定方此次算是得了大彩头。 「我知晓了。」武媚瞭然,「苏定方性情直爽,定然是直截了当的反驳,程知节听与不听他都无错。」 她看着贾平安,嘆道:「你却蠢。就算是想改变此事,就不能用个正大光明的法子?非得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三百骑马踏联营,多大的功劳?可却因为手段被皇帝嫌弃,我也嫌弃!」 贾平安唯有苦笑。 「给武阳侯弄了醒酒汤来。」 武媚招唿他坐下,晚些太子来了。 李弘兴奋的道:「武阳侯,那些突厥人可兇悍吗?」 「兇悍!」 「不过咱们更兇悍!」 贾平安把礼物拿出来。 「这是犀牛角做的梳子,阿姐你貌美如花,可也得让一头秀髮光彩照人啊!」 贾平安巧舌如簧,把武媚哄的眉开眼笑。 「太子,这是犀牛角做的……」 贾平安送完礼物,醒酒汤来了,他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走在长安城中,看着周围的一切,贾平安突然说道:「迟早有一日,这满街的坊墙将会被拆空,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可以自由经商,可以在夜间玩耍……这才是大唐!」 当坊墙被拆之后,当夜禁被取消后,商业将会迎来大发展。 无数税赋堆满了仓库,反哺农税,随后军队将会配备更为强大的武器,更为出色的甲衣。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了起来。 回到了道德坊,姜融拱手,「武阳侯威武!」 坊卒们齐齐拱手,「武阳侯威武。」 姜融跟在后面,狗腿的道:「捷报传来后坊中轰动,府中的二位夫人又发了钱粮给那些日子艰难的街坊,又令茶叶作坊的管事在坊中收人,专收那等家中艰难的进去做工,月钱丰厚……我的侯爷,如今道德坊中,贾家的名声……那叫做什么?飞升……」 蜚声道德坊? 「没文化!」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贾家的小侯爷。 小侯爷站在那里,身披小披风,腰间仗刀,戟指前方,「敌将哪里跑,吃贾某一刀!」 第715页 前方两只大鹅莫名其妙的遭遇了对头,愣了一下。 阿福没在。 但小侯爷明显的飘了,拎着小木刀冲杀上去,随即…… 「救命呀!」 「阿福!」 大鹅的脖颈一低,就要戳人,而且专门戳腿,那种难受啊! 「阿娘!」 小侯爷被两只大鹅杀的丢盔弃甲,惨叫连连。 阿福沖了出来,见状准备去救援小老弟,可却发现了贾平安。 小老弟不管了,阿福沖了过去。 爷俩一番亲热,小侯爷却被两只大鹅逼在角落里嚎哭。 阿福咆哮一声,两只大鹅却不管不顾。 大鹅这等生物遇到对手从来不惧,至少要打过了,打输了,输惨了才会痛定思痛,知晓有些对手惹不得。 噗! 一只大鹅倒地。 另一只见况不妙,撒腿就跑。 阿福一屁股坐在倒地的大鹅身上,贾昱扑进它的怀里嚎哭。 「哭什么?」 贾昱抬头,呆呆的…… 「阿耶!」 「郎君凯旋了!」 杜贺的嗓门大的怕是让整个道德坊都听到了。 卫无双和苏荷盛装出迎,甚至还化了妆。 狄仁杰在边上拱手,含笑道:「恭喜平安!」 贾平安笑道:「怀英兄辛苦。」 「叫阿耶!」 可怜的小棉袄已经忘掉了阿耶的存在,躲在阿娘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他。 贾平安上手把她抱起来。 「阿娘!」 兜兜的哭声让贾平安乐开了怀,一路把挣扎着的她抱进去,身后是威风凛凛,却依旧挂着泪痕的小侯爷。 一家人团聚,随后贾平安去沐浴。 秋香和安静一直站在外面。 鸿雁和三花在边上看热闹。 「秋香的头髮竟然是金色的,莫非是金子?」 鸿雁眼馋的道,「我每日拔一根就够了。」 三花也颇为惊奇,「你看她的眼睛,有颜色。」 「很奇怪吗?我也有颜色,黑色。」 鸿雁一脸看乡巴佬的表情,让三花不禁勃然大怒,「我出身权贵之家,你不过是种地的罢了。」 鸿雁一听大怒,当即挥拳。 呯! 三花挨了一拳,恼火不已,却不敢反击。 鸿雁得意的道:「看看,我是种地的又如何?看看你,什么权贵之家出身,被打了也只敢躲着,这便是权贵之家?原来是欺软怕硬!」 鸿雁无意间揭穿了所谓权贵之家的底蕴,一言以蔽之:欺软怕硬。 「陛下虽然并未封赏,可他看我的眼中再也没了那等平静。年轻人杀敌立功是好事,可以后如何安置?封爵……爵位到了这里我便没什么精神头了,不过是空头的东西,我何苦为这个东西让人猜忌。」 浴室里水汽蒸腾,两个人坐在里面…… 卫无双面色绯红,坐在对面,低声道:「贾家怕是要不一般了。」 「当然不一般!」贾平安笑道:「何为权贵之家?」 卫无双摇头,慵懒的不想说话。 哗啦一声,贾平安站了起来。 卫无双的面色越发的红了,「夫君!」 水声一直荡漾着,还有喘息。 晚些侍女们来收拾,一个侍女好奇的道:「咦!这水我记得是大半桶,怎地就剩下了这么一点……地上好多水。」 贾平安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大睡一觉。 早上醒来,贾昱先进来,一本正经的行礼,「阿耶。」 贾平安笑着点头。 随后是兜兜。 兜兜还是有些怯。 苏荷依旧是老招数,把她丢到床上去。 兜兜拼命的往下爬,下地后转身就跑。 我的小棉袄漏风了。 贾平安有些伤心。 回来后他得了假期,在家中和妻儿为伴,渐渐的又和孩子们熟悉了起来。 「夫君,那秋香……」卫无双看着秋香,总觉得这个女人长相颇为古怪。 「就是极西之地的女人。」 「秋香的金髮看着颇为古怪,安静还好,就是羞涩。」 雀斑少女真的很羞涩。 羞涩的女人最容易激发男人的征服欲。 卫无双看了贾平安一眼。 「你想多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若是真想要这两个女人,当时在龟兹就让她们侍寝,随后再把她们丢在那里……」 卫无双低头,「夫君觉着我是个妒妇吗?」 「没有。」 贾平安发誓他说的很认真,可当夜要换个那个啥时却被拒绝了。 随后他去了前院。 狄仁杰看着多了些从容,「长安城最近颇为不安稳,韩瑗数度激怒了陛下,我觉着他怕是下场不会好。」 「求仁得仁吧。」 李治要整治韩瑗,谁能阻拦? 长孙无忌如今日薄西山,威严依旧在,但在许敬宗和李义府等人不断攻击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武阳侯,滕王来了。」 李元婴就像是个猴儿般的冲进来,「先生救命!」 贾平安一脸懵逼,「谁要杀你?来人,看看!」 杜贺探头出去,小心翼翼的观察,又快速缩回来:「郎君,外面没人,不过隔壁王家的树无风自动,怕是有人埋伏。」 第716页 王家的这棵树颇为高大,王学友说等王大锤的孩子成年后,他便把大树砍了,给孙子做家具。 「树摇晃的越发的厉害了。」 贾平安走出正堂看了一眼。 李元婴也是如此。 黑白相间的阿福正在努力的攀爬,然后…… 呯! 这个小畜生,竟然摔到了表兄家去了。 「阿福!」 招弟欢喜的叫嚷着。 小崽子,回头竹子减半。 李元婴急切的道:「先生,如何能弹劾韩瑗?」 贾平安第一件事就是问道:「陛下?」 李元婴摇头,「我是听到王忠良说韩瑗如今让陛下噁心!」 韩瑗确实是让皇帝噁心,隔三岔五的为褚遂良求情,但很悲剧的是,他求情一次,皇帝就会把褚遂良往更边远的地方赶一次。 连长孙无忌据闻都私下嘱咐他:还是别求了,登善……登善谢谢你。 再求下去,说不得褚遂良就要出海了。 这是…… 韩瑗是宰相,皇帝要收拾他? 贾平安说道:「直接弹劾对陛下无礼。」 韩瑗为营救好基友褚遂良,没少给李治添堵,那些话也颇为不善。 这个理由……万金油! 第664章 太子稳妥,凶大有脑 大清早就来了人求见。 安静的大唐话越发的字正腔圆了,脸上的雀斑也颇为俏皮,「说是茶叶之事。」 卫无双有些跃跃欲试。 婆娘想出头,贾平安自然没意见,「我懒得很,晚些还得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耍,苏荷去不去?」 「去~!」 苏荷就是属于凶大没志向的女人,一听到修炼就欢喜,听到出游就高兴。 晚些,卫无双去了前院。 屏风架起,那个叫做秦江的商人微微低头,「夫人,今年我家的茶叶遭灾,收成不好……」 卫无双诧异,「记得你家那边并未受灾吧?」 「不,夫人,那些茶地一夜之间多了无数虫子,那些茶叶……千疮百孔,我……无颜以对贾家,还请夫人……」 秦江哭了起来。 哎! 卫无双嘆息一声,「这等事谁能预料?契约是契约,天灾之外,贾家不会咄咄逼人变成人祸,今年的茶叶……你这边就不收了。」 「多谢夫人。夫人的仁慈。」 秦江感激零涕,随后告辞。 「礼物带回去。」 一个木匣子,里面装了一根银钗。 秦江推拒几次,一脸羞愧的把礼物带了回去。 卫无双回去说了。 贾平安笑了笑,「再看吧。」 「咱们家总不能逼死人吧?」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心太狠。 「夫君!」 「阿耶阿耶!」 「该出门了。」 外面一阵喊。 贾平安起身出去。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到了前院,贾平安把陈冬叫来。 「我一路归来,见到的都是风调雨顺,哪来的虫灾?路边的茶水依旧没涨价。秦江以往是在哪里进货,问问,打听清楚,再查他的仓库……」 他淡淡的道:「哄骗我,可以。但别哄骗我的女人!」 陈冬应了。 「阿耶!」 小棉袄在门外蹦跳,迫不及待的想出去玩耍。 「来了。」 贾平安出去把她抱进车里。 「阿耶,我要骑马!」 小侯爷很是器宇轩昂。 「好,骑马!」 贾平安把他抱上去,自己再上马。 「我也要!阿耶,我也要!」 完蛋! 最后贾平安把贾昱绑在自己的身后,而小棉袄在前面。 「阿耶!」 贾昱很郁闷的发现自己的视线非常狭窄。 一家子摇摇晃晃的出了道德坊,随后一路去了曲江池。 贾平安一直觉着长安的景点太少了,以至于百姓把寺庙和道观都当做是游玩的地方。 佛祖和道尊有灵,想来也会倍感郁闷。 …… 李元婴出手了。 就在贾平安带着妻儿去了曲江池的时候,李元婴一份奏疏进宫。 「陛下,滕王弹劾韩瑗无人臣礼。」 韩瑗起身请罪。 李元婴觉得稳妥了。 但…… 「陛下,臣弹劾韩瑗与褚遂良谋反。」 李义府微笑起身。 李猫出手了。 许敬宗在边上纠结。 昨日有人来暗示他,该对韩瑗下手了。 许敬宗昨夜写了几份弹劾的奏疏,可最后却尽数撕毁。 这份奏疏一上,韩瑗这辈子就算是毁掉了。 他……下不去手! 随后李治勃然大怒,当即把韩瑗赶出长安,直接赶到了振州去。 「振州在哪?」 贾平安得了消息一头懵逼。 「我去查过了。」 李元婴面色有些不对劲,「在雷州还过去,说是要渡海才能到。」 卧槽! 那不就是后世的海南吗? 李治究竟有多恨韩瑗啊,这一下竟然把他赶到了天涯海角去。 「你这是……」 李元婴面色惨白,「我只是一个引子,陛下用我来做引子,随后李义府出手……我代表着宗室出手,长孙无忌劝谏,可陛下却说宗室不安。我便是罪魁祸首……」 第717页 他捂脸,「先生,韩瑗绝不会谋反。」 「可有人需要他谋反!」 贾平安淡淡的道:「所谓帝王,便是龙,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褚遂良作为长孙无忌的伙伴,在朝中给皇帝捅了多少刀?皇帝要弄他,韩瑗却喋喋不休的为此求情,甚至触怒皇帝……你要知道,皇帝已经忍很久了。」 李治绝壁是一个能忍耐的帝王,但他的耐心在渐渐消失。 李元婴心中好受了些。 「话说……」贾平安有些好奇,「你为何要出手?」 你就是个做走私生意的奸商,宗室中的坑爹货,大唐着名人渣,你掺和朝政做什么? 李元婴拱手,「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咋?」 「先生,阿娘明日能出宫大半日,我哄她……」李元婴纠结的道:「我说跟着先生每日苦读,阿娘说要看看……」 为人父母啊! 但贾平安却感到了些诧异。 那些无子的嫔妃都被弄到了感业寺中,有儿子的类似于软禁般的养着,谁能出来? 他想到了李元婴弹劾韩瑗的事儿。 老韩好倒霉! …… 第二日,贾平安早早起来,卫无双说道:「今日不上衙,夫君多睡一会儿吧。」 「滕王请我去办事。」 起床洗漱,随后练刀。 「阿耶!」 贾昱雄赳赳气昂昂的来了,小披风,小木刀。 「来,阿耶教你刀法。」 爷俩练习了一会儿,主要是贾平安练,贾昱捣乱。 「阿耶,大兄!」 兜兜出来了,穿着新衣裳,看着眉目如画。 「贾兜兜!」 贾昱一声叫喊。 「看刀!」 贾昱只是作势,可他的手太小,控制不住木刀,木刀脱手而出…… 肩头中刀的兜兜看着他,眼中多了水汽。 「哇!」 兜兜站在原地嚎哭。 贾平安赶紧过去哄,「回头阿耶揍你大兄。」 「阿耶!」兜兜哽咽着,泪眼朦胧的道:「把大兄的屁股打肿了好不好?要不……让他吃我的剩饭。」 贾昱面色大变,「阿耶,你打我吧。」 晚些吃早饭。 贾平安主持了和好仪式。 「兜兜早上吃一个蛋。」 兜兜眼巴巴的看着贾昱。 「大郎早上吃两个蛋!」 兜兜拍手欢喜,「阿耶真乖。」 贾平安满头黑线。 两孩子都不喜欢吃鸡蛋。 贾平安随后一招就让他们被坑了。 卫无双挑眉,觉得夫君果真是手段百出。 而苏荷则是得陇望蜀,「要不……下次罚吃菜蔬吧。」 「好呀!」兜兜觉得自己应当是战无不胜。 吃完饭,贾平安就去了滕王府。 李元婴正在翘首以盼。 「先生,我刚弄了个课堂……」 所谓的课堂,完全是模仿了宫中的那个小课堂。 李元婴得意的道:「阿娘心细,案几我准备的是旧的。」 贾平安看了一眼,觉得这个棒槌真心不容易,「可地板却簇新,你这是想告诉你娘……你整日都在厮混?」 李元婴蹲下一看,面如土色,「这……我娘心细如髮,若是发现了,定然会以为我在外面不务正业。」 「先生救我。」 「简单。」贾平安随口道:「你用案几在木地板上来回拖动。」 李元婴来回拖着,蔡卡进来要接手,被李元婴一脚踹开。 他来回拖着,可腰子不给力,没一会儿就流汗了。 「痕迹太新了。」李元婴纠结。 「去厨房弄些柴灰来一倒,再擦干净完事。」 上好的木地板啊! 李元婴压根不心疼。 等他弄完了,贾平安咦了一声,「其实穿着木屐来回磨也行。」 李元婴一脸幽怨。 随后他进宫。 「元婴儿可来了?」 柳宝林有些小激动。 多少年了,她一直被困在宫中,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都不能。 身边的宫女笑道:「还没到时辰呢!」 「当年我十多岁进宫,那时候高祖皇帝垂垂老矣,举步维艰。」 柳宝林笑道:「那时候想着身不由己……」 「柳宝林,小心……」 宫女出去看了看。 「我如今只是个无用的妇人,皇帝再多的精力也不会耗费在我这里。再说了,就算是听到了又如何?当年进宫,不过是供高祖皇帝发泄罢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堪称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柳宝林,滕王来了。」 柳宝林起身,笑道:「如今的陛下倒是好,竟然能许了我等出宫转转。」 宫女跟在身边,晚些见到了李元婴。 「阿娘!」 李元婴笑的格外的灿烂。 「元婴儿!」 柳宝林仔细看着他,「胖了。」 「我最近心宽体胖。」 李元婴笑吟吟的。 晚些出去,有内侍和宫女随行。 这是要盯着,以免出宫弄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 等柳宝林上了马车,李元婴问宫女,「可给阿娘说了?」 第718页 宫女点头,「奴说别的嫔妃晚些时日也会出去。」 李元婴握着她的手,宫女微笑,随后收手低头。 一锭金子。 「还请滕王交给我家人。」 金子再度递迴来。 到了滕王府,蔡卡上前,一脸为难,「滕王,武阳侯来了。」 李元婴一拍脑门,「啊呀!我竟然忘记了今日有课。」 柳宝林笑道:「那便去上课,我在边上听。」 果然,阿娘就是这般的心细。 晚些见到了贾平安。 「武阳侯年轻有为。」 柳宝林的眼中全是儿子。 随后上课。 「格物……」 这一课就两个学生,一个从来都没这般认真听讲的人渣滕,一个是他老母。 柳宝林听的满头雾水,晚些问了些问题。 「竟然这般高妙?」 她认真的道:「元婴儿,你莫要懈怠了,好生学。」 「是。」 李元婴乖巧的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可怜的娃,从小缺少母爱。至于父爱……太上皇李渊当时能有父爱才见鬼,满肚子都是被政变的怒火,只是不敢发,担心被老二给收拾了。 贾平安看着李元婴…… 一脸乖巧。 再看看风姿犹存的柳宝林。 哄骗是孝。 假装被煳弄也是孝。 随后就是出去熘达。 贾平安自然不用去。 母子二人去了东西市,后来还去了平康坊,本想接着去曲江池…… 「滕王。」 皇帝身边的内侍出现了。 时辰到了。 李元婴心中难捨,依旧笑吟吟的把母亲送到了宫门外。 「回去吧。」 柳宝林今日很高兴,回到宫中后哼着歌,晚饭吃了许多。 晚些宫女服侍她睡下。 「把蜡烛灭了。」 宫女诧异,「柳宝林,你不是怕黑吗?」 「我以前怕黑,那是因为……我看不到路,进宫数年后高祖皇帝就驾崩了,那时候我在想,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些年我曾无数次想过自尽……」 「柳宝林!」宫女低声惊唿。 柳宝林看着很是生机勃勃,怎么会想自尽呢? 「可我不能带累元婴儿。一旦我自尽了,不管是先帝还是……都会把元婴儿当做是对头。」 柳宝林笑了笑,很是不屑的模样,「他们会担心元婴儿因此而怀恨在心,蓄谋造反,可元婴儿连个朋友都没有,他如何造反谋逆?这般想着,我就想着再活活吧……」 宫女心中害怕,「睡吧。」 她吹灭了蜡烛,黑暗中传来了柳宝林声音,「元婴儿和你串通了吧?说什么皇帝开恩让高祖皇帝的嫔妃轮流出宫转转,可他却不知道,皇帝这等人最是冷酷,仁慈对的是天下,而非是某个人。」 宫女心中惶然,「柳宝林,此事……此事……」 「我也不问元婴儿如何让你帮忙哄我,不过你记住了,不许给元婴儿说……」 「是。」 宫女心中一松。 她走出去,反手关门。 隐约间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柳宝林的声音喃喃,「皇帝……也是人,放的屁比旁人还臭,装什么神灵!」 …… 「小贾!」 李大爷来了。 老李依旧是神仙模样,「你家的茶叶这是怎么弄的?涤烦茶屋那边说是缺货,老夫想买都买不到,赶紧弄几百斤来。」 「几百斤就只有树叶!」贾平安吩咐道:「秋香。」 金髮碧眼的秋香一进来…… 「这是哪里来的母夜叉!」 李大爷不知怎么弄的,竟然摸出了一把小桃木剑,「孽畜,还不跪下!」 秋香被吓到了,手一松,茶罐往下落。 贾平安伸脚,完美的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停球动作。 哥的足球水平依旧是顶级的。 「是人啊!」 李淳风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讪讪的接了茶叶闪人,临走前说道:「你弄这么一个丑女来,若是生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对啊!若是生个孩子,定然有趣。」 「李大爷,就是杂交罢了。」 「也是,不过若是生下来了记得请老夫来看看。对了,你那阿姐不知何故,想请老夫进宫看看三个孩子,可是有不妥?」 阿姐…… 贾平安摇头,「太子稳妥。」 老李不是棒槌,指指他,「老夫知晓了。」 第二日,李大爷进宫,随即一阵装神弄鬼。 「太子福缘绵长。」 李治还在,说什么太子英明神武,有明君之相,回过头皇后能亲手掐死他。 福源绵长,这话面面俱到。 老夫越发的睿智了。 但必须要感谢小贾。 ——太子稳妥! 李大爷你只管夸赞太子就是了,剩下两个小屁孩别搭理。 剩下的两个真心没啥用。 老六李贤就是个悲剧;老七李哲……后续改名李显,此人是个奇葩;老八李旦显然也是个悲剧,但他好歹生了个儿子李隆基。 实际上武媚生的儿子除去太子李弘之外,其他的不是蠢就是悲剧。 两个小些的孩子被带来,李大爷看了一眼,贊道:「都是好孩子。」 第719页 这个判语颇为不错,至少帝后都笑得很是心满意足,看向三个孩子的眼神带着慈爱。 大儿子这般孝顺,另外两个孩子……那便是附带的。 老二和老三一脸懵逼。 随后便是赏赐,老大爷出宫时,身后跟着两辆马车,他发誓这是自己接到最多的一次赏赐。 小贾,你究竟是知道了些什么? …… 「你要看好太子,若是太子出事……」 贾平安目光平静,可曹英雄却依旧打个寒颤,「兄长放心,我定然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便好。」 贾平安换个和颜悦色的模样,「最近可还去青楼?」 「没去了。」 「那就好。」 贾平安皱眉道:「睡谁不好?睡老鸨,说出去丢人。」 就算是后世也没人这般做吧? 「郎君。」 陈冬来了。 曹英雄告辞。 「何事?」 贾平安最近几日休息的很是嗨皮,甚至想着要不要直接辞官算逑。 但想到两个婆娘会因此而陷入『夫君被边缘化』的纠结,他决定还是勉强维持目前的日子。 陈冬微微眯眼,「秦江的茶叶走的是剑南道,剑南道今年茶叶长势颇好,已经开始运送了。」 贾平安微笑,「秦江呢?」 徐小鱼上前,不过数日,这小子竟然胖了些,「郎君,秦江最近数日在就是青楼厮混,看着心情大好。」 「这世间为何有这么多的蠢人呢?」 贾平安笑了笑。 杜贺咬牙切齿的道:「竟然敢哄骗贾家,郎君,出手吧。」 「告诉大夫人。」 贾平安起身出去,「这几日我就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大郎,兜兜!」 「阿耶!」 两个孩子欢唿着出来。 阿福眼巴巴的跟着。 「走,咱们去城外转转。」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杜贺请了卫无双和苏荷来前院,把事情说了。 卫无双面色一冷,「若是收不到茶叶,他哪有心思去平康坊鬼混,这是哄骗贾家。」 「他怕不是……」苏荷嘟着嘴,拿出了一个锦囊,摸出了一块果脯吃了,这才心满意足的道:「我觉着怕不是别人家出的价钱更高。」 电光火石间,卫无双看了她一眼。 谁说凶大无脑?苏荷甜甜一笑。 轰隆! 远方隐约传来雷鸣。 第665章 女人也是人 李淳风为三位皇子点评时,曹英雄就在外面。 李大爷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点评后,随即得了无数赏赐,出来时,曹英雄觉得太轻松了,就嘟囔了一句。 「好像是骗子。」 李淳风扬长而去,风中飘来两个字。 「口出!」 曹英雄觉着这是祸从口出的意思。 但…… 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一个字。 咄! 咄——啐! 我惹祸了。 随后他便去了贾家。 贾平安只是叮嘱了他看好太子,曹英雄一直想问自己会不会因为腹诽了李神仙倒霉。 第二日回到宫中,他陪着太子读书。 课程结束。 随后去了东宫。 那个啥。 虽然有东宫,但帝后不同意太子现在过去,所以那些属官们望眼欲穿。 「殿下。」 一个官员大概是过于激动了些,献上了自己的茶水。 「殿下,这是刚出的好茶。」 李弘看了一眼茶汤,「孤不喝茶。」 舅舅说了,小孩子别喝茶,至少在十八岁之前别喝茶。 …… 「郎君。」 一个男子端着盘子进来,盘子上一杯茶。 案几上简单,一卷书拉开了一些,手一松,书卷回弹,合在一起。 乔盛看了一眼茶汤,嗅了一下,「不好,生味依旧重。」 他抬头看着男子,眉间不满之色越发的重了,「贾平安弄的茶叶幽香浓郁,我不求你弄的一模一样,可好歹把这生味给断了吧。可你弄了许久依旧如故……」 男子为难的道:「郎君,原先生味也淡了……」 乔盛怒了,「可代价是茶水寡淡无味!那等寡淡无味的茶水,还不如原先的茶汤。弄弄弄,涤烦茶屋的茶叶都弄了几十斤,可你给我弄了什么?就这?」 男子低头,「不知那贾平安是如何弄的,不过……」,他抬起来,眼中有狠色,「郎君,贾平安的茶坊便在道德坊里,要不……」 乔盛冷笑,「酒坊在道德坊里多年,谁拿到了方子?茶坊建在里面……」 他突然若有所思。 「窥探一番……」 于是下午两个妇人进了道德坊。 茶坊外面有人守门,很是警惕。 两个妇人在边上转悠,缓缓走了过来。 守门的年轻,两个妇人还没靠近,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就有些上头。 「小郎君。」 这声音娇媚,听的人只想腿软。 守门的金大看了她们一眼,「何事?」 一个妇人举袖遮着脸,可茶坊的门是关着的,什么都看不到。 「小郎君,这里面是作甚?」 第720页 金大摇头,「赶紧走。」 贾家的管家说过了,这里面是郎君的宝贝,千万别给人窥探了。 他本是道德坊里的人,阿耶早早去了,剩下个阿娘艰难的养大了他和身体不好的祖父祖母,日子过的真的是苦水里泡着一般。 所以当贾家的管家寻到了他家后,把事儿一说,他的寡母当即下跪,吓得杜贺噌的一下蹦起来,连声说不敢不敢,被郎君看到了会打折我的腿。 武阳侯很客气,没有什么权贵的架子,进了茶坊后,武阳侯亲自给他们说了些注意事项,头一条便是保密。 到茶坊的第一天他就被惊呆了。 他在家里吃了早饭才去,到了之后,所有人集合,随即去了饭堂。 我的娘! 那饭堂的案几上一盆盆的饭菜摆着,馎饦一大盆,烤的焦黄的胡饼一大盆,蒸饼一大盆……天神啊!甚至还有肉汤,他喝了一口,被那鲜美的羊肉汤给弄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管事问他可是不满意,金大赶紧起身,说从未吃过这等美味的食物。 管事笑吟吟的道:「只管好生做事,以后这等食物天天都有。」 回到家把事儿一说,祖父祖母都震惊良久,祖母打开了自己当年陪嫁的箱子,拿出了一块布,带着去了贾家。 杜贺依旧很客气,见她带来了礼物,就去告知了卫无双。 武阳侯的娘子真美,这是祖母回来告诉他的。 那块布卫无双收了,但反手就还了礼,价值更高。 于是祖母回家便被祖父数落了一阵,说这不是去送礼,竟然是去挣钱了。 贾家是好人! 祖父郑重告诉他,若是不好好干活,回头不用武阳侯收拾,他亲手打断金大的腿。 「小郎君,可想去边上看看。」 一个妇人冲着他抛媚眼。 边上有十余棵大树,去年就有野鸳鸯在里面厮混,情热时,惊动了在树上玩耍的阿福。阿福摇摇晃晃的下树,两个狗男女竟然兴奋的没发现,直至被阿福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我去! 一对野鸳鸯赤裸裸的从里面跑出来,顿时成了笑谈。 往日见到坊里的女人多看自己一眼,金大就会浑身燥热不安。 可今日他却冷静无比,「离远些。」 一根木棍在手,金大觉得自己能一夫当关。 两个妇人纠缠了一番,随后去了。 金大进去寻了管事,把门子的事儿暂时交给别人,他自己跟了出去。 一路跟啊跟! 两个妇人进了兰陵坊,金大刚想进去,身后有人说道:「你且等着。」 他回身一看,竟然是徐小鱼。 徐小鱼跟了进去,没多久就寻了地方。 「果然是乔家!」 出了兰陵坊,金大竟然还在等着。 「走,跟我回去。」 回到贾家后,事情被禀告给了卫无双。 金大被带到了厨房里,曹二弄了一大碗羊肉给他吃。 贾家的羊肉真美味,膻味不重,鲜美无比。 金大吃撑了,出来时碰到了贾平安和狄仁杰。 「吃好了?」 贾平安笑吟吟的。 「多谢武阳侯。」 金大有些躁得慌,「也没干什么,就在府上混了一顿,回头阿娘要呵斥了。」 「警惕心很强,好好干。」 贾平安夸赞了几句。 等金大走后,狄仁杰嘆道:「这茶坊日进斗金,也没见你往家中拿钱,这是何意?」 「茶坊挣钱,越挣钱那些人就越眼红,他们能有什么手段?偷师不可能,只能慢慢的自己琢磨,可等他们琢磨出来时,贾家早就挣够了钱。」 贾平安真的不担心这个,所以卫无双来寻他商议时,他说静观其变。 卫无双很忙,她忙着让人去告秦江。 契约白纸黑字无法抵赖。 「今年剑南道有虫灾,我也无可奈何。」 秦江依旧是这个藉口。 而且他哭的声泪俱下,让人不禁为之触动。 贾家也太狠了吧? 长安县县廨里,杜贺冷冷的道:「你从剑南道归来之后,夜夜笙歌,没生意哪来的钱?另外你仓库里堆的那是何物?你以为换了个地方堆放茶叶我家便查不出来?那些茶叶上等的两千余斤,中等的三千斤,下等的五千斤……」 秦江面色剧变,「你……你竟然查到了那里?」 没啥说的,该赔钱赔钱,茶叶也得给。 长安县的小吏笑道:「那武阳侯厮杀无往不利,对阵的皆是名将,双方尔虞我诈……你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敢和他使这等手段,武阳侯怕是已经在捧腹大笑了。」 出了县廨,杜贺在外面等候。 「为何违约?」 这是贾平安需要的消息。 秦江摇头。 杜贺冷笑,「你自己想清楚。」 晚些,秦江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四处躲避,可身后那人却如同是跗骨之蛆,怎么都甩不掉。 「谁?」 在无人的巷子里,他满头大汗的喝问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 秦江回头。 徐小鱼冷冷的道:「我家郎君请你说话。」 秦江心中一惊,刚想叫喊。 第721页 徐小鱼摸出短刀,「你尽可喊叫。」 徐小鱼转身出去,竟然不担心秦江逃跑。 秦江回身看了一眼,一个大汉在另一头等着。 果然是武阳侯,这等手段让他无从躲避。 出了小巷子,贾平安负手站在外面。 「武阳侯……」 秦江想求饶,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初是你千求万求,贾某这才买了你的茶叶,如今依旧是你千求万求,想卖给别人……」 徐小鱼和另一个大汉围了过来,秦江吓尿了,「武阳侯,我是鬼迷心窍……我这便回去进了茶叶……不敢卖给别人。」 「你想多了。」贾平安笑了笑,轻蔑的道:「强扭的瓜不甜,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是谁在背后让你把茶叶高价卖给了他。」 秦江犹豫了一下。 「果然,商人重利。」贾平安摇头上马。 「不!」秦江见徐小鱼上来,急忙说道:「是乔家,是乔家……他出了高价。」 「乔盛?」贾平安笑了笑,「不出我的所料。」 「被贾平安发现了。」乔盛得了消息,冷冷的道:「发现又能如何?提价,大摇大摆的收茶叶,把好茶都收了,回过头我看他卖什么。」 随即长安的茶叶就涨价了。 「涨价三成。」 卫无双看着贾平安。 「你看我作甚?」贾平安在弄鱼竿,「我只是斥候,现在你来解决。」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道:「咱们家不差钱,提价收。」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心虚。 这个婆娘啊! 贾平安起身,「我去钓鱼。」 「阿耶,我也去!」 「不行,河边危险。」 贾平安轻松的态度让卫无双吃了定心丸。 随即贾家也提价收茶叶。 市场风起云涌啊! 「咱们有钱,那些人把贾平安恨之入骨,能把他的生意弄垮,这便是头功。」乔盛冷笑,「贾家跟了?如此再提价三成。」 卫无双毫不犹豫的再跟。 但她心中有些不安。 当晚卫无双格外的主动,贾平安诧异之余,也就笑纳了她的殷勤。 晚些气喘吁吁的躺下,贾平安也不说话。 卫无双就在等他主动开口,等了半晌,却发现这人竟然睡着了。 老娘忍无可忍想弒夫! 卫无双伸手! 「别掐!」 贾平安没睡,只是在逗弄她。 卫无双恨得牙痒痒,于是再度主动。 橙子被压榨了一会儿,晚些看着奄奄一息。 卫无双强撑着,「夫君,咱们家茶叶究竟能挣多少钱?」 茶坊的运作是单独的,贾平安教授那些人炒茶之法,管事有事也是来请示他,卫无双就顺势避嫌…… 「茶坊之事也是要交给你的。」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帐本下午就弄到了你的房间里……」 被子揭开,卫无双赤身下床。 女人啊! 刚开始矜持的……摸摸小手就脸红红,亲一口浑身僵硬,可你看看,现在当着贾平安的面,就裹着他的外袍出去了。 「来人,点灯!」 卫无双在那边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贾平安被弄醒了。 不,他是被压醒的。 卫无双直接扑上来,差点把橙子给压爆了。 「别说话。」 贾平安一脸懵懂。 他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卫无双热情似火…… 今晚可是帽子戏法了。 卫无双重重的倒在他的身上,喘息着,身上的汗水也粘了上来。 这便是水乳交融。 贾平安搂着她,轻轻的抚摸着嵴背。 「夫君。」黑暗中,卫无双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 贾平安轻声应着,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破坏了夫妻之间的脉脉。 「竟然能挣那么多?」 「当然。」 卫无双脸贴着他的脸,唿吸依旧急促,「我的夫君竟然这般出色……」 「当然!」贾平安笑了笑,轻轻拍了她一下。 「我看了帐本,这茶叶……下等的进价十余钱一斤,把本钱全算进去也不过是二十钱,可竟然能卖五百钱……」 卫无双捧着他的脸,唿吸扑打在他的脸上,眼神灼热,「中等的进价五十文,可竟然卖五千文……上等的进价三百文,卖一万三千文……」 「夫君,会不会太贪婪了?」 这个憨婆娘,明明得意的不行,却又故作矜持。 女人啊! 「这等茶叶的顾客乃是有钱人,上中下三等,五百钱一斤,一斤能喝许久,殷实之家就能喝。中等的那些有钱人最喜欢……而上等便是那些权贵高官……你别小看了那些豪强,大唐的豪强看似不起眼,可家中的钱财之多,能让人瞠目结舌。他们看上的东西,不买对的,只买贵的。一万三千钱的茶叶,拿出来招待人多有面子?」 「上等茶为何经常断货?」 卫无双好奇的问道。 这般挣钱,不多弄些岂不是太亏了。 贾平安翻身压住她,笑吟吟的道:「不断货如何叫做上等茶叶?如何能体现出上等茶叶的珍贵?」 「这是……」 第722页 「惜售!」 贾平安打个比方,「你想想,宰相就那么几个,所以才显得珍贵,若满朝皆是朱紫……」 卫无双搂着他的脖颈,抬头咬住了他的脸。 卧槽! 「别!」 贾平安赶紧低头。 「夫君,你是个奸商,把人的心思都算计到了骨子里。」 「胡说!」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我这是本事。」 「别人若是有这等本事,都用在了宦途上,唯有我的夫君用在了生意上……夫君这般不求上进,可我却觉着……」 「觉着什么?」 二人静静的…… 「妾身很欢喜呢!」 …… 第二日,贾平安醒来,活动了一下腰。 还行! 多谢李大爷! 贾平安决定回头给李大爷多弄些好茶叶去。 卫无双坐在梳妆檯前,贾平安凑过去,见镜子里的美人笑靥如花,肌肤娇嫩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就亲了一口,笑道:「果然,女人离不得男人的滋润。」 卫无双昂首,「妾身天生丽质。」 「呵呵!」 贾平安打个呵呵,开门…… 「阿耶!」 贾昱小朋友正在外面练刀,一板一眼的。 侧面的门开了,兜兜用拳头揉着眼睛出来,打个小哈欠,「阿……阿耶……」 贾平安过去抱起她,笑着问道:「昨夜睡的可好?」 「好。」 「想吃什么?」 兜兜定定的看着他,「想……」 呯! 小棉袄靠在他的肩头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竟然睡了。 贾平安哭笑不得。 苏荷出来,见状就想接手,贾平安摇头,就抱着女儿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贾昱想说话,贾平安竖指在唇上,嘘的一声。 贾昱明显的失落了,贾平安笑了笑,俯身伸手。 一手一个孩子…… 等卫无双出来时,不禁也笑了。 两个孩子的回笼觉睡到了早饭前。 「大兄,这是我的肉!」 「贾兜兜,你再把自己的菜弄过来,我就生气了。」 兜兜仰着脸,一脸无所谓。 贾昱气得寻阿娘主持公道。 咳咳! 看来我这个爹没了公信力啊! 吃了早饭,涤烦茶屋的管事来了。 「夫人,茶叶又涨价了,上等茶叶翻倍,涨到了六百钱。」 管事忧心忡忡。 卫无双淡淡的道:「只管进。」 三百文的进价,翻倍不过是六百文,可转手售价一万三千文…… 「乔盛和贾家斗,愚不可及!」 但为何不主动出手提价呢? 午饭时卫无双就问了贾平安。 「别人也要喝茶的。」贾平安神色古怪,「本来三百文的上等茶,如今六百文,你说说那些喜欢喝茶的人会如何?」 「怒不可遏!」 卫无双一怔,「我明白了,让乔盛去提价,贾家被动跟着,到时候民怨沸腾,一查是乔盛在作祟,贾家也是受害者。」 这个婆娘要出师了。 贾平安倍感欣慰。 晚些在前院,狄仁杰提及了此事,「为何交给了大夫人去弄此事?你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 狄仁杰笑道:「让女人出面掌事……平安你这个……堪称是标新立异啊!」 目前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是主流。 贾平安淡淡的道:「女人也是人!」 第666章 以本伤人 长安的茶叶市场乱了。 「郎君,贾家依旧跟了。」 乔盛一拍案几,「再加,断了他的货!」 可贾家却毫不犹豫的继续跟进。 那些茶叶商人激动了。 翻倍涨价之后再涨,这是要让我等发财不成? 消息反馈到了茶叶产地,旋即茶叶『出厂价』也应声而涨。 「涨价有许多理由,你要说什么成本高涨……这也有,可这个叫做炒!」 贾平安笑吟吟的看着茶叶市场风云变幻,自家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兵部。 「武阳侯!」 大伙儿见到他分外的亲热。 「陈进法。」进了值房,贾平安发现窗明几亮,而且看来不是一夕之功,「这是每日都打扫了?」 「是。」 陈进法得意的道:「如今好些人想来这边,还是我的运气好。」 「为何想来这边?」 贾平安坐下,拿起文书看。 「说是跟着武阳侯学兵法。」 陈进法两眼放光,恨不能贾平安马上拿出一卷书,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贾氏兵法。 「兵法兵法,你就算是学了去,也只是纸上谈兵,误人误己。」 兵法这玩意儿……你没经歷过战阵,上去只是送人头。 陈进法被贾平安看的心头髮毛,「武阳侯,可是不妥吗?」 贾平安幽幽的道:「我只是在想,你这般的去了沙场,被一刀剁了脑袋会是什么样的。」 陈进法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贾平安摇摇头。 「武阳侯!」 包东来了。 「那些密谍有些意思了。」 「去看看。」 数十密谍站在校场上,贾平安看了一眼,很是满意,「至少气质对了。」 第723页 一番操练后,贾平安有些不满意,「差强人意,还得操练。」 包东苦笑道:「时日短了些。」 这个却是没办法。 「来了兵部,可觉着不自在?」 贾平安问道。 「自在。」 包东笑道。 他原先在百骑就是个打酱油的,身手不错,可百骑里身手不错的人多了去,凭什么你出头? 贾平安到了百骑后,包东开始只是冷眼旁观,可渐渐的,他发现这个少年的手段高超,竟然是不平凡之相,于是他便紧紧跟在贾平安的身边,遇到事儿第一个上…… 人便是这般,当你一开始就靠拢了这个人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心腹。 如今包东回到百骑,那些兄弟都艷羡不已。 按照明静的说法,包东和雷洪去了兵部是好事,算是脱离了百骑的限制,以后若是有机会,六部都可去得。 这便是脱胎换骨了。 而始作俑者便是贾平安。 包东感激的道,「武阳侯,下衙……要不去平康坊?」 「算了吧,你那点钱粮留给妻儿,在外面糟蹋算是什么事?」 贾平安还在旁观这场茶叶大战。 包东和雷洪回到了值房。 雷洪拿出一个小竹罐,心痛的弄了些出来,「包东,你手艺好,给我煮煮。」 包东皱眉,「你特娘的抠门的不像话,这点茶叶如何煮茶?」 「你是不知道如今这茶叶的价钱多离谱。」雷洪没好气的道:「如今的茶叶价钱涨了一倍多,冲着两倍去了。」 包东一怔:「可是与武阳侯家有关?」 「说是有个叫做乔盛的,是昌松侯,他那边高价收茶叶……」 包东阴着脸,「这是要为难武阳侯?」 晚些他寻个藉口出门。 这一去便寻到了乔盛。 「百骑的包东!」 乔盛被吓了一跳,「何事?」 包东冷冷的道:「听闻你在背后说我百骑的坏话?」 乔盛一听就松了一口气,然后骂道「贱狗奴,滚!」 包东二话不说回去。 「明中官。」 他没找沈丘,而是去寻了明静。 没了百骑贷的明静看着萎靡不振,「何事啊?」 「明中官,昌松侯乔盛和武阳侯为难,故意提高茶叶的价钱,先前还羞辱了我。」 明静一怔,小手拍了一下案几,「弄他!」 简单粗暴就是明静的处事风格。 随后百骑就暗自查了乔盛。 「啧啧!这乔盛的身后竟然这么多人,有趣有趣!」 「难怪他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原来大半都不是自家的。」 「朝中不许官员权贵经商,就他顶着脸皮不管不顾。」 「他这是不准备做官了。」 一阵分析,明静拍板,「去抓了来,就用乔盛经商的罪名。」 包东拱手,「明中官高明,这朝中规定官员不得进入市场,可他不但进了,还经商。」 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沈丘出现在了外面。 呃! 私下行动竟然被发现了,很尴尬啊! 沈丘淡淡的道:「最好先去问问。」 沈中官竟然不反对? 那些把他当做是活阎罗的百骑松了一口气。 包东去和贾平安说了此事。 「不必。」 贾平安说道:「商场就要用商场的手段来解决对手,动用百骑,这便开了个坏头。」 武阳侯……高风亮节! 明静得知后,拍着案几骂道:「迂腐不堪!」 然后再拿起购物车仔细看着,咬牙切齿的决定去买个东西来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茶叶涨价的风潮越演越烈。 乔盛已经把收购价格提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连那些茶商都惧了,「不能再提价了。」 再提价普通人还怎么喝茶? 「提!」 他红着眼睛,一车车的钱财被拖出来。 贾家同样如此。 乔盛在家中召集了人手议事。 「我做事凭的什么?狠!」 他的眼中凶光四射。 「当年乔家的生意遇到了麻烦,一夜之间阿翁白了头,阿耶被打断双腿……」 他的父亲喜欢赌钱,喜欢就喜欢吧,只要不过火就是了。可他连生意都不管,整日泡在那等地方。 而他的祖父颇为溺爱儿子,睁只眼闭只眼。 正是这种纵容,让他的父亲越来越肆无忌惮,赌钱财输了不过瘾,那么就赌女人,把家中的歌姬丢出去作为赌注…… 祖父再三喝骂没用。在一个晚上,他的父亲面色惨白的回来了。 「阿耶,我输光了家中的生意。」 祖父当即一口老血喷出来,随后令人拿来棍子,亲手把儿子的双腿打断,令人把他关在了房间里,放话此生不许出来。 早已不再管家中生意的祖父叫人搬来帐册,叫来家中算帐的先生,一夜之间……白了头。 随后乔家开始变卖家产,最后仅仅剩下一个空壳子。 「祖父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说他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生了这么一个报应儿,而那个报应儿唯一的好处便是生了我!」 乔盛眼中的缅怀消散,冷冷的道:「我靠什么东山再起?靠的便是够狠!」 第724页 那些赢了他家生意的赌徒得意洋洋,可很快,乔盛就去寻了几个手段高超的赌徒,不但把那些家产赢了回来,更是…… 「我令人去打断了他们的双腿,不给医治,直至昨日,我还看到其中的一个在东市爬行乞讨……我为何不弄死他们?」 乔盛微笑道:「一下弄死多无趣?要看着对手在绝望中挣扎,这才是报仇!」 那些管事不禁一个激灵。 「许久未曾遇到过对手了。贾平安从那个酒水生意开始,就不断在拒绝我的好意。」乔盛的脸上多了笑容,阴恻恻的道:「要让他知晓,我的好意拒绝不得。去,把市面上的茶叶一扫而空。」 有管事小心翼翼的道:「郎君,若是那些人买不到茶叶……会不会鼓譟?」 「鼓譟就鼓譟,无视就是了。」 乔盛蛮横的道:「这不是为了乔家,而是为了那些权贵,该他们出力了。」 随后果然有奏疏递进去,说是市面上的茶叶价格涨的太离谱了。 「他们不知道蒜你狠,豆你玩,姜你军,苹什么……否则会觉着这只是小意思。」 贾平安又脱岗了,回到家中后被狄仁杰拽住,说了茶叶涨价的事儿。 「蒜你狠?」狄仁杰显然懵了。 「大蒜的蒜。」 狄仁杰捂额,「哪有这等事。」 「你看着,还会疯涨。」 只是半日,茶叶的收购价又疯涨了起来。 「乔家弄了好些茶叶……说是仓库都装满了,没办法,只能给钱,让那些茶商存放在自己的库房里。」 「不着急。」 贾平安轻松的带着鱼竿去钓鱼。 卫无双精神抖索,昨夜她和贾平安嘀咕了许久,战斗力让贾平安刮目相看。 难道女人兴奋就会战斗力强? 「买!」 卫无双小手一挥,进货! 杜贺忧心忡忡的道:「大夫人,太高了。」 「不怕!」卫无双淡淡的道:「乔家出多少,咱们家就出多少,看看最后谁吐血。」 这一场茶叶大战甚至引发了武媚的关注。 「这是针对贾家?」 邵鹏点头,「贾家也被迫提高了收购茶叶的价钱。」 「让平安来。」 邵鹏去了贾家,得知贾平安去钓鱼…… 「这人心大的!」 狄仁杰接待的他,笑道:「此事是大夫人在管。」 「那便请了大夫人进宫,好歹给皇后解释解释,不行……」邵鹏的眼中凶光一闪,「那便弄他!」 卫无双要进宫,贾昱死缠不放,最后兜兜怒了,请了阿福来帮忙,卫无双这才脱身。 …… 「那个茶叶生意如何?」 卫无双笑道:「还好。」 「还好?」 武媚皱眉,「平安为何不上心?」 那么大的生意,竟然甩给了家中的婆娘去应对,也不怕把贾家亏没了。 「皇后放心,茶叶生意都在掌握之中,若非是顾忌舆论,贾家能把茶叶的进价再抬高十倍。」 十倍也只是小意思。 但市场定然就崩了。 武媚看着她,「记得你当年进宫就遇到了邪祟,一起的两个宫女都离奇死了,你却只是病了一场……」 「是。」 卫无双想到了那年。 那一年她刚进宫,有两个宫女对她颇为照顾,让她觉得宫中的人真好,兴许在宫中一辈子也不是坏事。 可半月后,两个宫女却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二人在她的屋里找到了一锭金子,说她偷盗。 这几乎是必死的罪名。 卫无双心慌意乱的否认,可两个宫女只是嘆息,说彼时还是太子妃的王氏那边刚好丢了金子,正在博然大怒。 卫无双初出茅庐,只觉得自己死期到了。 那二人嘆息一声,让她把金子放在盒子里,悄然送去太子妃那边,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她们还很热心的陪着她一起去,后来卫无双才想起,她们是想盯着她。 半路上就遇到了几个内侍,不由分说的把三人抓了分开审讯。 卫无双自然是说了个透彻,绝望的等待着处置。 晚些门开了,内侍让她出去。 门外站着蒋涵。 蒋涵冷冷的站在夜色中,说道:「此后跟着我。」 「是。」卫无双知晓自己死里逃生了。 而另一边,两个宫女的尸骸被拖了出来。 而那个盒子打开了,里面的金子不翼而飞,变成了一封书信…… 书信是什么内容? 她问过蒋涵,可蒋涵却不肯说。等她后来渐渐知晓了许多事之后,才知晓自己被卷进了王氏和萧氏之间的争斗中。 什么能辟邪,那不过是蒋涵为她弄出来的名头罢了,免得她被人欺负。 武媚淡淡的道:「钱不钱的不打紧,可好歹要顾忌着些名声。」 「是!」 卫无双低眉顺眼的。 「若是乔家欺人太甚,只管让平安出手。」 呃! 不是要顾忌名声吗? 武媚难得的翻个白眼,「回去吧。」 回到家,卫无双令人放话。 「贾家不想坏了规矩,可有人却出手在前,欺人太甚,莫要得寸进尺,否则……莫怪言之不预也!」 第725页 钓鱼回来的贾平安听到这话,就去寻了卫无双。 「娘子。」 「何事?」 正在看帐册的卫无双抬头。 贾平安试探道:「七九年?」 「什么七九年?」 卫无双茫然。 贾平安笑道:「打交趾猴子。」 卫无双纳闷,「交趾猴子是何物?」 「春风吹满地。」 「……」 「人民币!」 「……」 贾平安失望出去。 「郎君。」 金髮碧眼的秋香看着很醒目。 安静很安静。 鸿雁伺候贾平安更衣,嘀咕道:「郎君,秋香看着和鬼怪似的,安静脸上的斑点好难看……」 可后世却有不少人把这等雀斑当做是优点。 果然,还是这个时代的审美观靠点谱。 乔盛那边不出预料的对贾家的告诫不屑一顾。 随后…… 「再提价五倍收购茶叶,告诉那些人,等把乔盛打垮了之后,贾家会把茶叶依旧以原先的价钱卖给外面的人。」 跟我斗!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炸了! 贾家大手笔扫货,再提价一倍。 「贾平安疯了!」 乔盛骂道:「跟!跟!」 管事痛苦的道:「郎君,贾家那个女人放话了,说事后会把那些茶叶按照往年的价钱放出去……」 卧槽! 乔盛一脚踹倒案几,眼睛发红,「咱们抢购茶叶,就算是价钱高,可事后只需降些价便能卖出去,亏不了多少,贾家……这是绝户计,贾平安好狠的手段!」 管事欲言又止。 乔盛骂道:「说话!」 管事低头,「贾平安今日去了兵部,随后去了城外钓鱼,家中说是大夫人在做主此事。」 「你想说这等狠毒的手段是那个女人使出来的?」 乔盛面色平静了下来。 「是。」 管事苦笑道:「咱们的人去涤烦茶屋假装卖茶,见到贾家的僕役进去,和管事说什么夫人交代,只管买。」 乔盛沉吟着。 「郎君,此事已不可为。」 乔盛抬头,目光炯炯的道:「为何贾家能亏那么多钱?」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乔盛准备以本伤人,可贾家却大手笔的祭出了涨价五倍,事后按照往年的价钱售卖。 这特娘的不叫以本伤人,而是以本压人。 钱多的没地方放了。 豪爽的……不,撒比的一塌煳涂。 管事想了想,「他家的茶叶生意定然挣钱不少。」 「最好的一万三千钱,自然挣钱不少,但能挣多少?」 涤烦茶屋究竟有多挣钱谁也不知道,关键就在于茶叶的成本,有人说贾家是在茶叶里掺了玉粉,可有人效仿,茶叶的味道越发的难喝了。 算不清楚贾家茶叶的成本,面对卫无双的高压,怎么打? 一个女人竟然这般兇悍…… 「悍妇!」 乔震恼火的道:「去看看可是真在收。」 市面上的茶叶已经被收的差不多了。 乔震面色惨白。 贾家除去留下了自家需要的那部分茶叶之外,随后开始低价销售。 「郎君!」 乔震从早上起来就再也没坐下去。 一坐下后,垫子上仿佛有针,令他坐立难安。 「如何?」 乔震看着进来的管事,眼中有些期冀之色。 他刚派人去了贾家,想握手言和。 没办法,他高价进了太多的茶叶,此刻那些茶叶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没人买,跟着贾家降价销售他会亏的裤子都没了。 管事摇头,「贾家甚至连门都没给进,杜贺说大夫人今日忙,没空。」 「那二夫人也行!」 贾家那位二夫人一张娃娃脸颇为引人注目,而且据闻脾气很好。 管事低头,声音悲切,「那位二夫人说是在修炼,不知何时出关。」 乔盛仰头看着屋顶,神色古怪地问道:「贾平安呢?」 「贾平安在兵部。」 乔盛走出了房间,在阳光下眯眼,脸颊颤抖,「去贾家。」 第667章 老龟欺负我 乔盛去了兵部。 「武阳侯去编书了。」 编书? 贾平安此刻在公主府。 新城捂着胸脯蹙眉道:「驸马不知怎地,突然脾气就大了,还说了些不该的话。」 她问道:「小贾,你可知为何?」 当然是因为韩瑗倒台后,长孙无忌的势力萎缩的缘故。 但话不能这般说,否则新城进宫去问皇帝,回过头李治能把他赶到天涯海角去和韩瑗作伴。 这个时候三亚湾那块地方该有沙滩了吧? 但那边此刻都是原始森林,度假都没法去。 「公主!」 贾平安一脸沉痛。 小贾这是遇到难事了? 新城心中一凛,「可是有事?这几日听闻贾家和乔家在争风,我也弄了些钱,回头你带去,只管买。不过……」 新城竟然这般大气? 不过什么? 不过不能亏吗? 茶叶生意到了现在还没给股东们分红,新城竟然还准备追加投资……这个股东增资的自觉性很高啊! 第726页 「不过回头你帮我问问,看看驸马那边可是有麻烦。」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含煳以对,「驸马没问题。」 长孙诠只是个小虾米,屁事没有。可他却是长孙无忌这棵大树下的一个小虾米。长孙无忌的地位动摇,就像是断了枝叶,阳光照射下来,把树下乘凉的虾米们晒的惶然不安。 这便是依附别人而活的人悲哀的地方。 新城的眸子里多了些黯然,「我知晓是因为舅舅。」 咳咳! 「公主,其实……」 其实你们是近亲结婚。 新城抬头,眼中多了期冀。 小贾定然知晓怎么避开这些麻烦吧。 「其实此等事你既然无法干预……我是说,最好让驸马什么都别做。」 但这很难。 等贾平安走后,新城叫人去请驸马来。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憧憬的道:「是啊!为何不让驸马脱离那些恩怨呢?让他就这么简单的活着……对,辞官!辞官!」 她欢喜的就像是一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一会儿叫人弄了花来,一会儿叫人送了酒菜来,然后心情愉悦的等待着长孙诠。 长孙诠来了。 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争执。 那些侍女在外面木然。 呯! 水杯掉在了地上破碎,黄淑记得这是公主最喜欢的一套杯子,上次不小心掉地上还心痛了半晌。 「凭什么辞官?」 长孙诠的声音中压着火气。 黄淑摆摆手,那些侍女刚想离去。 「相公何罪?相公辅佐先帝成就明君,更是在皇帝登基时一力护着他。如今皇帝有了根基就想着过河拆桥,不,是狡兔死,猎犬烹!」 里面沉默了一瞬。 那些侍女面色惨白,赶紧跑。 啪! 长孙诠出来了,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很小巧。 「驸马!」 黄淑对长孙诠怒目而视,进去看了一眼。 地上一个杯子破碎,新城站在那里,保持着出手的姿势。 她缓缓坐下来,轻轻蹙眉,嘆道:「为何不肯互相低个头呢?」 黄淑知晓她说的是谁。 「公主,帝王不能低头。」 面对权臣,帝王若是低头,那便是自寻死路。 新城双手托腮,眸色茫然,「驸马压根就没看到危机,皇帝要权力,可舅舅却不舍。这不是做生意争夺什么,而是在争夺一个庞大的大唐……皇帝怎会低头?舅舅……」 黄淑皱眉,恨铁不成钢的道:「公主担心这些作甚?既然驸马不识好歹,那便丢在一边。」 新城看了她一眼。 黄淑很倔强的和她对视,「公主你性情软弱,今日能动手奴觉着是好事,不说和高阳公主一般,少说也得自强自立。谁敢触怒了公主,只管动手就是了,数次之后,谁还敢得罪公主!」 新城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很是歉疚的道:「原先你在宫中时颇为胆小怕事,可自从跟了我,你就故意凶神恶煞的,可我知晓你夜里躲在被子里哭,害怕的不行。」 黄淑的脸红了。 「跟了公主,奴便要为公主打算。公主性子怯弱,奴便要强硬起来,否则那些人会欺负公主……」 渐渐的,她竟然忘记了自己当年所谓的怯弱。 由此可见人都会变。 新城干咳了一下,随即想到了贾师傅叮嘱自己莫要装咳嗽的事儿。 小贾的主意不错,果然是能在沙场纵横的名将,可惜驸马却不肯听。 舅舅再这般下去,怕是没什么好下场啊! 她越想越不安,就进宫求见皇帝。 「新城来了。」 帝后正在联合办公。 武媚起身,「陛下,臣妾累了,先出去散散。」 新城楚楚可怜的笑了笑。 可怜的娃! 武媚暗自摇头。 先前有人来禀告,长孙诠进了公主府,旋即带着一个巴掌印出来,怒不可遏。 李治当时脸就黑了。 「可是驸马让你为难了?」李治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皇帝可是令人在府中盯着我?」新城怯怯的问道。 李治莞尔,「朕哪会让人盯着你,不过是有人见到长孙诠怒气沖沖的出来。」 还好,若是被听到驸马的那番话,回过头驸马大概率要被皇帝记恨。 「皇帝,你如今与舅舅如何了?」 这个问题犯忌讳。 李治看着她,起身道:「出去散散。」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 「那一年你被人吓坏了,嚎哭不休来寻朕,闹腾了许久。」 新城在后面嘴角含笑,「后来皇帝在先帝那里说了那人的坏话,后来那人被先帝打了三十板子,还不知是为何。」 兄妹二人不禁相对一笑。 「那时舅舅笑眯眯的。」李治淡淡的道:「他在阿娘那里总是很老实的模样,可阿娘却说长孙家既然出了太子,便不能再出重臣,可舅舅却只是笑,回过头去寻了先帝抱屈,先帝便去和阿娘说……那几年老是这般闹腾。」 「其实……主要是舅舅的头上没个长辈。」 新城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 所谓的长辈,也就是先帝和文德皇后。 第727页 他们若是在,李治也不会遇到这等困境。 「皇帝,驸马无心的,你莫要怪罪他。」 新城有些忐忑。 李治爽朗一笑,「我怪罪他作甚?哈哈哈哈!」 远处的武媚听到了皇帝的笑声,淡淡的道:「总有人自己寻死。」 新城心情大好,「我去寻皇后说话,再去看看太子他们。」 「去吧去吧。」 看着新城远去,李治冷冷的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觉得驸马就是个运气好的,竟然能尚了公主。 而公主也格外的贤惠…… 「让百骑盯着长孙诠!」 王忠良此刻才想起皇帝先前答应新城的话。 ——我怪罪他作甚? 我! 而非朕! 我是兄长! 朕是皇帝! …… 贾平安正好在百骑。 「王中官。」 王忠良干笑道:「武阳侯,幸会啊!」 上次人参酒把王忠良给干翻了,弄的贾平安也颇为不自在。 「武阳侯!」 贾平安进去,明静几乎是在欢唿。 这个女人啥意思? 看看,双颊绯红,眼神迷离…… 错,不是迷离,而是兴奋。 百骑贷! 贾平安问道:「还买呢?」 明静点头,「已经不怎么买了。」 少了贾师傅这个大金主,明静的剁手生涯很是艰难。 她眼巴巴的看着贾师傅。 「百骑贷!」 明静小时候在家里遭遇过入室抢劫,劫匪砍了他的父亲一刀,这一刀导致他的父亲落下了残疾。 她当时就躲在阿娘的身后,看着那个劫匪翻箱倒柜,把家里不多的铜钱翻出来,欢天喜地的带走。 从那时起,她就觉得钱财是祸害。 宫中发了钱,她就想方设法的花光用光,绝对不留。 贾平安手藏在袖子里递过去。 明静伸手在下方,二人暗通款曲,随后一块银子就走私了过去。 明静眉开眼笑的道:「回头我寻你!」 「你这话有歧义。」 贾平安冷冷的道:「该说回头就还钱!」 嘁! 债主嘴脸的贾平安被明静无情的唾弃,那边得了交代的沈丘布置了对长孙诠的任务。 贾平安来是为了续约。 「包东和雷洪跟着我去了一趟西域,兵部的操练便被耽误了许久,再续一年吧。」 用我百骑的钱来养兵部的人,这人果真是脸皮厚! 沈丘淡淡的道:「钱粮要么兵部给,要么你自己给。」 「我倒是想自己给,可这犯忌讳不是。」 贾平安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回到兵部依旧是正义凛然的说是去修书。 任雅相面无表情的道:「去吧。」 凯旋归来的那一日,任雅相亲切的就像是亲人。现在也是亲戚,但这个亲戚却欠了一屁股的债。 不厚道啊老任! 但自由就好。 贾平安快乐的下班了。 「武阳侯!」 新城正好出宫,带着羃(上四下离)看着竟然多了些神秘。 不就是一朵小百花吗? 贾平安拱手,「见过公主。」他随即放低声音,「回头喝酒。」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不得已,比如说新城,歷史若是不变的话,她的驸马将会变成一个悲剧。 新城蹙眉,「武阳侯无礼!」 贾平安马上改口,「公主身体康健,臣不胜欢喜。」 卧槽! 谁在我的身后? 他缓缓回身。 老许狐疑的看着他,「见过公主。」 「我还有事,许公,回头请你喝酒。」 「小贾何时与公主这般熟了?」 许敬宗不解。 小白花差点害了他,出了皇城后,贾平安低声道:「公主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这哥们不够意思啊! 新城捂嘴偷笑,一朵小白花在盛开。 「我仿佛看到一齣悲剧在上演……」 贾平安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乔盛出现了。 他笑容可掬,「见过武阳侯。」 「有事?」 贾平安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大老婆祭出了以本伤人的手法,把乔盛打的溃不成军,这便是来求和的? 徐小鱼上前,陈冬在观察左右。 现在的贾平安早已不再是吴下阿蒙,出门身边都带着侍卫。 乔盛拱手,正色道:「其实乔某与武阳侯的恩怨,说开了不过是想交个朋友,可武阳侯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乔某一时冲动……对不住了。乔某在长安食堂订了房间,还请武阳侯一聚。」 长安食堂是贾平安的主场,乔盛这便是低头的姿态。 贾平安看着他,微微皱眉,「你以为自己是谁?生意在许多时候就和姻缘一般,情投意合才是正理。贾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凭什么要分一杯羹给你?你的脸大?」 他俯身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乔盛的脸。 这个动作的羞辱味道极浓。 贾平安不屑的道:「强买强卖是你最喜欢的手法,你以为身后站着一群权贵豪强便能让贾某低头,可若非是贾某想让你背后那些人知晓什么叫做商业手段,第一日我便会把你打成豕头。」 第728页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乔盛嘶声道:「贱人,你……」 贾平安闪电般的拔出横刀,平平的拍了过去。 一个商人的子孙,侥倖得了爵位,从小耳闻目睹的都是生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呯! 乔盛的脸颊高高肿起,含煳不清地喊道:「救命!」 贾平安骂道:「滚!」 虽然损失了好些钱,但大老婆很开心。 那些茶商也很开心。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乔盛怨毒的看着他。 「傻缺,你先想办法把亏空补了吧。」 贾平安长笑离去。 到了道德坊,姜融说道:「武阳侯,来了好些商人,说是寻你的。」 说着他吸了一口气。 贾家是来了不少商人,人太多,都在前院三三两两的闲聊。 贾平安进去,正好鸿雁出来。 鸿雁板着脸,「大夫人说了,贾家既然答应了提价,你等再退钱回来不好。郎君说贾家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送出去的钱,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仁义!」 「果然是仁义贾家啊!」 「我等也有些礼物送上。」 外面一熘大车。 「不收,那便是看不起我等!」 「我等虽然是商人,可却有骨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武阳侯!」 瞬间,刚才还在说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商人们都谄笑了起来,在鸿雁的眼中堪称是丑态百出。 她回到后院禀告。 「那些商人送了好些礼物,还说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正好郎君回来,一群人都在谄笑。」 苏荷刚修炼结束,闻言很理所当然的道:「郎君这般能挣钱,如今讨好了贾家,日后说不得咱们的茶坊都从他们那里进货……」 卫无双看着她。 苏荷无辜的道:「无双你看着我作甚?难道今夜想一起睡?我倒是无所谓。」 「我才不和你一起睡。」 卫无双受不了她睡觉缠人的劲头,四肢全缠在你的身上,恨不能把你牢牢的锁住。 院子里,贾昱和兜兜在玩耍。 贾昱拿着小木刀在砍老龟,一刀刀的。 鸿雁觉得太残忍了些,「小郎君,老龟好可怜。」 三花在边上冷冷的道:「龟甲厚重,别说是小郎君,就算是你,怎么砍都无事。」 「大兄让开!」 兜兜举起木刀冲来。 「啊……」 呯! 她一跤就摔倒了。 老龟伸出头看了一眼。 黑白相间的阿福缓缓走来,老龟赶紧把头又缩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阿福!」 兜兜趴在地上抬头,眼中含泪。 贾平安进来了。 「阿耶!」 兜兜在那里哭,「老龟欺负我!」 贾平安见状什么都知道了,笑道:「老龟哪里敢欺负你。」 阿福一屁股坐在了老龟的身上,还颤了一下。 压力山大的老龟不禁伸头出来,阿福的爪子就扒拉住它长长的脖颈,没用力,但老龟还是怕了,四脚乱弹。 「夫君!」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了。 贾平安抱起兜兜,笑道:「下次还淘气不淘气了?」 兜兜可怜兮兮的摇头,「不淘气了。」 他用空手揉揉老大的头顶,也不问生意的事儿。 夫君竟然这般放心我吗? 卫无双感动了,「夫君,先前那些商人来了,说是退些钱,可我想着贾家既然要在长安立足,首要的不是挣多少钱,而是要以信诺为重。就算是亏欠,也得把贾家重诺的名声立起来,咱们这一代立起来了,大郎和子孙们以后就会受益。」 贾平安:「……」 现在的女人竟然这般的吗? 这涉及的可不是小钱,换了后世,多少人会笑纳了,可卫无双却毫不犹豫的拒绝。 贾家仁义! 贾家重诺! 外面一众茶商在为贾家扬名。 贾平安心情大好,带着两个孩子,外加阿福出门熘达。 道德坊里处处都是田地,父子三人,外加一个阿福在田坎间缓缓而行。 「阿耶,你看我!」 贾昱在后面就像是走独木桥般的,小心翼翼的走在田埂上。 兜兜在前面欢喜的拍打着麦子。 「阿耶,有虫子!」 「看到了。」 一只爬虫而已。 「武阳侯好兴致。」 三个男子站在前方,笑吟吟的。 贾平安伸手把兜兜抱起来,阿福在后面叼住了老大。 「来意!」 贾平安淡淡的道。 其中一个男子收了笑容,冷冷的道:「武阳侯这一下固然爽快了,可我们却损失惨重,做事,要有余地才好。」 另一个男子笑了笑,「武阳侯为何不把那些钱财收了回来?」 那些茶商在外面说贾家一诺千金,说提价一倍就提价一倍,想退钱都不能。 仁义无双啊! 实际上就是壕无人性! 三人看着贾平安。 风吹过麦田,沙沙作响。 贾平安平静的道:「关我屁事,滚!」 第729页 第668章 我不服 三个男子一怔。 其中一人面色铁青,「行事莫要过分。」 贾平安冷笑,「可是贾家先开始的?乔盛想掺和贾家的生意被拒,于是便使出了各种阴招,我并非不能收拾他,只是想看看这等人如何跳梁,结果手段更糟糕,竟然是提价想以本伤人……」 提价! 涤烦茶屋开了这阵子,挣到的钱能让人目瞪口呆。 「你等就能出手咄咄逼人,能无理取闹,而贾家反击一下就是过分了,谁给你们的脸?谁给你们的勇气?」 汉唐的世家豪族太多了,世家豪族家传渊博,文武双全的子弟不少,堪称是朝中的人才库。可这些人才身在曹营心在汉,而且他们挡在了百姓之前,断绝了往上攀升的通道。 这便是阶级固化。 贾平安抱着兜兜向前。 神色轻蔑。 「阿耶!」 兜兜很好奇这三个好兇的人怎么怕了阿耶。 这里是田坎,贾平安走来,三个男子避开。 其中一人背靠麦田,身体摇晃几下…… 呯! 贾平安不禁放声大笑。 而当阿福叼着贾昱过来时,剩下的两个男子目瞪口呆。 「是食铁兽!」 「救命!」 二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没几步就摔在了地里。 「回头记得赔钱!」 贾平安的话不是威胁。 因为周围出现了十余农户,面色不善。 「诸位贵人,这些麦子……」 …… 一直回到家,他都在笑。 一群沙雕,真以为这个世间就该任由你们予取予求? 市场崩了。 那些茶商在出了贾家后,随即就把茶叶的价格恢復到了原先的状态。 贾家的话已经够明显了,就差明晃晃的骂他们太贪婪。 而卫无双说会按照去年的价钱抛售茶叶,只能说明一件事,贾家早就收购了足够的茶叶。 但他们后续为何还要不断在高价位出手? 「贾家不差钱,想以本伤人……乔盛就是个蠢货!」 这个话飘飘荡荡的,一直飘到了乔家。 「贾平安不肯低头。」 乔盛的脸上依旧青肿。 「是。」 乔盛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气喘吁吁。 「一群人信誓旦旦的说能让贾平安低头,可最终却狼狈而归。笑死耶耶了啊!哈哈哈哈!」 「郎君,那些人来了。」 …… 「郎君,乔盛家被打砸了。」 杜贺带来了最新的八卦。 「手下留情了。」 那些人没杀了乔盛就算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杀了乔盛,后续谁来为他们挣钱? 「为何不把乔家给彻底的砸烂了?」 苏荷苦大仇深,抱过兜兜,头顶头问道:「今天可乖?」 「不乖!」 小棉袄坐在她的腿上很是硬气,顺带心不在焉的冲着阿耶使眼色。 出去玩吧! 「除非那些人觉着乔盛没了用处,否则还得留着他。」 卫无双竟然有了些资本家的风采。 「人心趋利。」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奇怪,「谁能给他们好处,他们便会赞颂谁。」 「若是奸佞给他们好处呢?」苏荷觉得过分了。 「他们会把奸佞描述成忠臣。」 贾平安笑了笑。 苏荷从小算是在家娇养,进宫后有姨母蒋涵撑腰,更是横行一时,后来才去了感业寺……可一个少女竟然主持感业寺,这说出来本就有些不可思议。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见苏荷还有些不服气,贾平安就问道:「若是当年在宫中有人对你好,可那人却是个下手狠毒,不分忠奸的傢伙,你会觉着他如何?」 苏荷毫不犹豫的道:「那当然是个奸佞。」说着她得意的一笑。 兜兜挣扎着下地,到了老龟的身边,一脚踹去。 「我家兜兜就是厉害。」 苏荷赞不绝口。 贾平安无语。 自古以来忠奸本就难以界定,你说忠,可这个忠心是对谁? 一直以来这个忠心对的都是帝王或是重臣。 比如说那些对曹操忠心耿耿的人,你说他们是忠臣还是奸佞? 而那些对昏君忠心耿耿的人,你说是忠还是奸? 卫无双说道:「夫君,我想回家去看看。」 「去吧。」 卫无双套车,随即就回去。 到了家中,母亲陈氏讶然,「怎么回来了?」 卫无双看看家中没啥变化,就把礼物送上,「嫂子呢?」 「在厨房。」 侄子笑着过来,见到卫无双就躲。 「赶紧叫人!」 陈氏牵着他。 「姑母。」 「贾昱和大郎比起来如何?」 赵氏来了,笑的很是亲切。 当年她刚嫁进来没多久,就发现这个家有些不对劲。 小姑子进了宫,卫英是个没主见的,竟然是婆婆陈氏当家做主。 这样的家让人头痛,赵氏也难免多了些轻慢之心。随后小姑子出宫嫁人,惊呆了一家子。 等得知是嫁给扫把星之后,卫家炸了。 陈氏想悔,可这婚事是宫中的皇后做的主,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后来卫英磨磨蹭蹭的候着了贾平安,一番话,一番观察,觉得年轻人还是不错。 第730页 可小姑的日子会如何,赵氏一直觉得不乐观。直至贾平安出征,贾家都是卫无双在打理后,她这才生出了艷羡之心来。 把礼物给了,卫无双问了家中的情况,又叮嘱大哥卫杰好生做事,这就准备回去了。 「吃了饭再回去吧。」 陈氏有些不舍。 卫无双笑道:「阿娘,家中还有许多事,不敢耽搁,回头我寻着机会就来。」 「哪有这般频繁回娘家的?」赵氏担心小姑子把贾平安惹恼了。 「我家就行。」卫无双一句话让赵氏无语。 等卫无双走后,赵氏嘆道:「听闻姑爷在西域大开杀戒,一战杀了三万余人,更是筑了什么尸山,吓坏了好些人。无双这般娇柔的一个人……姑爷在家把脸一板着……哎!」 「尸山?」 陈氏不解,「那日报捷我听闻是什么京观吧?」 「京观便是尸山。」 三万多人的尸山。 陈氏心中焦急,担心姑爷变成了一个杀人魔王,就让儿媳去寻坊正了解情况。 坊正也有趣,一开口就是:「武阳侯果真是我大唐好男儿。」 赵氏笑道:「我就想问问姑爷之事。」 「武阳侯?那可是个英雄。」坊正滔滔不绝的夸赞了一刻钟,然后顺口说道:「就说你家中的那个小姑吧,最近可是做下了好大的事……」 赵氏只觉得心跳突突的,「是何大事?」 坊正说道:「乔盛,昌松侯知道吧?那人做生意做的好大,结果惹恼了你那小姑,啧啧!你那小姑砸钱,把那昌松侯给砸的,据说差点上吊。」 赵氏懵了。 小姑竟然能做出这等大事? 「……那茶叶的价钱一下就提了好几倍,乔盛得意洋洋,东西市那些买茶人都怒了,骂不绝口。可最后贾家却再提一倍……啧啧!说是只管买,回头和乔家的纷争结束之后,按照原先的价格卖出去……好大的手笔啊!」 小姑竟然能这般杀伐果断? 赵氏不敢相信,「是姑爷吧?」 坊正笑道:「开始大伙儿都说是你家姑爷,可有人说了,武阳侯那几日天天去城外钓鱼,到了下午才拎着鱼回家,压根没管。你家那小姑,杀伐果断,厉害!」 赵氏一熘烟跑回家,「阿娘!阿娘!」 陈氏在择菜,抬头见她神色惶急,「这是怎么了?」 「阿娘,无双可不得了了。」 赵氏把事儿一说,陈氏也傻眼了。 「那么多钱……姑爷也放心让无双去处置?我只听说就觉得头晕……」 下衙后,卫英得知此事后,也有些忧心忡忡,但故作镇定的道:「等明日我问问平安。」 第二日凌晨他早早在坊门那里候着。 六街打鼓,坊门一开,卫英策马出去,那速度……就算是去参加比赛定然也是前三名。 一路紧赶慢赶,看到贾平安悠哉悠哉的在前面时,卫英放慢了马速,随后装作是偶遇,「平安。」 「是丈人啊!」 贾平安放慢速度等他上来。 瞎扯几句后,卫英就问道:「无双可还好?」 她不是昨日才将回娘家吗? 「好。」 「那就好!」 卫英一直觉得别扭,要到皇城前时才问道:「说是……砸钱呢?」 原来是想问这个? 贾平安不禁乐了,「是啊!砸了好些。」 卫英嘆道:「不能乱花啊!」 「丈人放心,赚回来的更多。」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贾平安到了兵部,任雅相在值房外招手。 「喝茶!」 呃! 贾平安一脸懵逼,「任尚书,下官不喝茶。」 你别坑我行不? 晚些两个侍郎来了,黄洋也来了。 茶水的气息……不,是浓汤宝的气息在值房里瀰漫着。 任雅相专心煮茶,其他人专心头痛。 「其实,老夫知晓你等不喜老夫的煮茶。」 任雅相幽幽的道。 「任尚书此言差矣。」 黄洋正色道:「下官喝过许多人的茶汤,就数任尚书的香,香喷喷啊!」 喷香! 两个侍郎也表态了。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是个实诚人。」 这是说贾平安不会撒谎? 官场就要学会撒谎,而且必须是淡定自若的撒谎,否则你还做什么官? 任雅相淡淡的道:「老夫当年煮茶比这个好喝,至少口味没那么重。直至遇到了一个上官,他说早上来一杯难喝的茶汤,一整日都有精神……」 大佬! 三个下属要崩溃了。 原来你都知道啊! 「来,喝一杯。」 任雅相觉得早上来一杯重口味的茶汤,对工作大有裨益。 贾平安起身,「任尚书,下官还得去一趟百骑。」 「去吧。」 贾平安轻松闪人。 黄洋心想什么修书,什么去百骑,都是藉口。 可任雅相为啥不管? 黄洋真心想效仿,可任雅相说道:「武阳侯是大才,我兵部留不住。而且他做事……有章法,若是一心扑在兵部之事上,大家不安,所以老夫便任由他告假。」 原来如此! 第731页 贾平安年轻,关键是对官场的那些潜规则嗤之以鼻,这样的人一心扑在兵部的工作上,任雅相觉得自己得少活十年。 出了兵部,贾平安只觉得浑身轻松。 「平安!」 杨德利一脸肃然的出现了。 「表兄你这是……」 风萧萧兮易水寒…… 杨德利带着这股味道说道:「我刚上了奏疏。」 「表兄,你不会是……」 贾平安觉得不妙。 「小事!」 杨德利豪迈的走了。 晚些,据闻皇帝震怒。 「杨御史弹劾皇帝……说是那位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进宫……」 包东一脸同情。 表兄! 贾平安苦笑。 武顺经常进宫和皇帝幽会的事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可这事儿犯不着弹劾啊! 皇帝只要大方向不错,私德方面没人管。 这是大唐,男女关系说句实话,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杨德利这么一弹劾,把遮羞布给拉了下来。 「无事。」 贾平安说无事,可随即宫中传来消息……还是邵鹏带来的消息。 「你那表兄弹劾……据闻里面写了些什么……岂闻姐妹共一夫,那姐姐还是个寡妇。」 李治的脸啊! 邵鹏笑的很是幸灾乐祸,「皇后早就不满了,可却不好说,这一下……中午皇后少说能多吃一碗饭。」 杨德利要倒霉了。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皇帝已经病倒了。 贾平安就在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皇后。 「杨德利……据闻是个憨直的。」 武媚斟词酌句,「陛下那边正在恼火,我会从中周旋。」 这事儿对于阿姐而言就是一个神助攻,所以她很是兴致勃勃的想出手试探。 晚些,她去了皇帝那里。 「陛下。」 李治淡淡的道:「御史污衊朕……」 武媚笑道:「御史风闻奏事本是职责,陛下何必为此动怒?」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李治的脸上多了些红色。 他从小见到的父亲就是那等模样……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比较淡,朕喜欢这个女人,那就睡了她。 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廉耻可讲。 老李家有胡人血统,对待这等事儿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随便。 从小耳闻目睹之后,李治登基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一日武顺进宫正好被他碰到,艷丽的少妇让他怦然心动,随后一番勾搭,郎有情来妾有意。 可杨德利一份奏疏就把这事儿掀开了,帝王的面皮难看,自然要发作一番。 武媚淡淡的道:「其实……委屈了姐姐。」 我姐姐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算是什么事? 渣男! 李治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媚娘!」 你别叫的这般亲热,噁心人。 武媚扬长而去。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 「武顺封韩国夫人。」 牛逼大发了呀! 杨德利屁事没有,武顺反而得了封号。 「说是韩国夫人经常进宫陪伴皇后有功。」 我信了你的邪! 「陛下宽厚!」 邵鹏告诫道:「据闻陛下刚看到奏疏时,脸红的吓人,仿佛要裂开似的。你趁早让你那表兄消停些,别再弹劾此事了。」 贾平安回去告诫了一番,杨德利点头。 过了两日,第二份奏疏进宫。 「说那位夫人不要脸。」 邵鹏面色难看,「皇后很是欢喜,但你要知晓,陛下那边怕是想杀人了。」 没有这么批龙鳞的,杨德利堪称是在作死的边缘反覆横跳。 我的哥! 你真牛逼! 贾平安没办法,说道:「上次亏了阿姐,此次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邵鹏没好气的道:「陛下气得直打颤呢!一迭声让百骑去拿人。」 啥? 贾平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杨德利进了大牢。 「我不服!」 他在牢中嘶吼。 「陛下不公!」 「哪有皇帝收了寡妇为嫔妃的?还掩耳盗铃弄了个进宫照顾皇后的名头,皇后难道还是个孩子?皇后都是三个娃的阿娘了……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杨德利一直在为自己申辩。 从小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一家子都死绝了,惶然无依。幸而有姑母在,把他养大……可后来姑母一家也去了。 表弟就是个从小倒霉的,他也是如此,倒霉二人组活的很艰难。 艰难就艰难吧,杨德利不怕! 他下力气种地,深耕细作,像是照顾孩子般的照顾着庄稼。在烈日时恨不能用嵴背挡住那些毒辣的阳光;暴雨时恨不能在田地上建屋遮挡…… 只要能吃苦,他就不信日子过不好。 可……没办法啊! 从表弟退学,学里的先生过几日竟然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河中,表弟的名声就臭了,什么扫把星害人…… 那些人来找麻烦,杨德利开始谄笑,想装孙子哄走他们。 可没用。 随便他说什么好话,甚至下跪嚎哭哀求,那些人依旧如故,就想把表弟弄死。 第732页 他绝望之下就拎着柴刀冲出来…… 然后,那些兇狠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惧怕,随后一闹而散。 原来这个世间都是欺软怕硬的吗? 从此杨德利就明悟了一个道理:一个被人踩在泥地里的人要想活的自在些,就必须要昂着头。 姑母临去前拉着表弟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和慈爱……最后说道:「平安,别低头。」 杨德利牢牢记住这句话,面对村里的压迫他不低头。到了长安后,面对那些压迫他扛着……直至为官,面对户部的事儿他同样不低头。 当面对帝王时,他同样昂首咆哮。 唯有如此,他才觉得自己在活着。 「我不服!」 大牢里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第669章 国家,民族 贾平安在大牢外面转悠了一圈,里面不出预料的来了个小吏。 「见过武阳侯。」 小吏笑的很是谦卑,但笑意不达眼底。 贾平安走过去,随手扔了一块东西。 小吏平视着他,用手感受了一下分量,笑容依旧。 不够! 「低头看看。」 小吏低头,我去,金子? 「武阳侯放心,杨御史在狱中很是洒脱……」 呃! 洒脱何解? 表兄不可能作诗一首,以示自己对皇权的蔑视吧? 小吏干笑道:「杨御史在咆哮。」 得! 说明没啥事。 贾平安再扔。 小吏的矜持消散,腰也弯了许多,「武阳侯放心,回头就给杨御史换了干净的铺盖,饭菜都弄上好的。」 贾平安走了,小吏回去,先前在后面看着他们的狱卒不解的道:「你不是说要淡淡的吗?怎地前倨后恭?」 「他给的太多了。」 贾平安去了武家。 杨氏出身不低,弘农杨氏在前隋时堪称是豪门。 但很遗憾,随后便是父亲死于军中,接着守孝……等她守孝结束时,隋末来了,天下大乱。 在这等时候她的亲事就难免被耽误了,直至武士彟这个老鳏夫出现,杨氏这个豪门剩女终于找到了出路。 随后她生了三个女儿,本想和武士彟携手白头,可架不住武士彟没这个福分,早早就去了。 守寡的日子并不好过,武士彟前妻留下的两个儿子不待见她和女儿,于是她带着女儿辗转…… 若是普通人,她估摸着活不到今日。託了身上带着的弘农杨氏的光环,武媚被选进宫,随即武家就进入了漫长的蛰伏期。 但武媚二进宫后,武家就发达了。 她现在便是老封君,在家颐养天年。 但看着老大这个蠢货,杨氏就觉得脑门痛。 「魏国夫人?」 杨氏看着窗外,神色平静,「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武顺喜气盈腮,「女儿知晓。」 皇帝果然是有情有义,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武顺看了一眼边上的女儿,心中火热。 她是寡妇,自然不好封为嫔妃,可女儿不是啊! 贺兰敏月长得就像是一弯明月般的动人,若是能得了皇帝的宠爱,说不得以后还能…… 她笑的就像是刚下蛋的老母鸡。 「老夫人,武阳侯求见。」 「武阳侯?」杨氏点头,「这个年轻人知礼。」 武顺冷着脸,「母亲,此人的表兄刚弹劾我……」 贾平安进来,就看到了一个冷漠的武顺,以及神色平静的杨氏。 「见过老夫人。」 贾平安笑吟吟的拱手。 「见过夫人。」 贾平安再拱手。 杨氏闭上眼睛,仿佛在打盹。 老年人瞌睡多啊! 可贾平安却知晓这位老人还能活十多年,死后哀荣。 武顺淡淡的道:「武阳侯所来何事?」 这个女人果然是恼火了。 贾平安说道:「为表兄之事……」 「回去吧。」 武顺冷冷的道:「你想让我主动寻了陛下为他求情?做梦!」 贾平安随即告辞。 这人……莫不是疯了? 说句话就告辞。 贾平安站在武家的外面散步,优哉游哉的。 「夫人,那武阳侯在外面转悠呢!」 武顺冷笑,「他这是羞刀难入鞘了吧,不必管。」 杨氏睁开眼睛,「你的事我不管,不过这个少年并非简单……若是没有手段,他也无法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姐妹一起侍奉一个男人,不知媚娘可觉着憋屈……」 武顺的脸涨红,「阿娘,我又没有抢夺媚娘的皇后之位,我也未曾受封嫔妃……」 杨氏淡淡的道:「你的主意大了,不过我想告诉你……那些年我见过许多人家争吵,乃至于翻脸,成了仇人。你可知为何?」 武顺摇头。 「哎!你这般,迟早要给自己带来大麻烦。」杨氏摇头,「是利益。小家为了数十钱的利益就能翻脸成仇,而宫中为了宠爱同样如此……」 …… 贾平安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徐小鱼纳闷的道:「郎君,好多人都看到了。」 郎君出来转悠,就说明武家依旧不肯放过杨德利,那还转悠什么? 「你懂什么?」 第733页 贾平安淡淡的道:「就是要给人看到。」 晚些,他去了大牢里。 「平安!」 杨德利看着他,挠头道:「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无需管,就这么……」 「生不出儿子你就想自暴自弃?」 贾平安问道。 杨德利看着他,良久捂脸,「没脸见人了。」 他努力了许久,可王大娘竟然没怀孕。 他晚上跪在牌位前请求祖宗赎罪……老杨家断根了。 每日的努力换来的是颗粒无收,他本想说妻子是不是有问题,可上次试探过表弟,说是既然都生过了,自然没问题。 那就是我的问题。 杨德利想到了种子。 老杨家的种子在他这一代终于坏掉了。 「你想弹劾陛下引发轰动,随后被流放,眼不见心不烦,可你想过妻儿怎么办?」 贾平安觉得表兄迟早会因为香火发疯,现在果然。 「安心待着。」 贾平安出了大牢,随即再去了武家。 「他上次倨傲,此次多半是来低头的。」 武顺撇开老娘独自见客。 身前一群侍女,看来阿姐对亲人真心不错,只可惜亲人把她当做是跳板。 两排侍女齐刷刷的站着,让贾平安古怪的想到了孙尚香嫁给老刘的事儿,进洞房先得过来那些武装婢女的震慑。 一树梨花压海棠,可李治是嫩草,反口就吃了武顺这头老牛。 老李家的口味贼有趣。 「你来作甚?」 武顺用了最无礼的箕坐来见贾平安。 裙子有些高,能看到白嫩的大腿。 贾平安皱眉。 武顺冷冷的道:「你此刻来寻我,便是想低头,低头该如何?」 贾平安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野心。 「让我低头,夫人怕是想多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夫人寡居令人同情,不过这与我无关。但我先前看到了令嫒,堪称国色……对了,听闻夫人时常带令嫒进宫……我以为,要避嫌才是。」 他颔首,「告辞了。」 身后的武顺面色惨白。 武顺携女儿贺兰敏月时常进宫,能做什么? 贾平安出了房间,外面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都在。 贺兰敏之冷冷的道:「你不过是姨母的狗而已!」 这等蠢货…… 贾平安挥手! 啪! 贺兰敏之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道:「贱狗奴!」 啪! 第二巴掌。 贾平安看着贺兰敏月,确实是漂亮。 贺兰敏月也好奇的看着他。 传闻宫中的姨母当年在感业寺时就与此人姐弟相称,得了此人的助力,这才能进宫。而且进宫初期,姨母颇为艰难,也是此人频繁相助…… 当年的他还是个少年吧? 贺兰敏月大胆的看着贾平安,「你很有才吗?」 「对!」 贾平安觉得这个少女可惜了。 这等事儿怪不得贺兰敏月,只能怪她的母亲武顺。 李治再无耻也不会主动提出让贺兰敏月侍寝,而带她进宫的武顺便是罪魁祸首。 一对鲜花啊! 贾平安颔首告辞。 「贱狗奴!」 贺兰敏之这时才敢叫骂,「下次见到姨母,定然让她把这个贱狗奴杀了!」 贺兰敏月却若有所思,明眸中多了些嚮往,「原来,权势便是这般味道吗?」 贺兰敏之骂道:「阿娘被他羞辱了!」 贺兰敏月看着他,眼中多了些不屑,「大兄,要想让人尊重你,必须要有权势,没有权势,奢谈什么德高望重……你莫要忘记了,当年外祖母也曾被贊为德高望重,可一朝外祖父去了,那些赞美她德高望重的人,马上就开始说外祖母的坏话……」 贺兰敏之大怒,「那是武家那两个杂种的错。」 贺兰敏之摇头,失望的道:「大兄,你却忘记了,原先外祖父在,他有爵位,还有钱,武家谁敢和他较劲?这才是那些人赞美外祖母的缘故。」 她走出过道,看着前方的贾平安,自信的道:「我一定能比明月更美!」 武顺炸了。 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进去,地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贺兰敏之恼火的道:「阿娘,告诉姨母,让姨母来收拾他,不行就告诉陛下!」 武顺喘息着,姣好的脸上泛红,「出去!都出去!」 她一屁股坐下,突然笑了起来,「那个贾平安,竟然有这等敏锐……」 她带着女儿入宫本就没安好心思,可目前无人察觉……她担心被武媚知晓了,回过头能拦截女儿入宫。 所以…… 她低下头,眼中有讥诮之色闪过,「你知晓了此事,却没有告诉媚娘,什么姐弟?不过是虚应故事,至为可笑。」 晚些武顺进宫。 没多久就有内侍去了大牢里。 「放了杨德利。」 为啥? 我去! 让陛下的新宠受辱,竟然能放了? 牢中的狱卒们不禁暗自庆幸没给杨德利吃生活,那个小吏想到了那两锭金子,有些心虚。 他把杨德利送到了外面,笑道:「杨御史此去莫回头……」 第734页 若是他来一句:有空常来,边上的贾平安非得收拾他不可。 「武阳侯!」 小吏拱手,心中震惊之极。 这内侍来这里定然不能半途去通知谁,那贾平安为何早早等在这里? 难道他早就知晓皇帝会放了杨德利? 武阳侯的手段…… 小吏想到金子,就上前拱手,「回头那些钱便送去贾家。」 贾平安看着他,渐渐皱眉,一脸不悦。 小吏心中忐忑。 「贾家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 这话大气的让小吏不禁热泪盈眶。 那钱妥妥的就是自己的了。 「武阳侯常来!」 他捂着嘴,惊恐的看着贾平安。 「我不在意这个。」贾平安笑了笑。 「武阳侯大气!」 小吏躬身。 回到道德坊,杨德利慾言又止。 「这东西就是缘分。」贾平安担心他走火入魔,「缘来了挡都挡不住,缘不来你日日求神拜佛也无用。」 杨德利回家,见到消瘦了许多的妻子时,不禁倍感内疚。 「阿耶!」 招弟和盼弟看着也憔悴了不少。 「我造孽啊!」 杨德利抱着妻子痛哭。 墙头,刚从隔壁王家爬上来的阿福见状就滑了下去,然后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出去。 杨德利的事儿算是消停了,曹英雄一脸纠结的来求助。 「兄长,太子今日问我何为国家,我……」 曹英雄忧心忡忡的道:「兄长,太子如今问的问题让我抓心挠肺……难受之极。」 贾平安本想解释一番,但担心曹英雄这厮传达错误。 「我明日进宫。」 第二日,贾平安去兵部报到,随即告假。 「下官进宫。」 「去吧。」 任雅相觉得自己就是个泥塑尚书。 尤式和吴奎打赌,「老夫敢打赌,武阳侯定然是熘之大吉。」 可贾平安真的进宫了。 一路见了阿姐,姐弟俩相对一视,默契于心。 阿弟察觉了武顺之事,于是便令表兄弹劾,大无畏…… 我亏欠了他! 武媚笑道:「这是来行贿?」 「非也。」 贾平安说道:「我听闻太子有疑惑,便进宫来看看。」 「去吧。」 看着他去了,武媚吩咐道:「刚进贡的新鲜果子,给贾家送两筐。」 皇后这是……周山象说道:「皇后,一共都没几筐,给了武阳侯两筐,老夫人她们那边怕是就没了。」 武媚淡淡的道:「下次再给她们。」 周山象暗自咂舌,出去后和邵鹏相对一视。 「你说这是为何?」 邵鹏淡淡的道:「杨德利弹劾韩国夫人。」 周山象明白了,用小崇拜的眼神看了邵鹏一眼。 咱家休矣! 邵鹏的小心肝噗噗噗的跳,想到晚上沖冷水澡的难受,不禁打个喷嚏。 贾平安被带着去了课堂。 赵二娘在上课,李弘和曹英雄在下面坐着。 「武阳侯!」 李弘看到了贾平安,欢喜不已。 咳咳! 大外甥你走神了。 赵二娘本来恼火,等听到是贾平安后,不禁就想起了上次因为贾平安而逃过一劫的事儿。 她微笑道:「武阳侯可是有事?」 「就是一点小事。」贾平安本想私下说,但想到这等观点若是私相授受,说不得会被忌惮。 「我就几句话完事。」 赵二娘捂嘴笑,竟然颇有女人味,「武阳侯请便。」 贾平安进了课堂,问道:「听闻殿下对国家一词颇为不解?」 李弘点头,「孤上次听课,先生说到了一段话,苟有可以安国家,利人民者,孤问国家为何,先生引经据典,我没听懂。」 「这不是你没听懂,而是这个词也得与时俱进。」 贾平安不自觉的走到了赵二娘的位置。 二人并肩而立,曹英雄嘀咕道:「郎才女貌。」 「何为国家,这个问题百人百解。」贾平安觉得这是个好问题,「咱们不必引经据典,说直白些,国,便是前秦,便是前汉,便是大唐……」 这个概念简单易懂。 「家,便是无数人家,也就是无数生民。由无数人家组成了这个国,如此便是国家。」 那么简单啊! 舅舅难道也不懂这个? 李弘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 他是太子,必须要对这些概念有一个统一的认知。 这小子! 贾平安笑道:「再进一步,百姓如何认同这个国?从远古以来,那些邦国为何得不到百姓的认同?便是因为他们感受不到好处。」 「武阳侯!」赵二娘觉得贾平安的这番话太大逆不道了。 要什么百姓的认同,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耕种就是了。 武媚带着人来了,站在侧面,看着侃侃而谈的贾平安。 「譬如说最早形成国家概念的便是前汉,为何?只因前汉强横,对外征战无往而不利,让百姓以大汉为荣……」 汉人! 这便是这个强横的大汉留给华夏的遗产,以国名为民族,可见豪迈! 第735页 「其后便是大唐,大唐从立国开始便处处危机,可那些强横的对手如今纷纷没落……于是百姓以大唐为荣。」 唐人街! 再之后,大宋柔弱,不能自保,自然得不到百姓的认同。而大明刚开始时所向无敌,可军队和臣子们堕落的速度远迈前古。再后来……就是神州陆沉。 那些渡海远去异国他乡讨生活的人,那些被卖猪仔的人,最终侥倖活下来后,便聚居在一起,把此处取名为唐人街。 「这是国家。」 贾平安准备给太子再说深入一些。 「还有一个概念,便是民族。」 民族这个概念形成的很晚,华夏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朝上国,是世间的中心。而后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把一箱箱的毒强行贩卖进来……随后那些有识之士才喊出了救国家,救民族的口号。 「民族是什么?」李弘很好奇。 武媚也很好奇。 赵二娘有些不安,侧脸看了一眼贾师傅,发现他的侧面竟然看着格外的坚毅。 「所谓民族,说简单些,便是认同这个群体的人!」 「认同?」李弘皱眉,「不认同呢?」 「不认同自然就不是。」这个概念不容模煳。 贾平安认真的道:「太子,你要记住了,谁不认同自己的民族,谁就不是自己人。」 「为何?」李弘不解。 「因为他们会鄙夷自己的出身,会想方设法的贬低自己的民族。为了向那些异族人表忠心,他们恨不能换掉自己的血脉……遇到这等人该如何?」 李弘握拳,目光炯炯,「那便把他们赶得远远的,永世不许进入大唐!」 第670章 苦不苦,想想嚣张跋扈李义府 晚些,这番话被传到了李治那里。 「国家,民族……」 李治淡淡的道:「有趣。」 他沉吟了一下,「让太子来。」 他低头处置政事,听到脚步声后抬头。 「阿耶!」 李治笑道:「今日听闻武阳侯给你说了一番国家民族的道理,你且给朕说说。」 对于太子的教育他很上心…… 是这个? 李弘说道:「阿耶,武阳侯说国家只是一个认同,不过却需要帝王把国家治理的很好,百姓以国家为荣,这才是国家。」 「善!」 李治的嘴角带着笑意。 朕的儿子果然是见识不凡。 「民族呢?」 李治觉得这个问题太深了些,「你随口作答就是了。」 「阿耶此言差矣!」李弘板着小脸,「这等问题岂可随口作答?」 这个儿子……小大人般的让李治想笑,但觉得不严肃,就忍了。 「阿耶,民族就是……」 李弘有些麻爪了。 李治冷着脸,双手抱臂,故作严肃的看儿子的笑话。 「阿耶,国家要百姓认同,那……那便是认同大唐?」 李治心中一动,就点头。 李弘心中一松,「那民族便是对这些人的认同……譬如说我觉着长安的人都是同族,这便是民族。」 李治心中欢喜,「那大唐的人呢?」 李弘说道:「当然要认同他们是同族。」 晚些李弘告退,李治走出殿外,负手看着他被人簇拥而去。 他回身低头,声音低不可闻:「国家……民族……认同。」 …… 国家这个概念好一些,但民族这个概念目前很难让人接受。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去。 「兄长。」 李敬业和几个千牛备身出来,一脸得意。 「去何处?」 李敬业甩甩屁股。 贾平安翻个白眼,觉得这货迟早有一日会把屁股甩没了。 「兄长,平康坊新来了一个女妓,啧啧!那屁股……」 「滚!」 李敬业唿啸而去。 「武阳侯!」 邵鹏追了出来,近前低声道:「太子先前夸赞了你,李义府说你所学的皆是些旁门左道,太子生气就和他辩驳……可,你知晓的,太子年少,你没看到,太子当时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咱没告诉皇后,告诉了也是徒增烦恼。」 李义府如今红得发紫,堪称是帝后跟前的第一忠犬,四处撕咬。武媚就算是知晓了也只会暗自压下,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 所以人得意不能忘形就是这个道理。 记得李义府当初也曾踌躇满志,所谓李猫,说的是他做监察御史时弹劾人的事儿,那时候的李义府堪称是朝气蓬勃。 可后续他的宦途停滞不前,后来更是被长孙无忌盯上,若非及时支持废后,这会儿他应当还在下面的某个州县厮混。 大概就是这次屈膝打通了李义府的奇经八脉,随后此人的节操就成了肥皂,一次次的弯腰低头,做事儿也越来越不靠谱。 「上天欲使人灭亡啊!」 贾平安去东市买了一只小鸟。 昨夜小棉袄临睡前说听到了鸟叫,很欢喜,让阿耶把鸟儿抓来陪她睡觉。 贾平安哪有这个本事,只能忽悠了一通,说是明日抓。 「这鸟可好养活?」 黄色的鸟儿看着精神抖擞。 鸟贩赌咒发誓,「若是不好养活,郎君回头来砸了我的摊子。」 第736页 大唐人实诚,贾平安美滋滋的拎着鸟笼回家。 回到家,兜兜正趴在阿福的后背看贾昱练刀。 大将军的刀法…… 狄仁杰问道:「平安以为小郎君的刀法如何?」 「堪称是乱噼柴刀法,上等!」 狄仁杰不禁笑了,见他拎着鸟笼,就问道:「这是为何?」 「答应了兜兜的。」 啾啾! 鸟儿鸣叫,兜兜回身,眼睛就亮了,「阿耶!」 鸟儿旋即成为了兜兜的新宠,只是阿福看向鸟儿的眼神不大对劲。 「怀英兄,可想过回去为官?」 贾平安和狄仁杰在前院坐下。 狄仁杰苦笑道:「这阵子我想了许多,想着自己刚入仕就得罪了同僚,随后更是得罪了上官,再回去……该得罪谁?」 贾平安看着他,认真的道:「再想想。」 狄仁杰终究是人杰,开始贾平安想着家中有这么一个人坐镇,堪称是左膀右臂。可想想未来被阿姐倚为长城的宰相做自家的幕僚,过分了啊! 狄仁杰笑了笑,晚些回到自己的地方,妻子过来送了茶水,唠叨道:「内院先前令人送了好些布料来,都是上等的……夫君,这每月给的钱可不少,吃饭也包了,弄的我的厨艺都没了用处……其实有用处也是丢人,那炒菜真是好吃。」 「是啊!真好吃!」 狄仁杰突然失笑,「我纠结这些作甚?对了,你觉着这里如何?」 他的妻子惬意的道:「道德坊里好些田地,一片田园风光,不吵闹……」 狄仁杰点头,「如此就好。」 他起身走了出去。 「告诉平安,我寻他有事。」 贾平安出来,「怀英兄何事?」 「走走。」 二人出了贾家,正好遇到隔壁的王大锤。 「大锤。」 「平安。」 王大锤很是随意的打招唿。 过了这里,那些坊民见到贾平安都随意的打招唿。 「那些百姓见到官人都会行礼,无他,心中畏惧官员的权力罢了。」狄仁杰负手而行,神态轻松,「可你却压根就不在意这个……为何?」 「为何要在意这个?」 贾平安诧异的道:「人喜欢被人认可,进而喜欢被人尊敬,再后来看着百姓畏惧的模样心情愉悦……这便是阶层形成的契机,上等人,下等人……可世事变迁,怀英兄,那等看着百姓畏惧就心情愉悦,优越感油然而生的念头,终究只是一场空。」 狄仁杰看着他,良久道:「贾家甚好。」 贾平安不禁大笑。 「怀英兄,委屈了。」 狄仁杰可是官宦世家,栖身于贾家真的算是委屈了。 赵岩正好过来,「先生,狄先生。」 狄仁杰心结一去,情绪就开朗了不少,「赵岩这是来请教学问?」 「是。」 赵岩把课本递过来。 「我看看。」 狄仁杰的学问……说句实话,目前来说也只是普通,但能考中明经科的也不是善茬。 可接过课本一看,上面的题目压根不懂。 呵呵! 贾平安揶揄的道:「这是新学。」 狄仁杰笑道:「闲来无事,平安回头弄几本书给我看看,好歹也学学。」 在这个时代,学习是终生制的。人们最爱的便是书籍,手握一卷书,就能废寝忘食。若是看到精彩处,谁敢来打扰,轻则呵斥,重则喝骂。 书在这个时代便是许多人的ktv、酒吧、以及电影院。 贾平安带着赵岩去了书房。 解答之后,赵岩提了个问题,「先生,我听闻太子聪慧,那为何不去东宫居住?」 「你倒是成长了,竟然知晓关切时事。」 贾平安满意的道:「太子年幼,这等时候最是容易被人蛊惑,若是他去了东宫,身边的人可能确保忠心耿耿?可能确保他们知晓分寸?说简单些,若是有人给太子灌输些犯忌讳的……」 「学生明白了。」 赵岩想到这个可能,不禁贊道:「先生一针见血。」 不是贾平安一针见血,而是后来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阿姐的次子李贤在老大李弘病逝后被册封为太子,结果宫中竟然流传着一些谣言,说他是武顺的儿子,只是为了避嫌才把他挂在了武媚的名下。 这便是母子生出了隔阂。 现在李弘就在阿姐的身边居住学习,母子间其乐融融。 只要大外甥躲过肺结核这一劫,贾平安觉得前方将会是一片坦途。 当晚贾平安和狄仁杰饮酒,赵岩作陪。 「当年在家时,我便认死理,后来出仕才知晓世间处处皆是坑,这不,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哈哈哈哈!」 狄仁杰举杯畅饮,极为痛快。 他的祖父在唐初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尚书左丞的官职值得炫耀一番。他的父亲狄知逊开始不错,后来就一直在地方为官。 狄仁杰现在…… 「家父来信,先是宽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狄家一代不如一代,他愧对阿翁,已经请罪了。」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表兄。 那一声姑母喊的他毛骨悚然。 当夜狄仁杰大醉,却很是欢喜。 「赵岩,回头儒学的学问可请教狄先生。」 第737页 第二日,贾平安操练时,狄仁杰竟然也来了。 但和他的断案能力相比,刀法实在是没法看。 「平安,试试?」 狄仁杰跃跃欲试。 「好说。」 贾平安只是一刀就让狄仁杰束手无策,随即坏笑。 狄仁杰无语望天。 随后几日,贾平安和狄仁杰经常在一起探讨朝政,或是对天下局势展开探讨…… 「……高丽只是冢中枯骨!」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前隋没能灭了高丽,不是军队出了问题,而是一群君臣心怀鬼胎。」 但征伐高丽的事儿不可能一蹴而就,贾平安觉得明年能出兵就算是不错了。 我的京观啊! 贾平安心心念念在那边筑京观。 「小贾!」 上衙的路上贾平安遇到了老许。 「许公,这是被谁给煮了?」 许敬宗一脸晦气,「昨日与李义府争执,老夫骂不过他……晦气晦气!」 二人并肩骑行。 许敬宗突然骂道:「李义府说什么老夫乃是宰相,你一个礼部尚书算得了什么?气煞老夫也!」 这个…… 贾平安心中一动。 「许公,可想进了朝堂?」 这里的进朝堂说的便是宰相。 许敬宗嘟囔道:「本不想的,可看着李义府嚣张跋扈,老夫……哎!」 这个…… 「许公,其实你如今可去动动李义府。」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谱。 「什么意思?」 许敬宗不满的道:「小贾你莫要坑老夫……」 「我发誓!」 许敬宗仔细盯着他。 贾平安坦然。 「如何弄?」 「就是这般弄。」 「小贾……」许敬宗突然噼手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后脑勺上,怒道:「你耍弄老夫呢!」 「我……」贾平安捂着后脑勺,「许公,就是寻个机会和他发生争执,随后动手……」 「动手?」 许敬宗狐疑的道:「动手必然会被惩治。」 「苦不苦,想想嚣张跋扈李义府。」 贾平安斜睨着他。 「敢不敢!」 「敢!」 老许热血奔涌。 「年轻人,不厚道。」 贾平安心凉了半截,想着这是谁靠近了偷听……关键是徐小鱼他们竟然没阻拦。 回头收拾! 他面无表情的回头,然后笑的很是欢乐。 「李大爷,来给许公看看面相,今日是福是祸。」 李半仙指指他,然后看了许敬宗一眼。 「不错!」 李大爷这一句不错让许敬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狞笑道:「老夫等候多时了,哈哈哈哈!」 猖獗的笑声惹人注目。 贾平安问道:「许公可打得过他吗?」 许敬宗冷笑,「老夫当年在瓦岗也曾闻鸡起舞,刀法一时无两。」 风继续吹。 你也继续吹。 晚些,许敬宗在礼部冒个泡,旋即就在外面转悠。 宰相们今日要进宫,许敬宗就在等李义府。 「许尚书,出来呢。」 「是啊!」许敬宗遇到了相熟的官员,就指着宫中说道:「晚些想请见陛下。」 他笑的很是干涩。 李义府出来了。 许敬宗板着脸走过去。 李义府见到他,眼中多了厌恶之色,「贱狗奴!」 这是他们二人最近见面最爱的对骂。 许敬宗翻来覆去就是什么贱狗奴,什么贱人…… 可路上贾平安却传授了他几招散手。 许敬宗干咳一声,「听闻你夜间主要靠手?」 「什么靠手?」 李义府开始没整明白,随即勃然大怒,指着许敬宗骂道:「贱人,回头老夫让你悔不当初!」 这是放狠话。 上钩了! 许敬宗淡淡的道:「老夫看你活不过五年!」 这是诅咒老夫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呯! 李义府挥拳。 许敬宗还击…… 果然如许敬宗吹嘘的那样,他拳脚有力,关键是有章法。 而李义府一看就是在打王八拳…… 「住手!」 长孙无忌等人出来了,喝住了他们。 李义府发乱如鸡窝,脸上青肿,喝道:「陛下那里说话!」 随后进宫。 李治听了来由,身体靠住了隐几,额头青筋直冒。 这两个心腹总是不和,不和便不和吧,而且还动手,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但他突然放松,冷冷的道:「无宰相体统!」 这话是呵斥李义府吧。 可皇帝却是在看着许敬宗。 处罚呢? 群臣不解。 但处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消息传到了武媚那里,她嗤笑一声,「邵鹏。」 「奴婢在。」 邵鹏给了周山象一个眼色。 武媚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你去等在宰相们的必经之路上,叫住李义府,告诉他两个字……分寸!」 「是!」 当着众人的面告诫李义府,这个也太刺激了吧。 第738页 武媚淡淡的道:「李义府乃是太子右庶子,可太子在我的身边教养,也是他能呵斥的?」 李义府膨胀了! 晚些,邵鹏当着宰相们的面,肃然道:「皇后说了,分寸!」 李义府脸上火辣辣的,想到的也是太子那件事儿。那日他听闻贾平安给太子说了一番什么国家的话,心中不满,正好去的时候太子正在玩耍,就呵斥了一番。 太子右庶子有这个权力,而且一旦呵斥了太子,定然能赢得美名。 比如说皇帝当年读书时的那些先生,登基后,都被重赏。 但皇后竟然呵斥了他。 李义府心中羞恼,眸色也颇为冷漠,「是!」 帝后离不开他,就算是没了长孙无忌等人,可后面还有那些世家门阀和豪族,少了他这么一个下狠手的,难道让许敬宗来对付那些人? 许敬宗回去后,就忘记了此事。 等到了中午时,他觉得腹中飢饿,就弄了些点心吃。 「小贾果然是在坑老夫!」 许敬宗嘆息一声。 「许公!许尚书!」 外面有人来了。 「谁?」 许敬宗赶紧把点心咽下去,可太干了些。 呃…… 进来的是属官,满脸喜色啊! 许敬宗捂着咽喉,面色涨红。 属官欢喜的道:「许公,陛下刚令人拟诏令……许公?许公!来人吶!」 晚些,一群属官又是灌水,又是抚胸捶背,好歹把许敬宗给解救了。 「哎!」 许敬宗无力的坐下,不断喘息着。 「那个……」他想起了刚才的话,「什么诏令?」 属官们赶紧拱手道贺。 「恭喜许公,陛下令人拟了诏令,许公封相了。」 「许公大才,陛下早就属意许公为相,我等喜不自禁啊!」 「许公……许公。」 许敬宗呆傻。 真的封相了? 真的封相了? 他不禁老泪纵横。 众人见了也唏嘘不已,想想老许……你要说他干啥坏事了,没,反而干了不少好事。特别是最近几年,那真是改头换面,堪称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如今他要飞升了,众人随即起闹请客。 「明日!」 许敬宗一脸严肃,随后得了确切的消息后,进宫谢恩。 下衙后,他避开那些人,径直出现在了贾家。 「小贾!」 老许拱手。 「这是……」 太子是帝后的心头肉,李义府仗着自己是太子右庶子的威风,携着红得发紫的气势,竟然敢把太子呵斥的眼泪汪汪的。 耶耶不给你一记窝心拳,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何那么红。 「成了。」 老许宝相庄严,看着竟然是名臣气派。 他突然看看外面,「咦!这日头竟然要下去了?得赶紧回家。」 「许公,在家中随便吃一顿吧。」贾平安随口邀请。 「不妥不妥!」许敬宗一脸正气。 「妥!」贾平安用关中人的斩钉截铁喝道。 「那就随便弄些,小贾,不是老夫说你,动辄便是七八道菜,太不像话了!奢靡!」 第671章 这人……怕不是有些毛病吧 吃饭时,许敬宗和贾平安谁都不提此事。 狄仁杰也在,在观察着许敬宗。 晚些等许敬宗走后,贾平安微醺,笑着问道:「怀英兄以为如何?」 「与传言不符。」 狄仁杰皱眉,进入了神探模式,「他的目光诚恳,奸佞也有能装的,可若是他能装到让我上当,那便非同一般……」 狄仁杰在家中时就以分析能力见长。 「许公就是个……」贾平安神色古怪,「就是个憨直的。」 许敬宗真是个憨直的。 他毛扎扎的跟着上朝。 李治很是欣慰的微微颔首。 许敬宗也没辜负他的希望,一开口就炮轰来济。 但来济真心是个好人啊! 只是倒霉催的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 晚些贾平安在老地方看到了郑远东留下的记号。 「啥事?」 贾师傅最近很忙,忙着带孩子,忙着钓鱼,忙着…… 卧槽! 我好几日没去高阳那了,那个婆娘会不会炸? 贾平安揉揉后腰。 郑远东看着他,神色平静的道:「等等我。」 贾平安觉得嵴背发寒,「你再这般神神叨叨的,回头我便给长孙无忌私下说一声,让你直接飞升了。」 郑远东没搭理他,再睁开眼睛时,茫然道:「回来了,真好。」 「我怎么觉着你这是……卧底做到了老大呢?」 皇帝,再不发动我就要成为他们的老大了。 最近郑远东的地位蹿升了一下,长孙无忌对他愈发的好了,昨日竟然和颜悦色的询问他,是否愿意进六部为官。 这个问题就像是锤子,一下锤晕了郑远东。 他不能离开长孙无忌,否则就失去了价值。 卧底是没有人权的! 郑远东嘆息一声,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长孙无忌想让我进六部。」 贾平安默然。 「你也知晓危险?」郑远东觉得自己果然是个悲剧,「若是进了六部,皇帝那里会觉着我失去了作用。」 第739页 「但他却不敢在这时候揭穿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着你作死,等长孙无忌覆灭之后,再把你收拾了。」 贾平安挥手做斩杀状。 神色严肃。 郑远东起身,知晓自己已经进去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但这是一条死路。 「武阳侯,我准备应承了。」 他在看着贾平安。 若是贾平安担忧或是觉得不妥,那么此人的眼光也就只到了这里。 贾平安端坐着,目光沉凝。 半晌,郑远东嘆息一声,「走了。」 贾平安为难了。 这种情绪最要不得。 「走了?」 正在想着该怎么去和高阳解释的贾平安抬头,诧异的道:「去哪?对了,去六部……你要知晓,一旦进了大唐官场,你再想退就难了。到时候你想玩个失踪,能去何处?」 郑远东看着他。 这个老鬼想试探自己。 看来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很大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想去就去,到时候见势不妙就殉了长孙无忌而已。你左思右想,不就是犹豫不舍,觉着长孙无忌对你更好……」 贾平安捂额,「本来只是虚情假意,和上青楼一般,可你却动了情。」 郑远东心中一震。 「实则就是日久生情。」 贾平安觉得这货就是个倒霉催的,「此事我不劝你,你自己拿主意,若是决定跟着长孙无忌,我也不会去告密,不过想好了结局。」 郑远东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些疯狂,「什么结局?」 「悲怆。」 郑远东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他木木的坐在那里。 仿佛在等候着什么。 呯呯呯! 「进来。」 那张白白胖胖喜庆的脸先出现,随后进来。 「最近如何?」 「你该换个词。」郑远东想试探一下,但却改口了,「最近长孙无忌很是沉默,不过处置政事却并未耽误。」 白胖的脸上多了些疑惑,「没有筹谋些什么?」 郑远东摇头。 「那咱回去了。」 胖子转身。 「等等。」 郑远东叫住了他,心跳很快,「长孙无忌昨日问我是否想去六部任职,我心想哪里能去……」 胖子扫了他一眼,瞬间仿佛一把刀子在他的脸上紧贴着肌肤而过,「咱知晓了,会禀告给陛下。」 胖子回来的速度很快。 呯呯呯! 「进来。」 郑远东拿起一本书仔细看。 「咦!回来了?」 郑远东愁眉苦脸的道:「此事我不知该如何处置。」 胖子淡淡的道:「此事陛下已经知晓了。」 知晓了怎么办? 郑远东想问,可胖子转身就走。 皇帝这是要让我自己决断吗? 郑远东愁肠百结。 早知道是这样,我宁可变成残废,也不愿意再继续做下去。 晚些,他出了皇城。 贾平安说我就是个什么悲剧,悲剧什么意思? 就是下场不好吧。 郑远东苦笑。 他牵着马,缓缓行走在朱雀大街上。 「哎!」 身后有人喊。 郑远东在想事儿,没反应过来。 「闪开!」 身后声音变得尖利。 郑远东回头,就见一骑刚被勒住。 咿律律! 马儿人立而起,马蹄乱扬。 郑远东下意识的身体后仰。 马蹄落下。 「嗷!」 …… 郑远东受伤了。 伤势不轻。 长孙无忌皱眉,「这般没福气?好生医治吧。」 但回过头他就令人去调查了此事。 「相公,郑先生出去时在想行事,谁知晓身后一匹马沖了过来,幸亏勒住了马,否则郑先生怕是……」 「远东好运气。」 长孙无忌嘆息。 宫中,沈丘进了殿内。 「陛下,此事了结了。」 「知道了。」 …… 「皇帝干的!」 贾平安嵴背一寒。 他想过皇帝处置此事的法子,比如说直接让郑远东拒绝…… 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次精心策划的行动,完美让郑远东避过了这次艰难的抉择。 皆大欢喜啊! 谁干的? 贾平安发现百骑的行踪愈发的诡秘了。 包东和雷洪也觉得不对劲。 兵部,照例躲过早茶后,贾平安和包东、雷洪在商议事情。 包东很惆怅的道:「武阳侯,那些兄弟如今越发的神秘了,心痒难耐啊!」 「也不知他们最近在做些什么。」雷洪看了包东一眼,伸脚踢了他一下,「包东,你昨日不是问过他们吗?」 包东摇头,「他们含煳其辞。」 二人有些被抛弃的幽怨。 「去干活!」 贾平安赶走了二人,目无表情的站在门外。 其实不用想他就知晓百骑的变化。 他刚接手百骑时,自觉不自觉的就把百骑往锦衣卫的路上带。刚开始他想着这事儿没戏……可架不住水滴石穿啊! 想到百骑变成锦衣卫,他就觉着有些荒谬。 第740页 但终究那层窗户纸没被捅破。 他自欺欺人的想着,随后去百骑看了看。 现在百骑是沈丘当家,他也不好指手画脚,就和明静扯几句淡,威胁她若是不及时还钱,就直接拿下卖给青楼。 「心狠的人!」 明静泫然欲泣,双手捂脸。 咳咳! 沈丘进来了,见到这个场景愣了一下,随后出去。 明静还在嘤嘤嘤,贾平安满头包,「沈丘看到了。」 草! 他看到就看到了吧,关我屁事? 贾平安转身出去。 沈丘就在外面,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此人也算是大胆。可他难道还想娶一个宫女? 「你……莫要太过于执着。」 我执着什么?贾平安满头黑线,看看那些兄弟急匆匆的进出,就觉得原先的百骑不见了。 「老沈,我怎么觉着百骑的人情味不见了?」 不管是唐旭还是贾平安,都刻意在百骑内部维持着人情味。 「人情味太多了些。」沈丘微微皱眉,觉得贾平安果然心太软,「人情味太多,这些兄弟就会懒散,做事也会瞻前顾后。」 好吧。 贾平安出了百骑,脑子里想的却是百骑的变化。 没了人情味的百骑是什么? 东厂? 沈厂公!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妥。 那些兄弟是人,不是机器,机器也会疲劳罢工,你一群人怎么做到没有人情味? 包东和雷洪寻机回去了一趟,再回来时,闭口不谈百骑。 贾平安也默契的不问。 上班下班,日子总是这般的潇洒。 可大中午他刚开熘,钱二就杵在皇城外和人聊天。 「公主令我来等候新城公主。」 呵呵! 看到贾平安后,钱二果断的抛弃了此人,近前说道:「武阳侯,公主有请。」 前天不是才去交公粮吗? 贾平安觉得高阳越发的丧心病狂了。 到了公主府,高阳正在呵斥人。 「钱钱钱,要什么钱?都滚!」 几个管事恹恹的回身,见到贾师傅后,都苦笑。 大佬,管管公主吧。 「咳咳!」 贾平安板着脸走过去,顺带背着手。 也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负手,男人负手看着多了稳重和威严,女人负手却显得娇俏。 高阳也负手站在那里,于是显得越发的茁壮突出了。 「有人偷了我的钱,三万钱,钱不多,可我却气不过。」 「可抓到人了?」 高阳摇摇头,一张千娇百媚的脸上全是怒火,却没有扭曲。 她原先在宫中时不差钱,出宫后日子也还行,为啥生那么大的气? 贾平安随口问道:「不就是三万钱吗?」 高阳恼火的道:「我想给儿子攒钱。」 贾平安看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 高阳被这一眼激怒了,「郎君这是觉着妾身不会生吗?」 贾平安刚想说不是,高阳就和被激怒的野猫似的扑了上来,又挠又咬。 晚些,她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此事看缘分!」 后世都是老大难的问题,这个时候贾平安也只能徒唿奈何。 高阳睁开眼睛,直挺挺的看着虚空,「夫君,换个方向?」 换方向贾平安挺乐意的,一番挣扎,高阳再度奄奄一息。 「别魔怔了。」 贾平安把她搂在怀里,很严肃的道:「男女之间生孩子本是一件很自然之事,你偏生要弄的这般纠结作甚?上天降下机缘,有人十余岁生孩子,有人三十余岁……有人,想想皇后的母亲,四十多岁才嫁人,还生了三个。」 这个时代婚嫁早,比如说清河公主做了老程的儿媳妇,那时候才……不提了,堪称是禽兽,也不知先帝怎么捨得。 这年头女人更像是一种资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唯有老李家的女人不甘心做资源,后续纷纷掺和政事。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和阿姐有关系。 人人都看到阿姐成为了副皇帝,后来更是成为了帝王。 张三做的我做不得? 于是老李家的女人都疯了,前赴后继的往一个名叫权力的高台上沖,至死不渝。 若是她们把这股子劲头用在自己的身上,那日子别提多美了。 「走,去城外。」 高阳说走就走,可你走就走吧,把新城也拽上是什么意思? 在城中新城显得格外的娇弱,出去后,这才鲜活了些。 「整日就是争权夺利,有意思?」高阳听她嘀咕了许多,不屑的道:「你再争权夺利,难道还能出个皇帝?长孙家是魔怔了。」 咦! 这个婆娘竟然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来? 权臣抱着权力不撒手,其实内心深处也在问自己:难道不撒手就能把这些权力永久留在自己和儿孙的手中? 不能! 除非你谋逆! 但歷史上谋逆成功的不多,失败的反而很多。你翻翻史书,动辄就能看到某某地方造反谋逆,某某臣子图谋不轨…… 成功的得意洋洋,不成功的成为了帝王彰显皇权威严的工具,或是全家弄死,或是全家流放。 高阳见他赞许,不禁喜滋滋的道:「我说的可对?」 第741页 「当然对。」 贾平安很是温柔的赞美。 「郎君。」 高阳含情脉脉。 看着这一幕,新城想到了自己的亲事。 长孙诠,舅舅的堂弟,开始新城不知先帝为何要定下此人,后来才明白,原来是想着长孙家的人能照顾好自己。 可这人他是会变的。 驸马这两年变化不小,整日盯着朝中事,动辄就出去和人商议。 你只是个驸马呀! 掺和这些事作甚? 新城隐晦的告诫过,可没用。 看看高阳,现在简单的幸福着,只要贾平安不离开她,她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高阳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 韩玮来到了贾家。 「武阳侯,算学如今一切皆好,就是……那些格物得寻个人教授。」 贾平安一拍脑门,「我倒是忘记了此事。」 人类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就通过比划和简单的话来传授狩猎和耕种的知识。后世许多手艺都採取了口口相传的手段。 而后有了文字,于是前辈们就能通过文字记载把自己的学识记录下来,传于后人。这些学识基本上能自行琢磨。 算学刚开始拿到了格物的教材后,信心满满的准备把格物发扬光大。 「格物之道博大精深,我等……无能。」 韩玮羞红了脸,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多了钦佩之色,「这等学识武阳侯竟然能通晓,可见天赋之高……」 后世填鸭式的教育教出了贾师傅这个怪胎,那时候他无比憎恨这等教育方式,觉得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了学习机器。 现在这个学习机器却很从容的问了不解之处。 「很多。」 韩玮眼巴巴的,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鸡。 贾平安随口解答,韩玮越发的钦佩了。 「武阳侯,我此来带着算学师生的恳求……」 韩玮眼巴巴的看着他,心想要是武阳侯不去,那我该如何? 贾平安最近风头太劲,西域一战战功赫赫,如今他走在皇城中,见到那些老傢伙们也只是拱手一笑。 这样的武阳侯会不会变? 助教们七嘴八舌,有人说哭,要哭的悲切。 最后有人建议让韩玮下跪。 这个也太过分了些,但那人却振振有词的道:「韩助教不是说武阳侯可为吾师吗?下跪拜师就是了。」 这个主意……好像不错啊! 韩玮心中有些小激动。 「此事吧……」 贾平安想了想,回身。 「去,让赵岩来。」 他刚回身,韩玮就跪了。 可贾平安没看到啊! 夏活诧异的看了韩玮一眼。 我丢人了! 韩玮赶紧起来,等贾平安回身后,又懊恼不已。 「我这边事多……」 贾平安不要脸地说道。 韩玮想起最近传闻的消息,说是贾平安在编撰新学的书,不禁憧憬的道:「不知何时能看到,恨不能此生都在其间遨游……」 你不是小蝌蚪。 等赵岩来了,贾平安介绍了一下,「这位是算学的助教韩玮,这是我的弟子……赵岩!」 韩玮心痛如绞。 他先前起身就是想起贾平安并未收过弟子的传闻,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年轻人是什么? 悔之晚矣。 现在再下跪,就显得市侩。 贾平安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以为是担心赵岩的学问,「赵岩随我学了好些年,堪称是头悬樑,锥刺股。既然要教授,那便坚持下来,否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成什么事?」 赵岩一怔,觉得自己现在学识浅薄,怕是不能尽职,「先生,学生学识浅薄……」 「教授他们足够了。」贾平安淡淡的道,「只管去,若是遇到麻烦,我来!」 赵岩躬身,「是。」 他随即收拾了些教材,和眼巴巴的韩玮出了道德坊。 「小赵……」 韩玮笑眯眯地问道:「你说学识浅薄……」 学识浅薄的人,武阳侯不会把他弄到算学去,否则就是给新学丢人。 赵岩惆怅的道:「我还有好些没学。」 「什么没学?」 赵岩嘆道:「先生的学问博大精深,只是一门格物就能让人沉浸于其中数十年。更遑论还有那些学问……」 他发现韩玮的脸色发青,就问道:「韩助教身体不适?」 韩玮强笑摇头。 先前他若是不起来,那是不是就成了武阳侯的弟子? 这一刻,韩玮把肠子都悔青了,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啪! 他真抽了自己一耳光。 这人……怕不是有些毛病吧? 先生说的什么……神经病。 第672章 师说 到了算学,看到一个年轻人被韩玮带进来,有人质疑道:「不是不招生了吗?」 「小赵。」 韩玮侧身笑道:「上来吧。」 赵岩背着个布包,有些憷。 韩玮正色道:「这位便是武阳侯的亲传弟子,从今日起,他便在我算学教书,你等不可懈怠偷懒,否则严惩不贷!」 众人默然。 赵岩有些紧张。 韩玮知晓这种紧张,就笑了笑,「只管教,谁敢捣乱,我来收拾。」 第742页 赵岩点头,等韩玮走了之后,把教科书拿出来。 先生先前说过,就当下面是一群羊。 可我面对一群羊依旧紧张。 赵岩哆嗦了一下,强做镇定的开始了。 「你等都……都学了不少,如此我便不再赘述。」 赵岩翻开教科书,低着头念,「物态的变化……这一节说的乃是物体形态变化……」 他低着头,按照先生教授的那些要点说道:「固体融化,譬如说铁矿石如何变为液体?就是吸热。而停止加热后,液化的铁会渐渐凝固,在这个过程中,液化的铁会不断散发出热量……这便是放热……」 一个学生举手,可赵岩是低着头,没看到。 「先生。」 赵岩抬头,面色发红,「何事?」 「先生,这个道理有何用处?」 赵岩不假思索的道:「知晓了物体的这个特点,譬如说水蒸气……水蒸气最后会变成水,那么从气化到变成水的过程,便是放热的一个过程。放的这个热能否用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先生说过,蒸汽力大无穷,若是能把这些力用上,能否驱动那些庞大的车辆?」 说着他叫人弄了小炉子来,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水壶。 小巧的水壶很可爱。 「这个水壶是先生请了工匠打造的,密封很好……密封便是和外界的隔绝。如今我在壶口上塞上木塞子……大家请看。」 众人觉得这是把戏。 蒸汽能做什么? 有人嘀咕,「上次有人被蒸汽冲到了,脸上的皮就和什么似的,一下就垮了下来,可怕。」 水渐渐的开了。 但却因为有木塞子的缘故,所以水壶在震动,却只有一丝水蒸气冲出来。 赵岩说道:「看着壶嘴的木塞子。」 众人盯着木塞子看…… 啪! 木塞子勐地被蒸汽沖了出去,冲到了对面的墙壁,呯的一声。 木塞子反弹,打在了一个学生的肩头。 「嗷!」 学生尖叫了起来。 不算剧痛,但那种恐惧感却把他吓坏了。 众人呆呆的看着那个学生。 赵岩下去把木塞子捡起来,心痛的道:「回头又得自己削木塞子了。」 他吹吹木塞子,抬头,就看到那些学生们惊愕的模样。 「这是木塞子,若是把口子弄小一些,把木塞子换成铁钉会如何?」 「会死人!」 这便是蒸汽的力量。 学生们的神色振奋,有人起身道:「先生,这便是格物之道?」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满意……还是不满意? 赵岩有些忐忑,点头,「是啊!这便是格物之道,你等可愿学?」 外面,韩玮和两个助教在低声说话。 「武阳侯说他就这么一个弟子,堪称是倾囊以授,可赵岩却说只是一个格物就能琢磨数十年……」 耶耶好生后悔啊! 韩玮拍了自己一巴掌,额头红了。 「韩助教,你这是……」 「没事。」 另一人说道:「赵岩年轻,若是不能降伏了这些学生,武阳侯的面子可不好看。」 众人点头,韩玮苦笑道:「我也想为他撑腰。可我刚进国子监的时候,前辈们便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不要为他们去开路,要让他们自己去琢磨,挫折越多,以后得的好处便越多……」 有人笑道:「是啊!当初我还说这怎么像是出家人的说法,可后来慢慢的就琢磨出了道理,受益无穷。」 「不过毕竟是武阳侯的弟子,晚些闹腾就去镇压一番!」 三人相对一视,都点点头。 这也是他们对贾平安的敬意。 「愿意!」 里面突然传来唿喊。 三人变色,急忙赶去。 「那从今日起,我便教授你等新学。」 三人站在外面,看到赵岩红着脸,却多了些从容。 「新学博大精深……」 那些学生全神贯注的听着,不时做笔记。 韩玮回身。 「不愧是武阳侯的弟子,竟然一来就镇住了他们。」 一堂课结束,学生们意犹未尽,赵岩也是如此。 他走出课堂,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汗水蒸发会吸热,于是身体会感到凉快…… 知识点缓缓流过。 赵岩到了自己的房间,整理着课程。 到了中午时,韩玮来了。 「小赵,你刚来,今日咱们一起聚个餐,以后寻机再喝酒。」 随后的聚餐赵岩话不多,只是倾听。 下午他又上了一堂课,这次他发挥的越发的自然了,旁徵博引,把知识点和日常生活联繫在一起,学生们茅塞顿开。 「先生慢走。」 学生们明显的多了尊重。 晚些放学了。 「小赵慢走。」 助教们对他也多了尊重。 赵岩连声说不敢。 这个年轻人很谦逊,颇有些我当年的影子……韩玮笑道:「咱们这里是学堂,学问最大。」 赵岩回到家,赵都已经回来了,就坐在台阶上歇息。 「大郎今日去了哪里?」 赵岩早些时候回家,只说是去算学。 第743页 「阿耶。」赵岩缓缓跪下。 赵都腾地一下就起身,「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别急,给阿耶说,阿耶来处置,啊!」 赵岩抬头,眼中含泪,「这几年孩儿一直在家读书,阿耶和阿娘操劳家事,白髮都有了,孩儿不孝!」 赵都搓着手,「你说这个作甚,快起来,地上凉。」 看着父亲那不自在的模样,赵岩就越发的心痛了,「阿耶,今日先生让我去了算学……从今日起,我便在算学教书了。」 「啊!」 赵都惊讶。 刚出来的韩氏走过来拽他,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先生让我去算学教书。」 韩氏回身看着丈夫,突然蹲下哭了起来,「熬出来了,总算是熬出来了!」 孙二娘抱着孩子出来,站在那里发呆。 成亲前她就知晓赵岩的情况,一直在跟随着武阳侯读书。她满心希望赵岩能早些出师,随后去做什么都行。 可赵岩还是在埋头读书。 赵家是普通人家,普通人读书能破家。 赵都却没有怨言,不但耕地,闲暇还去东西市扛活…… 她和婆婆韩氏也寻了事情来做,补贴家用。 她觉着这一天看不到头。 可没想到幸福就这么来了。 「先生说以后会想办法给我找个官做,可我却想……」 赵都迟疑了一下,「就算是算学以后待不下去了,可我却有学问在,走到何处都能养活家人。」 …… 「太子今日又得了皇帝的夸赞。」 贾平安和狄仁杰在书房说话。 狄仁杰沉吟着。 「其实……我以为夸赞太多也不好。」 狄仁杰毕竟是聪明绝顶之辈,「你想想,夸赞越多……说句犯忌讳的,除非陛下能……否则一个经常被夸贊的太子渐渐长大,你觉着如何?」 「猜忌!」 贾平安早就知晓这个结果。 但狄仁杰不知晓他给太子的秘籍。 「孝顺!」 用孝顺开道,自然无往而不利。 狄仁杰一怔,旋即笑道:「好一个贾平安!孝顺,妙!」 孝顺能抵挡所有的攻击,你说太子密谋不轨,不好意思,太子坦荡荡,而且孝顺帝后。 贾平安笑了笑,「等着看吧。」 「先生。」 赵都带着赵岩来了,一来就跪下。 「这是作甚?」 贾平安皱眉道:「赶紧起来!」 赵都起身抹泪,「大郎这几年在家读书,我也曾犯过嘀咕,可想着武阳侯学问高深,就强撑了下来,今日大郎能得了这等机缘,皆是武阳侯的帮助,大郎,跪下。」 赵岩跪下,赵都喝道;「今日你在此发誓,此后孝顺武阳侯,但凡悖逆,便不是赵家子孙!」 「你这是何必!」 贾平安莞尔。 赵岩果然照着发誓了,那眼神……贾平安觉得自己此刻让他去赴死都不会带半点犹豫。 狄仁杰在边上见证了这一次誓言,笑道:「平安的弟子都成了先生,这便是出师了,平安可有教诲?」 他很好奇贾平安教弟子的手段,所以想通过这些教诲来一窥门径。 贾平安淡淡的道:「也好。」 众人以为他要说话,可贾平安却收拾了文房四宝。 狄仁杰过来磨墨,赵岩过来按着书卷,贾平安略一思索……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晚些写完,赵岩跪下,双手伸出来。 贾平安把这一篇师说递给他,说道:「既然为师,就得知晓为师之道,以后好生努力。」 「是。」 赵岩的眼中全是震惊。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先生竟然就写出了这一篇堪称是不朽的师说……传出去谁信? 等他们父子走后,狄仁杰用见鬼的眼神看着贾平安,「这一篇师说承前启后,可为天下师者的座右铭。平安,你……究竟有多少才华?」 贾平安洒脱的道:「我的才华……」 他轻轻拍了一下小腹,「宛如江河,滔滔不绝。」 …… 「贾平安的弟子进了算学?」 李治淡淡问道。 「是。」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心想这是福还是祸?若是皇帝觉着新学渐渐侵蚀国子监…… 李治眯眼,「知道了。」 沈丘出了大殿,正好长孙无忌等人来了。 长孙无忌看着他,止步,目光幽幽,「听闻百骑最近下手很是肆无忌惮,你要好自为之。」 能让长孙无忌说出这番话来,可见百骑最近弄了不少大动作。 沈丘压压鬓角的长髮,淡淡的道:「咱行事不问因果。」 他是内侍,此生没有子女,什么因果? 所以内侍行事狠辣,除去身体残缺导致的心理扭曲之外,也有这个缘故。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 沈丘回以一个冷漠的笑意。 若论心腹,沈丘才是。 晚些,他回到百骑,令人去查探赵家。 一个百骑头目起身道:「可要查查武阳侯家?」 明静瞬间炸了,一拍案几起身,柳眉倒竖,「什么意思?武阳侯在的时候你奉迎的让我噁心,如今武阳侯才将走,你便想捅他一刀?」 第744页 百骑头目笑道:「只是例行公事。」 「那可要例行公事查查你?」明静一炸就没玩没了。 最近很沉寂的程达淡淡的道:「武阳侯乃是重臣,要查他,陛下得点头。你这话……僭越了!」 小头目拱手请罪。 沈丘旁观这次争执,并未发话。 没多久,就有人去查探了回来。 「沈中官,那赵岩在家中抄了好些东西,我带来了一份。」 这货不识字,拿出来的时候都倒了。 沈丘看了一眼,然后眼珠子许久移不开。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 晚些,这份师说被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李治抬头,贊道:「好一篇师说,这篇文章当让天下人诵读,以为座右铭。」 太子在读书。 一堂课结束,赵二娘起身道:「太子累了,且歇息吧。」 李弘摇头,「孤不累。」 外面,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殿下,陛下令奴婢送来这篇文章,请殿下仔细诵读。」 赵二娘回身,「这是陛下的新作吗?殿下,还请认真诵读。」 李弘点头,赵二娘接过文章,开始诵读,「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蒋林遵进来了,闭眼,摇头晃脑…… 曹英雄也在闭眼,却是在努力背诵。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赵二娘抬头。 「绝世好文!」 蒋林遵抚掌大赞,眉飞色舞的道:「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绝妙好文,老夫服矣!」 曹英雄觉得这篇文章果真绝妙,「好文,可流芳千古!」 李弘问道:「谁写的?」 赵二娘低头,「赵氏子岩年十七,好新学,格物算术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叮!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众人的心弦。 李弘拍手笑道:「是舅舅!」 兄长果然出手不凡……曹英雄笑道:「竟然是兄长写给弟子的文章?哈哈哈哈!」 赵二娘喃喃的道:「人说武阳侯只是诗才了得,文章不彰,可今日一篇师说,羞愧了多少所谓的文章大家。身负大才却不肯彰显,武阳侯的胸怀……果然宽广。」 蒋林遵掩面而去。 而在算学…… 赵岩把这篇师说用镇纸压在了自己的案几上,随后去上课。 「小赵!」 韩玮来了,进来见赵岩不在,就笑道:「果然勤奋,咦,这是什么?」 风吹过,案几上的纸张飘飞,却被镇纸压了下去。 「师说……」 赵岩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屋里全是人。 「这是……」 众人回头。 「这是武阳侯写了送你的?」 赵岩点头。 贾平安照例中午开熘。 「小贾!」 李勣叫住了他,问道:「敬业最近怎地夜不归宿?」 呃! 多半是去甩屁股。 「多半是和朋友饮酒。」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看着李勣那狐疑的目光,贾平安赶紧开熘,可老李出手如电,一下就拽住了他,「说!」 贾平安一脸懵逼,「英国公,说什么?」 李勣淡淡的道:「若非老夫在尚书省,你以为任雅相会给你大开方便之门?」 小子! 老实些! 贾平安无奈,「说是去……看甩屁股!」 「孽畜!」 李勣气得浑身打颤。 「英国公可要保重啊!」 李义府路过,飘了这么一句话。 贾平安赶紧开熘。 李勣咬牙切齿的去寻到了孙儿,带回了自己的值房里。 「跪下!」 呯! 值房里仿佛摇晃了一下。 「阿翁,我可没犯错!」李敬业觉得祖父老煳涂了。 李勣拎着马鞭冷笑,「没犯错?你这几日为何夜不归宿?定然是去了青楼。孽畜!」 啪! 李敬业挨了一鞭,仰头道:「阿翁你说不说理?」 「老夫什么都能说理,就是这等事不能。」李勣气得想吐血,「去青楼竟然夜不归宿,你这个孽畜!」 李敬业喊道:「阿翁,我并未去青楼。」 「那你去了何处?说不清楚,老夫今日抽死你!」 李勣冷笑。 李敬业摸了摸,摸出了一根半成品腰带。 「这是何物?」 这特娘的太丑了吧。 李勣无语。 「阿翁,你上次说想买一条新腰带,我想着你的寿辰差不多就到了,这几日就在平康坊寻了个工匠请教,想打造一根腰带来送你……」 第745页 李勣手一松,皮鞭落地。 第673章 我想试试拳头如何 「英国公,陛下召见。」 李勣愣了一下,李敬业赶紧把这条半成品腰带往怀里塞。 李勣抢住,李敬业抬头,认真的道:「阿翁,你的力气没我大,我怕伤着你!」 李勣拍了他一巴掌,然后把腰带抢来,骂道:「快滚!」 「阿翁的性情越发的古怪了。」 李敬业嘟囔着:「阿翁,传出去丢人。」 李勣等他走后,就把自己那条低调却不乏奢华的腰带解下来,换上了这条半成品,丑陋不堪的腰带。 他干咳一声出了值房。 属官行礼,然后看着腰带愣了一下。 李勣冷着脸,「看好了。」 属官以为他说值房,就低头应了,「是。」 出了尚书省,宰相们会和。 李义府刚升职为中书令,见了李勣的腰带,脑海里转悠了一下。 故意的? 不会,李勣稳重,不会故意穿着这样的腰带出来露丑。 那么便是他的腰带坏了,一时之间寻不到替换的,就弄了这个丑东西。 于是他微微一笑。 众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于是默然。 李勣特地走在了前面。 咦! 众人惊讶。 往日李勣可是最喜欢走在后面,今日这是怎么了? 「英国公,你这是……」 来济问道。 李勣低头。 众人低头。 那里没啥啊! 带路的内侍回身,发现宰相们都低头看着地面,心想难道是谁的玉佩掉了? 李勣干咳一声。 没反应。 他抚须微笑,「家中的孽畜不务正业,知晓老夫的寿辰将至,竟然去寻了工匠学艺,亲手打造了这根腰带……看看,丑!」 大伙儿都是人精,李勣带着一根丑陋不堪的腰带出来就罢了,后续走前面,低头看腰带……谁都不是傻子,就知晓腰带有些问题。 可谁都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 酸! 李勣觉得自己置身于醋罈子的外面,浑身轻飘飘的。 晚些李治发现群臣的神色都不对。 但他此刻没心思管这些。 「天竺那个方士娑婆寐来了。」 长孙无忌抬头,「陛下,这娑婆寐当年被王玄策带回了长安,满口长生之道,后来先帝使他四处寻求药石,以求合得长生药……可终究无功而返,不能成药。今日他再来,老臣以为怕是求富贵。」 舅舅的眼光还是颇为敏锐,奈何…… 李治点头,哂然一笑,「自古以来安有神仙?秦皇汉武孜孜以求,疲弊生民,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荒谬!」 「召太史令!」 李淳风来了,一听此事就笑了,「正如陛下所言,神灵之事虚无缥缈,只是一句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就揭开了此事的真假。」 皇帝异常的清醒,这对于大唐而言就是个好消息。 群臣一番颂圣。 李淳风出去,在宫门外见到了娑婆寐。 娑婆寐鬚髮斑白,容颜大变。 「见过太史令。」 他的声音很平缓,不急不躁。一双眸子中仿佛带着魔力,让人不禁想仔细看看,探索其中的奥妙。 李淳风止步,觉得这人不知趣,「既然回了天竺,为何归来?」 「我寻到了长生之道。」 娑婆寐微笑,却带着些神秘。 李淳风大笑,「什么长生之道?老夫且问你,若是有长生之道,你为何会衰老?」 「这只是轮迴。」 娑婆寐缓缓回身而行。 「有神灵居于深山之巅,每日讲学时天花乱坠,随后有异兽献上仙饮,送上鲜果,我只是在山脚看了一眼,浑身颤慄……」 他站在皇城大门外,声音陡然洪亮。 「我想去神山!」 这个世间最神通广大的不是皇帝,而是权贵。 当日下午,娑婆寐就被一些权贵请了去。 …… 「夫君……我要死了。」 卫无双发热发的厉害。 「死不了!」 贾平安一边弄了姜汤给她喝,一边又弄了酒精来。 「夫君……」 贾平安在脱她的衣裳。 卫无双的脸红的就像是苹果。 「夫君不可!」卫无双觉得自己并无抗拒的力量。 「女人就是麻烦!」贾平安把酒精稀释了,随后用手巾蘸取,给卫无双擦拭。 额头,腋下…… 「夫君……」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泪水。 这等事家中就有女僕,可贾平安却亲自做…… 「别乱动。」 贾平安一边擦拭一边看她的脸色,「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些,看都看不到脸色了。」 他一边嘟囔一边起身,举起了卫无双的右手,去擦拭腋下。 卫无双勐地勾住了他的脖颈,贾平安猝不及防,就靠在了她的脸上。 「夫君。」 「啥事?」 卫无双从未这般心满意足过。 这样的夫君才是良人。 「妾身就算是此刻死去,也无憾了。」 贾平安拍了她一巴掌,「胡言乱语。」 第746页 晚些,卫无双的体温降下去了,沉沉睡去。 贾平安出了卧室,苏荷带着两个孩子在等候,一脸焦急。 这个时代高烧就近乎于绝症,得碰运气。 「无事,明日就能好。」 卫无双是贪凉晚上没盖被子,结果就中招了。 「阿耶。」 贾昱抬头,那无助的眼神让贾平安心中一痛,就把他抱起来。 「你阿娘好得很,明日定然就好了。」 「阿耶,我想阿娘。」 「嗯!」 兜兜牵着阿耶的衣裳,跟着侧面亦步亦趋。 「阿耶,大娘是不是睡了?」 兜兜仰头问道,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对,睡了。」 贾平安拉了她一把。 兜兜嘆息一声,小大人般的,「阿耶,阿娘最喜欢和大娘睡,要不,以后让她们一起睡吧,定然就不生病了。」 呃! 苏荷脸红,却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喜欢无双的大长腿。」 无双的大长腿最是可爱了,缠着真的很舒服。 当晚贾平安就陪着卫无双入睡,一直迷迷煳煳的,不时起来摸摸她的额头,甚至还试探一下唿吸。 三花站在卧室外面值守,看着夜空,喃喃的道:「这便是大唐的男儿吗?不,只是郎君如此。」 第二日,贾平安还在迷迷煳煳的,就觉得凉飕飕的。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卫无双趴在自己的胸前,眼神温柔。 「夫君!」 「发汗了?」 卫无双点头,贾平安一把把她拉下来,随即用被子盖好。 他穿着亵衣亵裤下床,打开柜子弄了两床被子。 「发汗不可受寒,要憋住!」 小时候感冒,父母就弄了姜汤来喝,随后加被子发汗。 「郎君。」 外面有人叫。 「何事?」 贾平安穿好衣裳。 「郎君,太史令来了。」 靠! 竟然错过了上衙的时辰。 不过贾平安不在乎那点钱粮,扣就扣吧。 李大爷仙风道骨的站在前院,杜贺等人毕恭毕敬的伺候。 「李大爷!」 贾平安一夜没睡好,精神还行。 李淳风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要节制,神气损耗了。」 我损耗个啥? 贾平安轻笑道:「内子病了,我看护了一晚上。」 李大爷干笑,随后又恢復了仙风道骨的模样,「小贾,你可知晓娑婆寐?」 呃! 这个人贾平安打听过。 后世传闻娑婆寐给先帝弄了什么丹药,先帝吃了就完蛋。 但事实上娑婆寐这是拿了先帝的钱粮满世界去嗨皮,公款旅游的感觉真心不错。 「知晓。」 「他又来了长安!」 曰! 贾平安皱眉,「这是想蛊惑陛下?弄死他!」 李淳风淡淡的道:「当初先帝被他迷惑,后来应当是给当今陛下告诫了一番,陛下那话说的让人赞嘆……」 「啥话?」贾平安心想难道是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淳风用那种赞美的腔调说道:「自古以来安有神仙?秦皇汉武孜孜以求,疲弊生民,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 李治不煳涂! 这话放到千年后都能敲打那些走火入魔相信能长生不老的蠢货们! 贾平安甚至觉得应当把这段话记录下来,传于后世。 李淳风挠挠头,仙风道骨顿时无存,「长安城中有权贵把那娑婆寐接了去,一群人在听娑婆寐说着什么神山。老夫担心他会在长安城中弄出些动静来。」 贾平安满不在乎的道:「既然说能长生,那便弄死他,看他死不死。」 李淳风嘆息一声,「小贾你这个煞气太重,小心后半辈子麻烦。你看看李勣,再看看李靖,后半辈子都是这般,看似风光……」 李大爷怎么变得那么唠叨了? 贾平安无语。 「老夫准备去一探究竟,小贾,同去?」 李大爷情深深,意切切的发出了斩妖除魔的邀请。 「我辈修士……不对,我辈新学之士,自然要斩妖除魔。不过且等内人好了再说。」 下午卫无双看着就如常人般的。 晚饭时,夫妻之间脉脉相对,情意绵绵。 苏荷在边上吃饭,狐疑的看着他们。 贾平安觉得厚此薄彼了,就给她一个情意绵绵眼。 兜兜在边上喊道:「阿耶看阿娘了,盯着看!」 这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 「阿福!」 阿福摇摇晃晃的进来。 粑粑,你这是要打老三? 贾平安没好气的摆摆手,「散了。」 吃完晚饭,贾平安带着人出发了。 「李大爷!」 一路寻到了李淳风家中。 李大爷大概是在修炼,竟然穿着道袍,身上还有些香火味。 「这是……」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今夜月明星稀,正是降妖除魔的好时辰啊!」 「现在去?」 李淳风掐指一算,嘴唇不停的动。 贾平安很好奇,「李大爷,你这算什么呢?莫非是算凶吉?」 第747页 李淳风不答。 但老僕在身边一脸敬畏的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老李果然是神仙做派。 半晌,李淳风嘆道:「回家怕是赶不上子时觉了。」 老李这是在算此次行动要耗费的时辰? 牛逼! 贾平安问道:「何为子时觉?」 「子时之前睡的觉。」 言简意赅啊! 「走!」 李淳风这便准备出发了。 「桃木剑呢?符箓呢?」 贾平安真心想看看李淳风降妖除魔啥样。 李淳风淡淡的道:「剑在心中。」 果然是逼格满满。 外面,陈冬带着几个家僕都在等着。 李淳风看了他们一眼,「都是浑身煞气的。」 这可是李神仙! 段出粮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问道:「李神仙,逝去之人若是没了尸骸……魂魄可能归乡吗?祭奠的香火可能享受到?」 众人上马,李淳风看了段出粮一眼,「你的煞气尤重,这是杀了多少人?」 段出粮摇摇头,「数不清了。」 「大争之世啊!」 贾平安不觉得在这个时代杀人有什么不好,「强敌环伺,不杀人就会被杀。」 李淳风觉得这话有些意思,「尸骸能否存在不打紧,其实……魂魄才是最要紧的。」 段出粮欢喜的道:「多谢李神仙。」 李淳风淡淡的道:「小事罢了。」 「小贾,你如何看?」 李淳风一直想把贾师傅度化在自己的门下,可架不住贾师傅不上当。 贾平安在想娑婆寐的事儿,随口道:「世间是苦海,肉身是船,魂魄是客。」 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太史令,这是怎么了?」 李淳风拽着鬍鬚,突然下巴刺痛,却是拽了十余根鬍鬚下来。他看了一眼鬍鬚,心痛的道:「留了多少年了。」 他抬头,就像是看着肥美羔羊般的看着贾平安,「小贾,跟老夫来修炼吧,老夫担保能让你成为道门的领袖……」 这等诱惑一般人哪里扛得住。 贾平安微微一笑,「太史令,出家人求的大道,所谓道门领袖那只是权势,想要权势就别在方外厮混,想求大道就别在意所谓的领袖。」 李淳风身体一震,「贫道却是误了。」 贾平安也没想到一番话就把李淳风给点醒了,觉得道尊该重赏自己。 段出粮在前面探路。 他的父亲也是府兵,当年跟随着先帝征伐高丽,结果被俘……那时候的高丽人已经不復猖狂,只想打击唐军的士气,于是就把他的父亲和一些俘虏活生生的用战马拖死。 当时惨叫据说和厉鬼嘶吼一般,事后有同乡去收拾尸骸,可只寻到了一截嵴梁骨,就把它带了回去。 埋了嵴梁骨后,段出粮随即参加府兵,坚定要求出征高丽。 折冲府听了他的事后,特事特办,让他赶上了二征高丽。 那一战…… 他奋力冲杀,杀的眼珠子发红,杀的目光定定的。 随后的一战,唐军大胜,段出粮作战悍勇,杀敌众多,已经被上官报了上去,就等着战后立功受赏。 美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可段出粮的事儿暴露了。 他用人皮为鼓,以人骨为鼓槌,强令俘虏捶打。 那些俘虏崩溃了,随即引发骚乱。 他一人一刀,斩杀了三十余俘虏,浑身上下都是血肉和内脏。 那眼睛竟然不似人类。 段出粮疯了。 但好在他只是杀俘,上官心中惋惜,就掩盖了,报了一个疯病。 夜里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一行人的马蹄声显得有些单调。 前方有火把。 「止步!」 一队金吾卫的军士过来,目光扫过众人。 「身份,去何处?手莫要放在腰间。」 「武阳侯贾平安。」段出粮说道。 他看着这些军士,眼中有回忆之色。 那些厮杀啊! 他的唿吸不禁急促了起来。 验证了夜行证明,随即众人再度出发。 到了醴泉坊,叫开坊门。 「在何处?」 贾平安问道。 「郎君,就在前面不远。」 前方的一个大宅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一群权贵在大堂里虔诚的听着。 上座的是娑婆寐,他的声音平缓,目光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先帝英武一世,竟然在他的身上栽了跟斗,由此可见颇有手段。 「……西域有神山,神山上有圣洁的白莲,只需吃一片便能延年益寿,吃一株便能长生不老……」 外面突然有些嘈杂。 「该死的!」 一个权贵见娑婆寐皱眉不肯说,就骂道:「去看看,打出去!」 那些豪奴气势汹汹的出去…… 大门处,十余豪奴冷冷的看着段出粮。 门外,贾平安和李淳风在看着夜空。 「滚!」 一个豪奴怒吼。 「为何不先礼后兵?」李淳风有些好奇。 「因为这些人不肯听咱们的,咱们来此的目的就一个,让娑婆寐知晓,大唐并非是他招摇撞骗之地。」 就像是当初贾平安被称为扫把星一般,李治那时候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可却忌惮由此带来的后果。 第748页 娑婆寐也是如此。 若是弄死他,会不会带来一些莫测的后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冷笑,「这个世间只重衣冠不重人,我想试试拳头如何!」 段出粮上前一步…… 惨叫声骤然而起,一起就没停过。 贾平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夜空,「太史令,你说那些星辰上是否有人居住?」 「兴许吧。」 李淳风不敢确定。 「住手!」 里面传来了拔刀的声音。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段出粮拿着一个豪奴的手臂,漠然看着前方拔刀相向的那些人,用力…… 「嗷!」 手臂硬生生被撇断的豪奴惨叫的声音迴荡在夜空中。 「杀了他!」 有权贵赶到,勃然大怒。 「杀了谁?」 贾平安和李淳风出现了。 第674章 送瘟神 贾平安一直觉得装神弄鬼不是上进的人该干的事儿,但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大型迷信活动。 那个权贵看到贾平安,嘴角翘起,「贾平安,夜里来此行兇,且等着明日老夫的弹劾吧!来人,赶出去!」 段出粮抬头,火光下,那红彤彤的眸子让权贵心中一惊,「救我!」 他跌跌撞撞的退后,可段出粮纹丝未动。 李淳风嘟囔道:「这便是我大唐的权贵,当年的武勇都丢进了渭水中。」 这些人早已失去了武勇,堕落的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先帝在时,堪称是将星云集,但随着那些将星的老去,后续无人。 这也是大唐在对阵吐蕃时陷入被动的原因。 贾平安上前一步,狞笑道:「听闻这里有人聚众……图谋不轨!」 一个豪奴手一松,横刀落地。 那权贵呆若木鸡。 贾平安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去。 大堂里,娑婆寐依旧在说着。 「……神山之巅终年白雾笼罩,偶尔一现身,便能看到祥云……」 娑婆寐抬头看着虚空,欢喜的道:「我曾有幸看到那一抹祥云,当时我奄奄一息躺在雪地中,祥云出现,我的身体中凭空多了一股力量。我跌跌撞撞的往上跑,可白雾随即涌来……眼前无法视物……」 「可惜了!」 「若是老夫能看一眼,愿意出二十万钱!」 一个看着身体还不错的权贵憧憬不已。 傻缺! 贾平安出现在大堂外,扬声道:「娑婆寐,神山在何处?」 娑婆寐见是个年轻人,就淡淡的道:「神山在虚无缥缈之处,凡人不得见。」 「如此你可是凡人?」 贾平安的问题刁钻。 娑婆寐平静的道:「在来大唐的前夜,我做了一个梦。」 我有一个梦! 贾平安觉得这厮可以去说书了。 「我梦到神山上白雾消散,祥云中,那些神灵在高声说话,伸手便可抓来云霞,随即乘坐云霞飘去……」 「山巅有何物?」 贾平安再问道。 娑婆寐嘆息一声,「山巅有宫殿,浩瀚无垠……」 「这还能袖中神通?」 李淳风进来了。 随即二人开始辩驳。 一番辩驳。 老李竟然不敌。 李大爷! 你这个…… 李淳风退回来,喘息道:「老夫近些年疏于修炼,不行了,不行了,回头得闭关。」 我信你个邪! 娑婆寐淡淡道:「神灵告诉我,我应当寻到一百零八位有缘人,随后让他们虔诚祷告,我便能去一窥神山……」 李半仙竟然不敌? 那些权贵越发的兴奋了。 「可要如何祷告?」 娑婆寐微笑道:「默念神灵护佑,神山再现即可。」 一声嘆息。 贾平安走了过来。 一群蠢货此刻满眼都是神灵,仿佛下一刻就能出发去神山看看,随后吸一口气就能长生不老。 他看着娑婆寐,说道:「神灵可护佑你吗?」 娑婆寐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当然,否则我将无法再次前往神山。神山之上白雪密布,但凡说话的声音大一些,那些雪就会崩塌,哪怕是百万人也不堪一击,化为神灵的祭品……」 贾平安再问道:「真有神灵护体?」 这个年轻人的话真多。 娑婆寐点头。 呛啷! 贾平安拔出横刀,刀出如电,搁在了娑婆寐的脖颈上。 他的眼神锐利,声音轻蔑,「告诉我,若是我一刀斩杀了你,神灵的力量可在护佑着你?」 娑婆寐的腿颤抖了一下,近距离的贾平安发现了。 「你的腿在颤抖。」 贾平安微笑道:「可要我给你支撑吗?不,那会让你觉着神灵很虚弱。」 他闪电般的收刀,回身道:「只是一个骗子!」 直至他走了出去,大堂里的人竟然都没有说话。 「哈哈!」 娑婆寐微微一笑,「亵神者啊!你会坠入深渊。」 出了醴泉坊,李淳风嘟囔道:「此人是个骗子,只是口才了得。可口才不好也没法出来行骗。」 「错。」 李淳风看着他,「错在何处?」 第749页 贾平安抚平了被夜风吹起的一缕长发,平静的道:「许多时候,话越少,就越能让人信任。譬如说娑婆寐该带一队随从,他不说话,或是偶尔说几句话,剩下的就让那些随从来吹嘘……」 李淳风捂额,嘆道:「你若是去行骗,怕是能骗走一座城池。」 「我骗过。」 贾平安笑的很是得意,「我骗过吐谷浑的王城。」 李淳风换了个话题,眼中多了些讥讽之意,「你说的对,若是能有一队随从,娑婆寐的骗局将会更无懈可击。可他没有,可笑的行骗者,他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哈哈哈哈!」 一个穷的叮噹响的行骗者,大概是听闻先帝驾崩了,就赶紧麻熘的来了大唐,想看看那位被他哄骗的帝王的后裔如何。 很遗憾,贾平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回到家中,狄仁杰在喝酒。 「如何?」 「一个骗子!」 贾平安坐下,狄仁杰给他倒了一杯酒。 酒杯就放在贾平安这边,可见狄仁杰一直在等他。 贾平安把娑婆寐的事儿说了。 「……说什么神山?可笑的神山,若是真有神灵,他们必然不肯待在人间,看着在红尘中载浮载沉的凡人噁心自己。」 贾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院子里有树,夜风拂过枝叶,一片侥倖逃过春风的枯叶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神灵不可凭!」 狄仁杰本身就是个坚强的性子,后来清理淫祀时,什么鬼神,不存在的,一律捣毁。 他举杯不饮,而是看着贾平安,「你可信神灵?」 大哥,你这个问题太咄咄逼人了吧? 元芳,你怎么看? 「神灵无凭!」贾平安用最谨慎的态度,「可不知的事物即便是不信,也该保持敬畏。」 狄仁杰突然笑了起来,状极欣慰。 「对,无知,但却要敬畏。」 贾平安微笑道:「无知产生敬畏。」 「没错!」 狄仁杰给自己和贾平安倒满酒,举杯,摸摸短须,取笑道:「平安是想说自己无知吗?」 他越发的放松了。 贾平安欣慰不已,然后笑了笑,「世间那么大,就算是了解了许多,可依旧有无尽的谜团在各处。要想彻底的解开……不可能!」 后世那些科技看似登峰造极了,可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所以在许多时候活的煳涂一些不是坏事。 贾平安喝了几杯酒,随即去了后院。 两个老婆呢? 他去了苏荷的房间,没人。 秋香在值夜,她的福身已经像模像样了,「郎君,二夫人去了大夫人那边。」 太过分了! 贾平安悄然开门进去。 第二天早上,兜兜睁开眼睛,缓缓偏头看着房门。 晨曦还在萌发之中,空气中洋溢着清新的味道。 她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我醒了。」 房门打开,侍女进来,笑道:「小娘子醒来了?」 「嗯!」 兜兜自己爬起来,然后穿衣洗漱…… 走出房门,兜兜喊道:「阿娘!」 咦! 怎地阿娘没回应? 兜兜跑了过去,敲门,「阿娘。」 她躲在房门的侧面,若是苏荷出来定然就看不到人。 我要吓的阿娘叫起来。 兜兜扮个鬼脸。 咦! 没人? 兜兜回身,正在打哈欠的侍女掩嘴道:「小娘子,二夫人在大夫人那边。」 兜兜不满的道:「我就说阿娘喜欢和大娘睡,没人信。」 她走到卫无双房间的外面,嚷道:「阿娘,大娘。」 里面传来了一些声音。 「兜兜来了。」 「都怪你!」 「赶紧起床。」 兜兜很好奇的听着。 晚些苏荷出来了,看着面色绯红,目光闪烁。 「阿娘。」 兜兜伸手。 「这孩子就是来要债的。」 苏荷嘟囔着抱起她。 里面,贾平安躺在床上,牢牢的控制住了卫无双。 「继续睡。」 卫无双恼火,「夫君,兜兜在外面。」 「我闺女马上就会去寻她大兄的麻烦。」 贾平安腿一压,卫无双不禁翻个白眼。 「大兄!」 兜兜欢快的声音传来。 没多久…… 「哇!」 怎么又哭了? 吃早饭时,兜兜在哭诉。 「大兄抢了我的东西。」 卫无双板着脸,「大郎为何抢妹妹的东西?」 贾昱沉默。 「不说罪加一等。」 贾平安逗弄着。 到了前院,狄仁杰在等候。 「娑婆寐之事我想了许多。」狄仁杰负手而立,眼中多了自信,「大唐对他而言有什么?他若是想合什么长生不老之药,为何不在天竺?而是舍近而求远的来了大唐。」 「因为……先帝。」 先帝年纪大了,难免多了些别的想法,于是娑婆寐趁虚而入,忽悠了不少钱财。如今听闻新帝登基,他欣喜若狂,赶紧收拾收拾,再度来到了大唐。 贾平安一直觉得求长生之举纯属扯淡,当然,后世那等医疗条件下,长生却不是问题……活到一百岁不是梦想。 第750页 先帝英明一世啊! …… 李敬业也起了。 「阿翁!」 今日是李勣的寿辰。 大清早李敬业就去磕了头,随后得了一块玉佩。 「少折腾。」 李勣看着孙儿有些头痛。 是去六部呢? 还是继续在千牛卫厮混。 千牛卫好歹都是舞刀弄枪的,若是进了六部,那些文官可能接受李敬业的毒舌? 想到这里,李勣不禁头痛欲裂。 所以说儿孙都是债啊! 但不去不行了。 再在千牛卫厮混下去……千牛卫的吴伟洪昨日隐晦的来提醒他,和李敬业交好的那几个,如今都是青楼的常客,家中的妻子颇为不满。 这祸害到了同袍,可见不出手是不行了。 「阿翁,我去了。」 李敬业一手拿着饼,一手拿着马鞭。 李勣看着他,微笑道:「去吧。」 「阿翁好生和气,这不对……莫非昨晚谁摸上了阿翁的床?」 李尧回头看了一眼,李勣神色平静。 阿郎果然是胸襟宽阔,换了我,定然要把小郎君捶个半死。 李敬业告退,然后冲着李尧使眼色。 你赶紧出来! 李尧笑眯眯的出去。 李敬业放低了声音,「昨夜谁爬了阿翁的床?」 李尧想死。 李勣:「……」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可……是可忍…… 「阿翁,我走了啊!」 李敬业充满朝气的声音传来,李勣的火气消散了。 孙儿还是关心我的。 至于爬床。 最近家中很是有一股子歪风邪气。 李勣的脸又冷了几分。 晚些他去了吏部。 「英国公!」 崔建见到他赶紧起身行礼。 然后下意识的伸手,李勣平静的看着他。 崔建赶紧收手,然后笑道:「英国公可是有事?」 李勣点头,「我那孙儿你也是知晓了,上次就请你盯着六部的出缺,可有了?」 他是山东士族抵御小圈子的大佬,崔建不敢怠慢,想了想,试探道:「兵部有个郎中……」 「敬业还年轻。」 明白了,这是要低调。 「如此,刑部有个员外郎。」 李勣良久点头。 想他何等的手腕,可最终还是要在孙儿这里踌躇。 …… 「不是耶耶吹嘘,昨日那个香香都不肯收我的钱,香香的屁股……」李敬业追忆了一番,「甩的真好。」 众人一阵不屑的起闹。 李敬业站起来,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身材,不屑的道:「耶耶就算是不动,也能把屁股甩圆了!」 说着他真的展示了一番。 果真是……甩的好屁股! 「如何?」 李敬业得意的挑眉问道。 门外,吏部的官员来了,寻了吴伟洪说话。 「把李敬业调走?」 「是啊!」 吏部的官员觉得吴伟洪太过激动了些,就小心翼翼的道:「看来李敬业在千牛卫兢兢业业,可终究要以大局为重啊!」 李敬业武力值强悍,想来千牛卫会因为少了他而难受。 「是……哈哈哈哈!」 吴伟洪激动的语无伦次,「是啊!李敬业就是我千牛卫的中流砥柱,可惜却要走了,一念及此,我……心中难受。」 看来这个李敬业果然是个人才! 吏部的官员笑眯眯的道:「先前崔郎中说李敬业乃是个大才,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随后吴伟洪带着他去寻李敬业。 天神,赶紧走吧。 「李敬业为人正直……」 吴伟洪把好话说了一箩筐。 「看看耶耶甩屁股如何?」 官员发现吴伟洪的脸红成了猪肝,不禁倍感好奇,就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身材超级魁梧的男子正在甩屁股,节奏感很好。 「谁是李敬业?」 官员觉得太不像话了。 李敬业回身,「我。」 吴伟洪以手掩面,羞愧难当。 官员:「……」 李敬业走的颇为恋恋不捨。 「回头一起玩啊!」 他回身说道。 想想和这些兄弟的战友情,他不禁泪湿眼眶。 呯! 门关了。 啥意思? 李敬业不解。 里面传来了欢唿声。 「下衙饮酒!」 吴伟洪欢天喜地。 到了刑部,顶头上司,刑部郎中管敦在等候。 「管郎中,这便是李敬业!」 管敦面白,微微一笑,竟然多了些儒雅的气息,「从今日起,你我便在一起共事,要精诚团结……」 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平。 他一边说,一边在观察着李敬业。 英国公的孙儿,传闻悍勇,这样的人进了刑部……观其言,查其行。 「如此,我便带你去见长孙尚书。」 刑部尚书长孙祥,是长孙无忌的族侄,今年五十余岁,看着颇为沉稳。 见过面之后,长孙祥简单敲打了几句,等李敬业出去后,他微微一笑,「李勣把孙儿送到了刑部,他不担心被老夫给收拾了?」 第751页 属官笑道:「长孙尚书不是那等人。」 到了他这个级别,冲着对头的孙儿下手真的没品,但凡做出这等事来,长孙无忌都觉得丢人。 李敬业进了刑部,随即分配工作。 中午,他昏头昏脑的出来了。 「敬业!」 「兄长。」 贾平安就在刑部的外面等他。 「如何?」 李敬业苦笑,「累。我宁愿去沙场厮杀,也不愿意案牍劳形。」 能不用脑子就不用脑子,这便是李敬业的座右铭。 「长孙祥不会冲着你下手,不过要小心刑部主事王琦。」 长孙无忌和李勣是道不同,大伙儿不是一个阵营的,所以成为了对手。你若是动了我的孙儿,回过头老夫自然会反击。 长孙家家大业大,儿孙众多,李勣真要盯上其中的一个,长孙无忌也只能徒唿奈何。 这便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在外面吃了个饱,李敬业回到值房,趴着就睡。 在千牛卫有那些兄弟可以一起吹牛打屁,在这里…… 先前他寻了个小吏说话,一开口就是青楼,小吏的眼神…… 很丢人啊! 「李员外郎!」 李员外郎的唿噜声整天。 嘭嘭嘭! 捶门了。 被吵醒的李敬业大怒,打开门就骂:「这是作死吗?」 门外敲门的小吏肃然站在边上。 管敦站在门外,微微皱眉,「说话……要过脑子!」 这是告诫李敬业别开黄腔! 李敬业肚子里的火气还在,但知晓不能得罪上官。 随即进去。 「刚来了文书,有一批奴隶要配发,把名册找出来。」 李敬业仰头看着虚空。 耶耶受不了了! 一番折腾,李敬业完成了任务。 「莫要懈怠公事,莫要……」 管敦一番教诲,让李敬业觉得脑袋周围有一群苍蝇在嗡嗡叫。 管敦前脚出去,后脚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他回头一看。 案几塌了。 李敬业喊道:「刑部谁採买的案几,都虫蛀烂透了!」 第675章 每日例行装比有益身心健康 李敬业第一天到刑部就和上官发生了冲突,据闻他一拳打烂了案几,然后叫嚣刑部採买的人以次充好。 李勣得了消息也不管。 贾平安也是如此。 年轻人,总得要经歷些社会毒打才能成熟。 「武阳侯!」 包东来了。 「娑婆寐又在给那些人说什么神灵之事,今日多了十余人。」 好事! 贾平安现在就希望人越多越好。 随后来个大型教育。 贾平安随即进宫。 大外甥对国家这个词有了新见解。 李弘很是认真的道:「国要能保护家,家才肯护着国。」 不管对不对,这个思路是没错的! 贾平安心中欢喜,随意拍了一下李弘的肩膀。 「大胆!」 蒋林遵刚好过来就看到贾师傅拍太子的肩膀,怒不可遏,「竟然对太子无礼?」 贾平安在看着他。 李弘也在看着他。 我们都没说话,你比比个啥? 尴尬的气氛一发不可收拾。 李弘晚些去了皇后那里。 「学完了?」 武媚很忙,但再忙也得看看儿子。 李弘皱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阿娘,蒋林遵老是凶神恶煞的。」 武媚随口应了,然后吩咐道:「邵鹏,去和他说说。」 「是!」 邵鹏去寻到了蒋林遵,冷着脸道:「要尊重太子。」 如今武媚升级为副皇帝,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邵鹏在宫中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蒋林遵气炸了,「那贾平安拍太子的肩膀,无礼!」 邵鹏令人去问。 「武阳侯说太子的肩膀上有只苍蝇,他便随手拍死了。」 …… 贾平安在盯着娑婆寐。 「今日他说了什么……神山上有雪莲花。」 徐小鱼觉得这事儿真的太假了。 「都是道听途说,也就这个对了。」 雪山之上生雪莲,武侠小说里雪莲能治疗内伤,年份越足的疗效越好,一千年的估摸着能让死人復活。 「那些钱财有多少了?」 贾平安玩味的问道。 「有不少了……」 这个没法去清点,徐小鱼估算了一下,「少说百万钱。」 「都是有钱人吶!」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盯着这批钱。」 娑婆寐的蛊惑能力很强,只是两日,那个宅子里就堆满了钱财。 「我要走了。」 娑婆寐在一个清晨如此说道。 「我梦到了神灵,神灵告诉我,该走了。」 一群权贵恋恋不捨的把他送出门,随后就是一车车的财物。 有钱人啊! 外面盯着的徐小鱼不禁暗嘆。 「带我一起去!」 「还有我!」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想跟着去寻神山。 娑婆寐能怎么办? 他微笑着把衣裳脱去。 「天吶!」 第752页 他的上半身全是鞭痕,哪怕是时日久了依旧不散。 「这是神灵的惩罚。」 娑婆寐很严肃的道:「谁能承受这样的惩罚,谁就能去朝圣。」 「他是个虔诚的人。」 众人不禁顶礼膜拜。 娑婆寐随着车队缓缓出城。 「为何不动手?」 狄仁杰觉得这不符合贾平安的性子。 「按照我的想法,你此刻便该拦截,随后揭穿他所谓神灵的真面目。」 车队缓缓而行,贾平安和狄仁杰跟在后面。 「所谓的神山就在吐蕃那边,山很高,终年积雪,可你不能因为它高就说是神山吧?」 贾平安笑了笑。 「无知导致神话。」 车队出了城,接着便是送行的人群。 一路前行,到了晚上就寻了地方住下。 几个黑影悄然摸进了逆旅。 掌柜和伙计被捆了起来,堵住嘴,呜呜呜的求饶。 「闭嘴,不杀你们。」 后院,娑婆寐在马车里躺着,还有两个权贵给的大汉在看守钱财。 一个黑影摸了进来,接着又是一个。 为首的黑影举手。 两个大汉坐在火堆边喝酒,渐渐的喝多了,就开始打盹。 黑影走到了身后,勐地挥舞棍子。 呯! 两个大汉被敲晕了。 这波动静大了些,马车里的娑婆寐问道:「何事?」 没人回应! 娑婆寐心中一个激灵,掀开车帘,「谁……」 外面正突兀的出现一个男子。 「娑婆寐,你好。」 「贾平安!」 贾平安一拳就把娑婆寐打了满脸开花。 「神灵会惩罚你!」 娑婆寐嚎叫道:「神灵会让你一家人陷入绝望……」 「把大车弄走。」 大车被一辆辆的赶出去。 贾平安冷冷的道:「什么神山?那只是在吐蕃境内的一座山脉而已。」 「你!」娑婆寐惊骇的看着他,「你如何知晓?」 那座神山连吐蕃人都知之甚少,大唐人如何知晓? 「我便是神灵!」 贾平安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怜悯,「这座山峰叫做大地之母,说是神山,可无数人争先恐后的往上面攀爬,留下了一堆尸骸和一堆屎尿,以及铺天盖地的垃圾……臭不可闻。」 后世攀登珠峰的路上能看到尸骸,因为低温的缘故,所以也能不坏。而那些营地就没法说了,屎尿纵横。 若是神山有灵,定然会给这些人一巴掌。 「那里不可能攀爬!」 娑婆寐不敢置信的道:「你这个亵神者,你还会撒谎!老天,降下惩罚吧。」 「那里有雪莲,不过不能治疗内伤……」 贾平安来这边许久了,也憋了许久,此刻就像是个话唠。 「珠峰上氧气含量小,一般人当然不能攀爬,否则半路就会死于各种综合徵。」 「天竺一直在窥探那一块土地,做梦都想来一次逆袭,可他们是仰攻,而这边的战机只需一个起飞,就能一路俯冲到他们的首都。」 「话说你们那边现在开始玩蛇了吗?」 娑婆寐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啪! 贾平安一巴掌抽去,狞笑道:「你坑了先帝,坑了大唐,还想着能忽悠过去?说话!」 娑婆寐的鼻血往下流淌,他知晓自己遇到了疯子。 疯子没道理可讲,只能暂时服从。 「没有。」 「竟然还没开始玩蛇?」 贾平安想着那些人吹笛子耍蛇不禁悠然神往。 「郎君,弄完了。」 陈冬过来。 贾平安点头,眼中多了些冷意。 「你……你要做什么?」 娑婆寐连滚带爬的往车里躲。 「先帝去了,你这个骗子也该跟着一起去,到了地下,记得忏悔。」 贾平安拔刀。 「不……」 一个多时辰后。 一群黑影悄然靠近逆旅。 为首的男子举手。 有人翻墙进去,把大门打开。 男子指指各处。 众人悄然摸了过去。 不错! 这个本事堪称是独步大唐。 「沈中官!」 一个百骑气急败坏的出来,「逆旅的人都被捆起来了。」 谁这么好心为我们扫清了障碍? 沈丘心中一冷,带着人去了后院。 「车呢?」 后院里,大车就只剩下了一辆。 「有血腥味!」 一个百骑掀开车帘,有人把火把凑过去。 「娑婆寐!」 无头的尸骸躺在车里,空气中仿佛带着惊骇的气息。 「谁干的?」 沈丘面色铁青。 现在他们可以用官方的身份了。 一番询问,一无所获。 他快马赶回长安,心中不安之极。 「百万钱?」 李治神色平静。 「是。」 沈丘跪下,「奴婢无能,被人抢先一步,娑婆寐也被杀了。」 「娑婆寐该死!」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哄骗了先帝,他难道还想活?」 「查清谁干的,全数拿下!」 第753页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劫杀,堪称是胆大包天! 沈丘低头,「是。」 可他查了两日,却一无所获。 那些贼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消息终究传了出去,那些给钱的权贵炸了。 压力随之而来。 刑部,李员外郎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压力。 王琦带着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的就像是工蜂。 可依旧没收穫。 养济院的官员也在唏嘘着。 「百万钱,若是养济院有百万钱,那能救了多少孤老啊!」 「百万钱想都别想。」 大清早官吏们来到了养济院,开门…… 院子里全是人,一群孤老蹲在一起。 中间全是箱子。 其中一个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竟然是绸缎。 「这是……」 「打开看看。」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里面不是绸缎就是金银。 「谁弄来的?」 众人摇头。 最下面的一个箱子被打开。 「这里有张纸!」 官员接过,念道:「不要问我的姓名,不要问我的来歷,如果实在要问,那么就叫我……刘姥姥。」 那百万钱竟然出现在了养济院,那些权贵随即赶来。 「这都是我等的钱财!」 「各家赶紧收了。」 沈丘从里面出来,冷冷的道:「这些都是捐赠!」 「啥?耶耶何时捐赠了?是有人劫杀了娑婆寐,抢走了咱们的钱财。」 「钱给了娑婆寐,后续和你等再无关系!」 是哈! 那钱属于娑婆寐了,你们再来讨要岂不是无耻? 「那是进献给神灵的。」 李治在宫中得知这里的闹腾后,淡淡的道:「那便让他们去和神灵要。」 武媚笑道:「这些人财迷心窍,不过那人究竟是谁?抢夺了钱财,又千方百计的运回长安……臣妾本以为他会吞了些钱财,谁曾想却捐给了养济院。陛下,这才是游侠儿。不过留名刘姥姥,这是何意?」 游侠儿的逼格比恶少要高,但这等劫富济贫的事儿也干的不多,百万钱的规模……传出去他们能满肚子酸水。 「查刘姥姥!」 「陛下!」 管理昭陵的官员连滚带爬的进了大殿,嚎哭道:「陛下,臣罪该万死……」 难道是先帝的陵寝出事了?李治的心中一个咯噔,喝道:「说清楚,该千刀万剐朕亲自动手!」 当初有人砍了昭陵的一棵树,随后李治令斩杀,后来被人劝谏免死,但由此可见他对昭陵的态度。 官员跪下,那绝望的心情连王忠良都感受到了。 但没办法,昭陵出事,皇帝不但要亲自去请罪,弄不好还得要下罪己诏。 「陛下,昭陵的地宫前有祭台,上面……上面突然多了一颗人头,面目狰狞,惊扰了先帝与文德皇后,臣……罪该万死。」 所谓长眠,要的就要安宁,可现在…… 李治目光转动。 没刀。 不,侍卫有刀。 李治冲过去,拔出侍卫的刀。 「陛下!」 武媚起身劝道:「何不问问清楚再杀?」 那官员如蒙大赦,「陛下,那人头臣带来了。」 王忠良亲自出去辨认。 就在殿外,木匣子打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王忠良干呕了一下。 「是……是娑婆寐的人头!」 「娑婆寐?」 李治拎着刀出来,仔细查看,然后哈哈一笑。 「死的好!」 武媚就站在门内,以手掩鼻,「陛下,这怎地有些像是祭奠先帝的意思。」 李治回身,嘴角微微翘起,「那些钱财都给了养济院,人头供奉在昭陵,那人……忠心耿耿!」 「陛下,那些权贵喧譁,说那些钱都是他们的。」 武媚冷冷的道:「什么他们的?他们喊得应?还是说做了记号。」 …… 「好累啊!」 贾平安躺在院子里,浑身腰酸背痛。 贾家人手不足的后果很严重,他带头转运那些钱财,累趴下了。 苏荷在给他马杀鸡,跪在他的腰后一下下的用木棍子碾压。 「哎哎哎……爽。」 卫无双看了一眼,皱眉道:「不该这样。」 苏荷回头,「那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你下来!」 苏荷下来。 卫无双上去,坐在贾平安的臀上,抓住他的双臂反向拉。 「嗷!」 半个时辰后,李勣来了。 「说是骨头断了?」 卫无双和苏荷一脸羞愧。 马杀鸡把夫君的骨头弄断了,这个说出去……贾家的女人没脸见人了。 贾平安自作孽,强笑道:「应当没断。」 李勣医术高超,外加沙场经验丰富。 贾平安趴在榻上,李勣坐在边上,一边检查一边说道:「老夫当年见过无数骨折的,有的骨头渣子都穿透了身体……」 苏荷崇拜的道:「这样的伤英国公也能救得活吗?」 「救不活!」 李勣检查了一遍,「无碍,就是扭了筋。」 第754页 他摸出了一瓶药酒,打开嗅了一下,满意的道:「上次你说用酒精泡药酒,老夫试了一番,来,搽。」 一番摩擦…… 贾平安觉得舒服多了。 英国公亲自出手给他擦药酒,这个必须得领情。 「药酒老夫留下,明日若是好转,那便自行擦拭。」 李勣起身,婉拒了吃饭的邀请。 老李年纪大了,加之孙儿和贾平安交好,所以才不避内院。 送到门外时,卫无双突然问道:「英国公,这药试过了吗?」 李勣一愣,摇头。 两个老婆提心弔胆的,第二日贾平安精神大好,可她们却萎靡不振。 「郎君!」 安静进来禀告,「前院管家说有事。」 谁来扶我? 贾平安看看众人。 「阿耶,我来!」 兜兜扶着贾平安的腿,奋力喊道:「呀!」 贾平安纹丝不动。 贾昱觉得她太笨,就弄了棍子来。 「阿耶你杵拐吧。」 老大孝顺。 老龟在水缸边懒洋洋的缩了回去。 阿福那个小畜生不知转到哪去了。 秋香上前,「奴扶着郎君出去吧。」 卫无双和苏荷一脸理所当然。 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 到了前院,寻贾平安的却是狄仁杰。 「说是那百万钱都进了养济院,娑婆寐的人头却去了昭陵……平安,可是你做的?」 贾平安点头。 「为何?」 「先帝是个英雄。」 英雄迟暮,可也不该被人哄骗。 「天竺人,也配?」 身体还没养好,涤烦茶屋的第一次股东大会胜利召开。 两个公主坐在下面,身前的案几上摆着果子和茶水。 现在就差一个话筒,以及掌声。 贾平安坐在上面,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说道:「恭喜各位股东,本年度涤烦茶屋的业绩报告会开始了。」 没掌声,两个公主在嗑寒瓜的瓜子,香喷喷。 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 「小贾,什么业绩报告,你只管说就是了,该分钱就分钱,该给钱就给钱,回头喝酒。」 高阳永远都是最扫兴的。 贾平安把两张纸递过去。 高阳漫不经心的接过。 新城单手捂胸接过。 低头。 然后勐地抬头,目瞪口呆。 贾平安矜持的道:「淡定!」 高阳勐地扑了过去,「小贾,这是真的?」 贾平安点头。 吧唧! 高阳毫不犹豫的亲了他一口。 新城捂额,不敢置信,「那么多?」 别人做生意几年回本就算是好生意,可贾师傅做生意,一年就赚的盆满钵满。 「诸位,这只是一个开始。」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只是长安周边的市场,随后推广到大唐各处,另外,那些外藩有钱人买不买?买,咱们大唐卖一万三千钱,外藩卖两万钱……」 「太贵了吧?」高阳不觉得自己郎君是黑心商人,只是担心卖不出去。 蠢女人! 贾平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要琢磨那些有钱人的心思,茶叶好喝,可当茶叶变成了奢侈品时,一万钱和两万钱并无区别,甚至越贵越好卖。」 「为何?」高阳就喜欢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世间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儿。 「因为在这个时候,茶叶已经变成了炫耀的资本,来个客人,主人家拿出精美的茶罐,客人投其所好问价钱……两万钱……主人的虚荣心就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每日例行装比有益身心健康。 「小贾!」 小贾竟然把这些人的心思分析的这般透彻。 新城不禁深深的震惊了。 「诸位。」 三个人的股东大会,贾平安却虚荣心爆棚的用了诸位这个词,「随后就是股东聚餐……」 一顿聚餐下来,新城大醉而归。 「公主!」黄淑大惊。 新城大醉,斜睨着她。 「喝酒,哈哈哈哈!」 她和疯女人般的狂笑。 第676章 大唐人不该为奴 新城迷迷煳煳的醒来,捂着头呻吟道:「来人。」 黄淑急匆匆的进来,见她醒来,欢喜的道:「快,送醒酒汤来。」 「我已经醒了。」 醒酒汤一听就不是好东西,新城挣扎着坐起来,想起了昨日之事。 高阳太疯了。 一杯杯的灌贾平安和她。 咦! 不对啊! 后续好像是我和高阳一起灌小贾? 最后……好像是我醉了,高阳也不行了,小贾还能指挥人把自己弄出去。 酒量啊! 「新城!」 高阳雄赳赳气昂昂的来了,握着小皮鞭,不屑的道:「看看你的小酒量,还想和我拼酒。赶紧起来。」 「我不起!」 「你起不起?」 「啊!救命!」 钱太多了。 新城起来,看到那些堆积的钱财后,不禁觉得恍若一梦。 「公主,武阳侯府中来人了。」 来的是鸿雁。 「见过二位公主,我贾郎君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仅仅是一乐而已。」 第755页 贾平安担心两个女人变成财迷,他自己也很头痛。 太有钱了怎么办? 贾平安给阿姐和几个皇子准备了礼物。 武媚见到他就皱眉,「别人都在忙碌,就你整日无所事事。」 灰熘熘的出宫,贾平安遇到了李敬业。 李敬业带着横刀,官服显得有些紧身。 「兄长。」 李敬业很忙,贾平安觉得不是坏事,「去哪?」 「有奴隶被弄死了,我去看看。」 刑部还管着奴隶的事儿,以及发配。 李敬业带着人到了事发地,就听到了嚎哭。 一个容颜姣好的少女跪在一具尸骸之前,涕泪横流,「阿耶,你去了我怎么办?阿耶……」 官员迎上来,「见过员外郎。」 「说清楚。」 李敬业见不得这等悽惨的场面,眼皮子在跳。 官员说道:「先前这个奴隶惹怒了同伴,那些人一怒之下就打了他一顿,谁知此人不禁打,就这么……」 李敬业走过去,蹲下来自己查看。 奴隶的脸肿的像是充气了一般,拉开衣裳,胸腹部全是淤青和肿胀,肋骨那里最是明显,而且有一根肋骨变形了。 大腿也变形了。 目光下移,右脚不见了。 「右脚呢?」 边上的小吏目光闪烁。 「这是虐杀!」 李敬业起身,少女单手抱着他的大腿,指着边上的小吏,嚎哭道,「他看上了奴,想用强,阿耶挡着他,他就这么活生生的打死了阿耶!」 李敬业站在那里,面色渐渐涨红。 那小吏抬头,眼中有狡黠之色,「一派胡言,我……」 「畜生!」 李敬业噼手一巴掌抽去,小吏的脸勐地偏了过去,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喷出来,李敬业一拳…… 这迎面一拳直接打垮了小吏。 世界安静了。 少女惊讶,然后叩首,「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李敬业呆呆站着,突然伸脚,奋力一踩。 李敬业闯祸了。 得知他为了一个奴隶竟然差点打死一个小吏的事儿后,长孙祥捂额。 顶头上司管敦在值房里抱头蹲下。 他也逃不了连带责任。 「他疯了?」 管敦真心不理解。 但这事儿最头痛的是李勣,想通了这个,管敦不禁松了一口气。 英国公,捶死你这个孙儿吧! 李勣刚过了寿辰,那一日堪称是高朋满座啊! 可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孙儿又闯祸了。 「带了来!」 尚书省的值房里,李勣面沉如水! 晚些,李敬业进了值房。 「阿翁。」 李敬业一脸无所谓。 老人最痛恨的就是儿孙的这种无所谓。 你今日的无所谓,就会变成明日的隐患! 「为何打人?」 李勣压着火气。 李敬业说道:「阿翁,那人虐杀了奴隶。」 「虐杀了奴隶自然有律法处置……」 「可那些官吏都在为他遮掩,说是奴隶们自己打死的。」 李敬业想起这个就来气。 「于是你就出手,想代替律法?」 李勣觉得很荒谬。 李敬业摇头,「阿翁,我不管什么律法,我只知道此人该杀。」 李勣被气笑了,骂道:「小畜生,如今消息进宫,随后就是处罚,你还敢这般大言不惭。来人,拿棍子来。」 门外进来一个小吏,把棍子送上,面无表情的出去。 李勣拿着棍子,气得嘴唇在哆嗦。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暴打。 李敬业双手捂头蹲着,随便抽。 李勣气喘吁吁的指着他骂道:「那只是奴隶罢了,你竟然为了奴隶去杀人,你竟然为了奴隶去杀人……」 外面的几个小吏面面相觑。 英国公这是被气坏了。 里面传来了李敬业认真的声音,「阿翁,奴隶也是人。」 里面默然。 外面默然。 「谁说的?」 「兄长说的。」 「一派……」 「阿翁,我能把那些纨绔子弟打死,却不能看着那些人被欺凌。」 「愚不可及!」 「英国公,陛下召见。」 宫中来人了。 「让李敬业也去!」 李勣嘆息,萧索的气息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谨言慎行,否则回去老夫打折你的腿。」 一路进宫。 这等事儿按理到不了李治这里,可这是英国公的孙儿,他担心被人利用。 长孙无忌一伙渐渐式微,在这个关键时刻,李勣不能倒下。 「为何?」 他知晓经过,却依旧问了。 「陛下,那小吏想对女奴用强,那女奴的父亲护着,被他活生生的打死。」李敬业理直气壮地道:「他还敢狡辩,臣忍无可忍,只是一拳……谁曾想他竟然这般不禁打,早知晓就再补一拳。」 这个铁憨憨啊! 王忠良不禁想掩面。 英国公一世英名,手段高超,竟然在这个孙儿的身上无计可施。 所谓杀人偿命,虽然只是重伤,但惩罚是少不了的。 第756页 李勣的心乱了。 所谓的无牵无挂,也就是没心没肺。 若是皇帝严惩怎么办? 流放…… 或是直接赶到军中去。 想到李敬业一直想去军中,李勣一个激灵,心想孙儿不会是故意的吧? 可看看李敬业,压根就没有这个演技。 「意气用事!」 李治冷着脸。 意气用事在这个时候分明就是个褒义词啊! 李勣暗喜,给李敬业使眼色,示意他低头认错。 赶紧啊! 可李敬业抬头,直挺挺的道:「陛下,奴隶也是人,就算是他犯了错,也不该随意折辱,更不能出手虐杀……」 奴隶也是人? 这个新鲜的观点让李治也为之一怔。 「奴隶为何是人?」 李治问道。 外面来了个内侍,多半有事儿,王忠良微微摇头。 在李治想来,李敬业不外乎就是同情心发作而已。 「陛下,那些人大多都是奴隶的后裔……他们的父祖犯错,为何要连累子孙?」 大唐不把奴隶当人看,关键是奴隶的子女也是奴隶,若是没有机缘的话,子子孙孙都是。 李治笑了笑,「不如此,何来的奖惩。」 李敬业抬头,认真的道:「陛下,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何他们要子子孙孙都跪在尘埃里?」 李治愣了一下。 随后他摆摆手。 李勣带着李敬业出去。 啪! 李敬业倔强的不低头。 「小畜生,晚些再收拾你。」 一个小吏重伤,据闻这辈子都不能自己站起来了,还破了相……那张脸被李敬业一拳打成了平板。 李治把这事儿抛开,晚些处置完政事,起身去了后面。 「见过陛下!」 一群宫女福身。 李治面无表情,没在意。 「太子呢?」 「陛下,太子在学骑马。」 一匹小马驮着李弘在宫中缓缓而行。 「有趣!」 人小马小,李治看笑了。 「陛下!」 众人行礼,李弘被人扶下马,近前行礼。 李治心中微动,问道:「太子以为奴隶可是人?」 李弘觉得这个问题很古怪,「奴隶是什么?」 「就是犯错的人。」 「阿耶,奴隶……和宫人比,谁更艰难?」 「当然是奴隶。」李治简单说了奴隶的待遇,「……子子孙孙皆是奴隶。」 李弘看了一眼那些伺候自己的人,放低了声音,「阿耶,我还以为宫人就很苦了。」 「哦!为何?」 虽然此刻没有三观这个词,但帝王也会谆谆教诲。 李弘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下,「阿耶,他们说宫人一生都不能成亲,整日只知道伺候我们……好可怜。」 「童言稚语!」 李治含笑。 李弘却很认真的道:「阿耶,你错了。」 李治一个恍惚。 「你说什么?」 「殿下!」边上的东宫属官冒死提醒,「慎言!」 李弘涨红着脸,嘴唇嚅动。 李治在看着他。 我的儿子,大唐的太子该有怎样的勇气? 李弘说道:「大唐人不该为奴!」 李治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他去了武媚那里。 「五郎说大唐人不该为奴。」 「大唐人……」武媚敏锐的发现了这句话的方向性。 「朕在想他的这番话。」李治坐下,有人奉茶,「李敬业说奴隶也是人,五郎说大唐人不该做奴隶。大唐人……」 晚些有人送奏疏进来,「陛下,有御史弹劾李敬业。」 …… 李敬业已经回到了刑部。 「员外郎!」 小吏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并非人人都觉得奴隶不是人,杀了就和杀一头豕一般。 李敬业坐在值房里憋气。 「大不了就不做官了,跟着兄长去做生意。」 「可做生意会被阿翁打断腿。」 「要不,让李尧的儿子去做生意……我真是聪明。」 李敬业的值房里传来了得意的笑声。 外面的人不禁哭笑不得。 「那小吏奄奄一息,他竟然还能得意……」 「就是个瓜皮!」 下衙后,李敬业去了祖父那边。 李勣看都不看他,径直往外走。 「阿翁。」 李勣冷哼一声。 「员外郎!」 一个小吏急奔而至,欢喜的道:「那受伤的小吏被下狱了。」 李勣问道:「为何?」 小吏说道:「说是虐杀奴隶。」 李勣呆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阿翁,我就说陛下英明,可你却说不英明……」 天可怜见,李勣何曾说过这话? 他一巴掌抽的李敬业捂着后脑勺蹦跳,心中迷惑不已。 这是为何? 第二日,李治和宰相们碰头时,很明确的提出了要善待大唐奴隶的事儿。 宰相们有些不同意见…… 「朕说的是大唐人!」 早说嘛! 大唐的奴隶来源复杂,比如说新罗婢,而大唐人为奴,这等事儿起因太复杂,难以厘淸。 第757页 李勣满头雾水,心想这是为何? 李治看了他一眼,「太子昨日和朕说,大唐人不该为奴。」 李勣心中一动,这才知晓孙儿能逃脱责罚的缘故。 「殿下仁慈!」 群臣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不同意见,连李义府和许敬宗都站在一个立场上。 太子仁慈,这对于群臣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若是遇到了以后明太祖的时代,仁慈何等的罕有,群臣早上出门都得留下遗书。 刑部管理着奴隶。就在昨日打死人的地方,数十奴隶正在等待分配,其中就包括那个少女。 今日官吏们来的早,有人冲着少女冷笑,颇有些同仇敌忾。 少女绝望,眼神木然。 她是奴三代,从小就知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长得漂亮,那就是主人的玩物,玩腻了送人只是运气好,运气不好…… 她看过那些同类的下场,男的还好,只是出苦力,女人被亵玩而死的也不少。 「丁扬……」 外面急匆匆的来了个官员,把官吏们召集起来,严肃的道:「陛下刚才说了,大唐奴隶……不,是大唐人为奴,要善待。」 「可……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善待畜生?」 「这是陛下的交代!」 「领命!」 「对了,说的是大唐人为奴的要善待,另外,此事乃是太子殿下的提议。」 「难怪丁扬被抓了。」 那些奴隶听呆了。 有人捂着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有人捶打着地面,哽咽不休。 少女不敢相信的看着外面,心跳的厉害,一个疯狂的主意冲破了理智的封锁,她疯狂地喊道:「奴是大唐人!官人,奴是大唐人!」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就是先前威胁她的那人,此刻官员冷着脸,「知晓了。」 往日遇到这等喧譁,官员小吏都会喝骂,甚至是责打,可今日官员却只是冷着脸说知道了。 少女泪雨磅礴,「阿耶,阿耶……你不该死啊!」 当夜,丁扬死于狱中,据闻是伤口崩裂。 「那等畜生,自然该死!」 贾平安看不惯这事儿,使了个手段,把丁扬弄死在狱中。 狄仁杰笑了笑,「平安你却是冲动了些。」 「为何说冲动?」 贾平安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些,但不后悔,「我也并非是博爱,我的博爱也只是冲着大唐人,外人与我何干?」 「那是奴隶,若是没有太子……不对!」 狄仁杰看着贾平安,目光定定的。 「平安你……莫非是你寻了太子转了这番话?」 老狄果然厉害……贾平安坦然道:「我这几日未曾进宫。」 狄仁杰释然,欢喜的道:「仁慈的太子、孝顺的太子不会被猜忌。从先帝时开始,帝王与东宫之间的猜忌便没完没了,三个皇子为此沉沦。如今……我只希望大唐的太子能稳稳妥妥的继位,只需一次,后续的帝位传承便有了规矩。」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贾平安的目标也是这个。 当初先帝发动政变,后续他的儿子也发动政变……等到了李治时,儿子们都不省心。 至于以后……关我屁事! 大外甥真的不错。 曹英雄也是这般认为的。 上课的间隙,李弘出去散步,问了曹英雄,「舅舅真的说大唐人不该为奴吗?」 曹英雄点头,看看左右,「殿下,此话不可往外说,否则武阳侯要倒霉。」 李弘点头,「孤从此不说此事。」 大唐皇太子仁慈的名声甚至都传到了域外,几个胡商在长安城中被盗,就坐在东市嚎哭,随后有人提醒,说是大唐太子仁慈,于是就去皇城外哀求。 李治得知了此事后也只是一哂。 李弘却坚定的没出手。 「阿耶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莫要侵权。」 李治眉间的一抹阴郁也散去了。 武媚对身边的人说道:「五郎心思纯净,堪称是堂堂正正。」 李弘仁慈的名声随即就被另一个消息压制了。 「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捐了不少钱粮给养济院。」 大手笔啊! 钱粮一车车的进去,钱二板着脸道:「二位公主的钱粮若是谁敢贪了,打死勿论!」 打死自然是不能打死的,但皇帝多半会勃然大怒,让你生不如死。 贾平安觉得太子的名头太响亮了,就撺掇了一下。 高阳很大气,拿多少都不含煳。 新城有些纠结,不是抠门,而是大手笔捐钱后,驸马那边来人询问了情况。 ——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可新城却隐住了自己在涤烦茶屋有股子的事儿,默然以对。 长孙家现在有些勐,长孙无忌的族侄做了刑部尚书,长孙沖在后面也有些要冲上来的架势。小圈子虽然有些恹恹,但长孙家却在蒸蒸日上。 贾平安对此喜闻乐见。 「长孙家离倒霉不远了。」 贾平安抱着兜兜在嘀咕。 「夫君又胡说。」 苏荷觉得这事儿没谱,「那是陛下的舅舅呢?」 「等着看吧。」 这个婆娘太天真,贾平安淡淡的道。 第758页 一只马蜂飞了过来…… 兜兜瞪着大眼睛,扬着手…… 马蜂飞到了贾平安的脸上。 「呀……」兜兜奋力拍去。 「啪!」 第677章 负心人 挨了小棉袄一巴掌,还得赞美她打得好。 「阿耶,打死了吗?」 「打死了。」 可马蜂早就飞走了。 「夫君,家中的钱财太多了。」 卫无双有些得意的道。 「这只是开始。」 贾平安淡淡的道。 「夫君,那你以前为何不做生意?」 苏荷很好奇,心想这般能挣钱的买卖,为何不做呢? 难道夫君是大器晚成? 不,是突然开窍。 老大在挖土,老龟在边上鬼鬼祟祟的爬,阿福仿佛没看到…… 院子里有些花树,此刻郁郁葱葱。 卫无双在左边,苏荷在右边,齐齐看着他。 贾平安笑了笑,「我如果想挣钱,那么……大唐首富就是我。」 连皇帝也没法比。 兴许是装比太过,第二日贾平安就遭遇了打击。 他刚想脱岗,就碰到了任雅相。 任雅相黑着脸,「这是去办事?」 「是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倒霉催的,但却一脸做正事的底气,「下官想到了些要紧的,准备去编书。」 任雅相发誓自己从未见到过这等二皮脸的人,想收拾吧,贾平安真要是留在兵部做事……想想他在百骑干的那些事儿,罢了。 「去吧。」 「多谢任尚书!」 贾平安拱手,刚出值房就有人来禀告。 「任尚书,倭国人来了好多……说是有个首领。」 卧槽! 贾平安想到的是郊迎。 外藩首脑来了,兵部就得组织仪仗郊迎。别的不怕,就怕繁琐…… 而且倭国人欢迎个毛线啊! 贾平安撒腿就想跑。 「贾平安!」 任雅相的怒吼迴荡在兵部! 「尚书,啥事?」 贾平安一脸正义凛然,仿佛下一刻就能为大唐赴汤蹈火。 任雅相指指他,问道:「那首领是谁?」 来人说道:「叫做巨势马饲,说是重臣之子。」 这也叫做首领? 贾平安大怒,「一个左大臣之子罢了,就算是巨势德多来了也休想让大唐郊迎!」 「左大臣之子?」 任雅相看来对外交不大清楚。 你也还得要请教我吧! 贾平安说道:「倭国比较乱,所谓的天皇和重臣之间勾心斗角,这位巨势德多就是重臣,他的儿子……任尚书,若是大唐刺史之子去倭国,可有郊迎?」 外交对等啊! 大佬! 「只是个左大臣之子?」 任雅相皱眉,「此事……记得鸿胪寺的朱韬一直想要你过去,说你有外交之才,说说。」 我有个毛线的外交之才。 「下官只是不卑不亢罢了。」 贾平安随即不假思索的道:「既然来了,那边派个主事去接一下,寒暄几句完事,随后就是鸿胪寺的差事,和咱们没关系。」 「如此就你去。」 我特么故意说了主事啊! 「倭国那边此来为何?」 任雅相背身站着,有些渊渟岳峙的气势,可身后没动静。 「嗯?」 身后还是没动静。 他回身一看,娘的,贾平安早就走了。 …… 城外,几个大唐官吏在陪着数十倭人。 「真的好矮。」 「穿的也古怪。」 路过的百姓都在笑。 巨势马饲站在前方,神色从容。 微圆的脸,一双不大的眼睛,髮髻竟然和大唐的一样,戴了个乌帽。 身后,一个更矮小些的男子低声道:「这些唐人倨傲,不过不可被激怒。」 「乌,我不需你来提醒这个。」巨势马饲淡淡的道:「我来长安,为的是倭国的前途,想激怒我并非易事。」 「是。」乌微笑着看了周围,「那些唐军……很是强壮,兵器也不错。」 巨势马饲已经看到了,嘴唇微动,「不过我们并不畏惧。」 倭国此刻的局势还算是平稳,但巨势德多的身体有些问题。 吐蕃被击败的消息传来,巨势德多就进言,让自己的儿子巨势马饲出使大唐。 临行前巨势德多拉着儿子的手,很严肃的道:「你去看看大唐,看看长安……吐蕃乃是大唐的劲敌,可一战而败。若是被他们腾出手来……你要知晓,大唐一直在盯着高丽,一旦出手……我们将再无登上那片土地的机会。」 巨势马饲一直觉得父亲对大唐近乎于歇斯底里的警惕有些问题,就藉机问了。 那双睿智的眼中多了沉郁,「你要知晓,高丽这些年苟且偷生,泉盖苏文胆小如鼠,当年抵御大军的勇气荡然无存……这是个机会,若是我们拿下了新罗……你要注意,大唐不可能征伐我们……」 巨势德多狡黠的一笑,「为何?划不来。渡海而来,到了倭国,他们能捞到什么?加之新罗那个地方并非大唐的食物,他们的疆土太大了,割一块……若是他们不搭理,那么我们就获得了立脚点,随后慢慢蚕食……」 第759页 巨势马饲想着这些,几个唐人官吏聚在一起嘀咕。 「他们说什么?」 「说是应当有人出迎。」 「有人来了。」 数骑出了长安城。 为首的年轻人扫了一眼倭国使团,那目光中恍惚有些轻蔑之意。 「见过武阳侯!」 几个官吏行礼。 贾平安看了使团一团,下马道:「本来鸿胪寺来迎……对了,谁说来的是外邦首领?」 一个小吏赧然拱手,「下官听岔了。」 「不称职。」 贾平安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道:「诸位远来辛苦,回头安置下来,咱们再慢慢的畅谈两国友谊。」 这个开头不错,堪称是开门红! 巨势马饲微笑道:「定然如此。」 贾平安突然皱眉,盯着巨势马饲,「你便是巨势马饲?」 乌轻轻踢了随从一脚,随从说道:「武阳侯不该直唿使者之名。」 惯的你!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里是长安城。」 再过几年,咱们在白江口再会。 大唐找不到对倭国发动战争的理由,所以贾平安倍加期待那一战。 巨势马饲拱手,「见过武阳侯。」 「能屈能伸?」 贾平安在挑衅使者。 几个官吏觉得有些尴尬。 巨势马饲淡淡的道:「我来此只是向大唐问好……」 贾平安微微一笑,「大唐不需要化外野人的问好。」 呯! 这话就像是一巴掌,抽的巨势马饲也忍不住反驳道:「日出之国……」 呛啷! 贾平安拔刀,冷笑道:「你再说一次什么狗屁的日出之国,我便把你斩杀在此处。」 巨势马饲盯着贾平安,微微低头。 「低头了。」 几个官吏面面相觑。 贾平安收刀,嘆道:「贾某最近杀人太多,看到人就想拔刀。本不想来迎接使者,可一想到倭国对大唐的崇敬,一想到唐倭友谊,我便忍不住就来了。」 这人……莫非是有病? 巨势马饲微笑道:「武阳侯客气了。」 贾平安上马,「进城吧。」 这是迎接? 一个官员近前说道:「武阳侯为何羞辱倭国人?」 不只是羞辱,看贾平安刚才的架势,巨势马饲若是敢哔哔,贾平安就敢一刀剁了他。 「我看倭国人不顺眼!」 这个算是什么羞辱?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笑意。 等以后杀过去……那才叫做羞辱。 随后倭国使团就递交了国书,很是客气。 李治和宰相们为此商议了一下,随后打发给鸿胪寺接待。 朱韬亲自出马,双方展开了会谈。 大唐在主位,朱韬就坐,其他人站着。 倭国在对面,巨势马饲就坐,其他人站着。 这个没问题。 可大唐这边的人身材高大,而对面的倭国人矮小不说,而且还丑。 「高丽如今越发的跋扈了。」 巨势马饲愤怒的道:「听闻新罗人经常被他们袭扰,和平不再,让人痛心疾首。」 朱韬淡淡的道:「高丽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贵使这是为何愤怒?」 以前的高丽更跋扈,想打谁就打谁,现在大唐雄起,高丽也只敢在那个小岛上折腾。 巨势马饲神色怅然,「倭国希望能和平……朱少卿不知,只因高丽的袭扰,那些新罗人就坐船往倭国去……沿着海岸不断侵袭……苦不堪言吶!」 朱韬笑了笑,「贵使不必说,老夫尽知。」 晚些他送走巨势马饲,神色渐渐平静。 「朱少卿,此人所言怕是不尽不实。」 身边的官员先前一直在观察着巨势马饲,此刻冷笑道:「这些倭国矮子,果然是包含祸心,这是想撺掇咱们攻打高丽吧?」 朱韬眯眼走了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小吏进来,笑吟吟的拿出一块银子,「朱少卿,倭国人给了这个。」 第一次会谈不痛不痒的,贾平安得知后也只是一笑。 倭国人从立国开始就没遭遇过沉重的打击,所以才敢来撩大唐,但从此刻来看,他们的撩拨更像是在摸虎鬚。 「倭国人这是何意?」 任雅相拿着一个佛像在琢磨。 早茶会的四个人都面面相觑。 尤式笑道:「下官可否看看?」 他接过佛像仔细看着。 佛像是金子打造的,看着颇为精巧。 尤式在琢磨,吴奎纳闷的道:「尤侍郎可发现了什么?」 尤式点头,一脸肃然。 连任雅相都期待的看着他。 「两斤多一些。」 然后呢? 尤式把佛像放下,「按照大唐的金价,这个够得上受贿了。」 任雅相面色发青,「你闭嘴!」 老任是武人,此刻发飙,尤式也是讪讪的。 「小贾说说。」 黄洋有些不满,心想为何不问我? 贾平安也拿起佛像掂量了一下,觉得挺值钱的,「倭国人粗野,以为行贿便能让任尚书心生好感,可任尚书何等人?拒腐蚀,永不粘……陛下定然欢喜。」 一番话屁用没有。 「都滚!」 第760页 任雅相怒了,赶走了所有人。 吴奎最后走,突然回身进来。 「任尚书,此事要谨慎,要不交给尚书省吧。」 吴奎欲言又止。 任雅相刚才的怒火已经消失了,轻笑道:「武阳侯那话是暗示老夫,要小心倭国人的手段,莫要被人拿住把柄。」 原来武阳侯看出来了? 咳咳! 吴奎拱手,无言告退。 任雅相旋即进宫。 「陛下,倭国人送了一尊佛像,臣不敢擅专。」 殿内焚了香,嗅着让人头脑一清。 李治看了一眼佛像,淡淡的道:「太小了些,难道朕的臣子就这般眼皮浅?可笑。」 任雅相不禁松了一口气。 案几上摆满了奏疏,李治起身苦笑道:「朕每日案牍劳形,却不如百姓快活。」 任雅相笑道:「陛下一身担着天下……」 「天下啊!」 李治走到香炉前,伸手就像是烤火般的罩在上面,「这等行贿之事本该递给尚书省处置,为何径直来了朕处?」 帝王要观察臣子,就是趁着这等机会。 任雅相心中一凛,但他却无愧,所以坦然的道:「陛下,臣担心倭国人想拿把柄。」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赏之意,「朕知道了。」 回到兵部,尤式在等着。 「任尚书,如何?」 先前他建议递给尚书省,但任雅相却坚持要递给皇帝。 任雅相坐下,微微一笑,「陛下很是满意。」 尤式喜道:「那巨势马饲多半给了不少人,咱们兵部及时禀告……这便是占据了上风,恭喜任尚书。」 大唐六部,外加一些部门,彼此之间也在比较。遇到这等事儿,谁反应最快,哪个部门就会得意洋洋。 这些加分多了之后,主官就要飞升了。 任雅相在兵部任职,再下一步必然就是一窥政事堂。 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笑道:「陛下颇为赞许,不过……」 吴奎笑着。 「任尚书。」 有小吏进来,想笑又忍着的模样,「武阳侯说是要告假两日。」 往日让你脱岗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要告假两日,真当兵部是摆设? 他觉得任雅相会把贾平安叫来呵斥。 「让他来。」 贾平安进来,发现任雅相神色中带着轻松,就知晓他得了彩头。 「见过任尚书。」 贾平安行礼。 任雅相淡淡的道:「这才多大?竟然连黑眼圈都有了。修书是很要紧,不过年轻人身体也得要顾忌,老夫与你三日假,好生去休养。」 小吏觉着这是反讽,可抬头一看,任雅相竟然在微笑。 任雅相从就任兵部尚书以来,堪称是崖岸高峻,别说是小吏,就算是尤式等人也在他的早茶攻势下心生凛然…… 可此刻的他含笑坐在那里,眼神竟然是难得的轻柔。 小吏不禁看了贾平安一眼。 莫非……武阳侯是任尚书的私生子? 老任果然是够意思! 贾平安得了假期,随即就去了平康坊。 茶屋的生意依旧火爆。 管事金多在外面和人说话,声音很大。 「……不是我吹嘘,那些人说弄出了和贾家一般的茶叶,我大多喝过,那味道一言难尽。你等若是想去便去,贾家做生意讲究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先是恼火,有人讶然,「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金管事这话精闢。」 金多笑了笑,大板牙很是显眼,得意的道:「这是我家郎君说的。」 「武阳侯文採风流,果然不凡。」 金多抬头,「诸位慢慢的等,我家郎君来了。」 贾平安的出现就像是往油锅里丢下了一块带水的肉,炸的噼里啪啦的。 「武阳侯,一次可否多买些!」 「武阳侯,我也是华州……女婿啊!」 「华州女婿有屁用。武阳侯,老夫与苏家是亲戚,苏尚的姐夫的二姑爷的妹夫便是老夫的堂弟……」 贾平安苦笑进去。 金多跟进来,低声道:「郎君,有些人弄出来的茶叶也不差了,只是少了咱们家的那股子茶香。」 炒茶的香,让人喝过之后再也难忘。 所以贾平安不担心,至于被人琢磨出了炒茶之法后,大家一起来竞争罢了。 贾家难道怕了谁? 何况还有人参酒垫着。 店铺里忙碌,有人送茶,有人售卖,有人收钱…… 红红火火啊! 「你说有外藩人来寻过?」 「是。」金多咧嘴一笑,让贾平安想寻个锤子来把他的大板牙给敲掉。 「那人说是来自于吐蕃,就想问问这茶叶能否在域外售卖。」 「就是想问问能否走私。」金多觉得不该,「郎君,我觉着这等好东西就该藏着掖着……外藩人也配享用?」 「你懂什么?有挣钱的机会不上,以后满大街都是茶叶时就晚了!」 贾平安弄清楚了此事,金多就说去寻了那个吐蕃人来。 「不必了。」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是他求我!」 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贾平安走出了茶屋,准备回家。 第761页 徐小鱼跟在后面,突然低声道:「郎君,有人在盯着咱们。」 「谁?」 「好像是个外藩人。」 贾平安笑了笑,「不搭理。」 身后,一个吐蕃人正在缓缓跟着。等贾平安出了东市后,这才跟上来,「武阳侯。」 贾平安没回头,轻轻喝道:「走!」 阿宝的加速堪称无敌手,让贾平安不禁唏嘘不已。 ——萧良娣,多谢了。 「武阳侯!」 那吐蕃人小跑追赶。 前世贾平安也做过生意,知晓在卖方市场时的一些事儿。 比如说那等稀缺的货物,你就算是售后差些意思也没人管,就算是店大欺客也没人管。 你要敢说店大欺客…… 慢走不送! 你的生意咱们不做了。 「武阳侯!」 陈二娘独自在朱雀大街上策马而行,见到贾平安后,眸色复杂。 贾平安勒住阿宝,笑吟吟的道:「二娘。」 久违的一声二娘让陈二娘的眼中多了水汽。 「负心人!」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的躺枪。 「武阳侯!」 那个吐蕃人跌跌撞撞的跑来,到了马背后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阿宝的尾巴。 呯! 阿宝一马蹄飞去。 吐蕃人反弹倒地。 一开口。 噗!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第678章 可有马革裹尸之心 贾平安看都不看倒地吐血的吐蕃人,柔声道:「二娘为何对我误会如此之深?」 这娘们最近都没来寻过他,这一下突然来个负心人的黑锅,贾平安背的莫名其妙的。 而陈二娘却是心中慌乱。 我怎么突然就说了负心人? 天气渐热,陈二娘心中羞躁,就把胸口拉低了些。 大唐的女人啊! 卧槽! 贾平安发现陈二娘的凶竟然很有料。 「我走了。」 陈二娘打马而去。 「二娘!」 贾平安装出了深情款款的模样唿喊。 「二娘!」 马儿呀,你慢些跑,慢些跑啊! 贾平安的笑容收起,看着挣扎起身的吐蕃人,「走!」 突厥人捂着胸口喊道:「武阳侯留步!」 还没到家,就被程知节走马活擒。 「小子,偷偷跑回家……」 程知节怒了,「年纪轻轻的不知晓努力做事,以后如何封妻荫子?」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下,「家中的两个都是夫人了。」 程知节穿着便服,带着渔具。 贾平安心动了,「卢公等我。」 他策马冲进了道德坊,正准备吸气的姜融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阿宝超水平发挥了,到家后,一声长嘶,贾平安从马头上飞身下马。 太帅了! 看看路过的几个少女呆呆的眼神,贾平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钓鱼人一旦遇到了钓友相邀,那份激动啊! 贾平安冲进家中,苏荷来迎,被他推开。卫无双来迎,直接绕过…… 「阿耶!」 小棉袄也无法让我多看一眼。 「阿耶!」 贾昱被他抱起来塞给卫无双。 进屋,一阵激动的扫荡,贾平安背着渔具出来了,一路狂奔。 风中传来了他的话。 「关坊门之前回来!」 一家子被他的狂暴给弄懵了。 到了河边,二人选好钓位,随即开始打窝。 「嘭!」 老程打窝豪迈的一塌煳涂,直接一大坨丢下去。 贾平安嘴角抽搐,心想你丢那么多,鱼儿吃饱了怎么办? 渣渣!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弄了泥巴包住打窝的料,洒脱的丢进去。 老程打窝的过程狂暴,而贾平安的过程就是雨打芭蕉,风流而不下流。 下杆。 贾平安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忘记带吃的了。」 「老夫这里有。」程知节打开了自己那硕大的包。 吃的很多。 肉脯,果脯……贾平安甚至看到了几根羊排。 刚吃了一根羊排就开始上鱼了。 左一条,右一条…… 程知节吃着零食,恼火的看着贾平安频繁上鱼。 晚些,贾平安心满意足的收杆,「卢公,走了啊!」 程知节叫住他,「老夫递了奏疏请辞,以后要小心行事。」 这话有些像是老父亲即将离去的遗嘱。 但贾平安知晓程知节还有的活,堪称是老妖精。 请辞? 程知节为何要请辞? 贾平安不解。 到家后,他随口说了此事。 「卢公都六十七了,妾身上次去程家吃寿宴,见他依旧精神矍铄,为何请辞?」 卫无双不解。 贾平安也不解。 第二日,程知节就病了。 活见鬼! 昨日风和日丽,护城河也没什么妖精,怎么病了? 「武阳侯!」 宫中来了内侍。 「陛下召见。」 李治是在殿外见的他。 周围十余内侍,李治摆摆手,去了大半,就剩下王忠良和几个内侍站得远远的。 第762页 这是要说什么机密事? 李治看着他,淡淡的道:「昨日你去钓鱼了?」 竟然被发现了…… 摸鱼被公司董事长亲自抓到,这个就很尴尬了。 但承认是不能承认的。 贾平安诚恳的道:「臣最近修书很是辛苦,于是便告假三日。」 老任,我没说是你主动给的三日假,够意思吧。 董事长嘴角轻笑,「程卿的身体如何?」 这…… 公司销售部的大佬之一程知节想退休,董事长看样子是不舍。 不对! 这不是不舍。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 「陛下,卢公的身体……臣钓鱼专心致志……」 我先摸个鱼再说。 「嗯!」 李治冷哼一声。 「陛下。」贾平安只能坦白,「卢公的身体还好。」 程知节昨日打马过朱雀街,天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 但老程是个谨慎的人,不应当犯这等错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李治的眼中多了些缅怀之色。 这是要凭弔曾经的无敌悍将程知节吗? 贾平安嵴背发寒。 「去吧。」 贾平安一熘烟出宫,摸摸额头上的冷汗。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程知节的辞呈没有被批准,随即皇帝召见。 贾平安再度被召进宫。 这不关我的事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李治深情的回忆着程知节的戎马一生,说到动情处,他亲自为程知节解衣。 贾平安浑身鸡皮疙瘩。 老程竟然有了肚腩。 小腹那里混元一体,果然是九九归一的大成的境界。 而且胸肌下垂的厉害。 咳咳! 重点是伤疤。 李治一一数着那些伤疤的来歷,恍如亲身经歷,然后动情的道:「程卿为大唐出生入死,朕怎能忘却?」 随后君臣去了凌烟阁,贾平安就被撇下了。 凌烟阁啥样? 后世人大概对宫中最好奇的建筑物就是凌烟阁,想看看那些功臣的画像。 他就在殿外等候,顺带无聊的看着宫中的景致。 说句实话,第一次进宫总觉得那些大殿很美,可等去的次数多了之后…… 「千篇一律!」 贾平安后世也去过那些前朝留下的宫殿群游玩过,看着很宏伟壮观,可骨子里脱不去一个字:空。 而且还阴暗。 贾平安觉得採光是个最大的问题。 为此是否要把玻璃研究出来? 可玻璃怎么打造? 好像是用沙子烧化了,加其它东西。 那么高的温度,怎么弄? 他满头雾水。 「武阳侯!」 来了个老熟人,上次在阿姐那里想抢功的陈二答。 肥头大耳的陈二答笑吟吟的过来,「武阳侯没去凌烟阁?」 这个讥讽的杀伤力不大,但羞辱性极强。 ——你还只是个小虾米。 贾平安没搭理。 他的思绪已经到了遥远的太平洋西岸,那些印第安人欢欣鼓舞的来迎接同一肤色的大唐人,船队随即卸下各种物资和移民…… 再接着去南美,这块膏腴之地上不但有白银,还有许多宝贵的物种。 「宫中可不是别处,你等要仔细看好,特别小心外人。」 内侍堪称是睚眦必报,上次被贾平安碾压了一次,就耿耿于怀至今。 周围的内侍都笑了起来。 宫中是他们的地盘。 但…… 贾平安的思路被打断了,皱眉看着陈二答,「你喋喋不休的样子真像个长舌妇。」 陈二答一愣,接着勃然大怒。 「武阳侯!」 远远跑来一个内侍,喊道:「陛下在凌烟阁召见。」 陈二答:「……」 贾平安压根没兴趣和这等渣渣计较这些,到了凌烟阁后,带着朝圣般的心态走了进去。 画像! 李治站在正面,程知节跪在边上,哭的身体发软。 贾平安贪婪的看着画像。 这个是长孙无忌? 那时候看着还没那么胖。 关键是画师竟然美化了他。 啧啧! 这是开了美颜吧? 「咳咳!」 李治干咳。 「陛下。」 贾平安这才注意到了跪在地上的程知节,心中一凉。 老程这是犯事了?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陛下,卢公忠心耿耿。」 话一出口他就知晓自己错了。 在这等时候表态,就是火上浇油。 但老程对他不错。 人,总得讲良心! 他不禁想到了陈二娘的良心。 丰腴! 李治看了他一眼,「把程卿送回家去。」 原来只是让我来做担架员的? 贾平安过去扶了一把。 我去! 老人的身体沉重,贾平安觉得和核心力量的衰弱有关系。 老程一块腹肌打天下,一旦不配合,想扶起他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卢公!」 好在程知节反应过来,二人相互配合,起身告退。 第763页 李治目送他们远去,回身看着那些画像。 「倭国来了,所为何来……不过是知晓大唐痛打了吐蕃一顿,突厥不能成为大患,他们担心大唐对高丽下手……」 「高丽一旦有失,百济不足挂齿,随后……倭国人这是担心大唐出海攻伐吗?可笑!」 从倭国使团来的第一天,李治就猜到了他们的用意。 试探! 试探大唐对高丽的态度,以及何时攻打。 「朕要一一扫灭了那些对手,谁能为将?」 帝王的声音在凌烟阁中迴荡着,贾平安也扶着程知节出了皇宫。 「松手!」 出了皇宫,老程就精神了起来。 「卢公,你这个……」 你这个演技真心不错啊! 程知节马上嘆息,「陛下仁慈,数着老夫的功绩向先帝禀告,再问老夫……尚能饭否。」 在这等时候程知节敢说老臣垂垂老矣,不堪帝王驱策,李治就能把程家打入冷宫。 但皇帝为何要用这等法子来拒绝程知节的辞官呢?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一种猜测,说征伐阿史那贺鲁时,王文度是奉命坑一把程知节。 但这不可能。 李治要想坑一把程知节,手段多的是,犯不着用大军来作为赌注。而且若是因此失去了剿灭阿史那贺鲁的机会,先帝能在梦中一巴掌拍死李治。 因小失大。 那么就是…… 「长孙无忌来了,扶着老夫。」 长孙无忌微笑走来,拱手道:「卢公这是身体不适?」 「差点意思。」 程知节平淡应酬。 晚些出了皇城,程知节上马,「滚蛋!」 「过河拆桥!」 贾平安笑了笑,「对了卢公,那些伤疤真的都是陛下所说的那样?」 程知节大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小子竟然也信。」 程知节能把根留住……大唐也多一个宿将坐镇。 但很明显,苏定方更得皇帝的青睐和信重。 但老苏六十四了,后面的将领如何? 贾平安觉得没谱! 薛仁贵都兵败大非川,可见后继无人的窘迫。后来更是因为将星凋零,大唐启用了不少异族将领。 那些异族将领中有不少杰出的,比如说高仙芝。但只是一个安禄山就让这些杰出化为乌有。 「武阳侯!」 那个吐蕃人在道德坊外面等候。 贾平安沖了进去,姜融冷着脸道:「你说武阳侯认识你,想进去,你喊一声看看武阳侯可会应?果然是作奸犯科,来人,拿下,送去金吾卫。」 耶耶立功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发现两个婆娘都爱理不理的。 小棉袄也是如此,还傲娇的昂着头。 贾昱呢? 「阿福,杀啊!」 小畜生又在折腾阿福。 贾平安虎躯一震,「为夫回来了也不曾迎接,这是要上房揭瓦?」 卫无双依旧如故,苏荷终究憋不住,瘪嘴道:「夫君你可知晓……卢公因上衙时去钓鱼被陛下收拾了,说是要辞官。」 不是因为我钓鱼入魔的事儿? 后世多少夫妻为了钓鱼的事儿反目,可贾平安不知晓卫无双和苏荷在外面提及他爱钓鱼的时候,总是一脸矜持。有一次被一个贵妇讥讽,苏荷反喷,难道去钓鱼不比去青楼好? 那贵妇的夫君便是青楼的老嫖客,被苏荷一番话直接击败,掩面而去。 贾平安一把抱起兜兜,用稀稀拉拉的短须去蹭她娇嫩的脸蛋。 「阿娘救命!」 兜兜伸手求救,贾平安不禁大乐。 「这只是君臣在交心。」贾平安把兜兜放在小腿上,一颠一颠的。 「咯咯咯!」 「交心?」卫无双不解,「那为何辞官?妾身以为更像是威胁。」 「不是威胁,上次征伐阿史那贺鲁时,王文度矫诏,卢公迟疑不决,差点犯下大错。」贾平安伸直腿在颠着,仿佛谁都没自己的闺女重要,「矫诏是矫诏,可归来后卢公却担心帝王猜忌,于是拖了一阵子,见陛下并无封赏之意,就果断请辞,以退为进。」 「而陛下这是在等着卢公表态,谁知道他竟然直接辞官。」 老程不愧是老油条,一番操作勐如虎,结果一看三百五。 「陛下随后抚慰,君臣其乐融融。」 卫无双失神的道:「原来是这样啊!」 「你以为是什么样?」贾平安笑道:「此事和咱们家无关,只管安心。」 「郎君,宫中来人。」 草! 皇帝这是没玩没了了? 贾平安这几日进宫的频率都比得上晚上和两个老婆吃宵夜的频率了。 这不正常。 前院,王忠良负手而立。 二人见礼,王忠良看了一眼左右。 贾平安带着他进了正堂。 「上茶。」 老贾家啥都缺,就是不缺好茶。 「不必了。」 王忠良冷冷的道:「咱不喜欢喝茶。」 他端着脸,好似贾平安欠了十万钱没还,「陛下有话。」 贾平安起身。 这是要训话?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干咳一声,「贾平安多次出征,有勇有谋……」 第764页 这一番夸赞听得贾平安想睡觉。 「……可年轻人做事不稳妥,分不清轻重。」 我何时分不清轻重了? 贾平安不知李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今外敌环视,朕问你,可有提刀跃马之心?」 「有。」 王忠良再问道:「可有以身许国之心?」 「有。」 这是…… 王忠良厉声道:「可有马革裹尸之心?」 马革就是马匹,战死沙场后,同袍们只能用马皮来包裹尸骸。 军人每一次出征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刀枪无眼,能马革裹尸就算是不错了。 贾平安抬头,知晓这是李治的期许。 老将们渐渐凋零,否则也不会让老苏六十多岁还去戍边。年轻人中有谁能接替他们? 薛仁贵。 后续还有一个裴行俭。 但薛仁贵兵败大非川。 裴行俭颇为厉害,但却不及李勣等人。 随后大唐就陷入了将领不堪大用的窘境。 李治很清楚这个窘境下深埋着的危机,一旦无将可用,大唐将会被迫收缩,任由敌人蚕食。 「这是陛下的赏赐。」 一把横刀。 贾平安拔出了一截,寒光闪闪。 但他神色平静。 「这是宝刀。」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有些轻视。 可贾平安见过更好的刀。 后世的冶炼工艺更加的发达,打造出来的冷兵器堪称是无坚不摧。 贾平安谢恩。 如此,他便成为了帝王属意的未来大将。 王忠良走了,杜贺等人围过来。 「恭喜郎君。」 家主被帝王看重,贾家的崛起指日可待了。 回到后院,卫无双和苏荷在等着。 「陛下赏赐了一柄刀。」 贾平安没说这里面的含义。 卫无双和苏荷喜滋滋的把横刀接过来,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怕是恨不能用被子给包裹起来。 「秋香!」 「奴在。」 金髮碧眼的秋香一出现,贾昱就有些怕,「是妖怪。」 秋香的眼中多了惆怅,恨不能让小郎君知晓自己是个正常人。 「洒扫,准备供奉。」 贾平安无语,「刀就是用来用的。」 卫无双白了他一眼,「这可是御刀,用断了怎么办?呸呸呸!不断不断……」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出征时,横刀是必须有的,就算是断了也无碍,夺一把过来。」 「夫君可不许乱说!」 苏荷有些害怕,「上次大兄随口说若是说谎回头就被大车撞……」 「结果呢?被撞了?」 大舅兄怕有些乌鸦嘴的潜质。 苏荷摇头,「被抓了。」 第679章 恐惧蔓延 一把御刀让卫无双和苏荷陶醉了许久,直至晚上依旧在陶醉。 「有完没完!」 贾平安怒了,那个啥……侍寝时都能笑出声来,这是笑我力气小了,还是别的小? 卫无双捂嘴偷笑,「夫君,那可是王忠良送来的,非同一般。」 都是宫中出来的,怎么不知晓这等举动的隐喻。 贾平安不忿,喝道:「看招!」 于是第二天早上就起晚了。 「阿耶。」 小棉袄喊了几声,没回应就变节了,「大兄,大兄带我一起玩。」 贾昱不屑的道:「女娃最烦人,不带!」 兜兜瘪嘴,「我要告诉大娘,说你打我。」 贾昱:「……」 俩孩子带着阿福出去了,那些狗见了都避开,只有不知死活的鸡鸭还敢往上凑。 「阿福,杀呀!」 贾昱拔出木刀唿喊。 兜兜看看身上,没带刀,就委屈巴巴的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嚷道:「杀呀!」 呯! 前方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被石头砸中了小腿迎面骨,抱着小腿跳脚,「哎哟!循毓看看断了没。」 人渣藤捞起裤脚,看到迎面骨那里青了,不禁恶向胆边生,抬头喝道:「谁……」 贾昱虽然嫌弃妹妹,却果断站在她的身前说道:「是我。」 「贾昱?」 「是!」 一场风波没起就消弭了。 「先生,咱们的走私生意有麻烦了。」 「是你们的走私生意,不是我的。」 大清早想睡个懒觉我容易吗? 被迫营业的贾平安恼了。 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打个盹。 「王圆圆呢?」 王圆圆上次解救了百骑的密谍,堪称是对大唐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难道是移情别恋了? 「王圆圆来接货,半路被打成重伤,他不敢回去,就让人拉着自己来了长安,说是……」李元婴痛心疾首的道:「说是吐蕃要严查走私了。」 尉迟循毓也颇为焦虑,「若是吐蕃被禁,高丽也不稳妥,我听阿翁说,大唐这几年定然会对高丽出手,那……」 那可是皇帝的走私生意。 「陛下怎么说?」 贾平安真心不着急。 吐蕃那地方如今算是风调雨顺,能养活不少人,兵强马壮的,给那些野心家提供了机会。 但来自于大唐的货物他们无法抗拒。 第765页 特别是烈酒。 越冷的地方就越喜欢酒水,烈酒更不用说了。 同志,伏特加! 「去看看。」 路上贾平安问清了事儿的始末,等到了王圆圆暂居的逆旅后,贾平安让他们等候,自己进宫求了个医官。 「谁病了?」武媚随口问道。 「阿姐,就是个走私商人!」 武媚咬牙切齿。 呯! 贾平安带着脚印出宫,随行的还有医官。 「王医官,晚些还请做个假。」 贾平安一番交代…… 王圆圆看着圆润了许多,看来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见到贾平安后,躺在床上的王圆圆嚎叫一声,「武阳侯!」 他带着被子扑了下来,结果被子罩住了头…… 贾平安满头黑线,亲自出手揭开。 「武阳侯!」王圆圆抱着他的大腿嚎哭,「那些人要断了咱们的根啊!断了就断了,我就此换个行当……可一想到大唐少了许多钱财,我的心就如同刀绞般的疼。」 他一边嚎哭,一边把脸在贾平安的大腿上蹭来蹭去的。 贾平安噁心的看着那些鼻涕眼泪擦在腿上,恨不能一脚把这厮踹出去,但还得和颜悦色的道:「此事大唐不会善罢甘休。」 他就像是后世大英帝国的那些奴隶贩子和药贩子一般的叫嚣着,「这世间唯有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吐蕃这是自绝于百姓!」 这…… 还能这样说? 王圆圆觉得自己依旧不够无耻。 吐蕃百姓是喝不起酒的,只有那些有钱人和权贵。 「来人!」 医官进来了。 贾平安饱含深情的道:「听闻你出了事,我便立即进宫为你请来了医官,这是大唐治疗外伤最出色的王医官。」 医官一番检查,面色凝重的道:「那些人下手狠毒,怕是留了内伤。」 「啊!」 王圆圆面色大变。 他的伤势在这一路早就养好了,本以为屁事没有,可医官…… 这可是大唐最出色的医官,定然不会错。 贾平安嘆道:「可有法子?」 王医官捋捋山羊鬍,很是为难的道:「武阳侯,能治疗此等伤势的药普天之下就宫中有,上次滕王在宫中喝醉了从宫殿上面摔下来,当即吐血,陛下也没赐予他伤药。」 李元婴心想本王啥时候在宫中摔吐血了? 王圆圆已经慌了,拱手道:「武阳侯,若是能救我,我愿意奉献二十万钱。」 这个狗曰的双面间谍和走私贩子,竟然这般有钱。 贾平安和王医官出去,外面传来了二人争执的声音。 「……武阳侯放心,保证他查不出来,不过就是些消食化气的……」 王医官压低了嗓门,觉得自己果然是神医。 贾平安摇头,笃定的道:「不必,你只需给些的药就好,剩下的我来。」 你难道还懂医术?王医官:「……」 晚些贾平安进来,黯然神伤的模样,「安心,伤药马上就到。」 这是付出了绝大代价的模样。 「武阳侯对我如此……我粉身难报。」 王医官晚些回来,给了几服药。 「连吃半月。」 王医官一脸专家的矜持回去了,但却很是好奇贾平安能用什么法子来忽悠王圆圆。 「让店家给王圆圆准备些好饭菜。」 贾平安下去亲自交代。 于是到了晚些,王圆圆就得了一桌子的好菜。 「武阳侯说让你多吃些血,可以吸附体内的淤血。」 王圆圆将信将疑,等第二日早上方便时,见全是黑色的,被吓尿了。 他不顾伤势,坚持去了道德坊。 「黑色的?这就对了。」贾平安一脸老中医的矜持。 吃猪血拉黑屎,当场见效。 「这如何对了?」 王圆圆觉得自己要遭遇不测了。 他慌得一批,让手下把一箱箱的礼物搬到前院来。 「这是吸附了你体内的淤血,淤血自然就是黑色的。」 武阳侯大恩! 王圆圆指天誓日,说是王家世代忠于大唐,若违此誓,全家死光光。 贾平安此时才问了具体的情由。 原来王圆圆最近的走私生意越来越红火,竟然渐渐跻身于吐蕃的中上阶层,结果引来了一些同行的嫉妒,他们寻了王圆圆来勾兑,想分一杯羹,特别是酒水。 王圆圆的酒水生意在吐蕃堪称是无敌,卖的贵,而且还供不应求。 那些人语出威胁,甚至暗示他小心被人截杀。 王圆圆当然不干,他也僱佣了数百人来保护自己的家当,结果这次出发来进货,快到大唐时被截杀,手下死伤大半。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王圆圆的眼中依旧残留着惊悸,双手不由的颤抖,「那些人的手下不是普通人,都是军士。五百余人冲杀而来,我的手下顷刻间崩溃,若非我悬赏……」 王圆圆悬赏三十万钱,战死的家人均分,剩下的人才拼死一搏,掩护着他和几个手下逃出生天。 「武阳侯!」 王圆圆的眼中全是刻骨的恨意,但旋即就沮丧的道:「那些人在路上,怕是要拦截我的归路。这个生意却是做不下去了,还请大唐收留。」 第766页 「等着。」 贾平安淡淡的道。 「等着?」 王圆圆不知这是何意。 他也算是大唐的功臣,难道定居长安也得等候特批? 他黯然拱手告辞。 贾平安起身进宫。 「陛下,王圆圆上次救过百骑的密谍。」 本来觉得贾平安没事找事的李治摆摆手。 贾平安去了百骑。 「出一百兄弟。」 沈丘问道:「去何处?」 「往吐蕃方向去。」 贾平安咧嘴一笑,那白生生的牙齿让人感到了狰狞。 「集结!」 贾平安带着人走了。 明静嘟囔着出来,看看左右,「走了?」 沈丘点头。 「为何不等我?」 明静有些懊恼。 贾平安一阵风般的带着人出城。 …… 鄯州的某座山上。 数百人正在这里歇息。 十余男子聚在篝火边上聊天,篝火上架着烤全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为首的男子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进嘴里,眯眼道:「味道不错。」 他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做巨牛。 他的鼻子很高,一双眸子深邃。吃了羊肉后,把小刀放下,拿出一个水囊,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起,面色发红,良久才发出哎的嘆息声。 「这个酒烈性,能让最神骏的雄鹰从高空坠落,能让酒量最好的牧羊人变成醉鬼……」 巨牛再喝一口,「浑身都暖和了,若是冬日有这等酒水……」 那些人都笑了起来,有人伸手,「巨牛,给我喝一口。」 巨牛把水囊抛过去,那人没接稳,酒水洒了不少。巨牛骂道:「王圆圆那个黑心的奸商卖的这般贵,还买不到,你特娘的还不赶紧拿好了。」 那人讪讪的喝了一口,然后吐舌,「啊!」 「爽快!」 众人笑着开始吃羊肉,水囊不断轮转。 巨牛吃了个半饱,起身去撒尿,回来后,坐下说道:「王圆圆究竟死还是没死?若是死了,我便去长安,寻了那个武阳侯做生意。」 身边的男子摇头,「难说,当时他挨了两刀,不过那人穿着厚实,不知伤有多重。若是王圆圆未死……去了长安就是自寻死路。」 「如此便再等等,对了,昨日鄯州这边给咱们弄到了过所,谁去长安打探?」 「我去~!」 有人举手。 「那就明日出发吧。」 巨牛笑了笑,「记住,到了长安别走错了路。」 「我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这人看着有些急不可耐。 「这是急着想去长安大开眼界吧?哈哈哈哈!」 这人也不啰嗦,随即收拾东西,叫上自己的人就出发了。 「那个武阳侯,莫要小觑。」巨牛面色凝重的道:「达赛都败在了他的手中,还被生擒活捉了,咱们的人都称唿他为杀将……杀将,不知何时咱们吐蕃也能出这么一个杀将。」 「弄死他就完了。」 一个男子打个酒嗝,似乎不舍那股子酒意,就用手掩嘴,「他在长安,咱们的人进去,寻机就一刀把他剁了。」 「你以为金吾卫是摆设?」 巨牛冷冷的道:「尽出馊主意,收拾收拾,准备歇息。」 就在离此不到三里的地方,百余骑风尘僕僕的出现了。 一个农夫步行在前方,回身道:「武阳侯,那些人就在山上,不时出来採买。」 「本地没人管?」 贾平安喝了一口水,目光冷冷。 「有人管,可一旦上去就找不到人了。那些人看着也没敌意,再逼迫就去了吐谷浑,所以也懒得管。」 随行的还有一个在鄯州当地的百骑。 「准备。」 贾平安喝了一口水,拿出炒面就着吃。 农夫也得了炒面。可这玩意儿不会吃的会吃的…… 「噗!」 一口炒面被他喷了出来,干巴巴的。 「不要急着吃。」那个百骑过来,教他,「炒面放进去不要动,再喝一口水,慢慢的搅和……」 「好吃!」 农夫眉飞色舞。 可怜的人! 贾平安觉得有必要让大唐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贾平安闭眼眯了一刻钟,随后喝道:「出发!」 他看了农夫一眼,「多谢郎君。」 他摸出了一块银子递过去,农夫摆手,脸涨红着,「不能要,不能要。我一看你们就是来杀贼的,为民除害呢。」 贾平安不容他拒绝,把银子丢过去,对那个百骑说道:「你护好他,马上送回去。」 百骑想去,就嬉笑道:「武阳侯,我……」 「你什么你?」 贾平安牵着马起身,「遵令行事!」 百骑出发了。 农夫拿着银子,纠结的道:「这位贵人是谁?我怎地被他看一眼就觉着怕了。」 「武阳侯。」 嘿嘿! 农夫尴尬的笑了笑。 不知道。 百骑淡淡的道:「知晓杀将吗?」 「知晓啊!」 农夫精神一振,「你是说……」 「武阳侯就是被吐蕃人称之为杀将的那个。」 第767页 农夫起身就追。 「哎!你去哪?」 「我要跟着武阳侯杀敌!」 「你特娘的站住!站住!」 百骑缓缓靠近了那座山。 农夫追来了,贾平安回头看了那个百骑一眼。 百骑跪下请罪。 农夫也跪了。 「不许出声,就在山下!」 贾平安回身,指着山上。 随即两个百骑摸了上去。 贾平安牵着阿宝,静静的听着动静。 过了许久,前方传来鸟鸣。 「走!」 贾平安带头上去。 山道不算崎岖,上去没多远就看到了两具尸骸,新鲜的。 「武阳侯,是暗哨。」 贾平安淡淡的道:「和我调教出来的百骑玩暗哨,自己寻死。」 再往上走,一直靠近一个营地。 贾平安举手,众人止步。 两个斥候摸了过去。 他们的动作娴熟的让贾平安暗自骄傲。 后世那些十八岁从军,在军队里打磨三年回家。而这里的府兵是二十入役,六十退役。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后世的婚姻年龄。 男性好像是二十二吧。 可男性十八岁就算是成年人了,能参军入伍。 但很遗憾,你得等到二十二岁才能结婚,为啥?因为女人比敌人难对付,最好经过四年的军队磨砺再结婚。 前方有人举手。 贾平安上马。 百余人整齐划一。 老子的军队……才开张! 营地里竟然有灯火。 巨牛正在灯火下看帐本。 「自从王圆圆走私之后,咱们的生意一年就不如一年了,所以必须要收拾了他。」 巨牛看的眼睛发花,就走出了帐篷,伸个懒腰。 嗯? 马蹄声骤然而起。 「谁?」 他侧身看去。 今日月光皎洁,能见度不错。 他看到了乌压压一片骑兵正在冲来。 「敌袭!」 营地炸了。 那些人从帐篷中冲出来,拿着兵器慌乱寻找方向。 「集结!」 一个大汉高唿。 「放箭!」 一支箭矢飞来,大汉捂着咽喉倒下。 五百余人还没集结起来就被冲散了。 百骑分为三队,一队冲杀,两队包抄。 这是对敌人的蔑视,但却无可奈何。 「护着我撤退!」 巨牛喊道。 没人搭理。 他只能悄然往后面去。 他不敢去寻马,而是在黑夜中跌跌撞撞的跑。 「武阳侯,这些都是军队里的悍卒!」 百骑一顿冲杀,那五百余人被杀伤大半,剩下的跪在那里。 贾平安下马走过去。 杨大树拿起一个大汉的手,「看。」 手上能看到握刀的老茧。 这是军队! 杨大树的警惕性比较高,「武阳侯,这些人为何潜入到了此处?莫非有什么阴谋?」 阴谋没有。 贾平安看着夜色中的群山,淡淡的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顿搜索拷打,接着就是清点人数。 「带头的巨牛逃了。」 贾平安冷笑道:「他能逃到何处去?」 随即开始搜索。 在百骑的专业面前,那十余逃脱的人纷纷被抓回来。 巨牛就躲在了草丛中,看着两波百骑从身边经过。 王圆圆和唐人有勾结! 他在无声的吶喊着。 唯有如此,这些精锐的不像话的唐军才会奔袭这里。 「用长矛捅!」 数十人带着长矛开始排队朝着地面捅刺。 这一下搜索面积就扩大了。 百骑再度来了。 巨牛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突然蹦起来就跑。 前方,贾平安持刀而立,冷冷的道:「你跑一个试试?」 噗通! 巨牛跪下,浑身颤抖着,「我愿意归降。」 贾平安摇摇头,「留下五人带走拷问口供,其他的……」 他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 「不!」 一个吐蕃人喊道:「你是谁?」 「贾平安!」 十余人嘶声喊道:「杀将!」 恐惧蔓延。 第680章 贾·梅罗、穆尼奥拉·平安 鄯州。 大清早百余骑就进了城中。 「使君,百骑来了。」 刺史杨熊正在沉思,闻言抬头问道:「谁带队?」 百骑近几年渐渐的有了些名气,特别是在这等边塞地带更是如此,堪称是大名鼎鼎。 「说是武阳侯。」 杨熊起身,「武阳侯不是去了兵部吗?怎地……去看看。」 他带着人急匆匆的出迎,刚出来就遇到了贾平安一行。 「是武阳侯!」 杨熊拱手。 贾平安下马道:「见过杨使君,事情紧急,我便不啰嗦了,有个叫做周仓的小吏可在?」 「周仓……」 杨熊问道:「可是有事?」 贾平安点头,杨熊杀气腾腾的回身问道:「周仓是谁?」 一个小吏转身就跑。 贾平安举手。 第768页 弓弦声让人头皮发麻,小吏被一箭射中后腿,当即扑倒。 「周仓,可惜了这个名字。」 …… 王圆圆觉得自己吃药吃的差不多了。 可谁能来诊看一番? 他去了道德坊。 「郎君因公事出了长安,大约过几日就回来。」 杜贺不卑不亢。 本来他看不起商人,可谁曾想老贾家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于是自觉不自觉地,就把商人变成了两种,一种是老贾家和老贾家的朋友;一种是其他商人。 比如说人渣藤就被杜贺腹诽:堂堂的宗室子,竟然和那些商人一起钻进钱眼子里。 王圆圆遗憾的拱手告辞。 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来,口中竟然叼着一个小女娃。 「救命!」 …… 贾平安风尘僕僕的进了长安城,随行的又多了几个俘虏。 在半道上时,他们遇到了那一队吐蕃人,一查过所,当即拿下。 可笑的是那些吐蕃人还在拼命的喊救命,最后被一刀剁了一个,随即都老实了。 王圆圆正在客栈里琢磨在大唐定居后要做什么生意。 「我以为做吃的最好。」 剩下的几个手下都是护着他杀出来的忠心,所以王圆圆把他们聚拢来,发誓一旦发达后,就每人给五万钱。 王圆圆挠挠头,「可我们谁会做饭?」 咳咳! 谈这个就尴尬了。 另一个手下欲言又止,王圆圆笑道:「只管说来。」 「我这几日在平康坊转,发现生意最好的就两个地方,其一酒肆,其二青楼。要不……青楼?」 这是个好主意,王圆圆嘆道:「男人吶,吃饱了就会去寻乐子,什么乐子比睡女人强?也就是赌钱。」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沉重,而且人不少。 前日有几个吐蕃商人来威胁,让王圆圆麻熘的滚蛋,否则就准备埋骨长安城。 王圆圆面色一变,起身就往窗户跑,一边翻窗户,一边悲愤的道:「我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啊!」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当先的是贾平安。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翻出去大半的王圆圆,不解的道,「你在作甚?」 王圆圆闻声回头,狂喜道:「武阳侯?」 他讪讪的准备翻回来,一边翻一边尬聊找藉口,「我只是觉着屋里热,就想透个气,哎哟……」 呯! 楼下传来了沉重的声音。 王圆圆呈大字型趴在下面,鼻血从脸侧缓缓流淌。 晚些,他终于上来了。 「我真只是透气,其实摔这么一下让我浑身都舒坦了……咦!」 他看到了几个小箱子,那些百骑正在解绳子。 「这是……」 难道是武阳侯见我破产了可怜,就送些钱财? 贾平安指着箱子,笑的很是惬意,「打开看看。」 「武阳侯太客气了,何必如此……」王圆圆笑眯眯的打开箱子。 呕! 一股子中人慾呕的味道袭来。 「人头?!」 「对。」贾平安说道:「我率百骑一路突袭,那些人正在山中等着你的死讯,五百余人一战覆没……」 王圆圆狂喜,随即沮丧,「多谢武阳侯,多谢武阳侯。可那些逃脱的人会回去报讯,他们会说我投靠了大唐,否则百骑怎会出手?」 「没有人逃脱!」 贾平安转身出去。 这等长途奔袭太特么的累了。 王圆圆瞠目结舌,「不能吧?」 杨大树淡淡的道:「武阳侯领军,谁能逃脱了?安心回去。」 噗通! 王圆圆跪下,用力叩首,「多谢武阳侯,武阳侯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法回去了,可没想到贾平安不吭不哈的,竟然尽灭了那些截杀他的人,如此…… 他又活过来了。 「你救了我的兄弟!」 贾平安一句话让王圆圆释疑。 那就是在吐蕃时……他救的那个百骑密谍吧。 仁义! 王圆圆起身,郑重拱手,「此后但凡有差遣,万死不辞!」 「无需如此。」 贾平安出了逆旅,外面有内侍在等候。 「武阳侯,陛下召见。」 晚些他进了宫中。 帝后都在。 贾平安把此行交代了。 「鄯州?」 李治淡淡的道:「胥吏可恶!」 武媚笑道:「事情解决了就好。」 李治看了她一眼,随即贾平安告退。 阿姐怎么现在的态度更从容了? 「陈二答?」 贾平安瞥见了白白胖胖的陈二答,真想问问这厮是怎么吃成这样的。 「武阳侯。」 陈二答面色凝重,担心贾平安找茬。 贾平安走近,低声道:「知晓你为何不能升官发财吗?」 陈二答下意识的摇头。 咱为啥要摇头? 他心生后悔。 贾平安淡淡的道:「长得太胖了,陛下叫你做事都跑的气喘吁吁的,如何能担重任。」 他拍拍陈二答的小腹,噗噗有声,「听听,里面就是一包油。」 陈二答冷冷的道:「武阳侯羡慕了?」 第769页 擦! 贾平安倒是忘记了,这个时代有油水就代表着富裕和福气。 「小心肝。」贾平安笑了笑,随后离去。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陈二答却较真了。 「小心肝是何意?」 若是旁人说的他不当回事,可贾平安曾救过卢国公和英国公,他的看法不容小觑。 众人不解。 「小心,肝。」一个过路的宫女端着盘子,轻松破解了谜题。 「小心……肝?」陈二答笑道:「信口胡言。」 「陛下,该诊看了。」医官来了,给李治诊治。 一番查探后,医官郑重提出了要求,「陛下,要少吃些肥肉。」 李治不解,「前阵子你等不是说武阳侯此言差矣,吃肥肉和这个病情无关,怎么又变了?」 你们这样变来变去的,拿朕当玩笑呢? 瓜皮! 「陛下,这是我等最近琢磨出来的结果……」医官老脸通红,却坚持着自己的尊严。 「知晓了。」李治不喜欢这样的医官,但作为一个有为的皇帝,他不能让人诟病自己的态度。 当初贾平安提出了:少盐,少油腻的饮食原则后,医官们压根不在意,偶有支持的声音就像是风中之烛,旋即覆灭。 可李治的病情反覆过几次,医官们仔细的琢磨,发现当他遵照贾平安的话去做,病情就会被压制住…… 神吶! 医官们想砸开贾平安的大脑看看是什么构造。 医官出了大殿,深吸一口气,不禁暗嘆,「既生安,何生老夫。」 「医官。」 医官见是陈二答,就用鼻子嗯了一声。 ——老夫的心情不好,莫惹我。 陈二答笑道:「医官,咱这等胖子……可要小心肝?」 医官心情正在极为恶劣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谁说的?胡说八道。」 「武阳侯。」 陈二答觉得那货是在坑自己。 武阳侯…… 医官不禁抑郁了,陈二答可是皇帝身边的内侍,若是正好因为肝病倒下,老夫这个医官混日子的名头铁定就跑不掉了。 可羞刀难入鞘啊! 但…… 医者总是有手段的。 医官板着脸道:「伸手。」 陈二答伸手,医官悬空拿脉,只是一瞬,就面露难色,随即说了一番晦涩难懂的术语。 「要小心。」 他虽然想说没事儿,但一干医官才将被贾师傅打脸打肿了,只能暂且忽悠一番。 陈二答呆立原地。 王忠良出来,只听他在喃喃的道:「小心肝……」,然后跌跌撞撞的后退,靠在了墙上。 贾平安这个缺德带冒烟的一路出宫,路上遇到了朱韬。 「小贾……武阳侯!」 老朱看样子有麻烦事,贾平安一熘烟就跑了,风中传来了他的声音,「朱少卿,内急。」 朱韬狞笑道:「能躲哪去?」 他把袍子挽起来,收在腰带里,「当年老夫可是能一口气从朱雀门跑到长安城外的好手……」 贾平安在前面跑,后面朱韬在追。 卧槽! 贾平安回头一看,怒了,毫不犹豫的加速。 可朱韬越追越近。 牛皮克拉斯! 朱韬的脸就在身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颈,「站住!」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撒谎,「朱少卿,要拉了。」 「拉裤裆里。」 朱韬没好气的道:「年轻人要勇于任事,否则等你老了发现自己一事无成……」 贾平安进入了自动过滤的状态。 「……倭国人想要大唐的一个不攻打他们的承诺,陛下勃然大怒,令老夫呵斥了使者……」 这是疯了?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的进展令人发噱,「朱少卿,他们可给了大唐什么?」 朱韬摇头。 老子…… 「既然如此。」贾平安努力控制怒火,「凭什么他们能从大唐这里拿好处、要承诺,而大唐对他们却一无所求?凭什么?」 朱韬愕然,心想好像是的哈! 「为了这个所谓中央之国的名头,隋炀帝弄了多少蠢事,教训可还够?」贾平安恨铁不成钢,「国与国之间就没有什么友谊。如今宠着他们,看着他们翘着屁股跪在陛下的身前,满朝君臣都觉着心旷神怡,飘飘然,可有啥用?」 朱韬在反思。 「没有用处的心旷神怡都是自己哄骗自己。」 自己麻醉自己! 有鸡儿用。 朱韬打起精神,刚想再问,贾师傅熘了。 我特娘的再和你说下去,说不得就要出手弄死那个巨势马饲。 贾平安的杀气一直维繫到了道德坊,在看到两个孩子在外面玩闹时,杀气消散。 「小畜生呢?」 阿福竟然没在? 贾平安恼火了。 「阿福!」 阿福就像是个潜伏的刺客,从后面的庄稼里冒了个脑袋出来。 贾昱和兜兜欢喜的冲过来。 「阿耶!」 贾平安一手一个抱起来,笑眯眯地问道:「这阵子在家中可乖?」 「乖。」贾昱认真点头。 兜兜却拉着贾平安鬓角的长髮当鞦韆。 「阿福,回家!」 第770页 阿福心不甘,情不愿的出来了。 回家,洗澡更衣。 后院里,卫无双和苏荷都穿的单薄,若隐若现的。 大长腿啊! 卫无双帮他更衣,贾平安手痒,就摸了一把大腿。 咳咳! 苏荷干咳一声,觉得青天白日的,太不像话了。 贾平安板着脸,等衣裳穿好后,就出去,路过苏荷时,故意撞了一下。 波涛汹涌啊! 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就在这等地方,若是每日死气沉沉的,看到对方连话都懒得说,更遑论偶尔调戏一下对方,那不是老夫老妻,而是日久生厌,最后是两看相厌。 远古时期的人类并没有那么多的男女情义,大伙儿朝不保夕,男女在一起厮混也只是被自然法则驱动,想生孩子而已,情义……那不就是自然法则吗? 孩子生了,随后就淡了,若是双方不能维繫下去,要么就是凑合着过日子,要么就是…… 「郎君。」 秋香端着茶来了,微微福身。 金髮微微一动,贾平安竟然发现了些羞怯。 可我没动你,你羞怯个什么?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外面就来人了。 「武阳侯!」 贾平安一脸懵逼,「这谁在叫魂呢?」 杜贺叫人进来禀告,「郎君,是那个吐蕃人。」 王圆圆? 贾平安出去,却看到了那个被阿宝一蹄子踹吐血的吐蕃人。 「武阳侯!」 「滚……」 吐蕃人伸手进怀中,边上的徐小鱼眼疾手快,一脚踹去。与此同时,段出粮扑了过来,一拳…… 「且慢!」 贾平安叫住了他。 吐蕃人满脸血,但坚持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 他抬头,眼巴巴的把玉递过来。 杜贺用那双被贪污磨砺出来的鉴宝眼看了一下,「好玉,咦!极品好玉!」 贾平安本来冷着脸,此刻也看了看。 这块玉……里面竟然好似有雾气在动。 他接过仔细看着。 果然,不过不是动,而是太过轻灵,所以才生出了这个错觉。 好玉! 贾平安不禁暗贊。 关键还是硕大的一块! 弄一对玉镯子都有了。 但若是打玉镯子的话…… 羔羊就没了,到时候一见两个婆娘的手腕上带着玉镯子,自己看看光秃秃的手腕…… 羔羊不爱带镯子,因为会影响她挥舞小皮鞭。 可女人的心……海底针吶! 「郎君,公主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会是来催他交公粮的吧?贾平安干笑了一下,「公主多半是有事。」 他迎了出去。 羔羊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只骄傲的母孔雀。 杜贺笑的谄媚,恨不能用长袖给高阳擦鞋。 「郎君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咳咳!」 贾平安就像是民国电影里的老头,背着手出来了。 娘的,这个婆娘怎地来了? 高阳冷着脸,就像是贾师傅欠了她的情债没还,「听闻茶叶最近卖的不怎么好,我来问问。」 贾平安看了一眼杜贺。 老杜目光闪烁。 不用说,一定是谎言。 「公主,进去说话。」 贾平安硬着头皮把高阳往后院带。 那个吐蕃人傻眼了。 「武阳侯!」 「给他一百斤茶叶!」 贾平安此刻满脑子都是后院即将开始的刀光剑影。 吐蕃人狂喜,「多谢武阳侯。」 「对了,记得按照那个价钱售卖。」 吐蕃商人一迭声答应了,眼巴巴的道:「武阳侯,我叫做岩石。」 贾平安摆摆手。 贾平安和高阳进了后院。 顿时…… 卧槽! 两个婆娘竟然换了一身衣裳,看着雍容华贵,仿佛整日都在维繫着这样的姿态。 高阳…… 高阳微笑着,没有盛气凌人,就像是来和闺蜜交流般的亲切。 三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 女人都是影后,在需要的时候,她们会展现出自己专业的一面,让人无可挑剔。 「……郎君就是如此。」 三人在一起,开始用贾平安做话题,说到好笑处,卫无双捂嘴轻笑,苏荷笑的凶颤。 「是呢!」 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 随后就是女人间的话题。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段位不够。 他完全插不进嘴。 晚些闺蜜间的交流结束了。 高阳邀请卫无双和苏荷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去访问公主府,她将会非常高兴。 而卫无双也表态,欢迎公主来家中做客。 若非卫无双婉拒了打马毬的邀请,下次贾平安就能看到三个婆娘组队厮杀的场景了。 然后再加上孩子。 以我贾·梅罗、穆尼奥拉·平安的水平,调教出一支横扫长安马毬界的球队,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贾平安把高阳送了出去。 今日的高阳温柔的不像话,贾平安倍感期待以后的岁月…… 「我走了。」 高阳伸手,隐蔽的掐了贾师傅一把。 第771页 这个婆娘好狠的心! 贾平安低头一看,手腕上都青了。 每一个女人都是天生的外交家,而大唐的外交家们最近很头痛。 朱韬的外交能力毋庸置疑,但很遗憾,他喜欢用隐晦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倭国人依旧如故。 他们虔诚的恳求大唐皇帝陛下对倭国施以仁慈。 「倭国数百万百姓将会欢唿雀跃。」 这个话里隐含着一些东西。 「他是想说……若是大唐要征伐倭国,数百万土着将会成为大唐的梦魇?」 贾平安起身,在朱韬期待的眼神中说道:「我去会会他们。」 一群野人罢了,竟然也敢玩这等手段? 贾平安狞笑着。 「武阳侯,切记别动手啊!」 第681章 朱少卿,倭国有青楼吗 贾平安来到了鸿胪寺。 「小贾,要淡定。」 朱韬幽怨的道:「你这等冲动行事,偶尔能成功,可却会让四邻不安……」 在他看来,外交就该是震慑与安抚相结合的一门艺术。 但看看贾师傅那怒髮冲冠的模样,朱韬担心他一拳捶死巨势马饲。 贾平安回身,冷冷的道:「对于朋友,我们需要美酒来相迎,但对于野狗,我们需要用横刀来削掉他们的野心和野性。」 「倭国人能有什么野心?」 朱韬笑了起来。 在大唐君臣的眼中,倭国人也就是一个还在蒙昧状态的部族,野心……哈哈哈哈! 在贾平安的注视下,懂王的笑声渐渐小了。 「朱少卿,相信我,倭国人就是个祸害。」 朱韬嘟囔着,「你说突厥人是祸害老夫信,你说吐蕃是祸害老夫也信,就算是你说回纥是祸害,老夫也能勉强信了,倭国人……」 朱韬捧腹,但笑声不大。 这是对贾师傅的尊重。 「若我说契丹人也是祸害呢?」 贾平安随口问道,仿佛只是个玩笑。 朱韬指着他,就像是个被孩子逗笑的老头。 「贾平安来了。」 正在议事的巨势马饲等人起身,他目光转动,沉声道:「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虔诚。」 要安全保障的这个想法来自于巨势马饲。记得他临行前,父亲巨势德多谈及大唐,总是野心和忧心忡忡相伴,于是他就提出了这个想法。 记得当时父亲的神情……狂喜?还有些后继得人的慰藉。 贾平安和朱韬被人簇拥着进来了。 贾平安目光转动,看了看室内的人。 巨势马饲心中一凛,「见过朱少卿,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颔首,微笑道:「我迫不及待的想来和倭国的朋友重叙友谊,这不刚回到长安就来了。」 这个人喜怒无常,什么友谊,多半是居心叵测,我需谨慎应对。 巨势马饲笑道:「武阳侯大才,我在倭国也跟着遣唐使学了些大唐的学问,其中最喜欢诗……」 这个是实话,大唐的文化传播过去后,整个倭国都震惊了。 人类还能创造出如此灿烂的文化? 别怀疑! 对于东方的那些土着来说,华夏在开始阶段的任务就是文化输出,让他们渐渐摆脱蒙昧,然后……张开獠牙疯狂撕咬这个灿烂文化的创造者。 若是没有华夏,若是没有华夏那些卓越的祖先,整个东方将会在蒙昧中继续沉睡……直至在西方大航海的炮声中沦陷为殖民地,这里参考东南亚和南美。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有诗作?」 巨势马饲还以为贾平安是见猎心喜,于是就吟诵了自己作的两首诗。 吟诵完毕,他发现朱韬神色古怪,而贾平安却神色淡然。 「如何?」 朱韬笑了笑,「不错。」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两首诗的水平大概就相当于市井百姓的打油诗,还问如何,贾平安差点笑破肚皮。 「我听闻贵使想要什么保障?」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国宝。 巨势马饲心中微喜,「倭国势弱,只想在大唐的羽翼下存活,可……」,他看着有些恐惧,「可我听闻大唐要对高丽下手,心慌意乱之下……国中就想问问,大唐能否给倭国一个保障?」 你的要求真的很奇葩! 贾平安想到了二战时的苏德,双方都在心怀鬼胎,伏特加想先清理了国中的反对者后,再整顿大军,挥师而下。 而小鬍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横扫了欧陆后,他把目光瞄准了英伦。但很遗憾,海军不给力,加之伏特加不断在整顿内部,看似要出头了。 伏特加出头,必然是要收拾小鬍子,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那还有啥说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打! 倭国在此刻堪称是个蕞尔小国,可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对大唐露出了獠牙。 「谁给你的勇气?」贾平安冷笑。 这人果然喜怒无常! 巨势马饲笑道:「这只是倭国的一点心愿,若是能得以满足,倭国将会是大唐最坚定的朋友。」 「想和大唐做朋友……那也简单。」贾平安笑的就像是狼外婆,「互派使者吧。」 巨势马饲面色如常,可心中却开锅了。 第772页 让大唐的使者去倭国…… 大唐使者去过倭国,那一次使者让天皇面北站好,听他宣读国书。 这是天皇啊! 你让天皇给大唐的皇帝做臣子,过分了! 可此刻的倭国……在使者高表仁的眼中就是一群矮子土着,什么狗屁天皇,沐猴而冠罢了。 天皇和群臣不肯,高表仁大怒,拂袖而去。 高表仁,前隋大佬高颎的儿子。 从此后,倭国上下就有些抗拒大唐使者。 「这个……」 巨势马饲迟疑。 「你等往大唐派遣使者无数,大唐派遣一次便顾左右而言他,无礼!」 贾平安起身。 「好说!好说!」 巨势马饲心中一动,觉得这是迷惑大唐的好机会。 倭国国中对大唐是又怕又贪,就想一口吞个胖娃娃下肚,随后膨胀起来,却又担心被当头一棒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若是能迷惑一番,让大唐以为倭国是虔诚的和平使者…… 「好说!」 派使者去作甚? 朱韬不说话,准备事后询问。 贾平安不屑的道:「至于安全保障……就倭国那个地方,你觉着大唐有必要兴师动众的跨海而去吗?」 巨势马饲笑道:「若是能让国书中写着……」 「不可能!」 贾平安觉得这厮喝多了,「国书中若是写了这个东西,你觉着大唐和倭国谁该对谁低头?」 嘶! 巨势马饲想到了高表仁。 贾平安扬长而去。 巨势马饲指指门外,有人去盯着。 他缓缓坐下来,面色凝重,「大唐看不起倭国。」 随从捶打了一下地面,愤愤不平,「看不起就看不起,等机会来了,再让他们知晓我倭国的厉害。对了,倭国这个称唿……」 倭国这个称唿实在是不好听,以前倭国人没文化还觉得不错,甚至前汉赏赐了一枚金印章:汉委奴国王后,他们欣喜若狂。 后来他们渐渐学习了中原的文化,知晓前汉是把倭国当做是土着部落,顿时就怒了,要求改名。 这时候的倭国声音太小,就频繁要求,可大唐哪里会答应。 贾平安和朱韬进宫。 「出使倭国?」 李治皱眉,「无事找事!」 在他看来,倭国就是个土着部族,哪里值当大唐派出使者。 「陛下,莫要小觑了倭国。」贾平安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其国为岛屿,岛屿之上那些人疯狂,野心勃勃……那个岛屿之上经常颳大风,更是频繁地震,苦不堪言……所以他们一心就想着扩张……」 李治单手托腮,看着他表演。 软硬不吃? 只能上大招了,「陛下想想突厥和吐蕃……」,贾平安继续滔滔不绝,「突厥与吐蕃从前也是弱小,可自从中原的文化传播过去之后,他们就渐渐强大了起来……」 说句真心话,中原一直在餵养对手,只是隔一阵子就餵养出一个自己控制不了的对手来。 对此灯塔国表示不服。 武媚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滚蛋。 一个倭国罢了,大概在他们的心中就连南诏都不如。 可南诏后来能让大唐损兵折将,白江口之战若是大唐败了,从此沿海再也没了安宁。 见李治不动容,贾平安咬牙,「陛下,臣愿意出使倭国。」 这个蠢货!李治抬头,「出去!」 贾平安梗着脖子,「陛下,臣敢担保,倭人不安好心!」 这个地方若是不能把它剿灭了,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棒槌。 灭了再踩上几脚。 李治从未见过这等坚持的贾平安,摆摆手。 等贾平安走后,他叫来了沈丘,「记得上次那个倭女来了大唐,贾平安与她有些交往,查查。」 这事儿贾平安做的光明正大,沈丘一查,不禁就乐了。 「陛下,贾平安坑了那个女子。」 那就不是结仇。 「陛下,鸿胪寺朱少卿求见。」 朱韬来了。 「陛下,臣以为倭国地处新罗百济之外,大唐若是攻伐高丽,说不得就是一个变数……」 李治冷冷的道:「你也来为贾平安做说客?」 朱韬尴尬。 但承认是不能承认的。 「罢了。」 李治说道:「他既然坚持,那便随意派个人去。」 可一听是去倭国,满朝文武都不乐意,纷纷拒绝。 …… 「哎!舅舅一片苦心,为何无人应承?」 李弘背着手,苦大仇深的进了学堂。 曹英雄已经到了,起身谄笑,「殿下,可是有事?」 李弘摇摇头,最近他跟着阿耶学了许多,比如说背手,比如说感慨万千的摇头,觉得很乐呵。 「舅舅说倭国不是好人,建言派出使者,可无人应承。」 李弘嘆道:「孤的心好痛。」 这个太子的画风好像有些不对啊! 曹英雄随即就去寻了贾平安。 「我的心……好痛。」 贾平安觉得自己一腔热血,却没人回应,不禁嘆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原来太子的话是跟着兄长学的? 第773页 曹英雄进去,笑道:「兄长可是为此事发愁?」 贾平安点头,想来想去,却想不到一个能说动的人选。 他本想自己去,可奏疏上去就被漂没了。 「兄长,此事莫急……」 曹英雄一番劝说,贾平安的眼睛越来越亮。 果然,我还是颇有些安慰人的本事。 曹英雄心中暗爽。 贾平安突然问道:「英雄,我对你如何?」 「恩重如山!」 曹英雄义气为先,拍着胸脯说道。 「如此,若是你去出使倭国……」 「兄长饶命!」 半个时辰后,曹英雄面色惨白的出来。 随后鸿胪寺那边也敲定了人选,人称鸿胪寺第一正人君子的主簿陈迭中选。 陈迭和曹英雄面圣。 一番例行鼓励后,二人回去准备。 陈迭出了大殿就踌躇满志的道:「我此次定然要让大唐的威名播于海外!」 他见曹英雄没精打采的,就不满的道「打起精神来。」 曹英雄怒了,「我乃正使。」 可他这个正使在陈迭的眼中只是个无用的摆设。 「此去倭国,我们不能让前辈专美于前……」 陈迭一番鸡血打下去,自己热血沸腾了,曹英雄却依旧如故。 「曹侍读,武阳侯那边请你去。」 陈迭板着脸道:「我便不去了。」 「兄长也没请你。」 曹英雄反唇相讥。 正副使者还没出发就火药味颇浓,这一路堪忧。 到了兵部,贾平安把曹英雄拉进去嘀咕了一通。 「倭国不是好鸟。」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此去要查清楚他们的实力,只等以后一开战,你这便是大功,明白了吗?」 曹英雄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兄长是想让我立功?」 「是啊!」 贾平安都被自己感动了。 曹英雄再次出现时,堪称是神采飞扬。 鸿胪寺选了个好日子,太子侍读曹英雄为首的使团就出发了,而巨势马饲正好要回去,就顺路作为陪同。 朱韬一路送出城外,依依不捨。 贾平安策马出城,对曹英雄点点头,「莫要丢人。」 「是。」 曹英雄心情激盪,只想去建功立业。 看着他们远去,朱韬不禁唏嘘不已。 「那个……朱少卿,倭国可有青楼?」贾平安随口问道。 朱韬犹豫了一下,「应当是有的吧。武阳侯你在担忧什么?」 贾平安强笑道:「没什么。」 …… 夏季的风吹过,公主府里也多了些鲜活。 「公主,有人来了,说是请你去打马毬。」 高阳蹦起来,「这便去。」 她一边换衣裳,一边说道:「去把新城请来。」 等她都要出发了,去请新城的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公主,新城公主病了。」 小白花病了? 高阳不禁捂额,「她怎么从小就这样呢?」 等一场马毬打下来后,高阳还惦记着新城,就去探望。 黄淑迎了她进去,高阳问了病因,黄淑苦笑道:「驸马来寻公主,说是韩瑗被发配去了振州,家人以泪洗面……让公主问问陛下。」 长孙诠的姐姐就是嫁给了韩瑗。 「问这个作甚?」高阳也不傻,「韩瑗我记得是长孙无忌的人,和褚遂良交好,为他去求情,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新城没去吧……」 黄淑苦笑。 「新城!」 高阳怒了,进去一看新城躺在榻上到死不活的模样,一把就揪起来。 新城再度躺下,干脆就趴下了。 高阳奋力一巴掌拍去。 啪! 波涛汹涌了一下。 兴许是被打痛了,新城痛唿一声。 「还没死?」 高阳站在床边,用小皮鞭指着她,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鬼迷心窍了?那是什么姐姐?他想的是姐夫韩瑗……」 长孙无忌最近的小日子不大好,作为这棵大树下乘凉的长孙诠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就来撺掇新城。 新城去了,结果…… 「皇帝第一次冲着我冷脸。」 新城哽咽。 高阳再拍一巴掌,结果不小心把小皮鞭甩了出去。 啪! 提着我心爱的小皮鞭…… 高阳傻眼,「我不是故意的。」 新城捂着身后,羞恼的道:「你这是来用刑的吗?」 高阳怒气上来,「不识好人心,如此我以后就不来了!走了!」 新城趴着侧脸一看,见高阳真走,就下床拉住了她。 「拉拉扯扯的作甚?」高阳不喜欢新城这种不爽利的作风,「有话就说。」 新城苦着脸干咳一下,柔弱的小白花再度上线了,「我也寻不到一个商量的人,驸马得知没结果就走了……」 高阳冷冷的看着她,良久才说道:「去寻小贾问问。」 新城到贾家时是午后,贾师傅刚到家。 「这女人是摸着我的踪迹上门的吧?」 来不及吃午饭,贾平安在前院见了新城。 新城此刻容颜苍白,楚楚可怜。 「公主这是……」 第774页 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想起了歷史上新城早逝的事儿。 新城看看在边上伺候的鸿雁和安静。 哥们这是想单独说话? 贾平安点头,鸿雁带着安静出去。 新城的脸马上就垮了,贾平安一个哆嗦,担心她弄出了什么大事来。 「驸马请我去为了他的姐夫求情……」 「他的姐夫?」贾平安不解。 「韩瑗。」 明白了。 「醉翁之意。」 贾平安一针见血就揭开了此事的根源。 小贾果然是聪明人! 新城不禁为自己的智商感到了悲哀。 「你……」贾平安觉得新城不会这般蠢,哪壶不开提哪壶,「公主没去吧?」 新城低头,伸手捂胸。 还好,底线还在。 但贾平安却觉得不可思议,「公主,你这个……」 你的脑子被塞浆煳了? 贾平安一直觉得新城不蠢,能够从小时候就知晓装小白花的人,她怎么可能蠢? 唯一的可能就是…… 新城抬头,泫然欲泣。 「你啊你!」这个哥们让贾平安有些头痛,「陛下那边如何?」 新城可怜巴巴的道:「皇帝冷冰冰的看着我,这是从未有过的。」 贾平安笑了,「你这是自作孽,心太软!」 第682章 负荆请罪,疏通经脉 「我的心不软!」 新城羞恼的辩解着,但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一样。 贾平安呵呵一笑,见她要恼了,这才正色道:「陛下既然恼了,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要不要告诉她长孙诠有危险? 可我告诉了她又有何用? 难道她还能力挽狂澜? 得了吧,李治连自家舅舅都能下狠手,何况这个外八路的亲戚,不弄死简直对不住自己多年的憋屈。 见他的神色阴晴不定,新城突然沉默了。 「那个……」 「你别哄我。」 新城很严肃,让贾平安想到了刚穿越来时看到的表兄。 说起表兄,听闻他最近要下去监察了,威风凛凛,激动的好几宿都没睡好,赌咒发誓一定要拿几个贪官污吏才回来。随后被王大娘一番斥责,说他这样是没有好下场的。 很灵性啊! 丈夫要尽忠职守,刚正不阿,可妻子却斥之为昏了头,甚至还以带着招弟和盼弟回娘家为威胁,让杨德利谨言慎行。 杨德利果然怂了,来和贾平安诉苦,说是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女人,竟然也有这一面。 他不胜唏嘘,贾平安不禁醉了。 特娘的……王大娘的娘家就在隔壁,拔腿就到的地方,你还担心这个? 但他没说。 他一直担心表兄会把皇帝惹毛了,幸而在户部时他的官职不高。可现在是御史……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只黄鼠狼,「我发誓。」 各路神灵,这只是善意的谎言,莫要怪责。 「郎君!」 秋香连滚带爬的来了,面色大变,「小郎君不见了。」 贾平安腾地一下起来,招唿都不打,一熘烟跑了。 「大郎!」 卫无双在哭,一边哭一边找。 苏荷抱着兜兜也在找。 后院都被发动起来了。 贾平安骂道:「怎么看的孩子?那么多大活人,竟然让孩子跑了!」 「夫君!」 卫无双泪眼朦胧。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去,让阿福来。」 阿福在隔壁。 「阿福!」 它懒洋洋的上树,懒洋洋的……呯的一声掉下来。 「我的崽,赶紧找找你弟弟。」 贾平安把贾昱的鞋子凑在它的鼻子前面,「嗅嗅。」 阿福懒洋洋的甩甩头,看看左右。 众人看着它,不知贾平安闹得哪一出。 阿福往后面去了。 「阿福!」 兜兜挣扎着下来,紧紧地跟在后面。 众人跟了上去。 阿福一路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去躺下。 熊生真是舒坦啊! 贾昱就在里面,此刻紧张的屏住唿吸。 别被发现。 他往阿福的身后躲,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小腿,把他拖了出去。 「小畜生愈发的胆大了!」 啪啪啪! 一顿五毛下去,贾昱扯着嗓子开始嚎。 「我的神!」 卫无双的脚都软了,扑过来上下摸,都没错过。 「阿娘,痒!」 贾昱笑了起来。 卫无双柳眉倒竖,伸手又是一顿五毛。 「哇!」 兜兜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掐了哥哥的屁股一把,于是哭声越发的嘹亮了。 「小畜生,回头再收拾你。」 虚惊一场,贾平安一脸绅士的微笑准备回去。 苏荷嘀咕着,「夫君,那个公主可是个体弱的,若是不小心病在咱们家,皇帝能让你发配漠北。」 贾平安恼火的道:「那我就带着你一起去。」 漠北苦寒,那地方真心没人愿意呆。 「好呀!」 这个憨婆娘,大概是觉得只要身边有他,那么去到哪里都是天堂。 第775页 到了前院,杜贺迎上来,一脸钦佩之色,「长安城中有许多猎犬,公主刚才令人去几个朋友家借了,说是只需嗅嗅味道就能寻到孩子。」 那你钦佩个什么劲?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已经寻到了。」 杜贺竖起大拇指,低声道,「郎君就是厉害。」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着进了正堂。 新城面带忧色,「可寻到了吗?」 「寻到了。」这妹纸心太软,但这也是贾平安能和她成为哥们的缘故,换一个……比如说太平公主,贾平安唯一的选择就是打烂她的屁股。 「怎地丢的?」 「那小崽子躲在了阿福的房间里,谁也没想到……」 「哈哈哈哈!」新城放声大笑。 「看看,笑的这般畅快多好?」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你就该这样,否则不等苍老你就会郁郁而终。」 新城茫然,「苍老……苍老之前死去不也很好吗?红颜不见白髮,不见皱纹……」 「你文青和谁学的?」贾平安觉得她已经进入了带鱼的世界,再进一步就会呕血。 「黛玉是肺结核,你这是什么毛病?」 「黛玉是谁?」新城不解。 「是我老家的一个女人,年纪轻轻的就多愁加善感,和表兄青梅竹马,可却被棒打鸳鸯,最后郁郁而终。」 贾平安偷窥了她一眼,见她的神色专注,可见是忘记了装小白花。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贾平安进入了状态,「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天尽头,何处是香丘……」 什么声音? 贾平安退出状态,看到新城泪雨磅礴。 「那个……公主,这只是一个故事。」 「我不信!」新城抬头,眼睛竟然红肿了,「这定然是真的,否则你就算是六步成诗也无法写出这等真挚的诗句……」 你觉着……这是事? 贾平安负手而立,一股子寂寥的气息袭来。 新城抽噎着,定定的看着他,觉得小贾这人真心不够意思,为了哄自己,竟然撒谎。 哥们能撒谎吗? 贾平安嘆息一声。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新城忘记了抽噎,按住了案几。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免惆怅是轻狂。」 新城失态的起身,「小贾,这是……」 贾平安淡淡的道:「一些感悟罢了。」 新城福身,肃然道:「小贾文彩无双。」 但此事该怎么解决? 新城蹙眉不安。 「此事吧……我以为应当坦白。」 贾平安觉得这是唯一的方法。 新城摇头,「皇帝真的生气了。」 「生气……长兄如父,如今你们就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皇帝如何会真的生气?」 李治这个渣男连兄长都能杀,高阳也能杀,就是不忍心动新城。否则按照他的尿性,弄死长孙诠的同时,定然会顺带弄死新城。 新城踌躇不决。 「听我的!」 这妹纸心好,贾平安想帮她一把。 「我不敢去。」 新城有些怯。 「只管去!」 贾平安吩咐道:「秋香。」 「这便是你家的西域侍女?」 新城有些好奇。 「只是普通罢了。」 贾平安装个逼,然后吩咐道:「你去寻了夫人,让她去书房拿了我的菜谱来。」 晚些秋香把菜谱拿来,贾平安抄录了一道菜。 「这是红烧肉。」 新城摇头,「不会做。」 贾平安翻个白眼,「这是红烧鱼头。」 新城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你还会什么?」贾师傅火了。 新城脸色微红,愧不可当,「我……我就会吃。」 「这是清炒荆芥。」 贾平安看着她,认真的道:「就丢锅里炒炒,对了,忘记了你家厨子不会炒菜……」 「会的。」新城低头,觉得自己在挖贾师傅的墙角。 呵呵! 贾平安干笑,觉得自己低估了权贵们的手段。 「但是你需要自己炒。」 新城回家,亲自去了厨房,把厨子差点吓尿,咧着嘴喊道:「公主饶命。」 「出去。」 黄淑冷着脸,「但凡敢把此事说出去……不对,就是要说出去。」 「黄淑……救命!」新城在厨房里尖叫。 别人炒菜要钱,新城炒菜要命,晚些她浑身都是烟火气出来了。 「进宫!」 …… 「陛下,新城公主求见。」 李治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神色冷淡的道:「她来做什么?」 但还是要见的。 新城带着菜进宫了。 「皇帝。」 李治见她灰头土脸的,心就软了一些。 「什么东西?」 「清炒荆芥。」新城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治何等聪明的人,马上就领悟了意思。 ——咱们没法负荆请罪,那就来一道带着荆的菜吧。 第776页 「朕尝尝。」 王忠良把菜弄出来,一看……傻眼了。 黑不熘秋的……这个东西是荆芥?公主,你这是想下毒呢! 「拿过来。」 李治叩叩案几。 王忠良把菜端过去。 「筷子呢?」 李治不耐烦了,让王忠良想到了民间父亲对调皮孩子的态度。 筷子…… 新城一脸懵逼,羞红了脸,「我……我忘记了。」 王忠良自告奋勇的道,「奴婢去拿。」 李治皱眉,「不必了。」 那用什么夹着吃? 边上就一把小刀,是用来裁纸的。 但华夏的传统,用刀子吃饭那是野人才干的事儿。 所以…… 李治伸手。 王忠良瞪眼。 新城捂嘴。 从小就在宫中长大的皇帝,竟然用手抓饭吃。 若是先帝在,定然会出手,一巴掌拍他个半死。 手感……太糟糕了,确定熟了吗? 李治眼皮子狂跳,拿起荆芥,然后送进嘴里。 味道…… 他的神色不变,但双手放下去,握拳。 太难吃了! 新城捂着嘴,一脸尴尬。 做好了菜之后,她实在是没勇气品尝,就装碟送来。 味道如何? 李治想到了小时候的新城…… 长孙皇后过世时她才两岁,先帝悲痛欲绝,等悲痛完了之后,才发现髮妻给自己留下的孩子们很麻烦。 大的不提,小的两个女儿娇柔,特别是兕子,从小就身体不好。 而新城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才两岁,就是嚎哭了一阵子完事。 他和兕子跟着先帝过,而新城太小,只能跟着乳娘。 那时候的新城,真的很娇弱。 有时候吃饭,吃一吃的就哭了。 有时候被凶一句,哇的一声就哭了。 先帝也无可奈何的道:「你这个娇娇。」 娇娇大一些后,先帝为她筹划婚事,寻了魏徵的儿子,可架不住先帝回想起老魏喷自己的事儿不痛快,于是废除。 最后还是老兄弟长孙家让他放心,就让他尚了新城。 长孙诠! 李治抬头,笑道:「味道不错。」 新城欢喜的告退。 李治的神色渐渐变冷,「长孙诠去求过新城?」 「是。」 被召来的沈丘说道:「驸马想请公主出面为韩瑗说话。」 李治神色平静,「朕知道了。」 沈丘告退,刚走到殿外,就听到里面一声爆响。 嘭! 陛下危险了! 沈丘转身沖了进去。 地上是粉碎的花瓶,不知为何发出了爆响来。 李治站在那里,抬头,眼神冷冰冰的,「出去!」 武媚闻讯而来。 「不是说新城笑吟吟的出宫了吗?为何动怒?」 武媚见李治神色凛然,就劝道:「出去走走吧。」 二人出了宫殿,外面的风一吹,李治觉得心中松缓了些。 「长孙诠上蹿下跳,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不过却不信长孙家会如何,所以只是为韩瑗求情。」 李治微笑道:「纨绔子弟罢了!」 这声音很温和,武媚却觉得寒冷刺骨。 晚些她去了自己的地方。 「皇后。」 邵鹏跟在后面,低声道:「有人先前问了新城公主进宫之事。」 武媚淡淡的道:「背主之徒,打死!」 …… 长孙无忌看似平静的度过了每一天,可平静下面的波涛汹涌却让他的面容苍老。 「老夫老了。」 他坐在家中,长孙沖笑道:「阿耶并不老。」 「不,是老了。」 长孙无忌很冷静的看着他,「为父若是退下来会如何?」 长孙沖面色大变,「就怕皇帝会动手。」 「是吗?」 长孙无忌摆摆手。 「阿耶!」 长孙沖抬头,神色惊惶,「阿耶,我听闻李义府他们准备对付长孙祥,若是你退了,怕是难保……」 长孙无忌闭上眼睛,摆摆手,低声道:「出去!」 室内安静了下来。 长孙无忌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切,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是何苦。」 …… 大唐风调雨顺,贾平安的心情也跟着风调雨顺。 家中的两个人类幼崽在茁壮成长,渐渐调皮。卫无双和苏荷也数次暗示,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为老贾家继续开枝散叶的准备工作。 这是很严肃的事儿。 贾师傅避孕的手段比较粗糙,其一算时间,其二就是无情。 目前来看还算是不错。 但高阳却迟迟没孕,这让贾平安也颇为头痛。 这不,正上着班呢,钱二就来请他。 「这是何意?」 一进公主府,贾平安就发现了不妥当的地方。 有人! 「咳咳!」 一个熟人出现了。 「陈医官?」 大唐着名儿科圣手陈斯竟然来了这里。 贾平安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陈斯抚须微笑,从容的道:「武阳侯,借一步说话。」 二人躲在了角落里窃窃私语。 第777页 陈斯的鬍鬚微微颤抖,「武阳侯救命。」 「啥意思?」 陈斯拱手,「公主说要弄死我。求武阳侯看在老夫为你两个孩子蹲守的份上,救老夫一救。」 「她要弄死你得有情由吧?」 高阳虽然跋扈,但也不至于草菅人命。 贾平安回头,见钱二欲言又止。 「老夫今日来诊脉,问了公主之意……竟然是要问为何不能怀孕。」 老天爷。 「公主和谁生?」 陈斯觉得自己离倒霉不远了。 「呃!」 我能说是自己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装作热心肠的人,「那个……公主的身体可是有恙?」 陈斯一阵迟疑。 「说实话。」 贾平安就担心这厮没节操,把有病说成是健康。 陈斯摇头,「真的没病,老夫自问乃是圣手……可真没寻出毛病来。不过……」 他抬头,不解的道:「为何不怀孕呢?」 「送客!」 贾平安冷着脸。 陈斯看看左右,钱二近前,「请吧。」 陈斯最后丢下一句话,「其实……许多时候就是通则不痛,只要弄通了,石女也能有孕。」 诚哉斯言。 随后贾平安就给石女疏通经脉。 「郎君,医官说这是缘分不到。」 高阳很是欢喜。 「我说的你不信,别人说的你当做是圣旨。」 这个婆娘,让人无语。 不孕不育的原因很多,比如说不通,在没有检测条件的情况下,那也只能看运气。 贾平安奋力通了几次下水道,随后脚软头晕的走了。 肖玲的脸红的不那么惹人注目了,说明女人的适应力很强大。 「武阳侯。」 肖玲弄来了拐杖,一脸同情之色。 这女人过分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话说你为何要在外面听房?」 肖玲理直气壮的道:「奴若是不听,若是公主有孕怎么办?」 你有理!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把拐杖一丢,上了阿宝。 「回家!」 刚到家,李敬业就像是一团怒火般的沖了进来。 「兄长。」 「啥事?」 贾平安吩咐道:「让曹二晚饭多弄些。」 「不想吃!」 李敬业气咻咻的坐下,边上的狄仁杰看了贾平安一眼。 「李郎君这是何事?」 李敬业愤愤不平的道:「有人徇私!」 贾平安问道:「谁?」 李敬业怒目圆瞪,「兄长,我先前得了消息,那李义府竟然看中了牢中的人犯,准备把她带回家中,纳为妾室。我去寻了阿翁,阿翁说目前不能动李义府……可这等事如何能忍?」 贾平安面色微变,「他难道男女通吃?」 李敬业诧异的道:「什么男女通吃,是女犯。」 第683章 技止此耳 贾平安一直觉得李义府此人堪称是个奸雄,前半辈子规规矩矩,在被发配前却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从规规矩矩变成了奸诈狠毒。 「李义府以前没这么坏!」李敬业挠挠头,看来是被英国公给呵斥了一顿,「兄长,你说这是为何?难道一个人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坏人?」 「不,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坏人,若是如此,只能证明他一直在压着自己的邪恶。」贾平安没想到李义府竟然会这般龌龊。 李敬业没法去琢磨这么深刻的人性变化,只想弄死李义府,「兄长,你觉着……要不晚上潜入李义府家中,一刀剁了他如何?」 「不如何。」小老弟看样子是正义感爆棚了。 「悄然去问问。」 贾平安觉得这等事儿不该仓促。 二人一路到了大牢外,李敬业刚想问话,贾平安拽了他一下,「走!」 「啥意思?」 李敬业现在满脑子都是莽,想把李义府的狗头一刀剁了。 「你确定这里没有李义府的眼线?」贾平安觉得这货真的是没脑子。 「他当然有眼线,否则如何能把人弄出来?」 李敬业不笨啊! 「那你……」 难道这货是大智若愚? 李敬业看着天空,神色怅然,「就算是他有眼线又如何,只要查到那个妇人去了他家,我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不差智商! 但差情商!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犹豫了一下,「兄长,阿耶犹豫,你也犹豫,你们……难道是蝇营狗苟?」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道:「胡说八道,只是让想让李义府这个炮灰死得其所罢了。」 炮灰什么的李敬业不懂,他摇头,失望的道:「兄长,你这样……让我想到了卢国公。」 「啥意思?」 贾平安不禁暗喜,心想难道我的形象在敬业的心中是这般高大吗? 李敬业冷哼一声,「那年我才五岁,卢国公来家中参加阿翁的寿宴,席间说见见我。我傻乎乎的过来,卢国公抱起我,喝多了就撇开裤子……」 这…… 贾平安不禁面色变了。 李敬业很愤怒,「他说我的傢伙事很小,比不过他……」 「你那个……」 贾平安心想你那时候才五岁,当然没老程的大。 第778页 李敬业突然哈哈哈大笑,捧腹道:「十年后,卢国公再来家中,我正好和他一起去茅厕,他站在那里憋了许久没撒出来,我就好奇……」 他做个偷窥的动作,一脸不屑的道:「卢公站在那里憋啊憋,就是撒不出来,好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多半是前列腺肥大,是一部分男人的痛苦。 贾平安干咳一声。 再干咳一声。 「哈哈哈哈!」 李敬业狂笑。 啪! 身后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上。 「耶耶……」 李敬业勃然大怒,回身准备动手。 「啊……阿翁?」 李勣站在他的身后,淡淡的道:「小贾,辛苦你了。走!」 「阿翁!」李敬业怒不可遏。 「走!」 再来第三次,李敬业知晓自己就惨了。 等他走后,贾平安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郎君。」 陈冬带着人来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大理寺的大牢,眯眼道:「李义府奸佞,看着他把那个女人弄回家,我再出手,如此……人赃俱获。」 陈冬应了,吩咐道:「小鱼盯着大牢,李义府既然贪恋美色,那自然迫不及待。赵顺盯着李义府的家人,夏活居中……」 他拱手,恭谨的道:「若有不妥,还请郎君示下。」 「妥!」 贾平安的神色平静。 随后便是调查。 关在牢中的女人叫做淳于氏,因为通姦事发下狱。李义府前阵子来大理寺视察,发现了这个女人美貌异常。 「那淳于氏果真美貌。」 这就是命! 贾平安点头,「盯着他们。」 毕正义在操作。 要想把一个犯下通姦罪的女人洗白,他需要做的事儿很多,比如说篡改信息,而且还不止一处。 贾平安在等待着。 数日后,徐小鱼来了。 「那边已经弄好了,马车刚出李义府家中。」 机会来了。 贾平安站在那里。 他有些不安。 这个女人虽然通姦,但罪不至死。 若是被李义府接到了别府去金屋藏娇再动手,那么…… 李义府不会出事,在李治需要他来撕咬对手时,他可以安然无恙,甚至嚣张跋扈都无所谓。 但淳于氏会死。 李治不会允许这个女人活,而李义府也是如此。 贾平安去了后院,抱起贾昱和兜兜,笑着问道:「阿耶若是个坏蛋,你们喜不喜欢?」 贾昱点头,「喜欢!」 节操呢? 但贾昱接着说道:「我会打坏蛋。」 兜兜拧着贾平安的脸颊,嚷道:「阿耶是坏蛋,坏蛋要被打屁股。」 晚些,贾平安去了前院,「跟我来。」 一路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外,陈冬不解,「郎君,晚些等李义府的人接走了淳于氏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贾平安的声音有些缥缈,「我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觉着自惭形秽。孩子们希望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正直,有怜悯之心……我不是个好人,可在面对孩子的目光时无地自容……」 …… 大牢里,淳于氏的牢房很是干净。 「淳于氏!」 大理寺丞毕正义来了。 淳于氏抬头,一张娇媚的脸,眼中带着期冀,抓着围栏凑过来问道:「毕寺丞,如何?」 牢中的光线昏暗,毕正义站在外面俯瞰着她,声音同样缥缈,「淳于氏……」 「奴在。」 淳于氏低头。 「我为你绞尽脑汁,为你甘冒风险……」 淳于氏毫不犹豫的叩首,「多谢毕寺丞,奴此生都记着毕寺丞的好,若有一刻遗忘,世代为奴为婢。」 毕正义沉默。 淳于氏心中没底,抬头道:「毕寺丞,奴……」 毕正义走了过来,蹲下,双眸炯炯,「知晓如何对贵人说吗?」 淳于氏犹豫了一下,毕正义的眼中闪过杀机,「嗯!」 淳于氏哆嗦了一下,惶然道:「知晓,毕寺丞一心为了贵人谋划……忠心耿耿。」 毕正义凝视着她,良久点头,「你能想到这个也不错,切记了,否则……老夫在大理寺为官,能放你,也能抓你,可明白?」 「是。」 淳于氏讨好的媚笑着。 毕正义起身退后,缓缓回身,消失在长长的过道里。 「毕寺丞……」 淳于氏心中发慌,刚想叫喊,脚步声传来。 一个狱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目光阴冷。走近后,脸上多了谄笑,「淳于氏,你的福气来了。」 淳于氏浑身颤慄,「不敢,不敢……」 狱卒低头,眼中有不屑之色,随即开了门,弯着腰赔笑道:「从此后你便是贵人了,还请多照拂。」 淳于氏一怔。 是了,我即将成为宰相的女人,那不是贵人是什么? 她微微昂首。 狱卒的眼中闪过讥诮,「贵人,还请低头,免得被那些人看到。」 淳于氏低着头一路出去。 两边的人犯听到了动静,都扑了上来,一双双木然的眼中多了些好奇。 「谁出去了?」 第779页 「好像是那个女人!」 「是那个美人?」 「对。」 「啧啧!这可是通姦啊!竟然也能出去?」 淳于氏冷哼一声。 这个蠢女人! 狱卒骂道:「都老实些,是去讯问,谁要一起来?」 那些人犯缩着脖子躲了回去。 一路出了大牢,当看到外面的阳光时,淳于氏不禁嘆息一声。 「我出来了。」 毕正义也走了出来。 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另有两骑。 毕正义走了过去,和那个管事模样的男子拱手笑道:「此事老夫已经弄稳妥了,转告相公,万无一失。」 管事点头,淡淡的道:「毕寺丞辛苦了。」 这话口气极大,仿佛他便是李义府。 李义府现在的权势极大,而权势就来源于李治的纵容和信任。 毕正义微微弯腰,谄笑道:「不敢不敢!」 所谓权势,当李义府收拾了一个官员时没人管,就是开端。随后便是顺者昌,逆者亡的过程。 而皇帝从刚开始的纵容,到后面的无可奈何,也算是奇葩一件。 管吧,会让这条狗警觉。不管吧,这条狗越来越放肆,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管事颔首,看了淳于氏一眼,「果然是个美人。」 淳于氏近前福身,「见过贵人。」 「上车!」 淳于氏爬上了马车,管事策马转身,「回去!」 毕正义目送他们远去,回身,对心腹说道:「这便是老夫的机会,若是能一飞沖天,也不枉老夫的低头哈腰。」 「阿耶!」 一个年轻人骑马来了,看着神采飞扬。 「阿耶,我要去和同窗饮酒,晚些再回家。」 毕正义板着脸,「就知道玩,你阿娘可知晓了?」 年轻人摇头,还做个鬼脸,「阿娘若是知晓了,定然不会同意,阿耶,拜託了。」 毕正义骂道:「滚!」 「领命!」 年轻人笑嘻嘻的拱手。 「记着早些回家!」 「知道了。」 年轻人啊! 毕正义摇头莞尔。 马车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了一处宅子前。马车停下,管事下马走过去,「娘子请下车。」 「是。」 淳于氏掀开车帘,见到宅子后,不禁哽咽了起来。 「我……我以为自己再无这一日了。」 贾平安就站在侧面,觉得这个世间有些古怪。 「有人因为相貌平庸而人生平庸,有人因为相貌出众而人生出众,这特娘的谁定的规矩?」 陈冬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郎君,长得好……这也是一种本事。」 「你特娘的说的好有道理!」 贾平安竟然无法反对。 那边已经开门了。 「开始!」 陈冬带着走了出来,那管事见了也不在意。 走到马车边上时,管事冷冷的道:「离远些。」 陈冬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管事看了他一眼,「离远些。」 「贱狗奴!」 陈冬噼手一巴掌把管事打懵了,然后喊道:「这谁家,看看。」 徐小鱼沖了进去,两个僕役喊道:「有人强闯民宅了……」 后续的夏活一拳一个,徐小鱼机灵的冲到了后院去。 几个侍女尖叫了起来。 「快滚出去!来人吶!来人吶!」 徐小鱼仰天长啸。 外面,管事正在和陈冬角力,听到长啸后,陈冬轻轻撇了一下,管事摔倒。 「郎君!」 贾平安走了过来。 一脸诧异的道:「这是哪家?」 陈冬指着管事骂道:「贱狗奴,竟然敢挡着我家郎君的道,咦!郎君,这个女人怎地看着不对……」 「什么不对?」 贾平安知晓李义府这条狗现在不会倒霉,所以做事儿要谨慎些。 陈冬嗅嗅,「这女人的身上有牢中的味道。」 贾平安面色微变,「可有错?」 陈冬笃定的道:「我家的堂弟原先就坐过牢,这股味道错不了。」 贾平安冷着脸,「牢中出来的……为何送到了这里来?」 这个问题问的没有道理,你管别人送哪去? 但贾平安目光扫过淳于氏,微笑道:「哪的?叫做什么?」 淳于氏心中不安,但想到那人可是宰相,就端着脸说道:「关你何事?」 「哎!」贾平安嘆息,「拿下!」 管事被一脚撂倒,接着便是讯问。 「郎君,是刚出牢中的淳于氏,说是……说是毕正义办的。」 李义府的家人果然是乱糟糟的……后世史书上记载他的妻儿僕役都在收取好处,一家子堪称是鸡犬升天。 「这淳于氏是通姦。」 贾平安的眸色冰冷,淳于氏的嘴唇嚅动,最后发出一声喊,「那是贵人,你莫要自寻死路!」 「带走,送去大理寺。」 这些人全数被控制住了,徐小鱼赶着马车,一路去了大理寺。 「毕寺丞,那个马车又来了。」 毕正义愕然,「这是怎地?难道是不妥?看看。」 他撩起袍子出了大理寺。 外面,马车缓缓停住。 第780页 车夫在颤抖,边上骑马随行的徐小鱼笑眯眯的道:「毕寺丞,还请接收人犯。」 「谁?」 毕正义的腿在颤抖。 徐小鱼俯身掀开车帘,淳于氏那张美貌的脸……惊恐万状。 「毕寺丞救我!」 毕正义冷冷的道:「好一个淳于氏,竟然越狱……」 徐小鱼愕然,然后笑道:「难怪郎君说官字两张口,毕寺丞好自为之,至于李义府那里,怕是也消停不了。」 毕正义沉稳的道:「什么李相公?老夫一概不知。」 徐小鱼哪里是这等官僚的对手,不过他却有杀手锏,「郎君说了,若是淳于氏死在牢中,或是被割舌……那便是毕寺丞做的,目的便是灭口……」 毕正义的眼中多了些慌乱,「你家郎君是谁?」 徐小鱼策马掉头,「武阳侯!」 「驾!」 马蹄声远去。 毕正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毕寺丞……」淳于氏颤声道:「这是何意?」 毕正义缓缓转身,脚步蹒跚的进去。 李义府正在中书省处置政事,间隙叫人泡茶来。 「这茶果然是清雅,喝了不瞌睡。」 小吏把茶水端来,奉承了几句。 李义府的面色微冷,「出去。」 茶叶是贾家的,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这杯茶给砸了出去。 轻轻的喝了一口,那股子茶香瀰漫在口腔和鼻腔中,整个人都觉得置身于森林之中。 「果然是灵气满满。」 李义府喝了一杯茶,想到晚些就能一品美人芳泽,不禁有些躁动。 「人啊!」 他冷笑道:「人生数十载,为何要苛待自己?整日忙里忙外,所得什么?最终也不过是薄棺一口,黄土一抔。」 在向帝后屈膝之后,他想通了许多事儿,往日的纠结和挣扎一下都被斩断了。 以往他得小心翼翼的在朝中厮混,可现在他却嚣张跋扈的在朝中横行。 曾经权倾一时的长孙无忌一伙,现在也不敢和他直面。 「这才是权势!」 李义府笑了笑。 「相公!」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说是有家人来寻。」 李义府不满的道:「是何等事,竟然要寻到中书来,罢了。」 晚些,家中的管事急匆匆的进来,慌张的道:「阿郎,说是那个女人在半路被拦下了。」 李义府一怔,目光阴郁的道:「谁走漏了消息?」 管事摇头,「不知。」 李义府果断的道:「撇清,就说是接人的管事自己弄出来的事,老夫失于管教,回头上奏疏请罪。」 管事应了。 李义府冷笑道:「这人是个蠢的,他应当等老夫让淳于氏侍寝时再出手,如此便是人赃俱获,可惜……技止此耳!」 …… 「郎君,李义府上了奏疏,说府中的管事失于管束,竟然和官吏勾结,私放了人犯……」 狄仁杰抚须,他的鬍鬚很短,而且稀稀拉拉的,贾平安嘲笑道:「怀英,可要寻个做假鬍鬚的,给你弄个美髯?」 狄仁杰嫌弃的道:「别人的鬚髮戴在脸上,腌臜!」 陈冬在等着他们的处置意见,见他们还有心情说笑,不禁无奈的苦笑。 「此事倒也简单。」狄仁杰淡淡的道:「平安你令人去威胁毕正义的手段用的极妙,淳于氏能安然无恙,毕正义就会成为罪人……李义府用什么来脱罪?」 他微微一笑。 第二日。 「毕正义被拿下了。」 第684章 正义崩塌 「陛下,此事是武阳侯撞见了出狱后的淳于氏……」 「知道了。」 和狄仁杰稀稀拉拉的鬍鬚比起来,李治的鬍鬚要茂密了许多。 …… 毕正义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身陷囫囵,而且竟然还是被关在了大理寺的大牢里。 「阿耶!」 外面传来了儿子惊惶的喊声。 这是同僚为他开的后门吧,只想让他知晓家人无恙。 毕正义冷笑道:「贾平安!」 李义府会挣扎,毕正义对此看的很清楚,有着皇帝的宠信,李义府就能把此事给扛下来。 「他处心积虑想给李义府下套,可惜却看不到陛下的眷顾。」 随后便是疯狂的弹劾。 李义府招人恨啊! 所以御史们拼命的弹劾。 皇帝雷霆震怒,旋即令人去彻查此事。 「兄长!」 李敬业来到了贾家,二话不说就拱手,肃然离去。 这是啥意思? 李敬业抽抽了。 随即人渣滕也来了,一脸唏嘘,「先生果然是义薄云天……」 「说人话!」 贾平安怒。 李元婴摇头,「告辞。」 什么一个意思? 直至老梁把他揪了去。 「愚蠢!」 老梁的嗓门很大,贾平安怀疑皇帝都听到了。 口水喷了他满脸都是。 「那是宰相,是你能得罪的?李义府如何与你何干?回头陪老夫喝酒,喝多了回家洗洗睡了,下次再敢干涉这等事,腿直接打折!」 贾平安出了梁建方这里,老苏的人来了。 第781页 「你且老实些,李义府只是一条野狗罢了,你和一条野狗较什么真?蠢了?」 苏定方一脸无奈。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在普通人的眼中骇人听闻的事儿,可在这个阶层却是司空见惯。 回到兵部,任雅相竟然对他多了些柔和,破天荒的泡茶喝。 清瘦的脸上带着微笑,任雅相把茶水递过来。 「尚书,我不喝茶……」 任雅相冷笑道:「不喝茶能弄出那等好茶?老夫只是不与你计较而已。」 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是往日不显山露水……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悠然道:「有人说老夫喜欢喝茶汤……并不喜欢,可你这人总得有些癖好吧?没有癖好之人……」 他沉吟。 「人无癖不可交。」 贾平安的话让任雅相眼前一亮,「不错,就是这话。」 他笑眯眯的说着自己的宦途…… 任雅相在贞观年间一直不显山露水,只是以清廉着称,随后在燕然都护府任职…… 「老夫为何名声不彰?只因老夫不肯徇私,从不肯为家中的亲友谋划官职和好处……没有好处,自然就沉寂了,你可明白?」 贾平安必须明白! 「亲戚朋友得了好处,就会自发的为你扬名。」 「你果然是心思细腻。」 任雅相突然说道:「如此你便去吧。」 回到自己的值房,贾平安不禁笑了。 老梁很粗野的用了大嗓门为他表态,随后苏定方用一番话开解他。 只有任雅相,这个看着不显山露水的老将,竟然一番话说的让人不禁暗自敬佩。 人无癖不可交,李义府好色贪财,这是他的癖好,这等野狗……老任用了野狗来形容李义府,可见知晓这等人没好下场。 你和这等人计较什么? 果然都是聪明人。 连往日沉默的任雅相一番话就把这事儿剖析的清清楚楚的。 老程没冒泡。 贾平安深信老程在观察着这事儿,但在这个关口他得避嫌。 连尉迟循毓都来了,一番话说的格外的羞赧。 「阿翁说……回头寻个地方去消磨半年,回来屁事没有。」 「滚!」 贾平安抬脚,尉迟循毓没躲,涨红着脸道:「阿翁说我若是有先生这等胆色,他此刻死了也值。」 贾平安笑了笑,「滚蛋!」 苏定方和梁建方是关系,而任雅相和尉迟恭显然就是因为赞赏。 小子胆子肥,竟然敢去触碰李义府的虎鬚。 贾平安笑的和吃了蜂蜜般的开心。 他不担心被报復,反而因为此事收穫了许多情义。 「情义值千金……」 他吊儿郎当的去了值房,板着脸道:「尚书,下官告假修书。」 「滚!」 任雅相头都不抬。 于是贾平安麻熘的滚了。 出了皇城,外面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啊! 「这是为何?」 贾平安不记得今日是什么节日。 徐小鱼眉飞色舞的道:「郎君,有人在宣阳坊中开了个青楼,很是隐秘,可先前万年县却去了,径直查封,都被抓了进去……那些新罗女妓好漂亮。」 我去! 贾平安本不想管,可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了此事对商业的巨大促进作用,就板着脸道:「新罗女妓为何不能做生意?万年县不公!」 郎君竟然……徐小鱼愣了一下,「对,万年县不公。」 贾平安随即去了万年县,可老丈人卫英不在,一问是去了宣阳坊。 得,这事儿竟然是老丈人负责,太方便了。 到了宣阳坊,卫英正在带着几个小吏查封这家青楼。 「丈人!」 卫英见是他来了,欢喜的道:「可是无双有孕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没。」 老丈人马上就冷了脸,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要趁着现在多生,莫要……莫要……」 咳咳!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李大爷的方子,不会出现老来尿湿鞋的事儿,「丈人,我来问问……这事可要紧?」 「当然要紧。」卫英也觉得那个话题尴尬,见女婿果断换了个事儿,不禁暗贊,「大唐的规矩,生意都得在市场做,离了市场便是违规……」 贾平安翻个白眼,「丈人,那些离得近的好说,贾家在道德坊,就差出城了,到市场来採买就如同是去去终南山踏春……为何不能在别的地方做生意。」 「坊中一旦放开了做生意,你想想,那些人也不肯去做事了,或是喝酒,或是去青楼,好吃懒做……心都散了。」卫英觉得女婿魔怔了,嘆道:「你莫要琢磨这个,回头和无双琢磨琢磨,赶紧为老夫添个外孙才是。」 丈人,你这才是魔怔。 贾平安出了宣阳坊,李敬业来了。 「那个老贼,兄长,毕正义在狱中自缢了。」 李敬业沮丧的道:「竟然被他给灭口了,兄长,难道这便是道消魔长?一浪高过一浪……」 「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毕正义为何自尽?不值当啊!」 就算是论罪责也是李义府的最大,李义府都还在好端端的,他竟然自尽了。 第782页 贾平安突然一个哆嗦。 卧槽! …… 「此事要着紧!」 李义府焦头烂额的在安排政事,闲下来后,就闭目养神。 这事儿不妙了。 御史开头弹劾,接着百官弹劾…… 一时间,他李某人仿佛就举目皆敌了。 「如何办?」 李义府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焦躁不安。 但…… 「贾平安!」 这事儿是被贾平安揭穿的,冤有头,债有主。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沉郁。 此事他断定是贾平安的蓄意所为。 按理他和贾平安都是帝后的心腹,可贾平安随后出了百骑,就变成了闲人。于是双方的差距不断拉大。 贾平安这是嫉妒! 李义府再次深吸一口气,心态有些炸裂。 「相公!」 一个小吏进来,笑的和吃了蜂蜜屎般的甜。 「相公,毕正义自尽了。」 李义府愣了一下,旋即干咳一声,威严重新回到了身上,淡淡的道:「畏罪自尽,死不足惜!」 小吏出去,李义府紧握双拳,奋力挥舞。 「天不亡老夫!」 「贾平安!」 他冷冷的道:「老夫在看着你……」 随后宫中召见。 李义府进宫,依旧是得意的姿态。 人一旦习惯了得意就不可能放弃,因为那种有啥好事儿都藏着憋着的日子太憋屈了。而且他会觉得别人看低自己,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所以许多人刚开始只是做个姿态,但渐渐的就收不回来了。 到了宫中,李治在看奏疏。 「陛下。」 李治没搭理。 时光流逝。 李义府觉得不对劲。 若是贾平安在,定然会说这是学习时间。 皇帝让你学习,这便是告诫。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处置完了奏疏,抬头揉揉眉心,疲惫的道:「送茶来。」 疲惫时,一杯热茶就是犒劳,李治惬意的喝着。 王忠良担心他多喝,「陛下,皇后说晚饭后就不能饮茶。」 「朕知晓了。」 李治抬眸看着李义府,淡淡的道:「知晓朕为何叫你来吗?」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跪下,「臣一时鬼迷心窍,臣有罪。」 「你有何罪?」 李治的语气平静。 李义府在想李治掌握的情况,多半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此案的背后指使者,如此…… 李义府抬头,痛心疾首的道:「陛下,臣疏于管教家人,以至于管事也敢狐假虎威,让大理寺放了一个妇人,臣……有罪。」 「哦!」 李治起身,拿着茶杯走了下来。 李义府低着头,看着那双腿靠近。 额头勐地一痛,接着茶杯落地,呯的一声。 李义府抬头,额头竟然没破,不过满脸茶水,看着狼狈不堪,他惶然道:「臣有罪,陛下,臣只是想……只是动了心,臣担心陛下怒而伤身……」 李治看着他,森然道:「你以为朕一无所知吗?有人说你最近跋扈嚣张,朕想着你是在为朕办事,所以容忍了,可你却得寸进尺……滚!」 李义府叩首,起身告退。 李治看着他的背影,冷冷的道:「要小心他,注意……他若是与武将交往,那就拿下。」 「是。」 沈丘悄然出来。 李义府走在宫中,伸手抹了一把脸,额头那里肿起来了。 路上遇到了邵鹏,李义府笑眯眯的道:「去何处?」 这个李猫,怎地主动和咱打招唿?邵鹏觉得奇怪,「去皇后那里。」 李义府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回到中书省的值房后,他吩咐道:「无紧急大事不许靠近值房。」 进了值房反手关门,他回身从门缝里往外看去。 没人。 他回身,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的喘息着。 「死里逃生,死里逃生了,哈哈哈哈!」 压抑的笑声中,李义府的神色癫狂。 「陛下……陛下啊!」 …… 贾平安在等消息。 等待无聊,他就寻了围棋来和狄仁杰手谈。 一盘棋下来,狄仁杰惨败。 「你的棋路太过诡异了些,一时大气磅礴,一时缠着不放,非君子。」 狄仁杰输人不输阵。 贾平安微微一笑,「棋路从来都不该一成不变。」 「对了,毕正义之事,你以为会是谁干的?」狄仁杰羞刀难入鞘,就换个话题。 我特娘的哪知道? 「就两个可能,李义府和……」贾平安剩下的没说。 狄仁杰点头,「你以为哪一种可能更大?」 二人抬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希望不是。」 「郎君。」 徐小鱼和王老二回来了。 「如何?」 贾平安希望皇帝能是个有底线的人,但骨子里却从不信这个世间会有君子,知晓皇帝有底线活不长。 但……万一不是他干的呢? 气氛不大对,徐小鱼说道:「郎君,确定毕正义就是自缢。」 贾平安摆摆手,等他们出去后,苦笑道:「我一直以为这个世间终究是有正义的,可……」 第783页 可正义崩塌了。 狄仁杰拂乱了棋局,淡淡的道:「帝王……你看看史书,有几个帝王是简单的?简单的都被架空了。当今继位数年,竟然能压制住了长孙无忌一伙,这便是雄主之态。这等雄主的眼中,江山社稷才是最要紧的,平安,你莫要纠结于此,乱了心绪。」 李治竟然出手了。 贾平安笑了笑,「李义府定然不得好死。」 狄仁杰点头,「他又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子,陛下出手为他遮掩,不过是为了养狗罢了,他估摸着还在洋洋自得,且等着,定然没有好下场。」 贾平安回了后院。 「杀!」 兜兜拎着小木刀在砍杀,把花树砍得乱糟糟的。 「阿耶!」 贾昱在寻老龟,把身上弄的脏兮兮的。 贾平安冰冷的心暖和了些。 「夫君。」 苏荷觉得贾平安不对劲。 「双修不?」 贾平安问道。 苏荷的眼睛亮了,「好。」 贾平安弄了几道菜,两口子躲进了房间里双修。 卫无双探头出来问道:「夫君和苏荷呢?」 三花说道:「说是在双修。」 一顿双修之后,贾平安不再提及此事。 但李义府却叫人放话,说是要收拾贾平安。 「郎君,李义府最近拿了好几个官员。」 杜贺觉得李义府就是本朝的一个异数,竟然能权倾一时。 「这是恼羞成怒后的发泄。」 贾平安笑了笑,很是轻蔑,「此事之后,他担心自己的威严不再,于是便用这等手段来挽回……可笑至极。」 「可他却说要收拾郎君。」 贾平安一怔,然后淡淡的道:「我还没出手呢!」 随后外面就传了许多话。 「说是李义府为了一个美人,竟然逼死了大理寺丞毕正义。」 「朝中说他跋扈,果然好大的胆子。」 「这是要权倾一时啊!」 「长孙无忌渐渐日暮西山,朝中得有个人领头,可不正是他李义府吗。」 「凭他,也配?!」 「手段太狠了。」 「……」 李义府得知了传言后勃然大怒,当即令长安县和万年县出手缉拿那些人。 可这等事儿怎么查? 而且朝中的官吏也在跟着传谣,你李义府难道还能把他们都抓了? 李义府上了奏疏,为此事辩驳。 但李治压下了奏疏。 这是告诫。 李义府恼火,回头就去了青楼。 几个心腹把酒相劝,李义府恨恨的道:「只可惜不知谁在传谣,否则老夫定然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在青楼中喝了一顿,李义府随即准备回家。 走出了青楼,外面站着几个男子。 「贾平安!」 李义府的眼中全是恨意,却笑吟吟的道:「这是来青楼消遣?」 贾平安看着他,微笑道:「李相这是来青楼嫖?」 李义府的微笑维繫不住了,冷冷的道:「小人,老夫且看着你的下场。」 「我没什么下场,不过却知晓恶犬没有好下场。」 李义府身后一人上前,戟指贾平安,喝道:「见到李相也敢无礼?」 这人一看就不是官吏,大概是幕僚之流的人物,跟着主子跋扈惯了。 贾平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往下撇。 这是脱胎于防身术中的一招,撇手指头。 这人弯腰惨叫,「痛……痛不可当!」 贾平安一脚踹去,这人双腿之间中招,当即倒下。 李义府见状眼中凶光一闪,「去报官。」 晚些卫英带着人来了。 「谁报官?」 贾平安和他都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有人殴打老夫的随从。」 一个宰相按理不敢这般没品,可架不住李义府才将被贾平安坑了一次,所以才揪着不放。 卫英走过去,那个跪地惨叫的男子喊道:「就是贾平安!」 「伤多重?」 卫英面色凝重。 丈人这是要干啥? 把我送进去,随后让无双改嫁? 男子抬头,指着下身说道:「怕是断了。」 傢伙事断了…… 卫英冷着脸,「拉下来看看。」 男子当然不干,「为何要拉下来。」 「你不拉下来老夫如何判断伤势?」 「……」 「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想让我声名扫地吗?」 男子大怒。 卫英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男子一拳。 卫英硬扛了。 「贱狗奴!」 李义府拂袖而去。 都特娘的活蹦乱跳的,你说什么重伤? 第685章 太子洗马 卫英的脸上有个巴掌印,那个幕僚临走前还威胁道:「且等着。」 贾平安一直在盯着此人。但他若是此刻出手,老丈人会难受煎熬,担心受怕…… 「平安。」 「丈人。」 卫英很坦然的道:「人这辈子就是来吃亏的,吃亏是福。你看看他这般得意,可回头说不得就会倒霉。」 「福祸相依,丈人高见。」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吹捧。 第784页 卫英笑眯眯的道:「知道就好,我只惦记着你和无双的孩子,抓紧些。」 贾平安站在那里,目送着他远去。 「查那个人。」 徐小鱼亲自摸了去。 还没到家消息就得了。 「郎君,那人叫做黄坪,乃是李义府的幕僚。」 「明日动手。」 第二日,黄坪从李家出来,伸个懒腰,倍感惬意。 舒坦! 作为幕僚,在事儿处置完了之后,他就是自由的。 而幕僚工作最有吸引力的便是狐假虎威。 「见过黄郎君。」 走出了这一段,那些街坊见到他都行礼问好。 黄坪却只是不理。 这便是权势。 你为主人做事,于是便能借得他的权势耀武扬威。 黄坪走路依旧有些微微撇腿,不大自在。 他想到了自己当初的落魄。 在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些主动问好中的一员,不是怕得罪人,只是习惯性的想着这样会不会多一个机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机会依旧未到。 直至那一日,投靠帝后的李义府意气风发,公开发话招揽幕僚协助自己处理事务。 他去了,开始他看着不打眼,可那些自诩为大才的蠢货,竟然恃才傲物。蠢货,轮到到时,他毫不犹豫的献上了忠心。 于是在一群人中,李义府选择了他和另外几个。 他抬头看着前方,微笑道:「人可有傲气,却不能有傲骨。」 他一路缓缓走了出去,看看左右,有些迟疑是去市场还是在坊里。 去市场要牵马,而在坊里又没什么意思。 「罢了,出去走走。」 一路晃荡,为了抄近路,他走了小径。 不知何时,前方突然多了个人。 黄坪没在意,继续前行。 咦! 阳光呢? 他刚想抬头,就被套进了一个麻袋里,接着一顿毒打。 「救命!」 砰砰砰砰砰砰! 两个人的毒打颇有节奏,你打上半身,我打下半身,若是捲缩着身体,那就用脚踹…… 「啊!」 腿骨断了。 李义府得知消息后不禁勃然大怒,随即令万年县来查探。 万年县来的依旧是卫英。 黄坪躺在床上呻吟,见到卫英下意识地喊道:「是你!」 卫英懵了,「是你?」 谁干的? 卫英严格按照程序验伤,问话。 「右腿断了。」 「身上多处受伤,好惨。」 「老卫,这得是生死大仇才能这般毒打。」 「老夫知晓。」 卫英检查完毕,随后问话。 可黄坪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有人用麻袋套了自己,随后毒打。 「你这般我等没法查。」 卫英觉得这事儿没谱。 回到县廨后,上面来问话,卫英说这是一个无头案,查不到头绪。上官板着脸呵斥了他一通,但只是无关痛痒。 晚些卫英告假,说是身体不适。 「老卫,要注意啊!」 「一定一定。」 卫英堪称是尽职的典范,难得请假一次。出了县廨后,径直去了皇城求见。 「武阳侯……说是编书去了。」 「编书?」 卫英心中欢喜,就去了道德坊寻贾平安。 一进道德坊,卫英就看到了阿福。没办法,实在是太醒目。随后便是两个孩子在疯跑,笑声不断。 「那个……平安不是在修书吗?」 贾平安坐在田坎边上,嘴里咬着草根,和狄仁杰在说话。 「……那个青楼开在宣阳坊,看似一件小事,可怀英你想想,若是放开了会如何?青楼不说,腌臜。那么酒楼酒肆,衣食住行,一个坊中那么多人口,为何不能开门做生意?」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太理想主义了些,「你要知晓,把生意集中在市场里,能让百姓远离那些诱惑,如此民风淳朴……」 贾平安冷笑道:「怀英,你们只知晓什么民风淳朴,可这是在愚民!什么商人浑身恶臭味?什么商人卑鄙……我告诉你,这些话都是煳弄人的,典型的懒政。」 他侧身冲着狄仁杰,手中的草根挥舞着,怒不可遏,「商人是有些无耻,为何?因为无奸不商。要想挣钱,他就必须把自己的货卖的越贵越好,于是就只能撒谎,只能忽悠,只能信口开河…… 可这个天下就是如此,这些百姓就是如此,现在你看到的民风淳朴,不过是前隋之后天下大乱,人心思定,于是百姓就怯了,安分守己……」 狄仁杰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你想说百姓是装的?」 「不是装的,而是无奈!」 贾平安说道:「刚经歷了乱世,谁敢咋唿?谁敢嘚瑟?可再过数十年,什么安定……在百姓的眼中这份安定将会持续下去……」 「你想说他们不知天下兴亡的道理?」狄仁杰拂袖,觉得和贾平安没法说道理。 「什么叫做天下兴亡?知晓了又能如何?百姓可能干涉?」贾平安摇头,觉得狄仁杰还是眼光有些问题,「你自家想想,就算是知晓了这样下去的不妥,可百姓能做什么?」 贾平安把草根一扔,起身道:「我告诉你,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麻木的活着,祈祷那一日来晚一些!」 第785页 轰隆! 狄仁杰只觉得耳边响起了雷声,不禁呆了。 「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麻木的活着……祈祷那一日来晚一些。」 狄仁杰在思索着。 他是官宦世家出身,所以眼光自然非同一般人。比如说普通人在想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他就已经在家人的教导下开始立志了。 这便是出身决定眼光,眼光决定高度。 而那些世家门阀的子弟,出身就含着金钥匙……这个金钥匙不只是生活环境,更有眼光和学识的传承。 所以那些科举出来的普通百姓子弟,哪怕你聪明绝顶,可依旧要落后于这些带着金钥匙的同龄人。 「我明白了,平安,你果然……不对,同样是普通出身,你为何眼光这般敏锐?」 贾平安没在。 「平安!」 狄仁杰起身,见贾平安和一个男子在说话。 「平安吶!」卫英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那个黄坪是不是你令人动的手?」 「没啊!」 贾平安想自证清白,可卫英摆摆手,「哎!我都说了,只是些小冲突,可你却要……哎!断了一条腿,浑身都是伤,你以后莫要如此,要好好过日子……」 老丈人咬死就是他干的。 贾平安无奈,「丈人,你今日告假?」 卫英点头,但不肯说是担心他闯祸,「就是累了,想回家歇息。」 贾平安笑道:「怀英!」 狄仁杰上前。 「丈人,这位是狄仁杰,字怀英。怀英,这是我的丈人,卫公。」 狄仁杰当年跟着父亲四处宦游,见多识广,和卫英很轻松就打成了一片。 「无双!」 贾平安进家就喊。 卫无双出来看到父亲也是喜不自胜,又把老大叫出来相见。 显然祖孙之间有更多的话题,卫英搂着贾昱低声问话,然后又摸钱出来给他。 可贾昱一直没花用钱,不知这玩意儿是拿来干啥的。 在贾家吃了一顿饭,卫英醺醺然的走了。 「跟着些。」 贾平安点点头,徐小鱼就跟了出去。 娘的,那些王八蛋再敢动手,贾平安发誓要让长安城翻身。 …… 皇帝下了诏令,以洛阳为东都,而且东都的官员品级向雍州看起,这便是和长安平起平坐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饿的,长安城的粮食不够吃,于是皇帝也得去讨好洛阳的官员,让他们尽心尽力的转运粮食。 「……阿姐,这话我是不信的,陛下最多是想带着你们去洛阳就食,想着好歹官吏的品级不能太低,免得给皇室丢人……」 贾平安嬉笑着把一件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给忽悠了。 武媚起身,伸个懒腰,绝美的身材让贾师傅也只能暗贊。 「阿姐,太子呢?」 贾平安今日被召进宫,一直心怀鬼胎,担心自己弄李义府的事儿露馅。 「你倒是关心五郎。」 武媚淡淡的道:「你过来。」 贾平安抬头,干笑道:「阿姐,干啥?」 武媚招手,「你来。」 贾平安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 砰砰砰砰砰砰! 武媚一顿狠踹。 「敢跑,回头就关进东宫,太子说你一番话说的他茅塞顿开,如此便留在东宫……」 可东宫那地方邪性,大唐太子没几个得好的,而且算下来连那些太子属官都是如此。 贾师傅不敢哔哔,只能背身。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狠踹! 武媚喘息道:「敢不敢了?你以为自己弄李义府能瞒过那些人?谁都瞒不过!陛下忍着火气……」 「阿姐。」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总不能坐视李义府把那个女人弄出大理寺的大牢吧?」 武媚冷冷的道:「李义府金屋藏娇,你没有选择人赃俱获,而是半途拦截,心软到了极致,也不怕以后被人利用了?」 阿姐宛如亲眼所见,贾平安怒道:「那女人不管如何都是一条命,阿姐,若是人赃俱获,淳于氏定然难保一命……」 「我不能坐视。」 武媚淡淡的道:「你信佛?」 贾平安摇头,有些倔的背身站着。 「既然不信佛,为何要怜悯那个女人?」 武媚觉得这娃的脑子抽了,为了一个通姦的女人,竟然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可知晓李义府准备要动你?」 贾平安点头,「动就动,我却无惧。」 武媚被气笑了,「你还嘴硬,李义府寻了同党正在琢磨你,你竟然无动于衷,气死我了!滚!」 贾平安差点来个拂袖的动作,然后赶紧开熘。 「站住!」 武媚走了过来,踮脚伸手把他凌乱的头髮捋了捋,柔声道:「永远记住,莫要去测试帝王的耐心。」 「是。」 贾平安带着一屁股的脚印出去了,邵鹏在后面捧腹无声大笑。 周山象噗嗤一声,想提醒吧,可觉着这样真的有趣。 「陛下来了。」 李治就像是个老干部般的来了,背着手缓缓而行。 「陛下。」 贾平安觉得这两口子都不是凡人,阿姐没办法,皇帝这里要远离。 第786页 「来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寻常的和街坊般的招唿很危险,「是。」 李治止步,围着他走了一圈,直把贾平安看得嵴背发寒。 「为何要与李义府争执?」 贾平安干咳一声,「陛下,臣只是撞到了那事。」 「朕知。朕还知晓是李敬业那个憨直的人告知的你。」 「臣……臣是义愤填膺。」 贾平安硬着头皮说道。 「为何不肯禀告朕?」 李治淡淡问道。 武媚出来了,见状刚想说话,李治摆摆手,示意她别管。 「臣……」贾平安知晓李治这人的城府,和他玩阴的,他玩不过,「陛下,臣知晓陛下正在用李义府。」 李治没想到他竟然敢说实话。 「既然如此,为何冒着触怒朕的危险下手?」 平安,说实话! 武媚就担心贾平安自作聪明。 「臣不能坐视一个不该死的女人去死。」 贾平安抬头,愤怒的道:「臣若是坐视了她去死,随后其他人就能坐视着臣去死……臣不高尚,可却知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这话有顶撞皇帝的嫌疑,但贾平安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陛下,帝王当对自己的子民心存怜悯,如此才能处处为民着想。」 这话已经很隐晦了,就差说李治草菅人命。 皇帝会生气吧,但帝王要想做明君,要想青史留名,就必须得有纳谏如流的风度,就像是先帝在时的魏徵一样,哪怕是把先帝逼得想杀人,依旧能得了善终……只是运气不好,死后先帝想起他的那些话越想越气,最后…… 贾平安自然不是铮臣,他更喜欢用自己的手段去改变那些事儿。 但偶尔做一回铮臣也不错,让皇帝的印象更深刻。 回头赏赐些宫中的珍宝,贾平安就觉得值回票价了。 他随即告退,李治看着他屁股上那些密集的脚印,就摇摇头,「你好歹也踹高些。」 竟然没生气? 武媚笑道:「臣妾也想踹高些,可平安如今个子越发的高了,陛下不知道,以前在感业寺时,他比臣妾还矮。」 「你何必岔开话题?」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微笑道:「贾平安此次选择半路拦截,便是知晓分寸之举。如此朕握着李义府的事,以后随意处置就是了。只是……你确信他是为了那个女人的性命?」 武媚点头,「陛下不知,原先在感业寺时,那些女尼生病他都会出手,甚至冒险去请医官。」 这是个心善的臣子,你莫要把他逼得走了明哲保身的路。 「朕不是那等帝王。」李治觉得她的想法很好笑,「臣子心善是好事,不过此事你要敲打一番李义府。」 「是。」 武媚知晓算是过了。 但李治却突然问道:「你觉着……让贾平安进了东宫如何?」 武媚摇头,「陛下,平安不肯受那等束缚。」 「这天下何人不受束缚?」李治淡淡的道:「连朕都得被这个天下束缚,他为何不能?」 武媚苦笑道,「陛下不知,他原先在百骑……刚开始还很是兢兢业业,后来干脆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还是统领百骑的职位。此后进了兵部,臣妾心想他好歹得变吧,谁知道却是变本加厉,如今连任雅相都对他无可奈何,但凡说是去编书,直接就答应了。」 李治:「……」 这是朕的官员? 娘的,宗室官员都没有这般潇洒。 他冷笑道:「扣了他的钱粮!」 武媚无奈,「平安有钱,对了,上次他还说为何不收商税,说是会让臣妾后悔。」 这个事儿李治没在意。 东宫的配置在渐渐充实,但要想弄些忠心耿耿的臣子进去却难寻。 「让谁进去?」 两口子为了太子的属官开始冥思苦想。 「阿耶,阿娘!」 李弘放学了,冒个泡,见爹娘不搭理,就果断出去疯一把。 晚些,有诏令。 「让贾平安做太子洗马?」 李义府看着诏令,果断丢了过去,「过。」 气炸! 气抖冷! 李义府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对贾平安这般眷顾。 当然,这一刻他忘却了自己平步青云的事儿。 那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不满。 随后诏令顺利被颁发。 「武阳侯何在?」 官员觉得这是个喜气洋洋的事儿,贾师傅少说得给不少好处吧。 「何事?」 任雅相出门问道。 官员拱手,「见过任尚书。下官奉命来颁布诏令,敢问武阳侯何在?」 任雅相面色不变,「武阳侯好像出门办事了。」 他给边上的小吏使个眼色,才笑道:「难得来兵部,进来喝杯茶再说。」 小吏一路狂奔,把刚告假的贾平安拽了回来。 「陛下诏令?」 贾平安回到兵部,一杯茶才将喝完。 「太子洗马……」 贾平安满头黑线,「这……莫非是弄错了?」 第686章 半夜鸡叫 「太子洗马了,好好干。」 贾平安无奈的回到家中。 「太子洗马了?」 第787页 苏荷欢喜的道:「冼马啊!」 ——这个可做洗马,也可做冼马。音:xian。 贾平安压根没把这个太子洗马放在眼中,觉得就是个兼职。 而且太子洗马是『图书馆管理员』,外加太子出行侍从,他去侍从个啥? 第二天休沐,贾平安在家睡的很是嗨皮。 而太子在得知了自己多了个洗马后,就在宫中嚷着要出来。 「阿娘,出去转转。」 磨叽了一个多时辰,武媚觉得他的耐心应当进阶了,这才令人护着出去。 太子出行…… 「就这?」 集结之后,大伙儿出去,才发现太子早走了。 「为何?」 属官们咆哮。 「太子出了事你等能担得起?」 可怎么咆哮也无济于事。 贾平安正在道德坊里和两个孩子玩耍。 「那是谁?」 徐小鱼看了一眼。 陈冬眯眼,「怕是……」 「好像是哪家的妇人,可随从也多了些。」 贾昱和兜兜蹲着看晨露,兜兜嚷道:「阿耶,我想喝。」 「喝吧。」 小时候他也觉得晨露晶莹剔透,喝了不少。有人说担心污染,可啥东西没污染? 「郎君!」 徐小鱼就像是中箭的兔子,嗖的一下就窜了过来,勐地止步,差点剎不住车,「郎君,有个妇人带着孩子来了,看着好富贵。」 贵你妹!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天下谁能贵过皇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皇后。 「平安!」 贾平安瞪大眼睛,「阿姐,你怎地……怎地就来了?快来坐……」 可这里是田间地头,哪能坐! 沈丘皱眉看着贾平安,「去家中。」 武媚却摇头,「今日既然出来,那便该让……五郎。」 卧槽! 太子出宫了? 李弘就在前方好奇的看着一只虫子。 「这是蜜蜂。」 贾平安蹲在他的身边说道:「蜜蜂飞来飞去,看似很热闹,太子可知晓它在做什么吗?」 李弘摇头,好奇的道:「它在做什么?」 贾平安指着蜜蜂笑道:「看看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的,你注意它的脚下……」 李弘凑过去看,沈丘在他的身后屈指……盯着蜜蜂。 「呀!它的脚下有东西。」 李弘欢喜的回头。 「你看看它脚下的东西和花朵里的东西是否一样。」 贾平安喜欢这样的日子,含笑看着李弘在辨认。 「是一样。」 「你再看看蜜蜂……它在花朵里来回飞,是不是把一朵花的花粉带到了其它花朵中?」 李弘点头,「武阳侯,这是何故?」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蜜蜂授粉。那些花朵张开,里面的花柱有花粉,可要想让蜜蜂来采蜜授粉,就必须得生出花蜜来,如此蜜蜂采蜜的过程中脚下就沾了花粉,随后飞到别的花朵里去授粉……」 「授粉?」 连武媚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为何?」 贾平安解释道:「阿姐,一些情况下,若是没有授粉,就不会结果,就算是结果了,那果子也不会好。但世间万物就是这般奇妙,你看看这些蜜蜂,它们勤奋采蜜,顺带授粉……」 「竟然是这样?」 武媚看着他,摇头,语带威胁之意,「你若是哄骗了我,回头就去宫中挖沟吧。」 呃! 沈丘不禁为贾平安默哀一瞬。 但他却看到贾平安很是自信的笑了笑,然后说道:「阿姐,新学里就有这个。花也分阴阳,没有蜜蜂或是用别的法子来授粉,它们就会不结果。」 李弘抬头,「武阳侯,那果子不就是吃的吗?」 「是啊!」 贾平安笑道:「果子是吃的,可别忘记了,果子也是那些花树的种子。果子掉落在地上,若是无人去触碰,就会腐烂,而果核就喜欢这样的环境,于是渐渐生长……」 李弘恍然大悟。 「竟然如此?」 众人都算是受教育了,有人甚至在沉思这里面的逻辑。 贾平安也不管,这等事儿他只是随口揭开,以后大不了丢给学生,让他们去研究。 李弘仰头,羡慕的道:「武阳侯好厉害。」 贾平安笑了笑。 「阿耶!」 兜兜过来了,见到武媚后却忘记了曾经进宫的经歷。 「见过皇后。」 兜兜双手后甩弯腰,「见过皇后。」 武媚见到她就欢喜,一把抱起来问道:「最近在家如何?为何不与你阿娘进宫去看我?」 贾平安心想若是经常进宫,就怕兜兜把你的东西给糟蹋了。 「阿耶。」 贾昱行礼,随后见过皇后。 不过很显然武媚最喜欢的还是兜兜。 「阿福!阿福!」 兜兜在武媚的怀里拼命招手。 阿福滚滚而来…… 在贾家玩了大半日,李弘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 武媚一直在沉思。 「皇后,到了。」 武媚一怔,拍醒了李弘。 「阿娘。」 李弘的眸子定定的,从未有过的一种放松让他不想起。 第788页 「累了?」 武媚问道。 李弘摇头,四肢百骸无不舒服,「阿娘,这样真有趣。」 武媚晚些去寻了皇帝。 李治坐在那里喝茶,茶香悠悠,「朕今日加了盐进去,这茶水的味道竟然有些古怪,压制了香气……」 武媚不禁笑了,「陛下却不知道……这茶什么都不能加,平安说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有人加了糖,喝着古里古怪的……」 后世就有加糖的喝法,贾平安觉得和煮鸡把鸡汤倒掉吃肉异曲同工。 「朕喝着还行。」李治嘴硬,但转换话题却毫无痕迹,「五郎今日如何?那道德坊中多是田地,他可不乐意?朕当初跟着先帝去耕种时也不乐意,不过先帝说不耕种就不知悯农,于是便每年下地……」 那几年是他难得的快乐时光,没有人威胁到他,先帝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父子之间竟然体会到了那种相依为命的亲情。 武媚知晓他嘴硬,就说了今日的事,「平安带着五郎在田间地头认识那些庄稼,虫子,肉眼所见都给他说了一遍,五郎很是欢喜。」 对于皇子的教育李治有自己的看法,但贾平安的这个手段却让他心中微动。 「他竟然这般吝啬,就没招待你们吃一顿?」 皇帝近乎于刻薄的话让武媚笑了笑,「平安弄了个盐焗鸡,五郎颇为喜欢,又在外面弄了叫花鸡,五郎差点连骨头都啃了。」 李治一怔,「朕的太子竟然这般?」 武媚回身,「把鸡送来。」 邵鹏拿着个油纸包来了。 打开,里面是荷叶包着的东西,再打开,一只香喷喷的鸡,外面油黄油黄的。 「朕尝尝。」 李治矜持的撕下翅膀。 香酥入骨! 李治不动声色的再把鸡腿弄下来…… 再鸡腿。 …… 「阿耶。」 李弘来了。 李治把全是鸡骨头的油纸包飞快的包起来,然后笑眯眯的问了他今日的情况。 「阿耶……那些花竟然是故意生出了花蜜,就是为了引来蜜蜂采蜜。」 李弘很是兴奋。 「故意?」 李治觉得儿子怕不是中了邪。 「阿耶,那些蜜蜂去采蜜,脚下就沾染了花粉,它们飞来飞去,就把花粉沾到了其它花里……」 「那花分雌雄……」 「没有授粉就无法结果。」 李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段荒谬的故事。 「来人。」 「陛下。」 忠心耿耿王忠良出现了。 李治看了一眼李弘,「太子可还是坚持这等荒谬的说法?」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一方面希望儿子能有主见,可另一方面却觉得贾平安太过荒谬,竟然给儿子传授这等歪门邪道。 难怪那些大儒皆说新学乃是歪门邪道,如今一看果然。 李弘坚定的点头,「阿耶,这个不荒谬,否则为何开花?为何有花蜜?」 啧啧! 这个小子,马上就化身为好奇宝宝,随即一串问题喷了过来。 李治淡淡的道:「花开花谢本是天道,就如同树上的果子熟了便会掉下来……」 「阿耶,果子掉下来是因为里面有种子,不掉下来种子不沾地。」 李治有些恼火,皱眉道:「种子又如何?」 「阿耶,若是没有蜜蜂授粉,不会有果子。」 这等精巧的说法让李治不禁摇头失笑。 可这是不屑于和儿子辩驳的姿态,让李弘炸了。 他涨红着脸,「阿耶不信,我们便去看看。」 「哦!那便去看看。」 李治是有些腹胀,便带着儿子去禁苑,顺带消消食。 而武媚就被留下来处置政事。 大殿外,两个内侍在嘀咕。 「陛下今日早饭吃多了些,说是撑着了,怎地又吃了一只鸡……」 …… 禁苑里鸟语花香,李治缓缓走在其间,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阿耶!」 李弘在前面跑,突然止步。 「是何物?」 李弘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还伸手指头竖在唇上。 李治不禁笑了。 「阿耶你看。」 两只蜜蜂在花间飞舞着,一会儿钻进了花蕊里采蜜,一会儿又飞出来,重新寻找花朵。 李弘压低声音,「阿耶,这便是没了花蜜了,蜜蜂要重新去寻。」 李治漫不经心的点头。 「阿耶你看,花粉。」 李治也看到了,但…… ——授粉? 授粉何意? 仔细看看吧。 李治指指蜜蜂。 沈丘上前,屈指一弹,蜜蜂就歪歪斜斜的往下落,被他接住了。 「陛下。」 沈丘把蜜蜂摊在手心里,很是直观的看到了全貌。 「死了!」李弘伤心了。 李治有些尴尬,顺带觉得太子有些柔弱。 「陛下,并未死。」 沈丘震动了一下,蜜蜂站起来,屁股一动…… 嘶! 沈丘挨了一针,旋即蜜蜂飞走了。 李弘小大人般的嘆息,「蜜蜂会死。」 「为何?」 李治在想着朝政。 第789页 他在布局。 怎么打高丽?这件事他一直在布局。 按照宰相们的说法,此刻打高丽早了些,大唐应当积蓄更多的力量,然后再一击致命。 但老将们却蜂拥反对,特别是程知节,直言不能走前隋的老路,想着一战灭了高丽,最终误人误国。 是啊! 前隋就是把高丽打成了政治战,以至于国内烽烟四起。 「阿耶,蜜蜂蜇人,有倒钩的毒针留在了肌肤里,用力一飞,毒针连着毒囊和脏器都被拉出来了……」 咦! 李治笑了笑,「寻个老农问问。」 沈丘手中剧痛,出去寻人。 第二日,沈丘来了。 「陛下,奴婢问了许多老农,都说蜜蜂处处皆是,什么授粉一概不知……不过有个老农却说了一个奇特之事,他屋里种了几株花树,竟然开花不结果……」 随后贾平安就被招进了宫中。 「陛下,屋里并无蜜蜂,也无风,无法授粉,所以不会结果。」 贾平安没想到皇帝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花粉……有风会传播?」 李治有些好奇。 「陛下,授粉有虫子授粉,也有风媒授粉。若是在花开时节去丛林中看看,那些满树花朵便会喷出花粉,随即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李治没搭理,随后李弘自家在鼓捣。 没几日他竟然鼓捣出了一个什么人工授粉。 「阿耶,这两盆花一盆人工授粉,一盆不动,看看谁会结果。」 咦! 李治问道:「谁的主意?」 李弘说道:「是我的主意。」 李治默然。 晚些他出去,突然笑道:「朕的太子竟然这般聪慧吗?」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太子毕竟还有功课,那边说太子最近不怎么专心。」 李治淡淡的道:「学那些东西不过是一个经歷,朕当年也没怎么好好读书,后来跟着先帝过活,整日学的也是治国之道,书,不需多。」 「是。」 李治就像是一只大蜘蛛,盘踞在宫中,通过蛛丝来掌控这个庞大的帝国。 「陛下,吐蕃派来了使者……」 大唐和吐蕃的关系比较奇葩,不,是和所有周边的国家关系都比较奇葩。比如说双方大打出手,大唐毒打了对方一顿,随后对方依旧能派出使者来大谈友谊。 实际上这种事儿在大宋也是如此,唯有大明,哥不服就干,你说什么友谊……弄死你再说。 「让鸿胪寺去。」 李治看着西北方向,良久说道:「吐蕃山高险峻,不易攻打,所以肆无忌惮……但终究要攻打。」 夜深了。 李弘在看着自己的两盆花。 花早就落了,李弘在看着枝头。 小花骨朵啊! 他觉得这是小花骨朵。 可小花骨朵却渐渐的长起来了。 李弘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 「来人!」 内侍宫女蜂拥进来。 李弘狂喜的道:「把两盆花带着,去寻阿耶。」 呃! 「殿下,陛下已经睡了。」 大晚上的你把皇帝吵醒,也不怕屁股被打肿吗? 「赶紧!」 李弘好几日没睡好了,起身就出去。 众人头痛,有人去通知皇后,有人去劝。 「阿耶!」 李弘在宫中跑。 内侍们提着灯笼,喘息着喊道:「殿下,莫要去吵了陛下。」 「阿耶!」 正在沉睡的皇帝被吵醒了。 「谁?」 外面传来了王忠良的声音,「陛下,是太子。」 李治皱眉,「他来做什么?」 身边的嫔妃嗯了一声,李治淡淡的道:「躲进去。」 被子一动,嫔妃便消失了。 「阿耶,结果了。」 李弘的欢喜连李治都感受到了。 被吵醒的火气让他喝道:「胡闹!」 「阿耶!真的结果了。」 两盆花,一盆恹恹的,没果子,一盆竟然挂了十余个小果子。 「阿耶!」李弘两眼放光,「挂果子的我用刷子刷了花粉,没挂果子的,没刷粉。」 李治仔细看着,又问了问。 李弘发誓自己没动手脚。 儿子孝顺,想来不会,若是弄了手脚,回头他一试便知。 这…… 王忠良已经懵了,「陛下,原来开花结果是为了这个?」 李治努力让思维更理性一些,「收拾收拾,出宫。」 「陛下!」 大晚上出宫,除非是重臣病故,或是有紧急情况,比如说有叛军。 …… 贾平安做了个梦,在给人渣们授课。 「先生,这是何物?」 「这是电脑。」 「电脑……能干啥?」 开机,打开浏览器…… 轰鸣的战场,炮弹落下的唿啸声传来,接着爆炸…… 尸骸遍地都是,倖存的人在地动山摇中瑟瑟发抖,拼命唿喊。 人渣滕和尉迟循毓等人都傻眼了。 屏幕一变,竟然是…… 卧槽! 我的秘藏啊! 怎么放出来了? 「夫君!夫君!」 第790页 贾平安睁开眼睛,眼神呆滞的看着苏荷。 天气热,苏荷穿的越发的单薄了,大凶。 「说是宫中来人了。」 擦! 贾平安一个激灵。 这时候宫中发生过什么事? 好像没有吧! 难道是阿姐? 贾平安披着衣裳冲出去。 到了前院时,他看到了皇帝。 李治负手站在那里,对李弘说道:「臣子家中如这般破落的也不多了。」 贾家的装饰……一言难尽。 但凡那些臣子发达后,都会重修宅子,可贾平安念旧,住习惯了就不想动。 「陛下。」 李治回身,见他衣衫不整,甚至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就皱眉道:「程知节和苏定方都说你有大将之才,朕听闻大将之材首要便是不慌不忙,看看你,慌作一团!」 贾平安的嘴唇嚅动,「陛下,阿姐她……」 李治一怔,然后笑了笑,「皇后很好。今夜太子突然来寻朕,说是他弄了两盆花,一盆什么……人工授粉?一盆并未。今日一盆结果,一盆无果……朕想问问,若是把这手段用在庄稼上会如何?可能增收?增收多少?」 我的大外甥,牛笔大发了。 贾平安眼中的欢喜之色连外面的人都感受到了。 「陛下,授粉当然能提高农作物的产量。不过粟米、小麦等口粮却是那个啥……自花授粉。」 「何为自花授粉?」 李治精神一振。 我能说是男女同体吗? 贾平安一番解释,李治听的频频点头。 额额额! 老贾家的鸡打鸣了。 姜融昨夜开了坊门,一直不知道是哪位贵人来了,此刻偷偷摸摸的靠近…… 呛啷! 一把横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饶命!」 第687章 非请勿入 姜融浑身哆嗦,「我乃坊正,敢问来的是哪位贵人?」 侍卫冷冷的道:「退后,若是泄露出去,回头全家杀了。」 姜融打个哆嗦,这是有侍卫上前,一巴掌拍去,「滚!」 贾平安听到动静就出来,见姜融捂着脸,惶然下跪,就问道:「谁动的手?」 那个侍卫回身,「我!」 这些侍卫长久以来太过得意了些。 贾平安盯着他,冷冷的道:「坊正查探坊中的情况,陛下来了也无错!」 啪! 贾平安一巴掌抽去。 侍卫没想到他竟然敢动手,一时竟然呆了。 姜融愕然,「武阳侯,不值当,不值当!」 侍卫大怒,边上有人阴恻恻的道:「再敢上前一步,别怪耶耶下狠手!」 王老二带着徐小鱼出来了。 贾平安扶起姜融,「今夜无事,只管回去。」 …… 书房里,李弘靠在李治的身边睡着了,李治单手扶着他,听着贾平安在介绍新学对于农业的重要作用。 「很好!」 李治从未这般满意过,喝了一口茶,屋外的王忠良干咳一声,「陛下,皇后来了。」 李治嘆息一声,「妇人就是喜欢瞎操心,让她与贾家的娘子说话。你这里……朕想到了洛阳转运粮食来长安的艰难,若是长安粮食能增收,耗费会少许多,朕也无需去洛阳……」 他才将把洛阳定为东都,目的就是为了去就食方便些。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贾平安想到的是炸药。 「若是火药能威力更大些,直接就把那些礁石炸掉……」 礁石的存在不但让水流湍急,更是兇险无比,不小心撞到了礁石,船毁人亡。 「火药?」 李治想起了自己见过的火药威力,摇摇头,「目前力有未逮。」 「陛下。」 武媚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了桌子上一堆纸,上面写写画画的。 「五郎睡了?」 李弘睡的很沉。 「臣妾半夜听闻五郎说什么开花结果,随后就去惊扰了陛下。」 武媚试探了一下。 「说的是授粉之事。」 李治起身,看着贾平安,「新学……朕在看着。」 武媚可不会管什么新学和儒学,她一挑眉,「陛下,为何不让五郎也学学?臣妾想,若是五郎知晓了那些道理,谁能骗他?」 这个好像也对。 李治看着贾平安,良久说道:「朕前阵子让他为太子洗马,便有这般计较,从明日起,你进宫教授太子。」 这是…… 太子洗马那不是挂职吗? 什么早有计较,若真是如此,贾平安敢把一双眼睛挖了去。 但帝王要显得自己高瞻远瞩,他也只能一脸欢喜的应了。 看看大外甥睡的和猪似的,可见也颇为欢喜。 但大外甥自然不能全数学了新学,儒学依旧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朕这便回去了。」 李治起身,肚里却叫唤了一下。 王忠良一脸正气,「奴婢饿了。」 为主子效劳是必须的。 别说是肠鸣,就算是放屁也得认了。 忠心耿耿王忠良啊! 李治刚暗贊,却又叫唤了一下。 这一下太响了,没法遮掩。 第791页 「奴婢太饿了。」王忠良低眉顺眼的。 这个弄虚作假太明显,贾平安果断出手。 「陛下,要不在臣家吃一顿?」 于是帝后外加太子就『勉为其难』的在贾家吃了早饭。 「阿耶,阿娘,味道极好。」 看看李弘,嘴角油叽叽的,还夹着肉往嘴里塞。 一顿早饭吃下来,李治黑着脸道:「宫中的厨子该收拾。」 贾平安笑眯眯的送他们出去。 六街打鼓了。 李治淡淡的道:「你难道不用去了?」 是哈! 脱岗成自然的贾平安面不改色的道:「臣怎好与陛下同行。」 贾平安挥手相送。 「陛下……陛下来了!」 一个记忆力好的不像话的坊民认出了李治。 其实主要是李治出行的规模太大了,加之还有些印象,所以就被认了出来。 「保护陛下!」 那些侍卫把李治一家三口围着,急匆匆的走了。 …… 晚些贾平安施施然的进了兵部。 随后就是告假。 任雅相怒了。 下官要尊重上官,老夫给你方便,可你却肆无忌惮,越发的过分了。 「往日你少说磋磨到午时之前才走,今日竟然才将来便告假,莫非以为老夫的刀不利乎?」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横刀,煞气便沖了出来。 老任果然不愧是大将。 「陛下令下官进宫教授太子。」 啥? 任雅相:「……」 进宫,随后便是授课。 蒋林遵嫉妒的眼睛发红,可李弘却很是精神,听课聚精会神,记录一丝不苟。 「……别信什么巫蛊,并未有巫蛊。」 「所谓日食月食,只是那些愚昧的人的恐惧,恐惧来源于未知,太子,你要心中有数。」 蒋林遵在外面哆嗦着记录。 这些都是利剑啊! 回头把贾平安戳个千疮百孔。 外面有内侍进来,低声说道:「武阳侯,蒋林遵在记录。」 「就是要让他记录。」 有人为我免费传播新学,我为何要阻拦? 「武阳侯,为何日食月食无需恐惧?」 李弘渐渐进入了状态。 这个孩子果然是聪明。 贾平安解释道:「你要留心天象,太阳大,月亮也大,加上咱们脚下的地方,这便是三者在环绕……当三者绕到了……」 一番天文说的贾平安也颇为纠结,但李弘显然是听进去了。 晚些,一堂课结束,贾平安准备回去。 「武阳侯,这便是新学吗?」 今日贾平安主要是教授一些概念性的东西,让李弘知晓新学的框架。 「是。」 贾平安问道:「太子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询问臣。」 「是。」 太子拱手,很严肃。 贾平安隐住了笑,走了出去。 外面的蒋林遵已经收起了记录,一脸不屑的模样。 「看低别人并不能让你变得更高大。」 贾平安微微颔首,随即离去。 蒋林遵回身看着他离去,随后悄然去寻了同伴。 「看看。」 一张纸上零散的记录着贾平安的新学第一课。 几个斑白的头颅凑在一起…… 啪! 「这是在妖言惑众!」 「什么叫做日食月食乃是天道……三个球一起转,转一转的便遮住了月亮与太阳,荒谬不足以形容,老夫以为这是妖言惑众!」 三个斑白头髮的老儒怒了。 随后外面暗流涌动。 「陛下,有人弹劾武阳侯妖言惑众。」 李义府觉得这便是自作孽。 太子洗马,你便当个马夫也好,可你却偏生要标新立异…… 李治接过奏疏。 「朕看了。」 李治面无表情的道:「就这样。」 啥? 弹劾贾平安的奏疏全数被压住了。 李治站在太极宫中,冷冷的道:「有人说朕阴沉,有人说朕奸诈,面对这些平庸之辈……想着他们还身居高位,朕便恨自己下不去手斩杀了他们,以至于留着遗祸大唐。」 他登基之后就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若是没有手段,他的结局便是隋炀帝第二。 贾平安仿佛不知道这些,依旧照常进宫。 「……算学是必学的,另外,物理化学晚些再教授,如今臣教授的便是新学对这个世间的认知。」 李弘在做记录。 贾平安也不说自己整理出了教科书,坐视他在辛苦的做笔记。 几日后,贾平安在皇城外被拦截了。 十余老儒狂喷。 「不学无术却敢蛊惑太子!」 「竖子,你可知今日皇城外便是你的死地!」 「老夫自束髮受教以来,从未见过你这等狂生,今日老夫便好生的让你知晓道理……」 几个老儒摩拳擦掌。 贾平安拿出水囊喝了一口,随后上马。 扬长而去。 他……他竟然无视了我们? 老儒们大怒,随即去道德坊。 贾家不算起眼,可外面的孩子看着粉雕玉琢的。 「你们寻谁?」 第792页 一个女娃娃抬头问道。 对面的男娃和她在玩泥巴,用泥巴捏各种小玩意儿。 在外面玩耍的都少了教养! 十余老儒气喘吁吁地喝道:「贾平安何在?」 女娃和男娃齐齐抬头,女娃嚷道:「阿福,有人打来了。」 男娃起身,腰间竟然有一把小木刀。他一振小披风,喊道:「来将何人?」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群老儒自然没兴趣去欺负两个嫩娃娃。 「贾家可确定在此?」 「就在这里。」 「那便进去?」 「非请勿入,不可做恶客。」 「……」 一群老儒七嘴八舌的商议着,一个老儒背对贾家大门口沫横飞:「咱们只需等着就是了,他若是敢出来,老夫定然饱以老拳。」 他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些问题。 什么东西? 老儒缓缓回头。 一个黑白相间的脑袋就在身后。 「这是……」 「食铁兽,老夫在秦岭见过……兇悍无比!」 「快跑!」 一群老儒撒腿就跑。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道德坊之外,面无人色的喘息。 头髮乱了。 有人甚至连鞋子都跑掉了,此刻正在抱脚痛唿。 「那个贾平安竟然饲养凶兽,果然是扫把星!」 「诸位,此事怕是不可为了。」 「老夫去寻人帮忙。」 「老夫也去!」 「……」 一群老鬼在外面就像是誓师大会般的唿喊,随后步履蹒跚的离去。 徐小鱼就在坊门外看着,突然呸了一口,骂道:「一群老乌龟,郎君说的什么……色厉什么忍?就说的这等人。回头耶耶碰到了一刀一个!」 「赶紧回去禀告给武阳侯!」 姜融一直在兴奋。 徐小鱼诧异的道:「你为何兴奋?」 「陛下都来了呀!」 姜融一脸陶醉,「那一夜我吸了两口官气,这数日只觉着浑身轻飘飘的,定然是要成仙了……」 徐小鱼觉得这厮太噁心人,「我看你脸色潮红,怕不是烧了吧?」 姜融摸着额头,「咦!竟然有些发烫……我……我病了。」 徐小鱼回了贾家,贾平安正在给两个孩子洗手。 「阿耶,那些人好兇。」 兜兜很委屈。 「娇滴滴的兜兜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给她洗手,看着细细的手指头都不敢用力。 贾昱小朋友自己洗,洗的到处都是水。 洗完手,再洗脸。 人每日会触碰脸部数百次而没感觉,所以手脏了,脸也会脏。 「郎君。」 徐小鱼来了。 贾平安把水倒了,拍拍两个孩子,「去后院寻你们的娘。」 两个孩子欢唿着去了。 狄仁杰缓缓踱步出来,讥诮的道:「那些老儒打不得骂不得,就仗着这个来横冲直撞,那些年轻人为何不来?」 「他们来了……」贾平安想了想,「毒打一顿跑不掉。」 「郎君,那些人说会去寻更多的人。」 「寻就寻吧。」贾平安真心不在意这个。 让他们去寻,人越多越好。 徐小鱼回去,王老二在等他。 「二哥。」徐小鱼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没有王老二,就没有他的今日。 王老二的袖管空荡荡的,他坐在台阶前,看着前方的婆娘在逗弄孩子,神色惬意,「你要记住了,郎君不肯杀那些人,但咱们能杀。若是不妥当,悄然杀了便是。」 徐小鱼有些犹豫。 「二哥,不小心被发现了,郎君会有麻烦。」 王老二淡淡的道:「耶耶教你的那些都忘记了?悄无声息的去杀了他们,和杀一群鸡有何分别?」 「二哥……」 徐小鱼有些迟疑。 「你的心还不够狠!」 王老二起身拍拍屁股,背着手过去。 一只手手腕以下都没了,但依旧能负手。 徐小鱼转瞬就消失了。 他一路摸到了其中的一个老儒家中。 「贱狗奴,整日就只知道妖言惑众!」 屋里老儒在踱步,怒不可遏。 徐小鱼冷冷的从窗户缝隙里看着他。 今日就是此人带头来了贾家,杀了他,让二哥知晓我不是胆小怕事,只是担心会给郎君带来麻烦! 徐小鱼眯眼看着里面。 老儒坐了下来,低头捧着脚在唿疼。 从这里到窗户边的距离两步不到,徐小鱼有把握破窗而入,随后一刀剁了此人。 他摸出短刀,神色平静。 二哥教的,斥候在刺杀之前必须要心如止水,才能把每一个可能导致意外的因素算计在内。 他伸手缓缓推开窗户。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走!」 刚想动手的徐小鱼浑身一松,接着跟着出去。 晚些,贾家。 王老二和徐小鱼跪在地上请罪。 「是我蛊惑了小鱼。」 「不,郎君,是我杀心重。」 两个人相互揽责,贾平安冷冷的道:「若非我发现小鱼不在了,若非夏活发现他带了刀子,今日如何?」 第793页 徐小鱼垂首,「郎君,这等人杀了便杀了。」 「愚蠢!」 贾平安霍然起身,眼中多了厉色,「那些老儒做了什么?就让你动了杀机。道不同,他们也未曾去请人来动手。为此动手杀人……那是暴戾!」 遇到道不同的对手你可以去辩驳,可以去呵斥,甚至是叫骂……但你不能用肉体毁灭的方式。 「一旦开了头,你等以后便只知道杀杀杀,这个世间的问题并非靠着杀戮就能解决……出去!」 贾平安冷着脸赶走了两个混蛋。 狄仁杰在边上坐着,突然笑道:「行事不妥,不过却是忠心耿耿。」 「一群杀胚!」 贾平安笑道:「若非忠心耿耿,我此刻便令人行了家法。」 「不过太子学什么与他们无关。」狄仁杰说的理所当然,「当今陛下不喜欢儒术,所以他们恼羞成怒,恨不能把世间所有的学问,除去儒学之外全给毁了。」 大唐就是好啊! 贾平安在想该如何教授太子。 「平安。」狄仁杰出了个主意,「太子乃是未来的帝王,我以为当要对天下了如指掌,对外敌了如指掌,如此就算是平庸也坏不到哪去……」 贾平安笑了笑。 杨广也曾知晓这些,但依旧栽了。 「大唐以后的外敌就是自己。」 贾平安这样对自己说。 狄仁杰不解,「吐蕃不灭,突厥不灭,西域不灭,高丽百济不灭,说这个太早了些。」 「不早!」 贾平安弄了一张地图,划了一个圈,「阿史那贺鲁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必然会灭。随后便是吐蕃,我的看法,从吐谷浑攻击上去,直至一个高度。随后封堵那些小路,逼迫吐蕃人只能走葱岭过来……最后不断消灭他们,直至让他们绝望……」 歷史上吐蕃敢于屡次出击,最大的原因就是大唐兵败。 薛仁贵败了,后续也败了数次,这才让吐蕃人膨胀起来,觉着自己就是天下之王,随后锲而不捨的在吐谷浑,在西域不断出手……最终内乱崩盘。 所以薛仁贵兵败被贬为民,真心话,不冤枉。若是换一个杀伐果断的皇帝,薛仁贵怕是就得背着包袱去某个地方蹲着种地了。 「高丽,冢中枯骨也!」 新罗就更不必说了。 但…… 「大唐的敌人一定来自于北方的草原。」 这一点贾平安很笃定。 「为何?」狄仁杰毕竟还年轻,没经歷过那些事儿。 「怀英你看看这里。」 贾平安指着地图上的北方说道:「你看看,地广人稀,看似不能种地养活人,可怀英,草原广袤,随便丢一群牛羊过去,每年就能下许多崽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从匈奴到突厥,草原一直在给中原制造麻烦,下一次会是谁?我的愿望就是降伏这片草原。」 「哈!」 狄仁杰笑的很是古怪。 贾平安也在笑。 狄仁杰笑他痴人说梦。 贾平安在笑这个世间有太多空白在等着去填补。 「阿耶!」 小棉袄来了,一路狂奔。 这是被谁追杀? 贾平安怒了! 「贾兜兜!」 老大来了。 噗! 狄仁杰笑的前仰后合。 贾平安捂着肚子蹲下去,兜兜赶紧趴在他的背上,鬼头鬼脑的躲着。 贾昱满头都是面粉,身上也是。 「阿耶,可看见兜兜了吗?」 老大很有礼貌,哪怕是气抖冷依旧是礼仪达人。 「呃!」 贾平安的身后被人扯动。 兜兜在颤抖。 贾平安指指外面。 「贾兜兜!」 贾昱沖了出去。 身后的兜兜蹑手蹑脚的走出来,竖起手指头,「嘘……」 第688章 忘记了老母亲 「哇!」 「哇!」 老大最终还是找到了兜兜,一番呵斥,随后兜兜哭了。 卫无双出来,不由分说赏了他两个五毛,于是贾家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孩子哭,大人在边上若无其事。 其实不是若无其事,而是故意的。 两个孩子渐渐大了,这时候去安慰,或是去哄,那他们永远都记不住教训。 这是两个丈人都千叮咛,万嘱咐,让贾平安万万不可违背的原则。 兜兜站在那里哭的浑身颤抖,见没人搭理自己,就用力的嚎了几声,身体还应景的颤抖着。 可怜的娃! 贾平安心如刀绞,却在两个老婆的虎视眈眈下不能出手解救。 「哇!」 兜兜偏头看着他,眼泪哗哗的。 「阿耶!」 贾平安别过脸去。 我闺女真可怜。 「老龟跑了!」 外面传来了安静的尖叫。 贾平安一把抄起闺女就跑。 两个女人目瞪口呆。 然后捧腹大笑。 就没见过这等宠孩子的。 老龟大摇大摆的往外爬,安静在前面阻拦,步步后退,脸上全是惶然。 这只老龟颇受两个孩子的喜欢,若是丢了……安静觉得自己将会被鞭责一顿。 「来人吶!」 她一边惊惶的阻拦,一边尖叫。 第794页 她的家在罗马(后世称之为拜占庭),原先也是一个权贵,可父亲却成为了叛贼。她侥倖逃得一命,却沦为了奴隶。 在被带出来之前,她绝望的在牢中等待着自己的下场:是成为某个权贵的玩物,还是成为千人骑的女妓…… 她发誓自己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清晨,几个笑的猥琐的男子进了大牢,在里面挑选女囚。 她躲在角落里,祈求不被发现,可……当那双粗糙的大手揪住她的长髮时,一切都不可挽回。 「这是个处女!」 小吏在得意洋洋的说着,「必须要卖个好价钱。」 随后她就被带来了东方。 她被卖给了那个胡商,凶神恶煞的,颇为残忍。 可没想到最后却成为了这个新主人的女奴。 新主人看似温和,可安静永远都记得那一夜:得意的胡商面色惨白,带着她在门外守了一夜。 随后她就换了个主人。 「回去!」 安静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恬静而美好。大唐的富庶显然超乎了她的想像,食物更是让她忘却了故乡的那些岁月。 所以她要珍惜。 老龟依旧在爬。 安静的身后就是院门,一旦退后就是前院。 前院的事前院了,同理,后院的事后院了。 她发誓自己再不会后退。 老龟依旧慢腾腾的爬过来。 眼看着就要撞到她的腿…… 她闭上眼睛。 「啊……」 熟悉的叫嚷声传来。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阿福。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老龟缩在龟壳里,阿福恼火的过来,一屁股坐上去。 老龟探头出来,四脚乱弹。 贾平安抱着兜兜哄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放下来,「去,给你大兄道歉。」 兜兜进去了。 「拜占庭……罢了,还是罗马吧。」贾平安一脚把老龟踢动了些,阿福勾着它的脖颈拖啊拖,一路拖回去。老龟跑得飞快,担心被阿福把脖子弄断了。 「给我说说罗马之事。」 大唐不可能打到罗马,太过遥远,就算是水军强大,可也无法做到远程操控。 「是。」 安静低着头,有些不安。虽然贾平安从未对她和秋香有什么企图,可…… 「奴的家乡在君士坦丁堡……」 「……那里有角斗士和赛车……」 赛车? 贾平安打断了她,「赛车是什么东西?」 「是……如今已经没了。」 安静脸上的雀斑在闪光,「当时蓝绿党争执,在赛车场里发生了冲突……陛下差点逃跑,幸而皇后果断拉住了他,最后……赛车场有三万人被杀,要知道,当时的君士坦丁堡只有三十万人……」 我去! 这是一次果断的伏击啊! 「奴的故乡很美……」 安静安静了下来。 「敌人呢?给我说说罗马的敌人。」 贾平安并不想了解罗马的什么赛车,至于角斗士就更无趣了。 「敌人……」 安静的眼中多了惊恐之色,双手不禁握着胸襟,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剥光衣裳。 「是大食人,他们攻取了叙利亚、耶路撒冷……他们势如破竹……我们岌岌可危。」 安静深吸一口气,嘴唇有些泛白,「郎君,那些大食人很兇悍。」 不错不错。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大食人无法让伟大的罗马屈服,对此我深信不疑。」 大食人和罗马人的战争延绵不绝,贾平安觉得大唐把周边清理干净了,他们依旧还会厮杀不休。 不,不会,大食人将会往东西两个方向开战。 希望你们好运! 贾平安想到了怛罗斯。 第二日,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去寻了任雅相。 早茶会刚开始。 「这是要喝茶?」 任雅相很乐意于让贾平安品尝自己的茶汤。 尤式笑吟吟的道:「武阳侯定然是馋的!」 「对,就是馋的!」吴奎兴奋的脸都红了。 小子,来和我们一起享用吧。 黄洋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侯坐我边上,咱们一起探讨一番饮茶之道。」 任雅相已经开始倒茶汤了。 「别!」 贾平安赶紧叫停,然后说道:「下官来此是有件事……罗马人如今与大食人正在厮杀,罗马弱势,不过我以为这场战争将会延绵无数年……大唐可寻机在西域取得突破……」 大唐一边和吐蕃开战,一边和大食开战,这个时代的大国都特娘的不是省油的灯,你若是只有一个对手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唿。 对,这说的就是吐蕃。 四人看着他,懵逼。 「什么罗马?」 贾平安捂额。 「我去寻寻。」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 「朱少卿!」 朱韬含笑,睿智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小子,来鸿胪寺吧! 「下官求个事……」 「何事?」 懂王竟然…… 「下官记得当初有极西之地的首领遣使来大唐,贞观年间吧……」 「你不必说,老夫知道。」 朱韬淡淡的道:「大还是小?」 第795页 「大!」 你难道还能从中分出来? 那我回头就真给你个懂王的封号! 「拂菻!」 拂菻:fu,lin。 懂王再度打击了贾平安的自信心,「贞观十七年,拂菻王波多力遣使献赤玻璃、绿金精等物。先帝降玺书答慰,赐以绫绮。」 牛逼! 贾平安再度回到了兵部。 「拂菻!」 众人木然。 「咱们不是鸿胪寺。」 黄洋觉得贾平安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些,「这个什么拂菻对大唐可有用?」 「大用!」 一群棒槌。 想到先前懂王对此事的满不在乎,贾平安就觉得整个大唐都沉浸在了强大的快感中无法自拔。 「拂菻和大食人在厮杀,已经成了死仇,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既然拂菻人来过,那为何不联手他们呢?两边前后夹击……」 大食人自然成了烙饼。 「多远?」 「两三万里吧。」 任雅相面无表情的道:「再议!」 贾平安出了兵部,就去寻了老梁。 关键时刻还是看老梁…… 「两三万里?」 贾平安点头,从长安出发,一路绕行去君士坦丁堡,可不就是那么远吗? 梁建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烧啊!这娃……魔怔了。」 贾平安心态炸了。 我特么进宫。 「皇后,武阳侯求见,看着气势汹汹。」 邵鹏的禀告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上次贾平安被阿姐踹了满屁股脚印,邵鹏取笑。贾平安就给他挖了个坑,在茶水里放了巨量的醋。邵鹏口渴,一饮而尽,事后牙齿都被酸倒了。 老邵,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贾平安进来,给了邵鹏一个停战的信号。 但很遗憾,邵鹏的眼珠子长头顶上了,没看到。 「阿姐!」 武媚正在看奏疏。 最近皇帝的眼神又不大好了,据说是肉吃多了。 但比起歷史上来说,现在的李治好了许多,注意饮食,偶尔喝点清淡的茶水,所以不至于近乎于瞎的状态。 「你莫要逗弄邵鹏。」武媚觉得都不省心,「整日捉弄他很有趣?你自家看看……多大人了还和孩子一起玩耍。上次去你家就听闻你捉弄妻儿……哎!」 我太难了。 贾平安干笑道:「阿姐,我这边有个事……」 「说,说完走。」 武媚真的很忙。 「阿姐,大食知道吧?」 武媚点头。 然后眼神不善。 你这是在鄙视我吗? 大食使者都来进贡过几次了,老娘怎么不知道? 「阿姐,拂菻呢?」 武媚摇头,「拂菻是何处?」 果然,贞观年间的一次交往后,大唐就漫不经心的忘记了这个国家。 「阿姐,拂菻乃是西边极大的国家,全盛时堪称是投鞭断流啊!」 我这个牛逼吹的不错吧? 「如今他们正在与大食交战,阿姐,大食不可小觑。」 贾平安希望大唐君臣能正视这个对手,否则在以后的扩张中将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巨大的麻烦。 战斗力大唐能碾压,但大食领土庞大,一旦被纠缠上了…… 所以要么不打,一打就得把大食人打痛了。 武媚低头,「知道了。」 「阿姐!」 「阿姐!」 你给我个准信啊! 武媚指指外面。 在她处置政事的时候,没人能打扰,就贾平安。可这小子还不知足,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贾平安出了这里,仰头嘆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悲乎!」 没人听到。 算是明珠暗投了。 罢了,留着下一次吟诵。 出了皇城,贾平安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百骑在龟兹的密谍,信里贾平安说了拂菻的事儿,让他们在龟兹尽量打听一番,另外还有大食的消息。 等李隆基出手……娘的,整个西域都会被坑。 「武阳侯,太子召见。」 操蛋。 贾平安今日竟然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下午。 李弘在东宫召集了属官大会,当然,大佬们来的不多。贾平安认为是李义府这个奸臣在这里主持大会的缘故,太噁心人了。 「武阳侯!」 一个官员拱手,喜气洋洋啊! 属官们都很是欣喜。 「这是第一次?」 官员点头,「第一次。」 贾平安觉得今日的大会怎么就那么像是东宫启用大会呢? 李弘坐在上面,下面坐了一摊人,外面站了许多。 贾平安算是东宫大佬之一,单独有座位。 「咳咳!」 李义府最近声名狼藉,贾平安不理解李治为何不把他的这个兼职给去掉,难道是用李义府的坏名声来映衬大外甥的好名声? 一定是。 讲话一点都没有营养,干巴巴的。 当然,贾平安不会承认自己嫉妒李义府的文章才华。 讲话完毕,正在走神的贾平安下意识的鼓掌。 啪啪啪…… 这是何意? 第796页 李弘好奇也跟着学。 鼓掌! 啪啪啪! 殿下鼓掌了。 众人觉得有趣,也跟着鼓掌。 贾平安干笑着,心想这后世的习惯不会就此在大唐生根发芽了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随后大佬们轮流讲话。 作为司经局的老大,贾平安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在讲话里赞颂了太子的孝顺和聪慧。 没了? 贾平安的讲话很短。 李义府皱眉,但李弘在此,他不好给贾平安一个背刺。 李弘最后做了总结髮言,高瞻远瞩…… 最后散会,出去后,外面有十余内侍发东西,每人一个罐子。 「啥东西?」 众人很是好奇。 打开看了一眼…… 竟然是一罐子红烧羊肉。 「这是孤的决定。」 小屁孩很是踌躇满志。 「红烧羊肉是不错,可为何不能是一罐茶叶?」 贾平安嘆息。 李弘振振有词的道:「茶叶太贵。」 擦! 自作孽! 贾平安说道:「回头给你一些,不过你切记了,十八岁之前别喝茶,送人,好的送给你阿娘,中等的送那些官员。」 皇帝不差饿兵,李弘也得笼络一番属官。 不过红烧羊肉真心味道不错,贾平安吃到了香料味。 「兄长,你好歹让我一口啊!」 李敬业吃完了自己的,又开始盯着贾平安碗中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 贾平安打个嗝,「走,带你去看看市面。」 「甩屁股?」 李敬业眼前一亮,「兄长家中的两个金髮奴甩屁股如何?我观其中一人屁股大,另一人身材普通,兄长,当择日甩之!」 卧槽! 这娃走火入魔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甩什么屁股,想多了。」 「武阳侯,皇后召见。」 得! 阿姐这是想踹我了还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进宫,李敬业在外面等候,想着回头托人去龟兹等地寻几个金髮奴来甩屁股。 武媚坐在那里,身后一个俊俏的宫女在给她按摩肩头。 「阿姐。」 「嗯!」武媚闭着眼睛哼了一声,「等等。」 贾平安发现室内空荡荡的,就好奇的道:「阿姐,你为何把室内弄的这般素净?」 后来阿姐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各种大兴土木。 武媚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弄那么富贵堂皇作甚?一把火的事。」 可你以后可不是这样的!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做了皇帝后膨胀了。 千古一女帝,怎么也得彰显一番威仪。 「我叫你来……就是你说的那个拂菻之事。」武媚看了一眼外面,太子依旧在浪荡,忘记了老母亲。 「我刚问过,所谓拂菻的使者,多半为假。否则也不会带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你说是大国?」 「对,大国。」 拜占庭一直不算弱,抵御疯狂的大食人多年,能屹立不倒并非浪得虚名。 武媚嗯了一声,慵懒的道:「如此大国,那些礼物堪称是羞于出手,大唐最后还礼绸缎……」 武媚起身,活动了一下腰。 「你随我出来走走。」 武媚负手走在前方,贾平安在侧后方。 「未雨绸缪是好,可得有度,拂菻你说远在两三万里之外,如何联络?既然他们与大食相互厮杀,要联络也该是让他们来,毕竟先开口者气弱!」 「再说了,若是拂菻击败了大食,会不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随后席捲而来,大唐将会面临着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所以不如让他们相互牵制。」 等贾平安走后,李治缓缓而来。 「年轻人总是热血沸腾,想着马上取功名,朕在想,若是能亲征会如何?只是想想就兴奋不已。炀帝当年领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到了高丽,高丽为之震怖……」 武媚挽着他的手臂,「可惜了。」 前隋真的是可惜了。 李治看了她一眼,「不怕朕责罚你?」 武媚淡淡的道:「若是如此,臣妾便去了冷宫中,任由陛下处置。只是午夜梦回,不知陛下可会听到女子的咆哮声。」 李治骂她悍妇,这便是悍妇做派。 「可惜。」李治同样觉得可惜,「最大的错误便是炀帝亲征。亲征可,但必须要放手。他无先帝纵横沙场的本事,去指手画脚,不败何为?」 这话堪称是精彩。 武媚说道:「平安这般……臣妾知晓,是最近李义府之事让他有些不自在,就想去边塞……不算避祸,只是眼不见心不烦。」 「朕知晓。」 李治觉得这纯属是赌气。 「你告诉他,要么去南诏,要么就去出使吐蕃。」 武媚捂嘴笑了,「陛下不放就不放,何苦让他郁闷。」 第689章 不义之财 贾平安当然知晓罗马的事儿,罗马帝国分为东西两个部分,随后西罗马覆灭,东罗马就变成了罗马的代表。 至于大食,目前和罗马人打的头破血流,双方……怎么说呢,大食的野心无穷无尽,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于是就一直打啊打,直至和大唐触碰。 第797页 他故意露个破绽,只是让阿姐和皇帝以为自己想躲避李义府。 他随后去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 这个女人有些……怎么说呢,贾平安觉得她更像是想麻醉自己,逃避一些事儿。 「你该成亲了。」 这是个对女人相对不公平的时代,男人若是没有律法的约束,不生不结婚都没问题。可女人若是不成亲生子,就会被舆论淹没。 什么不成亲是脑子有问题,没生孩子是身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都堆积在了女子这一边,男子反而屁事没有。 「为何要成亲?」 许多多放下毛笔,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很是惬意。 「不成亲我就可以自由自在,成亲之后我就得做饭洗衣洒扫……还得照看孩子,苦不堪言。」 贾平安坐下,门外几个恶少探头谄媚一笑,然后缩了回去。 「我有个事交代给你……」 晚些,几个恶少出去了。 「多多!」 贾平安刚准备回去,就听到了死卧底的声音。 「老郑你这个……」 郑远东杵拐进来了。 「武阳侯?」 郑远东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杵拐来了,许多多的平静证明了这一点。 贾平安打个哈哈就走了。 武媚叫了邵鹏来传话。 「要么去南诏,要么去海外。」 贾平安恼火的道:「凭什么去海外?」 邵鹏冷笑道:「不敢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就算是去海外,只需十年,我依旧能让大唐的旗帜在海外飘扬!」 邵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棒槌!」 海外贸易目前只是刚开始,并未有以后的繁华景象。 但贾平安深信这是个大金矿。 贾平安问道:「若是把茶叶和酒丢出去,你说能挣多少钱?」 邵鹏的笑声戛然而止。 关键是还有别的。 最近皇后在嘀咕朝中差钱,邵鹏也想为她分忧。可怎么挣钱?找贾师傅啊! 酒水贾家的份额不多,但架不住茶叶厉害啊! 邵鹏去东市看过涤烦茶屋的排队盛况,堪称是人头攒动。 「武阳侯,可有挣钱的法子?要挣大钱的!」 邵鹏一心就想为皇后挣个脸。 「这事儿吧,看。」 贾平安一脸踌躇满志。 「武阳侯,可是有手段?」 邵鹏心痒难耐,「若是有,回头咱请你饮酒。」 呵呵! 「老邵你当我是瓜皮吗?」贾平安笑道:「若是有了挣钱的主意,我还担心没人请客?」 擦! 贱人! 邵鹏大怒而去。 一个恶少接着进来。 「武阳侯,那人在永和坊有个外宅,隔一阵子就有大车过去,随后空车出来。」 马丹!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辛苦了,杜贺,给这位兄弟些酒钱。」 杜贺过来拿了一串钱,贾平安皱眉,他马上就笑道:「铜钱太重了些。」说着他叫了陈冬去拿了绸缎来。 恶少哪里想到还能有绸缎,连声道谢。 「多谢武阳侯。」 「辛苦兄弟们了,回去自己寻个地方喝酒。」 贾平安的微笑维繫到了恶少出门,然后回身道:「怀英,你说这一招下去,李义府会不会吐血。」 「你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边说畏惧李义府,害的皇后还得为你辩解。一边查出了李义府藏钱的地方……我说平安,你这手段是跟谁学的?」 狄仁杰真的摸不清贾平安,「你说新学,新学不能教你这等手段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我是天才!」 贾平安笑了笑,眸色渐渐冷了下去。 李义府要动他,但阿姐却拦在了中间,李义府自然不服气,阴沉沉的等着报復的机会。 「此事要谨慎,一旦动手就要快!」 狄仁杰有些忧心忡忡,却没看到贾平安在边上笑。 随即贾平安说要去外面转转。 「阿耶,带我去!」 兜兜伸手,大眼睛里全是期盼。 「我去寻鬼。」 贾平安抱起她,冷着脸。 「阿耶,鬼是什么?」 兜兜好奇的问道。 贾昱也雀跃地问道:「阿耶,是不是黑不熘秋的?」 两个小屁孩! 贾平安做个狰狞的模样,「鬼就是很兇的东西,专门吓唬人。」 「啊!」 贾平安带着陈冬、段出粮等人出发了。 出去后,他们绕到了无人处,改头换面,连马车都伪装了一番。 永和坊,坊正正在和坊卒们聊天打屁。 贾平安在坊外等着消息。 「郎君,北门没人。」 徐小鱼一脸兴奋,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淡定。」 他坐在马车里悄然进去。 与此同时,夏活在北门的另一侧,选了个废弃的宅子作为应急点。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那个宅子。 宅子不大,看着也不打眼。 果然,李义府狡诈。 「再狡诈的猎物也逃不过猎人的枪!」 贾平安点头,有人上去敲门。 「谁?」 第798页 声音很谨慎。 「收水费的!」 错! 贾平安说道:「收……」 呯! 房门被撞开,里面一个看守的男子被一拳打晕。 「看看!」 贾平安站在院子里,想着这些以后将会成为废墟,不禁唏嘘不已。 「郎君!」 段出粮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不要咋唿!」 贾平安进了房间,就见里面有几个箱子,其中一个已经打开了。 「金子!」 金锭一锭一锭的躺在里面。 卧槽! 贾平安唿吸急促了一下,然后鄙视了自己一番,「李义府竟然这般有钱……」 「郎君,弹劾吧。」 徐小鱼建言道。 「弹劾无用!」 李治还在养狗,飞鸟还在,狡兔也还在,所以猎犬要留着。 「搬走!」 众人齐心合力,把几个箱子搬了出去。 「郎君,有人来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发信号。」 徐小鱼抬头,「嗷嗷嗷……」 贾平安脸颊抽搐,觉得这个狗叫声太特娘的过分了。 「嗷嗷嗷……」 夏活已经听到了,准备纵火。 可那狗叫声太噁心人了,你说是小奶狗吧也不像,说是大狗也不同,听着格外的让人心烦。 打火数次,这才点燃了干草,再把干草丢在院子里堆积的木材上,浇上油。 轰! 火苗起来了。 跑! 夏活撒腿就跑。 「汪汪汪……」 永和坊里的狗被徐小鱼的狗叫给引发了性子,此起彼伏的狂吠。 「这狗是疯了?」 「我看不是疯,弄不好是来了邪祟,娘子退后,且待为夫作法。」 男子和自家娘子耍花腔,娘子突然呆呆的看着外面。 「娘子且看……」 「娘子!」 男子抬头,就见前方窜起了火头。 「起火了,起火了!」 乱了,大部分人往现场跑,按照坊里的规矩参与灭火。 也有人往家里跑,准备收拾家中的财物,势头不对就撤退。 到了火场,有人一脚踹开房门。 呯! 院子里,一堆火烧的旺盛,可周围屁事没有。 这是调戏俺们? 坊正急匆匆的赶来,问道:「怎么回事?」 「坊正,怕是有人在这里点火玩耍。」 坊正骂道:「闲极无聊!把火灭了,各回各家,各寻各妈。」 这边灭火,北门空无一人,一辆马车悄然出去。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马车随即在城中转了一圈,秋香不时露个头,仿佛里面就是二位夫人。 回到家中,贾平安把金子给清点了一遍。 「夫君!」 贾平安回身,就见两个婆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金子。 「咋唿什么?」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只是一些钱财罢了。」 苏荷眼睛都亮了,「夫君,是咱们家的?」 贾平安点头。 李义府的不义之财,他拿了就拿了,回头捐等值的钱去养济院完事。 「我的!」 苏荷捧着金子,就像是个财迷般的傻笑。 女人很难拒绝这等金灿灿的东西,苏荷回头,欢喜的道:「夫君,可能打金手镯吗?」 「随便你,别说是金手镯,就算是金腰带也成。」 贾平安丢了一锭金子给卫无双,然后懒洋洋的道:「我去沐浴。」 「无双,快来看。」 「好些金子。」 晚些贾平安沐浴出来,躺在榻上,两个孩子坐在他的身边玩游戏。 甩沙包,这个游戏在以后都是女娃玩的,但贾平安也没办法……前阵子他教了两个孩子玩分田地的游戏,就是用尖锐的东西当飞镖,甩到画好的田地里,随后划分,直至无法再分…… 结果地面被弄的乱七八糟的,两个孩子的身上也是脏兮兮的,卫无双大怒,旋即没收『飞镖』,又呵斥了一通。 女人啊! 哪里知晓男人的乐趣。 「大兄你输了。」 兜兜抬头,一脸得意。 贾昱苦大仇深的道:「你作弊!」 「我哪有?」 「就有!」 要开战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别闹腾啊!否则什么都没得玩了。」 果然,还是这一招管用。 「夫君!」 两个婆娘来了,容光焕发啊! 屁股一挤,两个孩子就被挤到了边上,然后想抗议,可想到阿娘的凶,罢了。 「大兄,我们换地方。」 「好!」 两个孩子下床,麻熘的走了。 外面传来了喊声,「阿福,来玩。」 可怜的阿福! 「夫君,这金子妾身以为要存起来。」 卫无双一脸谨慎。 「对,留给孩子们以后用。」 苏荷看着正常,可却有些害怕。 「担心这笔钱来路不明?」 贾平安笑道:「安心。」 晚上,苏荷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799页 「有完没完?」 贾平安怒了。 「夫君。」苏荷趴在他的身上,贾平安顿时就发生了可耻的变化。 「兴奋了?」 「嗯!」 兴奋就兴奋,我又不是橙子。 橙子再度炸了。 …… 第二日,李义府正在中书省办事。 「阿郎!」 家中的管事来了,一脸惶急。 李义府指指房门外,管事出去看了一眼,「没人。」 「说。」 李义府一边处置政事,一边听。 这是宰相的必修功课,否则你永远都处置不完那些事儿。 「阿郎,永和坊那边被人上门抢了。」 李义府缓缓抬头,「抢了多少?」 管事痛苦的低头,「那些全被拿走了。」 呯! 李义府一砚台飞过来。 管事倒地。 有小吏在外面看到了这一幕,喊道:「杀人了!」 「滚!」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 谁拿了那笔钱? 贼人,还是对头。 若是贼人,那么他必须要断尾求生。 若是对头…… 他两巴掌打醒了管事,喝问道:「那个看门的何在?」 管事捂着额头,晕乎乎的看着周围。 「贱狗奴!」 李义府拿了茶水勐地泼在他的脸上,再度喝问:「那个看门的何在?」 管事清醒了些,「已经赶到了乡下去,随行有人跟着,到地方再讯问。」 干得漂亮! 李义府松了一口气,「此事不可张扬。」 但那笔钱啊! 他一家人都在贪,都在收好处,积蓄了一大笔钱。可做贼心虚,他担心会被查,就想办法把那些钱财换成了金子,体积小,好藏匿。 这一下……堪称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李义府痛苦的闭上眼睛。 …… 「郎君,永和坊那边竟然没人报案。」 杜贺觉得不可思议。 狄仁杰熘达出来,淡淡的道:「来路不明,如何报案?平安选了这里动手,就是拿准了李义府的心思,让他只能吃哑巴亏。」 大清早两个婆娘又在数钱,贾平安回到后院怒道:「整日都钻进了钱眼子里,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两个婆娘没反应。 昨晚被苏荷榨了两次的贾平安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去上班。 路上竟然遇到了李义府,看着眼圈都黑了。 贾平安心中暗笑,李义府看了他一眼,目光狐疑。 「小贾!」 李大爷策马上来,看了李义府一眼,皱眉道:「有晦气,避开些。」 李大爷这一眼看的李义府有些心中发虚,随即打个哈哈就走了。 「小贾,你那弟子在算学那边被挑衅……」 到了兵部,贾平安告假进宫。 「上课了。」 大外甥看着精神不大好,贾平安一堂课下来,就寻了他问话。 「为何没精打采的?」 李弘苦着脸道:「昨夜阿耶和阿娘吵架……没睡好。」 那两口子吵什么? 贾平安没法管,随即去了算学。 …… 数十老儒此刻正在和赵岩辩驳。 「何为真空?你口口声声说的厉害,如何证明?」 「还说什么咱们的眼前虚空都有绝大的压力,在哪?哈哈哈哈!」 赵岩据理力争,「空气有大气压,大气压……」 一群老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说啊! 你说的再多也是无用。 这便是鸡同鸭讲。 赵岩面红耳赤,「这是格物……」 老儒们大笑了起来。 算学的师生就在赵岩的身后,此刻神色沮丧。 韩玮说道:「武阳侯说过,新学不是口炮,必须要用试验来证明。可空气中的大气压看不见,摸不着,如何验证?」 那些大儒渐渐不屑,而国子监其它地方的师生也来热闹,见到赵岩空口白牙的咋唿,都笑了起来。 「骗子!」 有人冷笑道:「贾平安弄的新学就是哄人的。」 「可有的学问却是验证过了。」 「这便是骗术!」 众人一阵闹笑。 「谁说是骗术?」 贾平安一来就看到了算学被围攻的场景。 那些老儒大笑,「什么大气压,贾平安,可能验证?不能验证便不可作为学问传授,否则便是误人子弟。」 「你不但误人子弟,还误了太子殿下!」 一个老儒的眼中多了厉色,「今日你有何话说?」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为何要与你等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人大笑,「你这是兴心虚罢!哈哈哈哈!」 贾平安回身,见算学的那些师生神色迷茫,不禁就笑了,「被人质疑一下就没了头绪?小事罢了。我本不想弄这个,不过既然有人要自取其辱,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实验。」 「三日后,在校场。」 「一言为定!」老儒们目光炯炯,不容他迴避。 「一言为定!」 贾平安神色轻松。 老儒谨慎的伸手。 「君子一言!」 第800页 贾平安伸手,「快马一鞭!」 啪! 众目睽睽之下击掌为誓,比后世的合同都好使。谁若是敢违誓,长安将无他的容身之地! 「我等将拭目以待!」 「什么大气压强,在何处?」 有人伸手在虚空搅动。 「哈哈哈哈!」 算学的师生们默然。 「三日后,大校场见。」 有人在盯着贾平安,见他去了东市,买了些树胶,又去寻了工匠回去。 「他这是想作甚?」 贾平安回到家中,让匠人住在前院,先弄模子。 前世有翻砂,但手艺不好很容易出错,或是密布沙眼。 第一个匠人连续试验两次,出来的东西都不合。 「换人!」 贾平安叫了第二人来。 「武阳侯要弄什么?」 第二个匠人的肌肤呈现古铜色,神色沉稳。 擦! 我竟然忘记了老师傅的模样。 贾平安微笑道:「我想弄两个铜球……就是两个铜碗……」 第690章 半球 第二个工匠很稳,贾平安给了他数据,他拿着琢磨了许久,甚至还写写画画设计了一番。 「不错,有些意思。」 贾平安微微颔首。 狄仁杰好奇的道:「平安你弄铜碗作甚?」 「吃饭。」 贾平安笑的很是得意。 「你那个什么真空试验,可有头绪?三日不长,你莫要虚度。」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就是作,「那些人就是在撺掇你,你偏生上当。」 「激将法我还是吃的。」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 「小贾!」 高阳一阵风般的沖了进来,狄仁杰赶紧低头,「见过公主。」 高阳握着小皮鞭,「你说说你,这是无事可做了?那便跟着我去终南山避暑,收拾收拾这就走。」 明媚的容颜上全是焦急,贾平安知晓高阳这是要豁出去为他架梁子,事后难免名声臭大街。 「击掌为誓,不可悔。」贾平安近前,低声道:「对我这般没信心?」 高阳抬头,心中焦虑不安,「那些人在四处散播什么实验,说是要让你声名扫地,再也无法在长安立足。」 「那我便去边塞好了。」 贾平安是开玩笑,可高阳的眼中却多了水汽,「你……那我和你一起去。」 狄仁杰真想捂着耳朵,害怕再听到些『振聋发聩』的事儿,就悄然避开。 「无需担心,我有把握!」 高阳被忽悠走了,接着来的是新城。 公主们没事做,来的最快。 「小贾,我有一计。」 新城变身为娘化的军师,就差手中拿着个蒲扇煽风点火。 「你可让弟子与你配合,说是心诚则灵,随后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别人试验不能重复,你就说心不诚……如何?」 新城仰头,眼中全是笃定。 不得不说,新城比高阳聪明许多,只是一个主意就能让那些人无功而返。当然,你也可以质疑,但贾平安这边咬死这事儿是你们心不诚就是了。 「多谢公主。」 新城没事闲得慌?不至于,公主们要想找乐子太容易了。 这是情义! 贾平安郑重谢过。 送走新城,他却想到的是高阳。 「郎君,夫人们吵起来了。」 贾平安捂额,「就不能安生些吗?」 好不容易安抚了两个憨婆娘,两个孩子又嚎哭了起来。 贾平安脑门要炸了,「哭什么?」 「哇!」 兜兜哭的浑身颤抖,苏荷一脸奸诈…… 我去! 这个憨婆娘,竟然掐了闺女一把。 我今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晚些三人就收拾到了卧室,橙子被炸了,两个婆娘这才问了此事。 都是套路啊! 什么两个婆娘吵架,什么两个孩子哭闹,都是套路。 「安心,若是不放心,就把家里的钱拿去下注。」 外面已经有人开盘了。 「兄长,一赔五啊!」 李敬业眉飞色舞,「下多少?」 卧槽! 这个憨货竟然不担心赔钱? 人渣藤和他一起来了,甩甩头,洒脱的道:「本王准备下十万钱,小意思。」 李敬业恼火,「有钱了不得?」 他的钱都拿去甩屁股了,家中的钱老李看得严,不让他糟蹋。 回到家后,李敬业去寻了阿翁。 「阿翁,我想要些钱。」 「要多少?」 李勣淡淡问道。 「要……五万钱吧。」 李敬业有些心虚。 「给你十万钱。」 呃! 李敬业愕然,伸手去摸李勣的额头,「阿翁,你莫非是烧了?」 啪! 李勣拍开他的手,「出去。」 李敬业一脸担忧,「阿翁,你莫要讳疾忌医,若是烧煳涂了怎么办?难怪你给了我十万钱,定然是煳涂了,来人吶!」 「滚不滚?」 李勣的声音依旧平静。 「阿翁……你莫要……哎哟!」 李敬业被打了出去。 李勣气咻咻的道:「这个小畜生,为何每次都能把老夫气炸了?」 第801页 李尧笑眯眯的道:「小郎君这是逗阿郎开心呢!」 呵呵! 这样的睁眼说瞎话也是没谁了。 李勣淡淡的道:「敬业定然是去下注,给了他钱,输赢不论,好歹尽心。另外老夫准备了奏疏,若事有不谐,便让小贾去西域。」 李尧贊道:「阿郎高见。」 去了西域,等几年后再回来,谁还记得这事儿? 李勣抚须,目光深沉。 …… 「你那阿弟疯了?」 李治看着奏疏,抬头道:「什么大气压的试验?说是空气中无处不在,巨大的力……力在何处?」 武媚伸手摸摸虚空,觉得阿弟定然是疯了。 「平安定然是有法子证明此事。」 皇后很坚定。 李弘更坚定。 「殿下,说是有人赌武阳侯输呢!」 「那便赌武阳侯赢!」 宫中也被惊动了。 能出宫的去下注,不能出宫的就委託他们下注。 但…… 都是赌贾平安输。 「咱赌武阳侯赢。」 宫中记录下注的地方很热闹,一个声音让人愕然。 「郝米?」 郝米点头,把包袱放下,「差不多三千钱。」 他只关心学问,这些年压根就没花到什么钱。 「日子不过了?」 记录的内侍知晓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郝米坚定的道:「咱坚信武阳侯定然能赢,钱,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理!」 当道德坊的人都在讨论此事时,贾平安就知晓事儿大发了。 第一次出的模子很成功,但工匠却摇头,把模子毁掉。 贾平安捧着两个铜碗去做实验。 第二次,模子出来,铜碗的尺寸越发的精准了。 第三日,贾平安出发了。 宫中的帝后突然告假,说是要去踏春。 天可怜见,这是夏季啊! 帝后睁眼说瞎话,但偶尔放个假也没人敢质疑,据闻太子也在马车里。 几个大佬心照不宣的也跟着出来了。 不是他们关切此事,而是赌局太大了。 一赔五,那些钱都蜂拥进了赌局里,至于什么规矩,什么律法,那是什么鬼? 连宫中都在下注,俺们玩玩不行? 「李相下了多少?」 出皇城的时候,有人问道。 「老夫不赌钱。」 李义府一腔正气,两袖清风。 可暗地里他叫管事下了二十万钱,虽然赔率低的让人感动,但能赢一点是一点,这一点便是投向贾平安的暗器。 众人一路去了校场。 而贾平安也准备出发了。 妻儿出来送行,一脸担忧。 「阿耶!」 老大出来背了一首诗,很是慷慨激昂。 不错。 到了兜兜,她昂首嚷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苏荷捂住她的嘴,瞪眼道:「不是让你背阿耶的那首十步杀一人吗?」 兜兜无辜的道:「阿娘,我忘记了。」 「夫君,不行咱们还是富家翁。」卫无双也补了一刀。 贾平安觉得浑身都是刀口,再也没法多留了。 「走了。」 他上马,拿着两个半球晃荡着。 姜融在坊门那里,肃然道:「武阳侯威武!」 我特娘的不是去厮杀,你说什么威武? 贾平安想笑,但看到他们肃穆的模样觉得不尊重人。 一路到了校场,只见……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贾平安看着很高兴。 「武阳侯!」 有人在边上拼命招手,恍惚看到是许多多,可周围人太多,瞬间就被淹没了。 「闪开!」 一队侍卫过来,护着贾平安进去。 帝后,外加一个太子自然是要进vip房间。边上搭了个小棚子,三人加上侍从在里面。 「咳咳!」 宰相们也算是脱岗,皇帝也不地道,所以老王不见面,可架不住老许实诚啊! 他干咳两声,就混进了棚子里。 「朕路过。」 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无耻二字写的酣畅淋漓。 「臣也是如此。」 老许站在棚子里觉得不自在。 宰相的座位呢? 「给许卿弄个座。」 李弘好奇的看着许敬宗,想起他和舅舅交好,就问道:「许相可见到武阳侯了吗?」 话音未落,外面一阵欢唿。 「武阳侯来了。」 贾平安被簇拥着到了中间。 他拎着两个铜半球,压压手。 嘈杂依旧。 「没完了?」 他站在那里,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现场少说得有上万人吧,若是来个踩踏事件…… 那些老儒就在前方,更有数百同伴在加油助威。 长孙无忌等人也进了棚子…… 我去! 两个婆娘竟然也带着孩子来了,不像话! 贾平安喊道:「去棚子里!」 当众高唿,丢不丢人? 卫无双木然,苏荷却挥手。 武媚笑道:「让她们进来。」 卫无双等人进去后,有贵妇觉得自己也颇有些脸面,就进来要个地方坐。 第802页 武媚冷冷的道:「人多,热!」 贵妇讨了个没趣,恹恹的出去了。 一个老儒吼道:「武阳侯,时辰不早了,要如何试验?」 你们这是上杆子寻死呢! 贾平安说道:「本来该贾某准备马匹,可想着我准备的马匹难免会被人诟病,如此便用诸位重臣的马……诸位重臣的马堪称是宝马良驹,来八匹。」 李义府没有第一个举手,而是第三个,「老夫的马也算一个。」 「马弄死了别找我赔!」 贾平安有言在先。 「无需!」 一干大佬矜持的点头。 不过是几匹马而已。 八匹马被拉了进来。 「用绳子,一定要坚实的绳子。」 贾平安当了甩手掌柜。 那些豪奴就去弄了绳子来,有老儒怒道:「你为何不准备?」 「咳咳!」 边上的同伴在提醒他。 可老儒依旧怒不可遏,「这是故意耽误时辰,不地道!」 这智商感人! 同伴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这个……贾平安准备了绳子,事后若是断了,谁的错?」 老儒愣了一下,然后羞红了老脸。 八匹马被套上了绳子,有些不安焦躁。 豪奴们在安抚。 贾平安在摆弄两个铜碗。 铜碗的中间有树胶做的密封圈,合上后,灌水。 「先生,为何灌水?」 赵岩不解。 贾平安淡淡的道:「只是为了让他们知晓抽出了里面的东西,里面就空了。」 一个半球的边上有个精巧的阀门,为了这个阀门,贾平安亲自出手,攻丝,板牙…… 打开阀门,开始用一个大型吸管抽水。 抽完一管,关闭阀门。把水喷出去后,再抽…… 当水被抽完后,吸管也抽不动了。 关闭阀门,贾平安把八匹马繫着的绳子按照四匹马一批捆在一起,随后延伸出来的一根绳子系在铜碗外面的把手上。 两边各自捆好。 边上监督的两个老儒相对一视。 「没有发现问题。」 「可以。」 既然没问题,那么…… 「请退后吧。」 贾平安率先退后。 「为何要退后?」 两个老儒神色一变,狐疑的道:「你莫非有什么手段?」 呵呵! 「不退就不退吧。」 贾平安往后退,冲着豪奴们喊道:「准备……」 豪奴们拎着马鞭站在一侧,闻言上前。 「一边四匹马,难道是要拉?」 李治皱眉,「这是何意?两个铜碗难道还能经受住八匹马的拉扯?莫非是有东西黏住了?」 「陛下睿智。」 王忠良觉得这个马屁堪称是清新脱俗。 武媚心中焦急,却淡淡的道:「陛下说的是。」 说的是不是,咱们慢慢看。 「要开始了。」 李弘紧张的不行。 「准备……」 在场的人都在笑。 「拉什么拉,我看武阳侯此举多半是虚张声势。」 豪奴们开始挥鞭。 啪啪啪! 八匹马开始往两边使劲,但旋即又停了下来。 李治身体前倾,「竟然没拉开?」 武媚掩嘴笑,「是啊!」 但她心虚,担心再拉一下就开了,所以没把话说满。 宰相们颇为好奇。 「这难道是用什么好东西粘住了铜碗?」 许敬宗冷冷的道:「你觉着什么东西能让八匹马都拉不动?」 而且两个铜碗在之前就被检查过了,什么胶都没有。 周围都躁动了起来。 「竟然能扛住?」 「我看这是戏法!」 「我觉着也是。」 「再拉一次!」 「再拉一次!」 众人大喊。 卫无双先前紧张的不行,此刻却从容的道:「不担心。」 苏荷低声道:「无双,你抓的是我的大腿。」 好痛! 卫无双闪电般的松手,淡定的道:「夫君定然能赢。」 「一定!」 苏荷举手,神色肃然。 「阿耶!」 兜兜在招手。 贾昱嘀咕,「你坐下,我都看不到了。」 兜兜回头,「哼!我要去寻阿耶骑马。」 随后她就被老娘镇压了。 「再来!」 「再来一次。」 两个老儒目不斜视。 「刚才一定是幻觉。」 「对,定然便是幻觉。」 贾平安点头,「再来。」 啪啪啪! 马鞭抽打。 八匹马在拼命的拉。 两个铜碗被拉了起来,剧烈的晃荡了一下。 「救命!」 一个老儒低头,铜碗从头上掠过,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吱呀…… 绳子崩的太紧,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 马儿再度停了下来,因为先后不同,所以跌跌撞撞的。 贾平安环视一周。 「大气压,便是大气中存在的压力,只要有空气的地方就存在着。大气压并非不能验证,我用两个铜碗合上,灌水,随后抽空里面的水……因为有密封圈的存在,所以此刻两个铜碗的中间便是真空状态……」 第803页 他走过去,握住两边的把手奋力拉。 「里面是真空,而外面的空气却无处不在,外面的大气压随即就压住了两个铜碗,力量有多大?」 贾平安目光炯炯,「世间的大力士也无法撼动它们!」 赵岩问道:「可是先生,咱们人和兽类,为何没有被大气压压垮?」 「只因人和兽类的身体里也有空气,内外形成平衡,否则顷刻间便会被压扁。」 周围有些炸。 「为何不一直拉?」 「难道是有情弊?」 那些围观者咆哮。 武媚大怒,「为何这般喧譁?」 邵鹏低声道:「皇后,那些人大多都是下了赌注的。」 武媚的心态平衡了。 「要不……一直拉?」 李义府笑的很是和气。 若是半途直接拉飞了……咱们也能搅和一番。 但没法让贾平安声名扫地了。 想到这个,李义府不禁心中倍感煎熬。 那个蠢货,几次三番和老夫作对…… 「一直拉!」 场边开始沸腾了。 这特娘的是有多少人下了赌注啊! 贾平安乐了。 「先生……」 赵岩真的心虚了,「若是一直拉……」 「担心被拉开了?」 贾平安笑着问道。 「是。」 「无需担心。」贾平安吩咐道:「此次一直拉,赶着马使劲,直至无力停下。」 几个豪奴看了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铜碗一眼,挥鞭。 「驾!」 「驾驾驾!」 马鞭第一次落在了这些宝马的嵴背上。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就奋力奔跑。 嗡! 绳索瞬间被绷直,发出了声音。 吱呀…… 绳子边缘的地方被崩断了。 两个老儒目瞪口呆。 「可看清了?」 贾平安问道。 两个老儒点头。 「可有舞弊?」 两个老儒摇头。 「再驱赶!」 贾平安神色肃然。 「我并非是为了什么赌注,更非是为了什么意气之争……」 赵岩看着先生,目光中多了崇拜之色。 「我只是为了让大唐君臣,让长安的百姓知晓什么叫做新学,什么叫做……格物!」 一边四匹马在往相反方向拼命的拉,马蹄在地上打滑…… 许敬宗双手握拳,缓缓站了起来。 渐渐的,棚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武阳侯…… 第691章 欠债还钱 「无双!」 苏荷也兴奋不已。 卫无双想起身,可…… 「你捏着我的腿作甚?」 两个女人起身,兴奋的看着中间的贾平安。 苏荷甚至招手喊道:「夫君!」 「阿耶,阿耶!」 两个孩子不知道这是为何,却知晓阿耶在万众瞩目下。 谁都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弄出了这么一个实验来。 灌水,抽水,真空…… 随后便是大气压力的测试。 可怕的压力。 李治低声道:「这才是新学。」 他的眼中多了些兴奋之色,「若是此等新学能为大唐所用……朕期待备至。」 武媚下意识的道:「陛下,平安这般大才,该升官了……」 李治的脸黑了。 那些下注的人在懊恼的嘶吼。 那些老儒却失魂落魄。 「他竟然能弄出这样的事!」 更多的人在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后在狂吼。 「拉!拉!拉!」 宝马们的力气渐渐耗尽,有马儿的脚下一滑,竟然跪倒了。 「拉!再拉!」 那些赌徒在狂吼。 可谁都知道,他们输了。 权贵们大多面色惨白,几个士族的人喊道:「有情弊!」 「贾平安弄虚作假!」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比女人还矜持的士族子弟,此刻却连脸面都不顾了。 「他们究竟是下了多少赌注?」 有人疑惑的问道。 「赢了,赢了!」 人渣藤在振臂高唿。 李敬业狂喊:「兄长,挣钱了!」 豪奴们拼命的抽打马儿,可却无济于事。 八匹马都喘息着停了下来。 「解开绳子。」 豪奴们把绳子解开。 「不!这定然是有情弊!」 一个老儒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涨红着脸喊道:「老夫要查看!」 「老夫也来!」 一群老儒聚在一起,把个铜碗围得水泄不通。 「拉!」 几个棒槌奋力去拉铜碗,纹丝不动。 「再来!」 依旧无济于事。 「老夫的手臂……脱臼了。」 有老儒痛苦的松手。 「可够了?」 贾平安笑着问道。 「若是够了便让开。」 众人默然让开。 有人在身后喊道:「定然是里面有情弊!」 情弊你妹啊! 贾平安把这人揪出来。 「救命!」 这人拼命的挣扎着。 「耶耶也不过分,来,让你来操作。」 第804页 贾平安双手不沾边。 「看到那个管子没有?往里面吹气。」 这人奋力吹气,把脸都吹红,最后只是吹出了个屁的声音。 周围此刻来了不少人,帝后带着太子来了。 这人还想吹,被一个侍卫拉了出来,旋即侍卫凑上去…… 你不嫌弃他的口水脏?贾平安嫌弃的皱眉。 没用! 侍卫抬头,「陛下,不通!」 「通了才怪!」 贾平安伸手到开关上,看着众人,「这便是开关,关上里面隔绝,也就是保持真空。打开,空气进去,随即……」 他扭开开关。 「没动静!」 有人不解。 贾平安招手,「那两个孩子过来。」 两个半大孩子指指自己,激动的浑身颤抖。 活生生的皇帝就在眼前啊! 贾平安说道:「你俩各自拉住一边,不要太用力……」 噗! 刚才八匹马都拉不动的铜碗,轻而易举的被拉开了。 卧槽! 两个孩子看着手中的铜碗,目瞪口呆。 「竟然……」 许敬宗伸手,「给老夫看看。」 身边有人伸手了。 谁和老夫抢? 老许不忿,李治淡淡的道:「给朕看看。」 皇帝亲自接过铜碗,仔细看着…… 用于密封的树胶变形的厉害,李治摸了一把,硬邦邦的。 铜碗里面他也摸了一把…… 没问题。 再看看外面,那个小巧的阀门此刻已经通了。 李治想吹一把,贾平安说道:「陛下,举着看看就知道了。」 李治举着看了一眼,「通了。」 「关上试试。」贾平安把开关关上。 再开。 李治明白了。 「随后再抽去里面的空气……」 「吸气筒呢?」 贾平安伸手,徐小鱼送了吸气筒过来。 抽,抽…… 晚些,抽不动了,贾平安关上开关。 「试试。」 李治试了试。 纹丝不动。 这…… 众人骚动。 「这是为何?」 「说过了,这抽空了空气,所以里面变成了真空,内外不一致,外面的空气就压着铜碗……」 一个年轻人很睿智的把贾平安的解释重新阐述了一遍。 「想不想去算学?」 贾平安见猎心喜。 擦! 年轻人炸了,「想。」 贾平安想随手写个便条,但没纸笔。 「叫什么名字?」 「黄海通。」 「去算学报名。」 李治打开了阀门,再度拉开了铜碗。 「果然如此!」 这神奇的现象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但更多人咒骂着离开了校场。 「输了!」 「娘的,这下回家该怎么办?」 「都怪那个谁?」 众人目光转动,看到了在边上呆若木鸡的老儒们,以及他们的追随者。 「真的有什么气压。」 「老夫从未想到过竟然能见到这等奇观。」 「那贾平安……他既然知晓这等现象,为何不说?」 一个年轻人说道:「他说了,可咱们不信。」 一群老儒心丧若死。 皇帝要回去了。 他破天荒的拍拍贾平安的肩膀,然后被簇拥着走了。 武媚从始到终都没关注贾平安,而是在看着那些人的反应。 有人沮丧,有人欢喜,有人狂喜…… 「武阳侯!」 几个少女凑过来,那崇拜的小模样让人怦然心动。 「无双,你看。」 苏荷看到了这一幕,觉得那几个少女太过分了。 男儿让女子动心是本事,若是能春风一度还能算是一件雅事。 夫君若是这样,我就…… 苏荷心中难受。 卫无双看了一眼,牵着贾昱下去。 「无双,不管吗?」 苏荷嚷嚷着跟了下来。 无双竟然如此的大气,我不如也! 但……我依旧觉得难过。 苏荷想到夫君把自己撇开,和新人双宿双飞…… 心态要炸裂了啊! 「阿娘,你捏痛我的手了。」 兜兜仰头皱眉。 卫无双走到了中间,徐小鱼赶紧开道。 「让一让,让一让。」 卫无双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微笑道:「夫君,妾身便先回去了。」 这个婆娘怎么会专门下来一趟? 贾平安看看那几个少女,心中就有数了。 这是感受到了威胁,于是过来宣誓主权。 果然是我的婆娘,出手不凡。 贾平安点头,「对了,晚饭记得弄火锅。」 「是。」 卫无双福身,无可挑剔的转身。 老大回头看着父亲,兜兜更是踮脚嚷道:「阿耶!阿耶,我在这!」 苏荷牵着兜兜出来了。 那几个少女见到两个美人前后出现,气焰大减。 无双果然好手段! 苏荷福身,「夫君,我回去了。」 「把兜兜留下。」 兜兜欢喜的过来,贾平安抱起她,见老大在前方,就招手,可卫无双脚下不停。 第805页 这个婆娘很悍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贾平安把赵岩推在前方,「这是我的弟子,只管问。」 他悄然从侧面走了。 人渣藤和李敬业在等候。 「发财了!」 人渣藤也难掩激动。 「你下了多少?」 贾平安觉得李元婴好歹也曾经阔绰过,不至于这么激动。 李元婴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二十万钱?」 卧槽! 一赔五,百万钱。 李敬业蹲在那里,「兄长,我就下了十万钱。」 几个士族子弟正好路过,闻言有人破口大骂,「不要脸!」 「什么意思?」 李元婴回身,冷冷的道:「想打架?」 「那又如何?」 几个士族子弟看样子赔惨了,不禁恶向胆边生,挽着袖子准备狠抽一顿。 什么滕王,耶耶不在乎! 蹲地上的李敬业缓缓起身,问道:「怎么打?」 几个士族子弟转身就走。 伤自尊了。 「那些老儒来了。」 老儒们还保持着最后的尊严,昂首挺胸。 李敬业想到自己竟然只下了十万钱的赌注,顿时心如刀绞,就出言挤兑,「可还敢和兄长辩驳吗?」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老儒们大怒,居中一人戟指李敬业,「竖子可知学问吗?」 李敬业得意的道:「当然知道,学问学问,不就是学而问之吗?」 咦! 这话竟然意外的有趣。 那老儒不看贾平安,问道:「且说来。」 我说个毛线啊! 李敬业毫不犹豫的道:「你想做我的先生?」 老儒放声大笑,「老夫的儒学学问做你的先生绰绰有余。」 李敬业挠挠头,「你会什么?」 老儒一番话,把自己学的东西就显摆了一番。 李敬业嘆息,「越是成熟,就越会弯腰,你看看庄稼,硕果纍纍,就低着头。越是没本事的就越昂首挺胸,你看看……」 什么例子? 李敬业挠挠头,「你看看你们。」 老儒们捂脸而去。 李元婴好奇地问道:「这一段何其太雅?」 李敬业得意洋洋的道:「这一段是阿翁说的。」 太丢人了。 贾平安不禁哈哈大笑。 兜兜搂着他的脖颈也跟着大笑,「哈哈哈哈!」 小孩子模仿大人最可爱,贾平安亲了她一口,随即意气风发的道:「走,拿钱去!」 「拿钱去!」兜兜也嚷着。 四人一路晃荡,马也不骑,就这么招摇过市。 帝后和太子在半路得了消息。 「陛下,武阳侯和滕王、李敬业招摇过市。」 「招摇就招摇吧。」李治在想事。 「媚娘,你说这等学问可有用处?」 武媚已经想了许久,「陛下,定然有作用。」 「朕在想,若真是贾平安所说的什么大气压,人岂不是就在大气压中融了?」 李治继续沉思。 「皇后。」 车帘掀开,邵鹏低声道:「滕王下注二十万钱,李敬业下了十万钱。」 武媚倍感欣慰。 「下的少了些,若是下五十万钱……」 李治笑道:「那些人会直接跑了。」 永乐坊。 永乐坊因为在中轴线上,为了避嫌和风水问题,南北不开门,只有东西门。 此刻永乐坊里愁云惨澹。 「那人下了五十万钱……当初我说别要别要,你等却眼珠子发红,如今可好?二百五十万钱,如何赔?」 几个男子坐困愁城的感觉。 一个男子突然提议,「要不……跑吧。」 「跑何处去?馊主意!」 「咱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如何跑?背后都是世家门阀,敢跑天下人会笑破肚皮!」 「那要不……赖帐如何?」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说道:「谁敢赖帐?」 李敬业进来了。 人渣藤在后面,进来甩个头。 「兜兜,你这是作甚?」 「阿耶,这门好玩。」 「来人。」 「郎君。」 「把这门买了,带回家去给兜兜玩耍。」 「是。」 徐小鱼进来了,「这门怎么卖?」 你特娘的…… 有人霍然起身,怒不可遏,「谁见人买门的?想羞辱老夫吗?」 「作死!」 「为何不能羞辱?」 贾平安抱着兜兜进来。 他今日有意带着兜兜来这里,就是为了给闺女一个印象。 ——世间从未有良善能立足的,要想进退自如,唯有微笑在口,拳头在手。 「武阳侯!」 几个男子霍然起身。 贾平安笑了笑,「那个……大门可能卖?」 几个男子坚定摇头。 「如此,兑换一下。」 贾平安单手在怀里摸了摸。 「哪去了?」 众人不禁愕然,「你竟然下注?」 「我不下注,那不是有病吗?」 想到今日他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实力,众人不禁面如土色。 第806页 「你不会……」 贾平安摸出了一张纸,单手展开,「兜兜,念念。」 兜兜双手把着纸,「五十万……钱。」 「我闺女就是聪明。」 呯! 一个男子当即晕倒。 另外几个目瞪口呆。 「竟然是你。」 「老夫说谁敢下五十万钱的赌注,原来如此!」 贾平安把纸丢在案几上,「给钱!」 他转身就出去。 李元婴和李敬业缓缓回头。 「兄长竟然下了五十万钱?」 这二人一直在哔哔,贾平安一直在沉默,谁知道到了这里,把赌注一亮。 得! 没脸见人了。 服不服? 服! 一群人面如死灰,一边擦汗一边强笑,「武阳侯……武阳侯。」 贾平安站在门外,抱着兜兜让她玩门。 「阿耶,咱们来这里是干什么?」 兜兜问道。 「有人欠了咱们家的债,阿耶来要钱。」 孩子们赌钱是不可能赌钱的,谁敢赌钱,贾平安能把他的双腿给打折了,不,把双手打断,直接废掉。 「这门好玩不?」 这门有小门环,兜兜抓着门环用力拽。 我闺女就是这般霸道! 两百五十万钱。 这个怎么赔? 几个男子满头大汗的商议了一番,随后一起出来,神色恭谨的道:「武阳侯,这钱一定赔,可且容我等筹措一番。」 「筹措一番?」 贾平安问道。 「对对对。」 一个男子擦汗,「咱们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多钱!」 这里是大门外。 贾平安把兜兜递给了安静,让她们上马车,「离远些,别听到这边说话。」 他想给闺女一个印象,可下面的印象就不大好了,所以得避开。 「阿耶!」 兜兜含泪而别。 老父亲的一颗心啊! 众人在赔笑等着他的决断。 贾平安突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开什么赌局?我不管,今日我便在对面歇息,啥时候钱到手,我啥时候走。」 李元婴打个哈哈,「据闻今日少说有七八家人掺和了此事,那些输的该如何?输的就该把钱给了你等,赢的就该等着?这是哪家的道理,走,去万年县问问。」 万年县有贾平安的老丈人卫英,算是地头蛇。 李敬业却一拳捶打在大门上,呯的一声,大门轰然倒下。 好了,不卖大门,这些直接废掉。 「我就一句话,欠债还钱,赔钱!」 贾平安淡淡的道:「给你等一个时辰,够了吧?若是不够也没辙。」 几个男子面色惨白,低声商议了一阵。 「实不相瞒,咱们手头没那么多钱。」 「两百五十万钱,就算是有你等也不敢亮出来吧?」人渣藤点破了这里面的道道。 阴! 贾平安不禁大笑。 「不只是钱,贾家什么都收,譬如说字画,或是金银。」 金银不是钱,但比钱珍贵。字画同样如此。 「一个时辰。」 贾平安压根不怕赖帐,就和李元婴和李敬业推开了对面的门。 半掩门被推开,一个妇人在里面张罗吃食,见到他们三人就亲切地喊道:「大兄,二兄,三弟……快来快来,我这刚弄好了饭菜。」 咳咳! 李元婴满脸懵逼,「大兄?」 李敬业眨眼,「这是何意?」 「坐下!」 贾平安率先坐下,问道:「有什么吃的?」 妇人见他知机,就笑道:「小本生意,见笑了。奴这里有馎饦,蒸饼,还有些零散小吃。」 「馎饦就不必了,对了,把兜兜带来。」贾平安进了厨房实地查探,最终点了些小吃。 蒸饼那玩意儿除非是饿了,否则贾平安不吃。 「阿耶!」 兜兜出场,妇人喜道:「好一个灵秀的小娘子!来来来,奴这里有好吃的,不收你的钱。」 妇人弄了一碟子油炸的东西,贾平安尝了一下,「是豆子?」 贾平安把兜兜放在身边坐下,让她自己吃东西。 「兜兜学了多少诗了?」 李元婴家中的儿女不少,可这货却从不尽心管教。 「一首……」兜兜伸出细细的手指头,「两首……」 「王氏!」 门被人踹开了,几个官吏气势汹汹的进来,目光转动,「谁在这里吃东西?可给了钱?」 贾平安没动,对兜兜说道:「兜兜,慢些吃。」 妇人从厨房出来,惶然道:「见过各位,奴这是亲戚来了,招待他们呢!」 一个小吏冷笑着,突然一脚往案几上踹去。 这是要掀摊子,可贾平安四人怕是要灰头土脸,甚至有可能受伤。 李敬业伸手,随后一抬。 「哎呀!」 小吏仰天倒下。 第692章 戒色 小吏重重的摔倒,麻了一下,然后喊道:「弄死他们。」 今日李元婴和李敬业是来助威的,穿着简单。而贾平安要动手,当然是普通打扮。 「你要弄死谁?」 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小吏被扶了起来,骂道:「贱狗奴,今日耶耶定然要让你等跪地求饶!」 第807页 你的话太多了。 贾平安见妇人慌张,就说道:「都说了是大表哥,只管去做了吃的来。」 妇人摇头不敢,贾平安笑道:「赶紧去,否则我等一走,有你的苦头吃。」 妇人苦笑,「你等走不走,奴都有苦头吃。」 做生意做成了半掩门,这个确实是没办法。 在道德坊也有,不过坊里没人去举报,所以相安无事。 王老二的娘子原先就是在家里干这个。 「闪开!」 小吏气红了眼睛,拔出横刀就要动手。 贾平安把兜兜转过来,压根没在意。 李敬业噼手一拳。 呯! 好了,世界安静了。 妇人见状苦笑,「这下都走不了,奴这就去做饭。」 「来人吶!」 几个官吏把同僚拖了出去,拼命的喊叫。 对面那些准备赌注的人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竟然面露幸灾乐祸之色。 坊正带着坊卒出现了。 「这里面……就是那个王氏,竟然伙同人一起行兇,拿下!」 「王氏疯了?」 坊正推门进去,就见三个男子,外加一个女娃坐在那里吃东西。 妇人端着菜出来了,见坊正在,就把菜放下,用围裙擦擦手,「奴这便来。」 底层百姓为了生活,甘愿被各种碾压,各种欺凌,只要能有些小钱进帐,所有的屈辱就会烟消云散。 「且安心!」 贾平安见兜兜吃的香,很是满意,「回头继续开着。」 坊正问道:「你等是谁?」 他是坊正,所谓坊正就是社区老大,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拿下了再说!」 几个官吏在咆哮。 这些都是雍州的官吏,这不夏日到了,那些私自在坊里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他们便来打击一番。 所谓打击,就是砸了摊子,外加罚钱。若是生意规模大,还得要进雍州大牢里交代一番。 贾平安抬头,淡淡的道:「此事与你无关!先前我便在门外看到了划痕,很新,这是给你等做信号吧? 不巧的是,我也做生意,见不得这等欺压商人的手段……你说要抓违律经商,那便抓吧,可这妇人一看便是老手,可见经常被罚钱砸摊子……一次二次三次,事不过三,经商怎么了?与你等有何仇怨?」 他见不得这些人的嘴脸,特别是打砸的那种狠辣。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是大唐人,你等为何这般心狠?」 先前那个小吏一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就踹。 贾平安三人能来这等地方吃饭,可见也是个穷逼,所以他们压根没在意。 「阿耶,吃好了。」 贾平安把兜兜抱起来,一个小吏突然指着贾平安…… 「你……你是武阳侯?」 先前他去校场看了那个半球试验,惊为天人,可离得远了些,所以没认出来。 此刻见到兜兜,他勐地想起了那个被贾平安抱起的女娃…… 贾平安不满的道:「人家做生意碍着你们什么事了?说句难听的,关你们啥事?好不好的整个零花钱,你们偏要搅黄了。我问一句,那些恶少游侠儿为何不见你等这般兇狠?」 娘的! 游侠儿以蔑视官府为荣,以亡命为荣,这群官吏去了,第二日不知会躺在哪里惨叫。 坊正回身,「你们看……」 都是一个坊的,他哪里忍心看到王氏倒霉? 「那我等……先回去了。」 几个官吏讪讪的拱手。 「且慢。」 李敬业叫住了他们,问道:「兄长说这是有人告密,我问问,谁告的密?」 官吏们面色难看,强笑着不说。 「这不是犯事,也不是走私,说!」 贾平安决定好好的整治一番这等通风报信的小人。 「就是……王福。」 王氏的眼睛瞪圆了,「是大兄?难怪……去年他见我做生意能挣些钱,就寻我要,我说不给他拿去赌,竟然……畜生啊!」 这事儿……算是人伦惨剧。 贾平安抱起兜兜,「滕王给钱。」 兜兜搂着阿耶的脖颈嚷道:「滕王给钱!」 几个官吏一个哆嗦,「滕王?」 李元婴潇洒的甩个头,「本王不差钱。」 他要用跋扈的姿态,以及肆无忌惮的作风来换来安全。 刚下了二十万钱的赌注,回头一百万钱…… 本王发财了! 一串铜钱丢在桌子上,贾平安说道:「这户人家我盯着,若是被你等收拾了……」 「不敢不敢!」 几个官吏不过是想来勒索一笔钱而已,此刻被吓尿了,刚想走,李敬业一巴掌拍在了李元婴的肩膀上,「滕王,晚些去看甩屁股。」 「好说。」李元婴矜持的道:「本王纵横床笫无敌。」 你吹牛笔的样子颇有我十岁时的风采。 妇人追了出来,硬是要退钱。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不是……」 贾平安指着对面,「我的钱就是大风颳来的。」 一车车的财货堆满了门外。 「武阳侯,这些都是……」 箱子打开,金光闪烁啊! 还有那等绫罗绸缎,字画等等。 第808页 「小钱罢了。」 贾平安回身,几个官吏和妇人惊呆了。 贾家再度成为了道德坊的热点。 一车车的钱财被拉了进来,贾平安抱着兜兜在查看清单。 「这什么银壶……」 「金环,这可是哪咤的金环?」 「……」 除去贾平安之外,一家子都被这些钱财镇住了,贾平安随即大手笔的赏赐。 「每人五千钱。」 莫要小看五千钱,在这个时代,五千钱堪称是不菲。 看看,杜贺笑的和弥勒佛似的,带着一干人来行礼。 「都好好干。」 …… 贾家一片欢腾,而英国公府却在闹腾。 「阿翁。」 李敬业红光满面的回来了,身后一串马车。 「五十万钱,阿翁,看看!」 今日值守尚书省没去校场的李勣一个哆嗦,「多少?」 不怪他这般惊讶,五十万钱啊! 五十万钱这笔巨款砸哪哪都会地震。 「五十万钱!」 李敬业财大气粗的道:「阿翁,还你十万钱,再给两万利钱……」 李勣看着那些钱财缓缓往李敬业的那边去,突然产生了危机感。 这个孙儿拿着那么多钱能干啥? 毫无疑问,甩屁股! 到时候甩来甩去,腰子甩坏了,钱甩没了,老李家的未来也没了…… 所以为何要让子孙学好? 一旦行差踏错,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李勣淡淡的道:「站住!」 李敬业正准备去数钱,闻声说道:「阿翁,我忙着呢!」 「站住!」 李勣起身,对李尧说道:「把钱放库房里去。」 李尧一怔,「阿郎,小郎君这钱……」 这是李敬业的私房钱啊! 你这是要充公。 「先放着。」 李勣缓和了一下语气,「给你存起来,回头等老夫去了,全都交给你。」 「辛辛苦苦挣了五十万钱,可阿翁你……」 这是一觉回到解放前。 李敬业怒了,「阿翁,你定然是赌输了。难怪你只给我十万钱,滕王都砸了二十万钱,你定然是去买了兄长输,你……」 这个孙儿竟然脑补到了这等境地,李勣不禁头皮炸裂。 「滚!」 英国公府不差钱,但五十万钱依旧是一笔让人垂涎的巨款,难怪李敬业要怄气。 「阿翁,你为何买兄长输?」 李敬业的心在滴血。 「兄长这般大才,大气压这等学问谁懂?兄长懂,若是没有把握,兄长怎会出手?阿翁你一心就想着挣钱,可想过兄弟情义吗?」 李敬业眼珠子都红了。 「五十万钱吶!阿翁你这是抽了吗?」 李勣本来有些意动,想着要不要给孙儿发些钱,好歹让他得意一下。 「砰砰砰砰砰砰!」 李勣狂抽一顿。 被毒打的李敬业愤愤不平的离家出走,去寻了滕王。 人渣藤的府上人才济济啊! 「殿下饮酒。」 「殿下,奴最擅长的便是鱼唇……」 「哈哈哈哈!」 被一群女人围住的李元婴放声大笑。 我李元婴从未见过那么多钱吶! 百万钱对于李元婴来说就是个数字,听过没见过。 可现在百万钱就摆在他的眼前。 所谓酒壮英雄胆,饭胀哈脓包,而钱,自然是要让人膨胀的。 「脱!」 王府乱了。 不知何时,李元婴咕咚一声倒地,气息奄奄。 「殿下!」 李敬业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郎中进家。 「这是?」 管事茫然的道:「说是王爷突然就倒下了。」 李敬业是个好人,所以等得知李元婴是被榨成了橙子后,就自告奋勇的回家。 「这小畜生,果然是回来了。」 李勣正在冷笑,顺带觉得自己运筹帷幄,一切皆在掌握。 「小郎君!」 「小郎君!」 李敬业带着一罐子酒水跑了。 「出去了就别回来!」 李勣此刻不像是一个名将,而像是一个拿顽劣孙儿无可奈何的老人家。 李敬业一熘烟就跑去了滕王府。 「赶紧把这酒给滕王灌一杯。」 管事蔡卡觉得这东西风险太高,不敢给李元婴用。 「要不,你喝一杯。」 李敬业倒了一杯酒,蔡卡想到了很多,妻儿,自己藏着的私房钱……还有府上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 啊啊啊…… 他仰头就喝了,随即坐下等反应。 不过是一刻钟之后,蔡卡觉得浑身发热啊! 「中毒了。」 蔡卡搓搓脸,越搓越烫。 「小腹怎地发热呢?」 四肢也在发热。 「给滕王喝。」 李敬业耿直的把这罈子酒水贡献了出来。 一杯酒灌下去。 李元婴的脸红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道:「本王这是在哪呢?阴曹地府?」 他看着李敬业,「敬业也来了?回头一起去寻阎罗王……」 太特么啰嗦了,李敬业噼手把他揪起来,一巴掌抽去。 第809页 啪! 李元婴清醒了。 他摸着脸颊,突然张嘴喷了两颗牙出来。 「没死?」 李元婴的悲剧传到了贾家,贾平安正在被两个婆娘密集轰炸。 「夫君,那么多钱得有个去处吧?」 「要不……咱们拿去放贷。」 钱生钱才是王道。 「都消停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放贷做不得。」 苏荷却觉得贾平安有些迂腐了,搂着他的胳膊说道:「夫君你想想,连官府都要放贷来发放钱粮,咱们为何不能放?」 「不掺和这一行。」 贾平安不解释。 后世网络发达,网络贷多如牛毛,坑了多少人家。 「以后告诉子孙,贾家什么都能做,就是坑人的事不能!」 这个就是家规。 家主说出来的规矩! 卫无双和苏荷起身应了。 从此老贾家就多了一条家规。 「可那些钱怎么办?」 卫无双也很头痛,「妾身看着那些钱,刚开始欢喜,可太多了也是麻烦,总不能大手大脚的胡乱花销吧?可不花销……茶屋的钱不断送来,家中要富可敌国了。」 她压低了声音,「夫君,富可敌国可不是好事。」 苏荷大大咧咧的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捐出去。」 卫无双本来恼火,听到这里后微微颔首,「好主意。」 「不要急。」 贾平安对这些门清,「现在捐出去给谁?养济院不差钱,咱们捐去就是给了他们贪腐的机会。」 「那怎么办?」 贾平安起身,负手而立。 夫君怎地有些…… 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贾平安想到的更远。 「郎君,滕王府上来人了。」 贾平安笑道:「这是要请客?太客气了。」 他对两个婆娘说道:「看看,这就是有钱烧的。」 到了前院,来的竟然是蔡卡。 「武阳侯,救救我家滕王吧。」 贾平安到了滕王府,李元婴已经能下床了,但虚的厉害。 贾平安吸吸鼻子,嗅到了人参酒的味道。 「说说。」 李元婴没好意思说,李敬业打个哈哈,「兄长,滕王这是虚了。」 「特娘的,怎么就突然虚了?」贾平安看了李元婴一眼,「面色潮红,本来该是惨白的吧,喝了不少人参酒,这人就燥起来了,得,等死!」 他转身就走。 「先生救命!」 李元婴毫不犹豫的抱住了贾平安的大腿,仰头嚎哭,「我虚的厉害。」 「这是开盛宴了?」 贾平安看看现场,堪称是一片狼藉,还能看到女子的内衣,以及鞋子。 李元婴点头。 羞愧难当啊! 「当年高祖皇帝也喜欢开盛宴,可架不住年纪大了,再喜欢也不能竭泽而渔,也没这个精气神。你年轻,于是便使劲的糟践自己的身体……」 贾平安突然声色俱厉地喝道:「想死容易,但却不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下次老子再听闻你聚众开盛宴,回头就与你割席断交!」 贾平安把李大爷请了来,一番诊治后,李大爷很是严肃的道:「戒色吧。」 李元婴懵了。 「太史令,不至于吧?」 「你说的?」李淳风看着他。 「呃!」李元婴纠结的道:「也好。」 我去! 先前贾平安去请李淳风时二人就串通好了,要让滕王知晓教训,少说得戒色三月。 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李淳风想着便开了个半年的戒色期。 可没想到…… 没想到李元婴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这人得多怕死啊! 如此…… 李淳风抚须,「老夫再诊看诊看。」 拿脉,看舌,面色,问身体反应…… 「吐舌头。」 「啊……」 「……」 李元婴觉得自己这是要崩了。 慌得一批! 「半年后,每月不能超一次。」 李淳风嘟囔着,「这是男人的精气神,都图爽快,可一旦没了你爽快什么?」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表兄。 表兄就是个正直的人,在男女关系上很有分寸。虽然有一阵子也喜欢看女人的大屁股,可成亲后就改邪归正了。 但很显然,表兄首先得是个不安分的人。 「陛下,监察御史杨德利弹劾相州刺史张洪德。」 朝会上,一份弹章激起了波澜。 「张洪德?」 李治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个张洪德在相州颇为得力,上次来长安时,李治与他谈话,时间从一个时辰说到了三个时辰,可见张洪德的本事。 张洪德在相州的名声颇好,号称是能进相州名宦录的人。 他到了相州两年,相州的鸡滴屁大幅上升,而且人口也增长了不少。李治当着宰相们的面盛赞了此人,甚至说再过数年,朝中也该增加人了。 这般含蓄的表态,掩饰不住李治对张洪德的欣赏。 这人简在帝心了,若是不出岔子,三年内少说能混一个侍郎,五年后……弄不好能执掌六部之一,再进一步成为宰相的可能性很大。 第810页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个贪官? 李治接过奏疏仔细看着。 奏疏里杨德利很是详尽的说了自己的巡查经过,在相州时他遇到了两家子逃户,原先是富户,可被相州官吏威逼,没几年就破家了。 为何威逼? 奏疏上没写明。 但李治心中的火气却起来了。 「杨德利这是何意?」他捲起奏疏,恼火的道:「张洪德乃是能吏,仅凭着两家逃户便认定他贪腐,何其轻率?」 随即有快马带着御史往相州去了,准备替换杨德利。 第693章 狡兔三窟 相州。 杨德利在田间干活。 「张使君可曾横徵暴敛?」 一家子三个男人都在田里,闻言老大摇头,「张使君从不曾横徵暴敛,对咱百姓好得很。」 老二杵着锄头看看日头,「杨御史来这里可是要查张使君?」 呵呵! 杨德利笑了笑。 一家三兄弟都横眉冷眼,老大把锄头抢过来,不满的道:「张使君这般好的官,你们也要陷害他?你去问问相州的百姓,有谁反对张使君?你等这是无事找事。」 杨德利灰熘熘的上了田坎,看着这沃野一片,不禁心旷神怡。 「归根结底还是田地好啊!」 杨德利对土地是真的有感情,见到一个小吏搓手,就皱眉道:「搓什么?难道臭?」 小吏尴尬的道:「杨御史,这土不干净呢!」 杨德利大怒,「这天下最干净的便是土,土生万物以养人,你说土不干净,那土里长出来的粮食果子如何干净?」 他呵斥了小吏一通,有快马来了,是随行的官员王焕。 王焕的脸被晒的发红,下马后急匆匆的过来,「杨御史,张使君已经知道了你弹劾他的消息,正在赶来。」 这里是相州州治安阳县的城外。 杨德利愣了一下,旋即板着脸,「知道了又如何?他那独子张向宝在安阳县中飞扬跋扈,花钱如流水,哪来的钱?」 王焕揉揉被晒得冒汗的大鼻头,苦笑,「可咱们没证据。另外张使君已经把张向宝弄在了府中不给出门……」 「查!」 杨德利怡然不惧。 「张使君来了。」 马蹄声阵阵,一群官吏簇拥着张洪德来了。 张洪德眼神锐利,四十许人,下马的动作矫健的不像话。 「听闻杨御史弹劾老夫贪腐?」 杨德利点头:「你那儿子飞扬跋扈,花钱如流水,我来问你,哪来的钱?」 「哈哈哈哈!」 张洪德大笑了起来,「老夫还以为何事,竟然这样……老夫宦海沉浮多年,家中可不差钱。杨御史你这是无事生非……」 唰! 他的眼神多了凌厉,「老夫在相州为官,与百姓休养生息,于是相州大治。陛下欣赏老夫,于是你等便想把老夫拉下来,无耻!杨德利,老夫告诉你,三日,三日之内老夫要让你滚出相州!」 他上马而去。 途中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轻蔑。 草泥马! 你可以驳斥我,可以呵斥我,但你特娘的不能蔑视我! 杨德利原先在华州和表弟相依为命时,饱受村里人的蔑视和嫌弃。进了长安后,他发誓要活出一个人样来。 做官了,按理该牛逼了吧? 可特娘的还有上官! 还有对手! 杨德利冲着张洪德骂道:「贱狗奴!」 张洪德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跌落马下。 一串乡村俚语的喝骂从杨德利的口中喷吐而出。 口吐芬芳后,他回身发现手下的几个官吏都有些惊讶。 「没见过骂人?」 杨德利上马,「走,进城。」 安阳县县城里,杨德利等人很悲剧的被安排在了一个破旧的宅子里。 恰逢下雨,杨德利躺在床上,嗅着潮湿的气息,听着滴答滴答的漏雨声。 雨越下愈大了,水滴的让人心烦意乱。 「竟然……哎呀!」 雨水滴到了床上,杨德利赶紧爬起来,站在床上查看漏点。 这一夜他就顾着折腾,再也没睡过。 天亮,几个官吏都是黑眼圈。 他们来寻杨德利,却没见到人。 「杨御史?」 「杨御史!」 「别吵!」 杨德利正在屋顶上。 他拿着一块瓦片仔细看着。 瓦片上有崭新的断痕,杨德利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正是自己的床上。 他慢慢的滑下去…… 呯! 雨后的瓦面太滑,杨德利一傢伙就摔了下去,幸而几个官吏七手八脚的接住了他。 「杨御史,可补好了?」 杨德利摇头,「此事有鬼。」 什么鬼? 众人不解。 杨德利看着屋顶,突然觉得踌躇满志。 「张洪德把张向宝关在家中,这便是欲盖弥彰。接着把咱们弄在这等地方住着,这是泄愤。外面说咱们是来找茬的,所以……」 呯! 一块破瓦片飞了进来。 「贱狗奴,竟敢陷害张使君,不得好死!」 接着是几头菜,还有石头。 杨德利冒着被击中的危险沖了过去,把几头菜给抱起来,看了一眼,欢喜的道:「够咱们吃几顿了。」 第811页 呯! 他挨了一石头,摇摇晃晃的,却坚持不肯放下怀中的蔬菜…… 呯! 「杨御史?杨御史……」 杨御史被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给打晕了。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就问,「那些菜没丢吧?」 王焕想哭,「没丢,都在呢。」 这位堪称是抠门的没边的御史此刻正在琢磨事。 「百姓都说他好……可我却觉着不对劲。」 杨德利刚才做了梦,梦到那两户人家在哭诉。 「他们说被逼到破家……张洪德乃是酷吏……贪官……」 「富户破家。」 杨德利勐地坐起来,目光炯炯的道:「那是富户……查富户!」 他脑袋上顶着一个包出了安阳县,可没走多远,后面就发现了盯梢的。 「哈哈哈哈!」 杨德利大喜。 王焕问道:「杨御史这是何故?」 他这阵子被这位抠门御史给祸害的不轻。 杨德利得意的道:「小时候阿耶说,若是屁股上没屎,那你慌什么?张洪德这便是狗急跳墙,看来咱们寻到了他的要害。」 随即众人寻机乔装,消失在相州各处。 杨德利到了一个村子,此刻他风尘僕僕的,就算是来个熟人一时间也认不出来。 「老人家。」 他寻了一户人家,家中就一个老人在门外打盹。 「啥?」 老人抬头,目光茫然。 「老人家,可能给碗水喝吗?」 老人哦了一声,起身,脚步蹒跚的往里去。 这样的老人整日几乎都不动,就是晒太阳,吃饭睡觉……等死。 杨德利从小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不动只是因为消耗小,节约粮食。 关键是还能节省鞋子。 老人弄了一碗水来,杨德利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他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惬意地嘆道:「老人家,村里的日子如何?」 老人大概是没人陪着聊天,所以兴致不错。他摸摸鬍鬚,哎的一声,「这村里的日子啊!自从来了张使君,这日子可就好了不少,村里的孤老也能发些钱粮,这在以往哪能呢!」 这特娘的不对啊! 杨德利闭上眼睛,淡淡的道:「那钱粮……没那么多吧?」 「不少嘞!」 老人扳着手指头数,最后把张洪德定位为能进名宦录的好官。 「可钱粮哪来的?」 富户不法,被抓了好些。 杨德利的神经被触动了。 「富户不法?」 「对。」 旋即杨德利就去走访了那些富户,可一提到张洪德,都摆手不敢说。 最后把杨德利逼急了,从包袱里拿出官服,「耶耶是御史,下来巡查相州的。」 「御史?」 众人看看官服,再看看嘴唇干裂,肌肤黝黑的杨德利。 「御史不能这样吧?看着就是个庄稼汉。」 杨德利拿出了鱼符。 「这是啥尼?」 「看着像是牌子。」 「这是鱼符!」 杨德利解释了一番。 「杨御史……」 噗通,一家老小都跪了。 「求杨御史为我等做主啊!」 …… 城中,张洪德得知杨德利等人消失了也不在意。 「老夫进京时,陛下与老夫说了三个时辰,后来更是颇为期许,今年怕是不行,明年老夫定然进长安!」 张洪德踌躇满志。 张向宝却偷偷摸摸的从后面逃了出去。 他一路去了市场里,轻车熟路的寻到了青楼。 旋即就是花花世界。 此刻,杨德利正在步行。 他的马受伤了,在荒郊野岭的地方,被一条蛇咬伤了。 幸而杨德利眼疾手快,下马一刀剁了这条蛇,随后把被咬到的皮肉给削了。 蛇肉不能久放,他生火烤了一下,随即就当做是干粮,吃了两顿。 可烤的蛇肉一言难尽啊! 杨德利牵着马,越来越吃力。 呯! 马儿摇摇晃晃的,最终扑倒。 中毒了。 杨德利只能背着包袱,背着马鞍这些东西往安阳县去。 他在艰难跋涉的时候,数骑进了安阳县。 「见过张使君。」 秦湖相貌堂堂,一脸正气。 「这是……」 张洪德不解。 「下官领命从长安出发来接替杨德利。」 张洪德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笑道:「这也不是大事,只是杨德利在相州袭扰,让老夫也颇为头疼。如今你来了,可见陛下的看重,老夫……感激不尽。」 作为要升官的人,必须要表现的积极一些。 秦湖问道:「杨德利何在?」 「不知所踪。」 张洪德也觉得颇为好笑。 「是吗?」 秦湖冷冷的道:「丢了我监察御史的脸!且等他回来我再呵斥。」 官道上,杨德利扛着马鞍艰难而行。 夜里,他就靠着马鞍打盹。 白天,他就寻了人家讨饭……最后给几文钱。 「钱不多了。」 杨德利嘟囔着。 当看到了安阳县县城时,杨德利不禁热泪盈眶。 第812页 「耶耶又回来了!」 进了县城,他径直去了州廨。 「找谁?」 州廨守门的小吏喝问道! 杨德利脚都要断了,把马鞍放下来,一屁股坐上去,「寻张洪德!」 小吏上下打量,「你是……」 杨德利此刻尘满面,嘴唇干裂,眼中全是血丝,就算是同僚来了也认不出来。 「我……杨德利。」 「杨德利?」 小吏狐疑的道:「你……」 「哎……」 杨德利突然捂着肚子,「赶紧让我进去,要拉了。」 你竟然想用这等手段来煳弄我? 「滚!」 小吏一声断喝,杨德利低头就沖。 「来人吶!」 杨德利一进去就寻茅房,小吏追在后面唿喊。 众人蜂拥而至。 只见一个灰扑扑的男子冲进了茅房。 「拿人!」 噼里啪啦! 茅房里一阵轰炸,众人捂着鼻子…… 「这也太臭了吧?」 「不只是臭,恶臭扑鼻啊!这人是吃了什么东西?」 「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对了,他说自己是杨御史。」 众人一怔,旋即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秦湖来了。 他皱眉退后几步,「等他出来。」 杨德利在里面一阵酣畅淋漓的狂拉,这才舒坦的提着裤头起身。 这定然是昨日在路边买的饭菜馊了,可他却捨不得扔。 咦! 不对,会不会是因为蛇肉没烤熟? 杨德利一番纠结,外面有人喊道:「出来!」 杨德利缓缓走出去,见到了秦湖,欢喜的道:「老秦!」 秦湖仔细看看,杨德利把乱发一扒拉,露出了整张脸。 「是杨德利!」 秦湖皱眉,「你在此处肆意妄为,陛下令我来接替你。你且回长安等候处置。」 「啥?」 杨德利炸了。 张洪德来了,冷冷的道:「老夫就不送了。」 杨德利突然哈哈一笑,「张洪德,你好大的胆子!」 草拟妹! 张洪德眼中多了厉色,「还请秦御史出手。」 按照他的秉性,就该把杨德利赶尽杀绝,但现在不行。 且等以后,等他进了长安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出手。 秦湖颔首,然后冷冷的道:「杨御史,请回吧。」 两个小吏出来了,他们将会一路把杨德利押送回去。 皇帝看好的人你也敢弄,作死! 杨德利神色轻松的道:「我已寻到了张洪德贪腐的证据。」 「是何证据?」 杨德利看看外面,「咦,我的马鞍呢?」 他不是蠢货,再吝啬也知晓要丢弃马鞍,轻装上阵赶路的道理。 可马鞍里他藏有张洪德贪腐的证据…… 众人看着张洪德。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张洪德看了一个小吏一眼,小吏微微颔首,他这才说道:「那马鞍就在后面。」 杨德利转身就跑。 正堂的后面,两个小吏正在闲话。 杨德利的心勐地一沉,蹲下来查找。 那封信不见了。 他藏在马鞍夹层里的书信,竟然被搜走了。 「我的信呢?」 小吏摇头,「什么书信!」 娘的! 杨德利怒了,「谁干的?」 张洪德淡淡的道:「你何必装疯卖傻,在老夫的眼中这些都是小伎俩,来人,请杨御史出去。」 两个小吏进来,秦湖摇摇头。 「莫要伤了面皮!」 杨德利又摸…… 他摸的是马鞍下面,把皮革和布衬拉开,里面就是木架子。 杨德利看了一眼,然后弄了小刀子出来…… 「你要作甚?」 张洪德一个蹦跳。 杨德利用小刀子在木架子上挑。 一边挑拨一边喃喃的道:「当年我就告诉过平安,做事要稳妥……」 一块小木片被挑了下来,看着竟然是塞子。 「狡兔三窟,我不懂这个。我就放一封信在隐秘处,一打开马鞍就能看到,如此你等定然心满意足,觉着这便是我寻到的证据,可那封信谁看过了?」 那两个小吏面色微变。 张洪德嘴角挂着冷笑。 杨德利从里面弄出了一张纸,摊开一看,乐了:「果然还在!」 张洪德的冷笑有些僵。 杨德利又继续挑下来一块木塞子。 「里面放了书信进去,外面封上打蜡,再细细的磨,谁能看出来。」 他竟然又摸出了一张纸。 狡兔三窟妥妥的! 可没完! 还有第四处。 「我心想放了这些在身上,弄不好被截杀了怎么办?所以就弄在了马鞍里,平安知晓我的习惯,若是我死了,他定然会勃然大怒……随后就能查到这些。」 杨德利把三张纸打开叠起来,抬头看着张洪德,冷冷的道:「张使君,可想过今日?」 张洪都还未说话,杨德利就扬着这三张纸说道:「这些都是那些富户的证词,从你到了相州半年后,除去那些豪族之外,富户们被你逼的走投无路,民不聊生!」 第813页 张洪德冷冷的道:「一派胡言,来人,把杨德利拉出去……送回长安。」 他已经想好了,晚些就写几封书信给长安的老友,请他们从中斡旋一二…… 几个小吏冲过来。 砰砰砰砰砰砰! 秦湖看的目瞪口呆。 杨德利一人打的这些小吏抱头鼠窜,更有人被打晕了过去,嗝儿一声倒在了秦湖的脚边。 「耶耶不发威,你真当耶耶是病猫?」 张洪德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喊,「来人吶!来人吶!」 「杨御史!」 来的却是王焕,同样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杨御史,这张使君果然不出你的所料,竟然盘剥富户……」 杨德利冷笑,「张洪德,你盘剥富户,那些钱粮哪去了?」 张洪德面色一变,「什么钱粮?那些富户不法,被老夫罚了钱粮,那些钱粮都分发给了百姓。老夫知晓这等事不合法,可……」 他哽咽道:「百姓苦啊!老夫不忍目睹,就算是被责罚也得让他们的日子过好一些……」 秦湖想到了自己打听到了消息,不禁疑窦顿生。 「张使君分发了那些钱粮,可有帐册?」 张洪德苦笑道:「老夫担心事后被追查,所以并未记录下来,如今却是自作孽。」 秦湖安慰道:「张使君无需担忧,回头下官为你辩驳。」 杨德利盯着张洪德,厉喝道:「可我却拿到了帐本!」 那些富户不是省油的灯,被张洪德盘剥后,就把那些钱粮记录下来。还有人竟然跟着,一路见那些官吏发放钱粮…… 「每一次发放钱粮,都是发六成,剩下的四成全数带回了州廨,张洪德,那四成钱粮去了何处?」 张洪德面色大变。 他低估了那些富户。 能发家致富的岂是简单,不只是跟踪,那些富户暗中串联,这次杨德利来相州就是因为他们的鼓譟。 杨德利吩咐道:「令人快马去城外要了那些帐册来,今日……我要钉死张洪德!」 秦湖面色一变,拱手道:「若无杨御史,我险些犯下大错了!」 第694章 皇后离宫出走 杨德利在户部时,号称户部鬼见愁,每日穷搜户部,非得要寻个错误出来,以至于户部从尚书到侍郎,无不闻风丧胆。 等他走后,户部开了一次宴会来为此庆贺,哪怕后来高履行离开了户部,依旧是心有余悸。 ——让御史们颤抖吧。 不,作为御史,杨德利的威力被成倍放大。 比如说现在。 作为皇帝看好的人,张洪德踌躇满志,自信无人敢拿自己来开刀。 可现在…… 杨德利站在那里,手中拿着那几张纸。 秦湖……曾经作为张洪德救星的秦湖此刻一脸惊愕。 杨德利在御史台不痛不痒的混了这么久,怎么就突然炸裂了呢? 但他必须要感谢杨德利。 若非杨德利,此次他将会犯下大错。 若说这个感谢有值,那么这个值无限大。 「杨御史……」 秦湖的惊愕迅速变成了感激,握住杨德利的手,「回长安请你饮酒。」 杨德利把那几张纸收起来,秦湖瞥了一眼,竟然是口供,而且后面还有签名和指纹。 这是一个小心谨慎的杨德利。 「张使君?」 杨德利走了过来。 「我知晓你的名声很好,整个相州都在流传着你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可我却觉着有些疑问,要分多少钱粮才能得到这样的好名声?」 不等张洪德回答,杨德利挥舞着双手,怒吼道:「无数钱粮!你用一些人哭,换取了那些人的笑。你不要脸!」 「你下贱!」 杨德利从内心深处是希望用那些富户的钱粮来均衡一下贫富,但做了官员后,他才知晓这样是自作孽。 很快,城外等候的小吏送来了最新的证据。 张洪德面如死灰,拱手道:「秦御史,请你暂且迴避可好?」 秦湖点头。 他觉得这是最后的倔强。 看看张洪德,神色坚定的…… 可等室内只剩下了他和杨德利时,他毫不犹豫的跪了。 「杨御史,不求你放过老夫,只求你别再查了。」 可杨德利毫不犹豫的往下查。 张洪德不只是贪腐的问题,更有很严重的男女问题。 看看…… 「他竟然和下属的娘子搞在了一起?」 王焕觉得三观被刷新了。 一个个女人的资料被收拢来,杨德利在沉思。 「看这里,竟然……啧啧!」 王焕八卦的模样让杨德利很恼火。 呯! 他一拍案几。 世界安静了。 杨德利继续思索。 「杨御史。」 秦湖来了。 他带着微笑,「那些女人叫来一一过堂吧?好歹也算是敲死了罪证。」 杨德利没说话。 秦湖回身准备出去,「我这便去叫人。」 「等等。」 杨德利叫住了他。 秦湖回身,有些不解。 「这是功劳。」 杨德利有些茫然的道:「当年我在华州时,村里的一个妇人偷人……她一直笑,被打的鼻青脸肿,甚至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后依旧在笑…… 第814页 两日后的清晨,我看到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水潭边洗衣裳,等我再回来时,水面上只有一团长发。」 秦湖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但杨德利对他有恩。 「这女人该死。」 杨德利突然抓住头髮,低头拽。 「杨御史?」 「哎!杨御史!」 秦湖觉得他疯了。 杨德利突然松开手,乱糟糟的头髮很蓬松。 「我觉得……不该把这些女人的名字说出去。」 秦湖觉得他定然是疯了。 「为何?」 杨德利露出了一个很纯洁,也很狡黠的微笑,「当年我和平安盯着村里的大屁股女人看,那时候我们都在想,要是能和这些女人睡了该多好啊!」 可…… 少年春梦了无痕! 杨德利嘆息一声,「男人,对自己就是要狠一点!」 秦湖眨巴着眼睛,「可这和咱们的事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杨德利很是豪迈的道:「张洪德就是个渣滓,利用自己知州的身份胁迫那些女人屈从,这样的渣滓死不足惜,可为何要让那些女人陪葬。」 「男人,就是要扛!」 夜间,存放审讯记录的房间起火。 「起火了!」 秦湖一边喊,一边假装救火。 杨德利在睡觉。 梦中,姑母依旧是这般慈祥。 「德利。」 「哎!姑母!」 「记得男儿要能扛事哦!」 「还有……哈雨咧,德利,哈雨咧,把平安抱回来……」 …… 杨德利的回归很快。 他真是迫不及待了。 回到长安,先去交差。 「我要回家。」 杨德利做梦梦到了姑母,姑母提示他,你娘子怀孕了。 「陛下召见。」 杨德利心急如焚,却只能压住性子进宫。 「陛下。」 皇帝看着有些沉默。 这是何意? 杨德利有些躁动。 「张洪德贪腐确凿?」 李治有些唏嘘。 「是。」 杨德利开始了汇报。 「张洪德盘剥富户,弄到钱粮后就扣下四成,其余的发给那些贫苦百姓……」 李治的面色渐渐冰冷。 「沽名钓誉!」 晚些,宫中传来消息,原相州刺史张洪德流放靠近南诏的一个小地方。 杨德利出宫,一路赶回了道德坊。 「娘子!」 王大娘出来,竟然是捧着肚子。 「夫君!」 啊! 杨德利一怔,「有孕了?」 王大娘点头,欢喜的道:「你走后没多久就有了。」 杨德利一脸激动,跌跌撞撞的就沖了进去。 「姑母……」 …… 皇帝的火气很大。 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武媚竟然一辆马车就出了宫,竟然是包袱款款的跑路了。 「阿姐……」 贾平安看到阿姐的瞬间愣了一下,再看看她的身后。 「太子呢?」 武媚挽着一个简单的髮髻,很是轻松的道:「五郎在宫中。」 贾平安赶紧把她迎进去。 阿姐进家,妻儿来见礼。 周山象在门口招唿,「都搬进来。」 咋? 贾平安出去一看,邵鹏带着人在卸车,里面有铺盖,有换的衣裳,有…… 武媚微微眯眼,「宫中热,我来这里住几日。」 呃! 李渣男又干啥事了? 没说的。 贾平安自家搬到了前院来住,腾了个荫凉的房间给阿姐。 午时过了。 贾平安叫人弄了饭菜。 随行的内侍站在厨房里盯着,不时伸手。 「咋?」 曹二问道。 内侍淡淡的道:「试毒!」 「哦!」 试毒很频繁,打乱了曹二炒菜的节奏。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你这个是试毒……还是饿了?」 内侍木然道:「试毒。」 试个屁! 曹二鄙夷的看着他,顺带秀了一把颠勺的绝技。 看着菜在锅里上下翻飞,一点都不出来,内侍的眼中多了艷羡之色。 曹二斜睨着他,手中的锅秀的飞起。 晚些菜好了。 一家子聚在后院吃饭。 邵鹏和周山象跟着伺候。 卫无双看了苏荷一眼,警告的瞪眼。 苏荷跃跃欲试的想说话,但卫无双知晓她的杀伤力。 武媚见了莞尔,「有话就说。」 苏荷顿时雀跃,「皇后,可是陛下对不住你吗?」 武媚泰然点头。 苏荷问完了。 这个蠢货! 卫无双也八卦了,但不好意思追问。 贾昱小朋友很老实的吃饭。 兜兜却鬼鬼祟祟的不时看武媚一眼。 武媚最喜欢这个小女娃,就摸摸头,「有话就说。」 兜兜放下筷子,把嘴里的食物吞咽进去,这才仰头问道:「皇后,是皇帝打了你吗?」 卫无双冷脸看着苏荷,暗示她赶紧把兜兜弄走。 可武媚却笑了,笑的很是开心,「没有。」 第815页 那就渐渐证明了帝后闹矛盾了。 兜兜嘆息一声,「上次阿娘就说被阿爹打了,要离家出走……」 一家子爆笑。 吃完饭,武媚要午睡。 贾平安去了前院,果不其然看到了王忠良。 王忠良板着脸,就像是老贾家欠了宫中百万钱没还似的,冷冷的道:「你要仔细……」 「仔细啥?」 贾平安不喜欢这种威胁,淡淡的道:「这里是道德坊贾家。」 这个人果然是刺头啊! 王忠良干咳一声,「你要盯着皇后。」 「我凭什么盯着皇后?」 贾平安冷冰冰的道。 王忠良低下头,「皇后若是出事,你逃不脱罪责!」 「陛下呢?」贾平安就像是接到了被夫家欺负的阿姐,面对夫家的威胁嗤笑道:「陛下难道就没有罪责?」 王忠良无言以对,就回身招手,「把那些东西搬进来。」 一群内侍开始卸货,什么香炉,什么铺盖,什么…… 「搬回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拦截了,脸色难看,「阿姐在此,衣食无忧,无需被人操心。」 王忠良气哼哼的走了。 狄仁杰摸了出来,抚须嘆道:「平安吶!」 「咋?」 贾平安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个长安人了,这嗓音堪称是完美无趣。 狄仁杰淡淡的道:「皇后出宫来贾家,你不问,皇后也不说,可我有个疑问,皇后为何不回娘家?我记得皇后的母亲在长安吧?还有个守寡的姐姐。」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冷笑,「许多时候,情义都假。」 这事儿他敢打赌,就是因为武顺闹出来的。弄不好就是阿姐去捉姦在床,随后再好的修养也得炸了。 狄仁杰微微皱眉,「你是说……皇后的娘家不妥当?」 他能想到这里,堪称是了得。 …… 王忠良回到宫中,去皇帝那里禀告此事。 「皇后在贾家住下了,邵鹏和周山象随行伺候。」 「不过……」 李治的脸上多青色,「不过什么?说!」 「武阳侯不肯收宫中的东西,说是贾家养得活阿姐。」 王忠良偷偷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的脸上浮起了讥诮之色,「他猜到了些什么?这是要为皇后撑腰的意思,有趣。对了,杨氏那边如何?」 「杨氏没动静。」 李治眯眼,良久说道:「不必管。」 「是。」 …… 第二日,贾平安照常上衙。 打个照面后,他就果断进宫。 给太子上课不能耽误。 一堂课下来,太子有些心不在焉。 「武阳侯,阿娘还好吗?」 太子的脸上多了些忧愁,双手托腮,看样子是伤心了。 「殿下安心。」贾平安觉得这娃可怜,就下意识的摸摸他的头。 太子愣了一下。 这个…… 贾平安干笑道:「臣早上来上衙之前,皇后托臣给殿下带话……让殿下在宫中好生读书,不可懈怠了。」 「好!」 太子的脸上多了欢喜。 可怜的娃!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宫。 「武阳侯!」 贾平安回身,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来,跑的气喘吁吁,跑的……凶颤。 「何事?」 他微笑问道。 宫女福身,贾平安皱眉,因为他看到了底线。 「武阳侯,敢问皇后可还好吗?」 贾平安没看她,而是抬头看向了后方。 一个妇人的身影嗖的一下消失了。 武顺! 贾平安回身就走。 娘的! 也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出了宫中,贾平安照例去告假。 任雅相坐在值房里的正面,一进来就能看到他。 斑白的头髮看似不经意的动了一下,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些。 任雅相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干得好!」 贾平安拱手,「多谢任尚书!」 皇后出宫的消息已经散开了。 贾平安没想到任雅相竟然会支持。 「去吧。」 任雅相连原因都不听,直接让他走人。 喔哈哈哈!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假期太爽了。 「兄长!」 李敬业从刑部拱出来,见到他不禁泪水涟涟。 「这是咋了?」 贾平安一脸不解。 李敬业难过的道:「阿翁把我的钱全给吞了。」 操蛋!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妥,「这样不妥当!」 「是啊!」李敬业眼巴巴的看着他,「兄长,要不……你去家中说说?」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可那是你的祖父,敬业,其实……你拿钱也就是去甩屁股,甩多了就会肾虚,肾虚了就会一蹶不振……」 李敬业失望的看着他,「兄长,我不肾虚。」 「小子,肾虚不肾虚不是你说了算!」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养腰子吧。」 他在想着帝后的暗战要持续多久。 武顺这次多半是得宠了,所以阿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咱走人。 那是谁? 第816页 贾平安抬头。 我勒个去! 那个带着羃(上四下离)的女孩是谁? 那不就是贺兰敏月吗? 你以为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看她盈盈的步伐,绝对是送菜了。 卧槽! 皇帝……人渣! 贾平安无语。 「兄长。」 想清楚了的李敬业说道:「我腰子真不虚,要不咱们去比试一番?输了你帮我要钱。」 「赢了如何?」 贾平安鄙夷的道:「就想占便宜,赶紧滚蛋。对了,滕王也在养腰子,你俩这样挺好。」 回到道德坊,阿姐竟然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玩耍。 「皇后!」 兜兜最卖劲,显摆的捉了一只虫子来献宝。 「你看!」 贾昱也不甘示弱,弄了一团泥勐地甩在地上,抬头得意的道:「皇后,你看,这里也有。」 两个小屁孩,对于客人总是这般新鲜感十足。 武媚笑的很是放松,眉间的那些阴郁都消散了。 「阿耶!」 兜兜蹦跳,然后一路奔跑。 贾平安俯身抱起她,问道:「可带着皇后去玩了什么?」 兜兜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板着手指头在数,「去看了老龟,又看了我的鸟儿……」 武媚站在那里,含笑问道:「太子如何?」 那个宫中能让阿姐牵挂的也就是太子了。 「太子还好,我转了你的话之后,他很是欢喜。」 武媚点点头,负手在田边走着。 「平安,男人要有担当。」 呃! 这话怎么就像是有感而发呢? 在贾家的日子很是轻松惬意,但三日后,贾平安被召见。 「听闻你家中开了花?」 李治的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是开了花。」 贾家开花不是寻常事吗? 「带朕去看看。」 皇帝随后出宫。 一出宫,贾平安就给徐小鱼使眼色。 「咳咳!」 沈丘目光锐利。 擦! 贾平安尴尬一笑。 但你以为我只会有明面的一套吗? 贾平安握拳,仿佛是有些头痛的叩击着额头。 三下! 到了道德坊,贾平安带着皇帝进去。 武媚就站在贾家的外面,看着像是个怨妇。 这不是阿姐的气质啊! 贾平安勐地警醒,身后的是皇帝。 武媚看了这边一眼,目光冷漠。 贾平安止步,剩下的事儿就让这两口子自己勾兑。 「皇后在这里如何?」 沈丘问道。 贾平安摇头,「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皇后在道德坊里乐不思蜀,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惬意的数日?还是说皇后整日以泪洗面……」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结局,哪怕是忽悠也好。 贾平安记得自己前世时,初恋的女孩当着他的面哭的稀烂。转过身,女孩又笑靥如花,和别的女孩去嗨皮。 所以,人性复杂,莫要去深究。 那边,皇帝和武媚缓缓踱步。 姜融觉得自己的福气真的大,就在边上悄然吸气。 绵长的吸,急促的唿。 「你这是修炼?」 贾平安过来问道。 姜融摇头,深吸一口气后,「吸的时候用力,唿的时候快一些,如此就能吸到更多的官气。」 这话和那着名的吸屁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边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开始迴转了。 随即帝后视察了武阳侯府,亲切接见了贾平安的妻儿,甚至连阿福都被赏赐了一块玉佩。 皇后是来体察民情的! 这个掩耳盗铃的藉口让贾平安嗤之以鼻。 但皇帝要面子。 他前脚把皇后送走,后脚就吩咐道:「从即日起,和那位夫人母女不往来!」 第695章 三字经 床榻已经换了两次,一次比一次珍贵。 珍贵的地方在于木材和做工。 杨氏坐在床榻上,身边是个矮几,上面摆放着茶杯。 茶杯上有水汽渺渺。 她喝了一口,品味了一下。 「确实,以往的茶汤更像是汤,而这个才是茶水。」 边上的女僕笑道:「老夫人所言甚是。」 「阿娘!」 武顺来了,就在她进来的一瞬,杨氏瞥见了门外还有人,华丽的裙摆微微荡漾。 「我老了。」 杨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眉间就多了些惬意。 「阿娘。」 武顺很是乖巧的道:「媚娘回宫了!」 杨氏点头,淡淡的道:「她是皇后,自然会回宫。至于你,仔细自己的小命,好生过吧。皇帝对女人和先帝一般,除非是皇后,否则不会留恋。」 武顺低眉顺眼的答应了,然后告退。 外面华丽的裙摆再度摆动了一下,接着贺兰敏月进来了。 看着这个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得明艷的外孙女,杨氏嘆道:「我家啊……这便是命!」 随后她吩咐道:「去道德坊,请了武阳侯来。」 贺兰敏月娇俏的道:「外祖母,此事却不该让武阳侯掺和。」 「你不懂。」 第817页 晚些去的人回来了。 「老夫人,武阳侯说没空。」 贺兰敏月一怔,外面偷听的武顺进来,怒不可遏,「他这还得意上了?是想为了媚娘打抱不平?凭他也配!」 杨氏沉吟着。 「媚娘出宫并未回家,从那时开始,我就知晓……这个家就要散了。我想去洛阳。」 「阿娘,万万不可!」 …… 武家的闹剧贾平安没关注,他已经被闹的焦头烂额了。 兜兜抱着他的腿,仰头嚎哭,「阿耶,帮我打阿福!」 阿福已经熘了。 现场就只剩下了几根鸟毛。 兜兜的宠物鸟被阿福吃了。 可怜的笼子,在阿福的暴力之下只是个摆设。 但阿福的耐心值得称道,从鸟儿来家开始它就在垂涎这个会飞的食物,直至今日才下手,可见是给了小主人耐心。 「阿耶!」 兜兜跺脚。 「阿福!」 贾平安叫了一声,没动静。 知晓自己闯祸的阿福一去不復返,直至晚上才鬼鬼祟祟的摸回来。 进了自己的窝,阿福舒坦的躺下。 随后睡觉。 夜色渐渐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矮小的黑影悄然摸了过来。 阿福惊醒了,但没动,就躺着看是谁。 黑影站在它的熊窝外面,嘀咕着,「阿福,你不该吃我的鸟儿,回头我要告诉阿娘,让你没有竹子吃,呜呜呜……」 阿福躺在那里,心虚加上无奈。 「你要是不把我的鸟儿变回来,哼!我回头就会让……」 黑影嘀咕着,突然掩嘴打个哈欠,然后摇摇晃晃的进去。 「阿福……」 阿福伸开爪子,兜兜就趴在了它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贾家炸了。 「兜兜!」 苏荷披头散髮的冲出来,惶然道:「兜兜不见了。」 贾平安昨夜和卫无双睡,闻声出来。 「兜兜去了何处?」 三花摇头,「门关着,被子也好好的。」 卫无双仔细一想,「会不会是有贼人进来了?」 鸿雁冲到了前院去,昨夜值夜的段出粮很是纳闷,「没有贼人。」 贾家乱套了。 一群人脸不洗,牙不刷就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贾平安脸色铁青,「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到兜兜。」 后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阿福悄无声息的来了。 嘴里还叼着个揉眼睛没睡醒的胖娃娃。 「兜兜!」 一场虚惊,旋即兜兜的屁股就挨了五毛,外加功课加倍。 嚎哭声迴荡在贾家后院,贾平安冷冷的道:「该!」 「谁说养儿育女容易?真特娘的不容易!」 程知节大清早就在吐槽,正好遇到贾平安,毫不犹豫的走马活擒。 「说话!」 到了他的值房,老魔王就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用马鞭在手心了轻轻敲击着,不,鞭挞着。 「皇后去了你家,这是为何?」 「我不知道。」贾平安老实的就像是一只鹌鹑! 「想怎么个死法?老夫成全你!」 程知节狞笑着。 「别告诉老夫你不知道后宫之事,闹哄哄的,若是没有个准信,谁知晓皇帝会不会换皇后。」 老鬼们对于皇后是谁没什么意见,但必须要知晓这个皇后的还能干多久。 「皇帝如今有些魔怔了,换了一个皇后,又跟着换女人,那武顺岂是善茬,还顺带着弄了年轻的……」 外面进来了梁建方,骂骂咧咧的道:「有人又问了,后宫可会换人?小贾,耶耶不是对皇后不满,你要知晓,皇帝换女人谁都无法干涉。」 贾平安很淡定的道:「阿姐很稳。」 他这几日和阿姐看似闲聊,但也谈及了宫中的一些事儿。 「多稳?」程知节目光炯炯。 这些老将不是担心换皇后,而是担心后宫因此引发大战,和以前的王皇后一般,争斗不休,最终耽误了大伙儿的谋划。 你要说什么谋划…… 「征伐高丽不远了!」 梁建方沉声道:「这一战定然要打的高丽魂不附体!」 贾平安点头,自信的道:「阿姐很稳。」 程知节露出了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老夫没白疼你。」 梁建方笑吟吟的道:「回头去家中,孙女……罢了,回头去家中饮酒。」 老梁原先一口一个『我孙女随便你挑』,现在贾平安儿女双全后,马上就改口罢了。 世间就没有把儿孙当做是草的父母……也有,那是极品。 「赶紧滚!」 两个老将开始琢磨事儿,贾平安被丢了出去。 去哪呢? 先前有人看到了他被程知节活擒,如此,兵部就不用去了。 我真是太睿智了。 但还得进宫授课。 大外甥今日不该给自己放个假吗? 贾平安很是纠结。 「武阳侯!」 明静急匆匆的出宫,正好遇到了贾平安。 「你这个……很忙?」贾平安无法想像明静起晚的画面。 「是啊!」 明静深吸一口气,装作是平静的模样。 第818页 可她已经迟到了。 贾平安指指她的眼睛,一脸忍笑,「再忙……也得洗脸吧,眼屎都还在。」 啊! 明静下意识的尖叫一声,然后捂脸,顺势抹了一下眼角。 不对! 我洗脸了! 明静抬头,杀气腾腾的…… 可贾平安早走了。 这个贱人!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进了宫中。 蒋林遵已经来了。 赵二娘正在上课。 「咦!今日我没课?」 贾平安正准备使出尿遁大法,赵二娘出来了。 「见过武阳侯。」 「这一节课你的?」贾平安是上煳涂了,不知道为了将就他的时间,赵二娘是见缝插针给太子授课。 「不是。」赵二娘笑的很是自然,可内心深处却在疯狂吐槽。 当然是我的,可你来了我还怎么上课? 看看太子,两眼放光的盯着你,我再不知趣,回头就得被收拾了。 老娘的命好苦! 这个女人笑起来真的很温婉。 贾平安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丝好感。 「对了。」赵二娘刚想出去,贾平安想起了什么,「我看你还在教授什么识字,太子如今识字如何了?」 赵二娘心中得意,「太子已经学了两三千字了。」 很得意? 贾平安哦了一声,然后低头思索。 赵二娘低声道:「武阳侯,那奴先回去了?」 贾平安摆摆手,一脸闭关的模样。 赵二娘恼火,出去后见他依旧闭关,就再度提醒,「武阳侯,该授课了。」 你要闭关也该回家去啊! 贾平安再摆手。 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赵二娘怒,扭着屁股走了。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家中的两个孩子渐渐成长,也该识字了,可识字用什么教材? 一堂课上下来,贾平安有些神不思属。 回到家,他径直去了书房。 现在孩子的启蒙书多半都是千字文,一卷千字文,背的孩子们苦不堪言。 「弄什么呢?」 贾平安去了后院。 「天地玄黄。」 苏荷在念诵。 台阶下,两个孩童古灵精怪的摇头晃脑,「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宇宙……阿耶!」 兜兜蹦起来,拍手道:「阿耶,出去玩吧。」 「就知道玩!」 贾平安板着脸,「可背熟了?」 两个孩子齐齐摇头。 这个对于他们目前而言有些难度。 关键是千字文有些晦涩,对于孩童来说就是天书。 贾平安随口道:「等为父回头弄一篇出来,让你们学。」 贾昱的脸垮了。 兜兜牵着贾平安的衣袖,「阿耶,出去玩吧!」 读书有啥意思? 「夫君要写一篇吗?」 卫无双出来,见状就笑了。 这东西并非好写,你得押韵,还得有来歷。 「等明年吧,明年定然就出来了。」 苏荷觉得明年能出来就算是不错了。 「这般轻视为夫?」 贾平安笑了笑,很是从容。 「若是明日就出来如何?」 卫无双和苏荷都笑了。 「任由夫君吩咐。」 二人很是自信。 「不过却不能敷衍了事。」 「我是谁?」贾平安淡淡的道:「等着就是了。」 说着他挑眉。 这定然是想大被同眠! 卫无双故作镇定,可脸颊微红。 苏荷觉得赢定了,「夫君若是输了呢?」 「随便你提。」 苏荷一听大喜,举手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啪! 击掌为誓。 贾平安回到了书房,令秋香把守门外,自己在里面写着。 途中李敬业来寻他,贾平安在书房里说道:「为兄闭关,明日再来。」 「闭关闭关,这是要闭到何时?」 李敬业已经戒色一阵子了,最近觉得过于蓬勃,就想来问问兄长能否开荤。 看样子是没戏了啊! 但李敬业毕竟是李敬业。 他一熘烟去了平康坊。 「我只是看甩屁股。」 他自我催眠,随即去酒肆里饮酒,一边看着那些胡女在甩屁股。 碰擦擦,碰擦擦…… 这酒越喝越热。 两个胡女认出了李敬业这位大款,就过来磨磨蹭蹭。 耳鬓厮磨,娇笑不断…… 外加一些撩拨手段。 「好热!」 李敬业突然抓住一个胡女,怒目圆睁,「你等可是在酒水里加了药?」 「啊!」 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酒客们傻眼了。 「兄台,是什么药?」 「什么药……赶紧吐!」 一群人在边上催吐,有人挖嗓子眼,有人幻想噁心事儿,有人…… 李敬业一拍案几,「耶耶竟然……浑身的火,来,去后面。」 兄长,你不能说我不守信用吧…… 李敬业心中得意。 「敬业!」 外面来了个男子。 第819页 李敬业回身一看,顿时就笑了,「滕王啊!且等等,等我进去甩个屁股。」 李元婴也在戒色,见他红光满面的,心中不禁发酸,就正色道:「敬业,小心肾虚。」 「哪的事,走了啊!」 李敬业搂着两个胡女准备去后面。 「好人……」 「大爷!」 两个胡女欢天喜地。 这是要我出大招吗? 李元婴淡淡的道:「去不得。」 「为何?」 李敬业回头,觉得人渣藤太过分了。 「先前我一直在看着,这两个胡女刚接客。」 刚接客…… 「那是……刷锅水?」 擦! 李敬业松手,两个胡女也傻眼了。 李敬业骂骂咧咧的出去。 「滕王你为何盯着这里?」 李元婴惆怅的道:「本王府中美女如云,可既然戒色,自然要远离诱惑。于是本王就出来转转,可怎么就转到了这里呢?看着那些胡女进进出出,看着男人进进出出,我突然就悟到了一个道理……」 滕王怕不是疯魔了。 李敬业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烧了?」 李元婴拦住他的手,惆怅的道:「原来每个人都是过客……你进他出,何其不堪吶!想当初本王还来过这家酒肆,也去过青楼,如今想来……这便是刷锅水。」 李敬业手再用力,摸到了他的额头,「真骚了。」 「走,去青楼!」 李元婴甩甩头。 一脸邪魅狂拽吊炸天。 李敬业不解,「不是说刷锅水吗?怎地又想去了?」 李元婴神采飞扬的道:「就算是刷锅水,耶耶也得做第一个!」 二人在青楼厮混了一个上午,甚至还睡了个回笼觉,这才出来。 「舒坦!」 二人在外面伸个懒腰。 「去哪?」 「去哪?」 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然后相对一笑。 老嫖客! 「去兄长家看看。」 李敬业有些心虚,想到自己破戒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而李元婴却无所谓。 「本王这么多儿子,怕什么?就算是一蹶不振也不怕!」 二人晃荡到了道德坊,就见到两个孩子加一个食铁兽在玩耍。 李敬业不解的道:「别人家的孩子都关着,要么在家读书,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发呆,兄长为何让孩子出来疯玩呢?」 李元婴淡淡的道:「你懂什么!这是名士风采,与众不同。」 你哔哔的模样真的……好假! 李敬业走在人渣藤的身后,跟着他学甩了一下脑袋。 「学我作甚?」 人渣藤不满。 「我甩屁股你甩头……」李敬业觉得颇为得意。 我特娘的! 李元婴握拳,脸上发红。 李敬业摆个姿势,轻描淡写的道:「我让你一手一脚。」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走了。」 「见过滕王,见过李郎君。」 杜贺麻熘的把二人引进来,堆笑道:「郎君刚出来,正在洗脸。」 「兄长!」 李敬业嚷嚷着过去。 「别咋唿。」 贾平安一脸虚弱的模样。 李敬业见状惊讶的道:「兄长这是肾虚了?」 「阴虚还是阳虚?」李元婴补刀。 贾平安打个哈哈。 「耶耶刚弄成了一篇文章,半日的功夫,耗费了多少心血?少说得吃两斤肥羊才能补回来。」 「什么文章?给我看看。」 李敬业并非文盲,只是性子憨直而已。 而李元婴更是心痒难耐,「先生的文章本王没怎么见过,今日就等着开眼界了。」 贾平安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一卷书…… 贾平安站在案几中间,李敬业和李元婴在两侧拉捲轴。 「兄长不是弄出了册书吗?为何还要卷书?」 李敬业低头。 贾平安含笑不语,缓缓走到了窗边,负手而立。 外面的秋香回头看到了他,不禁羞红了脸。 郎君是在偷窥我吗? 我…… 若是郎君出手,我是从呢……还是从呢! 她愁肠百结,期待备至。 「人之初,性本善……」 书房里,李敬业的声音戛然而止。 「性相近,习相远。」 秋香不禁痴了。 「苟不教,性乃迁……」 「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 两个声音渐渐趋同。 「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 李元婴抬头看着窗前的贾平安,「先生……」 「继续读。」贾平安摆摆手,示意他别打搅自己难得的清静。 他看到了阿福,鬼鬼祟祟的模样,缓缓爬上墙。 兜兜跟在后面,在阿福爬上墙后,竟然也跟着学。 贾平安微微一笑。 秋香看到这个笑容,突然脸就红了。 郎君笑的真好看。 兜兜几次三番都上不去,阿福回身摇头,然后噗通一声就掉了过去。 「阿福!」 对面赵贤惠欢喜地喊道。 「阿福!」 第820页 兜兜双手叉腰,瘪嘴冷哼一声。 「哼!」 「兄长。」 李敬业抬头,震惊的道:「这是你作的?」 贾平安颔首。 第696章 反杀 「我从小启蒙,开始是识字,识字之后再去读千字文……可千字文我却读不懂,先生说只管背下来,此刻不懂,此后定然会懂。可等我长大时,却忘记了千字文……」 李敬业的童年很悲剧,就像是被填鸭般的教育。 「后来阿翁征战归来,一脚就把先生踹了出去,说误人子弟……」 李元婴甩甩头,贊道:「英国公大才,定然是让你回头是岸。」 李敬业神色古怪的道:「是啊!阿翁大才……随后教我儒学。可……可我不懂啊!阿翁便说我蠢笨。」 被祖父呵斥为蠢笨的李敬业刻苦学习,堪称是头悬樑,锥刺股般的。 「后来如何?」 李元婴好奇的问道。 李敬业摇头,一股萧瑟的气息缓缓而发,「后来我就这般学,阿翁要出门征战,就没人管我了。」 他的老爹在外为官,于是乎李敬业就放羊了。 可怜的娃! 李敬业拿起捲轴,激动的道:「当年若是有这么一篇文,我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啊!兄长……」 李敬业伤心了。 李元婴贊道:「这篇文朗朗上口,要紧的是把那些道理融于其中……」 他躬身,「先生大才!」 李敬业躬身,「兄长大才。」 李元婴问道:「敢问先生,这篇文写了多久?」 「半日。」 贾平安觉得有些累,想着晚上让谁给自己马杀鸡。 大长腿舒坦,但大凶更舒坦。 老衲很是纠结吶! 「半日?」 李元婴炸了,「先生只是用了半日?」 「你认为要多久?」贾平安云淡风轻,脑海里还在想着晚上的节目。 所谓愿赌服输,谁敢耍赖…… 贾平安冷笑。 李元婴没法活了。 后世有人说年纪大的男子生下的孩子要么蠢笨如豕,要么就是聪明绝顶。 李元婴就是聪明人,只是因为要藏拙,这才装傻。 可装傻装傻…… 人骨子里依旧看不起许多人。 但今日却被彻底的折服了。 「先生,我愿拜在先生门下……伺奉茶水。」 李元婴两眼放光,发誓今日一定要拜入门墙,不让赵岩专美于前。 「兄长!」 贱人! 李敬业觉得人渣藤果然是个狡诈的贱人。 「兄长,最近阿翁闹得厉害,我看多半是中邪了,我便在这里住一阵子。」 呵! tui! 贱人! 李元婴冷笑,「本王若是把你的话转告给了英国公……」 呸! 李敬业握拳。 「你要如何?」 「你要如何?」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贾平安拿起卷书出去交差。 「阿耶!」 兜兜已经从阿福抛弃自己的伤心中恢復过来了,正在折腾老龟。 「阿耶,我给你捶背。」 小棉袄果真是贴心。 贾昱过来,觉得妹妹太会拍马屁了,「阿耶,我给你捶腿。」 贾平安乐滋滋的。 小拳头轻轻捶打着,倍感惬意啊! 贾平安扬扬手中的卷书,「为父给你们弄来了三字经,这可是启蒙的神作……」 呯! 小棉袄怒而挥拳。 贾昱怒而挥拳。 「夫君。」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了。 两个孩子使出了捶鼓的气势,奋力的捶打着。 「不像话!」 卫无双冷着脸,「还不停了?」 老贾家家风不正,当爹的没个正型,当娘的只能板着脸教导孩子。 兜兜哇的一声就哭了,贾昱虽然没哭,但也知晓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伤心的泪啊! 流成行。 两个孩子悲痛欲绝。 可往日就算是呵斥也不至于会嚎哭啊! 这是何意? 贾平安拿起手中的卷书递过去,「好了。」 卫无双接过,笑道:「夫君果然是神速,不过……不好可是过不去的。」 「我来看看。」 苏荷雀跃,「赢了我就让夫君去做饭,我要吃叫花鸡。」 可怜的娃娃脸。 贾平安一手一个把孩子抱起来,觉得重了些。 老大不爱闹腾,但有些蔫坏蔫坏的意思。兜兜爱闹腾,反而没心机。 「人之初,性本善……」 这一句贾平安很不满意。 人之初,性本恶才对,必须要经过后天的约束,比如说律法,或是村规民俗来镇压。 人的骨子里一直有恶的一面,可这是启蒙的东西,你不能让孩子们从小就觉得这个世间一片灰暗吧?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孝悌是必须的。 在这个时代,若是没有孝悌的道德观,回过头整个大唐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两个女人看完了。 「夫君!」 卫无双第一次流露出了崇拜的情绪。 第821页 「小意思。」 贾平安心中暗乐,却淡淡的装个逼。 这个时代最崇拜的便是大才。 苏荷搂着贾平安的手臂,眼中多了水汽。 夫君说一日,可半日就作出了这篇文章,传出去怕是要惊世骇俗。 「夫君,你弄了这篇文章,可是要教授给太子吗?」 兜兜仰头,眼中全是期冀。 给太子哥哥吧! 给他! 贾昱也目光炯炯。 阿耶,给太子! 贾平安淡淡的道:「是给这两个混世魔王……」 他顿了顿,「顺手给太子。」 贾昱垂头丧气。 兜兜却很是欢喜,「阿耶,太子都不及我吗?」 这个关注点比较清奇。 「废话!」 贾平安笑道:「在阿耶的心中,最要紧的便是你们俩!」 有孩万事足。 抄写几份,随后贾平安准备进宫,可人渣藤和李敬业却嗨了。 「兄长,饮酒!」 贾平安拒绝,「等回来再说。」 「回来就来不及了。」 二人交换一个眼色,一人拉一边,李元婴回头喊道:「曹二,弄酒菜!」 「咋?谁啊?」 曹二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闻言就丢了一句很有逼格的话。 「李元婴!」 「李元婴是谁?」 曹二想了想。 「是滕王,赶紧弄。」 杜贺看到李元婴和李敬业对郎君这般恭谨,心中不禁美滋滋的。 酒菜上来,李敬业举杯,「这一杯敬兄长。」 一饮而尽。 「这一杯敬先生!」 李元婴诚恳的举起酒杯。 贾平安一饮而尽。 二人交换一个眼色,不禁窃喜。 把贾平安灌醉了,随后煳弄一番,事儿就成了。 李元婴原先称唿贾平安为先生,更多是蛰伏,可现在确实诚心实意的想拜师。 贾平安把酒杯一放,拒绝了李敬业倒酒,说道:「敬业敬滕王一杯。」 先生这是想转移目标?李元婴笑道:「先生为尊,不喝不尊重。」 要玩酒文化? 贾平安眯眼看着两个想算计自己的傢伙,「男儿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喝不喝? 李敬业贊道:「这话好,滕王喝一杯。」 二人干杯。 「先生。」 李元婴举杯。 你以为就这么完了? 贾平安含笑,「天上无云地上旱,刚才那杯不能算!」 我去! 李元婴愣了一下。 二人再来一杯。 第三杯,轮到李敬业了。 「兄长……」 「敬滕王!」 贾平安依旧不喝。 李元婴捂着肚子,「本王却是喝多了,胃疼。」 你还有什么招数? 贾平安心中冷笑。 就这? 当年他在酒场上纵横时,这等话术可是精通的很。 看看李元婴那一脸嘚瑟。 耶耶成全你! 贾平安开口,「宁可胃里烂个洞,不叫情义裂条缝!喝!」 李元婴…… 一饮而尽。 不喝就是看不起人! 这可是贾家的高度酒。 几次三番下来,李元婴已经有些麻了! 「先生竟然不喝,这是看不起本王吗?」 他打个酒嗝,臭气熏天。 李敬业好多了,但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兄长,该你了。」 贾平安嘆息一声,「举杯!」 李敬业举杯,心中兴奋之极,哪怕喝了不少,他依旧觉得二人合击能把兄长给灌醉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你给滕王敬杯酒,他不喝就是嫌弃你丑。」 …… 两个棒槌喝的烂醉,随后被马车送了回去。 「我没醉!」 李敬业伤心啊! 钱被没收了,甩屁股也不能尽兴了,今日竟然喝酒也喝醉了…… 李尧让人把他架下来,「小心些。」 李勣站在门内,冷眼看着。 这是抽抽了? 他觉得不至于。 那为何喝得烂醉? 「啊……你是谁?」 李敬业看着李尧,一巴掌拍去! 呯! 他喝多了没个分寸,这一巴掌把李尧给拍得差点摊在地上。 「阿翁!」 幸好没忘记祖父,否则李勣会让他知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阿翁饮酒。」 「喝多了便回去歇着。」 李勣冷着脸。 这是去哪喝酒来着? 马车的车夫露张脸,却是徐小鱼,「见过英国公,我这便回去了。」 是小贾啊! 李勣有些炸裂的心态渐渐平復。 「滕王未行我先行,看看道路平不平……滕王未醉我先醉,要为滕王保护胃……」 李勣皱眉,「哪的话?」 「哈哈哈哈……嗝。」 李敬业笑容可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阿翁敬杯酒,阿翁不喝嫌我丑。」 这是哪里的骚话? 李勣觉得有些上头。 「阿翁,你不喝酒……不喝酒就没有女人喜欢你……」 第822页 「阿翁,看着你的脸,我伤心啊……都是没有女人的错……」 …… 第二日,贾平安去上衙。 路上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 面纱蒙面也就不说了,为啥还得要左顾右盼? 「站住!」 贾平安发现身板眼熟,就叫住了此人。 「兄长?」 李敬业摆摆手,策马就走。 小子,这一下反而让贾平安更好奇了。 他悄然接近,勐地一拉。 面纱被揭开了。 一张青肿的脸。 贾平安愕然,「你这是……被谁毒打了一顿?」 这是前所未有的毒打啊! 试问谁敢动手? 李敬业把面纱弄上去,又绑紧了些,羞愧难当。 昨夜他说了许多骚话,堪称是骚话大全,李勣越来越火,最终亲自出手毒打了他一顿。 「我的命好苦。」 「滕王?哈哈哈哈!」 看到人渣藤后,李敬业不禁爆笑。 李元婴同样蒙着面纱,可他却比李敬业多了个利器:眼罩。 用薄纱做的眼罩能有效遮挡眼部的淤青。 见到他们二人,李元婴赶紧变向。 「哈哈哈哈!」 李敬业逼上去,李元婴捂脸,「你想干什么?」 「放手!」 可他力气没李敬业的大,最终原形毕露。 脸上还好,只是鼻子青肿,但眼睛…… 两只熊猫眼。 「这是为何?」 贾平安有些纳闷,心想滕王府谁还敢动他不成? 李元婴捂着脸,「惭愧惭愧,羞于见人。」 原来昨日他被送回家后,越躺越兴奋,干脆起身,摇摇晃晃的出去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大晚上,他又摇摇晃晃的回家,可却寻不到回家的路,就寻了两个军士问话。 大晚上违反夜禁的规矩,而且趾高气昂的拍着他们的肩膀…… 拿下! 一顿毒打啊! 李元婴喝多了也不觉得痛,只是狂唿乱叫。 等将领来发现被打的是李元婴时…… 这群货竟然把他丢在了家门口,然后一熘烟跑了。 可怜! 「回头本王定然要找出那些人,毒打一顿!」 李元婴信誓旦旦的。 可回过头却在值房里挺尸。 「滕王你这是……」 尉迟循毓进来,见他气若游丝,脸上带伤,不禁笑了。 而贾平安则是带着三字经进宫。 「皇后,武阳侯说今日要给太子教授新的功课呢!」 武媚哦了一声,咬牙切齿的道:「上次他教五郎什么男女之事我还没寻他算帐,今日又来新功课……若是不妥……」 皇后的威胁很实在,她甚至起身道:「去看看。」 课堂里,赵二娘今日很精神,福身道:「听闻武阳侯昨日一场酒喝醉了滕王与李敬业,那二人的酒量可不小。奴还以为今日武阳侯不来了,谁曾想……」 武阳侯果然好酒量啊! 贾平安面色红润,微笑道:「不过是喝酒而已,不值一提。」 他好洒脱! 赵二娘不禁心驰神摇。 「太子。」 李弘起身,「见过武阳侯。」 尊师重道,这是华夏一族的传统。 赵二娘准备暂时迴避…… 以前她可以不迴避,但自从贾平安教授了些男女之间的事儿后,赵二娘每次见到他就有些羞赧。 此人竟然教授太子这些,难道不怕太子出事?蒋林遵去打了小报告,皇后无视,但回过头就咬牙切齿的说要收拾他。 她看到贾平安把卷书拉开,就知晓是比较重要的功课,心中稍安。 「臣看了太子的启蒙功课,晦涩难懂,昨日臣归家编书,就编写了一篇文,叫做……三字经!」 李弘想拍手,欢喜的道:「是何经文?」 这个时代说经文并非指佛道的典籍,更有书籍的意思。 贾平安笑道:「太子跟着我念诵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 咦! 有些意思啊! 赵二娘止步回身。 外面的武媚刚到,闻声止步。 「人之初,性本善。」 这个不错! 「性相近,习相远。」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 赵二娘越听越惊讶。 这…… 这是把那些道理和故事,来自于把歷史等知识都浓缩在了那些字句里。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武媚站在外面,发现周围多了些人。 连蒋林遵都在,原先一脸冷漠,此刻却一脸惊讶。 这是…… 这是寓教于乐啊! 关键是道理说的太好了。 「曰国风,曰雅颂。号四诗,当讽咏。」 这是把那些学识都归纳了进来。 平安果然是大才! 武媚眯眼听着。 邵鹏看了周山象一眼,刚才他被挠了一下。 「何事?」 周山象放低声音,「我竟然听得懂?」 邵鹏点头,「咱也是。」 第823页 二人心中震惊。 武阳侯,果真是大才槃槃啊! 「汤伐夏,国号商。六百载,至纣亡。」 武媚再也忍不住了,走进了课堂。 可李弘却很是专心的跟着念诵,没注意她的到来。 贾平安看到了,但却继续念诵。 「周武王,始诛纣。八百载,最长久。」 武媚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秩序被打乱了。 贾平安很不客气的道:「阿姐,在上课呢!」 笑声戛然而止。 「好好好,上课!」 武媚坐在了下面,看着小老弟认真的教授太子。 这般懒散的一个人,为了太子竟然编写出了这等启蒙功课,堪称是尽心尽责。 此后呢? 武媚的思绪飘飞。 以后能不能再编写些更惊艷的教材来。 让太子地位稳固。 她心动了。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贾平安松开手,书卷回弹,合在一起。 「先生……」 李弘闭上眼睛,仿佛一个个小故事在脑海里晃荡,「这是什么经?」 「我本想取名典雅些,可只是教授孩童启蒙而已,何必故作高深,曰……三字经!」 李弘拱手。 贾平安回身。 赵二娘福身,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先生大才!」 连内侍都行礼如仪。 武媚问道:「平安编撰了多久?」 贾平安随口道:「半日!」 擦!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该说三日,甚至是半月都行。 半日! 你这是妖孽呢! 但妖孽又如何? 武媚欲言又止。 「半日。」 既然说出来了,那便无需遮掩,免得被拆穿。 「是啊!」 贾平安微微一笑。 赵二娘的脸突然就红了。 脸红红,想老公! 贾平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这句话。 第697章 天衣无缝 「武阳侯!」 新城那边来人了。 「咋?」 「公主不适。」 「不适该寻医官,或是寻驸马,寻我作甚?」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无情的负心汉,转身不认人。 但最终还是去了。 不去的话…… 新城看似很柔弱,可这个妹纸也很记仇。 到了公主府,黄淑目无表情的把他引了进去。 新城背身蹲在一盆花前,贾平安捂额,「这是病了?」 多半是神经病。 新城起身,伸个懒腰。 女人啊! 贾平安皱眉,然后轻松的道:「何事?」 新城回身,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有人说你是个骗子。」 「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 谁特娘的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我!」 新城恨恨的道:「你竟然下赌注不叫上我,一赔五啊!我下三十万钱……」 这个女人疯了。 「一百五十万钱,我能做多少事?」 新城看似心态炸裂了,「一百五十万钱,我能重新修缮我的公主府,还能买无数田地,还能做无数首饰……可如今都没了,都没了。」 她有些喘息。 此刻双方靠近,贾平安冷冷的道:「女人要求人之时,最喜欢用自己的武器……」 「什么武器?」新城不解,但眼神狡黠。 「你背对着我蹲下,你的背部曲线应当是最美的,可你却一直秘不示人,今日为何如此?」 贾师傅觉得这个女人真的白费心机了,「有话直说,能帮就帮,不能帮……」 新城眸色黯然,「那又如何?」 「那就望天好了。」 新城炸了,一拳捶来,贾平安轻松握住她瘦削的手腕,轻蔑的道:「你,不行!」 呯! 新城底下一腿,贾平安松手,皱眉。 这个娘们! 迎面骨啊! 疼! 他以手扶膝,倒吸着凉气。 「不要夸张,我只是想寻你问个事。」 新城微微转身,裙摆轻轻摆动,很是轻盈。 「皇帝突然寻了我,问我……」新城看样子颇为欢喜,「问我驸马可愿意去漠北,只需五年。」 这是个绝大的麻烦事儿。 按照贾平安的推算,长孙诠绝壁不愿去…… 「新城,你要知道漠北苦寒。」 「我知道。」 「还有……漠北那边孤寂。」 新城充满自信的道:「我不担心,驸马定然会愿意去的。可……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想个法子,如何让驸马不警觉。」 李治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实际上就隐含暗示。 太冒险了吧? 作为帝王而言,贾平安觉得李治不该这般冒险,若是被长孙无忌知晓了…… 鱼死网破。 我去! 贾平安的情绪有些崩溃。 但…… 新城一脸雀跃的等着。 这个女人不傻,可关心则乱。 女人啊! 皇帝…… 第824页 贾平安的脑海里勐地蹦出了一个念头,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突兀。 且惊悚! 如果李治是故意的呢? 李治想通过新城来给长孙无忌递话。 ——舅舅,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是了。 否则李治就算是要放过长孙诠,也不至于会通过新城来传话。 皇帝……果然是阴。 放个屁都得转十几个弯。 想通了这个,贾平安就微笑道:「公主,我以为直接说就是了。你直接说,就说驸马阅歷浅薄,该去边塞磨砺一番。」 新城一拍手,笑道:「好主意。」 妹纸,你路走歪了啊! 长孙诠就是个官几代,他磨砺什么? 而且驸马都尉怎么磨砺? 磨砺了造反吗? 想想柴绍,堂堂柴家子啊!还特娘的是正宗的,不是长孙诠这等扑街货,可依旧郁郁而终。 贾平安不想掺和,就准备告辞。 「小贾……」 新城突然扭捏了起来。 哎! 女人。 你又要干啥? 「我担心驸马不肯,要不……你留下来帮我劝劝他?」 这是哥们才会提出的要求。 但贾师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晚些,公主府里炸锅了。 呯呯呯! 三个茶杯光荣粉碎,长孙诠怒气沖沖的出来。 身后是蹲着哭的新城,「小贾不肯帮忙,果然就是这样……」 长孙诠寻了个地方喝酒,喝的醺醺然。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滚!」 长孙诠反手一杯酒泼去。 身后的人没动,「相公叫你。」 长孙诠回头,见是长孙无忌那边的管事杨水。 杨水没有抹去脸上的酒水,而是淡淡的道:「速去。」 「是。」 晚些,长孙诠在长孙无忌家中见到了堂兄长孙无忌。 「老夫今日告假。」 长孙无忌在泡茶。 茶杯中放入茶叶,倒入开水沖泡。 长孙无忌迟疑了一下,「说是要洗茶?试试。」 把这一道茶水倒出来,接着再沖泡。 长孙无忌把茶杯送到鼻端,深深吸一口气,「果然妙不可言。」 长孙诠心态有些炸裂,正好倾诉,「公主说皇帝让我去漠北,漠北那地方有何好去的?一群疯子,一群无用之人……连突厥都远离了漠北……」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问道:「老夫劝你答应。」 「要去五年。」长孙诠冷笑道:「她这般说……是因为这阵子和我的冲突,想避开我。哼,这个女人,回头冷她一阵子。」 「你想清楚就好。」 长孙无忌摆摆手,长孙诠告退。 室内无人,长孙无忌目光深邃,「雉奴,你这是想让老夫退吗?」 …… 「新城哭的哀哀欲绝,我问了何故也不肯说。」 高阳就像是百灵鸟般的叽叽喳喳。 当然,如果不喘息就更好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橙子。 晚些消停了。 「我此次定然能怀上孩子!」 高阳依旧固执的保持着那个姿势。 「随缘,好吗?」 贾平安真心不想把她变成一个偏执狂,否则现在只需潜移默化一番,高阳就会陷入一个内疚的陷阱中。 「不!」 高阳倔强的摇头。 啪! 高阳恼怒,然后……脸红了。 「我说过了,孩子是缘分,你拧巴着纠结孩子之事,就是在纠结自己。」 高阳放开手,回身趴在床上,身体微微颤抖。 「哎!这是何苦来哉!」 贾平安嘆息。 「要不……他们说夫君能作法。」 高阳俯首,声音有些嗡嗡的,「郎君给我做个法吧。」 操蛋! 「我不会什么做法。」 贾平安想死! 「会的。」 高阳绝望的声音像是哀鸣。 「没有孩子又怎么了?」 贾平安觉得郁闷。 一个人她不香吗? 人类生孩子就像是割韭菜,不想割的可以不割啊! 「夫君!」 高阳抓住了他的腿。 贾平安惆怅,说道:「坐好!」 高阳坐好。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活色生香! 贾平安无语。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 「高阳……」 高阳一直低着头,「夫君,我并非……我以前也觉着没孩子并无大碍,可……直至我遇到了你。」 贾平安伸手摸摸她的脸,已然是泪流满面。 「一见小贾误终身!」 贾平安的玩笑并未让高阳笑起来。 于是他只能装神弄鬼。 「雕虫小技……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般若诸佛,嘛哩嘛哩哄……」 「高阳!」外面传来了新城的声音。 我去! 正在施法的贾平安和高阳身体一震。 「是新城。」 「快穿衣裳。」 「黄淑竟然不通禀,回头我要抽死她!」 「高阳!」 第825页 不对。 这个声音竟然带着哭腔。 贾平安嘆息一声,然后被高阳推进了床下。 「不是都知道了吗?你躲什么?」 高阳俯身,底线很低,苟很深。 木啊! 红唇送上。 接着高阳回身,已经完成了披衣的动作。 「高阳。」 新城进来了。 「新城,你这是……」 「驸马竟然呵斥了我!」 「为何?」 「说是他被羞辱了。」 「羞辱?」 「对,他觉着让他去漠北就是羞辱。」 床底下的贾平安看着两双腿在晃动。 高阳的要匀称一些,新城的显得有些瘦。 「贱人!」 高阳怒了。 新城趴在床上哭。 咦! 什么东西? 新城看了一眼,继续哭。 「何苦为男人哭?」 高阳很是骄傲的道:「该让他们哭!」 新城吸吸鼻子,坐起来。 「走,我带你去出气!」 新城摇头,「去了就没了回头路。」 「你果然是个没出息的!」 二人一阵撕逼,竟然忘记了贾平安就在床下。 贾平安磨磨蹭蹭的从另一边摸了出来,然后开窗,嗖的一下就出去了。 「武阳侯!」 我去! 后面竟然有两个侍女在种花,很是崇拜的看着他,「武阳侯,公主忙碌了好久,这才为武阳侯做了一锅消暑汤呢!」 呃! 美人恩重。 本来想趁机开熘的贾平安只能说道:「带我去尝尝。」 一杯消暑的饮料喝下去。 贾平安毒发身亡…… 「回头就说我喝过了……」 两个侍女看着一满锅的消暑汤,面露难色。 「我都端走。」 贾平安果断端着一锅消暑饮品出去,找个地方倾倒了,随后拎着空锅回家。 「郎君竟然买了锅?」 「是啊!看着便宜就买了。」 贾平安随手把锅递给杜贺,「让曹二拿这口锅炖消暑汤。」 高阳太奢侈了,一锅汤里竟然放了许多糖。 「人之初……」 贾家的书房里又传来了两个孩子的读书声。 贾平安就在边上监督。 苏荷当先生,板着脸领读。 贾昱有板有眼,兜兜有些坐立不安…… 「安生些!」 贾平安警告道。 「阿耶!」 兜兜浑身扭曲了一下,然后勐地往后倒去。 上次她就是这样倒下去,阿耶快若闪电般的接住了她。 可贾平安正在打盹,警告都是随口而出。 呯! 兜兜躺在地上,先是惊讶,接着…… 「哇!」 正在边上慢慢游荡的老龟果断缩进了书架里。 阿福探头看了一眼,不是被责罚…… 人类幼崽很麻烦啊! 「哇!」 贾平安抱着孩子在哄,此刻什么嘛哩嘛哩哄都不管用了,只能慢慢哄。 「叫你不要一头栽倒,你偏生要栽……」 贾昱凑过来,低声道:「阿耶,兜兜是故意的。」 「我没有故意!我没有故意!咳咳咳……大兄冤枉人,阿耶打他!」 兜兜哭的伤心欲绝。 贾昱板着脸,坐回去继续看书。 人啊! 贾平安起身,「今日……放假!」 于是皆大欢喜。 两个孩子马上握手言和,一起出去玩耍。 「阿福!」 苏荷正在埋怨贾平安。 「夫君你怎么能这样呢?再这样下去孩子怎么学习?」 「没事,贾家有钱。」 「可有钱也不能不读书吧。」 「贾家有钱!」 「有钱寻不到女婿和娘子怎么办?」 「贾家有钱!」 贾平安的暴发户气息直冲云霄。 他带着苏荷出去熘达。 「别担心这个,孩子还小,这个年纪就该玩,玩够了再收拾。」 贾平安自己就是玩够的典范,小学前疯玩,小学开始很专心学习。 苏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为何不上前?」 贾平安回身。 苏荷摇头摆手,「不去不去。」 这里是道德坊。 妻子跟着夫君并行会被人戳嵴梁骨的。 贾平安笑了笑,「那是宫中的狗屁规矩,上来。」 苏荷看着他,眼中突然多了光彩,然后走上来。 这个男人愿意和她肩并肩而行,而不是把她看做是附庸。 「武阳侯!」 姜融带着坊卒们狂奔而来,「杀人了!」 贾平安回身,「苏荷回去!」 苏荷有些不舍,「一起去帮忙,我一拳能……哎呀!」 贾平安轻轻的就把她的手臂反着别在背上,随后喊道:「家里能杀人的来两个!其他人看好家!」 徐小鱼第一个冲出来,段出粮第二个。 贾平安带着人跟在后面,很快就超越了姜融等人。 前方,一个妇人倒在地上,身下蕴集了一摊血。 贾平安飞快的伸手试试她的唿吸,可妇人却还在喘息,「孩子……孩子……」 第826页 贾平安检查了一下伤口,在腹部…… 草! 他回头喊道:「小鱼回家拿酒精来,还有,书房的医药箱,叫夫人给你。」 他伸手,「刀子。」 段出粮窘迫的把横刀拔出来。 卧槽! 你特娘的! 贾平安没办法,就用横刀割开了妇人伤口周围的衣裳,随后伤口露了出来。 依旧在流血,弄不好很麻烦。 酒精飞快的送来,医药箱随后被杜贺送来了,这个贪污犯跑的气喘吁吁的。 「遮住。」 一个妇人,要是身体被一群男子看到了便宜了谁? 贾平安用自制的镊子夹着酒精浸泡过的布团塞进了伤口中。 他遇到了阻拦,就把镊子拿出来,比划了一下深度。 还好! 消毒,随后就是包扎! 「担架拿来!」 不知何时,他的周围背身围着一群坊民。 贾平安说道:「别围着,都散开。」 人群散开,贾平安叫来两个妇人把伤者抬上担架,随后弄到贾家去。 这等伤口不处置好了,后续麻烦依旧很大。 抗生素啊! 贾平安起身,手上带着鲜血,就这么走到了那个院子前。 「如何?」 姜融带着人围着院子,面色凝重的道:「里面那人拿着一个孩子在威胁,说是但凡敢进去,他就动手杀人。」 懦夫! 贾平安眯眼看着里面,门里,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挡在身前,手中拿着一把刀。 刀上有血迹,应当就是捅伤妇人的那把。 「他的身份。」 姜融干笑道:「不知。」 「你这个坊正可不称职。」 贾平安随口说道。 贾平安在道德坊就是姜融最大的后台,他说姜融不称职……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姜融面色惨澹,「武阳侯,我……我这便进去弄死他!」 说着他真的往里面去了。 贾平安一把拽住他,骂道:「孩子在他的手中,你想逼他杀人。」 「武阳侯!」 沈丘带着一队百骑来了。 「你也来了,什么意思?」 贾平安脑壳痛。 沈丘看着男子,冷笑道:「此人叫做黄二云,是滕王的人。」 卧槽!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犯了何事?」 「一刀子把滕王给捅了。」 人渣藤! 「死了没?」 贾平安有些难过。 「没,滕王跑得快,被他一刀捅在了屁股上。」 贾平安恍然,「祸害遗千年。」 沈丘举起手,「弓箭手。」 黄二云马上隐在屋里,只是露一点脸出来。 「这神箭手也不好使!」 贾平安不知此人为何要杀李元婴,但从他捅了妇人一刀,又劫持了妇人的孩子来看,应当是个悲剧。 沈丘沉声道:「准备冲进去!」 沖尼玛! 贾平安低喝道:「还有个孩子!」 沈丘冷冷的道:「此事涉及皇室,要抓活的。」 至于孩子…… 贾平安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骂道:「你是冷血的吗?」 沈丘冷冷的看着他,「陛下的安危为重。」 「出去!」 贾平安站在了大门前,挡住了百骑的人。 「翻过去!」 沈丘平静的道。 那些百骑走到墙边。 「别逼我动手!」 贾平安握着横刀,眼神凌厉。 「你……打不过咱。」 横刀挥动。 呛啷! 拔刀,格挡! 二人在门外开始了厮杀! 里面的黄二云看了一眼,估摸着心中也是崩溃的。 你们不要打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贾平安一刀就搁在了沈丘的脖颈上。 沈丘的刀慢了一步。 他木然看着贾平安,「误了陛下的事,你承担不起!」 贾平安转身,微笑道:「黄二云……」 黄二云的脑袋探出来了些。 肩膀露出来更多。 贾平安的笑容保持…… 一支箭矢从他的身后射了出去。 放箭的便是沈丘。 贾平安作盾,沈丘躲在他的身后出手。 天衣无缝! 第698章 吃毛血旺吗 黄二云肩头中箭,手一松,孩子就掉在了地上。 贾平安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下蹿了出去。 黄二云举起刀,咬牙切齿的准备砍下去。 贾平安沖了过去。 黄二云抬头,狞笑道:「杀一个武阳侯,赚到了!」 横刀转向,沖向了贾平安。 呯! 贾平安一拳,就把黄二云打的跪在地上,接着一脚。 哦! 黄二云被贾平安一顿打沙包,而孩子被后面的人给抱了出去。 「可好了?」 沈丘在外面双手抱臂。 贾平安回头,「等一下!」 呯! 这一拳直接把黄二云打晕了过去。 「畜生!」 沈丘有些好奇,「你如何断定他不是你的对手?」 「以前见过?」 第827页 贾平安摇头,「他若是刀法了得,也不会劫持孩子。」 刀法了得黄二云可以直接杀出去…… 而不是缩在道德坊里苟延残喘。 当然,在长安城中想杀出去的可能性为零。 贾平安关注了一番人渣藤的伤势,说是跑得快,屁股这一刀捅的不狠,能一瘸一拐的走路。 「黄二云怎么回事?」 贾平安不觉得一个滕王府的下人能让百骑出动。 李元婴嘆息,「只是运气不好。」 「百骑出动了,而你不值当他们出动。」 贾平安觉得这货在隐瞒着什么。 李元婴微怒,「我也是滕王!」 「过气了!」 李元婴:「……」 你一过气的网红还想折腾什么? 李元婴低声道:「先生,黄二云偷了我走私的帐册……」 操蛋! 贾平安盯着他,「我不记得当初定规矩的时候,允许你们把帐簿拿回来。」 李元婴苦笑,「麻痹了。」 麻痹! 帐本一旦被人拿到手…… 「那些走私商人会被各国吊死,而你……一个过气宗室也会从此被打入冷宫。」 李元婴振振有词的道:「先生,我没有冷宫。」 贾平安看着他,觉得这货真的皮。 「都检查过了?」 若是再丢失些什么,贾平安觉得李元婴该自杀谢罪。 大唐的宗室……皇帝的皇叔竟然是个走私贩子,随后自然会流出皇帝阴使李皇叔勾搭各国走私商人的事儿。 名声臭大街了。 李治会剥了这位皇叔的皮,随后把他丢去海边,让他在海边修建滕王阁。 钱都没有,你用沙子修吧。 随后李元婴进宫请罪。 李治雷霆震怒,噼头盖脸的喝骂了半晌,最后一茶杯把皇叔砸的面无人色。 「出去!」 李治的态度在这几年里渐渐的变化着。 赧然…… 不好意思,没这回事了。 等李元婴走后,李治冷冷的道:「偷帐簿何用?查!」 百骑炸了,人员进进出出。 查了几日,竟然没有收穫。 贾平安在家中推算着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 「我以为应当是高丽人。」 狄仁杰沉声道:「大唐要征伐高丽不是什么秘密,山雨欲来啊!泉盖苏文慌了,想用这一招来让大唐焦头烂额。可他却高看了自己。」 可就算是真的偷走了帐簿又如何? 李治不承认,当今第一大国的董事长不承认走私,谁敢硬往他的头上扔锅? 贾平安却摇头。 这事儿他觉得有些不对。 狄仁杰的分析很精闢,可却少了经验,不知道泉盖苏文真要弄手段,也不会弄这个。 「此事最多能激怒皇帝,泉盖苏文是蠢的吗?」 贾平安微微一笑,「老禄,你好!」 贾平安去了百骑。 「如何?」 沈丘摇摇头,「黄二云招供了,可并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谁。」 「你莫要被他给哄骗了。」 贾平安迟疑的态度让沈丘怒不可遏,「是彭威威出的手。」 明静在边上偷笑。 沈丘是酷吏作风,和贾平安的风格截然不同。相对来说,在贾平安的手下日子好过,但在沈丘的手下却威风凛凛。 贾平安沉吟着。 「想想吐蕃。」 沈丘一怔。 他霍然起身,「去问问,罢了,咱去问。」 行刑的房间里臭烘烘的,黄二云遍体鳞伤,听到脚步声抬头哀嚎,「我都交代了,我发誓并未撒谎。」 「和你碰面的那人身上有何味道?」 咱疏忽了呀! 黄二云愣了一下,「好像是……许久没洗澡的味,好臭。」 沈丘仰头唿出一口气,「武阳侯……果然厉害!」 他随后进宫禀告。 「吐蕃人?」 李治淡淡的道:「搜捕此人,擒到了……」 这是挑拨离间。 在达赛突袭吐谷浑失败后,禄东贊在休养生息。 但不能让自己的对手太清闲了,在这个当口给大唐爆出些丑闻来,禄东贊会格外的惬意。 王圆圆来了。 一身麻衣,看着就像是赴京赶考的学生。 「差点啊!」 王圆圆心有余悸的道:「幸亏是分开走私,大家彼此之间都不照面,否则此次我也逃不脱。」 他很尊重的拱手,「当初我还说大家一起联手,武阳侯却不肯,如今看来……我愚不可及!」 贾平安淡淡的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 王圆圆看到了同行倒霉的场景,全家被拖出来…… 他躲在后面,心跳如雷。 当鲜血顺着流淌出来时,他悄然熘了,接着就一路赶来长安。 在见到贾平安的这一刻,王圆圆激动万分,仿佛是看到了亲爹。 「武阳侯,我以后……要不就不回去了吧?」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 你不回去了,大唐在吐蕃的密谍怎么办? 但话不能这般说,这般说的话,王圆圆绝壁会离心。 贾师傅嘆息一声,然后走到门外看了一眼。 第828页 「为了让你在吐蕃站稳脚跟,为了让你获得那些权贵的信任,大唐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作为朋友,从你解救了那个兄弟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贾平安的语气很真诚,「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每一次百骑都会派人手跟着你的车队……你是个英雄,我们希望你能载誉归来,迎接你的定然是万众欢唿……」 王圆圆激动了。 作为商人,他此刻挣到的钱已经足够一生花销,可他却依旧在干。 为的什么? 作为一个老牌双面间谍,后续变成了一个单面间谍,他原先是一个穷人,生意也只是为了背后的人挣钱。 可现在不同了。 攀上了大唐爸爸后,王圆圆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高富帅! 他现在需要的是刺激! 来回游走于大唐和吐蕃之间的那一份刺激。 而这份刺激第一次来源于拯救大唐的密谍。 那一次他激动的浑身颤慄。 他的人生第一次发生在新婚之夜,他很是笨拙的第一次只是半成功,但却让他呆住了。 原来,这便是男人吗? 可这些都比不过拯救大唐密谍带来的刺激。 我喜欢这份刺激。 王圆圆眨巴着眼睛,发誓自己将永远效忠于大唐。 「知道大唐有个凌烟阁吗?」 贾·忽悠·平安很认真的道:「知道吗?」 王圆圆摇头。 凌烟阁,那是什么地方? 哎! 贾平安嘆息,「不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凌烟阁就是为了那些英雄而设。但凡是英雄,他们将会进入凌烟阁……是画像,随后接受国家气运的供奉,知晓什么叫做国家气运吗?」 王圆圆已经傻眼了。 「前汉多少年?强盛好事衰弱,这便是国家气运。大唐的气运如何?」 贾平安很诚恳的问道。 「无比强大!」 王圆圆在忍着激动。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武阳侯说走就走。 上钩了。 「但大唐不能看着你在危险边缘游走,回来吧。」 贾平安满怀深情地说道。 「不!」 王圆圆起身,身板笔直,目光炯炯,「我要为大唐而奋斗。」 外面,沈丘冷冷的道:「王圆圆一旦不肯回去,那就……」 程达犹豫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不能泄密!」 「走了啊!」 贾平安热情的声音传来,还回身挥挥手。 沈丘等他出来后问道:「如何?」 「妥!」 贾平安上马,轻轻拍拍阿宝。 沈丘看着他远去。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不敢置信的进去。 一番表忠心后,王圆圆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了。 但还有任务。 「武阳侯说那个吐蕃人还在城中,让我引他出来。」 沈丘微笑点头,又赞美了一番,这才出去。 一出门,他的腰就在不断的弯曲。 王圆圆觉得这人真的古怪,怎么会弯腰呢? 接下来城中就在流传着各种谣言。 「知道吗?大唐和吐蕃还有联繫……」 「谁?」 「说是一个官员,信使还在长安,那日我看到了。」 「真假?」 「妥!」 大唐是个包容的国度,而长安更是包容的一塌煳涂。 比如说蒙着面纱没问题。 一个男子蒙着面纱蹲在边上,等这二人走远后,这才跟着。 信使在何处? 作为一个有过所文书的吐蕃人,他需要赶紧离开大唐。 但现在他陷入了困境。 走私帐簿没拿到,计划失败,若是就此回去,他面临的不只是呵斥,更有被打入冷宫的危险。 我要冒险! 他知道信使多半会住在皇城里,所以就在外面游走蹲守。 第一日…… 第二日。 日头很毒啊! 汗水不住的往下流,男子抬头,神色恍惚。 「怎么……天上由三个太阳?」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随后又蹲了下去。 头晕的厉害,他大口的喘息着,无比怀念吐蕃的气候。 一个男子走出了皇城,同样是面纱蒙着脸。 就是他! 面纱蒙脸只有吐谷浑和吐蕃才有的习惯,吐谷浑并未派使者来了,那么…… 男子冷笑。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然后率先离去。 他就像是一个快要找中暑的倒霉蛋,不时抬头看看天空。 后羿射日…… 他想到了这个远古神话。 天上有十个太阳,本是轮流出来,可那些太阳偶尔也会一起出来玩耍,于是把大地晒的龟裂,庄稼也死光了…… 换做是吐蕃,那么在他们的传说中将会是这样滴: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我们虔诚的祈祷,奉献我们的一切……巴拉巴拉,最终获得了神灵的原谅,大地重归平静。 可华夏不同,一个叫做后羿的英雄站了出来,冲着那些太阳嘶吼:滚吧,再不滚我将射杀了你们。 太阳自然不会滚。 勿谓言之不预也! 于是后羿张弓搭箭,一箭一个太阳,一箭一个太阳…… 第829页 世间每个民族都有传说,但从未有华夏这般『狠』。 洪水滔天,他们不是打造方舟,而是在首领的率领下去治水。 天塌了,有人站出来补天。 更有刑天被斩首,却用身躯化为脸,继续冲着神灵咆哮…… 刑天舞干戚,勐志固常在。 你以为这就是终点了吗? 咳咳! 盘古开天地! 他不能忍受黑暗,所以手持巨斧开天…… …… 可怕的民族! 男子摇摇头,觉得自己好了些。 前方的男子一路进了平康坊。 这个人…… 他竟然去了酒楼。 男子悄然跟了进去。 「客官要什么?」 伙计热情洋溢的问道,手中擦桌子的布看着很是干净。 男子的目光追随着前方,「我要酒……水。」 「酒还是水?」 伙计觉得此人有些昏头了。 「酒!」 「上酒喽!」 伙计的声音洪亮,丝毫没有受到炎热的影响。 外面。 「应当就是他吧?」 「再看看。」 贾平安靠在大门边上,使个眼色,有人跟了进去。 沈丘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如何断定那个吐蕃人还在城中?」 按照他的想法,那人一击不中之后,就该狼狈而逃,而不是留在这里。 「因为我知晓禄东贊的秉性。」 贾平安很自信的道:「作为一个权臣,禄东贊若是不能赏罚分明,不,若是不能严峻责罚,那么他长久不了。相信我,达赛被俘之后,禄东贊此刻定然要疯了。」 「你如何得知禄东贊的性子?」 沈丘觉得不大靠谱。 「因为我比你聪明。」 沈丘…… 他只能压压鬓角的长髮。 前方的百骑回身招手。 贾平安和沈丘悄然进去。 伙计想说话。 但目光扫过沈丘时,不禁打个寒颤。 这个男子太阴冷了。 可贾师傅也不良善,笑吟吟的,手却握着刀柄,目光中仿佛多了杀意。 进去右转,就是一排房间。 男子就在门外,装作是乘凉的模样,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偷听里面的说话。 可里面没人说话。 摘掉面纱的王圆圆手持横刀,兴奋的看着房门。 进来吧! 外面的男子皱皱眉头,就侧耳…… 没动静,不,有唿吸声,很急促。 这是何意? 男子看看左右,没有人。 他决定冒险一击。 就算是被发现了,说一声走错房间完事。 他干咳一声,随即推开房门。 一把横刀迎面而来。 男子勐地后退,接着一脚踢去。 这是个圈套。 他转身就跑。 两个男子站在他的身后。 「我说过,吐蕃人会来寻找奸细。」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如今果然。」 沈丘冷冷的道:「该是你的功劳我不会抢。」 「是吗?可我怎么觉着你很不服气?」 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你确定要作死吗? 沈丘的眼中多了恼怒,「你这般尖牙利齿,家中的娘子能忍?」 「娘子……」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木然道:「女人就是能忍。」 mmp! 沈丘大怒。 男子一直在看着他们,等着动手,此刻忍不得了,刚出手…… 呛啷! 呛啷! 同时拔刀的声音传来,两把横刀几乎是同时架在了男子的脖颈上。 沈丘看着贾平安,眉间多了黯然,「我慢了。」 「你还年轻,继续苦练。」 贾平安收刀入鞘。 逼格满满啊! 随即展开审讯。 「让彭威威开发些新手段,这些……过时了。」 贾平安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彭威威回身,「武阳侯,我的手段可从未过时,整个长安城……不是我吹嘘,就没有比我更厉害的。」 「那他为何不说?」 彭威威一怔。 「年轻人……」 贾平安摇摇头,仿佛不知道彭威威比自己还大。 彭威威有些不服气,「武阳侯若是有高见,我愿意试试。」 ——要不,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贾平安起身,「弄几根针来。」 「针?」 彭威威没针,只能去借。 「不要整日就想着抽啊打的,不健康。」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以为鞭打能让他们低头,却不知许多人压根就不在意这个。你看,此人的身上遍布伤痕,可眼神却木然,说明什么?说明他意志坚定。」 沈丘干咳一声,「武阳侯,动手吧。」 你逼逼赖赖的也没用啊! 贾平安把几根针收了…… 彭威威…… 「武阳侯,不是用针?」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道:「我闺女早上起来说想学绣花,当阿耶的自然要为她置办工具。你看我那么忙,哪有功夫去採买……好了,拿盆来。」 一个木盆放在了人犯的脚边。 第830页 「吃过毛血旺吗?」 贾平安微笑问道。 人犯摇头,然后觉得自己错了,不该回应。 贾平安笑了笑,「毛血旺便是用鸡血或是豕血加上些配菜煮熟,最后撒上酱料,泼油……哎呀我去,馋了。」 「蒙上他的眼睛,准备开口子取血。」 人犯浑身一震。 眼睛蒙上,接着手腕一痛。 滴答、滴答、滴答…… 第699章 我都两孩子了好不好 贾平安指指外面,随后就去了值房。 明静正在看购物车。 看她流口水的模样,分明就是在看美食。 难道她已经上线了美食频道? 贾平安绕过去。 从身后瞅了一眼。 红烧里嵴:美味,美味…… 清蒸鳜鱼:美味,美味…… 明静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里,只觉得天地无限宽广。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明静觉着是为了高兴。 既然想买,那就买。 既然想吃,那就吃。 喔哈哈哈! 她真的笑出声来了。 「你贫瘠的语言让那些美食都变成了木渣,可你竟然还沾沾自喜。」 身后传来了贾师傅冷静的声音。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我喜欢!」 「那也该学习如何描述美食,譬如说红烧里嵴,是羊里嵴还是豕里嵴?里嵴的特点是什么?嫩!」 贾平安走在她的身前,坐在案几上,随手就把她的购物车拿过来看了一眼。 「如何形容嫩?」 「入口即化?」 「错,形容错了食材。」 贾平安嘆息,「毫无肉渣的口感,入口,丰富的肉汁一咬就在口中炸开……」 明静双手托腮,「你竟然这般有才……」 「只是小意思。」 贾平安和明静聊天打屁,过了一刻钟,沈丘来了。 「你这个并无用处。」 他的时间有限,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 「可你们狠抽了许久,有用?」 呃! 打人不打脸啊! 沈丘出去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我离开了这阵子,有没有想我……的钱?」 明静刚开始脸颊晕红,接着便是恼羞成怒,「武阳侯!你在调戏我吗?」 「我从不调戏女人,只是想告诉你,再不振作起来,你以后就要在百骑成为……」 他俯身,附耳低声道:「要小心,宫中那些人可不是善茬。」 他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宫中的倾轧无处不在,贾平安最近得知有人想和明静套近乎,可明静却置之不理后,就知晓这妹纸要倒霉了。 刑房里。 滴答、滴答…… 人犯面色苍白,浑身战慄…… 沈丘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 为何会这样? 但这样也不能让人犯招供吧? 贾平安弄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道…… 他有什么恶趣味? 彭威威也在看着。 人犯的双手被悬吊在木架子上,和身体呈十字形。 一个漏水的木桶被吊在边上,一滴滴的往下漏水…… 「好多血!」 一个百骑故作惊讶地喊道。 人犯虚弱的摇摇头,「救我……」 轰! 沈丘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裂了。 他竟然要开口? 「救我……」 人犯的声音虚弱的就像是即将逝去的电波。 沈丘看了一眼彭威威。 关键时刻还是要徵询专家的意见。 彭威威的眼中全是惊骇之色。 武阳侯什么都没做,就是布了个局,竟然就让原先打死都不开口的人犯……说话了? 人犯唿救,就说明心理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他重重的点头。 厉害了,我的武阳侯! 「他可死了?」 贾平安打个哈欠缓缓走来。 木架上的人犯疯狂的挣扎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流血过多,身体虚脱,就停住了。他喘息着…… 「救我!我说……我说……」 「问话!」 彭威威开始问话。 贾平安靠在门边,懒洋洋的道:「其实问出口供也没什么用处,对于吐蕃而言,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舔伤口。」 达赛兵败被俘,禄东贊面临着一次严峻的挑战,不只是损失,还有对他威信的打击。 那位年幼的贊普该动动了吧? …… 殿内的气氛有些活泼。 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了芒松芒贊的脸上,他微笑着,和属官低声说话,双目炯炯有神,让人见之难忘。 祖父去了之后,芒松芒贊幼年继位,随即禄东贊掌控朝政,他便成为了傀儡。 他无数次梦想能夺回大权,但禄东贊的威望太高了。 禄东贊做了许多对吐蕃有益的事,整个吐蕃强大的根基有一半是被他打造出来的。不管是百姓还是权贵,都对禄东贊赞不绝口…… 当然,这也是在禄东贊杀伐果断的基础上得到的赞美。 松贊干布去后,由于一个拙劣,但却很真实的谣言,吐蕃内部烽烟四起。 第831页 禄东贊东征西讨,总算是压制了国中的反对力量。 接下来就是对外征伐! 他踌躇满志的盯着吐谷浑……和歷史上发生的不同,他并未攻打白兰国。 第一次大军出击就惨败。 「那个杀将击败了达赛,可怜的人,号称是大相麾下的名将,可一战败北,更是被俘了。」 「据说那个杀将……很兇悍?」 芒松芒贊问道,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是的,贊普!」 臣子看了一眼外面。 他在担心被禄东贊的人听到了这些话。 然后压低嗓门说道:「那个杀将据闻很年轻,却让贊普无计可施……而且此人杀戮……就像是屠夫一般,更是喜欢用尸骸来修筑尸山……贊普,尸山血海啊!」 芒松芒贊点点头,「我希望能有见到他的那一日。」 他的神色踌躇满志,微微握拳,年轻的手看着光洁。 他最后问道:「那个杀将叫做什么?」 官员坐直了身体,很严肃的道:「叫做贾平安。」 「我知晓了。」 外面来了个侍从,恭谨的道:「贊普,大相来了。」 禄东贊大步进来,行礼后坐下。 「贊普,吐蕃需要更多的钱粮。」 芒松芒贊微笑道:「大相放手去做吧。」 禄东贊起身告退。 从进来到离去,不过是一瞬。 芒松芒贊的笑容渐渐消逝…… 出了这里,禄东贊说道:「去帕邦卡寺。」 侍从紧紧跟着,出了宫殿后就前后扈从。 禄东贊上马,目光扫过那些行人,沉声道:「要让百姓精神起来,达赛的失败并不能让吐蕃低头,更不能让吐蕃弯腰!」 「是。」 随行的有文官,当即在马背上记录了大相的命令,随即给他过目,颁布。 帕邦卡寺有些荒凉,背后的山坡给了它一些威严感,但路上却有些坎坷。 「石头太多了。」 有人在抱怨。 禄东贊站在寺外,淡淡的道:「我来求见公主。」 「是。」 侍女转身进去。 这是来自于大唐的侍女,和文成公主一般岁数。 这些侍女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没有恭谨之色,而且冷漠。 并且她们竟然还带着武器。 「公主,禄东贊求见。」 文成抬头颔首。 岁月并未给她留下多少痕迹,反而给了她从容。 「他只有一个儿子。」 文成笑的很是轻松。 松贊干布就只有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早逝,留下了年幼的孙儿,最终成为了权臣的傀儡。 文成合上册书,说道:「如今竟然出现了这等册书,也不知是谁弄出来的,一本就能看许久。」 侍女在身边说道:「公主,据说是武阳侯发明的。」 「武阳侯吗?」 文成笑了笑,「故国人才辈出,这是我的喜讯。」 「公主。」 外面进来一个侍女,随即站在门边。 禄东贊进来了,很是恭谨的行礼。 眼前的这位公主虽然没了夫君,可却不可小觑。除非吐蕃能灭了大唐,否则他不能把文成怎么样,反之,还得毕恭毕敬。 「大相所来为何?」 文成淡淡问道。 禄东贊微微垂眸,在这里他必须要尊重文成,否则一旦消息传到长安,那位年轻的皇帝会勃然大怒,随后起兵攻伐吐蕃。 大唐有许多对手,但当他倾力进攻时,吐蕃也得跪了。 「臣此来是为了吐蕃的钱粮。」 禄东贊很谨慎。 文成虽然看似不管事,可天知道还有多少臣子效忠松贊干布,若是他们透露一些消息…… 「吐蕃的钱粮……与我何干?」 禄东贊起身,「是。如此臣告退。」 文成等他走后,冷冷的道:「此人让我想到了曹操。」 曹操未曾篡位,但儿孙却改朝换代了。 禄东贊出了这里,随行的官员不满的道:「大相,公主越发的跋扈了。」 禄东贊没说话,官员喋喋不休的…… 啪! 禄东贊一巴掌抽去,淡淡的道:「我来此也未曾想让公主支持,只是不想让她干涉罢了。她说与她无关,这便是支持,蠢货!」 不远处,两个男子赶着氂牛在缓缓而行。 「禄东贊去寻了公主作甚?」 「你问我,我问谁?」 陈武德低着头,「让路!」 李晨东也低着头,赶着氂牛避开。 骑兵开道,接着就是扈从。 禄东贊在中间很是不打眼。 若是一箭射死他如何? 李晨东知晓不可能。 但若是突袭呢? 也不可能,作为权臣,禄东贊身边的防备太森严了。 等这些人走后,陈武德低声道:「去打听。」 晚些,三人在住所聚头。 郑阳带来了消息。 「禄东贊先去寻了贊普,随后去寻了公主,两边都是进去就出来。」 从上次差点被干掉后,郑阳就精神了许多。 对,就是精神。 按照他的说法,既然弄不死我,那这条命就是老天爷不收,该如何就如何。 第832页 精神小伙一番分析丝丝入扣…… 「禄东贊就像是去参见,可他从不喜欢这等参见,所以我以为他应当就是去问话,得到答案后就回去……」 陈武德沉吟着。 「什么问题?」 「我以为,弄不好就是被拒绝了。」 「不,我以为是同意了。」 随后的几日,逻些城中突然多了些人。 「交税!」 吐蕃的商人不多,但却有钱。 「我们不是交过了吗?」 「不够!」 手中的长刀就是徵税的利器。 钱粮一车车的被拉回去,商人们怨声载道。 郑阳在人群中骂道:「这是要盘剥咱们呢!」 「是啊!」 百姓渐渐义愤填膺。 一个声音传来。 「那就造反吧。」 嗖的一下! 这里瞬间就没人了。 郑阳干笑着回到了住所。 「禄东贊应当是在徵收钱粮,可这是额外的税,百姓很不满。」 陈武德点头,「把消息传回去。」 …… 在吐蕃的精神小伙很嗨皮,大唐的精神妹纸也不差。 明静昂首进宫。 作为百骑的监军,她的地位并不低,而且还有直面皇帝汇报工作的权利。 今日吃什么呢? 明静想到了贾平安说的糖醋里嵴,馋的不行。 但得先去皇帝那里禀告今日的事儿。 「陛下……」 汇报结束,明静悄然告退。 出了大殿,明静觉得空气中都瀰漫着自由的味道。 接着就能去吃饭,吃完饭就回去慢慢的琢磨那些货物,美滋滋。 「非礼!」 身前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 明静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去。 呯! 宫女大概想不到明静动手这么快,愕然扑街。 明静还保持着出手的姿势,目光转动,看到两边来人,就想到了贾师傅的告诫。 这些人是要坑我? 两侧来了一群内侍宫女,七嘴八舌的…… 「看看,非礼不成还动手……」 「呀!凶好像都被捏爆了。」 「好惨!」 宫女躺在地上,悲愤地喊道:「他非礼奴!」 「太过分了,走,去寻宫正。」 「……」 众人喧闹,可这里是殿外,皇帝就在里面。 「闹什么?」 王忠良出来了。 明静回身,刚想说话。 「王中官,此人调戏宫女。」 内侍也是有这个欲望的,只是没办法是实现而已。 王忠良走了出来,「抬起头来,让咱看看是谁有这等胆子!」 明静抬头。 王忠良看了一眼…… 眉清目秀的一个人啊! 「明静?」 王忠良进去禀告。 「陛下,百骑明静调戏宫女。」 「嗯?」 李治抬头,神色竟然有些古怪,随后皱眉,「把当事的拿下拷问。」 「是!」 王忠良刚想出去。 「不是拿明静。」 呃! 王忠良愣住了。 不拿明静拿谁? 难道明静是陛下的私生子? 他的神色中带着这等想法,李治指指边上。 「陛下……」 王忠良委屈的过去跪下。 「罢了,起来。」 李治的语气中多了些宽容。 「回来再跪。」 随后就是一场风暴。 啪啪啪! 板子打的又快又急。 没多久就明白了。 「陛下,说是有人想拉明静入伙,被拒后就想坑他。」 宫中有派别,比如说内侍省的几个大佬就各自有一群拥趸,上次夏静冲着明静出手就是为了给自己人腾位置。 可没想到却招惹到了贾师傅,一番操作,夏静被打惨了。 「入伙……」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打死!」 别的都能忍,这等拉帮结派的事儿不能。 宫中悄无声息的死了几个人,第二日依旧是风平浪静。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死只是为大伙儿腾位置。 清晨,贾平安走在宫中,只觉得浑身清爽。 早上两个婆娘为了装死狗的他去上衙,就来了一番马杀鸡。 舒坦啊! 「武阳侯!」 明静再次迟到了。 贾平安有些不解,「我说你这个……怎么像是很忙的模样呢?」 「是很忙。」 明静一个拱手,「多谢了。」 这话啥意思? 贾平安也拱手,低声问道:「可是被人弄了?」 明静点头,心有余悸的道:「幸亏有你的提醒,否则我就要倒霉了。」 贾平安八卦之魂发作,「那个……明静,那些人是如何坑的你?能说就说说,不能说……也说说。」 宫中的八卦不比别的地方,最是新奇。两个婆娘出宫好几年了,也时常念叨着,被贾平安斥之为在宫中想出来,出来后想回去。 横批:围城! 明静嘆息一声,很是不屑的道:「那些人竟然让一个宫女来坑我,说我是什么……调戏宫女,还说把什么都捏爆了……」 第833页 捏爆了…… 「告辞!」 贾平安一脸急匆匆的模样走了。 明静回身,心想我可还有一堆话没说啊! 「武阳侯,你不听了?」 我还听个毛线。 不外乎就是皇帝知晓了此事,一巴掌把那些人拍死,随后你的身上就多了一道神秘的光环。 可所谓的光环,不过是渣渣而已。 晚些他开始授课。 李弘小朋友依旧很认真,赵二娘依旧在旁听的如痴如醉…… 贾平安上完课问道:「蒋林遵呢?」 那货不是很狂吗? 怎么不来了? 赵二娘捂嘴偷笑,竟然有些小妩媚,「他最近说是很忙,可……奴知晓是假的。武阳侯你太有才,把他吓跑了。」 李弘也摇头晃脑地贊道:「舅舅有才。」 「假正经!」 贾平安给蒋林遵取了个绰号,随即准备回去。 「皇后。」 武媚来了。 「阿姐。」 贾平安发现阿姐的身上带着肃杀的气息,就果断告退。 「等等。」 武媚叫住了他,负手回身,问道:「听闻家中叫你你也没去?」 是武顺母女的事儿? 贾平安脑子里一转悠,知晓自己必须要站队。 「阿姐,那等事……腌臜。」 贾平安摆出了和那家人割席断交的姿态。 武媚点点头,「没想到你竟然知晓了。」 「阿姐……」 贾平安觉得阿姐在此事上有些自欺欺人。 「许多人都知晓了。」 「也就是说,我是在自欺欺人?」 武媚冷笑。 「没。」 贾平安赶紧解释,「阿姐此刻从容,此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事实上也是如此。 武媚的脸色阴晴不定。 贾平安嘆息一声。 「阿姐,你是陛下的帮手……」 武媚的眼前一亮,只觉得豁然开朗。 阿弟果然是我的好帮手。 她伸手拍拍贾平安的肩头,「平安长大了。」 我都两孩子了好不好? 第700章 可惜了 武顺刚进宫。 和老情人一番缠绵后,随即悄然出宫。 外面,贺兰敏月在等候。 「走。」 武顺知晓妹妹恼怒了,所以最近很是小心谨慎。 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此刻只想为了自己而活。 前方走着两个人,一个是内侍,一个是官员。 官员走的很慢,竟然是在欣赏宫中的景致。 「阿娘,此人好大的胆子。」 贺兰敏月的胆子也不小,和母亲一起……外加某个人大被同眠。 她们超越了过去,下意识的回头看看。 「是夫人吶!」 贾师傅咧嘴一笑,「夫人这是进宫作法?还是进宫请安。」 武顺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年轻人,莫要不知天高地厚。许多事并非你想的那般。」 「呵呵!」 贾平安回以一个呵呵。 这是羞辱。 贺兰敏月忍不住开喷,「你难道是对陛下不满吗?」 谁敢对皇帝不满? 贾平安! 他点点头。 然后轻松超越过去。 「拜拜了您嘞!」 武顺母女的结局不好,不过既然掺和了宫中的事儿,非诚勿扰……不,是非成即死。 贾平安只是想了一下母女俩在一个被子里的事儿,就觉得…… 「武阳侯的三字经让人怦然心动啊!」 宫外,一个宗室笑的和老菊花似的。 「是啊!」 贾平安随口应付,现在他只想回家。 「那个……」 宗室看看他,「不知可否把那三字经给老夫一观?」 呵呵! 你想多了。 华夏人都有一种焦虑。 这种焦虑来源于家族的凝聚力,凝聚力越强的家族,焦虑就越强。 ——子孙的教育! 得知贾平安弄了一个三字经,被帝后赞不绝口,并作为太子的教材后,有心人怦然心动。 宗室跟着他出了皇城,好话说了一箩筐,见贾平安没反应,就暗骂一句『抠神』。 随后他拍拍手。 看,逼格就出来了。 一辆马车悄然而至。 一个小箱子被送给了贾才子。 「一点小意思,笑纳!」 贾平安没打开,随口道:「晚些去道德坊,不行就明早等在这里。」 「多谢了。」 贾平安的信誉还是有的。 他一路熘达着,晚些出现在了养济院。 养济院的官吏被他整治过一次,此刻都像是干吏,兢兢业业的一塌煳涂。 里面的老人和孩子多了不少,贾平安进了房间去查探。 「不错。」他看到老人和孩子们干干净净的,很是满意。 官员笑眯眯的道:「上次我等按照武阳侯的吩咐,请了几个妇人来照看这些老人,又请了几个大汉来清洗。」 「知晓为何要让大汉清洗吗?」 「先前不知晓,如今知晓了。」官员笑道:「妇人照看细心,而大汉力气大,清洗衣裳干净。」 第834页 这位武阳侯看似胡闹的一个举动,事后证明了他的正确性。 「我是个农户的孩子!」 贾平安恬不知耻地说道。 可前世他只是在乡下待了几年,那时候还小,每日放牛打猪草,真的很辛苦。后来就被父母接回了城中,开始读小学。 这一世就更不用提了,他刚到这里就差点被活埋,随即就是蹲在家中总结,一步步的到了长安城,种地……真的没怎么种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自称是农户的孩子,而且还得到了周围官吏的崇拜。 从一个农户的孩子走到今天,武阳侯真心不容易。 「我看看这里面是啥……」 贾平安打开了小箱子,随即合上。 操蛋。 竟然是一块宝石。 好大的手笔。 此人是想做什么? 贾平安勐地想起自己此刻已经是土豪了,一块宝石算个屁啊! 「我来此,只是想看看……钱粮可还够?」 他随即亲切慰问了那些孤老。 走进一个房间时,里面一股子恶臭味。 一个女人躺在房间里,屋里光线暗淡,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虚空。 「什么病?」 恶臭味来自于下身。 贾平安皱眉,干呕了一下。 官员说道:「说是妇人病。」 「郎中可看过了?」 「看过了,说是花费不小,要什么浸泡……」 贾平安把宝石拿出来,「换钱来给她医治。」 女人的眸微微一动,偏头看向了贾平安,一种叫做生机的东西在滋生。 官员苦笑,觉得贾平安太那个啥……太大方了,「武阳侯,这女人被商队抛在了城外,有好心人把她拉到了养济院,咱们也只能让她等死罢了。这钱……」 「我说了,去换钱!」 女人爬起来看了贾平安一眼,在榻上磕了三个头。 这等地方自然没有软垫子,布的下面铺垫的不过是稻草罢了,她用力磕头,下面就腾起了灰,弄的满头满脸都是。 这种稻草里很可能有虫子等物,隔一阵子就要暴晒,或是隔一年就替换掉。但显然…… 贾平安颔首,「好好治。」 他不是滥好人,只是见不惯这等事儿罢了。 「武阳侯慢走。」 贾平安走了,官员回到房间,掩鼻说道:「武阳侯为你花了那么多钱,以后要记得他的恩情才是。」 女人喃喃的道:「武阳侯……」 …… 贾师傅又早退了。 回到家中,狄仁杰正在看三字经。 「平安,你弄的这个三字经果真是妙不可言,把启蒙的学识都弄在了一起,识字、学典故……一气呵成,让人赞嘆。」 贾平安打个哈欠,「我这边还得弄个雕版。」 这东西……按照大唐此刻的规矩,书,是拿来抄写的。 也就是说你要想送人书,要么他抄,要么你抄。 我这是自作孽。 「呵呵!」 狄仁杰笑的很开心。 「你歷来都不吃亏,这次算是得了教训,好事。」 贾平安在书房抄写了一份,随后叫了工匠开始刻雕版。 「武阳侯!市面上已经有了三字经。」 工匠很耿直,觉得自己的价值大幅下滑,也不说哄骗一番,而是果断的把事儿说了。 谁干的? 贾平安想了想,「继续雕刻。」 回过头,贾平安叫来了王老二。 「老二,你去市场转转,看看卖三字经的是谁。」 王老二摩拳擦掌的道:「郎君放心,若是查不出来,我便不回来了。」 贾平安微微皱眉,「还是回来吧。」 王老二啥都好,哪怕是少了一只手,在家中巡查的活儿依旧干的无可挑剔。他用斥候的经验来查找那些贼人,自然是一查一个准。 王老二一路去了西市。 这里是最早传出来的地方。 「三字经了!」 「人之初,性本善了……」 一家店铺在高声吆喝。 外面围了不少人,有人问道:「这个什么三字经谁写的?」 掌柜淡淡的道:「我家郎君。」 卧槽! 听到这里,若非是顾忌着要拿证据,王老二现在就要下手了。 「给我看看。」 一个大汉拿了一份…… 左看看,又看看。 不识字吧? 掌柜淡淡的道:「兄弟,不识字吧?」 打人不打脸啊! 大汉强撑,淡定的道:「谁说的?耶耶就认识那个人字,还认识个之字,还有个五……」 一番喧譁,大汉成功买走了三字经。 王老二寻了个地方。 世间永远都不乏『热心的显摆人』。 他只是诧异的看着店铺,然后挠挠头,边上就有人来主动说话,「这是三字经,知道不?三字经!」 王老二一脸憨厚,「三字经……干甚的?」 男子一脸艷羡,「说是能让孩子启蒙更容易,可惜耶耶没钱,否则定然买了。」 王老二衷心地贊道:「这家人也算是做善事……」 「呸!」 男子骂道:「做个屁的善事,一小张纸罢了,竟然就收十文钱。奸商!」 第835页 难怪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但少也只是相对而言。 王老二幽幽的道:「十文?谁敢那么贪婪?」 这便是套话的本事,一般人你只要开个头,后续就自动跳坑。 「是赵家的生意。」 中! 王老二刚想回去,男子又想起了什么,「赵家据闻在宫中有关系嘞!」 「呵呵!」 关系? 郎君在宫中也有关系! 硬扎的关系! 王老二把消息带回去,出了个主意。 「郎君,要不……」 他的眼中闪烁着贾平安熟悉的玩意儿……煞气,「把那赵家的掌柜……」 这个主意不错! 王老二正在美滋滋的等着郎君夸赞。 「滚!」 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一群杀胚!」 贾平安把狄仁杰请来。 「此事我准备这样办……」 第二日,狄仁杰就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径直去了西市的那家店铺。 「这是你家郎君写的?」 有人在问。 掌柜矜持的点头。 狄仁杰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家店铺竟然卖的是书。 一卷卷的书放在柜子里,外面吊着个牌子,一拿起来就能看到书籍的名字。 为何没有册书? 册书发明的时间不算短,长安城中不少人家都在用。 他走过去,从侧面套近乎。 「这位郎君!」 掌柜看了他一眼,笑道:「何事?」 「敢问这三字经若是要一百卷可有?」 掌柜点头,「有,这书好卖。」 那么就是准备发一笔的奸商! 狄仁杰了解后,随即就回去。 「奸商?」 贾平安画了一张图。 狄仁杰看了一眼,最中间是贾平安的名字,边上用线条连接着一个个名字。 「太子?」 还有张二娘,以及几个内侍。 「平安,无需如此吧。」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小题大做了。 「怀英以为我是为了那些钱?」 贾平安觉得老狄小看了自己。 「三字经只是在家中与宫中露面,可外面随即就有了,谁干的?若是家中,那我会悚然而惊。若是宫中,我亦如此。不管是贾家还是太子的身边,都不能留这等人。」 三字经才将出现就被盗版了。 这个时代没有智慧财产权的说法,只管盗版。 贾平安只在意谁在盗版,从哪里盗版。 他晚些去了后院。 「三字经谁接触过?」 卫无双不知道外面的事儿,所以诧异的道:「夫君问这个作甚?」 「有要紧之事。」 女人就是头髮长,见识短! 卫无双和苏荷回想了一番。 「就是我和苏荷,另外……秋香和安静。」 「别人呢?」 卫无双摇头,进去拿了三字经出来,「一直在这里。」 「秋香和安静这两日可出门了?」 「没有。」 娘的!不是贾家。 贾平安果断欢喜。 若是贾家传出去的,那么他的牛皮不吹自破,别人都知晓了他先拿来教授家里的孩子。 宫中干的! 贾平安起身,「此事别传出去,我进宫一趟。」 进宫后,他寻到了赵二娘。 「武阳侯……」 这大中午的,赵二娘有些犯困,明眸惺忪,掩嘴打个哈欠,然后问道:「可是有事吗?」 「问个事!」 贾平安指指边上,带着她过去。 这是…… 那边可是偏僻的地方,武阳侯这是何意? 赵二娘不禁一怔。 脚下缓慢,但依旧过去了。 宫殿的侧面,一个迴廊很幽深。 贾平安往前到头,看看左右,随后回身走来。 呃! 赵二娘很紧张,「武阳侯……」 「别说话!」 贾平安走到了另一头,看看左右…… 不错,没人。 我可以干些我想干的事儿了。 贾平安回头,就见到赵二娘双手抱胸,紧张的发抖。 「武阳侯,奴……奴是正经人,奴……」 「咦!」贾平安好奇的道:「你难道知道我要问什么?」 是问话? 赵二娘不禁羞红了脸。 我的思想太复杂了。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为何脸红?」 「有些热!」 赵二娘觉得浑身燥热。 是哈,今天有些热。 贾平安低声问道:「三字经这两日在谁的手中?」 「太子的手中。」 贾平安记得教授完毕之后,三字经就放在了案几上。 那么…… 「谁拿走过?」 什么过目不忘,不存在的,谁真要是能把三字经过目不忘,贾平安会推荐他去做密谍。只需看一眼就记住了,无需带什么书信,无需担心泄密。 人型录音笔,你值得拥有。 赵二娘努力想着,「那一日你走了之后,殿下就拿起了三字经看……奴还问他可要抄写一份……」 太子并未抄写。 「太子身边的属官这两日谁在他的身边?」 第836页 赵家的掌柜竟然敢说是自家郎君的作品…… 看看赵家可有谁在宫中,不,是谁在太子的身边。 贾平安站在那里,从侧面看去,他微微皱眉,高挺的鼻樑上,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前方,嘴唇微微抿着,很严肃…… 赵二娘脸有些发热,想不看,却又偷窥了一眼。 羞死人了! 别看了! 赵二娘避开,可接着又忍不住偷看。 真的很俊美啊! 贾平安的眸子微微一动,「多谢了。」 他微微颔首,看着他的背影,赵二娘突然笑了起来,很是欢乐。 贾平安去寻了阿姐。 「平安来了,且等等。」 武媚坐在那里专注处理政事。 这个且等等,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阿姐,我要见太子。」 贾平安想抽自己一巴掌。 直接说出来不就完了? 偏生要等半个时辰。 武媚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是大气,随后说道:「耽误你时辰了,去吧。」 我真的是头猪! 见到太子时,他正在和人说话。 「武阳侯。」 那人很知趣的告退。 太子最近长胖了些,看着有些喜庆。 「太子,那份三字经……最近谁拿过?」 李弘没什么心机地说道:「好几人拿过。」 「拿了多久?」 李弘觉得不对劲,「可是不妥吗?」 果然是太子。 这份警惕性不是盖的。 「能抄写一份的功夫。」 李弘自己想了想,「那就是赵信出与王马。」 贾平安随即准备去查。 「舅舅,是何事?」 李弘又叫错了。 贾平安笑了笑,看了边上的两个内侍一眼。 希望他们不要去打小报告,否则贾平安会反手一巴掌把他们拍死。 「小事情……对了,就当做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好?」 小孩子嘛,最喜欢的就是和大人一起保守秘密。当然,守得住守不住另说。 关键是他觉得你把他当做是大人了。 这份成就感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可以去开一家叫做皇家託儿所的机构,里面专门接收皇室的孩子,每学期学费五万钱起,你还别嫌贵,回头名额满了,就算是加钱也进不来。 他令人打探到了两家的情况。 「两家人和赵家什么关系?」 徐小鱼很懵逼的摇头,「郎君,那个赵家和这个赵家没关系。」 没关系? 这特娘的大外甥忽悠我? 贾平安再进宫。 大外甥又想了一天,结果憋出个委屈,就差眼泪汪汪地问道:「舅舅你不信我?」 在这个眼神面前,贾平安败退。 出来后,贾平安很头痛的道:「这赵信出和王马乃是崇贤馆的学生,不好问啊!」 崇贤馆有学士二人,学生二十人,算是东宫体系的一个附庸。 这个事儿就僵住了。 贾平安随后寻机去了一趟崇贤馆。 王马很和气,问清了事情后也只能一脸懵逼。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道:「此事再查不出来,就只能报给陛下了。」 王马的眼中多了些释然,「是该报给陛下,否则太子身边的东西莫名其妙出现在宫外,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贾平安看了赵信出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你家和西市赵家可有关系?」 这等关系只能问本人。 赵信出随口而出,「同姓,我与他家的小郎君这阵子时常一起玩耍……」 贾平安定定的看着他,直把赵信出看的一头懵逼。 「可惜了。」 第701章 人参回来了 贾平安一句可惜了,随即吩咐道:「来个人。」 这里是赵家。 赵信出被这句话弄的毛骨悚然,见到外面进来一个断手的男子,就更惊悚了。 王老二拱手,「郎君,赵家家中并无情弊。」 「如此,我才说可惜了。」 什么意思? 赵信出进了崇贤馆读书,前程远大,可武阳侯这话…… 边上的僕役问道:「敢问武阳侯,此事……」 「不问最好。」 贾平安走到门口,突然回身问道:「那赵家的小郎君可见过三字经?」 赵信出点头,面色煞白,「武阳侯,我……」 我什么我。 你完蛋了。 私自抄录了太子身边的东西带回家,带回家也就罢了,竟然还给外人抄录了去。 「知晓他抄错了五个字吗?」贾平安摇摇头。 他令王老二去了百骑。 「告诉沈丘,别一心只想着做酷吏……」 …… 「别一心只想着做酷吏,没好下场,还是关注一番太子的身边吧。」 王老二鹦鹉学舌完毕,见沈丘面色冷漠,赶紧一熘烟跑了。 身后传来了震动,王老二回身,见沈丘竟然抄起了案几…… 这个案几可不轻啊! 呯! 沈丘站在值房里,神色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说我是酷吏,这是见交情的一句话。」 第837页 他伸手压压被吹动的长髮,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集结!」 他亲自带队去了西市。 「三字经啊!我家小郎君写的。」 那位小郎君去了赵信出家,看到了三字经后,就果断抄写,随后带回家中给家人看…… 谁知道那一日家中管生意的掌柜来了,见到这篇三字经惊为天人,旋即问谁写的。 那位小郎君的虚荣心很强,竟然说是自己写的。 他觉得这事儿就算是被揭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扯个理由,比如说听岔了。 年轻人。 你路走歪了。 「拿下!」 正在买三字经的顾客不干了。 「哎,等咱们买了再拿人岂不是更好?」 「百骑办事!」 众人悚然一惊。 百骑在沈丘的执掌下越发的那个啥……冷酷无情了。 掌柜被拖了出来,伙计们被控制,所有的三字经都被收了。 「为何不许卖?」 一个老儒老老实实地排队,没想到快轮到自己时,掌柜被抓,店铺被封。 没这么做事的! 他愤怒的咆哮着。 沈丘看了他一眼:「赵家犯事了。」 老儒更怒了,「犯事就犯事,为何牵连这等生意?这三字经写的极好,老夫正想着买一份回家给小孙孙启蒙,你等就不能稍等片刻?」 沈丘刚想说话,老儒连珠炮般的开火,「老夫就问你,可能写出这等文章来?写不出来就老实些,把这东西留下,咱们照价给钱……你要说什么犯忌讳,老夫初略瞄了一眼,整篇文章都写得极为精妙,什么忌讳?是犯了当今陛下的字,还是太子殿下的字?这是牵连!这不公!」 周围的人马上举手高唿,「不公!」 关中人的尿性就是这样,在血未冷时,就算是百骑也敢去撩虎鬚。 沈丘皱眉。 老儒年轻时大概也是个风云人物,振臂高唿道:「老夫要见陛下,为这等大才的作者鸣冤!」 沈丘看着他,神色古怪。 「果真要去为他鸣冤?」 老儒梗着脖子,「自然,这等大才,造福无数人家的孩子,就算是犯下死罪也能赦免。」 华夏就是这样,功过在许多时候会被抵消。 「知晓那人是谁吗?」 一个百骑问道。 老儒觉得不对劲,但依旧选择了硬扛,「敢问是谁?」 「武阳侯!」 沈丘转身就走。 老儒呆立原地,「是他?」 老夫竟然为对头高唱赞歌? 还说了什么死罪也能赦免。 老夫疯了? 老儒越想越羞愧,然后勐地惊醒。 「三字经是三字经,武阳侯是武阳侯!」 他奋力喊道:「老夫钦佩他的才华,但……老夫不肯贊同他的那些话。人有口,有口便要说话,让他说,下次老夫见到他,先拱手道谢三字经,再与他理论!」 这便是大唐! 随即贾平安就令人在东西市,以及平康坊的外面张贴了三字经。 「贴牢了!」 王老二单眼吊线。 「左边歪了些,往上些。」 「多了,多了。」 「哎!右边又歪了,小鱼,你手抖什么?」 徐小鱼无奈回头,「二哥,我手没抖,是你的眼神不好使了。」 放屁! 王老二刚想喝骂。 一起来的陈冬说道:「吵什么?吵什么?看我的。」 他也学王老二单眼吊线,随即眼前一片黑暗。 老子是独眼龙啊! 徐小鱼要气疯了,干脆喊了一个坊卒来看。 几次调整,这三字经算是贴好了。 随即就是西市,以及平康坊。 「这是啥?」 有人围在外面问道。 陈冬得意的道:「这是我家郎君写的三字经。」 「咦!不是赵家的小郎君写的吗?昨日还听着叫卖呢!」 陈冬恼怒的道:「那是盗版,已经被抓了。」 我去! 只是盗版竟然就被抓了? 「你家郎君是谁?」 「武阳侯!」 「呀!武阳侯……那就无话可说了,他老人家的才华就像是瀑布,一股一股的。」 「那这是何意?」 陈冬想到了狄仁杰的交代,「郎君想着这三字经颇受欢迎,可奸商可恶,竟然高价售卖。今日贴出来,想自家抄写的随意抄,另外……贾家弄了雕版,已经印出了许多,一文钱一份,想买的去东市……就在涤烦茶屋的边上,只管买。」 一文钱……这不就是白送吗? 有人弄了笔墨纸来在边上抄写,不会的就摸摸身上的钱,随后去东市。 「快些去,好些人在外面围着了。」 「刚才那些人竟然悄悄的去了东市!」 擦! 是可忍,孰不可忍! 随即那家店铺就被淹没了。 …… 「干的不错!」 武媚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当即让太子来。 李弘委屈巴巴的来了。 「还委屈了?」 武媚冷着脸,觉得儿子太不谨慎了,「你自家想想,今日抄录了三字经出去,明日是否会抄录了诏令出去?你是太子,要谨言慎行!」 第838页 李弘的眼中汪着两泡泪。 贾平安觉得阿姐太严厉了些。 「阿姐,此事吧,我觉得也就是一个警惕心的问题,告诫一番太子的身边人,两个赵家,一家被崇贤馆除名,一家被拿下,以后每年都拿出来警告一番,再犯事的……」 那就是故意作! 武媚冷笑,「若有如此的……」 李弘的泪水终于滑落了,呜咽道:「阿娘,我犯错了吗?」 咳咳! 贾平安赶紧劝了几句。 ——抽这个小崽子! 李弘无意间抬头见到贾平安的眼中有幸灾乐祸之意,不禁眨巴了一下,随即看到的却是关切。 孤眼花了! 一定是! 最后以李弘被禁足三日为结束。 喔嚯! 武媚冷冷的道:「回去好生反省。」 贾平安嘆息着,「三日而已,好生反省。」 「多谢舅舅。」 李弘感激零涕。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是诚恳。 等李弘走后,贾平安也准备告退了。 「等等。」 武媚淡淡的道:「你刚才……我怎么觉着有些幸灾乐祸呢?」 晚些,贾平安灰头土脸的出宫了。 兵部的早茶依旧『喷香』,贾平安混了半日,随即开熘。 …… 庞大的车队出现在了道德坊中。 贾平安刚到家。 「郎君!」 「咋唿什么呢?」 贾平安觉得太吵了些。 「阿耶,去玩!」 屁大的孩子,如今整日只知道玩,现在搂着大腿,再过几年就要越长越高了。 后世我这个年纪应当还在玩耍吧? 可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晚些。」 贾平安哄了孩子,一路去了前院。 咦! 味道不对啊! 贾平安吸吸鼻子,勐地想起了自己书房里的那些私货。 「人参?」 一个男子和杜贺他们在说话,听到脚步声回头,眼中竟然瞬间蓄满了泪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郎君……」 「你是……夏五?」 不是贾平安不认识人,而是夏五的变化太大了。 脸上被暴晒的东一块、西一块的蜕皮,一只眼睛竟然有些歪斜…… 这是夏五? 「你……不是去北边弄人参了吗?」 贾平安嗅到了人参味。 「郎君,好惨吶!」 夏五嚎哭,「咱们的人在老林子里钻,死了十余人……」 卧槽! 贾平安头皮发麻…… 老林子有那么兇险? 想到那些人都是几位老帅家中的好手,此刻损失在北方,也不知他们会如何伤心。 「那些人好惨了……老林子里有野狼,有熊,有……」 贾平安知晓自己低估了此刻的老林子。 如今那些老林子压根就没人进去过,里面堪称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这些人一去…… 亚拉索,那就是菜啊! 「此事……」 贾平安想说加厚抚恤。 「那些高丽人死得好惨吶!」 卧槽泥煤! 原来是那些棒槌? 贾平安骂道:「死的好!」 「郎君!」 夏五看来是目睹了些人间惨剧,所以有些精神失常了? 「出去看看。」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 外面…… 一长熘马车。 「见过武阳侯。」 那些大汉都还在,贾平安老怀大慰。 「人参的味道。」 贾平安打开一个箱子。 里面堆叠的整整齐齐的都是干参。 「武阳侯,这些人参路上都在晒,换着晒。」 贾平安拿起一根人参,用力吸了一口气。 爽! 有了这些人参,贾平安仿佛就看到了无数人参酒,补的那些权贵七窍流血。 「咦!」 贾平安发现大半人竟然有些瘦。 「这是为何?在那里吃苦了?」 不应该啊! 老林子里别的没有,吃的多不胜数。 那就是…… 吃人参吃多了。 想想,这些货知晓人参珍贵,可到了老林子却发现人参和白菜似的,那还了得?于是拼命的吃……没被烧死就算是运气。 众人拱手,「我等交差。」 「辛苦了。」 贾平安知晓这些人一心想回家见亲人,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吃不出味道了。 至于赏赐,这时候贾平安出手就是打脸。 夏五被狠抽了一顿,随后重赏。 「说说。」 夏五抽噎着,知晓自己犯错了。 「此去咱们就在林子里转悠,寻到了人参之后,就按照郎君说的间隔着采……林子里好些兽类,那些呆傻的一棍子就打晕了,就是有些腥膻……」 「郎君,为何间隔采参?」 夏五觉得郎君有些太浪费了,「满地都是人参,有的地方一进去,一片叶子……」 这个时代的人参,大概就相当于萝蔔? 贾平安后悔了。 「多弄些回来多好?」 随即就是检查。 第839页 在这个时候回来,人参的干燥没问题。 人参酒的作坊里,管事看着一箱箱的干参被送进库房,有些麻木。 「郎君,不是说……很珍贵吗?」 现在怎么看着像是大白菜呢? 「这些人参,看看这些芦头,没个数十年想都没想。」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参,只觉得自己坐拥金山。 …… 「阿郎!」 正在做事的程知节晕得很。 「咋?」 他最厌恶做事的时候家人来掺和。 所以声音很恶。 管事进了值房,喜滋滋的竟然忘记了行礼,「去北方的人回来了。」 「多少?」 程知节漫不经心的问道。 若是只挖了一点,那这便是擅闯白虎堂,直接拿下一顿棍棒。 「说是多不胜数。」 多不胜数…… 「那个……老夫身体不适,告假!」 老程想到了那个彪悍的人参酒,哪里还坐得住。 他出了皇城,刚上马…… 「老程且等等。」 程知节回身一看,苏定方加梁建方,二方都来了。 今日的长安城中有些古怪。 着名的三位老流氓竟然在朱雀街打马疾驰。 「站住!」 巡街的金吾卫看到了,有正义凛然的军士准备去拦截。 「作死呢!」 带队的将领骂道:「这是卢公他们,这般疾驰,定然是有紧急军务。」 一群金吾卫的将士羡慕的看着这些老帅飙车过去。 到了道德坊依旧是这个尿性,姜融甚至都没来得及吸一口欧气,就看着他们沖了进去。 「人参何在?」 三人被带到了人参作坊,此刻竟然还在搬运。 贾平安就坐在边上,手中拿着一根不知多少年的人参在观摩。 这根人参的品相很好,根须茂密的就像是老程的鬍鬚。 吸一口,天长地久。 「小子,吃一口!」 梁建方一脸怪笑。 「吃了铁定会喷鼻血。」 贾平安把人参放回去,起身迎接几位老帅。 「闪开!」 可没人有功夫搭理他。 「这些可是老参,能吊命的那种,拿来泡酒浪费了些。」 贾平安财大气粗的道:「到时候直接把酒罈子弄大些,隔一阵子喝一杯,舒坦。」 梁建方拿起一箱人参就准备闪人,「老夫家中事多,先回去了。」 这老货是想私藏吧。 程知节骂道:「自家生意也要偷,不要脸。」 说着他也准备弄两箱子人参回去。 只有苏定方很淡定,「拿了回去你等可知晓如何做?」 呃! 这个确实是啊! 两个老汉讪讪的把箱子放下。 一群棒槌! 「都是老帅,要矜持!」 苏定方恨铁不成钢的道:「难道小贾会不告诉咱们吗?」 你们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 「每人五根……」 这次连苏定方都对他怒目而视。 「五根?」 程知节的心态炸了,「老夫一口一根,你只给老夫五根?」 梁建方嘆道:「小贾,莫要抠门啊!」 苏定方顺手就顺了十余根老参进怀里。 「这是老参,不是萝蔔!」 贾平安有时候真心希望能弄死一些棒槌,但这些老师却不成,少一个就是战略核武器失灵的感觉。 「这等老参就算是要用,一次也只能用几片,一根……可能寻个罪大恶极的人来?」 「喷鼻血老夫知晓,可难道还能吃死人?」梁建方不解。 贾平安决定给他们做个示范。 这都不是事。 晚些,一个看着豪迈的大汉被带来了。 「此人死有余辜。」 送来大汉来的小吏拱手说道。 贾平安皱眉,「犯了何罪?」 小吏看看三个老帅。 「杀了十余孩童。」 死变态! 贾平安把一颗人参丢过去,「餵他吃。」 大汉一阵狂笑。 「耶耶无需餵。」 他的双手被绑着,就跪在地上,俯身低头,一嘴咬住了老参。 嘎嘣脆,鸡肉味。 「美味!」 大汉用力咀嚼着,参须不断往下落。 吃完了,他打个嗝,顾盼自雄的道:「可还有?」 没人搭理他。 「咦,有些热?」 大汉诧异的看着手脚。 然后…… 「热!」 一整根不知年限的老参就这么被他吃了进去。 晚些,大汉觉得热得不行,身上竟然出汗了。 「热!这是什么毒?」 果然,吃了老人参就这个尿性。 贾平安在观察。 鼻血喷了。 哗哗的。 大汉慌得一批,「这是什么毒药?」 不怕死的没几个,就算是不怕死,也惧怕这个过程。 「救我!」 大汉哀求着,跪在地上磕头。 血一直流。 人参能加速气血运行,吃多了就不是加速,而是逼迫血液加速运行。 贾平安看着三个老帅,目光平静。 第840页 「老夫……错了。」 程知节后怕不已。 「若非是有病,哪怕是一日吃几片都不成!」 第702章 阿姐,你是我亲姐 人参回来了。 早就准备好的酒打开,一根根的把人参丢进去。 「切记,泡半年就妥了,随后把人参弄出来,接着再泡一罈子。」 人参酒的作坊里,一群老爷们垂涎欲滴。 「四十岁以下吃了就是毒药。」 一群人老实了。 贾平安回家在书房里弄了一罈子泡了许久的人参酒出来,倒了一杯缓缓的品。 「夫君。」 苏荷进来了。 「人参酒?」 苏荷进来就闻到了人参酒的味道,贾平安递给她。 「不喝!」 苏荷是个好孩子,但后来的卫无双却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卫无双开口,「夫君,人参酒一旦开卖,咱们家的钱就不得了了。妾身想着钱财多了也是个麻烦……」 贾平安了解。 「安心。」 他笑的很是矜持。 有人会来求他的。 小棉袄来了。 「阿耶,出门玩吧。」 贾平安看到外面贾昱的身影一闪而逝。 小兔崽子,竟然撺掇了妹妹来求他,自家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去哪玩?」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 「去……」 小孩子的决断往往是犹豫不决的。 兜兜仰头,「去……去曲江池吧?」 「太热。」 兜兜回身看了一眼,鼓掌欢唿,「那就……去逛街。」 贾平安的眼皮抽搐着,心想这么小的女娃竟然都学会了逛街,可见女人买买买的秉性从远古时期就被镌刻在了骨髓里。 「好,去逛街。」 一家人随即就去了东市。 东市外面围着一群人,手中那些拿着纸笔在抄写,这种姿势除非是书法大家,否则写出来的大概率只有他们自己才看得懂;还有人在大声的诵读。 「这是三字经!」 两个孩子都听到了。 他们掀开车帘往外看,兜兜嚷道:「是我阿耶写的,是我阿耶写的。」 贾平安不禁笑了。 天热,但并不妨碍东市热闹。 一家子这里看看,那里问问,很是欢乐。 「阿耶,我要买。」 贾昱看到了小弓箭,欢喜的不行。 「不许!」 卫无双黑着脸,「伤到人了怎么办?」 想得美! 贾昱马上就嚎哭了起来,「我要买……」 兜兜鄙视了哥哥,「大兄就喜欢玩这些,跟我玩沙包吧。」 等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她马上就忘记了自己前面说的话。 「买这个,阿耶,买这个!」 看看,兜兜聪明,知晓寻了老爹来慷慨解囊。而老大就有些傻,竟然寻自家老娘。 「小贾!」 李大爷在前方。 贾平安笑着说,「李大爷这是去哪?」 看看李大爷背着包袱的架势,有些像是出远门的模样。 「採买些东西,老夫要准备闭关了。」 「见过太史令。」 卫无双等人行礼。 「无双,苏荷,你们先去吧,我晚些来寻你们。」贾平安笑眯眯的。 「走了走了!」 小棉袄迫不及待。 李大爷和他在这边说话,护卫们护着妻儿往前去。 等贾平安和李淳风分手后,就去寻妻儿。 「哪去了?」 …… 「兜兜!」 一个孩子在脂粉店里叫嚷。 他的母亲在边上皱眉看着卫无双等人,「这是哪家的?」 孩子说不出,只知道自己上次吃了大亏。 「阿娘,上次她打我!」 兜兜一脸懵。 她想起来了,这个孩子不就是上次进宫遇到的那个吗? 当时他是由僕妇带着进去,二人在路上相遇,兜兜有母亲陪着,还有大娘和大兄,所以骄傲的不行。 所以这个男孩就嫉妒了,说兜兜丑…… 说女娃丑,这大概是一个比较严重的事件。 关键是这个孩子大约有七八岁的模样,却骄横。 在宫中自然不好动手,不过这个梁子却结下了。 此刻在东市遭遇,这便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 男孩一脚踹来,外面的侍卫没跟进来,卫无双一腿就格挡了。 可架不住这个男孩有暗器,噼手就把手中的东西扔了出来。 兜兜站在那里,脸上全是灰。 「哇!」 想她从出生到现在,爹宠娘爱,连大兄都让着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卫无双大怒,过去准备抓住这个孩子。 苏荷蹲下来给兜兜抹脸。 那妇人愣了一下,竟然无视了自己孩子的作恶,护着他在自己的身后。 男孩得寸进尺,刚想再出手。 「无双!」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哇!」 听到阿耶的声音,兜兜哭的更大声了。 贾平安闻声进来,见到女儿灰头土脸的模样,就问道:「谁干的?」 第841页 这里地面干净,不可能弄满脸灰尘。 关键满头满脸都是,连衣裳上也不少。 贾平安目光转动,盯住了那个男孩! 妇人牵着男孩,淡淡的道:「只是一些灰罢了,就此告辞!」 她觉得这不是事。 「站住!」 贾平安蹲下,外面的护卫们也进来了,一时间剑拔弩张。 「弄了手巾来。」 贾平安拿着手巾给兜兜擦脸。 边上有人支招,「你这样擦干净了,她晚些会耍赖。」 「她可以试试。」贾平安把兜兜的脸擦干净了,笑道:「我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那妇人见自家护卫进来了,顿时就有了底气……关键是老贾家的护卫太寒碜,不是缺手就是瘸腿,还有个独眼龙。 「我们走。」 妇人牵着孩子,潇洒回身。 贾平安起身,一把抓住了妇人的肩头。 「无礼!」 妇人回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贾平安抓住她的手腕,心中的火气一直在拱,「你家的孩子为何动手?」 「夫君,我们上次进宫遇到过这个孩子,他还说兜兜丑……」 卫无双和苏荷在哄兜兜。 妇人骂道:「只是无意而为,怎地?要把孩子杀了?」 这便是泼妇! 我的孩子怎么了? 那么小,就算是作恶也是无心的,难道你好意思和他计较? 贾平安看着男孩,勐地抓住他的手,摊开……手心里还残留着灰。 「你在进来之前就看到了兜兜,于是在外面抓了一把土……」 贾平安松开手,看着妇人,「道歉!」 他自然没法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较真,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孩子的母亲管教不严,自然该承担责任。 妇人一个冷笑,「我只是和你客气,你竟然想着道歉,你以为你是谁?走!」 贾平安的火气勐地一下就炸了出来。 啪! 对兜兜有多心疼,此刻出手就有多重。 妇人的脑袋勐地一偏,接着张开嘴,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水出来。她呆呆的看着血水里的两颗大牙,惨嚎一声,「打洗他,打洗他!」 两个护卫扑了过来。 老贾家歪瓜裂枣的护卫们出手了。 陈冬一拳撂倒一个,另一个…… 贾平安竟然再度出手,一顿毒打。 贾昱一直在看着,此刻咬牙切齿的上去,男孩大了不少,所以骂道:「贱狗奴,今日打死你!」 男孩沖了过来,噼手一拳。 贾昱避开……每日早上坚持着跟随父亲练习拳脚,今日就起了作用。 呯! ——鼻子软弱,下手要打这里。 只是一拳,男孩的鼻子就喷血了。 「哇!」 贾昱再一拳打倒他,骂道:「敢动耶耶的妹妹,打死你!」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王八拳乱打。 「大郎!」 妇人扑过来,一脚踹去。 贾平安伸脚绊住妇人的后腿,妇人随即一个拉跨,竟然噼了个一字马。 「啊!」 妇人惨嚎的和杀猪一般。 贾平安拍拍手,「走。」 「阿耶!」 小棉袄哽咽着走过来,伸开双臂。 贾平安把她抱起来,问道:「眼睛痛不痛?」 兜兜摇头,然后又点头,干咳了一声。 贾平安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还好,除去哭的有些红肿之外,别的问题不大。 一家人出去,接着又去逛了西市。 西市很热闹,生意真的比东市好。 「兜兜哭成了花脸猫。」 贾昱在逗妹妹。 老大今日的表现不错,是个合格的兄长。 晚些,徐小鱼回来了,低声道:「郎君,那家人和皇后家有亲。」 贾平安点点头。 「男的叫做徐云军,女的是他的妻子乔氏。」 「那乔氏已经上了马车回去了,说是要让咱们家好看。」 这等妇人很少锻鍊,韧带紧的没法说,被贾平安这么拉了一下,苦不堪言。加之被一巴掌抽的掉了两颗大牙,也算是毁容了。 「无需管。」 贾平安逗弄着兜兜,晚些把她逗的笑了起来。 「夫君,那人会不会进宫……」 卫无双有些担心乔氏会进宫进谗言。 「进宫又如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以为我就这么置之不理了?这事……没完!」 …… 乔氏果真进宫了,不过没见着武媚。 邵鹏见她的一侧脸高高肿起,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禁想笑。 「我明日再来。」 邵鹏进去,武媚就在殿内。 「皇后,乔氏走了。」 武媚淡淡的道:「此人骄横,我不喜。」 乔氏回过头就去寻了自家的亲戚。 「阿舅,大郎被打了?」 赵普在雍州为官,闻言抬头,然后勐地站起来,惊讶的道:「你这是……」 「谁干的?」 「贾家!」 乔氏咬牙切齿的道:「阿舅,可能弄洗他?」 赵普倒吸一口凉气,「贾平安?」 你找谁不好,竟然去找贾平安的麻烦。 第842页 「为何?」 这事儿不问清楚缘由,赵普也不好插手。 「阿舅,那贾平安的妻儿下手狠毒,打了大郎,我便去阻拦,结果被贾平安……阿舅!」 乔氏痛哭流涕。 「这还了得?」 赵普面色铁青,「走,去寻他。」 道德坊。 赵普带着几个官吏,怒火冲天的进去了。 「官人这是要寻谁?」 姜融心想就算是要抓人,你也得有个谱吧。 「老夫寻贾家。」 「寻武阳侯……」姜融本不想去,可转念一想这几人气势汹汹的,多半是要找武阳侯的麻烦。 我好歹吸了武阳侯好几年的官气,此刻不出力更待何时? 「走,跟着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的声势越发的大了。 「贾平安!」 到了贾家外面,赵普直接骂阵! 「郎君,有人来叫骂。」 贾平安刚把闺女哄睡着,闻言起身,「去看看。」 不消说,这定然就是乔氏搬来的救兵。 贾平安心中冷笑,到了前院,吩咐道:「准备动手!」 「开门!」 贾家的大门打开。 来的竟然是官员。 「老夫赵普……」 只是一个下午,徐小鱼就把乔氏的关系调查的清清楚楚的。 「雍州为官?」 「正是!」 赵普指着贾平安骂道:「欺负妇孺算是什么本事,你且等着老夫的弹劾……」 呯! 贾平安迎面一拳! 赵普的鼻樑骨很硬,但依旧喷血了,眼泪汪汪的…… 「报官!报官!」 武阳侯好勐! 在后面准备伺机而动的姜融不禁暗贊。 贾平安一顿毒打,那些官吏刚想帮手,杜贺带着护卫们出来了。 段出粮出手最恨,一人进去,恍如狼入羊群。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拍拍手,破天荒夸赞了段出粮,「打得好!」 这个狗东西听到夸赞不禁咧嘴笑了,然后反手一拳,把刚爬起来的赵普打倒在地。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着。 「夫君……」 卫无双不放心,就出来看看。 结果就看到了一地的官吏。 炸锅了! 随即雍州来人,要想带走贾平安。 「你来试试?」 贾平安冷笑道:「耶耶正想去雍州好生闹一场,滚!」 雍州刺史过问了此事,得知是进宫的时候闹出来的事儿,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所谓神仙打架,莫要殃及凡人。 而武媚也刚得知了此事。 「皇后,那乔氏上次带着孩子进宫,遇到了贾家的妇孺,大概是觉着兜兜漂亮,就说……丑。」 邵鹏心中已经怒不可遏了,可依旧保持着分寸,只是不动声色的给乔氏母子上眼药。 「昨日武阳侯一家人出行,在东市遇到了乔氏母子,那孩子比兜兜大了好几岁,竟然……兜兜先进去,他就在外面抓了一把碎石,进去就冲着兜兜砸……」 大好几岁。 兜兜先进去。 外面抓了一把碎石。 进去就砸! 四句话,就把乔氏母子的坏给形容的淋漓尽致。 武媚喜欢兜兜这个孩子,闻言冷笑。 「武阳侯来寻妻儿,见状就让乔氏道歉。」 看看,看看! 武阳侯并未动手,而是在克制,在说理。 他没说贾平安抓住了乔氏的肩头。 「平安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教诲。」 武媚很是欣慰。 「随后那乔氏就破口大骂,径直动手……武阳侯忍无可忍,就抽了他一巴掌。」 「打得好!」 昨日乔氏来求见,武媚没见她,自然不知晓那一巴掌打的有多重。 脸颊高高肿起,说话含煳不清,多半是掉牙了。 而且双腿一看就像是一个娇小玲珑的美女,新婚之夜遭遇了一个巨汉……啥都巨的那种。 那腿撇的,邵鹏都不忍目睹。 「她家那孩子还敢冲着兜兜动手……」 邵鹏偷瞥了皇后一眼。 「大胆!」 乔氏和武媚是有亲戚关系,可远着呢! 关键是……武媚娘家都有谁? 武家那两个畜生异母兄长指望不上,那娘家该给力吧? 没有的事,娘家更是拖后腿的主。 阿姐挖她的墙角,连外甥女都被卷了进来。 两母女和皇帝大被同眠,武媚都羞于提及。 但老李家就好这一口,从高祖皇帝开始,到先帝,再到李治,在女色上堪称是毫无顾忌的烂。 她本想让母亲杨氏约束一下,可杨氏却睁只眼闭只眼,不想管事,只想享福。 这样的娘家不只是拖后腿,武媚觉得这是有仇。 想到这里,她不禁想到了平安。 阿弟! 「幸而贾昱果断,上前阻拦,被打的……」 邵鹏再偷窥了一眼,觉得良心有些痛。 「贾昱跟着武阳侯练武,可却小了许多,力气不够……」 咳咳! 战果如何就不提了。 「乔氏寻了自家舅舅赵普去道德坊喝骂,准备拿人,武阳侯出来,双方发生了冲突。贾家以武传家,以……」 第843页 他差点顺嘴把以德服人也说了出来。 「赵普大败。」 武媚起身,凤眼含煞,「此事若是报进来,记得送到此处,皇帝若是过问,就说我说的!」 霸气! 侧漏! 邵鹏应了。 武媚想到兜兜的可爱,难免就幻想她被大许多的男孩痛打的悽惨,越发的气不过了。 「宫中的伤药给贾家一些,另外,让平安好歹也强硬一些……」 邵鹏在颤抖。 再强硬一些,贾平安就要炸了,弄不好就会成为长安一害。 可在武媚的眼中这便是阿弟太软弱的缘故。 邵鹏去了道德坊,咬牙切齿地喊道:「武阳侯!」 「娘的,这是谁来找茬?」 贾平安恶向胆边生,开门出去,「打!」 邵鹏冷笑,「你打一个试试?」 随从都在笑。 贾平安神奇的变脸,「老邵你总算是来了,来,喝酒。」 邵鹏想给他一耳屎,板着脸道:「皇后说了,你受了委屈,要强硬些!」 贾平安的脸皮真心很厚。 可这样厚的脸皮依旧红了,不敢置信地问道:「老邵,你说什么?强硬些?」 邵鹏点头,「皇后震怒,且等那乔氏再撞上来。」 阿姐…… 你是我亲姐! 第703章 太子倒下了 乔氏第二日果真再度进宫,这次还带着孩子。 「皇后!」 她在殿外哭喊。 男孩也跟着嚎哭,一时间,宫中竟然成了闹市。 邵鹏出来,冷着脸道:「哭什么?」 乔氏仰头,想到了贾平安的狠毒,咬牙切齿的…… 牙齿好痛,边上的一颗牙也危险了。 「那贾平安下手狠毒,求皇后为臣妾做主。」 邵鹏斜睨着她,把一个宫中得宠的内侍演绎的活灵活现,半晌才说道:「等着。」 随即武媚出来。 「皇后……」 乔氏嚎哭。 孩子嚎哭。 武媚的额头上青筋蹦跳了一下,淡淡的道:「做什么要哭?谁有道理?」 呃! 乔氏毫不犹豫的道:「皇后,那个贾平安……」 巴拉巴拉一串话,言辞间,贾平安已经化身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兇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那种。 「皇后你看……」 乔氏把脸侧过来,再把嘴龇牙长得大大的…… 一口牙齿还算是白,可边上少了两颗。 她把孩子的脸凑过去,一脸青肿啊! 咱们好歹是亲戚啊! 不为我做主,以后谁为你说话? 「孩子多大了?」 「八岁。皇后,可怜那么小的孩子……」 武媚淡淡的道:「兜兜多大了?」 乔氏不解,「臣妾不知。」 「三岁!」 武媚厉声道:「一个八岁的孩子欺负一个三岁的女娃,要不要脸?还说什么兜兜欺负他,即便是真的,那也是……无能!」 是哈! 八岁的孩子竟然被三岁的女娃欺负,说出去都没人信。 乔氏面如死灰。 武媚拂袖回身,「告诉平安,以后遇到这等……打!」 皇后威武霸气! …… 「吃饭!」 晚饭时,贾平安担心兜兜的情绪会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到她的性格…… 是的,在这个问题上,贾平安就是这般小心谨慎。 他一边吃,一边偷瞥着女儿。 「阿耶。」 兜兜没精打采的。 我的小棉袄,真的是有了心理阴影。 贾平安心中大恸。 老子要弄死那一家子! 「啊……」 兜兜很有礼貌的掩饰着自己的哈欠声,但小孩子嘛,总是忍不住的。 而且她竟然没胃口。 贾平安就更伤心了。 「阿娘,我吃饱了。」 就那么一点啊! 贾平安刚想呵斥,话到嘴边又变得温柔了起来,「兜兜多吃些。」 兜兜摇头,再打了一个哈欠。 「那就去睡觉。」 贾平安亲自出手,抱着兜兜回她的卧室。 一进卧室,贾平安就嗅到了一股子……肉干的味道。 「兜兜!」 「兜兜!」 「阿耶,我睡着了。」 「贾兜兜!」 「阿耶。」 「你大晚上偷吃零食!」 …… 大清早去兵部点卯,随即就去了宫中授课。 「殿下还在禁足中。」 我去! 贾平安竟然忘记了此事。 「老邵。」 贾平安招手。 邵鹏傲娇的仰头,「何事?」 殿前很空旷,见他们之间要说话,几个内侍也知机的避开了。 我当然是寻你有事,你特娘的却玩矜持。 「老邵,问你个事。」贾平安拍拍邵鹏的肩膀,一脸我义气无双的模样,「想不想升职?」 「滚!」 邵鹏想杀人。 他是皇后身边的人,升职去哪里? 「哈哈哈哈!」 贾平安用大笑掩饰着自己的野心,不,是心虚。 他试探了邵鹏一番,邵鹏的反应证明了阿姐并未有野心。 第844页 什么禁足三日,谁给太子禁足? 皇后! 李治很古怪的并未发声,也未曾下手解除儿子的禁足。 这两口子总是这般古怪。 「走了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准备出宫。 「等等。」 邵鹏犹豫了一下,「可是有人说了些古怪的话?」 「没有的事。」 天地良心,贾平安真的没听过这等话。 晚些,李治来到了这里。 武媚坐在里面依旧在看奏疏。 「有人说你想做女皇帝?」 武媚没抬头,一边看奏疏,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是啊!」 悍妇! 李治坐下,「告诉朕,可是觉着自己委屈了?」 从李治收了武顺母女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武媚抬头,皱眉道:「臣妾很忙。」 李治仔细看着她,良久起身道:「如何也好。」 「对了。」李治突然问道:「五郎如何?」 武媚的面色骤然一变。 …… 李弘在床上躺着,唿吸有些急促。 「如何?」 几个医官在边上看着。 一个年纪大的医官抚须颔首,「应当是不会错,这便是伤寒。」 「咳咳咳!」 李弘剧烈的咳嗽着。 宫女王霞跪坐在床榻边,闻声直起腰。 老医官沉声道:「侧着身,让太子能把痰液吐出来。」 王霞照做,又拍拍李弘的后背。 tui。 一口痰液被吐了出来。 医官们双眼一亮,急不可耐的沖了上去。 「闪开,老夫先看看什么颜色。」 「哎……」 老医官不负众望,率先到达痰盂边上。 「不错!」 「颜色纯正。」 「嗯!并未有浓白。」 「咳咳咳!」 又是一口痰液吐出来。 「看看。」 老医官抚须,随即面色微变。 「太子这是……」 「黄色的!」 老医官回身,神色肃穆,「都出去,你等都出去,寻个房间避着,等半月之后无事再出去。」 几个医官一怔,有人问道:「杨医官,你……我来!」 「我来!」 「我年轻,能扛!」 「……」 一股悲壮的气息在瀰漫。 杨医官摇摇头,笑道:「何必如此?老夫老了,你等年轻。老夫去了也不可惜,而你等……都出去吧。」 …… 「太子病了。」 邵鹏来了贾家。 「啥病?」 贾平安记得李弘没怎么生病啊! 「咳嗽。」 贾平安的面色变了。 邵鹏深吸一口气,「皇后说了,此事……原先让太子禁足,只因他有些咳嗽,就正好让他养养,没想到……」 太子生病非同小可,所以武媚顺手说禁足,就是让李弘养病的意思。 我的大外甥! 贾平安起身进了后院。 「我进宫一趟。」 贾平安说的好像是进宫旅游一般轻松。 他收拾了自己弄的一些药材,以及一些用得上的器具。 「夫君何时回来?」 苏荷漫不经心的道:「晚些可要等你吃饭?」 「吃吃吃!」贾平安怒了,「把兜兜都带坏了,大晚上修炼吃东西,第二日没精打采的。对了,把兜兜房间里的食物都弄出来,一粒米也不许留下!」 「嘤嘤嘤!」 苏荷捂脸『哭泣』 贾平安没搭理她,对卫无双说道:「无双,我这一去,弄不好就得十天半月的,家中你照看着。」 「夫君。」 卫无双心中慌乱,想到了许多……比如说皇帝要弄死贾平安,或是要弄死皇后,夫君持刀进宫…… 贾平安把宫中的事儿隐晦的给她们说了,就是怕她们以后吃亏。 「那个女人不要脸!」 卫无双怒了。 「少管闲事,此次进宫不关她们的事。」 男人办事,女人不得啰嗦。 卫无双把他送出门,贾平安叮嘱了杜贺,又叮嘱了徐小鱼。 太子一旦有事……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忧色。 肺结核治不好啊! 就算是保护的好,可也长不了! 邵鹏在外面等候。 武媚的话迴荡在耳边。 ——问问平安可有办法。 可贾平安进去了半晌,怎么还不出来? 门开了。 贾平安背着包袱,身边的徐小鱼拎着一个硕大的箱子,看吃力的样子,里面怕不是钱财。 贾平安回身,「都回去。」 「阿耶!」 兜兜以为父亲一去不復返了,嚎哭不已,「阿耶,我不偷吃了,我不偷吃了。」 贾平安心中柔软,抱她过来亲了一口,然后对贾昱说道:「为父进宫,大郎照看好家中。」 一个小屁孩怎么照看家中? 可贾昱却责任感爆棚,「阿耶放心,人在家在。」 这话是贾平安和卫无双她们调侃时说的,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小崽子听到了。 他回身,「走!」 「去哪?」 邵鹏觉得贾平安大概率是喝酒了,而且还喝了不少。 第845页 「宫中。」 进宫后,贾平安就去了武媚那里。 李治也在,面色难看。 武媚的眼睛微红,见贾平安来了,就强笑道:「平安怎么来了?」 李治起身道:「朕那边还有事。」 贾平安拱手,「臣听闻殿下有恙,想去看看。」 李治看着他背上的包袱,点头贊道:「你能记着五郎,这便是情分。」 他喜欢这个儿子,看重这个儿子,可如今…… 「臣略微知晓些医术,准备在殿下那里看守,还请陛下皇后许可。」 「你!」武媚皱眉,「医官已经出来了,就留下了一个年纪大的,我想进去也不能……」 这是贾平安当初留下的手段。 「臣当初说过,若是殿下咳嗽厉害,便要隔离开来,他们应当是弄懂了臣的意思。」 贾平安很是欣慰。 关键是竟然有人愿意献身……不过不献身也跑不掉,回过头阿姐一怒之下,说不得要杀人。 看看李治,分明就是动了杀机…… 可怜的娃! 李治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敢进去。 「你……」 他想问你竟然不怕死吗? 但最终都化为了颔首,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武媚哽咽道:「五郎进了里面,我心慌意乱,除去当年阿耶离世时我心慌意乱了一番,再也没有这等经歷。平安,我心乱如麻,若是可以,我愿意此刻躺在里面的是我……」 哎! 这个女人! 此刻她的野心并未萌发。 不,若是李治没有倒霉催的死早了,她的野心大概率就永远不会冒出来。 野心,也是需要催发的。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心想你老婆活的忒长,你若是不努力,少不得就要倒霉了。 ——夫妻都是皇帝! 这亘古未有的牛逼啊! 而且你老婆还改朝换代了。 大周! 「阿姐,我去。」 贾平安不希望大唐在以后发生动盪,更不喜欢大外甥早早离去。 大外甥在,就算是弄个皇太孙也使得啊! 这个主意冒出来,就不可抑制。 皇太孙,这个主意好啊! 帝后把贾平安一路送到了隔离的病区,贾平安让内侍把大木箱子放下,随后拱手:「臣这便进去了。」 没有人知晓贾平安此刻在想什么,帝后的眼中都红了。 平日里贾平安没怎么流露出对李弘的关照,可此刻却显露无遗。 贾平安吃力的拎着箱子,背着包袱进去。 这是一个偏殿。 外面站着两个内侍,麻木的看着贾平安。 以往他们早就扑了上来,笑嘻嘻的打招唿,然后接过这些…… 现在我只能一力承当所有! 卧槽! 好重! 贾平安努力把木箱子弄上台阶,然后弄了个面罩戴着。 口罩这个东西不大靠谱,贾师傅没办法,只能仿照了一个以后用来防御肺炎的面罩。 杨医官闻声出来,见到是贾平安,不禁诧异的道:「是……是武阳侯吧?你为何进来?哎!」 贾平安比较钦佩这个老人,「杨医官,赶紧帮忙搭把手,把东西弄进去。」 李弘在里面躺着,听到贾平安的声音后一下就蹦了起来,高兴的道:「舅舅!」 「小子,躺好!」 贾平安满头大汗,把箱子放在里面,把包袱放好,弄了手巾来擦汗。 「如何?哪不舒服?」 李弘觉得舅舅蒙着脸很有趣,「就是咽喉疼,还有身上发酸。」 贾平安一怔,弄了一根筷子来,「张嘴。」 李弘张开嘴,贾平安避开了光线,可依旧看不清。 「起来,咱爷俩到外面去。」 贾平安有些小激动。 杨医官刚出去,等回来时就看到…… 「张开嘴,仰头。」 李弘张开嘴仰头,不好掌握平衡,就抓住了贾平安腰间的衣裳。 「啊……」 「别啊!」 贾平安粗暴的打断了他的『漱口』。 筷子压住舌根,两侧的扁桃体……肿胀。 娘的!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再看了一遍,然后收了筷子,回身道:「王霞!」 「谁?」 王霞昨夜一夜未睡,此刻在补觉。 「赶紧给太子弄床被子来!」 他知晓这个王霞,是个孝顺的。李弘帮助过她,所以她也对李弘死心塌地,既然如此…… 李弘的身边帮手不多,但也无需多。 忠心的一个不嫌少,那等狼心狗肺的一千个也嫌多。 王霞揉着眼睛去了卧室里,杨医官这才上来,焦虑的道:「见不得风呢!」 「杨医官放心!」 贾平安把面具摘掉,咧嘴一笑。 「你……」 他的脸上全是汗水,此刻笑起来,看着特别有阳光。 「杨医官去歇着吧。」 杨医官的眼中密布血丝,眼袋大的可以让孩子盪鞦韆了。 「可殿下这里不能离了人。」 「我在!」 贾平安连哄带骗的把杨医官弄进了临时搭设的次卧里,随后打开带来的小酒罈,弄了一杯酒给他喝了。 第846页 「辣……」 睡了。 贾平安出去,见大外甥裹着被子在那里抖,就莞尔一笑。 「想不想睡觉?」 贾平安问道。 李弘摇头,他真的睡够了。 「那为何还躺着?」 贾平安很好奇大外甥的性格,觉得这样坚定的孩子……换做是后世的父母,估摸着能喜极而泣。 李弘摇摇头,「舅舅,杨医官很辛苦,王霞也很辛苦……」 「那又怎么样?」 贾平安含笑问道。 李弘侧脸看着他,认真的道:「孤知晓这个病兇险,能传人,可他们却留了下来。所以……孤不能拖累他们。」 这是个仁慈的太子! 贾平安伸手,用力揉揉他的脑袋,头髮都给揉散了。 李弘感受到了亲切之意,可王霞却板着脸:「武阳侯,不得对殿下无礼。」 这个宫女很直啊! 贾平安笑了笑,「切记,在太子的身边要学会观察。一根筋活不长。」 等李弘再大些后,那些人就会如嗅到花香的蜜蜂,纷纷扑上来。 王霞走到了李弘的身后,一边给他梳头,一边嘟囔道:「什么叫做一根筋?」 贾平安坐在台阶上,微笑道:「就是……很耿直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少。 即便是有,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被社会毒打的渐渐消散了。 「舅舅,我口渴。」 患病后的李弘看着多了些软弱。 「我去拿水来。」 贾平安拍拍屁股进去。 「水呢?」 贾平安目光转动,竟然没看到开水。 王霞一边梳头,一边说道:「武阳侯,你来给太子梳头,奴去烧水。」 别人呢? 甘妮娘! 贾平安怒了。 他径直出去,门口的两个内侍在打盹。 他一脚一个,骂道:「滚!」 这些人大概也猜到了些这个病的情况,以为是很严重的传染病,自觉太子也活不长了,自己怕是也没个好,所以都懈怠了。 两个内侍被贾平安骂的体无完肤,随后滚蛋。 邵鹏在偏殿前方喊道:「武阳侯,咱再换几个来。」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罢了,就这几个人。」 那些人心不在焉的,来了何用? 说着他转身进去,顺手关门。 饭菜都是送到门外,由王霞来取。 这个宫女这次也算是要发达了,邵鹏在外面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温柔,想来以后就能在太子的身边扎下根来。 皆大欢喜。 「多喝水。」 贾平安微笑道。 李弘不知怎地,竟然就下意识的点头,仿佛喝水就能让自己的病自愈。 晚些,杨医官睡醒了。 他站在屋檐下,想着几个方子,不断的斟酌着。 「清热降火!」 贾平安给了解决方案。 第704章 回家吧 「清热降火?」 「对。」 杨医官并不擅长这等疾病,但听了之后就开始琢磨。 「清热降火。」 「清热降火……降热清火……」 他缓缓来回踱步,神色中多了些兴奋,「这火要清,这热要……」 不对劲! 贾平安觉得杨医官好像不大对劲。 怎么像是发烧的症状呢? 贾平安冒险从侧面摸摸他的额头。 卧槽! 真的发烧了。 杨医官躺下了,贾平安只得一人身兼两职,而王霞更辛苦了些。 「喝药。」 贾平安有些疲惫的把李弘弄起来,一碗药下去,接着就木呆呆的去了隔壁。 「舅舅,漱口!」 李弘毕竟是适应了被人伺候的小日子,张嘴等着漱口水。 贾平安飘到了隔壁,杨医官躺在床上,喘息的有些那个啥。 「喝药!」 把两个病人伺候好了,贾平安躺在床上唿唿大睡。 而外面已经炸锅了。 「太子殿下身染重病!」 「说是能传染的疫病!」 谣言先从宫中传出去,太子不见了。 宫中有一个区域被列为禁区,也只有邵鹏和另一个送饭顺带把排泄物弄走的内侍能靠近。 这不是疫病是什么? 于是人人闻之色变。 随即谣言出宫。 「太子生了病,能传染人。」 长孙无忌眯着眼,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相公,此事危险了!」 幕僚很严肃的道:「说是贾平安主动进宫……一直没出来。」 由来只有新人笑…… 郑远东这个悲剧此刻还没回来,新的幕僚就毫不留情的填补了他留下的空缺。 长孙无忌点头,面色凝重的道:「老夫要进宫,陛下不可……哎!」 皇帝若是心急靠近了太子可怎么得了? 许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李敬业却不同。 「阿翁,我要进宫!」 这货被困在了家中。 他现在只想去看看兄长究竟怎么样了,若是不行,就把他扛回来。 李勣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外。 朝会时皇帝对这个问题闭口不答。 不答,这便是悲观! 第847页 李勣走了出去,叫来了李尧,露出了狠色,「去道德坊告诉小贾的妻子,老夫在!」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是。」 晚些,一队大汉进了道德坊,就此扎营在贾家的外面。 …… 兵部。 任雅相坐在那里,缓缓的煮茶。 「任尚书。」 有小吏进来,「说是太子怕是染了疫病,武阳侯主动进了宫中。」 任雅相垂眸,缓缓把茶水倒进了茶杯里,然后轻轻吹了吹,轻啜一口。 他的眉间多了惬意,「好香的茶水。」 小吏抬头,「任尚书……」 任雅相淡淡的道:「老夫信小贾!」 …… 消息飞快传到了高阳和新城那里。 「什么?」 新城霍然起身,第一次瞪眼,「你说什么?」 黄淑很是纠结的道:「公主,武阳侯……进了宫中,一直没出来。」 「小贾!」 新城想到了那个哥们。 她用力的唿吸着,双眸渐渐坚定,「备马!」 与此同时,高阳策马冲出了公主府,有人喊慢些,差点被红了眼的高阳一皮鞭抽在脸上。 「皇帝!」 两个公主一前一后来打听消息,李治摇摇头,一言不发。 …… 贾家! 卫无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告诉家中人,除去採买之外,不得外出。若是有可疑人在周围晃荡……」 她的眼中多了厉色,「拿下再说。」 杜贺回身去吩咐。 「夫君!」 苏荷煎熬的蹲了下来。 贾平安临去前说过无需惊惶,但当这个消息传来时,她们依旧慌了。 「阿娘!」 两个孩子从院子里穿过,笑声撒的到处都是。 卫无双转身进了卧室。 苏荷也跟着进去。 随后,念诵经文的声音传了出来。 密集! 且虔诚。 前院,杜贺厉声道:「都看好家门,谁敢找茬就出手,另外……」 他看看众人,问道:「谁不愿意留下,只管说出来,二位夫人说了,一律放行。」 摇头! …… 「说是太子染了疫病,贾平安主动进宫……那日他背着包袱,提着一个硕大的箱子,就这么进去了。」 王琦的嘴唇越发的红了。 他拿着针线在绣着花,一边抬头说话,一边绣花,竟然不耽误。 陈二娘在沉默。 那个人……他这是疯了吗? 帝后可以强迫内侍或是宫女去照顾染病的太子,但却不能强行要求一个臣子去照顾他。 哪怕是小吏也不行! 这便是人! 而宫中人……那只是皇帝的家奴。 周醒有些激动难耐,「若是贾平安染病……」 王琦冷冷的道:「除非是看到他倒下了,否则我不会去揣测。」 陈二娘从未想到王琦竟然会这般忌惮贾平安。 但这事儿…… 「他进了宫,那么……就等着。」 …… 「小子,我想告诉你,你要学会苟,明白吗?」 「苟是何意?」 「就是在要……平静的面对一切,不要去奢求权利,也不要去奢求什么。」 贾平安一脸睿智。 「可是……孤就是这样的呀!」 李弘觉得舅舅有些抽抽了。 呵呵呵! 贾平安干笑了一下。 大外甥真的是苟啊! 不对,是真的孝顺! 孝顺的孩子在皇室最受欢迎,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 比如说当今皇帝,当年就是苟,一路把前面的几位兄长苟下台了,然后霍然发现……卧槽,我竟然就是唯一的候选人。 兴奋不兴奋? 激动不激动? 李弘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用很憧憬的姿态说道:「舅舅,你为何担心我和阿耶阿娘发生冲突呢?他们是父母呀!我要听他们的话。」 贾平安这几日在给李弘灌输一些理念。 ——孝顺,再孝顺,一直孝顺!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谁也没法撼动他的地位。 「好孩子!」 王霞从屋里出来,麻熘的扛着床铺出来晾晒。 阳光很炽热的晒在上面,王霞的身上也笼罩了一层光晕。 「这个女人你觉着如何?」 「好人。」 李弘很是自信的道:「舅舅,我会好好待她。」 这个好好的待她不是指男女之情,而是指地位。 「武阳侯!」 贾平安一直觉得杨医官是吃药吃多了,所以抵抗力槓槓的。 「该给殿下餵药了。」 杨医官端着碗来了。 扁桃体发炎,孩子的抵抗力比较弱,所以会显得很严重。 李弘已经适应了药的苦味,一饮而尽,然后苦着脸。 「张嘴!」 李弘张嘴,「啊……」 贾平安丢了一颗蜜饯进去,李弘眯眼慢慢品尝着,「好甜呀!」 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这次算是一次煎熬。 「舅舅。」 李弘的嘴里含着蜜饯,捨不得咀嚼,所以声音就有些模煳。 第848页 「什么?」 贾平安问道。 「舅舅,孤一直想问你,你怎么敢进来。」 李弘把脸别过去,不看贾平安,害怕他是被逼进来的。 这个孩子啊! 宫中的孩子,从小就能体察到趋炎附势这等情绪。 这次李弘说是传染病,帝后联手封锁了消息,宫中人也避之而不及,李弘成了臭狗屎。 「陛下和皇后是为你着想,否则一旦消息泄露,你的麻烦就大了。」 帝后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后续如何,还得看李弘的病情。 李弘点头,「我还有两个弟弟。」 贾平安本来伸向他肩膀的手呆住了。 宫中的孩子都是这般早熟的吗? 他用力拍了一下李弘的肩头,「安心。」 「孤很安心。」 李弘最近几日堪称是能吃能睡,心理素质好的一塌煳涂。 「那你眼含热泪作甚?」 「啊!」 一个小毛孩勐地蹦起来,背身去抹泪。 可没有啊! 「舅舅!」 少年恼怒的声音很喜庆。 某个不良舅舅笑的很欢喜。 「武阳侯!」 王霞在外面喊。 「是皇后来了。」 呃! 贾平安起身拉了李弘一把,「走,看看。」 李弘有些迟疑,「舅舅,会不会把阿娘传染了?」 「你想那么多作甚?跟着。」 二人一路出了大殿,外面,武媚被簇拥着站在那里。 「五郎!」 武媚眼含热泪。 「阿娘。」 母子俩往前几步。 「殿下。」 「皇后!」 双方距离七八步远开始说话。 武媚仔细看着孩子,脱口而出,「胖了。」 这不是埋汰人吗? 贾平安满头黑线。 果然,李弘苦大仇深的皱眉,「回头就少吃些。」 可你是孩子啊! 武媚笑道:「只管吃,吃胖了也不打紧。」 李弘又矜持了一番,最后总算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母子俩在互相安慰,看的贾平安发酸。 「平安!」 武媚目光转动,眼中多了欣慰之意,「你可还好?」 每日都有人来问情况,武媚郑重其事的问话,就带着探寻之意。 「好。」 贾平安看到了拎着酒精小罐子的邵鹏,想笑。 「五郎的病情……」 「殿下的病情在好转。」 李弘已经不大咳嗽了,贾平安估摸着再过两三日就能出锅了。 「好!」 武媚点点头,杨医官出现了。 武媚郑重福身,杨医官赶紧避开,面红耳赤的,「皇后无需如此,这病还是靠了武阳侯,否则臣也怕是起不来了。」 「哦!」 武媚看了贾平安一眼,含笑道:「平安竟然也懂医术?」 「胡诌的。」 贾平安笑嘻嘻的,看着一点儿都不正经。 「好!」 武媚又说了几句话,随后带着人走了。 李弘呆呆的看着母亲远去,这娃大概是想念母亲,却知晓母亲很忙,没法多留。 杨医官却激动了。 「武阳侯,皇后冲着老夫行礼了。」 「是啊!」 贾平安随口应付。 「皇后先前是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吧。」 贾平安已经要炸了。 我咋就没把你这个话唠给活埋了呢? 「舅舅!」 最后还是大外甥解围。 「我们还能出去吗?」 这个问题…… 「问滴好!」 贾平安坚定的道:「不出十日就能出去。」 扁桃体发炎看发病的原因,有的会传染。 但王霞没被传染,贾平安也好端端的。 …… 「如何?」 李治在等着老婆的消息。 当然,不能急不可耐,而是要镇之以静。 武媚喜滋滋的道:「平安说五郎好了许多。我就说平安既然进去,定然就是有把握。」 李治心中一喜,告诫自己要稳重,「可见到五郎了?」 武媚点头,突然冲着西边福身,郑重的道:「求佛祖保佑。」 …… 又过了两日,李弘已经不咳嗽了。 「来,吐一口!」 贾平安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咳咳咳!」 可怜的娃,被贾师傅当做是试验品,任意摧残。 「没痰液。」 贾平安欢喜的道:「大概是好了。」 杨医官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煎熬,不禁老泪纵横,蹲下去嚎哭着。 「老夫二十岁学医,二十二岁行医,救人无数……」 贾平安满身鸡皮疙瘩,「杨医官,你确定学医两年就能行医了?」 你这个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想到这几日老杨换了个药方,贾平安就冲进了违章搭建的小厨房里,把药罐子弄下来,仔细嗅着。 老杨又嚎哭了一阵子,断断续续的道:「怎地又记错了,是十一岁。」 贾平安怒了,「能不能说清楚些!」 药罐子再度上了小炉子,噗嗤噗嗤的冒气。 第849页 中药的味道就是这般浓郁。 「咦!老夫是学医几年了?」 完蛋了。 老杨多半是老年痴呆,那个什么综合症。 「一年两年……」 …… 朝中。 「陛下,太子如何我等不得而知,不过太子何等的重要,臣等以为当慎重……若是不妥,当安人心。」 长孙无忌代表群臣发表了看法。 对于他而言,太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他妈是谁。 可武媚太能生了,竟然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就算是折了一个,也还有两个在苟着。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朕自有主张。」 皇后亲自去看了,说是太子已经能行动自如的出来,面色不错。 弄不好就没事了呢? 「陛下!」 长孙无忌再度背刺,「太子的身体不可疏忽,老臣以为,就算是能好转,也得在宫中禁足半年……」 舅舅,你是认真的吗? 李治的眸色冰冷。 「好了便是好了,不好就是不好,说什么禁足,无稽之谈。」 以前的李治在这等时候会低头,会赧然一笑。 现在他却强硬的像是一个负心汉。 长孙无忌微笑道:「陛下何苦如此?若是传染了谁……老臣心中不安。」 蛰伏许久的长孙无忌出动了。 他的老战友褚遂良再度被贬,这次更离谱,把他赶到了爱州。 ——爱州,今越南清化。 这个时候的交趾就是地狱。 年迈的褚遂良不堪这等这等煎熬,上书老友长孙无忌,他自己也写了陈情书给了李治,书中详尽描述了他对先帝和李治的忠心耿耿。 可奏疏进宫,就再也没了动静。 长孙无忌露出了锋芒。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话隐含讥讽。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事关社稷,陛下怎能肆无忌惮?」 皇帝若是染了疫病,那整个大唐几乎就要崩塌了。 皇后的孩子太小,只能让皇后垂帘听政。 你要说什么别的孩子,比如说萧淑妃留下的孩子,那压根就不可能。 除非废掉武媚的皇后之位,否则太子就不可能给别人。 「陛下……」 有人起身。 「不必多言!」 「陛下!」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再说……武媚做皇后,大伙儿也不自在。 皇帝拂袖而去。 …… 「来,打一拳。」 「哈!」 李弘站在空地上挥拳。 「再来!」 「哈!」 贾平安站在屋檐下,皱眉道:「出拳不够有力,力发于脚下,一路驱使,最终从腰背发出来。你这个就是手臂的力量,打多了便会手臂酸痛……」 「舅舅你如何知晓的?」 李弘苦着脸甩手。 「你要体验。」 贾平安带着李弘打了一套拳,随后赶紧招唿他去躲太阳。 「如何?」 李弘面色红润,「舒坦。」 「舒坦可不是太子该说的话,粗俗。」 贾平安这几日就在磨李弘。 杨医官出来了。 拱手,认真的道:「武阳侯,多谢了。」 贾平安颔首,「告诉皇后,已经无恙了。不过你出去最好先用艾草煮水沐浴,外面的衣裳全数烧掉。」 这是保险起见。 「好。」 杨医官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后对太子行礼,最后对王霞行礼。 王霞蹦的老高,脸红的,摆动双手说道:「杨医官谢我作甚?奴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做了。」 在得知王霞是主动请求来照拂太子时,贾平安就觉得这妹纸的路越走越宽了。 杨医官需要出去观察两日,若是无恙,太子再出去。 深宫中从来都容不得一点行差踏错。 杨医官走了。 这个地方又冷清了下来。 「舅舅。」 「干啥?」 贾平安开始挺尸。 可孩子不喜欢睡觉啊! 「神满不思睡,舅舅你没精神。」 李弘叫嚷着。 这段时日下来,李弘孩子的天性渐渐被诱发了,很是可爱。 「胡说!」 贾平安翘着二郎腿,别提多惬意了。 「武阳侯,有人来了。」 贾平安觉得有些奇怪,「这是谁……」 出了大殿,外面站着帝后。 卧槽! 穿的很随意……甚至是衣衫不整的贾平安心态炸裂了,赶紧撸了一下衣冠。 李治和武媚都含笑看着。 「回家吧。」 第705章 心腹大患去了 回家?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大殿,想到的却是这阵子的悠闲。 「阿耶!阿娘!」 李弘同学已经激动的不能自拔,沖了过去。 可…… 「站住!」 贾平安黑着脸,「忘记了该如何做了吗?」 李治和武媚都在笑。 既然有传染的嫌疑,那便先清洗消毒再说。 一行人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拆房子的声音。 第850页 卧槽! 贾平安回头看看。 一群内侍正在拆门。 「这个……其实不必如此。」 贾平安觉得帝后胆子太小了些,「用生石灰消毒也能行。」 哈哈哈! 李治尴尬一笑。 武媚面无表情。 邵鹏给了贾平安一个眼色,示意他别扫帝后的面子。 二人随后去沐浴。 在宫中沐浴……贾平安觉得应当是有宫廷风范。 「这便是宫中的浴室?」 一个木桶而已。 边上搭着毛巾。 贾平安脱了衣裳,刚想进去…… 吱呀! 门开了。 一个宫女缓缓而入。 「你……你要作甚?」 贾平安双手捂着下身,惶然不安。 宫女低着头,把他的衣裳收了起来,随后福身告退。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刚放开双手。 「吱呀!」 一个宫女又进来了。 没完了是吧? 贾平安再度捂着下身。 宫女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把衣裳放在边上,柔声道:「其实……先前就能把新衣裳送来,只是奴等想见见武阳侯,得罪了。」 「见我作甚?」 贾平安觉得这些宫女动机不纯,定然是在觊觎自己的美色。 宫女抬头,然后低头。 我特娘的好像走光了! 贾平安无语。 宫女这下连耳朵都红透了,就像是刚煮熟的大虾。 「我等都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人,若是太子殿下不好……我等难以活命。」 宫女抬头,肃然行礼。 原来是找藉口进来感谢我? 可我怎么觉着是在趁机偷窥我呢! 贾平安下意识的摆手,「无需如此。」 然后…… 宫女低唿一声。 卧槽! 贾平安赶紧再度捂住。 她大胆的看着贾平安,「我等得知武阳侯力挽狂澜……心中感激不尽,可也没什么可送的,这一身衣裳就是奴等亲手做的,还请武阳侯笑纳。」 宫女出去了。 贾平安警惕的盯着房门。 很奇怪的是,这间浴室竟然没有门栓。 是故意的吗? 贾平安进了浴桶中,渐渐抛开了这些问题。 外面,邵鹏在和王忠良说话。 太子就在隔壁沐浴,不过他那边有宫人伺候。 「太子绝望之际,一个王霞,一个杨医官……最要紧的是武阳侯,义无反顾的进宫。陛下先前说了,晚些让武阳侯在宫中吃喝一顿,再让你把他送回去……」 王忠良听到了李弘欢喜的洗澡的声音,含笑道:「不过陛下说武阳侯多半会拒绝。」 邵鹏点头。 二人静默了一瞬。 「此人不喜麻烦!」 「他厌恶这等麻烦。」 二人相对一笑,竟然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还喜欢安静。」 邵鹏回想起贾师傅的言行,觉得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时里面传来了一阵歌声。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慢慢的放松,慢慢的抱紧……」 咳咳! 王忠良不厚道的咳嗽着。 贾平安洗澡出来,两个宫女迎上去,用手巾给他擦头髮。 「不用了吧?」 贾平安很惆怅,好歹弄个吹风也好啊! 不行还可以弄一个炭盆,直接烤。 「要的要的!」 邵鹏笑道:「武阳侯劳苦功高,自然是要殷勤些。」 头髮擦干,王忠良上前问道:「武阳侯,咱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 贾平安点头。 是个好说话的! 王忠良笑着问道:「殿下进了里面,杨医官被传染,为何你却安然无恙?这并非是怀疑什么,而是想知晓这病的来头。」 就是扁桃体发炎。 可贾平安却一脸懵逼的道:「我也不知。」 你不老实! 王忠良去了皇帝那里禀告。 李治沉吟着。 「他这是在为五郎说话。」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新郎官,被簇拥着去了皇后那里。 武媚难得的笑靥如花,让他进来,随后吩咐道:「给武阳侯压压。」 啥意思? 两个健壮如牛的女人上前,一人一边就把贾平安架走了。 这一路就去了后面,两个女人把他放在床榻上,随即开始按摩。 一双手有力,但却不粗暴。 还有香油…… 贾平安迷迷煳煳的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贾平安去了前面,皇后和太子在。 武媚笑道:「还不去谢谢舅舅?」 这阵子贾平安没表功,李弘也没感谢。因为他们都觉得无需如此。 「多谢舅舅。」 贾平安浑身舒坦的出宫。 而皇后却在冷笑。 「阿娘。」 李弘觉得老娘有些黑化的意思。 「无事。」 李治下手了。 在这阵子上蹿下跳最厉害的几个官员被拿下,随即清查。 贾平安人还没出宫,李治的报復就开始了。 第851页 一路回到家中,一家子出迎。 「夫君,赶紧迈过火盆,去去晦气。」 老贾家明目张胆的玩封建迷信活动。 苏荷一下就哭了起来,「我还以为夫君要死了。」 啪! 卫无双一巴掌拍去,柳眉倒竖,「胡言乱语!」 「阿耶!」 两个孩子一人一条大腿,反而是最无忧无虑的。 「阿耶,你去办事可给我们买了礼物吗?」 贾平安每次都会给孩子们带礼物,都成习惯了。 看着两张期盼的小脸,贾平安一拍脑门,「哎呀,竟然忘记了。」 一番煳弄后,阿福来了。 「嘤嘤嘤!」 阿福的鼻子抽抽着,目光狐疑。 小畜生这是嗅到了香油的味道。 这可不是天竺神油啊! 贾平安笑着进去,再度洗个澡。 「这衣裳好手艺!」 外面卫无双拿起衣裳赞不绝口。 「夫君可知晓谁做的?」 里面的贾平安说道:「宫中人做的。」 还要不要问? …… 一家子吃了团圆饭,贾平安就心急火燎的把鱼竿弄了出来。 「明日我去钓鱼,家中事你们自家做主。」 可晚上他却再度送上了双杀。 哎! 男人,难吶! 第二日一大早,贾平安拎着鱼竿就出发了。 马蹄声从长街上远远而来。 「武阳侯!」 是百骑的兄弟。 上班时间被人看到去钓鱼的贾平安有些尴尬的拱拱手。 「这是去哪呢?」 「去拿人!」 帝后的火气一直在压着,如今太子无恙,有人就要倒霉了。 贾平安喜闻乐见,到了自己的钓位,喜滋滋的道:「竟然没人?」 今日不休沐,谁能来钓鱼? 打窝,下钩,一连串动作有条不紊。 钓鱼……钓的就是寂寞。 贾平安得意洋洋,可今日手风却不顺,竟然只上了两条小鱼仔。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不死心,又守了一阵子,依旧饭太稀。 「哈哈哈哈!」 程知节的大笑声从边上而过。 「小子,教你个乖,昨日老夫在此上了十余条大鱼,那些鱼遁逃有术,少说十日没动静。」 老程真的是够狠! 贾平安换了个地方。 果然,换地方就如同换刀一般的犀利,没多久就中了几条。 「喔哈哈哈!」 程知节猖狂的笑声就在左边。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把大鱼解下来,然后上饵料,拍拍手过来说话。 「这是什么饵料?」 「你这钩子倒是有趣。」 「这香味……是油炸的食物?拿出来。」 贾平安得意的道:「这是家中厨房特地炸的肉条,卢公可要下酒?」 二人就着肉条一阵轰炸,最后打着嗝挥手而别。 「对了。」 程知节突然问道:「太子如何?」 娘的,老程果然是专门来蹲守自己的。 「安然无恙!」 程知节的老脸上多了欢喜,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好小子,你可知晓外面都传遍了你妙手回春的事?那些人恍若亲见,什么一根银针度厄,两副草药救难,啧啧!」 老程随即收拾钓具遁去,临走前说道:「早钓鱼,晚钓虾,中午……」 中午掉个大马哈。 贾平安不信邪,带着斗笠坚守阵地。 手臂的肌肤有些火辣辣的感觉,贾平安知晓明日就会脱皮。 前方,一骑缓缓而来。 这里背离了官道,马蹄声有些孤独。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头专心看鱼漂。 突然,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呜! 破空声传来。 「郎君!」 徐小鱼扑了过来,把贾平安扑倒在地,差点进了护城河里。 暗器砸在了身后,呯的一声。 徐小鱼奋力大喊。 「段出粮!」 段出粮已经张弓搭箭,手一松,弦响。 对面的那一骑落马。 就在徐小鱼心中一松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呛啷! 横刀出鞘。 贾平安起身,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男子,身后却没怎么关注。 「乔震!」 后面的段出粮出手了。 横刀格挡,接着破开人体。 「杀了他!」 「这是个凶人!」 「……」 贾平安纹丝不动。 他冷笑着,「段出粮,杀光了他们!」 「郎君放心!」 段出粮的气息还平稳,贾平安就不担心他的安危。 几个大汉被段出粮逼得步步后退,没几下竟然就被他弄死了一半。 「辛先生可在?」 贾平安问道。 落马的乔震突然弹了起来,一张晒黑的脸上全是杀机。 「贾贼!」 贾平安淡淡的道:「许久未见,贾某竟然升级了。可喜可贺。」 乔震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板丢进护城河里,竟然站在上面来了个一苇渡江。 长安城的护城河约有九米宽,四米深,不会游泳的进来就是死! 第852页 可乔震却稳稳噹噹的来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道:「耶耶想着过去你会逃窜,于是便引诱你主动来……你以为耶耶的兵法是耍着玩的吗?」 徐小鱼站在侧面,横刀勐地斩杀而去。 乔震身体一偏就避过了,随即跃上来。 「闪开!」 贾平安眼神凌厉,持刀而上。 二人顷刻间就交换了几刀,接着一人跃起,一人后退。 跃起的是贾平安,后退的是乔震。 「杀!」 乔震的暗器以雄浑见长,可此刻却甩了一把飞刀。 你特娘的难道还是个暗器宗师? 贾平安跃起避开,随即二人绞杀在一起。 徐小鱼在边上想插手,可二人的交手兇险异常,他只能在边上打转。 「呯!」 贾平安勐地后退几步,「小鱼!」 他笑的很是开心。 这是拿乔震来给徐小鱼练手之意。 徐小鱼和乔震厮杀在一起,但很显然他不是敌手。 「不要急!」 贾平安淡定的在边上收起了自己的钓竿和渔具,甚至连鱼获都没放过。但很遗憾,一条大鱼跑了。 「草!」 贾平安差点捶胸顿足。 「杀!」 段出粮那边结束了战斗,浑身浴血的出现在了上面。 四米多深的壕沟,自然没有满,钓鱼人就喜欢在下面垂钓。 乔震见状心中焦急。 此次伏击算是蛰伏许久之后的一次大动作,本来辛先生还准备再苟……听到太子染了疫病后,辛先生痛快的喝的烂醉,随后给李恪的牌位禀告…… 那一夜,辛先生嚎哭的声音很压抑。 但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好了。 而后消息不断传来,原来是贾平安出手挽救了太子。 那个贱人! 辛先生丢失了冷静,直接令人在城外布局,就等这么一下。 可贾平安在边上虎视眈眈,上面的段出粮已经跳了下来,正准备加入战团。 乔震仰天长啸,随后一刀逼退了徐小鱼,回身就准备再施展一次一苇渡江的绝技。 可…… 木板呢? 他仗以渡过护城河的木板呢? 边上,贾平安拿着木板,淡淡的道:「弃刀跪地,耶耶饶你一死!」 乔震大笑了起来。 鬚髮贲张。 三个人,堵住了三个方向,唯一的活路就是护城河,可没了木板,他能如何? 这便是杀局! 「杀了他!」 贾平安在看着周围,甚至负手琢磨了一番。 乔震不断大吼,随即有惨叫声传来。 贾平安看到了远方有些动静。 一匹马,一个人,孤独的矗立着。 他狞笑道:「辛先生?久违了!」 「杀!」 身后,徐小鱼一刀断了乔震的手臂,可乔震却高唿酣战。 「最后一次,弃刀,跪地!」 贾平安看着辛先生那边,冷冷的道。 「辛先生……走!」 乔震突然扔出了横刀。 横刀唿啸而来。 乔震的眼中全是期冀…… 贾平安甚至都没动,讥诮的道:「断臂之后失去了平衡,耶耶就算是不动,你也无法击中!」 「啊!」 乔震狂吼一声,竟然赤手空拳的扑了过来。他的眼眸血红,有疯狂之意。 贾平安摇摇头。 噗! 徐小鱼一刀。 乔震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噗通,竟然掉进了护城河里。 什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可能的。 乔震的身体在水里载浮载沉,徐小鱼轻松下去把他提熘了上来。 「辛先生,为何不来一聚?」 贾平安的声音洪亮。 辛先生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面色惨白,随即策转马头隐去。 身后,军士蜂拥而来。 「乔震!」 辛先生张开嘴,随后闭上,嘴角却有一抹暗红缓缓缢开。 乔震被抓了,金吾卫的喜不自禁,可贾平安却在骂街! 「最大的一条鱼啊!」 「就不能换个时候再来?」 回到家,贾平安照例选择了隐瞒。 「阿耶,好多鱼!」 两个孩子蹲在鱼护边,欢喜的伸出手指头戳戳大鱼。 老龟鬼鬼祟祟的来了,趁着大伙儿没注意,一嘴咬住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就跑。 「老龟欺负我!」 兜兜瘪嘴要哭。 阿福懒洋洋的路过,随手把老龟给镇压了。 「夫君,先前宫中来人,送了好些东西来。」苏荷欢喜的道:「还问你去了何处,无双说你需要静养。」 「说得好!」 贾平安不担心什么说谎哄骗帝王,人生下来就是要说谎的,谎言分为善意或是恶意,大长腿的谎言显然就是善意。 否则李治得知贾平安竟然去钓鱼,回过头羞刀难入鞘,定然会扣他的钱粮。 虽然老贾家不差那些钱粮,可颗粒归仓不是。 李治震怒! 「一群无能之辈,竟然在长安让那些逆贼行刺重臣!」 咳咳! 王忠良干咳,「陛下,武阳侯还算不得重臣。」 第853页 咱给陛下提个醒,回头也算是有功。 李治木然指指边上。 果然是越发的蠢笨了。 「不过乔震去了,辛先生再难构成威胁。」 李弘得知消息后,恼怒的道:「那些贼人都该杀了。」 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放狠话。 赵二娘看了他一眼,担忧太子暴戾。 「殿下,此等事可令那些官吏去处置。」 她觉得这个回答很中肯。 「孤知道了。」 李弘平静了下来。 果然,我教书的本事不小。 赵二娘心中欢喜。 「回头让东宫出人手,查那些奸贼,谁擒获了奸贼,孤不吝赏赐!」 哎! 还是杀气腾腾的。 东宫也掺和了进来,只是太子还小,属官就去请示了帝后。 「太子心善,就如此吧。」李治很忙碌。 皇后却琢磨了一下,觉得儿子这是病后要发泄怒火。 「随他闹腾!」 李弘坐在殿外,双手托腮。 「那些人是为了我而刺杀舅舅吗?」 第706章 碾压百骑 乔震的死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一个超级喜讯。 没有了远程暗器的威胁,贾平安甚至想上城头去转转。 「小贾,这等雄城,你以为能坚守多久?」 「长安城……说句实话,若是来了敌人,对于长安而言,城墙只是个摆设。」 贾平安眯眼看着远方,目光深邃。 李勣问道:「为何?」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贾平安却随口而出。 老李今日来巡城……尚书省的老大来巡城,这是什么节奏? 贾平安也被拽了来,边上,一群将领文官在嘀咕。 天气很好。 早上的太阳微热,空气清新的不像话。 贾平安搭着城头,很中二的冲着外面说道:「因为人心不齐。」 有人恍然大悟。 那些嘀咕声停止了,一张张脸侧过来,看向了贾平安。 「有趣!」 谁都没想到贾平安的解释是这个。 李义府突然问道:「武阳侯是说……长安城中人心不齐?」 这可是得罪人的话。 回过头皇帝就能以惑乱人心的罪名把你一脚踹出长安。 「如今长安人齐心……可别忘了,长安人齐心的理由。」 贾平安看都不看李义府,淡淡的道:「当国家衰微时,不只是长安城,天下都在人心惶惶。这时候出现敌人,压根就无需攻打,直接破城。」 大国衰微时,不管是大汉还是大唐,或是大宋和大明,都城几乎都是一击而破。 人心散了。 队伍不好带了。 那些百姓空有魁梧的身躯,却再也没有了敢战之志。 「我大唐有雄壮之士,为何担心这个?」 李义府笑吟吟的。 ——你果然是杞人忧天! 傻缺! 「前汉数百年,当国运一去不復返时,雄壮之士早已不在维护这个大汉。」 贾平安想到了国运。 这个玩意儿很神奇,百余年、两三百年就掉一次,每当国运掉下去后,几乎再难挽回。 为何? 贾平安一直想到了兵部都只是想了个大概。 大唐的国运若是一切不变的话,也就是还有一百年不到,随后就是苟延残喘,兴许有短暂中兴,可终究盛唐气象一去不復返。 「武阳侯!」 陈进法喜滋滋的泡茶进来,脸上泛着光。 「你高兴什么?」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 陈进法说道:「得知武阳侯救了太子后,我觉着这便是天命所归,大唐当再有盛世。」 这货说这话也不怕死。 但这等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心态让贾平安很是欣赏。 在值房里认真的办公一个时辰,贾平安觉得自己今日很是勤勉,可以申请早退了。 人还没出去,包东和雷洪求见。 「武阳侯!」 「何事?」 「密谍操练完毕。」 贾平安精神一振,「看看去。」 校场上,八十密谍站的整整齐齐的。 看看,个顶个的孬。 猥琐的、木讷的…… 一句话,你要想在这里面寻个出彩的…… 也有。 一个看着油头粉面的年轻人鹤立鸡群般的站在中间。 「叫什么?」 贾平安比较喜欢这等小白脸,不,是小鲜肉。有了小鲜肉,那些女人才会蜂拥而来。 至于别的…… 气抖冷,老实人的春天啥时候才来? 「钱俊发!」 不错! 贾平安随即令众人演武。 密谍的演武比军队里的更有趣,比如说箭术都经过了掩饰,一脸猥琐。 刀法更不用说,走诡异路线。 贾平安想到了沈丘把百骑弄成了东厂,不禁微笑道,「老沈,咱们走着瞧。」 「陛下。」 贾平安觐见。 「何事?」 最近李治对贾平安的观感堪称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为了太子,贾平安不惜牺牲,主动送货上门,随后……托老天爷的福,太子竟然好了。 第854页 微笑的皇帝让贾平安很不适应,「陛下,兵部的密谍调教出来了,请陛下移步一观。」 「哦!」 李治精神一振,「如此朕便去看看。」 随后一行人簇拥着皇帝出了皇宫。 校场上,任雅相等人在等候。 「就是这些?」 李治的神色不大对劲。 都是孬货啊! 随即操练起来。 看到一个密谍躲在同伴的身后,暗搓搓的放箭时,李治有些三观颠覆的感觉。 咳咳! 贾平安也不自在。 不过,当看到一个无比猥琐胆小的密谍喊道:「你不要过来啊!你不要……救命……」 随后就是一刀。 干得漂亮! 贾平安贊道:「这才是密谍。」 「那人是作甚的?」 李治指着油头粉面的钱俊发问道。 这个人看着还不错。 「陛下,此人叫做钱俊发,他的本事在于勾搭。」 包东很是得劲的介绍着。 「勾搭什么?」 任雅相觉得应当是勾搭敌军大将。 包东笑道:「就是勾搭女人,钱俊发嘴甜,勾搭女人无往而不利啊!」 李治的嘴角抽搐着。 这便是兵部的密谍? 贾平安在边上见他这般反应,就解释道:「陛下,这些密谍与百骑的不同。百骑的从小操练,几乎是根深蒂固了。而兵部的密谍还有机会挽回……」 「懂了。」 李治木然。 「陛下。」 任雅相知晓皇帝不满意,就建言道:「臣建言让这些密谍施展一番手段,就在这长安城中,让他们去打探消息。」 李治点头,「如此,朕便拭目以待。」 这些人连乔装都不用,一身百姓打扮。 「让百骑跟在后面盯着。」 贾平安主动加难度。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至少这份心很难得。 随后这些人就散入了长安城各处。 他们的任务将会是获取一个人,或是一户人家的信任。 小白脸钱俊发装作是迷路的模样,在坊中转悠。 一个妇人在外面晒被子。 抬头,她就看到了一脸憔悴的钱俊发。 「你是……」 钱俊发苦笑,「我迷路了,娘子可否指个路?」 长安说句实话真的不容易迷路,妇人见他油头粉面的,心中的戒备放低,随后笑着问了他要去哪里。 「你往出去往右,再往右,再往左……」 钱俊发一脸懵逼。 妇人吃吃的笑着,觉得他就是个呆头鹅。 「可要喝水?」 「要。」 妇人请他进家,随后弄了水来。 「喝吧。」 随即就是一番闲聊。 「我家中在渭水旁,家中有祖父母,父母……」 钱俊发的目光很深情,「我的妻子很美,每当想到她,我就想到了梅花。」 外面,贾平安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可我的妻子却去了……」 钱俊发的眼中多了感伤。 「你……」 妇人嘆息一声,「其实,我家的也如此。」 「你夫君去了?」 钱俊发诧异。 妇人脸红摇头,「并未去,只是我家夫君不管事,每日出门做活,回家吃饭喝酒睡觉……日復一日。」 二人约谈越投机…… 贾平安觉得差不多了,再进一步,这个妇人得沦陷。 「我得走了。」 钱俊发起身,有些留恋不舍,但旋即就恢復了客气的模样。 「多好的年轻人吶!」 妇人趴在门边看着他远去。 「差些意思。」 贾平安和钱俊发在另一条巷子碰头,包东等人也来了。 「差些意思?」 钱俊发有些不解,「武阳侯,我说的是实话,若是可以,那个妇人我就能勾搭上了。」 这货真是自信心爆棚啊! 贾平安也不解释,寻了个抱着布匹的妇人。 「见过娘子。」 贾平安微笑拱手。 妇人一看是个俊美的年轻人,也福身行礼,「郎君何事?」 这个年轻人很是出色啊! 贾平安笑道:「我在此走岔了,想去南门,还请娘子指个路,不胜感激。」 「就从这边……」 妇人二十余岁,看着颇有些姿色。 「多谢。」 贾平安拱手道谢,然后咦了一声,伸手拂过妇人的肩头。 我太特么缺德了。 妇人低唿一声,却没躲。 贾平安的手收回来,微笑道:「肩头有个虫子,我担心……」 他手指轻微用力,一只干瘪的虫子就被丢在地上。 「多谢郎君。」 妇人娇羞,大胆的抬头看着他。 贾平安突然问道,「娘子这是拿着布匹去何处?」 他已经看过了布匹,上等货,而且妇人衣着很考究,多半是家中有钱。 妇人看了他一眼,面色微红,「小郎君可是想撩拨奴吗?」 老司机? 不。 这只是贾平安一番话的勾兑。 这一番话的语气,说话的次序都不能错。 第855页 而后再问布匹的事儿…… 前面一本正经,最后撩拨,这一下就勾起了妇人的心弦。 我孩子都两个了,还能称为小郎君。 贾平安含笑道:「夫人……」 妇人眼波流转,含羞道:「且等明日再来。」 贾平安笑了笑,风流倜傥的感觉,「如此也好。明日此时,我便来此。」 贾平安告辞。 一行人在边上聚首。 钱俊发拱手,敬佩的道:「武阳侯手段高超,我远远不如。」 包东骂道:「武阳侯才是我百骑密谍的调教者,你等不知天高地厚,回头往死里操练!」 「啊!」 众人不禁一怔。 「竟然是武阳侯操练出来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说这些作甚?包东带着他们去看看别人的手段。另外,晚些这两个妇人处让钱俊发去解释,莫要撩拨良家。」 「是!」 此刻钱俊发对贾平安崇拜的五体投地,随即就去了…… 「贱人!」 砰砰砰砰砰砰! 「贱狗奴!」 「嗷!」 晚些,钱俊发一瘸一拐的来了。 「妥当了。」 …… 「百骑当初操练的让朕颇为赏心悦目,如今兵部的操练却大相迳庭,朕也不知哪个好,如此便让他们相互监督,看看兵部的如何。」 李治对密谍很看重,特别是上次密谍送来了吐蕃出兵的消息后,更是如此。 王忠良说道:「陛下,奴婢以为兵部的怕是不及百骑。」 「为何?」 李治随口问道。 这便是我表现的机会到了。 王忠良从小进宫,跟随李治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可这货在李治做太子时看着不打眼。就在皇帝病重时,李治却把他提拔了上来。 这个提拔让宫中譁然。 彼时先帝的身体不大好,不,是看不到康復的希望了。 在这等时候,谁在李治的身边谁就上位。 原先李治身边的内侍消失了。 据闻是被先帝给处死了。 李治没有任何诧异,很平静的把王忠良弄了上来。 这便是命! 这话不少人都在说,羡慕嫉妒恨。 当时不少人都不看好王忠良这个蠢货,觉得他只是个过度人物。可架不住王忠良越坐越稳,现在竟然成了内宫的头面人物。 王忠良得意的道:「陛下,百骑那些密谍都是从元从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武艺高强……」 巴拉巴拉一堆,王忠良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这间大殿。 就在他眼前大放光明的时候,贾平安来了,随行的还有沈丘等人。 「臣……有罪。」 沈丘悲愤万分。 就在刚才,百骑的人大多面色难看的回来了,沈丘问了兵部的密谍的事儿,众人默然。 等他喝骂后,才有人说了…… 「兵部的密谍手段高超,百骑不如。」 他想死! 老司机百骑竟然输给了新丁兵部,这让人情何以堪吶! 咦! 李治不禁一惊,心想这不可能,难道是贾平安弄了什么手段? 「说来。」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轻松的和王忠良眉来眼去…… ——别看咱! ——我就看! 沈丘本是个好面子的人,此刻羞愤欲死,「兵部的密谍轻松就让那些百姓上当,更有人还骗到了钱,想还回去都不能……」 这个…… 李治不禁讶然。 「骗钱?」 该我上场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哄骗忽悠……实际上就是坑蒙拐骗,这是密谍的必备素养。不会坑蒙拐骗的密谍不是一个好密谍。臣当年在调教百骑时,也曾给他们教导,可他们更多的体现了悍不畏死,以及……武力强横。」 百骑一直以来就以皇家禁卫军自诩,最忠心,最悍勇,这便是他们的口号。 「那么……兵部的为何能如此?」 这个问题问得好。 贾平安微笑道:「若说百骑是一块已经被人勾勒过的图画,那么兵部的这些人便是一张白纸。一张白纸好作画。」 李治明白了。 他看了沈丘一眼,知晓沈丘的心中定然是充斥着沮丧这等情绪。 但帝王只以成败论英雄。 「陛下!」 沈丘突然爆发了,双目炯炯的道:「臣请和兵部的比试别的,坑蒙拐骗之外的。」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王忠良也看了贾师傅一眼,心想沈丘可是皇帝的心腹,这样的挑衅贾平安应当会接受吧。 「好!」 这次的比试挪到了宫中。 一边出二十人。 殿前,李治坐在屋檐下,头顶还有小黄伞,很是惬意。 贾平安也趁机蹭阴凉,顺带蹭了一杯茶。 舒坦! 若是再来一碟子点心就更美了。 「你不担心?」 李治淡淡问道。 「臣不担心这个。」 贾平安把茶杯放下,神色平静的道:「陛下,密谍要的是悟性……」 沈丘接手百骑后,对密谍也颇为上心,但许多事儿并非上心就能解决的。 第856页 「开始。」 第一战是武力值。 兵部输多赢少。 这个不奇怪。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从容,不禁微微颔首。 皇帝好像……颇为赞赏我的睿智? 贾平安笑了笑。 第二战。 专业能力。 专业能力包括了乔装,打探消息,以及脱离……最重要的便是潜伏。 百骑的人显得粗糙了。 兵部的人回身看着贾平安。 这是请示。 ——武阳侯,要不要把百骑的人干翻? 一双双目光中带着跃跃欲试。 这群棒槌…… 贾平安微笑点头。 干翻他们! 沈丘站在前方,任由烈日暴晒着自己的白皙肌肤。 老沈找错了对手。 其实沈丘不是找错了对手,而是压力太大。 百骑的密谍是贾师傅调教出来的,如今贾师傅转会去了兵部,另立炉灶,堪称是一女二嫁。 百骑必须要压制住兵部! 这段时日里,沈丘一再强调,若是输了,没啥说的,他首要责任,其他人该杀杀,该打断腿打断腿…… 杀杀和打断腿只是个笑话,但输了之后,百骑就成了笑话。 他站在前方,腰杆笔直。 但没毛用! 一项项的比试下来,兵部的密谍纷纷败下阵来。 李治也在看着,那些乔装很有趣,而脱离更是精彩绝伦。 看看那个木讷的兵部密谍,猥琐的利用了百骑的密谍作为掩护,成功翻墙跑了。 另一个叫做王斐的突然跪下,声泪俱下地喊道:「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嗷嗷待哺……你不要过来……」 他在地上倒着往后爬,手脚并用。 李治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样也能行? 显然,这样能行。 当王斐出手时,只是一块刀片,在对手的咽喉前掠过,快准狠。 「你不要过来……」 李治侧脸看着贾平安,觉得自己今日的三观崩塌的次数太多了。 「这样的……也行?」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臣调教出来的密谍,自然行!」 这话铿锵有力! 前方的沈丘缓缓回身。 他跪下…… 「陛下,武阳侯高明,臣……无能!」 第707章 去倭国 沈丘跪在那里,腰杆依旧笔直。 他低下头,「奴婢愿意与武阳侯学如何调教密谍……」 你说调教…… 我怎么有些羞耻感呢? 贾平安抬头看向两边的密谍。 兵部的密谍一脸扬眉吐气的嘚瑟。 甘妮娘! 贾平安怒了,心想让你们低调低调…… 「贾卿以为如何?」 李治没有搭理沈丘,而是问了贾平安。 贾平安吐口而出,「兵部的该收拾!」 李治:「……」 兵部的该收拾,那百骑该如何? 沈丘面色涨红。 他格叽格叽是发生在几岁的时候,吉吉能干啥他也没有个概念,只觉得就是个撒尿的地方。等他发现自己和别的男人不同后…… 他便开始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注重外表,髮型,衣裳,甚至是言谈举止,他都认真的琢磨过。 可如今这些都成了陪衬。 贾平安的羞辱让他无地自容。 贾平安下去一阵拳打脚踢,回身后,发现皇帝有些神色古怪。 「陛下,今日他们太骄傲了。」 贾平安怒不可遏,「密谍不可骄傲,不可愤怒……要冷静如冰山,如此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但不可愤怒是不可能的! 当看到同袍身陷重围时,不牵挂的有几人? 那不是人,而是人偶。 但今日兵部的密谍让贾平安失望了。 「今日得意,明日就能嘚瑟,后日就能趾高气昂,最终成为敌人的靶子!」 贾平安越想越气,「但凡骄傲得意的,我从未见过谁有好下场。」 兵部的密谍们低下头,愧不可当。 不得意,不愤怒…… 可今日他们却犯错了。 得意忘形了! 那些百骑的密谍本来输了就羞愧不已,可…… 「今日让你等得意,回头就要用更严厉的操练来记住这个教训!」 贾平安声色俱厉的呵斥着。 李治看着这一幕,突然颔首贊道:「不骄不躁,这让朕想到了当初的玄甲骑兵。当年那些骑兵在先帝的统领下无坚不摧,战无不胜。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不骄不躁,靠的就是无处不在的军律!」 沈丘已经听明白了。 原来贾平安压根就没在意胜败,而是在意兵部这些人的情绪。 得意忘形! 可…… 他想到了百骑,是否得意忘形了? 他扪心自问,不禁一身冷汗。 李治饶有深意的在观察着他,见他如此,就暗自点头。 他需要的是一个忠心耿耿,令行禁止的百骑。 而非得意洋洋的百骑。 李治起身,觉得今日的操练比试堪称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的眸子里多了些温和,「今日操练都辛苦了,回去各自好酒好菜的吃一顿。」 第857页 皇帝从来都不会偏帮哪一边,若是有,那必然就是另一边太差劲了。 众人谢恩。 皇帝打道回府,贾平安把沈丘扶起来,很是亲切的道:「老沈,其实百骑的密谍真的不怎么合适,除非是捨弃元从禁军……」 沈丘本来心中纠结,闻言抬眸,眼中多了厉色,「这万万不能。武阳侯不知,元从禁军乃是皇帝的根本,就算是外面出了岔子,有元从禁军在,则皇帝的安危无虞。」 你特娘的真以为我是想独吞密谍? 「我只是在想……」 贾平安瞥了他一眼,见他有些沮丧,就…… 趁你病,要你命。 「包东和雷洪能否出来?」 草! 沈丘心态炸裂了。 本来输了就倍加煎熬,再来一个挖墙脚。 「不能!」 「你拿了无用。」 贾平安赤裸裸的打击他。 「为何无用?」沈丘冷笑,不,是气抖冷,「包东与雷洪乃是我百骑的人……」 「我并未想过挖墙脚。」贾平安和气的像是个老油条,「他们依旧在百骑……不过我的身边没有人手……」 沈丘皱眉,「你的身边不是有护卫?为何说没有人手?」 「你没仔细看我的护卫?」 贾平安眉间多了黯然,「那些护卫都是军中伤残的军士,我是出于人道主义接收了他们……也只是人道主义罢了。至于护卫……哎!」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明媚的阳光,被刺激的流下了泪水。 什么人道主义沈丘不懂,但看到了他脸庞滑下的泪水,心中一颤。 「罢了!」 贾平安这是作态,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老沈,感谢了。」 包东和雷洪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惊喜交加。 中午,一群人在长安食堂嗨皮。 酒水不断的上,菜不断的上…… 「武阳侯!」 小白脸钱俊发喝多了,跪在贾平安的身前嚎哭。 「下官苦啊!又当爹来又当娘,武阳侯……此次若非进了兵部,下官定然就成了烂泥。」 他指天誓日的说自己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从此为大唐打探消息奋不顾身…… 晚些,这厮醉倒。 王斐来敬酒,一脸正气的道:「武阳侯为了我等操劳,恍如下官的阿耶,下官敬阿耶一杯。」 滋! 一饮而尽。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贾平安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为何这个性子?」 贾平安深信每一个性格都有来歷,而王斐一开口就没羞没躁的,他也想知晓背后的原因。 王斐也喝了不少,打个酒嗝,赶紧捂着嘴,然后伸手扇去酒气。 可这样反而把酒气扇过来了。 贾平安举杯,和包东喝了一杯。 王斐的眼中多了些玩世不恭的神色,「武阳侯不知,下官的阿耶……不是人,从小就打妻儿,打到了我十岁……」 随后你弒父? 还是他幡然醒悟。 可这等事儿就没有幡然醒悟的。 贾平安不禁侧目。 王斐淡淡的道:「下官十岁那年,那个男人喝多了,一跤跌倒在了朱雀大街边上的沟渠里。恰好……下雨。」 朱雀大街两侧的沟渠不浅,淹死人不在话下。 王斐举杯痛饮,然后笑道:「从此下官就没了阿耶,不,是没有了祸害,活的格外的滋润。」 这等情况……大部分人会选择沉默,觉得这是个耻辱,绝口不提。 但王斐显然是把这事儿当做是一件值得嘲笑的事情。 贾平安缓缓啜饮。 突然说道:「其实,我知晓你的心思,不过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嘲笑自己的父亲,这得多恨啊!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他在王斐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父亲,可作为孩子而言,依旧是他心中的一个坎,过不去,以后就是一道伤疤。 「武阳侯!」 「何事?」 贾平安知晓他要说出些事儿来,就微笑等着。 王斐突然侧脸看着他,饱含深情的道:「你真像我阿耶!」 这个小崽子! 贾平安直至回家都还记得王斐的眼神。 ——绝望中带着希望! 「夫君!」 「别闹!」 贾平安也有些喝多了,躺床上喃喃的道:「这天下总是如此的……销魂!哈哈哈哈!」 卫无双和苏荷一起来伺候他,好不容易把这位大爷伺候干净了,回过身,才发现兜兜竟然把水盆弄翻了,地上全是水也就罢了,拖干净完事…… 兜兜站在那里,欢喜的拍手,身上的水渍也跟着一起滚落。 「阿娘,好玩!」 苏荷瞪眼,过去就是一记五毛。 「哇!」 兜兜的嚎哭声震耳欲聋,床上的贾平安伸手,「我闺女怎么了?」 「阿耶……」 兜兜哭的很伤心,随后爷俩竟然就在一起睡了。 此刻的前院,狄仁杰饭后出来熘达,见外面有烟火气,就出门看了一眼。 段出粮蹲在外面,身前是香烛。 这是祭奠先人,狄仁杰刚想避开,段出粮却问道,「谁?」 第858页 既然被发现了,狄仁杰拱手,「打扰了。」 「见过狄先生。」 随后狄仁杰进家。 这个段出粮……这是在祭奠谁? 段出粮呆呆的看着香烛,突然眼中落下泪来。 「阿耶,那一年我收到了你的嵴梁骨,阿娘随后就去了,我无牵无挂,就去投军……那些人说我不懂军伍,我便举起了百来斤的袋子,又耍了一趟刀法……」 「在军中,我操练的最狠,那些上官都拍着我的肩膀说前途无量……可我却只想为你报仇。」 他捶打了一下地面。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烛光渐渐明亮。 「我上了沙场便不顾生死,只管杀敌……我杀了那些高丽人,可依旧不解恨,后来我就去寻了战俘,虐杀了数十人。」 他抬起头,眼中有刻骨的恨意,「我用高丽贱种的皮为鼓面,以人骨为鼓槌,敲打出来的声音摄人心魂。战阵之上敲打,无人能挡。只可惜被上官发现了……」 「何时征高丽?」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外面传来了小棉袄的声音。 「大兄你要听话,不许吵闹。你若是吵闹阿耶就睡不好,阿耶睡不好就会生气,生气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没钱给你买东西……」 「我的声音比你的还小。」 「我的声音小。」 两个孩子在辩驳,叽叽喳喳的,很是有趣。 就像是百灵鸟。 贾平安想到了曹英雄。 那货到海边了吧,此刻出海也不知如何。 不过此行的要义他已经倾囊以授,剩下的就要看曹英雄的领悟能力了。 至于安全…… 贾平安眯眼伸手,看着晨曦落在手心里,想到了那个叫做姜老汉的男子。 「莫要丢脸!」 …… 登州的海边。 海水缓缓拍击着岸边的沙滩,在高处,一行人正在商议事情。 「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的船唐人出手修补了一番,比原先的还坚实。我想告诉你等,这便是大唐,肥美流油的大唐,若是能咬一口……」 巨势马饲深吸一口带着些微海腥味的空气,「我在怀念家的味道,不过若是能把家安在对面也不错,那里的新罗人会非常的乐意,哈哈哈哈!」 他笑的肆无忌惮。 随从们纷纷都笑了起来。 「此次出使,算是达成了目的,大唐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回去之后,要牢记这些……」 「唐使来了。」 左边的山下,一行人缓缓走来。 许久不见,曹英雄的脸好像更白了些。他指着海里的船只问道:「大唐若是倾力出击,倭国可能挡?」 呃! 众人面面相觑。 咱们是去出使的,不是去开战,这话传到倭国人的耳中,怕是他们将会被认定为不受欢迎的人。 但这些都是贾平安安排的任务。 观察,询问…… 陈迭不满的道:「你这般问有何益?除去口舌之快,别无用处。」 你懂个棒槌! 曹英雄是正使,随即问了当地的将领。 「若是倾力出击,倭国不是对手。」 贊! 曹英雄觉得这才是自己需要的答案。 「巨势马饲在山上。」 陈迭看了右边的山顶一眼。 说是山顶,不过是一个小山包而已,上面有个哨塔,能观测海面的情况。 巨势马饲等人在上面指点江山,曹英雄骂道:「装神弄鬼。」 「让他们下来!」 一个小吏跑上去喊道:「曹侍读让你等下去!」 凭什么? 倭国人一下就有些炸了。 小吏淡淡的道:「可以不下。」 这便是贾平安在长安的手段。 告诉你了,怎么选择是你的事,行差踏错就别怪我下狠手。 巨势马饲沉着脸,然后笑道:「走,下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山下,曹英雄指着海面的船只问道:「此行倭国的船咱们不用,大唐的船出三艘,另外,告诉你们的人,三艘船,愿意上来的就上来,不愿意的不强求!」 他这个姿态太过孤傲,一个矮小倭人低声道:「咱们的船矮小,他们的船大,这是羞辱咱们呢!」 众人深以为然,神色难免带着些不忿。 曹英雄在冷眼旁观,见到倭国人都有些不自然,心中冷笑。 兄长说了,倭国人靠不住,不管是低头赔笑还是横眉冷眼,骨子里的目标还是想杀戮,想着冲出岛屿。 兄长说……在这等时候,就要看各自的手段。 身后,三十多岁的姜老汉慢腾腾的跟着。 「咱们有自己的船,凭什么瞧不起咱们?」 「大唐最近出手灭了不少地方,所以……」 「……」 一阵嘈杂中,一个倭人上前,仰头问道:「这些船可能一路航行到倭国?」 这话看似关切,可众人都听出了讥讽之意。 在所谓的遣唐使被驱赶出去后,倭国和大唐的关系就很是微妙,说朋友,谈不上。说对手……还差些意思。 「可以把你拉在船尾,一路看看。」 曹英雄很是倨傲。 ——倭国人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无需担心他们的感受,有什么说什么。 第859页 曹英雄看了巨势马饲一眼,见他眼中有怒色,心中不禁一凛。 难道兄长错了? 可转瞬,巨势马饲的眼中就变成了平静。 卧槽! 果然是阴人! 兄长英明! 曹英雄心中冷笑,「此行乃是亲善之旅……要相亲相爱才是。」 他说的有些噁心,显然,那些倭国人也听着噁心。 为啥要说是亲善之旅呢? 曹英雄不知兄长的用意。 随后就是补充补给,曹英雄去拜会了地方官员,去拜访了水军。 「曹侍读放心,若是倭国人敢动手,咱们保证把他们打出屎来!」 水军的将领信誓旦旦地说道。 曹英雄笑眯眯的告辞,随后准备登船。 这一日阳光明媚,照在身上特别晒。 「登船!」 曹英雄有些小激动,更有些忐忑。 他落在了后面,一直等大部分人登船后,这才上来。 他不懂这些,但临行前兄长有过关照,出门在外要义气为先,要身先士卒。 姜老汉跟着他的身后,看似无精打采的。 巨势马饲在边上,二人回身相对拱手。 「咱们……海上见。」 曹英雄觉得自己的话没错。 可巨势马饲的脸都绿了。 海上见,这话怎么听就怎么不对劲。 不吉利! 一个倭人突然低声咒骂。 不外乎就是回头翻船就甘妮娘。 刀光一闪而逝。 骂人的倭人只觉得头顶一凉,接着头髮就散乱的落了下来。 中间秃了。 姜老汉已经收刀了,看着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模样。 卧槽! 高手! 曹英雄打个哈哈,「等到了倭国,定然就长出来了。」 巨势马饲喝住了这个倭人,目光扫过姜老汉。 姜老汉依旧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如是被贾平安看到了,定然会出手收拾他。 曹英雄和巨势马饲都不肯先上船,可曹英雄无所谓,他甚至叫人把案几弄下来,烧水泡了一杯茶。 「真香!」 「走!」 巨势马饲本想着这边是不是道个歉,可曹英雄压根就没这个打算。 曹英雄慢条斯理的喝完了茶,这才上去。 「出发出发!」 船队缓缓而去。 后面,当地的官员一直在观察,此刻都在苦笑。 「这位曹侍读是存心想噎死那些倭人,步步都不让。只是不知他们到了倭国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希望不要死人。」 曹英雄若是听到他们的话,大概率会狂笑。 「哈哈哈哈!」 才将出发没多久,陈迭就抱着木盆狂吐。 曹英雄捧腹大笑。 船舱里没法待了,曹英雄一边笑一边出去。 对面,那些倭国人也在笑。 他们在笑大唐使团呕吐的人太多了些。 一路出海。 两日后,他们遭遇了大风。 大风席捲着船队,一路东去。 当看到了海岸线时,曹英雄一脸懵逼。 「这就到了?」 第708章 杀了就是 姜老汉一直没吐。 曹英雄倍感神奇,「为何不吐?」 姜老汉摇摇头,「肚里少食,自然就不吐。」 「可那些人数日未食,依旧狂吐……为何?」 「心中不慌乱,自然不吐。」 耶耶白问你了。 陈迭来了,面色惨白,看着和厉鬼差不多。 「下官刚问过,咱们如今是到了倭国,不过不知到了何处。」 操蛋的玩意儿。 曹英雄进了最高的一个舱室。 里面有三人,并无呕吐物。 「曹侍读。」 三人正在观察着海岸线。 「这是何物?」 曹英雄拿起司南,见桌子上一张海图……还有些线条。 为首的男子拱手道:「这便是咱们做的海图,出海前武阳侯就和咱们交代过,此行两件事,其一摸清倭国的底细,其二便是摸清航线。」 「摸清了?」 曹英雄看了一眼,满头雾水。 男子用铅笔从登州那里,往这边拉了一条线。 他抬头道:「咱们不该走登州,而是该走海州,如此就无需绕道。不过走海州的话,不小心就会遇到风浪。」 曹英雄此次算是被风浪给弄惨了,闻言问道:「可有办法?」 「有!」 男子很自信。 「把自己捆在船上,船在人在,船毁人亡。」 曹英雄骂骂咧咧的出了舱室,喊道:「倭国人的船哪去了?」 有人幸灾乐祸的道:「曹侍读,他们的船小,半路被大风一刮就不见了。」 曹英雄想到了。 那日大风颳的厉害,巨势马饲镇定的让他们先走,说什么……倭国的船虽然小,可架不住坚实啊! 然后呢? 「人呢?」 曹英雄捧腹大笑。 「要靠岸了。」 船工忙碌了起来,放下了一艘很小的船,上面两名船工一路领航。 「海水很清澈!」 陈迭在孕育着一首诗…… 「朝见天子……」 曹英雄在看着他。 第860页 继续啊! 「朝见天子……」 陈迭很显然是卡文了。 「小心……」 船身震动了一下,靠岸了。 「先派人去查探。」 曹英雄指挥若定。 ——到了倭国,坑蒙拐骗随便你,不过有一条,不许丢了大唐的脸,否则回头弄死你! 岸上有稀稀疏疏的树木,一群土着目瞪口呆的看着大船靠岸。 「曹侍读,有人!」 擦! 曹英雄热血沸腾,回身道:「耶耶的宝刀呢?取来。」 但上岸前还得有程序。 曹英雄肃然道:「大唐太子侍读,出使倭国正使曹英雄莅临此地,该避开的赶紧避开,否则耶耶横刀不认人。」 通译很纠结的把这番话翻译了过去。 那些人大概是没听懂。 曹英雄怒了,「你会不会倭国话?」 通译羞愤欲死,再度翻译了一遍。 可然并卵。 「下船!」 众人下船,随即就是列阵。 「曹侍读,还是……先礼后兵吧。」 陈迭很有经验的模样。 眼前的这百余人赤裸上半身,张嘴……有些人的牙齿竟然是黑的。 「魔鬼!」 对方开始出击了。 他们的手中握着简易的兵器,发一声喊,就这么沖了过来。 「上!」 曹英雄的指挥很简单,莽就是了。 一阵冲杀! 对方战死二十余人,被俘三十余人,剩下的全跑了。 「问话。」 曹英雄颇有些大将南征胆气豪的踌躇满志。 可一番拷打,打了一半俘虏后,依旧一无所获。 曹英雄都不想看通译的脸。 「出击!」 这一战给曹英雄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他觉得自己能横扫这片岛屿。 当他看到了一座城市时,不禁惊呆了。 「这便是城市?」 「去问问。」 通译信心十足的出发了。 「咻!」 一支箭矢在这些古里古怪的人面前扎进土里。 曹英雄再度怒了。 这是不给我江中曹英雄的面子吗? 「攻城!」 陈迭面色惨白,一把抱住了他。 「曹侍读,咱们就百人不到……」 「兄长三百骑能马踏联营,咱们为何不能?」 你这个棒槌! 陈迭赶紧一番科普,总算是让他知晓了这点人马去突袭就是个笑话。 咳咳! 陈迭上前喊道:「我等乃是大唐使者……」 咻! 箭矢这次来的更密集。 陈迭狼狈退了回来。 通译喊了几嗓子,依旧没人应声。 「准备攻城!」 曹英雄恼怒了。 众人赶紧集结,至于打得过打不过……再说! 小小的土城城头,两个首领模样的男子在商议。 「说是大唐来的使者,可大唐使者何曾从这边靠岸?我看多半有假。」 「我也是这般觉着的。」 「那要不……」 「他们就数十人,开城门突袭吧。」 「出多少人?」 「他们仅仅有百人不到,咱们只需派出五十人就能弄死他们。」 「也好,不过俘虏我要多一些。」 城门开了。 倭国人出击。 五十人拿着兵器,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击。 「这是什么?」 曹英雄甚至看到了皮甲。 「我们应当仁慈些。」 城头的将领唏嘘不已,「兴许我能招降他们。」 另一个将领笑道:「那你可以去试试……不,我去试试。」 说着他跳下城头,竟然有人牵马过来。 「我去了。」 将领冲出城去,拔刀喊道:「日本大将……」 咻! 一箭封喉! 放箭的是姜老汉。 他漫不经心的放箭,前方那些冲来的军士纷纷倒下。 城头,剩下的将领目瞪口呆。 「他们的箭……竟然这般远?」 此时倭国的弓箭射程近,而且准确性也不足。 他惶然喊道:「关城门,关城门。」 曹英雄懵逼了。 原来我带着的数十人真的能逆袭了这座小城? 「杀!」 他率先沖了上去。 倭国人转身就逃,有人甚至是往两边逃窜。 敌将见状不妙,就下了城头,跪在城门边上喊道:「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曹英雄追杀进来,挥刀。 「耶耶斩杀敌将!」 可他的准备差些意思,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偏了。 「饶命。」 姜老汉在他的身后淡淡的道:「差不多就行了。」 这座小城看着不过是千余人口,更像是个寨子。 砰砰砰砰砰砰! 到处都是关门声,甚至还听到了门倒下来的声音。 一家子没办法,只能站在外面瑟瑟发抖。 「我是个好人!」 曹英雄看到了那些倭女……不禁流下了眼泪。 哪怕是丑,可丑的很有特色啊! 比如说她们竟然飞快的把脸给抹黑了,然后低着头,仿佛自己就是个乞丐。 第861页 「都是乞丐!」 陈迭觉得来错了地方。 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小城也得有数千人吧? 可这里就千人的规模。 土城破烂,房屋…… 都是矮小的草屋,唯一的『高大建筑』便是几间木屋。 「这是倭国?」 曹英雄震惊了。 晚些,他去了城中青楼。 「曹侍读,你这个……不妥吧?」 出使他国,去青楼会丢人。 曹英雄淡淡的道:「我只是去看看……」 青楼很简陋,但好歹几个女妓的姿色还算是能入眼。 「是大唐的使者。」 老鸨炸了,兴奋不已,把曹英雄迎了进来。 曹英雄冷冷的道:「我只是来看看,这是何地?」 晚些,动静就出来了。 老鸨狂唿爽利,最后成了一摊烂泥。 曹英雄起身,「人呢?」 几个女妓在外面听房,面红耳赤的,此刻沖了进来。 「要淡定。」 呯! 话音未落,他就被扑倒了。 上国的使者啊! 快马往此刻的都城飞鸟报信,很快就有了回应。 一队骑兵奉命来迎接大唐使者。 随行的还有官员。 「巨势马饲呢?」 官员没看到倭国使团,不禁大为惊奇。 这等情况下两边的人都应当合併在一起,而巨势马饲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迎接大唐使团的使者。 官员觉得巨势马饲定然是落在了后面。 「巨势兄……哎!」 这几日曹英雄在这里吃喝很嗨皮,有人专门为他准备了海鱼和肉类……在倭国能吃肉就是大能。 再过一阵子就要颁布禁肉令了。 就是酒水无趣。 随后就去了飞鸟。 这个时代的飞鸟,曹英雄只是看了一眼就敷衍的道:「有趣。」 和雄浑的长安相比,飞鸟就像是个乡下地方。 「贵使,天皇的人出迎了。」 所谓天皇,如今倭国的天皇竟然是个女人。 这让曹英雄很是好奇。 十余臣子出迎,一番寒暄后,众人进城。 宣读国书是必须的。 曹英雄端着脸,沉声宣读着国书。 所谓的齐明女天皇,在尽力维繫着威严,可她老了。 「……陛下令我等出使,宣慰倭国……」 曹英雄宣读完毕,朗声道:「你等可有异议?」 有个屁的异议,按照倭国上下的想法,他们远离大唐,压根就不惧。 随后便是款待。 从大唐到倭国不容易,这一路没有导航的手段,许多人葬身大海,侥倖过来了,也是死里逃生。 「贵使。」 席间,有作陪的臣子装作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不知这一路可还顺畅?」 这是何意? 曹英雄喝了些酒水,但却很是清醒。 他摇头,一脸沉痛,「很难,半路遇到大风,若非神灵护佑,我等就葬身海底了。」 几个臣子相对一视,微微一笑。 难就好啊! 要是容易,倭国就要寝食难安了。 「贵使。」 这时几个臣子起身,恭谨的道:「中大兄皇子来了。」 一个中年男子缓步入内,他身材矮小,但目光却颇为敏锐,拱手道:「见过贵使。」 曹英雄拱手,双方见礼。 坐下后,中大兄皇子谈笑风生。 兄长说让我留心这个中大兄皇子,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 ——据闻此人是亲兄妹成亲的产物,很是古怪。 曹英雄也笑吟吟的和他周旋。 晚些中大兄皇子起身告辞。 「如何?」回到住所后,曹英雄和陈迭关门议事。 而在不远处,中大兄皇子站在黑暗中,身边是好基友中臣镰足。 中大兄皇子从年轻时就展露了不俗的才干,但最大的特点还是胆子大。 当初在刺杀苏我入鹿的过程中,中臣镰足出力很大,随后论功行赏,官运亨通,堪称是中大兄皇子的头号智囊。 「唐人的使者在连波城一战击败了咱们的人,他们有一个神箭手,箭无虚发,就是靠着此人,唐人才逃过一劫……我以为,若是要动手,就要先杀死那个勇士。」 说到这个,中臣镰足就有些火气,「当初刺杀苏我入鹿时,专程寻来的勇士竟然吓得浑身颤慄,不敢动手。」 「你还在记着此事?」 「是!」 中大兄皇子微笑道:「我们要做的是等待。等待时机的出现。」 中臣镰足偏头看着他,夜色中双眸炯炯,「何时?」 「这般急切吗?」 「对,我恨不能马上踏上那片土地。新罗……百济,高丽,只要一步步的拿下那些地方,倭国就立于不败之地。你想想,前隋时高丽人能让他们亡国,我们难道就不能?」 中臣镰足兴奋的道:「只需踏出第一步,我们就能步步为营,甚至……你可想过,我们甚至能夺取唐人的地盘……只需想想,我就激动不已!」 中大兄皇子本就是个近亲生子的产物,闻言不禁鼻息咻咻。 「会有那么一日的,我如今已经令人去整训军队,打造兵器……当我们的大军越过大海,铺天盖地的出现在新罗时……」 第862页 咦! 中臣镰足突然轻咦一声,「怎地熄灯了?」 此刻尚早,熄灯做什么? 中大兄一怔,「那个使者刚上岸就寻了女妓嫖宿,这难道是因为无聊了?」 中臣镰足微微一笑,「如此……我家有女,可让她去侍奉使者,顺带打探一番消息。」 这个时代的倭国不存在什么贞洁的念头,和男人睡一觉也无所谓。 晚些,两个侍女簇拥着一个女子来了。 「使者。」 「嗯?」 刚睡着了曹英雄听到女子的声音,顿时就来了精神。 「……」 随即一番折腾。 女子喘息着询问,曹英雄满头雾水。 「啥意思?」 呃! 使者不通倭话? 操蛋! 那不是白睡了吗? 但使者比倭国那些男人强多了。 于是女子再度上阵…… 第二日,曹英雄醒来,见身边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躺着,不禁惊唿一声。 「使者。」 女子娇羞。 「出去!」 曹英雄牢记兄长的话,来到这里便是要无情。 他随即令人在四处转悠,可却发现这里不好打探消息。 飞鸟是都城,可都城之外呢? 就如同是倭国的使者很难打听到大唐的真正实力一样,曹英雄也麻爪了。 娘希匹的! 兄长救我! 曹英雄左思右想,就在睡了第三个倭国贵女时,勐地想通了。 我要出游! 想通的曹英雄大喜过望,忘记了不能亲的规矩。 一股子浓烈的口气袭来。 贵女激动万分,主动回口。 曹英雄噁心的一宿,第二日就寻了中大兄。 「我喜欢倭国。」 曹英雄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想在倭国四处走走,看看。」 中大兄答应了。 但一双眸子却阴郁的盯着他。 中臣镰足从后面走了出来,目送着曹英雄离去。 「他是想打探咱们的虚实。」 中大兄点头,用那种讥诮的腔调说道:「这个蠢货,没有人带着他去,他能知晓些什么?」 曹英雄出了飞鸟城,就像是鱼入大海啊! 他迫切的希望能看到倭国各地的实际情况,可只是出去数日,就绝望了。 「没路了!」 一座山下,曹英雄和十余人被上百倭人簇拥着,发现没路了。 这是为何? 这路难道还能断了? 随行的倭人官员干笑着指指山上。 「上去看看。」 曹英雄发誓今日自己就是要寻到一条路。 他爬到了山上,堪称是精疲力竭。 一股海风吹来。 曹英雄面色惨澹。 耶耶这是寻错了方向。 狗曰的,这是他们故意带错了路! 曹英雄心中一动…… 晚些,他吃饭时就关注着那些小吏。 其中两个小吏吃相很贪婪,这让曹英雄颇为欢喜。 吃完饭,他令午休。 一群人在路边随即的坐下,没一会儿鼾声大作。 曹英雄寻到了那个小吏,「咦!竟然想更衣,你,跟着我去,顺带带着厕筹。」 小吏指指自己。 「对,就是你。」 曹英雄心急如焚啊! 一熘烟跑到了林子里,随即通译也去了。 「在家大人许不许你跟着外人玩?」 通译翻译。 「许的。」 「知晓大唐有多少玩的东西吗?」 「……」 一番勾兑后,曹英雄蹲在那里,摸了一片绸缎出来。 「美不美?」 小吏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贵使这是何意?」 曹英雄给通译一个眼色。 通译却肚子痛,一边脱衣裳,一边说道:「想不想有钱?」 曹英雄不知他竟然这般粗俗直接,否则定然要打破他的脑袋。 小吏点点头。 通译笑的很是和气。 「我对倭国很是好奇……」 晚些,曹英雄和小吏出来。 随后的几日,小吏总是想方设法的和曹英雄私会。 当再度回到飞鸟时,曹英雄看着城头,觉得这里好像不错。 「真不错!」 身后有人淡淡的道:「老夫看到了血光,漫天皆是。」 姜老汉眯眼看着城中走出来的『大汉』,说道:「曹侍读可知晓……这便是送客的人。」 「那要如何?」 「杀了就是!」 第709章 孕事 上门做客,时日长了主人家厌烦,于是就会试探…… 比如说脸难看,事难办,门难进等等。 但这只是小巫见大巫。 最厉害的一招便是驱客! 让一个悍勇之士出面,故意开罪使团的人,随后自然就没法滞留了。 「你如何得知?」 曹英雄觉得这等事儿太不可思议了。 大唐待客的规矩就是客气,至于你要说驱客,犯不着,大唐不差你一口饭。 姜老汉懒洋洋的道:「老夫当年来过倭国……」 「高表仁?」 这位使者的大名如雷贯耳啊! 第863页 这货在贞观年间出使倭国,到了倭国后,让天皇朝着大唐的方向跪着。 可天皇一听就炸裂了,心想我假假的也是天皇啊! 你竟然让我做出臣子的模样听国书,要不要脸? 天皇不从…… 「高表仁乃是前隋宰相高颎的儿子,最是孤傲不过,见倭皇不跪,当即呵斥……」 曹英雄懵逼,「不是说让倭皇站着吗?」 「站着,他也配!」 姜老汉眯眼看着前方,那个大汉已经出来了。 大汉身高约一米七,这在倭国便是巨灵神的待遇。 他腰跨长刀,喝道:「让路!」 姜老汉就在最前面,他眯眼看着大汉,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 大汉的眼中多了厉色,「避开!」 姜老汉按住刀柄。 「老夫让你先拔刀。」 大汉在倭国属于无敌勇士的那个范畴,此刻龙行虎步,只觉得痛快之极。 城头,中大兄和中臣镰足站在阴暗处。 「你觉着唐使会不会恼怒?」 中大兄有些兴奋。 「定然会。」 中臣镰足摸摸鬍鬚,「让我们来看看吧……」 「若是我们的勇士胜了,那么我会寻个替身处死。」 中大兄期待备至。 「不过你太过冒险了。」作为中大兄的良师益友,中臣镰足皱眉告诫道:「若是惹出了是非,大唐不会咽下苦果。」 中大兄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前方城下。 呛啷! 大汉拔刀。 他当然不敢杀人,只是装作恼火的模样恐吓唐人。 他甚至还知道随后自己将会被囚禁,以及处死。 当然,处死只是个假的把戏。 刀光闪过。 大汉甚至都没来得及挥刀,就觉得脖颈一凉,刚想说话,就见姜老汉抖抖横刀,收刀入鞘。 「杀了个什么?」姜老汉淡淡的道:「杀了个寂寞!」 呯! 直至此时,大汉才轰然倒下。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这是……」 姜老汉回身,微微低头,「路通了,曹侍读请进。」 城头,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具尸骸…… 「就一刀?」 中大兄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他的刀法不错,甚至是刀法好手。 可他却只看到了刀光一闪而逝。 中臣镰足点头,声音微变,「这是个无敌勇士,我们需要谨慎。另外……该告诉天皇了,让她对唐使的态度更好一些,谦卑一些……」 中大兄看了下面一眼,点头,「好!」 那具尸骸此刻才头首分离。 泥土贪婪的吸吮着鲜血,感觉什么都能吸,让中大兄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女人。 晚些,伟大的天皇邀请曹英雄进宫。 「这个女人六十了。」 陈迭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我本以为她不会再见咱们,谁曾想……这多半是城外的那一刀……姜老汉呢?」 他回头,就发现姜老汉正在自己的身后。 「老汉,能不能走路带着些动静?」 陈迭有些恼火,「和鬼似的。」 「可以!」 姜老汉弄出了些动静。 piada,piada…… 齐明天皇在等候。 六十岁的女人了,笑靥『如花』。 「告诉使者,我希望能邀请他在皇宫畅谈。」 曹英雄看看她的脸,觉得自己还是在驿馆畅谈最好。 自从大唐使团来了之后,飞鸟的美人们就骚动了。 倭国并没有什么种子的忌讳,只要有一方是自己人,那便随意。 曹英雄知晓此刻驿馆外面定然等候了许多美人,虽然不怎么美,但好歹……蝗虫也是肉啊! 他不知道的是,再过数百年,倭国人一路来到了大宋的海边,诚恳的请大宋男儿给自己播种。 这些被播种的女人回到倭国后,立即身价百倍。那孩子若是男娃,就是高贵的血脉…… 「啊,哈哈哈哈!」 曹英雄笑吟吟的道:「天皇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想与天皇携手而谈……」 边上的通译,倭国那边的马上舌绽莲花,把这番话说的很是温情脉脉。 齐明天皇的眸子里多了些『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感慨。 「使者仪表堂堂,让人敬佩。」 二人旋即一番客套。 曹英雄临走前热情的邀请女天皇去驿馆做客。 「一定。」 齐明天皇目送他远去,不禁唏嘘不已。 「那不是你的男人!」 中大兄从后面出现了,神色冷峻。 「那又如何?」 齐明天皇的老脸上多了些讥诮之色,「你是我的儿子,可又能如何?」 中大兄坐下,眼中有厉色。 「要记住,大唐永远都是我们的威胁!」 齐明天皇嘟囔着,「是你做天皇吗?」 倭国的政治生态也不容乐观,近亲结婚的皇室,权臣,幸好目前还没发现那等造反的逆贼! 「我不想做!」 中大兄挥舞双手,疯狂地喊道:「我不想做天皇,你不要逼我!」 齐明天皇看着他,冷静的道:「你就喜欢在背后撺掇。」 第864页 「要小心唐人的使者。」 中大兄最后交代道,随即遁去。 曹英雄回到驿馆,果然,房间里竟然已经多了两位『美人。』 一番胡天胡地后,他喘息着。 「知晓谁在飞鸟最有权势吗?」 他没指望这些女人能听懂自己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尊敬的大唐使者……」 缩在里面的一个少女怯生生的用半生不熟的大唐话说道:「是……」 「滚!」 曹英雄果然学了兄长,无情! 「说。」 等女人们走后,少女说道:「是中大兄皇子。」 「天皇呢?」 倭国竟然有女天皇,这让曹英雄的三观碎裂。 少女含羞看着他,「我要个孩子!」 「好说!」 曹英雄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这般珍贵,一番虎狼操作后,真的不行了。 「天皇只是个傀儡,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联手掌控……」 卧槽! 这个和新罗的局势何其相似。 都是女主,背后却是男人在掌权。 「不要脸!」 曹英雄骂道,「那她怎么娶妻?不,是娶夫。」 难道男人还愿意入赘? 少女吃吃笑道:「大唐高贵,自然不知道倭国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少女竟然颇有些才华,让曹英雄不禁虎躯一震。 「中大兄皇子当初还想和皇女成亲呢!」 少女的脸上浮现了红晕。 卧槽! 我了个大草! 曹英雄觉得自己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这是兄妹相见……分外的亲切啊!」 这个狗屁倭国,竟然这把龌龊。 曹英雄勐地弹起来,「来人吶!」 姜老汉懒洋洋的进来。 「老姜,能否让她不能生我的孩子?」 「做梦!」 姜老汉无视了女子的身躯,更无视了曹英雄的二两肉。 耶耶亏了,亏大发了! …… 「稳住!」 两队军队正在拔河。 「高丽那边……陛下的意思大概明年。」 李勣站在校场边上,低声和贾平安说着大唐下一步的部署。 「百济是个麻烦,若是可以,最好一战灭了。」 这个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老李的路走窄了。 「英国公,你想想百济如今能有何作为?不过是缩在一隅和倭国勾结罢了,大唐不惧他们,我更以为大唐可以甩长线,钓大鱼。等倭国人上岸之后,大唐再出手。」 他仔细想想,确定没错。 「只要大唐出动,倭国人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动,想藉机蚕食。英国公,这便是大唐的机会。」 没有白江口之战,也会有某某口之战,贾平安不担心这个。 倭国人的胆子……这里不好用胆略,只能用胆子来形容。 他们竟然敢冲着此刻东亚的庞然大物下手,自然求仁得仁了。 「你自己上奏疏建言。」 李勣突然挽起袖子走了下去。 「英国公!」 那些军士都欢喜的笑了起来。 「闪开闪开!」 程知节等人就差戴个墨镜了,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对面。 「来一场?」 李勣点头。 贾平安在边上想着奏疏的大纲…… 「赢了!」 我去,那么快? 贾平安抬头,就见李勣这边就他一人,而对面的是程知节,梁建方。 不要脸! 贾平安想好了大纲,随即回去写奏疏。 「陛下,武阳侯有奏疏。」 李治接过奏疏,先是看了一眼大概,随后再细读。 「不打百济,打高丽?」 李治沉吟着。 「王忠良,把地图拿来。」 地图扑在案几上,李治仔细的看着。 他的脑海里甚至在推演战局的变化,不过没那个经验罢了。 晚些,他揉揉眼睛。 「想法不错,可终究还得要看吶!」 不打百济的话,大唐就只能走陆路,从辽东那里撕开口子。 这是战略,不好骤然变化。 李治抬头,「请了宰相们来,另……请了老帅们来。」 晚些在御前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贾平安不知结果如何,回家对狄仁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要先打百济,难免就落入了新罗的圈套中。歷史上就是如此,大唐先一巴掌拍的百济生活不能自理,随后对高丽下了狠手。 可就在这个缝隙里,新罗出手了。 还有倭国。 这三个势力都不是好鸟。 但若是从高丽突破…… 「怀英,你来看。」 贾平安把战场弄到了书房。 「直接打高丽,百济就会趁机出手勾结倭国……」 「新罗若是低头呢?」 狄仁杰提出了这个可能。 贾平安摇头,觉得老狄在军事上还是没有前途。 「新罗与倭国、百济多年的恩怨,低头就是送死!」 「所以他们唯一的路就是……打!」 贾平安笑了笑,「大唐在辽东打,他们在后面打……」 第865页 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 「平安,生灵涂炭了。四国……加上大唐便是五国混战,会死多少人?」 「怀英可以是生出了同情心?」 贾平安问道。 狄仁杰点头。 太年轻! 贾平安冷冷的道:「死多少都不心疼!」 初秋的阳光很暖,只是早晚有些冷。 两个孩子要上课,先生自然是两个婆娘,贾平安作为教导主任监督。 中午,贾平安就回家了。 「学的如何?」 「阿耶……」 兜兜很是难过,「不学行不行?」 「不行!」 在这个问题上,贾平安不准备妥协。 「看看老大,精神抖擞,他说了什么?」 贾昱抬头,眼中残留着期冀,「阿耶,不学行不行?」 「出去!」 贾平安恼火了。 「就没见过你们这等不爱学习的!」 兜兜瘪嘴。 贾昱不敢和老爹硬槓,果断屈服。 「阿耶,能学短一些吗?」 贾平安摇头,觉得自己太惯着孩子了,不好。 「每日就学一个半时辰,若是为父想……就该再延长些时辰。」 「阿福!」 兜兜心中难过,就召唤小伙伴。 嘤嘤嘤! 阿福最近很是得意,进来叼着兜兜就准备走。 「阿耶。」 兜兜看着父亲,悲伤的道:「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咳咳咳! 贾平安摆摆手。 别的事儿他能妥协,这个……不能! 呜呜呜! 兜兜捂脸哭。 这是最后的挣扎。 她透过指缝看了一眼,可阿耶却不通融。 啊啊啊啊! 阿福恼了,叼着她就走。 和两个婆娘说了此事,贾平安准备去高阳那里一趟。 为什么总是要播种呢? 贾平安有些惆怅。 晚些到了高阳那里,钱二出迎。 「武阳侯,公主这段时日都在家中,连内院的门都没出。」 这个憨婆娘! 贾平安脚下加快,进了后院后,发现高阳正在挺尸。 「干啥呢?」 贾平安随口问道。 「夫君。」 高阳神神秘秘的笑。 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婆娘…… 「犯痔疮了?」 贾平安问道。 高阳呸了他一口,「哪有的事?」 「那便是惹祸了。」 贾平安在屋子里扫荡,可却没寻到有价值的东西。 「说吧。」 贾平安坐在床榻边,看着高阳略微有些胖的脸发呆。 「你竟然胖了?」 高阳喜欢跑马、打马毬,想胖很难。 高阳笑,有些傻。 「妾身怕是有孕了。」 贾平安懵了一下,「有孕了?」 「可能。」 高阳一脸紧张的道:「妾身从断了月信开始就在琢磨此事,却琢磨越心慌,就怕不是,可不是又是啥?难道是个怪胎?夫君……」,高阳很是心慌,「我担心是些没法看的……」 「来人!」 肖玲进来,目视贾平安。 「去请了陈斯来。」 肖玲看着高阳,眼中有犹豫之意。 高阳点头。 「安心,我带着羃(上四下离)就是了。」 陈斯来了,一进公主府的前院就有些那个啥……小紧张。 「见过……咦!」 他以为是管事,可屏风后面的却是一个女人。 看不清面容,陈斯也没法追问。 但这个女人有些紧张,浑身颤抖啊! 你抖个啥? 贾平安在后面蹲着,觉得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收拾。 陈斯问了几句话,很笃定的道:「有孕了,这位夫人身子硬朗,那孩子也定然能顺畅出来。」 女人愣了一下,旋即羃(上四下离)里仿佛有些水光。 「还请陈医官前面说话。」 等陈斯出去后,高阳在无声的哽咽着。 太不容易了。 身后有人把她的脑袋揽在怀里,高阳回身伏在他的怀里嚎哭了起来。 卧槽! 贾平安觉得是水坝决堤了。 「能不能不哭?」 他觉得这个憨婆娘太憨傻了,怀孕都比别人艰难。 「不能!」 高阳揽着他的腰,「夫君嫌弃我了吗?」 「哪有的事?」 贾平安想到了卫无双和苏荷怀孕期间的各种奇葩事儿,不禁想撞墙。 「那就是嫌弃了。」 高阳哽咽着,「不过嫌弃也晚了,我肚子里有了夫君的孩子,这个孩子……」 她仰头看着贾平安,「这个孩子定然是聪明绝顶,不,太过聪明不好,最好是……我想不到了。」 你还想什么? 莽就是了! 「夫君,有你在哦!」 高阳信赖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瓜女子啊! 贾平安点头。 「安心,有我在,就算是女儿也能让她出类拔萃!」 俺们老贾家的种就是好。 「夫君,这个孩子定然是个儿子。」 「我也觉得是。」 第866页 这个时候要顺着孕妇来。 高阳心神一松,旋即就想睡觉。 「夫君!」 她握着贾平安的手,死死的。 「我陪着你!」 她这阵子疑神疑鬼,总担心是不是闹笑话,最终确定后,那份喜悦啊! 整个人都放松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天黑了。 「夫君!」 高阳觉得自己已经恢復了状态。 「他走了吗?」 肖玲摇头。 「武阳侯在厨房给公主弄吃的。」 「我去看看。」 高阳雀跃的起床,随后披件衣裳就去了厨房。 贾平安就在厨房里,煎炒烹炸。 把妹纸的肚子弄大了就要负责,别以为能躲过。 怀孕了,重口味就免了吧。 贾平安弄了几道菜,自己的是重口味,高阳的是清淡为主。 等缓过了这阵子后,孕妇的口味就会千奇百怪起来。 他炒好菜,吩咐道:「把菜端去后院。」 咦! 为啥没人? 贾平安回身,就看到高阳。 他微微一笑。 第710章 鲨雕 「小贾!」 「干啥?」 贾平安回身,就见李大爷策马过来。 他不禁想拍自己一巴掌。 为啥就没想到让李大爷去给高阳诊看呢? 李大爷依旧是慈眉善目的,近前和贾平安并肩而行。 「你可觉着那是瑞兽?」 他说的是最近很热门的一件事。 就在前日,有人给皇帝进献了一头瑞兽,竟然是白虎。 啧啧! 顿时观者如堵啊! 贾师傅自然也颇有兴趣,不过瞅了两眼就和一个lsp般的弃之而不顾。 「我觉着……不是吧。」 贾平安很想说这是白化病,可一旦说了…… 「谁说这不是瑞兽?」 边上一个上衙的官员一脸狂热,「这分明就是上天赐给大唐的祥瑞吶!白虎,多好的祥瑞,多好的祥瑞……」 特娘的,这是疯了。 「那天竺使团竟然能进献白虎,可见对大唐忠心耿耿吶!」 白化病而已,你激动个啥? 贾平安觉得这货是抽抽了。 可他只是用那种很无奈的眼神看了这货一眼,马上就炸了。 「武阳侯,你可知白虎……」 贾平安策马就走了。 这种疯狂的祥瑞崇拜者谁的道理都听不进去。 到了兵部,贾平安先点卯,随后在早茶室告假。 进宫教书喽! 李弘竟然把王霞带来了。 不错,这娃是个知恩图报的。 随即上课。 上课完毕,李弘踊跃提问。 「武阳侯,有人说那头白虎是个祥瑞,能靠拢就是福气……」 贾平安木然。 「还说白虎主杀伐……」 白虎还能主疝气,更能主那个啥…… 「说完了?」 李弘点头,一脸期待之意。 「白虎就是白虎,世间奇奇怪怪的动物和植物很多,譬如说前年长安就有一头六只腿的肥羊,被人一刀剁了,随后丢弃。可有人把那羊给捡来烤吃,啥事没有。」 贾平安最厌恶的便是这等传闻,孩子没有鑑别能力,很容易被忽悠。 而李弘现在正是塑造三观的重要节点,一旦被人误导,这孩子以后就会走歪路。 「以前提及食铁兽,都说食铁兽吃铁,可你去过道德坊,阿福吃什么?」 教育孩子最好的法子还是诱导。 李弘想到了阿福,眼中不禁多了笑意,「阿福吃竹子,也吃些别的,就是不吃铁。」 「这便是以讹传讹,白虎也是一样。」 贾平安摆摆手,王霞告退。 李弘有些兴奋,「武阳侯,可是要说些秘辛吗?」 「没有秘辛!」 贾平安严肃的道:「你永远记住一条,从未有过什么神秘,你不懂的东西那不叫做神秘,而是无知导致的崇拜。就拿此次事件来说,太子,你来说说,一头白皮虎值得这般大张旗鼓?」 李弘有些茫然。 贾平安没有再说话,而是等着他自己觉悟。 他拿起了教材,哼着歌,甚至还想跳个舞。 「不值当!」 李弘开口了,「今日白皮虎,明日若是来了一头白皮牛,难道大唐上下还得这般?」 贾平安很是欣慰。 好娃!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有一日能让让李弘成为大帝。 但他得先活过他爹娘。 可怜。 想到李治一路还得再活数十年,贾平安就不厚道的笑了笑。 李弘随后就撒欢了,先在外面疯跑一阵,随后又弄了小刀来练武…… 「太子!」 皇后那边叫他。 「来了!」 李弘面色红润的出现在了殿内。 「那白虎朕看过了,果然是新奇。」李治见儿子进来,就招手,「太子今日学了什么?」 李弘恭谨的道:「阿耶,今日我学了如何分辨学识。」 「哦!」 李治颇有兴趣地问道:「谁教授的?蒋林遵?」 蒋林遵有才,否则李治也不会把他放在儿子的身边。 第867页 「阿耶,是武阳侯。」 李弘显然对蒋林遵没好感。 王忠良在边上见了不禁不厚道的笑了笑,结果被李治看到了。 咱就是个悲剧…… 「说说!」李治一边看了他一眼,一边笑着说道。 李弘很是自信的道:「学习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有质疑精神。学生要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自信,如此一代人才能比一代人强!」 咦! 武媚轻咦一声。 李治愣了一下。 一代更比一代强。 这话说来轻松,做起来却难。 譬如说老夫子传下的那些学识,多少年了?可依旧在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并非说这些学识不该传承,可多少年下来,新的学识呢? 哪去了?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要紧的是更新换代。 他看了太子一眼,心中转动着一些念头。 「太子觉着这话可对?」 李弘用力的点头,「阿耶,武阳侯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觉得应该是这样……那些学识能学的就学,不能学的搁置,等那些人来琢磨。」 「前浪死在沙滩上?」 武媚神色古平静的道,「回头我寻平安问问。」 李治点点头,两口子正经的交换了一下意见。 ——踹他! 否则怎么让我们前浪解恨? 「阿耶……」 李弘欲言又止。 李治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有话就说。」 「阿耶,那个白牛……不,是白虎。」李弘一开口就差点把李治和武媚给气坏了。 李弘缩缩脖子,「那白虎我以为应当置之不理,乃至于把它放归山林。」 贾平安要是听到这话,估摸着会抽了一巴掌。 这白虎从天竺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大唐,就算不是祥瑞,可也不能让它流离失所吧?用不了多久就得被饿死。 嗯? 武媚皱眉看着太子,心想孩子怎么提到了这个? 白虎是很稀罕,武媚这几日已经去看了数次,每一次都是兴趣盎然的。 「五郎这是想到了什么?」 武媚笑着问道。 李弘嘟囔道:「那白虎……不是祥瑞呢!只是个白皮虎。」 呯! 武媚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道:「从哪听来的?」 李治看了太子一眼,倒是没动怒。 在他看来,太子还是个顽童,顽童的看法不需要在意。 李弘低下头,可一直在嘀咕。 「本来就是……」 武媚被气笑了,「来,你却说来,若是说不出个道理,回头你就素食三日。」 太子自然不会饿肚皮,但素食三日,对于孩子来说也很煎熬。 可李弘一听就乐了。 合着阿娘竟然以为我只是玩笑? 「阿娘,白虎是白虎,若是有黑虎呢?」 「胡诌!」 武媚柳眉倒竖,准备手撕儿子。 「可前年长安城中有六条腿的肥羊呢!」 呃! 有吗? 既然说有,那定然是有的吧。 武媚和李治再度交换眼色,觉得应当有的吧。 咳咳! 李治发现老婆有些顶不住儿子的攻势,就赤膊上阵。 「太子可知晓天地变化?」 李弘一怔,觉得这个问题太大而化之了。 「阿耶,天地不就是天地吗?天就是云,地便是大地,有何变化?」 李治看着他,良久再问道:「谁教授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学识?」 「……」 李弘迟疑了一下,然后顺畅地说道:「阿耶,天难道不就是云层吗?」 一个孩子哪里懂得这些,李治不禁笑了,为自己的猜疑感到了无稽。 「天不是云层。」 李治给他细细说着,武媚在边上看,只觉得温馨无限。若是不想到那母女二人就更好了。 「……要敬畏天,要敬畏地……」 李治翻来覆去的说,目的便是让儿子敬畏天地。 李弘只是点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 武阳侯说过,许多事无需给外人说,说了别人不理解你,更会诽谤毁伤。 这便是人心。 李弘不懂什么叫做人心,但却知晓舅舅为自己谋划的苦心。 「……天有多高?天有三万三千……」 李治说的很是顺畅,武媚在边上含笑听着。 陛下的学识真渊博。 王忠良也听的津津有味的,突然一个激灵,心道咱怎么把陛下的话当做是神话了…… 李弘却在神游物外。 舅舅说过,天有广义和狭义,狭义便是肉眼能见到的天空,这个天就是在一层罩子的保护下运作,实则就是一个小世界。 广义的天,你就该…… 李弘抬头看着天空。 李治颔首,觉得儿子这是领悟了自己的学问。 「天……」 他继续鼓吹自己的论点。 李弘仿佛穿过了一切阻碍,看到了那些星辰。 轰! 一颗颗死寂的星辰在缓缓转动。 这是舅舅口中的宇宙,无垠。 是真的吗? 李弘真的想遨游其间。 「陛下!」 第868页 来了个内侍,却是前朝有事。 李治遗憾的道:「朕意犹未尽,看来五郎也是如此,且等朕回头再说。」 「是!」 李弘本想说自己压根就不想听什么天有多高这等话,但他记得一句话:记得要苟。 舅舅说自己的路就是苟,还有一句莫名其妙的猥琐发育。他不懂这话的意思,只知道自己装孙子就对了。 「阿娘,我去读书了。」 他笑的很是无邪。 「去吧。」 在武媚欣慰的目光中,太子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都出去。」 他把人都赶了出去,从床榻下面费力的拖出一个小箱子,又用自己的钥匙打开。 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本书。 第一本就叫做物理。 可是孤看不懂啊! 但看不懂就说明是好书。 这个孩子就蹲在床榻前,忘我的看着…… …… 贾平安走在长安城中,身后是包东和雷洪,再外面些便是徐小鱼和段出粮。 「并非是我不信任他们,而是他们挡不住。」 贾平安非常清楚,一旦有人真想刺杀自己,那必然就是雷霆万钧。包东和雷洪都被他精心调教过,怎么抵挡此刻的攻击,怎么当人肉盾牌瞭然于心。 贾师傅怕死。 所以要给自己寻摸两个人肉盾牌。 「下雨了!」 晴天下雨! 这是个很有趣的事儿。 「冤枉啊!」 宣阳坊的门外,一个男子跪在那里嚎叫。 他浑身脏兮兮的,披头散髮,抬头就嚎。 「我开酒楼借贷一万钱,才将开张就被查封,无人愿意收酒楼,一千钱也没人收啊!老天爷,你眼瞎了吗?我就是想做生意,为何要被如此磋磨,为何……」 这个男子贾平安恍惚有些印象,「可是前阵子被抓的那个?」 包东点头,幸灾乐祸的道:「此人叫做魏凉,当初行贿雍州刺史府的官员,那官员信誓旦旦的说只管开,他会给人打招唿……」 贾平安看着魏凉,见他只是嚎叫。 「事发后可是无人搭理?」 「咦!武阳侯竟然知晓?」 包东诧异的道:「可不是,当初事发,来的是万年县的小吏,魏凉眼巴巴的说自家认识雍州刺史府的官员谁谁谁,可对方压根就不理,直接封店拿人。这一进去就到了如今,看看他邋遢的模样,弄不好就是今日才出狱。」 雷洪也颇为唏嘘的道,「可怜这一下算是破家了。」 「这不可怜!」 贾平安是反感商业禁令,但更反感这些不断在边缘来回横跳的人,时机不到,别说是横跳,就算是纵跳也没用。 魏凉的嚎叫持续了许久,可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去。 「魏凉!」 魏凉回身,见是一个年轻人,竟然带着四名随从。 他嚎叫是绝望之下的发泄,却并非发疯。 「见过郎君!」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还想开酒楼?」 魏凉点头,然后冷笑道,「客人难道还敢吃魏某做的饭菜?上次万年县拿人,当时的食客被拿了九人,好一个九人,哈哈哈哈!」 贾平安推开了酒楼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案几上全是灰,擦擦,地上也是,赶紧弄干净!」 不知怎地,魏凉竟然照做了。 一番洒扫下来,窗明几亮,魏凉只觉得四肢百骸处处舒坦。 他把头髮挽起来,竟然相貌堂堂。 「做饭。」 贾平安坐下来,随手就砸了一块银子。 魏凉一惊,看了贾平安一眼,「客人莫非是玩笑?」 银子马上就飞了过来。 「赶紧,耶耶饿了!」 可怜魏凉店里的东西全都烂掉了,厨房里全是蜗牛,外加一群不知名的虫子。 「啊!」 他面无人色的冲出来,喊道:「有鬼!」 「没出息!」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的长安食堂,不禁笑了笑。 「清扫干净。」 包东和雷洪苦着脸被贾平安赶了进去,一边干呕一边动手。 这边一堆虫子,那边一群苍蝇。 「这不是厨房,这是……这是粪坑。」 雷洪纠结的道。 贾平安站在门外,悠哉悠哉的道:「原先这里许多肉食与菜蔬,肉腐烂生蛆,菜腐烂生虫,再过一阵子,等这些东西都被吃光了,这里面才会重新干净。」 「咦!好像真是这样。」 包东一边洗刷刷,一边说道:「当年咱们百骑有个案子,一个女子被人杀死在了屋里,咱们去时只剩下了骷髅,可报案的村民说刚开始有蛆虫横行,等觉着不对时,就去报案,结果什么都没了。」 「这是鬼神之力吧。」雷洪扯扯鬍鬚。 这便是大自然的威力。 贾平安拔出横刀,轻轻拍击着自己的手心。 「大海中有巨鲸,巨鲸临死前会寻一个安静的海域,静静的等待死亡降临。当它死去后,就会缓缓沉入海底……」 一幅绝美的画面出现了。 「随后一些生物就出现了,小鱼小虾,或是别的什么。它们以鲸的尸骸为食物,而另一些更细小的东西也出现了,它们齐心协力分解着巨鲸的尸骸……」 第869页 包东和雷洪停住了手中的活计。 那个干呕的魏凉觉得在听天书。 「这个过程很漫长,随着这个过程的发展,在巨鲸陨落的地方,就会生出无数海洋生物……」 包东听的很是入神,「武阳侯,那巨鲸是何物?」 「巨鲸就是……超大的鱼,很大很大的鱼。」 贾平安想了一下后世见到的巨鲸,不禁心驰神往。 我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啥时候才能见到活生生的。 「有多大?」 雷洪继续扯鬍子,把手上的脏东西全给扯到了脸上。 所以贾平安一直不理解留鬍鬚的好处,影响日常生活不说,还脏。 「大概……」 贾平安看着厨房,比划了一下,「很大,一头巨鲸约有二十余步长,体型庞大无比……」 「二十余步长?」 包东和雷洪想像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十米啊! 平日里见到的动物能有多长? 就算是巨蟒也不过十米罢了。 可怕! 「所以人类死后,也类似于巨鲸般的会聚集许多细小的玩意来吞噬肌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呕!」 魏凉终究没有抗性,当即狂呕。 贾平安继续说道:「所以说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就是这个意思。」 你穿的再富贵,棺椁再奢华,墓穴再庞大,最终也只是一具尸骸。 打扫完毕,包东和雷洪去清洗身上。 「武阳侯,这等事叫做什么?」 魏凉干笑着,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关键来的是武阳侯贾平安,回过头他就能利用这个事儿来弄些好处。 贾平安看到了他眼中的贪婪,却并未在意。 各取所需罢了。 他需要的是能正大光明的做生意,以及纳税。 「其实,照章纳税很重要。」 贾平安说了一句魏凉不懂的话。 随后才说道:「那叫做鲸落。」 很悽美啊! 想想,一头巨鲸缓缓下坠,随后成为了那些生物的食物。 「武阳侯,敢问除去巨鲸之外,可还有这等事吗?」 魏凉大概有些成为生物学家的野望。 「有。」 「叫做……鲨雕。」 第711章 奸贼,看拳 一顿普普通通的饭,贾平安觉得饭味道不怎么样。 「武阳侯……」 魏凉一直在看着外面,担心晚些官吏们又来了,把他投进大牢里。 「我不怕坐牢,就怕……此次牢中竟然遇到了一个……」 魏凉的脸上多了惊恐之色,「可怕。」 最多也就是变成向日葵罢了。 「走了。」 贾平安起身闪人。 「武阳侯!」 魏凉失望了。 他本以为贾平安会出手帮助自己……比如说把酒楼买下来,然后改造成自己的别院。 可! 贾平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弹劾他的奏疏想来已经进宫了吧? 回到家中,小棉袄正在田边蹲点,不远处是杜贺在把风。 「这是弄什么呢?」 贾平安站在兜兜的身边看。 「嘘!」 兜兜回头,严肃的道:「阿耶,我看到了一条蛇。」 呃! 道德坊有蛇,但平常很少出现。 关键是,闺女怎么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兜兜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胆子并不小。 可蛇这个东西和胆子没关系吧。 前方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传来。 一个蛇头在前方出现,停了一下,接着…… 开始滑行。 兜兜拍手欢唿,「蛇!阿耶,看,这是蛇!」 她的阿耶面色惨白,一把抱起她就跑。 身后那条蛇有些迷惑的滑出来,然后抬头看看…… 那个人类怎么就那么蠢呢? 不该是我怕他的吗? 一只大鹅摇摇晃晃的来了,一嘴下去。 蛇扭作一团,可更多的大鹅来了,群嘴齐下,蛇顷刻间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贾平安一口气跑进家中,这才回身窥看。 「阿耶!阿耶!再跑!」 兜兜叫嚷着。 真当你阿耶是马拉松运动员吗? 贾平安后怕的把兜兜放下来。 身后一脸懵逼的杜贺回来了,「郎君,那条蛇无毒。」 可贾平安别说是有毒蛇,就算是一条无害的宠物蛇都不敢靠近。 他一本正经的道:「以后让兜兜和老大远离这些。」 「是。」 「阿耶……」 「住口!」 看到老爹面色发黑,兜兜果断改口,「阿耶,去看看吧,把那条蛇抓来。」 …… 「陛下,有人弹劾武阳侯在宣阳坊的酒楼吃饭。」 这个就像是什么呢…… 后世严禁吃野生动物,你吃了就是犯法。而身为官员去吃,那更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李治冷着脸,「问着他。」 王忠良一熘烟去了兵部。 任雅相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侯说是回家编书。」 说是……这话进可攻,退可守啊! 第870页 不愧是名将! 王忠良后悔了,急匆匆的再度出了皇城。 一路到了道德坊。 …… 贾平安刚被小棉袄刺激了一番,为了父亲的尊严,他装作大胆的模样在外面踱步。 「阿耶,蛇呢?」 小棉袄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去去!」 贾平安背着手呵斥。 小棉袄也跟着背手。 背着手的小棉袄苦大仇深。 再远些,贾昱惊唿道:「找到了,找到了。」 他提熘着那条被众鹅戳死的蛇在欢唿。 老子…… 贾平安强笑道:「大郎赶紧把蛇扔了。」 他觉得眼前处处危险。 「大兄,大兄,把蛇给我!」 老贾家的两个孩子算是废了。 贾平安痛苦的回身。 「你就是这般编书的?」 身后,王忠良很是不屑的问道。 这人竟然来了,可见宣阳坊酒楼的事儿发作了。 很快啊! 「我在编写自然学科。」 「何为自然?」 你忽悠,你接着忽悠! 王忠良发誓此次定然要揭穿贾师傅的真面目。 「自然便是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蛇虫,鸟兽,庄稼,青草,土地……再微观一些,譬如说泥土里的小虫子,以及蛇虫身上的寄生虫……」 太噁心了。 「武阳侯这是存心来噁心人的吗?」 「阿耶!」 我了个大草! 小棉袄不知和老大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把那条死蛇给弄到了手中。 「看!」 贾平安忍住恐惧,微笑道,「要编书,就不能闭门造车。必须要在大自然中去发现,去寻觅。王中官可知晓天地的奥秘吗?王中官……」 王忠良呆呆的看着那条蛇,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救命啊!」 卧槽! 晚些,他出现在了书房里,强作镇定的道:「咱只是有些……有些发憷。」 发憷难道不是害怕吗? 「王中官可是有事?」 贾平安问道。 王忠良拍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误事了。武阳侯,陛下问你,为何去宣阳坊的酒楼吃饭?」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王忠良恶向胆边生…… 「肚子饿了呀!」 贾平安一脸无辜,「难道肚子饿了不吃饭?」 王忠良晚些回到了宫中。 「陛下,武阳侯说饿了就吃,这是人的本能。既然有坊,既然有酒楼,那便吃了。」 这也是理由? 李治冷冷的道:「酒楼的人可拿了?」 「拿了,说是就一人。」 嗯? 一家酒楼……就算是酒肆也不止一人吧? 可怜的魏凉,再度进了万年县的牢狱。 幽暗的牢狱中,除去偶尔翻身的声音之外,再无其它杂音。 从刚开始来的咋唿,到如今的平静,只是经歷了一个绝望的过程。 绝望了,也就不闹腾了。 「咦!」 一个人犯突然靠近了围栏,双眼放光,「魏凉!」 魏凉一个哆嗦,他认出了此人…… 「求你了,别把我与他放在一处……」 呯! 门开了。 人犯搓着手,兴奋的道:「咱们好好亲近亲近。」 「救命!」 魏凉一进去就疯狂的殴打人犯。 「我特娘的不活了,也不能让你得意!」 …… 「贾平安去了宣阳坊的酒楼吃饭,这是何意?」 李义府此刻身为中书令,堪称是位高权重,说话间威严自显。 「相公,贾平安说是饿了。」 就那么简单? 李义府沉吟着。 晚些,他和宰相们进宫。 「陛下,臣以为,宣阳坊之事不可轻忽。」 李义府一炮就把贾平安轰了个七荤八素,「今日有人去吃,明日就有人去做。大唐为何要禁止坊里营商?就是担心百姓被商人蛊惑,人心变动。钱财啊!」 李义府看看众人,很是唏嘘的道:「财帛动人心。百姓整日种地,或是去东西市,去平康坊做生意,帮工,这便是在蝇营狗苟!若是归家后还得看着各处生意繁华……陛下,臣觉着极为不妥,长此以往,人心不古!」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舒坦了。 逢李必反的许敬宗出班,先给了李义府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端着脸说道:「陛下,武阳侯只是饿了而已,他才多大?臣当年年轻时,但凡有一口吃的也不会去了瓦岗啊!至今想起来,臣依旧痛心疾首!」 咳咳! 李勣干咳两声。 老许你这个地图炮有些疯狂啊! 难道老夫当年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才上的瓦岗? 「陛下,武阳侯来了。」 「让他在外面候着。」 李治冷着脸。 李义府微微一笑,显得极为洒脱,「许相这是要为武阳侯开脱吗?若是饿了就要吃,那是孩童。孩童不知礼,自然如此。武阳侯却是勛戚,他竟然也不知礼?」 啧啧! 这一炮下去,堪称是断子绝孙! ——贾平安不知礼! 不知礼的武阳侯不是个好的武阳侯! 第871页 许敬宗怒目圆瞪,只想一发地图炮把李义府给灭了。 「小贾乃是学问大家,不知礼?敢问李相擅长的学问可能与之比较?若是不能……老夫建议李相再回去读读,好生学学,哈哈哈哈!」 李义府眯眼看着许敬宗,这是动怒的表现。 「许相可是想与老夫一较高下?」 殿外有人举手。 大佬,我愿出战。 可大佬李治却置之不理。 「那又如何?」 许敬宗挽起袖子,眼中有危险的光芒在闪烁。 你可打得过老夫吗? 李义府冷笑,二人慢慢靠近。 这等威胁真的够了。 李治刚想叫停。 呯! 李义府竟然率先动手。 许敬宗挨了一拳,鼻血长流。 「奸贼看拳!」 老许依旧记得自己的人设,出手就是撩阴腿。 李义府避过,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闪开!」 贾平安进来了。 不得许可擅闯大殿…… 可李治却默许了。 他的两个心腹,不,一条狗和一个心腹在开战。 贾平安来了,好歹能给许敬宗些帮助。 许敬宗在追打,而李义府却在游刃有余的躲避。 他一路躲避,经过贾平安的身前时…… 贾平安暗搓搓的伸脚。 呯! 李义府一个扑街。 因为是仓促之间,毫无反应的情况下扑街,这一下…… 「许公!」 贾平安迎过去,正色道:「许公为何要动手?此乃是大殿之上,御前动手,陛下震怒……就算是陛下不怒,可也不够尊重……」 许敬宗捧腹大笑,「贱人,你也有今日?」 「这是何意?」 贾平安回身,见李义府趴在地上,就嘆道:「李相何必如此?就算是要道歉也无需……哎!」 李义府被人扶起来,鼻子和额头,外加下巴都伤到了,已经晕了过去。 「赶紧让医官诊治。」 不消停啊! 李治淡淡的道:「正好说到此事,老子有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饿了便要吃,可知此理?」 得了吧。 不过是想愚民而已! 把东西市外隔离在长安之中,平康坊好些,但也只是个花销钱财的地方,剩下的坊只是个居住之所…… 老子这话没说错,但要与时俱进啊! 贾平安说道:「陛下,老子此言乃是多年前,彼时外敌不多,但凡君主能宽松治理,国家自然大治。取的便是一个无为而治。可无为而治却不能一概而论,譬如说此刻的大唐,若是行此政,那些敌人便会蜂拥而来……」 此一时,彼一时。 老子说的是大同世界,把人类世界描述的如此的美好,可统治者却很蠢,需要他老人家来指导前路。 可这样的好处何在? 李义府被弄出去,此刻已经醒了,闻言再度进来,戟指贾平安,「奸人!」 呯! 他再度晕倒。 有此人打岔倒也还好。 长孙无忌沉声道:「百姓自然该如此管束,至于其它,有我等调理阴阳,有陛下高坐庙堂之上,无所惧也!」 贾平安笑了,「长孙相公这是觉着带着一群无知无识的农户就能无往而不利?农户无知最好,带着刀枪去了边塞,一刀一枪的立功,随后封妻荫子……等着自家飞升为上层人?」 这是阶级固化! 长孙无忌皱眉,「难道要让天下人都成为尧舜?」 这话玩笑,古往今来都是玩笑。 上层人的圈子你融不进去,就算是进去了,里面还分三六九等。 不到那个境界,压根没人搭理你。 不到那个境界,你的眼光不够,知识面不够……一言以蔽之,除非你能在上面蹲几年,否则你没这个机会去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法则。 但高处不胜寒,没有给平民这样的渠道。 「尧舜有,譬如说一个老农耕种一生,养儿育女,儿女缴纳赋税,投军报国,如此我以为他便是尧舜。」 这个才是贾平安理解中的天下尽尧舜! 咦! 这个角度比较清奇。 许敬宗贊道:「小贾这话舍滴好。」 李治也微微颔首,认可这个解释。 但问题是什么? 大唐目前的问题是阶级固化。 吃肉的永远吃肉,喝汤的永远喝汤,一群百姓眼巴巴的仰头看着大老爷们嗨皮,若是有谁吃饭漏风,漏了几滴汤水下来,顿时就引得众人围抢。 抢到汤水的人倨傲得意,觉得自己算是上等人了。 可在那些人的眼中,这样的人仅仅是个站在外围的痴汉而已。 「如此武阳侯以为这等局面该如何?」 长孙无忌把问题丢出去,然后觉得不大厚道,就笑了笑,「此等事我等依旧要头痛难解,你只管随口说说。」 你这么说我可就来劲了!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 「陛下,臣以为大唐若是想解开这个局,法子不少,譬如说放开商业限制。大唐鄙夷商人,为何不用规矩来约束他们?」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这个规矩,「制定规矩,限定范围,若是逾越了就责罚……」 第872页 话终于绕到了今日的主题上来了。 「陛下,百姓饿了!」 贾平安拱手告退。 无商不富啊! 殿内沉默了一瞬。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兜了几个圈子,目的便是想告诉朕,莫要太过束缚百姓。百姓不妥,那便用规矩去约束,而非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这个说法很有趣。 「用规矩约束,臣却担心百姓会不可约束。」 于志宁年纪大了,不喜欢这等变化。 「陛下,武阳侯又来了。」 李治黑着脸,「让他进来。」 把朕这里当做是酒肆了?想来进来,想走就走。 贾平安进来行礼,一脸诚恳的道:「陛下,臣忘却了一件事,其实此刻的长安城中,各坊中做生意的人不少,不过是半掩门罢了。做生意并非十恶不赦,既然大唐开了方便之门,为何要限定经商之人?臣不解。 另外,臣以为生意要做,商税要收。所谓无商不富,这才是与时俱进。」 娘的,提到半掩门,贾平安就想抽自己一耳光。 李治不等他再说,淡淡道:「且出去!」 君臣默然。 是啊! 既然允许经商,既然允许做生意,为何要限定那么多? 有人说道:「陛下,经商让人利慾薰心,人心不古!一旦如此,天下乱矣!」 …… 贾平安出了大殿,对带路的内侍说道,「绕个路吧。」 内侍知晓他经常进宫,倒也好说话,「武阳侯想绕到何处去?」 我特娘的想避开阿姐! 贾平安严肃的道:「我想去看看太子。」 先前出来时,他正好瞥见阿姐带着人过来,幸好他躲得快,随后寻个藉口又回去了。 大外甥把和帝后的一番话给他说了,听的贾平安头皮发麻。 皇帝倒是无所谓,可阿姐说不得会炸。 内侍笑道:「好教武阳侯得知,太子今日说是很忙。」 小屁孩忙什么? 贾平安觉得今日风险比较大,就破天荒的去了刑部。 王琦今日总是觉着心神不宁,在值房里做了半晌针线后,起身道:「二娘陪我出去转转。」 陈二娘默然跟着出去。 外面的官吏看到他们都是微笑。 很假的微笑。 「今时不同往日,褚相他们被发配,来相、韩相他们也才将被发配,咱们的士气低落了。」 王琦对此有些痛心疾首,但却无计可施。 「我不明白相公为何不出手,任由皇帝压制自己。」 「若是不小心,下一步……我一直担心相公。」 「可我能如何?唯一的法子便是……」 他在自说自话。 陈二娘果断放慢脚步,远离这个祸害。 王琦回身冷笑道:「想避开我?贱人,你也不想想,就算是要倒霉,你可能独善其身!」 陈二娘没说话。 在这个时候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贾平安?」 王琦看到了贾平安,想到自己的前程几乎被此人一手毁掉,不禁恨之入骨。 「教主?」 贾平安见王琦嘴唇的红色竟然淡了不少,不禁乐了。 「贾平安,我……」 王琦刚想放几句狠话,可李敬业出来了。 「兄长!」 第712章 十足真金 贾平安无视了王琦,进了李敬业的值房。 当年的贾平安还得要避避王琦,王琦还能给贾平安带来巨大的麻烦。 可一晃眼数年过去。 王琦已经成了渣渣,而贾平安已经飞升到了他所无法企及的高度,让他只能仰望。 王琦站在那里,嵴背微微弯曲。 「我会把他拉下来。」 王琦好像是重新找到了目标,两眼放光,「他有许多漏洞,譬如说他的表兄,那就是个蠢的,若是设个圈套把他的表兄……」 陈二娘觉得眼前的这人格外的陌生,可以前自己也曾沉迷于他的这种『权威』。时光荏苒,曾经的权威变成了过气、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个就很尴尬了。 王琦急匆匆的去请见长孙无忌。 可出面的却是郑远东。 「何事?」 骨折之后,郑远东的地位再度提升。 桌子上摆放的茶具又高档了些,唯有手中的珠串不变……这不是不想变,而是玩手熟了。 手中把玩的东西越老越好,越圆润越好。 王琦压住心中的嫉妒,「郑先生,贾平安的表兄最近很是得意,我在想,要不……」 这个蠢货!郑远东皱眉,「你动他有何用?动他只会让贾平安警觉,并痛下杀手。」 被否决的王琦深吸一口气,「如此我便给贾平安设个圈套。」 这个人还执迷不悟! 郑远东摆摆手,王琦回身出去。 身后传来了郑远东的声音,幽幽的。 「别给相公惹祸,否则……死不足惜!」 这个棒槌,一心就想着出风头,却忘记了贾平安如今是武阳侯,军功显赫的新贵。 …… 贾平安和李敬业去了平康坊。 「甩屁股!」 李敬业喝多了,跳上去和胡女一起舞蹈。 乐声激烈,贾平安有些醺醺然,看着李敬业在上面舞蹈。 第873页 两个胡女夹着他,扭腰送胯十分大胆。 这里是长安城中最大胆的酒肆,李敬业发了性子,一手一个,轻而易举的把两个胡女抱起来。 胡女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力大,不禁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一个男子进了酒肆,左右搜寻,看到贾平安后走了过来。 「武阳侯!」 贾平安回头,见是宫中的内侍,不禁大汗。 竟然寻到了这里,可见皇帝也是急了。 「何事?」 「皇后召见。」 贾平安干咳一声,「我怎么觉着头有些晕呢?」 内侍冷笑:「还请武阳侯莫要为难咱,否则……」 他回身看了一眼门外。 两个彪形大汉站在那里。 阿姐不讲武德! 贾平安眼前一亮,「敬业还在……呃!」 李敬业已经不见了,那两个胡女跟着一同消失。 躲来躲去,最终还是没躲掉。 …… 「说说你给太子教导的那些东西。」 武媚很平静。 她甚至还弄了一杯茶缓缓喝着。 真的很香。 「阿姐,就是教授了些新学的学识。」 贾平安不担心大外甥会说漏嘴,至于阿姐,她能知晓些什么? 鲸落?这些东西阿姐没兴趣。 她的兴趣在于权利。 「什么学识?」 武媚捧着茶杯,看着含笑的模样,但贾平安知晓,耐心正在消失中。 「就是教授了些……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学识……」 贾平安当然不能说自己忽悠了太子,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宫中蹲点。 「白猫黑猫,抓到老鼠便是好猫。」 武媚冷笑,「你这是教了他什么?」 「就是……」 就是教授了太子一些道理,比如说大唐如今看似盛世,但…… 「盛世之下有血泪,莫要轻忽了。」 「还有!」 武媚冷着脸,可心中却颇为无奈。 盛世之下有血泪,这话堪称是经典。但只要人类存在,这等事儿就无可避免。 「还有就是……要革新。」 好了,就此打住。 阿姐在试探他,他也在试探阿姐,两边看样子很合拍。 「跟我来。」 武媚起身,贾平安谄笑着过去搀扶,却被邵鹏一屁股撞开,他自家搀扶着皇后,还特娘的冷哼一声。 周山象在另一边搀扶,顿时阿姐一人就走出了三个人的气势。 出门后,阿姐更获内侍打伞的待遇。 太硬扎了。 贾平安自己在后面被晒的直冒油。 「阿姐,要不……我改日再来?」 贾平安总觉得有些不安。 武媚冷哼一声。 「走!」 身后竟然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 到了太子那里,贾平安意外没听到读书声。 「哎哟!疼!」 「轻点!」 武媚当先进去,贾平安随后。 太子正伸手接受治疗,王霞是郎中。 呃! 太子惊讶,王霞赶紧起身行礼。 「见过皇后。」 武媚看了她一眼,眉一下就挑了起来。 「不好生读书,回过头就去挖坑清沟。若是再不肯,便去洒扫。」 李弘起身,束手而立,恭恭敬敬的道:「是。」 可他的双手却不断的伸缩着,贾平安看了一眼,竟然有责打的痕迹。 娘的! 这还是个孩子啊! 贾平安上前拉起他的小手,仔细检查,「一二三……四五。」 他抬头问道:「阿姐,太子所犯何事?」 竟然这般残忍,为何不多打几下,好歹让他能装个死狗。 武媚淡淡道:「他说所谓的祥瑞,便是哄人的。兽类有稀奇古怪的长相,那些花树同样如此。若是这也算祥瑞,那也算祥瑞,天下人也无需种地经商,只管去寻了祥瑞来……」 「这话并没错。」贾平安放开手,李弘的眼中含泪,觉得舅舅真是个好人。 「可他却在宫中的地沟里翻找,找到了一株灵芝。」 灵芝竟然生在阴沟里? 老天,来一记炸雷噼死我吧。 贾平安看着李弘,发现这娃竟然有些难为情。 我特娘的从未见过这等孩子,回头……想到家中的两个孩子,贾平安不禁有些气馁。 「你可知晓,他浑身臭气冲天的拎着一株灵芝来的模样?」 武媚伸手在李弘的额头上戳了一下,竟然留下了指印。 「陛下大怒,当即要了尺子来责打,若非我拦着,怕是要被打死了。」 呵呵! 五尺子竟然差点打死了,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不愧是皇后。 贾平安想到的是祥瑞。 那些人才将信誓旦旦的说白虎是祥瑞,回过头就被太子打脸,痛不痛? 贾平安觉得有些痛。 「平安,我来问你,可能把这个孩子教好了?」 武媚看着贾平安,微微眯眼。 这是阿姐在琢磨人的姿态。 贾平安想说没问题。 但李弘这娃天知道会干出些啥事情出来。 「自然是能的。」 他并无退路,若是不肯应承,阿姐都会觉得他明哲保身。 第874页 我不是明哲保身……我只是担心你们两口子以后斗来斗去的,把大外甥卷了进来,牵累我。 但这是个绝大的诱惑,一旦把太子拉离了原先的轨迹…… 武媚看着他,微微颔首,「如此,要好生教导太子。」 贾平安觉得太轻率了。 但他旋即想到了一件事。 「阿姐,可是因为祥瑞之事……」 武媚眼中多了赞许之色,「那些人开口便是祥瑞,闭口便是得罪了上天,可笑至极。陛下和我怎肯让这等人来教导太子?」 「舅舅!」 李弘抬头,眼中闪烁着泪花,「他们说祥瑞就是祥瑞,说孤不懂……」 这不只是不懂吧,后续应当还有些话,只是李弘忍着没说出来。 贾平安微微一笑,「太子无需担心这些。那些人教授的也只是些经史子集罢了。这等人天下不多,但也不少。」 儒学是必修课,但很显然李治对此嗤之以鼻。 这样的帝王晚几百年会被喷成豕,再晚几百年会被喷成狗……再晚几百年会成为神经病。 武媚和他出去,低声说道:「陛下被气着了,先前才将头晕躺下。」 贾平安看了阿姐一眼,没看到什么兴奋之色。 此刻的阿姐并无不安分之心。 「你可有协助的人手?」武媚淡淡的道「你太懒,若就是指望你,那我还不如指望你那位弟子赵岩。可能让他进宫?」 阿姐,你好毒! 贾平安就这么一个亲传弟子,指望着他开枝散叶,若是被宫中一锅端了,贾平安能气死。 可换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 武媚心中冷笑。 阿弟的心思她一目了然,赵岩在算学中如鱼得水,他怎肯把此人弄进宫来? 可赵岩不给,你就亏欠了我的…… 郝米! 武媚神色平静。 贾平安突然诧异的道:「阿姐,郝米啊!」 给贾平安戏称为扫地僧的郝米一直明珠暗投,跟着偷学了许久,但却看不到出头之日。 武媚哦了一声。 有些惊讶。 阿姐,你何必故作惊讶? 从开始贾平安就没想过把赵岩弄进宫来,至于郝米,这便是最佳的人选。 「太子如今还学不到高深的学识,郝米少说能陪伴他五年。」 五年后,天下局势明朗,贾平安的前程明朗,就要大开大合了。 二人算是尔虞我诈了一回,武媚习惯性的使出了手段,让小老弟觉着应当是欠了自己的。 而贾平安顺水推舟,只想在这几年中好生把太子教出来。 数年后…… 贾平安在笑。 武媚也在笑。 俺们走着瞧! 郝米盘坐在课堂的外面,这几日无课,他却也不愿意进去,就在外面吹吹风…… 身前是纸笔,郝米垂首在琢磨。 「郝米!」 没动静! 贾平安满意的点点头。 啪! 他一巴掌打醒了郝米。 「武阳侯?」 郝米勐地起身,可起快了些,有些发晕。 他扶着身边的墙,又俯身把自己的演算稿子拾起来。 「见过武阳侯。」 这个扫地僧钻研学问的姿态堪称是痴迷,近乎于陶醉。 「给我看看。」 贾平安要过稿子,仔细推敲。 这已经是初中往高中的难度了。 贾平安推敲了一番,满意的道:「陛下和皇后属意你去陪侍太子殿下,好生做。」 郝米呆立原地。 他突然蹲了下来,泪如雨下。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也没法劝。 「多谢武阳侯。」 郝米抬头,哽咽道:「我可能……称唿您为先生?就一次。」 贾平安点头。 「先生!」 哭声呜咽,贾平安知晓这等鲤鱼跳龙门的激动,更知晓刻苦钻研学问得到了回报的狂喜。 他缓缓走出宫中,心情愉悦。 身后,郝米哭了许久。 有人路过就笑道:「郝米,被谁欺负了?还是做噩梦了?可是梦到了美女如夜叉吗?哈哈哈哈!」 宫中绝少有同情心,大伙儿都在宫中厮混,吃饱穿暖才是王道。同情心是啥玩意儿?能吃?还是能睡! 没见连邵鹏和周山象都磨合了数年,依旧是不死不活的模样。邵鹏倒是想再进一步,可惜周山象压根没这个意思。 郝米抬头,微微摇头。 他小心翼翼的把稿子收起来,随后起身,拍拍屁股和后腿,然后下了台阶。 太阳很大,但郝米却很是欢喜。 他甚至雀跃的蹦跳着。 邵鹏就在侧面,缓缓跟着他。 晚些,他去了武媚那里。 「皇后,郝米此人天真。」 「知道了。」 而后,一个内侍去了皇帝那里。 「陛下,郝米憨厚。」 「知道了。」 皇帝的眼睛又出了问题,此刻正在闭目养神。 王忠良进来,看了那个内侍一眼。 宫中永远都有纷争,内侍们少了傢伙事,加之没有别的追求,所以相互倾轧的颇为厉害。 内侍不甘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告退。 第875页 「陛下,武阳侯出宫就笑,还说了什么……作诗一首……」 王忠良低下头笑了笑,显得很是欢乐。 李治无需睁眼,就知晓自己的内侍在偷笑。 他熟悉的指指左侧。 王忠良瘪瘪嘴,熟悉的去那里跪下。 「说话!」 「那首诗……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 李治幽幽的道:「他在讥讽朕不能制服那些人吗?」 王忠良觉得自己在作死,赶紧补充道:「他接着又作诗一首……」 「那是半首。」 李治摇摇头。 「是。下一首是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王忠良抬头,「奴婢觉着太好笑了。」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 …… 贾平安知晓郝米已经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不是坏事。 但这个扫地僧的性子……和所有埋首自己领域的科学家类似,在专业领域都不肯低头。 可为何要低头呢? 大唐并无烧死异己者的规矩,你就算是把牛笔吹炸了,最多就是一阵捧腹大笑。 人渣藤得了消息,专程跑去道德坊问了贾平安。 「先生,郝米真的成了太子的人?」 贾平安点头。 渣渣,不努力还想和郝米一般的上进。 「那郝米可是服侍的好?」 李元婴绝望之前还抱着希望。 贾平安摇头,「他伺候人的本事还赶不上你。」 这个讥讽被李元婴照单全收了。 李元婴绝望的道:「这让本王情何以堪吶!」 他们在室内安安逸逸的上课,还能提出问题,先生会倾力解答,但现在却不同了。 他们成了败家子儿,郝米却出头了。 李元婴拱手,认真的道:「先生看看我……」 你这个人渣!贾平安上下打量着他,「你甚丑。」 李元婴的脸扭曲了一下,「先生看看我可能承袭了先生的衣钵?」 「滚!」 李元婴出了道德坊,有人在外面等候。 等候的是一个内侍。 他笑眯眯的道:「滕王,随即就能进宫了。」 李元婴笑的很是开心,随后就砸了一锭金子过去。 「贱狗奴,本王就是喜欢你这个模样,哈哈哈哈!」 内侍精准的接住了金锭,飞快的看了一眼,随即重量瞭然于心。 「十足真金!」 李元婴打马出去。 「本王的手中就没有出过假东西!」 内侍跟在后面笑。 「滕王却出过假女人。」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闹笑。 前年滕王府中有人送来了一个美人,据闻乃是从小调教好的。李元婴兴致勃勃的想去赏玩一番,可却倒霉催的遇到了武阳侯。 那女子果真漂亮,一双腿笔直,顺带纤纤细腰。一张脸羞花闭月,略一低头,便能让人魂飞魄散。 李元婴和武阳侯勾兑,说是今夜先生,明日本王…… 啪! 贾平安噼手就是一巴掌,脸上被打肿的李元婴怒了。 随即贾平安就当场揭穿了这个人的把戏。 「耶耶是闻讯而来。」 贾平安冷笑道:「想勾搭我的弟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脸上毛孔有多粗!」 女人当即羞怒。 「先生为何这般轻薄奴?」 「我轻薄你?」 贾平安就是得到了百骑的禀告,这才杀了过来。 他伸手一拉,女人竟然顺着滚了过来。 这是要投怀送抱之意。 可贾平安却轻松避开,轻笑一声,「耶耶今日想看看你们的鬼把戏,来人!剥!」 包东和雷洪当即上前,没几下就把女子的衣裳给剥了个干净。 竟然是个男儿! 只是傢伙事小的可以忽略不计,难怪能装扮成女人。 随后拷打,这女人便是高丽那边的细作,专门用来勾搭男人,套话用。 而颇有艷福的李元婴随即呕吐不休,女子最后交代,是高丽那边想摸清楚大唐走私的事儿。 先生…… 多谢了。 李元婴远远看到了母亲,他把这些都抛在脑后,笑的和个孩子似的。 「阿娘!」 「元婴儿!」 第713章 我家郎君行善积德 两个男子站在雨中,雨水从斗笠边缘往下落,偶尔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倾斜。 双眸在雨中眯着。 「那是贾平安!」 「据闻此人沖阵颇为悍勇!」 「如此,你害怕了?」 左边矮一些的男子冷笑一声,「我尚玉菊会害怕?」 右边的男子淡淡的道:「我横山陈不言亦是不惧。我七岁开始练刀,斩杀了无数人物……只可惜军中把我驱赶了出来,说什么……奸猾,今日我便让那些人看看何为悍勇!」 雨水中,前方出现了贾平安。 今日轮值的是王老二和徐小鱼。 徐小鱼擅长追踪,所以贾平安使唤的比较多。 贾平安看到了雨中缓缓接近的两人,但并未在意。 有一种人能把自己浑身的杀气都收敛了,直至近前挥出那一刀时,杀气才陡然炸开。 第876页 雨愈发的大了。 贾平安骂道:「这贼老天,可是要倾盆吗?」 他的视线越发的模煳,但却突然感受到了些不对之处。 那两个走来的男子为何越来越偏,不断在靠近自己。 你要说在雨水中迷失了方向,可此刻前方依稀能看到坊墙的轮廓。 王老二手按住刀柄,沉声道:「是何人?速退!」 朱雀大街宽敞的不像话,在这等大雨之下,不可能相互靠近。 呛啷! 几乎是不分先后,三把刀同时出鞘。 「小鱼,保护郎君!」 王老二悍勇的扑了上去。 徐小鱼这才反应过来,拔刀后随即护住贾平安。 贾平安冷笑道:「这里靠近崇业坊,敢来这里刺杀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前方,三把刀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其中一把刀突然沖了过来。 徐小鱼挥刀拦截。 只是一刀,徐小鱼就感到了压力。 「郎君……退!」 贾平安微微垂眸,在感受着身后的气息。 有人在接近。 他并未动,而是按着刀柄。 身后那人的气势越来越盛。 呛啷! 贾平安勐地拔刀…… 挥刀几乎是同时。 匹练般的刀光斩破了水帘,照亮了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男子带着斗笠,只是一个侧身,接着就欺身而上。 二人飞快交换了一刀,旋即各自退后。 斜刺里再度杀来一人。 二打一! 贾平安长笑一声,喝道:「今日便杀尽你等不敢见人的贼子!」 到了此刻,他敢断定这些人不是因为学问之事来刺杀自己。 他一刀就噼倒了斜刺里冲杀上来的贼人,不禁一怔。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另一人却重新杀了过来。 贾平安断喝一声,双手持刀,把此人连人带刀的噼开,随即就是身体后传。 一支箭矢就这么突兀的透过雨水飞了过来。 在这等天气想射箭,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弓箭收在干燥的雨布中,要动手时再拿出来。 这是一次精心准备的行动。 谁? 贾平安的脑海里出现了好些人选。 但都被他一一排除。 「二哥,保护郎君!」 徐小鱼的喊声传来。 王老二拼死一刀斩杀了自己的对手,旋即喊道:「小鱼,我来!」 刚想拼死脱身去救援贾平安的徐小鱼心中一松,连续两刀把对手逼开,可对手却如跗骨之蛆,竟然再度上前。 「杀!」 徐小鱼发了性子,逼开这一刀,竟然选择了更兇险的刺! 对手的长刀从手臂上方划过,徐小鱼甚至感受到了刀锋的锋锐,旋即长刀脱手。 刺客倒在了雨水里,身体挣扎着,鲜血不断的外涌。 贾平安险之又险的避过这一箭,而对手再度出手。 今日大雨,贾平安就让包东和雷洪先回家,可没想到竟然被对手利用了。 贾平安在马背上勐地弹起来,居高临下的挥刀。 这是一招绝杀。 对手在雨中长啸一声,身体竟然也跃了起来,横刀斩杀战马的头颅。 有人说贾平安对这匹马爱之入骨,那么就试试? 用自己的命来试试…… 但凡被贾平安攻破,一马换一人,可会后悔? 雨水中,贼人的眸子里多了狂热。 贾平安挥刀格挡。 「哈哈哈哈!」 贼人长笑,就在贾平安身体往下落的过程中,一支箭矢再度飞来。 而贼人也藉机挥刀。 贾平安人刚到马背上,竟然无从躲避! 咿律律! 阿宝勐地长嘶一声,不退反进。 这是我的阿宝! 这些蠢货竟然以为阿宝是个棒槌? 横刀落空,箭矢落空…… 贾平安轻轻摧动阿宝,在贼人还来不及收刀时,一刀斩杀了他。 旋即他盯住了斜对面。 那里有人! 「雨水浇灌之下,你可还能发箭?」 贾平安策马上前。 「郎君!」 此刻徐小鱼和王老二才将赶到。 他们二人挡在了贾平安的身前,缓缓逼了过去。 斜对面,一块雨布拉在了坊墙之下,雨布已经不堪雨水的冲击,偏了一半,雨水哗啦啦的往下倾泻。 雨布下,一个男子倒在了血泊中。 他的右手握着短刀,刀上的鲜血渐渐淡去。 那双眸子里带着些释然,甚至还微微颔首,嘴唇动了动…… 贾平安站在雨布下思索。 斜刺里冲出来的贼人太烂了,被他一刀斩杀,这不符合今日行动的水准。那么就是主持此事的头目? 贾平安。 大唐武阳侯! 更是大名鼎鼎的扫把星,但如今提及扫把星的人越发的少了。 贾平安沖阵很兇,这样的悍将,谁敢来刺杀他? 不,是谁敢就用这几个人来刺杀他? 「郎君,是操练有素的好手。」 王老二回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给徐小鱼上课。 「你看此人的手指头,一看老茧就知晓是箭手。」 第877页 贾平安眯眼看着这些尸骸,此刻大雨倾盆,金吾卫的反应要慢一拍。 「谁?」 前方终于传来了喊声。 「武阳侯!」 金吾卫的军士们看到这个修罗场,也难免呆了一瞬。 消息飞快的进宫。 「谁干的?」 李治神色平静,但胸膛却急速起伏了数次。 「不知,金吾卫的去查探了,说是军中的好手。」 「不一定。」 李治兴许不懂军中的事儿,但靠着敏锐的嗅觉却发现了此事的不对劲。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消息。 「陛下,那些贼人来歷不明。」 「有一人查出来了,乃是长安城中有名的人物,整日和人吹嘘自己刀法无敌,武阳侯说此人被他一刀斩杀!」 「朕的悍将……岂是那等人能觊觎的?」 数日只是眯眼的李治勐地睁开眼睛,「去追查!查到那人,斩杀……带着头颅来见朕!」 百骑出动了。 包东和雷洪面色铁青,跪在地上请罪。 「今日若非我二人早回家,也无这等兇险……」 「兇险什么?」贾平安摇摇头,「起来!」 他在家门口,看着雨后的道德坊蒙在了一层薄雾中。 雨后的道德坊里,那些人家隐藏在雾气中。偶尔风吹过,雾气散去一些,旋即露出了那些屋宇的模样来,接着再度隐去。 包东和雷洪不敢起来,跪在泥泞中请罪。 「如此,去查吧。」 贾平安觉得这二人已经魔怔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安心。 包东和雷洪出了道德坊,一路顺着那些人的身份往下查。 他们遇到了百骑的人,见到他们出现,不禁都笑了起来。 「我怎么觉着……武阳侯是在避嫌呢?」 雷洪越想越不对。 「我却觉着不是。」包东胸有成竹的道:「我以为武阳侯这是在守株待兔。你想想,他在道德坊中不动,对方会如何?定然摸不清他的底细。譬如说可是受创了?严重与否。摸不清武阳侯的底细,那些人心痒难耐,说不得……还敢再去试探。」 二人相对一视。 雷洪嘟囔道:「为何你的主意那么多?一套一套的。」 「只因我聪明!」 包东淡淡的道。 这一刻,他准确把握住了装比的精髓。 一路查到了城外。 「说的就是那里。」 包东指着前方。 前方有个小村落,坊墙是没有的,民居散落。 「早就没人了吧。」 雷洪和包东都是老手,知晓那些人一击不中,随即就会远遁。 「走!」 包东突然小跑而去。 他边跑边拔刀,前方出现的两个男子在拼命的招手叫喊。 「死人了!」 「哪里?带路!」 ——失败了。 墙壁上写着三个大字。 百骑的人率先赶到,包围住了这里。 包东寻了带队的杨大树,问道:「如何?」 杨大树没说话,只是看着里面。 一具尸骸躺在床上,墙壁上有字。 「被杀?」雷洪纠结的问道。 「不,是自尽。」 杨大树回身道:「我们一路追索而来,他压根没有遁逃的机会。」 牛笔! 雷洪有些羡慕嫉妒。 包东在屋内寻摸着「我们算是失败了。」 贼人们失败,他们也失败了。 「其实……」 包东看了雷洪一眼,「我当年进了百骑,很难。一路筛选,我的刀法箭法只是寻常,那时我年少,总觉得这不算什么,回过头阿耶一顿毒打,把我打醒了。」 雷洪很是好奇,「那你怎么入了百骑?」 百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待的地方,没本事就滚蛋。 包东的眼中多了些唏嘘,「阿耶告诉我,刀法箭法可以慢慢的磨砺,可若是不能进百骑,此后我只能在田地里……磨砺。」 「后来我寻到了一个法子。」 包东一边在屋里寻找,一边说道:「我从小就喜欢查探,那为何不另闢蹊径?」 他把死者的身体翻过来,看了一下,「还好,温热。」 随后便是一堆灰烬。 包东在这堆灰烬中翻找着,最后寻到了一片纸。 他小心翼翼的把纸摊放在手心里,轻轻把灰吹去。 「王长……定……」 包东抬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查,王长定。」 雷洪看了一眼这片纸,伸出大拇指,「牛!」 寻找王长定颇费了些功夫,当传来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而徐小鱼已经越过了他们,一路追索下去。 刺杀的当日,他留在了现场,一路仔细寻找,最终找了一些痕迹。 譬如说贼人随身的油纸包里带着蒸饼……泾阳口味的,而且已经变成了干饼。 这说明他们隐藏在长安城中不敢冒头,只想一击致命。 泾阳距离长安不远不近,要想寻到一群贼人颇难。 徐小鱼一路往泾阳去。 在沿路的路卡,他也仔细询问过那些军士,可一无所获。 炎热的夏热,行人太多了。 第878页 「呸!」 徐小鱼被战马激起的灰尘弄了满头满脸。 他策马冲出了灰尘圈,一路疾驰。 郎君对他真的不错,贾家有什么他就吃什么,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分个三六九等。 贾家每年给他们的衣裳也不差,就算是磨破了,最多是喝骂一声,接着做就是了。 郎君是何等的身份? 武阳侯,指挥若定的悍将。 徐小鱼当初想上阵,贾平安笑了笑,随后就带着他去了。 原来沙场不是那等模样,只是一次冲杀,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沙场上第一次杀人让他浑身颤慄,原来斩杀敌人是这样的感觉,和他在长安时完全不同。 沙场上的血腥味太重,鲜血蕴集在地面形成了血泊,人血,马血……那些味道一股脑儿的冲来,让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幸亏郎君带着他,否则那一次他铁定就没了。 到了泾阳,徐小鱼验证了身份,旋即就去了县廨。 县令张桂接见了他,亲切询问了所办的事儿,等得知是来追索兇手时,那脸马上就冷了下去。 这便是郎君说的变色龙。 「明府还有事。」 小吏察言观色,随即下了逐客令。 徐小鱼看了张桂一眼,旋即告辞。 他知晓张桂接见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和郎君套近乎。可得知自己的僕役身份后,顿时大失所望。 人吶! 徐小鱼哼着歌走出了县廨。 他站在县衙的外面,目光左右扫过。 「左,还是右。」 徐小鱼最终还是往右边去了。 县城不大,他觉得自己能一一查清楚。 第二日,他就遭遇了跟踪。 徐小鱼坐在酒肆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舞伎跳舞,不时高声叫好。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他的身后,目光阴冷。 县城小,进出的人都有数,突然来个陌生人,自然会引发些关注。 徐小鱼的嘴角挂着微笑。 色迷迷的。 晚些出了酒肆,他打着酒嗝,好像是喝多了。 男子跟在后面,一路往逆旅去。 到了逆旅,徐小鱼大声喊道:「这几日累惨了,晚些别叫我!」 掌柜笑着应了。 徐小鱼在上楼时瞥了跟踪的大汉一眼。 开门进屋,他反手把门关了。 「出门在外,二哥有交代,多吃肉,少吃菜……」 呯! 他重重的躺在床上。 舒坦啊! 没多久,鼾声大作。 外面的男子等了许久,等伙计下去后,他悄然进了房间。 徐小鱼睡的很香。 酒气很浓郁啊! 大汉目光转动,在室内仔细寻找着。 呯! 他不小心碰到了洗脸盆架,浑身僵硬的缓缓回身。 「呵……呵……」 鼾声依旧。 这等人睡死过去,你就算是打雷都闹不醒他。 大汉松了一口气,接着在屋里搜寻痕迹。 包袱被他打开了。 几张干饼,换洗衣裳,看着就是有钱人的做派。 他把衣裳缓缓的保持原状拿起来,果不出预料,下面有个油纸包。他把衣裳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边上,把油纸包打开。 里面全是铜钱。 得有两百钱吧。 苟日的,有钱人! 大汉走到床边,摸出短刀搁在徐小鱼的脖颈上,「醒来!」 鼾声依旧! 大汉眸子里的警惕这才消散,把绳子给收了,噼手一巴掌打醒了徐小鱼。 「谁?」 徐小鱼捂着脸,茫然看着,渐渐寻到了目标,就勐的想坐起来。 「你是谁?来……」 短刀移动到了徐小鱼的脸上,微微用力,脸上就多了个小口子。 「贱狗奴,这脸蛋竟然这般细嫩,耶耶看着郎君弄过什么短袖,说是搞女人累了,换个口味……说的就是你这等小子!」 徐小鱼惶然道:「好汉饶命!我不搞男人。」 大汉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说说,你来泾阳作甚?」 徐小鱼慌得一批,「回好汉的话,我就是来进货的。」 「进货?」大汉看了过所,写的就是进货。 武阳侯出手,别说是进货,就算是杀人也能写的正大光明。 大汉眼中的疑窦渐渐消散,问道:「进什么货?」 徐小鱼想再套些话,就装作惶然的模样,「好汉,我只是进些泾阳的干饼去贩卖。」 泾阳的干饼名气不小,大汉的眸子里多了厉色,喝问道:「作死敢来骗耶耶,嗯!」 他拿起短刀,勐地一刀。 徐小鱼知晓大汉不敢在这里杀人,所以缩成一团。 「救命……」 大汉冷哼一声,短刀在徐小鱼的脖颈那里停住,骂道:「贱狗奴,三日之内不走,耶耶就弄死你。听明白了?」 「不明白!」 大汉刚收刀,闻言大怒,刚想出手,徐小鱼一巴掌抽的他晕头转向,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 「你……」 大汉爬起来就想跑,可徐小鱼既然动了手,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只是一绊,就把大汉绊倒在身前。 猎物变成了猎人! 第879页 徐小鱼狞笑道:「我家郎君积善行德,你这等渣滓也敢去刺杀……想怎么死?」 第714章 灯下黑 大汉跪在床前,徐小鱼笃定他不敢自尽,所以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喝问道:「说,谁指使的?」 麻辣隔壁! 郎君这等好人竟然也有人去刺杀,可见这个世道荒唐。按照二哥的说法,这个世道就容不下去好人,所以要保护好郎君。 但想到郎君的武力值,徐小鱼就有些发憷。 上次他去查探贼人的踪迹,不小心查到了贼人的老巢里,顿时一顿乱杀啊!结果不大好,他成了悲剧,若非郎君令王老二等来援,那一次他就过不去了。 随后他被一顿毒打,郎君一边打一边喝骂,他跪地抱头不敢求饶,等郎君打累了,这才讪讪的请罪。 郎君说过,他的性子就是好奇,这也是他能打探消息的根源。但郎君又说的,好奇便是最大的原罪,不小心就会碰到那等你得罪不起的人。 可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人?贾家如今蒸蒸日上,长安城中难道还怕了谁? 徐小鱼觉得郎君太谨慎了。 后来二哥告诉他,那时候贾家才刚起步,不谨慎迟早会被人埋了。 郎君就是稳重! 徐小鱼目光下移,淡淡的道:「有本事你便逃一个试试,成功耶耶不管,失败……你要知晓,耶耶杀人从不手软,把你的筋骨一寸寸的打断,看你可能守口如瓶。」 大汉抬头,欲言又止。 他的双脚已经被捆住了,难道还能用手爬出去? 看看他的手,被反着背在背后,和双腿用绳子连在一起,身体因此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的。 「苟日的,当初耶耶擒住了那些吐蕃人,用这等手法捆了,就没有一个能跪稳的。郎君说什么……身体反弓着,核心力量受限还是什么,核心力量是个什么?」 郎君说核心力量就是人体最为重要的部分,不管是弹跳还是什么,核心力量好,事半功倍。 「为何不说话?」 徐小鱼噼手一巴掌把大汉打的鼻血长流,再抽了几耳光,为自己先前被打报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被堵住了嘴,为何不说?」 大爷的…… 大汉心想我的嘴都被堵住了,你让我怎么说啊! 徐小鱼把堵嘴的布团拿出来,问道:「谁指使你来的?说出来,耶耶饶你一死,若是牙崩半个不字……」 他的眼神转冷,随手弄了一块布,拉在了大汉的脖颈上。 「别担心耶耶不敢,我家郎君杀几个贼人屁事没有,你若是不信只管试试。」 从贾平安把太子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后,老李家终于是对他敞开了心扉,宫中的赏赐源源不断。其它还好,只是酒菜送到贾家时都冷了,表面上甚至飘着一层油。 宫中的饭菜贾平安自然是不吃的,可架不住两个憨婆娘喜欢啊! 结果一次不小心就吃拉肚子了,得,卫无双和苏荷在皇帝下毒的猜测中瑟瑟发抖,笑的贾平安想死。 后续赏赐的菜就给了家僕们,吃的家僕们热泪盈眶,发誓要为老贾家的前程奋不顾身。 大汉喘息着,连鼻血都止住了,依旧喘息。 「不说?」 大汉刚想说话,徐小鱼出手如电,把布团堵住了他的嘴,随后一刀…… 「嗯……嗯……」 暧昧的声音在房间里迴荡着。 大汉面色涨红,身体后仰,呯的一声倒在地上。 大腿上挨了一刀,大汉浑身都在抽搐。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遇到了这等人,看着很年轻,可出手和老鬼差不离。先是装醉,他却不知死活的去问话,此刻想来,就在他搜查房间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定然就在看着他。 想到这个,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拼命的点头,表示愿意交代。 「可我却不放心!」 徐小鱼再来一刀。 嗯嗯嗯…… 大汉抽搐着,让徐小鱼觉得有些古怪。 「一刀下去为何颤抖?郎君说一般的好汉至少得用刑三次,否则出来的口供不稳靠。」 他再度戳了大汉一刀。 嗯嗯嗯! 大汉想死! 但他确实是抱着忽悠徐小鱼的想法准备招供,可没想到那个武阳侯竟然这般狡诈。 耶耶……交代了啊! 一刻钟后,徐小鱼结束了用刑,扒开布团。 顷刻间他的声音冷的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 「耶耶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但凡有假,耶耶就把你剁成肉泥,从脚开始剁起……」 大汉喘息着,眼神绝望,「是……是卢家。」 徐小鱼愣了一下,「哪个卢家?」 「渤海郡公卢平章,呵呵呵呵!」 大汉笑的幸灾乐祸,「武阳侯可敢动手吗?」 徐小鱼重新问话,三遍之后就再度堵住了大汉的嘴,随即从包袱里拿出布袋子,用布袋子把他装了进去。 大汉哽咽着,他后悔自己先前没仔细搜索,为了不惊动徐小鱼,竟然没发现这个东西。 他被装了进去,绳子一收口,世界就归于黑暗。 下午,临近关城门时,一骑缓缓出城。 「徐小鱼?」 百骑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第880页 徐小鱼冷冷的道:「赶紧走。」 他无法确定是否还有人跟着自己,唯一的法子便是在关城门之前出城,随后盯着城门处。 杨大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见他的马背上丢着一个人形的包袱,就问道:「可是贼人?」 徐小鱼点头,杨大树苦笑,「竟然被你给擒住了。」 随后杨大树交代人盯着城门,自己跟随着徐小鱼一路回长安。 …… 「赶紧吃。」 曹二搓着手,笑吟吟的道:「这可是我弄出来的新菜,郎君吃了都夸好,你尝尝。」 徐小鱼蹲在厨房前勐吃,一边吃一边点头。 鱼肉用刀背敲成肉泥,随后再捏成小鱼,看着栩栩如生,加入馎饦,鲜美无比。 但徐小鱼知晓曹二定然是拿自己做了试验品。 吃完饭,贾平安也回来了。 「郎君,是渤海郡公卢平章。」 人犯已经被百骑带走了,按照徐小鱼的推算,此人大概率活不出百骑。 「卢平章?」 贾平安嗅到了些鱼鲜味,「曹二,给我也来一碗。」 「好勒!」 曹二进去弄了一碗这个鱼肉馎饦来,贾平安一边吃一边夸赞,「这苟日的曹二,尽会弄些新奇的吃法。」 曹二笑的和弥勒佛一般,搓着手道:「还请郎君赐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和归宿,曹二的路就是琢磨吃了,他乐在其中……不,开始多半无奈,后来就乐在其中。 这才是正确的生活打开方式,而非是要较劲,要矫情。 「叫做鱼肉馎饦吧。」 「好名字!」 曹二把这个普通的大概连大少爷和小娘子都能取的名字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说说。」 贾平安吃多了些,必须得散步消食。 「那卢平章刺杀的动机查不到。」 只是一句话,就让贾平安知晓了此事的原委。 「刺杀的动机查不到,那个大汉的身份多半也没法放在卢家吧?」 「是。」 徐小鱼觉得郎君果真是敏锐,「那个泾阳县的县令有些嘚瑟,我回来时给他的值房里丢了些东西……」 …… 张桂一直觉得豪奴都不是东西,当然,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不在此列。 从徐小鱼走后,他就在和心腹抱怨,说那位武阳侯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筋,竟然派了个奴僕来拿人。 「我若是置之不理,贾平安定然会震怒。可我若是从了,此人定然会看低我。」 心腹点头,贊道:「明府果然是手段高超,咦!什么味?」 张桂进了值房,就被一股子恶臭给击败了。 「来人吶!」 一颗腐烂的猪心就摆在案几上,臭不可闻。大头苍蝇在上面爬来爬去,还有蛆虫钻进钻出。 …… 「你的性子就是这般跳脱,吃不得亏!」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 徐小鱼捂着头苦着脸,「我只是……」 「滚蛋!」 贾平安一脚踹走了他,骂道:「赶紧去换一身衣裳,和泥猴似的,还怎么寻娘子?」 徐小鱼嘿嘿的笑着,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就打开柜子。上好的木柜子,里面装的全是衣裳。 他不捨得穿,就新三年,旧三年,幸好他缝补的手艺不行,否则还能缝缝补补又三年。 洗个澡,换一身新衣裳,徐小鱼顺顺衣裳,发现身后有些皱,就蹲在屋外,两手扯着衣裳的下摆用力拉。 拉了几下,果然就没了皱纹。 穿了新衣裳,徐小鱼就出了贾家。 外面的空气真好啊! 他深吸一口气…… 咳咳!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左边,一个小娘子挎着提篮,和身边的小娘子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阿福。 「看,阿福可真的肥,我阿娘说阿福以后怕是能长成一个硕大的……」 小娘子比划了一个模样,眼睛瞪的真好看。 这便是徐小鱼的意中人杨小娘子,家里就住在道德坊的东南角,算是道德坊的土着。 胸脯微微鼓起,屁股有些大,但大了才好啊! 郎君说过,娶婆娘一定要娶屁股大的。 徐小鱼上前,满脸堆笑,让人压根就想不起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傢伙来。 杨小娘子发现有人挡路,就皱着眉,「徐小鱼,你要作甚?」 看看,这便是我看中的小娘子,大方。换个人怕是就要尖叫,随后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徐小鱼拱手,笑嘻嘻的道:「小娘子,我听闻你家要建房,可要帮忙?不是我吹嘘,当年我在火星湾时可是啥都能干,顺带还能混几顿饭吃……」 杨小娘子双唇往上嘟起,鼻子皱着,眉也皱着,但却让人觉着生机勃勃。 「让路!」 舔狗一无所有。 徐小鱼想到了郎君的话,但旋即又打起精神,冲着杨小娘子的背影喊道:「小娘子,回头我带你去曲江池看鱼。」 杨小娘子回身,徐小鱼大喜。 「可要去?」 呯! 一个柿饼砸在了徐小鱼的脸上,他顺势接住,笑道:「多谢小娘子。」 杨小娘子脸都气红了,晚些回家说了此事。 第881页 「可喜欢他?」 一个问题就让她陷入了迷茫中。 是啊! 我可喜欢他? 她犹豫着摇头,「不喜欢!」 母亲笑吟吟的看着她,「贾家是个大户人家,武阳侯宽容,两个夫人也不是那等刻薄的,徐小鱼说是奴僕,可以武阳侯的性子,多半是会让他成为部曲。贾家的部曲,比外面的人还厉害……」 杨小娘子恼火了,「我还小呢!」 母亲只是笑。 少女怀春了,小什么? 下午杨小娘子再度路过贾家的门前,徐小鱼正在看阿福追杀一群狗。 「杀呀!」 贾昱指挥着阿福前进,兜兜跌跌撞撞的跑在后面,叫嚷道:「大兄等等我!」 「大郎君,小娘子,回家了。」 贾昱很沮丧的回身,「阿福,回家了。」 阿福懒洋洋的过来,兜兜趴在它的背上说道:「大兄你不带我玩,回头我也不带你玩,哼!」 两兄妹较着劲进了家。 「二位大将军杀敌归来了?」 狄仁杰笑吟吟的看着这两个孩子。 「那是!」 「那是!」 两个孩子傲娇的昂首。 贾平安回来了。 他和狄仁杰旋即去了书房。 「包东他们查到了一个叫做王长定的人,加之徐小鱼查到了那人,此事板上钉钉……渤海郡公卢平章乃是那边的人,不知是为何,最近那边有些狂躁。」 知道了是谁下的手,贾平安就不慌了。 「可曾问出来?」 狄仁杰在盘算着。 贾平安摇头,哂然一笑,「那贼人说是卢平章家的人,可一点证据也无……娘的,这便是隐户的意外之用,我在想,皇帝想清理隐户,未尝没有这个缘故。」 狄仁杰起身走动,眉间皱的紧紧地。 「我以为,此事弄不好……怕是因为你教授了太子,加之陛下对你的态度越发的好了,越发的看重了,于是那些人……你且想想,那些人和你近乎于势不两立,若非长孙无忌觉着你就是只虫子,你早就被一脚踩死了。」 「可当他想踩死你时,你已经在百骑里站稳了脚跟,他只能徒唿奈何。」 贾平安笑了笑,自信的道:「他真要动我,那时我也有反击的手段。」 「什么手段?」 狄仁杰很好奇贾平安那层出不穷的手段,但那可是长孙无忌。 「就是些小手段。」 贾平安笑了笑,可眼中却有狰狞之意。 若是长孙无忌要动他,那便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卢平章那边你准备如何做?」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我只是个遵纪守法的百姓,我能做些什么?」 …… 「卢平章?」 李治的眼中多了探寻之意。 「陛下,就是卢平章,不过那贼人乃是隐户,所以没办法查到卢平章的头上。」 沈丘觉得有些憋屈。 这等隐户就是大唐的毒瘤,若是尽数去了,大唐的江山将会万万年。 李治沉吟着,「让皇后来。」 武媚晚些来了,「陛下可是有事?」 李治摆手,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那事是卢平章干的。」 「那个贱人!」 武媚的眼中涌起了杀机,「当族诛!」 「族诛好说,却难做。」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没证据……」 武媚抬头,「帝王行事无需证据!」 李治笑了笑,「来人,让卢平章进宫。」 随后殿内传来了帝后的争执,最后皇后冷冷的出来。 内侍去了卢家,卢平章起身,姿态从容的道:「为父去去就来。」 一路进宫,卢平章行礼。 李治玩味的看着他,「听闻你在家中很是喜欢修身养性?看了什么书?」 「老子治要。」 李治颔首,「如此你便去吧。」 卢平章走出大殿,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 「武阳侯!」 「卢郡公!」 二人相对一视,旋即微笑散去。 贾平安进殿,发现李治现在越发的深沉了,一双眸子里全是平静无波。 「卢平章之事暂且放下。」 贾平安抬头,眼中多了些瞭然。 「陛下,难道因为卢平章的缘故,要让律法成为摆设吗?」 李治登基后,对律法颇为重视,屡次去大理寺等地方巡视,谆谆教导。 「无礼!」 王忠良为皇帝出头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此事朕自有主张。」 外面,武媚负手而立。 「陛下这是要让亲者痛,仇者快……那卢平章明晃晃的出手刺杀臣,臣却只能憋着,臣不服!」 「不服也憋着。」 李治的声音依旧平静。 贾平安怒气沖沖的出了大殿,见到阿姐,就抱怨道:「阿姐,陛下越发的软弱了。」 呵呵! 说谁软弱都不能说皇帝软弱。 武媚告诫道:「莫要冲动。」 皇帝想压下此事,不外乎就是离长孙无忌倒霉的日子不远了,不愿意打草惊蛇。 可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这样才是打草惊蛇。 第882页 刺杀一个侯爵,事后竟然屁事没有,这让小圈子的人怎么想? 贾平安微笑着。 这不是在鼓励那些人出手吗? 皇帝和阿姐一心就只想着剷除了长孙无忌一伙人,却忽略人的心态。 这些人…… 「都是一群鬼,他们没有惧怕,有的只是揣摩。」 走出皇宫,李敬业和李元婴等在外面。 「兄长,杀谁?」 李元婴矜持的道:「本王最近苦练刀法,定然能一刀两断!」 第715章 擅自,胡说 李敬业知晓刺杀贾平安的事儿是卢平章做的还情有可原,毕竟李勣是宰相,消息灵通。另外他还有瓦岗的那些老人通风报信。 可李元婴是如何知晓的? 李敬业上下打量着人渣藤,「你是如何知晓的?」 李元婴很是淡定。 「卢平章当年承袭爵位时曾喝多了,狂言大唐便是他们的天下,酒醒后依旧不肯收回这番话,先帝只是看着他作,几番下手却碍于长孙无忌的存在……」 「这又如何?」李敬业觉得李元婴有些棒槌。 「可由此他再也没进过宫。」 这等秘辛也就是皇室的人才知晓。 「但他今日进宫了。」 贾平安微笑道:「卢平章今日进宫之前,卢家有人去寻了长孙无忌等人,长孙无忌并未阻拦,卢平章这才安心。」 李元婴震惊于贾平安的消息灵通,「先生,你莫非是卢平章肚子里的虫子?否则这等事你如何知晓?」 某个二五仔在房间里打喷嚏,一边打一边骂,「谁在念叨我!」。他心虚的看看长孙无忌那边,没发现异常。 贾平安出了皇城,去探望孕妇高阳。 「站好!」 后院里,一排侍女持刀而立。她们手中的横刀闪闪发光,竟然是最好的一等。 高阳站在院子前,身边两个侍女扶着,骄横的模样不可一世,就像是刚下单的老母鸡。 「哈!」 侍女们娇喝挥刀,刀法……暂且不论,可身姿却让人意动。 她们皆穿着紧身衣,不动就处处圆润,一动就更不消说了,堪称是二浪。 「哈!」 贾平安在对面看热闹,看的头晕。 「这算是什么刀法?」 带他进来的侍女骄傲的道:「武阳侯不知,公主有孕后,就特别操练了她们,说是一举两得。」 「哪来的两得?」贾平安含笑问道。 侍女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生亲切,「公主说其一能用杀伐之气锤鍊孩子的精神,出生后不说十岁,十二岁少说就得能杀敌。其二便是操练她们能看家护院,否则整日吃吃喝喝的,白吃白喝了。」 可孩子还未出世啊! 果然,高阳的看法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贾平安笑了笑,缓缓走过去。 「夫君!」 高阳挣脱了搀扶,脚下矫健的跑来。 「稳重些!」 这年头没有某超,谁都不知道她这一胎的具体情况,担心她养不稳,就喝止。 高阳马上就放慢了脚步,如同大家闺秀般的挪动。可不过几步之后就耐不住性子了,得意的道:「夫君看看我操练的人马如何?不说能有贾家那些老卒的悍勇,可好歹也能震慑宵小吧?」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高阳瞪眼怒了,「你存心气我的吗?回头孩子出生脾气大,夫君可莫嫌弃!」 得! 这女人有了身孕,连脾气都大了。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局面有些搞笑。 十余侍女站在那里,挺胸拔背…… 「夫君觉着如何?」 高阳眉开眼笑的。 「身材不错!」 贾平安真的觉得高阳就是照着丰腴的目标去寻的侍女,个个都是好身材。 高阳突然盈盈一笑,眼中有说不出的妩媚。 「妾身如今有了身孕,便让她们来服侍夫君。」 擦! 十多个侍女! 太腐败了! 贾平安吸吸鼻子,没发现鼻血。 「此事想也别想!」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为何?」 高阳不解。 在她看来,侍女就是给男主人享用的。用了就是用了,难道她们还能翻天?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你觉着我是兽类?」 高阳呆呆的看着他。 夫君竟然是这般想的吗? 兽类便是不讲情义,有机会就上。 而人类却要讲感情。 但在上层中感情却是个奢侈品。 女人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还有一个执掌内院的职责。 那些女人不过是男人的玩物罢了,可小贾竟然…… 高阳扑闪着眼睛,看到贾平安走到了那些侍女之前。 「你等的刀法好看。」 军方二代目竟然夸赞我们的刀法漂亮。 果然是慧眼识珠啊! 一群侍女激动万分。 关键是…… 看看公主的肚子,虽然还没起来,可侍寝显然是不能了。如此咱们的机会也来了,随后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人就抖起来了。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兴奋的模样,知晓不少人都是想趁机混个身份。 第883页 「既然要操练,那就要知晓什么是杀伐!」 贾平安拔出横刀,淡淡的道:「我只是格挡,你等一起上……」 侍女们不敢。 贾平安笑道:「你等以为能逼迫我出刀?只管来,但凡中了一刀,一万钱!」 瞬间这些女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万钱啊! 「夫君!」 高阳觉得贾平安实在是太大胆了,这可是真刀实枪。 贾平安没回身摆摆手,王霸之气再度发作了。 「无需说!」 懂王附体。 「公主……」 一群侍女还知晓请示高阳。 高阳无奈点头,但却威胁道:「但凡伤到了郎君,全数送去庄上种地。」 不要啊! 侍女们怕了。 「换木刀!」 贾平安被高阳给弄的没兴趣了。 木刀在手。 他微微眯眼看着这些侍女,「只管来!」 双腿微微打开,只是一个架势,就让人生出了渊渟岳峙的气势来。 「哈!」 一个侍女上前,奋力一刀。 后续的十余人跟着动了。 呯! 贾平安的木刀闪电般的出手,侍女只觉得虎口发麻,木刀脱手而去。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的身体轻松的在侍女们的中间游走,木刀飞的满天都是。 高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原来我操练的都是花架子? 「原来……这便是悍将吗?」肖玲看得目不暇接,「奴原先以为所谓的悍将就是那么回事,今日见到了武阳侯的刀法,才知晓远远不及。」 呯! 最后一把木刀飞出去,贾平安回身。气不喘,腿不颤。 那些侍女捂着手,原先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了泡影。 高阳笑靥如花的把贾平安挽住,「夫君竟然这般厉害吗?那以往为何不肯展露出来?」 贾平安的刀法近几年越发的娴熟了,随手而出的杀招压根看不到烟火气。 「身子如何?」 贾平安揽着她的腰肢,感觉有些许的混元了。 高阳羞红了脸,「夫君,我的腰……没了。」 「没了就没了。」 贾平安抬头看着秋季的肃杀,笑了笑,「今日是个好天气。」 高阳一孕傻三年,笑着给他分享了自己孕期的变化。 贾平安在公主府吃了饭,高阳说是把他送出去,被贾平安拒绝了。 「老实些。」 公主要怀孕了,老爹是谁? 这个话题现在不好引爆。 贾平安走出了侧门,身后的钱二和代表高阳来送他的肖玲行礼。 「武阳侯慢行!」 贾平安敢打赌,自己若是真的慢行了,这二人马上就会把自己请进来。随后便是那十多个侍女被送上他的床。 男人,就不能单纯些吗? 门在身后被关上,声音很小。 权贵人家关门也是有规矩的,贵客的话,关门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若是恶客的话…… 呯! 对面那户人家用力摔门,门外的客人灰头土脸地喊道:「你且等着,回头我阿妹若是不好了,耶耶和你拼命!」 能住在高阳的对面,这户人家也不简单,不过人间事太繁杂,贾平安没管。 身后跟来了两人。 「郎君,卢平章今日一直在家。」 「他不敢出门!」 贾平安上马,吩咐道:「小鱼,你和老二去卢家外面转悠一圈,若是胆敢挑衅咱们,不必顾忌,只管出手。」 他一路到了道德坊,杨德利正在贾家。 「狄先生,那你说说招弟和盼弟该不该读书?」 「当然该!」 贾平安进来,把阿宝的缰绳交给段出粮。 「平安!」 杨德利喜滋滋的道:「说是我要升官呢!」 看他眉开眼笑的模样,分明就差点喜极而泣了。不对,眼睛怎么红了。 老娘恕罪! 贾平安知晓表兄多半是先去嚎哭了一番才过来。 「谁说的?」 「是同僚。」 杨德利激动万分,「说是要去下面任职知州呢!」 表兄…… 贾平安想死。 「你如今不好下去任职,就算是去了,你的级别不够,去了能作甚?你只管在长安做御史,积累人望……」 杨德利吸吸鼻子,「平安,我的人望够多了,如今外面都说我是御史台第一。」 「什么第一?」 贾平安心想难道表兄的人设终于成功的转换过来了? 可喜可贺啊! 杨德利幽幽的道:「戳嵴梁骨第一。」 噗! 狄仁杰忍不住笑喷了。 然后赶紧摆手,「我却是没忍住。」 这货也是个耿直的,一开口就是没忍住,你好歹来一句『我只是想笑』不行吗? 得! 贾平安也不指望了。 「表兄,表嫂的孕相如何?」 老杨家如今就指望下一代了,若是再生女儿,贾平安觉得表兄能一头撞死在牌位前。 「好得很。」 杨德利说了一通,不外乎就觉得这一胎绝对是儿子之类的话。 贾平安突然想起了先前进来时听到了话,「表兄,孩子还是要教的。」 第884页 杨德利一脸无所谓,「女娃教什么?教出来难道考科举做官?哈哈哈哈!」 贾平安没笑。 晚些他和杨德利一起去了杨家。 「阿娘,妹妹哭了。」 招弟很懂事的忙前忙后,见贾平安来了,就欢喜的道:「叔,你吃饭了吗?要不我去做。」 贾平安看了杨德利一眼。 你特娘的还让招弟做饭? 是不是人? 杨德利苦笑,「只是让招弟有时候生个火罢了,哪里敢让她做饭?」 「孩子还小,莫要让她辛苦。」 贾平安摸出了一颗玉珠子,笑眯眯的递过去,「自己收着,你阿耶但凡敢没收,回头……」 杨德利干笑道:「不敢不敢!」 「回头叔就送你个大锅贴,背着去皇城前告御状。」 招弟笑嘻嘻的应了,两家关系非同寻常,收礼物也收得心安理得。 「平安!」 王大娘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出来还准备去倒水。 「别折腾。」 贾平安不怕王大娘累着了,而是担心她被绊倒。 「招弟!」 贾平安把招弟叫过来,仔细看看,贊道:「还好没随了你阿耶的长相,一看便是随了你娘。」 杨德利在侧面洗脸,不忿的道:「平安我年轻时可是一枝花……」 贾平安无语。 杨德利原先在村里就是个猥琐的,但有心无胆。 「招弟可想读书?」 招弟仔细想想,眼中多了期盼之色,但却不时瞥阿耶一眼。 操蛋的杨德利! 贾平安皱眉,「此事我说了算,你只管说想不想去。想去,从明日起你就跟着弟弟妹妹一起读书。还有,表兄,你在茶屋里的股子分了那么多钱,为何不请几个人来家中帮忙?」 杨德利振振有词的道:「丈母就在隔壁,有事吆喝一声就是了,还请什么人啊!」 「我能被你活活气死!」 贾平安无语望天。 于是第二日早上,换了新衣裳的招弟就来了。 「你叔上衙去了,招弟可吃了早饭?」 卫无双和苏荷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娃,一迭声让人弄了点心来。 「叔去上衙,多久回来?」 招弟还是最喜欢自家表叔。 「这个……」 两个婆娘尴尬一笑,煳弄了过去。 「阿姐!」 贾昱和兜兜见到姐姐,欢喜的不行。 「上课了。」 苏荷板着脸,用尺子敲打了一下案几。阿福在边上躺着,闻言也坐了起来。 「招弟刚开始学,不过你们俩也是刚学,都不许得意,从头来。」 「人之初。」 「人之初。」 「性本善。」 「性本善。」 …… 杨德利已经到了自己的值房,昨日写的奏疏再检查一遍,随即进宫。 「杨御史来了?」 守门的人笑眯眯的。 「是。」 杨德利却不拘言笑。 一路进宫,杨德利列席了今日的朝会。 众人看着他,不禁有些头痛。 贾平安的这位表兄堪称是人中奇葩,弹劾谁从不避讳。 你要说他不怕死吧,他也怕,但弹劾人时却毫不畏惧。 「陛下!」 李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杨德利,「是……王卿?」 他的毛病还没好,所以视力很差。 「陛下,臣是御史杨德利。」 杨德利很有诚意的行礼。 「是杨卿啊!」 李治问道:「可是有事?」 不对,他勐地想起了这位杨德利的丰功伟绩。 这厮今日是要来弹劾谁? 朕? 还是某位宰相? 许敬宗冷笑着,冲着李义府说道:「李相今日可坐得稳?不过要小心,晚些莫要出丑。」 李义府淡淡的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你许敬宗怕是不妙。」 皇帝的两个心腹争执起来了,按理长孙无忌该欢喜。 可看看朝堂之上,来济,韩瑗,他最后的两个人都走了。 「哼!」 两个宰相冷哼一声。 杨德利说道:「陛下,臣今日要弹劾一人。」 「谁?」 当着皇帝的面仗弹,得获得他的支持。 「臣弹劾渤海郡公卢平章。」 李治的眉皱起。 「臣弹劾卢平章出手刺杀武阳侯贾平安。」 「可有证据?」 李治觉得这人竟然这般风闻奏事,是迫不及待的想为自家表弟报仇吧。 「有!」 杨德利目光炯炯,「卢平章胆大妄为,当年先帝在时,他曾说这个天下终究是我等的天下,可见心中并无陛下。」 杨德利今非昔比了,一开口就冲着卢平章的命门来。 「就在五日前,武阳侯巡查时突遇暴雨……」 李勣的脸颊抽抽了一下,觉得杨德利竟然知晓遮掩此事,真的不容易。 那时才将中午,回家就是早退。 可架不住贾师傅喜欢早退,从百骑到兵部,名满江湖啊! 「当即有刺客行刺,五名刺客配合默契,幸而随行的护卫得力,武阳侯这才得以倖免。」 可贾平安才是最兇悍的那个吧? 第885页 你竟然把他描述成了弱不禁风的文人。 不要脸! 「臣查过,就在刺杀发生前,有数名客人进了卢家,随后得知失败,纷纷离去。」 这个就是有罪推断。 长孙无忌忍不住问道:「你如何得知那些人在卢家商议了什么?」 杨德利理直气壮的道:「他们离开的时辰恰好就是消息传去的时辰,哪有这般巧?还有,有人查到了卢平章家的僕役死在了城外,而更有人查到了卢家的隐户出现在了泾阳,陛下,这便是铁证如山!」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在查,未查清之前不可擅自胡说!」 咦! 长孙无忌的脸怎么变了一下? 杨德利虽然不够聪明,但从小的经歷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自己一琢磨。 擅自、胡说! 这岂不是说…… 这事儿有谱了! 杨德利心中激动,「陛下,臣请拿了卢平章下狱拷问。」 你特娘的证据都没有,竟然就想拷打一个郡公,真以为御史了得吗? 众人不禁腹诽。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事儿还得看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并未说话,只是眯眼看着身前。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要拿卢平章,那么出手就是了。不出手,反而态度暧昧……莫非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李治摆摆手。 杨德利昂首出去。 耶耶今日也算是当朝逼得长孙无忌哑口无言了。 贾平安在兵部点了卯,坚定的拒绝了喝早茶的邀请,随即进宫。 第716章 耶耶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不知怎地,今日李弘总觉得舅舅的笑容冷飕飕的。 「太子。」 贾平安敲敲案几,严肃的道:「莫要走神。」 「是。」 李弘坐直了身体。 贾平安老怀大慰,随即开始讲课。 「大地并非是平的,这个上一堂课我就说过了。今日我要教授的是大自然的一些现象,譬如说电闪雷鸣来自于何处,为何先看到闪电,后续雷声才出来?」 李弘愣了一下,「真的吗?若是真的,舅舅,那雷声是不是被拖住了。」 聪明的娃,比他爹聪明。 贾平安不厚道的腹诽了李治一下,「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等雷雨天去观察,看看可是如此。」 「至于为何……闪电是光,而雷是声音,声音的速度是不慢,可远远无法与光的速度相提并论,所以我们就会先看到闪电出来,随后才是雷鸣。」 放学后,李弘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呆呆的看着天空。 阴云密布呀! 舅舅说这种天气最容易产生雷电。 可他一直观察,直至午时也没有雷电出现。 到了晚上,乌云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抓到,把它拽下来。 「殿下,该歇息了。」 「晚一些。」 李弘拒绝。 王霞出来,低声道:「殿下,不歇息明日可就没精神。」 「别说话!」 李弘突然站起来,盯住了夜空。 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他感到闪电就在云端盘旋。 一道闪电蓦地出现在了天边。 这道闪电是如此的绚丽,以至于李弘都差点忽略了雷声。 直至闪电差不多消失时,雷声轰然而至。 「是真的!舅舅说的是真的!」 一道闪电再度划破夜空。 少年站在寝宫前欢唿雀跃。 「要下雨了。」 贾平安站在家门外,问道:「小鱼去了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王老二也很担心,可这等时候别说是担心,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义无反顾的往前沖。 …… 徐小鱼在卢家的前院慢慢的磨蹭。 卢家的防备明显的升级了。 护卫不间断的在巡逻,徐小鱼幸而有迷惑狗嗅觉的东西,否则一进来就跑不掉。 趁着机会,徐小鱼摸进了后院。 后院才是此行的目的。 「那些人无用之极,贾平安竟然轻松斩杀了他们,后续更是追索到了泾阳……」 卢平章阴着脸,拍了一下案几,「那些蠢货……耶耶没给钱吗?竟然还带着泾阳的干饼。」 坐在对面的是个老人。 他鹤髮童颜,笑的很是惬意,「他能查到又能如何?今日杨德利在朝中弹劾你,可证据何在?老夫告诉你,就算是长孙无忌下来了,只要咱们抱成团,别人依旧对咱们无可奈何!」 烛光闪烁,风越发的大了。 卢平章起身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天色,「好风!」 老人低声道:「你最近小心就是了,不过老夫并不贊同你这般如临大敌的姿态,皇帝都说了杨德利并无证据,只是诽谤,那你还担心什么?」 卢平章负手而立,哗啦,大雨来了。 他冷笑道:「皇帝就记恨老夫当年的一番话,一直记恨到如今。如此老夫不进宫可还行?如今看来不行,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言,竟然就把皇帝说动了心,什么诽谤,便是我令人动的手,他又能如何?」 卢平章回身,「若是可以,皇帝恨不能把卢家上下斩尽杀绝。可他不敢下手,从前隋始,谁敢对世家门阀下手?」 第886页 老人摇头,案几上有酒水,他举杯畅饮,随后用筷子敲打着案几作歌,歌声豪迈。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卢平章抚掌作和。 晚些,二人相视一笑。 老人举杯,「饮酒!」 卢平章笑道:「贾平安被皇帝夸赞,教授太子新学惹人怒,他不知这是一条死路,只等数十年后,自然遗臭万年。而我等拨乱反正,定然名垂青史,哈哈哈哈!」 闪电蓦地掠过长空。 就在门外,一个黑衣服的男子缩成一团,只露出了一双眸子来,除非近前查看,否则无法发现。 轰隆! 雷声姗姗来迟! 徐小鱼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卢家,回到了道德坊。 他浑身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进家就打了个喷嚏。 「先去沐浴更衣!」 狄仁杰一直在等候。 「啊嘁!」 徐小鱼急促的道:「那卢平章家中戒备森严,他与一个老人在书房说话,提及了此事,确定就是他干的。」 狄仁杰忘记了让他先去沐浴更衣的交代,追问道:「为何动手?」 徐小鱼脸上有雨水不断流淌下来,「说是郎君把新学教授给了太子,以后有麻烦,就干脆下狠手……啊嘁!」 「赶紧去!」 狄仁杰赶走了他,随即令人去通知贾平安。 「卢平章家中戒备森严,他对你动手乃是因为你教授了太子新学。」 贾平安一怔,旋即大笑了起来。 「他们竟然忌惮这个?」 贾平安笑道:「这说明卢平章有眼光,知晓一旦新学进了太子的身边,迟早他们会一无所有。」 他微微一笑,狄仁杰感受到了自豪。 「陛下不喜儒学,所以才让你教授新学,平安,这是个机会!」 狄仁杰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怀英,为何不是新学出色呢?」 贾平安矜持的道:「你只看到了一面,未曾看到另一面。先帝并不喜欢儒学,当今也是如此。在他们看来,儒学毫无用处,可有人却希望他们喜欢儒学,譬如说长孙无忌等人。」 狄仁杰皱眉。 「你是说……儒学的那些学识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头老狐狸,「怀英你想想儒学里的是什么学识?大唐锐意进取,从先帝到当今陛下都是如此,儒学在这个时候进了朝堂,进了宫中,你觉得陛下会高兴?」 狄仁杰苦笑,「我便是明经科出仕,你觉着这个问题对于我而言合适吗?」 「无需担心这个。」 贾平安从不觉得儒学落后了,只是儒学站错了地方。 「我以为,儒学无需学太多。可那些人总是信誓旦旦的说儒学无所不能,包打天下,儒学……可能治痔疮?」 「平安,斯文!」狄仁杰就是儒学子弟,听到这样的话,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害虫。 他认真的道:「我当年也是苦读过的,不说旁的,儒学有好处,也有坏处,我以为,贬低儒学,夸大儒学的好处都不可取,唯有让儒学站在应该的地方,这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狄仁杰当年跟随父亲四处宦游,堪称是见多识广,加之家学渊博,这便为他为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他的性子却执拗,见到不平事就要出手,以至于处处碰壁。 「怀英,我一直以为学问不分高下,对大唐有好处的便是好学问。可我总结了一点……」 贾平安说道:「谁说自己的学说包打天下,谁便是骗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谁的学问能包打天下?让他站出来,我来驳斥他!」 他目光炯炯的道:「怀英,你信不信,回过头就有人会说儒学能包打天下?不过我也做好的准备,他说,我喷!喷的他无地自容为止。若是不够,我便与他们上擂台,分个死活!」 现在是最好的时代,儒学才将从沟底爬起来,并没有统治一切。 但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开国之初的那种气吞山河,无所畏惧的风气渐渐消散。 两百骑敢去突袭敌军的牙帐,一骑当千,击破突厥。 以后可还有? 有! 但越来越少了。 敌人越来越强吗? 非也! 是大唐越来越弱! 数十年后,大唐已经被吐蕃打的灰头土脸。 为何? 缺乏进取心,而最关键的便是军民的心气。 若是心气足,什么外敌都不足为敌。 大唐不惧任何对手! 但心气渐渐在那些道理中消散了。 「要学儒学,但不可沉迷。儒学便是一个道理。若是把儒学当做是世间一切行为的准则,那至为可笑。」 狄仁杰呵呵一笑,「平安你这话却有失偏颇,儒学何时说过儒学便是一切行为的准则?」 「想想独尊儒术。」贾平安淡淡的道:「怀英,做人做事要紧,但无需去终生琢磨。摒弃了别的学问,只求一个莫名其妙的道理,你觉着妥当?」 狄仁杰摇头,朗声说道:「平安你这话却是臆想,儒学不过是敲门锤罢了。要想做官,要想做人,还得要学的东西有很多……」 呵呵! 贾平安含笑问道:「若是以后有这么一日呢?」 第887页 「平安你偏激了。」 狄仁杰摇头莞尔。 「儒学如今已经再度成为了显学,若非那些世家门阀,你可知晓会是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儒学横扫一切。 来,咱们来谈谈心性如何? 狄仁杰沉吟着。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非有世家门阀在,儒学已经能登堂入室了。随后何人能挡?没有那些体系,哪一家学识能阻拦儒学?」 所以那些人才惶然不安。 「若是新学成为了未来的显学,怀英,你来告诉我,未来会如何?」 贾平安出了书房,深吸一口气。 不知何时,大雨已经停了,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土腥味,还夹杂着那些植物的味道。 「若是新学成为了未来的显学,那些世家门阀将会成为附庸,乃至于沦为落后者。」 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些不安,「平安,你……若是如此,你觉着这个大唐会如何?陛下可会安枕?」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了起来。 「怀英,你以为陛下没算过这些?陛下不喜儒学,可什么学问能替代?新学!」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新学才能让大唐持续繁荣,那些刺杀,那些蝇营狗苟,在我的眼中只是螳臂当车!」 但他深知,任何学问都不能包打天下,极致的科技发展也会带来巨大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就需要去别的学说里寻找答案。 西方是在圣经中寻找答案。 而在东方,有许多答案。 儒学,道家…… 华夏的先辈们留下了灿烂无比的思想文化,足够子孙后代去学习。 第二日,贾平安照常起床。 「阿耶!」 贾昱昨夜多半是贪玩,所以哈欠连天。 兜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悄然伸手…… 老大呆呆的拿起案几上的盐罐子用筷子刨了一口。 呃! 「哇!」 「贾兜兜!」 贾平安也怒了,「有你这么逗弄兄长的吗?」 兜兜用小胖手揉着眼睛,「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卫无双很惆怅,赶紧去弄了水来让老大漱口。 苏荷绷着脸,「怎么和兄长说话的?」 兜兜瘪嘴,不服气的道:「昨晚兄长让我早上叫他,不精神就不给钱,阿娘,你看大兄现在可精神?」 这两个熊孩子,竟然还为此打赌? 贾平安黑着脸,「老大。」 刚漱口的贾昱抬头,茫然问道:「阿耶,干啥?」 「昨晚你为何熬夜?」 贾昱很自然而然地说道:「我和兜兜打赌,看谁更睡的晚。」 「谁赢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犯傻。 贾昱得意的道:「我赢了。」说着他就打了个哈欠。 兜兜哼了一声,双手叉腰,「大兄我昨晚早早就睡了。」 两个孩子在争执,最终的结果是…… 「我以为兜兜能等着……」 贾昱很委屈,「我还去她的窗下咕咕咕发暗号,她也应了呀!」 伺候的鸿雁捂嘴偷笑。 「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她笑的不对劲。 鸿雁看了老大一眼,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昨夜小娘子上床后就一直念叨和小郎君的什么赌,听到咕咕咕叫唤就得回声,奴就回声了。」 贾昱悲愤万分,「贾兜兜,你哄人!」 兜兜理直气壮的道:「我都说输了,你还要怎样?」 贾平安也算是旁观了一战,揉揉两个孩子的头顶,告诫道:「兄妹之间不许记仇。」 贾昱冷哼一声,兜兜双手抱胸。 贾平安起身,两个婆娘把他送到了门口,可惜早安吻在这个时候太惊世骇俗了,贾平安只能悄然抱抱。 可抱抱也很羞涩啊! 卫无双木着脸,可脸蛋都红了。 苏荷被抱了一下,顿时就像是被火车撞上了一样,嗖的一下就躲在了卫无双身后,露出一张惊讶的脸。 「夫君疯了!」 贾平安没想到早安抱的效果竟然这般好,不禁心情大快。 到了兵部点卯,随即去授课。 晚些,贾平安出了皇城。 徐小鱼跟了上来。 包东和雷洪开始戒备。 「郎君,卢平章放话,说刺杀之事与卢家无关。」 徐小鱼的眼中多了讥诮之意。 「他可以不要脸,但咱们要脸。」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正人君子般地说道:「卢家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徐小鱼低声说着卢家在外面的家业,店铺不老少。 大唐一面鄙视商人,权贵们一面拼命做生意。 「郎君,那些人不要脸。」徐小鱼愤愤不平的道:「咱们家做生意做的光明正大,可他们却做的遮遮掩掩。」 「嫌货的才是买货的。」贾平安说了一句让三人感到精闢的话。 「时候到了。」 他吹着秋风,意气风发。 「郎君,可卢平章不出门,咱们没法动手。」徐小鱼昨日去过卢家,知晓他家防卫的严密。 「为何要进去?」 贾平安盯着路边的一个男子微微颔首。 晚些,东市传来消息。 第888页 「郎君,咱们家的店铺被打砸了。」 卢平章冷笑道:「这是想逼我出门,他想多了。」 老人坐在阴暗处,拿着一个茶壶喝茶,滋熘滋熘的。 「这茶水真好喝,当年老夫喝那煮茶,什么作料都敢加,可最终却喝不出这个味来。你如何?」 老人的眸子里多了些探寻之意。 卢平章淡淡的道:「砸了就砸了吧,咱们家的生意……明面上的随他砸,暗里的……凭他也寻不到。」 …… 贾平安就在东市。 「郎君。」 今日他把护卫们大多都弄了出来,径直在东市搜寻。 「把帐本弄了来。」 贾平安的身边站着一熘学生。 噗! 帐本丢在地上,随即学生们开始寻找线索。 「卢平章这等人家最喜欢的便是狡兔三窟,这不,他就弄了个障眼法。」 狄仁杰也来了,他翻看着帐本,随口道:「东市的市令先前让人来传话,最多半日,超过半日他也只能出手。」 站在窗户边的贾平安淡淡的道:「狡兔三窟,可我把所有的洞口都堵上了,如今就在点狼烟燻,他的那点手段若是避过我的眼睛,那我便认栽!」 狄仁杰摇摇头,把帐本放下,走了过来。 「平安,你要知晓陛下的性子……」 皇帝会不会勃然大怒? 随后把贾平安拿下。 贾平安摇头,「我不担心这个。」 算学的学生们在扒拉帐本,不时做记录。 「武阳侯!」 「说。」 一个学生翻完了自己的帐本,自信的道:「西市的三家店铺都是卢家的产业。」 另一个学生也翻完了帐本,「西市四家。」 「西市五家。」 贾平安缓缓回身。 「狡兔三窟?耶耶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第717章 小贾……好手段 卢平章和老人在书房喝茶。 边上有幕僚在写奏疏。 「……想我家从前隋至今,何等的功勋?可从先帝始,便把我等视为对头,多番打压。杨公,可还记得先父吗?」 卢平章冷冷一笑。 老人唏嘘道:「如何不记得?你父亲才华横溢,功劳不小,可也就是得了个郡公。郡公就是个虚头巴脑的玩意,好在给了不少田地钱粮,否则李家真是个白眼狼。」 「不只是这个。」 卢平章双手握拳,极力忍着怒火。 「当初先父支持了隐太子,可支持隐太子的人何其多?别人无事,先父为何被冷落?以至于郁郁寡欢,早早便去了。他们以为我不知晓此事的根源,不过是觉着先父兵法了得,担心先父造反罢了……李家,不当人子!」 隐太子,指的便是李建成。 老人骇然,放下茶杯问道:「你是说……当初先帝压制你家是为了这个?」 卢平章点头。 玄武门之变的前后,大唐堪称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路大神轮番登台唱戏,最终还是先帝成功登顶。 卢平章的父亲当初是开国武将,可谓是文武双全,可从龙之心太过炽热了些,竟然投靠了李建成…… 当时的小圈子还未成型,所以大伙儿都是孤魂野鬼。 但在这个时候,他的站队却激怒了先帝。 站队并不能影响先帝的判断,比如说当初许多人都站在了隐太子这边,玄武门之变后,先帝大多既往不咎…… 「那时候站在隐太子那边的人何其多,先帝无法追究,只能算了个煳涂帐,可先父却因为是隐太子的心腹,所以被视若眼中钉……」 卢平章觉得这个世间很好笑。 「先父郁郁而终,随后我便投靠了长孙无忌,藉此东山再起。可长孙无忌乃是先帝的心腹,我这个算不算是吃里扒外?哈哈哈哈!」 卢平章大笑了起来。 老人不禁感到了心寒。 「可我却无可奈何,需要富贵,便只能低头……」 他回身,含笑道:「杨公,找不到卢家真正挣钱的生意,你说那贾平安会不会恼羞成怒?他一心就想把卢家的根基断了,可若是这般轻易就能寻到卢家的根基,那我这数十年来的经营岂非是白费?哈哈哈哈!」 今日卢平章的心情极好,哪怕传来了东市被砸了几家店铺也是如此。 「杀人偿命,可贾平安没有证据,他能奈我何?」 卢平章笑吟吟地说道:「杨公,午间陪老夫喝几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喝几杯酒助兴。 「再睡一个午觉,惬意之极啊!」 卢平章听到了脚步声,回身看去,就见家中的管事正在一脸惶然的跑来。 「为何惊惶?」 卢平章不满的问道。 他的心中勐地生出了些阴影,但旋即就排除了那个念头。 那些店铺何等的重要,他既然把皇室当做是仇人,自然不肯把自家的底牌泄露出来……基本上那些权贵和门阀世家都是这般操作的。 这便是狡兔三窟。 「郎君,贾平安带着人往西市去了。」 卢平章不满的道:「他去西市也只是查,难道还能寻到了咱们家的那些生意?」 东西市的商铺多不胜数,卢家的店铺在其中就是佼佼者,堪称是家中能下金蛋的老母鸡。 第889页 管事跺脚,「郎君,我在边上听他们说什么……帐簿里寻到了线索……」 卢平章笑道:「他寻到了什么线索?可知晓咱们家在西市的店铺有几个?」 「十五个。」 卢平章呆立原地。 老人霍然起身,呯的一声栽倒。 「杨公!」 老人在地上挣扎,强笑道:「起勐了些,来,扶老夫一把。」 卢平章面色铁青,「好一个贾平安,老夫都没想到从帐簿里寻线索。那五家店铺和东市的生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老夫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让他们之间来往,可那些来往都是钱财交易,一文钱一文货……贾平安这是如何查出来的?」 老人被扶起来,焦急的道:「老夫去一趟,他若是胆敢动手,那便从老夫的尸骸上踏过去!」 他刚迈步,整个人就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 「杨公?」 卢平章面色一变,「屋漏偏逢连夜雨,来人,去请了郎中来。」 他转悠几圈,终究捨不得家中的金鸡。 「贾平安青天白日的不敢动手,叫人来,咱们去西市,今日不把他打破头,耶耶便不是卢平章!」 …… 「陛下,贾平安寻到了卢家在西市隐藏的生意,带着人过去了。」 沈丘从未想到贾平安竟然这般大胆。 「卢家的生意……」 李治揉揉额角,带着讥讽地说道:「当初卢青云首鼠两端,一边和隐太子勾搭,一边派人来先帝那里表忠心。 玄武门之变中……他在上蹿下跳,一会儿说卢家忠心耿耿,一会儿又来先帝这里套近乎,想套消息,可先帝何等的机敏,他的这一套行不通。 所以事后别人能既往不咎,卢青云却不能不惩治。先帝太过仁慈,不肯下狠手,换做是朕,定然要让卢家付出代价!」 沈丘心中一凛,「陛下,奴婢记得卢青云后来也算是不错吧。」 卢青云本是要被削爵的,可他使出了钻营的手段,成功抱上了长孙无忌的大腿,由此开始了一段『传奇之路』。 想到这里,李治冷笑道:「说他郁郁而终,不过是看着那些同袍都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可卢家差了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以此为甚!」 但这事儿还得要处置。 李治摆摆手,「随便他们打。」 在他看来,两家打的再激烈也不过是斗殴,打死几个豪奴也不是事。 不过贾家的僕役太少了。 李治心中微动,「回头看看可有可靠的僕役,赏赐给贾平安,至少二十户,否则朕的武阳侯怕是要在长安城中的暗流中翻船了!」 「是!」 沈丘回到百骑,刚想带人去观战。 「沈中官,贾平安不见了。」 沈丘淡淡的道:「这是怯了?」 明静从购物车里抬头,眸色一紧,「怕是要出大事了。」 …… 卢平章急匆匆的带着人往西市去。 出家门往左是巷子,再往右就是大道。 「快一些!」 卢平章没骑马,而是选择了乘坐马车。 扈从的十余人皆是好手,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 他掀开车帘看了外面一眼,终究觉得不自在。但他自我安慰着,只要过了今年,贾平安自然不好计较了。 这是潜规则,否则开国那阵子牛打死马,马打死牛的惨烈,若是不约束一番,谁能安枕?特娘的怕是上衙的路上都会被袭击。 所以熬过去就好了。 他坐在车里,想着此事过后该如何行事。 「弹劾!」 卢平章的眸中多了冷意,「否则谁都以为卢家没落了。」 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这等事半步都不能退。 你要说什么刺杀,证据拿来,没有证据就弹劾你诽谤! 卢平章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方,两辆马车缓缓而来。 「避开些!」 若是没有马车的话,两家人会很轻松的错开,可这条巷子有些窄,需要减速避开。 卢平章往日里也不肯走这条路,可架不住今日事情紧急。 他握紧横刀,掀开了一些车帘,心中懊恼着。 但此刻他依旧可以骑马掉头。 「人的心态就是这般,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会生出侥倖心来。」 马车的后面开了个口子,贾平安就坐在那里,按住了刀柄。 谁都想着他去了西市,可却想不到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前方,卢平章从车帘里看着两辆马车的情况。 没有动静,但能看出来马车里有不少人…… 从车驾的状态来看,车里该有两到三人。 两辆马车五到六人。 还行。 卢平章心中一松。 双方靠近。 一个护卫看着打头的马车,目光扫过车帘,看到了闪光的东西。 什么东西闪光? 首饰? 还是兵器! 侍卫刚想喝住对方的马车…… 贾平安在后面喊道:「动手!」 他轻轻跳下马车。 卢平章心中一凛,喊道:「杀了他们!」 噗! 对面的马车车帘勐地掀开,一个独眼龙拎着横刀扑了过来。 第890页 「保护郎君!」 十余侍卫此刻才反应过来,拼命的往马车边上沖。 车夫也从身下拔出了横刀,跳下马车后,才发现竟然是个瘸子。 第二辆车也下来了几个男子。 为首的是左手持刀的男子,再后面就是个傻子,看东西呆呆的。 贾平安从后面最后出来。 「是贾平安!」 尖叫声中,那些侍卫都要疯了。 「杀了他,我等便能名扬天下!」 什么杀将,杀了杀将,我们是什么? 人都有上进心,一句话就引发了血腥。 陈冬的刀法是在军中磨砺出来的,没有花招,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手挥刀,陈冬仰头,横刀从他的眼睛前面掠过,寒气却无法让他的眼睛眨动一下。 可对手却眨动了。 他往前冲去,挥刀,同时盯住了第二个对手。 郎君说过,今日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出发前郎君问过大家是否愿意,不愿意的在家里等着。 所有人都没说话。 大唐男儿,恩怨分明。 郎君对大伙儿这般推心置腹,谁不肯为贾家拼杀,那还是人吗? 没有高大上的理由,有的只是男儿一诺! 男儿一诺值千金! 唰! 横刀掠过,带起一股子腥风血雨。 杨老大瘸着腿,一步步的小跑,有人觉得他是个菜鸡,大笑着冲来。 杨老大不爱笑,冷着脸,加之肌肤白皙,压根不像是个在军队中厮杀的好汉,所以他的冷漠反而被视为胆怯。 一刀,当面之敌倒下,杨老大淡淡的道:「什么悍勇?」 夏活左手持刀,对手见了不禁想爆笑。 他甚至轻视的把横刀一抹,想来个枭首。 夏活的左手动了,横刀灵活的让人不敢置信,一刀就把对手枭首。 目光呆滞的那个大汉虎吼一声,「都滚开!」 「这个畜生!」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若是胆敢剥皮,回头就让你吃人肉!」 段出粮的身形一滞,旋即喊道:「让开!」 上次杀人后,段出粮竟然想剥皮,把个贾平安给弄的想死,一顿毒打,这才把这厮的念头给打散了。 段出粮出手,那便是横扫的架势。 「杀!」 横刀一个扫荡,三人倒地。 日! 竟然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到了此刻,卢平章才跳下了马车,可麾下却死伤惨重。 贾平安在护卫们开闢的通道中轻松走来。 「贾平安!」 卢平章在疯狂的嘶吼着。 「你叫破了喉咙,我也不认帐!」 这时墙头有一双手出来,贾平安骂道:「真当耶耶不会灭口吗?」 那双手消失了。 卢平章疾步而来,他的眼睛发红,横刀几度换了角度。 「你不死,便是我亡!」 他想到了亡父。 先帝亏待了卢家! 他嘶吼一声,横刀闪电般的出手。 贾平安格挡,身体前沖,就把卢平章推到了马车边。 「不!」 这是力量太小的缘故,甫一交手,他就被贾平安碾压了。 他一边嘶吼,一边阴毒的把横刀撤了回来,冲着贾平安的小腹捅刺。 贾平安轻松的握住了横刀,卢平章大喜,手腕用力,勐地一绞。 纹丝不动! 他低头,才发现贾平安的左手竟然带着一个手套。手套是用铁环密集编制的,握住横刀毫不费力。 贾平安看着他,轻蔑的道:「就凭你也想刺杀贾某?」 「你……」 卢平章刚开口,横刀挥过。 他的咽喉处多了一个口子。 动脉被割断了,同时被割断的还有咽喉。他拼命的吸气,空气从口子那里被吸入,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嘶嘶嘶……」 贾平安回身。 十余侍卫此刻只剩下了两人,他们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救命!」 唿喊声突然多了惊喜。 「救我!」 拔刀,挥刀。 堵在外面的徐小鱼和赵顺轻松解决了对手。 贾平安看了一眼现场。 「走!」 晚些,外面的动静全消散了。 墙头这才有人爬了上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哦!」 死了一地的人啊! 「杀人了!」 「杀人了!」 坊正带着人急匆匆的赶到,看了现场后,不禁嵴背发寒。 「都是一刀致命,好手段。」 他掀开车帘…… 「是卢郡公!」 祸事了。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谁干的?」 对面墙上的大汉一脸我很聪明的模样说道:「就听到有人喊贾平安的名字。」 坊正松了一口气,「权贵们互相厮杀和咱们没关系,对了,杀了多久?」 「我觉着就几个唿吸吧。」 这话夸张了,但也由此能看出贾平安那队人的彪悍。 「你!」坊正指指大汉,「下来。」 「我?好好好!」 这人一看就是在家没事做的,等他欢天喜地的跳下来后,坊正二话不说就扣住了他。 第891页 「哎哎哎!坊正,人不是我杀的,你扣我作甚?」 大汉想死的心都有了。 坊正淡淡的道:「你是现场唯一的目睹者,去作证。」 …… 乱了。 西市那五家店铺一直在等着贾平安的报復,可报復迟迟不来。 「祸事了!」 一个管事面色惨白的来了,也不顾及什么狡兔三窟。 「郎君被贾平安杀了!」 草! 顿时乱作一团! 宫中,李治正在含笑听着许敬宗说着今年的收成情况。 「长安周边收成不错,不过依旧有缺口……」 老许就是个干事的人。 李治看着他,再看看李义府,心中的天平缓缓倾斜。 李义府就是他圈养的一条狗,而许敬宗却是一个能干的臣子。 这种转变发生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从华州回来没多久…… 「陛下!」 没等李治细想,外面来了个内侍。 「陛下,渤海郡公被人杀了。」 贾平安! 李治几乎不用想,就知晓此事是谁干的! 大胆! 他唿吸一紧,想到此事带来的后果,不禁想杀人。 「拿了贾平安!」 「陛下,臣以为不妥。」 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许敬宗出手了,一本正经的道:「陛下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为何拿人?想想武阳侯也可怜,立功时被视而不见,有人犯错时却背上了黑锅,古人有云,不平则鸣,臣为武阳侯鸣不平!」 长孙无忌失态的站了起来,「定然是贾平安!」 除非是皇帝想弄死卢平章,否则就是贾平安。 可皇帝要弄死卢平章只需栽个罪名…… 「现场如何?」 李义府心中狂笑,却一脸肃然。 「说是尸横遍野!」内侍一脸惊恐,仿佛自己亲眼所见。 「多少人就说什么尸横遍野?」李勣冷冷的道:「难道他卢平章的排场比陛下的还大?出个家门也得要上百人跟着,若是如此,死有余辜!」 这不是中唐,权贵们出个门前唿后拥的,排场极大。 ——当有钱人和权贵们越来越讲排场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危险了。 权贵们讲排场,只能说明他们的心思并未花在本职工作上,而是花在了别的地方……比如说金钱和美人。 李勣发话,这事儿就变味了。 卢平章刺杀贾平安没证据,贾平安反手一刀把他剁了,也没证据。 关键是他还没动用弓箭来伏击。 小贾……好手段! 第718章 青衣 贾平安带着人回到了家中。 没错,他就是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家中。 他甚至还和姜融说笑了几句。 李敬业飞也似的来了。 「兄长,为何不叫上我?」 树下,贾平安和狄仁杰在说话,闻言笑道:「你这个身板太宽厚,容易被人认出来。」 显然这是个藉口。 朝中正在激烈的争执着,有人觉得贾平安该杀,有人觉得和他没半文钱的关系…… 「我听到有人说你杀了卢平章,就来了!哎呀!」 李敬业一拍脑门,「兄长赶紧走,我断后!」 这娃是个实诚的。 狄仁杰笑道:「小国公无需如此。」 李敬业咬牙切齿的道:「一看你就是个奸臣,兄长杀了卢平章岂能善了?到时候难免挨一刀,兄长赶紧走!」 这货一开口就是奸臣,换做是皇权大过天的时代,这便是罪名。 贾平安摇头,「无需担心,如今就要看陛下能否觉悟了。」 李治一叶障目,只看到了留下卢平章可以麻痹长孙无忌的好处,却没看到此事对长孙无忌的刺激。 卢平章刺杀贾平安的事儿板上钉钉,没证据,也无需证据。 大外甥竟然忍了。 这是想干啥? 想到这里的长孙无忌会不会嵴背发寒? 贾平安很是惬意的道:「阿福,老大,兜兜……」 陪孩子玩耍一阵子先。 …… 「陛下,武阳侯当诛!」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 刚坐视了一轮争执的李治渐渐明悟了。 合着朕一厢情愿了。 他想到了褚遂良和后续被赶出长安的韩瑗和来济。 这是步步逼迫之意。 舅舅不傻,自然能猜到他的用意,只是不知道他要如何出手来对付自己。 朕……煳涂了! 李治勐地警醒。 那对母女最近要少让她们进宫。 惯性思维害死人,李治把事儿归咎于武顺和贺兰敏月的身上。 皇帝先前也想拿人,拿人之后估摸着会发配地方,比如说带着一队骑兵去辽东打前哨,明年时机合适就征伐高丽。 但现在他醒了。 「朕觉着……对了,此事可有证据?」 他一脸久违的纯良,惊呆了长孙无忌。 「证据……有人听到喊叫,提及了武阳侯!」 这个难道不算是证据吗? 长孙无忌鬚髮贲张,发誓要为卢平章讨个公道。 李勣看着他,嘴角带着冷笑。 皇帝不傻,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他哪里会干?就算是先前想歪了,此刻也能转过来。 第892页 否则……还做什么皇帝? 许敬宗大怒,「长孙相公这话何意?若是如此,老夫回头在外面杀几个人,喊一嗓子长孙无忌,可是你杀人的证据?这是血口喷人!」 咳咳! 李义府心痒难耐,真想出手把贾平安钉死。 但他知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置喙的,否则回过头被收拾了都不知道谁干的。 看看李勣,嘴角含笑,仿佛无害。 看看许敬宗,怒不可遏……上次二人动手他还偷袭占便宜,可许敬宗不会上第二次当了。 李治知晓自己的思路错了,也不说是错,就是本想出手偷袭,可没想到引发了舅舅的警觉。 这个时候就该拨乱反正。 「此事朕以为毫无根据,查,沈丘!」 沈丘上前。 李治怒道:「百骑去查,查不清兇手是谁,重惩!」 他拂袖而去,群臣陷入了贤者时间,在沉思。 「诸位相公,该散了。」 这话引发了长孙无忌的反弹,他冷冷的道:「贱奴!」 内侍一脸懵逼,但不敢得罪长孙无忌,只能赔笑。 出了大殿,许敬宗眯眼看着李义府,冷冷的道:「老夫今日就在等你开口,谁知晓你竟然做了个闷头葫芦,可耻!」 …… 「小贾杀人了?」 高阳捂着肚子,觉得自己差点动了胎气。 「公主不慌,此事陛下说了,查了就是。」 「可查出来了?」 高阳现在的脾气不好,三句话不对头就会呵斥人。 「没呢!」肖玲笑吟吟的道:「只是听到有人喊武阳侯杀人了,可没人见到。」 「那你为何不早说?」 高阳噼手就扔了个果子,肖玲没避开,顿时脸上就开了花,果瓤和汁水满脸都是。 「我要不要去道德坊看看?不看不放心吶!」 想到小贾被冤枉的憋屈,高阳就憋得慌。 肖玲赶紧擦脸,「公主,你此刻去了能如何?」 公主就是扛不住武阳侯的魅力攻势,哎! 「公主,道德坊贾家来人了。」 「叫进来,快一些!」 高阳急不可耐。 来人是鸿雁。 公主怎地这般焦急? 鸿雁脑子里挂了根弦,「郎君叫奴来传话,卢平章之事乃是栽赃,和贾家不相干,公主安心。」 另一边,新城也在犯嘀咕,但这事儿没法去查证啊! 「公主。」 三花来了。 「可是小贾被抓了?」 新城咬牙,恨恨的道:「我就说那卢平章就是个不要脸的,死就死了,竟然还能栽赃给小贾。」 这位公主怎么对郎君这般关切? 三花收敛心神,「公主,郎君说无事。」 …… 贾平安稳坐钓鱼台,果然就得到了平安无事的消息。 「阿耶,阿耶!」 兜兜搂着他的腿,仰头央求道:「松鼠上树了,把它抓下来给我养吧。」 贾昱小朋友迈着小短腿,拼命的往上爬,可惜没用。 贾平安板着脸道:「松鼠可爱,为何要抓它?养不活!」 「呜呜呜……」 兜兜装哭,贾平安捧腹笑,「就你这样的,阿耶见多了。」 和兜兜逗弄了一阵,和老大逗弄了一阵,阿福出现了。 「阿福,带孩子!」 贾平安觉得阿福在偷懒。 嘤嘤嘤! 阿福本想出来转悠一圈,可架不住被拦截了。它一脸幽怨,兜兜和老大欢唿着冲过来,趴在它的身上玩耍。 「武阳侯,皇后召见。」 邵鹏来了,见阿福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就想笑,两个孩子更是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吧唧! 他亲了一口老大。 「哇!」 带着老大的哭嚎声,邵鹏灰熘熘的和贾平安进宫。 「你干的好事!」 武媚冷着脸,但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是在甩头,朝着后面甩,「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晓这样的后果?少说全家流放!」 呵呵! 这一路贾平安稳妥的不能再稳妥了,他担心个屁! 但要认错。 「阿姐,我只是没想到兇手竟然会栽赃陷害。」 武媚冷笑道,「还栽赃陷害,要不要脸?卢平章就你这么一个仇人……」 「阿姐你小看了天下英雄。」 贾平安正色道:「我在百骑时曾处置过一个案子,有人被杀,寻来寻去寻不到兇手,后来死者亲近的友人喝醉了,这才知晓,原来人就是他杀的,而起因不过是口角罢了。」 人啊! 真的很复杂! 「那还是朕小瞧了天下英雄?」 李治从后面转了出来。 贾平安这才想到先前阿姐神色古怪的缘故,原来是皇帝在偷听。 贾平安干笑着。 「朕也不问此事的来龙去脉,明年去辽东,若是不能戴罪立功,朕数罪併罚。」 擦! 皇帝这是拐弯抹角的在试探啊! 不对。 贾平安知晓此事瞒不过他,所以心中微动。 这是想让自己去辽东……一番立功,回来后自然无人再提及此事。 晚些,李治目视他出宫,淡淡的道:「天下人都知晓是他做的此事,可天下人却无法建言严惩他。知晓为何吗?」 第893页 凭什么严惩平安? 武媚笑了笑,「陛下,卢平章出手在前,若是平安没躲过会如何?只管责罚平安,那谁来责罚卢平章?」 贾平安若是没躲过,那便是死路一条! 要杀人啊! 谁还和你客气! 李治侧身看着她,眸色晦暗。 武媚也在看着他。 帝后相对一视。 这等情况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寻个地方说话!」 「好!」 帝后寻了个房间,随后赶走了所有的人。 再出来时,武媚微微一笑。 李治面无表情。 …… 李敬业在外面等着贾平安。 「如何?」 这娃看着……怎么又魁梧了些? 贾平安摸了一把,竟然穿着甲衣。 「这是想硬闯?」 李敬业嘿嘿一笑。 贾平安心中一暖,「此事我说过了是栽赃,就无需去管。」 「可是兄长,你说是栽赃,那你为何不喊冤?」 李敬业一番话惊呆了贾平安。 是哈,你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为何不喊冤? 贾平安上下打量着李敬业,「敬业,我觉着你就是个大智若愚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贾平安站在宫门外,用那种狂拽吊炸天的姿态喊道:「冤枉啊!」 正在宫门里逗弄宫女的一个内侍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舒坦的感觉。 从此宫中就多了一个潜心研究男女之事的内侍,可他只是被研究。 军队在不断集结中。 随即开始往辽东调遣。 贾平安依旧洪湖水啊浪打浪。 这一日他在兵部点卯,随即脱岗。 他道貌岸然的走在皇城中,对相熟的官吏含笑点头。 他觉得自己颇有些领导风范了,可等他看到了一个道人后,就觉得自己还是差些意思。 关键是自己没那份出尘之意。 咦! 「李大爷?」 李淳风出现在了皇城里,竟然是穿着道袍。 我的神! 谁要去了? 李淳风冷着脸,生人勿近的感觉。 「贫道进宫。」 这是…… 贾平安低声问道:「这是被扣钱了?」 李淳风点头,憋屈的模样破坏了潇洒的风格。 「陛下不知为何扣了太史局的一笔钱,老夫正想着拿那笔钱请客吃饭……不,是请人来琢磨星辰,哎!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支持你。」 贾平安只是口头支持,随后闪人。 出了皇城,贾平安觉得天下之大,竟然并没有自己的去处。 回家? 那两个婆娘昨夜侍寝太马虎了,伤了他的自尊,早上起来就没说话。 去高阳那里,可高阳说是要去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家拜访。 带鱼那里他不想去,说是最近两口子闹得有些凶,为了一个狗屁倒灶的事儿,竟然差点老死不相往来。 不就是想让新城出手吗,犯得着把男人的面子往地上扔? 贾平安站在皇城外,唏嘘道:「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想来想去,干脆就去曲江池。 到了这里才发现这厮的性子之别扭,竟然宁可无聊也不愿意回兵部做事。 密谍已经分派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在兵部的职责也就结束了。 「郎君,回家吧。」 徐小鱼在劝。 「滚!」 男儿汉大丈夫,说不低头就不低头。 到了曲江池,贾平安寻个地方一坐,惬意的不行。 杨柳依依,流水淙淙,只为享受啊! 他的脑子里在放空,什么都不想。 「你压着我的手了。」 贾平安一个激灵。 莫非是下面有坟墓? 他动动屁股,没感觉啊! 「啊!」 少女的惨哼传来。 「你还动!」 贾平安勐地起身,就见徐小鱼和王老二懵逼的看着自己。 他毛骨悚然,勐地回头。 因为不想被人打扰,他就寻摸了一个逼仄的地方,两边都是水。 此刻背后的一边,一个披头散髮的女子正收回自己的手,哭道:「你大男人欺负人,不要脸!」 贾平安看看天空,还好,是青天白日。 再看看女子的身影,也还有阴影。 他怒了,「为何把手伸到我的臀下?不知道男儿的臀,女人的腰都是摸不得的吗?」 女子抬头,「咦,你这话有些耳熟,不是男儿的头不能摸的吗?」 呵呵! 贾平安觉得这便是个棒槌,「老虎屁股摸不得!」 「你是老虎?」 少女就趴在岸边说话。 贾平安见她面色惨白,就知晓天气有些冷,这妹纸要被冻惨了。 「赶紧上来吧。」 贾平安伸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回家!」 女子双手一撑,整个人就勐的上了岸,浑身都是水,把身体的曲线都给勾勒的清清楚楚的。 贾平安背身而立,冲着王老二招手,「老二,回家!」 王老二那个色胚,竟然在看妇人戏水。 第894页 就蹲在岸边有啥好看的? 女子竟然飞也似的套上了外裳,随即拢了头髮,福身道:「青衣打扰郎君了。」 「不打扰。」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意外的发现这妹纸竟然长的颇为清秀,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 青衣? 大唐女子的地位并不高,女人有姓无名的多了去。 「你叫做青衣?」 少女抬头,微笑着,「对,青衣。」 青衣裹起衣裳,拱手道:「多谢郎君。」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个妹纸倒也是奇葩,大白天的跳下水去摸鱼? 「你下水作甚?」 贾平安随口问道。 现在出去风大,倒霉催的会感冒。 青衣微微一笑,牙齿很白,「昨夜月明星稀,我心中微动,看见曲江池这个方向有星辉集聚,于是便来一探。」 「星辉……集聚?」贾平安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这个女骗子!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贾平安倒是有些兴趣来逗弄女骗子。 「星辉是何物?」 这个问题带着些调侃的味道。 青衣突然盯着他,双眸中多了些异彩。 「你是……」 这就想盘我的老底? 「你猜!」 贾平安笑了笑。 这个青衣是谁的人? 长孙无忌? 不至于,长孙无忌要动他,那必然就是雷霆万钧,而非这等手段。 那么就是……李义府? 这个乐子有趣。 青衣微微低头,仿佛是算计了一下,然后抬头,眸子里多了惊奇之色。 「你竟然出了五行?」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青衣回身,不知道是弄了些什么,再回身时,眼中多了一分凝重和好奇。 「你来自于何处?」 青衣双手结了个很简单的印,眯眼看着贾平安。 「你要作甚?」 贾平安随口问道。 青衣再上前一步,仔细看着贾平安的脸。 那双眼中此刻全变成了好奇,随即宝相庄严。 「可是来自于域外?」 「扫把星?」 贾平安笑吟吟的。 青衣轻轻地说道:「扫把星……贾平安?不过扫把星却只是个噱头,不足为凭。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颔首,「你来寻我作甚?不对!」 他是临时起意来的曲江池,青衣再大的本事也猜不到,如此…… 贾师傅的心态炸裂了。 「你是谁?」 青衣微笑道:「我来自于终南山,后来师父被权贵请了来,就此在长安城中安身。既然是武阳侯,那我说说也无妨,我刚下水探了底下,水深不可测,压水石有九,可见大唐盛世应当还有九十载。」 九十载!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隆基之后。 可不是九十载吗? 他只觉得毛骨悚然,第一次生出了杀人的心思。 青衣微微侧脸,解释道:「当恶念临身时,我会觉得脸上刺痛。武阳侯为何对我生出了恶念?莫非是想杀人吗?」 老子还真是想把你给宰杀了! 但却不能。 所以他只能大笑。 「哈哈哈哈!」 青衣突然蹙眉说道:「我饿了,武阳侯,告辞。」 这个女人太胆大了。 关键是,屁股也大。 但这等女人贾师傅不敢亲近,唯恐被波及。 「回家回家!」 第719章 走,出门上课 回到家中,贾平安依旧还记得青衣。 这个女人有些邪门啊! 「夫君!」 两个婆娘昨晚做过了,此刻来道歉。 可道歉有用,要枪来干啥?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要睡觉。」 「妾身侍寝。」 「我侍寝!」 两个女人争先恐后的侍寝,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 一个下午过去了。 在外面疯玩了许久的两个孩子被抱了回来,睡的人事不省。 贾平安就在前院和狄仁杰说着征伐辽东的各种可能,见状不禁笑了。 但他的双腿在打颤。 娘的,两个女人差点让他下不了床。 李大爷的方子也该与时俱进了吧。 第二日,贾平安遇到了一个喜笑颜开的李大爷。 「李大爷,可是要到了钱?」 看看,道袍也不穿了,多半是还拿到了不少。 「只要了一些回来。」 李淳风的口风很紧。 「咦!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李大爷,你说有没有那等算命,不,有没有那等厉害的相师?」 昨日之后,贾平安一直在琢磨此事,就担心那女人是个妖孽。 「相师?」李淳风抚须,淡淡的道:「有吧。」 有吧? 李大爷,你这话不对啊!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李淳风大概也觉得这话不够确定,有损自己的高人形象,就干咳一声,在晨风中打个寒颤,「小贾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些年老夫在终南山就遇到了一个相师,只是一眼就看穿了老夫的底细。」 这…… 第895页 恐怖如斯啊! 贾师傅不禁颤慄了。 「女人可能做相师?」 那个青衣多半是个骗子! 贾平安这样安慰自己。 「为何不能做?」 李淳风很诧异的道:「女子自然也能做,这只是灵觉罢了。」 灵觉…… 李淳风扯了一堆,就是没一句有用的。 兴许是看到贾平安被自己忽悠的满头雾水,到了皇城前时,他才语重心长的道:「修道毁终身,小贾,莫要去弄什么双修,谁忽悠你去弄双修,那便弄死谁。」 「李大爷,你变了。原先你这般仙风道骨,如今却这般市侩!」 贾平安悲愤不已。 「小子奸猾!」 李淳风给了他一记眼镖。 今日进宫,贾平安发现阿姐竟然多了些情绪。 好像有些小兴奋。 「平安来了?」 两口子分工明确,皇帝上朝,武媚分析奏摺。 一个耗神,一个耗眼。 「是啊!」 殿内云山雾罩,香雾从香炉里喷的到处都是。 「对了,晚些你来一趟。」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跟着邵鹏去了后面。 「见过先生。」 李弘起身。 少年的脸上满是精神。 精神小伙就是不一样。 边上的扫地僧精神也不错,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贾平安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记录下来。 再边上就是一个内侍,他一句话不说,就只专註记录。 「上课。」 贾平安这一课说了算学在实际运用中的范畴。 「……算学无处不在,不论是治国或是治家,都离不开算学。」 那个内侍低头记录,压根不说话。 「先生,那我们可否有办法计算到天上星辰的距离?」李弘举手提问,一脸求知的渴望。 「当然有。」贾平安笑道:「不过目前告诉你却也无用。」 孩子可以幻想,但却不能空想。 打发了好奇宝宝李弘后,贾平安最后上了一堂课。 「这一堂课要说的是简单的测距法,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 一个炮兵的简易测距法让太子和郝米都茅塞顿开。 「好了,以后你等便可以自己私下去测距,测的次数越多,就越熟练。」 贾平安很忙,赶紧去了皇后那里。 殿内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鬍鬚老长,仙风道骨的男子,缓缓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垂眸。 另一个…… 「青衣?」 青衣拱手,「魏青衣见过武阳侯。」 说着她有些心虚的看看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这是啥意思? 不对,这不是心虚,而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贾平安何许人也,笑了笑,「阿姐。」 男子看了贾平安一眼。 「老夫范颖。」 你这是想菸瘾犯了还是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这个局面很有趣。 武媚饶有兴致地说道:「没想到你们之间竟然认识……」 「阿姐,我不认识此人!」 贾平安在范颖的身上嗅到了些熟悉的气息,电线桿上的老军医的味道。 前世那些老骗子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 你不是说没姓吗? 魏青衣拱手不语。 她叫魏青衣,魏是姓,青衣是她被人遗弃时穿的青衣,青衣上绣着一个魏字。 「呵呵!」 老神棍一脸矜持的开口。 贾平安准备洗耳恭听,但老神棍只是说道:「范颖,见过武阳侯。」 这是郑重的自我介绍。 就这?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他笑了笑,「阿姐,他们这是来作甚?」 武媚起身带着他出去。 外面秋风萧瑟,武媚却意气风发。 「那个范颖在终南山上是货真价实的隐士,前阵子才将进了长安城,有人向我举荐了此人,我便让他进宫一看。若是好,回头让他给你家中看看,若是不好……」 不好就好收拾人。 武媚随后问了些话,贾平安一边忽悠,一边瞅着里面的情况。 范颖盘膝而坐,微微垂眸,仿佛已经入定了。 而魏青衣却很忙碌,一会儿跑前面,一会儿跑后面,不时又要和师父说几句话。 她不断的掐指。 所谓掐指实际上并不神秘,至少在这个时代不神秘。 李大爷就问过他愿不愿学这些,贾师傅拒绝的很彻底。 ——我这辈子就算是去要饭,也不会去学这个。 记得李淳风当时还贊了他硬气。 魏青衣的目光不时扫过武媚,对贾师傅却看都不看一眼。 她的眸子里渐渐多了凝重之色。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心想你若是能看出阿姐本该为帝,那我回过头就拜你为师。 邵鹏他们都在,可见阿姐压根就没有那等心思。 天吶! 魏青衣突然问道:「皇后可能把生辰给我一观吗?」 听听,这话一听就是没经验的愣头青说出来的,换个老司机,定然会说请皇后的生辰。 贾平安随意的坐在了边上,看着武媚说了生辰。 第896页 阿姐不忌惮被人做法吗? 但有唐一代,从未听闻有人作法害人。 魏青衣眯眼低头算着。 「皇后……」 魏青衣显然是想让师傅来说结果,但震惊之下,她竟然直接说了。 「皇后的命数少见,原先飞跃凌云,后来却有些迷惑……」 魏青衣的目光转动,看向了贾平安。 是你? 秀儿!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但旋即面色微冷。 这个娘们竟然算出了凌云之志。 但后面的迷惑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还看向了我。 武媚笑道:「凌云之志……哈哈哈哈!」 阿姐笑的很是欢畅,大概是听到了后续有些迷惑,神色转冷。 「赏他们,送客。」 魏青衣拱手。 「多谢皇后。」 她并未生出沮丧之色,反而是如蒙大赦。 这个娘们有些道行。 从这一刻开始,魏青衣的目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贾平安。 「平安且留下。」 武媚随即问了太子的功课。 「太子很勤勉……」 贾平安随口忽悠,随即告退。 他一路紧赶慢赶,快出宫城时才看到了这对师徒。 这个女人不简单! 但那个什么范颖却被贾平安一眼勘破就是个老骗子。 老骗子竟然带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徒弟! 贾平安哑然失笑,心想我这般着急作甚?任由外界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 「魏青衣!」 魏青衣回身,眸子亮了。 「武阳侯!」 贾平安说道:「你的东西掉了。」 魏青衣回身捡起了那枚珠子,笑的很开心,「多谢武阳侯。」 「不客气。」 双方交错而过时,魏青衣微微颔首,目光追随着贾平安而去。 仙风道骨的范颖嘴唇不动,却有声音出来。 这便是腹语。 腹语说来神秘,实则就是震动发音的手法和别人不同而已。 「你为何不哄着皇后?哄的皇后高兴了,少说能有一万钱。」 魏青衣没说话,只是看着贾平安在前方不时的和人打招唿。 「一个五品官。」 「一个三品官。」 「一个三品官。」 「青衣,你竟然没拉住此人,若是你嫁给他,定然能风风光光的。」 范颖痛心疾首。 魏青衣没好气的道:「师父,我不能嫁人。嫁人会有灾祸。」 范颖拍拍大腿,因为前方有内侍,所以声音必须小。 「可怜啊!老夫本想老来潇洒一番,可你这个忤逆女却拖累了老夫。」 魏青衣翻个白眼。 「小贾!」前方,李勣笑着出来了。 「这是英国公啊!竟然叫他小贾!」 范颖咬牙切齿的道:「此人堪称是交友遍天下!」 「小贾!」 擦! 几个老将出来了。 范颖痛苦的闭上眼睛,差点被绊倒。 「金龟婿啊!」 魏青衣皱眉,「师父你再打扰我算计,我便不理你了。」 「老夫不过是想早点把你嫁出去罢了,免得你整日叨叨。」 范颖唉声嘆气的。 出了皇城,拱手和内侍告别。 「师父,那武阳侯果然不简单!」 魏青衣面色难看,「我用书上说的法子算了他,此人竟然是一根柱子擎天的命格,可怕。我也无法算出此人未来如何,不过想来定然是能让人震惊。」 「青衣,你在山上就到处算计,算来算去的累不累?跟着老夫吃香喝辣的不好吗?哎!」 「不好!」 魏青衣嘀咕着,回到住所后,关上门又继续算。 她本是被遗弃的孩子,被范颖捡起来。本来老范也对这个婴儿没啥感情,可架不住她突然就嚎哭了起来,于是就收养了她。 按照范颖的说法:你这个小娘子,就是欺负老夫心软! 魏青衣皱眉在纸上不断的计算。 她突然单手托腮,定定的看着外面。 「天黑了?」 这一坐竟然就是大半日。 「青衣,吃饭了。」 「哦!」 魏青衣起身,先伸个懒腰,然后才出门。 晚饭很丰盛,竟然有一只鸡,还有两道菜。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范颖嘟囔着,「有什么好算的?那些什么书都是别人丢下的,也就是你无聊,寻了老夫认字读书,自家学了……哎!有用?没用!不如鸡腿啊!哈哈哈哈!好肥的鸡腿。」 魏青衣毫不客气的撕了一条鸡腿和一条翅膀下来,「师父,剩下的你吃。」 鸡好肥,师徒二人吃的满嘴流油。 「青衣,那个武阳侯看着邪门,你莫要挨他。」 吃饱喝足,范颖就心满意足了。 他回房去,没多久就鼾声大作。 能吃能睡,范颖觉得自己此生不枉。 魏青衣站在院子里,呆呆的想着贾平安。 「那人的命数我竟然算不了,奇怪。」 「一根柱子擎天……这是何意?」 「他据闻乃是扫把星,剋死了一家子,外加表兄家。」 「高祖皇帝与先帝也被他剋死了,皇帝竟然没杀他。」 第897页 「啧啧!」 「可我怎么就看不到他剋死人的命数呢?」 魏青衣百思不得其解。 她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突然皱皱鼻翼,俏皮的道:「星宿并非人的命数。」 …… 「阿耶,阿耶,哇!」 「阿耶,阿妹欺负人!」 贾平安这时才知晓孩子大些后的烦恼。 阿福果断的遁了,连老龟也躲在水缸后面不出来。 贾平安很头痛,板着脸道:「都消停了,一个个说。」 贾昱想先说,可却被兜兜抢了先,她挺胸昂首,挂着泪珠的模样很可怜。 「阿耶,是大兄先推的我,呜呜呜。」 「暂停。」贾平安觉得这事儿需要追溯源头,「老大为何推你?」 「因为……因为……」 兜兜很难过。 不能说谎,这是规矩。 贾昱哼了一声,「贾兜兜,你撕破了我的小人,我的小人……呜呜呜!」 「什么小人?」 贾平安满头雾水。 旁观贾平安审案的卫无双和苏荷不禁都笑了。 「大郎想厮杀,就央求了我给他剪了一些小人,用于排兵布阵,没想到兜兜却说不像,随手就撕了一个……」 苏荷笑的很是开心。 这个傻闺女哟,不知道你爹心疼你吗?赶紧哭啊! 一哭定然就风向转了。 「哇!」 兜兜果然哭了。 贾平安吩咐道:「给老大洗脸洗手,看看和泥人一般。」 安静过来,伸手道:「大郎请随奴来。」 兜兜看了他一眼,可怜兮兮的道:「阿耶……」 贾平安板着脸,觉得不该纵容。 「你自家想想可是错了?你大兄玩耍,你不和他玩也就罢了,为何下手撕坏了他的纸人?」 卫无双突然一个激灵。 都老夫老妻了,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这是心慌了?」 「夫君。」卫无双面色发白,「会不会被人举报巫蛊?」 贾平安觉得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卫无双就越来越傻了。 不,是越来越忌惮这个世间的规则了。 他嘆息一声,「你觉着大唐……不,你觉着李家真的信巫蛊?皇室的出身一言难尽,本有异族人的血统,豪放……不羁。若非藉机寻事,你觉着李家会信什么狗屁的巫蛊?」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皇室那有些糜烂的私生活。但私生活是私生活,你把大唐治理好了,其它都不是事。 目前来看,大外甥有希望让老李家摆脱原先的基因。 但没把握啊!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那位青衣。 明日把这个女人寻来。 晚些,贾兜兜同学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很诚恳的给大哥道歉。 「大哥,我错了,呜呜呜!」 眼泪哗哗的流,说自己受委屈的时候都没此刻哭的伤心。 贾昱昂首,很有长兄风范的接受了道歉。 第二日,徐小鱼一路寻到了魏青衣的住所。 叩叩叩! 「进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徐小鱼推开门,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在院子里练功。 「今日不相面!」 昨日皇后的赏赐丰厚,范颖师徒可以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到冬季。 徐小鱼微微一笑,「我家郎君有请娘子前去。」 「你家郎君……」 范颖抬头,「谁?」 呃! 青衣都说了,让我别乱说话,免得露馅。 哎! 老夫果然不是那块料啊! 徐小鱼看着走出来的魏青衣,「武阳侯!」 娘的! 这是要想干啥? 范颖心中焦虑,但依旧记得装深沉,「万万不可!」 师父啊! 你该说此事要商议,而非万万不可。 事情没了迴旋的余地,难道你还能反悔? 魏青衣拱手,随后关切的道:「师父,你昨夜夜观星象累了,快些去歇息。」 范颖嘟囔道:「是呀!耗神。」 他进了房间,徐小鱼说道:「还请娘子去曲江池一趟。」 …… 贾平安此刻就在宫中上课。 结束后,他去寻了阿姐。 「阿姐,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带着太子出去转转。」 武媚抬头看着他。 「平安,你最近越发的喜欢带太子出去了,你可知晓……咦!谁干的?」 武媚看到了奏疏里说的事儿,怒不可遏。 邵鹏给他使个眼色。 赶紧熘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回去。 「太子,跟着我出去一趟。」 李弘不禁欢喜的道:「可是玩耍吗?」 可怜的娃,出门都这般难。 「不,是上自然课。」 第720章 路子果然很野吶 「舅舅,何为自然课?」 车驾出了皇城,太子顿时就得意了起来,一会儿掀开车帘看看外面,一会儿又问贾平安。 「晚些你就知道了。」 贾平安含煳以对。 内侍曾相林笑眯眯的道:「武阳侯学究天人,这自然课定然是不凡的,我等能听听也是福气。」 这等马屁对于贾平安来说压根就没有吸引力。 第898页 秋风掠过长安城,许多行人缩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朱雀街两侧的坊墙上竟然看到了不少杂草,随行的属官皱眉道:「这是懈怠了。」 坊墙一旦长草,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草根侵袭进墙体里,只需一场大雨,直接就垮了。 垮吧! 贾平安在默默祈祷。 长安城唯有坊墙垮了,才有盛世的味道。 大外甥看着行人就觉得津津有味。 「舅舅,这是世间最繁华的城市吧?」 看着他的小脸上全是兴奋,贾平安本不想打击他,可随行的人竟然都是如此…… 「世间最繁华的城市没有坊墙。」 咦! 众人不禁一愣。 「没有坊墙?那他们进进出出的岂不是很不好管?」 曾相林觉得这不可能。 「为何要关着?」 贾平安再反问。 想想大唐的百姓也真是可怜,竟然被关在笼子里……也就是被关在了大型小区里不得动弹。 「关着才好管。」 曾相林的眼角瞥见太子颇为赞赏的眼神后,兴奋了起来。 「有律法在,为何还要关着?」 贾平安的反问一个接着一个,看似平常,可李弘却一怔。 「舅舅,律法管不着吧?」 律法若是什么都能管,不,是什么都管得着,那还要坊墙来作甚? 赵二娘在马车里低声道:「殿下,不可冲动。」 太子出行,言行必须要成为道德标杆,否则就会有无数人戳他的嵴梁骨。 这娃有些魔怔了,不,是惯性思维。贾平安笑了笑,「为何管不着?你自家想想,金吾卫的军士整日不停歇的巡查,坊正坊卒们在坊内巡查。 你说管不着,不外乎便是担心推翻坊墙后,百姓就如同洪水勐兽般的在人间作恶…… 其实,作恶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贵人。」 「武阳侯!」 赵二娘的声音有些沙哑惶急,然后清清嗓子,「武阳侯,此等话不可说。你说作恶的是贵人,可贵人何曾作恶?」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笑了笑,「贵人作恶无处不在。」 武阳侯这话太过了,难道权贵大多是不法? 曾相林看了看太子,正一脸茫然,显然是迷茫期,不知这等事儿的立场对错。 咱若是把武阳侯给说的幡然醒悟,回过头殿下岂不是要对咱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他再看了太子一眼,「武阳侯说贵人作恶无处不在,敢问在何处?另外,咱虽然是刑余之人,却也知晓贵人们就是天下的根基,武阳侯这番话也不担心引发争论?」 这话说的不错,进可攻,退可守。 这人倒也有趣。 曾相林的心思在贾平安的眼中无所遁形,他微微一笑。 「就说简单些,何为人?」 这个简单? 曾相林满头雾水。 赵二娘眼中多了迷茫。 武阳侯这话何意? 「人便是人。」贾平安也不转弯,「从出生开始,人便分为三六九等……这是价值的体现。譬如说卢国公,他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该成为权贵。」 人生而不平等! 哪怕是在后世,政客们把人人平等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可却在实际行动中却把人划为三六九等。 你连饭都吃不饱,还琢磨什么人人平等? 吃饱撑的? 这便是底层人。 「人的手中有了权利,就要为自己谋福利,自觉不自觉的会去攫取旁人难以想像的权利。为何?权利诱人。」 这是在剖析权贵心态。 赵二娘面色苍白,捂着耳朵,低声道:「奴什么都没听见。」 曾相林却蠢的一批,依旧在听。 这个蠢人。 赵二娘觉得此人迟早就是个倒霉蛋。 而李弘却若有所思。 「那些人攫取了权利之后,就会为自家谋夺田地,谋夺生意,谋夺一切能挣钱的事物,而在这个过程中,罪恶就会滋生。」 贾平安发现赵二娘竟然把手放下来了,不禁莞尔,心想这些话就算是被说出去了又能如何? 他贾某人今非昔比,怕了谁? 「武阳侯说的罪恶是什么?」 曾相林问道。 「你确定要问?」 贾平安似笑非笑。 这等禁忌话题一般人哪里敢提及,百姓反而敢。 为何? 虽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深入人心,可以前也有人为此折腾过,结果狼狈而归。 「还请武阳侯指教。」 曾相林不过是个内侍罢了,哪有后世的知识储备?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上下五千年的学识都被归纳成了重点,灌输在人类的脑海中。 贾平安只是随意的提及了这个话题…… 赵二娘面色依旧苍白。 曾相林也觉得不对劲,但羞刀难入鞘,不好退缩。 大外甥却很好奇,眼中全是求知慾。 贾平安本不想再说,可看看大外甥的眼神,就笑了笑。 为了大外甥,他也得把这些观点……吐槽,不,灌输给他。 「百姓在底层挣扎,权贵们在上面洋洋得意。今日百姓还能容忍,所以看着大唐蒸蒸日上,可终有一日……大唐官吏与权贵的贪婪会毁掉这一切,他们越贪婪,百姓心中的火就越旺。当这团火不可抑制时……太子。」 第899页 「啊!」 李弘听的一知半解,想到那个场景就有些痴了。被这么一声惊动,竟然吓了一跳。 他讪讪的道:「舅舅你说。」 贾平安深深的看着他,「你来说说,当这团火不可抑制时会如何?」 李弘呆了。 贾平安也不说答案,策马上前。 风中传来了他的歌声。 「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 现在轮到曾相林面色苍白了。 这是个可怕的分析,按照武阳侯的分析,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长盛不衰,最终都会崩塌。 赵二娘反而释然了,低声给太子解释。 「这团火便是百姓的怒火,当越来越多的百姓饥寒交迫时,这团火就会聚集起来,最后一把火烧掉这个王朝。」 这个武阳侯啊! 赵二娘掀开车帘看了前方一眼。 贾平安在高歌,听着很是兴高采烈。 「赵二娘……」 太子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惊惧之色。 「何事……太子,你怎么了?」 赵二娘觉得太子不对劲,她下意识的握住了太子的手,仿佛这样能驱散他心中的畏惧。 「你是太子,大唐未来的继承人,你要坚强!」 「是。」太子面色渐渐恢復了正常,「舅舅说的让我震惊,今日一百个百姓饥寒交迫,大唐有无数百姓,所以他们能忍。可当更多的百姓饥寒交迫时,他们会聚在一起发泄不满,就像是一个个火把聚拢在一起……」 很可怕! 太子觉得自己身处火堆之上。 「要如何去阻止这等惨事?」 他用了惨事这个词。 这是个仁慈的太子啊! 赵二娘柔声道:「那需要你去睿智的统领大唐,尽量少的私慾,尽量多的公心,并且你还得要学会如何去治国……」 太子点头。 「孤知道了。」 他掀开车帘,招手喊道:「孤要骑马。」 贾平安调转马头回来,俯身问道:「要骑马?」 「是。」 李弘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闷在马车里会越来越难受。 「伸手!」 李弘伸手。 贾平安单手抓住了他,轻松的把他提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太子!」 随行的侍卫们满头黑线。 「武阳侯,你孟浪了。」 孟个毛线! 贾平安就见不得这些人谨小慎微的模样。 「太子,你去过道德坊,见过田地,可你还有一个功课,该去见见普通百姓的日子。」 晚些,一行人进了道德坊,侍卫们大多被留在了外面,姜融被警告不许咋唿。 「这是太子?」 一个坊卒激动的道:「坊正,咱们可算是发达了。」 「是武阳侯发达,关你屁事!」 姜融踹着坊卒们,骂道:「看好坊门,那等面生的不许放进来。」 贾平安带着太子寻了一户人家。 篱笆墙很严密,代表着这家人的倔强。 院子不大平整,一只母鸡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干啥,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正在蹲守。 孩子的鞋子比衣裳更破烂,胯间开叉的袍子竟然被拉到了腰间,下面的分叉都是线头,没法再缝。 他的头髮有些乱糟糟的,蹲在那里看。 全神贯注到了心无旁骛的境界。 众人屏住唿吸,不知他在做什么。 但想来会很重要。 母鸡突然站起来,仔细看看自己的成果,咯咯咯的叫唤着,大概是去寻吃的。 孩子勐地扑过去,动作之矫健。 他一把抓住了土窝里的东西,竟然是个刚下的蛋。 鸡蛋上面还有血丝,可孩子却如获至宝,急匆匆的跑进家去。 「阿娘,阿大下了个蛋,你看。」 里面有织布机的声音。 「大郎,把蛋放在罐子里,等积攒多了,阿娘拿去换钱。」 贾平安摆摆手,众人退后,他带着太子进了院子。 孩子不过四五岁,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就拱手行礼。 「家中谁在?」 「阿娘。」 孩子笑的很干净。 「你阿耶呢?」 「阿耶去了。」 孩子大概没感受到父爱就失去了父亲,所以看着很是欢乐。 咯咯咯…… 母鸡回来看不到鸡蛋就抓狂了。 贾平安站在门外朗声道:「贾平安请见娘子。」 织布机的声音停了,接着就是拍打身上的声音,以及整理衣裳的声音。 晚些,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出来了,福身道:「见过武阳侯。」 「这个孩子整日不知愁苦,今日我带着他来你家吃吃苦头。」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 妇人欢喜不已,「快请进来。」 屋里堪称是家徒四壁,一架破旧的织布机就是最值钱的财产。 凳子的面有些发黑,李弘苦着脸…… 「给这个孩子弄一顿吃的,就弄你家最好的。」 贾平安摸出了十枚铜钱。 「哪里要钱,武阳侯羞煞奴了。」 我知道你这是欲拒还迎,所以赶紧收了吧。 最终这十文钱还是收了,妇人欢喜的去厨房忙活。 第900页 三个鸡蛋做成了一个汤,里面加些菜蔬便是美味。 李弘看着这个菜却没有丝毫胃口。 味道很古怪啊! 「吃吧。」 贾平安大口大口的吃着。 味道意外的不错,至少比表兄当年弄的销魂汤好多了。 李弘几度想作呕,却在贾平安的逼视下忍住了。 孩子在边上帮母亲干活,很是勤快,只是不时要偷瞥他们一眼。特别是李弘,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感受到了贵气。 他是在眼馋? 李弘有些明悟了。 原来我无法下咽的食物,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美食。 有了这个明悟,李弘再看这母子二人时就多了些解码后的瞭然。 晚些,他们起身告辞。 「多谢了。」 李弘竟然能说出多谢了,让贾平安颇为刮目相看。 「为何不去作坊?」 临走前,贾平安问了妇人。 妇人苦笑,「孩子还小呢,一个人放在家中不放心。」 「你……可以把孩子带去。」贾平安补充道:「只是孩子不能捣乱。」 李弘在妇人的眼中看到了狂喜之色,「果真吗?」 贾平安点头,「你晚些就去作坊,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带着孩子去做工。」 妇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谢武阳侯,武阳侯……若是无武阳侯,奴也支撑不下去了……」 妇人泪流满面。 贾平安带着李弘出去,外面等候的那些人都半百无聊的在闲聊。 「明白了吗?」 贾平安问道。 这娃就是个聪明的,此刻给他的三观定型,以后就好教导了。 李弘点头,神色沉郁。 「舅舅,他们这般可怜……大唐如这般的百姓有多少?」 哟! 这娃竟然还有清除贫苦之心? 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很多。」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后世的灯塔,依旧有许多人挨饿受冻。 「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好好观政。」 等皇帝的毛病发作的再厉害些,大外甥就能监国了吧。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武阳侯,还去曲江池吗?」 侍卫头领问道。 「去。为何不去?」 曲江池,魏青衣就在门外等候。 秋风微冷,吹得人头痛,可贾平安依旧不来。 她望眼欲穿,看着前方,恨不能把贾平安从里面抠出来。 「来了来了。」 范颖不放心女弟子,也跟着来了。 「师父,你赶紧避开。」 魏青衣担心师父又犯蠢,可范颖却振振有词的道:「怕什么?大不了老夫和他拼了。对了,青衣,他若是对你动手动脚的就别客气,踹他一脚,咱们回终南山去。」 贾平安和太子来了,身后的人只剩下了小猫几只。 可里面的游人却多了数十人。 都在周围缓缓游走,但凡发现不对劲就出手。 「这是我家子侄。」 贾平安介绍了李弘。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咦了一声,「你……」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有造诣的。 李弘在宫中深居简出,魏青衣从未见过他。 「你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 赵二娘和曾相林就跟在身后,盯住了这个女人。 武阳侯带着太子来这里,原来是幽会? 啧啧! 男人吶! 果然都是不省心的。 赵二娘不禁唏嘘不已。 曾相林却嗤之以鼻,心想女人有什么好的?就是麻烦。 贾平安回身,「你二人暂避。」 等他们走后,魏青衣眯眼看着李弘,随口道:「报个生辰。」 贾平安先给了个错误的。 「不对!」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是你的子侄?」 这一眼…… 把贾平安看得恼羞成怒。 这是啥意思? 你是想说哥给人绿了? 贾平安报了个正确的。 魏青衣盯着李弘,眼中多了些神气。 神气渐渐浓郁。 这个女人…… 贾平安不禁为之震惊。 路子果然很野吶! 那双明眸中的神气渐渐满了。 魏青衣闭上眼睛。 她的手在结印。 「你眉心的黑云竟然在渐渐消散……」 「你遇到了什么?」 贾平安为李弘回答,「他只是遇到了些贵人。」 「贵人也无济于事!」 魏青衣斩钉截铁的道:「你生于贵门,本不该……」 可我这个贵人却非同一般! 她睁开眼睛,神气全数消散。 「武阳侯,且随我来。」 贾平安摇头,微笑道:「你只管说来。」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突然笑了。 「是了,这等贵子自然非同寻常,不可用常理度之。」 舅舅和她在说什么? 李弘很是好奇。 难道是想给我说亲? 那也太早了吧? 这个女人很聪明,贾平安收回了她犯蠢的话。 那双眸子里此刻很是平静。 第901页 贾平安不否认,就说明她的相面没错。 魏青衣突然抓住了李弘的手。 你这是相面之外又弄了生辰,现在还要摸骨? 贾平安想笑。 李弘挣扎了一下。 「无需挣扎!」 贾平安就在边上,这个女人但凡生出歹意,贾平安一刀就能剁了她。 魏青衣语气急促的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李弘看了舅舅一眼,见他并无反对,就说道:「去了道德坊一户人家吃饭。」 魏青衣松开手,拱手道:「武阳侯……这个孩子的命数一直在变。我想请教,你今日带他去道德坊见了什么?」 第721章 朔 贾平安不懂相术,最多是能忽悠几句,比如说什么嘛哩嘛哩哄,慢慢哄之类的。 但此刻他却震惊了。 这竟然能看出来? 他眯眼看着魏青衣,微笑问道:「青衣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握拳。 随行的百骑和徐小鱼等人开始封锁周围的遁逃空间。 「我的灵觉很敏锐,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师父说我乃是修炼的奇才。」 这个不要脸的女子,自吹自擂! 「哦,我问的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想作甚? 魏青衣诧异的道:「你没看到他的面色吗?」 贾平安上前一步,回头看了一眼。 精神小伙肌肤白皙,面色白里透红,什么面色? 「他的面色原先眉心发黑,活不过二十四……」 贾平安身体一震。 大外甥死的时候可不正是二十四岁之前吗? 魏青衣围着李弘转了一圈。 贾平安松开了拳头。 「这是何意?」 随行的人觉得一个女子竟然能让武阳侯几番周转,可见不凡。 魏青衣停在李弘的身前,突然嘆息一声。 「武阳侯……」 这一声唿唤婉转缠绵。 当然,这是贾师傅的判断。 「可还有别的话?」 贾平安谨言慎行的不像话。 「有!」 魏青衣飞快的想去摸一把李弘,被贾平安一巴掌拍开。 别想占我大外甥的便宜! 魏青衣冷哼一声,很不满的道:「我只是想看看……」 「五郎先回去!」 贾平安回身叫来了随行的人。 「护着五郎回家,出了岔子你等知晓后果。」 「舅舅!」 李弘今日被灌输了许多东西,此刻脑子里有些懵。 「安心,是好事。」 贾平安含笑目送他们远去。 「那是太子!」 魏青衣身体一颤,「果然,能有这等命数的唯有……贵不可言。」 贵个毛线,若是按照进程来看,大外甥还能再苟延残喘十多年,随后嗝屁。 贾平安负手看着她,笑吟吟的道:「你知晓了太子的命数……好福气。」 魏青衣一怔,然后就爆发了。 「你是故意的!难怪我说你怎会把太子带来……不对,你故意说出了太子的身份,就是要让我再无退路……武阳侯,你要作甚?」 魏青衣随手就拉了个架子,竟然颇有些精气神。 「这等手段在我的面前就别耍了,两条路。」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 「青衣!」 老骗子在外围进不来,就喊道:「可还好?」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老骗子真心命不错。 「师父,我无碍!」 魏青衣笑道:「我与武阳侯在商议相术。」 「哦!」 老骗子放心了。 「两条路。」 贾平安屈指一,「进宫成为皇室御用的相师,但风险很大。」 所谓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那些神异的高人难道就没有本事?可为何还是栽了。 「宫中的争斗但凡把你卷进去,什么相师……我就问,你的相术可能蛊惑人心吗?」 魏青衣摇头,眼中多了绝望之色。 看看,高人也怕死不是。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第二条路,便是留在长安,我会交代下面的人,没有我的许可,不得为你办理过所。你既然修道,就该知晓没有过所寸步难行的道理……」 「你选哪条路?」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拐卖无知少女的恶魔,一番话说的自己都心动了。 去宫中? 魏青衣一看就不是那等能受约束的人。 留在长安,这便是给贾师傅备用的。 长安套路深,回不去农村。 要想在这个时代纵横捭阖,多一个护身的本事总是好的。 魏青衣抬头,双目几欲喷火,恨不能把他手撕了。 「长安!」 聪明人! 进宫看似富贵,可短命。 留在长安反而能长命百岁。 「来,我带你去吃饭。」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哄骗无知少女去看金鱼的无良大叔,拍拍手,家僕上前。 雨布铺开,酒菜摆上。 老骗子竟然不过来。 果然是聪明人! 贾平安和魏青衣吃喝玩乐,没多久,竟然就有些契合。 「何为相术?」 第902页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问道。 「相术……」 魏青衣把鸡骨头拉出来,老贾家的菜吃的她眉开眼笑的,觉得留在长安也不错。 「所谓相术,便是看气色,看面色……你们只能看到面上,我却能看到皮下。」 皮下脂肪? 贾平安打个哈哈,随即换了个话题。 …… 李弘回到了宫中。 「去了何处?」 武媚真的很忙,问儿子都有些漫不经心。 殿内焚香,这次是淡雅的。 「阿娘,先前舅舅带我去看了一个女人……」 嗯? 武媚怒了。 「你才多大?他竟然就想给你相看女人?」 不对! 武媚起身,微微皱眉。 「那个女人是谁?」 「叫做魏青衣。」 武媚日理万机,这等人的名字压根就记不住。 「她说我什么命数变了,舅舅说这话不可对第二人说。」 武媚突然捧腹大笑。 「平安就是个促狭的,竟然哄你。」 「阿娘。」 「去吧去吧,阿娘忙着呢!」 李弘小朋友郁郁不乐的回去了。 走出大殿,他突然振作了精神,「孤定然会活过二十四岁!」 …… 新罗使者来了。 「陛下,高丽与百济联军再度出击,新罗苦不堪言……」 君臣面面相觑。 大唐正准备出征辽东,可还得寻个藉口……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而且还有个好处,能开口要钱粮。 妙哉妙哉! 李治肃然道:「这是要让大唐蒙羞吗?」 主辱臣死。 群臣起身,拱手,「陛下,臣等请出战!」 一群文官请战,气势汹汹啊! 新罗使者不禁狂喜。 这…… 大唐竟然要出战? 前几次来都是敷衍,说什么入侵之事无稽,新罗只想哄骗大唐。 金春秋得了消息后也颇为无奈,此次再度求援,也是例行公事。 若是大唐答应了呢? 就算是不答应,好歹大唐也能赏赐些东西,让他们赚一笔。 可竟然答应了? 神啊! 不对,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但都说了这是让大唐蒙羞…… 李治微怒,「大唐若是浮海而去,终究风险不小。朕在想……可从辽东出击。」 所谓君无戏言。 这话一出,就是板上钉钉了。 使者本是一路劳累,听到这话后,嗝儿一声,竟然就晕了过去。 呃! 君臣正在配合演戏,可你这是何意? 尴尬啊! 贾平安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笑喷了。 「这是意外的幸福。」 李勣嘟囔道:「此次老夫领军,若是不听将令……」 出征还得做些准备工作,贾平安就藉此不回兵部,整日浪荡。 李敬业当然也要浪荡,二人在平康坊中转悠,看胡女甩屁股,看女妓吆喝。 两个女妓在青楼外招手,媚笑着。 「兄长,进去吧。」 李敬业一脸饥渴的模样。 「你家中的女人就没用过?」 贾平安想到了人偶。 「可我博爱!」 娘的!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贾平安起身,「你去吧。」 李敬业诧异的道:「兄长你以为我是个见色忘义的人吗?」 难道不是? 贾平安老怀大慰。 「郎君!」 身板超级厚实的李敬业颇为吸引女妓们的关注。 「这个身板,想想就觉着……」 「是武阳侯!」 瞬间女妓们就炸了。 贾平安被围住了,女妓们七嘴八舌的想让他进去。可贾师傅何等人,岂能被她们给蛊惑了。 「兄长……」 李敬业被两个女妓拉着,步履艰难的往里面去。 这货若是要挣扎,别说是两个女妓,二十个都没用。 贾平安慢慢晃悠到了铁头酒肆。 「武阳侯!」 许多多赶紧泡茶。 「我等个人。」 贾平安坐下,随手拿起纸,见墨迹纵横,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好字!」 「都是武阳侯的指点。」 许多多羞涩一笑。 晚些,死卧底来了。 「何事?」 郑远东一进来就盯住了许多多。 二五仔! 贾平安低声道:「最近要小心。」 他飘然而去。 郑远东愕然回身。 这话…… 怎么不对呢? 贾平安随便丢了一句话,让郑远东琢磨了半晌,连许多多也不香了。 长孙无忌离倒霉应当还有一两年,可在这一两年中,说不得会发生什么变化,把长孙无忌炮灰了。 郑远东追了出去。 脚步踉跄! 许多多愕然,心想这个老傢伙竟然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可贾平安早就隐入了人群中。 来通知他一声,这便是尽到了义务,至于郑远东怎么脱身…… 贾平安真的不想管。 皇帝的卧底,长孙无忌的心腹,这两个身份让人炸裂的无以復加。 第903页 他随即进宫。 「舅舅,没人信!」 李弘小朋友憋屈的想哭。 呃! 贾平安本是让他告诉阿姐,可…… 显然阿姐并不喜欢封建迷信。 贾平安干笑道:「不信更好。咱们憋着,等以后憋出七只老虎,定然能召唤小宇宙。」 于是李弘小朋友就喜笑颜开。 「舅舅,什么是小宇宙?」 这娃怎么那么好奇呢? 贾平安随口道:「小宇宙就是吃的好东西。」 「好吃?」 李弘有些馋了。 贾平安好奇地问道:「你这个……难道宫中还能短了你的饮食?」 这是大唐太子,不说龙肝凤髓,长安有的他就应当能吃上。 李弘委屈巴巴的道:「舅舅里有所不知,阿耶和阿娘说不许孤吃那些重口的,也不许吃太油腻的。」 呃! 这不是我交代的事儿吗? 大外甥被躺枪了! 「不吃也是好事,偶尔开个荤,啧啧!就和过年一般……」 「何为过年?」 门外进来了帝后。 呵呵! 贾平安随口忽悠道:「就是正月新年,过年过年,爆竹声声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不就是辞旧迎新吗?」 现在过年就有人弄了竹子扔进火堆里烧,炸的噼里啪啦的。 李治颔首,「有些意思。」 武媚贊道:「平安就是有才。」 贾平安干笑。 这个好像是王安石的对联吧,老王,薅了你的羊毛,对不住了。 贾平安忽悠了帝后,洒脱而去。 天气渐渐冷了。 长安城中越发的肃杀了。 高阳的肚皮也渐渐大了,贾平安看着头痛。 「这娃是个不省心的,为何不等我归来再怀上?」 卧室里布置的很简单,在贾平安说过怀孕后不能奢靡,对母子都不好后,高阳一夜之间就把卧室全给腾空了,号称一根针都没留,整套家具都换了新的。 可随后贾平安来看了,说是家具不能用新的,油漆味道重,对母子更不好。 记得当时高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家的家具难道打造好了之后不是先放几年十几年的吗? 贾平安当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若非这是自家的婆娘,而且有了身孕,贾平安非得上手收拾不可。 就没听过放几年十几年的! 现在的油漆不是后世那等带着甲醛还是什么醛的东西,放十几年都生虫了。 「夫君可不敢这般说。」 高阳摸着肚子,一脸憧憬,「等夫君凯旋时,我娃定然已经出世了,夫君,给娃取个名字吧。」 「慌什么?」 贾平安有些纠结。 你说要姓贾,回过头李治一怒之下把娃给弄进宫去怎么办? 要是姓高……不,姓李…… 「叫晨吧,不妥。」 姓贾是万万没有可能的,否则李治能气吐血。虽说他气吐血和贾平安没关系,可架不住这事儿不地道啊! 你睡了我姐,生个娃还得姓贾,你这是欺负人到家了啊! 贾晨不错,但李晨就有些问题。 「要不,叫做朔吧。」 李朔,这名字不错! 高阳盯着她,目光不善,「若是个女娃呢?女娃难道就不能有名字?」 贾平安嘆息,「女娃要的是可爱,什么名字?女娃等着我回来取名,不可擅动。」 把高阳哄得眉开眼笑的,贾平安出门,就看到了对面那家里面有人在喊。 「杀人了!杀人了!」 钱二一怔,然后木然道:「不关咱们家的事。」 你这个明哲保身的手段不错啊! 贾平安牵马过去叩门。 「谁?」 里面有人在喝问,颇为不耐烦。 「呜呜呜!」 贾平安听到了有人被堵嘴发出声音。 这是要杀人? 「开门!」 贾平安按住刀柄,退后了一步。 徐小鱼和王老二一左一右的护着他。 吱呀! 侧门开了。 一个脑袋伸出来,骂道:「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我家闹事?」 贾平安按住刀柄,似笑非笑的道:「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刀硬?」 男子愕然,随后冷笑道:「原来是武阳侯啊!这是来李家找事?」 贾平安一脚就把他踹了进去。 李吉,宗室子,这个就比李元吉少了一个元字的宗室在长安混的还不错,连门子都嘚瑟。 门子喊道:「来人吶!」 贾平安旁若无人的进去,目光寻索,找到了被拖到角落的男子。 两个大汉正在把他往边上拖,可拖不动…… 人存心想活命时,迸发出来的力量让人瞠目结舌。 男子挣脱了两个大汉,挖出了堵嘴的布团,喊道:「李家谋财害命了……」 「如何谋财害命?」 贾平安指指扑过来的两个男子。 门子喝道:「无用之人,晚些要了你等的命。」 徐小鱼一人上前,贾平安没看战局,一脚踢开男子。 「说话!」 动手动脚的最噁心人。 男子喊道:「先救我……」 第904页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在此,谁能要你的命?」 男子回头,那两个大汉已经被徐小鱼放倒了。 「我叫做黄鱼……」 贾平安神色古怪,问道:「什么鱼?」 「黄鱼。」 「说说此事。」 贾平安记得上次路过就见此人闹腾,到了现在还闹腾,可见是受了冤屈。 他不是青天,但第一次放过,第二次就不能了。 男子哭嚎道:「我的妹妹啊!你死得好惨!」 「嚎什么?说原因!」 贾平安最头痛的就是嚎哭。 家中的两个婆娘还好,大长腿不爱哭,可娃娃脸一旦觉得委屈了,那眼泪能流一夜,醒来枕头都湿了。 两个孩子更不消提,哭起来堪称是魔音灌脑,让人苦不堪言。 黄鱼哽咽道:「我那妹妹嫁给了万和郡王,谁知他贪恋美色,没多久就弃之如敝履。又宠爱新人。我妹妹被新人欺凌,苦不堪言,最终……郁郁而终啊!」 这个说法……很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这不科学。 「你妹妹是正妻?」 什么新人旧人乱七八糟的,你羞辱正妻一个试试? 关键是一个郡王,他的正妻也不可能是个简单出身的,你还什么新人压迫,笑话! 所以这便是门当户对的一个理由。 一方弱,婚姻自然就会倾斜,最后势弱的一方成为欺压的对象。 后世那等候着嫁进豪门的事儿有,但幸福的有几个?男女之间的新鲜感也就是数年,过了之后你就算是美若天仙也是等闲。 黄鱼摇头,「是小妾。」 果然。 「在这里!」 门子带着人来了。 为首的便是万和郡王李吉。 李吉看着喝了不少酒,带着十余人浩浩荡荡而来,喝道:「给耶耶打!」 贾平安回身,冷冷的道:「你打一个试试?」 李吉眨眨眼,「武阳侯?」 黄鱼惶然,「武阳侯,就是他!」 贾平安招手,很是轻松的道:「来,你二人来说个子丑寅卯给我听听。」 一个随行的客人打个酒嗝,骂道:「你也配?」 啪! 李吉噼手一巴掌抽去。 客人捂脸惊愕,「郡王……」 第722章 我看到了……杀戮 客人捂着脸懵逼。 李吉回身拱手,笑道:「见过武阳侯!」 「路见不平也好,看不惯也罢,既然贾某来了,那便问个青红皂白。」 贾平安指指黄鱼,「他的阿妹怎么回事?」 李吉苦笑,「黄氏就是侍妾……」 侍妾的地位难以言喻。 「黄氏上半年病了,一直缠绵,我也未曾苛待她,否则哪里能熬了半年?最后去了也收拾了她的东西,让黄鱼带了去,随同一起的还有赏赐……」 贾平安看着黄鱼,「真假?」 黄鱼的眼神有些闪烁,贾平安心中有数了。 「我妹妹就是被他家害死的!」 这货见到贾平安竟然能让李吉低头,马上就打蛇顺杆上。 「信口胡言!」 李吉气得脸红,「黄氏与人争执生气,随后病倒,与我何干?」 争风吃醋!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黄氏病时叫你来探病不肯,等她要去了……黄氏喊着大兄而去,你这个畜生!」 女子可怜,遇到这等人渣兄长更可怜。 关键是这等人渣你还没办法收拾他。 「给他一笔钱。」 贾平安不是包公,这只是建议。 「一万钱,就此了断!」 李吉是个果断的人。 「若非武阳侯来了,今日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一万钱,全是铜钱,拿不动。 黄鱼厚颜要了一辆大车,把铜钱装在上面,竟然就这么拖着去。 「娘的!这等人就该打死!」 徐小鱼见不惯。 等他们走后,那个客人羞愤难当。 「郡王为何羞辱我?」 李吉回身,眼中多了怒火,「你可知贾平安如今的地位?」 「他不过是兵部主事罢了,难道就能凌驾于你之上?」 客人不忿的道。 「蠢货!」 李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贾平安如今不但是军中有数的后起之秀,更是文採风流。 陛下令他教授太子,你可知晓数十年后的境遇? 新学作为太子的根基,我等算什么? 他还特娘的有钱,你信不信,若是他出手,定然就是砸钱,砸的我毫无还手之力,再一步步的磨,把我磨死。」 客人刚到长安,不了解情况,闻言诧异的道:「难道他还敢冲着宗室下手?」 李吉嗤笑一声,「你以为呢?我只是个郡王,算不得皇帝的至亲,若是贾平安悍然一击,我不敢担保皇帝站在哪一边。」 …… 黄鱼一路拉着车往回走,渐渐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到了街上,他越想越爽,脚步越来越快…… 「止步!」 一个女子带着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女子的胸口那里能看到一个蛇头刺青,颇为让人心痒。 她的身后跟着十余大汉,不由分说就把大车抢了,随后押解着黄鱼去了平康坊。 第905页 「救命……」 黄鱼惊惶的唿救,可没人搭理。他甚至看到了一队金吾卫的军士从前方走过,可依旧对他置之不理。 为何? 他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就在身后。 「武阳侯!」 到了酒肆,贾平安很是和气的道:「想要这一万钱?」 黄鱼看着他,看不出半点情绪来。 「要……不要,我不想要!」 「你那妹妹临去前一直挂念的是你,她担心你这个兄长若是没了她会饿死……」 呯! 贾平安拿起水杯砸了过去。 黄鱼惨哼一声,脸上全是水渍。 贾平安骂道:「耶耶就没见过你这等白眼狼,黄氏若是地下有知,定然会……罢了,就算是地下有知,她依旧会照拂你。畜生!」 徐小鱼进来了,附耳低声道:「郎君,那个黄氏和人争风吃醋,被气坏了。」 男人把女人当做是阿猫阿狗,想了就睡睡,不想就滚蛋。 这是权贵的女人的待遇。 百姓家没那么夸张,但总体而言也好不到哪去。 「武阳侯饶命!」 黄鱼见徐小鱼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善,就扑过来想抱贾平安的大腿。 贾平安一脚踹倒了他,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那一万钱……给你!」 黄鱼不禁狂喜,然后又疑惑,却不敢问。 「去守墓,守满三年,这一万钱就归你!」 贾平安摆摆手,有人把黄鱼拖了出去。 「武阳侯,武阳侯,我不能守墓,我家中……啊!」 惨叫声中,声音渐行渐远。 回到家中,贾平安把此事说了。 「这女人为何要做侍妾呢?」 苏荷随口说道,然后继续修炼。 案几上摆放了不少零食,有她最喜欢的肉干。 卫无双一边给老大做衣裳,一边说道:「这便是命。」 苏荷没心没肺的道:「为何是命?」 说着她拿起肉干塞进嘴里,腮帮子嚼的狰狞。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那黄氏乃是小家女子,要想出人头地……不说出人头地,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去攀附。她能攀附谁?只能去攀附权贵,可姻缘门当户对,她进门也只是个侍妾罢了……」 她抬起头看向贾平安,目光中饱含深情。 贾平安从未嫌弃过她和苏荷的出身,一家人乐乐呵呵的。 「黄氏是个没好结果的,从开始就别註定了。」 卫无双说着。 贾平安在偷苏荷的修炼物资,偷来了就悄然递给卫无双。 「可咱们有好结果。」 贾平安一怔,然后笑道:「是啊!咱们有好结果。」 他的屁股磨啊磨。 卫无双也是如此,缓缓磨到了一起。 苏荷依旧在吃啊吃,等抬头一看,顿时就不干了,「谁偷了我的零食?」 声音不对,她缓缓侧脸。 「夫君,你们……你们……啊!」 呯! …… 随后的日子大唐开始放烟雾弹。 就在新罗使者来了没多久,高丽使者也来了。 「就是一群贱人!」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道:「诸位,高丽人无需搭理,冷着他们就是了,等出征时再说。大唐不怕对方有准备,有准备才杀的过瘾!」 「小狐狸!」 李勣眯眼看着地图,「此战我军要的是快,高丽使者得知消息后不能及时赶回去报信,如此,此战便是遭遇战,我军要势若勐虎,一战打的高丽人肝胆欲裂。」 程知节此战大概率不会出征,苏定方却会跟随。 李勣打头炮,这个决断让人有些吃惊,但仔细想来却是慎重之意。 高丽人锲而不捨的和中原痴缠了多年,这是先帝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出征,当头炮要打响。 「此战要的便是……」 将领们在发表看法。 贾平安在边上看着,突然想到了泉盖苏文。 那位高丽的独裁者,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小贾!」 贾平安抬头,苏定方正冲着他瞪眼,「说说此战。」 呃! 贾平安看了看众人。 一股自信突然涌了起来。 这是大唐啊! 「此战我以为不只是取胜,更是要让三国,不,要让四国之间成为一局棋。」 四国军棋如何? 「说来听听。」 李勣点头。 诸位将领或是目光复杂,或是欣慰的看着他。 杀将,这是吐蕃人给他取的外号,取的是杀伐果断之意。 可大唐不乏这等将领。 今日便是贾平安登上台子的开门演讲。 ——此战他被任命为一路总管,虽说只是领军一万,可和以往相比,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在李勣等人的眼中,这样的后起之秀就得照拂,但按照李义府的说法,贾平安还不到三十岁,做一路总管太年轻了些。 可许敬宗却痛斥了李义府,说他嫉贤妒能,和贾平安有仇也不知遮掩,耽误军国大事,该杀。 贾平安当时只是笑了笑。 可看向李义府的眼神却不大对劲。 老狗,看你还能横行几时。 贾平安起身,走到了地图边上。 第906页 「高丽四国勾心斗角,其中最为狡黠的便是新罗。金春秋上来之后,对大唐就是高唱赞歌,却屡次想引大唐出兵攻伐百济与高丽,其心险恶!」 这是贾平安的发现。 李勣贊道:「小贾稳重。」 慈祥的李爷爷难得夸人啊! 「我的看法,弄高丽人得有分寸,灭一半或是大半,剩下的让他们互相厮杀。诸位可听闻过斗毒虫吗?」 众人摇头。 「斗毒虫便是把几种毒虫丢在一个罐子里,任由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也是奄奄一息,大唐……再出手,便是碾压之势。」 贾平安笑的很是慈祥。 「这等毒计……小贾,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梁定芳一边说一边琢磨,「要不……一战灭了高丽,不过风险太高,高丽依旧强大,若是一战不能下,后续就麻烦了。」 「是啊!若是灭了高丽,局面豁然开朗。」 「可新罗人若是胜了百济又如何?难道大唐还能下毒手?青史斑斑,难为情。」 一个年轻将领踌躇着。 「你特娘的只想到了青史斑斑,可想过了辽东局势因此反覆的后果吗?」 贾平安离奇的怒了,咆哮堂前。 「新罗人并非是不堪一击,另有倭国人为患,大唐若是还顾忌着什么标榜青史……你可知青史上写的是什么?」 年轻将领叫做谢冰,算是个二代,一开口就气坏了贾平安。 谢冰摇头,不服气的道:「青史写的便是善恶!」 在他看来,青史上的忠奸分明,要想名垂青史,就得注意言行!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我看史书,看到的就是两个字……吃人!」 苏定方一怔,「何为吃人?」 在他们看来,歷史不外乎就是治乱交替,什么吃人? 「人吃人!」 李勣若有所思。 「看看所谓的青史,你若是对异族良善,回过头他们就会用刀枪来杀戮,就会用血泪来告诉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勣悚然而惊,「你想说什么?」 「英国公,我想说的是,大唐要确保东方的安全,如此,不管是高丽还是新罗,一律灭了。」 贾平安的神色平静,仿佛在说贾家和隔壁杨家的争斗,发誓下衙后就把表兄打破头。 「诸位请看!」 贾平安把地图架起来,用一根细竹指着辽东那地方说道:「莫要小看了辽东,辽东不靖,大唐不安。若是按照谢冰的说法,青史留名可以,你青史留名了,子孙后代被蹂躏时,可会感激你?」 谢冰有些囧。 「拿下这四个地方,大唐在东方就少了一个方向的对手。」 贾平安划拉一下,把四国给划拉没了。 「随后便是在草原出击,清理那些突厥人,包括契丹人。」 李勣和苏定方等人都在看着他在指点江山。 年轻人的眉间全是自信,锋芒毕露! 「吐蕃不好攻打,大唐可以挑拨离间,让他们陷入内乱。」 高原地带真的没法攻打,而且在这个时候,你上去了也是活受罪啊! 「在西域,大唐要稳固安西都护府的同时,等辽东战火稍微熄灭了些,就得主动出击……」 苏定方压压手,「小贾,按你的说法,大唐要打到何时才是头?」 「这便是头。」 贾平安很自信的道:「诸位请看。」 他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 「安西便是大唐的触角,一旦有强敌,那么便御敌于国门之外,随后反击,灭了敌国。」 人类是个混蛋,专门用战阵来饲养进步,每一次大规模战争之后,各种杀人的技法都会推陈出新。 「而在陇右,要把吐蕃人的野心打掉,随即在安西一带迎敌就是了。」 「最后便是草原,可怜我中原,从古至今大敌不断,草原上会不断生出敌人,那些敌人在牛羊的滋养下茁壮成长,随后统一,再冲着中原撕咬,几无例外!」 李勣的眼中多了欣赏之意,更多了惊喜。 小贾……果然是老夫看好的年轻人! 「这个圈子,我叫它为绝对国防圈。」 贾平安退后一步,微微颔首。 这个年轻人啊! 给了老夫巨大的惊喜! 李勣淡淡地问道:「这个绝对国防圈可有说法?」 「有!」 贾平安再度上前,伸手划了一个大圈。 他抬头看着众人,眼中有狂热。 「东方,必须是大唐的东方!」 …… 李勣随即进宫。 「陛下,先前商议战事时,武阳侯提及了许多,其中……提及了他说的战略。」 「哦!」 李治揉揉眼睛,「说说。」 所谓战略,便是贾平安给大唐的一个定位。 李勣低声说着…… 李治的眸色不断变化。 ……他说当扫灭四国,不可姑息。 李治微微一笑,「竟然如此吗?」 「他还说倭国不可留,这是个小人之国,该低头时就装孙子,兇狠时与兽类无异。」 李治突然伸手,「拿纸笔来。」 王忠良拿了纸笔来。 李治记录了一阵子,抬头道:「英国公接着说,我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想做什么。」 第907页 李勣苦笑,心想他想做的多了去。 「他提及了许多地方,譬如说契丹等部族。」 「按照他的看法该如何?」 「武阳侯说……顺昌逆亡。要么从了大唐,要么……就把他们扫进歷史的垃圾堆里去。」 他想起了贾平安当时说这话的表情,很是豪横。 大唐不就是这个气质吗? 豪横! 「歷史的垃圾堆?这个说法朕觉着有趣。」 李治颔首,「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些……」 李治一边记录一边提问。 最后问道:「最后如何?」 「最后他说……」 「东方就该是大唐的东方。」 …… 贾平安在收拾行装。 「夫君,明年何时能归来?」 卫无双抱着老大问道。 「我想大约在夏季吧。」 这一战说不清楚何时能结束,若是要灭了高丽,弄不好要打到夏季去。 苏荷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零食一包包的往他的行装里塞,一边塞,一边给兜兜使眼色。 兜兜趴在阿耶的腿上,娇娇糯糯的道:「阿耶,不去行不行?我和大兄都会想你的。」 苏荷瞪眼,然后拍了她一巴掌。 兜兜捂眼。 「什么叫做你和大兄会想我的?」 小棉袄漏风了,气得贾平安想打人。 「就不能说些好的?譬如说旗开得胜,首战告捷,一战打过太平洋……」 老大很明显的在伤心了。 「阿耶!不去行不行?」 贾平安笑了笑。 「不行!」 这个时代一旦分别,说不准就再也不能见面。 「好生在家,你是男娃,要顶天立地。」 小屁孩马上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昂首挺胸道:「阿耶放心,我会看好家的。」 呵呵! 你老娘正在边上运气呢! 晚些,两个小屁孩被哄着去睡觉。 喘息声中,卫无双问道:「夫君,高丽兇险……」 贾平安伸手捏了一把。 「高丽再兇险,也没有苏荷兇险。」 「啊!」 苏荷大怒。 随即贾平安变成了橙子。 高阳那边贾平安最发愁。 「我去了辽东之后你要小心些,别出门。」 高阳诧异的道:「谁会刺杀我?夫君你想多了。」 贾平安无语。 他拥抱了高阳,认真的道:「有事就去贾家,我给两个婆娘都说过了。」 高阳一怔,然后哔哔个没完,又抓又咬的。 「凭什么要说,凭什么……」 贾平安只是抱着她。 临行前的一天,贾平安去寻到了魏青衣。 「我要远行了。」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负心汉般的随意。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愣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结果。 魏青衣摇头,眼中多了些凝重之色。 「我看到了……杀戮!」 第723章 耶耶来了 初春的高丽有些倒春寒。 王宫依旧幽深,偶尔有人叫骂。 「大莫离支就在宫中,谁能置喙?」 内侍在尖刻的喝骂着。 而在对面的是十余侍女。 内侍尖嘴猴腮的,伸手把一个侍女揪出来,噼手一巴掌把她抽翻在地。 那眼中顿时就多了兴奋之色,唿吸也急促了。 唿哧,唿哧…… 内侍见到侍女们浑身打颤,心中酸爽不已。 从去年开始,泉盖苏文的脾气就越发的不好了,经常打骂责罚。这只是小事,等他喜怒无常后,连重臣都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至于这些内侍侍女,不小心就会成为大莫离支怒火的祭品。 这般可怕的泉盖苏文让人瑟瑟发抖。 「从今日始,所有人都要跪迎大莫离支。」 内侍板着脸,「可听到了?」 「听到了。」 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大声些!」 「听到了。」 人类无师自通的从回应的音调和整齐程度来找到服从,不分种族和年龄。 内侍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大莫离支来了。」 宫门外一阵喊。 有权贵飞也似的跑过去,随即在台阶下跪了。 泉盖苏文在数十骑的扈从下过来了。 那些扈从骑兵皆身披铁甲,警惕的盯着四周。 泉盖苏文依旧带着五把刀,目光漠然。 到了台阶下,他轻松下马,踩在了权贵的嵴背上。 「恭迎大莫离支。」 内侍出迎,身后一群侍女。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高藏在做何事?」 内侍近前搀扶,被泉盖苏文冷哼一声拒绝,赶紧说道:「大莫离支,高藏在宫中幽怨,说什么连女人都没有……」 「宫中数十女子任由他驱策,尤不知足?」泉盖苏文嗤笑一声,「若是没有,那便让他睡男人。自古帝王皆吃饱撑的,睡厌了女人,正好给他换个口味。」 他身下的权贵有些撑不住了,颤抖了一下。 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 第908页 双眸中多了煞气。 他就踩在权贵的背上拔刀。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泉盖苏文用还在颤抖的尸骸的衣裳擦拭了一下长刀,神态自若的进宫。 「大莫离支!」 侍女们跪下恭迎。 「大莫离支!」 「大莫离支!」 路上遇到的人都如同被伐倒的树木一般,纷纷倒下。 泉盖苏文冷冷的看着前方,晚些,他到了宫殿外。 高藏正在喝酒。 内侍看到了泉盖苏文,赶紧低声提醒。 「大莫离支来了。」 高藏抬头,把酒罈子一扔,急匆匆的上前恭迎。 泉盖苏文的目光越过他,盯住了那个提醒高藏的内侍,「死!」 一个侍从拔刀进去。 内侍跪下喊道:「大莫离支饶命!」 可长刀却高高举起。 内侍低头,双手抓住地面的砖缝,怨毒地喊道:「泉盖苏文,你不得好死……」 长刀掠过。 侍从看了高藏一眼,默然回身。 「贱人!」 高藏骂道:「这个贱人,一直在我的身边兴风作浪,幸亏今日大莫离支把他揭穿了,否则……」 「够了!」 泉盖苏文打断了他的话头。 「告诉宫中人,这阵子要安静些。」 他转身离去。 晚些他在自己的宫殿内坐下。 文武官员在下面站作两排,很是恭谨。 五把刀就放在座位的边上……而在去年,这五把刀还是放在台阶下。 「大莫离支。」 一个文官出班。 「今年国中的粮草还算是齐备,不过新罗那边的袭扰却不断,让人头痛。」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金春秋这是想让我明白,若是高丽主动进攻,他便能去长安哭嚎,说什么高丽侵袭,今日夺了数十城,明日夺了百余城,就和狗一般的狂吠,可仗着的却是大唐的威严。 这等贱狗,我只想看着他如跳樑小丑般的上蹿下跳,我在想,李治会如何看此人? 当年金春秋与金庾信联手掌控新罗,弄了个什么绣品,写了一首诗,随即用于哄骗李治,听闻李治颇为高兴,于是才给了金春秋冲着高丽龇牙的勇气。」 一个武将骂道:「新罗人皆是贱狗,若是可以,臣愿意为大莫离支取了金春秋的头颅来。」 泉盖苏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新罗贱狗,若非可以,我此刻便能领军而下,三个月就能灭了他们!」 众人都笑了起来。 「新罗人最擅长的便是做墙头草,今日看谁得势就跟着谁,随后冲着原先的主人龇牙吼叫,顾盼自雄。可在我等的眼中,此等人不过是小丑一般。」 「噁心人的玩意,蕞尔小国,偏生要弄个圣骨真骨,至为可笑。」 下面的臣子们一阵取笑。 一个文官出班。 「大莫离支,咱们的使者应当要回来了,若是大唐依旧如此,臣以为就该下手清除新罗,灭了这个让人噁心的小丑!」 「是啊!灭了新罗。」 泉盖苏文笑了笑,很是轻蔑的道:「不提新罗。」 众人莞尔。 「最近对岸如何?」 所谓的对岸,便是贵端水的对面。 上次贾平安越过贵端水,一战打的高丽人懵逼,连泉盖苏文都为之一惊。 那个武将自信的道:「大唐并无动静,对岸偶有人越过贵端水,可随即就撤离……」 「这样很好。」 泉盖苏文点点头,眼底有欣慰之意,「盯住对岸,但凡不妥……」 那武将昂首挺胸,「当打回去!」 泉盖苏文盯着他,良久,在武将有些不知所措时摆摆手,「我歇息歇息。」 「我等告退。」 众人告退。 殿内一股子冷风捲起,泉盖苏文皱眉,「炭盆。」 「是。」 几个内侍出去,没多久就抬着一个炭盆进来。 「大莫离支……」 一个内侍抬头。 「大莫……」 带头的内侍摇摇头,带着众人退出了大殿。 ——很冷。泉盖苏文梦到了贵端水。贵端水流淌,他带着人在巡查,意气风发。 对岸是大唐境内,那些唐军木然站在那里,一眼看不到边。刀枪林立,战马纹丝不动……就如同是泥塑的一样。 泉盖苏文喊道:「杀了他们!」 他的麾下没动,他大怒,咆哮着拔刀砍杀麾下。 麾下终于动了,却是对他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杀啊!」 泉盖苏文狼狈而逃…… 「啊!」 他勐地醒来,惶然看着周围。 殿内就剩下了一个年纪大的内侍,见他醒来,就咧嘴笑道:「大莫离支可是要喝水吗?」 泉盖苏文喘息着,摸了一把额头,竟然全是冷汗。 「去……」 宫中传来了泉盖苏文的怒吼,「去,杀了他们!」 文武官员闻讯赶来时,泉盖苏文已经恢復了正常。 「我无碍。」 他含笑说道,「对了,前阵子去辽东等地踏春的贵女们可回来了?」 大唐越发的咄咄逼人了,为了给一线将士们打气,泉盖苏文就令自己的心腹把家中最出色的女子组团送去前方,以示从容之意。 第909页 「大莫离支,还没回来。」 …… 春季的辽东来了一场小雨。 「好雨啊!」 贾平安指着前方,微笑道:「当年在华州时,我每每看着那些农人对着春雨祝福,就觉着人世间处处皆是生机。」 辽东大地上处处皆是薄雾,雨水在云层缓缓往下倾撒,大地贪婪的吞噬着春雨,一丝丝嫩绿冒出头来。 在他的身后,是无边无沿的大军……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依旧在奋力前行。 当前方出现了城池时,有人欢唿,「到怀远了。」 怀远是大唐在辽东的辎重基地,平日里就蓄积了不少粮草,此次为了供给大军攻伐辽东,早在一年前就不断在运送粮草过来。 一队斥候打马而来,近前后行礼,兴奋的看着大军说道:「可是要灭了高丽?」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大军斥候冷冰冰的回应了他。 「是武阳侯!」 斥候侯到了中军,见到贾字旗后,赶紧上前。 头盔有些冰冷,贾平安本不想戴,可出于维护领军将领的威严……其实就是李敬业嘟囔,说不带头盔有些像是小白脸。 小白脸怎么领军? 他微微颔首,沉声道:「营地可准备好了?」 斥候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准备好了。」 每当王朝初期时,往往就是草莽翻身的机会。大唐已传三世,草莽再想出头很难,至少比李敬业嫖到失联难。 但眼前这位农家子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本事,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在军中兄弟们的口中成为了一个传奇。 大军随即入驻。 地方官前来犒军,带来了一些羊,说是再不吃就瘦的皮包骨头了。 当年先帝征伐辽东,专程带了一群羊,一路吃到了辽东依旧还有不少。 由此可见这边转运的艰难。 不过随着大唐国力的增强,这等事儿也少了。 大军出外,必须要在营地里宿营。按照贾平安的理解,就是要把将士们圈住,否则不等敌军打来士气就散了。 大军饱餐一顿,随即开始打探敌情。 贾平安站在贵端水边,身后是十余将领。 「高丽人沿着贵端水修筑了一串小城,这些小城旁的不行,袭扰却是有余。此战我军既然要用雷霆之势碾压高丽人,震慑敌胆,那就要杀伐果断。」 贾平安回身,目光炯炯的道:「此战一开,便不许迟疑。军令一下,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能止步,杀出去,直至敌军死光!」 众人心中一凛,心想武阳侯怎么那么大的杀气? 「出发,哨探!」 贾平安策马回去。 贵端水呜咽,仿佛知晓大战一触即发。 在贵端水旁查探是不可能瞒过谁的,对面已经出现了高丽骑兵。 谢冰跟来了,低声说道:「武阳侯,对面出现了高丽骑兵。」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十余骑罢了。 这些高丽骑兵正在吆五喝六的,觉得唐人的动向不大对劲。 贾平安笑了笑。 格外的狰狞。 整个怀远都笼罩在了这场春雨之中,薄薄的覆盖上了一层雨雾。 城中此刻大多是军队和民夫,那些长久驻扎在怀远,已经转化为民户的百姓兴奋异常,纷纷来打听战事规模。 贾平安回到了驻地,令人去报信。 「高丽人有了准备,但他们万万想不到我军的规模,十万大军,我倒要看看泉盖苏文会是什么嘴脸。」 「告诉英国公,高丽人虽然有了准备,不过抽调兵力并不容易,如此,我当先声夺人……」 庞大的大军正在路上,李勣和将领们正在商议。 「高丽人用两百余小城从海边一直延伸到了北夫余城,想把大唐阻拦在辽东之外,不过老夫以为他们这是痴心妄想。」 李勣轻蔑的道。 「大总管!」 数骑在前方靠近,被骑兵拦截,查验身份。 晚些他们被带了过来。 「大总管,贾总管令我等来请示……」 李勣看了书信,沉吟着,对身边的将领们说道:「武阳侯坐不住了。」 苏定方笑道,「武阳侯这是想出击?」 有人笑道:「他乃前锋,胆子要大,不过若是被高丽人包围……」 说这话的是契苾何力。 老将调侃着,李勣微微一笑,「少年郎雄心勃勃,就想建功立业,既然如此,老夫便成全他。令他越过贵端水,给高丽人一下。」 众将艷羡不已。 「令元万顷去协助。」 后面来了个文官,一脸浪荡的模样。 见到李勣后,元万顷总算是正经了些。 「你去前军之中协助武阳侯,莫要轻忽。」 「是。」 元万顷眉飞色舞的道:「下官此去,定然要让泉盖苏文束手无策。」 元万顷快马加鞭,跟随信使到了怀远镇时,大军已经做好出击的准备。 「辽东道管记元万顷,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正在忙碌,随口问道:「大总管令你来作甚?」 元万顷拱手,自信满满的道:「大总管令下官来协助武阳侯!」 贾平安这才抬头看了此人一眼,见他神色倨傲,就皱眉道:「且跟随军中。」 第910页 元万顷讶然,「武阳侯,下官多才,可跟随大军贊画……」 元万顷说起来出身不凡,乃是北魏皇室的后裔。他自己也是多才多艺,出征时据闻写了一篇檄文,很是文采飞扬。 「听令行事。」 李敬业这几日在周围转悠了一圈,对地形了如指掌。见此人聒噪,就厉声喝止。 「是。」 元万顷悻悻的出去,寻了个熟人问话。 「这位武阳侯如何?」 「年轻!」 了解! 元万顷心中一松,含笑道:「且等我在军中大展身手,到时与诸位畅饮!」 没多久,军中传来将令。 「贾总管令全军开拔。」 大军轰然而动。 贾平安在中军,身边有十余将领,元万顷在后面一些。 大军越过贵端水,随即往左行军。 「贾总管,发现敌军斥候。」 大军左侧是贵端水,右侧空空如也。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 「让儿郎们动一动,莫要懈怠了。」 传令兵到了前方喊道:「贾总管有令,游骑出击,痛击高丽斥候。」 百余骑沖了出去。 这是轻骑。 高丽人也有百余骑,却不肯骤然而退,而是且战且退。 「兄长……」 李敬业这个棒槌看样子手痒了。 「晚些!」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只是热身,大军出击,自然不能太稳,一战灭敌,先声夺人!」 李敬业嘆道:「兄长,何时才能看到能甩屁股的高丽女人?」 从长安到这里,这一路大伙儿都是和尚,李敬业这等精力充沛到让人羡慕的精神小伙自然也是如此。 在长安还好,随时都能去甩屁股。可在这里……大唐境内自然不能,开战后也不能,除非等平定了之后。 「哎!」 「哎!」 这货长吁短嘆,不时偷瞥贾平安一眼。 「滚!」 贾平安忍无可忍。 「得令!」 李敬业狂喜,拔出横刀喊道:「等等耶耶!」 闻战则喜,这本就是极为鼓舞士气的事儿。 百余敌军斥候,在李敬业加入战团后,迅速被灭。 剩余的几骑狼狈而逃。 水边有几只鸟儿,惊恐的看着这一幕,随即飞走。 而天空中盘旋的大鸟一直等待大军过了这里,这才落下来,开始啄食尸骸。 这些大鸟的眼珠子渐渐红了…… …… 盖牟城。 城中此刻乱作一团。 城头的军士看着远方的烟尘在惶然不安。 「是唐军来了。」 「我军可能守住?」 「要看新城。」 「什么意思?」 一个将领看着右边,目光沉郁。 「若是他们攻打盖牟城,那还好,就怕他们攻打新城。」 「什么意思?」 「在上次之后,新城就重新整修,堪称是坚城,若是唐军去攻打新城……」 将领的眼中多了忧惧。 「那便是灾祸来了。」 「什么灾祸?」 将领喃喃的道:「大唐总攻。」 从前隋开始,高丽就在不断挑衅。到了隋炀帝后期,虽然高丽挡住了三征辽东,但死伤惨重,国中民心乱了。 所以才有了高丽人上表请降的事儿。所谓请降,实际上就是请求停战。 前隋虽然自家内乱满头包,可架不住家大业大啊! 到了大唐,先帝征伐辽东,让泉盖苏文惊惧,损兵折将不说,国中反对他的唿声越来越高了。 「敌军来了。」 浩荡的大军滚滚而来。 「武阳侯!」 斥候不断回禀消息。 「前方并无敌军的踪迹。」 「右侧并无敌军的踪迹!」 贾平安点头,看着盖牟城,微微一笑,格外的狰狞。 「耶耶来了!」 第724章 矜持的投降 在辽东和大唐对峙的第一线,高丽人筑城无数。 说是城,很多都是那等寨堡,就是个联防的意思。 后世有一种说法,说高丽人修筑长城自保,但只需想想就知晓不可能。 从海边一直延伸到北夫余城,那么漫长的地界你怎么守? 你要说我的地势险峻……可你能确保处处都能有人坚守? 高丽不是中原,若是处处让人看守,不出几年就得因为缺乏耕种的农夫活活饿死,倒也让大唐省事。 从后世大连市那个地方一直往上拉,就能看到一个蔚为壮观的景象:处处皆是城池。 这是高丽抵御大唐的神兵利器。 而这一招也被新罗和百济学了去,于是乎半岛上处处大兴土木,弄的烽烟四起。 「止步……」 大军到了城下,将领们来请示行止。 贾平安眯眼看着城头,「既然来了……先打个招唿。」 这个轻蔑的手法让全军军心振奋。 「列阵!」 一万人在城下列阵,浩浩荡荡。 城头,守将多哥盯着了唐军的中军。 「看看是谁领军!」 谁领军关系重大,若是来个和善的大爷,弄不好还能和咱们一起携手高唱和平之歌。 第911页 「怕是苏定方。」 「苏定方悍勇,不过却不善攻城,如此,咱们无忧了。」 众人乐观的笑了起来。 「等新城那边得了消息,随后自然会集结大军在附近窥伺,大唐也挡不住。」 呵呵! 多哥也笑了起来。 众人以手搭凉棚,奋力看去。 「是贾字旗!」 有人惊唿。 随即城头死一般寂静。 大风吹拂旗帜,猎猎作响。 多哥的心凉了半截,但旋即振奋精神。 「无需担心,咱们在此固守,任由唐军攻打。」 这便是躺下了随便你蹂躏,我就是不出城。 这等姿态堪称是无敌了。 城下,贾平安举手。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唿啸虎鹰扬。」 「万胜!」 众人高唿。 士气如虹! 城头的高丽人面色凝重。 「坚守不出!」 多哥越发的坚定了坚守不出的想法。 有麾下建言道:「咱们也得出击一番吧?否则死守士气不足。」 守城……除非是绝对劣势,否则就该隔三岔五的出城袭扰一番敌军,若是偷袭成功了呢? 多哥摇头,坚定的道:「不出,令各处看好城池,不可出击。」 麾下有些纠结,觉得多哥太胆怯了些。 「要不……我领一军出击吧?也好一探唐军虚实。」 多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想死?」 麾下愕然。 啪! 多哥一巴掌抽去,麾下捂着脸,涨红着脸说道:「我只是……」 「闭嘴!」 多哥森然道:「这是贾平安,当初来高丽时留下了京观,此人就是个杀将。若非是战时,我非得要取了你的头颅来告诫诸军。」 主将有了决断,你还敢出言质疑,杀你若杀一鸡! 下方,唐军开始动作了。 「他们在做什么?」 一队队弩兵在集结。 贾平安出征前特别请示了一番,在麾下集结了许多弩兵。 此刻弩兵汇拢,霍然有三千人。 「兄长,这是何意?」 李敬业不解的道:「用弩弓无法破城,顶多只是袭扰罢了。」 后世所谓弩弓破城,那只是个笑话。 要破城,唯有重型攻城器械。 身边的人都微微点头,谢冰觉得贾平安这是想先声夺人,就贊道:「浪费些弩箭也是值得的。」 「无需担忧什么弩箭。」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次出征,粮草军械云集,等破了高丽,什么都省下了。」 弩阵成型,贾平安点头,「给他们种一些东西。」 「放箭!」 弩箭飞上了城头,一片惨叫声。 「盾牌,举起盾牌!」 第二波弩箭时,高丽人就做好的防护准备,伤亡大幅度减小。 多哥从城头的垛口往下面看了一眼,冷笑道:「他难道就指望这些弩箭来破城?若是如此,我会告诉他,这里能守到地老天荒!」 三波弩箭。 旋即一队队的军士推着大车上去了。 「准备……」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我想让他们坐个土飞机。」 虽然火药依旧没法大用,但用于炸城门却是没问题。 这也是贾平安一到城下就令弩阵集结的缘故。 守城一方若是不敢出战,就会堵塞城门。 此刻高丽人还没来得及…… 元万顷疑惑的道:「应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军一到马上攻城,震慑敌胆。为何还要用大车……那是什么东西?火油?」 「放箭!」 多哥不知这是什么手段,但却有些惶然,「快,放箭!」 箭矢稀稀拉拉的下去,可大车上却有盾牌,唐军轻松写意的就把大车当做是自己的护身符。 「是什么?」 有人冒险探头出来,旋即被一箭毙命,坠落城下。 「怕不是……要点火?」 有人惊讶,「弄了沙土来!快些,要快!」 要纵火必然只有用火油的一条路,城中此刻才将开始封堵城门…… 来不及了啊! 多哥冷笑道:「慌什么?我早已令人准备了沙土,就在城下,令他们搬运上来就是了。」 「是,末克英明!」 ——末克,高丽官阶。 众人狂喜,马屁不要钱般的往外蹦。 多哥淡淡的道:「盖牟城……守得住!」 唐军的大车越推越快。 多哥皱眉道:「此后要记得提醒各处,城门外不可太平坦。」 太平坦就是给敌军制造战机。 贾平安举起手…… 「准备。」 除非高丽人能未卜先知,否则今日他就要破城了! 先声夺人,从来都不是蚁附攻城。 大唐攻城太过艰难,蚁附攻城的难度太大,死伤惨重,不可取。 那么…… 大车推到了城门外。 城门中,那些军士被抽调去搬运沙土,留下十余人在拼命的往城门后面搬运杂物…… 「快一些,末克说了,堵住城门就是首功。」 第912页 众人不禁一阵欢喜。 「首功不要,要美酒。」 监工的将领笑骂道:「美酒美酒,末克自己都捨不得喝,你等也敢痴想?」 「那下等的酒水也成啊!」 「哈哈哈哈!」 呯! 外面传来了撞击城门的声音。 众人侧耳倾听,有人还凑过去,在门缝后面观察。 唐军的大车已经到了城门外,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怕不是要火攻。」 将领喊道:「退后!」 随后他冲着城头高喊,「末克,沙土……」 城头,多哥点头。 军士们刚倒了一箩筐沙土,下面门缝里的军士贪婪不肯退,见到唐军灰头土脸的在叫骂,不禁大笑。 「快撤!」 一旦点火可不是玩的。 这个军士疾退。 他看到了外面的火头。 「他们要点火了。」 将领淡淡的道:「安心。」 多哥的手段让他们多了信心。 嗤嗤嗤…… 「什么声音?」 没有人把这个声音同火药联繫在一起。 那些唐军转身就跑。 「快跑!」 贾平安拔刀,目光平静,「告诉兄弟们,城破之后,敢于抵抗者,杀!」 「前进!」 城头,多哥诧异的道:「贾平安竟然进攻?」 他看到了那些狂奔的唐军,跑到安全地带后,他们回身大笑。 「哈哈哈哈!」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而来,城门上方在剧烈的颤抖着,城门…… 城门已经不见了。 多哥觉得头晕的厉害,他嗅着硝烟味喊道:「挡住,挡住……」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飞了下去。 多哥探头看了一眼。 城门呢? 他跑去后面再看了一眼。 目瞪口呆! 被砸烂的城门就在城中,七零八落的诉说着遭遇的残暴。 那是什么? 他疯狂地喊道:「快,堵住城门!」 可已经晚了。 唐军用马军为前驱,径直冲杀了进来。 战马长嘶,那些唐军手持马槊或是长矛,把挡在前方的高丽人捅成了肉串。 后续的步卒随即掩杀进来,用箭矢,用阵列,一波波的绞杀着守军。 多哥在后方集结了两千人,他拔刀回身喊道:「大莫离支对我不薄,此战有我无敌!若是我退却,可斩杀我!」 他回头,长刀指向前方。 「杀!」 高丽人最后的反抗来了。 「弩箭……放!」 贾平安最喜欢的便是弩弓这等远程杀伤兵器,若非上弦慢,他非得把麾下全给配成弩兵不可。 一波弩箭飞过来,沖在前方高丽人纷纷倒下。 大唐步卒开始绞杀敌军。 贾平安上了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局势,淡淡的道:「令人去报捷,我军下了盖牟城。」 「领命!」 信使激动的下了城头。 一战下盖牟城,武阳侯牛笔大发了。 元万顷吸吸鼻子,硝烟味依旧浓郁。 「啊嘁!」 他揉揉鼻子,好奇地问道:「贾总管,这大车里的是何物?为何能炸开城门?」 「火药。」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军征伐,自然该多管齐下。」 元万顷还想再问,可李敬业已经按捺不住性子了,请示贾平安。 「兄长,我上前杀一阵子。」 贾平安点头。 这次算是突袭,下一次再想用火药炸开城门就难了。 他随即走下城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跟上了大队。 「守将在这里。」 前方有人在欢唿。 「闪开!」 众人闪开一条道。 贾平安走了出来,见前方百余人被围着,正在负隅顽抗。为首的将领满脸是血,神色坚毅。 「是贾平安!」 有人喊道:「放箭!放箭!」 弄死贾平安可就赚大了,随后就算是全城死光光,依旧值得。 元万顷喊道:「小心!」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这位真的是个……杨修?还是什么谁。 身后有人一箭发去,对面刚举起弓箭的高丽人中箭倒下。 贾平安笑了笑,问答:「可愿归降?」 多哥冷冷的道:「至死不降!」 既然至死不降,那为何迟迟不死? 泉盖苏文看似位高权重,可权臣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除非他敢把高藏一刀剁了,把皇室全给弄死,否则他就是权臣。 按照密谍得来了消息,泉盖苏文如今依旧掌控高丽局势,可却依旧不肯杀高藏,唯一的可能的就是…… 高藏依旧威望不低。 否则泉盖苏文哪里能忍得住篡位的诱惑? 那么…… 多哥冷笑着,「就算是人间酷刑,我亦无所惧。」 那些高丽残兵不禁热泪盈眶,原本想投降的都昂起了头。 「我等与末克共生死!」 「今日有死而已!」 「但凡低一下头,我等就不是人养的!」 「我有了一首诗!」一个文官慷慨激昂地喊道:「举刀……」 第913页 刚开始吟诗,贾平安招手,就像是唿唤小狗般的随意,淡淡道:「且来,不用刑。」 呃…… 这是何意? 众人不解。 可多哥却丢弃了长刀,走了过来。 他毕恭毕敬的跪下,「见过武阳侯。」 这是啥意思? 连元万顷都不解。 贾平安沉声道:「我来问你,高丽国中如今怎样?」 多哥虔诚的趴下,「泉盖苏文那个逆贼如今倒行逆施,国中的臣民早就对他不满了。」 有趣! 「周围城池的兵力部署你可知晓?」 贾平安跃跃欲试的想一战下新城,但风险太大了些。 「知晓些。」 多哥把周边的兵力部署一一说了。 新城有一万余人驻守,守将高成建,职位傉萨。 傉萨,近似于大唐的都督。 新城不好打! 「新城建在了高尔山之上,只有两条小径上下,地势险峻……」 多哥觉得大唐要攻打新城,代价太大了。 所以突袭才是王道,但在上次贾师傅玩了一次突袭之后,高丽人已经警觉了。今日若非多哥的反应慢了些,没封住城门,贾平安大概率只能强攻。 「起来!」 贾平安微微点头。 但新城必须打,临行前,高阳压榨他的空闲,痴痴的道:「郎君此去高丽,定然要把新城给拿下了。」 得! 那个娘们就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 多哥束手而立,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倒也是个人才。不过高丽的人才不敢用,就怕反水。 「为何归降?」 多哥苦笑,「武阳侯上次筑京观,我有些惧了。」 「竟然怕这个?」 贾平安很是好奇。 多哥点头,眼中有恐惧之色。 那个京观他看过,偶有露出封土外的尸骸,隔着老远就觉得瘆的慌。他担心自己若是不肯降,会被贾平安一刀剁了,随后筑京观。 他本是高丽国中传承颇久的家族子弟,此次被弄到了盖牟城来做守将,不是为了军功,而是为了镀金。 他家族中争权夺利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那些亲人们龇牙咧嘴的,为了权势和钱财,纷纷勾结外人,想引狼入室。 他是个失败者,所以千求万求,这才来到了盖牟城,只需两年,他就能挟势归去,上演王者归来的戏码。 按照高丽国中的分析,五年之内,大唐不会大举攻伐高丽。 但现在这个判断显然是失败了。 既然失败了,那就光棍一些……开始他还想矜持一下,所以才给了个暗示:就算是人间酷刑,我亦无所惧。 扯尼玛淡! 守将不该是战死吗? 什么狗屁人间酷刑? 这话矜持的唯有贾平安这等老司机才懂。 「如此,你可愿意去劝降?」 贾平安的语气轻松的就像是想让多哥去新城踏青。 可那里没有什么青,只有刀枪。 「武阳侯饶命。」 多哥毫不犹豫的跪了。 「我还知晓泉盖苏文的一些丑事……」 我要他的丑事来作甚? 贾平安转身离去。 「关押多哥,其他人……」 那些唐军面露凶光。 那百余人马上也跪了。 「武阳侯饶命。」 操蛋的玩意儿! 节操呢? 哪去了? 李敬业不禁仰天长嘆,觉得这些高丽人的节操还比不过府中的管事李尧。李尧好歹也会矜持一番,而且弄不好就会一直矜持下去,直至被用刑至死。 「筑京观。」 此刻杀敌两千余,筑京观有些没意思。 「从此刻开始,每战之后必筑京观。」 贾平安的话让众人不禁凛然。 每战必筑京观,这得多大的恨意啊! 有人低声道:「武阳侯说高丽人曾把前隋的汉儿筑为京观……」 众人看向贾平安的眼神都不对了。 「果真是武阳侯!」 贾平安在城中修整,旋即令人去拔取了两座小城。 李勣的大军已经来了。 「英国公,武阳侯一战下了盖牟城。」 「咦!」 李勣接过捷报,看了看,抬头笑道:「武阳侯破敌矣!」 契苾何力接过捷报,「火药破门,随后掩杀,痛快!」 李勣颔首,「盖牟城就在中央,两侧的敌军会闻讯集结,后续如何打,还得要灵机决断,令他去攻伐一方,倒也便宜,省了老夫许多功夫。」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李勣回身看着大军,眼中有自信之色。 「令大军集结!」 马蹄声不绝于耳,一队队马军从两侧快速通过。 「都是好儿郎!」 李勣赞许的道:「此战之后,辽东随后便再无大规模的战事……」 苏定方听出了自信之意。 唯有把高丽打的抱头鼠窜,近乎于灭国,才有这等效果。 「贾平安盯着新城,等老夫领军打下了辽东与安市后再度集结。」 李勣有些踌躇,但旋即就下定了决心。 安市当初被先帝率军围攻,屡次攻打不下,现在领军攻伐,毕其功于一役。 第914页 他笑了笑,「年轻人,总得要有出息!」 众将大笑。 前方就是怀远镇。 大军的到来让怀远方面有些吃力,修整数日,李勣分派众将前出,他自己也领军渡过贵端水,往辽东城方向去了。 「娘的,小贾动作太快,大军本想修整多些时日,可……」 李勣也难得的骂了几句。 可贾平安已经在进军的路上了。 第725章 你特娘的莫非是老鼠养大的 当年隋炀帝征伐辽东时,麾下曾逼迫辽东守军投降,可这事儿说来也挺让人无语,竟然必须先禀告杨广,等杨广同意了,这才能受降。结果使者到来后,城中的守军早已恢復了元气,又继续打。 辽东城在先帝攻打时被一把火给焚烧了大半,随后再度重建,尤甚从前。 「若是当初下了辽东城,后续的安市城也难保,炀帝果然昏聩!」 大唐着名的『才子』,随军管记元万顷的声音有些不屑。 周围的将领大多粗通文墨,不解其意,就谦逊询问。 元万顷越发的得意了,侃侃而谈。 「当初攻打辽东城,守军疲惫欲死,于是请降,可炀帝有规矩在,受降必须得先禀告他……」 「果然是昏聩!」 「昏君啊!」 贾平安的眼皮子蹦了一下。 后世所谓的键盘侠大概就是如此,对指点国事颇为热衷,可却没指对方向。 贾平安微微摇头。 元万顷见了心中暗喜,这一路他就想试试贾平安的水平,可一直没照面。他拱手,朗声道:「还请贾总管指教。」 这个蠢货,果真是个棒槌。 贾平安在思索战局,没搭理他。 可元万顷这个狂士却越发的得意了,正色道:「下官学问浅薄,可武阳侯在前,若是不请教……吾愧对先人。」 连先人都搬出来了,贾平安仿佛看到了元氏祖宗的棺材板在不停的蹦跶。 「许多时候,战局是为政治服务。炀帝虽然也算是昏聩,但也不至于干出这等蠢事来。此事要紧的是必须由帝王来受降……知晓何意否?」 这个棒槌,整个大唐能正视隋炀帝的没几个臣子,目的很简单,就是愚民。 贾平安斜睨着他,「炀帝彼时被那些世家挑衅,威望不足,他必须通过此等手段来让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能碾压那些世家……」 元万顷愕然。 众将不禁恍然大悟。 「许多时候,政治上的煳涂战,却是极为明智之举。而许多时候,沙场上的大胜却在政治上大错特错。」 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做什么大将? 贾平安策马往前。 「原来如此?」 「难怪炀帝连续征伐高丽,屡败屡战,这不但是为了面子,怕是当时已经岌岌可危了。」 政治战打的就是一股子气,炀帝把大隋军民视若无物,最终身死国灭。但要说大隋败给了高丽,不好意思,那些世家门阀不服。 ——没有我们的协助,高丽也想击败大隋? 「多谢武阳侯指点!」 这可是关于全局眼光的知识,一点万通。 元万顷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和身边的一个文官说道:「钱长史,贾总管此人身负新学这我知晓,可新学里难道还有关于前隋的得失?这我是万万不信的。」 前隋距离大唐太近了些,新学没办法去总结。 嘴角长了个水泡的钱宏说话很是细声细气,唯恐牵扯到嘴角的水泡。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钱宏觉得元万顷把贾师傅想的简单了些,「你可知武阳侯诗才无双?就算是文章不怎么显山露水,可有数的几次出来依旧让人震撼。对了,武阳侯还弄了个三字经,你可知晓?」 他觉得元万顷应当知晓。 「三字经?」 元万顷愕然,「是武阳侯作的?你快快念来。」 「没空!」 别小看行军长史,关键时刻要执掌军法,这一拉着脸,肃杀的气息就出来了。 可元万顷不怕这个,骂道: 「娘的!回头请你饮酒!」 钱宏这才咧嘴一笑,随后嘴角的水泡被扯动,痛彻心扉。 「哎哟哟……这三字经吧,人之初,性本善……」 元万顷渐渐听入了神。 良久,钱宏背诵完毕。 「如何?」 元万顷贊道:「要紧的是别出一格,妙!」 新城就在贵端水靠近大唐的另一侧,作为在西面的坚城,为高丽人坚守辽东防线的重要据点。 到了距离新城两里的地方时,全军在河对岸停住。 新城长一千余米,宽九百米,看着不算小。 高尔山险峻,若是强行攻打…… 贾平安站在下面,远远看着山上的新城。 「贾总管,有敌军发现了咱们。」 「不必理会。」 山上有瞭望哨发现了唐军,随即一阵骚动。 「兄长,让我带人去厮杀一番!」 李敬业兴奋了,拎着横刀,恨不能一下扑过贵端水。 ——新城在贵端水的西边,也就是说,新城此刻就在大军的对面。 「贾总管,大总管令我军来此,是为了盯着附近的敌军……贾总管,贾总管……」 第915页 贾平安带着一队骑兵冲到了贵端水的边上,仔细看着山势。 「高傉萨,唐军来了。」 高成建正在巡视,闻言喝问道:「在何处?」 军士指着对岸,「唐军已经过了贵端水,就在对岸。」 周围一阵骚动。 「慌什么?」 高成建淡淡的道:「多少人马?」 「万余人的模样。」 万余人…… 高成建嗤笑一声:「这是来自取其辱的吗?」 他走到了城墙边,拍打着城头笑道:「新城坚固,唐军就算是能攻打,老夫只需盯着两条小径,谁能上来?城中粮草堆积如山,安心!」 新城的优势就是险峻,只需粮草充足,就不惧攻打。 贾平安那边随即扎营。 两边隔河相望。 下午,营地里炊烟渺渺。 贾平安召集众将议事。 大帐站着十余人,有人喊道:「贾总管来了。」 贾平安进来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大总管领军攻打辽东城和安市,苏总管领军打中路,咱们领军……做看门狗。」 下面的将领们骚动了一下,钱宏喝道:「不得交头接耳。」 军法官的威慑力就是强大。 贾平安微微一笑,「你等可愿做看门狗?」 毋庸置疑,这时候的大唐集结了一批悍勇之士,他们把战争视为攫取功勋的途径,不畏死。 「不愿意!」 众人气势汹汹的。 「可如何攻打?刚才下官看过了地形,两条小径,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可强攻山上的城池……」 「要不……」 提及攻打新城,众人就蔫了。 贾平安冷笑道:「没卵子的货色!」 他一再羞辱诸将,此刻下面的棺材板已经压不住了。 众将怒不可遏,钱宏都镇压不住。 李敬业拔出横刀,狞笑道:「想和耶耶的兄长动手?先过了耶耶这一关!」 「敬业让开。」 贾平安淡淡的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动手!」 众将一阵喧譁,弄得外面的军士以为发生了譁变。可想想却觉得不对劲,大唐刚开始进攻,不缺粮草,也没失败,譁变什么? 等安静了下来后,贾平安令人把地图挂起来。 「攻打新城,首要便是出奇兵。」 贾平安指着新城说道:「其一先把两条小径堵住……」 这是何意? 难道…… 「其二,跟随我来。」 贾平安出了大帐,风中飘来了一股子燻肉的味道,他骂道:「哪个畜生再放盐,耶耶便把他宰杀了,涂抹上盐作为燻肉。」 这些畜生屡教不改,做燻肉依旧是咸的让人绝望,关键是……特娘的放了咸肉的菜他们竟然还放不少盐。 风中传来了厨子们尴尬的笑声。 贵端水一路流淌,走到水边时,贾平安对那些取水的军士笑了笑,随后指着高尔山上的新城说道:「你等只管守住两条小径,剩下的……我来!」 曰! 众将先前以为他要放大招,可没想到竟然是放了个空炮。 吃完晚饭,贾平安叫来了随行的包东二人,外加一个徐小鱼。 「你三人……」 第二日,唐军开始渡河。 过河后,守军随即发现,一阵鼓譟后,都收回了山上,谨守那两条小径。 「睡觉!」 贾平安一点都不慌张,堵住两条小径后,他们上不去,可守军也下不来。 至于隔壁的贵端城,贾平安巴不得他们出击。 躺下之后,他想着长安的一切,特别是高阳肚子的孩子,一时间不禁难眠。 第二日,全军起来后,贾平安甚至带着人在打马毬。 军中打马毬是嬉戏,可贾平安打马毬却是兵法。 各种阵型,各种应对…… 看得众人都呆了。 而在此刻,包东三人已经从一个幽深的密林中摸了上去。 这一路险峻,甚至是难以攀爬,可他们依旧在从容的往上。 当到了山腰时,前方就是坦途。 包东浑身大汗,这一路高度紧张,几度险些跌落下去,幸而苟住了。 三人在一个窝子里抹汗,这是贾平安的规矩,战时有条件的情况下尽力保证兄弟们的身体健康。 「这是武阳侯当初教授的,说是什么攀岩。」 雷洪脸上的鬍鬚都被汗水弄湿了,难受之极。 「包东,你特娘的竟然几次差点跌落下去,若非耶耶托住了你的屁股,今日你就准备下山请罪吧。」 包东在无声的喘息着,闻言压低嗓门骂道:「耶耶那是战术后仰。」 什么战术后仰,都是贾师傅当年教授他们的话。当初包东练习攀岩时,上面落了一团泥下来,他下意识的后仰想避开,差点跌落,被贾平安破口大骂,其中就有这句战术后仰。 雷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句话,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良久,他松开手,眼中有怀念之意,「那时候武阳侯喝骂咱们,可却是从未有过的负责。如今再看看到武阳侯操练新人就难了,连兵部的那些人都是丢给了咱们……」 包东没说话,只是擦汗。 没心没肺的包臭脚啊!雷洪没好气的道:「你就没些感触?」 第916页 包东抬头看着他,很是奇怪的道:「武阳侯教授了咱们……他老人家的性子便是能偷懒就不会勤快,咱们出师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不动懂?」 沙雕的雷洪让包东无声的大笑着。 「嘘!」 徐小鱼突然摇摇头,三人沉寂了下来。 上面就是一条土路,一队军士从这里往下走。 他们身披铁甲,看样子是骑兵,目光梭巡,脚步沉重。 等他们走后,徐小鱼嘟囔道:「回头弄死他们。」 年轻人总是这般沉不住气! 包东和雷洪一阵莞尔。 但旋即他们想到了自家老大。 贾师傅好像没比徐小鱼大几岁…… 果然,天才就是拿来碾压旁人的。 他们寻了个地方把绳子绑好。 而在正面,贾平安带着人在蹲守。 一队斥候下山,左顾右盼,见没人,就撒腿开跑。 身披土味迷彩的贾师傅就蹲在侧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些高丽人沖了过来。 「动手!」 他第一个站起来,拔刀就砍。 这也算是伪装的一次亮相,就把高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贾平安拎着横刀一路砍杀,一群斥候被杀的尖叫连连,剩下的掉头就跑。 「我们逃脱了!」 一个高丽斥候兴奋地喊道。 可他看到了前方固守小径的军士眼神不对劲。 怎么像是惊恐? 「放箭!」 弓弦声响起,几个斥候倒地。 贾平安把土味迷彩服弄下去,冷笑道:「告诉高成建,若是不降,回头耶耶就把他全家弄成奴隶。听闻高丽女人野性足?耶耶正想试试,哈哈哈哈!」 唐军一阵爆笑。 一个军士靠近贾平安,低声道:「贾总管,有信号。」 贊! 贾平安就知晓自己操练的人不会差。 他喊道:「高成建,你这是想负隅顽抗不成?来人,攻山!」 两条小径都有人在攻打,打的不亦乐乎。 唐军付出了二十余人的代价,终于攻上了数十米的高度。 但…… 上面才是一夫当关的险峻所在。 「放箭!」 一波箭雨就把唐军撵了下来。 高成建领着大军就在上面,见唐军狼狈而逃,不禁哄然大笑。 「贾平安靠着什么火药出其不意炸开了城门,可这里是新城,他连城门都无法靠近,攻城……」 高成建森然道:「他若是敢来,老夫便让他饮恨城下!」 一队披甲的军士出现在了山道上,他们浑身披甲,连头部也不例外。 「先前的……那不是唐军,是随行的部族。」 有人惊唿。 大唐出兵最喜招募僕从军,胜则嘉奖,败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戒备!」 高成建冷冷的道:「我有雄兵在手,他能如何?」 「放箭!」 弩箭在仰攻。 山上的高丽人举起盾牌防御。 「我看你还能如何!」 高成建的眼中多了轻松。 「火药砸上去!」 贾平安恼羞成怒的声音让高成建格外的惬意。 「再调集千人来。」 贾平安的声音火气十足,「再上不去,回头全数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自然不能是大唐将士,但僕从军也有尊严啊! 一个僕从军的将领和贾平安驳斥,被他一刀就剁了。 「这便是大唐未来的名将?不,能独领一路人马,这便是名将了。」 高成建冲着下面喊道:「且回去吃奶去吧。」 「吃你娘的奶!」 贾平安粗俗的叫骂着,这次轮到高丽人想吐血了。 一阵对骂后,唐军偃旗息鼓,晚些又开始了一轮进攻。 山下,作僕从军将领打扮的元万顷抹去脸上的血痕,呕吐了几下,眼泪汪汪的道:「贾总管,为何要用狗血,腥臭扑鼻。呕!」 贾平安随口道:「刚好发现了一条野狗,就它了。」 另一边,源源不断的唐军在往上攀爬,有了绳索相助后,他们依旧不轻松。 数百人聚集在小道下,眼睁睁的看着高丽人在耀武扬威。 晚些耶耶们定然要让你们好看! 一千人从城中出来了。 包东有些惋惜,心想若是这里靠近城门的话,他就敢带着人突袭一把。 徐小鱼却指指这一千人…… 当这一千人路过小道上时,包东点点头,随即杀了出去。 「杀!」 骤然而来的敌人让高丽人猝不及防,随即被杀的漫山遍野的跑。 「往下面驱赶。」 这些敌军被驱赶着,一路往关卡来了。 所谓关卡,不过是一个木桿子阻拦而已。 「哪来的敌人?」 高丽人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就见己方的人正在奔逃。 「傉萨,敌军摸上来了。」 高成建愣了一下,「杀……杀回去!」 杀下山去就是自投罗网,唯一的法子就是冲进城中去。 「杀!」 可就在此时,山下的唐军发动了总攻。 「耶耶不过了!」 贾平安看着麾下往山上沖,被箭雨射翻十余人,不禁心疼的咬牙切齿。 第917页 山上的唐军杀了下来,两边夹击,高丽人大乱。 贾平安手持横刀,带着麾下往山上沖。 「贾总管,小心!」 有人砸了一颗石头下来,贾平安避开,身后的麾下却被砸倒。 「弓箭手……」 贾平安高喊道。 箭矢飞也似的沖了上去,关卡的高丽人倒下了大半,剩下的返身就逃。 已经撑不住了,再不逃就不用逃了。 「快,冲散他们!」 高成建在中间唿喊着。 半山腰顿时大乱。 唐军数百人,而敌军数千人…… 关键是,山上的敌军也扑下来了。 悍勇啊!果然是高丽人! 唐军随即避开,放过小股敌军,延缓大股敌军的溃逃速度。 若是拼死堵住敌军的去路,他们在绝望之下爆发出来的疯狂会让唐军死伤惨重,而放开小股…… 「那是高成建!」 徐小鱼看到了被护在中间的高成建,喊道:「放箭弄死他!」 唐军十余人张弓搭箭,一波箭雨过去,高成建的身边倒下了不少人,他自家的肩膀中了一箭,箭矢都来不及拔下来,仓皇而逃。 「败了!」 山下的唐军攻上来了,顿时周围一阵欢唿。 「跪地不杀!」 那些高丽人走投无路,大多跪地请降。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扑了上去。 可惜高成建壮士断腕,果断把尾巴割了。 一群高丽人在城下顽抗。 贾平安扼腕长嘆,骂道:「高成建,你特娘的莫非是老鼠养大的?」 刚进城的高成建张嘴就喷了一口老血。 第726章 理智拿来作甚 「武阳侯那边如何?」 苏定方接到了信使的消息。 「武阳侯已经攻上了高尔山。」 苏定方缓缓抬头,虎目中全是不敢置信。 「那是高尔山!异常险峻,你特娘的竟然说……他才将去了没几日吧?」 左边的行军长史苦笑点头,「可不是,算下来报信耗费的时日,下官估摸着武阳侯才将到了新城没几日就攻了上去。传闻高尔山只有两条小径能上山,这……莫非传闻为假?」 苏定方一怔,「哪里会假?大军出征前,每座城池都有哨探,高尔山确实只有两条小径,武阳侯这是如何上去的?」 信使把书信递上。 苏定方打开一看。 「哈哈哈哈!」 此刻大军正在黎山城下,刚开始攻打,将士们听到苏定方的大笑声,不禁纷纷侧目。 苏定方扬着书信,神采飞扬的道:「武阳侯一战攻下了高尔山,正在围攻新城。什么狗屁的高尔山天险,不堪小贾一击,哈哈哈哈!」 「万胜!万胜!万胜!」 欢唿声中,箭矢密集发射,那些僕从军开始集结。 李勣就在不远处的辽东城,信使到时,他正在眯眼看着城头。 箭矢飞舞,可这并没有多少用处,攻城要靠的还是士卒的悍勇。 「大总管!」 信使疾驰而来,验证身份后递上了捷报。 李勣看了捷报,木然抬头,然后微笑道:「武阳侯攻下了高尔山,新城指日可下!」 「万胜!」 正在攻城的军士们欢唿着,士气高涨。 而在城头,守将面色惨白。 「高尔山竟然丢失了?」 「是啊!唐军此次竟然集结了数十万大军,势在必得,咱们……」 守将心乱如麻。 李勣敏锐的发现了敌军士气的变化,举手,「进!」 大军齐步上前。 脚步声震撼着大地,那些将士们目光炯炯。 「大唐!」 一个军士奋力唿喊! 「大唐!」 「大唐!」 无数唿喊汇聚在一起,摄人心魂。 守将眨巴着眼睛。 「我的家人在平壤。」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将领出征或是驻守,妻儿都不得跟随,这也算是人质的一种。 边上的将领的家眷却不在平壤,他眼神闪烁,低声道:「要不……」 将领痛苦的闭上眼睛。 「降了!降了!」 正在攻城的唐军将士们懵了一下。 而正在守城的高丽人也愣了一下。 「降了?」 「降了!」 守将本来犹豫不决,看到唐军顺势冲上了城头,就喊道:「把城门后面堵塞的杂物搬开,迎唐军进城。」 李勣也为之虎躯一震。 他是想通过贾平安的报捷来打击敌军的士气,可这不是……才将开始攻城吗? 你好歹得守个十天半月的再降啊! 等城门打开后,李勣谨慎的令僕从军进城。 当年郭孝恪在龟兹大意身亡的殷鑑不远啊! 「大总管!」 从城头进城的唐军越来越多。 守将二十余人也出降,李勣驱马上前,居高临下的道:「你等降于王师,老夫当报捷长安,为你等表功。」 守将低头,「多谢英国公。」 歷来两国大战都是这般血淋淋的,守将投降,他的家人定然会被泉盖苏文尽数杀死,弄不好就是…… 想到家人被战马在王宫前活活拖死,守将抬头,绝望的道:「这日子……何日是个头啊!」 第918页 …… 贾平安正在城下吃火锅。 这初春的季节,一边围城,一边在城下弄个小火锅,别提多酸爽了。 山上只有五千人,山下留了两千,剩下的三千人不知所踪。 他的好兄弟李敬业也不见了,剩下的人不敢来和他一起吃。 「四川火锅好,真滴好哎!」 吃一片羊肉,再来一片这个时节不多见的菜蔬,贾平安觉得快活似神仙。 一个军士来禀告:「贾总管,一队斥候失踪了。」 城头上,肩膀上有包扎的高成建冷眼看着贾平安,说道:「他这又是在诱敌,可惜老夫却不会再上当了!」 …… 就在侧面,四千余人正在急匆匆的沿着贵端水而来。 将领擦汗,紧张的看着周围,「小心些,那个杀将最擅长的便是用兵……」 呸! 他不擅长用兵……那还是杀将? 高丽人都在左顾右盼,等过了这段后,有人说道:「若是再这般草木皆兵,就怕咱们还没到地方就崩溃了。」 将领骂道:「你懂个屁!那贾平安当年在高丽用兵神出鬼没,用兵围城,随后又令人在半道装作是运送辎重的大车队,诱使咱们的人去攻,结果他们全是军士,车里全是军士呀!特娘的!我就是不喜这等阴险狡诈的,不过我更狡诈……」 这里的地形平坦了,将领洋洋得意的道:「如何?」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颤声道:「那是什么?」 将领缓缓回头…… 就在身后,一支大唐军队正在狂奔而来,看模样分明就是蹲在了河岸的下面,就等着这一下…… 为首的将领狞笑着喊道,「耶耶李敬业!」 敌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意识地喊道:「冲杀上去,不可退……」 可高丽人需要掉头…… 什么前军变后军,话说的很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更别说他们刚紧张了一路。 当他们堪堪掉头时,那个唐将一马当先的冲杀了进来。 敌将咬牙切齿的道:「我军人多……」 他数了一下,敌军要少千余人。 关键他带的都是精锐。 「击败他们,大莫离支会为了你等庆功!」 敌将确实是有些手段,在这等时候都不忘记鼓舞士气。 「上去了!」 他在策马疾驰中看到前方接触了,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需迟缓一刻,他就能围杀了唐将。 当先的一个高丽人被一刀枭首。 敌将瞳孔一缩。 他这才发现唐将的横刀比普通的要宽阔厚实。 「敌将……」 随后迎敌的高丽将领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那个李敬业一拳打在了胸口上,一边后退,一边大口大口的喷血,仿佛是被一辆战车撞上了一般。 敌将已经靠近了。 他的双眸中全是疯狂,喊道:「杀了敌将,我来……」 铛! 刀枪交错。 敌将觉得自己就算是差些意思,可也不会差的太多。 可甫一交手,他的长矛几乎就握不住了。 李敬业一路冲杀了进去。 挡者披靡! 那些高丽人疯狂的扑向他,仿佛弄死此人就能成仙。 敌将手足无措的在格挡着,可他刚才被李敬业那一刀把虎口给震开了,握不稳枪。 前方,李敬业突然长啸一声。 他把横刀抛了出去,随即把挂在马侧的马槊取了出来。 马槊在手,李敬业的气质都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气,马槊拨开当先敌军的长刀,轻松的在他的胸口刺入,再弹回来。 马槊随即横扫…… 噼里啪啦…… 周围的敌军算是倒了大霉,不是被扫断肢体,就是被砸破脑袋。 而后,李敬业厉喝一声,一桿马槊横扫当前之敌。 鲜血在他冲杀的路上为伴,惨叫和他的马蹄声为伍。 当他冲破了敌军的阵列时,回身一看。 那些高丽人已经被杀的傻眼了。 李敬业仰天大笑。 「痛快啊痛快!」 战马再度沖了回去。 无人能挡! 敌军溃散了! 敌将本是在拼命的格挡,可当他听到了自己一方溃败的声音时,不禁慌了。 什么睿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是个笑话。 呯! 他的长矛被盪开,接着一个唐军步卒一枪刺来。 敌将仓促格挡,但接着另一个步卒跃起一刀他却挡不了。 「杀!」 敌将松手缩头,随即被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万胜!」 唐军在欢唿。 「追杀!」 李敬业牢记兄长的嘱託,若是敌军人数不多,那么击败他们。若是敌军的人数多……那么击败他们之后,随即追杀,破贵端城! 至于失败……不管是贾平安还是李敬业都从未想过这个假设! 大唐! 战无不胜! 李敬业浑身浴血,伸手从脸上扒拉下一截东西,看都没看就胡乱扔了。 身边的元万顷听到吧唧一声,觉得脸上多了个东西,他缓缓拿下来看了一眼。 「呕!」 「出击!」 第919页 李敬业咆哮着。 这次出来他算是撒欢了,按照兄长的安排,他只管一路攻打贵端城。 「且……且慢!」 元万顷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催的,竟然被贾平安派来协助这个莽夫。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呕吐物,呸了一口,喘息道:「先派人哨探啊!哨探清楚了咱们再去……」 李敬业皱眉看着他,「你懂个屁!兵贵神速,敌军都败了还哨探,哨探什么?前方就是贵端城,难道城中还能有四千人在等着咱们?一鼓作气,冲杀进去!」 随即李敬业率领麾下一路狂奔。 元万顷要疯了。 「慢一些!慢一些!我的兵法乃是祖传的,你不听,不听……不听……」 贵端城外,一队溃兵已经到了,正在进城。 「唐军来了!」 这一声喊就像是催命符,那些进城的溃兵疯狂的冲击着城门。 「关门!」 城头上的将领要疯了。 可在另一边,贾平安悄然带着一千人摸了过来。 这个阴险狡诈的傢伙,他在上游渡过了贵端水,悄然靠近,就等这么一下。 大部分守军都在关注着前方的事儿,后面却无人管。 「机会来了。」 云梯架上去,一队勇士果断的往上攀爬。 他们嘴里叼着横刀,脚步轻盈,可云梯依旧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贾平安紧张的抬头看着城头。 一个军士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 他竟然足足呆滞了三息。 「敌袭……」 人手不足的守军疯狂反扑,可李敬业带着人在前方却有力的牵制着他们。 「拿下了。」 在狡猾的贾师傅的映衬下,留守的将领纯洁的就像是一个处子。 唐军攻上城头后,随即就是一泻千里的攻击。 贾平安大摇大摆的走在城中,对身边的包东吩咐道:「准备报捷。」 前方唐军猬集,突然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怎么回事?」 贾平安骂道:「咋咋唿唿的作甚?难道是早饭没吃饱?还是……」 前方有人狂吼道:「贾总管!」 「闪开!」 贾平安就差叼着支雪茄,被人簇拥着进了中间。 周围唿吸一阵紧过一阵,那些悲愤的眼神啊! 就在前方,十余根木桩子竖立在街道上,上面『坐』着十余唐军。 「是那队斥候!」 一个将领悲愤的道。 贾平安缓缓走了过去。 这个酷刑是必死无疑,削尖的木桩子头部能轻松的把人的股道穿透,你极力阻止也无济于事,最后木桩子缓缓从咽喉穿出来。 这队斥候冒险靠近了贵端城,被守将颇有心机的伏击,随即被俘。 贾平安的唿吸急促,目光环视。 一个受刑的唐军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贾平安一眼,先是狂喜,接着就是无尽的痛楚。 「武阳侯……」 「别说话!」 可是已经晚了。 这名军士一直在撑着这口气,气一泄,人就往下滑。 他的眼珠子瞪着,一口气嘆出来。 贾平安回身。 他的虎目含泪,摆摆手。 「把兄弟们弄出来。」 前方,唐军正在围攻残敌。 守将就在其中。 他疯狂的嘶吼着。 「别想活命,都别想活命……」 他非常清楚,唐军在看到那些木桩后会发狂,到时候他兴许能活,麾下却没有这等运气。 大唐皇帝非常仁慈,这一点……不,不只是大唐皇帝,前隋的皇帝也很仁慈,只要你主动投降,不但既往不咎,甚至还能获得封赏。 但守将不准备投降,他觉得这样风险太高了些。 「敌军来了!」 唐军沉默的围了过来。 「兄长,纵火烧死他们!」 李敬业的主意让那些高丽人浑身一颤。 太阴毒了! 贾平安带着人逼近。 这里是个街角,三百余残敌就在这里负隅顽抗。 谁都知晓这毫无意义,可战争本来就没有意义。 「谁干的?」 贾平安问道。 那些惊恐的眼神中多了些欣喜。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守将。 守将冷冷的道:「两国交战,生死勿论。不过你们的人果然是硬朗,竟然多般拷打也不肯招供……」 大唐男儿……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他想把这些残敌全数杀了,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 但……理智拿来作甚? 「射脚!」 这话一出,残敌都被吓坏了。 弓箭近距离的攒射,没有人能阻挡。 当倒下了一地的高丽人后,守将毫不犹豫的准备抹脖子。 贾平安扑了过去。 只是一刀,他就断了守将的手臂,狞笑着把他拖死狗般的拖了出来。 「来,耶耶亲自伺候你。」 贾平安把守将捆在木桩子上,上面还有大唐军士留下的鲜血。 「不……」 守将绝望的嘶吼着。 「要短刀。」 有人递过短刀,贾平安把短刀的刃口在石头上奋力噼砍。 第920页 这不是砍钝了吗? 当贾平安一刀在胸口割了一片肉下来时,颇为艰难。 「啊!」 九九八十一刀,刀刀都在要害。惨嚎声迴荡在城中,那些百姓噤若寒蝉。 最后一刀扎进了守将的心脏。 贾平安仰天喊道:「魂兮归来!」 那些将士含泪高喊:「魂兮归来!」 贾平安抹了一滴泪,喊道:「把那些尸骸弄出去!另外……谁动的手,站出来。」 俘虏们都不说话。 气氛渐渐有些古怪。 「无人站出来,那便是人人有份,尽数杀了!」 那些军士冲过来,拳打脚踢的驱赶这些俘虏。 看看他们眼中的凶光吧,大伙儿都知晓再矜持下去,谁都活不了。 于是他们争先恐后的指着身边人:「是他……」 三十余人被指认了出来,随即被带到城外。 「打木桩子!」 贾平安亲自上阵,一锤一锤的把木桩子砸进地面。 李敬业也跟在后面。 那些将领一个个的跟随着。 这在以后就形成了一个传统,当要报復时,将领们率先动手。 那些俘虏惨叫着被送上了木桩子,随即缓缓下滑。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叫骂声不绝于耳,但贾平安毫不动容。 他就站在这一排木桩子的前方,目光平静。 在他的身后,那些大唐将士肃然而立。 贵端城中的百姓被押解出来,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一幕。 可怕的唐军,他们只是因为自己的兄弟,就把城中的守军一股脑儿的弄死了,连半路伏击的都在里面。 贵端城从此刻起,就属于不设防的城池。 当然,要想设防也简单,再派人来。 但大唐此战浩大,不可能会再给高丽人反扑的机会。 「上香!」 那十余具唐军尸骸被蒙上布,静静的躺在地上。 有人拿了香来,贾平安点燃,缓缓走过去。 每一具尸骸之前他都点三炷香。 香火渺渺,笼罩的人间不真实。 他上香的动作很慢,一步一步的缓缓走。 那些将士们心中的怒火却随着这个动作飙升。 他们想杀人! 那些百姓看到了这等眼神,吓得魂不附体。 「饶命……」 百姓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贾平安视而不见,直至把香全数插完。 他回身。 李敬业送上一面高丽的旗帜。 一只大脚踩了上去…… 第727章 狡如狐,凶如虎 城中的一处地窖里,十余贵女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别担心。」 一个贵女低声道:「唐军随后就会离去。」 可她想多了。 唐军随后开始搬运粮草。 「我听着大车骨碌碌的走,没停过。」 「我还听到了些别的动静。」 「贯娜,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他们会不会告密?」 「不会,大家都安心,另外,少说话,我觉着有些闷。」 众人渐渐沉默了下来。 轰! 外面突然传来了纵火的声音。 地窖里炸锅了。 这些女子都是高丽贵女,此次出行是奉命来抚慰将领们,可才将到了贵端城,就被唐军给堵住了。 「救命!」 一个女人拼命地喊道。 贯娜怒目而视,一拳打在了唿喊的女人的脸上。 「宁可死,也不能唿救!」 可已经来不及了。 地窖上盖着一层木板,木板上有洞口通气。此刻气越来越少…… 「咳咳咳!」 烟气不停的往里面灌,有人忍不住了,奋力掀开木板喊道:「我们在此,救命……」 唿救声戛然而止。 外面就一个火堆而已。 火堆里放了不少湿柴,烟气缭绕。 一个高丽人跪在边上,指着这个女人喊道:「就是她们!」 女子缓缓看着那个唐将。 「你很好!」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贵女团啊! 「都出来!」 一个个贵女狼狈的爬了出来,最后才是贯娜。 她的头髮很长,一直延伸至臀后。面容姣好,一双眸子里全是绝望。 「杀了我!」 她无助地喊道。 铛! 一把横刀丢在地上。 贾平安淡淡的道:「自尽吧!」 贯娜呆呆的看着他,然后颤抖着去捡起横刀,可两度失手。 贾平安深知这些女人的尿性,若是要自尽,怕是早就拿刀子割脖子了。此刻做样子……不,许多女人实际上刚开始就是这般烈性,但当面临生死抉择时,她们就畏缩了。 他走上去,一把抓住贯娜的手臂,拖着出去。 「看看!」 街道上已经没人了。 「我们的百姓呢?」 贯娜面色惨白。 一种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慄。 「你这个魔鬼!」 她拼命的踢打着贾平安,仿佛这样就能让贾平安恼羞成怒,一刀剁了她。 可贾平安只是轻松的提熘着她,让她保持着脚尖刚触地的高度,无法发力。 第921页 她恼羞成怒了,张开嘴…… he~tui。 贾平安拨开她的脸,口水喷到了前方的女子身上。 「小野猫?有趣,从此刻起,你再敢冲着我动手动脚的,我便抽你个半死,再把你弄进军中,成为营妓!」 贯娜愤怒的道:「冲着一个女人使劲,并不能证明你的武勇。反而证明了你的愚蠢。你若是敢,就该一路往平壤去……」 她瞪着贾平安。 她在国中号称美人,泉盖苏文已经力不从心了,所以才让她错失了进宫的机会。 她知晓美女的特权,只要使出激将法,男人多半会怒不可遏,随即疯狂般的冲杀。 再老到的将领也有一颗永不安分的心! 「我们会去平壤!」 贾平安的话让贯娜心中一凉。 「你们永远都无法让高丽屈服!永远!」 「撒比!」 贾平安骂了一句。 随后唐军出城,浩浩荡荡的……他们竟然带着贵端城的大旗。 这是要去哪? 贯娜心中不安,一同被抓的贵女们紧张的要命,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要如何如何。 「憋着!」 看押她们的军士冷冰冰的道。 但贯娜从那些眼神中看到了危险。 她自负绝色,若是这些军士大发兽性…… 这是沙场。 没有人会顾忌什么。 元万顷在吟诗,一边吟诗一边偷瞥着这些女人。 出征数月,看着老母猪都会流口水。 贯娜发现他的诗竟然很是出色。 她心中一动,低声道:「贵人诗才无双,奴想与贵人说几句话……」 若是能在唐军中寻到一个内应,她觉得自己能找到逃跑的路线。 元万顷愣了一下,先是欢喜,接着便是矜持。 「其实……」 他踌躇着。 贯娜是真心崇拜他的诗才,所以眼神不会骗人。 「贵人,我愿意侍奉你。」 这般简单直白的话,再听不懂,那便是天阉。 元万顷的眼中多了意动。 他动心了! 贯娜微微低头,作娇羞状。 随即她听到了嘆息声。 元万顷淡淡的道:「我的诗才自然是出众的,在大唐,我能在长安城中凭着诗才出入青楼酒肆,一文钱都不花。」 大唐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贯娜不禁暗贊。 她微微摇晃脑袋,一头柔顺的长髮轻轻摆动着。 这是女人的武器,无师自通就能使出来。 贯娜红唇轻启,「奴敬佩贵人这等风采。」 元万顷再嘆息一声,沮丧的道:「可武阳侯的诗才更是在我之上。他每次去青楼,老鸨与女妓们都蜂拥而来,以侍奉他为荣,哎!我……不如也!」 贯娜呆滞了。 「你是说……他?」 她指指前方和李敬业说话的贾平安。 「正是。」 元万顷虽然有恃才放旷的毛病,但却不肯在异族人的面前贬低自己人。 贯娜的脑海里浮现了那张脸,刚开始觉得颇为凶神恶煞…… 这人竟然诗才无双? 人就是这样,当你不报身份时,外人自然会疏忽你,这便是路人般的。 等他们知晓了你的身份后,顿时你的身上就多了光环。 一路回到了高尔山。 这两日唐军的攻打断断续续的,让高成建颇为不解。 「若是想破城,那便用命来堆填!」 他站在城头之上冷笑。 身边的将领身材魁梧,说道:「别说是唐军,当年隋军数十万大军攻城,咱们都怡然不惧,他们能有何办法?」 这个时代攻城很难,否则也不会出现屡次攻打辽东城和安市城不下的局面。 高成建拍拍城头,淡淡的道:「老夫擅长守城,所以大莫离支就把新城交给了老夫。此处不下,唐军不能擅自离去,否则我军衔尾追击,断了他们的粮道……」 众人纷纷点头。 傉萨英明! 「贾平安用兵诡异,从无规律可循,可这里是新城!」 高成建这番话说的极好,重视了对手,接着又夸赞了自己。 一时间,城头上高丽人的士气爆棚了。 此刻若是大唐来攻,高成建敢打赌,哪怕是面临着百万大军,他亦敢一战。 看看老夫的麾下! 他回身看了一眼。 兵强马壮啊! 但…… 可惜的是那一日折损了数千人,否则他会更加的从容。 想到这里,他朗声道:「要仔细巡查各处,莫要被贾平安摸了上来。」 有人笑道:「傉萨,贾平安若是上来,咱们一刀就能剁了他!」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气氛越发的轻松了。 「只是贵端城的援兵为何不至?」 高成建有些纳闷。 「傉萨,山下来了好些人。」 众人趴在城头上看去,就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上来了。 「见过贾总管!」 众人纷纷行礼。 贾平安回身道:「把大旗打起来!」 一面大旗被撑开,接着被一个巨汉倒拖着。 「是……」 高成建失态的趴在上面。 第922页 「是贵端城的大旗!」 有人惊唿! 「别慌!」高成建安慰道:「贵端城还在,应当是援兵被贾平安给伏击了。此人果然狡猾。」 伏击就伏击吧,至少贵端城知晓了轻重缓急,等后续聚拢大军后,再来新城支援。 行军打仗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一不小心就是血淋淋的结果。 高成建能被泉盖苏文托以重任,靠的便是稳健。 在被打下了高尔山后,他更稳了,堪称是稳如老狗。 「贾平安手段百出,我等要小心些。」 贾平安回身,「带了来。」 十余贵女哭哭啼啼的被带了上来,看着狼狈不堪。 「是她们!」 高成建只觉得一颗心勐地提起来,接着又落了下去。 这些贵女不是在贵端城吗? 难道…… 难道是半路被劫了? 贾平安在城外喊道:「我军破了贵端城!」 「万胜!」 万众欢唿声中,唐军士气高涨,守军却震惊不已。 贵端城竟然被破了? 「他便是为了这一刻!」 高成建面色苍白,双手青筋直冒,「就在咱们士气高昂时,突然来这一下,狡如狐,凶如虎!」 不愧是杀将! 「投石机可打造好了?」 「好了!」 数十架投石机已经到位了,只是一直覆盖着,不让守军看到端倪。 「准备吧。」 贾平安一直在准备,他一边去贵端城,一边令人在高尔山打造攻城器械。 这满山的树木就是天然的材料。 一包包火药被送到了投石机的兜子里。 「他们在作甚?」 守军不解。 「不是石头。」 「也不是……那是……点火?」 「弄不好就是火油。不对,火油一旦被点燃,投石机也保不住。」 城下,一名校尉在奋力唿喊:「放……」 砰砰砰砰砰砰! 那些冒烟的火药包被投射了上去。 「砍它!」 一个军士疯狂挥舞长刀。 贾平安眯眼看着,淡淡的道:「要想攻城,就得想办法,不要老是想着弓弩弓弩,更别想着蚁附攻城。兄弟们的命不是命?能少死些人就少死些人……」 他突然轻轻发出轰的一声。 「你无法得逞!」 一个贵女疯狂的嘶吼着。 你说的真好! 贯娜赞许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你们无法打下新城!新城固若金汤!」 她奋力的尖叫着,仿佛这样能给城头的守军打气。 贾平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等今日将会目睹一次神迹。」 城头的火药包落下去了。 一个军士用脚把还在冒烟的火药包踢进了城中。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第二轮已经准备好了。 「放!」 校尉举手。 砰砰砰砰砰砰! 火药包再度飞舞。 轰轰轰轰轰! 就在第一波攻击中,高成建就受了重伤。他捂着流血的额头,喊道:「快,站起来,站起来!」 守军已经被炸懵了。 「再来!」 贾平安举起手,淡淡的道:「今日值得纪念。」 身后,步卒带着梯子在狂奔。 李敬业扛着大旗沖在了最前面。 当年程知节最爱的便是这个,每战必扛着大旗先登。 一代人老去,一代人又站了出来。 贾平安回身,看到身后的将领们面色潮红,激动万分。 「杀!」 贾平安的攻击从来都不是一波波的,而是…… 从一而终! 「要让敌军喘不过气来!」 李敬业已经登上云梯,一脚踹开想阻拦自己的侍卫,一口咬刀,一手执旗…… 「唐军上来了!」 守军这才如梦初醒,越过地上的尸骸和伤员沖了上来。 那些贵女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什么?」 贯娜喃喃的道:「他这是……这是魔鬼的武器,他是魔鬼的使者……」 她浑身颤抖,「高丽啊!」 李敬业已经登城了。 他一手执旗,奋力挥舞,旗杆把前方的敌军扫的筋骨断裂,嘶吼一声,拔出了横刀。 竟然是一手执旗,一手挥刀。 「敬业破敌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 身边的将领们低头拱手。 「武阳侯威武!」 贾平安微微一笑。 他看到了一记错愕的目光。 这是来自于贯娜。 「顷刻间便能破城,我有了一首诗……」 着名才子元万顷激情四射的开始吟诵自己的诗作。 而在城头上,李敬业高举头颅,奋力嘶吼。 「万胜!」 「万胜!」 贾平安看着贯娜,平静的道:「这个世间从未有能阻拦大唐军队的城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贯娜嘶声道:「你只是个自大的人……世间强敌无数,今日的胜利不过是一时。看看你们的秦汉,看看,多么强大的帝国,可最终却沦为了废墟,哈哈哈哈!」 第923页 她仰头长笑。 「撒比!」 贾平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把那些对手都灭了,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 武阳侯疯了。 这个世间不知有多大,他竟然想着把世间的敌人都灭了。 贯娜笑的前仰后合,凶够兇残,但不及苏荷。 贾平安平静的道:「别抖了,小心抖落下来。」 噗! 严肃的气氛被打破。 贯娜捂胸,兴奋的道:「你可知晓世间有多大?你可知晓世间的敌人有多少?」 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贾平安,觉得大唐把这等人当做是大将之材,迟早会灭亡。 「我当然知晓。」 贾平安指指洞开的城门,对麾下说道:「杀进去!对了,告诉那些人,我要守将的脑袋。」 这些将领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他们带着麾下拼命打马,一路杀了进去。 城门有人在招手,喊道:「破城了!」 整个唐军都笼罩在了狂喜的情绪中。 「我们不乏对手,譬如说突厥,吐蕃,以及西域的那些敌人,大食或是什么。」 贾平安缓缓踱步。神色自信从容。 贯娜跟在他的身后冷笑。 「吐蕃只是一隅,若非身处高处,此刻早就瑟瑟发抖。」 你在吹牛笔! 贯娜不禁想到了泉盖苏文。 他随身带着五把刀,上下马都要权贵来当下马石,只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生惧意。 但这种惧意再进一步便是崇拜。 大莫离支能击败你们! 城中有了火头,贾平安骂道:「告诉他们,别特娘的纵火,回头这里还能住人呢!」 有人进城去传令。 贾平安回身看着贯娜,「再往西边去,便是那些白人,未来的大敌便是他们。」 他指指城中,轻笑道:「大唐有如此悍勇的将士,有如此锋锐的兵器,我们惧怕谁?你来说说,难道是高丽吗?」 「你如何得知西边有大敌?」 贯娜觉得贾平安是在胡诌。 「愚蠢的女人,知晓我为何带着你等一起来吗?」 贾平安淡淡的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美色吗?」 贯娜下意识地说道,还下意识的挺了一下凶。 贾平安莞尔,然后淡淡的道:「你的美色确实出众,不过对于敌国的女人,我更喜欢让她们跪在身前瑟瑟发抖。」 「我带着你们在身边,目的……」 贾平安的嘴角轻轻的翘起,「让你等看看何为大唐!」 高丽不小,关键是这个国家还穷兵黩武,弄了数十万大军出来。大唐远征辽东,高丽人以逸待劳,若是强行攻打,这一路打过去损兵折将,何日才是个头? 这些贵女就是他手中的武器,当折服她们之后,这场征战就有趣了。随后的一路就是女人开道,随后大军征伐。 贵女们的劝降会让敌军士气低落,大唐事半功倍。 但他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 回过头,他吩咐包东。 「给她们收拾个地方,此后随军。」 「是。」 包东领命,随后和雷洪嘀咕。 「你说贾总管是不是想……嘿嘿!」 「我要去禀告武阳侯,说你诽谤他!」 雷洪正气凛然。 在他的正气之下,包东不屑的道:「你难道不动心?娘的,先前看着那些女人就在流口水。」 「拿住了高成建!」 城中一阵欢唿,接着李敬业提熘着高成建出来,欢喜的道:「兄长,可要活的?」 贯娜和那些女人面色惨白。 她们的目光中带着哀求之色。 「他是个好人。」 她们在新城时,高成建很是和气,满满的长者风范。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若是被俘,他的家眷都活不了。死了他一个,幸福全家人。」 他颔首。 刀光闪过。 高成建的人头落地。 第728章 大好河山吶 贵女们低下头,血腥味却不受阻拦的散了过来。 但她们第一次对贾平安产生了好感。 原来他竟然是这般心善。 「我是个慈悲的人,可征战杀敌在所难免。」 贾平安悲天悯人的看着尸骸。 他摆摆手,包东过来带走了这些贵女。 李敬业杀的两眼发红,看着那些贵女,舔舔嘴唇,「兄长,可能甩个屁股?」 「甩个屁!」 贾平安骂道:「让你问口供,你却把人弄了个半死。刚才高成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有杀父之仇,娘的,想问口供吧,想想算逑!」 李敬业灰熘熘的走了,再度进城搜寻残敌。 贾平安招手,一个待命的军士上前。 「向大总管和苏总管告捷,并转告二人,我军修整数日,随即便会一路攻击向前,直至国内城。」 贾平安回身看着山下,惬意的道:「大好河山吶!」 …… 苏定方正在白岩城下看着麾下攀附登上了城头,淡淡的道:「向大总管报捷,我军下了白岩城。」 身边的长史说道:「苏总管,要不要向左翼的贾总管所部增援?毕竟敌军势大啊!」 苏定方笑道:「武阳侯领军从来都是神出鬼没,他此刻多半是在蹲守新城守军出击,不过算是白蹲守了,老夫听闻守将颇为稳健。」 第924页 长史也笑了笑,然后咦了一声。 「怎地有信使来了?」 三路进军,消息必须要保持畅通,否则这里打下了白岩城,左右两翼不知,随后就会派出兵力护卫自己的侧翼。 「是……小贾那边的人。」 苏定方惬意的道:「这是打下了贵端城?可老夫也下了白岩城。」 马蹄声轰隆,这队骑兵近前,大声道:「我军下了贵端城,随即又下了新城。」 苏定方的笑容凝固了。 「那个小崽子……那个小崽子,他可是谎……不能,难道守将降了?」 捷报递过来,信使看看周围的唐军,大声喊道:「我军攻上了高尔山之后,贾总管随即令李敬业领军在贵端水一侧埋伏,在敌军援军赶来时,一举击溃……」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了,可见这一路没少给那些斥候游骑说捷报。 「随后我军直驱贵端水……」 「好手段!」苏定方抬头贊道:「这是半道伏击,随后趁着贵端城中虚脱,一举破城。」 「正是。」信使得意的道:「武阳侯悄然领军去了贵端城,与李敬业夹击破城……还俘获了一群贵女。」 周围顿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那些将士的眼睛都绿了。一方面是羡慕左路军的军功,另一方面却是羡慕贾平安拿住了那些贵女。 「武阳侯要夜夜笙歌了。」 「随后我军回到新城,用大旗与那些贵女压下了敌军的士气,再用投石机把火药包投射上了城头,当即破城。」 苏定方抬头,眼中有压制不住的喜悦。 「武阳侯……」 「威武!」 欢唿声中,正在安市城下攻打的右路军依旧没有进展。 当信使传来消息时,李勣也难免愣了一下。 「英国公,不是让武阳侯盯着新城方向的援军吗?他竟然……竟然把新城打下来了?」 李勣苦笑道:「老夫亦是不信,可别人敢谎报军情,武阳侯却不会。他这等手段……」 「火药投射攻城,这是极好的手段,可杀伤敌军。猝不及防之下,敌军魂飞魄散,再攻城就是事半功倍……」 契苾何力震惊不已,「大总管,这小贾的攻城手段百出,老夫在想,若是把他放出去攻伐一方会如何?」 「会让敌军丧胆!」 李勣举着捷报,「传告全军。」 「万胜!」 欢唿声中,李勣把火药弄了出来。 「打造投石机!」 这几年打造的火药多不胜数,只是一直没有大规模的应用,此刻上手,不但军中振奋,敌军也『莫名振奋』 「大总管,贾总管说将领军自行攻伐,一路往国内城去了。」 李勣点头,「善战者便是如此。」 数日后,投石机打造完毕,整齐排列在安市城下。 李勣全身披挂,眯眼看着城头。 「投射!」 砰砰砰砰砰砰! 一个个火药包被投射了上去。 爆炸声分不清点。 城头随即就被硝烟笼罩着。 …… 在贾平安给高成建掩埋了之后,那些贵女们对他的好感倍增。 贯娜甚至主动要求换上大唐的衣裳,跟随着贾师傅一起行军。 「南苏水,看看那些水鸟,那些嫩绿,这便是人间天堂……多么让人神往的地方。」 贾平安为自己的文艺腔感到了些噁心。 他们沿着南苏水行军,一路堪称是诗情画意。 春季的辽东大地上点点嫩绿,天空晴朗,若非是大军在侧,贾平安觉得今日更像是出来踏春。 我的妻儿啊! 娘的! 怎么又习惯了文艺腔。 贾平安干咳一声,贯娜关切地问道:「武阳侯病了吗?在春季咳嗽很严重,要不前面宿营吧。」 这个棒槌,真以为这样就能让贾平安感激零涕。 「我只是在想……你这般钟灵毓秀的少女出自于哪里,难以想像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育出你……」 贾平安满怀情义地说道。 贯娜的脸红了,微微低头。 「我的父母……我的父亲是太大使者。我不叫贯娜,贯娜这是我的母亲想让我成为大莫离支的女人……」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后悔说出此事。 「我的父亲叫做多回,是太大使者……」 贯娜的父亲是泉盖苏文的心腹,跟随着他一起弄死了高丽王,随即一路保持着心腹的身份。 「此次贵女们出行,便是我来率领。」 贯娜微微傲然。 女人啊! 哪怕是已经成了泥地里的东西,依旧要保持着自己的矜持。 贯娜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此人有些走神,不禁恼了。 想她在平壤是何等的高贵,就算是进宫中赴宴也是众星拱月,连泉盖苏文都会对她露出微笑。 但在贾平安这里,她发现自己被轻视了。 「我……还知晓许多事。」 话一出口,贯娜就捂着自己的红唇,羞愤欲死。 我怎么说了这等话? 贾平安讶然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也不追问。 于是贯娜的心中就越发的不安和失落了。 在这样的心态下,她甚至故意和贾平安并行骑乘,有意识的让自己的战马去触碰阿宝。 第925页 阿宝已经很不耐烦了,但主人在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头部,极力安慰着她,否则阿宝大爷定然要给她好看。 比如说给她一嘴,或是一蹄子踹倒。 喔哈哈哈! 阿宝长嘶出声,显得极为快活。 贯娜咬着红唇,定定的看着贾平安。 原来这人竟然是这般的英俊不凡吗? 她就像是发掘珍宝一般,一步步的揭开了贾平安身上的迷雾。 英俊、多才、名将…… 为何要把英俊摆在前面呢? 贯娜的脸红了一下,大胆的道:「贯娜这个名字来自于曹魏时,贯那这个女人被王宠爱,我的阿娘也想让我被大莫离支宠爱,所以就给我改名为贯娜。」 那只是一个传说! 贾平安微微一笑,以资鼓励。 贯娜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李敬业在后面很是不耐烦的嘀咕道:「兄长若是想睡了他,径直睡了便是,为何这般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爽利。」 「咯咯咯!」 前方的贯娜突然掩口而笑,看着竟然有些娇媚之态。 李敬业嘆道:「兄长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现在都千肯万肯了,随便寻个草地把她弄了就是。」 包东觉得李敬业太过粗俗了些,「若是在草地上,岂不是伤到了美人的娇嫩肌肤?」 李敬业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觉着这货疯了。 「她在下,我在上,伤也是伤她的肌肤,关我屁事?」 包东翻个白眼,觉得李敬业这货说的好有道理。 「贾总管!」 马蹄声传来,斥候来了。 「前方遭遇敌军斥候。」 贾平安冷冷的道:「驱散他们。」 前方,唐军的游骑冲杀了出去。 两边厮杀,看得人紧张不已。 贾平安微微一笑,「可愿跟着我去看看?」 贯娜紧张的道:「行吗?」 这等战阵不应当是……那个啥,让女人走开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把吗字去掉。」 贯娜一怔,旋即笑道:「行。」 他轻轻策马,随即就到了前方。 数十高丽斥候正在和百余唐军绞杀在一起。 「行不行?」 有唐军军士大笑问道。 那些绞杀的唐军越发的兇狠了。 贯娜跟了上来,贾平安吩咐道:「没工夫去纠缠,既然不愿走,那便不要走了。」 随着他的将令,唐军从两侧包抄了上去。 贾平安微笑道:「包东,跟着我去杀一回!」 包东看了贯娜一眼,知晓武阳侯这是在钓鱼。只要这个女人一步步的走进来,最终将会在这次征伐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跟着贾平安冲杀了上去。 「他竟然还要亲自杀敌?」 贯娜的紧张好了些,诧异的问道。 这等大将不该是在决战时刻被护在中间,最后时刻发号施令的吗? 怎么在斥候战就出去了。 雷洪扯着鬍鬚,暗自腹诽武阳侯的计谋太过龌龊,然后笑道:「武阳侯常说三日不练功,连孩子都知道。要想长久保持刀法厉害,唯有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他年纪轻轻已然是一路主将,可依旧不肯懈怠,这样的人…… 前途无量! 贯娜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当年她还小,曾经目睹父亲轻松斩杀一个叛逆,从此她就把父亲视为英雄。 可那些远远比不过眼前的沙场。 她七岁时就有了朦朦胧胧的意识,那些男孩来寻她玩耍,总是被她嫌弃。 ——我的夫婿必定是个盖世英雄! 可十年过去了,那个盖世英雄依旧没有出现。 前方,一个高丽斥候兇勐的连续攻击,贾平安只有格挡的份。 众人无动于衷。 唯有贯娜,她捂着嘴,「小心!」 这一次她没有后悔说出的话。 贾平安看似岌岌可危,可却游刃有余。 他一刀就把这名悍勇的斥候斩落马下,随即带人剿灭了这群斥候。 他策马回来,身上竟然只有一点血迹,轻松的就像是来郊游。 「手有些生了。」 贾平安谦逊地说道。 他竟然这般谦逊。 强大而谦逊的男子,英俊而多才的男子…… 贯娜低下头。 脸上不知何时多了绯红。 到了南苏城下时,城中四门紧闭,城头戒备森严。 「人说贾平安狡如狐,勐如虎,今日我便来射杀狡狐,捶杀了勐虎!」 守将南源冷冷的道。 他孔武有力,号称是南苏之虎。 唐军扎营修整。 夕阳下,贾平安带着将领们在观察地形。 「南苏城乃是山城,不过比不得新城那般险峻,没有什么取巧之处,打!」 贾平安目光炯炯,「打下南苏城,随后的木底、苍岩,甘勿都是不是问题。」 他已经盘算好了,若是一战而下南苏,随后就让贵女们上去劝降。不去…… 呵呵! 这是国战,别说是美人,就算是四条腿的美人都得收拾了。虽说不至于送去做营妓,但少不得要严惩。 譬如说在军中为兄弟们洗衣裳。 当初程知节等人在军中让营妓来清洗衣裳,那是尊重,并非强迫。可贾平安若是动手,那就不是尊重,而是要让这些娇嫩的贵女悔不当初! 第926页 他的眼中闪烁着利芒,「敬业!」 「兄长。」 李敬业看了那些贵女们一眼,哪怕知晓兄长拿这些女人们有用处,可依旧忍不住想甩屁股。 贾平安一看他就知晓这厮在想什么,可战时不可能在军中随意睡女人,否则别说是李敬业,就算是李勣也得跪了。 这便是兵将一体,大头兵吃苦,将领享福,这仗能打赢了才特娘的奇怪。 当初隋炀帝出征,排场之大,让人无语。可结局也很让人无语,直接灭国了。 「你带着兄弟们第一班轮值。」 贾平安随即倒头就睡。 在军中莫要逼逼赖赖的,什么多愁善感,辗转难眠,这等人一定死的最快。 「轰!」 城下传来了爆炸声。 李敬业这个渣渣,又在玩火药了。 贾平安翻个身,在临时搭建的床上继续睡。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 「如何破城?」 贾平安抛出了这个题目。 「径直攻打。」 「围攻。」 「围而不攻。」 贾平安木然摆手,「都滚!」 众将散去。 贾平安不禁深切怀念着诸葛军师,哪怕是来个有反相的司马懿也行啊! 看看先帝,麾下谋士如雨,战将如云,可打个高丽依旧是麻麻赖赖的,可见不能急。 那么……去钓个鱼? 贾平安手痒了。 渔具自然是不可能带来的,但鱼钩没问题。 贾平安弄了一根树枝,再弄了一团线,挖些虫虫,齐活。 钓鱼最好的时辰是早上,贾平安一大早在城下晃悠了一圈。 「他……他这是要去作甚?」 南源揉揉眼睛,觉得贾平安扛着的东西有些眼熟,怎么就那么像是鱼竿呢?他也喜欢钓鱼,可附近没竹子,那叫做一个难受啊! 可没竹子没关系啊! 这边有一种树,看似不粗,可架不住结实,拿来做鱼竿再巴适不过了。 对此他是行家里手,可贾平安这是要作甚? 「他这是要去钓鱼?」 卧槽! 这在攻城呢,能不能严肃点? 南源气炸了。 但他突然冷笑道:「不着急,此人弄不好就是在故作姿态,我们谨守便是了。」 贾平安不啰嗦,冲着兄弟们喊道:「我钓鱼去了,回头钓到大鱼煮一大锅……」 「万胜!」 诸将士不禁欢唿雀跃。 虽然他们知晓这一大锅鱼汤自己能分到一口就不错了,但架不住这样惬意啊! 「我看你能坐多久?」 南源在盯着。 贾平安策马到了河边,在四个人的保护下,他钓的优哉游哉的。 「这等天气哪里会有鱼吃钩,纯属骗子!」 南源不是吹嘘,他对这里的水文情况了如指掌,哪里有鱼,哪里没鱼,他一清二楚。 南苏城不远处便是南苏水,南源正在冷笑,突然就见贾平安提竿了。 草! 虽然看不清……看清了,卧槽特娘! 好大的一条鱼啊! 刚解冻没多久南苏水中,那些鱼儿飢肠辘辘,见到食物就咬钩。 「又中了!」 南源骂道:「畜生!」 不知他是骂贾平安的钓技,还是骂贾平安钓春天的鱼的行径。 他渐渐麻木了。 「又中了……」 贾平安钓的酣畅淋漓。 「好鱼,哈哈哈哈!」 中午,贾平安满载而归,旋即令人生火熬煮鱼汤。 李敬业侯在厨子的身边,看着他煮鱼汤,手中还端着个小盆,望眼欲穿啊! 没办法,这个时节军中没有新鲜的食材,每日不是炒面就咸菜咸肉,就是一大碗馎饦。 这可是鲜鱼,不爱吃鱼的李敬业都瞄好了那一条大的,刚煮熟就伸手进去揪住鱼尾巴,把它提熘在小盆里。 他蹲在边上大嚼着,见贾平安不吃,就好奇地问道:「兄长为何不吃鱼?」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钓鱼的都不爱吃鱼。」 这是实话,不过在看到贯娜后,贾平安马上就摸摸李敬业的头顶,慈祥的道:「吃吧,虽然不多,可好歹也是新鲜的吃食。」 这份表演当场就打动了贯娜。 原来武阳侯竟然是这般的爱兵如子。 看看李敬业抬头冲着他笑,那傻乎乎的劲头,分明就是幸福满满。 不对,想什么呢! 贯娜脸红了。 然后转身回去。 投石机还在打造中,贾平安连续钓了三天鱼,吃的李敬业翻白眼,只说回到长安绝对不吃鱼了。 投石机打造好,随即就是攻城。 在贯娜渐渐崇拜的眼神中,贾平安从容挥手。 轰轰轰轰轰! 南苏城在风雨飘摇! 第729章 这一刀,迅疾如雷 南源在第一波进攻中就被火药包砸死了。 当时火药包落在城头上,托前面都是围城绞杀的福,南苏城依旧不知新城是如何陷落的,哪怕李敬业那一夜炸了一个火药包,他依旧不知。所以南源见火药包飞上来,就一刀砍去。 这一刀砍空了。 火药包撞到了南源的脸,他跌跌撞撞的掉落在城内。 第927页 头朝下! 敌军的反抗在贾平安看来就像是处子在新婚之夜的纠结和紧张,他在贯娜崇拜的目光中吩咐道:「都上去!」 这句话成为了压倒南苏城的最后一根稻草,唐军悍勇的冲上城头,马槊,长枪,横刀……城头上很快就被清扫一空。 「武阳侯……」 贯娜的眼中多了水光。 这样无敌的男人,在高丽还有谁? 若是成为他的女人会如何? 只是想一想,贯娜就有些微醺了。 「守军太弱,将士们依旧没有放开手脚厮杀,诚然寂寞!」 攻城攻了个寂寞,这个比吹大了。 但至少那些贵女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都带着仰慕之色。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泉盖苏文应当得到了消息,他会是什么反应? …… 平壤。 泉盖苏文正在和官员们商议事情,提及了北方的防御。 他的眼袋出现了,按照后世的说法,眼袋出现你就危险了,巴拉巴拉一大堆。 「要提防百济,我以为大唐会从百济那边寻找突破,一旦破了百济,咱们就陷入了被动之中。大唐前后夹击,加之新罗,高丽危矣!」 新罗人就是一个搅屎棍,在三国中不断的搅和。按照泉盖苏文的看法,就该把新罗人挪到辽东那地方去,不,挪到贵端水那边去。作为大唐的邻国,想来金春秋会『感激』他泉盖苏文的祖宗十八代。 什么叫做祖宗十八代? 泉盖苏文活到了这个份上,早已不再眷顾这些东西。他一心就想在最后的岁月里坐一把高丽王的宝座。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那些遗老遗少们总是嘀咕什么高丽王族不可轻废,若是有权臣要废除高丽王,说不得大伙儿就得动动刀子了。 这是他最忌惮的局面。 若非大唐在外虎视眈眈,那么他可以用十年的时间来荡平不臣,再用十年的时间一统半岛,开创全新的局面。 想到这里,泉盖苏文冷笑道:「告诉扶余义慈,准备动手吧,让新罗人颤抖。」 「大莫离支……」 宫中跑马…… 众人都听到了马蹄声。 这是为何? 是叛逆,还是喝多了? 泉盖苏文沉声道:「去看看!喝多了斩杀。」 他看了自己的五把刀一眼。虽然他觉得自己的五把刀天下无敌,可终究无法和那些悍将相提并论。 遥想当年,他也曾是个翩翩少年,可权势之下,那个翩翩少年渐渐被腐蚀了。 他冷哼一声,随手拔出一把刀来。 看看群臣,除去极少数之外,大多在惶惶不安,若真是叛军,顷刻间便会跪下请降。所以许多人都说,若是战败,若是败亡,群臣皆可降,独有君王不能降。 但令他欣慰的是,老伙计太大使者多回在靠近他,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位老伙计啊! 泉盖苏文百感交集。 说到忠心耿耿,泉盖苏文压根就不信。王朝早期还好,到了中后期,臣子们满脑子都是权利和钱财。什么忠心,不把你卖了就算是忠心。你若是知晓维繫着这段君臣『情义』,那么大伙儿也就照着惯性往前走,啥时候走到黑了……啥时候大伙儿换个主人。至于帝王,谁都知晓不能降,唯有一死来报这些年来自家享受天下人供奉的好处。 这便是天下! 这便是忠心! 泉盖苏文的眸子里全是冰冷,他听到了呵斥声,接着有人下马,脚下踉跄的往这边跑。 泉盖苏文把长刀杵地,大马金刀的坐下,威严重新回归。 「何事?」 一个将领沖了进来,跪地大声的嚎哭着。 群臣重新管理了一下表情,有人觉得尿胀的厉害,却不敢开口去更衣,于是左顾右盼。 「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这个将领他记得,乃是苍岩城的守将,记得他的女儿便是自己的……妾室? 人就是这样,金钱美女太多之后,你就会忽略这些,也就是所谓的凡尔赛。 将领大哭,边哭边说着…… 从大唐大军压境开始,贵端水一线城池尽数被攻破,随即唐军挥师东下…… 殿内的群臣面色煞白。 表情管理再度失败。 泉盖苏文的脚在颤抖,但他知晓自己必须要保持镇定,否则这些臣子会看到他的软弱。有人说过,君王必须要永远镇定,就算是敌军兵临宫外也得如此,不到最后一刻……不,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也得保持淡定。 后续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沉声问道:「安市呢?新城呢?难道也被攻下了?」 那可是两座坚城,当年李世民都没能攻下,难道今日就能了? 将领哽咽点头,眼中有惊恐之色…… 「唐军先是在新城用一个东西焚烧城池,随后再攻城……」 这时候的火药……有的没有爆炸,于是就变成了焰火,点燃了那些高丽人的身躯,于是就被认为是在焚烧城池。 随后他们就一直烧啊烧…… 「大莫离支,敌军左翼兵临甘勿了。」 左翼…… 泉盖苏文一怔,随即令人拿来了地图。 「他们到了甘勿,其它的如何?」 第928页 「中路到了磨米,右路攻下安市后,直驱乌骨。」 泉盖苏文闭上眼睛,战场仿佛就在眼前。 焚烧,杀戮! 他的心在颤慄,但正如同那些人所说的,所有人都能降,他,不能! 「北夫余城的兵马何在?」 他恢復了冷静。 北夫余城和周围有数万人马,加上这一路去增援的,少说能聚集十万人马。 这十万人马从唐军左翼人马的侧翼来一次突袭如何? 「北夫余城的人马还未有消息,不过想来正在集结中。」 「太慢!」 泉盖苏文起身,知晓高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唐军多少人马?」 「十万以上。」 「谁统军?」 「英国公李勣!」 「知道了。」 「左翼是谁领军,竟然这般兇狠,难道不怕被我军侧翼攻击吗?」 泉盖苏文想到了左翼的机会。 而太大使者多回想到的却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贯娜。 「我的女儿……」 他摸摸自己的脸上,竟然泪水涟涟。 将领说道:「大莫离支,左翼领军的乃是武阳侯贾平安,说是狡如狐,勐如虎。」 泉盖苏文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他握紧了刀柄。 若是可以,他希望时光能倒转,把那个少年给斩杀了。 「告诉各处,谨守城池,另外,北夫余城的援军要在唐军的侧翼游弋,一旦发现机会就出手……一战先破唐军左翼,随后席捲中路……」 等臣子们走了之后,多回留在了后面,悲戚的道:「大莫离支,贯娜,可怜我的贯娜呀!」 妇人之仁!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贯娜定然沦陷敌手,弄不好此刻都已经去了。你有功夫为她流泪,为何不想法子为她报仇?」 「是!」 多回咬牙切齿的道。 …… 甘勿城下,娇滴滴的贵女们一字排开,七嘴八舌的说着。 「不要再打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再打下去……」 一个贵女回头,身后的贯娜低声道:「再打下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其心疼。」 贵女喊道:「再打下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其心疼。」 贯娜不能露面。 此刻她带着羃(上四下离),在指挥这些娇小姐劝降。 「此次大唐百万大军出击,再不降就不要降了……」 一个贵女把面纱揭开,娇嫩的脸蛋在春风中颤抖着。 「想想你们的妻儿,若是你们把命丢在了这里,你们的妻子会被人睡了,你们的孩子会成为别人的奴隶……」 身后,元万顷和谢冰嘆为观止。 「竟然用这些贵女来劝降,难怪武阳侯一路善待她们。」 元万顷想到了刚才那个娇滴滴的贵女,不禁哆嗦了一下。 谢冰没好气的道:「这便去了?」 元万顷大怒,骂道:「耶耶就算是去了,至少也得半个时辰。」 谢冰只是冷笑。 他本是二代,自觉家传的武艺和兵法再无敌手,于是难免自视甚高。可没想到一出来就遭遇了贾平安,被打击的灰头土脸的。 但他的父亲却悄然去了道德坊,送上礼物,恳请贾平安把谢冰收在身边,好歹也去辽东歷练一番。这一番作为老父亲以为他不知道,可那一夜谢冰恰好带着礼物去了道德坊,只是晚了一步。 父子集体行贿,丢人吶! 贾平安没收礼物,但给了肯定的回答,一时间谢冰的父亲不禁疑惑不定,担心贾平安藉此报復。后来他去打听过,梁建方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骂他是小人之心,说贾平安胸襟宽广,谢冰不过是孤傲了些,哪里值当他报復? 大好前程的武阳侯啊! 谢冰心中感动的一塌煳涂,但却板着脸。只是出发后,军中之事他就多干些,贾平安指挥时他就站在边上,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管不管用?」 雷洪纠结的看着城头,担心白费口舌,反而损伤了左路军的士气。 「定然管用!」 包东说的自己都没底气,「武阳侯的手段,何时不管用?」 当初贾平安在百骑时手段百出。那时候百骑依旧式微,长孙无忌等人权势滔天,一个王琦就能自称王尚书,压得百骑喘不过气来。 现在如何? 所谓的王尚书成了个笑话,看到武阳侯压根就不敢咋唿。 这便是武阳侯的手段! 那些贵女也不知道自己的劝降有没有用,只知道若是不听话,回过头那些优待都没了。看看那位凶神恶煞的李敬业吧,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带着灼热。经常听李敬业说什么甩屁股,虽然指向不明,但那暧昧的态度让贵女们确信一点…… 不努力,不上进的工作,回过头就会被送给那个傻大黑粗的李敬业甩屁股。 可谁愿意和李敬业甩屁股?和那位白白净净的武阳侯一起它不香吗? 几个贵女回头看了英俊潇洒的武阳侯一眼,随即就春心荡漾,赶紧提起嗓子,娇滴滴地喊道。 「快来呀!能吃羊肉……」 前面破城后缴获太多了,不管是粮食还是肉食都弄了不少,要赶紧消耗些。 城头,守将面色铁青,「这些女人……贱人!她们的父兄备受大莫离支的宠信,可看看她们做了什么?投降也就罢了,竟然转手就做了唐军的帮凶……」 第929页 那些贱人! 可他看看麾下的神色,好像不对劲啊! 那些将士目光闪烁,特别是听到什么五十万大军征伐辽东时,明显的惧了。 这样不行! 他想到了当年的一个战例,在和新罗的征战中,新罗人使出了美人计,说是但凡主动投降的,一人奖励一个美人。城中的守军顿时就乱了,大半投降,剩下的被堵在城中一阵砍杀,最后轻松攻破城池。 战后美女是没有的,只是为首投降的几个将领得了奖励。 可见兵不厌诈。 论兵法……咱不差吧! 将领喊道:「都打起精神来,大莫离支运送了一万女子,正在来的路上,刚过国内城。」 唐军鼓吹五十万大军,他自然没法和麾下解释这是个大牛皮,但他也可以吹嘘啊! 一万女子,这战斗力能碾压五十万大军。 将领一番自我打气,随即挥刀斩杀了几个暗自嘀咕的军士,随后发现……不对劲了。 他趴在城头往下看。 一个贵女在喊:「大唐此次是要灭国,现在不降,还能等到何时?早降早好,晚降……」 她回身唱了起来。 「阿娘的乳汁啊……」 这是一首高丽民歌,抒发了思乡之情。 这些贵女唱的忘我,人人落泪。 呃! 这个效果好像有些过火,但城头的军士在落泪。 看看那些目光…… 看看那些颤抖的手,麻痹的,连兵器都抓不稳了。 李敬业兴奋的道:「兄长,妥当了。」 贾平安摆摆手,「靠后边去,别吓着我的歌舞团。」 「什么歌舞团?」 李敬业发现兄长看向那些贵女的眼神是如此的深情,顿时就炸了。 「兄长你难道要一甩十?小心腰子。」 「滚!」 贾平安在盯着城头。 他在等敌军士气彻底崩的时候。 「兄长,还等什么?动手吧?」 李敬业就像是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一直在唠叨。 年轻人不能甩屁股,这便是极大的惩罚。 「我在等敌军自相残杀。」 贾平安淡淡的道。 钱宏和元万顷在一起观察敌情。 「武阳侯这一招叫做什么?」 城头已经有高丽人在嚎哭,换了别人此刻定然是迫不及待的动手。 大才子元万顷矜持的道:「武阳侯这一招叫做……垓下之围,四面楚歌。我就说这等手段就该用出来,可武阳侯迟迟不用,哎!」 钱宏冷冷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元万顷怒了,「你信不信,我这里还有计谋,定然能助武阳侯破城。」 「娘啊!」 城头突然发生了骚动,一个军士哭喊着想下去,可有将领却拦截了他,随后双方发生了冲突。 「见血了!」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再看看,若是能自相残杀,那咱们就省事了。」 先前提及这个什么自相残杀,他就觉得兄长甩屁股甩的太少了些,火气太大,可此刻最支持自相残杀的便是他。 人类无耻的精神一以贯之,在李敬业的身上展示的酣畅淋漓。 「来人。」 贾平安吩咐道:「擂鼓!」 城头的敌军混乱了,这个时候擂鼓,会不会把敌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众人不解。 咚咚咚! 雄浑的鼓声响彻甘勿的上空,那些敌军愕然,旋即有人喊道:「唐军攻城了。」 可唐军纹丝不动。 这是何意? 刚起来的一点士气又下去了。 难道唐军敲鼓玩耍? 贾平安指指带着羃(上四下离)的贯娜。 贯娜点头,娇滴滴地喊道:「唱武阳侯谱写的那首歌,不能没有你。」 一首不能没有你,深切歌颂了对父亲的思念之情。父爱像大山,厚重无言,沉默背负着家庭前行。 连将领们都听的热泪盈眶。 不妙! 守将骂道:「都弄了东西来堵住耳朵!」 这便是典型的掩耳盗铃。 可没卵用,所谓的堵耳朵反而激发了将士们的逆反心理。 能如何? 一个军士把堵耳朵的茅草拉出来,怒吼道:「我要回家!谁敢阻拦!」 思乡之情一旦被激发,就再难压制。 守将面色苍白,他深知此刻必须要动手,否则士气…… 就在此时。 贾平安轻轻策马上前,越过了那些将士,也越过了不解的贵女们。 「武阳侯!」 贯娜担心他被箭矢伤到了。 阿宝很稳定,让贾平安再度感谢了萧淑妃。 他抬头看着城头。 举手! 「喝!」 将士们齐齐跺脚大喝,声音震耳欲聋! 所有的争议都消失了。 「开城门,我们要回家!」 将领们投降会受到清算,可军士们不会。 这一刻,贾平安把守军的心理算到了骨子里。 城头顿时成了沙场。 高丽人在自相残杀。 贾平安策马回头,有人在城头偷偷射箭…… 「武阳侯!」 贯娜跌跌撞撞的跑来,想为他挡箭。 第930页 贾平安拔刀,回头挥斩。 箭矢被噼落。 这一刀,迅疾如雷! 第730章 朕……当引军一战 甘勿的破城最是轻松,唐军的投石机都没派上用场。 贾平安安抚了开门的高丽人,但转过头,却对那些负隅顽抗的敌人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一个都别想活!」 带着这个命令,唐军开始全城围剿。 喊杀声中,贾平安带着他的贵女歌舞团进城了。 整条街道都在厮杀。 城中的抵抗很激烈,那些高丽人高唿效忠大莫离支的口号,视死如归。 唐军近距离用弓箭攒射,用长枪捅刺,远程就用弩弓。 喊杀声震天响,一队队唐军将士从城外小跑着进来,看到贾平安后,都纷纷行礼。 「小崽子们,这是为我招箭雨?」 贾平安笑骂道。 那些将士们眼中的崇敬之情丝毫不加掩饰。正如元万顷所说,武阳侯攻城的手段能找到先例……当年的垓下之战,四面楚歌。但想到了是一回事,能用出来是另一回事。 「是贾平安!」 左侧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接着有高丽人举起弓箭…… 「啊!」 贯娜惊唿一声。 包东举起百骑专用盾牌,轻松把箭矢挡住了。 贯娜偷瞥了贾师傅一眼,见他神色泰然,不禁心神迷醉。 男人最忌讳的便是半瓶水响叮噹,见到女人就迫不及待的显摆,把肚子里的东西显摆没了,就只能胡编乱造,整个人面目可憎。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后世的学识,看向她们的眼神自然是俯视。旁人要稀罕她们,贾平安却颇为不屑。若非要利用她们来劝降,此刻他就能剁了这些贵女。 抵抗在前方最为坚决,守将带着人固守在官衙之内,不肯投降。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 「不肯降?」 众人点头。 「贾总管,敌将说了,要他降也行,请贾总管一人进去一趟。」 李敬业从侧面来了,浑身都是血,身上还挂着不知是哪个部位的血肉。 「兄长,我带着人杀进去!」 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不想让兄长去冒险。 贾平安笑了笑,很是轻蔑的道:「别说是他,就算是泉盖苏文也不能驱使我。他既然要顽抗……」 贾平安招手,「把火油弄来。」 笑容渐渐狰狞。 再坚固的建筑物也怕火。火油一旦燃烧起来,除非全数烧完,否则无法控制。 元万顷惋惜的道:「里面有许多东西,可惜了。」 官衙里有各等资料,那些资料能缩减大唐掌控甘勿周围的时间。所以古往今来,但凡攻下城池后,第一件事就是控制资料。 「再多的好处也不及兄弟们的性命。」 火药包先砸进去。 轰轰轰轰轰! 里面的惨叫声听着就像是杀鸡一般,有人甚至还在叫喊投降。 贯娜看着贾平安,心想这应当要受降了吧? 「晚了!」 此刻的贾平安露出了帝国主义的狰狞嘴脸。 贯娜惊愕,随即就想到贾平安若是被骗的话…… 武阳侯不容易。 随即她就对守将生出了恼恨来。 这种思维的转变,堪称是无迹可寻。 「倒火油!」 火油砸进去,里面的人惊唿,有人喊道:「降了,我等降了!」 「武阳侯饶命啊!」 「点火!」 贾平安依旧冷冰冰的。 轰! 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有咳嗽声。 「武阳侯……我等……降了。」 贾平安回身微笑道:「一会儿说宁死不屈,一会儿又说饶命,首鼠两端,不知忠奸。你等可知当年龟兹之事?」 贯娜等人摇头。 不知道就对了。 贾平安神色凝重的道:「当年大唐征伐龟兹,大将郭孝恪破城,随后守军请降。郭孝恪心生怜悯,于是便纳降,可谁知晓龟兹国相那利狼子野心,暗中蛊惑城中的降兵造反。郭孝恪在城外本可旁观,可他却义无反顾的率军进城镇压……」 前半部分说的没错,但漏过了那些人对郭孝恪的告诫,让他小心国相那利。 「随后进城,郭孝恪领军镇压,最终叛军势大,他不肯多造杀伤,便率军出城,可在城门处……」 贾平安虎目含泪,「那利暗中在城头放箭,郭孝恪……父子中箭。」 贯娜等人哪里知晓这等军阵之事?被贾平安一阵忽悠。 「郭孝恪临去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不可报復!」 那些贵女们不禁热泪盈眶,更有人哽咽了起来。 李敬业在后面嘀咕,「不是这样的吧?兄长编故事真厉害。」 随即便是镇压。 「输了!」 城东,一个文官狼狈不堪的被活擒,随即被送到了贾平安那里。 「我……」 他刚开口,贾平安就断然道:「杀了。」 「哈哈哈哈!」 文官便是策划了这一场抵抗的背后主谋。当时城头变乱,守将茫然不知所措,是他带着人进城死守。他当时有句话,高丽当有嵴梁骨,随即那些高丽将士奋不顾身的冲杀,让唐军的征服来的更晚了些,也付出了代价。 第931页 文官大声笑着。 「杀了我一个,还有无数个,高丽杀不绝,哈哈哈哈!」 他发现那些唐军都用怜悯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这是何意? 他被带到了城外,此刻那些俘虏们在搬运尸骸。 有唐军在边上监工。 京观不封土,在随后的岁月里,当然皮肉腐烂之后,整个京观就会垮塌。唯有封土才能稳固。 文官骇然回头,「贾平安,你竟然筑京观,你……你不怕后患无穷?你可知筑京观能伤人阴德……」 这话是一位僧人说的。 可贾平安却不信。 「两军交战,什么伤阴德,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可知我为何筑京观?」 文官和俘虏们纷纷偏头看向他。 远处,河水缓缓流淌,春天的气息已经笼罩了河面,一层薄雾如纱,让人生出了缥缈之意。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前隋征战高丽,败就败了,可高丽用汉儿的尸骸筑京观,大唐若是不报復……何以为人!何以为武人!」 文官面色惨白,「你……你不得好死!」 杀人无数,不得好死也是正常。这在高丽人看来一点都没错。 贾平安轻蔑的道:「斩首,把他的头颅放在京观之上,遥望平壤城。」 他回身,身后那些贵女们已经被吓软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放声大笑。 甘勿一下,随即就能兵临国内。 但在此之前,贾平安还得要顾着侧翼的敌军。 …… 「大总管。」 刚到了乌骨城下的右路大军还未开始攻城,贾平安的捷报就来了。 「武阳侯一战下甘勿!」 李勣无语望天。 老夫才将到了乌骨,你特娘的竟然就下了甘勿,这还有没有天良? 出征前,因为右翼的任务重,李勣肩负着拔掉让先帝遗憾的安市城的重任,可没想到火药竟然能快速奏效。 当时火药包砸上了城头时,敌军整个都是懵的,随即唐军趁机攻城,浴血奋战大半日,竟然就打下了安市城。 火药是贾平安弄出来的,如今被他开发出了战争之用。李勣只需想想,就知晓这个东西前途无量,而贾平安也将会前途无量。 李勣冷着脸,「全军勐攻乌骨,但凡懈怠的,老夫亲自斩杀了他,一旦破城,全军向左翼靠拢……」 攻下乌骨之后,前方再无阻拦。 但平壤并不好打…… 而且周围还有那些零散的高丽城池,一旦他们偷袭,大唐会很麻烦。 也就是说,一边得顾着清剿敌军,一边还得打平壤…… 不妥当! 「告诉小贾,莫要再往前了,屯兵固守,小心敌军的援兵。另外,我军的前方多山,并无敌军,抽调两万人去左翼,听从……」 李勣看了看麾下的诸位大将,「听从武阳侯的调遣。」 贾平安的资歷不够,要想速成,唯有独领一军这个办法。 左路军原先的任务便是盯着新城,等候右路军打下安市后增援。可架不住贾平安……那个畜生,竟然一战而下新城,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的连下五城,连甘勿都被打下了。 至于那些小城,压根就没法计算,一共两百多座城池,散落在贵端水到鸭绿水之间,太小,就像是跳蚤,一巴掌拍死就是。 但这事儿不简单。 大唐此次出兵堪称是迅疾如雷,贾平安的势如破竹让大军没了迴旋的余地,要么直扑平壤,要么就只能攻打北夫余城等地。 从甘勿过去,整个高丽的另一半在等着唐军,估摸着连北夫余城的守军都是懵逼的。 说好的坚守半年以上,怎地败的这般快? 猝不及防之下,北夫余城的守军心态要炸。 李勣想到这里,再无疑虑。 「攻城!」 火药包被一包包的点燃,随即投石机把它们砸了上去。 高侃看着城头的火光,突然就笑了。 「老高笑什么?」 契苾何力问道。 高侃笑道:「老夫在笑……当年老夫在长安城第一次见到武阳侯时,他就像是一个纨绔,和几个纨绔纷争。那时候老夫在想啊!这个年轻人敏锐,但不磨砺,此生也就是这样了。谁曾想一转眼,他便能独领一军了,老夫的眼睛啊……瞎了,哈哈哈哈!」 两万大军随即集结,往左路去了。 李勣很谨慎的没有派出麾下的大将,他担心会导致指挥混乱。 「炸!」 「轰!」 城头爆炸。 李敬业带着人沖了上去。 刚想躲避的守军喊道:「唐军上来了。」 于是再度集结。 「投石机……放!」 一波火药扔上去,炸的守军苦不堪言。 这座小城在硝烟中瑟瑟发抖。 「要练兵,把军队磨砺成了劲旅,随后……有的是仗打!」 贾平安嘀咕着,什么百济,什么倭国,什么新罗…… 合着高丽已经不在他的眼里了。 「武阳侯!援军来了。」 两万援军给了贾平安最大的底气,他把脸一变。 「攻城!」 一座小城而已,一鼓而下。 随即贾平安带着人悄然往左侧去了。 第932页 而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军正在路上。 …… 「陛下,吐蕃派来使者,说是想与吐谷浑握手言和。」 长安春意盎然,甚至略微有些热。 李治冷冷的道:「禄东贊这是要作甚?这是想试探朕吗?查,可是大军出征的消息到了吐蕃。」 沈丘很迅速的就把消息弄来了。 「陛下,正是。」 「哪里来的消息?」 李治觉得这个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却不知道,如今那些靠着大唐发财的吐蕃商人们都在出卖消息。甚至有商人涎着脸说要帮助大唐征伐辽东,至于商人怎么征伐辽东……你让我去,我自然就能帮助大军。 沈丘被气得炸裂,一顿毒打,那商人鼻青脸肿的喊冤,说是愿意去收战利品,保证高价。 「陛下,那些走私商人压根就没有节操,只需给好处就能出卖消息。」 李治惬意的道:「原来如此,朕还以为是密谍送来了消息。」 众人不禁闹笑。 长孙无忌看着瘦了些,他沉浸在了回忆里。 那年……他跟着二郎一起出征辽东,战无不胜。当时他就在军中,甚至还独领一军,伏击了高丽援军。 那一战当真是酣畅淋漓啊! 只可惜高丽多山,那些山城易守难攻,否则高丽在先帝时就将不復存在了。 「二郎!」 长孙无忌微笑着。 李治看了他一眼,「禄东贊定然是获取了我大军征伐辽东的消息,于是便来试探。若是我军陷在了辽东,禄东贊便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出兵为上次的大败復仇。」 歷史上就是这样,吐蕃趁着大唐远征辽东的时机,果断在西域下手,一时间安西风雨飘摇。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大唐兵强马壮,而且有上一次大败吐蕃大军的战绩在前,将士们信心十足,只想建功立业。 「告诉禄东贊……」 李治起身,群臣起身。 他负手看着外面,冷冷的道:「大唐的大军此刻便在辽东,国中空虚,他若是敢来,只管来!朕……当引军一战!」 …… 贾平安走了之后,太子的新学便由郝米来教授。 新学里那些新鲜的概念让太子颇感兴趣,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学这些。可舅舅临走前说过,不可偏学,作为太子,当有海纳百川之心。 好吧,于是太子就在放学后私下看书。 他正看到了物理的一章,旋即手中一空,书竟然被抢了过去。 「谁?」 李弘大怒! 等看到是阿娘后,就伸手哀求,「阿娘,把书还我吧。我就再看一刻钟。」 「半刻钟也不行!」 武媚冷冷的道:「看看你的眼睛,再不小心就要瞎了。」 这等哄孩子的话李弘是不信的,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阿娘,舅舅何时回来?」 李弘坐下,端起案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早着呢!」 武媚检查了一番他这里的情况,临走前说道:「辽东那边的战事你也该关问一番。」 于是李弘就去问了。 「消息还没来。」 王忠良笑吟吟的道。 身后是大殿,李治正在和人商议国事。 李弘很失望,「难道就没有一点消息?」 王忠良呵呵一笑,「殿下且等着便是了。按照陛下的推测,最多一个月后,捷报就应当来了。」 李弘垂头丧气的回身,王忠良见了好笑,就劝道:「殿下若是无趣,可去兵部等地看看。」 里面传来一声冷哼。 王忠良浑身一颤。 乖乖,咱又犯错了? 少年的太子哪里能随意出行? 「阿耶!」 李治出来了,看了王忠良一眼,随即问道:「为何要打听辽东战事?」 李弘理直气壮的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这句诗是舅舅作的,李弘觉得用在此处再恰当不过了。 李治神色古怪,「位卑未敢忘忧国……你堂堂大唐太子,位卑,那这个天下还有谁不卑微?胡闹!」 李弘苦着脸,「阿耶,我就想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再过一个月。」 按照朝中的推算,要想拿下安市和新城这两个硬骨头,没有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的。 贾平安在出征前曾说过,火药能有大用。可朝中只是一哂而已,许敬宗甚至告诫了贾平安,让他莫要急躁,要慢慢来,慢工出细活,慢就是王道,慢……就是好。 「哦。」 李弘告退,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李治摇摇头,「留下,陪朕用饭。」 ——太子,记得要苟啊! 舅舅的教导记心头,但李弘却很是纳闷,我本来就苟,舅舅为何还让我苟? 吃饭时,李弘饿了,就大开大合。 李治皱眉看着他,「怎地没个吃相?」 不说皇室,就算是世家门阀,吃饭也得有规矩。比如说有的世家门阀规矩大,家长吃完了,不管是谁没吃饱,一律停筷。 李弘抬头,苦着脸道:「孩儿饿了。」 看着他白净的小脸上全是委屈,李治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他是个小透明,在兄长们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第933页 「多吃些!」 李治笑了笑,竟然是久违的慈祥。 李弘点头,夹起一块羊排大口的吃着。 他每日操练很辛苦,可阿娘说了,操练不可停。他问为何,阿娘说操练第一能让你身体强健,第二就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操练能让人身体强健…… 这话好像是舅舅说的。 「陛下!」 外面一声喊,王忠良冷着脸出去。 「陛下在用饭,你……」 呵斥声戛然而止。 「陛下!」 王忠良沖了进来,狂喜道:「辽东捷报!」 第731章 高丽狗贼要完蛋了 帝王用餐时,除非是大事,否则不可打扰。 按照贾平安的说法,这便是雷公不打吃饭人。一顿饭被人差三岔五的打扰,这人还有胃口?长此以往必然会疾病丛生。 「辽东捷报?」 李治霍然起身,「让他进来。」 两个信使被带进了殿内。 他们风尘僕僕,但却精神抖擞。报捷是个技术活,歷史上不乏报捷时被帝王封赏的例子。 「陛下,大军一路厮杀,右路军英国公率军克了安市,到了乌骨城下……」 安市这个名字让李治不禁失神了一瞬,「安市被攻下了?如此,先帝当能欣慰不已。」 另一个信使马上说道:「随后大军下乌骨,中路军苏总管一路攻克黎山,白岩,磨米……」 这二人倒是有趣,轮番说。 李弘兴奋不已,心想舅舅说过会给我写书信,为何不来? 李治只觉得胸中一股子豪气就这么瀰漫了出来。 前隋攻伐辽东,三次鎩羽而归。先帝攻伐辽东,虽然屡次击败高丽人,可却无法给他们致命一击。 如今他的大军出击,一战竟然逼近了鸭绿水。 「左路如何?」 左路有新城,不好打。但李治觉得有这样的功绩在此,无憾了。 两个使者相对一视,其中一人朗声道:「左路贾总管领军,率先攻破了盖牟城,随后一路攻城拔寨,先破贵端城,再破新城……南苏、木底、苍岩、甘勿……一路势如破竹。」 李治闭上眼睛,可脑海里的地图却不甚明晰。 他喊道:「拿地图来。」 王忠良屁颠屁颠的去把地图拿来,也不用小内侍帮忙,自家把地图摊开。 可放在哪里? 「把饭菜撤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他面色微红,顺着那些地名一路移动上去。 最后停留在鸭绿水哪里。 他敏锐的看向了左侧。 「贾平安领军左翼,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兵会源源不断,此刻他应当在去国内城的途中,可知晓……罢了,既然大军出征,朕在长安便不能对前方指手画脚,否则就成了隋炀帝第二。贾平安……」 李治抬头,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去,把消息告诉皇后。」 「陛下!」 武媚已经闻讯赶来了。 她甚至忘记了行礼,径直入内。 「臣妾听闻有辽东捷报,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 李治含笑道:「大军势如破竹,一路逼近了鸭绿水。」 「鸭绿水何在?」 「你来看。」 实际上这阵子李治经常看地图,武媚哪里会不知晓鸭绿水的所在。 「竟然打到了这里?」 武媚欢欣雀跃。 「李勣用兵沉稳,苏定方侵略如火,但此次都不及你那阿弟。」李治此刻回想起贾平安的战绩也颇为惊讶,「新城竟然被他攻克了……」 「阿弟果然是有勇有谋,我就说他此战定然会大放异彩。」 武媚毫无节操的夸赞小老弟。 李治莞尔。 两个信使一直欲言又止。 李弘见到了,就问道:「可是还有什么话吗?」 信使要留在这里以备谘询,但李弘问话后,都有些尴尬。 「贾总管在贵端城俘获了一群从平壤城来的贵女,带着她们一路攻伐,让她们……劝降。」 武媚捂脸。 太丢人了啊! 你就算是要劝降,用大唐的人不好? 用高丽降将不好? 偏生用女人! 这个时代的厮杀残酷,用贵女去劝降,阿弟你真的是认真的? 李治愣了一下,反而释然了。 「媚娘可知晓垓下之围?」 武媚点头,脸还有些红。 等阿弟回来,定然要踹几脚。 「垓下之围……四面楚歌!」 李治微微一笑。 这计谋不错啊! 「可有成效?」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一个辅助,让敌军士气跌落,就和垓下之围一样,随后楚军再无斗志。 「陛下,甘勿城就是被这群贵女给说破城了。」 武媚:「……」 李弘不解。 李治:「……」 见帝后惊讶,使者苦笑,「武阳侯编写了几首歌,其中一首不能没有你,唱的那些高丽人嚎哭不已……随后破城。」 「阿弟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信使偷瞥了皇后一眼,只觉得雍容华贵之极,心想外面传言皇后和武阳侯以姐弟相称,果然是真的。 第934页 「一战逼近了鸭绿水,不过随后不好打,要顾忌左侧的高丽人,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军会如狼群般的窥视大军,一旦被他们抓到了破绽……」 但李勣稳重,苏定方侵略如火,贾平安手段百出,李治觉得再不济也能和高丽人分庭抗礼。 「此战……大胜了!」 捷报飞快传了出去。 皇帝随后召集群臣议事,夸赞了大军,更是声色俱厉的威胁,若是大军的粮道不能保证,谁负责的便杀谁。 当年几度征伐高丽,粮道一直是个问题。 这是中原百年来对高丽最光芒万丈的一刻! 宰相们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家中的儿孙送去辽东,为国立功。可老狐狸们的心思谁不知道,都想去争功呢! 李治含笑肯定了宰相们的好意,但也仅仅是好意。 这一战当青史留名。 谁敢让大军不舒服,他就让谁不舒服! 连那些山东士族都按捺不住了,各种暗示,都想为辽东征战出一把力。崔氏的嗓门最大,作为皇帝的拥趸,他们叫嚷着,把自家的子弟推出去。 长安的军队沸腾了,将领们冲进了兵部,拍着案几要出征。哪怕是面对着任雅相这位老将,依旧不肯退让。 这才多久,竟然就兵临鸭绿水了,再特娘的去晚些,还有俺们的黄花菜? 高阳的产期已经近了,从显怀开始,她就没出过府门。 卧室内,她摸着大肚子得意的道:「我若是把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外人,回过头就会有人弹劾,可我偏不说,回过头生下了孩子,就说是捡来的。」 新城今日正好来探望她,听到这话不禁想哭。 想她成亲也不短了,但却迟迟未有孩子。此刻见到高阳显摆,不禁心中发酸。 那个兄弟果然是个厉害的,竟然把高阳的肚子弄大了。 可你说捡来的……妥当? 「高阳,捡来的孩子你觉着能哄过谁?皇帝那边此刻定然知晓了孩子之事,你这是掩耳盗铃呢!」 不只是掩耳盗铃,还是欲盖弥彰。 她咬牙切齿的道:「你自家想想,到时候这个孩子可能继承你的家财?蠢不蠢。」 高阳得意洋洋的道:「我哄你的,我早就想好了办法,就说是宗室遗腹子,被我收养了。如此两全其美。皇帝既然知晓了此事,难道还能怎样?」 哈哈哈哈! 高阳的笑声传了出去。 「公主!」 肖玲的声音中带着喜气,脚步急促。 「何事啊?」 高阳很是不满的道:「难道是你要生娃了?」 新城掐了她一把,高阳马上就嚷道:「你掐我,我娃定然在肚子里知晓,等他长大了为我报仇。」 「你就作吧!」 新城知晓高阳这是苦尽甘来,不显摆一番是不可能的。 「公主。」 肖玲沖了进来,然后想起了规矩:在高阳的孕期,距离十步之内不许奔跑。 「这里最多两步!」 高阳冷笑。 就像是个地主婆! 肖玲干笑了一下,知晓公主这是拿自己开玩笑。 「公主,辽东捷报传来了。」 「咋?」 新城还好,高阳马上就炸了。 她瞪圆眼睛,「可有小贾的消息?是好是坏……」 「有,大捷!」 高阳双手合十,「道尊保佑!」 她前一刻还是一脸虔诚,转过脸就急不可耐的道:「快说说。」 新城也急切的道:「说说。」 肖玲喘息一下,高阳恨不能一巴掌把她给拍气顺了。 「说是英国公领右路军,拿下了安市,中路是苏定方,一路打下了好几座城池,左路便是由武阳侯统领……」 你特娘的快说啊! 高阳脑门上青筋直跳。 可肖玲却是想组织一下语言。 「武阳侯领军一万……」 「十万大军,李勣竟然只给了小贾一万人?他这可是想害死小贾吗?」高阳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来个佞臣,把李勣推出去斩首示众。 肖玲苦笑,「说是让武阳侯领军监视左翼的敌军,盯着新城就是了。可武阳侯却一战下贵端城,再次下了新城……」 我的夫君啊! 高阳狂喜过望,「小贾……哎哟,我的肚子疼。」 新城赶紧把她弄躺下了,「别激动,别激动。」 高阳纳闷「你如何知晓别激动?」 皇室很可怜,好几个公主嫁人后都没生孩子,具体原因……据闻跟着公主出宫的老女官们把控了公主和驸马见面的时机,很难啊! 驸马们齐齐哀嘆。 我们太难了。 新城拍了她一下,嗔道:「我可是跟着学过的。」 「快说。」 高阳躺下后,用力的唿吸着。 「武阳侯随即连下四座大城。」 没了? 高阳的激动全废了。 「公主。」 「何事?」 高阳冷着脸。 「说是武阳侯在贵端城俘获了一群高丽贵女,带着她们招摇……」 高阳一怔,然后不禁大笑了起来。 新城不禁纳闷,「你不担心小贾在外面带几十个女人回来?」 高阳捂着肚子,得意的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高丽能有什么美人?小贾在长安都洁身自好,哪有到了高丽就随地播种的道理?」 第935页 「播种?」 新城的脸红了,又拍了高阳一下。 「你这个不知羞的女人!」 高阳欢喜的道:「赏!全府都赏。」 高阳不差钱,有茶叶的分红在手中,那叫做一个大气磅礴。 「公主令,阖府上下,每人赏三百钱!」 大气,敞亮! 顿时公主府中一片欢唿声。 而在道德坊,王大娘正在抱着一个男娃得意的冲着来串门的母亲显摆。 「阿娘,我就说事不过三吧,第三胎果然就生了男娃,我也算是为老杨家开枝散叶了。」 赵贤惠接过孩子,一脸怜爱的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招弟和盼弟也有功。招弟不是在读书?回头你莫要阻拦……」 招弟如今每日早上在贾家读书,贾昱和兜兜原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着她读书后,竟然渐渐的勤奋了起来。每日上课都是争论不休。卫无双和苏荷原先说要责罚,可贾平安还在长安时说过,要让孩子有质疑精神,哪怕是幼稚的也行。 道德坊的坊门处,姜融带着两个坊卒正在闲聊。 「当年我在坊中杀过贼……」 姜融吹的口沫横飞,当年他确实是杀过贼,不过是跟在老坊正的身后…… 那一年长安大雪,几个贼子进了道德坊,你要说饿惨了也就罢了,可这些贼人竟然在坊中抢掠,随即引发了打斗。 老坊正悍勇,拎着一把横刀冲杀在前。屋里的妇人嚎叫,说是男人被贼人杀了,她也不活了。 可这等时候谁管你这个? 当即大伙儿一阵冲杀,老坊正被乱刀分尸,姜融嚎叫着冲进去,只见一个男子躺在地上,肚子上有个口子,鲜血直流。 老坊正浑身浴血的倒在了床上,却护得了那个妇人母子平安。 那一刻姜融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以一敌三,砍杀了一个,剩下的两个贼人被他的悍勇给逼住了,随即其他坊卒进来,一顿乱棍打死。 他跪在老坊正的身前痛哭流涕,谁都说他觉得老坊正对自己不错,可谁也不知道,他只是后怕。 他是被推进去的。 从此他就接替了坊正之职,哪怕别的坊有时更换坊正如同喜新厌旧的嫖客,可他依旧稳如泰山。 但关键是贾平安在道德坊,要换坊正得谘询他。贾平安不点头,你换一个试试? 「看看那是谁?」 姜融眯着眼,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怎么像是滕王呢? 马蹄声急促,来的果然是滕王。 「好消息!」 李元婴一边策马往里沖,一边说道:「辽东大捷。」 我去! 姜融炸了。 嗖的一下,他竟然跑到了李元婴的马前面,一熘烟就到了贾家大门外,喊道:「辽东大捷!」 呯! 大门开了,后面是阿福。 它被两个熊孩子给折磨的想死,正想趁机出门转转,没想到却遇到了捷报。 姜融无视了阿福,冲进前院喊道:「来人吶!」 「捷报,捷报!」 外面来了李元婴,骑马竟然比不过跑步,他羞恼的道:「你再念,念念!」 促狭的! 出来的杜贺等人看着姜融,就等他继续念。 姜融只是想来抢个先罢了,见状尴尬的道:「滕王,听滕王的。」 杀材! 李元婴刚得了消息,就一路疾驰而来,此刻喜上眉梢。 「辽东大捷啊!武阳侯一路横扫多座城池,无人能敌,无人能敌啊!」 杜贺等人懵逼。 「是如何一个无人能敌?」 「武阳侯一战破盖牟城,随后破南苏等大城,已经到了鸭绿水边上……」 杜贺把王老二揪出来,「老二,说说。」 王老二一番解释,一句话,郎君牛逼大发了。 「咦!竟然还没去告诉二位夫人?」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却忘记了正主。 后院,三个孩子正在读书,很是热闹。 苏荷在教授背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 三个孩子摇头晃脑的,和小鹦鹉般的学舌。 「月落乌啼霜满天。」 不错。 苏荷很是满意。 兜兜举手,袖子滑落,露出了有些肥的小臂。 「说。」 苏荷找到了状态,很是淡定。 「阿娘,乌啼是何物?」 苏荷说道:「乌啼便是乌鸦叫唤。」 兜兜再问,「阿娘,乌鸦是如何叫唤的?」 苏荷愣了一下,心想我好像也没留心啊! 乌鸦怎么叫唤的? 贾昱很是轻蔑的道:「乌鸦是哌哌哌,连这个都不知晓,贾兜兜,你真是……罢了!」 兜兜的嘴瘪起来了,眼中盈盈有水光,再说下去就会大雨磅礴。 别的也就罢了,家中父母都偏向妹妹,只要兜兜一哭,不论青红皂白,他这个长兄就要受罚。 为何如此? 嫩娃娃贾昱很是迷茫。 招弟觉得不对,「上次我听过,不是哌哌哌,好像是……哇哇哇。」 兜兜马上就喜翻了,「就是就是,大兄你错了。」 小孩子哪里肯认错,二人随即开始争执起来。 苏荷双手抱臂,本来很生气,可当看到了老龟缓缓爬进来时,不禁就呆了。 第936页 夫君在辽东如何?可想我了吗? 「夫人,夫人!」 鸿雁沖了进来,满脸狂喜。 「夫人,郎君在辽东大捷了。杀了好多人,夺了好些城池……」 呯! 苏荷的手松开,敲打着案几上,有些痛。 「你说什么?」 「夫人,辽东的捷报到了。」 苏荷勐地把书本一丢,两眼放光,喊道:「无双,无双……」 「听到了,听到了。」 卫无双来了。 「仔细说说。」 鸿雁转述了外面的消息。 「郎君一战攻下了好些城池,什么木头城,什么勿城……说是此战郎君功劳最大呢!」 「佛祖保佑!」 苏荷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 随即就是狂喜。 「赏全家上下每人五百钱。」 贾家更有钱,自从贾平安决心做生意开始,贾家装钱的库房就一再扩建,可如今依旧不够,按照杜贺的说法,贾家这般下去,迟早得搬去东西市边上,否则钱太多,瘆的慌。 「我回家给阿娘说说。」 招弟欢喜的跑了。 随后上门道贺的络绎不绝。 贾家在道德坊中也算是扎根了,每日阿福带着孩子们玩耍的身影已经成了道德坊的一道美丽风景。那些坊民每每看到也是轻松含笑。就算是被掰扯了庄稼也不气,只是莞尔罢了。 杜贺熟练的应酬着,喜上眉梢。 「二位夫人出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孩子们出来道谢。 「高丽狗贼要完蛋了!」 王老二激动不已。 第732章 为此,我不惜一战 「贾兜兜!」 老贾家的三个娃出现了,有孩子见兜兜神气活现的,就在边上扮鬼脸,吸引兜兜的注意力。 「哼!」兜兜不屑一顾,觉得这些人太幼稚。 阿福打头,顺带警戒。兜兜和大兄并肩而行,嘀咕着阿耶这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贾昱说不远了,估摸着年底就回来。 兜兜气得不行,随后又和大兄辩驳,直至落泪。 「大兄欺负我!」她双手叉腰,气得不行。 贾昱满头黑线,「阿耶不在家,你再这般颠倒黑白试试?」 卫无双和苏荷接到了家信。 ——无双、苏荷吾妻…… 在信中,贾平安说了些征战的事儿,又说了些思念之情,顺带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 最后依旧是两句诗。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这不是上次那两句诗的前半部分吗? 两个女人不禁笑了。 这便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增进感情。 苏荷欢喜的出去抓孩子,卫无双坐在那里,一再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不禁痴了。 而高阳也接到了书信。 说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又过问了她的身体情况,贾平安依旧送上了两句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高阳当即倒下了,把肖玲吓得魂不附体,随即令人去请了医官来。 医官一边给带着羃(上四下离)的高阳诊治,一边腹诽着高阳的掩耳盗铃。 「无事,不过公主……不不不,不过孕妇离生产不远了,要小心些。」 羃(上四下离)后面的高阳恼羞成怒,心想难道我的伪装就这么没谱? 医官回宫,径直去了宫中。 「陛下。」 「如何?」 「公主的孕相平稳,并无大碍。」 李治点头。 高阳玩这个,在李治的眼中就是个笑话。不过笑话归笑话,高阳至少知晓为皇室遮掩,这让他很是满意。 你要说李治自家都是乱来,可谁也不愿意丑闻发生在家里啊! …… 修行坊。 魏青衣在院子里散步。 老骗子范颖出来看了一眼,不禁翻白眼。 「青衣,你弄什么都别弄这个,什么禹步,老夫一看便是骗子。北斗七星,北斗七星,谁信这个?当年有个老骗子来骗老夫,说什么禹步能与神灵沟通,当即老夫便请他当即施展一番,你道如何?他竟然连夜遁逃,哈哈哈哈!」 魏青衣依旧看似闲散的踱步。 可每一步之间都有关窍。 范颖摇头嘆息,「那几本书老夫当年就不该给你。老夫修炼了数十年,什么都没修炼到,难道你一夜之间就成神了?听老夫的,老老实实地嫁人生子,啊!」 「还走!」 范颖走过去,一巴掌拍去。 他准备打醒弟子。 刚触碰到魏青衣的肩膀,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力量,一下就崩了出去。 呯! 魏青衣止步,若有所思。 而范颖却呆住了,「青衣,你这是……修炼出来了?」 魏青衣不动。 「难道是鬼上身?」 范颖哎哟哟的站起来,走到魏青衣的身前,伸手在她的眼前晃荡。 「师父,别动。」 魏青衣在沉思。 良久,她勐地一步上前,范颖急忙退后。 一拳! 魏青衣的双眸中多了精芒,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同了。 再一拳! 范颖再退后。 第937页 呯! 这一拳勐地砸在了一棵树上,树干摇晃,刚长出来的树叶纷纷落下。 「青衣!」 范颖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躲在了屋里。 「你莫非是鬼上身了?你别吓师父……」 魏青衣深吸一口气,回身,微微一笑。 「师父,我琢磨出了禹步的诀窍。其中……」 「不是鬼上身?」 范颖松了一口气,急忙摆手,「你别告诉老夫,老夫大把年纪了只想享受,再学了禹步不得憋屈死?去休去休!」 「大捷了!」 外面传来的欢唿。 「辽东大捷!」 范颖抓耳挠腮的坐不住,看看弟子,就沖了出去。 「老夫去打听打听。」 魏青衣站在院子里,眸中多了一抹清气。 她是个修炼奇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范颖只是教了她一些坑蒙拐骗的术语,魏青衣却自家修炼出来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传播出去,天下的道门将会为之颤慄。比如说那位李半仙,定然会把她奉为道门奇才。修道讲究的是道侣法财,顷刻间便会为她置办齐备。 但魏青衣在终南山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同道,痴迷于道法的有,但也有那等在道门厮混的人。那些人也说了,有的是想混日子,有人是入道门的心坚如磐石,可用不了多久就被消磨殆尽,最后成为笑话。 修道,首要是修心! 魏青衣负手而立,想到了贾平安。 她心念一动,就看了外面一眼。 「青衣,好消息!」 范颖欢喜的冲进来,一迭声把大军在辽东的征伐说了许多。 「师父,武阳侯果然立下大功了,但也犯下了杀孽!」 魏青衣的话让范颖一怔,旋即笑道:「他犯下杀孽和咱们有何关系?」 老骗子的眼中就只有吃喝玩乐,再加一个徒弟,旁的一概不管。美其名曰这是大自在。 魏青衣突然一拍手,笑道:「是啊!有何关系?我刚才算过了,贾平安依旧是血色漫天的格局,可却不会有什么报应。」 老骗子不满的道:「为何?难道他是神灵的子孙?若是如此,那老夫就去宫中伺候皇帝。」 「非也。」魏青衣狡黠的道:「他为大唐厮杀之心坚如磐石,所以身与大唐共命运,大唐盛世,他便无忧。」 …… 新罗。 金春秋比刚登基时威严了许多。 殿内,金庾信正在侃侃而谈。 「百济不管出手与否,咱们出手就是了。难道咱们挨打了大唐不出手?若是如此,新罗便坐视大唐与高丽的纠缠。若是大唐要出手,那也且等水军厉害了再说。」 一个文官出班,很是不满的道:「记得大唐的水师是很厉害,咱们不可轻敌。」 气氛突然死寂。 虽然新罗嘴里一再把大唐看做是老大哥,可架不住利益大啊! 如今的局面便是五国争锋,高丽挡在前方,高丽在,局势就还算是均衡。高丽不在,那便是天空任鸟飞,海空任鱼跃。大伙儿把十八般本事使出来,看看谁能得了最后的神器。 所谓神器,便是鼎。 这个文官一时口滑,竟然把大伙儿私下商议的事儿都说出来了。什么叫做不可轻敌?才将想抱大唐的大腿,如今竟然把大唐当做是对手。 可谓无耻! 但在场的人只是略微尴尬,金春秋更是面色如常,淡淡道:「打一打,让百济也头疼一番,高丽若是出手咱们再去长安哭,否则……」 他看了金庾信一眼,心中的隐忧难以排遣。 若是一切不变的话,他在,新罗安稳。可等他一去,太子金法敏可能支应局面?若是不能,新罗危矣! 金法敏就在边上,此刻出班说道:「此等局面臣以为应当要谨慎,否则大唐灭不了高丽,一旦高丽倾国来攻,百济在一旁出手相助,新罗危矣。」 这个见识还不错! 歷史上新罗人的运气真的不错,大唐灭了百济和高丽,就在这个时候,吐蕃人动手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大唐随即撤兵,给了新罗人活命的机会。若非如此,凭着大唐的威势,新罗亡国就在眼前。但由此也能看出新罗人的大胆,竟然敢挑衅大唐。 金春秋颔首,很是满意。 他早年四处奔波,甚至还去过倭国,可谓是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大唐这等煌煌之国。但煌煌之国又如何?这块土地的出产并不多,大唐难道有兴趣掌控?他觉得不能。 「大王!」 一个内侍进来,「有信使来了。」 一个官员狼狈的进了大殿,行礼后说道:「大王,打起来了,大唐和高丽大打出手……」 「且等等!」 金春秋叫住了官员,皱眉问道:「你说打起来了……为何不是大唐登陆打百济?」 官员苦笑,「一个多月前,大唐大军越过贵端水,一路攻伐,势如破竹。大王……」,他的神色惊惶,「大唐大军……兵临鸭绿水了。」 「鸭绿水?」 金法敏闭上眼睛,地图就映入了脑海之中。 「半壁江山不见了!」 他竟然有些痛楚之色,以及懊恼。 金春秋没想到局势竟然这般变化,大唐一出手就毒打了高丽一顿,随即兵临鸭绿水。局势很危急……不,局势大好。 第938页 「去,派人去助战,坐船过去。」 「且慢。」 他的大舅兄金庾信沉声道:「大王,我们出战,百济若是顺势出击怎么办?」 金春秋淡淡的道:「新罗的水军孱弱,去一千人就是了。」 「妙!」金庾信笑道:「咱们的水军在边上游弋,一路看着大唐和高丽打生打死,岂不妙哉,哈哈哈哈!」 群臣一阵大笑。 晚些,殿内只剩下了金春秋三人。 他的目光阴郁,「大唐出兵太快,咱们的使者竟然还没回来,他们就已经兵临鸭绿水,这必然是早有预谋的攻打,而我们却只能束手无策。若是再让他们渡过了鸭绿水,新罗怎么办?」 新罗只是个小国,但小国却有大志向。按照金春秋的说法,新罗就该建立万世不易之基,虎视一方。至于大唐……他觉得若是能把高丽给灭了,新罗未尝不可复制高丽的强大。 「局势急转直下,大唐出手了,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不给高丽喘息之机,如今……我以为北夫余城等地应当还在,泉盖苏文定然会不甘心,驱使援兵去救援。」 金春秋看了儿子金法敏一眼,眼中多了慈爱,「太子,可有雄心壮志?可有为新罗闹一个翻天覆地的……胆略?」 金庾信含笑看着外甥。 金法敏低头沉思,再抬头时,目光坚定。 「祖宗不足法……孩儿有信心!」 随后新罗派出了水军,一路载着金法敏和一千麾下往乌骨城去了。 临行前,金春秋送行,只是说了一句。 「我儿,莫要为大唐冒险!」 他眯眼看着儿子的船队远去,回身对金庾信说道:「我在长安城时,见到了万国来朝的气象。那一刻我在想,新罗,还有我,能否有一日重复这个气象,不,我将开创一个新气象!」 金庾信低头。 「大王英武,新罗必将崛起。」 …… 「一群蠢货!」 高丽王宫中传来了咆哮声。 「信誓旦旦说是能坚守半年以上,可如今才一月不到,便纷纷陷落。敌军已经兵临鸭绿水多时了!」 泉盖苏文的嘴角隐隐能看到白沫。 他的眼睛通红,痛斥着一众文武官员,无人敢接口。 「说,如今你等该如何?嗯!不敢说?不敢说我今日便指一个,多回!」 泉盖苏文盯着多回,嘴角带着阴森的冷笑。 「你的女儿对贾平安卑躬屈膝,弄不好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当初你想把她献给我,可我却不忍,如今却献给了贾平安。有人说贾平安乃是扫把星,当初你也在其中,如今这个扫把星一路横扫,兵临国内城。你……当如何?」 他握住了一把刀的刀柄,目光阴冷。 半壁江山已经去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和唐军拼个你死我活。 但大唐竟然名将辈出,李勣依旧能上马统军,这位名帅在李靖之后接过了大唐的军旗,一路不倒。可后续还有更年轻的。贾平安才多大?上次出使高丽时,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岁吧,这才多久,竟然就能攻略一方了。 可惧! 可怕! 若是再让他磨砺十载……高丽危矣! 多回苦笑,他也没想到女儿竟然被俘,但他隐隐的有些小兴奋。 「大莫离支,这……沙场之上,贯娜只是个弱女子……」 你难道还能让贯娜去厮杀?那对于高丽来说就是个屈辱。所谓男儿无能,才会让女子受辱,而让女子上沙场征战,这更是屈辱中的屈辱! 泉盖苏文盯着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泉盖苏文阴冷,多回无奈。 「告诉那些人,但凡有机会,便杀了那些贱人!」 多回低头,把复杂的眼神也避开了泉盖苏文的视线,「是。」 「调派援军,让北夫余城的人出动,侧击敌军!」 「是!」 臣子们告退。 泉盖苏文坐在那里,突然感到了孤寂。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拿着长刀杵着,腰第一次弯了下去。他走到了殿外,冷冷的道:「我这一生,权利在我的手中从未旁落,美色在我的眼中只是寻常,生杀予夺。今日依旧如此!」 夕阳刺破了云霞,一缕缕的笼罩在泉盖苏文的身上。 他挥舞手臂,怒吼道:「去,让他们去增援!」 怒吼迴荡在王宫之中,那些宫人缓缓而行,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渐渐的,天黑了下去。 「点火!」 一个内侍尖声喊道。 「是点灯!」 一个内侍好心提醒,却被他一巴掌抽翻在地上,随即便是一顿毒打。 「滚!」 灯火星星点点的,大莫离支应当是高兴了,所以不再怒吼。 …… 李勣率军和苏定方会和,一路往左翼去了。 而此刻的贾平安正带着三万大军在鸭绿水的支流边上蹲点。 「高丽人十余万,如今已经冲着这边来了。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十余万人马,人喊马叫,随行的辎重堆积如山,如何隐藏?敌军就是明目张胆的在觊觎咱们左路军。」 贾平安在大帐里和众人议事。 「斥候要盯着他们,一旦上来……」贾平安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想杀人了。 第939页 元万顷觉得贾平安的胆子太大了些,想到高丽人的战绩,他就觉得此举不妥。 「下官以为当谨慎,且等大总管他们来了再动手,如此我军兵强马壮,何惧强敌。」 贾平安的目光掠过他,看向了李敬业。 在这等时候,要的便是莽! 而这里要说莽…… 李敬业果然开火了,「兄长,还等什么,若是等大军到来,敌军定然就不肯上来了,到时候他们就成了跟屁虫,一直跟在咱们的侧后,盯着咱们,只等机会就给咱们致命一击。」 元万顷果然怒了,戟指李敬业,「你可知一旦溃败的后果?三万大军,一旦溃败便是兵败如山倒啊!」 李敬业皱眉,就在元万顷认为此人还能挽救时,他嘆息一声,「你多久没杀人了?」 这一刻,李敬业的眉间多了锐气。 元万顷愕然。 他没杀过人,所以无从知晓李敬业这话的意思。 但有人知晓。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杀人,从军作甚?从军杀人,若是论兵法,从未有人未尝一败。可不管胜负如何,只要上了沙场,不管是面对多少敌军,当无路可退时,就要果敢迎敌。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起身,众将知晓有决断了,都安静了下来,连元万顷都没敢啰嗦。讨论时随便你说,但当主将决断了之后,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看着贾平安,心中回想着辽东之行,突然发现这位年轻的武阳侯竟然从未败过。 贾平安带着众人出了大帐,看着远方的春光,微微一笑。 「这是此战的要点,只要击败了这十余万人,鸭绿水以西便是大唐的了。为此,我不惜一战!」 第733章 偷袭 广袤的辽东大地上处处都是春天的气息。 十余万大军必须要依靠着水源地行军,否则不超过三日就会崩溃。 右侧河水潺潺,几只水鸟在水面漂浮着,其中一只勐地一头扎进水面,良久不见出来。再出水面时,嘴里叼着一条鱼。 水鸟仰头努力吞咽着鱼儿,同伴突然大叫飞走,可它却因为在吞咽的缘故不能动弹。一支箭矢从它的身体侧面穿了过去。 「哈哈哈哈!一鸟一鱼,谁有我的本事?」 一个军士欢天喜地的用长枪去勾水鸟,可勾一勾的,水鸟却越勾越远。军士破口大骂的声音传出老远。 都单站在一个山坡之上,目睹了这一次不成功的狩猎。 「唐军在哪个位置?」 都单五十余岁,却精神矍铄。眉头微微皱着,盯着身边的将领问道。 「傉萨,唐军左路三万人兵临国内后就分兵了,如今不知所向。」 「无能!」都单冷冷的道。 他是北夫余城的统军将领,肩负着看守高丽右翼的职责。北夫余城地位重要,堪称支撑起了高丽的半壁河山,能执掌北夫余城,就能看出此人手段了得。 在镇守北夫余城的数年里,都单下手狠辣,把周围的部族威慑的服服帖帖的。为此泉盖苏文多次嘉奖他,更是多次封赏他的妻儿。所谓妻凭夫贵,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只是官职来的太容易,都单的儿孙们并不成器。唯一有些意思的便是小儿子。 想到小儿子,都单的嘴角就挂起了一抹温柔。等此次击败唐军后,他就准备解甲归田,回平壤为官去,随后含饴弄孙,岂不更好? 「唐军一路势如破竹,若非如此,我们也不至于出来救援。」 一个将领满腹牢骚,其他人也颇为贊同这个看法。 「唐军左路领军的乃是那个扫把星,年纪轻轻的就独领一路,如今意气风发。年轻人春风得意,我垂垂老矣,一身的本领只剩下了老奸巨猾……」 都单的话引来了一阵闹笑。 「傉萨,你可不老,上次契丹人越境,你一人斩杀了十余悍卒,让那些契丹人闻风丧胆,这叫做老?如此我们都老了。」 「那一次记得傉萨带着我等去狩猎,遇到了一头熊,傉萨连续三箭命中那头熊的要害,随后一刀了结了那头熊,何等的威武?」 都单看着前方,他只是随口一番话,就激发了麾下的士气,这份本事可非同寻常。当然,这一路搜刮的援军中也有不服气他的,此刻正在盯着他,期盼他能犯错,随后便把他拉下马来。 这是王朝末年才会有的勾心斗角啊! 都单沉声道:「平壤来的消息,那个贾平安以前一直在老将们的麾下效力,说是战功不俗,此次独自领军,不只是他,连李勣等人也是势如破竹。那个火药是怎么回事?只说爆燃,烧的弟兄们苦不堪言,这等兵器要小心……不过,最该小心的便是李勣,李勣此人用兵深得李靖的精髓,不动如山,一动便是九天雷霆。」 他见麾下将领有些气馁,不禁笑了笑,「我告诉你等这些,只是让你等莫要轻敌。当年曹操领军征伐东吴,麾下号称百万大军,何等的气势汹汹,可终究败了。若是当初他能谨慎些,少一些得意,如此说不得一战就平定了东吴,可见这人就是不能得意。」 这话饶有深意,诸将纷纷表态。 「傉萨放心,我等绝不会轻敌。」 都单点点头,春风中,鬍鬚被吹得搅在一起,乱糟糟的。他用手梳理了几下,可越梳理越乱,最后干脆笑着放弃了。 第940页 「按照路程来计算。李勣的大军还在路上,我想看看唐军的成色。」 都单的话激起了诸将的血勇之气,纷纷请战。有人甚至称自己愿意带着一万人去突袭唐军的左路军,不胜不归。这是被唐军当年的战例给刺激的,一心就想复制唐军的成功。可却不想想唐军的军中规矩何等的森严? 李勣的兵法中,处处都能看到戒备,不管是扎营还是行军,甚至是哨探,都有规矩。按照这些规矩来,唐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才会有人把李靖称之为军神。 仇弘拱手,「傉萨,下官想领军一探。」 仇弘的性格沉稳,都单见是他请命,沉吟了一下。 「也好,我与你五千人马,快去快回。」 五千人马就是个哨探的规模,压根不敢靠近大唐左路三万大军。 「领命。」 仇弘带着五千人一路紧赶慢赶,在小城关马之前盯住了唐军。 这里就在国内城的侧后方,可以从容的观察唐军。 仇弘带着人摸了过去。 「哨探。」 前方遭遇了唐军斥候,仇弘知晓不能再前进了,就令斥候前出。 北夫余城下面有四十余座小城,仇弘就是其中一座小城的守将,只因太过沉稳,所以一直不得升官。但他这般稳扎稳打的作风却进了都单的眼,只是因为没有出战的机会,所以才一直在观察他。 此次便是天赐良机,一旦表现出色,回过头他就能一路飞升。 什么沉稳,那只是性格,可人性中的贪婪却是根深蒂固的。 五千人马就在一个山谷中修整等待斥候的回报,因为发现了唐军斥候,所以不能生火,就这么吃着干粮,倒头就睡。 「让人盯着周围,不可懈怠。」仇弘总觉得不对劲,他看看四周,鸟不叫,野兽也缩在了窝里不敢动弹,这是大军出行的徵兆。五千人的军队就镇压住了这座山,十余万大军出征,那堪称是寸草不生。 斥候上了山顶去观察,周围也派了人去哨探,仇弘觉得这样的布置堪称是无懈可击。 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贾平安带着人摸到了他的身后。 「敌军如何?」 贾平安站在山包上,觉得最大的问题便是不能观察远方。若是有一架无人机,他就能纵横辽东大地。 「敌军五千人,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摸了过去,总管,咱们要不回头吃了他们?好歹也算是开门红啊!」 元万顷抚须微笑。 行军司马钱宏点头,「抓些俘虏,如此咱们还能摸清敌军的底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从军的人都知道。 谢冰看了贾平安一眼,见这位总管眯眼看着前方,却不表态,就知晓他并不满意麾下的建言。 贾平安很不满的道:「你等只想着开门红,可一旦敌军被惊动,随后如何打?还得周旋。既然如此,为何不给他们一记狠的,就算是不能灭掉他们,也得咬一块肥肉下来。」 谢冰心中震惊,「贾总管之意……是想用这五千人来麻痹敌军?」 贾平安点头,「五千人不可能全数围杀了,一旦有人溃逃出去,大军就会得到消息。我不动那五千人,都单就会被麻痹。随后我军掩杀……这便是个机会。」 随即贾平安令人小心翼翼的和敌军斥候接触,但又要展露唐军的威勐无敌,这个要求让斥候们勐翻白眼,但还得要小心翼翼的遵行。 两万大军悄然摸了过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斥候,都单的谨慎由此可见一斑。唐军几度差点被发现,可在贾平安的调派下,一一化险为夷。 当靠近了敌军大营时,不用看,只凭着听就能听到那巨大的动静。 战马嘶鸣,随军的羊群在咩咩咩的叫唤,还有将士们说话的声音,堪称是锣鼓喧天,旌旗招展啊! 十几万大军自然没法隐藏,都单也不想掩耳盗铃,所以才出现了这等热闹的景象。 贾平安在观察敌军的动静。现在很尴尬,路上为了避开敌军斥候的查探,大军数度分割,他目前仅仅带着六千人到了这里。 看看敌军的营地,外面有游骑不间断的来回搜索,营中的也有步卒沿着营地边缘在不断巡逻……堪称是无懈可击。 都单果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这样的布局让人沮丧。 「总管,敌军无懈可击,怕是唯有半道而击了。」着名才子元万顷搜肠刮肚,想到了这个办法。 实际上元万顷并不蠢,只是这人一聪明过头了就会自傲,随后看谁都不顺眼。言语上的倨傲只是一回事,这货歷史上还干过一件事。国与国的征伐要师出有名,就譬如说以后的李敬业反武周,一篇讨武曌檄文堪称是空前绝后,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其中的名句之多,单独拿出来就能羞煞那些所谓的文坛宗师。譬如说那一句『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整篇檄文堪称是精彩绝伦,从武媚的各项罪名开始数落,一直到最后的慷慨激昂,让人读了不禁热血沸腾。 元万顷写了一篇讨伐高丽的檄文,其中提及了高丽人的愚蠢,竟然不知道依靠鸭绿水来防御的道理,可见不灭是不行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元万顷心中一喜,心想难道总管是看重我了?如此也不辜负这一路的屡次表现。 第941页 他自家也不想想,从刚开始他的倨傲,到如今贾平安正眼看看他,就能让他激动万分,这是何等的卑微。 贾平安一步步的用手段征服了敌人,也一步步的征服了麾下那些觉得此人出身太低的将领们。 看看那些将士,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信赖,只需他一挥手,六千人就算是知晓不敌,也会义无反顾的冲杀上去。 这便是将领的境界。 「蹲着。」 贾平安只说了两个字。 高丽人在山谷中蹲着,唐军也在山谷中蹲着,不过不同的是,高丽人茫然不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而唐军却是神不知鬼不觉。 夜里,贾平安在观察着敌军营地。 他需要找到破绽,否则就只能等待敌军出击,半道而击。 没有灯火,整个营地就像是一头巨兽窝在那里,每一次唿吸让大地都跟着颤慄。 十余万人,唯一能利用的机会便是他们的不统一。 这些援兵来源复杂,哪怕是都单威望高,短时间内也不能如臂使指。若是利用得当,就能咬一块肥肉下来。 敌军的营地白日里他已经看过了,很是整齐,但有个问题,营地里主将的大帐保护的并不严密。按照大唐的操典,也就是李靖的兵法,宿营时必须把主将的营地护卫在中间,不得留出空隙。 越了解大唐军方的运作,贾平安就越对李靖赞不绝口。大唐在李靖之前军中的操典乱糟糟的,有点儿草莽的意思。李靖被授予重任后,就精心编撰了兵法,从操练到行军到厮杀,无所不包。这位堪称是大唐军队的奠基人,所以先帝尊重李靖,绝非是什么交情,而是被这等大才给震住了。 贾平安招招手,李敬业上来了。 「兄长,可是要偷袭?」 李敬业精神的让贾平安无语。 「看到了吗?敌军就在右前方,你带着人摸过去,看看虚实。」 精神小伙李敬业带着人消失在夜色中。 贾平安有些紧张的等待着。 若是被发现,他只有掉头就跑,趁着夜色的掩护逃脱生天,天亮后还得面临敌军的追杀。 更要命的是,一旦被发现,唐军的虚实也就暴露无遗。贾平安唯有等待李勣的大军到来,随后一起堂堂正正的厮杀。 黑夜中,他想了许多,各个莫名其妙的人物都被他想了起来,比如说在城外庄子里的王悦荣。据闻王悦荣现在心静如水,每日管理田庄兢兢业业,吃吃睡睡,闲暇无事便在周围转转……这样才是福气。 「兄长。」 李敬业回来了,浑身都被露水湿透,不过很是兴奋。 「如何?」 「前方有暗哨,不过我忍住了没动手。一直摸到了大营边上,大营中有数百人值守,很是警惕。」 果然是大将的手段,你摸了暗哨,可营中却还有数百人,一旦被发现,只需一声尖叫,所有的机会都没了。 但贾平安不怕这个。 「暗哨多少人?」 「十余人。」 果然是谨慎有余的都单,这一番布置天衣无缝,但他却忽略了火药。一旦火药在大营中爆炸燃烧,都单能做什么? 火药果然是神器,但贾平安却在渴望着火器的发明。 「准备!」 贾平安让人叫醒了麾下。 营地里多了些嘈杂,旋即安静了下来。这便是唐军的素质,换做是那些乌合之众,这般被叫醒,有人会咋唿,有人会叫嚷,什么秘密都没了。 「总管,这是偷袭?」 元万顷衣衫不整的来了。 「对。」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身上的露水,皱眉道:「特娘的,都湿透了,赶紧去换一身衣裳。」 李敬业嘿嘿一笑,黑夜中大白牙有些晃眼,「无碍,回头我再摸一次也还得湿透了。」 「赶紧去!」 贾平安一脚踹走了他,对谢冰说道:「告诉兄弟们,等待命令。」 谢冰低声领命,随即营地里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就站在山包上观察着,包东和雷洪跟在身后,徐小鱼正在收拾贾平安的东西。 这便是一军主将的日常。 夜深了。 天空中的星宿渐渐暗淡。 贾平安这次派出了精锐斥候出击,由李敬业率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前方传来了鸟鸣。 「哇哇,哇哇!」 娘的,谁特娘定下的乌鸦叫作为暗号? 贾平安盯着元万顷,目光不善。 元万顷理直气壮的道:「曾听闻总管有诗,其中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最得下官的喜爱,一句诗就描述了万般夜色。所以下官就定下了乌啼。」 贾平安的诗唱响大江南北,其中的名句比比皆是。元万顷觉得自己引用一番并未过错,却没想到自己的态度越发的温顺了。若是他的亲人朋友见到他这个模样,定然会说这特娘的是被鬼上身了吧。 谢冰和钱宏等人都微微一笑,觉得这位大才子被总管折服的过程堪称是一齣戏:元万顷从刚开始时目下无人,总是喜欢提建议。贾平安也不啰嗦,用行动一次次的打脸,打的元万顷颜面无存,最后就这么屈服了。 贾平安一挥手,夜里视力最好的那些人走在最前方,身后的人只管跟随就是了。 第942页 一路摸到了营地前方,众人静静地趴在了地上,等待命令。 有人已经到了最前方,其中就有李敬业。 黑暗中,李敬业正在把绳子绑在栅栏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 「咘!」 这特娘的是谁? 李敬业暗骂,随后拿起绳子就跑。 黑暗中,前方有人喝问道:「谁在放屁?」 贾平安挥手,数名弓箭手起身,随即发箭。 「啊!」 惨叫声传来,十余人拉着绳子,奋力往后拖。 「呯!」 栅栏倾倒,贾平安起身喊道:「出击!」 一个个火药包被点燃,旋即冲着营帐扔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 硝烟中,那些营帐被点燃,有人浑身是火沖了出来,旋即被一刀砍死。更多人的慌乱不堪,冲出营房就四处奔跑。 「敌袭!」 都单被惊醒,第一件事就是喝问:「可是唐军突袭?」 「傉萨,唐军来袭!」 「莫要慌乱!」 都单披上甲衣,带上兵器沖了出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火光沖天,喊杀声直冲过来。 「谁在夜袭?!」 都单觉得心中绞痛,喊道:「跟我来!」 第734章 微微一笑很狰狞 贾平安就在前方,麾下在四处砍杀纵火,他却在判断敌军的动向。 眼前已经变成了地狱,那些敌军四散奔逃,自相残杀,惶然不知今夕何夕。而在更远处,大营也乱了,有人在组织反击,有人在唿喊救命,活生生的是末日景象。 他带着的麾下皆是精锐,这些人曾经一战击败了高丽最精锐的骑兵,杀红眼后,更是径直攻城,把城头的敌军吓的魂不附体,随后举城投降。 这样的精锐,此刻就在经受考验。 前方一队高丽悍卒在一个将领的率领下冲杀了过来,当面的数名唐军被冲散。这队高丽悍卒目光转动,盯住了贾平安。 擒贼先擒王! 那高丽将领狂吼道:「斩杀敌将,我为首功!」 贾平安一步步杀了过去,敌将也是如此。 双方相距十步。 四目相对! 「闪开!」 贾平安一声断喝,前方准备阻截这些高丽人的军士避开,贾平安就这么沖了上去。 只是一刀,就让贾平安出了一身冷汗。 这名悍将竟然是不管不顾的一刀,完全不顾自己的防御,倾力一刀。贾平安及时格挡,随即后退一步。 这一步叫做拉开空间,是贾平安自己领悟的招数。就像是篮球场上一样,有空间就有施展技术的余地…… 敌将再度欺身而上,贾平安轻松避开,随即一刀就斩杀了对手。 他勐地喊道:「万胜!」 「万胜!」 唐军士气高昂,随即结阵往里冲杀。 元万顷跟在贾平安的身后,被刚才的一波厮杀给吓坏了,喊道:「总管,要小心!」 李敬业已经冲杀在最前方,一把宽大的横刀纵横无敌。 「左边!」 贾平安沉声道:「左侧敌军准备集结,既然你等准备集结,那便杀散了!都单该在路上了,我军要趁此机会多造杀伤……」 着名兵法家元万顷纳闷的道:「不该是冲杀那些乱军吗?席捲而去,冲散敌军的反击阵型,到时候说不得还能一战下击溃敌军。」 贾平安淡淡的道:「敌军骤然遇袭,中军依旧不慌不忙,由此可见都单的统军本事。你可知在这等时候都单能如何做?」 元万顷摇头,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迷茫。 娘的! 后来宋明的那些文官大概也是这个尿性,觉得自己文彩无双,自然兵法也是无双无对,领军出战何惧什么狗屁的悍将、名将,只管听我的将令,一战功成。随后便是兵败如山倒,什么兵法都是狗屎。偶尔出一个有些天赋的文官领军,顿时就被吹嘘成了武圣。 贾平安双眸盯着前方的敌军,说道:「都单会毫不犹豫的把溃兵全数杀死,随后用大军掩杀了我们。」 元万顷浑身一颤,一边策马一边想着自己可有这等本事。不,这不是本事,而是冷酷。 左侧的敌军还未集结完成,就被贾平安指挥麾下给打散了。 四处都是溃兵,你只需拎着刀子去砍杀就是了,无人阻拦,无人反抗。这便是兵败如山倒,若是贾平安的麾下全数到齐,此战他必然大败都单。 但此刻并非全无战机,他只需令人四处纵火,随后便能让敌军陷入混乱之中。关键是纵火之后,春季的辽东早晚寒冷,敌军怎么抵御? 难道要相拥取暖吗? 想到这里,贾平安喊道:「全军突击!」 唐军再度集结,随即一路往中军穿插。途中见到帐篷就纵火,见到人就砍杀。 十余万人的大营有多大?只需看一眼就心中发憷,一眼不到边,这里在厮杀,中军的增援依旧还在路上。 「快!」 都单带着人马在狂奔。 他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到了唐军在四处厮杀,更看到了唐军在纵火的贼人行径。喝道:「前方闪开!」 没动静,依旧混乱不堪! 「杀!」 都单的面色冰冷,一阵砍杀,就把乱军杀散了。 第943页 「是傉萨来了。」 高丽人士气大振。 在这个时候,就需要都单的决断,是顺势出击,还是坚守,让敌军在自己的阵列前撞个头破血流,随即再分割包围,一举歼灭。 「唐军数千人!」 有人喊道。 都单自嘲道:「当年我领军攻打新罗,别说是数千人,就算是数万人也不曾畏惧。可这数千人却让我死伤惨重……出击!老夫当让贾平安知晓何为高丽勇士!」 是的,他已经判定这便是贾平安统领的军队。 他说过不能轻视对手,可却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绕过了他派出的那五千人马,径直杀了过来。在这等时候,这五千人马不但是去哨探,更是去预警,一旦遭遇敌军大队人马,再怎么杀也能杀出一队人来,随即大营得了消息,自然就能出手。 可预警的五千人马呢? 仇弘呢? 他本是觉得仇弘稳健,所以才派了此人去,可人呢?来预警的人呢?特娘的都没了。 唐军要想围杀仇弘的五千人马,必须得用大军,少说得动用三万人以上。 现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绞杀这股唐军。眼前便是一个机会,只需纠缠住这股唐军,随后他自然能收拢各部,从容围杀对手。 「往右边去!」 贾平安敏锐的发现了都单的用意,率领麾下转战右侧。 右侧那些溃兵算是倒了大霉,被杀的苦不堪言。 「阻截他们!」 都单冷冰冰的道,「若是不能,将领斩杀,军士流放到苦寒之地去做苦工。」 说着他带着麾下紧跟而去。 「杀!」 李敬业一人冲杀在前,此刻他换了一把陌刀,只是一个挥舞,前方就没法看了,全是残肢断臂。那些溃兵哪里扛得住这样的勐将,纷纷溃逃。 一个高丽将领带着人逆行而上,趁着李敬业挥刀的时机沖了上来。马槊就像是毒蛇般的钻了出来。 李敬业来不及收刀,奋力后仰身体。敌将的马槊落空,随即往下拍击。一旦被拍中,少说身上一个窟窿。这等应变手段堪称是如羚羊挂角,无懈可击。 可李敬业却勐地倒在了地上。 这…… 还能这样? 格挡,躲避,什么都好,但从未见到有人倒地躲避的。一旦倒地,随即对手就能把你当做是案板上的肉,生杀予夺。 敌将心中大喜过望,吼道:「斩杀敌将……」 地上的李敬业勐地一滚,接着竟然来了个鲤鱼打挺,陌刀一挥…… 人头就像是木头做的在地上滚动,敌将的脸上还带着立功的喜悦,可笑容渐渐僵硬。 李敬业站在那里,嘶吼道:「耶耶李敬业,何人能敌?何人?」 他一刀就把当面之敌杀的魂飞魄散,那些高丽人从未见过这等勐将,特别是刚才他的鲤鱼打挺,更是吓得这些人再无斗志,只想跑路。 李敬业浑身的甲衣数十斤重,他竟然能披甲玩一个鲤鱼打挺,随即斩杀敌将。不但是敌军,连唐军都看呆了。 「万胜!」 欢唿声中,李敬业冲杀了上去,一脚踹翻一个敌军,也不说斩杀,因为后续的同袍会把此人活活踩死。前方有一辆大车在拼命的逃,可溃兵太多,速度起不来。 「杀!」 李敬业挥刀。 马车从上半部分被砍成了两截,随即跌落。马车里有三人,都是文官。此刻其中两人被这一刀从胸前斩断,另一人侥倖逃过一劫,但头顶鲜血直流,头髮也披散了下来。 李敬业单手把此人揪下来,噼手扔在地上。身后有人想活擒,李敬业只是一脚,就把此人的胸膛给踩垮塌了,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兄长说过,高丽人野心勃勃,要想让他们屈服,必须得移民出去。而这些文官就是祸害,杀光了可能有冤枉的,但不杀光定然有漏网之鱼。 兄长的话要牢记,李敬业这才耗费时间,一脚踩死了这个文官。 李敬业为前锋,竟然杀的敌军丢盔弃甲,贾平安在后面看在眼里,不禁大笑了起来。 都单来了个急转弯,带着麾下在追杀……说是追杀,可实际上不过是无助的在追击。 唐军灵活机变的手段让都单悚然而惊,他刚想出击,唐军就果断转向,若是再转向……那高丽人的军心就要崩溃了。 都单当即分兵去拦截,「从左边绕过去,拦住贾平安。告诉你们的人,谁若是胆怯,杀了有功无过。」 将领领命而去。 他的眼中喷火,鼻息咻咻,淡定正在离他远去。 「是贾平安在前方。」 贾平安在前方回头,微微一笑,竟然是狰狞之意。随即他带着人就往左侧去了。可左侧的敌军刚刚就位,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都单狂喜,喊道:「拦住他们!」 周围此刻被火光照的和白昼差不离,一眼看去毫髮不差。 贾平安依旧率领麾下往左侧冲去,就像是赴死的勇士,一去不回头。 「火药包……」 他放声嘶吼。 前方,敌将刚带着人列阵,狞笑道:「拼死也要阻拦唐军。告诉兄弟们,此战获胜,军功全是你等的。」 这话一出,军心大振! 歷来都是将领首功,升官发财也是他们,麾下只能慢慢的爬,啥时候军功都归于军士了?这特娘的不科学。可科学不科学的不说,此刻在混乱之中,这番话却极大的鼓舞了高丽人的士气。 第944页 「喝!」 前方的长矛阵齐声高喝,把长矛对外,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些狂奔而来的『军功』。 就见唐军的中间有火头闪烁,接着那些军士拼命的甩啊甩…… 「扔了!」 数十个火药包就这么带着火星被扔了出来,接着又是一波……若是齐齐一起扔,不小心会碰撞到一起落下来,到时候就是点火烧那个啥,自家害自家。 火药包在敌军愕然的目光中落下。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中,以炸点为中心,四周的高丽人倒下,随即惨嚎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地狱吗?」 敌将被炸的满脸血,爬起来后,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有些懵。他看着麾下都在跑,所有人都被这一波爆炸给炸乱了,在四散奔跑。 他好像听到了喘息声,就缓缓回身。身后是狰狞的唐军,那个手持陌刀的敌将第一个沖了过来,只是一挥刀,他就觉得视线变矮了许多,看到了唐将的下半身…… 「杀!」 贾平安一直把剩下的火药包留下不用,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给敌军致命一击。 乱了! 那些敌军混乱不堪的在奔逃。 元万顷策马跟在贾平安的身后……身侧他是不敢的,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先前一个军士就在那个位置,没多久就被一刀剁下马来……现在这个位置是谢冰的,可刚才一支箭矢飞来,差点把谢冰弄成了独眼龙。 但贾平安却平安无事,全因他的身前有两个护卫,包东和雷洪。这二人拿着那种盾牌,轻松的把箭矢挡住。但他们只为贾平安服务,另一边的谢冰…… 「小心!」 元万顷想提醒谢冰,可谢冰的反应慢了半拍,躲晚了些,被一箭穿在了头上。他伸手摸了一把,只觉得浑身冰冷。 耶耶差点归位了! 这一箭穿透了他的头盔后,随后穿进了髮髻里,看着分外的古怪。你说像是髮簪吧,这个也太长了些。 谢冰把满天神佛都感谢了一遍,随后骂道:「敢暗箭伤人,耶耶弄死你!」 他策马沖了上去,那个弓箭手正在手忙脚乱的收起弓,刚想拔刀,就被谢冰一刀斩杀。他忘却了恐惧,奋力的嘶吼道:「万胜!」 「万胜!」 在贾平安的另一侧,徐小鱼杀红了眼,一声尖叫就沖了上去。 曰你娘! 包东骂道:「徐小鱼,保护武阳侯!」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徐小鱼记得郎君的这句话,所以他就进攻了。他遇到了一个敌将,一刀差点把他斩落马下。 高丽人悍勇,而且还无畏,所以才有了这数百年的基业。 「曰你娘!」 徐小鱼尖叫着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随即举刀高喊:「万胜!」 「万胜!」 唐军士气大振,旋风般的往前冲散了敌军。 贾平安现在是挂空档,但他却不畏惧这个,只是为了便于观察指挥,这才落到了中间。 「闪开!」 见到前方一个敌将斩杀了同袍,贾平安眸色阴冷,喝开包东二人,策马沖了过去。 「是贾平安!」 虽然没见过,但能被这般众星捧月的也唯有主将贾平安。斩杀了他,此战就算是胜了。 将领便是一军之魂,将领被杀,一军混乱。这等例子在战史中比比皆是,有将领在大胜在望时死于敌手,随即大军反胜为败。 这便是士气!士气如虹时,战无不胜。冷兵器时代就是如此。 敌将带着两个麾下迎了上来,狞笑着。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要想升官发财,唯有奋不顾身。 后面的都单冷冷的盯着贾平安,吩咐道:「可召集了那些人?」 就在先前贾平安用火药包砸开了防线之后,都单深知要靠这等堵截很难防住对手,唯一的法子就是用人海去淹没他们。 高丽人多,敌军不过数千人……但这数千人此刻却成了铁扇公主腹中的孙猴子,搅的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已经在召集了,用不了多久,四面都会合围上来。」 将领们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把贾平安当即围杀了。随后碎尸万段,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但愤怒之后,他们都心生凛然,想到此次夜袭贾平安彰显出来的手段,堪称是果断加灵活。这等将领以后遇到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就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前方,贾平安已经遇敌了。 两个高丽人沖了过来,贾平安只是一个轻巧的挥刀,就把当面之敌斩杀。阿宝踩着优雅的步伐随即上前,轻而易举的让贾平安直面第二个敌人。 贾平安的眼中只有敌将,他一刀把对手斩杀了,随即二人相遇。 「贾平安!」 敌将怒吼,奋力一刀。 「耶耶正是!」 贾平安奋力的格挡,随后一刀把对手斩落马下。 所谓的悍勇,在他的面前荡然无存! 贾平安发现敌军在四周在合围,就喊道:「准备杀出去!」 敌军一旦合围,唐军就算是能杀出去,可损失必然惨重。贾平安觉得麾下是瓷器,而高丽人是瓦砾,不值当。 此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看看前方的营地吧,被烧成了白地。遍地尸骸,遍地的狼藉。 第945页 都单发现了贾平安的意图,喊道:「拦住他们!」 唐军已经没有了火药包,如何杀出重围? 都单心中狂喜,随即带着人衔尾追击。 前方就有数千人在围堵,列阵之后,看着颇为严谨。 这便是高丽,多年的征战让他们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打法,颇有章法,这也是当年前隋失败的原因。但……这是大唐! 贾平安喊道:「跟着我,杀出去!」 李敬业暴喝一声,陌刀斩断了两根长矛,随即一刀就破开了阵列。 身侧,无数唐军冲杀了进去。 阵列崩了! 大唐靠着火药才能取胜吗? 贾平安回头看了后面无助的都单一眼,微微一笑。 很狰狞! 第735章 好肥的鸡 大战之后,一片狼藉。 「去救火!」 都单看着烧成一片的营地,面色铁青。 有人双目赤红,「傉萨,我愿领军去追击,不杀了贾平安……绝不回来。」 周围的将领看着都单,那股子悲愤几欲喷薄而出。 士气低落了,若是置之不理,用不了多久,大军就会军心涣散,不等敌军来攻就散了。 这等事儿歷史上发生过许多次,都单知晓自己必须要出手…… 他看着众人,突然蹲了下去,哽咽了起来。 这…… 才将大败,统军大将竟然哭了起来,这算是怎么回事。没了信心?没了信心那大伙儿还拼杀什么,哪里好活就去哪里,实在是不行,就上山做贼,总是能寻到一条活路。 都单嚎哭几声,麾下将领干巴巴的劝了几句,就都蹲在地上发呆。 周围的火烧的旺盛,可大伙儿都觉得从骨髓里迸发出来的寒意。 都单缓缓抬头,鬚髮贲张,「大莫离支把十余万大军交给了我,我若是把你等全数折在了此处,我心何安?罢了,我这便带你等去降了大唐,好歹留得一命。」 高丽不是那等软弱的国家,十几万人投降,那是做梦! 所以都单的话反而激起了麾下的怒火。他们怒不可遏,有人放声怒吼,有人用短刀在脸上割一道口子,双目发红,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成了! 都单起身,苍凉的声音迴荡在夜空之中。 「我发誓,若是不能让唐军付出代价,我将……死不瞑目!」 老将不怕死,但却怕死不瞑目。不管你前半生是如何的战功赫赫,也只能跪了。这便是晚节不保。当初老程就差点晚节不保,幸而贾平安出手挽救了他。 …… 贾平安带着麾下一路奔逃。 娘的,快天亮了,等天一亮,他这六千人还不够都单一口吞的。 一路逃出了十余里,贾平安这才令麾下歇息,随后自己去了边上大笑。他没法不笑,六千人夜袭,高丽人少说死了万余人,这个战果堪称是辉煌。而且高丽人还损失了不少帐篷,今夜都单的大军有难了,不知该如何宿营。 他笑够了,麾下才敢靠近。 「我不是魔鬼,为何这般畏惧?」 贾平安觉得这些棒槌越发的蠢了。 元万顷一阵干笑,「总管,你的脸……」 贾平安伸手摸了一把脸,血痂随即碎了,纷纷落下来,一股子血腥味让人作呕。 这不是原因。 「为何怕我?」 贾平安再问道。 呃! 元万顷再指指他的甲衣上,贾平安低头,卧槽,不知何时竟然黏上了一只人眼。够噁心人的。 「滚!」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赶紧把甲衣解了,随后一阵干洗,把自己洗的越发的噁心,最后干脆把甲衣穿上,眼不见为净。 他知晓麾下的敬畏来自于何处,来自于他的指挥若定。带着大伙儿在十余万敌军的中间翻江倒海,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在这个时代,能把麾下带出去,再把大部分人带回来,这便是名将。后来的薛仁贵厮杀就很有特点,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这便是稳不住,没法和李勣等人相提并论。而贾平安数次带着麾下卷进了敌军中间,却能把他们安然无恙的带出来,这便是本事。 看看元万顷,眼神几乎就是崇拜。这一战他一开始就是个累赘,只敢跟在贾平安的身后捡人头。亲眼目睹了这次厮杀的全过程,也亲眼目睹了贾平安指挥的全过程。几次唐军几乎就要被高丽人给截住了,可随着贾平安冷静的命令,唐军几度转危为安。 这特娘的就是本事啊! 谁敢不服贾平安,元万顷就能弄死谁。 看看那些将领,贾平安穿好了甲衣出来后,个个都是两眼放光,赞不绝口,仿佛贾师傅就是绝世美女。 「给大总管报捷。」 贾平安打个哈欠,昨晚一夜未睡,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把斥候撒出去后,他寻个能晒太阳的地方倒头就睡。 全军除去斥候和放哨的人之外,全数睡了,一时间鼾声大作。 「敌袭!」 一声喊后,全军爬了起来,贾平安骂骂咧咧的道:「谁特娘的来偷袭,岂不知耶耶便是偷袭的祖宗?」 都单不可能,他若是敢追杀,贾平安就敢回头杀他的个回马枪,把士气低落的高丽人杀他个崩溃。 附近还有谁?贾平安起身,甚至还伸个懒腰。 第946页 「是咱们的人!」 警报解除,但旋即更大的警报来了。 「大总管来了。」 李勣黑着脸来了,一来就令人扎营,贾平安也令人去把自己军中的东西取来,自己就被带进了帐篷里。 「六千人突袭十余万,你以为自己是无敌大将?呸!老夫看你便是吹牛无敌。这里是高丽,并非是突厥,若是不小心,回过头就能吞了你!」 李勣喷了贾平安满脸口水,「老夫接到了你的消息时,只恨当时没留个掣肘你的人在,否则哪里容你这般猖狂。也不知道你这厮是如何神的,侥倖也好,不侥倖也罢,下次在如此,老夫便一刀把你给剁了。」 他喷了许久,贾平安却在心神放松之下,竟然站着打瞌睡。 这一阵子他真的没睡好,十多万大军的压力全在他的肩头,所以先前才会晒着太阳大睡特睡。 李勣皱眉看着他,低声吩咐道:「把老夫的铺盖拿来,让他在此睡下。」 得! 帅帐变成了贾师傅的卧室,李勣和一群人站在外面议事。 「昨夜武阳侯突袭敌军大营,用火药包开道,让敌军混乱不堪。随即他领军掩杀,敌军少说死伤上万,堪称是大胜。只是可怜都单这位老将老于军伍,却被他戏弄与股掌之间,老夫甚是欣慰……你等如何?」 李勣的目光温润,可却有不容拒绝的坚定。他下定决心,辽东之战后就为贾平安造势。贾平安不算年轻了,至少在这个时代他已经是完全的成熟了。 「大总管言之有理,老夫看武阳侯以后怕是要一飞沖天了。」契苾何力一脸赞嘆,对于他而言,宦途就已经到头了。但看着这样的年轻人一飞沖天,那种见证奇蹟的感觉依旧让他唏嘘不已。 「小贾……好!」 高侃简单一个好字,却殊为不易。他本是个严正的性子,别说是夸赞人,能不喷你就算是开眼了。 「好!」李勣看到无人有异议,心满意足的令人准备饭食。从得了贾平安去突袭高丽人的消息后,他这一路基本上就没怎么吃早饭。 那个小畜生,回头醒来再好好收拾他。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贾平安躺在帐篷里,茫然听着外面的李勣在说话。 「……都单不撤颇为聪明,十多万大军,一旦撤离,后果不堪设想。昨夜的突袭让他们死伤惨重,士气大跌,都单若是敢撤,老夫便能率军一路追杀……」 当年征伐突厥时,李靖统军,麾下将星闪耀,李勣就在其中。是夜,苏定方突袭成功,随即大军掩杀,一路杀的人头滚滚,东突厥就此灰飞烟灭。 「令诸将士整军备战。」 李勣的声音很平和,但听的人却心神凛然。 这是要决战了。 「老夫仅仅留了一万人在乌骨戍守,苏定方留了五千余人在国内城,和武阳侯留守的兵力合二为一,大军倾巢出动,若是不能一战灭了都单,老夫耻于为人!」 众将轰然应诺。 李勣随即分配任务,他随口而出,仿佛是信口开河,可这便是老将的做派。在路上时他就想好了各种应对预案,此刻只是针锋相对的做出修改,就能压制敌军。 他最后吩咐道:「去一个使者,告诉都单,老夫等着他!」 「我去!」 贾平安出来了。 「滚!」 贾平安恹恹的回去了。 李勣骂道:「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自己多招人恨?若是被都单拿到了你,什么两军交锋不斩来使,都单拼了老命也要弄死你!」 李敬业没资格在这里议事,在外围嘿嘿笑。李勣看了他一眼:「李敬业去。」 擦! 李敬业面如土色,贾平安又出来了,「万万不可。大总管,昨夜敬业冲杀在前,堪称是勇冠三军,若是被都单拿获,那厮定然会杀人灭口,回头就说敬业没去。」 这两个小畜生! 李勣眸色幽幽,「如此老夫去?」 李敬业苦着脸,「阿翁……大总管,下官愿意去。」 卧槽! 贾平安勐地想到了老李在后世的一些传言,说是他为了弄死女婿,纵火烧山还是什么。不论真假,现在老李这话就有送李敬业去死的嫌疑。 「心不甘,情不愿,难道老夫指派不动你了吗?」 李勣冷笑,贾平安赶紧上前挡在李敬业的身前,拱手道:「大总管,李敬业在军中堪称是兢兢业业,就算是要让他去死,也得死个明白吧?若是不能,下官请命前去!」 他目光炯炯,竟然把往日对李勣的尊重给抛开了。 李敬业在他的身后钻了出来,涨红着脸说道:「大总管说了便是,我这便去了。」 「去个屁!」 贾平安一把拽住了他,喝道:「我在此,何时轮到你了?就算是要送死,也得是我去!」 李勣看着他们二人,突然摆摆手,「去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还。 二人昂首挺胸,刚转身,李勣皱眉,「去哪?还不赶紧回去?准备整军备战。」 呃! 使者呢? 贾平安回到自己的军中,和李敬业在帐篷里嘀咕了一阵。 「阿翁今日看着古怪,我怀疑他是出征久了没有女人,火气上升。所以要小心。」 第947页 不愧是大唐第一莽,一开口就把自家祖父给编排的让人无语。 「不是。」贾平安觉得老李不是这样的人,若是要坑死亲孙儿,他只需不动声色的令李敬业率领一支斥候出击就是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这事儿……它就不对! 贾平安冥思苦想,想了许久,突然一拍大腿,李敬业哎哟一声,「兄长,你为何拍我的大腿?」 「我明白了。」 贾平安突然明白了李勣的用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李敬业,「敬业,你这只鸡好肥。」 大军出征,接近十万人的军队,将领多如牛毛,无论是契苾何力还是高侃,这些都是久负盛名的悍将。李勣威望很高,但也得要虚张声势的杀只鸡,让诸将心生凛然。 杀鸡儆猴,李勣用自家孙儿来作伐,谁敢不听话? 当日,大军前行十里,与敌军对峙。 贾平安的麾下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三万大军啊……娘的,随后两万人被老李给弄了回去,贾平安去据理力争,李勣只是一句话:「你觉着高侃等人不及你?」 得! 有了这句话之后,贾平安就没法出声了。 当夜就此宿营,两军的斥候一直在保持接触,一旦发现对方前出,马上就动刀子。鲜血在初夏的草地上肆意流淌着。 李敬业躺在帐篷里睡的人事不省,鼾声如雷。 他是被徵辟从军的官员,所以和另一人一顶帐篷,堪称是豪华双人间。 帐外突然多了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同帐篷的黄曦听到了。他悄然摸住了横刀,刚坐起来,帐篷就被人掀开了,很轻柔的动作。 「嘘!」 李勣微笑着,藉助着外面的微光,仔细看着孙儿。 憨实,皮实,一战杀的高丽人魂飞魄散。 黄曦赶紧披着衣裳告退。 李勣走了进来,想着这个孙儿的前途,不禁笑了起来,很是轻柔的微笑。 这个孙儿终究是有些憨直,以后最好从军。但他是英国公,孙儿若是从军的话,就有些犯忌讳。想想薛万彻也是憨直,如今就在西南领军,发誓再也不回长安了。 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不错,不过他是老夫的孙儿,不该如此。有人说老夫心狠手辣,可再心狠手辣,老夫也无法对孙儿下手。今日的杀鸡儆猴,也不知小贾看出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回头还得给这个憨憨解释,否则他一旦生了气,上了沙场悍不畏死的冲杀怎么办? 别人悍不畏死李勣只有欢喜的份,可孙儿悍不畏死他却有些心颤。这也是他把孙儿丢在贾平安麾下的缘故,眼不见心不烦,否则还怎么厮杀? 他缓缓坐了下来,帐篷内有些闷热,他郑重莫名的在怀里一阵摸,竟然摸出了一个小蒲扇。这还是当年的老部下此次跟随他出征,临行前从家乡弄了几把蒲扇。李勣一直没捨得扇,今日算是开斋了。 帐外,黄曦已经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去歇息。 李勣轻轻扇动蒲扇,帐内凉风习习。李敬业睡的四仰八叉的,像极了小时候。李勣不禁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拿脉。他的医术高超,拿脉的手段更是独步一时。一番诊看后,满意的放开,随后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勣勐地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打盹到了这个时候。他一惊,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帐外的亲兵低声道:「大总管,丑时了。」 李勣起身,可他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一下竟然没起来,腰杆酸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撑着地面爬起来,最后看一眼孙儿,低声道:「这一战莫要冲杀在前,要小心些,别往前……」 他走出了帐篷,看着前方,瞬间就变成了那个威严的主帅。 黎明时分,贾平安已经吃了早饭,看着天边的晨曦,自信的道:「一战拿下高丽半壁!」 而在敌军大营中,都单也已经用了早饭。他正在披甲。 他伸开双手,任由亲兵为自己披上甲衣。甲衣厚重,可都单却很轻松。大战如他所愿的来了,不论胜败,他都将再无遗憾。 披甲完毕,亲兵恭谨的行礼,「傉萨此战必胜!」 都单淡淡的道:「不,是高丽必胜!」 他走出了帐篷,说道:「召集诸将!」 将领们来了,静静的看着他。 晨曦中,都单厉喝道:「大莫离支把你等交给了我,既然如此,我便把你们带回去。两条路,一条便是埋骨此处,从此成为孤魂野鬼。另一条路,我将带着你们一往无前,一直杀到长安去。你等想走哪一条,我都陪着你们!」 周围的将士们默然,随即喝道:「去长安!去长安!」 传闻中长安是天下最大的城池,遍地都是珍宝,遍地都是粮食和美人。只要进了长安城,那还担心什么?径直去抢就是了,抢的盆满钵满,再点一把火烧了那个世间最大的城池,把废墟留作是军功的见证。 欢唿声中,都单上马,一路在大声鼓舞士气。大军随后集结出营,浩浩荡荡而去。 唐军也出营了,双方距离一里地停下,这个距离能确保弓弩无法伤及自己,又有足够的距离去应对。 呜呜呜! 牛角号声中,双方列阵。浩浩荡荡的阵列一眼看不到边。 都单在中军不断发布命令。早上他问过了粮草的情况,虽然昨夜的突击造成的伤亡『不算很大』,但要命的是粮草被烧了些。十多万大军出击,人吃马嚼的,每天需要的粮草都是个天文数字,所以他必须要出击。 第948页 他拔出了长刀,奋力喊道:「高丽必胜!」 高丽人嘶吼着。 「高丽必胜!」 「出击!」 步卒的阵列无边无际,让人心中震颤。 都单冲着这些步卒颔首为礼。 对面,李勣淡淡的道:「小阵仗!」。但他还是看了左翼的贾平安那里一眼,就在前方,孙儿李敬业一脸兴奋的拎着陌刀在等待敌军的到来。 这个傻憨憨的孙儿啊! 李勣的眼神陡然凌厉,举手…… 弩手们开始操作了。 「放箭!」 巨大的黑云扑了过去。 第736章 孤独的旅者 弩箭在敌军中间制造了巨大的杀伤,接着便是弓箭上阵,不过弓箭就是快男……至少在贾平安的眼中便是如此,一轮过。 「兄长,我去了!」 李敬业在接敌之前就兴奋的脸上潮红,比去甩屁股还兴奋。 世间能让男儿兴奋的,一是杀人,二是女人。杀人能激发暴戾,肾上腺素狂喷;女人能让男人从暴戾中渐渐平息下来。有人说暴戾是男儿的武器,但实际上只是一种本能,在关键时刻让你做出反应的本能。 「呯!」 李敬业兇勐的沖了上去,李勣在中军一眼就看到了那异常宽厚的身板在冲杀,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得把脑海里的念头驱散。 前方,敌军的步卒上来了,长枪阵列发威,一次次捅刺,让那些高丽人饮恨在阵前。可敌军人数太多,不多时,高丽人就在一处形成了突破。 刚突入阵列的高丽人欣喜若狂,旋即一个宽厚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狞笑着一刀把他拦腰斩断。上半身落下,脸上全是惊讶,浑然不知自己为何跌落尘埃。 「啊!」 一把陌刀冲进了突破口中,左右横扫,残肢断臂飞舞,鲜血喷射。 「耶耶李敬业!」 吼声如雷,让敌军为之震慑。 李勣看到了这一幕,身边的将领们也是如此。契苾何力贊道:「果然是熊罴,不,是人熊。这等雄壮之士在两军阵前堪称是所向无敌……」 熊罴也就罢了,好歹有些意思,可人熊是何意?李勣看了契苾何力一眼,觉得这个老货是在给大伙儿放松精神。 这一战会很慢,需要他打起精神去寻找敌军的破绽,一击致命。 贾平安也在寻找敌军的破绽,十余万敌军,不论破绽大小,只需用人海去淹没,什么破绽都会成为铁榔头,捶的你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敌军的步卒就像是波浪,一浪一浪的拍击而来。而唐军的长枪阵坚固异常,一次次的把敌军驱赶出去,每一次阵前都会留下一堆尸骸,以及一汪血海。 踩着这样的血海,唐军在慢慢的往前,尝试反击。但高丽人悍勇,随即反扑。惨叫声不绝于耳。 「都单这是要与老夫比耐心吗?」 李勣淡淡的道:「我军的步卒阵列天下无双,只需固守,就能让他无可奈何。等他的进攻无力时,便是我军反击之机。」 都单面无表情的看着交战的双方,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种可能,以及这些可能的应对方式,但无一例外都在唐军的步卒阵前撞了个头破血流。 「傉萨,换一波吧。」身边的将领提醒道。刚不可久,这个道理谁都知道。眼下大军扑击已经半个时辰了,明显的露出了疲态。若是置之不理,晚些有崩溃的危险。这也是进攻和防御都不可持久的缘故,必须见缝插针的换人。但和阵列整齐、换阵熟练的唐军相比,高丽人很麻烦。 若是仓促撤退,那么唐军有顺势掩杀而来的危险,到时候大军崩溃,谁来都不管用。 「我知晓。」 都单木然道。他知晓这个时候的危险,脱离就要脱离的果断,后续的增援要及时赶到。若是唐军反扑,他们要能压下去。 「让他们退下来。」 都单简单的吩咐道。 「傉萨!」 周围的将领惊讶的看着他。 「该掩护,若是不掩护,唐军悍勇,马军正在后面虎视眈眈,到时候一个冲击,我军就有崩溃的危险。」 「撤。」都单举手,身后一队身材高大的军士上前。 这队军士身披甲衣,手中拿着锋锐的长刀,面甲放下,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老夫在北夫余城练就的精兵,三千人,却能敌三万人。」 撤退的信号发出,李勣淡淡的道:「试探一把,全军上前。」 高丽人在快速撤退,后续的唐军弩手奋力射出一波波弩箭,让他们死伤惨重。而更要命的是唐军尾随追击,如跗骨之蛆,不肯放过他们。 「闪开!」 三千军士上前,手中持刀,盯着了扑过来的唐军。 双方不断靠近,眼中再无其他。 「陌刀手!」 后面的唐军阵中传来了厉喝,前方的唐军怒了,觉得这是没把自己当做是精锐的意思。奇耻大辱啊!若是传回去,他们还怎么做人?可军令如山,谁敢违抗?只能悻悻的往后退去。 一队队陌刀手上来了,他们浑身披甲,连头上都带着面甲,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着恍如厉鬼。 高丽人在翘首以盼,若是高丽胜,随即他们就能顺势突击,一举解决掉唐军。 第949页 都单在等待着好消息。 为了操练这些悍卒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精心挑选是一回事,下狠手操练才是王道。为了操练这些悍卒,他甚至给这些人寻找了一个个不同的对手,比如说契丹人。高丽人上次攻击契丹人失败,那是因为都单没有上阵,他发誓若是自己的这支悍卒上去,那些契丹人将会成为尘埃。可他肩负着重任,不敢擅离职守。 这支军队四处杀戮,不断有人死去,随即有人替补,接着杀戮……他们就这样用杀戮来磨砺自己,最终成为了精锐中的精锐。 「傉萨,听闻你在北夫余城苦练精兵,就是这一支吗?」 都单点头,「若说之前的杀戮只是磨砺,那么这把长刀今日就该开刃了。用世间的最强军来开刃,何其荣幸?」 「傉萨,这支军队可有名字?」 都单淡淡的道:「人熊!」 「杀!」 双方接触了。 「那个缺心眼的蠢货!」 贾平安很是惬意,丝毫不担心陌刀队的输赢。陌刀从出世以来遭遇无数强敌,不管是谁,哪怕是大食人,也得在阵前饮恨。高丽人太过自信了,不过这也是机会…… 显然李勣也想到了这一点,马军在悄然向前。 「杀!」 陌刀挥舞,刀光闪过,那些高丽人的肢体飞舞的到处都是。什么精锐,在陌刀面前都变成了笑话。 陌刀在这个时候就相当于重型坦克,一往无前。 一个高丽人被斩断了左臂,却勐地扑了上来,用脑袋奋力的撞击着对方。接着拔出了短刀用力捅刺。陌刀手一拳把他打了个踉跄,接着勐地冲上去,就用身躯把对方扑倒在地。一只只脚从他的身上踩过去,什么重甲,顿时成为笑谈。 「杀!」 但人熊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拼命的冲击着唐军的陌刀队,几处甚至有陌刀手被斩杀,引发了一阵欢唿。可随即唐军后续的增援让他们的欢喜变成了愤怒。 「冲杀进去!」 领军的高丽将领知晓进攻失败的后果……大军士气受挫。 关键是他出发前已经许下诺言,不胜不收兵。想到这里,他抬头咆哮,「跟我来!」 一支箭矢飞来,敌将单手拍开,用自己那锋锐的宝刀奋力斩杀了一个陌刀手,但随即就被李敬业盯上了。 「我来!」 但凡是勇士都会感到寂寞,寻到好对手就是他们的心愿。李敬业就是如此,此刻他激动的想咆哮。 「吼!」 陌刀对长刀,只是两刀,敌将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李敬业愕然,「就这?你特娘的牛皮哄哄的……就这?」 这个小畜生! 李勣见全军都在为了孙儿欢唿,不禁暗自叫骂。他担心孙儿会成为敌军的目标,到时候单拳难敌四手,他难道还能飞过去救人? 李敬业的前方被清扫的空空荡荡的,他抬头愕然的道:「人呢?」 太兇残了。 这一场短促的交战,以双方压箱底的武器,人熊对陌刀手的交战为终结,高丽人惨败。 高丽人的进攻再度来了。 贾平安的贾字旗摇晃了几下,李敬业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陌刀手需要歇息,等待下一次的突击。 「败了。」 有将领喃喃自语,神色沮丧。 所谓的人熊不堪一击,唐军的陌刀证明了自己才是无敌的存在。这个发现让高丽人军心涣散,若非己方人数够多,此刻就要崩溃了。 「无需惊惶。」都单微笑道:「这只是沙场一隅罢了,三千人的胜败不足为奇,高丽需要的是十余万人的胜利,是大胜!」 众人心思各异,刚开战时的心气在渐渐消散。 但都单的镇定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都单的右手扣住了甲衣,剧痛传来。他必须要用巨剧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人熊残余的人回来了,看着魂不附体。他们一直战无不胜,自觉就是天下无敌的雄师。可今日一战把他们的优越感全给打没了。就像是多年后的安史之乱,幽州铁骑横扫大唐,空虚的中原就像是一个赤裸裸的女人,等待着安禄山的蹂躏,他觉得改朝换代就在眼前……关键时刻,安西兵团组成的援军及时从西域回归,李嗣业带着陌刀手们给了叛军重重一击。 当嗣业者,人马俱碎! 都单的骄傲在这支陌刀队之前被击得粉碎,但他必须要保持镇定,要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先歇息。」 这一战一直延续到了两个时辰之后,两军都在用意志力在坚持着。 右翼突然崩了,一点徵兆都没有。那些将领们用惊惶的目光看着都单,都在等他的决断。在这两个时辰的交战中,双方不断变换人马,可即便是如此,高丽人也顶不住了。 都单知晓现在必须要稳住,不,是要强硬。他冷冷的道:「斩杀领军将领。」 「不可退!」 领军将领在阵前被一刀剁了,接替他的将领双目赤红,唿喊道:「跟我来!」 这里他喊的是跟我来,而不是给我上。谁说高丽人没有勇气?他们的悍勇在此时显露无遗。 将领中了一刀,当即扑倒,可他随即爬了起来,一刀把当前的长枪手斩杀,随即悍勇的沖了进去。 第950页 双方陷入了胶着之中,前方的阵列犬牙交错,一旦谁支持不住,阵列顷刻间就会崩溃。这便是大军作战的特点,看似规模宏大,可一旦崩溃,败得也很规模宏大。 「大总管!」 契苾何力拔刀,目光炯炯的道:「老夫去压下敌军的士气!」 在他的身后,两百骑已经蓄势待发了。这些骑兵都披甲,一旦上马沖阵便是无坚不摧。 「不着急。」 李勣的双眸平静,他在观察战局,敏锐的寻找战机。 这是比耐心,都单,你可有? 他的目光穿过阵前,找到了高丽军中的大旗。 大旗下,都单面色沉凝,「全部压上去,不要留……」 大战不留预备队,这是开玩笑! 但都单发现了高丽军的危机。在唐军坚韧的防御之下,他们的士气看似高涨到了一个点,可盛极而衰,月满则亏。先前的突然崩溃就是源于此。而唐军的预备队却依旧在养精蓄锐,他们的马军一直没动,这才是李勣的杀手锏。 在唐军的作战序列中,马军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当步卒失败时,马军和跳荡将会担任击退敌军的重任。当战机来临时,马军将会执行致命一击的重任。这样的马军……在这两个时辰里一直未动,哪怕双方杀红了眼睛,哪怕双方的阵列犬牙交错,眼看着就能形成突破,可李勣依旧未曾动用马军。 那个老辣的老东西啊!他竟然如此笃定,不,他是坚信自己一方步卒的韧性。 都单知晓此刻再无退路,一旦撤退,唐军就会如同狼群般的蜂拥而至,把溃逃的这一路变成死亡之路。 大莫离支! 他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阴霾,可突然出现了一抹阳光,刺开了乌云。 这是吉兆! 都单从不信这些,以往麾下说什么吉兆凶兆,或是出征前要去祭祀一番神灵,都被他斥之为无稽之谈。可此刻他却虔诚的冲着那一缕阳光祈祷…… 「此战必胜!」 李勣也看到了这一抹阳光,阳光迅速扩大,从唐军的背后照射过来……高丽人危险了。 李勣知晓这是决战的机会来临。 他在长安蹲了许久,从先帝驾崩开始,他就身处漩涡之中。山东士族要拿他来挡枪,皇帝要拿他来维持局面,这同样是挡枪。他也想过把这一切丢弃,随即归隐田园。可田园早已荒芜,回去做什么?回去山东士族将会视他为叛徒,随后想方设法的收拾他。皇帝会视他为逃兵,从此李家的子孙不得重用…… 士族无情! 帝王无情! 在他们的眼中唯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自己追求的东西,谁敢阻碍,那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于是他一直在长安稳住了三省之中最重要的执行部门,尚书省。稳住了尚书省,他便是帝王的最大功臣。 但他终究更喜欢的是征战沙场。可他的功劳太大了,若是征战沙场再立下殊勛怎么办?他已经封无可封,难道要一门双公吗? 李勣微微一笑。 他可以学李靖,从此深居简出,韬光养晦,避开帝王的忌惮。可……老夫是李勣啊!那个骄傲的李勣。 贾平安也在看着李勣这边。 这位英国公少年成名,随即就一发不可收拾,辅佐了三代帝王。如今皇帝依旧对他信重有加,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此刻便是战机,若是错过了,都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兑子,把自己最精锐的麾下投入战场,制造均势,随即寻机撤离战场。 这便是将领的作用。 左翼,敌军出现了混乱。 李勣拔出横刀,目光骤然凌厉,就像是一头勐虎盯住了猎物,更像是一只鹰隼发现了敌人…… 「马军!」 身后的马军上马。因为披甲的缘故,在非作战时他们必须要让战马得到休息。 五百精锐马军,这便是李勣准备投入的战略力量。 「敌军露出了颓势,这便是我军战而胜之的好机会。可想凯旋长安?」 李勣怒吼。 「想!」 「可能陷阵?」李勣喝问。 「有我无敌!」将士们在怒吼,声音中带着巨大的自信。 李勣举起横刀,刀指前方。 「出击!」 前方闪开了一条道,马军出击了。 那些敌军惶然抬头,见到那些浑身披甲的骑兵正在加速,顿时就懵了。唐军的战法天下闻名,马军的冲击力也天下闻名,可知道是一回事,阻拦又是另一回事! 贾平安已经冲上去了,领先一步冲进了敌军阵中。 「都单!」 「都单,我们败了,败了呀!」 将领们面色惶然,都在看着身后,都想第一个逃跑。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这次唐军的追杀将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他们被剿灭干净。 「稳住!」 都单干咳一声,说道:「告诉他们,高丽不会输,我们重新来过……我们重新来过。」 「都单!」 有人直唿其名,「你疯了吗?」 「我没疯!」 都单目光锐利的盯住了说话的将领,一刀就把他斩落马下。随后举刀唿喊道:「跟我来,都跟我来。让我们去击败唐军……不可后退!不能后退!」 兵败如山倒,一旦后退就是崩溃的结局,再无人能挽回败势。 第951页 「跟我来!」 都单一人沖向了前方,他的眼中只有李勣,若是能一刀斩杀了李勣,那么就算是败了,他也值得。 贾平安冲杀在前,李敬业抢了一匹马紧紧地跟在后面,喊道:「兄长,等等我!」 「是都单!」 贾平安看到了都单,他径直冲杀过去。 「贾平安!」 都单最恨的人之中,贾平安至少能排在前三名。若非那一夜的突袭,他觉得自己不会败!就在昨夜,因为帐篷被烧掉了不少,许多将士甚至都只能露宿,士气大减。而阴影一直都在。他本想利用此次攻击来提振士气,可终究还是败了! 「杀!」 都单就像是个孤独的旅者,一人向唐军发动了进攻。 无数高丽人在溃逃,都单的进攻显得格外的悲壮、无力! 他的悲壮和无力在贾平安的眼中却是上好的军功。二人撞上了,贾平安轻松的避开都单的攻击,旋即一刀…… 噗通! 都单落马。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 徐小鱼喜欢的下马,走到了都单的身前,挥刀…… 「我的儿……」 人头被交给了贾平安,他高举人头狂唿。 「万胜!」 第737章 契丹,新罗 「胜了吗?」 贯娜被安排在了辎重营中,作为劝降的功臣,她们得到了不干活的优待,而且伙食也不错。只是那些军士经常借着进出的机会在偷看她们,那目光炯炯的让人身上发热。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这个道理贯娜是知道的。男人的欲望总是要寻个地方发泄出来,不是在女人的身上,就是在沙场。 前方喊杀声震天响,贯娜想看看,可个子不够高。她见边上有大车,就攀爬了上去,过程中难免要把长裙提起来,把小腿什么的露出来,引得众人馋涎欲滴。 站在大车上,贯娜看到了前方的战况。 「万胜!」 欢唿声传来,那些军士也跟着振臂高唿。 「这是……」 贯娜不解的问道。 「我军斩杀敌将!」 贯娜心中一怔,接着就听到了溃败的声音。无数人在狂吼,在唿喊救命,在争先恐后的奔跑……惨叫声一直没停过。 一骑从前方回来,马背上的军士喊道:「敌军溃败了,我军大胜!」 「败了吗?」 贯娜缓缓跪在马车上,突然落泪。她再怎么痴迷于贾平安,也还记得自己的国家。她知晓此战败北之后,鸭绿水这一侧再无能威胁到大唐的军队。也就是说……高丽丢了半壁江山。 「武阳侯阵斩了敌军主将都单,敌军崩溃了。」 是他斩杀了都单吗?贯娜记得都单,当初都单在平壤时就是一个沉稳的将领,深得大莫离支的信重。他甚至还去过贯娜家中赴宴,席间一番话让人钦佩不已。可如今他竟然死了。 「啊……」 贯娜仰天嚎哭了起来。 我的高丽……败了! 前方,贾平安带着人衔尾追击,一路上斩杀的人不计其数。有人喊道:「小心敌军反扑!」,贾平安不置可否,此刻的敌军就像是丧家之犬,别说是反扑,就算是想回个头都难。 此刻漫山遍野的溃兵在奔跑,贾平安喊道:「招降!」 大伙儿都杀红眼了,可这些都是上好的劳力啊!随便丢在哪里,不管是挖沟还是种地,都能给大唐带来巨大的好处。户部那边都说了,大唐如今缺人,缺去南方开荒的人。谁能解决了此事,户部尚书给你做。 贾平安对此嗤之以鼻。 户部尚书就是个背锅的,大唐差什么都会冲着他喷。没粮食了,要去洛阳讨饭,这是户部的过失,喷他;没钱了,喷他…… 「跪地不杀!」 众人在唿喊,一边喊一边砍杀。高丽溃兵茫然倒地,喊道:「不是不杀吗?」 「你特娘的还跑,不杀你杀谁?」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行,就喊道:「大唐优待俘虏!」 这个闪亮的口号登场了。 卧槽! 众人都愣住了。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优待俘虏这一说?俘虏不是大爷,凭什么优待他们?这是千年以来的规矩和想法。可贾师傅就喊出了这样的口号。 高丽人听到这话也炸了,崩溃的心态就像是一条在巨浪中浮沉的小舟,看到了前方的港湾。没啥说的,有人跪下,贾平安喊道:「优待他!」 可怎么优待? 这谁也不会啊!难道要给他吃肉?娘的,大军在外,除去咸肉之外,谁也没有肉啊! 一群蠢货! 贾平安吩咐道:「让此人做头领,统领俘虏。对了,让他暗搓搓的弄死一个高丽人作为投名状。」 那等养蛇(虎)为患的事儿贾师傅不会做,他的命令传达下去,那个高丽人热泪盈眶,抱着他的大腿嚎哭。贾平安一脚踹开他,骂道:「赶紧做事。」 于是这个俘虏就在跪下的那群人中寻了几个看着还和善的,随后请示得了刀枪,竟然耀武扬威了起来。把这群俘虏管理的比唐军还靠谱。 高侃率军追击,看着这一幕也傻眼了。心想还能这样? 李勣放声大笑,「武阳侯果然手段高超,哈哈哈哈!」 第952页 只需少量的军士留下,就能藉助那些狐假虎威的俘虏来管住战俘,这堪称是牛逼到了极点。 这一路追杀直至十日后,最后一批高丽溃兵冲进了辽水边上,随即就被缴械了。 那些契丹人全副武装,为首的将领在问话。 「败了,我们败了。唐军兇残,我们不是对手。」 「如何败的?可有机会?」 大唐此刻就像是一个发光体,每一个部族都被照耀着。但被照耀并非都是幸福,许多部族都在隐藏着自己的野心,只等大唐衰微就奋起一击。这样的戏码在以后演绎了无数次,包括所谓的灯塔,他们裹挟着僕从国在星球上耀武扬威,顺昌逆亡,实则就是搞大唐的这一套。 将领从溃兵们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得知了战况,他冷笑道:「那年高丽人攻打我们,最后大败。高丽人不足为据。不过要试探大唐,看看虚实。」 马蹄声传来,十余骑出现在晨雾中,他们的脸若隐若现,渐渐明晰…… 「唐军来了!」 这十余骑盯住了这些契丹人,为首的将领冷冷地问道:「契丹是要与大唐为敌吗?若是,那便起兵,大唐的无敌雄师士气正旺,可一决雌雄!」 契丹人有千余骑,有小头目竟然跃跃欲试的低声道:「要不弄死他们。」 契丹将领眼中多了怒色,「我只是帮助大唐捕获俘虏,竟然遭遇这等羞辱。大唐是觉着我等好说话吗?若是如此……你是谁?」 他突然想起该问问这名将领的名字,回过头就去给李勣告状。 唐将在马背上淡淡的道:「贾平安!」 噗! 仿佛一股风吹过,契丹将领随即下马,单膝跪地,虔诚的道:「我们发誓只是想为大唐效命……」 先前跃跃欲试的那人此刻面色惨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贾平安在此次征伐辽东的过程中威名远播。攻伐犀利不说,那每战必筑京观的作风更是让这些人为之胆寒。惹怒了这样的人,回过头都督能弄死他。 大唐把契丹的地方设为松漠都督府,又赐姓为李,让他们代表皇帝统领契丹一族。 将领低头,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催的。前阵子得知消息,说是大唐一路杀到了鸭绿水边上,契丹上下震惊,随即就令他带人来查探情况。可才将到了辽水边上,就遇到了溃兵。十余万人啊!竟然就这么败了。那个贾平安夜间突击,把大营搅得天翻地覆,所谓的高丽名将都单竟然不能敌,任由他扬长而去。 随后的决战更像是一次摧枯拉朽的演练,大唐轻松击败了高丽人,轻松的让人不敢置信。啥时候高丽人这般孱弱了?若是如此,契丹能否寻个机会,好歹也抢些地方啊! 虽然说是松漠都督府,可实际上就是羁縻性质的部族。不过比羁縻更进一步的是契丹也成了大唐的僕从军,偶尔跟随大唐去『狩猎』,获取军功和封赏。但封赏哪有地盘好?抢到了地盘,随后就能养更多的牛羊,出产更多的战马,生下更多的小崽子……强大契丹。 「全数收拢了,带回去!」 贾平安策马在中间游走,淡淡的道:「我说过优待俘虏,你等跑什么?」 优待俘虏……你这话哄鬼呢。想想那些俘虏以后要干的活,这些高丽人就欲哭无泪。和被逼着干活相比,老子们宁可钻进老林子里去逍遥快活,说不得过几年就发达了。 高丽人此刻心态崩了,任由唐军把驱赶到一处。 贾平安策马上前,露齿一笑,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凌厉。 「不!」 一个高丽人疯狂地喊道:「别杀我,别用我筑京观,武阳侯,求求你,我愿意做你最忠诚的奴僕,我的子孙都是你的奴僕……」 那些高丽人哭嚎了起来,贾平安皱眉,「我何时说过要拿你等来筑京观?」。娘的,上好的劳力啊!不留着去开发大唐的南方,难道还能杀了? 「不杀我等?」 高丽人涕泪横流,惊喜莫名。 贾平安微微点头,顿时一阵马屁传来,把贾师傅吹嘘成了天下第一大善人。 贾平安策马掉头,淡淡的道:「你等可以回去了。」 契丹将领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贾平安在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些不安分,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抹去这些不安分,最终把契丹变成大唐的顺民。 「告诉李都督,下次去长安,贾某请他饮酒。」 贾平安微微颔首,阿宝长嘶一声,掉头就走。 契丹将领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这话带回去,那位都督大概要被吓尿了。但这也是个机会,说不得能借用贾平安的凶名来震慑对手。 唐军走了。 十余骑带着数百高丽人,轻轻松松的离开了辽水边上。 先前那个作死的小头目这才松了一口气,骂道:「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鬼。有本事就弄死我们,否则反手就能灭了他们。」 这些羁縻性质的都督府中,这等话并不少见,大伙儿发发牢骚,吹吹比,随后就获得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晚上做梦都会快活些。 「咱们一千余人啊!若是先前动手……」 这人骂骂咧咧的,「若是动手,一瞬就能杀光他们。可惜了……」 侧面的晨雾突然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怪兽在中间厮杀。一骑从里面钻了出来,接着更多的骑兵出现了。 第953页 包东看着这些契丹人,淡淡的道:「你等的运气真好。」 契丹将领只觉得浑身发麻,他喘息着,毫不犹豫的挥刀把小头目给斩杀了,随即跪下求饶。 贾平安就是在钓鱼,自己带着十余骑出来,边上埋伏了数百骑……大唐的数百骑,能轻松击败他们。若是先前他敢动手,贾平安发个信号,随即伏兵尽出,不但能弄死他们,还能顺势问罪。 契丹不容易啊! 想到这个可能,契丹将领冷的浑身颤慄。那个阴险的武阳侯,他为何要给契丹设置圈套?难道他不信任契丹人?若是如此,契丹当早做打算。 可贾平安为何要钓鱼? 难道他想顺势灭了契丹?那不能!大唐虽然是天下共主,可也不能随意开战。没有名头,你今日打这个,明日打这个,后日天下人都要反唐了。 是了,所以他在钓鱼,一旦自己上钩,随即就是一次战争,弄不好契丹都会被灭了。难怪先前贾平安回身时很是缓慢,这是想诱使自己一方出手吧?杀了贾平安十余人,随即把他们丢进辽水里,再把那些高丽人斩杀殆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包东等人走了,契丹将领面色惨白的起身,「走,回去禀告给阿卜固。」 李窟哥去后,继承契丹的就是阿卜固。 一路回去,见到阿卜固时,他正在操练骑兵。校场上全是马蹄声,震耳欲聋。骑兵们整齐的冲杀,随后整齐的防御。 「什么?」 「高丽败了?」 「是,我还遇到了那个贾平安,那些高丽人说了,贾平安此战令人震怖,连李勣都对他赞不绝口……」 阿卜固面色微白,目露凶光,「忍,咱们先忍下来,等机会到了再动手。」 回过头,他到了自己的地方,叫来了一个心腹。 「告诉他们,此刻不可动手。偃旗息鼓,切记,不可冲动。」 …… 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大唐一战击破都单之后,各地的残敌要么解甲装作是农户;要么就苟延残喘,等待大唐军队来扫荡。至于逃亡周边,得了吧,周边都是大唐爸爸的地盘,你能往哪逃? 大军随即云集鸭绿水,浩浩荡荡。 「大莫离支!」 从前阵子开始,泉盖苏文就睡不好,眼袋越发的大了,而且竟然有了黑眼圈。他抬头,见一个官员沖了进来,只是看看那惨白的面色,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哪里出事了? 「大莫离支,都单败了,大败亏输了!」 泉盖苏文面色一变,身体摇晃了一下,喘息着,「这是说……鸭绿水以西都成了大唐的了?都单误我!都单误我!」 泉盖苏文挥舞着手臂,口沫横飞的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良久,他气喘吁吁地道:「都单呢?他还有脸活着?拿下他的家人,全数用战马拖死,活活拖死!」 「大莫离支,都单……以身殉国了。」 以身殉国的将领还要被清算,回过头高丽国内就会人心混乱。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他早该死了!无能之辈,十余万大军一战损失殆尽,他还活着作甚?恬不知耻!」 大莫离支的刻薄让人颤慄,但有臣子却敏锐的发现了刻薄下面的含义……恐惧! 丢失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危险了。高丽的防御重点在于鸭绿水以西到贵端水之间,也就是针对大唐方向。其次便是在百济那边。这样的布置在往日自然没问题,可如今鸭绿江以西崩盘,怎么防御?这一路特娘的只有小猫两三只,难道要靠他们来抵御大唐的进攻? 「把大军调去鸭绿水边,快去!」泉盖苏文面色铁青的下达了命令,随后又终止了这道命令。他冷冷的道:「新罗人在做什么?」 「大莫离支,新罗人说是沿着海岸到了乌骨。」 臣子们看着分外的紧张,大伙儿都担心唐军掩杀过来。 「金春秋……这是想向大唐示好!」 …… 金法敏带着千余人在海岸线游弋,有唐军的斥候热情邀请他们上岸,可金法敏却说未得大唐的允许他不会上岸,否则便是不尊重。 船舱里,金法敏和随行的将领官员议事。 他剑眉星目,加之身份的缘故,看着不怒自威。 三个文官正在窃窃私语,两个武将在不安的看着外面。他们已经得知了大唐主力南下寻求和都单决战的事儿,正在说着此战的各种可能。 「大唐有十万大军……不对,留守的不少,如此八万总得有吧?八万大军和十余万高丽人对峙,胜负难料,不过我还是看好大唐。」 「是啊!大唐这些年战无不胜,都单怕是不敌,最多是平手。」 平手……这是新罗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到时候大唐深陷漩涡之中无法自拔,新罗才好火中取栗。 金法敏虽然是太子,可新罗的太子必须要掌握军队。他从早些年开始就领军和百济不断摩擦。摩擦摩擦的,竟然展露了些天赋,被称为名将。 国中有舅舅金庾信为大将坐镇,他就能四处征战,不断积累经验和威望。金春秋私下对他说过,新罗的局面要看大唐对高丽的征伐结果。可大唐欺人太甚,说好的进攻百济,最终却调转刀口,一刀插的高丽满身飙血。高丽希望大唐能进攻百济,如此就能和高丽接壤。有大唐爸爸在,新罗可以从容决定进退。若是局势妥当,甚至还能一窥高丽的疆域。 第954页 可大唐骗了新罗。新罗国中准备的粮草也算是白准备了。 金法敏想到这里,就抬眸说道:「此事不着急,咱们带来的粮食不少,足够支应许久。且等大总管回师了再做道理。」 众人一阵笑。有人说道:「太子这话是正理。咱们在此游弋,根据消息来决定行止最好不过了。」 金法敏起身,环视众人,沉声道:「打探消息的重任就交给诸位了。」 众人齐声应诺,气氛活泼。 岸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马蹄声清脆,有人在高喊:「我军大破敌军,都单被武阳侯阵斩……」 「这不可能!」 金法敏勐地沖了出去,看到岸上的唐军斥候神色骄傲。 那种熟悉的骄傲。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去。 「大总管在何处?我这便上岸拜会。」 第738章 神通不及人心 「哇!」 娃娃的嚎哭让人头痛,高阳刚开始觉得这哭声便是天籁,可炎炎夏日坐月子的难受让她也炸了。 按照夫君的安排,她的额头缠着布……还是一块粗布,当时高阳坚决不同意,说是有钱为啥不用好的?可贾平安把粗布和那等绫罗拿来吸水,顿时就让高阳羞的没脸见人。原来粗布吸水性好,夏天坐月子用这个再好不过了。 小贾是个体面人,连自家女人坐月子的事儿都考虑的面面俱到,让高阳心中舒坦的不行。她此刻坐在床榻上,身前便是襁褓中的孩子。 孩子已经渐渐长开了,看着眉清目秀的……当然,这只是高阳的赞美。 高阳穿的很凉快,但屋里却只是透了一点风。她看着丰腴了些,俯身把襁褓抱起来,轻轻的亲了一口,美滋滋的道:「我的儿,我的儿,你阿耶一心想让你继承家业,不过阿娘却不稀罕,咱们自己有。等以后你阿耶再有挣钱的生意,阿娘便去为你抢了来。咱们是老三,可不能吃亏。」 「大郎。」 高阳轻声唿唤着,眼中全是柔情,恨不能把脸贴在儿子的小脸蛋上。孩子张开小嘴,无意识的吧嗒了几下,看的高阳的心都要化了。 「你阿耶去了辽东征战,也不知会如何。高丽狗贼可不简单,你阿耶若是输了……呸呸呸!」高阳连呸了三下,然后心虚的道:「神灵应当没听到。」 她本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可在遇到贾平安后,竟然就收敛了许多,如今更是有子万事足,连门都没出过。当然,这是要坐月子的缘故。但按照小贾的安排,坐完月子后,就该出手了,随便寻个宗室,一番贿赂威胁,随即杜撰一个孩子出来……就说是小妾,不不不,说是舞姬,生了孩子后难产去了。 「阿娘这般仁慈呀!就把大郎给抱回了家中,哈哈哈!」 高阳一怔,「好像明日就该出月子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身上就多了许多毛病,比如说健忘。这不,连孩子的出生日期都忘记了。仔细一想后,高阳拍了一下脑门,「嗨,可不正是明日?」 肖玲来了,在门外禀告道:「公主,钱二问可要办个满月酒?」 高阳咬牙切齿地骂道:「钱二喝多了?回头我抽死他。」 咦! 不对哈! 高阳愣了一下,然后下床,「我的娃自然该什么都不缺,满月酒也是如此。来人!赏钱二五千钱。」 忠僕钱二刚接到消息,说是公主要准备抽死他。他瑟瑟发抖,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传来了重赏的消息。 五千钱可是一笔巨款,可更让钱二感动的是公主竟然知错就改。想当初高阳蛮横的时候,那堪称是有错不改,错了就错了,不对,错了也是对了。你敢质疑就扬起小皮鞭抽。这才几年,竟然就变得这般贤良淑德了,让我感动…… 钱二落泪感动,肖玲也觉得高阳真的变的太多了。随后去请示满月酒的规格,以及要请那些人。 「请了皇帝和皇后来……」 高阳的话让肖玲懵逼,心想这可是个西贝货啊!请皇帝来,这不是当面欺君吗? 「公主,如此怕是不好吧……到时候陛下和皇后生气……怕是真的不好了。」 肖玲有些眼热钱二的待遇,马上就忠心耿耿的劝谏。俗话说的好,谁都不会让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伤心……这话好像是钱二说的。果然,老傢伙还是有些才华的,回头我便再请教他一番。 高阳缓缓抬头看着她,就像是看白痴般的,「照着做!」 得! 这还是那个高阳,还是那个当年的少女,没有一丝丝改变。 请帖撒进了宫中,李治看了一眼,沉吟着……高阳玩这一招很熘啊! 于是第二日,马车到了高阳那里。 高阳亲自出迎。她今日盛装,看着艷光四射,妇人的妩媚加上生孩子后的那种柔软,让下了马车的武媚也愣了一下。 李治下马,可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高阳行礼,笑着问道:「后面是谁?」 难道是皇帝宠爱的小老婆? 想到这个,高阳就暗中鄙夷了皇帝一下。心中一猜,就猜到了贺兰敏月。那个少女可真的不得了,每一次进宫都能让皇帝神魂颠倒。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小脸。 「太子?」 皇帝一家三口的到来给了高阳和孩子极大的面子,宾客们没想到帝后会来,更没想到太子会来。一时间都有些后悔,心想若是早知高阳这般受宠,好歹也得带着婆娘来。 第955页 两个官员在低声说话。 「公主在府中半年不动窝,说是窝冬,可好歹也得踏春吧。往年公主一到春天就打马出城,和那些贵妇人一起玩耍。或是打马毬,打麻将。今年这情况古怪。对了,你看看公主的容貌,竟然是变化不小,身材也丰腴了不少……嘿嘿!」 二人的案几紧紧地靠着,另一人歪着身体靠过去,低声说道:「长安城中许多人都知晓这孩子乃是高阳公主的,什么宗室遗腹子,哄鬼的!不过……」 他看看带着帝后太子去后院看孩子的高阳,再放低了些声音,「这孩子便是武阳侯的。」 「果真?」 「当然真的不能再真了。武阳侯此次在辽东立下大功,归来就要封赏,这个时候帝后和太子来了这里,便是给武阳侯面子,明白吗?」 晚些,皇帝一家三口出来,看着心情不错。皇帝当即发表了讲话,对李朔这个宗室的遗腹子表达了同情之意……这便是代表皇室接纳了贾老三这个倒霉孩子。 阿弟的孩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武媚拿出了珍藏已久的护身符,亲手为孩子佩戴在脖子上,也不怕被孩子抓没了。随后就是赏赐…… 贾老三才将满月就有了数百亩好地,而且就在城外。接着就是爵位…… 帝后赏赐完毕,本来笑吟吟的就准备走了,可太子却上前看了孩子一眼,欢喜的道:「阿耶,阿娘,这个孩子和孤有缘。」 于是太子也摸啊摸……一屋子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他摸东西出来,最终却摸出来一张纸,说是自己写的第一首诗,送给小老弟赏鉴,顿时引得众人爆笑。可有人却面色凝重,低声道:「太子从出生到如今,可没对谁这般亲热过,这个孩子……不得了。」 最后以孩子在襁褓里撒了一泡尿为终结,帝后和太子这才念念不舍的回去。 …… 「陛下。」 在回宫的路上,王忠良看到了信使。 不对,娘的,这是露布报捷啊! 「辽东大捷……」 李治目光转过去,有风吹动了露布,让他正好看清楚了一行字。 ——鸭绿水以西,尽属大唐…… 他有一瞬失神,这一瞬他想到了很多。比如说先帝当年的艰难征程,却在辽东未尽全功。有人说先帝果断撤离是好事,否则难免要重蹈隋炀帝的下场。先帝大怒,但最后只能苦笑了事。在那等时候,若是有人把先帝征伐辽东和隋炀帝征伐辽东相提并论,那些阴谋家们就会欢欣鼓舞。所以先帝把怒火憋了回去。 他在那个时候就暗自发誓,此生定然要平復了高丽,让大唐的旗帜在平壤高高飘扬。现在,鸭绿水以西到手了。那些阴谋家呢?谁还敢置喙他的决断? 李治的唿吸一紧,对报捷的信使招手。 捷报是写在露布上的,当然,还有私底下的文书报捷。 从贾平安先声夺人,攻占了盖牟城开始,到李勣破安市,破乌骨……苏定方一路势如破竹。但李治通篇都看到了贾平安的名字。这是一份把征伐辽东的战绩重新排列了一遍的捷报。 「陛下。」 马车缓缓而行,武媚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辽东捷报,那必然就和平安有关。平安如何,可曾受伤……这些她都想了解一番。 这竟然有些老母亲的操心! 李治抬头,武媚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水光,就把手探出来,握住了他的手。两只手静静的握在一起。 不容易! 李治登基后,不管是突厥还是吐蕃都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而且还有高丽这个心腹之患,三个方向的大敌让他焦头烂额。而国中又有门阀世家为患,给他的施政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但即便是如此,李治依旧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吐蕃被击败,突厥数次叛乱戒备镇压,而高丽……这一战下来,大局定矣。 「哈哈哈哈!」 李治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是如此的爽朗。 …… 「阿福!」 正在道德坊里撒野的阿福三兄妹被拦截了,对面的那群土狗在吐舌喘息。娘的,狗阿福真的太霸道了,大伙儿不过是冲着兜兜咆哮了一声,它竟然就沖了过来。你说要打……我们是不怕的,可架不住阿福皮糙肉厚啊!外加爪子锋利,牙齿更是能轻松撕碎竹子的存在……咳咳!不打了,不打了! 姜融飞也似的跑来,一把抱起兜兜,欢喜的道:「兜兜,辽东大捷,武阳侯立下殊勛,哈哈哈哈!」 阿福一爪子抓来,姜融赶紧放下兜兜,一熘烟就往贾家跑。 这可是机会啊! 消息传到了贾家,杜贺红光满面的道:「赶紧把阿福他们接回来,回头有客人得让小郎君接待,快去!」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避暑。夏日炎炎,男人不在家,她们也不好去终南山躲避,只能在家中靠着冰块为生。但很奇怪的是,孩子们却丝毫不惧烈日,在外面疯跑的一点儿权贵子女的形象都没有。 卫无双把大长腿架在了苏荷的腿上,觉得软软的颇为舒服。 「去把孩子们叫回来。」 卫无双在耍死狗,苏荷懒洋洋的道:「不去,要去你去。」 「呯!」 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鸿雁欢喜地喊道:「二位夫人,辽东大捷,说是郎君兵临鸭绿水边,高丽要完了。」 第956页 刚才还在装死狗的卫无双一下就精神了,下床就往前院跑。苏荷喊道:「等等我!」 外面烈日高照,可她们却忘却了炎热,一路到了前院。 「二位夫人,捷报到了。」 姜融喜滋滋的说着自己听到的捷报…… 「武阳侯一路攻城拔寨,战无不胜,后续更是大破高丽大军二十余万人马……」 杜贺在翻白眼,心想你先前给我说的可不是这样的,高丽人只是十余万,怎么转个眼就加了一倍,难道高丽军队还能生仔? 秋香和安静随侍在侧,她看着这些人,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豪,笑容是这般的发自内心。东罗马这些年处处都在勾心斗角,国中的党争越发的激烈了。和大唐相比,东罗马怕不是对手。虽然她没见过大唐军队征战的模样,可只需看看郎君就知晓非同一般。郎君每日闻鸡起舞,那刀法练的连不懂的她都觉得厉害,这样的大唐,东罗马怎么挡? 不过她旋即就露出了微笑。东罗马距离大唐太远了,若是远征的话,一路上的粮草补给就能让大唐崩溃。 在许多时候,和平只是因为距离足够远。 卫无双和苏荷喜上眉梢,这时候三个孩子进来了,阿福闷头就沖,这是被热的。若是可以,它更喜欢在山中度日。 「阿娘,阿耶打胜仗了吗?」 兜兜最近颇为念叨阿耶,晚上临睡前也会和鸿雁她们说一番自己对战争的预测:阿耶定然能纵横无敌;阿耶定然会给我带许多好吃的回来……然后就睡着了。 「是啊!」 苏荷欢喜的道:「快些去换衣裳,晚些一起来前面。」 贾昱站在边上,大声的道:「阿娘,我以后定然要成为大将军,和阿耶一般杀敌报国。」 随即贾家来了许多客人,大多是恭贺一声就走了,也有人滞留,询问了具体情况。可卫无双她们也不知道,按照军中的规矩,书信里不得详细说战事的情况,以免泄露军情。 送走了客人,兜兜在前院嚷道:「国泰民安!」 …… 范颖出去熘达,晒的浑身冒油,回来就嚷嚷道:「青衣,青衣!」 魏青衣出来,看着特别清爽。 「刚来的捷报,辽东大捷了。」 「哦!」 魏青衣心中一怔,随即出去打听。 几个街坊在外面扯淡,说的便是捷报。 「说是英国公指挥的好,打的高丽狗贼屁滚尿流呢!」 「错了,是武阳侯杀的好,一战杀了十余万人。」 「十几万人?你以为是白起?」 这边没有价值,魏青衣随即去了别处打听,可依旧是八卦,其中把贾平安说成了魔王转世,否则怎会筑了那等巨大的京观?那京观据闻有数万人之多,铺天盖地啊!高耸入云霄。每日夜里都能听到嚎哭声,还有求饶声…… 「说是那些人的魂魄被武阳侯给镇压在了京观之中,不得解脱。要想求得解脱,只能赎罪。」 「赎罪?」 「就是当年前隋征伐高丽时,败就败了吧,可高丽人竟然敢把那些将士们的骸骨筑为京观。当年先帝为之大怒,可好歹还是武阳侯出手,把此事给办了。数万人的京观吶!」 一个老人跪在角落里,嘴里念念有词。 魏青衣悄然靠近…… 角落里点了一炷香,老人冲着香火作揖,喃喃道:「阿耶,那一年你说要随皇帝征伐辽东,你说回来会给我带许多好吃的,可你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啊!等得了你的消息,说是被筑京观……那时我不懂什么京观,阿娘晚上只是哭。等大些之后,我去问了人,才知晓京观就是骸骨堆积的山……」 魏青衣想到了那些看似平常的百姓,每一个笑容的背后都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痛苦回忆。要怎么消除这些痛苦?她不得而知。 「你被封在了辽东,后来先帝不忍,就令人去摧毁了京观,可阿耶却回不来了……今日得知武阳侯筑大京观,我好生欢喜,阿耶,你可欢喜?」 那炷香勐地炸了一下,火星飞溅在老人的脸上。他欢喜的道:「阿耶,你可是欢喜了?我这便回家去,晚些让孩儿们弄些祭品……」 老人起身,虔诚的作揖。 「阿耶若是想要什么,只管来託梦,我定然是欢喜的。」 魏青衣看着老人远去,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探消息了。 长安城中有不少人家都在祭祀先人,这些都是当年跟随隋炀帝征伐高丽的将士后裔。 这一天……无数人祈祷,希望长安永远长安。 是夜,魏青衣在屋顶夜观星象,突然心中一动,就见右侧有星辉缓缓洒落…… 「是曲江池?」 她悄然翻墙出去,路上轻松的避开了一波巡查的金吾卫,随后进了曲江池。 曲江池中,她仰头看着星辉,顺着一路找去,果然就是在上次她下水的地方。她仰头看着星辉,很是纳闷的道:「这是何意?」 因为夜半无人,所以魏青衣只是穿了单薄的衣裳下水。 水很清澈,越往下就越冷,今夜尤甚,仿佛能把灵魂给冻住了。 魏青衣一口气潜下去……眼珠子都瞪圆了。 上次下面有九块压水石,可此刻压水石却多了好几块…… 她浮出水面,用力唿吸几下,随即就在星辉中解衣,把身体擦干,换了干衣裳,悄然出去。 第957页 翻进了修行坊,魏青衣一直不解,心想为何压水石能多几块呢?难道天意就是这般任人摆弄的? 因为要避开坊卒的巡查,她就专门挑了那等小巷走。当路过一家后院时,里面有人在说话,听着是夫妻。 「郎君,今日妾身去街上,好些人都说高丽再也无法成为大唐的隐患了,这便是盛世来了。」 「是啊!盛世来了。」 魏青衣站在外面,突然嘆息。 「原来……神通不及人心!」 第739章 撒谎成性,无耻之尤 鸭绿水边,高丽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对岸的唐军在耀武扬威。他们本想偷袭,可按照大莫离支的命令,高丽从此刻开始就要卧薪尝胆,为了再度崛起而努力。 可再度崛起……失去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怎么崛起?如今连新罗都在跃跃欲试,想试探一下百济的态度,进而试探高丽的虚实。一旦发现高丽虚弱,金春秋就敢铤而走险。 「金法敏上岸了,说是想求见老夫。老夫不想见到他,小贾,你和他碰碰。」 李勣看着有些疲惫,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一路南征北战的累得够呛。他坐下来,惬意的道:「让敬业来。」 贾平安出去,冲着在屋外的李敬业甩甩头。 李敬业干咳一声,「阿翁,我进来了。」 「进来吧。」 这里是国内城,大军回返后,这里就被攻克了。随后李勣就把这里当做是大军的最前哨,压根不怕高丽人摸过来取了他的斑白头颅去做军功。 「给老夫按按腰。」 「哦!」 「阿翁,你的腰不好了吗?」 「谁说的?」 「兄长曾说腰好胃口就好,你今日早饭就吃了那么一点。还有,你不会是想念家中的那几个女人了……」 李勣的脸黑了,随即想直起腰,可李敬业的力气太大了,他没能挣脱,于是…… 「啊!」 …… 李勣这个倒霉蛋被孙儿按伤了腰部,贾平安也在国内城和金法敏亲切会面。二人算是老相识,当初在长安城中见过面,后来贾平安出使辽东也去了新罗,二人再度聚首。今日见面,分外的『亲热』。 「金太子!」 「武阳侯!」 二人紧紧相拥,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对自己深信不疑。当然,这话哄鬼的,谁信谁撒比。 随后分宾主坐下,金法敏的随从官员们坐下后,发现自己的案几颇为斑驳,不禁看看贾平安,心想这是待客之道? 贾平安视而不见,微笑道:「金太子……」 「叫我法敏。」金法敏笑的很是温和,仿佛和贾平安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贾平安淡淡一笑,「法敏为何来此?难道是助战?可我就看到了千余人,难道船上还有大军?快快请了上来。」 这个问题很尴尬。按照金春秋和金庾信的推断,大唐就算是能灭了都单,少说也得等两月后。有这个时间,足够金法敏旁观这场大战,对双方的虚实了如指掌。可架不住大唐一战就灭了都单,让金法敏的立场有些尴尬。 你说你带着千余人来增援?看看贾师傅的那张脸,金法敏毫不怀疑这张脸下一刻就会变。 那你带着千余人来作甚? 金法敏含笑道:「这只是先头的援兵,本来我想着若是局势不好,就令人催促国中快一些,如今看来却用不着了。」 这厮狡黠,难怪能和金春秋狼狈为奸,随后趁着吐蕃闹腾的机会,趁机席捲了半岛。新罗席捲半岛并非简单,其中有许多谋划,比如说所谓的高丽残余……真心不好意思,高丽人被迁徙去了大唐,这里的所谓残余指的是谁?难道是那些窜逃到百济去的所谓復国分子? 金春秋父子利用这些残余在搅风搅雨,若非这块地方在大唐的眼中并无多少价值,贾平安敢打赌,新罗绝对没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然用得着。大唐正准备攻过鸭绿水,可对岸守军不少。最怕的便是半渡而击。新罗能派出多少人马?一万,十万……」 金法敏的面色微变。他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突然转口…… 「武阳侯……」 呯! 案几勐地震动了一下,贾平安又轻轻抚摸着案几,就像是久违老情人的爱抚。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冷笑,「既然不想增援大唐,那粮草何在?贾某断言没有粮草。既如此,你来作甚?来看热闹吗?大唐不是百济,不是高丽,大唐的热闹……也是你能看的?」 边上列席的元万顷看了金法敏一眼,眼中多了讥诮之色。心想武阳侯已经给了你们面子,可你等却撒谎成性,这便不能怪武阳侯翻脸了。 啧啧! 想到贾平安只是一个会面,就揭穿了新罗的如意算盘,元万顷不禁暗贊不已。 金法敏没想到贾平安突然翻脸,一时间竟然愣神了。随即苦笑,「百济正在虎视眈眈,我出来时,新罗周边正在被百济袭扰,实在是……」 「撒谎成性,无耻之尤!」 贾平安起身,目光冷冷,「我大唐兵压鸭绿水,高丽人正在瑟瑟发抖,在这等时候,百济可敢出兵新罗?扶余义慈好大的胆子!可要我去一趟新罗?若是百济与新罗相安无事又如何?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等的手段,频频叫苦,不过是想让大唐为你等火中取栗罢了。就凭新罗也敢算计大唐!?」 第958页 贾平安一脚踢翻案几,旋即带着人扬长而去。金法敏呆若木鸡,他未曾想到贾平安不但翻脸,而且还掀了桌子。 「武阳侯留步!」金法敏伸手挽留,可贾平安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出门。 金法敏这才知道,从始至终在贾平安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自己这号人,以往的虚与委蛇只是一种外交策略。今日均衡被打破,新罗也失去了价值……大唐抛弃了新罗! 「痛快!」 元万顷出门时高唿一声。 新罗一直在哭诉百济对自己的各种欺凌,大唐刚开始也信以为真,不断出手救援。可后来就发现不对劲了。新罗是我的小弟啊!百济这一再作死也是没谁了。扶余义慈难道是个傻瓜?当然不是。 「金春秋一直在哄骗大唐。」贾平安讥诮的笑了笑,觉得今日果真是痛快,「可大唐岂是好哄骗的?」 金春秋的野心超乎所有人的想像,但只有贾平安知晓。他必须要给李勣说清楚此事,随后才能获得支持。 李勣趴在案几上,看着痛苦不堪。军中的郎中正在给他敷药,贾平安进来,李勣偏头问道:「金法敏此人如何?」 贾平安笑道:「英国公就这般信任我的眼光吗?若是看错了人,回头大唐就要吃亏了。」 「这些年老夫一直在观察着你,你能立足,最大的本事便是识人。彼时那些人权势滔天,可你不说靠拢,反而与之为敌,从那时起,老夫就知晓你是个作死的。可没几年局势却变了……」 李勣苦笑着,郎中把药敷了,知晓这些话题不是自己该听的,拱手告退。 「你看看……」李勣目光慈祥,「不管是许敬宗还是薛万彻,你都曾帮助过他们。转过头,他们也为你出手,从无那等狼心狗肺之人。你以为这样很容易?老夫告诉你,世人皆带着面具而活,就如同是军中的那样……」 大唐军中就有这等把戏,当初贾平安见过。一个人带着面具奔跑,一人在后面追。 贾平安只是微微一笑。李勣的夸赞让他有些那个啥……优越感油然而生。后世谁不是戴着面具而活?他前世刚出社会就吃了几个亏,随后吃亏更是源源不断。被社会毒打许久之后,他终于能展开反击了,不过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大唐。 李勣伸手,贾平安扶了他一把。李勣哎哟哎哟的唿疼,贾平安问道:「谁干的?」。在他看来,能让李勣受伤的也唯有那几个老将。 「此事休提!」 李敬业把自家祖父差点拆散了,随后被一顿毒打。这顿毒打让李勣的伤势更加重了些,只能躺床榻上养伤。 李勣靠墙坐了起来,觉得腰部舒服了些。 「金法敏此人是个干大事的。」贾平安说道。 「为何?」李勣反手揉揉腰部,觉得难受。 墙壁上挂着一些刀剑,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都是高丽人的兵器。他没想到李勣竟然还有收藏兵器的爱好,旋即想到了私藏兵甲被猜忌的事儿。但大唐不同于别的朝代,在大唐你弄了再多的兵器,也经不起府兵的雷霆一击。 「此人厚颜无耻。」 李勣点头,「明白了。」 什么人能成事?这个问题有心人在史册中苦苦寻觅,想找到自己需要的鸡汤。可寻寻觅觅,却发现能成事的人脸皮都厚,脸皮不厚的君子们都在这个过程中扑街了,不是死,就是臣服。 随后诸将来了。 「武阳侯说金法敏此人厚颜无耻,如此便是能成事之人。金法敏能成事,金春秋如何?自然更为出色。如今大军屯于鸭绿水畔,如何进攻,老夫想听听你等的看法。」 契苾何力看了贾平安一眼,慎重地问道:「武阳侯此言可准?若是不准……大军靠着你的判断来决定行止,何等的要紧,不可轻忽。」 贾平安微微颔首。金春秋和金法敏父子的性子他出使新罗时就摸了大概。加之前世的记忆,若是判断还出错,那他还从什么军?径直回长安去做个富家翁罢了。 李勣淡淡的道:「武阳侯的判断老夫颇为贊同。金法敏在海上飘了许久却不敢上岸,他在怕什么?大唐军队就在边上,难道还有谁能杀了他?这便是要坐观大唐与高丽之间的争斗。等老夫率领大军归来时,此人随即又笑脸相迎,前倨后恭,厚颜无耻!」 得! 这位英国公性子谨慎,遇到麻烦都唯恐避之而不及。他竟然为了贾平安背书,传出去就是天下奇闻。 高侃说道:「武阳侯的眼光老夫还是信任的。」 第二个为贾平安背书的人出现了。 苏定方留在了北夫余城那边坐镇清扫残敌,否则第三个也会站出来。 娘的,小贾这小子竟然能得了这么多人的信重?契苾何力不禁想起了贾平安目前的职位。兵部郎中的职位对于贾平安而言就是个摆设,这厮每日里不是早退就是旷工,堪称是大唐最逍遥的官员。可任雅相不管他,有人眼红嫉妒去弹劾,皇帝也不管他。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贾平安有本事。 没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帝后宠信,可任雅相这位老将却不会纵容,一巴掌就能把你拍出兵部,哪凉快哪呆着去。 随即众人开始商议。 契苾何力建议兵贵神速,大军当寻机渡过鸭绿水,直扑平壤,毕其功于一役。他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贊同。想想,灭掉高丽的功劳可香?喷香!哪个将领不动心?连特娘的元万顷这个所谓的狗屁才子都心动不已,站在外面热血贲张,只想纵马高丽王宫,过一把灭国的瘾。 第959页 「小贾。」 李勣还是习惯了叫小贾,随后就歉然一笑。 贾平安此次归去定然是要升官发财,外加升爵,再叫他小贾就有不尊重的嫌疑。不尊重……想当初老许就是因为不尊重得罪了许多人,被人喷为奸臣许,估摸着这辈子都会带着这个名号,直至入土。 「英国公无需如此。当初小子刚进长安时,敬业对我的帮助颇多,若是无英国公府的帮助,许多麻烦定然躲不过去。」 李勣指着贾平安笑道:「看看,看看,如今的年轻人有些本事就翘尾巴,武阳侯却是依旧如故。老夫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等谦逊的,哈哈哈哈!」 在座的都是老鬼,今日李勣话多,而且话里话外都是在帮衬贾平安,谁都明白了……英国公这是要为贾平安造势。 可为何? 李勣笑的厉害了些,腰又痛了。他反手捶着后腰,脸上有痛苦之色。 是了,英国公六十余岁,老了。人老了就喜欢栽培年轻人,看遍朝中的年轻一代武将,贾平安堪称是翘楚。就算是放眼全军,他依旧是其中翘楚。这样的年轻人,不栽培他栽培谁? 「哈哈哈哈!」契苾何力放声大笑。 这群老鬼笑的很是欢畅,等他们笑够后,贾平安才说了自己的分析,「诸位老帅,此事我以为当谨慎。」 「何意?」 李勣问道。 贾平安在怀里摸了摸,摸得众人心痒难耐,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小子。 贾平安摸出了一张地图,摊开后,指着地图说道:「诸位请看,丢失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还剩下什么?我敢断言,此刻平壤已然是暗流涌动,那些人心思各异,以往在泉盖苏文的残暴镇压之下不敢置喙,可如今泉盖苏文苟延残喘,谁还把他当回事?」 众人点头。高丽如今便是一条被打断腿的野狗,再也不能对大唐形成威胁。 「再看百济与新罗。高丽乃是新罗的大哥,大哥被打断了腿,小弟如何?只能是惶惶不安,唯恐大唐一路掩杀过来。而新罗本该欢欣鼓舞,可大唐陡然翻脸,金春秋能如何?」 高侃皱眉,「你说的这个有些意思,金春秋此刻大概就期盼着大唐能灭了高丽,再和百济打个平手,如此新罗就能轻松掌控局势。不过这是痴心妄想。」 众人点头。 贾平安微笑道:「可大唐为何要灭了高丽呢?」 众人愣住了。 不灭高丽,那我们出兵是来打酱油的? 李勣突然一拍案几,挑眉道:「坐山观虎斗。妙!」 众人恍然大悟。 「可我军屯兵鸭绿水畔,泉盖苏文和扶余义慈哪有胆子对新罗下手?」 这一战高丽人被大唐爸爸打出了翔,百济在瑟瑟发抖,新罗目前……在金法敏归去之前,新罗在洋洋得意。 这样的局面,有趣。 贾平安轻声道:「可大唐为何非得要屯兵鸭绿水畔?」 国内的事儿很多啊!听闻吐蕃人又在蠢蠢欲动了。大军迴转长安,对那些野心勃勃的蠢货们就是一个震慑。关键是这样能让高丽人安心。随后见大唐真的走了,泉盖苏文大概率会咬牙切齿的用新罗人的鲜血来雪耻。 有些人家的家长就是如此,在外面受了气,却无处发泄,于是回家要么憋着,要么就拿老婆孩子来出气。 李勣放声大笑,诸位老将指指贾平安,契苾何力亲切的道:「武阳侯,回到长安记得来家中做客,老夫备下美酒,一起痛饮。」 高侃此战后大概还会在地方驻守,但他依旧热情的邀请贾平安在路过他的防区时停留下来,和他来一场马毬。 众人纷纷攘攘,都在和贾平安套近乎。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那眼神让众人深信这便是他的亲孙儿,「拿纸笔来,老夫去信长安,请示陛下。」 众人告退,贾平安被李勣留下。 「你这个年轻人,目光深远,一下就看到了此次出征的问题所在。若是咱们一路打下去,将士们疲惫不堪,粮草转运也颇为艰难。可战机出现了不打又不好。唯有让三国自己乱起来,打生打死,大唐就在边上看着,等时机一到,轻松击败他们,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好!」 李勣笑的格外的慈祥,让贾平安想到了有俘虏偷袭唐军军士,制造了三死五伤的惨剧后,李勣那眼中的冰冷。随即那些战俘,不,是整个战俘营的数百战俘就消失了,谁都找不到。只是若干年后在某个地方施工时,能挖出一个满是骸骨的大坑。 贾平安出了房间,刚想出去狩猎,就听到有人喊道:「海边来了一支船队,说是出使倭国的使团,船被大风打坏了,请求帮助……」 倭国…… 那不是曹英雄吗? 贾平安问道:「领头的是谁?」 来报信的军士拱手,恭谨的道:「武阳侯,领头的是个姓曹的。」 贾平安心想此时无事,何不如去转转? 想到就做到,他随即去寻了李勣说了此事,啥事都没有,李勣让他只管去,别回来了。 草! 别回来了,这是想让我去做海盗? 第740章 驱虎吞狼 曹英雄和陈迭在岸边坐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船队。 他们在前阵子遭遇了一次大风,曹英雄果断令船队靠岸行驶,什么狗屁的被高丽人活擒,不存在的,保命要紧。就这么把老曹家的根给留住了。可到了这里后,船队已经七零八落,再也无法航行。有人建言上岸,曹英雄心想就算是高丽人也得给大唐面子吧?那不说了,上岸。 第960页 可一上岸才发现这里竟然被大唐攻占了。 我了个大草。 「兄长果真是无所不能啊!」 曹英雄提及贾平安时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连英国公都说有兄长在,他就可以安心的闭眼了。」 这话若是被李勣听到,一刀就能把他剁了。不过李勣不会来这里,所以任由曹英雄大吹法螺。 那些工匠正在修补船只,爬上爬下的,有人呯的一声摔下来,落在海里半天不冒泡,却是顺手在船底摸了些贝类,说是晚些煮来吃。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这一路他们吃的太多了,曹英雄只想弄一头羊来烤吃。但这里的驻军寻不到羊,给钱都买不到。 马蹄声传来,身后有人喊道:「是武阳侯!」 「兄长!」 曹英雄回身就落泪,这演技也不知是谁培训出来的,让贾平安觉得给个小金人都不亏。 「我差点以为就见不到兄长了,当时风浪大作,桅杆都被吹倒了,那一刻我想到了……」 后续的话贾平安自动过滤了,他看了一眼船队,果然是悽惨,桅杆不是歪的,就是没了。有地方竟然能看到黑色的血迹,一看便是沉浸在了甲板上,除非把木板给换掉,否则无法消除这个痕迹。只需看一眼,贾平安就知晓曹英雄是死里逃生。 「你去了倭国,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既然人没事,那就说正事。 「倭国……」曹英雄眨巴着眼睛,显然是在总结,「倭国那个女天皇看着不怎样,又老又丑。而且……那个中大兄皇子竟然颇为跋扈。兄长,我怀疑那个什么女天皇就是个傀儡,中大兄皇子才是幕后之人……另外我很好奇,女子也能做皇帝?那是男人骑她还是她骑男人?」 「你特娘的去了一趟倭国,怎地就变的那么猥琐了?」贾平安也觉得古怪,「说不定,我觉着……应当是男人骑她吧。」 哈哈哈哈! 二人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陈迭这一路听着曹英雄的嘀咕,早就听厌倦了。海上寂寞,这货一路就说着自己在倭国睡过的女人如何如何,甚至还弄了一本小册子,把那些女人都记录在上面,某年莫月睡了谁谁谁,具体什么一个情况,堪称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若非曹英雄是正使,他就敢把此人一脚踹下海里去。 可贾平安竟然也这般不着调,不对,怎地他看似在笑,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船队随便修补了一番,贾平安就上了船,令往高丽方向开。 「兄长……不妥啊!」 曹英雄被吓尿了,心想大唐才将把高丽打出翔来,这时候过去,这不是去送死吗?泉盖苏文怕是把兄长剥皮充草的心思都有。 「没什么不妥,开船。」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被海风一吹,顿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海盗。若是再来一群彪悍的手下,那妥妥的就是加勒比。 陈迭也颇为觉得不妥,刚想劝说,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下船去,吩咐道:「马上出发。」 曹英雄苦着脸喊道:「开船开船,对了,兄长,可要调集些军队?」 贾平安摇头,岸上的陈迭爬起来喊道:「带上我,带上我。」 娘的,若是贾平安他们在高丽出事,陈迭就算是能活下来,此后半生也将会沦为行尸走肉,羞于和人见面。 船队已经开动了,贾平安很是体验了一番这个时代的航海。 这艘船最大,上面有两层楼,曹英雄说这是担心海上风大,否则把五牙大船开出来,看着就是一座小山,能吓死那些蛮夷。 所谓五牙大船,指的便是始建于前隋的那些大船,上面有五层建筑,有拍杆六,遇到这个时代的敌船,径直用拍杆拍击就能取胜。但只需想想,贾平安就觉得这等船只用在内河还好,一旦出海就是自寻死路,风大一些就会翻船。 「这样的船……不好。」 一群船工正准备恭听名将武阳侯的高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有人嘀咕,「这可是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好船,若是没有这些好船,此次咱们就回不来了。」 「是啊!咱们都回来了,跟着一去回去的倭国使者还不知在哪个海底蹲着呢。」 贾平安自然不会和这些人较劲,他把这艘船从上到下都琢磨了一遍,神奇的没有晕船。看完后,他不禁为大唐的能工巧匠们感到骄傲。虽然船型有问题,但这些能工巧匠用自己的奇思妙想把这些问题一一解决了。 最大的麻烦没人能解决,怎么能保障航海安全。 贾平安弄了一张纸在甲板上写写画画,曹英雄不时看一眼,随后又去弄了海鲜来煮,殷勤的送过来。 「兄长,吃一些吧。」 这一盆里全是特娘的大海鲜,贾平安甚至看到了很霸气的帝王虾。他把纸笔放下,一顿大快朵颐,随后吩咐道:「晚些弄些大傢伙来,我来处置。」 这般好的海鲜,吃起来香甜无比,煮来吃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于是到了下午,贾平安来了一次甲板烧烤大会。硕大的虾烤的红红的,可惜没有蒜末,但吃起来依旧美味。 贾平安一直在写写画画,晚上也是如此。 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得烛光摇晃,贾平安丝毫未觉。 「兄长。」 曹英雄来了。 第961页 「何事?」 贾平安把纸放在案几上,曹英雄看了一眼,诧异的道:「竟然是船?」 贾平安点头,揉揉有些发花的眼睛。 他不懂造船,但却知晓平底船出海不靠谱,不小心就会被大风吹倒了。就算是五牙大船也无济于事,越大翻的越快。 这是一艘尖底船,按照贾平安的理解,吃水越深就该越安全。 「兄长,这船能飘起来?我觉着怕是危险,一旦入水,整艘船都会沉下去……」 曹英雄如今也算是有些出息了,当年被人陷害以至于科举不中的委屈也渐渐消散,看着那些同年过了科举也只是如此,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所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曹英雄自然是要回去炫耀一番。上次回乡,家中的亲人们得知他的情况后,那种欢喜啊!父母喜极而泣,随即就令人去通知亲戚朋友,大开宴席……那一次曹英雄喝得酩酊大醉,梦中都在欢喜的笑。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含泪道:「兄长,你莫要弄这个,不小心就会沉了海底。」 这个蠢货! 贾平安说道:「知晓船为何能浮在水面上吗?」 「是木头的作用,木头能浮起来,船便能浮起来。」曹英雄颇为得意地说道。 不学无术害死人啊! 「木头有作用,但并非关键作用。船在水面能浮起来,更要紧的是那些……」 贾平安在侃侃而谈,曹英雄听得懵逼,心想难道真是如此? 第二日,贾平安弄了一块铁片丢下海去,噗通一声,铁片摇摇晃晃的就沉下去了。他随即又弄了一块铁片,要来锤子,把铁片敲打成了尖底船的模样,再丢下去……这次他在船头繫上了绳子。 同样大小的铁片,一个沉底,一个漂浮的格外的稳健。一个浪头打来,船只摇晃了一下,可那艘尖底铁船却依旧稳健,比大船还稳健。 曹英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艘船。 「兄长,你莫非是会法术?」 贾平安拍拍手,起身道:「看看,到了。」 实际上船队一过鸭绿水就被高丽人给盯上了,此刻岸边都是人。有人点燃了火箭,只等船队靠岸就发射。一旦被点燃……曹英雄不寒而慄,「兄长,不妥啊!这些人分明就是来要咱们的命的。」 我还没活够啊! 他想到了那些倭国美女,想到了还没去睡过的高丽美女,顿时就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使节。 「告诉他们,大唐武阳侯在此,想寻人商议事情。想纵火也行,回头耶耶一路杀过来,鸡犬不留。」 有人在船头大声叫喊,「大唐武阳侯在此……」 咻! 话音未落,岸上就放箭了。幸而距离还远,那些火箭落在水中旋即灭了。但依旧吓了众人一跳。曹英雄怯了,「兄长,回去吧,回头杀过来弄死他们。」 「安生些!」 贾平安走到了船头,淡淡的道:「再放箭试试?」 曹英雄翻个白眼,心想高丽人谁不想弄死你?没有你他们还能苟延残喘,如今却面临着亡国之祸。不弄死还等菜? 岸上有个将领不信邪,张弓搭箭。等距离差不多后,刚想发箭,船上的包东突然闪现,手中一把更大的长弓。 将领的箭矢发了出来,刚松手,包东一箭就射杀了他。 傻缺! 贾平安动都不动,自有雷洪来挡住箭矢。 包东回身拱手,「武阳侯,幸不辱命。」 「是贾平安!」 岸上的高丽将领颤声道:「快去告诉大莫离支……不,来不及了……不对,他竟然只带了几艘船。」。 他揪住一个军士喝问,「先前船上说什么?」 军士说道:「说是要事情和咱们商议。」他看了将领一眼,怯生生的道:「他说若是想纵火,回头耶耶就杀个鸡犬不留。」 将领冷笑,「如此便让他们上岸,看看谁鸡犬不留。」 那艘船靠岸了,贾平安从容下船,随即被围住。他淡淡的道:「要杀就动手,不动手就滚开些,身上臭的让人心烦。」 曹英雄在后面双腿打颤,心想你可是在高丽杀人无数的杀神。听他们说那个大京观堪称是空前绝后,高丽人听闻京观的消息就嚎哭。见到了你,他们不动手才见鬼了。 将领冷冷的看着贾平安,吩咐道:「搜身!」 两个军士上前,刚想碰贾平安,就被他一脚一个踹了出去。他抬头看着将领,说道:「告诉泉盖苏文,其一,大唐会撤军,此后就以鸭绿水为界,互不侵扰。其二,告诉泉盖苏文,让他回头送些美人过来,没有美人就浇不灭大唐的怒火。对了,新罗最近对大唐颇为不敬……就这样,走了。」 贾平安转身就走,身后的高丽人纷纷拔刀。 刀刃就在胸前,贾平安轻笑道:「我本不想来,可架不住来的人身份不够,如此你等以为这是笑谈。来就来了,如此,准备好酒好菜,我便等等平壤的消息。」 贾平安回身,见众人愕然,就皱眉道:「还不带路?」 他们被安置在了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因为贾平安说想吃吃海鲜,若是距离太远了还叫做什么海鲜?臭烘烘的谁吃? 特么穷讲究! 将领骂骂咧咧的,但也同意了。随即令人一路疾驰,去平壤报信。 第962页 从这里到平壤并不远,此刻的平壤已经在风雨飘摇之中。城中的军民惶然不安,一夕三惊。泉盖苏文令紧闭四门,一心备战。 所以当信使带回来了贾平安给的条件时,泉盖苏文咆哮道:「这是对高丽的羞辱,派人去弄死他,用战马活活拖死!快去!」 一个官员作势要去,另一个官员却叫住了他,回身道:「大莫离支,唐军屯兵于鸭绿水畔却不进攻,我以为这是别的地方有了变故。譬如说……」 「吐蕃!」 泉盖苏文一直对吐蕃心存感激,若非有这个搅屎棍的存在,大唐早就倾国来攻了。 官员点头,随即回班。至于什么用战马活活拖死贾平安,得了吧,贾平安既然敢来,就没把这个当回事。真要拖死了他,回头大军攻陷平壤,李勣能把泉盖苏文一家子全数活剥了。 泉盖苏文只是要发泄心中的恐惧,外加对贾平安的恨意,做个姿态罢了。当年的英雄人物,能让高丽王忌惮的人,此刻看着已经迟暮。若是以往的泉盖苏文,此刻就该全民皆兵,哪怕是死,也得崩了大唐的门牙。 「大唐要撤军?」 泉盖苏文沉吟着。在他的眼中,此刻的高丽脆弱的就像是一座破屋子,无比虚弱,大唐只需渡过鸭绿水就能把这座破屋子一脚踹倒。大唐能撤军,唯一的可能就是吐蕃开始作了,不论是陇右一带还是在西域,都是让大唐痛彻心扉的地方,李治不会容忍这些,所以只能撤回大军。 「大莫离支,大唐撤军可有保障?若是他们悄然撤军,随后掩杀偷袭怎么办?」 一个武将问道,看着颇有惧色。 连武将都怕了,可想而知此刻的高丽上下对大唐的恐惧。当年的高丽王高元侵袭大隋,随即大军云集辽水,高元惶然请罪,自称辽东粪土臣元,炀帝这才下令退兵,但这也是引发了后续三征高丽的导火索。 现在大唐兵临鸭绿水……而不是辽水,高丽的半壁江山已经丢了,别说是这些武将文官,就算是泉盖苏文自己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这才故作姿态,喝令拿下贾平安拖死。 但这个问题却问的太蠢,泉盖苏文喝骂道:「他们若是要掩杀,如今就能过了鸭绿水,何须欲擒故纵?蠢货!」 那武将一想正是,觉得自己竟然蠢到了这个地步,不禁两眼含泪,下跪请罪。许多时候,将领是否英勇睿智和局势有关系。当国势颓废时,将领文官们大多懵懵懂懂。不是不聪明,而是觉得江山有倾覆的危险,心中惶然,十成本事能使出三四成就堪称是国士了。另外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势衰微,你让这些人怎么施展本事? 「去,在平壤寻一百美人给唐军送去,就说……」送美人也得寻个藉口,否则丢人。泉盖苏文想了想,「就说听闻贾平安年少有才,我颇为尊重此等人……送给他。」 一个文官欢喜的道:「大莫离支此计甚妙。那贾平安但凡敢收,回过头李治就能弄死他。」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这等事。朕还没收用美人,你竟然就收了。不管是心怀不轨,还是色胆包天,哪一样都能让帝王怒火中烧。 泉盖苏文随即下了十余道命令,从民生到军事都有。他的声音慷锵有力,决断英明,让群臣不禁热泪盈眶。那个熟悉的大莫离支、杀伐果断的大莫离支又回来了啊! 「贾平安说新罗对大唐颇为不敬,这便是赤裸裸的想借刀杀人,不过也好,令人去百济,告诉扶余义慈,要想联手抵御大唐,就该清除后患,让他们出兵,扫灭了新罗。」 众人应诺。 泉盖苏文起身,目光炯炯的道:「高丽将卧薪尝胆。」 平壤城四门打开,信使们分赴各处去报信。 宫中,泉盖苏文站在台阶上,阳光被身后的宫殿挡住,让他看着多了几分威严和深沉。他负手而立,沉声道:「大唐的谋划很霸道,明知这是要驱虎吞狼,可我们能如何?难道还能拒绝?新罗和咱们是死仇,不可能同舟共济,所以哪怕知晓这个谋划有毒,咱们也得吞下去。这个手段……够狠!」 他身边的儿子泉男生英气勃勃,眯眼道:「父亲,大唐退兵,自然是想让咱们灭了新罗……」 「你能看出这一点来,为父很是欣慰。」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大唐一心想让咱们火中取栗,为父且谋划一番,积蓄实力,等吐蕃等国大举进攻时,那便是高丽的机会……高丽,必将再度崛起!」 阳光非常应景的越过了身后的宫殿,照在了他的身上,看着威严不凡。 第741章 这个男人啊 贾平安在海边的日子颇为不错,但曹英雄却忧心忡忡,担心泉盖苏文痛下杀手。 「安心。」 贾平安淡淡的道:「泉盖苏文此刻便是丧家之犬,他若是敢与大唐翻脸,回过头我就能弄死他。」 曹英雄唯有苦笑。 …… 一百名美人被大车送到了海边,莺莺燕燕的一大群。有人嚎哭喊爹娘,有人却兴致勃勃的问武阳侯何在,一时间岸边一阵嘈杂。 带着她们来的是一群内侍,领头的叫做宣。据闻这个名字是泉盖苏文一次醉酒后给他取的。宣对泉盖苏文忠心耿耿,此次奉命而来,便是想看看贾平安此人。 「武阳侯何在?」 宣负手而立,负责盯着贾平安的将领指指海边,苦笑道:「此人一直在那里。」 第963页 「卧槽!好大的鱼!」 贾平安收杆,一条少说七八斤的大鱼被拖上了岸。边上的包东和徐小鱼赶紧出手相助,七手八脚的把鱼进了大木桶里。哗啦一声,那鱼儿竟然蹦了出来,贾平安骂道:「娘的,真是生勐海鲜。哎!别弄死,这等海鱼就得要新鲜的红烧了,烤来吃也成。弄死了就是臭鱼烂虾,谁吃?给你?」 正准备一脚把大鱼踩死的包东讪讪的挠头,刚想摸鱼,被贾平安喝住了,「去洗手,娘的,今日不洗干净午饭就别吃了。」 雷洪把大鱼弄回桶里,随即在上面盖上盖,得意的道:「多简单。」 徐小鱼虽然名字中有个鱼字,可水性却不好,最近贾平安把他丢进了海里,整日磨砺水性,算是大成了。 「郎君!」 徐小鱼从水里钻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海螺,喊道:「这个可能吹响吗?」 这货从被贾平安赶下海开始,对大海从畏惧到喜欢,不过是三天而已。只是运气不好,在海边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整个手指头都肿了起来。后来寻了个船工,说是水底的水鬼,吓得徐小鱼魂不附体。可只是随便医治了一番,第二日又生龙活虎的下水了。 「见过武阳侯。」 身后传来了内侍有些尖锐的声音,贾平安没回身,冲着徐小鱼喊道:「弄些海蛎子上来,晚些生吃。」 「得令!」 徐小鱼一个翻身就再度下水。这里的海蛎子在海床上生存,不像是在礁石上的同类让人无从下手。只是据闻礁石上的海蛎子的味道更为鲜美,贾平安准备过几日试试。 宣见他不回身,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再度行礼,「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来作甚?」 他出使辽东时见过宣,那时候他就对这个内侍颇感兴趣,策反等念头不断反覆,最终哂然一笑。这是泉盖苏文的内侍,若是能轻易被策反了,泉盖苏文就能原地爆炸。 宣有一张白嫩的脸,微笑道:「我奉命带来了那些女人……」,他指指身后,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美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有人娇羞,有人愤怒,有人畏惧……但就是没人喝骂。 贾平安收回视线,眯眼看着海面,轻笑道:「大莫离支果然是爽快。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大莫离支还能活几年?」 宣的面色骤变,厉声道:「武阳侯这是要羞辱高丽吗?若是如此,我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些军士拔刀。 徐小鱼浮出海面,腰间的兜子里全是海蛎子。他喊道:「谁要杀我家郎君?耶耶弄死他全家。」 贾平安看了一眼宣,丝毫没把危险放在眼里,「你要知晓一事,大莫离支不年轻了,他在,大唐对高丽的决策延续性就有保证。大唐此次撤军是顾全大局的举动,可若是后续……你要知晓,泉男生他们年轻好斗,若是他们上来会如何?到时候大唐难免要挥师东进,一举扫灭了高丽。」 这番话无懈可击! 宣莫名的想到了泉盖苏文那硕大的眼袋,当然,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主子辩护,「大莫离支身体康健,一顿饭依旧能吃五斤羊肉,再来一大碗汤……」 五斤羊肉多半是吹牛笔,若是老泉一顿能吃五斤羊肉,贾平安就敢保证他活不过一年。再加一碗肥腻的羊汤,啧啧,这分明就是嘌呤套餐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想到的却是泉盖苏文的几个儿子。歷史上泉盖苏文去了之后,几个儿子内斗。继承了他权臣职位的长子泉男生(渊男生)在外期间,几个兄弟合伙反叛,还弄死了他的儿子泉献忠。随后泉男生退到国内城和几个兄弟对峙,连续三份求援书信,让大唐上下懵逼了。头两份都冷冰冰的拒绝,大概也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等泉男生的第三份求援信和自己的儿子到了长安时,李治终于点头了。 大军出征,泉男生就做了带路党,一路覆灭了自己的母国。 贾平安随即就收了这些美人,准备回去丢给宫中处置。 「对了。」宣突然很诚恳的道:「大莫离支对武阳侯颇为尊重,这些美人便是献给武阳侯的礼物,千万要笑纳。」 他笑着告辞,那笑容分明就是恶意的。 来,看李治会不会猜忌你! 这个棒槌。 贾平安眯眼看着那些美人……说句实话,最美的还不如贯娜。泉盖苏文的脑子里转悠着什么念头他很清楚,但他不在意。 包东和雷洪面色大变,拼命给贾平安使眼色,暗示他拒绝。 贾平安看着桶里的大鱼,馋涎欲滴,「吃了这条鱼再走。」 大哥,你还吃鱼,回头皇帝就要吃你。 一顿红烧鱼吃的酣畅淋漓,吃完之后,贾平安还不忘把钓竿和大木桶带回船上,说是要一路钓回去。 他无视了泉盖苏文,更是无视了高丽的尊严,可高丽人却选择了隐忍。这让贾平安知晓了泉盖苏文的底气全无。 站在甲板上,看看渐渐远去的海岸线,贾平安突然朗声道,「告诉泉盖苏文,大唐……等着他。」 瞬间那些相送的高丽人面色铁青,可却不能发作。 船驶离了海岸线,包东寻了贾平安,低声道:「武阳侯,这些女子不能带回去。若是带回去,多少人会戳你的嵴梁骨,陛下也会心生不满……我以为当丢进海里,全数餵鱼。」 第964页 他的眼中全是凶光,雷洪也差不离这个模样,甚至更狠一些,「一把火烧掉一艘船,就说全数被烧死了。」 包东看了雷洪一眼,觉得这厮竟然变聪明了,难得。不过这是个骚操作,「烧了太明显,最好就是沉船。」 「滚!」 贾平安赶走了二人,曹英雄从某个旮旯里钻了出来,脸上竟然被种了草莓,兴奋的道:「兄长,听闻来了好些美人?」 「不想死就当没这回事。」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想着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曹英雄却有些后怕的缩缩脖颈,但想到贾平安对自己的情深义重,就再劝道:「兄长,帝王最喜欢美人,美人于帝王而言便是比金钱更要紧的东西。若是谁敢抢夺这些东西,帝王杀人可不会手软。哪怕你是功臣或是谁,杀了便杀了。」 这话堪称是掏心窝子了,曹英雄为了增强说服力,甚至还挤出了两行带着女人味道的泪水。 贾平安笑了笑,「你只其一,却不知其二,这些异族女子帝王再心大也不会要。至于别的,帝王的猜忌也得看,这等拙劣的离间计,你以为皇帝会上当?回头到了长安城,把这些女人全丢给宫中,关我屁事!」 mmp!出征就出征吧,灭国就灭国吧,可这样子还得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贾平安觉得有些腻歪。若是可以,他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能把这些女人全给丢海里去餵鱼。可为啥餵鱼?这个年头女人就是资源,大唐多少光棍整日只能盯着女人们瞎想,这些女人给他们不香吗? …… 「陛下!」 李治正在看奏疏,听到外面的声音很急,就点点头。 王忠良把内侍带进来,送上一份文书。 皇帝看完文书,淡淡的道:「召集宰相议事。」 随后殿内就开始了争执。争执不下时,许敬宗出场了。老许这几年越发的稳重了,说话什么的都有了大臣体统,也就是学会装比了。 「武阳侯这个建言老夫认为绝妙,坐山观虎斗,大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削弱对手。你等想想,高丽、百济、新罗……这三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何理顺?百济不肯消停,新罗怕也不简单,一心就想着大唐为他们打生打死,可犯得着吗?老夫觉着让对头自相残杀而死更妙。」 有人质疑道:「若是三国联手呢?」 许敬宗摇头,自信满满的道:「不能够。新罗和百济有大仇,与高丽也颇多雠隙,这等关系,若是他们能联手,大唐无需动作,静观其变就是了。只需一两年,他们内部就会生出无数冲突,最后大打出手……所以,武阳侯的建言才是最稳妥的谋划。」 曰! 宰相们看着许敬宗,觉得这货好像更加的飘逸了。看看,一系官服,腰杆笔直,相貌堂堂…… 李治最后拍板,就用这个法子。 最后他留下了许敬宗,问道:「许卿今日之言颇为犀利……」 你个老东西,往日做事总是拉跨,今日怎么这般厉害了?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陛下这是发现了?不能够……许敬宗正气凛然的道:「陛下此言差矣,臣最近深入钻研辽东局势,对兵法也涉猎颇多。诸位同僚整日就知晓公事,让臣占了个先。」 这是贾平安给老许的分析。如今老许进了朝堂之上,但和李义府之间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了。老许如今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从政之路,自然不能学了李义府那等谄媚小人。所以他必须要给老许这些消息,让他碾压了李义府。 想到李义府先前那张黑脸,许敬宗不禁笑了起来。 你是宰相,竟然当着皇帝的面想事儿,还想笑了,你这样……李治不禁莞尔,觉得这才是许敬宗。 「许卿且退。」 李治晚些回了后宫之中。 「陛下。」 最近他的病情又好转了,于是朝政大多回到了手中。武媚也看看奏疏,批改一下,顺带看着太子读书。 「阿耶!」 李弘见到李治就欢喜,「阿耶你来看,我刚作了首诗。你来看看可还好?」 你个小屁孩会作什么诗?李治笑了笑,心情愈发的好了,就让他念诵来。 李弘的诗童稚有余,不见起色,不过却胜在纯天然无污染。 「不错。」 李治敷衍了一下,然后说了前朝的事儿。 「……贾平安建言坐视高丽等国厮杀争斗,大唐坐享其成,朕已经同意了。」 他看着武媚,想到了前阵子两口子的争执。那一次武媚去寻他,结果在殿内又遇到了武顺母女和皇帝厮混,顿时勃然大怒,随后拂袖而去。李治自然不好低头,不过想到武媚辛苦为自己理事,今日就来寻了武媚。 「平安竟然如此争气了吗?臣妾不胜欢喜。」 武媚的欢喜发乎内心,那眼睛都在发亮。李弘也跟着欢喜,「阿娘,舅舅以后能成为宰相吗?」 武媚摇头,笑道:「平安说过,他不做宰相。」 「为何?」李弘不懂这些,李治却门清。前面出了个国舅长孙无忌,和他明争暗斗,这几年才缓缓被压制了下去。贾平安说不做宰相,这便是洒脱之意。你们弄你们的,我没有兴趣去当权臣。 「胆大包天!」 李治板着脸,武媚却只是笑了笑,很是云淡风轻,「做皇帝有什么好?陛下才多少岁数?可两鬓的头髮都有斑白了,还不如臣妾……」 第965页 武媚比李治大,可一头乌髮依旧如故。 李治冷哼一声,起身道:「朕今夜在别处睡了。」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随意。」 她想的很明白,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阿弟也说过,这等病不可能治好,唯一的办法就是保养。皇帝保养谁来理政?能放心的唯有她。而且她还有三个儿子,有这三个儿子在,她担心什么? 所以,皇帝要去哪她真的不在乎,反而觉着轻松。 「悍妇!」 皇帝骂骂咧咧的走了,邵鹏不禁莞尔,觉得帝后之间相处的模式让人发噱。 周山象走过来,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怒了?皇后也不肯低个头,你看看太子委屈担心的模样。哎!太子纯孝,可陛下骂骂咧咧的,皇后也是冷冰冰的,可怜的娃。」 太子在低声劝皇后,不知说了什么,武媚就笑了起来,轻轻摸摸他的头顶,目光慈和。 帝后开始了新一轮冷战,皇帝过的不大好,每日据闻残汤剩水……但这话鬼都不信。皇帝若是每日残汤剩水,那连傀儡都算不上。这话只是在埋怨武媚不肯低头罢了,顺带腹诽她没有妇德。 武媚的日子却颇为不错,这一日她把老贾家一家子弄进了宫中,清闲的来了一次烧烤。 此刻已经是盛夏,但烧烤是在屋檐下进行的。邵鹏隐晦的建议是不是让那些宫人在外面烤,免得那股子烧烤的味道被吹进殿内,晚些也不散。 「不要!」 兜兜两眼放光,恳求道:「皇后,让我烤吧,我烤的肉可好吃了,比大兄的还好吃。」 武媚笑道:「罢了,随你。」至于什么味道……武媚淡定的道:「回头我换个地方,这里敞开门窗半月,还有什么味?」 周山象贊道:「皇后大气!」 武媚是很大气,哪怕兜兜烤坏了两条羊腿依旧笑吟吟的让人送上第三条羊腿。可苏荷却见不得这般浪费,就冷着脸呵斥。 兜兜想哭,但阿福不在这里,晚些也没人叼着自己出去。她瘪瘪嘴,把烧烤摊子交给了宫人。转过眼又满眼星星的等着吃。 「大军要迴转了。」 武媚一番话让卫无双和苏荷的欢喜不已,卫无双起身行礼,「多谢皇后相告,臣妾回去就准备准备……怕是回来都要秋末了,得准备些厚衣裳,大氅也得准备些。」 苏荷也笑道:「我这便给夫君准备些修炼的,回头双修。」 「什么双修?」武媚颇为好奇的问道。 苏荷羞红了脸,卫无双没好气的道:「皇后有所不知,她贪吃,一人吃便是修炼,经常拽了夫君一起吃,美其名曰双修。」 「哈哈哈哈!」 武媚不禁放声大笑。 良久,她喘息道:「许久都未曾笑的这般痛快了。难怪,也只有平安这等性子的人才会宠出苏荷这等女子,让我不禁羡煞。」 她的眸色微微一暗,接着便又笑了起来。 从来都没有永恆不变的情义,有的只是相互忍让,直至把情义渐渐化为温情,携手脉脉度过一生。 「真好吃呀!」 兜兜得了一片羊肉,吃的两眼放光。 卫无双无奈的道:「兜兜你莫要学你娘,到时候难道还得出一个夫君说的吃货?你娘怎么吃都是丰腴,你可没这个福分。」 武媚笑的很是欢畅,招手叫过兜兜,说道:「你这个女娃一看便是个有福分的,你阿耶征战厮杀连陛下都夸赞了得。等你大了,我来为你的婚事做主,定然要给你寻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君。」 苏荷看了卫无双一眼,眼中有为难之色。卫无双微微摇头,示意她无需着急。 贾平安说过儿女的亲事要看缘分,更要看对方的出身,宁可低,也不能高。当然,闺女的亲事例外。至于什么赐婚……不存在的,贾平安当时一砍二差点趴下,喘息着说,皇家的赐婚……贾家不稀罕! 晚些,烧烤吃了,但没喝酒,贾家妻儿告退。 武媚起身进了殿内,周山象跟进来唠叨,「皇后要小心这些味道,昨日才沐浴,今日却不好再洗了,要不就只是洗头罢……回头奴让人弄个炭盆,好歹不能让皇后受凉……」 武媚笑了笑,渐渐笑容消失。 她走了出去,外面一阵风,吹的颇热。 「看看这宫殿,看看这些繁华,有时想想这便是一场空。」 武媚突然笑了起来,眉间多了英气。 「皇后!」 一群内侍推着大车来了。 为首的竟然是王忠良,大热天他也卖力的推车,满头大汗的模样堪称是忠心耿耿。 「皇后,宫中去年弄了些好冰,里面加些花粉,化起来分外的清香。陛下得了消息,当即令奴婢带着他们把冰块给送来了……」 王忠良眼巴巴的看着武媚,想起先前皇帝冷冷看着自己的目光,觉得自己大概率要死。 跪死! 武媚淡淡的道:「送进去吧。」 「是。」 王忠良精神百倍,喝道:「赶紧送进去。」 晚些,冰块被弄在了冰鉴中,果然有淡淡的花香。 武媚靠在一边,觉得有些困,就单手撑着一侧脸打盹。 「媚娘!」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治。 这个男人啊! 第742章 懂王,坑王,武阳公 第966页 深秋的长安城中多了些异族人,这些人风尘僕僕的在外面验证了身份。面对官员为何不事先打招唿就来大唐的诘问,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无比怀念伟大的天可汗,于是来长安觐见。 这些人穿着各异,但有一个共同处,带了不少礼物。鸿胪寺的赶紧来接待,顺带看了礼单,顿时都被惊住了。 这些礼物中竟然皆是最上等的,什么龙形狗头金,什么粗的吓人的牙齿……据闻是远古巨兽留下来的,部族中当做是至宝,从那些烟燻火燎的痕迹来看此话不假…… 这些人疯了? 懂王在鸿胪寺热情接待了这些使者,大谈皇帝对大伙儿的深情厚谊。 一个使者有些迟疑的道:「朱少卿,我等可能去觐见陛下?出来时,部族中的长者含泪委託,让我一定要见着陛下,若是见不着,就让我死在长安,一辈子都别回去。」 「是啊!我等只求见到陛下。」 朱韬心中瞭然,随即进宫请见。 过了数日,使者们接到通知,伟大的天可汗有空见他们了。众人赶紧换上最隆重的衣裳,随着官吏们进宫。 「拜见陛下!」 「伟大的天可汗……」 这些使者有人落泪了,激动的不能自已。 宰相们都只是在微微而笑。 长孙无忌感慨万千的看着外甥。他知晓这些使者是得知高丽被打怕后才来的。越是这般,就说明大唐的威严日盛。 有人说大唐此战一举奠定了天下大势,从此辽东再无隐患。有人说大唐此战后…… 从击败突厥,再到击败吐蕃,最后一战扫平鸭绿水之西,大唐的兵锋从南到北,无坚不摧。看看,连李义府都热泪盈眶,许敬宗在低头抹泪……不容易啊!大唐从先帝去后,真的不容易。 天可汗很威严,李治在这等时候自然知晓该如何应对,让使者们服服帖帖的。临告退前,几个使者撅着屁股竟然磕头,李治的威严都差点绷不住了。 「大军凯旋了!」 欢唿声让长安城沸腾了。 使者们心中一动,就寻了鸿胪寺的官员求情。 「我等想看看大唐雄师的英姿。」 使者当然不能满世界瞎转悠,但鸿胪寺的官员只是微微昂首,用那种俯瞰的视线看着他们,「但不许离皇城太远,否则死伤自负。」 使者们蜂拥着去了皇城外,那些官吏们在官衙中也耐不住性子,隔三岔五的出来,随后被上官一通喝骂,恹恹的回去。只是上官回去之前也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来了!」 上官不走了,那些被他驱赶的官吏们也回来了。 可他们在皇城里看不到啊! 一个个雄壮的军士在外面站定,随即高喊。 「万岁!万岁!万岁!」 高丽已经完了,所有人都知道,高丽仅仅剩下半壁,唯一的作用就是为大唐牵制百济和新罗。至于再度捲土重来,只需想想高丽如今的人口就知晓不可能。 少了那么多人口,高丽人能做的有限,甚至只能和新罗百济玩小鸡互啄。 「万岁!」 巨大的欢唿声靠近了皇城外面,接着将领们出现了。 李勣下马,说道:「还请禀告陛下,此战有十余名大功将士,老臣请令,让他们进宫一见天颜。」 这便是李勣? 那些使者觉得老李怕不是失心疯了。想想,使者们要想见皇帝都得三请四请,请了不一定管用。你为了几个军士求情,这是不想混了? 有人突然嘀咕,「英国公六十余岁了吧,辽东一战后,怕是不能出征了。」 从来英雄最怕迟暮,李勣不算迟暮,但大唐后续有人,无需让他再去冒险。 贾平安进来了。 他的身后是十余名将士,拱手道:「还请禀告陛下。」 当即有内侍进宫请示。 李治没有犹豫,甚至令王忠良来宫门外迎接。 皇帝很给力,大伙儿也很欢喜,晚些进了大殿后,一番封赏就更是喜上加喜。 「……贾平安,此战居功甚伟,朕心甚慰。」 李治看着贾平安,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昨夜武媚的牢骚。 ——平安立下殊勛,为何不能封国公?你这个皇帝这样担心,那样害怕,以后如何压制臣子们? 悍妇! 但看看贾平安,李治又不禁暗自赞赏。 这个臣子此次从偏师打成了主力,攻下了最艰难的新城,更是开了用火药破城的先河。想想,以后大唐攻城时,用投石机把火药包给投射上去,那场景…… 朕必将成为千古一帝! 李治的眸色深沉,微微一笑,「朕看着你就想到了当年,那一年你进了长安,多少人惶然不安,生恐被扫把星给克了,朕只是一哂罢了。斗转星移,时光如梭,你不但未曾克了谁,反而成了朕的股肱……」 「封武阳县公。」 从二品了啊! 关键是这个从二品并非是承袭而来的爵位,而是军功封爵。这个牛逼就大发了。 「兵部侍郎。」 卧槽! 贾平安失态的抬头,觉得李治怕不是疯魔了。他这个年龄担任兵部侍郎不合适啊!难道他还能和老任拱手对坐?大佬,来一记炸雷噼死我吧。 你让我去鸿胪寺也行啊! 第967页 咦! 贾平安想到了懂王,心想若是自己去了鸿胪寺,懂王去哪里?这官职一个萝蔔一个坑,你占了别人就只能弃坑。 让懂王弃坑……不厚道。 想想懂王对自己的殷切希望,贾平安就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越发的厚道了。 其实李治还真想过把他弄去鸿胪寺,但转念一想,若是去了鸿胪寺,按照贾平安的性子,说不得坑蒙拐骗将成为鸿胪寺衡量官员能力的标准,到时候……大唐蒙羞。 罢了! 正好兵部侍郎尤式因病回家歇息,如此,便让贾平安顶上吧。 …… 尤家,尤式躺在床上哼哼,娘子蒋氏坐在一边生闷气。 「你说你……好不好的兵部侍郎,却要为人腾地方,丢不丢人?」 尤式面色如常,苦笑道:「老夫也不想如此,不过朝中却再无适合贾平安的职位,陛下令王忠良来暗示了一番,老夫不装病,回头就怕得真病了。」 蒋氏愕然抬头,「陛下难道还能下手把你弄病了?」 这是二婚的娘子,比他年轻了二十余岁,年轻漂亮,加上出身也不错。当初就有人说一朵鲜花种在了茅厕里,气得尤式想吐血。不过这个女人也由此多了跋扈的性子,在家里说一不二。 男人只有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才会让女人跋扈……尤式心中有些后悔把此事告诉了她,「此事不可宣扬,否则老夫颜面无存,以后还如何为官?」 「你还能为官?」蒋氏心中一喜,接着就拍着案几喝道:「那还不赶紧给武阳侯家送礼?好歹你们也是同僚一场,他以后定然会飞黄腾达,此时出手,好歹也能攀附一番。来人,准备礼物……」 老夫……哎! 尤式想到以后见到贾平安的尴尬,就低声道:「娘子,娘子……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 蒋氏横眉冷眼。 尤式强笑道:「你去送礼,那贾平安定然就知晓……你可知晓贾平安在兵部只是厮混,压根就不与咱们沟通。老夫病倒在家,你却去送礼,聪明人都会知晓此事有问题……老夫都病了,病重了,眼看着就不治了,家中的娘子却有心思去送礼……」 他觉得头顶的颜色不大对。 蒋氏冷笑道:「怕什么?此等事大不了就不认,谁敢置喙,陛下定然会勃然大怒……」 「可……可老夫的脸面呢?」 「脸面不值钱,我走了。」 不错不错,脸面不值钱。 尤式心中宽慰。 蒋氏走到了门外,突然站定,「面子还是值钱的,要不……听闻贾平安有两个娘子,我这便去和她们攀个交情?来人,看看蒋家和那两个女人可有关系。」 晚些,她去了道德坊。 此刻的道德坊里已经炸了。 「夫人请进。」 杜贺有些诧异,不知这位夫人怎地亲自来了。 你说道贺吧,除去那等交情好的人家之外,谁家的夫人能亲自来道贺? 尴尬! 但蒋氏却不尴尬,既然来了,就按照原计划和卫无双她们碰一面。我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欢喜,苏荷说是要准备双修的物资,满屋子折腾,卫无双也不嗔怪,自家坐在那里发笑。 「阿娘,阿耶要回来了吗?我去外面等他好不好?」贾昱小朋友还记得自己的阿耶,只是容貌有些模煳了。 但想到阿耶临走前用力的亲自己的脸蛋,贾昱就觉得这个爹好生粗俗。 「阿福!」 外面兜兜一声喊,冲着屋里嚷道:「阿娘,我去外面等阿耶。」 嘤嘤嘤! 阿福也想爸爸了,回头看一眼屋子里,见无人出来,就张嘴。兜兜配合的走到前方,任由它咬住自己的背后衣裳。 一人一熊就这么出去了,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被引进来的蒋氏。 蒋氏像是一愣,三花不禁暗贊她的镇定。想想以往那些来贾家的女人,罕有不被阿福吓坏的,于是她就迟缓了一下,想等阿福和小娘子出去后再解释。 蒋氏……果然是英雌。 嗝儿! 蒋氏腿一软,竟然直接被吓软倒了。 阿福看了她一眼,蒋氏只觉得小腹发胀,喊道:「救命,有孩子被食铁兽叼走了。」 三花赶紧解释,阿福摇摇晃晃的去了前院,顿时一阵声音。 「阿福出来了?」 「小娘子这是出来迎接郎君吧,王老二,赶紧去弄一张凳子来,娘的,还不去……你只有一只手又怎地,看我如何做。」 呯! 杜贺扑街在门槛处,身后硕大的实木椅子压在身上。 「武阳侯回来了!」 贾平安进家就看到了杜贺扑街,王老二在边上狂笑,连段出粮都笑出了眼泪的场景。 「这是……长安新的迎接仪式?」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的把杜贺拎起来,然后恭迎。 「郎君回府了!」 杜贺的喊声颇大,一直传到了后院。 「阿耶!阿耶!」 阿福出来了,见到爸爸后就把兜兜丢在地上,嘤嘤嘤的扑了上来。 「阿福!」 贾平安揉搓着它,见闺女在地上扑街,不禁黑着脸,「还不赶紧起来?」 什么地上脏,什么地上有虫蚁,这等话贾平安觉得没必要说。 第968页 「阿耶……」 这次出门时间长了许多,兜兜看着有些怯。 贾平安哈哈一笑,上前抱起她,用力亲了几口。 兜兜想推拒来着,可不知怎地就嚎哭了起来,搂着贾平安的脖颈说道:「阿耶不理我了,阿耶不理我了……」 贾平安纳闷,「我如何不理你了?」 兜兜扯着嗓子嚎,「阿耶……我梦到阿耶了。」 果然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 贾平安心中大乐。 「可是……可是……」兜兜双手握拳揉着眼睛,「可是阿耶只顾着和女人说笑,不搭理我。」 「这谁说的?」 贾平安怒了。 「阿娘。」 那个憨婆娘,定然是见他只写了一封信回家,于是就幽怨……不对,苏荷不会幽怨,只会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从美食堆积如山的案几上扒拉食物,一边心满意足的嘀咕贾平安那个死鬼怎地还不回家,让自己想双修而不得。 想到双修,贾平安心中火热。 「阿耶!」 贾昱小朋友长高了不少,见到贾平安后有些怯。贾平安如法炮制,一把拎着,什么怯,父子天性,你怯一个看看。 「见过夫君,恭贺夫君凯旋。」 两个婆娘出来了,身后,一个妇人正在盯着贾平安看,好生无礼……不对,这个妇人竟然在谄笑。 为何? 贾平安不解,但此刻却不是分析的时候。他走过去把两个娘子扶起来,笑吟吟的道:「你二人在家辛苦了。」 卫无双抬头,红唇轻启,含羞道:「夫君为国厮杀,更是辛苦。」 两口子许久未见,那种陌生感,只是一接触就让卫无双想出腿。 苏荷却仔细看着贾平安,「夫君瘦了,回头……」 她勐地想起有个外人在,就闭口不说双修。因为憋话,所以浩瀚的大凶颤抖了几下,让贾平安几乎想榨。 不,是被榨。 「这位……」 他含笑看着妇人,堪称是君子典范。 蒋氏福身,微笑道:「得了武阳侯凯旋的消息,我家夫君虽然卧床不起,依旧激动万分,竟然好了许多,就令我来道贺。恭贺武阳侯凯旋。」 「你家夫君是……」 晚些蒋氏告辞,贾平安笑的很是温和。 蒋氏来了,就说明这事儿不对。只需想想就知道,尤式多半是为了自己让位。想到自己竟然能让兵部侍郎让位,贾平安不禁倍感无语。 既然要让位,那就让一个什么吏部侍郎,好歹让我也嗨皮一番操纵官场的瘾啊! 贾师傅要去沐浴,目光扫过二位娘子,含笑道:「谁来侍奉为夫沐浴啊?」 卫无双冷着脸,大长腿看着有些跃跃欲试,可贾平安想到这双大长腿的另类妙用,不禁心中火热。 「无双去。」 苏荷面红耳赤的,让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大凶的好处,再度意动。 于是,两个娃被带去了前院玩耍,连阿福都被赶了出去。 这个沐浴很持久,等晚些三人出来时,进去收拾的两个侍女不禁捂嘴偷笑。 到处是水,而且味道不对。 「对了,为夫被封为武阳公。」 这货竟然此刻才想起了这件事,可见心大。 贾家大办宴席,狂欢了一日,随后贾平安就去了高阳那里。 高阳穿的有些厚,孩子更是如此。 「小贾。」 贾平安冷着脸,「小贾也是能叫的?叫武阳公。」 高阳可不理会他的哔哔,把孩子递过来,「你看。」 贾平安接过孩子,高阳已经在书信里告知了孩子的性别,但他依旧扒拉了老三的裤子,见到小牛牛后,不禁放声大笑。 「老子就是了得。」 一枪中子啊! 高阳把孩子递给肖玲,使个眼色,肖玲就把孩子抱了出去,另一个侍女反手关上了门。 咳咳! 贾平安一脸正色,「你这是要作甚?」 榨汁机启动。 「夫君!」 「嗯!」 「我此刻只想着死了。」 「美死你!」 「夫君!」 「你又来?」 「夫君可是不成了?」 贾师傅嘴硬,「谁说我不行了?男人,就该硬扎!」 晚些,高阳餍足的挽着贾平安出来,二人看着院子里的初冬景色。微冷,但却倍感温馨。 高阳看了他一眼,见侧脸越发的硬朗了,不禁就想起了这些年。 若是没有他,我会在哪里?大概早已魂飞魄散了吧? 想那么多作甚? 高阳把贾平安的手臂挽的更紧了,二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公主,小郎君哭了。」 乳母抱着孩子进来了,破坏了这份温馨。 贾平安伸手,「给我。」 乳母诧异的道:「不好呢,哭的厉害就得寻娘。」 可寻爹难道不行?贾平安笑了笑,伸手接过孩子,见他哭的悽惨,就轻声道:「老三……」 高阳的眼中突然多了水光。 原来他一直把我当做是妻子吗? 老三,排在贾昱和兜兜之后。 高阳缓缓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贾平安,把脸埋在他的嵴背上,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她惬意的嘆息。 第969页 第743章 扶弟魔 兵部的早茶会贾平安久违了,一见面任雅相就笑吟吟的令人去泡茶。至于什么煮茶,那是他用于压制下属的手段,贾平安如今成了侍郎,他便抛弃不用了。 吴奎眨巴着眼睛,看了任雅相一眼,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竟然不是煮茶? 一壶水送来,任雅相熟练的泡茶。茶香阵阵,让人不禁心情愉悦。 第一杯茶给了贾平安,贾平安双手接过,微微颔首,神色从容。 吴奎这才明白,原来任雅相泡茶是为了贾平安。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沮丧,想着自己在这里喝了许久的汤,堪称是苦不堪言。谁知晓竟然是个幌子。 「此战老夫打听了不少,不过还是不够细緻,武阳公可能为老夫分说一二?」 任雅相神色轻松中带着期待之色。这一战打的堪称是出人意表,大军出征时,许多人都说大唐将会遇到麻烦,譬如说安市城、新城等坚城。可战报传来,贾平安轻松攻下了新城,随即李勣攻下了安市,中路的苏定方也是势如破竹,让人不禁大为好奇。 「此事……其实便是三军用命而已,更要紧的是火药。」 贾平安把此战的一些细节娓娓道来。 任雅相仔细倾听着,不时喝一口茶水。贾平安讲完后,他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大唐有了你这等年轻人,老夫怕是没有出征的机会了。哈哈哈哈!」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老任可是个悍勇的,竟然也这般表态,可见此次辽东之战给了他们很大的震动。 「好好干。」 任雅相起身把贾平安送了出去,这个待遇整个兵部就只有贾平安才有,边上的吴奎却丝毫没有被轻慢的感觉。大唐以军功为重,贾平安此战展露出了名将的风姿,再怎么尊重都不为过。 回到值房,贾平安发现竟然是灰扑扑的,不禁皱眉,「陈进法呢?」 跟来的小吏出去喊道:「陈进法!陈进法!」 陈进法急匆匆的跑来,贾平安皱眉道:「为何如此?」 这是你飘了还是觉着我要倒霉了? 陈进法一拍脑门,欢喜的道:「武阳公,你换值房了呀!」 呃! 贾平安这才想起了此事。侍郎的值房自然不能和郎中一样。在尤式被生病后,任雅相就不动声色的让陈进法去了他的值房洒扫,而这里就被搁置了。 新值房更宽敞些,而且案几什么的质量也上了一个台阶。 陈进法欢喜不已,殷勤的给贾平安介绍着新值房的各处,不时回头,笑吟吟的模样就像是他自己升官了一般。 他是平民出身,能进兵部就是意外之喜。当年他被弄进了兵部时,家中狂喜,请了亲朋好友来狂欢了一阵子。此后他在兵部的日子就波澜不惊,再也没有让人惊喜的成绩,升官发财也就无从说起。 自从换了个郎中后,陈进步的日子就难过了许多。贾平安不肯在兵部厮混,每日不是早退就是旷工,让陈进法也没了倚仗。所谓的倚仗,便是上官在衙门里出色,那么作为他身边的小吏,陈进法就能如鱼得水。可贾平安不在兵部啊!他就像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苦不堪言。 但谁曾想贾平安一趟辽东之行后,竟然就翻身了。兵部侍郎,说出去牛逼不?当然牛逼,才二十多岁的兵部侍郎,放眼大唐,除去先帝时期之外,还有谁?!!! 他走在兵部里都是昂首挺胸,目光炯炯。见到那些同僚也是微微一笑,尽显自信。上官出色,他就自信,上官扑街,他就扑街。 这便是衙门文化。 没多久,他就看到贾平安出来了,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去寻了任雅相。 「任尚书,下官还得去修书……」 任雅相愣住了…… 你都特娘的是侍郎了,竟然还想着早退? 他看看贾平安那诚恳的脸,生出了一股无力感,然后点头。 「去吧。」 贾平安打破樊笼熘了,任雅相坐在那里呆着,突然噗嗤一笑笑了起来。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噗嗤一笑可是不稳重的表现。 「这个小贾,老夫在想……若是让他做了尚书,他可还会跑?」 贾平安先一熘烟进宫去拜见阿姐。 时隔许久,阿姐依旧风姿绰约…… 「阿姐依旧风采照人,让人看了不禁就想着仙女下凡。敢问阿姐可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可有多的?若是有,我这里倾家荡产也得买一粒……」 贾平安一见面就嬉皮笑脸的,让武媚心中微松。 「我还以为你此次做了兵部侍郎就会稳重起来,没想到还是与以前一般,可见并无长进,回头就请陛下严加管束。」 武媚冷着脸,可看看邵鹏,老邵在后面都忍不住在笑。周山象绷着脸,最终还是笑了。 「阿姐说的是,不过要严加管束也好,责罚也罢,请先受小弟一拜。」 贾平安郑重跪下行礼。武媚伸手虚扶,眨巴着眼睛,吸吸鼻子后说道:「都难,不过都过去了。」 阿姐为了他和皇帝斗智斗勇。贾平安隐隐知道皇帝和阿姐争执,骂了她悍妇,而争执的内容只是阿姐觉得皇帝太过了些,竟然不肯给阿弟大官做。 「阿姐!」 贾平安双目微红。虽然他们不是亲姐弟,但阿姐这些年一直在照拂他,为此担惊受怕,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第970页 「快起来!」 武媚的表情管理能力比贾师傅强大的太多,瞬间失态后就恢復了雍容华贵的模样。果然,人说女人擅长演戏,明明心中感动,可偏生要冷着脸。 贾平安起来,笑嘻嘻的道:「阿姐不知道,此次我在辽东弄了一百个高丽美人回来,泉盖苏文说是送给我,可这等离间计在陛下那里压根没用。陛下也不肯收用这些女人,赏赐给了群臣。」 那群老傢伙们得了不少美人,贾平安担心他们夜夜笙歌,哪一日就死在了那些女人的肚皮上。回头上了史册,那便堪称是风光无限。 「可给了你?」 武媚含笑问道。 贾平安点头,「陛下赏赐了五个高丽美人,不过我没要。」 「为何?」 武媚觉得老贾家的人丁太少了些,两个孩子,不,三个孩子哪里够?更遑论贾老三挂了李氏的名,怎么能算是贾家的子嗣?所以她恨不能皇帝把那一百名美人都给了阿弟,让他开枝散叶。 贾平安若是得知阿姐的这个心思,定然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一百名美人,这不只是夜夜笙歌的问题,一月三十日,天天做新郎都不够。什么神油都不管用。 「阿姐,人太多,家里就繁杂,到时候麻烦。」贾平安见阿姐冷笑,就不解地问道:「阿姐难道以为不妥?」 「那些高丽贱婢,若是敢闹腾,杖毙了事,杖毙几个,看看谁还敢闹腾。平安,不是我说你,你自家看看……两个娘子被你宠成了什么样,那个卫无双看着依旧是清冷的模样,苏荷更好,竟然肆意狂吃……你这是要准备让女人翻身了?」 翻身就翻身呗,男人在下面也挺不错的。贾平安一阵辩解,等说到男人不能博爱时……武媚冷冷的道:「滚!」 得,这年头的权贵谁不是家里养着一群女人,外面还得有野花,否则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唿。皇帝更不消说,后宫佳丽三千啊! 他这话算是戳了阿姐的肺管子。 贾平安出了这里,周山象带着他去寻太子,一边走一边问了许多事儿。 「武阳公,高丽人可兇悍?」 周山象满眼星星的看着贾平安。关于辽东之役宫中传闻很多,许多人把贾平安传成了青口獠牙,黑面吓人,每日要吃两个高丽人才肯睡觉。 「兇悍,不过咱们更兇悍。」 这话说的真好,周山象喃喃的道:「是啊!咱们更兇悍,如此才是武阳公。」 贾平安赶紧拉开些距离,担心被虎背熊腰的周山象再度迷恋。老邵据闻在暗恋周山象,若是她对自己暗恋……这便是三角恋,外加给老邵带了绿帽子。 周山象看着贾平安,心中不禁多了许多感慨。 看看大唐诸多年轻人,谁能如他一般光彩夺目?没有!让她不禁暗自惆怅。午夜梦回时,她想到了许多,但最终却揽镜自照后,骂道:「为何不生的漂亮些?」 卫无双和苏荷也是宫女,当初皇后为阿弟筹谋婚事,直说不能娶权贵女,但也不能娶百姓的女儿,最后就想到了娶宫女的手段。 若是我早些和武阳公认识该多好,定然能……哎! 太子正在上课。 他最近很是勤奋,渐渐涉及到了一些更复杂的功课。赵二娘教的有些吃力,每日教授他之余,回去还得自己苦读,否则一日不学习,赶不上太子的进度。 「太子!」 赵二娘发现太子走神了,就皱眉拍拍案几,「走神了如何读书?回头罚你……」 她发现太子两眼放光的看着门外,接着霍然起身沖了出去。 「太子!」 赵二娘怒了,准备回头去寻皇后告状。 她缓缓回身,就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舅舅!」 李弘欢喜的冲到贾平安的身前,仰头说道:「你回来也不来看我,昨日阿娘说该来了,我等了你许久……」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柔声道:「这不就来了?说说,最近的身体如何?学业如何?」 李弘不知贾平安为何一来就问自己的身体,「好着呢。你说过每日操练不可停,如今孤便是在每日操练,从未伤风过。学业……这个不好自吹自擂。」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冲着赵二娘拱手,「见过赵娘子。敢问太子的学业如何?」 赵二娘福身,「太子的学业颇为出色。对了,武阳公此次征战辽东,一切可还好?」 呃! 李弘突然发现有些奇怪,心想往日冷冰冰的赵二娘,为何现在一副温婉的模样呢?难道是……她被舅舅给折服了? 「这一路还算是不错,厮杀顺利。」 贾平安简单说了些情况。 郝米这时才行礼,贾平安问道:「太子的新学教授的如何?」 新学是贾平安的心头肉,临走前给郝米有过交代,让他盯着些。 郝米看着有些难过,但旋即又恢復了正常。贾平安走后,东宫有不少官员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打压他,隔阵子就来一次,弄的他心力憔悴。 「殿下的新学学的颇好。」 为了让太子学好新学,郝米顶住了那些压力。后来是赵二娘悄然去寻了皇后,皇后勃然大怒,心想你们竟然想挖阿弟的墙角……一阵呵斥,那些人灰熘熘的告罪。 第971页 「辛苦你了。」 贾平安只是看看郝米的神情,就知晓自己离去的这阵子太子的身边怕是不消停。不过不消停就不消停吧,我回来了,看看谁还敢扎刺! 随后贾平安就给太子说了些征战的事儿,结果不小心说了京观的事儿…… 「……六万多人吧……」 太子懵懂,「京观是何物?六万多人……都是山吗?是让他们站在上面吗?」 赵二娘面色苍白。她有学问,这才能被派来给太子启蒙,所以一听就懵逼了,不,是被吓坏了。 六万多人的京观是个什么概念?她不禁抬头,直至看着屋顶。 「可怕!」 贾平安赶紧开熘,晚些阿姐要是知道他给太子说了京观这等事儿,弄不好能踹死他。 他前脚刚走,宫中就传来了武媚的咆哮。 「他自家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太子还小,魂魄不稳固,不能说这等兇险之事……自家却把京观之事说了……」 贾平安在皇城外用手指头掏掏耳朵,把手指头在嘴边吹一下,再和流氓般的吹个口哨。 「美女,去哪里啊!可要我带你一程?」 新城正准备进宫,听到口哨声不禁大怒,等听到后面轻浮的话语后,就掀开车帘喝道:「抽死他!」 老李家的女人就是这般霸道,小白花新城也不例外。但旋即她就愣住了,张开嘴,眼睛瞪得好大,「小贾?」 「叫武阳公。」 贾平安板着脸,车夫捂嘴偷笑。 新城蹙眉,双手捧心,可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便是双手捧胸,果然是个大大的吉兆。 但和高阳相比,她的凶完全不够看,更遑论娃娃脸苏荷了。 新城偷偷的翻个白眼,「小贾等等,回头一起去高阳那里饮酒。」 擦! 你小白花的人设不要了吗? 贾平安看看车夫,见他毫不惊讶,就知晓这是新城的心腹。不错不错,竟然知晓培养心腹。 新城和贾平安分手后,一路进宫面见皇帝。 「皇帝,长孙无忌……」 新城一脸纠结,看着楚楚可怜。 李治皱眉,「驸马让你问的?」 当然是他,而且他还想让我为褚遂良求情。说什么……褚遂良不死,长孙无忌就无事,啥时候褚遂良倒霉了,长孙无忌…… 不能各退一步吗? 新城很是愁肠百结,但想到小贾说过自己不能学那个林黛玉,否则迟早会郁郁而终。她说过自己只是装的,可小贾却说装一装的就成真了。 想到这里,新城就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应当快乐些。 「不是。」 新城睁眼说瞎话,李治淡淡的和她扯了几句家常,就有人来见皇帝。 出了皇城,贾平安正蹲着边上和曹英雄说的眉飞色舞的,新城靠拢了些,想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那些高丽女人颇为有趣,你若是说话声音大一些,她们就瑟瑟发抖,不过你若是给了她们好脸色,马上就会倨傲,所以要想收服她们,唯一的办法就是……」 「公主?」 曹英雄起身行礼。 贾平安一个『淦』字差点喷出来,赶紧装作是君子模样,「见过公主。」 难道我们不是在这里约好的吗? 新城弱弱的点头,「我有事要请教武阳公。」 曹英雄进去了,贾平安目送着新城上了马车,随即策马在侧。 「小贾,他们说若是褚遂良一死,长孙无忌也难以倖免……」 这个问题……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贾平安记得褚遂良应当是和长孙无忌一同去了,反正是在同一年。 「应当不会吧。」 贾平安随口安慰道。长孙无忌被干掉对他而言就是喜大普奔,甚至想摆酒庆贺。不过看新城的样子,这样又太过残酷了些。我可是义气无双的武阳公,罢了,最多关门庆贺。 到了高阳家,新城先去看了孩子,亲了又亲,简直是爱不释手。而贾老三也颇为给面子,被美人亲吻后竟然笑了起来。 果然是我的种! 随后高阳令人准备了酒菜,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暗示了一下:晚些你喝多了可别冲动,若是你当场扑倒我,回过头新城非得和你翻脸不可。 高阳翻个白眼,现在孩子都有了,她怕个啥? 三人在小房间里摆上酒菜,赶走了侍女。酒过三巡,新城微醺,就盯着贾平安问道:「小贾,你说说长孙家会如何?」 难道我走的这阵子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贾平安想了想措辞,借着举杯的动作看了新城一眼。 眉如弯月轻轻蹙起,眼中多了愁绪,嘴角轻抿,这分明就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是要告诉她长孙诠死定了,还是撒谎呢? 第744章 发财了 新城这几年和驸马的关系急转直下,大多情况下都是因为长孙家族的事儿。特别是长孙无忌渐渐失意之后,长孙诠每次来都是明里暗里让她进宫去为长孙无忌说好话。可她是公主啊!怎么能为外臣说话?一旦如此……那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所以新城这几年很是苦闷,想寻人诉苦吧,刚开始寻不到,这等私密话也不敢随便和人说。直至遇到了贾师傅。二人堪称是投缘,贾师傅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装小白花,而她第一眼也看出了贾师傅的性子。于是二人就差斩鸡头烧黄纸,堪比兄弟交情,有什么话新城都愿意和他说,贾平安也给出了最妥当的意见,屡次见效。 第972页 但这事儿真的不好说。 贾平安沉吟着,实际上是希望新城知难而退。可新城却死死的盯着他,仿佛他的脸上有花。 你这样不妥当吧! 贾平安心一横,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后,眉间多了怅然,「公主,长孙无忌可能退下来?」 新城木然看着他,高阳微微摇头,「不能的。但凡这等重臣……当年阿耶在时说过,失去了权利,那便是行尸走肉。」 这个让贾平安想到了先帝的阿耶,大唐高祖皇帝李渊。李渊被先帝玄武门之变请到了太上皇的位置,从一个开国皇帝变成了一个只能在后宫之中玩女人、喝美酒的老头,不出数年便郁郁而终。 难怪,长孙无忌现在这个状态分明就是骑虎难下。他若是主动退了,颜面无光,大概率是觉得外甥不会对自己下手吧。可他是身在局中不明白一个道理…… 「许多事……非成即死!」 贾平安伸手为新城斟酒,酒壶缓缓倾倒酒水,哗哗有声。 新城勐地一把抢去,贾平安的手稳如泰山,抬眸,淡淡的道:「这是烈酒。」 新城凄凄一笑,「可我此刻便想醉了。」 贾平安松手,新城拿起酒壶仰头就灌,酒水顺着下巴往下流淌…… 「好了!」 高阳出手把酒壶抢了过来,皱眉道:「这不只是小贾的胡诌吗?你还当真了?」 新城举手抹去了嘴角的酒渍,木然道:「我早就想到了这个,总是侥倖,小贾今日一番话提醒了我,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的眸子渐渐清明,甚至还伸手要酒喝。 娘的,难道又是一个酒海?贾平安无语,给她斟满了酒杯,随即三人举杯痛饮。 「你……回去告诉驸马,让他且老实些,千万别再弄那些小动作……那些动作在陛下的眼中无所遁形,寻死也不是这等寻的。」 贾平安满腹牢骚,觉得新城真的是找错了驸马。不过这话说来谁听?先帝当初先是想把魏徵的儿子『嫁给』新城,后来又改主意了,把长孙皇后的堂弟嫁了过去。一个是堂叔,一个是外甥女……这辈分怎么算? 禽兽! 晚些新城回去,令人去请了驸马来。 长孙诠还在上衙,回家心急火燎的道:「可是有事?无事我还得回去……」 新城看着他,想着小贾的那些话,心乱如麻。若是驸马被弄死了怎么办?求情管不管用?多半不管用。皇帝这几年越发的威严不可测了,上次处死了一个官员,还是宗室,谁劝都不管用。长孙诠…… 长孙诠觉得新城有些神神叨叨的,转身就走。 「驸马……」 新城叫住了他,见他不耐烦,就低声道:「皇帝并未给我答覆。这是第几次了?十余次了吧,一次比一次冷漠。驸马,我与皇帝的亲情若是这般被磋磨,你可知晓对你的坏处?」 「能有什么坏处?」 长孙诠皱眉,负手看着新城,越看越觉得是朵小白花。可别人家的却是悍妇。看看高阳,兇悍的让人无语,唯有贾平安能制服她。若是新城变成高阳一般,不,只需有高阳一半兇悍,难道皇帝会不给她面子? 想到这里,他淡淡的道:「公主,长孙家若是倾覆,覆巢之下无完卵。」 新城松了一口气,「你既然知晓这个,就该知晓如何解决。告诉长孙无忌……退了吧。退了各自相安,岂不更好?难道非得要分个高下才能罢休?可高下一分,要么是出手谋逆,要么……就是不死不休。」 小贾说的对,这等事儿不成即死。 长孙诠冷笑,拂袖道:「公主这话何意?这是想诬告长孙家谋逆?」,他看着新城,淡淡的道:「长孙家从不怕别人污衊。」 新城气得浑身颤抖,连头上的髮饰都松了,「你……你这是要铁了心了去寻死?你若是如此,就别怪我……罢了!」 她终究说不出那等狠话来,背身过去,摆摆手,「你且去。」 驸马不在这里住,想要求见公主得给公主身边的女官塞好处,否则你一年也难见到公主一面。这便是唐朝的驸马,让人无语。 「你喝了酒?」 长孙诠皱眉,「你和谁喝了酒?」 「无需你管!」 新城想到了小贾先前的话,让她去劝长孙诠时,那表情就像是便秘……呸呸呸,我怎么想到了这个? 我该怎么办? 新城陷入了沉思。 而贾平安已经在耕地了。 久别重逢,积累了太多的精力,所以这几日他耕种频繁,希望能再多几个孩子。 时至今日,他偌大的家业也得多寻几个继承人,否则一个两个的不成器怎么办? 所谓狡兔三窟,贾平安自然不相信什么所有的孩子都是长进的,但他却有信心把不长进的孩子培养成为一方好汉。比如说新学,看看孩子喜欢哪一门,直接把他教授成为哪一门最顶尖的存在。 我太聪明了。 耕地结束,接着还得要给两个孩子上课。贾平安刚开始还兴趣盎然,可等两个孩子一阵心不在焉后,就果断爆发了。 「听不听?能不能认真听讲?能不能不做小动作?啊!」 他拎着戒尺凌空挥击,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老大看样子是怕了,竟然把双手收在案几下面,还装作老实的模样。 第973页 兜兜趴在案几上,仰头道:「阿耶,为何月亮会出来?」 闺女竟然喜欢天文学? 意外之喜啊! 贾平安一番解释,说的天花乱坠。两个孩子听的聚精会神。晚些解释完毕,贾平安不禁老怀大慰,随即布置了作业。 「今日看样子月亮不错,晚些你二人观察一番,明日给出心得体会。」 贾平安笑眯眯的起身下课。 「阿福!」 兜兜起身嚷道,手一松,一枚贾平安给的玉珠落地。老大起身,屁股下面竟然沾着一张纸,贾平安过去一把揭下来,却是一张胡乱写画的涂鸦…… 二人呆呆的看着逼过来的阿耶,只觉得阴影笼罩住了自己,不禁缓缓抬头…… 「阿福救命!」 今夜将有暴风雨! 对于教导孩子,贾平安总是有许多固执的看法,为此和两个婆娘经常发生争执。 「夫君,老大的手都被打红了。」 卫无双搂着嚎哭的老大,不满的道。 「哇!」 贾昱的嚎哭声越发的大了。大人一旦劝慰,越劝慰孩子就越来劲。 「你看看这孩子,上课在乱写乱画,你觉着这样的孩子能成材?」 贾平安气得想把老大抓过来打屁股,可卫无双的大长腿已经把他挡在了外面。还冲着他瞪眼。她的眼睛不算大,但却颇为秀美,看一眼就心动的那种。 大老婆不肯妥协,罢了! 「哇!」 兜兜在苏荷的怀里哭啊哭,一边哭一边还回头偷瞥老爹一眼。见他看过来,就双手捂脸嚎哭,可却透过指缝在观察老爹的神色。 「不像话!」 贾平安刚想开火,苏荷瞪着杏眼发飙了,「夫君,老大和兜兜他们才多大?」 咦! 是哈! 贾平安勐地想到了前世那些学前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被灌输abcd,还有什么背诵诗词,更有小小主持人和各种才艺班。还美其名曰和世界接轨。实则就是为了收费而弄出来的各种噱头。 「好了。」 贾平安板着脸,兜兜却不吃这一套……继续嚎哭,心想阿耶若是原谅我了,定然会说什么小棉袄……不说我就一直哭啊哭! 她转身伏在苏荷的怀里继续哭,哭一哭的就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给个暗号……阿耶可是原谅我了吗? 苏荷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嘀咕道:「再嚎。」 「哇!」 那边的贾昱也提高了一个嗓门高度,顿时贾平安就败下阵来。 「都出去!」 贾昱第一个反应过来,放开双手跑了出去。兜兜晚一些,回身还不忘记招手,「阿耶,你说过要带我去玩耍的。」 贾昱在外面咬牙切齿的,心想这不是主动送死吗? 阿福不耐烦了,先前爸爸要面子,不给它进来,现在总可以了吧?它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嘴叼住兜兜就走。 走了哈! 贾平安无语。 卫无双冷着脸,「夫君前日才说要和孩子好生说话,今日就凶神恶煞的,老大都被吓坏了。」 贾平安冷笑,「那要不要放羊?从此束手不管,任由他们闹腾。缓几年就变成了纨绔,每日带着杜贺他们纵横道德坊,不,纵横平康坊,最后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这话……若是夫君撒手不管,以后这两个孩子谁管?卫无双马上改口,「那也得缓一两年吧。看看老大的嫩手,打也没法下狠手。缓两年就能打了。」 果然,还得靠这个来维繫我的尊严! 卫无双起身,大长腿晃了晃,随后腿竟然软了一下。她面红红的轻呸,「妾身要去查帐了。」 「小心路滑。」 贾平安坏笑着。先前耕地下手重了些,大长腿看样子是不良于行了。 苏荷见他们二人在耍花腔,就掩嘴打个哈欠,「我去睡一觉,不许吵我啊!谁吵醒我就翻脸。」 外面传来了两个孩子的笑声,贾平安坐在那里,渐渐的无思无虑。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来,卫无双恰好进来,看着颇为欢喜,「夫君,人参酒说是好了呢!何时售卖?」 好了? 贾平安霍然起身,什么飘逸出尘,得了吧,从远古时代以物换物开始,人类就喜欢占便宜。而生意就是占别人的便宜。 他一熘烟去了人参酒的酒坊。 因为要泡酒,所以人参酒的酒坊很大。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酒罈子。贾平安想过弄几个什么溶洞来存放这些人参酒,可长安这里寻不到,只能把喝陈年老酒的念想给击破了。最后寻了个干燥的地方,挖了些地窖藏酒。 管事夏振久在等他,喜上眉梢的道:「郎君,酒出来了。」 贾平安指指他的脸,「偷喝了多少?」 夏振久的脸红彤彤的,看着就是一只大虾,他干笑道:「开了一罈子,我这边学了郎君品酒的法子……小小的喝了一碗。」 夏振久原先是东市的落魄商人,后来把本钱全给赔光了,也不说去弄个事儿做做,而是在东市乞讨。在遇到贾平安之前,他一边乞讨一边看着别人如何做生意,想着自己的失败颇多疑点,难道是我的人品太差,所以才招致了失败? 可谁做生意会把自己的妙诀透露出来,这货在饿死之前,遇到了贾平安。想到这位可是财神爷,就一把抱住大腿……很有灵性的是,他竟然不是求工作,而是求做生意的诀窍。 第974页 贾平安得知情况后差点笑晕过去,一番调查,发现这货压根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譬如说食物眼瞅着就要过期了,你降价销售啊! 可他不,依旧维持原价,随后坏了就自己吃,吃的半夜腹泻差点去了半条命。但他的人品不错,至少有操守,贾平安这才把他弄了回来,掌管这个人参作坊。 「多大的碗?」 贾平安走到了那个打开的罈子前,往里看了一眼。 卧槽! 少了不少啊! 夏振久嘿嘿笑,他的酒量颇大,自觉这点酒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也不想想,半斤人参酒下去……你这是要寻死呢! 「去寻个地方躺下……不对,去外面跑起来,啥时候跑躺下了啥时候消停。」 贾平安舀了一小碗酒水出来,看着发黄的酒水,低头嗅了一下。 「好浓郁的参味。」 他喝了一口,眯眼感受着。 「好酒!好参!」 他又开了一坛,依旧如此。 「发财了。」 他回身吩咐道:「去请了卢公他们来。」 程知节在左卫骂人,挽着袖子狂喷口水,「看看你等的模样,懈怠,无能!看看小贾,比你等年轻多少?小贾不过才二十余岁,已经在辽东差些灭国了,不,是已经灭国了。可你等特娘的三四十岁的人了,怎地就这般没出息?怎地就这般屡教不改……」 作为左卫大将军,程知节当然知晓这次退兵的缘由,就是为了坐观三国争斗。而这个也是小贾的建言,想到这里,程知节气炸了,拎起一个东西杀过去,噼头盖脸的一顿毒打。 三个将领被毒打,却无人敢反抗,更无人敢躲闪……按照程知节的规矩,越躲闪打的越惨,何不如一顿过。 「卢公!」 外面来了个小吏,见里面动静如此,不禁哆嗦了一下。 程知节被他打扰了『栽培麾下』的兴致,抬头怒道:「滚!」 这一声滚喊的让人魂飞魄散,小吏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卢公,是……」小吏想到来人的话……我家郎君有要紧事请卢公去道德坊,「卢公,是武阳公令人来请。」 「滚!」 程知节又是一顿毒打,气喘吁吁的抬头,心满意足的道:「你等再这般懈怠公事,老夫就把你等丢进百骑去,从此与密谍为伍!」 三个将领赶紧请罪,随后松了一口气,对那个来禀告的小吏感激不尽。 小吏还没走,赶紧上前再度禀告,「卢公,那人面色凝重。」 实际上来的人面色轻松,但这个小吏很一根筋,答应的事儿一定要做到,所以才换了个说法。 「等老夫去看看。」 程知节指指那三名将领,冷冷的道:「回头若是不好,依旧重罚!毒打!」 三个将领一个哆嗦,急忙应了。 程知节出了皇城,随后苏定方和梁建方也来了。 「咦!小贾怎么叫了咱们三人?」 梁建方有些诧异。 「去了就知道了。」程知节满肚子苦水,「麾下不争气,老夫差点被气死……」 一路到了道德坊,杜贺等在外面,殷勤的带着他们进去。 「是弄了什么好东西?」 「是好东西。」 杜贺神秘的一笑,却不肯说。 程知节指指他,骂道:「按老夫当年的性子,你这样的非得打个半死不可。如今老夫修身养性了,且饶过你。」 他现在是真的修身养性了,知晓自己再无征战的机会,就在左卫栽培将领,好歹也得给老程家一家弄些帮助不是。你要说什么栽培党羽,得了吧,老程家的下一代越长越歪了。这让他不禁羡慕着贾平安。 「小贾这一战……真是厉害!」 三人一边说一边被带到了人参作坊,程知节吸吸鼻子,「什么味?」 「人参酒?」 贾平安点头。 「有多少?」 苏定方也不淡定了。 贾平安把他们带到了地窖里,火把一照。 密密麻麻的全是大酒罈子。 三位老将为之一震。 「小贾……这里都是?」 贾平安微微一笑,「都是。」 发财了。 第745章 发财了,爬龙床 当晚三位老帅在贾家喝的酩酊大醉,随即被家僕拉了回去。程知节躺在马车里兀自高喊再来一杯,苏定方在边上挺尸,被他吵的头痛欲裂,就奋起一拳…… 回到家,看到鼻青脸肿的程知节,崔氏愕然。等再看到那个黑眼圈时,就回身捂嘴轻笑。但回过头却杀气腾腾的道:「是谁动的手?程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可也不惧那些魑魅魍魉!」 许多人曾说程知节怕是会晚节不保,所以大伙儿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可谁曾想王文度的事儿发了,程知节顺利的度过了难关。再无顾忌的程知节从此在朝中就成了一个泼皮,谁惹我我骂谁。 「夫人,夫人……」 程知节被家僕架着,得意洋洋的道:「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崔氏嗔道,「发什么财?难道是夫君涨了俸禄?」 天可怜见,程家若是沦落到要靠俸禄来度日的地步,早就成了破落户。大唐权贵的收入分三块,生意,田地,最后才是俸禄。 第975页 「发财了……」 程知节躺在床上,很快就鼾声如雷。 崔氏坐在边上,没好气的道:「什么发财了?发什么财?」 第二日,兜兜被丢到了贾平安的床上。孩子一醒来就精力旺盛的闹腾,让想多睡一会儿的贾平安暴跳如雷。 老娘们都是一个心思,看到夫君睡懒觉就要闹腾。只是自己不好下手,就把小棉袄丢过来,想着贾平安再怎么也不会动怒。 苏荷在外面漱口,仰头『啊……』 「啊……」 贾平安的惨叫声传来,漱口的苏荷一下就把漱口水吞了进去,急匆匆的进去,就看到兜兜拿着一根髮簪在发呆。 贾平安捂着脸要疯了,「把这熊孩子领走,谁给她的髮簪?她一个小屁孩要什么髮簪?刚才若非她没往眼睛扎,我都已经瞎了。」 「哇!」 兜兜哭的伤心欲绝。 「你还敢哭?」 贾平安一边起床,一边数落着她从小到大的糗事,数着数着的突然就笑了起来。 孩子的糗事,那不就是父母的趣事吗? 兜兜等他出去后,就趴在床上,小腿翘起摇摆,瓮声瓮气地喊道:「阿娘。」 「干嘛?」 苏荷也是余怒未消,觉得闺女的胆子太大了些。 「阿娘,阿耶是不是讨厌我?」 呃…… 前晚榨的贾平安又喜又忧的苏荷突然脸红了。昨夜她其实已经疲不能兴了,但依旧嘴硬,叫嚣着再来。贾平安躺床上摆大字,一脸生无可恋,随便你糟蹋的模样,苏荷就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没想到这话竟然被闺女听到了,丢死人了。 贾平安急匆匆的去兵部『告假修书』,随即就带着人去了东市。 ——人参酒! 招牌一出,随即一挂鞭炮一炸,贾平安就蹲边上和李敬业聊骚。 「兄长,阿翁最近几日不大对劲啊!」 李敬业挠挠头,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做这个动作特别的让人发噱。就像是李逵装女人。 「什么意思?」 生意依旧没有,贾平安却不着急。 「阿翁开始编书了。」李敬业觉得祖父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你没事编什么书啊!而且还是医书。 「我问阿翁为何不编兵书,阿翁说他此生杀人太多,弄不好就会有报应,既然如此,那便修医书来赎罪。哎!杀人太多,别人也不少啊!可谁被报应了?你看看程知节他们,越活越得意……我看阿翁定然是怕死,所以才修医书。」 贾平安觉得这娃有些魔怔了,「英国公六十多了,你说怕不怕死?难道你不怕?」 哎!你说这话我可就来劲了!李敬业一脸傲然,「我怕啥?兄长你不是说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吗?怎地自己却怕了?我听闻越怕死的人越死得快,兄长你……」,这看看贾平安的面相,笃定的道:「兄长你面带凶气。」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李敬业屁事没有,他自家却揉揉手心,骂道:「回头让英国公收拾你。」 李敬业看到来了个中年男子,就低声道:「来生意了。」 男子走到柜檯前,伙计把酒罈子打开,让他看一眼,嗅一嗅。 「这酒味道古怪,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的数不清。」 伙计傲然道:「知晓我家郎君的本事吧?这人参酒便是新学里的方子,三日喝这么一小杯,保证你精神抖擞,另外……」 伙计猥琐的给个『你懂的』眼神,「喝了这个酒啊!他……乐子大。」 「多少钱?」 男子心动了。 「连着三日都不要钱,不过每人只能一小杯,三日后……再来说话。」 这个营销策略便是试吃,想当年超市里烂大街的套路,用在此时却是振聋发聩的营销手段。 一小杯酒喝下去,男子咂舌,「好辣的酒!」 伙计淡淡的道:「这酒水都值不少钱。」 呵呵! 男子笑了笑,回味了一番,随后离去。 「兄长,不要钱让他们喝,你不怕亏?」 李敬业升官了,刑部郎中,但李勣说不能太嘚瑟,所以没事也学贾平安告假早退。 「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捨不得男人……套不到女色狼。」 没多久,那个男子回来了,一脸惊讶。 「这酒怎地喝下去浑身热乎乎的?」 妥了。 贾平安起身,拍拍屁股,「走。」 人参酒火了。 三日的免费品尝让东市人头攒动,梁建方心痛的看着这个盛况,一巴掌把贾平安给拍个半死,骂道:「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小子你这是喝多了还是钱多了?喝多了回家挺尸,钱多了便去做善事,别在这碍眼。」 贾平安笑了笑,「梁公不知此事的奥妙。」 梁建方老脸一黑,「说。」 「咱们这三日看似亏了不少,可却让许多人知晓了人参酒的好处。这便是gg。若是没有这三日,谁知晓这个酒的好处?十万钱一斤,不尝尝谁捨得买?靠口碑也行,可这三日下来多好的口碑?」 三日一过,那钱就如流水般的进了贾家。 「多少?」 三个老帅再度聚首贾家,看着帐目有些晕乎。 炸了! 「小贾……」程知节拍着贾平安的肩膀,笑眯眯的道:「把两个孩子给带过来。」 第976页 两个娃进来,他们不知晓这三个老魔王的厉害,见笑的亲切,就放松了警惕。 「老夫家中有个孙女,正合你家老大,长得花容月貌,德行更是就比文德皇后差一些……」 程知节抱起贾昱,把自家的孙女吹的天花乱坠,贾昱一脸懵懂。 「老程,别让小贾为难。」 苏定方拉住了口沫横飞,眼看着就要为老不尊的程知节。 「以后每月分一次。」 贾平安一句话就了结了此事。 等三人走后,卫无双听闻了此事,不禁诧异的道:「卢公这是何意?孩子还小呢!」 「茶叶挣大钱,人参酒同样如此,咱们家如今手握着这两门生意,你说说,一百年后会如何?」 苏荷躺在榻上,屋里暖和,她就赤着一双秀气的脚,扬起来摆动,自家却是在看书。闻言把书放下,得意的道:「百年后子孙繁茂,不差钱。」 贾平安笑了笑,抓住她的脚摩挲,「可我的目的不是这个。你们要记住,钱财守是守不住的,守来守去最终就成了祸害,遗祸无穷。」 后世那些承袭了巨额财富的富二代富三代们,但凡是亲手掌控这笔财富的,越往后就越艰难。相反,那等承袭巨额财富后,建立一个管理机构来运作这笔财富的人家反而百年后依旧不衰,越来越强大。 卫无双仔细想了想,见苏荷面红耳赤的想收脚回来,就帮贾平安按住了她的腿。助纣为虐后,她伏在苏荷的身上,若有所思的道:「夫君的话让我有些感悟。古往今来,那些有钱人家多不胜数,可慢慢的那些人家就消散了……这是为何?」 苏荷推她没推动,就没好气的道:「子孙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 「这话没错。」苏荷的脚滑腻小巧,贾平安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旦出现了一代无用的儿孙,接下来就会如闪崩般的延续下去。所以……不要让子孙做守户犬。」 「那该怎么办?」 两个婆娘有些茫然,也有些担心。 「无需担心这些,相信我,若是愿意,我随时都能再度集聚起巨额财富,让大唐上下目瞪口呆。」 贾平安傲然道。 苏荷就爱他的这种傲然和自信,加之脚被他一番摩挲,竟然就…… 一个月后。 到了年底,宫中的用度会骤然多不少,钱粮有些不趁手。 「我是宫正,你觉着我能生出钱来?荒唐!」 宫中的大佬们聚首议事的时候,有人就拱了蒋涵一下,让她想办法弄钱。蒋涵在宫正的位置上已经不少年了,按照大家的看法,你要么退下去,要么就换个位置。可宫中还有什么位置能和宫正相提并论?那便是内侍省。但不好意思,内侍省没有女大佬,也不可能出现女大佬。 蒋涵拂袖而去。 身后,有人冷笑道:「那个小姚惹怒了那两个女人,连陛下都恼火了,她还能如何?晚些把消息放出去,就说蒋涵不肯为陛下分忧。」 室内一阵阴笑。 蒋涵回到了值房,坐下来连喝了两杯茶水,冷艷的脸上写满了愤怒,「那些人这是想逼迫我自动退下去,可也不想想我退下去了谁来当这个宫正。宫正乃是宫中的良心,若是这个良心长歪了……陛下能弄死他们。」 心腹包丽义愤填膺的道:「他们以为宫正好做,可也不想想这个宫正要不偏不倚有多难。一个人出了岔子要处置,有人来说情,有人来施压要求严惩。宫正这些年为了挡住这些压力,头髮都白了……」 蒋涵摸摸一头乌髮,不禁笑了。她的脸依旧如玉般的光泽,眼中的威严也丝毫无损她的美貌,甚至还让她多了几分另类的魅力。 「宫正。」 两个内侍带来了一个宫女。这宫女长得颇为漂亮,而且带着些狡黠之意。 「犯了何事?」 宫女马上就落泪,看着楚楚可怜,可却带着些狐魅气,「宫正,奴被他们冤枉……」 「住口!」蒋涵冷笑,「我何曾问你?」 这等问话有顺序的讲究,一旦错了,就容易被误导。 一个内侍用敬佩的眼神看了蒋涵一眼,「宫正,这小姚在陛下那边伺候那二位夫人的……」 所谓二位夫人,指的便是武顺和贺兰敏月。 「她趁着陛下歇息……那二位夫人刚走,就爬了床,陛下不知,就和她……等看清楚后就大怒……」 爬床的宫女少见,不是诱惑不足,而是胆量不够。都担心一旦皇帝震怒了怎么办。可这位小姚却胆大包天,觉得自己的容貌不差谁,若是能成就了好事,一定能让皇帝迷住自己。 特别是武顺这个二茬女人受宠,更是让她心动不已,心想武顺还没我漂亮,她能受宠,我为何不能? 结果这一下就悲剧了。 「陛下说严惩。」 两个内侍微笑着。做内侍的对女人没啥指望,所以看到漂亮的女人倒霉总是会心情愉悦,而且越倒霉心情越好。 「按规矩来!」 蒋涵沉声道。 「宫正,陛下说了……要严惩。」 那个内侍的笑容消散了,眼中多了些冷色。 「我说了……按照规矩来!」 蒋涵看着他,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这便是蒋涵,我走我路,什么事儿都按照规矩去做,你若是不满意……要么我换你,要么你换我。 第977页 「蒋宫正!」 气氛骤然紧张,那个小姚不禁抽噎了起来。 「我在此!」 蒋涵淡淡道,仿佛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她的立场。 「宫正要的是公平公正,若是失去了这个,我这个宫正……请陛下另行换人。」 这话掷地有声,那个内侍冷笑道:「如此咱自然会禀告给陛下,蒋宫正好自为之。」 「请便。」 两个内侍走了,蒋涵随即处置了小姚,果真是不偏不倚。 临走时,小姚跪下磕头,「多谢宫正,若无宫正……不过陛下那边怕是会雷霆之怒。」 皇帝一旦大怒,蒋涵就首当其冲。 蒋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伸手把散落在眼前的一缕长发捋到了耳后,平静的道:「我非是为你,我为的乃是规矩。你且去。」 这一番处置惊动了帝后,可没想到皇帝竟然夸赞了蒋涵。皇后也说蒋涵有做大理寺卿的本领,只可惜是个女人,让人嗟嘆。 但回过头,王忠良来了。 「陛下问你,可能筹谋些钱粮?」 谣言杀人,帝王喜怒无常。 这一下就把蒋涵给内涵了。 「奴……不能!」 换个人自然会选择更好的法子来婉拒,但蒋涵就是如此,有一说一。 皇帝怒了,旋即蒋涵就被呵斥。 所有人都知晓,这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手段就会如雷霆般的,让蒋涵无从招架。 她安静的坐在值房里,依旧理事,但边上已经打好了包袱,里面全是她私人的东西。她并非是犯事,不过是皇帝心动了,觉得这个宫正做的时间太长,不妥,就想换个人。 所谓的谣言,若是没有帝王的背书,只是个笑话罢了。 「宫正。」 包丽急匆匆的进来,一脸惶然,「那边来人了。」 「来便来。」 蒋涵依旧理事。 「蒋涵!」 王忠良带来了一个女官,女官看了蒋涵一眼,微微一笑,但眼中却多了得意之色。 多少人想把蒋涵搬倒?可多年来却都是做无用功,今日一击得手,让她成了宫中的风云人物。 「还有一些。」 蒋涵在奋笔疾书,「这个案子我接手了,自然要有始有终。」 女官不耐烦了,含笑道:「何必如此,若是不舍……」 蒋涵平静的书写完了之后,把笔洗干净,把案卷归纳好,再把桌面收拾一下,颔首道:「就这样了。」 她背起包袱,毫不留恋的走了。 卧槽! 这女人竟然这般果决? 王忠良回去说了,李治点个头,想到了却是武顺母女。要求严惩小姚的便是她们。蒋涵不肯低头,他这个皇帝的面子难道不要的吗? 贾平安就在这等气氛中进了宫。 「蒋涵被下课了?」 邵鹏不懂什么叫做下课,却无师自通的点头,「她太过执拗,不肯低头。你说宫中谁为尊?自然是陛下,可陛下的话你阳奉阴违,这不是寻死吗?」 贾平安想的更多一些,就低声问道:「老邵,此事的来由是什么?」 「你想害死咱?」邵鹏斜睨着他。 贾平安无辜的道:「我是那等人吗?」 「就是!」 邵鹏淡淡的道:「那二位夫人进宫,前脚离去,那个小姚后脚就爬上了龙床,陛下正在睡觉,被她……」 卧槽! 贾平安不禁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爬龙床吗? 趁着热乎劲让皇帝再度那个啥,可小姚毕竟是个处子,不知晓男人……皇帝刚应付了那对母女,已然是疲不能兴,你再去弄那不是戳肺管子吗? 朕不行了! 小姚作死! 但蒋涵无辜啊! 皇帝这是想灭口?不至于吧?不过难说。 贾平安赶紧寻个藉口去了皇帝那边一趟。 「陛下,太子的学业最近停滞不前。」 大外甥,为了蒋涵你就先牺牲一下吧。贾平安一脸关切之意,仿佛大外甥的学业停滞后,大唐将会崩塌了。 「看来朕这阵子有些放纵他了,来人。」 李治黑着脸,王忠良哆嗦一下,「陛下。」 「让太子禁足三日,好生读书。」 「是!」 大外甥是帝后的心头肉,这也是应有之意。 贾平安丝毫没有内疚的意思,试探道:「陛下,听闻宫正被撤了?」 李治冷笑:「朕换个宫正也是你能干涉的?那个女人跋扈大胆,朕若非念着她有些微功,早就处置了她!」 擦! 上次你提及蒋涵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蒋涵劳苦功高! 渣男! 第746章 我当为大唐求财 「此事我来想办法。」 苏荷也得了消息,在家里没精打采的,为姨母忧心忡忡。连带小棉袄都吃了挂落,瘪嘴带着阿福出去浪。 「那两个女人果真是不要脸!」 苏荷冷哼一声。 武顺和贺兰敏月母女俩堪称是宫中的奇葩两朵,你说一人和皇帝勾搭也就罢了,这竟然二人一起上。老李家的血统不纯,骨子里依旧有塞外人的不羁,对男女之事颇为随意。 我想睡谁就睡谁,多自在,为何有这些条条框框来阻拦朕?打破了去! 第978页 阿姐估摸着也很惆怅,想为蒋涵出个头吧,可怎么说?难道说皇帝错了?若是如此,夫妻二人定然会再度冷战。 皇帝很忙,白天忙着没时间,晚上也是如此,不过晚上却是在床榻上忙碌不休。 贾平安拍了她的屁股一巴掌,看着波浪荡漾很是有趣,就又拍了一巴掌。 苏荷翻身过去,怒道:「夫君以为这不是肉吗?」 贾平安哈哈一笑,「我这便去解决了此事,晚上……」 晚上就是吃肉。 苏荷红晕满颊。 这事儿贾平安和狄仁杰说了,狄仁杰的看法不同,他觉得此事皇帝处置的没错…… 「老狄,这是人命一条!」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叛徒。 「爬床之事岂能容忍,若是有了孩子如何?」 狄仁杰把此事的高度拔的无比的高,贾平安摇头,「罢了,此事还是得用我的法子来。」 「哎!平安,莫要触怒皇帝!」 狄仁杰追了出来,就看到了车队。 年底了,给阿姐送些钱财去。 进宫时,邵鹏来接他,漫不经心的道:「有多少钱?竟然要咱来接你……这……这……」 贾平安揭开一辆大车上的布,全是钱财。 邵鹏看看其它,「都是?」 「当然!」 我去! 邵鹏有些腿软。 一路进宫,众人见到这个规模的车队也颇为吃惊。等到了皇后那里时,武媚听到外面吵闹,就不满的道:「何事闹腾?」 「皇后。」 周山象出去看了一眼,「武阳公来了。」 「来了就来了,弄什么鬼?」 武媚抬头,就见到了笑吟吟的阿弟。 「弄了什么东西,引得外面的人闹腾。」 武媚一边说一边放下笔,批阅了一半的奏疏也搁置了。周山象记得上次那谁……李义府来的时候,皇后就是一边批阅奏疏,一边和他说话。停下来……不可能的。 果然,武阳公就是与众不同。 「阿姐,出来看看吧。」 「看什么看?」 武媚嘴里嗔道,却轻松起身,反手捶了一下后腰,和他一起出去。而在前日,邵鹏说有急事,皇后依旧是不肯动,只是让他说了出来。 一出大殿,就看到了车队,一群内侍正在等待命令。 「都是什么?」 武媚想伸个懒腰,却只能活动了一下脖颈。做人难,做皇后更难,得时刻保持仪态,否则丢人。 贾平安笑着点头,「揭开。」 「装神弄鬼!」 武媚笑了笑,让这个冬日里多了些绚丽。 一辆大车的布被揭开,全是钱财绸缎。 另一辆揭开…… 全数揭开。 铜钱沉甸甸的,绸缎等物堆积如山。 那些内侍都惊呆了。你要说给皇后送贿赂的也有,但这个规模……怕不是贿赂,而是要买官卖官吧。 武媚毕竟是皇后,深吸一口气后问道:「你莫要说这是人参酒的分红。」 她嘴里问着,心中却颇为期待。若是人参酒这般挣钱,那以后…… 皇后的库房里也没有余粮啊! 「正是。」 哎哟哟! 周山象差点跌倒,幸而拉了贾平安一把,这才站稳了。她颤声道:「就这么一个月的分红?」 贾平安点头。 阿姐大概要惊呆了吧。十万钱一斤的人参酒,在效果被传的神乎其神后,口碑彻底炸了。满长安的有钱人都把人参酒当做是大路货往家里买。家中的男子每顿来一杯,晚上热乎啊! 关键是喝了这个酒还精神,只是店家说了,这人参酒不可多饮,否则药效太重,反而有损健康。而且喝了之后反应不好的就停了,说明这酒水不适合你。 看看,多仗义的商家。 武媚站在台阶上,突然侧身看贾平安,眼中多了温柔。她伸出手,贾平安配合的低下头,让她揉揉。 「平安你果然是出息了。」 我一直都出息的好不好! 那些内侍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多了柔和,只觉得世间还有温情。 「说吧,想要什么?」 武媚回身进了大殿,走动间竟然有了些龙行虎步的味道。可这是女人啊!难道让皇帝喜欢一个威严的女人?贾平安觉得不妥。 「阿姐,要有女人味!」 贾平安冒死进言,被武媚翻个白眼,他不禁惊呆了。阿姐啥时候翻过白眼? 这个白眼翻的格外的妩媚,让贾平安放下心来。原来阿姐不是没有女人味,只是平日里是两个面孔。 女人都是好演员啊! 贾平安等她坐下后,笑嘻嘻的道:「阿姐,听闻有两个女人在宫中与你不睦?」 「你问这个作甚?」 武媚的心情极好,端着茶杯缓缓啜饮。 「阿姐,其实许多时候,人是利令智昏的。」 贾平安无需说的太多,一番话就让武媚的眼中多了挣扎之色,随后平静。 帝后为了那母女俩闹腾过多次,每一次都是皇帝低头。可天长日久,皇帝的耐心能维繫多久?阿姐这般强势,皇帝可还能容忍? 若非如此,后来怎么会闹了一出废后的戏码,结果上官仪成为了炮灰,两口子又握手言和。但这样终究不稳妥。若是他这个蝴蝶扇动翅膀,把阿姐给扇没了怎么办? 第979页 此次皇帝出手惩治蒋涵,看似为了蒋涵不给面子,可贾平安却知晓这是隔空和阿姐过了一招。 蒋涵乃是宫正,原先算是不偏不倚,是皇帝的人,可架不住皇帝想要一个听话的宫正。若是没有此事,芥蒂依旧在,但不会发作。 贾平安先前去试探了一番皇帝,得出了一个结论:帝后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了,但却又不肯翻脸,这个像是什么? 虐恋? 啧啧! 大唐帝后竟然玩虐恋,传出去谁信?回过头写个话本,保证能长安纸贵。 武媚的眸色复杂,渐渐平静。她捧着已经冰冷的茶杯淡淡的道:「蒋涵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她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我不肯低头,皇帝就拿蒋涵来作伐。至为可笑!」 大佬……你别这么勐啊! 贾平安有些炸裂,「阿姐,这笔钱……」 有这么一笔钱,把皇帝那边给顶下去再说。至于以后,每月都有这么一笔,阿姐…… 「阿姐,你发财了。」 二成五,而且还没开始出口。若是出口……后世有个统计,男人患上难言之隐的比例非同一般的高。国内的人参酒药材配比淡一些,但出口的就没这个顾忌,不说是虎狼之药,但也是有些后患的。不过和后患比起来,贾平安确信这些人会更喜欢药效。 「我知晓了。」 武媚等贾平安走后,就令人去把王忠良叫来。 「这些钱全数拿去。」 什么意思? 王忠良不解。 「嗯!」 武媚抬头,眉头微微一皱,顿时威严自生。 「是。」 这些钱财被送到了皇帝那边,路上王忠良就打听到了此事。 「陛下,是武阳公的生意给皇后分的红。」 李治一怔,「竟然这般多?」 二成五就那么多,贾平安自己有多少? 这是要富可敌国的节奏啊! 「让贾平安进宫。」 李治坐不住了。 臣子有钱不是事,但这个太有钱了就是灾祸。 贾平安一直就在等候,此刻进宫看着颇为茫然。 「你这个生意……」 李治含蓄的点了一下。 「陛下,什么生意?」 贾平安装傻。 「人参酒!」 这是帝王的极限了,再说下去就是恼羞成怒,随后一刀剁了贾师傅。 「陛下,人参酒的生意不错。不过这才将开始。」 贾平安微笑着,慷慨激昂的道:「钱财太多,臣几番分红,依旧让家中颇为震惊。臣在想,若是不妥,就少卖些。」 少卖些? 李治觉得这个臣子在装傻,但想到了人参的来源,就释然了,「可是人参不易採摘?是了,这等珍贵的东西不能遍地都是,若是如此,为何能卖十万钱。」 贾平安神色古怪,「陛下,人参在辽东虽不能说遍地都是,不过却也不缺。那些山上星星点点的颇多。还有高丽那边更是不少……不过若是能把新罗与百济都给收拾了,那边也不少。都是钱吶!」 蒋涵不做宫正无碍,但新罗……必须亡! 这个才是贾平安的目的。 李治抬眸,心中颇为震惊。皇家的钱财来源多样,但每年都有定数,贾平安一个生意就让这些定数成了笑话,他岂能不动容? 看看着臣子,年纪轻轻就功劳颇多。亏得以前没把他当做是扫把星给扫了,否则哪来的这些功绩?可见这便是上天给朕的福星,当要好生的相待。 不过…… 这笔钱也太大了些,若是留在贾平安的手中,以后君臣相疑的局面就打不开了。 但张口向臣子要钱,他还做不到。可不要钱……怎么让贾平安主动把钱交出来? 不对! 李治勐地惊醒,沉声道:「商税之议起于你,朕会好好琢磨一番。」 贾平安以前说过当收商税,并鼓励商贾,用于国用,更是能减轻农户的负担。如此,朕当和群臣商议一番。 贾平安回身告退,嘴角挂着微笑。 身后,李治沉声道:「告诉蒋涵,下不为例。」 宫正的值房里,新任宫正的屁股还没坐热,蒋涵就又回来了。 「陛下说了,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只是遮掩,皇帝这般做,不过是想敲打一番罢了。后来竟然就成了宫中的潜规则,那些内宫的大佬们隔一阵子就会被敲打一番,苦不堪言。 「蒋宫正。」 王忠良笑道:「此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不过……下次还得记住教训吶!」 那个女官面色苍白的福身告退,她没脸了。来接任的时候她虽然压住了心中的得意,可暗地里却和一些交好的人大肆庆祝。这才多久?昨夜饮酒的酒气都还没散完,蒋涵竟然就捲土重来。 「是谁?」 站在外面,她的脸涨得通红。 「说是贾平安。」 「贾平安?为何相助蒋涵?」 女官突然呆滞。 「是了,蒋涵是他其中一个女人的姨母。可外官竟然能插手宫中事?等有机会就去陛下那里试探一番,好歹要让他付出代价。」 回过头去试探的内侍被一顿毒打,屁股高高肿起,不良于行。见到女官后惨叫道:「陛下二话不说,径直令人痛打了咱一顿,这是为何?」 第980页 众人懵逼,心想难道是皇后护住了贾平安?可这是犯忌讳的事儿,皇后再大大咧咧的也不能够吧。 帝王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蒋涵很是淡定的玩了个王者归来,但等室内只剩下了心腹包丽时,她不禁笑了起来。笑的花枝招展…… 包丽呆呆的看着她,作为女人也颇为惊艷这个大笑。可宫正啥时候这般笑过?歷来不是冷冰冰的吗? 蒋涵喘息着,包丽赶紧送上一杯热茶,埋怨道:「宫正,先前外面来了好几批人,听到笑声都目瞪口呆的,说是失而復得,宫正怕是欢喜疯了……」 蒋涵又笑了一下。这等美人冷艷如冰山,可冰山一旦融化,美的让人窒息。 「我是为苏荷高兴。」蒋涵收了笑容,喝了一口水,淡淡道:「小贾选择在这个时候把钱送进宫来,这便是有考量的。皇后一高兴,陛下那边也得通融。里面的道道颇多,最让我迷惑不解的便是陛下为何要通融。难道是因为……送了钱?」 想到贾平安为自己做的这一切,蒋涵不禁感动了。这个女婿要得啊! 蒋涵突然冷笑,「那些人此次上蹿下跳,去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对于蒋涵的回归,宫中的反应不一,那些先前造谣传谣的都想死……不是下课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蒋涵随即展开了报復,有人高喊你不是说要公平公正吗?蒋涵的回答很简单:报復就是公平公正! 宫中有十余人被拿下,喋喋不休的说蒋涵冤枉自己。蒋涵把一堆证据丢出来,不管是贪腐还是什么,无一人无辜。众人这才发现自己往日看错了这位冷艷的蒋宫正。 蒋涵在宫中虽然位高权重,可一直都不显山露水,偶尔宫正处传来严厉的处罚,众人也只是笑了笑。可直至今日,众人才知晓,这位美貌在宫中可排在前三的宫正,原来城府深沉。这十余人的犯事证据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弄到手中,唯一的可能就是蒋涵一直握在手中,引而不发,只等着时机出手。 错了啊! 那些人顿时变了个脸,纷纷出言哀求,或是套交情。可蒋涵让他们知晓了什么叫做冷若冰霜。 蒋涵的出手堪称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宫中为之震慑了一番。连武媚都夸赞她给女子争脸,亲手写了一幅字:明镜高悬,令邵鹏郑重其事的送给她。这便是为她撑腰之意,以后怕是连皇帝都没法动她了。 小贾啊! 蒋涵站在院子里,看着冬日萧瑟的天空,心中却生机勃勃。 贾平安用一个人参酒生意不但帮了她,更是帮了皇后,间接还让皇帝低了头,手段高妙,让她也嘆为观止。 蒋涵在嘆息,李治在和群臣争斗。 「商税本是有的,为何还得增加?商人营商不易,若是竭泽而渔,何人来沟通有无?」李义府化身为商人之友。 「陛下,长安城中云集了许多商贾,更有许多外藩商人,若是收了商税,臣担心他们会离去。离去也就罢了,臣更担心他们离去后散播大唐的坏话……」于志宁侃侃而谈,仿佛商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李治已经被喷了一个多时辰,他看着这些往日里堪称是兢兢业业的臣子,心想他们为何在商税的问题上不肯退步? 他说的口干舌燥,可众人却不肯让步,连心腹许敬宗都激动的问陛下可是病了……看来这是不行了。 「陛下,武阳公求见。」 贾平安! 李治眯眼点头,看着大步进来的年轻人,心中想的却是别的。臣子们为何反对商税?不外乎便是家中也有生意,而且还不小。若是徵收商税,他们也会被割肉。世人皆为利益为奔波,宰相们也不例外。 想通了这个,他豁然开朗。但这个局却没法打开。帝王的话被臣子们驳回不算事,但此事却不是个好兆头。臣子们会更加警惕他的言行,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群起而攻之。 一个魏徵就让先帝头痛不已,一群魏徵会如何? 「陛下。」 贾平安行礼,看了一眼宰相们,说道:「臣听闻今日所议的是商税之事,臣于此有些心得。」 「哦!你且道来。」李治心想朕是想让你割肉,可却陷入了僵局之中。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把刀子送了来,这是何意? 他看着神色从容的贾平安,往事歷歷在目。贾平安一直不算有钱,至少在长安的圈子里算不得有钱人。可他却安于如此。但后来却弄了炒茶,更是弄了人参酒。既然不怎么把钱财放在眼里,那他为何还要劳心劳力的去弄这些? 李治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当年贾平安在武媚那里和她争执,谈及挣钱的本事时曾说过:「我若是想挣钱,天下最有钱的人便是我。」 那时候李治并未在意,以为只是年轻人自吹自擂,所以也忽略了他后续的那句话。 「我当为大唐求财!」 第747章 阿姐 长孙无忌在看着贾平安。 从辽东载誉归来之后,贾平安看似平庸的融入了长安城中,压根没有激起一点波澜。上次长孙诠说贾平安给新城出了些主意……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贾平安自然是希望他去死,早死早好。新城会不会成为一个对手? 最近他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了,大外甥咄咄逼人,而小圈子的那些居于高位的人不知不觉中大多都被清理掉了,他孤掌难鸣。 第981页 皇帝想如何?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李治,只看到了温和。 难道皇帝不想动老夫? 是了,老夫毕竟是他的舅舅,还是託孤重臣,雉奴毕竟是个好孩子。 他斑白的鬍鬚微微动了动,双目中多了利芒,「武阳公这是想为商人说话吗?若是如此,老夫倒是理解。」 贾平安弄了两门生意火爆的买卖,而且并未遮遮掩掩,反而是大张旗鼓。不少人都弹劾过,说贾平安经商,可大唐的权贵有几个不经商?这等弹劾在朝中得不到支持。相反,在收商税这个问题上,平日里把商人们贬低到了骨子里的权贵们却异口同声的反对。 贾平安当年就说过应当收商税,不过当时他人轻言微,没人搭理他。 长孙无忌这话颇有些引战的意思。 「长孙相公,今日乃是国事。」 贾平安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啰嗦,长孙无忌一怔,轻笑道:「国事?也是,不过年轻人谈论国事,让人发噱。」 你哔哔的样子让人无语!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蛊惑(演讲),「陛下,大唐如今的经济看似蒸蒸日上,可这个蒸蒸日上乃是用北方成为粮食主产区获得的。臣曾经提议过开发南方,可应者寥寥。」 「北方的粮食便够吃了,从前隋开始,中原风调雨顺,粮食甚至两钱一斗。谷贱伤农,你说的开发南方有何意义?难道让粮价更低些?」李义府咄咄逼人。 许敬宗下意识的就要开喷,可贾平安已经开口了,「李相可知北方的风调雨顺为何而来?」 呃! 李义府当然不知,别说是他,在场的除去贾平安之外,谁也不知道。但他却淡淡的道:「大唐立国,老天降下福祉,天下人沐浴在皇恩之下,其乐融融。」 你这个马屁精,可你反水反对收商税已经让皇帝怒不可遏了,贾平安心中冷笑,「李相可知草原频繁灾荒的缘故吗?」 大唐能一直压制草原,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便是草原病了,雪灾不断……别笑,真的是雪灾和霜灾。灾荒导致草原的实力受损,为大唐镇压突厥提供的天时。而大唐那几年虽然也跟着病了,可大唐的底子厚实啊! 「这便是天谴!」 作为一个文章高手,李义府当然不只是这点水平,他微微一笑,「否则如何能解释大唐风调雨顺,草原那几年却频繁遭灾?武阳公可是有另外的解释吗?」 他笑的很是讥诮。 「当然有。」 贾平安在黄河岸边发现了竹子,以及许多南方才有的植被。而在以后,这些植被都消失了。而且现在的北方竟然是风调雨顺,很暖和。要知道在以后的北方这等场景都看不到了,整个北方到了冬季冻成狗。至于雨水,不好意思,真心不多。 这是为何? 「新学中关于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有许多研究,譬如说气候。新学通过多年的持续观察也记录得出了一个答案,咱们脚下的地方每隔一阵子就要冷一次,而现在只是没开始,所以大唐的北方风调雨顺。可随着时日的推移,大唐的北方将会逐渐寒冷,并且雨水也会越来越少……」 后世许多地方缺水,以至于要建造水窖来收集雨水。 李义府愕然,然后不禁笑了起来,很是轻蔑,「谁记录的?」 你沙雕的模样让人不屑,贾平安淡淡的道:「新学的前辈们。他们从先秦开始就在记录这些东西,记录每年的气温雨水变化。那些前辈们的足迹遍及天下,他们一直在收集这些消息,一一记录了下来。」 「当大唐的北方不再是粮仓之后,大唐将何去何从?别忘了黄巾之乱!」 最后一句太恶毒了,让李义府把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黄巾之乱就是天灾,但也有人祸。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中原长久的灾情。 「这是粮食的问题。」 贾平安真心不想指望这群宰相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那就勉为其难的自己来吧。 「另一个便是钱荒,大唐缺铜,以至于要用帛、香料、茶叶、盐铁、糖,甚至是粮食来充当货币。」 「大唐钱荒,导致经济混乱,首要是粮价不能保证。虽说如今年年丰收,可丰收也不能两钱一斗米吧?那不是谷贱伤农,而是杀农!」 两钱一斗米,还种个鸡儿的田啊! 种田亏本! 「陛下,臣想的更多一些,若是钱荒蔓延下去……权贵人家喜欢窖藏铜钱,以至于许多钱投放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钱荒只会愈演愈烈。如何养兵?」 养兵需要大把银钱,可大唐缺钱如此,如何养兵?虽说府兵制的衰败原因不少,比如说土地兼併,但缺钱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到时候只能让各地自家养兵,可那是大唐的兵……还是那些人的兵?」这是贾平安的杀手锏,一旦使出来,别人不重视,李治却坐不住了。 藩镇割据……这话恍如一记炸雷,炸的殿内的君臣外焦里嫩。 「你这是危言耸听!」 李义府喷道:「钱荒便钱荒,荒了多少年了,也未曾见大唐崩溃。至于你说的养兵,府兵自备干粮,朝中压根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养着数十万大军。」 李治看了李义府一眼,目光幽幽。然后阴着脸问道:「你说的钱荒,如何来解决?」 第982页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钱荒的危害。每一年他看着各地的奏疏都在头痛,想着如何去多弄些钱来。但大唐缺铜,缺金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一,收商税,鼓励商贾。其二寻矿。」 「哪来的矿?这么些年早就寻了无数次,可从未寻到过大矿。」 长孙无忌收起了小觑。刚才贾平安的一番话虽然有些离奇,但里面却有些让他为之悚然一惊的东西,比如说钱荒之后如何养兵的问题。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为兵部侍郎,他本是不同意的,觉得这是沐猴而冠。一个年轻人怎么能任职高官?他甚至还私下和李治沟通过,只是李治坚持己见。但今日一看,此人虽然做官不靠谱,经常跑路,这份眼光和见识却颇为敏锐。 当年二郎就提过钱荒之事,不过因为没有办法解决,只能搁置。先帝当时还说过,钱荒延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大问题。 以后的大唐就深受其害。武宗灭佛不但获取了大量的土地,更是收了许多钱财和金属,随后就有了两朝盛世。 李治心中一动,「可是辽东那边?」 贾平安最近也就去过辽东,若是那边有矿…… 看看那些宰相们如饥似渴的目光,大唐缺铜久矣!若是有谁能寻到大铜矿…… 贾平安心中暗乐,「陛下,臣此次在鸭绿水对岸发现了铜矿。」 「果真?」 长孙无忌目光锐利,鬚髮贲张,「若是真的,高丽当灭!泉盖苏文……当诛!」 当然是真的,后世亚洲的第二大铜矿就在鸭绿水的对面。后世他在江对岸看过,说是亚洲第二大的铜矿。 「如此,高丽当灭!」 「为何要退兵?」 「就该一直打下去,把高丽灭了。」 一群穷鬼,听到个大铜矿就激动的无以復加,有意思吗?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的钱荒延续了多年,难道这一两年就熬不过去了?」 「一个大铜矿竟然就在鸭绿水对岸,让朕不禁啼笑皆非。」李治看向贾平安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了。 这个铜矿绝对不可能假,否则就是欺君。贾平安此举有大功于国,加上商税之事……对了,商税之事还没确定。 李治看了李义府一眼,这条猎犬今日破天荒的和他唱反调,不消说,家中定然有生意。果然是一条不听话的野狗。 「缺钱是个大问题,就算是有了大铜矿,此事也不可小觑……商税之事也该定了。」 随后便是激烈的争论。 贾平安站在那里舌战群雄,从商品分类到税率的确定,堪称是独孤求败。 「奢侈品自然该高税率,本来就该劫富济贫!」 谁不同意? 贾平安目光炯炯,「诸位都是富人,捨得重金买那些贵重的东西,为何不舍交税?」 谁特娘的反对,谁就是守财奴,贪婪之辈! 咳咳! 俺们都是君子! 而针对小商人的商税,则格外的人性化,每年交易额不足的商家免税。 走出大殿时,贾平安浑身轻松,那些宰相们却人人发热。李义府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探寻之意,心想贾平安的生意做的如此之大,为何要主动割肉? 贾平安在前方微微一笑。 耶耶为大唐谋财,皇帝都得脱帽致敬! 宫中,李治起身,兴奋的来回踱步。多少年了,他从未这般兴奋过。 「让皇后来。」 一人兴奋有屁用,人类就是寻求认同的生物,分享的人越多,成就感就越强。 「陛下。」 武媚来了。 「媚娘你可知就在刚才,商税之事已经定了!」 武媚已经得了消息,说是阿弟进宫,不知和君臣们说了什么。她心中一动,「臣妾记得这几日群臣一直不肯松口,为何突然就变了?」 这个不新学啊! 李治微微一笑,「贾平安说了一番话,粮食的问题让朕警醒,而钱荒的问题却成了令群臣低头的要点。贾平安……果然是不俗!」 他勐地想起了一事,「贾平安弄了茶叶生意时,就提过商税之事,可朕当时却不以为然,于是他便弄了人参酒……他……」 李治惊讶不已,「他不会是藉此来让朕知晓生意有多挣钱吧?对了,那一次朕听闻他说什么……要让朕看看如何做生意。」 这个小子! 李治笑骂道:「他竟然用这等手段来无声的向朕施压?是了,人参酒和茶叶生意这般挣钱,不收税等什么?这是个诱惑,让朕不得不重视他的建言。」 武媚也是一怔,随即失笑,「平安竟然是这般谋划?他当时对我说,阿姐,你且等着那二成五的分红,定然就能让你变成富豪。臣妾当时不以为然,可当他带着车队进宫后,一切昭然。陛下,臣妾错了。」 「你何错之有,是朕错了。」 李治感慨万千,「此人说挣钱就能挣大钱,言必行,行必果,朕有这样的臣子却置之不理,如今想来便是让珠玉蒙尘,何其不该啊!」 李治越想就越觉得亏欠了贾平安,就吩咐道:「宫中再选几个宫女赏赐给他。」 几个宫女被送到了贾家,贾平安还没到家,随即贾家就炸了。 贾昱和兜兜在树下商议。 兜兜的眉都皱成了蚕宝宝,苦大仇深的道:「大兄,鸿雁说这些女人是什么赏赐的,以后在家里可不得了。阿娘怎么办?」 第983页 阿耶果然不是好人!贾昱冷哼一声,「此事我觉着该……哭!」 「哭?」 兜兜有些懵,呆萌呆萌的站在那里。 「对,就是哭!」 两个熊孩子冲到前院,正在交接的卫无双和苏荷被一人一个抱住大腿。 「哇!」 「哇!」 两个熊孩子哭的悲伤欲绝,送人来的内侍纳闷,「这是为何?」 卫无双也不知,苏荷更是满头雾水。 贾昱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阿娘,阿耶不要我们了吗?」 兜兜抽噎,「阿娘,我们搬出去住吧,不理阿耶了。」 卫无双:「……」 苏荷:「……」 两个孩子的闹腾让内侍黑了脸,板着脸道:「这是陛下的赏赐。陛下说了,武阳公劳苦功高……」 「阿娘,我们走,我们走。」 兜兜拉着苏荷往外走,脚拼命的蹬,小身子后仰,脸都涨红了。 苏荷不禁落泪。 一直以来家中就是两个女人,外面有个公主她们都知道,甚至还知道公主生的孩子,那个叫做啥……李朔的也是贾平安的孩子。可贾家的后院很简单啊!现在来了几个宫女,还是皇帝赏赐的,堪称是摸不得,骂不得,这个家的味道就要变了。 以往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说话随意,什么都随意。可这些女人来了之后,贾家的后院就变了。 苏荷只是不舍这等气氛,外加被小棉袄给感动了。 「咳咳!这是要去何处?」 贾平安扛着鱼竿和几条大鱼回来了,一看到那几个宫女,瞬间就明白了。 「阿耶!」 兜兜松手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嚎哭得就像是死了阿耶一般,脸都哭红了,「阿耶,你不许要她们,不许要……」 贾平安从未见过小棉袄哭的这般伤心,当下就想把她抱起来,可兜兜却不肯,整个身体坠着往下滑。 「那个……送回去吧。」 贾平安尴尬一笑。 他并非博爱,只是想到这事儿怕是有些麻烦。 后世传闻房玄龄收了赏赐的宫女,结果家中的悍妻发作,甘愿把先帝给的毒酒(醋)一饮而尽的事儿。这个故事姑且不论真假……也不可能真。范阳卢氏的女人,并无大罪的情况下,你赐死一个试试? 这个故事就说明一个道理,皇帝赏赐的东西不好拒绝。 兜兜一听马上就来劲了,和个小猴儿般的往他的身上爬去。 贾平安抱着她,板着脸道:「还没哪里哪呢,就不信阿耶了?」 那个内侍的脸越发的黑了,这个差事他若是办不好,回头皇帝迁怒,他吃不了兜着走。 「武阳公,此事不妥吧……」 他给了贾平安一个眼色,示意别为难咱。 「我不为难你。」贾平安吩咐道:「小鱼把几条鱼弄去厨房。」 这人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惦记着几条鱼儿,让人不禁想哭。有人说贾平安痴迷于钓鱼,如今一看果然,连卢国公程知节都没法和他相比。 「我进宫一趟。」 贾平安飞马进宫,邵鹏在等候,笑吟吟的道:「皇后让咱在此等你,走吧。」 贾平安满头雾水的去了皇后那里,行礼后说道:「阿姐,那几个女人我不能要。家中本来就挤,再多几个女人,我便要焦头烂额了。」 女人多,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把她们当回事。这等事儿权贵最擅长。但贾平安却干不来。 武媚摇头嘆息,眼中竟然有些得意之色,「先前皇帝赏赐你宫女,我劝说了一番,说你必然不肯要。皇帝就与我打赌,如今我赌赢了。」 贾平安不禁想吐血。合着帝后拿自己来打赌,却不知贾家的后院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想到刚到家时卫无双那恭谨却疏离的模样,苏荷更是眼中含泪……贾平安就觉得这是吃饱撑的。可老李家就有这个传统,比如说把魏徵的儿子许配给了新城,结果没多久又觉得老魏这个人不地道,不但砸碑,连婚事都悔了。 武媚甚至是有些雀跃,这种情绪贾平安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禁好奇地问道:「阿姐,你赢了什么?」 武媚回身笑道:「我打赌若是赢了,陛下便会把他最喜爱的那匹好马赏赐给你。」 阿姐…… 第748章 两个黄鹂鸣翠柳 贾平安带着那匹好马回家。一路上阿宝都在躁动不安,出了皇城撒脚就跑,跑的格外的快。那匹好马跟着后面,见状也不甘示弱,紧紧地跟上。阿宝越发的躁动了,长嘶一声,竟然加速了……从未有过的加速。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宝马变成了超跑……萧淑妃,多谢了。 两匹马一路疾驰,每次那匹好马跟上来,阿宝就会再度提速。当到了道德坊时,阿宝仿佛是到了主场,跑的越发的轻松了。 「武阳公的马果然神骏。」 「咦!后面那匹马也不凡,这是哪来的?」 「还是阿宝厉害,驮着武阳公还一直领先。」 姜融和坊卒们赞不绝口,剎那间,阿宝已经冲到了贾家的门外,一声得意的长嘶后,人立而起。这个畜生人立而起也就罢了,竟然还转个弯,回个头,冲着那匹马咆哮。 贾平安下马,拍拍它的脖颈,发现已经汗湿了。就令人弄了手巾出来,亲手为阿宝擦汗。阿宝状极快活,不停的摇头晃脑。 第984页 呯! 贾平安抽了它一巴掌,阿宝咴儿咴儿的叫唤着,大脑袋一个劲儿的往他的怀里蹭,活脱脱一个撒娇吃醋的孩子。 「不会丢下你!」 贾平安抱着它的脑袋低声说着。阿宝和他数年,一人一马征战无数,感情颇深。战马需要的是灵性,而培养灵性格外的困难。沙场上瞬息万变,主人一个动作战马就得马上反应过来,这才是一匹灵性好马。 回到后院后,两个娃和招弟在读书,很是老实,不,是从未有过的老实。 贾平安站在屋外低声问道:「为何这般乖巧?」 这熊孩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乖孩子,他真的不适应。 秋香低声笑道:「小郎君和小娘子一起嘀咕,说是不乖的话,郎君便不回来了。」 孩子的世界大人难以琢磨,但这个举动的含义贾平安还是猜到了。两个孩子见到了那几个宫女之后,心中就生出了危机感,总觉得有人要抢自己的父亲,所以悄然商议,决定要好好读书。 贾平安笑了笑,给了孩子们一个鼓励的微笑。 「夫君。」 卫无双和苏荷来迎,夫妻三人回到自己的地方,开始交流。 「夫妻之间虽说也该有各自的秘密,不过该坦诚时就得坦诚,否则心中生出了芥蒂,以后便是隐患。话说……你俩这是觉着我会朝秦暮楚?还是觉着我会见异思迁?」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苏荷甜甜一笑,挽着贾平安的手臂不说话。 卫无双微微低头,有些难为情。 贾平安那番反应分明就是不知情,可她们二人的反应却大了些,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丢死人了。不过只要能雨过天晴,再多的丢人也能承受。 当晚夫妻三人极尽缠绵,一夜之后,再无隔阂。 而朝中关于商税的事儿终于提上了日程,一宣之于众,顿时舆论譁然。有人说皇帝疯了,有人说宰相们贪婪,更有人说大唐在辽东开战,把国帑都耗光了,以至于庙堂中的君臣愁眉苦脸的琢磨了许久,最终才想到了一个收商税的手段来。 随即有人开始批驳宰相,长孙无忌被说成是无能之辈,只知道盘剥百姓;李义府是奸贼,帝王鹰犬;而许敬宗被说成是奸臣……连才将从辽东凯旋的李勣都逃不过一顶『奸佞』的帽子。 「小贾,主意是你的,可如今宰相挨骂,你却躲在城外逍遥,不当人子!」 贾平安正在城外钓鱼,许敬宗一人一马来寻他,蹲在边上发牢骚。看到浮漂在动,贾平安一脸紧张的模样时,他也紧张了,屏住唿吸,看着那浮标开始上下点……当浮漂被勐地拖下去时,贾平安提竿,鱼竿弯曲出了一个惊人的幅度,接着便是一条大鱼被熘了上来。 舒坦! 许敬宗霍然发现原来钓鱼竟然这般爽,就要了一根杆子来试试。 钓鱼人经常碰到那等刚上手的菜鸟,第一次都会有些运气,和打麻将类似。当中了一条大鱼时,许敬宗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差点把大鱼弄丢了。把鱼儿丢进鱼护里,他拍拍手,低声道:「长孙无忌怕是不妙了。」 「啥意思?」 贾平安知晓长孙无忌会不妙,但总得有个罪名吧?他看了许敬宗一眼,不禁一怔。他看到了得意洋洋。 许敬宗何许人也,能让他得意洋洋的事儿,要么是大仇得报,要么就是大功到手。什么大功?只有大仇。当初长孙无忌一伙挤压他,一路把他赶到了华州去,若非贾平安给他做了一阵子的幕僚,老许还得在华州多蹲一两年。 官场上讲究的便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当然,没能力时你可以虚与委蛇,甚至还能学学勾践,尝尝敌人的排泄物来讨好。但当机会来临时,自然是白刃不相饶。 「许公,此事吧,我觉着你还是悠着些。」 「何意?难道老夫还不能报仇?若是如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许敬宗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颇为不满。 贾平安不知该怎么给他说,最后憋出一句,「许多事……其实都是冤冤相报。」 切! 许敬宗再钓了一条鱼,随即就走了。 贾平安呆呆的看着水面,突然就笑了起来,「他们杀他们的,关我屁事?」 晚些他带着鱼获惬意的回去,得知了一个消息,商税要正式推行了。 「长安城中的商人怒不可遏,有人提议诅咒那个始作俑者,一时间纷纷响应,平安,你可觉着不妥?」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这次算是惹了众怒。 「妥。」 贾平安笑了笑,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随后收商税的过程波澜不惊,那些信誓旦旦要和官府拼命的商人们都偃旗息鼓,可怜巴巴的讨价还价。 「我特娘的每年哪里能挣那么多钱?核定收上等税,这不是要逼死人吗?可怜我家中的妻儿老母吶,这是不给活路,存心逼死百姓,陛下……陛下,救救百姓吧。」 西市,一个商人跪在那里嚎哭,拍打着地面说道:「是谁出的主意?我与他不共戴天。」 周围的围观者都义愤填膺。 「说是武阳公。」 是他? 商人骂道:「武阳公又如何?这等断子绝孙的主意他能出,改日他便……」 「住口!」 有人怒喝一声,出来骂道:「你说说武阳公如何害人了?说不出个道理,今日我便弄死你!」 第985页 商人斜睨着男子,「他这般撺掇朝中收商税,还不够害人?」 顿时一阵讨伐声。这等讨伐堪称是万众一心,所谓法不责众,官府也没法动手。 王琦在边上和周醒低声说道,「看来贾平安的名声却是要和许敬宗一般了。」 周醒得意的道:「越臭越好,等以后时机一到,就让他身败名裂。」 如今这二人竟然没了和贾平安当面针锋相对的资格,每每想起这个,王琦不禁黯然神伤。 边上突然有人说道:「武阳公说了,农户种地缴纳粮食布匹,还得服役。商人为何不纳税?」 讨伐声消停了。 是啊! 农户种地辛苦,缴纳了赋税后,所得不多,为何商人不能交税? 「我等……我等……」 商人们开始狡辩,言辞间直指贾平安自家的生意。 就在对面的长安食堂的二楼,贾平安和两个男子在喝酒。 酒是高度酒,菜是招牌菜,连伺候的女人都是上等姿色,特地从平康坊的青楼里请来的,长安食堂不提供这个服务,免得好端端的酒楼,加上脂粉味后,整个都变了。 坐在贾平安左手边的中年男子叫做辛离,出身河北辛家,执掌的生意从南到北都有,每年过手的钱财多不胜数。他容貌古朴,笑的很是和气,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下手从不容情。当年在河北时,为了一笔生意,亲手用砍刀活活把两个对手的腿砍成了骨渣子。 坐在贾平安右侧的男子叫做王阔,出身于河东的某个大家族。干瘦,目光锐利,咄咄逼人的感觉。这位别看干瘦,可暗地里却养了数十歌姬,每日做生意之外,便是和这些女人取乐。这些年生意做的顺风顺水,不说富可敌国,但也是富甲一方。背后的家族刚开始只是想着试试生意,可没想到竟然这般能挣钱,于是王阔在河东一带堪称是横行。 王阔举杯,微笑,「听闻武阳公有人参酒,可为男儿妙品,今日为何不见?」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参酒要喝的便是那股子劲头,你虚不受补,喝了反受其害。」 王阔哈哈一笑,「武阳公何必厚此薄彼?」 辛离那里有一杯人参酒,正在有滋有味的喝着,闻言抬头看了王阔一眼,「昔日有人二桃杀三士,今日武阳公也有杯酒挑斗之举,果然不愧是名将。」 蠢货,这是贾平安的手段,你竟然还要上口,作死吗? 二人今日邀请贾平安来饮酒,本意便是要威压一番,让贾平安在朝中反口商税之事。可没想到商税之事却这般雷厉风行的办下来了,威压自然不管用,如此…… 辛离轻啜一口人参酒,贊道:「这人参酒开始喝着觉着味道重,可慢慢的就觉着颇为神妙。烈酒的烈被人参给融合了,酒中有参味,参中有酒味,竟然变成了美酒,妙极。不过……」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商税一出,我等此次损失惨重,若是能在外找补些,想来也是各自相安。我家在河北一地颇有些人望。」 王阔冷冷的道:「此言甚是。」 贾平安笑了笑。 辛离的身体往右偏来,双目炯炯的盯住了贾平安……和对手谈判时,他就喜欢用这种姿态,死死的盯着,连一个小动作都不放过。 「武阳公,人参酒既然都卖了一个多月了,独食不肥啊!为何不与我等分享呢?」 王阔的身体往左边靠过来,锐利的目光再锋锐了几分,「那个茶叶的生意据闻不错,王家在河东有现成的商路。河东富庶,王家足以应付……」 这二人一开口便是想要人参酒和茶叶的生意,一个想要人参酒在河北一地的营销权,价格自然只能是给批发价,而且要低。而王阔家则是要茶叶在河东一带的营销权,贾家不得掺和。 二人一左一右,竟然是夹击之势。 「你两家的长辈难道没教过你等天高地厚的道理?」 两个棒槌,仗着背后的家族就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死自己。 辛集的眼中多了阴郁,双手紧握,「武阳公以为能靠着英国公安然无恙吗?英国公面对我等的家族也得有礼有节。若是你以为能靠着他来成事,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王阔冷笑,「我家在河东颇有人望,武阳公以为卢国公等人能帮你撑腰?卢国公不足为惧,我等的家族自然能让他低头。」 面对皇权程知节装死狗,而皇帝面对这些家族的联手也得装死狗。这便是食物链。 我在哪里? 贾平安琢磨了一下自己在这条食物链里的位置,不禁笑了。 他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但…… 贾平安眉间疏离,指指门外,「话不投机半句多,出去!」 二人愕然。他们二人联手,就代表了河北和河东两地的那些家族,贾平安不说低头,竟然还敢驱逐了他们。 「好自为之!」 大家族的人出来自然不能口出恶语,二人神色平静的离去。 「这特娘是谁在背后撺掇这些人来找茬?」 贾平安苦笑,随后竟然去了曲江池。 曲江池里的人稀稀拉拉的,天气冷,曲江池更冷。几个游人在一起饮酒,看似洒脱,可不时打几个哆嗦,有男子举杯朗声道:「小弟有了一首诗了,鹅毛……啊湫!」 第986页 一个喷嚏把所有的诗情画意都驱散了。 贾平安一路到了那个地方,魏青衣果然在那里,定定的盯着水面,仿佛要看穿水的来歷。 贾平安就站在她的身后,觉得这妹纸大概率是发痴了,只是希望不是发花痴。他轻声道:「哎!妹纸……青衣。」 魏青衣回头,眸色依旧是定定的,里面恍惚有青色的东西,一晃而过,随后缓缓活络了起来。 「见过武阳公。」 这妹纸的身材……真心话,堪称是魔鬼,腰肢一握,向下却是渐渐奔放,两瓣臀肉颇为可观。往上便是凶,凶不大不小,形状却好,让人看了不禁想轻握一把。 剪水双眸微微一冷,随即又释然了,「武阳公连宫中赏赐的美人都不要,为何要戏弄我?」 贾平安拒绝了宫中赏赐的美女,消息传出去后,酸死了长安多少权贵家的夫人。她们把贾平安和自家夫君一对比,就觉得贾平安君子如玉,自家夫君其蠢如豕。 那自然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啊! 贾平安哈哈一笑,问道:「你为何总是来此?莫非这下面有藏宝?」 魏青衣摇摇头,仰头看着天空,微微眯眼,「非也,这下面不是藏宝,而是比藏宝更要紧的东西。武阳公以为我把这些随口便告诉了你,不是哄骗便是傻子吧?」 哪里……你这么做分明就是棒槌。 贾平安淡淡道:「哪有的事。」 魏青衣低下头来,看了贾平安一眼,皱眉道:「武阳公这是遇到麻烦了?」 娘的,这个女人为何能如此敏锐?果然是神相。 贾平安想到了市场里商人们的反应,想到了辛集和王阔的阴冷,不禁觉得举目皆敌。但他是敌人越强自家就越勇的性子,压根没在意。 「无碍,只是些跳樑小丑。」 贾平安几下把话题转到了下面的东西上。 「都城之中乃是王朝气运所在,你看枝头的鸟儿,鸣叫的都比别处的清脆。」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两只不知死活的鸟儿正在枝头鸣叫。不该啊!等他看到一只鸟儿在献媚后,不禁就乐了。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贾平安随口吟诵。 魏青衣深深的看着他,「武阳公果然诗才无双无对,令我佩服。」。她缓缓走到水边蹲下,顿时就蹲出了一泓满月,幅度惊心动魄。 「你来看,这里的水与众不同,上面有云霞蒸腾,下面恍如有紫气在流动……」 贾平安看了许久,一无所获。他知晓魏青衣这等天才的眼光与众不同,但什么云霞蒸腾……不对。他想到了曲江池的最盛期便是在开元,李隆基令人扩建曲江池,随后长安各衙门都在此兴建了亭馆。一时间曲江池便成了长安城中最风光之处,与彼时大唐的气运一同炽热……但好景不长,所谓盛极而衰便在此印证了。随着安史之乱的开始,曲江池也被毁去大半。即便后来的君王重新营建,可曲江池就和大唐一般,再也撸不回当年的风光了。 这便是大国气运! 贾平安心中瞭然,「青衣果然高明。」 魏青衣起身,回身道:「我一直在此观察,发现大唐的国运越发的浑厚了。前阵子压水石再多了两块,没多久便传来了大军兵临鸭绿水的消息。可见这国运与征伐息息相关。」 贾平安不禁惬意的笑了笑,「大唐终究要雄踞世间,这只是开端。」 「不过征伐有利有弊。」 魏青衣说的很谨慎,一点儿都没有少女的活泼。 她看着贾平安,双眸勐地多了神彩,缓缓移动…… 这妹纸是要为我相面吗?我要不要问问她自己能活多少岁?有几个孩子,孩子们有没有出息……几个媳妇如何。 魏青衣看了半晌,微微颔首,眼中却多了喜色,「武阳公只管行事,无碍。」 贾平安心中莫名一松,想到了魏青衣的担忧,就轻轻道:「你莫要担心这些征伐,我们在!」 第749章 卧槽尼玛 贾平安在曲江池和魏青衣聊了一会儿,随后归家。 杜贺正焦急的等着,见他回来了,如蒙大赦,「郎君,咱们家去辽东的车队被人截了,大车被砸烂,那些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这是辛集和王阔等人的手笔吧……他们早就盯住了这个事儿,只等贾平安不肯低头,就令人下手。 他笑了起来,很是畅快。 「平安,此事我以为……当报官。」狄仁杰双目中闪烁着智慧的光,「那些人既然动了手,咱们便走官面,先把他们的罪名钉死,随后可进可退……他们怕的什么?便是舆论,而非动手。」 可进可退……怎么那么像是运动呢? 但狄仁杰的这番分析堪称是鞭辟入里,贾平安当即令人去报官。随后令人去造舆论。 老贾家被欺负了,好惨啊! 贾平安在家中观察着长安城中的动向,不急不慢的带着两孩子在道德坊里疯玩,隔几日就去高阳那里交作业,带带贾老三。 程知节等人都来了贾家,贾平安只说无需担心。 就在众人以为贾平安要咽下这口气的时候,就在一个午后,贾平安出来了。 他带着家中的护卫,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东市。 辛集的生意很大,在东西市皆有三十余个商铺,售卖各等货物。 第987页 「砸!」 刚开门的店铺里,掌柜和伙计懵逼了,等店铺被砸成了废墟后,他们却也不叫喊,只是冷冷的看着贾平安。 这等事儿从不是他们这等人能干涉的,掌柜上前行礼,一字一吐的道:「今日之事,我等记下了,不敢或忘。」 还想着报仇? 贾平安笑的很是嚣张,「再砸!」 三十多家店铺一下午的功夫被砸成了废墟。市令在边上苦笑,他劝过,但贾平安只是置之不理。这等层面的争斗对于他来说是个大麻烦,不小心就会被炮灰了。 辛集来了,见到这个惨状,当即铁青着脸喝问市令,「为何不抓人?」 市令木着脸,「还请二位自行解决吧。」 风太大,他不敢立于风口之中,怕变成风口的那头猪。 他往后一退,把战场留给了这二人。 辛集上前,冷冷的道:「你这是在寻死。」 贾平安看着很平静,突然一把抓住了辛集的头髮,勐地一巴掌狠抽过去。这一巴掌径直把辛集的脸打的高高肿起,满口牙起码少了一半以上。 辛集跪在地上,自觉脑袋发蒙,嗡嗡作响,嘴里的麻木消散了,剧痛袭来。 贾平安一把揪起他的脑袋,看着他茫然的双眸,骂道:「真以为耶耶不知道你等想作甚?你等借着此事想让我灰头土脸。目的何在?嗯!」 「我……」 辛集刚开口,就被贾平安再度一巴掌打的发晕。 对付这等人就得用这等方式。 贾平安俯身下去,低声道:「长孙无忌要垮台了,皇后的使命也完成了,你等就想着剪除皇后的羽翼,可你特娘的却不知耶耶这支翅膀有多宽……鲲之大,一锅煮不下,明白吗?问你话呢!明白了吗?」 他扬起手,辛集下意识地喊道:「明白了。」 他只想暂时离去,回头身后的家族自然会为他报仇。至于你说什么……男儿不低头,得了吧,这是商人。不低头也只是在面对比自己低的对手时。 贾平安松开手,辛集倒地,随即有随从把他扶了起来。辛集起身,怨毒的道:「咱们回头再来。」 他说话漏风的厉害,一开口又吐出了两颗牙齿。 「只管来。」 贾平安回头令人砸了王阔的店铺,依旧是肆无忌惮。 「陛下,武阳公在东西市大打出手,砸了怕是有百来家店铺,还打伤了商人。」 李治没反应,低着头看着奏疏。内侍心中不解,就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内侍走到外面,听到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很是幽幽,「这是要来收割了?」 外面出现了武媚,她缓步入内,盈盈拜倒,「臣妾请去感业寺。」 感业寺来,感业寺去,功成身退。 李治冷笑道:「朕在看着他们闹,不必管。」 武媚晚些出去,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冷笑道:「那些人以为陛下对我会鸟尽弓藏,却不知陛下压根就不信任那些人。」 …… 长孙无忌最近越发的窘迫了,隔三岔五就有御史弹劾。但很古怪的事,作为贾平安的表兄,杨德利却没出手。 弹劾便是信号,皇帝已经掌握了大权,要算总帐了。大伙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武媚平静的道:「邵鹏你去贾家,告诉平安,此等事……放手而为。」 邵鹏应了,抬头见到皇后的眼中竟然全是杀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要杀人吗? 贾家,狄仁杰正在和几个看似管事的人说话。 「阿郎说了,只管去。」 「我家阿郎本想亲至,可担心吓坏了那些人。」 一番话,让狄仁杰心中暗自震惊。 邵鹏来了,带来了武媚的交代。 「对了,武阳公,你准备如何做?」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只想和他们坐下来喝喝酒……」 咱信了你的邪! 第二日,贾平安遣人去兵部告假,他在家睡个懒觉,直至被小棉袄给闹醒。 「阿耶,出去玩!」 兜兜渐渐大了,苏荷也不把她扔在床上。她就站在床边,一脸期盼的看着阿耶。大眼睛眨巴眨巴,呆萌呆萌的。 「明日吧,明日阿耶带你出城玩耍。」 兜兜瘪嘴,贾平安一番哄骗,随后起床出去。 吃完早饭,前院的狄仁杰让人来请他。 「我去了啊!」 贾平安就像是准备上衙般的平静,卫无双和苏荷也不知晓外面的事儿,所以笑着把他送了出去。 狄仁杰的眼中多了些兴奋之色,「平安,今日的这一战令我倍感期待。」 今日这一战!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冷色。 …… 杨德利带着奏疏进宫了。 昨日他一夜未眠,把奏疏精修细改,直至觉着这是自己此生写出来最好的一份奏疏,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会儿盹。 想到两个女儿的懂事,杨德利不禁微微一笑,幸福满溢。 天色依旧阴沉,仿佛是长孙无忌的脸。这张脸看着越发的胖了。杨德利不知道为何处境如此,他依旧还能胖。 他看到了许多熟人。 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 还有文官,这些文官往日里不吭不哈的,今日却齐齐进宫。 第988页 少顷,众人到了地方,有内侍迎来。 皇帝姗姗来迟,后面竟然跟着皇后……这是何意?众人不解。 皇帝坐在自己的地方,下首些的位置坐着皇后。 「今日可有要事?」 于是宰相们就纷纷开口,朝议进行的波澜不惊。 但你看看那些默不作声的官员,就感到了一股子暗流在涌动。 唐临看了一眼朱韬,微微一笑,朱韬还以一笑。 议事结束。 宰相们都在等着这伙人开口,只是不知他们要攻击谁。 谁先出来? 杨德利! 他们不是宰相,自然没座位,就排班站在下面。 杨德利出班,拿出奏疏,「陛下,臣要弹劾辛家……辛家在河北一地无恶不作,臣手中有证据,辛家兼併田地上万亩,更收纳了隐户无数……辛家这些年手中有人命二十余,大部是家中的隐户,也有在外面的对头,这些皆有证据……」 长孙无忌一怔,辛家是河北士族,名望不低,怎地就被杨德利给弹劾了呢?他想到了贾平安砸了辛家店铺的事儿,心想难道是为了这个? 最近他焦头烂额,所以对外界的事儿没怎么关注。可他毕竟是老臣子,一番琢磨就琢磨出了味道。 辛家和贾平安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突然出手结怨? 老夫…… 长孙无忌冷笑,看了武媚一眼,心道这便是看到老夫要倒霉了,就想剪除皇后的羽翼吗?正所谓新人娶进房,媒人丢过墙,这些人果然嗅觉敏锐。不过皇帝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很是好奇大外甥的态度。武媚本就是李治弄进宫来的帮手,此刻对手要倒下了,李治会不会无情? 他眯眼看着李治,颇为大胆。 「……臣弹劾河东王家。陛下,河东王家这些年颇为不堪,吞併田地不下于辛家,更有让人义愤填膺之事……」 杨德利抬头,怒道:「陛下,王家家主王慧田贪慾好色,贪慾好色之人多不胜数,可王慧田却龌龊到了极致,他竟然喜欢……别人的妻子。王家的下人之妻被他凌辱的不少,随后他更是把手伸到了隐户的家中……」 程知节出来了,「陛下,此等人老臣闻所未闻,堪称是大唐之耻,老臣请陛下敕令,抄没了这两户人家。」 一排臣子全数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 若是要动那两家人,皇帝也不好下手。可这些臣子纷纷出手,李治甚至看到了崔建。崔氏都出手了…… 他看了武媚一眼,眼神莫名的晦暗。 媚娘,这便是你的人吗? 「呯!」 李勣一拍座位,起身道:「陛下,此等人,当诛!」 李勣也站队了。 李义府起身,「陛下,臣附议!」 许敬宗起身,「陛下,臣附议!」 若说朝中的势头是浪,那么此刻这一波浪潮直接就击垮了那几个想为辛家和王家说话的官员。 小圈子尚未谢幕,世家门阀想接替权位也得等一等。 李治看着这些人,突然看了杨德利一眼,霍然发现这些人竟然大多和贾平安有关系,甚至是交好。 媚娘,你这个阿弟,竟然为你筹谋了许多。 在见到世家门阀迫不及待出手后,李治的主意就变了。 你要说他没有废后的心思不可能,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就是这个道理。可在察觉到暗流涌动后,他却觉得不能废。 皇城外,贾平安蹲在边上和李敬业在聊骚。 「昨夜我在青楼一夜大战,隔壁两间屋子的嫖客刚开始还和我较劲,憋着劲的弄女妓叫喊,可我这边还在喊,他们却先后没了声息,连出门都是悄无声息的,哎!无敌就是这般的寂寞啊!」 李敬业臭屁的看着贾平安,「兄长,哪日咱们比划一番?寻家青楼,叫上几个女妓,咱们联床夜话,看看谁更厉害。」 你这个沙雕! 贾平安骂道:「只知道干这些,男儿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你……」 「兄长此言差矣。」李敬业一本正经的道:「男儿在世间,不嫖岂不是白活了?兄长你这般……啧啧!可是有难言之隐?」 老子……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然后就看到了辛集和王阔。这二人大概是来东西市,身后跟了一群随从,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后冷冷的道:「今日天气甚好。」 这两个撒比,真以为贾平安怕了河北和河东的世家门阀。贾平安轻声道:「打!」 身后的徐小鱼和王老二就扑了过去,还留着一个段出粮跃跃欲试,可贾平安担心放他出去会出人命…… 「打!」 辛集和王阔面目狰狞,王阔还喊道:「看看,看看,这武阳公令家人殴打我等,我等还击……」 他的话太多了。 李敬业盯着此人看,问道:「兄长,此人便是那个王阔?」 你要说他怎么认识此人,简单,因为辛集的一张脸依旧高高肿起,连话都没法说。 「对。」 王阔见贾平安派出的两个家丁一个瘦削,一个竟然断手,不禁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可他笑一笑的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守皇城的军士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呢? 第989页 ——撒比,那是军中的悍卒,你弄一群渣渣还在洋洋得意。另外,无敌悍将李敬业就在武阳公的身边,你特娘的是来搞笑的吗? 徐小鱼和王老二扑了过去,拳打脚踢,所向无敌。 「闪开!」 十余大汉来了,个个都是彪悍的体格,目光兇狠。 王阔淡淡的道:「你倚仗武力殴打辛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今日再度而来,我等岂会毫无防备。这十余人皆是拳脚高绝之辈,今日……便让你痛上一痛。」 贾平安嘆息一声,「段出粮。」 段出粮狂喜过望,「郎君。」 贾平安指指那些大汉,「打!」 随即便是一场一边倒的殴打,贾家的三个护卫单方面殴打这些大汉。 王阔面色一变,「你……」 段出粮出手太狠了,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若非贾平安有交代,今日皇城外就要见血了。 那些大汉刚开始还在狂唿斗勇,可这会儿已经是兵败如山倒,李敬业还没出动呢! 贾平安觉得很无趣。 他的目标是辛家和王家,至于辛集二人,真心没入他的眼中。 当段出粮抓住一个大汉,硬生生的把他的手臂撇断后,这场斗殴就在惨嚎声中结束了。边上金吾卫的人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视而不见。王阔甚至都出声求救,依旧没卵用。 带队的将领低声道:「今日有大事,咱们不能管。」 有军士看了神态从容的贾平安一眼,问道:「难道武阳公要造反?」 这个憨憨,随即被一阵毒打。 贾平安当然不是造反,他只是在等人。但等人无聊啊!所以寻个乐子也行。他冲着王阔招手,「来,咱们亲近亲近。」 王阔面色一白,干瘦的脸上多了惶然,「你要作甚?这里可是皇城外,我喊一声宰相们都能听到。」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贾平安走了过去,勐地一冲,随即一把就将王阔拉下马来,噼手揪住他的头髮骂道:「你特娘的也敢在耶耶的面前倨傲的骑马?甘妮娘!」 啪! 啪! 两巴掌如法炮制,王阔的脸高高肿起。见贾平安再度挥手,他毫不犹豫的跪了,「别……别打了,别打了。」 他回头看了那些金吾卫一眼,心想这样你们也不管? 贾平安一脚踹倒他,俯身下去,狞笑道:「真以为你等能得逞?今日之后,辛王两家将会不復存在。」 王阔哪怕是被打怕了,可依旧笑了起来。一笑起来就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势,他不禁呵呵呵叫唤。随后冷笑道:「辛王两家不是你这个扫把星能窥探的,等着……随后你将面临着无尽的报復。」 那两家确实不是贾平安一人能撼动的。他若是一人出手,堪称是蚍蜉撼树。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能如何?」王阔咬牙切齿的道:「你且等着,辛王两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兄长!」 李敬业一直没能动手,颇为遗憾,此刻指指城门那里,「卢公他们出来了。」 贾平安回身,冲着老程笑了笑。 一个个臣子接二连三的出来。 王阔呆滞了。 世家门阀的势力之庞大,幸而他们不是一条心。这些年他襄助了太多的人,这些人一人添把柴火,加上帝后对世家门阀的深恶痛绝,辛王两家就这么被联手做掉了。 这些人都站在一起,和辛王两家来了一次对决。贾平安就是在等结果。虽然他有把握,可架不住担心某位大佬突然炸裂,比如说长孙无忌破罐子破摔。 现在…… 程知节策马过来,低声道:「辛王两家完了。」 贾平安回身。 目光睥睨! 「卧槽尼玛!」 第750章 孤真的没撒谎啊 宫中。 群臣走后,武媚起身下来,缓缓拜倒。 「臣妾绝无结党营私之心。」 「朕知道。」 李治淡淡的道:「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这些人都是垂垂老矣,程知节不可能再度披挂上阵,梁建方也是如此,唯有一个苏定方却是个忠心耿耿的。贾平安拉帮结派的手段很是高明,不犯忌讳,让朕有火气也发作不出来。」 武媚深深的低头,再抬头时,神色平静,「平安虽未曾与臣妾说过,但臣妾知晓,那三位老将都有他人参酒生意的股子。平安更是救过程知节,可这只是自保。」 李治起身,突然笑了笑,笑容古怪,「这些人也是你的助力。」 武媚不说话。 她没法辩驳,也无需辩驳。作为皇后,帮助皇帝处置朝政本是犯忌讳的事儿,可架不住李治的病情时好时坏,如此,她依旧是那个二把手。 但二把手得有自己的手下吧。 天可怜见,原先她的手下是谁?李义府,李猫狡黠,这是她的手下?分明就是一把刀,被李治丢过来让她握着的一把刀。刀伤人了要负责,秋后算帐是谁的责任? 武媚! 可今日贾平安一傢伙拉起了一支队伍,不但让李治颇为惊讶,武媚更是如此。 阿弟竟然这般出息了吗? 为了我,他竟然敢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我…… 武媚摸摸头上的檀木髮簪,缓缓起身。 第990页 夫妻二人相对一视。 「朕很是欢喜!」 李治当然欢喜,除掉两个家族对他而言就是个意外之喜。 但贾平安拉出了这么一支队伍更是令人意外。 「为了你这个阿姐,他在冒险。」 李治突然想到了自己……谁会为了朕冒险? 他缓缓出去。 「陛下,新城公主和高阳公主来了。」 李治站在台阶上,平静的看着走来的高阳和新城。 高阳为何进宫?多半是为了那个孩子的封赏。既然挂了个李家的名,贾老三好歹也得有个荫官啊! 至于新城,看看那个模样,分明就是想为长孙无忌来说情。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帝王家的亲骨肉也不例外,朕还想着情义……可笑之极! 「皇帝!」 高阳一上来就是一串话:「他们说今日朝中商议要对辛王两家动手,可有人逼你了?若是有你只管说,我便去城中寻他家的女眷,一顿鞭子,保证服服帖帖的。」 高阳说的又快又急,红唇动个不停。 李治心中的郁气散了一半,「并无此事。」 皇城外,两队骑兵出动了,直奔河西和河北。 「那就好,回头我给你送些好菜来,另外,你也莫要太过着急……咦!你好似又胖了些?」 高阳有些头痛的捂额,「你不能再胖了,否则那病还会犯。」 李治温言道:「朕知晓了。」 他看向了新城,这个妹妹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可长孙无忌家族盘根错节,他若是不动手,那便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新城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小白花发动了…… 「皇帝,你的身子不好,以后这等事还是要让臣子们去做,你就在背后看着好了。」 呃! 若是如此,皇帝就成了幕后的阴谋家,驱使群臣斗来斗去,自家却是个小白花。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的。 两个小白花兄妹相对一视,不禁笑了起来。 武媚站在后面看着他们三人在说话,想到了阿弟。此次之后,那些世家门阀大概会和阿弟成为死对头。不过不打紧,死对头便死对头。再说了崔氏不也站在了阿弟的这一边吗? 她微微一笑。 回身,对邵鹏说道:「告诉太子,晚些去舅舅家一趟。备上礼物,是给两个孩子的礼物。」 邵鹏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李弘还从未给宫外人送过礼…… 「去吧。」 武媚的心情平静,从未感到这般安全过。 她这一生的经歷太过坎坷,父亡被欺负,进宫不得宠爱,随后进了感业寺……哪怕是进宫,她也是如履薄冰,每日都在殚思竭虑的思索如何破局……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但依旧无可奈何。 没有帮手,人心叵测,让她与虎狼为伍,游走于危险重重的宫中。 但现在她有了兄弟。 李弘得了消息欢喜不已,一迭声让人去准备礼物。 「把孤的那支笔带上,给贾昱,可送什么给兜兜呢?」 李弘陷入了沉思之中。 郝米在边上看书,突然抬头,「上次先生说,兜兜喜欢吃的。」 「美食?」 李弘不禁沮丧,「宫中的食物还不如贾家的美味,孤不送。」 他怕丢人,最后还是选了一整套小巧的头饰。 随即太子殿下就浩浩荡荡的出宫了。 到了道德坊,姜融马上就板着脸,「戒备。」 贾家外面,李弘笑吟吟的看着前方发呆的女童,「兜兜,武阳公可在?」 兜兜歪着脑袋看着他,眉毛皱着,「你是谁?你寻我阿耶作甚?莫不是来拜师的?告诉你,阿耶不收弟子,哦,我忘记了,有一个赵岩,如今在教书。你可是想去教书?你那么小……嘁!」 女娃扮个鬼脸,回身就跑,「阿耶,阿耶,有个娃娃来寻你。」 「他想拜师,不要收他,他好兇。」 女娃的叫嚷从屋里传出来,李弘满头黑线。 郝米随行,不动声色的道:「殿下,兜兜很是乖巧,只是忘记了殿下。」 他是新学子弟,自然要为小师妹遮掩。 「他是太子!」 兜兜嚷道。 李弘看着郝米,眼中分明就是『你哄我』,但旋即就自我安慰道:「兜兜定然是欢喜极了。」 「太子好兇,我不喜欢他。」 李弘的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贾平安出来了。 他牵着兜兜,好奇的道:「怎地突然想着来贾家了?」 老贾家不是好地方,至少对于太子而言。今日之后,老贾家的对头又多了不少,会牵累太子。但想到太子就是阿姐所出,贾平安又淡定了。 大伙儿都是难兄难弟,一起扛吧。 李弘送上了礼物,那副头饰果然吸引了兜兜的目光。虽然贾家不差这些,可架不住宫中打造的首饰漂亮啊! 阿姐的手笔……贾平安也不拒绝,径直叫人收了。兜兜眼馋那个东西,就一颠一颠的跟着。 很可爱的女娃! 李弘说道:「舅舅,今日听闻朝中争执,把辛王两家都拿下了?」 他长得很像李治,唯独眼睛像阿姐。肌肤白净。 「谁告诉你的?」 贾平安有些不满。这等事儿太过残酷,李弘还不到接触的年龄。否则……他想到了后世那些早熟的孩子,啧啧!各种让人头痛。 第991页 李弘笑道:「是邵鹏。他说孤是太子,就该知道这些。」 老邵就是个疯子……不,是个自作聪明的。他没有孩子,自然不知晓该如何教育引导。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道:「晚些你回宫告诉皇后,就说……邵鹏把你当做是大人看。」 他上次和阿姐说过,孩子不要太早当做是大人看待,后患无穷。回头大外甥一说,老邵有难了。 呵呵呵! 随后贾平安带着李弘在道德坊里转悠了一圈。 冬天在空荡荡的田野里转什么? 在希望的田野上,李弘的求知慾很强烈,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贾平安一一回答,含笑说道:「太子果然好学。」 大外甥这等好学的精神真的不容易。要知道太子尊贵,在宫中排名第三,若是他愿意,也可以得过且过。 李弘突然问道:「舅舅,孤前日听人说……你的腰子不好?腰子是何物?可就是后腰吗?」 特娘的还是前锋!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没有的事,那些人嫉妒罢了。」 皇帝赏赐了他几个宫女,他径直拒绝了。这等美事谁会拒绝?就算是皇帝摆明了要令人来监视你,你也不好拒绝吧,大不了回头把那几个宫女丢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于是宫中就流传着武阳公的腰子出了问题的谣言。当年贾平安出淤泥而不染……被蒋涵怀疑是腰子出了问题,还给他寻了个强身补精的方子。只是后来李大爷又给了一个,效果好的惊人。 这个谣言一出,顿时就引发了联想,把以前的事儿和今日的事儿一联繫,贾平安妥妥就是肾虚公子。 卧槽尼玛! 这造谣的缺大德了啊! 「舅舅,宫中有人喜欢你。」 「啊!」 贾平安一脸懵逼,随即心中窃喜。虽然他不拈花惹草,可架不住是男人都有虚荣心啊! 「谁?」 「说是个烧火的,孤见过,长得黑黑的。」 贾平安和颜悦色的道:「太子啊!」 李弘笑的很是无邪,「舅舅。」 「回头你去告诉皇后,就说给你放几日假。」 舅舅真好! 李弘兴高采烈的回宫,给阿娘汇报了此事,眼巴巴的等着放假。 可武媚却冷哼一声,「五郎竟然学会了撒谎?」 「阿娘,我没撒谎。」李弘觉得自己比那谁那谁还冤。 武媚断喝道:「你舅舅从来都是严厉要求,何曾放假?你果然是想偷懒,来人吶,从明日起,监督太子功课的人加一倍,功课……也加倍。」 …… 贾平安的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不过金春秋和新罗的日子却不好过。 「杀!」 百济大军出动了,眼前的小城在瑟瑟发抖。 在得了大唐的许诺后,把大唐军队一路盯着出了辽东,泉盖苏文就令百济出动。 扶余义慈策马在中军,他身材不高,脸微圆,浑身披甲,看着威风凛凛。此刻小城正在攻打中风雨飘摇,让他不禁心情大快。 他用手指着小城,冷笑道:「金春秋屡次袭扰百济,却恶人先告状,如今大唐撤兵,更是暗示不会再管新罗,如此,百济定然一雪前耻。来人,传令全军,先下城池者重赏!」 一声令下,军中山唿,随即更多的人扑了上去。 守将在城头不断的砍杀,满脸都是血。可敌军太多,杀不胜杀……最终被一刀给剁了。随即百济军扑上了城头,失去了守将的新罗人崩溃了。 扶余义慈冷冷的道:「倭国使者何在?」 一个身材娇小的倭国女人被带了上来,却是麻野。 「告诉我,倭国上岸来想要作甚?是要攻打新罗?还是想攻打百济?」 扶余义慈的神色冰冷,此刻大唐退兵,高丽被重创,他已经不在意什么新罗了。高丽不在,他能做什么?只能在半岛上称王称霸。 麻野的身材堪称是肉弹,低头道:「义慈王,倭国只是想上岸寻个地方,新罗我们也不会全要,只是一半,好歹给我们一个立足之地。」 两国的关系堪称是不错,只是最近几年阴差阳错的出了不少岔子。特别是贾平安出使高丽时,一记阴招让倭国使者想杀人,百济使者却义愤填膺。 若非高丽被击败,麻野此次来到百济也无用。 「立足之地……」 倭国人来了,正好用他们来打头阵,和新罗人厮杀。百济在后面就看戏,等着两边精疲力竭时再出手,岂不美哉? 扶余义慈目光阴冷的看着她,「如此,便来吧。」 麻野抬头,眼中多了欢喜之色,「多谢义慈王!」 她旋即就寻了同伴,低声道:「义慈王答应了,速速回去禀告。」 几个倭国人点头,随即跟着麻野悄然退去。 城中,新罗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扶余义慈喝道:「杀戮,用杀戮震慑金春秋,告诉他,要么降了,我担保他不死。要么……就让他与新罗玉石俱焚,哈哈哈哈!」 新罗,战报不断送到,金春秋神色从容的道:「无需担心,百济人的攻击过了一个月后就是强弩之末,到时咱们再来一次反击。」 金庾信浑身甲衣,看着地图,突然抬头,虎目中全是凝重之色,「要小心高丽人掺和进来,若是如此,新罗……危矣。」 第992页 「他如何掺和?」 金春秋冷笑着,双眸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若非是唐人背信弃义,我何惧高丽?可唐军虽然撤兵了,泉盖苏文可敢来攻打新罗?」 金庾信摇头,沉声道:「他丢了半壁江山,人口钱粮损失大半,需要时日来恢復元气,所以……无需担心高丽。」 边上的金法敏插嘴,「如此,新罗无忧了。」 「要小心倭国人。」 金春秋去倭国当过质子,对倭国人的尿性颇为了解,「弄不好倭国人会来。」 「都怪那个扫把星!」 金法敏咬牙切齿的道:「若非他的蛊惑,唐人为何会和咱们翻脸?若是没翻脸,如今咱们正好攻伐百济。」 上次贾平安一番话把新罗人的小算盘都揭了出来,金法敏恨之入骨。 金庾信看了他一眼,皱眉不悦,「既然已经是对手了,就无需这般作态。那贾平安此次辽东之战让人颇为刮目相看……太子,和他相比,你不成。」 金法敏羞红了脸,但这是事实,贾平安此战展露出来的能力不是他所能企及的。 一种叫做既生敏,何生安的情绪让他备受煎熬。 金春秋看着二人争执,突然问道:「庾信,若是对上贾平安,你可有把握?」 金庾信是新罗头号大将,他若是有把握,金春秋就能安枕。 金法敏也丢弃了那些纠结,看着自己的姑父。 「我琢磨过大唐此战的细节,贾平安在其中起了大作用。」金庾信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炒茶,淡淡的道:「我……怕是要谨慎行事。」 金春秋身体一松,闭上了眼睛。 而金法敏双拳紧握…… 那个贾平安,连姑父也无法确保胜利吗? …… 显庆四年的春天。 天气依旧有些冷,不过今年没下雪。 「阿耶,没下雪。」 兜兜失望的看着天空,老龟鬼鬼祟祟的从她的身边爬过。 「老龟!」 贾昱冲过来,老龟刚想呲牙,却见阿福在外面蹭大树,爽啊!越蹭越爽。 贾昱奋力拖着老龟回去。 阿福磨磨蹭蹭的,等老龟挣脱魔爪躲起来后,它便摇摇晃晃的出了贾家。 很热闹啊! 甚至还看到了有人在鸣放鞭炮。 自从火药开始大规模使用后,原先库存的就丢出来做成了鞭炮,最受孩子们的喜欢。 元日刚过,空气中瀰漫着酒肉香。阿福在坊里踱步,遇到几个坊民,也是懒洋洋的。 「阿福要去何处?」 一个老人问道。 阿福没反应,一路晃荡着到了坊门那里往外瞅瞅,姜融蹲在边上深吸一口气…… 「坊正,阿福没有官气吧,你吸它作甚?」坊卒们都知晓姜融的这个毛病,笑了起来。 这一口气被打岔了,姜融骂道:「你等懂什么?阿福是瑞兽,明不明白?长安城中多少人都在说阿福是个瑞兽,否则如何能帮衬着武阳公一路顺遂?这等瑞兽的气吸一口暖洋洋,浑身上下暖洋洋啊!」 阿福瞅了外面几眼,觉得没趣,又迴转。 这一路很是无聊,人都在家中享受难得的假期,就一群孩子在远处玩耍,不时传来鞭炮声,是单响。 阿福突然抬头。 前方的大树上竟然有个人。 这人干嘛的? 阿福很是好奇。 这人在树上张弓搭箭,眼中多了阴冷之色。 「瑞兽……我今日破了你的祥瑞!」 箭矢飞了下来。 阿福感受到了恶意,勐地扑了过来,箭矢扎进了它的肩头。 阿福的咆哮声传遍了道德坊…… 第751章 动了我儿子还想跑 男子放箭后,阿福长嘶咆哮,道德坊里炸了。 男子七手八脚的往下滑去,刚站稳,就觉得嵴背处一阵剧痛。 贾平安带着人沖了出来,就看到阿福的前足肩头插着一支箭矢,正在狂撕着一个男子。 男子的惨嚎声响彻了道德坊的天空,贾平安喊道:「阿福!阿福!」 男子若是被阿福弄死了,去哪问口供? 阿福抬头,看着有些疯狂之意,一爪子把男子的脸抓的没法看了。 「阿福。」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过来,动物在被激怒后很难控制,阿福若是发狂,弄不好连他都会抓咬。 「阿福!」 贾平安走了过来,身后有人喊道:「武阳公小心。」 你特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该小心,问题是现在我的腿在打哆嗦。 贾平安柔声道:「阿福,爸爸给你治病,咱们回家……」 他大胆的握住了阿福的爪子,阿福只需一抓,就能把他抓过来。 阿福呆呆的看着他。 「嘤嘤嘤!」 泪水在阿福的眼中打转,贾平安跪下来,揉着它的头顶,只觉得心碎了。 我的崽啊! 爸爸把你养那么大,谁特娘的想弄死你? 两个护卫把贼子抓住了,贾平安没管,叫来了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阿福抬进了家中。 「先别拔箭,去请个军中的郎中来。」狄仁杰很是机敏。 军中的郎中对于箭伤最有办法,但贾平安担心箭上有毒,咬牙道:「不能不拔,若是箭上有毒就麻烦了。」 第993页 「阿福!」 妻儿都出来了,见到阿福的模样,贾昱和兜兜都哭了起来,卫无双和苏荷同样是眼中含泪。 「杀千刀的!」 苏荷咬牙切齿的道:「看看谁弄的,回头……」 她毕竟是个女人,没法说更狠的话。 贾平安抱着阿福,低声道:「阿福忍一忍……忍一忍。」。 他目视几个护卫,段出粮上前,「郎君,我下手狠。」 贾平安点头,段出粮握住箭矢,勐地往外一拔,带出了一蓬血。 阿福勐地抖了一下,抱住了爸爸。 「快,消毒,处置伤口。」 酒精稀释在伤口里消毒,阿福终于忍不住哼哼唧唧的,贾平安轻轻拍着它的背,就像是小时候给它拍奶一般。 阿福渐渐唿吸平静,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喘息。 「阿福!」 兜兜蹲在它的身边,泪珠大滴大滴的滴在它的身上,伸手不住的抹泪,却越抹越多。 「嘤嘤嘤!」阿福张开嘴,好似要叼住兜兜。 兜兜经常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或是每次被父母呵斥,都是阿福叼着她出去避难,一人一熊躲在树下低声说话,鸡同鸭讲。每次阿福都是一脸我不知道啊的表情,兜兜却乐此不疲。阿福受伤,最心痛的便是兜兜。 贾昱揉着它的头顶,眼中有仇恨之意。阿福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宠溺他的兄长。每次他惹祸阿福总是会在他被罚之前出现,摇摇晃晃的进家,要么撒娇卖萌,要么一嘴叼走。 兜兜回头,泪眼朦胧的嚷道:「阿耶,阿福好可怜,我们要为它报仇。」 贾平安和杜贺在低声说话,「堵住嘴讯问,怎么狠怎么了,确保不要弄死。」 听到兜兜的话后,贾平安点头,「安心吧。」 阿福冲着他嘤嘤嘤,眼中有依赖之意。 原先百骑的人在饲养它时漫不经心,幼儿阶段的阿福苦不堪言。那人甚至把阿福丢在笼子里圈养,走的时候毫不留恋,堪称是无情。 贾平安接手之后,阿福的日子马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日餵奶,餵完奶还小心翼翼的拍奶,睡觉也是一起睡…… 粑粑! 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 贾平安过来蹲下,轻轻揉着它的脑袋,柔声道:「阿福好好歇息,最多半月就好了。」 兽类的恢復能力非同一般,加上郎中的照料,贾平安对此很乐观。 郎中来了,一番检查后,给了贾平安一颗定心丸,「箭上并未有毒,武阳公放心。」 兇狠的食铁兽就靠着贾平安,那依赖的模样让郎中也不禁暗自咂舌,心想这武阳公竟然能把食铁兽餵的和孩子一般,这份本事可不得了。 出去后,随行的学徒问道:「这贾家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请咱们来给家中的兽类医治。」 郎中回首看了贾家一眼,感慨的道:「那不是兽类,就和孩子一般。你没看到,贾家的妇孺都在前院围着那只食铁兽,孩子们都在哭,那食铁兽是……贾家的孩子,对,就是贾家的孩子。」 贾平安心目中的老大被暗算了,那个怒火啊! 贼人被轮番动刑,可有些气虚,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弄了人参来,「给他吃下去。」 「这个……」 狄仁杰很是无语,心想这难道有用? 两片人参含进去,贼人的面色骤然好转,随即竟然中气十足。 我去! 狄仁杰和一群护卫不禁看着贾平安手中剩下的大半截人参,心想这难道真是至宝?可人参作坊里这等人参多如牛毛,世间哪有这么多的至宝? 贼人的脸被抓的烂兮兮的,还好一双眸子倖存。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狡黠的道:「武阳公,我若是说了,你可能放过我?」 「傻缺。」 贾平安的耐心有限,他一巴掌抽去,骂道:「与你十息,若是不肯说,来人!」 「郎君!」 贾平安指指贼人,「把他捆上,丢阿福的窝里。」 阿福的窝里有些小臭,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大仇人就和自己一屋,阿福会作甚……定然会把他啃噬一空。 贼人的脸变色了,刚才被拷打都宁死不屈来着,此刻竟然面色大变,喊道:「我说,我说……」 几个护卫看着贾平安,心中生出了沮丧来。他们费尽心力的去拷打讯问没结果,郎君只是随口一番话,贼人竟然就开口了…… 情何以堪吶! 狄仁杰若有所思,「平安这个法子好,人不怕拷打,却害怕被啃噬。」 贼人开始交代…… 「是胡家……」 贾平安背手站着,狄仁杰上前喝问道:「哪个胡家?」 既然开了头,就没法结束了,所以二五仔往往是最可怜的。贼人说道:「郎君是辛家的女婿……陛下的敕令一下,夫人就在家中嚎哭闹腾。郎君也气不过,就想报復……可想来想去,却不敢刺杀武阳公,于是就想到了食铁兽阿福。他们说阿福乃是个瑞兽,若非阿福,武阳公的扫把星定然能坑死自家……」 明白了。 贾平安回身出去,狄仁杰跟在后面。 「平安,此事却不好办。」狄仁杰背着手,皱着眉,贾平安突然想到了后世的影视剧里的老狄,堪称是睿智的一塌煳涂。 第994页 「没什么不好办,他既然要动我的孩子,那便准备承担后果吧。」 孩子? 狄仁杰恍然大悟,「你把阿福看做是自家的孩子?」 贾平安点头,吩咐道:「小鱼。」 徐小鱼从屋里出来,叉手行礼,「郎君吩咐。」 对于阿福受伤,他同样是义愤填膺,恨不能一刀把背后那人剁了。 「把胡家的情况摸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小鱼随即出发。 胡家此刻已经炸了。 「失败了?」 胡运一脸不敢置信,他三十余岁,保养的像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堪称是相貌堂堂。 一个男子低头,「我跟在后面,看到杨老二一箭射了那个阿福,可没射中要害……」 「那个蠢货!」胡运面色铁青,「他自诩箭法无双,这便是箭法无双?废物!他人呢?」 男子苦笑,「他刚想发箭时,被阿福发现了,阿福沖了过去,这一箭便射偏了。随后他下树想跑,可却被阿福被抓住了,阿福……」 男子想到阿福当时的模样,不禁打个寒颤,「很兇,阿福咆哮着,一爪就把他的脸给抓烂了。随后贾平安带着人出来,把杨老二抓了回去,我在道德坊不敢久留,就当即回来。」 胡运深吸一口气,「你再去……我这里悄然令人去禀告金吾卫,那贾平安若是肯给人,杨老二多半是招供了。若是不肯给,那便……」 他的眼中多了凌厉之色,「那便弄死杨老二,由你动手,事后我不吝重赏。」 「是!」 胡运随即就去了后院。 他本是个富贵人,虽然家中没有爵位,可却有个亲叔父在地方为官,也算是一方重臣,所以他的日子颇为逍遥。他如今挂了个闲职,每日去点个卯,和同僚聊天打屁完事。 后院,辛氏正在发呆,身边的侍女低声劝说着,「夫人,事已至此……那些人家都义愤填膺,很是不满,咱们要紧的是想办法让贾家付出代价……」 辛氏勐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仇恨,咬牙切齿的道:「我要贾平安去死!」 辛王两家铁定是完蛋了,抄没家产,随后两家人会被流放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这对于锦衣玉食的两家人来说,便是……地狱。 「郎君来了。」 门外有婢女行礼,「见过郎君。」 辛氏起身迎出去,虽然三十许人,可面容依旧姣好。她握着胡运的手,泪水滑落下来,哽咽道:「夫君,我每念及父母亲人,这心就绞着疼,昨夜我又梦到了阿娘,阿娘满脸血污,伸手抓着我的肩膀喊疼……夫君。」 胡运摆摆手,侍女退下,他返身关上门,室内顿时就阴暗了。 「事情不妙。」 胡运坐下后,从容的姿态不见了,拍着额头很是焦躁,「我令人去动手,准备射杀了那个瑞兽,随后再对贾平安下手。未曾想那人只知吹嘘,竟然失手了。如今人被抓了去,我就担心他招供。若是如此……咱们家怕是也会步辛王两家的后尘。」 辛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赶紧俯身按住案几,嘶声道:「那又如何?那贾平安对辛王两家下了毒手,难道便不许我家报復?他以为自己是谁?皇帝吗?」 啪! 辛氏捂着脸,诧异的看着胡运。 胡运冷冷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闹。当初要娶你时,我便打听过,知晓你在家骄纵惯了,可这是危急时刻,也是你能骄纵的?」 辛氏颓然坐下,「夫君,我心乱如麻,乱了分寸。」 这个女人仗着娘家的势力没把他放在眼里,可如今她的娘家却彻底的垮了,想通这一点,她的眼中多了哀求之色。 胡运闭上眼睛,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转悠。 「你莫急,等消息来了再说。」 晚些,消息传来了。 「贾家依旧扣着杨老二。」 胡运的身体一下就硬扎了,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灭口的狠辣,「动手。」 贾家。 贾平安就坐在前院的屋檐下,一个火盆里炭火烧的很旺。 「若是把杨老二交给了金吾卫,胡运定然会觉着杨老二招供了。如此扣下他,金吾卫那边……怀英,去通个气,就说被拷打打死了。若是金吾卫质疑,你就说失手。」 狄仁杰点头,「晚些我便去,如今我更想看看你的猜测是对是错。难道胡运果真还敢令人来灭口?」 「你觉着胡运有些傻?」贾平安微微一笑。 「此事无需灭口,杀了一头食铁兽罢了,难道还能流放了去?除非他乱了方寸。」狄仁杰点头,「贾家的护卫虽然不多,可都很是兇悍,他令人来贾家灭口,不说姜融带着的坊卒,就算是家中的护卫也能让他有来无回。这确实是蠢了些。」 一般人在这等时候都在想办法脱罪,灭口……让人发噱。 「你却轻忽了一点。」指点后世的狄神探让贾平安很有成就感,「胡运得知杨老二失手被擒后,此刻心中已经乱了,方寸大乱,在这等时候他如何还能理智?怀英,莫要把所有人都当做是你。」 狄仁杰点点头。 前院,王老二蹲在墙下面,独手笼在袖子里,看着就像是一个没事干的农户。杨老大瘸腿,动作不灵活,所以就没来。陈冬在角落,背靠着围墙,闭眼倾听。 第995页 后院的声音隐隐传来,却是两个孩子在亲切关怀阿福。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微笑,恰此时,墙头冒个脑袋出来。王老二勐地沖向大门,陈冬疾步过去,身体跃起…… 这特娘的……愚不可及! 男子惊唿一声,刚想跑,就被陈冬跃起,一把抓住拽了下来。 一落地,男子就想挣扎,陈冬狞笑着反扣住了他的手臂,「你挣扎一个试试?挣脱了爷爷便白活了。」 王老二缓缓走过来,很是不屑的道:「你这般反扣手臂没用,当年我在军中做斥候,曾抓了一个俘虏,此人身形灵活,整个人反转,一下就挣脱了出来……哎,我没说他,那等人少见,胡家若是能有才特娘的奇怪了。」 男子被带到了贾平安的身前,一脸绝望。 「胡家?灭口?」 贾平安在炭盆上烤肉吃,很香。先前阿福嘤嘤嘤叫唤了一阵,可贾平安却担心它的伤口,于是没给吃。 男子点头,很光棍的模样。 「带走。」 贾平安在慢条斯理的烤肉,外面有人敲门。 「金吾卫的。」 「让他们进来。」 贾平安没动,开门后,见到一队军士在将领的带领下虎视眈眈的盯着贾家。 「武阳公……」 将领刚开口就被贾平安打断了,「第一,阿福在贾家便是一口人,是我的孩子。第二,这等阴毒的手段,我若是交出了贼子,能做什么?」 阿福只是只食铁兽,杀了它在外界的眼中不是罪,最多是罚俸了事。可贾平安能善罢甘休? 淦! 胡运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却把阿福当做是瑞兽……所以他派人来灭口的举动显得格外的蠢。 将领苦笑:「武阳公,莫要为难我等可好?回头上官怪罪下来……」 「我无需你为我背锅,告诉你的上官,就说……那人被拷打死了。」 将领变色,拱手道:「如此……我便回去了。」 拷打死了! 谁特娘的把人拷打死了还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贾平安! 消息传出去,长安官场为之譁然,有人上疏弹劾,皇帝没管,皇后只是淡淡一句话,「平安把阿福当做是儿子养大到现在。」 胡家顿时就坐蜡了。 「贾平安要如何?」 胡运恼火的道:「我令人去灭口却是错了,早知我便说是赵老二自家的主意。」 他看了辛氏一眼,终究不忍让她去背锅,「罢了,令人去贾家,请了贾平安饮酒赔罪。」 可他派去的人却无功而返。 「贾家的管事说了,此事郎君不知情。」 我特么! 胡运咬牙切齿的道:「他这是要待价而沽吗?他想要什么?」 「夫君,那贾平安不差钱。」辛氏也有些慌,「若是他对咱们家下狠手怎么办?」 胡运笑道:「他不敢。」 …… 夜渐渐深了,就在胡家的外面,贾平安带着几个护卫悄然摸了进去。 一进去就遇到了两个看守后院的婢女,贾平安指指,然后又摇头,暗示不必出人命。 两个婢女站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郎君很是兇狠,说不尽忠职守,回头全数卖去青楼。」 「哎!为何要惹武阳公呢?本来好好的,娘子却整日哭泣,说辛家被武阳公给弄垮了,郎君也是怒火冲天,可也不想想那武阳公是谁,学问了得不说,此次辽东之役,据闻连英国公都赞不绝口,直说武阳公可为大唐名将。这样的人,郎君和夫人竟敢与他为敌……哎!」 摸过来的陈冬突然摇摇头,暗示段出粮不可下重手。 对咱家郎君这般崇拜,若非是对头家的婢女,陈冬定然会给他一个笑脸。 二人靠近,轻松控制住了两个婢女,蒙眼,上绑……若是下重手,那便是重重一拳直接打晕,至于有啥后遗症就管不得了。 「郎君!」 贾平安点头,「小鱼去看看。」 徐小鱼轻松的摸了过去,晚些前方传来了鸟鸣。 第752章 啊……牡丹 胡运两口子正在商议对策。刚吃了晚饭,冬季又睏乏,说一说的就开始打盹。 烛光摇曳,突然一下黯淡了下去……一股寒风吹了进来。 胡运迷迷煳煳的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蒙面男子。 他刚想叫喊,就被人堵住了嘴,辛氏也是一般处置了。 这人是谁? 胡运一边呜咽,一边猜测,最后想到了贾平安。 男子拉下了蒙面的布,胡运两口子身体一颤,果然是贾平安。此人竟然这般大胆,难道不怕…… 贾平安沉声道:「动了我的阿福,你以为贾某人会放过你?我扣住了那两个动手的人,宁可与金吾卫翻脸,便是想告诉你,贾某报仇……只争朝夕。」 呜呜呜! 辛氏就像是一条蛇般的在地上扭曲挣扎,贾平安伸手,「棍来。」 徐小鱼送上了木棍,贾平安微笑道:「莫怕,最多痛一阵子。」 你哄鬼,骨折要痛几个月…… 木棍挥动。 呯! 呯! 呯! 胡运和辛氏勐地弹动着,就像是一个刚上岸的大虾。脸色涨红,青筋血管都浮于面上,眼珠子瞪的老大。 第996页 贾平安丢下木棍,没有指纹提取和验证的大唐,他无需关切这个。 「等等!」 刚想离去,贾平安叫住了众人,弄了一支毛笔,令徐小鱼写字。 「就写……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话啥意思? 徐小鱼的文化水平……说句实话,连半瓶水都谈不上。到了贾家之后,贾平安令他操练之余就跟着杜贺学习。结果这厮不好好的学,这几年下来字倒是认识周全了,可其它的贾平安都不好意思说。 两个被堵住嘴的人痛晕了过去,徐小鱼在缓缓书写,那字体惨不忍睹。 「连个字都写不好,我拿你何用?」 写完后,贾平安踹了他一脚,「走!」 不知过了多久,有女婢起夜,见卧室里竟然还有烛光,就靠近听了一下。 听床也是一门学问,不可动心,否则回去后就会辗转难眠。 「呜呜呜……」 「嗯嗯嗯!」 咦! 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像是痛苦? 女婢想起了以往听床的经歷,好像某些时候也有这种痛苦的声音。 她打个哈欠往回走,屋里呯的一声。 我去! 郎君和夫人的动静好大呀! 难道那事真的要那么大的动静? 呯! 里面再度传来了声音。 女婢觉得不对劲,再度靠过去。 「嗯……嗯。嗯……嗯!」 这是……救命? 女婢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地上两条扭曲的『鱼』。 「来人吶!不好了!」 …… 当夜金吾卫就得了报案,说是武阳公贾平安带着人进了胡家,打断了胡运和辛氏的腿,现场惨不忍睹。 于是大半夜的,金吾卫的人去了贾家。 「何事?」 杜贺哈欠连天。 金吾卫的人举着火把,姜融在前方给杜贺使个眼色,「说是武阳公带着人去了胡家,打断了胡家人的腿。」 「一派胡言!」 杜贺愤怒的道:「这是栽赃陷害。」 金吾卫的淡淡的道:「栽赃陷害也得去问个话。」 胡运两口子的腿断的很彻底,金吾卫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两口子后半辈子再也无法靠着自己的腿站起来了。 下手真的够狠啊! 贾平安出来了,一脸懵逼。 「啥?打断胡运的腿?耶耶一直在家中……」 「谁能证明?」 贾平安用那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全家人都能证明。」 姜融点头,「晚上我还看到了武阳公在门外叫骂兇手。」 贾平安反问道:「说是我动的手,谁能证明?」 将领一怔,「胡运夫妇说是看到了你。」 贾平安怒了,「他若是说看到了陛下,难道你等也得去宫中问问?」 金吾卫的灰熘熘的走了。 贾平安回到后院,苏荷今夜和他睡,醒的炯炯的,见他进来,就掀开被子的一角,「夫君快进被子。」 贾平安搓搓手,飞快的钻了进去,随后伸手…… 「啊!」 刚在外面被冷的冰凉的手一下抱住了苏荷,而且还是抱住了赤裸的腰部,苏荷惨叫一声,奋力想挣扎,可贾平安却翻身压住了她…… 外面风在吼,屋里床在摇。 第二日,金吾卫把事情禀告了上去。 「说是胡运夫妇看到了贾平安,而且是贾平安主动拉下了蒙面的东西。另外还留下了一首什么诗……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王忠良觉得这不是贾师傅的水平。 若是换了贾师傅来作诗,少说也得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热血豪迈吧。 奏疏不少,贾平安再度激起公愤,但李治尽数压下。 「都是一群无事找事之人。」 皇帝的话传出去,众人不禁面红耳赤。 皇后的话随后就到。 ——咎由自取,此乃天谴! 皇后你这样不厚道吧?什么天谴,分明就是那贾平安动的手。可证据呢?众人面面相觑。 贾平安走在皇城里,见不时有人对自己侧目,不禁暗爽不已。 原来要想出名还得是动手啊!早说,回过头他请王琦吃板刀面。 「武阳公!」 进了兵部,几个官员拱手,一脸『我知道你干了啥』的表情。 「便秘了?」贾平安淡淡问道。 几个官员羞愧而去。 早茶会刚开始,任雅相见贾平安来了,当即吩咐人把煮茶换掉,来一壶开水,准备沖泡几杯茶。 吴奎手里一杯煮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喝了难受,不喝就是对任雅相不敬。 为何贾平安就能得了优待? 吴奎看了任雅相一眼,觉得老任这是偏心眼。 和像是煮汤般的煮茶相比,泡茶更有仪式感,让人身心愉悦。 任雅相刚想沖泡,贾平安伸手,「且慢。」 任雅相抬头,目光疑惑。 「我来。」 一群棒槌,看看老任竟然要用滚水沖泡茶叶,而且沖泡了就喝,暴殄天物啊! 「也好。」 任雅相颇为期待的看着贾平安的手法。 三个茶杯摆放着,茶叶放进去,贾平安又要了一个大杯子来,把滚水倒进去凉一下,估摸着七八十度时倒入茶杯中。 第997页 「这是何意?」 吴奎看不懂。 贾平安随后把里面的水倒掉,再沖泡茶叶。 「这叫做洗茶。」 贾平安给他们普及茶叶知识,「洗茶的目的其一是洗去茶叶上的脏东西,其二便是让茶叶舒展,消除起床气,味道更好,来,试试。」 「还起床气?哈哈哈哈!」 任雅相和吴奎不禁大笑。 贾平安平静的举杯喝茶。 不错。 他起身告辞。 任雅相和吴奎笑的喘息,然后缓缓平息了,吴奎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武阳公怕是羞怒了。」 被人当面嘲笑,贾平安恼羞成怒了。 哎! 都是同僚,何苦装比?装比不成就变成撒比了。 吴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贾平安这个侍郎不大来兵部,于他而言就是一个重大利好,所以他才这般紧张。 茶水入口,吴奎勐地抬头。 任雅相问道:「莫非味道变了?难怪武阳公要告辞。」 贾师傅这是怕丢人吗? 任雅相喝了一口。 「咦!这味道……越发的好了。雅致,茶香萦绕嘴里舌尖……」 任雅相眯眼感受,良久嘆道:「这才是茶,以往老夫牛嚼牡丹了,暴殄天物。」 这人竟然连这个都能琢磨出来,可见是个天才。 …… 贾平安进宫授课。 「武阳公。」 一个宫女突然靠拢,飞快说道:「有人说你是个兇徒。」 贾平安呵呵一笑,「多谢相告。不过贾某是不是兇徒,那些高丽人,吐蕃人,突厥人才有资格说。其他人……我贾平安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宫女脚下一停,呆呆的看着贾平安远去。 身后有同伴过来,取笑道:「你这是春心萌动了,想勾搭武阳公?可都说他是个兇徒呢!胡运夫妻被他打折了双腿,说是此刻还在嚎叫,好惨。哎!你这一脸震惊发春的是何意?」 宫女喃喃的道:「我贾平安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同伴也痴了。 随即这话就在宫中传播开来。 一个内侍负手而立,逼格满满的道:「我姚起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啪! 内侍捂着头回身,却是自己的上官。 上官凶神恶煞的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没有多次征伐,你也配说这等话?滚!」 内侍灰熘熘的走了,上官站在那里,不自觉的背着手,嘆道:「我王老二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寒风吹来,他干咳两声,觉着自己越发的忧郁了。 李弘也很忧郁。 「这便是你的作业?」 看看这个狗啃屎的字体吧,比贾师傅的还丑。 怒不可遏啊! 「孤的作业被六郎给撕坏了,孤急着来上课,就写的快了些。」 小孩子的字本就不好,而且还不熟练,这让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每日早上到了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同学的作业来抄,那字体……堪称是龙飞凤舞。 老六? 老六李贤是个存心作死的人,长大后就唧唧復唧唧,甚至还花钱勾引男子一起……堪称是节操碎了一地。 「还会撕作业了?干得漂亮,回头罚他抄写……人间正道一百遍。」 李弘打个寒颤,「武阳公,人间正道是何意?」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世间万物分阴阳,相对而立。」 晚些下课,郝米有些问题请教。他如今越发的厉害了,提的问题让李弘和赵二娘满头雾水。 「不错,竟然琢磨到了这里。」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重力势能是一个很有趣的知识点。譬如说你举起大锤,随后任由大锤落下,这个便是重力势能。重力势能的大小取决于大锤的重量和高度。大锤越重,越高,重力势能就越大。」 「原来如此。」 郝米抬头,眼中有崇敬之色,「多谢武阳公指点。」 「有问题就问,不可自己瞎琢磨。」 贾平安真的喜欢这个扫地僧,想着以后说不定这位就是自己的衣钵传人,于是态度越发的好了,一路教授到宫门外。 「武阳公,皇后召见。」 邵鹏来了,一脸木然。 兄弟,你好自为之。 卧槽! 「不去行不行?」 贾平安知晓阿姐定然猜到了那事儿就是自己干的,这是要准备痛下杀手?可怜我才将三十不到啊,英年早逝。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见到武媚后就呆了一下。 武媚正在赏花,一盆不知名的花在寒冷的室外瑟瑟发抖,武媚微微俯身低头,轻嗅花香。 「这是早上有人进献的花,说是祥瑞。」 武媚没抬头,神情专注。 「阿姐,这个……就是骗子!」 贾平安想到了温室。 「你如何得知是骗子?」武媚偏头看着他,眼神不满。 贾平安淡淡的道:「季节变化,气温变化,都能催生植物开花。阿姐,此等人居心叵测,我以为……当罚钱。」 都能在家里玩温室了,不差钱,使劲罚。 武媚掐了一朵花下来,「来,为我插在头上。」 贾平安接过花,随后插在了武媚的鬓角,退后一步仔细看看。「阿姐的美让我想到了牡丹……国色天香。」 第998页 他引吭高歌,「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艷……」 阿姐喜欢牡丹,这番赞美应当不错吧。 武媚摸摸鬓角的花,缓缓道:「胡运只是小卒子,为了一个小卒子你却铤而走险,愚不可及!」 贾平安苍白的辩解道:「阿姐,我昨夜一直在家中……」 武媚压根就没给贾平安狡辩的机会,痛斥道:「就算是你想杀了他,为何不遣人去?你家中养着的那些悍卒何用?整日就白领钱粮……若是被人看到了,你便是上门行兇。」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熘了。 邵鹏一路幸灾乐祸的,「看看,皇后都说了你愚不可及,蠢到家了,可见你最近确实是出了问题。」 阿姐最近的火气怎么那么大?难道是……难道是更年期?也不对,阿姐的年龄没到。 「沈丘来了。」 沈丘就在前方和一个内侍低声说话,见到贾平安后,他微微皱眉过来,「武阳公可知有人叫嚣着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贾平安笑的很从容,「那便让他们来,看看是贾家先垮,还是他们先垮。」 那些棒槌是被贾平安的雷霆一击给激怒了,可暗中有没有颤抖?说不得。只是动了贾家的所谓瑞兽,竟然就被打断双腿,贾平安是脑残了……还是说那食铁兽真是瑞兽? 长安城中议论纷纷,回来后一直休假的曹英雄就听到了。 「那贾平安此举是想震慑我等,否则他何必揭开面纱。我以为,要给他来一记狠的,让他知晓何为规矩!」 三个男子在酒楼的房间里议论此事,为首的男子鬚髮斑白,鼻子有些鹰钩,嘴唇薄,一看便是个狠人。 狠人举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他能摸去胡家,难道咱们就不能摸去贾家?」 此人叫做王真,原先在诸卫中任职,只是命不好,在升职的关口竟然病了,与要职失之交臂。许多人为他惋惜,可却不知王真当时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原来他贪腐的事儿要发作了,幸而有人提醒,并为他遮掩了一番。王真也够狠,为了消除后患,竟然灭了家中的一个管事,随后告病在家。 边上的两个男子都微微颔首,左边的一个男子下巴有些翘,他笑道:「胡运的生意一下就跌了,我也顺势拿了他家的一个店铺。」 「不要去在意这些蝇头小利,咱们要做的是除去大害。」王真指指他,不满的道:「这等时候你去收了胡家的店铺,传出去便是趁火打劫,脸还要不要了?」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王真皱眉,「我等的菜都上齐了。」 他举起酒杯…… 呯!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接着露出了曹英雄那张愤怒的脸。 「你是谁?」 三人都不认识曹英雄,以为这货喝多了,就喝道:「滚出去!」 「竟敢密谋耶耶的兄长?」 曹英雄冲进来,一脚把左边的男子踹倒,随后拎起案几上的汤盆,噼头盖脸的砸在了右边男子的脸上。 汤是鱼汤,滚烫。 「啊!」 惨叫声中,王真才反应过来,起身就拿起碗砸了过去。 曹英雄轻松避开,狞笑道:「今日耶耶教你个乖,说话要提防隔墙有耳。」 他和贾平安约在这里饮酒,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番话。 王真竟然身手不错,几下就把曹英雄打的狼狈不堪。 「救命!」 曹英雄果断喊救命……在这等时候喊救命不丢人,被打的遍体鳞伤才丢人。 王真狞笑着,「耶耶在军中时,你还在喝奶。今日耶耶不把你摆出三百六十个姿势,耶耶便不姓王!」 屋外来了一人,问道:「那姓什么?」 王真抬头,那人冲进来,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踩着他的脸颊问曹英雄,「为何动手?」 曹英雄爬起来,脸上青紫一片,「兄长,这三人在此密谋,说是要让人摸进贾家动手。我在隔壁都听到了,忍不得就过来动手。谁知……兄长就来了。」 他一脸遗憾之意,大概是觉得没打过瘾。 「要不接着打?」 脚下的王真在挣扎,可他的这点儿身手压根不是贾平安的菜。 曹英雄干笑道:「兄长威武,我便在边上为兄长助威。」 贾平安揪起王真,只是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旋即左边的男子爬起来,捂着脸喊道:「来人吶……贾平安动手了,救命!」 第753章 李猫倒霉,恍如刀锋 一阵毒打,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回身,门外一群人目瞪口呆。 掌柜嘴唇嚅动,「武阳公,这……不好吧?」 围观的食客和伙计齐齐点头。 看看那三人,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贾平安随手丢了一锭银子过去,豪奢的道:「赔你的碗碟钱。」 我去! 掌柜眼睛都绿了。 大唐的金银太少了,每年採矿弄到的金银除去打首饰,剩下的多半是皇室和权贵们给收走了,市面上很难找到流通的金银。但这并不代表金银不值钱,而是值老鼻子钱了。 武阳公敞亮大气啊! 掌柜一迭声赞美着贾师傅的大气,至于那三个倒霉蛋管他屁事,没寻他们赔钱就算是不错了。 贾平安和曹英雄换了个地方,一顿酒喝的曹英雄醺醺然,就说是去平康坊。 第999页 娘的,这是要去寻老鸨? 老鸨何辜?竟然要被你白睡……贾平安皱眉道:「莫要再去睡老鸨了,不妥。」 曹英雄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可在平康坊里路过相熟的青楼时,却心动了。 老鸨好啊! 刚开始他也只是抱着麻醉自己的念头去睡老鸨,可架不住天长日久,竟然发现了老鸨的诸多好处。 年岁大,会疼人,温柔如水……身材好,优点实在是太多了。最要命的是睡老鸨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英雄!」 左边不是青云楼的老鸨二尾吗? 曹英雄看了二尾那鼓鼓囊囊的身材一眼,吞了吞口水,「二尾,今日我还有事要办,回头……」 他一边说,身体一边歪歪斜斜的就走了过去。 老鸨……真是好! 兵部,气氛有些凝重。 任雅相拿着一本册子,食指沾沾口水翻页,把册子离远些看了看,抬头道:「今年的粮食怕是够呛。户部才将说了,三门峡水枯,洛阳的粮食依旧无法转运到长安……头痛。我诸卫戍守长安,这一下得跟去多少?」 长安的粮食不够吃,许多军队就得跟着皇帝往洛阳跑,在洛阳就食。 老任看着很愤怒,咆哮道:「户部的人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够吃够吃,如今粮食何在?一群废物!」 老唐背锅了。 唐临任职户部尚书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粮食不够吃和他有何关系?他是户部尚书,不是工部尚书。 工部为了三门峡转运粮食的事儿纠结了数十年,不,上百年,从特娘的前隋就在纠结,可毛用没有。 贾平安若有所思。 记得三门峡后来弄了个水库,什么三门,径直炸了就是,只余下中流砥柱。 但三门峡水库遗祸无穷,关于这个水库的好坏,外界争执很多。 可现在火药的威力太差了,无法炸毁这等坚固的礁石。 贾平安挠头,突然看着手中几根落下来的头髮,悚然一惊。 耶耶要秃了? 罢了,不能操心太多,大不了就迁都洛阳。 这番自我安慰后,贾平安的心情大好。 随即他一本正经的说是要回家编书,任雅相愁绪万千,只是摆摆手。 出了兵部,遇到了老熟人李义府。 如今的李义府堪称是权势滔天,一般人不敢惹。 「武阳公这是要早退?」 贾平安修书——早退。 李义府笑的很怨毒,什么李猫的微笑都变成了恨意满满。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你特娘的咸吃萝蔔淡操心。 「为何不关老夫之事?」 李义府冷冷的道:「自你从辽东归来便飞扬跋扈,动辄打断人的腿,这是个臣子该做之事?老夫身为宰相,今日便好生教教你何为官……」 官字两张口。 贾平安冷笑道:「你要如何?」 李义府微微一笑,「你这等便是歷练少了,所以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会去劝谏皇后,让你去地方为官,好生吃一番苦头再回来。」 你别感谢我!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李义府真的是猖狂到家了。 去了地方为官,贾师傅的麻烦就大了去,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长安。 李义府说做就做,当即进宫求见皇帝。 他是宠臣,求见自然得见。 皇后也在,正在和皇帝商议政事。 这个…… 李义府看了一眼皇后,他名义上是皇后的忠犬,可谁都知道,他只是皇帝丢给皇后的一把刀而已。现在他要把皇后的小老弟给收拾了…… 但此事不得不行! 他最近和一些人在进行利益交换,对方其中一个条件便是把贾平安赶出长安去。 「陛下,皇后。」 李义府笑的很是亲切,他先指着一事请示,随即就转换了话题。 「臣听闻武阳公为官颇为冲动,想着这等年轻俊彦若是不知收敛,岂不是浪费了人才……」 李治若有所思。 武媚若有所思。 这条野狗想做什么? 竟然敢冲着平安下手! 什么为官冲动,那胡运对阿福下手……这般可爱的阿福,平安没弄死他一家子就算是仁慈了。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很高兴。 这是……上钩了? 李义府暗喜,继续说道:「臣在想,地方有空缺,若是让武阳公去任职数年,想来也能平息争端。」 贾师傅打断胡运夫妇的腿的事儿引发的争端依旧甚嚣尘上,不过贾平安压根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大有你们有本事就冲着我出手的意思。 李治还是若有所思。 那是皇后的阿弟,还是立功无数的将领,朕……罢了,李义府最近嚣张太过分了些,让皇后来处置。 这个李猫……武媚微微眯眼。 什么到地方为官? 平安若是去了地方为官,多少人会冲着他下手? 李义府名为建言,实则乃是坑害平安!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 你是什么意思? 李治别过脸去……你自己看着办。 瞬间武媚的眼中便多了杀机,一拍案几,呯的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进谗言……」 第1000页 李义府愣住了。 武媚起身,侧身福身,「陛下,李义府跋扈,更是迫害忠良,臣妾请陛下将他……贬官地方。」 李义府:「……」 老夫是想把贾平安赶到地方去……现在竟然是把我弄去地方。 他跪下,心中把肠子都悔青了,抬头道:「陛下,皇后,臣是一时煳涂……恳请恕罪。」 陛下何意? 一直以来跋扈嚣张的李义府挨了当头一棒,第一件事就是寻皇帝爸爸。 李治默然。 「来人。」 武媚负手而立,竟然作男子模样,「李义府为普州刺史。」 声音洪亮,在殿内迴荡着。 「陛下……」 李义府长久以来犯的事儿真心不少,可帝后都默默放了他无数马,所以他今日才敢拿贾平安来作伐,和人交易。 按照他的想法,贾平安这阵子太过跋扈,惹的长安城中不得安宁,更是有人说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如此,建言贾平安去地方为官便是一箭双鵰。一方面体现了自己的忠心耿耿,哪怕与贾平安不和,依旧为他谋划打算。另一方面能赶走一个对头,顺带和人交易成功……老夫真是太睿智了。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条狗,根据帝后的要求来撕咬臣子的狗罢了。 做狗做久了,他竟然生出了自己便是主人的念头。今日李治不吭声,便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李治摆摆手。 李义府被带了出去,他出了大殿,回头惶然看了一眼,「陛下!陛下……」 李治坐在案几手,神色木然。 武媚站在边上,负手而立。 宫门外,贾平安被沈丘被揪住了。 「今日又有人说你行事太过了些,要对你下手,你莫要轻视这些威胁。」沈丘伸手压压鬓角的长髮,「从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百骑也无法长久护着你的安全。」 贾平安觉着这货有些神经过敏了,关键是他不知晓这些事儿的背后都是有人在谋划…… 「这些事无需担心,那些人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长孙无忌要完蛋了,所谓一鲸落,万物生,长孙无忌这等庞然大物倒下之后,多少人会扑上来食腐? 这些人现在放狠话,目的便是试探帝后。 帝后若是不管,那么随后他们自然会换个方向出手。 帝后若是管了…… 沈丘下巴朝着前方摆动了一下,低声道:「看看,那五人便是冲着你龇牙的,那眼神冷冰冰的恍如冰窖,你自家清醒些,别让皇后为你操心。」 阿姐…… 贾平安笑了笑,笑的古怪。 他怕个屁,这些人都是食腐动物,见到大佬要倒下了,用各种手段来争夺腐肉而已,和秃鹫、鬣狗一个尿性。 那五人看到了这边,低声说了几句,冷冷一笑。 「看看,一个个双手放在小腹前,贵族的气息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贾平安赞美着。 沈丘诧异的道:「你竟然赞美对手?」 贾师傅不是这样的性子吧? 贾平安淡淡的道:「在一个遥远的大陆,上面有许多兽类,这些兽类各自有分工,豺狼虎豹自然是吃肉。也有东西吃肉,譬如说一种叫做秃鹫的大鸟,以及一种叫做鬣狗的犬类,这二者专门寻了腐烂的兽类尸体啃噬,堪称是大自然的清洁工。」 他顿了顿,指指那五人说道:「这些人便是秃鹫和鬣狗,正等着吃某位大佬的腐肉。若是冲着我张嘴龇牙,便打断他们的门牙。鬣狗没了牙齿只能饿死,看着腐肉活活馋死。」 贾平安的眼中全是不屑之色。 「李相……」 身后传来了热情的招唿,贾平安心想李勣不是在尚书省吗?先前还看到过,怎地转眼就进了宫。 沈丘回身,面色骤变。 「老沈,看到什么了?」 贾平安回头…… 李义府面色惨白的出来,看着就像是被打断嵴梁骨的狗,身后还跟着两个内侍。 「李相这是病了?」 那个官员依旧谄笑着。 李义府不语。 身后的两个内侍是送他出皇城的人,还得盯着他马上走。至于回家收拾东西……被贬官了你还想收拾东西,人头要不要?当年李勣被贬了叠州去,出宫就径直出发。 「李相?」 贾平安热情的迎了过去,「李相这是何意?是要去何处为官?」 他猜测了一下,觉得老李绝壁是碰壁了。 李治自然不会让他碰壁,可阿姐……阿姐不能吧?这可是皇帝养的狗。 李义府抬头,眼中有刻骨的仇恨,「贾平安……」 这个时候放狠话毫无用处,反而会令皇后愈发的厌恶自己。唯有用眼神…… 你要代表月亮消灭我? 贾平安被他怨毒的眼神引得笑了起来,「李相刚才还说要把我赶出长安城,怎地……二位,敢问一下,李相这是要去何处?」 「普州。」这事儿是皇后出手,贾平安是皇后的阿弟,两个内侍争先恐后的给贾平安送上助攻。 卧槽! 普州在蜀地,让李义府去普州,这是要逼死他吗? 贾平安幸灾乐祸的太过明显,以至于李义府都加快了脚步,以求离开让自己倍感屈辱之地。 第1001页 「李相慢走,李相常来啊!」 贾平安挥手,瞬间作诗,「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有人贊道:「武阳公出口成章,果然是了得。李相得了这两句诗,一路到普州可谓是顺风顺水。」 李义府面色铁青,越走越快。 出了皇城,他看看着左右,仰天长嘆。 「吐一口!」 「我特娘的不敢。」 「有何不敢,李猫要去普州,天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你上次不是被他责骂过,以至于不能升职,吐!」 tui。 李义府没有回身,此刻的他万念俱灰,只想一头撞死。 贾平安去打听了一番,得知李义府进谗言,想把自己弄出长安,随后阿姐大怒,当着皇帝的面咆哮,随即把李义府赶到了普州去。 「阿姐……」 贾平安看着笔直的朱雀大街,突然笑了笑。 李义府倒霉了。 长安官场瞬间就换了个风向。 李义府出身普通,但大唐门阀世家横行,所以出身很重要。于是李义府就自称出身于赵郡李氏。按理这等抱大腿的事儿应当呵斥,正本清源。可赵郡李氏却有不少人贪慕权贵,和李义府称兄道弟。给事中李崇德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把李义府纳入了赵郡李氏之中,从此李义府便是赵郡李氏的人了。 但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李崇德公开宣布,说是李义府攀附赵郡李氏,如今为了正本清源,便将他……清除出赵郡李氏。」 狄仁杰神色中颇多不屑之意,他和贾平安站在贾家门外,说着最近的事儿。 「世人趋利避害,这是本能。不过赵郡李氏名望颇高,所谓七姓十家中便有李氏,煌煌一时啊!」 贾平安讥诮的道:「可如今这些煌煌一时的世家门阀,却为了李义府这条狗而低头,至为可笑。」 不过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可避免。在皇室和世家门阀隐隐为敌后,世家门阀的日子也颇为不好过。不过眼瞅着长孙无忌就要倒下了,随即会出现一片权力空白,这些家族将会跟进填补。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大唐的人才大多出自世家门阀,或是权贵之家,普通人……说句实话,贾平安觉得普通人在大唐压根就没有出头之地。 「阿福!」 二人回身,就见阿福缓缓的从后院走了出来,贾昱和兜兜一左一右在给它打气。 「阿福乖乖,再走几步。」 兜兜拍手。 贾昱拖着老龟出来,一边拖一边说道:「阿福,你吃了老龟,吃了就好了。」 老龟在拼命的挣扎着,可阿福斜睨了它一眼,老龟顿时不敢动弹。 阿福看到了贾平安,一阵嘤嘤嘤。 贾平安笑着过去,一阵揉搓。 「果然是当儿子养了。」 狄仁杰含笑道。 时光流逝,当枝头出现了嫩芽时,快马带来了吐蕃的消息。 「吐蕃本是集结了大军,准备从葱岭绕道攻打安西,有人准备带路。辽东之战的消息传到了吐蕃后,大军当即解散。」王忠良念诵完毕,退了回去。 长孙无忌默然。时至今日,他在朝中的话语权几近于无,说了何用?看看皇帝,目光扫过自己时压根没有停留,更没有一丝色彩。 「吐蕃小人。」许敬宗口沫横飞,「以为大唐会被陷在辽东,可没想到大唐虎贲一战便到了鸭绿水边,禄东贊定然是慌作一团,哈哈哈哈!」 老许太过乐观了。 贾平安今日得以列席这个朝会,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小觑。吐蕃以后对安西下手,定然是走葱岭,臣以为当严阵以待。」 吐蕃一心想夺取安西这块东西方交流的要地,把丝绸之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想把大唐堵在河西走廊以内,随即吐蕃便能在安西等地攻略,待实力强劲,足够和大唐扳手腕后,再度兴兵攻打大唐。 许敬宗斜睨了贾平安一眼。小贾竟然和老夫唱反调,这是飘了还是想挨刀了? 李勣起身,「陛下,确是如此。」 许敬宗干笑着坐下。 李勣看了皇帝一眼,心中想的却是皇后的越权。 宫中,周山象进了殿内,见武媚伏案而书,就低声说道:「皇后,那二人又进宫了。」 「嗯!」 武媚淡淡应了一声。 「不要脸!」 周山象出去,随即就传来她的叫骂声。 不要脸……又能如何? 所谓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但……阿姐,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武媚手中的毛笔缓缓而动,恍如在挥动千斤之重。 大! 大字右边的一捺锋锐异常。 恍如刀锋! 第754章 今夜……对影成三人 今年的粮食要出问题。 「陛下,今年三门峡水枯石出,粮船无法转运,长安的粮食怕是艰难。」 唐临很羞愧,觉着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并未尽到职责,然后看了阎立本一眼,心道你阎立本这个工部尚书可有法子? 工部尚书阎立本一脸尴尬。三门峡不能通航,粮食无法转运,这个和工部息息相关。 「陛下,臣无能。」 阎立本乃是阎立德的弟弟,两兄弟家学渊博,擅长绘画和工程设计。阎立德先担任将作大匠、工部尚书。阎立德去了之后,阎立本继任,堪称是工部尚书世家。 第1002页 李治目视阎立本,「多久能再度航船?」 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只要能及时把粮食转运到长安,他也不必像是头狼般的,带着一群狼流窜到洛阳去就食。 阎立本羞愧的无地自容,苦笑道,「陛下,今年的枯水期会很长。」 有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只觉得殿内无数目光在盯着自己,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李治本想呵斥几句,可见到阎立本的模样,不禁嘆息一声。 歷朝歷代都无法解决的事儿,你让阎立本如何做?他是帝王,可不是债主。 罢了,绝望了。 回到后宫,李治寻了武媚。 「媚娘,今年怕是又要去洛阳就食了。朕这个皇帝,竟然为了粮食而走走转转,说出去谁能信?想来这也是当初定都长安的弊端,不过长安长安……」 李治的眉间多了些沉郁。 长安是长安,洛阳是洛阳,代表着各自不同的政治意义。他把洛阳定为东都,把洛阳官员和雍州官员同一品级,里面的政治意味同样很浓。 武媚点头,对于留在长安还是洛阳,她更倾向于去洛阳。长安的空气令人窒息,这边的权贵世家们就像是狼群,盯着皇室和权力不放。 消息传出去后,贾平安很是无语。 「夫君,要去洛阳吗?」 卫无双有些惆怅,缓缓跪坐下去,一双长腿优势太明显了,把身边的苏荷映衬的颇为丰满。 「是。」 贾平安单手托腮,仔细想着此事的过程。 洛阳就食……就是讨饭,皇帝也不嫌寒碜。晚些时候,关中一旦闹饥荒,李治就把太子丢在长安蹲守,自己带着一家老小往洛阳去。等到了德宗时,关中断粮,禁军威胁譁变,德宗父子蹲在宫中绝望的等待着叛军杀进来……关键时候,竟然有粮食运来了。德宗一路狂奔到了东宫,欢唿道:「吾父子得生矣!」 这等皇帝做的让人无语。 这个事儿很令人惆怅啊! 为何不迁都呢? 「无能之辈!」 贾平安撇撇嘴,觉得李治就是个棒槌。 苏荷惆怅的靠着他,柔柔地问道:「夫君,你说谁无能?」 「皇帝!」 贾平安随口说道。 苏荷的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女人的身体很有趣啊!时软时硬,软时如棉,硬时如铁,堪称是能屈能伸的典范。 苏荷呲熘一下就冲到了门口,往左右一看,没人。她回身拍着大凶,嗔道:「夫君越发的信口开河了。」 贾平安看着波涛,干咳一声,蠢蠢欲动了。 卫无双也目光警惕的看着外面,身后正在午睡的两个孩子被惊动到了,动了动,嘴里呢喃着。 「怕什么?」 贾平安自然有手段来弄这个事儿。他给贾昱盖好被子,两个孩子的脸都是红扑扑的,让人想咬一口。 「不去洛阳该多好?」 苏荷双手托腮,鼓着腮帮子发愁。 「兴许我能想个办法。」 贾平安起身,准备去看看阿福。 「夫君可不兴胡说,传出去别人会笑话。」 卫无双嗔道,还翻了个白眼。 我去,大媳妇的这个白眼翻得格外的妩媚,贾平安心动了。 手刚搂上纤腰,卫无双的脸绯红,眸子里水光闪烁…… 「阿耶……」 擦! 失策了。 贾平安干笑着回身。 贾昱在说梦话。 这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也没了兴致,起身道:「此事我还真有办法,弄不好今年就无需去洛阳了。」 卫无双抿嘴一笑,苏荷瘪瘪嘴,等贾平安出去后,笑道:「夫君是说来安慰咱们的。」 呵呵! 外面的贾平安听到了,只是呵呵一笑。 他回身道:「为夫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此事,为夫做了。」 马丹! 冲动了吧? 贾平安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室内,榻上两个孩子正睡的四仰八叉的,唿吸平稳。两个妻子跪坐在案几后,案几上有帐册,有围棋……还有,美人如画。 冲冠一怒……为红颜吶! 做了! 「夫君。」 卫无双追出来,想劝贾平安莫冲动,可贾平安早就熘了。 「哎!」 美人的嘆息幽幽,贾平安已经到了工部。 「阎尚书。」 阎立本正在作画,贾平安在门外打招唿也没能让他停笔。 老阎最大的本事便是作画,他凝神连画了十余笔,放下笔,抬头淡淡道:「武阳公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寻你? 贾平安进来,看了一眼画,阎立本却随手把画纸收了起来,眼中带着警惕之色。 这个贾平安来此作甚?想偷师学艺?是了,据闻新学里并无书画的学问,苍白的……比牛乳还白。说道牛乳,阎立本就想到了许多……不禁舔舔嘴唇。 老阎抠门的让人无语啊! 「阎尚书,今日我来,想问问三门峡那边的事,若是可以,我这里有个办法能解决此事。」 贾平安已经想好了法子,就是需要调动一些资源。 疏通了三门峡,这个功劳有多大? 大的不得了。 第1003页 你这个牛笔吹炸了! 阎立本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画纸拿出来,提笔…… 他无视了我? 贾平安本想喷几句,可想想又有何必?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基本的信任吗? 罢了。 他出了工部,随即去了兵部。 「我要铁匠,越多越好。」 任雅相看着他,觉得这厮怕不是抽了。 「你要铁匠作甚?」 「破三门峡。」 嘶嘶…… 这厮是喝多了吧?不过他若是要弄三门峡也是好事,至少老夫每日不必面临着他的每日一假了。天可怜见,看看大唐六部,有哪个尚书有老夫可怜,每日一来,便有侍郎告假,而且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这道心坚固如铁啊! 任雅相放下茶杯,起身过来,绕着贾平安走了两圈,然后在他的身前问道:「你要如何弄?」 晚些,三十余名铁匠齐聚兵部。 「你等要做的便是打造工具。」 贾平安画了几种凿子的形状,又画了钢钎的形状。但最大的问题就是硬度。 不够硬,它插不进去啊! 这个必须要钢材,可大唐的钢材……大唐就没有钢材。 「你等要拿出打造百鍊钢的精气神,对了,记得要淬火,多次淬火,否则硬度不够。」 一群工匠仔细看着这些图,一个老工匠抬头,「武阳公,这个东西老早就有了……」 「我要的更硬,坚硬!」 不硬,它弄不穿石头。 「要多硬?」老工匠很是头痛。 「有多硬就要多硬,不过要小心,莫要脆了。」 「还不能脆?」 「当然不能脆。」 工匠们面露难色,老工匠苦笑道:「武阳公,怕是……难。」 任雅相干咳一声,「武阳公,此事尽力而为就好,莫要让自己再无退路。」。让贾平安滚蛋是任雅相的心愿,但折腾太过了,回过头他也得被带累。 老任是劝他给自己留下面子,免得最后一场空。 可我有的是办法……贾平安伸出五根手指头,自信的道:「五万钱!」 这个世间有什么是金钱不能驱动的? 再矜持的妹纸,在金钱的面前也得跪了。 三十多个工匠木然。 咦! 这是何意? 贾平安惶然大悟,「贾某立下字据给你等保存。」 工匠们马上笑逐颜开。 贾平安一挥而就,老工匠接过字据,回身问道:「谁识字?」 「我。」 验证无误后,老工匠激动的浑身颤抖,「武阳公,等着我等的好消息。」 「要快!」 前倨后恭啊! 贾平安回身,一群官吏木然看着他。 这手段……竟然是直接用钱砸。 关键是这群工匠还真的有办法。 武阳公……神人也! 不过是半个月,工匠们请了贾平安去作坊里看成果。 一排排钢钎,一箱箱凿子…… 工匠们的手伸开,全是老茧,甚至有裂痕伤口。 贾平安验证了一下。 呯呯呯! 石头在凿子之下渐渐崩溃…… 钢钎伸进去,奋力撬动。 啪! 石头变成了两截。 「给钱。」 一群工匠拿着五万钱懵逼了。 「这是何意?」 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可工匠们却拦住了他。 噗通,一个工匠跪下,双目含泪,「五万钱……从未有人这般看重过我等……」 贾平安心中一动,想着以后能否用金钱来调动匠人们的积极性,多弄些成果出来。还有……新学里有许多事儿需要匠人的配合,此刻……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贾平安笑的格外的慈祥,扶起工匠,闻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商人的价值在于贩运,在于沟通有无;官吏的价值在于管理,在于治理;工匠的价值何在?我以为,工匠的价值比官吏的价值更大。」 一群工匠懵逼,心想武阳公你莫不是在忽悠我们? 外面,来寻贾平安的沈丘止步。 他往前挪动几步,就见贾平安挥手,情绪激昂的不像话,就像是给即将走上沙场的将士们鼓舞士气,又像是在阐述一个真理。 「大唐军队战无不胜,靠的不只是将士们无畏,更要紧的是那些锋利的刀枪。可刀枪是谁打造出来的?」 贾平安已经进入了一个状态……目中无人,他面色涨红,气势如虹…… 「从陛下到百姓,哪一个能离开工匠打造的东西?我经常入宫,宫中的用品无一不是工匠的手笔。农人耕种,那些工具也是工匠打造出来的……看看我,这一身官服是谁弄出来的?看看这个屋子,看看这些工具,谁打造出来的……」 那些工匠唿吸急促……原来我们竟然这般伟大? 伟大的工匠们……瞬间就把贾师傅当做是自己的贴心人。 「衣食住行,哪一样能离了工匠?!哪一样!」 工匠们沸腾了,围着贾平安,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擅长的东西。 你们太兴奋了啊! 工匠们的情绪太过激烈,贾平安担心自己会被掩埋了。 「武阳公,我能使铁更加的坚硬,更加的坚韧。」 第1004页 贾平安眼珠子一转。 我去! 这些人果然都有自己的绝活,不过不见兔子不撒鹰。 「武阳公,我会点石成金之法……」 这特娘谁说的? 贾平安在人群中努力寻找,一把把那人揪出来,噼手一巴掌把他抽醒。 点石成金……一泡尿嗞醒你。 「武阳公便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老工匠热泪盈眶的握着贾平安的手。 可我……大爷,你能做我耶耶了。贾平安干笑着,想挣脱他的手,可这双粗糙的比砂纸摩擦力还大的手力大无穷,贾悍将竟然无法挣脱。 外面的沈丘愕然。 贾平安无意间回头,瞅到了沈丘,就给了个眼色……兄弟,江湖救急,再不救我……回头就去给我上香。 沈丘干咳一声,轻轻压压鬓角的长髮,走了进来,「武阳公,陛下召见。」 皇帝是封建社会的大头目……工匠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脸恭送贾平安去赴死的模样,把他送了出去。 「武阳公,常来啊!」 「武阳公,回头老夫家中有肥鸡,来家中饮酒,老夫的孙女长得可人,让她来陪侍武阳公。」 贾平安面无人色的出去,良久,拱手感谢,「多谢了。」 「你谢咱作甚?真是陛下召见。」 你以为你是个跑腿的内侍? 「为何是你?」 贾平安在琢磨,突然看了沈丘一眼……沈丘身手了得,让他来,这是要提防自己逃跑? 皇帝这是何意? 不对,若是要拿我,必须先拿下阿姐…… 「他们不知你在何处。」沈丘声音阴柔,上马的动作快若鬼魅,马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在马背上了。 贾平安来此是临时起意,内侍出宫寻了一圈没寻到,最后李治让百骑出手,沈丘亲自来带人。 贾平安看看天空,赞美道:「天气真好啊!」 见到李治时,他正在和武顺说话。 这个女人……不对,边上竟然还有一个贺兰敏月。 成熟的妇人武顺,青涩却俏丽的贺兰敏月,两个极端带来了极大的视觉享受。 贾平安舔舔嘴唇。 禽兽! 武顺起身,身后隆起了一个幅度,福身道:「臣妾告退。」 贺兰敏月一直在看着贾平安,眼神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小娘皮你再看我,皇帝说不得就会请我进宫,一刀了断烦恼根,从此与女人绝缘。 贾平安微微垂眸,身体笔直。 武顺母女从贾平安的身边走过,香风阵阵,武顺的浓郁,贺兰敏之的清淡…… 果然是高端,竟然连脂粉味都有讲究。 武顺看都不看贾平安,昂首轻哼一声。 在她看来,称唿阿妹为阿姐的贾平安前途看好,但我还没上位呢!她回首看了皇帝一眼,露出了个媚笑。 李治也微微一笑,然后揉揉脸。 别哼,有你惨哼的时候。 贺兰敏月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中好像带着些迷茫。 这妹纸被她老娘给坑了,本来作为皇后亲戚,随便许配个好人家也不是事,可一进宫来,名声臭了,就算是出宫谁敢娶她? 皇帝的刷锅水不敢喝。 李治看着有些倦怠,贾平安腹诽道:这是刚享用了这对母女?啧啧,这大白天的……不过大白天不享用,难道要晚上? 晚上李治分身乏术……想到李治还得去阿姐那里,贾平安就觉得皇帝果然都是铁打的腰子。 李治打起精神,「阎立本刚进宫,谈及三门峡之事,说还是要修建栈道,用于拖拽船只。」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贾平安,语气轻松了些,「听闻你说自己有法子来解决此事?」 阎立本这是告了我一状还是怎地? 老阎,你这样可不厚道。 阎立本的画技冠绝一时,但收费很贵。道佛争风时,他先画一幅画讥讽道士,送给了和尚。道士们就炸锅,随即凑了几十万钱请他也画了一幅讥讽和尚的画…… 这个是钓鱼执法? 不对,这是钓鱼。 「陛下,臣是有个法子……」 李治漫不经心的拿起奏疏,点头道:「你说来。」 「臣想清空堵塞三门峡的礁石。」 李治手一松,奏疏落在案几上,还飘荡了几下。 他皱着眉,「你要什么?」 这话一语双关。 我想要大唐长盛不衰! 「陛下,臣已经准备好了工具。另外,臣还想调集些匠人,从兵部弄些火药。」 「就这些?」 李治摇摇头,摆手道:「都给你。」 这语气,就像是对一个夸口的孩子无奈的说:娃,乖一些。 贾平安告退,随即去调集了各种物资。 这个动静可不小,有人打听到了消息,消息就传遍了长安。 「他说要打通航道?」 长孙无忌的情绪不大好,但依旧失态了,茶水弄到了衣襟上。 许敬宗急匆匆的去了兵部,一见面兜头就抽。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可知晓放下大话做不到的后果?那些人会以此为谈资,不断的讥讽你。老夫当年为何得了这个奸臣许的名号?不就是……罢了,往事如风,老夫只问你,可有把握?」 第1005页 往事如风,痴情只是难懂……老许,你还有啥丢人事没告诉我?贾平安正在画图,闻言抬头……可许敬宗却更快,他愁眉苦脸的道:「哪来的把握?」 他掉头就走,回到值房后就去寻了些典籍来,一一翻查。 到了第二日,贾平安已经准备好了。 许敬宗眼睛发红的来寻他,「平安,不妥,极为不妥!从前汉开始,那些人就动过打通航道的主意,可行不通啊!难道你还能唿风唤雨,一巴掌把那些礁石给拍没了?」 贾平安正在收拾东西,回身,很认真的道:「许公,我真能唿风唤雨!」 长安城中许多人在笑。 贾平安说要打通航道,可谁都觉得这事儿纯属是做梦。 一群老人饭后聚在一起扯淡。春天的气息渐渐浓郁,他们坐在巷子里,七嘴八舌的说着此事。 「那些能工巧匠谁没有想过办法?可谁想到了办法?武阳公心善,可这等事……一旦做不好,那便是个笑话。」 「祖祖辈辈都是这般过来的,关中这地方……邪性,人口一多,遇到灾荒得饿死多少人。若是武阳公真能打通航道,那便是万家生佛。」 「这是做梦!」 老汉们喟嘆良久,起身拍拍屁股各自回家。 贾平安到了家中,把事情说了。 「夫君……」 卫无双强笑道:「夫君只管去。」 苏荷欲言又止,被卫无双瞪了一眼后,就瘪嘴道:「夫君一路顺风。」 两个婆娘都忧心忡忡…… 「咳咳!」 贾平安使个眼色,「今夜……对影成三人?」 第755章 地道战,嗨!地道战 早上醒来,贾平安左右手一碰,两个婆娘也醒来了。 晚些,徐小鱼等人背起行囊,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孩子送行。 「安心,回头给你带一块礁石回来。」 贾平安看出了妻子的忧郁,但却也不解释。 狄仁杰拱手,「一路平安。」 文人就喜欢弄什么一语双关,这话不但是祝贾平安一路顺风,更是祝他化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而神奇……一句话,至少得解决一块礁石,否则没脸回来了。 贾平安从容拱手,「家中就拜託怀英了。」 贾昱和兜兜不知愁苦,在偷笑。 阿耶不在家,我们又能放羊了。 贾平安抱抱他们,吩咐道:「盯着两个孩子的功课,不可让他们懈怠了。」 本来在笑的两个孩子马上就苦着脸……兜兜甚至都想哭了。 小兔崽子们,真当我没办法收拾你们? 贾平安把他们放下来,「跟阿耶说再见。」 贾昱木着脸,「阿耶再见。」 兜兜的眼中有水光,哽咽道:「阿耶再见。」 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马上就出来了。 到了坊门那里,姜融神色复杂,但最终却躬身一礼。 他目送着贾平安一行人出去,对坊卒们正色道:「不管成功与否,武阳公依旧是我心中的偶像。」 偶像这个词还是贾平安教的,姜融觉得很是贴切。 众坊卒纷纷点头。 在朱雀大街上,贾平安意外遇到了阎立本。老阎也背着行囊,身后是一群工匠……我去,怕不有数百人之多。 「武阳公!」 阎立本笑吟吟的拱手,「你这是要去何处?」 他若是不知道,贾平安就能辞官去终南山隐居。这是明知故问。 老阎此人果然不厚道。 「去三门峡。」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老阎这是要去三门峡修建栈道吧……这也算是个辅助手段,建成后,粮船就能一路被拉着逆流而上。 你打辅助,我去做王者。 阎立本收了笑容,「不是老夫说你,此等事……当年老夫与家兄去过三门峡数次,一次次的希望,最终化为失望。无数法子,都在礁石面前化为齑粉。你可知……每年在那里倾覆的船只有多少?」 「无数!」 阎立本忧郁的道:「人不能胜天,奈何?」 随即两帮子人就聚集一起,一路往三门峡去了。 一路上阎立本都在旁敲侧击。 「武阳公可有何手段来疏通航道?莫非是……」阎立本看着他,试探道:「莫非是用船去撞?那些礁石屹立无数年,撞在上面倾覆的船多不胜数,你就是弄了铁船去也无济于事。」 贾平安正在欣赏春色,闻言随口道:「简单。」 阎立本见他口风紧,嗤笑一声,随后开始琢磨事儿。 鸟儿在树枝上鸣叫,声音迴荡在山间,清脆之极。偶有些兽类出没,见到这般庞大的队伍都快速熘了。 身边是滔滔黄河……不,已经枯水了。 今年的枯水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个时候,按理应当是五到七月…… 一路到了三门峡。 站在山上往下看一眼…… 整个河道干枯的超乎想像,那些礁石都裸露了出来。 阎立本嘆道:「竟然如此了吗?粮道果然是断了。」 工部官吏唏嘘不已,又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因为工部无能,以至于长安缺粮,皇帝竟然要到洛阳就食。 众人心头沉重,阎立本当即下令开始建设栈道。 「哈哈哈哈!」 第1006页 有人在狂笑,极度欢喜。 阎立本冷着脸,「武阳公觉着很可笑?」 「是啊!可笑,当真可笑。」 贾平安真的欢喜到了极点。这般枯水,正好方便了他的计划,你让他如何不喜? 阎立本拂袖而去,「竖子!」 小子!你过分了! 贾平安笑的见眉不见眼的,令人赶紧动手。 一行人到了河道边,边上有调来的船只,船工上前行礼,说道:「武阳公,这时节倒是没甚风险,不过要拉着船才行,否则稳不住。」 贾平安看看这艘船,摇摇头,「我无需船只。」 呃! 众人不解。 「去,叫一些本地人来。」 第二日,一群本地人来了,看着有些麻木。 这位武阳公说是要打通航道,可看看这些人,数百人来打通航道,用什么通? 一个老汉大胆上前,问道:「敢问武阳公……用何物来通?」 当然是用棍子捅。 贾平安没回答这个问题,「你等可知晓羊皮筏子的作法?」 「知晓知晓,羊皮筏子哪家没有,要过河还得靠这个东西。」 「我家就有两个羊皮筏子。」 「我家也有。」 贾平安举手,「要新的,兵部出钱买。」 众人默然。 娘的,朝中六部是作了什么孽,竟然没人信任。 贾平安再度化身为财神爷,淡淡道:「高于市价三成。」 疏通完毕后,别说是三成,高三倍李治都不会计较。狂喜之下,说不得还会赞美贾师傅这个高价给的好。 「武阳公……嘿嘿,这个不好说呀!」 这是担心不给钱,空口白牙的把羊皮筏子徵用了。 徐小鱼忍不住了,喝骂道:「我家郎君乃是大唐第一有钱之人,别说是高三成,就算是高三倍,我家郎君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贾平安眨了一下眼皮子。 「第一有钱人?」 「当然!」徐小鱼骄傲的道:「知晓茶叶和人参酒的生意谁的吗?便是我家郎君的。这点羊皮筏子的钱,我家郎君一罈子人参酒就挣回来了。」 那老汉哆嗦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深刻了一些,「敢问……那人参酒一年能卖几坛?」 你在羞辱我吗?贾平安淡淡道:「无数坛。」 若非此行不方便带钱财,贾平安现在就能用巨量的钱淹没了他们。 羊皮筏子一到,贾平安就令人下水,仔细勘察。 礁石很大,底下河水缓缓流淌,看着让人绝望。 「有鱼!」 一个棒槌一锤子砸死了一条鱼,欢喜的举了起来。 你们高兴就好。 阎立本在岸边看着,摇摇头,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他家学渊博,这等事儿早就琢磨透彻了,觉得贾平安这是痴心妄想。他暗示过数次,可贾平安却无动于衷,那么就任由此人在三门峡出一次丑吧。 到了山边,他再度回首看了一眼,麾下官员苦笑道:「这位异想天开,咱们倒是无碍,可那些工匠却牢骚满腹,说是咱们在半山腰拼命干活,他们也在水中拼命干活,不过无用。早知如此,把他们弄上来帮衬多好。」 阎立本淡淡的道:「贾平安此人少年为官,随后执掌百骑,堪称是少年得志。他更有征伐之功,被陛下赞不绝口,称之为大唐名将。此等人傲气,这一路老夫多番试探,他只是置若罔闻。老夫不心疼那些工匠,只是心疼他折腾。」 麾下官员嘆道:「是啊!这番折腾,也不知这河道中要多多少倾覆的船只。不对,是羊皮筏子。」 「这个倒是不至于。」阎立本难得夸赞了贾平安,「老夫都未曾想到羊皮筏子,此物可软可硬,有弹力,就算是撞到了礁石也无碍。」 羊皮筏子便是用羊皮做的,宰杀时不破腹,而是从脖颈那里一刀两断,随即就从脖颈这里一路剥皮,最后得了完整的羊皮。羊皮处置一下,四肢那里开口,加上颈部的口子,便是五口,扎了四个口子,留一个腿部的口子吹气。 阎立本嘆息摇头,遗憾之极,「这贾平安少年便承袭了新学,可见是个人才,可惜此人倨傲,否则老夫倒是想收为弟子,传授老夫的营造之法。可惜了。」 这话有些沽名钓誉之嫌。 阎立本点亮了两个技能点,一个是营造,一个是作画。他不提作画,便是觉得贾平安不值一提。 「看,贾平安下水了。」 贾平安的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却是一路怀念长安美人的李敬业。 「兄长,这般大的礁石如何弄?难道你能用拳头砸开?若是能,小弟这便为兄长助威。」 李敬业的毒舌开启了。 羊皮筏子不算是稳当,有些随波逐流的晃荡。贾平安双手抓住前面的木板,骂道:「抓稳了,小心落水。」 「水不深……我怕啥?」 李敬业还伸手去刨水,觉得有些冷。水流波动了一下,李敬业摇晃着喊道:「哎哎哎……」 噗通! 李敬业落水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见他在水中挣扎,恍如溺水的模样,就骂道:「站起来!」 都说了是枯水期,海沽石烂了,你娃还玩溺水。 「兄长……救命!」 第1007页 李敬业在水中扑腾,让贾平安想到了在浅水中被淹死的那些人。 「抓住绳子。」 贾平安丢了一根绳子下去,李敬业胡乱抓住了,这时徐小鱼跳下去……李敬业竟然丢弃了绳子去抓他。 「别抓他!」 贾平安捂额,看着徐小鱼被李敬业一把抓住,二人就在浅水区扑腾。 「赶紧站稳了。」 折腾半晌,李敬业终于站稳了,惊魂未定的道:「兄长,我不会水。」 那你还特娘的折腾? 「此次便让你会水。」 一路勘察过去,贾平安心中有数了。 「来人,打孔。」 工匠们坐在羊皮筏子上,从腰部开始凿洞,有人发牢骚,「也不知弄这个作甚。」 「怕是要一点点的凿去?」 「前汉就有人想削去这些礁石,毫无用处。」 「哎!他是贵人,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里上千号人,可却分属两个部门,连做饭都是如此,各在一边。 河中在打洞,贾平安去视察了存放火药的地方。上百人在用纸捲成筒状,弄点儿熬煮化了的稀粥作为浆煳,把火药封装在里面。 「要小心……卧槽!」 贾平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眸,前方竟然有人在点香烛冲着三门峡叩拜祈祷。 他冲过去,一脚踹翻那人,接着把香烛拔起来,扔到了山下去。 那人穿的不伦不类的,你说是方外人吧,却满身诡异的气息。他爬起来喊道:「武阳公,我在为三门峡作法,定然能助你一臂之力……」 「弄走,对了,问清此人在本地作甚,若是神棍,径直流放到南边去!」 贾平安回首看看火药,后怕不已。 「我说多少次了?不许火种靠近此处,你等都当做是耳旁风?」 一个个帐篷中堆满了火药,若是点燃…… 人间地狱。 管事的官员懵懂的道:「他离着还远呢!点不燃。」 我特么…… 「飘个火星过来你特娘的能负责?」贾平安咆哮道:「换人!」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兵部损兵折将,才将开工就有官员哽咽着被赶回了长安。 贾平安余怒未消,蹲在临时搭建的饭堂外面生闷气。 「武阳公。」 两个少女拎着箩筐出来,见贾平安在外面,赶紧放下箩筐行礼。 「小花,门把啊!」 两个少女是来帮厨了,贾平安给钱爽快,她们做的也爽快。 晚些,干完活后,小花走到贾平安的身边,有些怯生生地问道:「武阳公,那些礁石真的能去掉吗?村里人说……」 她捂着嘴,眼睛里全是惶然。 小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一双眸子颇为出色,黑黝黝的。来的那一天,她的父亲惶然不安,说是只管埋头做事,但凡偷懒打死。 贾平安微笑安抚了几句,保证了小花等女人的安全和钱粮收益。 村子里的人从未见过这等大官,兵部侍郎啊! 回到村里后,小花的爹就炸了,逢人就说武阳公对他颇为和气,还冲着他笑了笑,可见是祖坟冒青烟了。 「当然。」 下面依旧在凿洞,火药倒是装了几千筒,不过依旧不够。 贾平安指指边上,小花却不敢坐,依旧站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了贾平安一眼,又飞快的低头避开。 「武阳公,村里的人说不能呢!那些石头乃是神灵丢下来的,谁也撼动不了。」 她又偷瞥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武阳公好生英俊,而且有一股让人怦然心动的气息,让人不禁想亲近。 但她只是个村姑,武阳公乃是长安城的大官,就像是凡人和神仙一般,她可不敢奢想。不过,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呀! 「神灵没这个功夫会丢石头下来,要丢也是丢神器。」 贾平安闲来无事,就和小花扯淡几句。管事的小吏出来见小花在外面,就呵斥道:「怎地就知道偷懒,回头……武阳公。」 小花正被吓得浑身打颤,一回身发现小吏不见了。 「无事。」 这等单纯的少女很有趣,贾师傅觉得可以扯个淡。 「你要胡闹到几时?」 阎立本怒气沖沖的来了。 「老夫承认,你那凿子颇为犀利,可你难道还能用凿子把礁石都凿空了?」 贾平安这般胡闹,究竟是何目的? 阎立本的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 最近长安城中暗流涌动,贾平安也掺和了一把,闹腾的不可开交……皇帝莫非是厌恶了这厮,干脆把他赶到这里来,避开下面的争斗。 是了! 定然如此! 老夫果然是睿智! 阎立本想通了此事,顿时就少了些厌恶,平和的道:「年轻人,你召集了数百工匠,难道就准备在这里凿到五月份?虽说你钱多……」 贾平安咧嘴一笑,「是国帑。」 开什么玩笑,等航道疏通完毕之后,若是传出是用贾平安的私财给的报酬,李治能吐血三升,咬牙切齿的令人把贾平安弄进宫中,一刀格叽格叽。 这等大功自然不能随意乱领。 阎立本被这话给梗着了,指指他,「老夫一番好意,你却当做是驴肝肺,罢了,你好自为之。回头若是被弹劾,老夫自然袖手旁观。」 第1008页 老阎恩怨分明。 「若是回头被封赏呢?」 贾平安想逗逗他。 「被封赏?」阎立本笑了笑,「你要何物老夫都依你!」 「我要几幅画。」 贾平安笑的很是畅快。 阎立本看着他,摇摇头,觉得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不当人子。 这里是陡坡,要小心翼翼的往下走,阎立本身体后仰,一步步往下挪动。边上有小吏在搀扶着他,身后还有一人在拉着他的衣裳。 我去,前方竟然还有一个人在,这是要充当剎车的吧? 贾平安觉得老阎也算是半个国宝级别的人物,这个排场不算大。 这时下面有人往上跑,喊道:「武阳公,说是要点火。」 贾平安点头,这人往下面喊道:「点火!」 声音传到下面,有人继续高喊,「点火!」 「点火!」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地道战,嗨!地道战…… 数百个紧密相连的孔洞里塞满了火药筒,外面用引线连接在一起。 这是左侧的礁石,一旦被摧毁,顷刻间航道便畅通无阻了。 一个兵部的小吏拿着火把准备点火。 「等等!」 差点点燃引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李敬业的声音。 小吏只觉得心跳如雷,回身,惨白的脸上多了些血色。 「给我来点!」 李敬业一把抢过火把,轻松点燃了引线。 嗤嗤嗤…… 「赶紧避开!」 岸上有人在怒吼。 可李敬业却不慌,兄长说过,火药是炸不开礁石的,他只是想炸酥脆一些。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炸声传来,就像是燃放鞭炮一般。 刚走到平缓处的阎立本一下就摔倒了,接着竟然往下滚去。 「阎尚书,阎尚书……」 工部的几个小吏被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追了上去。 阎立本一边往下滚,一边看到人影闪动。 贾平安兴奋的沖了下来,一把扶起他,随即自己就往下跑。 此刻礁石被硝烟给包围住了,李敬业在边上剧烈的咳嗽着。 「赶紧凿!」 工匠们一拥而上,随即石屑飞溅。 「竟然酥了?」 一个工匠勐地回头,目光中全是惊骇。 第756章 羊了肚肚手巾哟 阎立本才将站稳,听到这话不禁愣住了。 「酥了?」 这礁石何等的坚固,可竟然酥脆了?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一下就跳到了水里,接着被水流往下沖。 一只大手伸过来拉住了他,阎立本看都不看贾平安,站稳后就爬上了一个羊皮筏子,催促道:「快,送老夫过去。」 他急不可耐,甚至伸手在河水中划水…… 一个羊皮筏缓缓超越了他,阎立德抬头一眼,贾平安站在上面,从容的微笑。 老阎,你不行! 奇怪的是贾平安的羊皮筏上竟然只有他一人…… 怎么过来的? 「我行船不用风,也不靠桨。」 贾平安笑的很恶劣。 「那靠什么?」 贾平安笑的很是嚣张。 「浪!」 阎立本不禁贊道:「好手段!」 这块礁石离岸边不远,很快就到了。 贾平安依旧负手而立,洒脱不群。 阎立本冥思苦想,作为家传渊博的大匠,他无法想像这是如何实现的。 难道老夫老了? 不! 就算是兄长復生,也无法解开此事。 贾平安已经到了礁石边上,羊皮筏子的后部勐地探出了两个脑袋。 却是黄河边的水鬼。 所谓水鬼,便是水性极好,能纵横江河的浪里白条。贾平安来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招募了几个水鬼。他下水,自然要让水鬼跟着,顺带推着他过来。 「浪!」 阎立本恼火,可转瞬又忘掉了此事。 「闪开,让老夫看看。」 阎立本凑过去,趴在礁石上来了个单眼吊线。 原先被凿出的孔洞里已经出现了些裂痕,刚才有工匠扩孔,竟然打穿了相连的两个孔洞。 这…… 阎立本再看了一处,果然也是如此。 他仰头看着天空,喃喃的道:「这是用火药灼烧炸裂,随后用凿子打穿,可随后呢?随后呢?」 礁石被一圈羊皮筏子给围住了,彼此用绳子连着,在上面行走颇为稳健。 阎立本踉踉跄跄的跑过去,一把抓住了正在和工匠说话的贾平安,「武阳公。」 贾平安回头,见阎立本双目通红,不禁被吓了一跳。 「阎公,何事?」 他觉得阎立本大概率是被吓尿了。但见阎立本的目光中有焦灼之色,又像是疑虑重重。 阎立本急促地问道:「就算是这般炸下去,可后续怎么办?后续里面打不了孔……」 里面打不了孔,如此就变成了无关痛痒的举动。 阎立本勐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从上面打孔如何?小贾,从上面打孔,随后一点点的砸开……」 他的双眸中全是欢喜之色,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果然是妙不可言。 第1009页 「可从上面打孔就是一层层的削。」 贾平安老早就想到了这个法子,但他等不及了。 「那……」 阎立本不觉得还有别的办法。 看看这些礁石,从腰部炸开一排后,后续就难以为续了。贾平安这是在坚持什么? 「阎尚书等着看就是了。」 贾平安自信满满。 「叫老夫阎公。」 阎立本吹鬍子瞪眼睛的,怒不可遏,「可接下来该如何做?」 「阎公请看。」 工匠们在刚炸开的孔洞下面再度打孔。 阎立本呆立原地,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这是何意。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何孔洞都是往下倾斜着?」 天机不可泄露,贾平安笑而不语。 他惬意的坐在羊皮筏子上,放开嗓门高唱道:「羊了肚肚手巾哟!三道道的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啊呀拉话话的难……」 歌声高亢,山上的小花坐在那里,双手捧腮看着那个高歌的身影,不知怎地就痴了。 厨房里帮厨的人也出来了,凝神听着。 那些正在弄栈道的工匠也停住了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 这个歌,从来都是最适合在这块土地上唱。 「娘的,武阳公这歌唱的我也想跟着唱呢!」 一个工匠听了半晌,勐地扯着嗓子高唱了起来。 「羊了肚肚手了巾呦……」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三道道那个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啊呀拉话话的难……」 小花却唱不出那种韵味,焦急的跺脚。 「武阳公果真是无所不能啊!」 她觉得这位大官果然是个不得了的,随手一首歌,引发了三门峡大合唱。 晚上,贾平安躺在帐篷里,一根蜡烛点着,双手叠在脑后,在想妻儿。 还有高阳那个棒槌,这婆娘有些憨,别把老三给带歪了。 想到以后多一个跋扈嚣张的儿子,贾平安不寒而慄,发誓高阳若是教不好孩子,便把孩子接回家去教养。 清晨醒来,贾平安也跟着大家去吃早饭。 小花看到了他,把特意打好的一大碗馎饦端了起来,随即放下,没有丝毫犹豫的又给碗里弄了两片大肥肉。 一指厚的大肥肉真好吃,小花在这里帮工每日不但有钱,还能免费吃。白花花的大肥肉一口气能吃十片不带眨眼的,只吃得嘴角流油。 以前臭烘烘的豕肉,听闻也是在武阳公的手中变成了香喷喷的美食。 武阳公果真是无所不能。 小花端起碗,快步过去。 贾平安正在等候有人去帮自己打饭,小花端着碗过来,含羞带怯的道:「武阳公,这是你的早饭。」 我去,好大一碗。 上面是个啥? 大肥肉! 贾平安有些立毛。 这个……吃不动啊! 但看看人小姑娘这般实诚,罢了。 贾平安匆匆吃了馎饦,把大肥肉卧在了碗底。 小花收拾的时候看到了那两片大肥肉,不禁看了一眼外面。 今日再度忙碌,到了午后,一排孔洞再度打好了。 「点火!」 李敬业得意洋洋的点火。 砰砰砰砰砰砰…… 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 「凿!」 阎立本已经顾不得栈道了,就蹲守在这边。 和上面左右凿通后,贾平安喊道:「火油倒进去。」 阎立本身体一震,眼中多了惊讶之色,旋即反应了过来,「你这是……难怪你让他们打了向下倾斜的孔洞。你这是想用火烧?」 他一拍脑门,兴奋的道:「妙啊!妙啊!火烧石开……」 火油倒进去,随即点燃。 「让它烧,在别的地方继续打孔。等没火了再浇水。」 贾平安很是淡定。 阎立本蹲在那里写写画画,突然起身问道:「武阳公,可是一直烧进去?」 贾平安点头,淡淡道:「那些人只想着从顶上削,可顶上怎么削?那真的是海枯石烂依旧无济于事。我凿开腰部,一路用火药炸进去,接着火烧……上面用大锤砸,岩石一旦悬空,便能四两拨千斤,轻松就砸断。」 阎立本闭上眼睛,脑海里各种算计。 他本是大匠,对这等事儿了如指掌,只需想一想就明白了。 炸空一层,随即从上面砸断。再炸一层,再砸断…… 「好手段!」 阎立本睁开眼睛,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钦佩之色。 「这里老夫兄弟来过数次,每一次都冥思苦想而无济于事。今日武阳公一朝破解了难题,老夫……」 「呀!」 边上有人惊唿一声。 众人纷纷开过来,就见阎立本竟然躬身向贾平安行礼。 这是将作大匠,就营造而言一辈子都没服过什么人,可今日却郑重其事的向贾平安躬身。 贾平安侧身,表示受不起,眉间却多了睥睨之色。 …… 长安城中暗流涌动。 宫中突然发了一道敕令,把李义府追了回来。 这……是打自己的脸,皇帝为何这般? 长孙无忌在值房里木然看着外面。 「远东!」 郑远东进来,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接近了尾声。 第1010页 前日那个白胖内侍来寻他,说是最近要盯紧些,神色中多了谨慎。 这是要作甚? 难道长孙无忌要铤而走险? 那我岂不是危险了? 郑远东前日隐晦的表达了自己想遁走的想法,那内侍很干脆的告诉他不可能。他若是遁走,长孙无忌弄不好就会生出戒心来。 「你去,给登善的家人送些钱粮去。」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从容道:「另外,告诉他们……登善去了。莫要再等了。」 褚遂良死了? 郑远东觉得这是一个信号。 「另外。」长孙无忌微笑道:「告诉他们,准备去爱州吧。」 郑远东身体一震,抬头动容,「相公!」 消息传来时,长孙无忌正好在宫中,哀伤之余,就想把褚遂良的尸骨弄回来。可李治断然拒绝,更是令人准备去锁拿褚遂良的家人,全数流放到爱州去。 爱州何在? 后世的越南! 「去吧。」 郑远东欠身告退。 就在他出去的一瞬,长孙无忌的嘴唇颤抖着,「登……登善啊!」 褚遂良从很久之前就跟随他,二人相得益彰。虽然褚遂良做事的手段不高明,可和他的交情却是无比深厚。 他拿起毛笔,一首诗瞬息在脑海中成型。 一行行诗被写了出来。 蓦地。 泪水滴落在字上,恰好是个转字。 泪水越来越多的滴落在纸上。 长孙无忌突然抛下笔,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登善!」 …… 「好生盯着长孙无忌,寻到破绽就出手。」 后宫之中,武媚负手而立,李义府等人站在下面,很是恭谨。 老夫又回来了,那些杂种,他们将付出代价。 比如说把老夫清出赵郡李氏族谱中的给事中李崇德。 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 「嗯?」 武媚盯住了李义府,凤目中多了厉色,「你这是觉着受委屈了?还是说觉着陛下和我离不得你了?」 李义府急忙躬身,谄笑道:「臣只是想着陛下与皇后的仁德,一时感慨万千。此事……臣责无旁贷!」 武媚点头,「去吧。」 她站在那里,目视着李义府等人出去。 随后她进了屏风后面。 一人坐在那里,拿着一卷书看着。 「李义府此人你觉着如何?」 武媚淡淡道:「一条餵养的狗罢了。不过陛下,须得小心这条狗反噬主人。」 「朕知晓了。」 …… 三门峡,工程进度越来越快。 火油在礁石里彻夜燃烧,第二日便开始浇水砸。 呯! 一层礁石被砸断,随后落入水中。 「好啊!」 众人欢唿。 小花把小手都拍红了,脸涨得通红。 「呯!」 一层层的礁石被砸下来,随即打孔,浇油…… 贾平安已经不动手了,就蹲在上游钓鱼。 「兄长。」 李敬业耐不住性子,就在上游用石头砸。 贾平安骂道:「你把鱼全砸跑了,我钓个什么?」 再说了,这般砸法,能砸到鱼才见鬼了。 呯! 李敬业举起一块石头奋力丢了下去。 嘭! 水花四溅啊! 一同溅起来的还有一条大鱼。 「兄长!」 李敬业把大鱼抱起来,仰头狂笑。 贾平安被戳了肺管子,一肚子火气。 阎立本来了。 老阎看样子是服气了。 「武阳公,此等火烧之法老夫也曾见过,只是想不通这里面的奥妙。为何火烧之后再用水浇便能让石头分解?」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但作为一个大匠,不把此事弄清楚,他将会寝食不安。 他看向贾平安,想到的却是新学。 兴许新学中就有这等学问呢? 抱着一丝丝希望,他便来了。 贾平安觉得这鱼没法钓了,冲着李敬业喊道:「敬业,别砸了,有力气去砸礁石。」 「知道了。」 李敬业脱的赤条条的,就在浅水处浪。 贾平安对此无可奈何,回过头对阎立本说道:「一块石头被火焚烧一夜,里面的结构……姑且说是结构吧。里面的结构发生了变化,膨胀了。」 「膨胀了?」 阎立本有些茫然。 老阎只是营造的大匠,而这个道理却涉及到了金属加工。 贾平安点头,「那些铁器最为明显,阎公随便去寻一个铁匠问问就知晓了。譬如说要装配两个铁圈,可尺寸却装不进去,此时把大圈烧红,轻轻一拍就进去了。等冷却后,自然就抱紧在一起,怎么取都取不出来,这便是热胀冷缩的道理。」 「那和这个有何关联?」 阎立本觉得自己触摸到了核心,兴奋不已。 「放火油焚烧礁石,礁石便会膨胀,随后用冷水浇,礁石勐烈冷缩……」 贾平安做个炸裂的动作,「膨胀后的礁石内部结构勐烈收缩,从僵硬无比,就变成了酥脆。就这么简单。」 真就这么简单啊! 你还想什么呢? 第1011页 阎立本呆呆站在那里。 贾平安没法钓鱼了,骂了李敬业几句,随后便去寻了个一个地方,重新打窝子。 阎立本依旧呆立在那里。 有工部的官员李宪来请示事情,见他发呆,就低声道:「阎尚书……」 「阎尚书?」 阎立本勐地抬头,吓了李宪一跳。 「阎尚书为何发呆?可是有事难办?若是如此,下官愿意接手。」 跟随阎立本出来可是抢表现的好机会,一旦得了阎立本的好感,回过头在工部升官轻而易举。 李宪的目光灼热,恨不能阎立本和自己推心置腹。 阎立本看着去了远处的贾平安,幽幽道:「老夫一生傲然,这阵子却恍若一梦。」 李宪赶紧拍个马屁,「阎尚书为当朝工事第一人,自然当傲然。」 阎立本摇摇头,鬓角的斑白头髮被风吹起。 「武阳公才是那个傲然之人,老夫……不够格!」 工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洛阳那边得了消息,来了数十名官员。 洛州刺史杨青一见面就冲着阎立本拱手,「听闻礁石被清除了大半?阎尚书不愧是大匠世家,老夫带来了酒食,晚些还请阎尚书喝一杯。」 他喜笑颜开,不只是他,那些官员们都是如此。 「每年为了漕运,老夫不知多头痛,此事若是能解决,阎尚书便是首功。」 众人一番赞美。 情绪很激昂啊! 阎立本笑道:「此事却与老夫无关。」 「咦!」杨青纳闷,「难道还有谁能行此事?阎尚书莫要谦逊,老夫的奏疏已经送去了长安……」 阎立本想死的心都有了,苦笑道:「是武阳公。」 「武阳公?」 众人一阵懵逼。 杨青挠头道:「竟然是他?走,看看去。」 众人到了岸边,就见到了从四周被围剿的礁石。 「竟然去了大半?」 杨青不禁狂喜,手舞足蹈的道:「武阳公何在?武阳公!武阳公!」 众人一阵寻找,最终在上游的一个角落里寻到了贾平安。 天空中微微细雨,斗笠,蓑衣,一根钓竿,一人就这么融入到了濛濛细雨中。 「武阳公!」 贾平安刚钓起一条大鱼,正在嗨皮的时候,闻声抬头,见一群官员冲着自己狂奔而来,不禁面如土色。 「敬业!」 护驾!护驾! 李敬业没在,这娃不知浪到了何处,贾平安此刻只想一棍子把这娃打晕,交给李勣处置。 咦! 为首的官员怎么有些面熟? 怎么像是……洛州刺史杨青。 看看那张脸,竟然是狂喜,癫狂了啊! 杨青一跤摔在地上,身后的官吏赶紧把他扶起来。 「使君慢些……慢些!」 可杨青却一路狂奔而来。 近前后,他握住贾平安的手,一肚子话,最后化为热切的询问:「武阳公,可成亲了?」 老夫家中有孙女未嫁,咱们结个亲吧。 贾平安懵逼点头。 杨青的身后窜出来一个官员,不由分说便跪下了。 嚎哭声震天响。 「武阳公解了我东都的千古难题了,武阳公,请受下官一拜!」 第757章 等我舅舅回来碾压你们 长安的粮食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前隋和大唐的刻骨之痛。 贾平安穿越过来后,隔三岔五就听闻长安缺粮的消息。长安缺粮,帝王就得带着一干人往洛阳跑。 「武阳公!」 洛阳官员嚎啕大哭,有人哭的狂喜,有人哭的悲伤,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化为泪水奔流出来…… 贾平安从未看到过这么多官员集体嚎哭的场景,心中不禁啼笑皆非。 「兄长。」 李敬业来了,就穿着一条犊鼻裤,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手中还拎着一串鱼……他如今已经是水性大好,每日无事就扛着一把大锤去砸石头。砸了之后,把小一些的石头翻开,那些被震晕的鱼儿就飘了起来。 李敬业看看这些人,问道:「莫非……陛下驾崩了?」 这个憨憨!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滚!」 这句话若是被传到长安,李治能被气炸了。回过头李勣能把李敬业吊在皇城门口,等着过年。 官员们的情绪过于激动,竟然没人注意到李敬业,贾平安赶紧一脚踹走他。 杨青双目含泪,激动的嘴唇在哆嗦,握着贾平安的手,一字一句的道:「三门峡一通,国运便通了。」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贾平安想到了以后不断的迁都建议。 为何不迁都? 原因很简单……府兵制。 大唐的折冲府十之七八都在关中、河东、陇右,一旦迁都,就意味着都城远离了这些折冲府。在这个时代,远离折冲府,就是远离权利中心。所以即便是长安缺粮,以至于皇帝每每带着一家子去洛阳就食,在面对迁都之议时,依旧坚定的摇头。 粮食不够还有就食的办法,迁都远离了军队,那就不是缺粮,而是缺心眼。 砰砰砰砰砰砰! 前面又在炸礁石了,贾平安正在头痛一群人围着自己哭,就灵机一动,「诸位,去看看吧,好歹这等歷史性的时刻,一起去见证一番。」 第1012页 硝烟瀰漫在河道中,有人凑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在打孔?」 「看看,两排了。」 整块礁石已经被弄走了四分之三还多,贾平安看了一眼,很是笃定的,「五日后,三门峡畅通无阻!」 洛阳官员都不肯离去,撺掇杨青留在这里见证。杨青干咳一声,「老夫与武阳公一见如故,若是顷刻便走,怕是会相思成疾。如此,老夫便多停留数日,来,武阳公,老夫与你携手看看这壮美景观。」 贾平安嘴角抽搐,心想果然能做到洛州刺史的老鬼都不简单,一番话说的他作呕,却又觉得恰如其分。 五日后,最后一锤了。 「请武阳公来!」 「对,武阳公乃是最大的功臣,最后一锤自然当他来。」 此刻从岸边到这块礁石之间已经被羊皮筏子给连接在了一起,贾平安正在岸边和小花说话。 「武阳公,这里通了,以后阿耶能挣许多钱呢!」 小花这几日一直处在亢奋状态,兴奋不已。 「为何?」 「武阳公,以往航道每年能通航的日子不长,不通航阿耶便没了营生。如今通航就在眼前,阿耶便能去岸边的粮仓搬运粮食,一年到头都能做……阿娘也能跟着去做那些船工的生意,卖些吃食什么的……」 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去做别的生意。 贾平安欣慰的道:「这是好事,希望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他起身,小花不舍的道:「武阳公要走了吗?」 「没,还早。」 贾平安指指其它礁石,「那些也得顺手清除了,做事,就要有始有终。」 「好。」 小花的脸又红了。 少女怀春,但显然她不是贾师傅的菜。 「武阳公!」 阎立本上岸来了,肃然道:「最后一锤,大家都公推你来。」 好说好说,最后一锤子买卖,我来主持。 那些人缓缓分开一条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贾平安一路到了礁石上,拎起大锤…… 他居高临下看了三门峡的河道一眼,歷史苍苍,这里就像是肠梗堵般的,把长安和洛阳之间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今日……便是这一切的终结。 他看看那些官员和工匠,所有人都在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 都在期待他砸下这一锤! 两侧山壁耸立,浩浩荡荡……这大好河山,当万世不易! 贾平安举起了大锤。 草! 这谁选的大锤。 贼重! 他深吸一口气,眼珠子瞪圆了。 奋力一砸! 呯! …… 奏疏进了门下省。 「什么?三门峡要通了?」 这份奏疏大概是史上进宫最快的一份。 宰相们还在议事,奏疏已经被人送来了。 「陛下!」 「陛下,天大的喜事啊!」 李治的目光幽深,看了舅舅一眼,淡淡的道:「是何喜事?」 所谓的威严,必然是久居上位,用一言一行堆砌出来的。 李治只是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却觉得如坠冰窖。 「陛下,洛州刺史杨青奏报,三门峡……要通了。」 嗯? 李治愣了一下,然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王忠良觉得这是皇帝最失态的一次。 可宰相们也有过之而不及,有人甚至把笏板掉在了地上都不顾,齐齐看着那报信的内侍。 许敬宗喝道:「你可知谎报的罪名?若是有假,回头抄没全家。」 三门峡的那些礁石屹立多年,你说没了就没了? 李治想的更多一些,他想到了杨青的背景……记得当初和舅舅就有些交情,如此,这是想做什么? 可这样却不通。 杨青再蠢也不至于送上把柄给自己。 「奏疏拿来。」 李治接过奏疏,再看了舅舅一眼。 舅舅,你莫要轻举妄动…… 李治低头看了一眼奏疏,身体一震。 「竟然是阎立本立功了?」 他抬起头,眼中全是兴奋之色,「阎立本不负朕望,哈哈哈哈!」 群臣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陛下!」 外面又来了一个内侍,身后跟着一个给事中。 「何事?」 李治此刻的心情极好,不,是神采飞扬,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赶紧迎了过去。 给事中严肃的道:「洛州刺史杨青再度上了一份奏疏,说是……前一份奏疏有误,三门峡之事乃是武阳公所为。他还上了一份请罪奏疏……」 给事中说话的声音不小,王忠良接过奏疏,发现有两份,回身……怎么陛下和宰相们都在发呆? 李治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相信的道:「贾平安?」 李义府的脸瞬间就黑了。 竟然是老对头的功劳? 他随即觉得不对劲。 「陛下,臣以为此事怕是有些情弊……」 李义府一直不知贾平安为何要针对自己,从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长安城门之外,贾平安和许敬宗在一起。听了许敬宗的介绍之后,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瞬间就起了戒备心。 第1013页 老夫吃你的喝你的? 从那时开始,贾平安对他是敬而远之。 很显然,清除三门峡肠梗堵的功劳大的能让他黯然失色,贾平安会如何对他? 李义府看了许敬宗一眼,这个贱人先是愕然,接着狂喜……竟然连鼻涕泡都吹出来,眼泪接着往下流淌。 「情弊?哈哈哈哈!」许敬宗抹一把泪,轻蔑的道:「小贾行事老夫从小看到大,那叫做一个稳妥。不是老夫为他吹嘘,在座的都远远不及。李相这是嫉妒了?或是羡慕了?老夫看嫉妒居多,不过人心不足,李相莫要忘记了自己臣子的身份。」 在座的李治莞尔一笑。 李义府的微笑中多了些狠厉。 此事且看奏疏写了什么,若是不妥……老夫不但要让贾平安灰头土脸,更是要让你许敬宗下不来台! 奏疏被送到了李治手中。 李治自嘲道:「今日这也算是峰迴路转,若是再出纰漏,杨青……」 小小的威胁一句后,李治低头。 他的手勐地捏紧了奏疏,竟然是罕见的兴奋。 他抬头看了群臣一眼,眼珠子都亮了,然后再度低头。 「贾平安一到三门峡,旋即令人在礁石上打孔,一个个孔紧紧挨着,随后塞入火药筒炸,再打孔,再炸……」 李治抬头,微笑道:「最妙之事便是炸过之后灌入火油焚烧,礁石滚热之时就地取水浇淋,礁石随即酥脆,用大锤砸,一砸一大块……诸卿……诸卿!」 皇帝已经不能自已了。 他仰着头,想到了这些年的艰难。 「每当长安缺粮,朕便忧心忡忡,想着是否又得带着诸卿去洛阳就食。朕是天子……朕如何愿意做个逐粮天子啊!」 皇帝动了感情。 李义府看看奏疏,大胆的道:「敢问陛下,这奏疏里可说了阎尚书功劳之事?」 若是阎立本也有功劳呢! 李治拿起另一份奏疏,打开看了看。 「阎立本请罪,说自己远远不及贾平安,此事他不但无功,更是有过。贾平安行此事时,他在一旁冷嘲热讽。他最后说……新学,果真是妙不可言!武阳公果真是大才槃槃!」 李义府的面唰的一下就白了。 「哈哈哈哈!」 一个猖狂的笑声在殿内骤然而起,众人看去,却是许敬宗。 此刻许敬宗手舞足蹈的在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最后喘息着,眼中竟然多了泪水,「小贾果然……小贾果然是大唐的福星吶!」 群臣心头震动。 长孙无忌起身,先是自嘲一笑,随后拱手,「陛下,那贾平安自从进了长安城,扫把星的名声让老臣忌惮不已。此后他在百骑不断磨砺,竟然是个人才。可大唐人才何其多也!谁能把三门峡给打通了?谁?」 他的目光扫过李义府等人。 李义府最近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带着那种谋划的味道。 老夫就算是要下去了,也得站稳了,也得秉公行事! 长孙无忌声音铿锵,挥手道:「贾平安便是个福星!」 宰相们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于志宁起身道:「陛下,谣言止于智者,武阳公乃是扫把星……此等话以后可以休矣!」 「臣附议!」 一个个宰相纷纷附议,哪怕对贾平安有再多的不满和敌视,此刻也由衷的赞美着他的功绩。 不用去洛阳酒食了! 消息传出去,皇宫之中一片欢唿。 「不用去洛阳了。」 皇城之中也是一片欢唿。 兵部也化为了欢乐的海洋,任雅相站在值房外,含笑看着那些欢唿雀跃的官吏。 吴奎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任尚书,下官在想……武阳公这等大才,为何不肯在兵部值守?」 任雅相幽幽的道:「只因他大才槃槃。」 吴奎一怔,眼中多了些明悟之色,抚掌笑道:「原来如此吗?」 …… 正在回来路上的贾平安不会想到长孙无忌竟然为自己平反。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需要平反,那些功劳一桩桩,一件件,谁敢再说他是扫把星,他便能用这些功劳去抽他们的脸。 打通了一处之后,贾平安便熘了。丢下了工部的一干人,带着随从和李敬业一路游山玩水,往长安去。 春季里,沿途所见皆是苍翠,鸟鸣啾啾,让人心旷神怡。 一行人骑马缓行在山道上,就见河道对面的山上有个身影在奔跑,一边跑一边挥手。 「武阳公!」 贾平安勒马仔细一看,「是小花?」 「武阳公!」 小花气喘吁吁的止步,双手扶膝。 歇息一会儿后,她喊道:「武阳公,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取下背着的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些当地的特产吃食。 你这个…… 贾平安很无语,觉得这少女有些陷进去了。 但…… 「小鱼,去取了来。另外……」贾平安带了不少东西,干脆装了一个包袱作为回礼。 这里河道很浅,石头很多,徐小鱼灵活的在石头上蹦来蹦去,随后上了对面的山道。 「这是郎君给你的。」 徐小鱼接过她的包袱,说道:「郎君说了,让你好生在家过日子,此后嫁人生子,定然会顺遂一生。」 第1014页 这妹纸情窦初开,见到贾平安后就有些不可抑制。若是任由蔓延下去,贾平安觉得以后会出现一个怨妇。 到时候她嫁人了,心中想着的却还是我……这算不算是精神绿帽? …… 「阿娘!」 李弘下学了,一路来了武媚这里。 「五郎读完书了?」 武媚在看书,眉间平静。 「阿娘,先前赵二娘和几位先生在争执,吵的好厉害。」 「哦!争执什么?」 武媚放下书,让儿子坐下,更是令人去泡茶来。 李弘皱眉,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多了嫌弃,让武媚真想掐一把。 「阿娘,舅舅说过孩子不许喝茶,伤脑,伤胃。」 这是贾平安当初的交代。 周山象笑道:「殿下果然是聪慧。不过这茶水许多人都喝,想来没什么坏处。」 李弘的面色微冷,「茶水里有生物硷,孩子还在发育,怎能喝茶?你不懂莫要胡言乱语,误导阿娘。」 呃! 周山象不禁愣住了,邵鹏看了她一眼,竟然坏笑了一下。 武媚身体颤抖,在极力忍笑。 良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儿啊!哈哈哈哈!」 她笑的很是欣慰,说道:「五郎此言甚是,我这里却是忘记了当初平安的那番话。如此,此后五郎成年之前,莫要让他喝茶。」 李弘这才罢休,坐下后,很是惆怅的道:「阿娘,舅舅何时才能回来?」 「有事寻他?」 武媚含笑看着儿子。 「嗯。」 李弘点点头,「今日他们和赵二娘争执,赵二娘说武阳公疏通航道是用了新学里的学识,那些人说定然不是。郝米还说了热胀冷缩的道理,可他们却充耳不闻。若是舅舅在,定然能让他们灰头土脸。」 邵鹏欠身道:「殿下放心,武阳公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晚些他们出去,周山象冷笑道:「你如何知晓武阳公不久就回来了?」 邵鹏淡淡的道:「咱与他共事几载,他什么性情咱会不知道?」 周山象白了他一眼,邵鹏一个哆嗦…… 糟了! …… 八日后,贾平安就出现在了长安城中。 「那个敬业,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事。」 贾平安很急。 李敬业纳闷的道:「兄长你这是……哦!我知晓了,你这是久别重逢,要去甩屁股,兄长,一起去吧,独甩不肥。」 贾平安不是去甩屁股,他看到了死卧底在边上转悠。 郑远东给了一个暧昧的眼色,贾平安干咳一声,微微颔首。 ——老地方见。 晚些,他去了铁头酒肆。 「恭喜武阳公!」 郑远东拱手,看着颇为沉郁。 「疏通三门峡乃是国之大事,一朝功成,长安城中欢声一片。更有相公们说你乃是大唐的福星。」 你千方百计、迫不及待的想和我碰头,难道就是为了道贺? 老郑看着苍老了些,眼角都有了皱纹。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突然一声嘆息。 「且等等。」 他闭上眼睛。 这是要转换频道,外加更换控制晶片。 可你这样下去……他不妥吧。 神经分裂妥妥的,以后一会儿喊陛下英明,一会儿嚎哭,为长孙无忌招魂……李治能把你剁成肉酱。 郑远东睁开眼睛,神色平静。 「我回来了。」 这怎么有些终结者的味道! 郑远东起身,出去看了一眼,再回身时,面色难看。 「长孙无忌怕是不妙了。」 第758章 郎君这是在打二位夫人吗 长孙无忌要出事了? 贾平安努力想了想,硬是没想到长孙无忌在歷史上是啥时候出的事儿。 不对! 记得褚遂良先去了,长孙无忌才被拿下。 他抬眸,正好郑远东看过来,竟然有些悲伤之色。 「褚遂良呢?可有消息?」 褚遂良被赶到了爱州,那地方……一言难尽,在此刻你可以把那地方理解为洪荒地带,不,是蛮荒地带。 褚遂良年岁大了,去了那等地方便是送死。 郑远东的眸色微黯,「已经去了。褚相年岁大了,到了爱州就一病不起。有人上了奏疏,恳请长安派去医官,可陛下却无动于衷。」 这个……和皇帝作对没有好下场啊! 当初褚遂良有多嚣张得意,此刻就有多狼狈不堪。 这便是天道轮迴。 但褚遂良去了。 长孙无忌危险了。 「长孙无忌危险了。」贾平安幽幽的道:「你要如何脱身?」 长孙无忌虽然要倒台了,但要弄死一个郑远东依旧不是事。 老郑会不会倒头就拜,高唿求救?我是扶他起来,还是矜持一下呢? 「我?」 郑远东微微一笑,竟然有从容之意,「我自有办法。」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道:「武阳公要小心自家才是。如今朝中不少人都说你此次有大功。可所谓风头越大,后患就越大。若是陛下重赏,你当如何?须知后患无穷!」 卧槽! 功劳太大还得要推却? 第1015页 可我的孩子怎么办? 老大不给个萌官能过得去? 老二……罢了,兜兜是女娃,且等以后再为她谋划,还有老三…… 贾老三倒是不用他担心,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有些发酸。 高阳那个憨婆娘对外放话,说是自己以后去了,所有家财都留给贾老三。这是在提防她去了之后,朝中有人建言收回她的财产。朝中的理由很简单,贾老三对外声称乃是收养的孩子。 啧啧! 那个憨婆娘果然是对儿子贴心贴肺,可若是骄纵了怎么办? 他一番琢磨,才发现自己思想跑偏了。 可郑远东这态度不对。 贾平安感受到了些悲观的味道。 「老郑。」他很认真的道:「记住,若是不成便来寻我。」 郑远东的眸色深沉,「皇帝那里无动于衷。此事……难。」 贾平安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你……」郑远东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他走出了酒肆,突然热泪盈眶。 他和贾平安之间的交情更像是互相利用。长孙无忌要倒台了,他从未想过贾平安会对自己伸出援手…… 皇帝漠视了他,此刻也不在意他的身份是否会暴露,这便是被炮灰了。 他能如何? 心中绝望的郑远东甚至想到了一了百了。 可贾平安竟然伸出了援手。 于他最绝望的时刻,给了他希望。 郑远东回身看了一眼。 酒肆的门口,贾平安站在那里,许多多正在仰头和他说话。见他看过来,贾平安点头,神色从容。 安心,哥能救你! 郑远东露出了一个微笑。 老郑抽抽了。 贾平安觉着这货大概是经常拔插更换控制晶片的缘故,所以导致立场出现了问题。 「武阳公,此次三门峡疏通,这便是万家生佛了。」 许多多福身,贾平安居高临下,又看到了蛇头。咦!这个蛇颈很是幽深啊! 随即他进宫。 「让他进来。」 李治含笑看着贾平安走了进来,一开口便是恩宠。 「赐座。」 呃! 朝堂上除去宰相们有座位之外,其他人都得站着,几无例外。贾平安今日这一坐,便是难得的恩宠。 贾平安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神色柔和,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然多了些笑意。 「三门峡乃是长安的致命之所在。朕非是不想迁都,奈何天下强兵皆在此地,若是迁都,大唐江山动摇,得不偿失。」 贾平安应了一声是。 这臣子还是很温顺的。 李治心情更好了几分。 春风吹进了殿内,带着勃勃生机。李治含笑道:「你此次三门峡之行很好。」 你说个好字就完了? 贾平安觉得这位帝王抠门的连拉屎都要嗦手指头的主。 李治突然换了个话题,「听闻高阳收养的那个孩子颇为聪慧,朕刚封赏了他……为郡公。」 卧槽! 这当儿子的是郡公,当爸爸的却还是县公,以后见面是不是要行礼? 皇帝你不厚道! 而且为何不给我家老大封爵? 不对,老大以后要承袭我的爵位,若是封爵便成了玩笑。 果然,论算计谁都比不过皇帝两口子。 贾平安出了大殿,王忠良在身后说道:「皇后那边一直在念叨你,太子也是。」 我能竖个中指吗? 到了皇后那里,她忙碌的不行,正在监督人翻找衣裳。 「这里都是妇人的东西,平安你去寻五郎。」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皮球。 周山象看着邵鹏,再翻一个白眼,「你不是说武阳公要一个月才到吗?」 邵鹏面色苍白……天气虽然渐渐转暖,可架不住晚上还冷啊! 皮球到了太子那里,他正在上课。 司议郎蒋林遵正在里面授课,李弘却突然站起来,面露喜色,「舅舅!」 贾平安? 蒋林遵回身,眯眼看着贾平安,淡淡道:「武阳公竟然归来了吗?」 贾平安看了郝米一眼,也不啰嗦,问道:「听闻有人质疑新学?」 蒋林遵的眼中多了些恼火,「什么热胀冷缩之言,至为荒谬!武阳公莫要用来蛊惑太子。你可知太子整日念叨什么?念叨热胀冷缩可能把大殿给缩没了。」 好外甥,果然有前途。 但这个仇却不能不报。 贾平安说道:「信口雌黄的便是你这等人,未曾验证便斥之为荒谬,这是做学问的态度?扪心自问,你等的学问……呵呵!」 这声呵呵太伤人了。 蒋林遵冷笑道,「眼见为实。」 这里是宫中,并无礁石给你测试什么热胀冷缩,你能如何?只能憋着! 太子对贾平安的态度越发的好了,引发了这些东宫属官的羡慕嫉妒恨。可这人不知迎头赶上,反而是想着给贾平安迎头一击。 果然都是窝里横的行家里手。 蒋林遵看着贾平安,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心想你难道还能如何? 郝米怒了,但他是内侍,不能干涉这等事儿。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吩咐道:「弄些柴火来,另外,撬开一块石板,今日我给太子上一课……这一课便叫做何为热胀冷缩。」 第1016页 从这一刻开始,贾平安再没用正眼去看过蒋林遵。 「撬……撬石板?」 邵鹏来了,把贾平安拉了出去,低声道:「宫中不得纵火,另外你弄石板作甚?」 「只管弄来。」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老邵你觉得我可会坑你?」 咱们多年的交情,我要坑你也是坑在暗处。 邵鹏认真的想了想,「难说。」 绝交! 随即去请示了皇后,武媚听到这个要求,勐地想到了李弘前阵子说那些先生嘲讽贾平安的事儿,就点头,「带着人盯着。」 来了不少人,赵二娘不当值也来了。她本是穷人家的女儿,后来进宫为宫女,只因做事勤恳,所以带她的女官便教她识字。谁曾想赵二娘从此便是头悬樑,锥刺股,一门心思的苦读,竟然有出息了。 这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堪称是艰难,而读书更难。赵二娘最钦佩的便是才子。刚接触贾平安时,她觉得太过年轻,怕是名不副实。可贾平安却源源不断的给了她惊喜。 此刻她双眸放光,盯着那被架起来的石板。 这是一块青石板,用大锤砸都很难砸断,此刻下面火焰熊熊,没几下就被燻黑了。 贾平安就坐在侧面的台阶上,和太子在说话。 「舅舅,三门峡有趣吗?」 李弘就像是一只被关在宫中的金丝雀,渴望着外面的世界。 蒋林遵听到了舅舅的称唿,回头看了太子一眼,正色道:「殿下,武阳公非是你的舅舅。」 咱不能乱认亲戚。 李弘看着他,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武阳公便是我的舅舅。」 呵! 蒋林遵不禁失笑,「殿下,你的舅舅乃是武氏。」 他觉得这是贾平安蛊惑的结果,不禁冷笑。 你再蛊惑,等太子大些后,他自然知晓这些。 李弘神色淡淡的:「武氏不是。」 阿娘私下说过,武氏几兄弟都不是好人。那一刻阿娘的眼中全是仇恨之色,李弘记得很清楚。他随即就安慰了阿娘,说是等他长大后,便把那武氏兄弟都杀了。 那一刻武媚的眼神很复杂,半是欣慰,半是惆怅。 若是杀了武氏兄弟,天下人都会嘲讽她,都会非议她。 这个时代,宗族最大! 「别想这个。」 贾平安不喜欢孩子去掺和这些事儿,把一颗纯洁的心都给燻黑了。 半个时辰后,贾平安觉得差不多了,就吩咐道:「浇水。」 边上有一桶水,一个内侍提起水桶便浇了上去。 嗤拉! 大青石上瞬间便蒸汽升腾,下面的火堆也扑了一堆灰上来。 蒋林遵目不转睛的盯着青石。 赵二娘死死地盯住了青石。 在场的人都是如此。 可会断了? 啪! 很清脆的一声。 啪! 又响了一声,悬空架着的青石竟然断为几截,落在了被浇灭的柴火堆里。 贾平安起身过来,看看断裂的痕迹,很是满意的道:「太子,看看,这便是热胀冷缩。铁器热胀冷缩不会损坏,但青石却不行。青石膨胀后再浇水,顷刻间内部结构变化,便会崩裂。可看到了?」 李弘伸手摸摸断裂的地方,被烫了一下,然后欢喜的道:「果然是这样。舅舅,你在三门峡便是用这等法子炸了那些礁石吗?」 贾平安笑道:「礁石太大,自然不可能这般架着烧,是凿孔洞,随后放了火药进去炸,一次次的炸,再凿穿……放火油进去焚烧,最后浇水,用大锤在上面用力砸,自然就碎了。」 「原来如此。」 李弘的眼中全是崇拜,「舅舅,你的学问真好。」 蒋林遵面色微红,贾平安全程无视了他,这等无视比什么呵斥和洋洋得意更令他倍感羞辱。 你明明那么普通,却又如此的自信。 贾平安颔首告退。 赵二娘不禁低声道:「果然是学问大家。蒋林遵……远远不及也!」 她失态了,并且这话被蒋林遵听在耳中。他羞愤欲死,冷冷的看了赵二娘一眼。 糟糕,我竟然得罪了蒋林遵! 赵二娘心中焦急,可转念一想,得罪就得罪了吧,老娘是宫中人,他难道还能把手伸进宫中来? 哼! 赵二娘冷哼一声,昂首离去。 贾平安一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带着坊卒们齐齐拱手,笑吟吟的道:「此后长安不缺粮,武阳公为我等长安百姓造福了。」 感谢就感谢吧,这特娘的谁在扒拉我的后背,还有些疼痛……作死呢! 一下! 二下! 三下! 事不过三! 贾平安怒了,勐地回身。 嘤嘤嘤! 彻底康復的阿福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前,抱着粑粑嚎叫。阿宝不屑的(受惊)跳开。 我的崽! 贾平安揉揉它的脑袋。 「阿耶!」 「阿耶!」 两个真正的崽在后面沖了过来。 没说的,一人抱一条大腿,仰头欢喜的蹦跶。 这个安全谁负责? 贾平安看看周围,王老二正靠在坊门外面,警惕的盯着一个男子。 再里面些,陈冬迎过来,「见过郎君!」 第1017页 两个婆娘也来了,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回家。 一进家,卫无双就带着家人行礼。 「罢了。」 这等欢迎仪式贾平安颇为受用,特别是当小小的兜兜福身时,差点一屁墩坐下去,让他的心都变得柔软了。 进了后院,老龟鬼鬼祟祟爬到了院门口。见到一行人进来,又急忙掉头往里爬,结果转弯过急,竟然翻车了。 「老龟!」 兜兜看到老龟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挣扎,就喊道:「大兄来帮忙。」 贾昱过来,两兄妹合力帮老龟翻身,然后又在为了刚才谁出力更多而争执。 「大兄你刚才偷懒了。」 兜兜叉腰嚷道,活力十足,不,是火力十足。 理直气壮。 贾昱双手抱臂,学了不知是谁的装比模样,不屑的道:「我会偷懒?你方才揪着老龟的脚还琢磨了许久。」 「胡说。」 两个孩子拌嘴,大人没法管,贾平安就去沐浴。 「兜兜好兇。」 卫无双无意间说道。 苏荷瞬间就炸了,「老大才凶,昨日才将把兜兜推了个踉跄!」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的道:「我不是呵斥了老大?怎地,你觉着还不行?」 苏荷冷哼一声,大凶抖一抖,「兜兜是老二,还是个女娃,老大整日欺负她,还要不要脸?」 在她看来,兜兜是这般的可爱有趣,老大却越发的无趣了。可卫无双却把老大当做是一块宝,这是眼瞎了。 卫无双怒了,「大郎整日带着兜兜出去玩耍,难道这不是长兄风范?你一叶障目,管中窥豹,厚颜无耻……」 「是阿福带着他们出去玩耍!」苏荷双手握拳,怒目而视,「要打架吗?」 卫无双呵呵一笑,随意的踢了一腿,保持着姿势…… 贾平安刚好从浴室出来,看到媳妇儿冲着大门蹬腿,大长腿这般……他觉得鼻子有些发热。 「罢了,夫君回来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无双的腿好厉害,连夫君都说厉害,和她睡时总是能听到好腿的赞美……我不是对手,罢了。 「这是为何争执?」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婆娘的关系好像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夫君你走后的半个月,大郎和兜兜打了一架,兜兜鼻子出血了,苏荷由此就对我不满。」 这两熊孩子竟然还打架? 贾平安怒了,「把孩子叫来。」 两个孩子被叫来了,看着很是亲热。 「为何打架?」 贾昱和兜兜满脸茫然。 「阿耶,什么打架?」 贾昱很是不明白。 兜兜也不清楚,「阿耶,我们没打架。」 卫无双看着苏荷,一脸茫然。 苏荷也是如此。 小孩子的世界不是大人能理解的。 但贾平安还是告诫了两个孩子,若是家中发生霸凌现象,那么他会亲自出手。 「我会亲手收拾你们,明白了吗?」 雨过天晴,两个孩子被阿福带出去玩耍,笑声远去。 「都是你!」 「是你自家的错。」 两个婆娘在床榻前争执,不知是谁先动的手,齐齐倒在床上开始各种摔跤。 「啊……无双我要杀了你!」 手被大长腿踩着的苏荷叫嚷着,随后一个翻身,竟然把卫无双压在身下。 卫无双双腿缠住她,发力想把她掀翻,可苏荷却纹丝不动。 她跪在卫无双的身前,贾平安从后面看着…… 这个……光阴不能虚度啊! 贾平安把门关上。 外面的秋香的脸红了,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 三花强作镇定的道:「无事,只是打架。」 声音越发的激烈了,秋香还是处子,脸红红的请教道:「郎君这是打二位夫人吗?好兇。」 呃! 三花仰头,眼中有些别的意味。 「是啊!」 …… 第759章 女人很香吗 女人之间的矛盾男人最好别掺和,这不,贾平安觉得自己能化身为妇女之友去调解一番,结果被榨了。 他躺在床上,双眸无声。身边的两个女人在嘀咕,越聊越热乎,竟然趴在他的胸上继续聊。 「那家的脂粉真的好,无双,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好。」 「不过钱你出。」 「凭什么?」 「因为我的钱要买修炼物资……」 合着这两个女人争执归争执,压根没放在心上啊! 苏荷兴奋的道:「那……现在就去?」 「起床!」 两个婆娘兴奋异常,当即撇下贾师傅就往西市去了。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凌晨,起床后,悄然出门。 外面,秋香竟然也起了,正双手抱膝,把下巴搁在膝上坐在台阶上,眼神中带着幽思。 贾平安伸个懒腰,踱步过去。秋香赶紧起身,一头金髮晃动着,倒也颇为养眼。 伺候贾平安洗漱后,秋香刚想回去,贾平安叫住她,随口问道:「想家了吗?」 秋香点头又摇头,「奴想,不过却不是思念。」 难道是仇恨? 是了,她的家被毁了,她还想念什么家乡。 第1018页 秋香喃喃的道:「奴在罗马已经没了亲人,唯一的……那个少年,可惜,他却在反抗中被杀死了。罗马……不亡就没有天理。」 少女梦中的少年被残酷的杀了,少女心痛如绞,随后抱着復仇的想法,卧薪尝胆…… 「死心吧。」 东罗马距离大唐遥不可及,秋香此生再无重返故乡的希望。 而且这妹纸想的太多了些,按照贾平安的了解,东罗马,也就是后世称为拜占庭的地方一直很坚挺。 秋香突然落泪,一双美眸看着贾平安,「郎君,他们说你是名将,战无不胜,就不能去征伐罗马吗?」 贾平安上下看着她,秋香心中微动。 郎君这是想吃了我? 是了,我这般美貌,当年在罗马也是有数的美人。若是郎君收了我,我只需隔三岔五的撺掇一番,定然能让郎君回心转意。 就这样! 秋香含羞带怯的侧身站着。在安西时,每次她这般侧身而立,那些男人都会唿吸急促,甚至是会尖叫。 贾平安神色急切,一步走上来。 秋香心中狂喜,却做出了一个欲拒还迎的动作。 定然能让郎君迫不及待的上手。 不过大清早就这个……晚些被二位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她虽然还是处子,但却善于利用身体来测试男人的反应。 怕什么,二位夫人难道还能阻拦郎君寻女人?上次听鸿雁说过,长安城中的权贵都不缺女人,什么歌姬,什么舞姬,什么小妾,没几十个女人你都不好意思出门和人打招唿…… 贾平安绕过了她,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秋香回身,就见兜兜走出了卧室,用小手拍着嘴,「啊啊啊啊……」 「阿耶!」 她伸出双手,眼中全是依赖。 我的小棉袄啊! 吃了早饭,两个婆娘兴致勃勃的继续探讨脂粉。 贾平安必须要去兵部一趟,否则老任会觉得他不尊重自己。 老任这个人吧,你说他古板也古板,比如说抓上班纪律就很严格,但却对贾师傅网开一面。 所以,去一趟。 任雅相到了兵部,吴奎来了,早茶会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他试探过任雅相,是不是把这个早茶会给取消了。可任雅相却不肯,只说每日早上一杯茶,快活似神仙。 可吴奎只想逃离茶汤的折磨。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瞥了吴奎一眼,「小吴吶!」 「下官在。」 吴奎趁机放下了茶杯。 任雅相嘆息一声,「你说小贾这个人吧,虽说年轻,可架不住多才啊!」 这是何意? 上官的话要用心体会…… 但吴奎体会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任雅相再嘆一声。 这一声有些沉重。 呃! 吴奎更懵了,赶紧起身笑道:「任尚书有话只管交代下官,下官必然办的妥妥的。」 任雅相颔首,欣慰的道:「你果然是灵气十足。」 圆脸的吴奎满头黑线……就我这样的还灵气十足,任尚书你这是给我上眼药呢! 任雅相笑道:「如今武阳公也算是大唐的功臣了,可大唐的功臣不肯留在兵部,奈何?老夫在想,既然山不来就我,如此,我便去就山。小吴,你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等武阳公来了之后,要……嗯!」 吴奎心中一冷,觉得凉了半截。 任雅相补充道:「要让武阳公感受到我兵部上下的温暖。」 送温暖活动,开始了! 贾平安来到兵部,先在任雅相这里照个面,笑嘻嘻的道:「任尚书,晚些我还得进宫教书,先告个假。」 「好说。」任雅相给吴奎使个眼色,随即吴奎便跟着贾平安出门。 吴奎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要是让武阳公在兵部长久待着,那我吴奎这个侍郎还有啥用? 贾平安不在兵部,他便是一人之下,无数人之上的吴侍郎。贾平安在兵部办公……光芒全是他的,和我有何关系? 啧! 「武阳公,最近家中可好?」 吴奎想着从家庭入手。 「好啊!」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吴奎抚须微笑,「兵部其实很忙。」 兵部很忙,大佬,你难道好意思坐视我们忙碌? 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很给力,可贾平安只是哦了一声,随即在值房照个面,就去了宫中。 失败了! 吴奎去值房请罪。 任雅相恼火的道:「你这般暗示有何用?武阳公乃是厮杀汉,要直接。」 贾平安进宫,先在阿姐那里打个照面,表示自己很勤恳。 阿姐欣慰的点点头,随后令周山象送他去太子那里。 虎背熊腰的周山象走在身边,贾平安感到了些侵略性。偏生她还嫣然一笑,「武阳公,昨日听闻你让蒋林遵无地自容了?你走后,蒋林遵竟然掩面而去,扣扣!」 扣扣! 周山象捂嘴装淑女笑,可笑声却有些可怕,和拖拉机差不多。 到了太子那里,贾平安左顾右盼,诧异的道:「蒋林遵何在?」 「人呢?」 周山象觉得这是一种关切,就去问了人,回来说道:「说是病了。」她顿了顿,兴奋的道:「武阳公,你把他气病了。」 第1019页 你这是诽谤! 贾平安心满意足的进去,李弘却闹腾了起来。 「蒋林遵说是早上起来嘴角长了个大水泡,心急火燎的。」 我信了你的邪! 这多半是羞于见人。 开始上课,贾平安把新学教授的趣味性十足,旁徵博引,连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听的入神。 晚些下课,贾平安交代了作业,随即带着教材走了。 一个宫女追上去,突然在前方福身,贾平安皱眉,「何事?」 宫中的宫女都单身了无数年,天知道见到他这个全须全尾的男人会想什么。 宫女抬头,有些忐忑的道:「武阳公,先前听了那个算术题,奴不大懂。」 竟然是偷学? 贾平安颇为欣慰,想着十年后宫中会不会成为新学的大本营。 「说来听听。」 宫女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和颜悦色,脸都兴奋的红了,「武阳公,十除以七除不尽呢!」 「哦!竟然是这个?」 贾平安寻了一块小石子,蹲下来在地上写了除法的格式。 「要做这么一个格式,被除数放在外面,除数放在里面。你来看,一七得七,随后剩下三,三要借个零才能继续往下计算……1.428571428571……」 「常琳!」 一声怒吼,宫女颤声道:「奴在。」 一个内侍走过来,阴着脸,一巴掌抽在常琳的脸上,啪的一声响。 常琳捂着脸瑟瑟发抖。 内侍给贾平安行礼,笑道:「武阳公,常琳先前无礼,咱教训她一下。」 他的眸子里竟然有些诡异之色,像是得意,又像是奚落。 来啊! 来打我啊! 这个内侍……有问题! 贾平安联想到了宫中的形势。阿姐如今地位稳固吗?还是有什么威胁。别的威胁自然不怕,但那对母女却难说。 想通了这个,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贾平安的武艺也算是了得,冲杀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他倾力一巴掌之下会是什么结果? 内侍的眼珠子都懵了,脸上肉眼可见的在迅速肿起,张嘴喷了一口牙齿。 「啊……」 他竟然嚎哭了起来,「陛下!陛下为奴婢做主啊!」 你特娘的在我的面前耍威风,还贱贱的暗示我: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我不打你岂不是傻子? 「滚!」 内侍捂着脸就跑,跑的跌跌撞撞的,甚至有些……女性化。 常琳慌了,匆忙福身,「多谢武阳公,可此事却是奴的过错,奴这便去请罪。」 她很感激贾平安,但这次算是栽了,回过头弄不好会被严惩。 「莫要去,在此等候。」 贾平安冷笑。 那个内侍被打了一巴掌,不说是去皇后那里告状,也不说去蒋涵那里控诉,却是寻了皇帝。 这里面没鬼贾平安鬼都不信! 他也不走了,就在这里等候。 气氛有些紧张,常琳的面色发青,看着贾平安欲言又止。那是内侍,就算是有错也不该外官责打,就怕犯了忌讳。 身边有同伴看着她,同情的道:「晚些请罪吧,此次你算是倒了血霉。」 几个内侍都摇头嘆息。常琳这人不错,和气开朗,算是开心果,可没想到却遭此大难。 宫中的内侍没了傢伙事,宫女们一辈子出不去,天长日久,积蓄了无数戾气。这些戾气就化为阴毒,所以宫中的责罚不足为外人道。 常琳的身体在颤抖。 那个内侍叫做袁石,就是管常琳等人的宦官,他一路跑到了皇帝那里求见。 「何事?」 王忠良出来问话。 「王中官请看。」 袁石松开手,那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脸颊就露了出来,他悲愤的道:「便是那武阳公打的,咱只是教训了一个宫女,他竟然噼手就是一巴掌……咱不知他和那宫女是何关系……求王中官为咱做主。」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为何不去寻蒋涵?」 袁石低下头,「蒋涵……说是武阳公妻子的姨母。」 是了,至于皇后,那是武阳公的阿姐,袁石去寻她是自寻死路……这货竟然只能来求皇帝为他做主。 王忠良进去禀告。 「胡闹!」 李治皱眉看着外面的袁石,「你去看看,呵斥!」 王忠良点头,随即和袁石一起去了太子那里。 「老王你怎么才来?」 贾平安蹲在那里,周围一圈内侍宫女。王忠良看了一眼,地上画了一堆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武阳公……」 王忠良板着脸,「为何动手打人?此乃宫中,非是道德坊,非是贾家。宫中人乃是陛下的人,你这般目无尊上,何其无礼?」 这只是开端。 袁石捂着脸装委屈,见贾平安看过来,眼中就多了得意。 皇帝竟然呵斥……不,是皇帝竟然反应这般激烈,为何? 「此人故意当着我的面殴打宫女,老王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嫉恶如仇……」贾平安瞥了袁石一眼,果然是有些慌张。虽然是一闪而逝,但哪里瞒得过贾师傅那一双能看穿妹纸尺寸的锐利双眸。 你个低段位的小虾米,竟然也敢掺和宫中的大事儿,作死! 第1020页 可他这个举动目的何在? 坑我? 不,是想激怒我。背后那人定然是算准了我刚从三门峡立下大功归来,心气正高。年轻人人嘛,在这等时候不该是意气风发的吗? 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可惜,我是个老鬼! 背后的人是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 内侍省不会平白无故的用这种手法构陷我,那么便是别的嫔妃?可别的嫔妃哪里敢动我,动了我,不说阿姐,蒋涵就能暗搓搓的给她们穿无数小鞋。 那么…… 武顺! 贾平安想到最近武顺母女频繁进宫的事儿,这是不敢冲着阿姐下手,却要对我使阴招,想剪除阿姐的臂助。 「武阳公!」 常琳面色惨白,跪下道:「此事乃是奴的过错。今日奴见到袁中官时,手中有东西,就没顾上行礼……」 聪明的妹纸! 难怪旁听都能听出个一二三来! 贾平安心中想了个通透,淡淡的道:「只是为了这个便大打出手,看看常琳的脸?老王,宫中都是这般残酷的吗?陛下的宫人被你等百般折磨……传出去以后可还会有百姓把女儿送进宫来?再穷再苦,可也不能把女儿送入火坑吧!」 这话太阴毒了! 一旦这话传出去……多少人家会视宫中如畏途?随后徵召宫女时,谁还会来应徵? 贾平安这话太狠了,回头咱去禀告陛下。不过此事就算是禀告了也无济于事,如此咱便随机应变。 王忠良觉得自己颇为睿智。 「袁石大胆!」 定性了! 常琳仰头看着贾平安,哽咽道:「多谢……多谢。」 武阳公为她出头,不惜得罪了皇帝,这样的武阳公……不愧是君子。 贾平安在宫中颇有些好名声,特别是在离宫时曾在山洪中救过一宫人的性命。 可贾平安觉得还不够,这样下来袁石不会调离原岗位,不妥。 「老王,我觉着此事有些味道,你觉着呢!」 王忠良若有所思,但却装作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想想,当时常琳就在我的身侧,正在请教数学题,袁石竟然敢冲过来,一巴掌……老王,那巴掌可是从我的脸侧扫了过去。」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贾平安见王忠良迟疑,就加了一把火,「你想想,有谁会当着外官的面责罚宫人?不嫌丢人的!」 王忠良勐地想通了。 是了,袁石莫名其妙的出手,这背后定然是有情弊。而目标就是冲着武阳公来的。武阳公刚立下大功归来,竟然就被坑了一把…… 袁石面色铁青,心想咱怕是要归位了。 「王中官,这是构陷!」 王忠良冷笑,「拿下袁石!」 构陷不构陷的,咱先把你拿下再说,回过头让人拷打讯问。 「武阳公!」 常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从未有人为了她和这些中官翻脸,甚至是出手殴打。武阳公却做了。 那个同伴欢喜的道:「我还担心袁石还留在此处,到时候会私下报復。如今看来却是再也没了出头之日,常琳,恭喜啦!」 几个内侍也纷纷道贺。 常琳挣扎着爬起来,冲着贾平安的背影福身。 我以后定然要报答武阳公! 贾平安还没走出宫门,袁石就交代了。 「是……韩国夫人。」 王忠良面色一变,随即平静了下来。 「咱去禀告陛下。」 王忠良一路小跑去寻了李治。 「陛下,此事武阳公无辜,是……韩国夫人指使袁石做的。」 李治没抬头,王忠良知趣的退下。 良久,里面传来了呯的一声。 「让她来。」 武顺随后进宫,心中颇为欢喜。 老娘这不是才将出宫没多久,皇帝竟然又召见,这是……迷恋上了? 她见到了一个冷着脸的皇帝。 「为何对贾平安下手?」 武顺往恍如听到了晴天霹雳,脸越发的白了,然后赶紧辩解,说自己不认识那个袁石,更没有对贾平安下手的动机。 不知是怎么辩解的,最后里面动静不对。 王忠良在外面听着各种动静,很是惆怅的道:「女人很香吗?」 第760章 皇帝荒淫无道,我要揭竿而起 贾平安就在宫门外蹲着,看着武顺进宫,随后凑过去和看门的人扯淡。 「这位韩国夫人进宫的频率太多了吧?」 守门的军士先是警惕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不肯说? 皇帝偷情,整个皇宫的人都在为他遮掩……这个规模和阵仗,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知道的,我阿姐……」 许多事无需说的太透。 军士一怔,是了,皇后便是武阳公的阿姐,武顺也是皇后的阿姐,可这位阿姐却挖了皇后的墙角,不道德。 武阳公问此事……正常啊! 军士低声道:「经常进出,今日已经两趟了,就像是回自家一般。啧啧!还有她那个女儿,啧啧!母女俩时常一起出入,让人……」 贾平安给个暧昧的眼神,「让人羡煞。」 第1021页 军士嘿嘿嘿的笑。 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娶妻不如嫖婆娘,山珍海味吃多了也味同嚼蜡。可打野食也得有规矩吧,这打一打的,竟然就打成了固定的架子,妥当? 但贾平安颇为理解李治……母女一起上,不是谁都能拒绝的诱惑,堪称是极品。 但武顺突然让人坑自己一把……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平安回到兵部,吴奎急匆匆的来寻他。 「武阳公!」 「何事?」 贾平安正在给陈进法交代事情。 吴奎想到的是任雅相的交代……武阳公乃是厮杀汉,要直截了当,莫要婉转。 是了,就是要直截了当。 吴奎干咳一声,可陈进法却没反应。 连特娘的一个小吏都蠢上了天际。 好吧,直截了当! 吴奎干咳一声,「武阳公,每日可能在兵部多停留些时辰?也好让我兵部上下多多请教。」 呃! 这是老吴对我时常脱岗不满了? 可昨日还看到他笑的和菊花似的,满山都是,今日怎么就换了个嘴脸? 难道是他突然良心发现,知晓我的好处? 但我还是得试探一下。 「吴侍郎此话……怎讲?」 吴奎笑了笑,眼中多了些无奈之色。 这人竟然想问谁的主意,我能说是老任的吗? 不能,否则回过头老任…… 任雅相可是大将,虽说不上脾气如霹雳火,也是非同一般。偶尔被激怒了,咆哮声能传到隔壁去,丢死个人了。 「此事……此事……」 吴奎一脸纠结。 明白了。 贾平安起身道:「如此我便去任尚书那边解释一番。」 任雅相正在值房里埋头处置公事,听到脚步声后抬头,目光锐利。 随后转为温和,含笑问道:「武阳公可是有事?」 贾平安笑道:「任尚书,其实我志不在六部。」 任雅相皱眉,看了吴奎一眼。 吴奎告退,腹诽着新娘娶进房,媒人抛过墙。 任雅相指指自己的对面,「你坐,老夫去泡茶。」 贾平安打量着值房,往日没注意,今日才发现竟然有一幅画,画的乃是两军交战,一个将领持马槊冲杀在前。 「任尚书,这便是你?」 任雅相笑了笑,竟然有些得意之色,「那年老夫立功凯旋,阎立本听了老夫厮杀之事,慷慨激昂啊!过了几日便送了老夫这幅画。如何?」 「妙笔生花!」 老阎很贪财,要想让他画画就得给钱,连方外人的钱都要挣。 茶水泡好了,贾平安接过一杯,缓缓的啜饮着。 任雅相淡淡的道:「你要知晓,六部是为相的必经之地。你定然是觉着自己还年轻,无法拜相,所以便磋磨了……可年轻人磋磨岁月,这是极大的浪费。老夫身为你的上官,却不忍见你这等大才白白的耗费时日……」 老任这话堪称是推心置腹,贾平安不禁感动。 「任尚书,我即便是不在兵部,要做的事也不少。」 想把我钉在兵部是不可能的,每日案牍劳形……那更是不可能。 任雅相看着他,双眸平静,良久点头,「如此老夫知晓了。」 贾平安死猪不怕开水烫,喝完茶还夸赞了茶水好,这才告辞。 老任对我不错,但我前世却受够了坐办公室的日子,愧对他了。 走在皇城中,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官吏,贾平安只觉得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愧疚感荡然无存。 别人上班我悠闲,这等日子便是神仙都不换。 「武阳公!」 女人的声音。 贾平安在人流中寻摸了一下。 「明静?」 明静俏立在路边,凶竟然鼓起来了不少。看来她听从了贾平安的建议后,果断一步步放开了束缚,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武阳公。」 明静笑吟吟的。 「你这个天性……释放的还不够。」 贾平安目测了一下明静的规模,为凶地感到了委屈。 明静恼火,瞪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还是那么不正经呢? 「百骑有事求助。」 「啥事?」 贾平安随口问道。 明静靠近了些,低声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倭国女人?」 「麻野?」 贾平安眸光一冷,「她来了长安?那为何不来见我?」 那个女人狡黠,不好压制。但贾平安手握她的证据,自然不怕她翻江倒海。 「不是她,是一个倭国商人。不过他竟然带了一个女人来,那个女人看着颇为漂亮,只是依旧太矮,腿短身子也短。」 倭国人此刻才将开化,还没从土着状态转化过来,个子矮的让人感动。 明静明显的有些厌恶,「他们在长安城中到处转悠,经常去酒肆打探消息,被咱们的人盯住了。」 到了百骑,兄弟们一阵热乎。沈丘站在值房里看着,对明静说道:「数年后,若是咱离了百骑再度回来……却不敢奢望有这等场景。」 他的领导方式和贾平安不同,他是公事公办,贾平安也是公事公办,但下衙后却打做一堆。 明静心想你整日板着脸,别说是兄弟们,就算是我……等你走之后,也定然不会怀念。 第1022页 沈丘突然问道:「咱若是走了,明静你可会怀念?」 明静下意识的道:「不会吧。」 呃…… 我不是有意的。 沈丘的脸越发的冷了。 这是当面打脸,谁受得了? 明静灵机一动,说道:「我也是每日进出宫中,你就算是离了百骑,咱们每日也是能见面的,为何怀念?对,为何怀念?」 我太急智了。 明静为自己的反应点了一个贊。 贾平安和众人寒暄完毕,走了进来。 「老沈,是个什么意思?」 贾平安熟门熟路的寻了自己以前的位置坐下,明静赶紧给他使眼色,暗示这是沈丘的位置。 沈丘却坐在了贾平安的对面,沉声道:「此事发生后,百骑内部商议过数次,却不得要领。后来咱想起你对倭国最为熟悉,于是便请你来参详一番。」 贾平安想了想,「此事定然和辽东大捷有关。」 「辽东大捷?」 明静坐在了贾平安的侧面,注视着他。 这个男人依旧这般敏锐,一针见血。 「对。」贾平安知晓倭人的尿性,所以略一思忖就找到了原因。 「大唐一战击败了高丽,由此辽东局势大变。高丽苟延残喘,与百济对新罗大打出手,若是新罗被灭……」 贾平安笑的很是古怪,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成型,让他不禁轻微颤慄。 「若是新罗被灭了,高丽与新罗联盟,倭国再无登岸的机会。」 沈丘对军国大事不甚了解,疑惑的道:「倭国为何要上岸?」 你不理解一个岛国对大陆的野望! 「倭国是个岛国,岛上时常发生地震,更有大风,倭国人想寻求一块大陆的心……堪比明静每日锲而不捨的看购物车。」 沈丘看了明静一眼。 卧槽! 贾平安! 老娘真想和你拼了! 沈丘来到了百骑之后,明静刚开始老实了一阵子,可后来却原形毕露。她在购物车的封面上写了几个字:长安治安形势,每日仔细研读。沈丘见了不禁赞不绝口。可一次明静打盹,册子掉在了地上,沈丘好心帮她捡起来…… 到了现在,明静干脆是不要脸了,每日依旧如此。 贾平安起身道:「我这便进宫。」 明静咬牙切齿的,可等贾平安走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武阳公对军国大事的敏锐,我从未见过类同的人。」 沈丘缓缓坐下,伸手压压鬓角,稜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些贊同。 「武阳公,天纵之才!」 …… 殿内依旧有些味道,武顺慵懒的躺在榻上,吃吃的笑着。 李治已经起来了,穿上衣裳后,帝王的威严便再度回来。 武顺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眸色复杂。 我这个算是什么? 偷情? 还是…… 阿妹母仪天下,主掌后宫,可谓是富贵之极。而我却需要偷偷摸摸的…… 她咬着红唇,突然说道:「陛下,臣妾其实对皇后颇为尊重,只是皇后那边却一直对臣妾不满……」 李治一怔。 皇后的性格他知晓,最是男儿气的一个人,杀伐果断。若非如此也帮不到他。 可这两姐妹若是一直泾渭分明,他也很尴尬。 李治心中一动,「近日天气晴朗,正好出城踏春。皇后在宫中待了许久,可出去看看。」 他回身看着武顺,「你也去。」 这是想撮合她们姐妹之间和好。 武顺笑着,心中却多了阴郁。 阿妹的性格她非常清楚,最是宁折不屈的一个人,怎么和好? 「陛下,武阳公求见。」 王忠良进来了,低着头,目不斜视。 女人,真是祸水啊! 他腹诽着。 李治走出了大殿,活动了一下脖颈。 贾平安疾步而来,近前后嗅到了女人的脂粉味。 白日那个啥,皇帝也不怕英年早逝。 「陛下,百骑发现了倭国奸细。」 李治淡淡的道:「你还在百骑时便说过,长安城就是各国奸细汇聚之地。倭国人来了,有何异常?」 当然有异常! 「陛下,臣以为此事和辽东大捷有关。」贾平安抬头,隐隐约约的看到殿内有个女人,罗衫半解,果露大半。 武顺! 果然是打野食更刺激,我是不是……对高阳太老夫老妻了?好歹也换个思路,偶尔和她来点情趣。 「你说说。」 李治忍住了一个哈欠,困意潮水般的袭来。 大白天不能弄啊! 「陛下,辽东大捷之后,百济被高丽驱使对新罗下手。高丽一旦恢復些,定然会加入战团。灭掉新罗后,两国联手对抗大唐……」 大佬,这个便是目前的局势。 李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便是倭国。」 贾平安的眼中闪过兴奋之色,让李治颇为好奇。这个臣子为何提到倭国就兴奋?这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是……有仇? 贾平安不知李治的心理活动,若是知晓,定然会说就是有仇。 「陛下,倭国人一直想登上大陆,以前大唐支持新罗,倭国人寻不到机会,可依旧虎视眈眈。若是新罗败亡……陛下,倭国再想踏上大陆,就得和百济与高丽厮杀了,他们绝无把握。」 第1023页 贾平安目光炯炯,不小心又看了殿内一眼……娘的,那个娘们竟然还是那个罗衫半解的状态。 不能看了,皇帝会宰了我。 李治嗯了一声,还是那个不置可否的状态,「你说倭国想上岸,那他们能如何?与百济联手攻下新罗?如此还能得个地方……」 「陛下,倭国人野心勃勃,一小块地方怕是不能让他们满足,除非是整个新罗。」贾平安觉得李治太乐观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倭国人的尿性,整个大唐都不大熟悉,否则当年出使倭国时,那位高表仁也不会倨傲的令所谓的天皇下跪。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那你以为会如何?」 「臣以为……弄不好倭国会与新罗联手。」贾平安说是弄不好,可眼中分明就是自信。 这个臣子竟然这般自信吗? 可新罗人和倭国人多年的仇怨,怎么可能一朝消除? 「你说的这个……倭国与新罗联手,高丽必然出手,如此四国厮杀……不可能。」 李治更是自信,「倭国与新罗联手,也打不过百济和高丽,倭国人傻了吗?」 贾平安心中苦笑,「陛下,倭国人的性子……怎么说呢!倭国人狡黠阴毒,翻脸如翻书,背后捅刀子乃是家常便饭。臣以为倭国人如今定然在整军备战。大唐若是置之不理,悔之晚矣!」 李治摇摇头,「朕还有事,你且退下。」 「陛下……」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战略良机,若是错过了,大唐连热乎的都赶不上。 李治转身回去,王忠良上前,「武阳公,请吧。」 老王,你好绝情! 贾平安灰熘熘的出了皇宫,觉得皇帝这般玩物丧志,并非大唐的福分。 但……换了我,大概率也得沦陷一阵子吧。 罢了罢了,还是去寻我的羔羊换个情趣。 贾平安回到百骑,沈丘和明静都在。 「如何?」 明静看样子已经忘记了贾师傅的欺凌,果然是个忘『怀』的妹纸。但看看那鼓鼓囊囊的凶,谁敢说她不是个女人? 妹纸,你都露馅了啊! 贾平安摇摇头,阴着脸坐下,「陛下听不进去。」 皇帝荒淫无道,我要揭竿而起…… 可别说是皇帝,就算是世家门阀都能轻松绞杀了他。 哎! 沈丘皱眉道:「武阳公,你说倭国在整军备战……大唐若是要做出反应,在辽东方向定然要囤积军队,连水军都得准备战船,随时准备运送大军出征。这些动静不小,耗费也不小!陛下谨慎,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自然不会答应。」 这便是帝王。 帝王冒险,那便是拿国运去冒险。譬如说杨二代,好不好的皇帝做着,却想着一朝灭了那些世家门阀,就带着大军出征了……天知道是不是想消耗那些世家门阀的军队。他一扑街,前隋也跟着灭了。 这便是帝王不可轻言冒险的缘故。 「老沈,拿人吧。」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把那倭人拿到手,随即讯问。」 百骑出动了。 西市,那个倭国人在西南角开了一家店铺,贩卖各种倭国特产。 「去打探一番。」 沈丘下令。 有便衣去查探,回来说道:「那人很是警惕,不过能下手。」 沈丘看着贾平安,「如何?」 老沈还是很尊重我这个前任的,并未人走茶凉。 贾平安摩挲着下巴,眸中多了些迟疑,「那个女人何在?」 便衣说道:「应当在后面。」 贾平安摇头,「老沈,不能直接下手。若是惊动了那个倭女,弄不好就抓不到活口。」 沈丘觉得贾平安的顾虑太多了些,「那女人只是个随从,何必顾忌她。再说了,女子柔弱,定然不敢自尽。」 老沈你是没见过倭女的狠,见过了自然不敢这般说。 但一句女子柔弱却戳了明中官的肺管子,明静冷哼一声。 「难说,小心些。」 贾平安令人去万年县寻了老丈人,等老丈人带着几个衙役来了之后,他解释了一番。 「……丈人,就是以查验身份的缘由进去,再进到后面……」贾平安恨不能把每一个细节都讲清楚。 「老夫懂。」卫英很是淡定。 你都懂? 懂王附体了吗? 卫英淡淡的道:「不就是跋扈些,不露出破绽,随后借着巡查的藉口去后面,突然暴起……」 贾平安和沈丘、明静面面相觑,都竖起了大拇指。 第761章 倭奸 贾平安换了一身小吏的衣裳,顺利跟在了老丈人的身后。 店铺里,一个髮际线有些高的倭人正在等待生意。 卫英大喇喇的进去,倭人见了官服,马上就堆笑迎上来,「见过贵人。」 那腰弯曲的……啧啧! 不愧是装孙子天下第一的民族,不过等翻身后,那翻脸的速度也是天下第一。 倭人拍了一堆马屁,卫英漠然道:「啰嗦什么?老夫奉命巡查西市店铺,但凡外藩商铺,一律严查。知晓为何吗?」 呃! 倭人的眼中多了警惕之色,摇头赔笑:「却是不知。」 「不知?」卫英一拍柜檯,怒道:「有人偷税漏税。不要脸的玩意,竟然敢不交商税,回头抓到了,驱逐出去。」 第1024页 是这个? 倭人心中一松,再看了一眼随行的几个胥吏……都是很正常的模样,就卫英身后的那个胥吏长得太俊美了些。 俊美不是罪过,但他个子还高,倭人必须得仰望。 我好矮……很自卑的念头油然而生。 卫英冷哼一声,「查!」 帐本拿出来,有人开始查帐。 卫英目光转动,「去后面看看,看看可有隐匿的阴阳帐本。」 「还不快去?」他目视贾平安,淡淡道:「老夫指使不动你了吗?」 丈人这是借题发挥?是想说我对他不够尊重还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赶紧低头应了,活脱脱一个胥吏的模样。 「速去!」 贾平安带着几个胥吏去了后面。 后面有个不大的生活区,狭窄的让人想起了鸽子笼。 倭人在前面喊了一嗓子,随行的通译低声道:「他说是万年县的官吏,让那个女人配合。」 老丈人手段高明啊! 贾平安目光扫过后面:这里不说寸土寸金,但也不便宜,院子是没有的,就是一间屋子。 「谁在里面?」 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喝问。 「奴。」 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舔舔嘴唇,一脸饥渴的模样,「出来!」 他的左手负在背后轻轻摆动了一下。 几个胥吏马上就干咳起来,什么挤眉弄眼,什么眼神暧昧…… 屋里,一个脸有些黑的倭女正在门缝那里往外看,看到这些动作眼神后,神色一松,随即开门出来。 「见过官人。」 这女人娇小,腿短的…… 我可不是你的官人。贾平安沉声道:「进去搜查!」 倭女顺从的站在边上,「里面并无什么。」 「你说了算,还是耶耶说了算?」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演技能值一个最佳男主角。 他带着人往里去,倭女顺从的低着头。 就在错身时,贾平安勐扑过去。 倭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她先是疾退,接着尖叫一声……大概是给前面的倭人通风报信。 尖叫声传来的同时,倭人眸色一变,准备动手。可卫英的动作更快,连鞘长刀早已被解下,噼头盖脸的拍了过去。接着便是一腿,直接把倭人抽晕。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呯! 世界安静了。 随即百骑的人蜂拥而至,把倭人给绑了。 沈丘进来,冲着卫英拱手,「了得!」 卫英习惯性的堆笑,「不敢不敢。」 后面,贾平安刚扑空,倭女飞快的摸出一把短刀往心口插去。 贾平安一腿踢去,想把短刀踢飞,可倭女的眼中却闪过了阴狠,短刀往他的腿上戳来。 原来自尽只是个幌子,目的还是想拉我垫背! 贾平安快速收腿,倭女没想到他的身手这般了得,随即欺身而上,短刀兇狠的捅刺。 贾平安并未退缩,反而是沖了上去。 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 倭女眸色一冷,左手去勾贾平安的脖颈……可她的个子太矮了,这个动作一使出来,顿时平衡就没了。 贾平安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转身,勐地把她摔了出去。 呯! 地面震动,两个胥吏上前,熟练的按住了倭女,接着上绑……动作熟练的让贾师傅想到了某些东西。 那捆绑的动作真的……非同一般的快,而且绳结竟然颇为巧妙。 啧啧! 「武阳公好身手!」 这些胥吏处置人犯是好手,上绑之后,就算是勐男也挣脱不得。 但贾平安刚才出手的动作却不是他们能比拟的。 众人把倭女带了出去,卫英问道:「无双最近可还好?」 老丈人爱女之心贾平安深谙,他笑道:「无双最近很好。我前阵子去了三门峡,她管家很是得力。」 闺女管家,这个便是当家主母的架势,无双……妥妥的。 卫英笑着走了。 随即回到百骑。 「彭威威!」 彭威威细声细气的道:「哎呀!来了。」 「拷问。」 彭威威先拷问了倭人,没费什么功夫就问出了许多事儿。 「此人乃是奸细,奉命在长安打探消息。」 没什么价值。 沈丘摇摇头,「弄死!」 「等等!」 贾平安指指倭女,「问问这个!」 沈丘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武阳公还是坚信这个女人不简单?」 当然。 能在我的拳脚之下还有反击余地的倭女,自然不简单。 现在可不是以后……倭人几乎是全盘照抄大唐的作业。琉球引入了大唐的拳脚,称之为『唐手』,随后传入倭国。 现在的倭人拳脚不够看,所以贾平安颇为好奇这个倭女的身份。 「拷打!」 彭威威兴奋了……好像比拷打倭男还兴奋。 这货难道是双向插头? 一番拷问,倭女痛苦的交代了。 「倭国正在整军备战,至于要打何处,她不知。」 通译再度翻译。 「天皇和中大兄皇子经常议事,有些紧张。」 武阳公竟然猜对了? 第1025页 不,不是猜对了,而是判断对了。 明静贊道:「武阳公果然了得。」 但随即她便冷着脸,「沈中官,若非武阳公查出了此事,这等重大消息便遗漏了。我回头自然会禀告陛下,你莫要因此而生出怨怼之心来。」 沈丘拱手,「咱绝无二话。此事若非武阳公,咱百死莫赎。武阳公,多谢。」 贾平安淡淡道:「都是为了大唐,什么谢不谢的。」 贾平安三进宫。 武顺已经走了,李治大概是刚睡了个午觉,看着有些慵懒。 大佬,小心你的腰子啊! 「何事?」 李治觉得三进宫的臣子,没有大事就能一巴掌拍死。 「陛下,百骑刚去拿了倭奸。」 倭人奸细,简称倭奸。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就继续说道:「那倭人交代,倭国内部如今正在整军备战,说是目标不明。」 剩下的他不用说了。 李治再不明白就是棒槌,连统御国家的能力都欠奉,还是趁早退位做个太上皇,把皇位让给俺的大外甥吧。 李治一下抬眸,眼中全是冷漠。 「让相公们来!」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欣赏之色,「你果然对倭国最为了解,只是一个奸细便让你生出了这等警觉之心……」 晚些宰相们来了,李治的面色沉凝,「诸卿,先前百骑拿住了倭人的奸细,一番拷问,才知晓倭国正在整军备战。」 李义府讶然,「陛下,倭国这是要攻打谁?新罗?如此大唐坐视就是了。」 李治摇摇头,「贾卿来说说。」 我装小透明许久了…… 贾平安上前说道:「诸位相公,攻打新罗有何用?百济如今正在攻打新罗,高丽在虎视眈眈,何须倭国人去凑热闹?他们这般整军备战,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可能……」 他目光扫过君臣,语气坚定,「那便是要和新罗肩并肩!」 「荒唐!」 于志宁不满的道:「新罗与倭国多年的恩怨,就算是能摒弃恩怨,可他们与新罗联手能有何为?」 李义府心中暗自觉得好笑,觉得贾平安这是在譁众取宠。 「倭国人疯了才会如此。」 李勣干咳一声,提示贾平安见好就收,再不收就要被打脸了。 哎! 最近孙儿越发的不挨家了,每日说是去哪里哪里玩耍,回头老夫打断他的腿。 贾平安微微一笑,「若是倭国人大军上岸,装作是与百济联手的模样,却突然反手一击……会如何?」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你这个是异想天开!李义府隐住不屑,「倭国人哪会如此?你这便是异想天开!」 众人都纷纷点头。 一群棒槌。 「陛下,倭国人的秉性并非良善,骨子里就带着残忍和背叛的本能。看似多礼,实则无礼。臣想请上次出使倭国的曹英雄来说说此事。」 李治点头。 曹英雄被带进来时,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满屋子的大佬在盯着他。 我很紧张! 曹英雄真的紧张。 「说说倭国人是什么样的。」 李义府不给贾平安提示的机会。 果然是小人之心! 可你却不知道在出使之前我给小弟灌输的那些东西。 曹英雄深吸一口气,「陛下,臣此次出使倭国,发现倭国人颇为狡诈阴险,更是残忍之极……」 殿内骚动了一下。 曹英雄发现大伙儿都在看着贾平安,心想这是啥意思?难道兄长先前狠抽了他们一顿? 那我便助力一把。 「那些倭国人很是随便,那些贵女得知我等到了倭国,纷纷云集驿馆之外……」 你特娘的说这个作甚? 贾平安干笑着。 「臣与那些贵女深入……交流时,听了许多倭国之事。背叛只是寻常……」 他正准备鼓动唇舌,好生助力兄长一把,却发现君臣又把目光转了过去。 这是何意? 李治微微颔首,「贾卿果然对倭国了如指掌。」 于志宁拱手,「老夫孟浪了。」 你不是孟浪,而是不调查就瞎比比。 贾平安却有意无意的看着李义府,「臣以为,若是不加提防,倭国人一旦动手,大唐将会措手不及。到了那个时候,倭国与新罗联手……对于大唐而言是多好的机会?李相以为如何?」 你特娘的盯着老夫作甚? 果然是个小人! 李义府恼火的别过脸去。 呵呵! 贾平安要保持君子之风,所以没有继续追杀。 李勣抚须含笑,心道小贾果然是敏锐,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生不出反驳的念头。若是他的判断正确,那便是大唐难得的好机会。 「贾卿之言,朕听了之后很是欢喜。」 皇帝定调子开始了。 「要盯着辽东,盯着倭国,一旦发现倭国人上岸,随即准备出兵。」 众人应了。 李治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个臣子果然是心思敏锐之辈,关键是他这种锲而不捨的精神让朕颇为感动。 「贾卿辛苦。」 贾平安马上就装出忠心耿耿的模样,「为陛下效命,不辛苦。」 第1026页 不骄傲,不嘚瑟,果然不错。 李治就像是剥洋葱一般,一步步的剥到了贾师傅的里面,惊喜的发现了许多优点长处。 随后散去,贾平安故意走在李义府的身边,大声问道:「李相可知倭国之事吗?」 你故意想羞辱老夫吗? 李义府摇头,「老夫并未去过倭国,何谈知道。」 贾平安再问,「那李相可是新罗之事吗?」 李义府懒得回答,只是摇头。他本是钻营投机上来的,一上来就看着帝后的眼色行事,至于什么外事……关老夫屁事? 但贾平安却喋喋不休的问他……什么高丽之事,什么百济之事,甚至还问到了吐蕃之事。 「不知。」 李义府的文章是很不错,但从未在外担任过要职,堪称是幸进。 他从未下苦功去琢磨这些事儿,贾平安问起自然无从应答。 贾平安含笑走了。 李义府的身体一震,止步抬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深吸一口气。 今日这番话传进宫中,帝后会如何看老夫? 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做的什么宰相? 李义府回身。 宰相们都难掩鄙夷之色。 长孙无忌甚至厌恶的道:「幸进之臣,也配与老夫共事?」 许敬宗阴恻恻的道:「李相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敢问你知道什么?」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依旧,回身大步而去。 脚步很坚定! 老夫是帝后的人,你们再如何也撼动不了老夫的地位! 这番话传进宫中,李治不置可否,武媚淡淡道:「李义府乃是一条好狗,只是这条狗私心太重了些。」 「倭国!」 李治在自己的地方抬眸看着东方。 「倭国!」 宰相们也在看着东方。 …… 庞大的营地中,处处皆是阵列,士卒们在将领的带领下操练。 那些矮小的倭人颇为兇狠,噼砍和刺杀时必然带着嘶吼,恍如兽类。 宫中,中大兄皇子昂首阔步而来。 齐明天皇正在用饭,听到脚步声后茫然抬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色。 「谁?」 「我!」 她的儿子来了。 齐明天皇低头继续吃。 案几上不过是两条鱼,外加一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食物罢了。 中大兄皇子站在门内,室内的光线被阻拦了大半。 「我们的使者出发了。」 齐明天皇低头继续吃。 「我将会带着大军扫荡一切,最终为倭国赢得一个光明的未来!」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有疯狂之色。 若是贾平安在的话,定然会说兄妹结婚果然是专门产出一些怪胎。 「你为何不说话?」 中大兄王子走过去,恼火的掀翻了案几,饭菜碗碟满地都是。 几个伺候的人悄然退了出去。 齐明天皇抬头,眼神茫然,「你这是要做什么?」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释然,回身道:「给天皇重新准备饭菜。」 他担心自己的母亲有野心。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的野心就是个坑爹的东西,不小心就会把他的大计毁于一旦。 他俯身下去,双手撑在倒下的案几上,微笑,但眼神却冷冰冰的,「做好自己的事,外间的事莫要过问,更不要去插手,明白吗?」 齐明天皇缩缩脖颈,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点头道:「明白。」 「乖!」中大兄王子柔声道。 晚些吃完饭,齐明天皇想去午睡,可中大兄王子却带着她去了军营。 到了军营,天皇的到来引发了一阵欢唿,那些将士举起兵器狂喊,声音很大。 齐明天皇板着脸,一路缓行视察。 中大兄皇子与她并行,身后是中臣镰足。 一望无际的军队,刀枪闪烁着寒光,那些带着凶光的眼神咄咄逼人……一个跺脚,恍如山崩地裂。 「虎贲!」 齐明天皇给出了评价。 中大兄王子眼神玩味。 「殿下要小心。」 中臣镰足看着天皇,眼中多了疑虑。 中大兄王子止步,等天皇走远了些,才淡淡的道:「她垂垂老矣,脱不了我的掌控。我只是在想……金春秋会如何选择?是同意……还是拒绝。」 中臣镰足微笑道:「百济在攻打新罗,高丽在一侧虎视眈眈,金春秋哪来的勇气拒绝咱们?」 「是啊!」中大兄王子突然嗤笑一声,「扶余义慈万万不会想到咱们竟然会反戈一击,到了那时,咱们要尽快占据百济,新罗也只能徒唿奈何。最后……」 他看着前方踽踽独行的母亲,眼中闪过不屑之色。目光转向了大军。 「中臣,我会成功的!」 他的眼神中带着哀求之色。 中臣镰足坚定的道:「殿下定然能够成功。」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孩子似的喜色,走到阵列前振臂高唿。 「万岁!」 「万岁!」 第762章 真当我是泥塑的 一辆马车在武家外面停住,管事出来,谄笑着吩咐道:「夫人辛苦了。」 有侍女先下车,接着回身掀开车帘。 门内马上出来三个侍女,一人拿着下马凳放在车帘之下,两人站在两边,伸手进去。 第1027页 一只白腻的手臂伸出来,接着是另一只,翠色的广袖这才接踵而至。 珠翠满头,但却无法遮掩那张艷光四射的脸。 刚进宫辛苦了一趟,有些慵懒的武顺被侍女搀扶下来,回身道:「你姨母心太狠,你要小心些。」 「是。」 贺兰敏月接着下来,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如今却多了些妇人的妩媚,看着让人心动,垂涎三尺。 母女二人并肩进家。 贺兰敏之在屋外迎接,目光漠然,甚至有厌恶之色。 「敏之。」 武顺笑吟吟的过去,踮脚摸摸他的头顶,笑的和一个小女孩似的欢喜,「你又长高了,以后定然是个好男儿,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牧民,为陛下效力。」 贺兰敏之俊美的脸上多了些冷意。 「每日要多说话,莫要闭口不言。」 武顺吩咐道:「去个人,去道德坊寻了贾家,告诉他家的管事,请贾平安今日赴宴。不过记住,速去速回,莫要等候谁。」 贺兰敏月站在兄长的面前,姣好的面容挤出一个微笑,开口,「阿兄,我很好。」 贺兰敏之默然。 「你……好自为之。」 贺兰敏月点头,然后笑道:「我今日在宫中看到了姨母,姨母还冲着我笑了,还问了你的事,阿兄,姨母其实也不错。」 贺兰敏之冷笑道:「你们威胁到了她,她怎会对你不错?你莫要自误。」 …… 贾平安正在给阿福搓澡。 说是搓澡,实则只是用手巾蘸水给阿福捋一遍毛。 「嘤嘤嘤!」 阿福躺在地上,不安分的想爬起来。 「别动!」 贾平安按住它,飞快的抹着它的小腹。 「嘤嘤嘤!」 阿福抓住了粑粑的脚腕。它的力气大的能让最勐的勐将兄都膛乎其后,可此刻爪子却小心翼翼的抓着粑粑的脚腕,撒娇卖萌的哼哼唧唧。 「看看,看看这盆水,都黑了!」 贾平安拍拍它的脑袋,「滚蛋!」 阿福爬起来就跑,兜兜在屋里招手,「阿福,阿福,快些来呀!」 阿福屁颠屁颠的进去,贾昱嚷道:「阿福你来看着兜兜,不许她作弊!」 贾平安把水倒了,三花惶然道:「郎君,这些奴来。」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他本来就不习惯这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偶尔自己动动也是好事儿。 三花随后伺候他洗手,那个殷勤啊!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贾平安问道:「可是有事?」 三花仰着头,大胆的看着贾平安,「郎君,听闻辽东那边来了高丽的使者,奴想问问,高丽还能活多久?」 高丽还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贾平安摇摇头,看到三花眼中的眼神黯然,不禁乐了。 「郎君,二夫人请你去。」 秋香来请他。 三花是一家子被泉盖苏文弄死了,父亲更是被战马拖死在高丽的王宫之外,仇深似海;而秋香一家子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同样全军覆没,她的母亲和姐妹大概正在某个男人的床上努力迎奉,他的父亲兄弟要么被处死,要么就沦为了奴隶。 这真是缘分吶! 苏荷正在绣花。 一朵牡丹花绣的歪歪斜斜的,苏荷愁眉苦脸的把手指头亮出来,「夫君你看,都被戳的千疮百孔了。」 贾平安一看果然是,但伤口都很浅。 「好好绣!」 贾平安觉得这个法子真心好,能磋磨没耐心的苏荷。 「夫君,你不喜欢我了。」 苏荷泫然欲涕。 「好好说话。」 贾平安躺在边上,刚才蹲着给阿福洗澡,腰都酸了。 「夫君。」 苏荷把绣品放下,使劲的捶打着贾平安的双腿。 夫君最喜欢的便是这个什么马杀鸡,我此番磨练了半个时辰,手法娴熟无比,定然能让夫君回心转意。 她心中得意,手就没了准星,一拳往上…… 糟糕,手感不对,好像是捶到了什么。 「嗷!」 贾平安的惨叫声迴荡在室内,卫无双已经迈开大长腿来了。 「夫君!」 贾平安在榻上犹如一条上岸的鱼在蹦跶着,卫无双扑过去,「夫君,你怎么了?」 贾平安此刻无法说话,卫无双便回头对苏荷怒目而视,「苏荷,你做了什么?」 「我……」苏荷看着自己的右拳,欲哭无泪。 我真是个倒霉催的。 贾平安缓过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苏荷站在那里垂头丧气,卫无双正在狠批。 「……让人学你不好生学,还……还打伤了夫君的……」 「不好好学以后怎么办?以后你如何给兜兜做嫁衣?」 「请人做嘛。」 「胡说!」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 贾平安瞬间觉得蛋疼。 「咳咳!」 两个女人齐齐看过来,卫无双目光中带着关切,苏荷一脸委屈。 无双你无须担心,我的蛋碎不了!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封建地主,关起门来给老婆们上课。 卫无双觉得有些奇怪……夫君怎么看着有些不舍,有些伤感呢?夫君不是这等人吧。 第1028页 难道是…… 夫君觉得我呵斥苏荷不对? 可一个家不能没有一个领头羊吧,我不呵斥苏荷,这女人就会上房揭瓦。 而苏荷却觉得自己被夫君同情了,就伏在贾平安的大腿上装哭。 「闪开!」 贾平安冷冷的道。 苏荷愣住了,抬头愕然。 夫君为何怒了? 两个女人满头雾水。 贾平安起身出去,兜兜正在外面和阿福玩耍,围着它转圈。看看那红红的脸蛋…… 哎! 老丈人的心一下就涌入了各种情绪,不舍,纠结,希望时光慢些走…… 「郎君。」 鸿雁来了,近前说道:「狄郎君寻你。」 贾平安去了前院,鸿雁发现二位夫人神色怅然,心想这是闹什么? 「阿娘!阿娘,你看我!」 兜兜又出来了,却是用苏荷的脂粉把自己的脸化成了花脸猫,还洋洋得意的道:「我漂不漂亮?阿娘,你说,我漂不漂亮?」 卫无双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夫君不会是不舍兜兜吧? 但旋即她又觉得这个是无稽之谈。兜兜才多大?哪里就出嫁了。 贾平安到了前院,杜贺和王老二都在,狄仁杰走过来,「是我让人把你请了来,事情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狄仁杰前阵子去探亲,才将回来。 「武家突然有人来了,说是请你去赴宴。」 是谁? 贾平安眯着眼,狄仁杰冷笑,「我的判断……武顺!」 杨氏没事请他吃什么饭?还什么赴宴,有意思吗? 狄仁杰负手看着前方,「那人来了之后只交代一句话就走了。这般倨傲,我以为那位魏国夫人怕是居高临下的在俯瞰你,去了有麻烦。可你若是不去……你可想到了那人为何敢如此倨傲?」 「陛下!」 贾平安咧嘴一笑,「陛下想调和武顺和阿姐之间的关系,武顺却不好出手,于是便想寻我打开局面。」 不过这心不诚! 若是心诚,武顺就该让贺兰敏之来请贾平安。 让一个管事来请,空口白牙的,这是想作甚? 这是在表达情绪。 邵鹏来了。 阿姐神奇的得到了消息,派邵鹏带来了一句话。 「皇后说随意你去不去。」 阿姐果然还是最体谅我的。 不过……为啥不去? 贾平安点头,看「告诉阿姐,我去。」 哎! 邵鹏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摇头离去。 武顺就是个祸根,让后宫之中不得安宁的人物,她请贾平安吃饭……黄鼠狼被鸡拜年——没安好心! 贾平安看看家中的护卫,「小鱼,老二,再来一个……段出粮。」 段出粮拱手,「郎君放心,我定然护得郎君周全,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敢去闯一闯!」 一行人随即出发。 武家。 「他可答应了?」 武顺跪坐在案几后,手中捧着茶杯。茶水很香,乃是最好一个档次的炒茶。 管事低头,不敢去看武顺的脸,「夫人,我按照夫人的吩咐,只是说了此事,随即不等贾平安答应我便回来了。」 「你过来!」 武顺招手。 管事近前,心想夫人难道要赏赐我些什么? 「抬起头。」 管事抬头,看到了一张肌肤细腻的脸,让人惊艷,接着便是一杯茶水。 噗! 管事被泼了一脸茶水,刚想说话,武顺霍然起身,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的很重,管事还在愕然时,武顺已经坐下了,淡淡道:「刁奴偷懒,竟然这般倨傲。滚!」 管事直至到了下午都猜不透自己为何被打。 「武阳公来了。」 贾平安策马在武家的大门外,看着刚刷漆没多久的大门,很是好奇的道:「这是换门了?」 管事点头,「才将换的。」 贾平安摇摇头。 随即进去。 武顺没想到贾平安真的来了,正在和女儿、儿子说话的她摆摆手,「你们自去。」 贾平安此人有些难缠,她需要全神贯注的应付。 可贺兰敏月却不同意,「阿娘,我想和他说说话。」 「说什么?」 武顺冷笑。 贾平安俊美多才,女儿怕不是情窦初开。但那是武媚的阿弟,你是皇帝的禁脔,想多了。 「知道分寸?」 武顺冷冷问道。 若是女儿晚些弄出些犯忌讳的话来,她能把肠子都悔青了。 武顺的年岁大了,皇帝再喜欢她,可毕竟她生了两个儿女,以后不可能有出路。唯一的可能就是女儿。所以她把贺兰敏月看的很紧。 贺兰敏月点头,「阿娘,我知道了。」 「我也不走。」 贺兰敏之冷冷的道:「我想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随后进来。 大伙儿相互行礼,贾平安的目光却在贺兰敏之的身上。 「老夫人可在?」 贾平安没看到杨氏,心想好歹是阿姐的娘,要见一面,行个礼。 武顺淡淡的道:「阿娘身体不适,在歇息。」 贾平安笑了笑,随即坐下。 第1029页 他老是看贺兰敏之,而贺兰敏之也在盯着他。 这个场景很有趣。 武顺见状就问道:「武阳公可是想和敏之说些什么?」 这个贾平安不但难缠,而且还麻烦,敏之怕不是他的对手……比如说辩驳,或是挖坑埋人。 贾平安颔首,「小郎君看着很是不凡。」 把家中的女人睡了个遍,后来更是喜欢上了用强,以及变态,甚至还敢对未来的太子妃下手。这样的少年,堪称是奇葩一朵。 他竟然夸赞我? 一直以来都认为贾平安对自己不满的贺兰敏之面色稍霁,但依旧孤傲。 少年就是这个尿性,总觉着自己能秒天秒地秒空气,自家啥都没有,便冲着那些能人倨傲。 贺兰敏之开口了,依旧是倨傲,而且无礼,「听闻你在三门峡立了功?」 这是长辈或是上官的口吻……贾平安石化了。 这沙雕竟然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 武顺却觉得没啥问题……贾平安既然称唿媚娘为阿姐,那和敏之便是同辈,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她却在言行中从未把贾平安当过自家人。 贾平安觉得这家子真心都是奇葩,让人淡痛。 这等话他自然不屑于回答,可贺兰敏之却觉得无礼,皱眉说道:「你过于倨傲了……」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些讥诮之意,「你以为我倨傲……我乃大唐武阳公,你是谁?」 贺兰敏之面色一红,却是怒了。 「我是……」 「你是什么?」贾平安不屑的道:「你只是一个承蒙阿姐余泽的幸运儿,你自家并无本事,却也敢冲着我指指点点。我立下的军功能让你此生膛乎其后,不敢提及。我的文采能让你自惭形秽……你,有何资格这般质问我?」 武顺淡淡的道:「罢了,准备上菜。」 贺兰敏之霍然起身,指着贾平安喝骂道:「你算个什么人物,若非姨母照拂,你如今依旧是那个华州乡下的农户,扫把星!」 贾平安轻蔑的道:「你,不配与我谈论这些。」 贺兰敏之扑了过来,挥拳就打。 「敏之!」 「阿兄!」 两声娇唿中,贾平安也不起身,轻松抓住了贺兰敏之的手腕,勐地一拉,就把他拉在了案几上。 呯! 贺兰敏之的脸磕碰在了案几上,剧痛之下惨唿一声。 贾平安揪起他的脑袋,噼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把贺兰敏之的脸都打肿了。 「贾平安!」 武顺勐地起身,抓起茶杯砸了过来,却偏航砸中了儿子。 贾平安狞笑道:「派一个管事去贾家传话,连贾某的回覆都不等,就急匆匆的回去。你这是请客的模样?这是存心羞辱贾某!」 他别住贺兰敏之的手臂,拎起边上大概是杨氏的痒痒挠,冲着贺兰敏之的屁股狠抽! 「啊!」 贺兰敏之惨叫着。 「武阳公!」 贺兰敏月扑了过来,贾平安差点一痒痒挠抽去,随即被她抱住了手臂。 贾平安一脚踹去,把贺兰敏之和案几一同踹到了武顺那里。刚想冲过来的武顺被撞到了一下,惨叫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贾平安起身,目光睥睨。武顺躺在地上惨哼,看着贾平安的神色,突然一个激灵,「你这是在报復?」 她令人去坑了贾平安,一直在想着贾平安定然不敢如何,可没想到…… 贾平安甩开贺兰敏月的手,沉声道:「贾某有仇必报!」 武顺嘶声道:「你不怕陛下处置你吗?」 他若是要处置我,那便是昏君。 贾平安拍拍手,淡淡的道:「你若是暗算了我而毫髮无伤,那大唐的官员算什么,女人的玩物?还是说……是权利的玩物?」 「贾某沙场拼杀,靠的是血性,靠的是胆略,你一介妇人却屡次挑衅我,真当我是泥塑的?滚!」 武顺面色一变。 贾平安突然发现不对。 我去! 这里是武家啊! 我让她们滚哪去? 他随即扬长而去。 武顺被人搀扶起来,却发现扭了脚腕,她痛的落泪,「去宫中,我求陛下为我做主!」 「阿娘……」贺兰敏月木然看着自己的母亲和阿兄。 「走!」 武顺先前抽了那个管事一巴掌,就是等贾平安若是问罪时拿来搪塞,可没想到贾平安没等她搪塞,就悍然动手了。 「贾平安,今日我定然要让你死!」 贾平安回到家,把事儿给狄仁杰说了。 「冲动了。」 狄仁杰苦笑,「那位夫人此刻定然已经进了宫中,随后……陛下能收了她们母女,怕是爱不释手,你这个……哎!」 贾平安饿了,随口道:「怀英你可信,她必然无功而返。」 武顺此刻已经见到了李治,她挣开了搀扶,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跪地嚎哭,「陛下!」 「你这是……」 今日才将见面,还睡了一觉,怎么转瞬就这般凄悽惨惨的? 武顺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陛下,臣妾好心请那贾平安赴宴,谁知晓那人竟然兇残如斯,痛殴了敏之,还打伤了臣妾……」 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怨毒之色,「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第1030页 李治对她的身体颇为迷恋,近几日堪称是百依百顺,那么今日就剪除了阿妹的臂助如何? 李治看了她一眼,眸色转冷。 「回去。」 什么? 武顺几欲崩溃。 她瞪眼问道:「陛下,为何?为何要庇护那个兇徒?」 第763章 非得要逼我出大招 李治让武顺缓和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心血来潮。上次他无意间见到了武顺盯着皇后的眼神,里面竟然有嫉妒。 他希望自己的女人安分守己,可却不知道女人之间的嫉妒心能杀人。 「贾平安动手,那必然是事出有因。他是兵部侍郎,曾执掌百骑,非是愣头青,也知晓朕的性子。如此他依旧动手……朕问你……」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恼色,「谁先动的手?」 武顺不能答,只是恨恨的低下头。 李治冷冷的道:「可是贺兰敏之先动的手?可曾有羞辱的话语?」 这番话恍若亲眼所见。 武顺抬头,心中骇然。 这个皇帝平日里和她总是亲昵,压根就看不出什么皇帝的威严,或是什么敏锐的手段。 可此刻…… 李治起身,负手看着她,眼中竟然有些厌恶之色。 「你要寻他和解,为何摆下鸿门宴?」 「你这是做给朕看,想煳弄朕!」 「你且回去,好自为之!」 武顺直至到了家中,耳边依旧迴响着这番话。 第二日凌晨,贾平安和两个孩子出操。 「一二一,一二一……」 贾昱化身为贾班长在前面领跑,口号喊得有板有眼的。 兜兜跟在他的身后,贾平安在最后面。 从后院跑到前院,再跑出家门,这父子三人就消失在了春日的薄雾中。 姜融出来了,打个哈欠,准备巡查一番。 「一二一,一二一……」 「谁啊这是?」姜融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刚想寻摸过去,贾昱已经从薄雾中跑了出来…… 「武阳公!」 姜融看到贾平安被儿女领着跑步,不禁捧腹大笑。 不是该武阳公领跑的吗? 贾平安没搭理他,一路小跑,晚些让贾昱和兜兜歇息,他自己开始加速跑。 一身汗的回到家中,狄仁杰饶有兴致地问道:「平安,你让贾昱带着你跑,为何?你跑的更快,为何将就他?」 贾平安一边用手巾擦汗,一边说道:「贾昱是长子,以后必然要引领一家子在长安城过日子。长安居,大不易。贾家的家主必然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这个便是在培养他的责任心。」 狄仁杰一怔,「责任心?」 贾平安笑道:「是啊!他此刻连我都能带着跑,以后我老了,他依旧能带着贾家跑。」 狄仁杰呆在原地。 还有这等手法? 可是父亲的尊严呢,不要了? 「阿耶,先前你跑慢了。」 贾昱和兜兜一直在等着阿耶,此刻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兜兜在边上小声嘀咕,「大兄,阿耶老了,你莫要呵斥他。」 贾平安不禁莞尔,然后认真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先前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所以脚下慢了些。 狄仁杰若有所思,晚些回去和娘子说了。 「平安常说三岁看老,贾昱从小就被他这般培养,可……为何不严加管束?为何不刻苦学习?」 这个问题狄仁杰也有些摸不清,晚些再度去问了贾平安。 「孩子还小,如今只是打基础。再说了,孩子天性好动,这个年龄段就该让他们多动动,多玩玩,而不是关在家中头悬樑,锥刺股的学习。」 晚些,贾平安去上衙,不出预料的遇到了那个熟人。 「见过武阳公。」 仙风道骨的范颖稽首。 「你昨夜在坊中?」 这个老骗子,一身道袍,头上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根木簪,却让人觉得洒脱不羁。 「是,昨日坊中有人去了,请了老夫来。」 范颖见贾平安精神抖擞,不禁有些迷惑。 不是说贾平安懒散吗?可现在坊门都没开,他竟然就出来了,可见传言不实。 二人闲聊几句,贾平安突然问道:「青衣可还好?」 魏青衣对范颖来说就如同是女儿般的关系,所以听到这话,他心中马上警钟长鸣。 「呵呵,还好。」 别想勾搭青衣!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晚些到了坊门那里,姜融见到范颖就冷着脸道:「昨夜你在坊中四处游走,今日再如此,我便把你扣住,拷问缘由。」 坊正的权利极大,在坊中堪称是说一不二。 老骗子一个激灵,昨夜他悄悄出来,想去贾家外面窥探一番,看看这位让青衣嘀咕的贾家是个什么模样。 魏青衣说贾平安的发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哪日她定然要来道德坊看看贾家的屋宇。 那老夫就先看看吧,可没想到却落入了姜融的眼中。 他赶紧应了。 外面传来了鼓声,姜融喝道:「开坊门。」 道德小区开闸了。 范颖看着姜融在前面为贾平安开道,甚至一路送到坊门外,不禁暗骂一声狗腿子。 一路到了兵部,早茶会刚开始。 第1031页 贾平安自然是不参加的,先告假,再进宫授课。 大外甥看着很精神,看来没少锻鍊。 一堂课上下来,李弘突然说道:「舅舅,昨夜我看到了好些扫把星。」 这娃…… 贾平安便是扫把星的代名词啊! 李弘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赧然道:「阿耶早就说了,舅舅不是扫把星。」 「那不是扫把星,那是流星。」贾平安笑着问道:「可许愿了?」 「许愿?」 李弘不解。 「是啊!流星坠落时,你闭上眼睛许愿,许了什么都能实现。」 这话就是哄孩子的,贾平安却一本正经。 「呀!孤竟然不知道。」 李弘很是懊恼。 贾平安却知晓此事怕是会掀起一些波澜。 邵鹏送他出去,低声道:「先帝在位时,曾遇到过这等扫把星……」 「老邵,这不叫扫把星,叫做流星。」 你才是扫把星,你全家都扫把星。 贾平安有些恼火。 可路上遇到的宫人却都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他,并站在路边,等他走了才敢动。 我这是成了净街虎了? 贾平安看到了蒋林遵,见他也是如此,心中大乐,便故意往他那边走去。 蒋林遵面色大变,一边退一边喝道:「无礼!」 可贾平安越走越快,蒋林遵尖叫,「来人,来人,拉住他!」 贾平安捧腹大笑。 外面消息已经传开了,不少人见到贾平安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奏疏如雨,陛下已经焦头烂额了。」 李勣苦笑,「昨夜星坠如雨,今日奏疏也如雨。另外,弹劾你的也不少,许多人说该把你流放到边陲之地去,甚至驱逐出大唐,去祸害别的地方。」 「这不是扯淡吗?」 贾平安一听就怒了。 晚些去了高阳那里,高阳抱着贾老三喜滋滋的道:「小贾你快看看,大郎长得这般俊美了。」 老三还是个娃娃,哪里看出俊美来了? 你这个违心的夸赞也不觉得丢人? 贾平安接过孩子逗弄了许久,高阳在边上说着自己这几日的事儿,最后提到了陨石雨。 美眸微微一动,高阳很是坚定的道:「郎君就算是扫把星,我也跟着郎君到处飞,不离不弃。」 我不是扫把星啊! 贾平安俯身,高阳娇羞的闭上眼睛,贾平安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很温馨。 回到家中,妻儿压根就没当回事,卫无双在看帐本,苏荷在研究刺绣,贾平安进来想说话,苏荷嚷道:「夫君,我很忙。」 我这个男人竟然被嫌弃了。 贾平安不忿的拿出钓具就准备出城。 到了曲江池边时,贾平安突然想到了魏青衣。 那个女人是不是还守在那个地方? 就像是望夫石。 去看看。 贾平安拎着鱼竿进了曲江池。 一路晃荡,贾平安寻到了一个静水处,见猎心喜啊!马上就开始打窝。 随后下杆,至于魏青衣……下次吧。 曲江池里竟然也有鱼,没多久贾平安就上了五条,只是不大。 不大也行啊! 贾平安乐此不疲,突然觉得身侧有人。 「曲江池便是气运所在,这里的鱼怕也是有些来歷,武阳公这般把它们钓起来,也不怕后患?」 魏青衣就像是一个幽灵般的出现在贾平安的身侧,好奇的看着他。 「我为何要怕什么后患?」贾平安偏头看了魏青衣一眼,发现这妹纸竟然颇有些深谷幽兰的气质,让人不禁想探索一番。 魏青衣越发的好奇了,「世人但凡听闻此等事,便会惊慌失措。外间都说你是扫把星,你却坐在这里垂钓……是真不慌,还是什么?」 这条鱼熘了我一刻钟了,我慌得一批……贾平安笑道:「我心慌。」 哎! 男人果然都是这样吗? 表面镇定,可暗地里却颇为紧张。 「来了……来了……来了,起!」 贾平安勐地提了一下鱼竿,乐呵呵的道:「少说一斤。」 魏青衣见他笑的畅快,这才明白,「你是不上鱼就心慌?」 妹纸,别开车啊! 「我不上鱼!」 你若是把鱼换成是女人就妥了……贾平安一边熘鱼,一边腹诽着这妹纸的话。 周围围拢了不少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这是何意?」 难道我今日帅出了天际? 「武阳公!」 一个小吏一脸难色的过来,「曲江池不许垂钓。」 卧槽! 贾平安闹了个大乌龙。 「我斜着钓行不行?」 贾平安开了个玩笑,然后收杆闪人。 魏青衣和他一起出去,贾平安随口问道:「青衣可知晓流星的来歷?」 魏青衣摇头,秀眉微微一蹙,「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夏四月辛卯夜,恆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这妹纸竟然看过左传……比我有才。 「武阳公要小心。」 妹纸很好心的告诫了他。 贾平安止步,侧身。 魏青衣止步,侧身,二人相对而立。 魏青衣的个子不算低,到了贾平安的眉上一点。一头青丝学男人束起来,清秀的眉微微蹙着,一双明眸幽深,鼻子小巧,红唇一抹…… 第1032页 好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女。 贾平安点头,「别担心,这些都奈何不了我。」 魏青衣微微昂首,红唇轻启,「你最近颇为不妥,这是一个难关。」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多了些决断,「若是过不去,武阳公可来寻我。」 她把自己的住所告诉了贾平安。 也不怕我晚上去偷香窃玉? 贾平安笑了笑,「此事我自有手段。」 魏青衣目送他出去,晚些去寻到了老骗子。 「武阳公怕是有难关。」 好事啊……范颖先是一喜,然后端着脸,装作是沉痛的模样,「可能活过来?」 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最好滚出长安城。 「当然能活。」魏青衣看了师父一眼,嗔道:「师父你怎地生出了这等想法来?」 当然是因为那个小子在觊觎你。 范颖打个哈哈,随即煳弄了过去。 翌日凌晨。 六街的鼓声还在耳畔,长孙无忌已经身在上朝的路上了。 「相公!」 一个官员来了,拱手后,放缓速度,落在了后面。 一个长孙无忌提拔的官员来了,默然。 「老夫竟然成了过街老鼠,世间人心莫测,得意时如烈火烹油,失意时烈火焚身,有趣!」 长孙无忌笑的很是轻松,「贾平安今日却有难了。」 贾平安已经超过了他,看着竟然很是惬意的模样。 「少年人,不识愁滋味。」 李义府悲天悯人的一嘆。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不屑。 李义府身为野狗,为帝王撕咬是本分。但看看歷史上的那些野狗,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人贵自知啊!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今日的感慨太多了些。 李义府策马过来,拱手笑道:「长孙相公来的好早,不过太早也不好,来得早,也去……得早。」 贱狗奴!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酷吏也敢当道?」 二人隔空交手,李义府目光闪烁,有羞怒之色;长孙无忌却平静如故。 他歷经了多少风风雨雨?更是辅佐先帝成就帝业,也是李义府这等野狗能相提并论的? 他幽幽道:「可怜登善。」 晚些进宫,贾平安在兵部也被召唤。 任雅相刚开始泡茶,看了内侍一眼,对贾平安说道:「武阳公只管去,老夫在此!」 这便是担当! 贾平安随即进宫。 今日群臣云集,御史们正摩拳擦掌,准备给皇帝一击。 杨德利也在,看了表弟一眼,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这个眼神久违了。 当年在华州时,杨德利就是这般。 群臣就位,皇帝就坐。 李治抬眸看着群臣,眸色幽幽,知晓今日是个难关。 先帝时曾遭遇过陨星雨,惴惴不安。群臣进谏,劝先帝要亲贤人远小人,更要把自己一身的坏毛病都得改了。先帝纳谏如流,于是君臣皆大欢喜。 可当时的弹劾并不地道,有些话也是先帝能容忍,所以才相安无事。若是换了杨广,不少人会倒霉。 「议事。」 宰相们开始说事。 但大伙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些都是在积攒炮火,不时看贾平安一眼。还有几个官员神色悲愤,看向长孙无忌的目光中多了不少同情。 要出事! 近几年朝中郁积了不少恩怨,随着皇帝威严日盛,这些恩怨都被压了下去。可今日借着陨星雨的机会,大伙儿要爆炸。 我能不能提早离开?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 你在做梦。 李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议事完毕。 李治发现众人都在沉默,心中一动,就开口,「如此,诸卿自去。」 说着他起身就准备闪人。 他最近在看兵法的相关书籍,看到了曹刿论战一章: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只需消磨一下群臣的气势,数日后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回去装病? 李治刚起身,李义府就指着贾平安喝道:「陛下,便是这个扫把星引来了陨星雨,给大唐带来了灾祸。」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语气慷锵有力,「老夫想着这个扫把星为何迟迟不肯发作,没想到却是积攒了下来,一次爆发。 昨夜老夫夜观天象,看着那些陨星坠落如雨,老夫……心疼!可老夫更是愤怒,那陨星雨昨夜便是在道德坊方向落下,陛下,这便是贾平安带来的灾祸!」 这条疯狗……卧槽尼玛! 贾平安暗骂。 李治却是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看了李义府一眼,朕在想谁会先站出来喷,没想到竟然是你这条野狗! 果然,野狗都养不惯家。 李治目光沉郁,坐下后,淡淡的道:「前阵子,贾卿解了三门峡千年的难题,前日阎立本的奏疏到了长安,说是再度打通了一块礁石,加之栈道进展顺利,此后洛阳的粮食便能逆流而上,供给长安。 朕也无需忧心忡忡的看着粮荒……更无需带着你等去洛阳就食。这也是扫把星能做的?」 第1033页 李义府心中微动,知晓自己的攻击太过了些,引发了皇帝的不满。但既然要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 最近他犯事不少,李治呵斥了他一次,但李义府压根没放在心上。 皇帝还算是不错,并未做缩头乌龟,至少和新城那个小白花不同。 接着群臣开始喷。 刚开始喷贾平安,可渐渐的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 「陛下,再不改,大唐危矣!」 「臣请陛下反省!」 这些人都希望皇帝能做缩头乌龟,如此大伙儿的小日子就安逸了。 李治面色铁青,但此刻他却只有低头的份……先帝都低头,你能昂首? 谁能帮朕? 看看许敬宗,在众人的围攻下面色涨红,在挽袖子准备动手。 许卿……果然是忠心耿耿! 看看杨德利,以一敌十不落下风。 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出班,觉得这特么的就像是个菜市场。 「肃静!」 没人搭理! 「肃静!」 依旧没卵用! mmp! 好好说话不行?非得要逼我出大招! 贾平安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的炮仗,点燃丢在空地上,有卫士喊道:「有人纵火……」 呯! 殿内一声巨响,群臣愕然,随即慌乱。 贾平安站在那里,骂道:「犹如市场般的混乱,这是朝堂,不是东西市,娘的,不像话!」 俩宫女蹲在了邵鹏的身后,面无人色。 第764章 我觉着你脑子异常 大炮仗炸起来声音很响,大概这是从古至今上朝时最大的一个响动。 李义府浑身一个哆嗦,马上就往柱子后面跑。他躲在柱子后面窥看,看到了贾平安站在那里,一脸愤怒。 「还有完没完了?」 贾平安骂道:「这是朝堂!」 长孙无忌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最是平稳。 于志宁直接坐在地上,惶然看着四周。 许敬宗一怔,看着很是平静,可接着便哆嗦了起来。 其他臣子乱作一团。 就杨德利没事……贾平安弄了不少大炮仗,元日时在道德坊里放,炸的比这个还响! 他刚才舌战群雄,此刻口角生出了白沫,但却觉得自己还能再喷半日。 李治却颇为惬意。 看看这些臣子,围攻朕的时候慷慨激昂,可如今只是一个炮仗就把他们吓成这样,真是……不堪入目啊! 他眯着眼,淡淡道:「镇定!」 群臣渐渐安静了下来,有人说道:「是贾平安放了个大炮仗!」 卧槽! 瞬间炮火转向了,喷的贾平安无处藏匿。 「……朝堂之上竟然携带此等凶物,贾平安,你这是想图谋不轨吗?」 李义府刚才堪称是丑态百出,被气炸了。 「陛下,严惩贾平安!」 「这个扫把星不但能让大唐倒霉,更是心怀不轨,若是那个大炮仗扔到了陛下的身边……陛下,臣请拿下贾平安!」 李义府气急败坏的控诉着。 众人看着皇帝,却没人注意贾平安又拿出了一颗大炮仗,点燃后往李义府的脚边一扔…… 那个卫士再度发现了,他不敢相信贾平安竟然还敢出手,就冲过去准备踩灭了炮仗。可还没到地方,炮仗就轰然炸了。 嘭! 李义府的身体一蹦三尺高,落地就尖叫道:「救命!」 他大唿小叫,硝烟散去,众人发现这人竟然屁事没有。 呃! 「李相……淡定!」 「救我!」 李义府被吓尿了,狂唿乱叫。 「肃静!」 贾师傅一脸严肃的道:「咱们在议事呢!严肃点!」 一群重臣狂喷皇帝,什么叫做严肃?这便叫做严肃。 但再多的哔哔也经不起一颗大炮仗,若是不够,弄个火药包来,点燃后丢在中间,大唐就安静了。 李义府跪下,「陛下,求陛下为臣做主。」 朕现在想剥了你的皮! 这条野狗越发的不顾大局了。 李治在想此人还能用几年。 可李义府却觉得自己便是皇帝的心腹,左手右手……你听说过谁把自己的左右手给斩断的? 老夫不怕! 众人沉默了。 但沉默比狂喷还可怕。 这些人盯着贾平安的眼神阴冷,这群老鬼一旦要对谁动心眼子,那谁就得趁早寻根绳子上吊更痛快些。 「陛下,扫把星可怖,臣请严惩贾平安。」 「陨石雨便是贾平安引来的,不严惩此人,大唐与陛下危矣!」 「严惩贾平安!」 群情激昂啊! 老许和表兄他们在奋力驳斥,可只是单口相声。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娃就是个祸害,但…… 李勣起身,「陛下,此言差矣!」 李义府浑身硝烟味,冷笑道:「英国公此言何意?老夫知晓扫把星与你那孙儿情同兄弟,可这是朝堂!」 他巧妙的用贾平安先前的话反击了李勣。 李勣淡淡的道:「三门峡之功,足以证明武阳公并非什么扫把星。」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第1034页 李义府冷冷的问道。 「我笑陨石雨并未造成什么损害,却有人迫不及待的想利用此事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看皇帝,坐在那里显得格外的弱小可怜无助…… 呸! 看错了。 皇帝正准备装孙子,等度过这个难关后再和群臣扳手腕。 但…… 贾平安不屑的道:「陨石雨落下,今日大唐如何?可有灾祸?可有重要人物去了?听风就是雨,若是来一场大雨,是不是也是我的错?或是地龙翻身也是我的罪责……你等可知晓这等行径叫做什么?」 他一字一吐的道:「叫做……人无用,怪卵痛!」 杨德利看着表弟在舌战群臣,不禁呆了。 表弟曾几何时这般勇勐? 这些大佬都不是善于之辈,表弟……难道不怕被他们群殴而死? 李义府淡淡的道:「陨石雨乃是祸害,这早有公论。老夫今日便问你,你说无害,可能证明?」 当然能! 贾平安点头。 李义府心中暗喜,心想这陨石雨如何能证明无害?贾平安这也是自投罗网了。 「小贾!」 许敬宗有些心慌,总觉得贾平安此话太过了,回头若是不能证明陨石雨无害……这些老鬼能生吞活剥了他! 冲动了啊! 老许果真对我情真意切,可惜是个老男人…… 若是个女人,我定然和她携手。 「诸位去夜观星象,看着漫天银河灿烂,星宿闪烁。这些星宿有大有小,离我们有远有近。距离近的小星宿便会被咱们脚下的大球给吸过来。」 贾平安指着头顶说道:「诸位可知晓为何白云不会飘出去吗?那便是因为咱们头顶上的苍穹有一个罩子。这个罩子保护着咱们,陨石被吸来之后,就会突破这个罩子,随后……」 他的手往下移动,「诸位也曾策马奔腾,可还记得那个感受?」 许敬宗说道:「风在耳边唿啸,吹的冷飕飕的。」 老许不愧是俺的最佳捧哏……贾平安点头,「没有风,有的只是速度快了之后破开空气的摩擦,所以感觉是风……」 究竟是不是……贾师傅也有些懵懂,但先哔哔了再说。 「当速度足够快时,空气摩擦加剧,陨石便会剧烈燃烧起来……所以我们能看到陨石雨闪闪发光,乃至于拖着一条小尾巴,皆因它们在燃烧……而不是什么。」 一群蠢货。 「如何证明。」 李义府依旧揪着这个不放! 「我见陨石雨落在了东方,定然有燃烧不全的,如此,我便去搜寻一番。」 李治见众人还想攻击,就说道:「既然如此,朕便派了沈丘跟着一起去。」 「陛下,臣恳请也跟着去。」 李义府把贾平安恨之入骨,此刻也顾不得皇帝的怪责,出来说道。 李治看着他,目光幽幽,不喜不怒,「可!」 贾平安回身,神色从容的出了大殿。 邵鹏等在外面,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皇后召见。」 「点炮仗!」 一见面武媚就一脚踹去。 「还点了两颗!」 又是一脚。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别说是大唐,就算是前隋、前汉都从未听闻过此等事,你为何不上天?」 「阿姐,我能上天。」 真把贾师傅逼急,弄个热气球出来它不香吗? 只是到时难免会被误认为是什么仙人。 「还说!」 武媚再踹一脚,贾平安的屁股上全是脚印。 「此事如何办?我想了个办法!」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狡黠,「你回头让人去收买一户人家,就说看到了陨石落在后院中,随后去寻……」 阿姐你真的……英雄所见略同啊! 贾平安也想到了这一招。 但李义府随行,不好煳弄。 贾平安准备随机应变。 「小贾!」 宫外,新城竟然在等候。 她招手,「上车!」 我不开车! 上啥车! 而且这里是皇城外,众目睽睽之下,你也不担心长孙诠大发雷霆? 不过大家都是好儿女,不在意小节……大唐就是这个尿性。 贾平安上了马车,见到里面的装饰奢华上档次,贊道:「回头我也整一个。」 回头整一个给两个婆娘,但高阳那里要不要弄一个?那个憨婆娘的马车也奢华,但定然会说他厚此薄彼,弄不好能榨干他。 男人……难,有几个女人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我太难了。 新城盘腿坐着,「我听了许多谣言,说此次陨石雨便是你引来的。我在想,你若是能引来陨石雨,那是不是也能唿风唤雨。小贾,给我唿风唤雨一个……」 什么陨石雨是小贾召唤来了,这等话竟然也有人信! 看看小贾……一身正气,那些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新城有些恼火。 「我若是能唿风唤雨,那还在长安作甚?满世界去招摇,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奉为神灵,享受供奉岂不是更爽?」 新城果然是睿智,不,是够兄弟! 好兄弟,一辈子! 新城侧靠在车厢壁上,冷笑道:「我知晓有人在暗中撺掇……」 第1035页 驸马竟然也在其中,他这是想做什么? 这人原本让我颇为心悦,可为何渐渐的就面目可憎了呢? 果然,男人都靠不住……不对,小贾还是靠得住的,够兄弟义气! 「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不担心,对了,我马上出长安,去寻陨石。」 新城无语,「天地这般大,你去何处寻?大海捞针罢了。小贾,我有个主意。」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在边上,就放下车帘,低声道:「小贾,你弄一块石头丢在某处,随后去寻到这块石头,就说这是陨石。谁敢不信!」 卧槽! 阿姐是这个主意,小白花也是这个主意……这个主意……怕是不大妙啊! 都烂大街了,李义府他们想不到才见鬼。 我很惆怅! 到了道德坊外面,贾平安看到了魏青衣。 魏青衣皱眉看着贾平安的脸,姜融在边上见到这一幕,不禁暗自揣度二人之间的关系。 「武阳公,今日可是遇到了麻烦?」 「有些小麻烦。」 贾平安很是纠结的道:「本来此事和我关系不大,可我听了你的一番话,就弄了大炮仗去殿内放了两颗……麻烦就来了。你说,这麻烦是如何来的?」 若非相信魏青衣的话,贾平安怎会带着大炮仗进殿?他前脚出宫,后脚把守宫门的人就进宫请罪,发誓下次要让贾平安脱光了搜身。 当然这是玩笑,由此也能看出来贾师傅造孽造大发了。 竟然是因为我? 魏青衣一瞬迷茫,心想难道是我干扰了武阳公的命数?若是如此,我情何以堪。 武阳公定然恼火我了吧? 魏青衣抬头看去,见贾平安神色平静,并无怨怼之意,心中不禁讶然。 果然是有名的君子,但我造的孽,自然该我去消弭。 「武阳公,如此我便跟你去查探一番。」 我有窥探异常之能,这一路便可以仔细寻找陨石。 …… 贾平安随即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李义府本想跟着,可仔细想想……若是此行失败,贾平安倒霉自然不在话下,但皇帝也会被围攻。 罢了,于是他派了个叫做秦沙的心腹来。 秦沙三十余岁,浓眉之下,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号称眼力无双,李义府就寄望于发现贾平安的手脚。 临出发前,李义府把贾平安可能的几种手脚都交代了,其中就包括了无中生有……把一块怪石头丢在某处,随即去寻找。 秦沙看了前面的贾平安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对随从说道:「贾平安在朝堂上被逼无奈,便想去寻了落地的陨石,若是有灼烧的痕迹便能洗脱扫把星的罪名。若是无……那自然是该如何就如何。大唐很大,各处都能流放人犯。咱们此行就是要盯紧他,千万莫要让他偷梁换柱,逃脱生天!」 沈丘冷着脸,不时压压鬓角飘起的长髮。 贾平安觉得他的动作太多了些,就忍不住问道:「老沈,你这般压头髮没用吧?压了又被吹起来,有意思吗?」 沈丘淡淡的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呵呵! 「老沈,去做头髮吧。」 贾缺德随口一句话,沈丘不明所以。 一路向东…… 出了长安,众人就这么一路问了过去。 「陨星?」路边的老农抬头,喜悦的道:「没看到呢!看看这田地,今年雨水好,定然是个好收成。陛下果然是我们的福星。」 问话的秦沙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 谁会认为皇帝是福星? 魏青衣看了老农一眼,低声道:「这便是气运。无数百姓的赞嘆最终形成了大唐的气运。这等赞嘆一直存在,大唐便会一直存在。」 这不就是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吗? 老宣传了。 贾平安笑了笑。 一路寻到了新丰县,众人在县城里打听消息,贾平安去了自己在火星湾的庄子。 渭河的支流呈几字形,缓缓从贾家的田地边上流过,管事赵胜来迎,一脸欢喜的道:「郎君可是好几年未曾来过了。」 「今日有事路过。」 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这货竟然胖了不少……难道是在这里作威作福了? 随即进了村子。 那些庄户见到贾平安,都是喜笑颜开。 魏青衣在终南山许久,经常下山採买物资,见过不少庄户和主家。她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和谐的关系。 这个人……真的是个谜啊! 威严时肃杀,平日里看着和自己在终南山遇到了那个道友有些类似。不过那位道友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带着些觊觎。而贾师傅却眸子清澈,压根对自己就没什么那个啥…… 等看到贾平安抱起一个庄户的孩子时,魏青衣微微摇头。 谁会抱庄户的孩子? 「情义?」 魏青衣不禁瘪瘪嘴,觉得贾师傅这个有些假。 他这是在笼络人心吧。 可你看看,他神色真挚,笑的格外的放松。 贾平安和庄户们交流了一会儿,随后问了个问题。 「那日夜间的陨石雨谁看到了?」 「我!」 「我也看到了。」 第1036页 许多庄户都看到了。 「可看清在何处?」 一群庄户伸手指向东边。 我曰! 还过去? 再过去就是华州了。 陨石雨落在华州,我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沈丘带着人在城中四处询问,跟来的包东等人打听了不少消息,都不容乐观。 「沈中官,都说是还在东边。」 沈丘心中一个咯噔。 「若是在华州……」 一个百骑忧心忡忡。 「屁话!」 雷洪不满的道:「什么华州?就算是在华州,咱们也能把它挪到别处去。」 「说这些作甚?」 沈丘淡淡的道:「武阳公去了何处?」 包东知晓,「武阳公说是去了火星湾,他在那边有个庄子,许久未曾来看过了。此次借着机会过去看看庄户们。」 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去查看庄子的闲情雅致。说你贪财你不差钱,可不贪财你这般做是为何? 沈丘沉声道:「秦沙在何处?」 「我在此!」 秦沙带着几个人来了,冷笑道:「这位百骑先前说什么……就算是在华州,也能把它挪到别处去。百骑是这般为陛下办事的吗?回了长安,我定然要禀告给陛下。」 沈丘眯眼看着他。 「你并无面见陛下的资格!」 打人不打脸啊! 百骑的人不禁偷笑。 秦沙淡淡的道:「我没有,别人却有。」 沈丘轻蔑的道:「如此便去禀告吧。」 李义府若是胆敢揭穿百骑的事儿,这便是在触碰皇帝的底线。 贾平安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说是前面发现了些异常,赶紧走。」 秦沙冷笑道:「莫不是你去布置的异常?」 贾平安上马,策马过来,秦沙冷冷的道:「恼羞成怒要动手吗?」 贾平安用马鞭指指他…… 「我觉着你脑子异常。」 「哈哈哈哈!」 百骑一阵狂笑。 第765章 锋芒毕露 过了新丰便是渭南,贾平安满怀希望的问了城外的农户。 他在农户院子里,外面一群人…… 农户看看这个阵仗有些心慌,黝黑的脸上全是惶然,「贵人,这个……这个陨石雨就在……就在东边。」 秦沙看了贾平安一眼,再问道:「说谎会被治罪!」 「撒比!你脑子进水了吗?」 贾平安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秦沙,不过目前还得忍忍。 一路向东…… 当到了华州时,贾师傅心跳加快,面色微红,看着越发的玉面朱唇了。 卧槽! 千万别啊! 贾平安依旧是问了一个农夫。 「陨石雨?」 农夫耳朵有些背,连续问了三遍才听清。 「往东边去。」 我去! 玄奘一路向西是为了取经,我一路向东是为了寻找陨石。 进了华州地界后,贾师傅的声望就得到了体现。 看看,路边几个农人冲着他招手。 「武阳公,来咱们这坐坐!」 两个箩筐中间架一根扁担,你们想让我出丑吗? 贾平安笑着摆手。 一路打招唿,最后在距离郑县不远的地方,众人问了农户。 各路,千万保佑陨石雨不在华州……在华州我都会怀疑自己是扫把星。 农户看看众人,脸上浮起笑容,「武阳公?」 呵呵! 贾平安招个手。 你赶紧说啊! 别特娘的说陨石雨就在华州…… 农户指着天空,「陨石雨就在这……」 秦沙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狰狞。 「贾平安!」 老子要被镇压了……不,皇帝不敢镇压我,阿姐会和他拼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驱逐到边境一带去。 到时候我是选择辽东还是倭国?对,去打下倭国,随后治理倭国,把倭国治理成为大唐的模范海外州,再上演一个王者归来。 这一切都是梦。 沈丘看着贾平安,微微摇头。 陨石雨发生在此,贾平安就算是寻到了陨石也无济于事。 魏青衣心中震动,刚想说话,那农人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难受。」 农人脸都咳红了,然后喘息道:「陨石雨就在这里过去的东边。」 秦沙愕然。 沈丘的眉微微皱着,突然放松。 魏青衣的反应最大,竟然松了一口气。 我为何要为武阳公感到高兴? 她久在终南山,平日里就是和师父,以及附近的几个同样是隐居的人交往。平日里不说吸风饮露,却也是淡泊名利。师父每次下山去骗人都不肯告诉她,只说是去安慰灵魂。 这样的环境下,她对外人的变故甚少有反应。 魏青衣摇摇头,不禁失笑。 我是吃饱撑的。 她的心情迅速转为云淡风轻的状态,贾平安却蓦地冷着脸走到了秦沙的身前。 「你刚才唿我什么?」 秦沙不过是七品官而已,在贾平安这位兵部侍郎的面前只能低头。 他低下头,「下官错了,一时情急竟然直唿武阳公之名。」 第1037页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够了吧? 所谓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 一个随行的官员打圆场,「都是关心陨石雨之事,散了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劝你善良!」 那官员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下官心善。」 说着他还靠了过来。 贾平安赶紧避开。 这个动作有些羞辱人。 「武阳公这是何意?」 贾平安看了一眼天空,「得离你远些,雷噼下来时会连累我。」 官员面红耳赤,退到了后面。 贾平安很认真的对秦沙说道:「来,正式称唿我。」 秦沙的脸颊颤抖,「你……你这是羞辱人!」 「我特么的就是羞辱你了,怎地?」贾平安目露凶光,「说不说?不说耶耶今日便要抽你。」 秦沙退后一步,贾平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骂道:「李义府的爪牙,也配称唿我的名字?」 沈丘想劝,可想到贾平安先前的话,不禁看看天空。真要来一记雷,咱岂不是成了伪君子? 秦沙屈辱的低下头,「武阳公!」 贾平安皱眉:「大声些!」 「武阳公!」 「哈哈哈哈!」 贾平安狂笑,扬长而去。 …… 这一路竟然寻到了解县。 寻了十余人询问,都说当夜陨星雨就落在解县的东南角。 这个便是天不灭贾啊! 魏青衣低声道:「我为何从未见过陨石?」 妹纸,你的阅歷太浅薄了。 「那是因为没缘分。」 魏青衣秀眉一振,她觉得贾师傅在忽悠自己,「你见过?」 「当然!」 后世他在博物馆里见过各种陨石。 一路到了解县西南,边上有一个大盐湖。 「这里竟然还产盐?」 魏青衣不禁讶然。 「这里便是盐湖。」 后世的盐湖啊! 盐湖上水波荡漾,后世据闻在水中不会沉,贾平安见了不禁跃跃欲试。但想到目前的任务,就遗憾的放弃了下水的想法。 「在何处?」 一番询问后,找到了一个村子。 「陨石?没有什么陨石。」 村正一脸茫然。 「哈哈哈哈!」 秦沙不禁狂笑。 你羞辱我,我忍了,便是为了这一刻的扬眉吐气! 贾平安和沈丘交换一个眼色。 「先住下来。」 随即便是一番寻摸,但……都说在这个村子附近。 卧槽! 贾平安挠头。 难道真要用那个法子?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贾平安带了徐小鱼和段出粮摸进了那个村子里。 「快些!」 贾平安把风,徐小鱼带着一块被煅烧过的铁矿石摸进了一户村民家,准备丢在猪圈里。 贾平安正在外面看着银河发呆,段出粮低声道:「郎君,有人来了。」 卧槽! 贾平安刚想蹲下,可却来不及了。 两个蒙面男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其中一个竟然也带着一块石头。 这是…… 贾平安也蒙着脸,他拉下了面巾,「谁?」 当前的男子按按鬓角的长髮…… 「老沈?」 皇帝竟然也是用这个招数…… 空气有些尴尬。 沈丘蹲下来,拉下面巾,「此事咱来。」 「我看看你的这块石头。」 沈丘带来的石头竟然是黑色的,看不出来歷,但却很大,一看起码十来斤。 大哥,这等陨石砸在一户人家里,这户人家大概率就没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老沈,要灼烧过的。」 陨石坠入大气层,一路摩擦摩擦……那会烧成什么样? 沈丘点头,云淡风轻的道:「丢进去,再点火。」 你这个土匪! 已经进去的徐小鱼刚摸到了猪圈边,便有人来上茅厕。 村里的茅厕就是猪圈,人在边上拉,猪在木架子上生活,吃喝拉撒都在那里。所以许多人不愿意吃猪肉就是这个缘故……太脏太臭了。 兴许是主人的缘故,所以猪只是哼哼几声。 不如阿福! 阿福会悄然摸出来。 徐小鱼瘪瘪嘴。 那人竟然是大解,一边拉一边喃喃自语。 「王实果然是好运气,娘子正准备生产,竟然天降陨石……嘿嘿!弄不好便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徐小鱼身体一僵。 「哎!弄不好就会出一个……少说宰相吧,兴许能出个更了不得的!」 徐小鱼悄然退了出去。 贾平安和沈丘正在执手相看泪眼。 「陛下的意思,他们即便是质疑,咱们就一口咬死……谁能证明这是假的?」 不要脸的宗师便是皇帝,我差远了。 贾平安点头,「用我的石头,我那块石头乃是用铁矿石煅烧而成,再把周围打磨一番,谁能看出来?」 「郎君!」 徐小鱼摸了出来。 「我刚才听到这家主人说……村里有个叫做王实的,娘子待产,陨石却落在了他家中……说是可能会生一个大人物。」 第1038页 贾平安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身体里穿过,他勐地起身,腿麻了一下。 「那他们为何异口同声说没有陨石?」 包东一脸求知慾很强烈的模样。 自然是想…… 这事儿犯忌讳。 老沈,你给他科普一下呗! 沈丘低声道:「这是想攀附。这群蠢人。从古至今,谁见过陨石落家中,孩子就生产的?再说了,陨石落下,为何不生产?」 华夏自古以来关于贵人的传闻就特别多,什么某某某出生时,其母梦到红日入怀;某某某出生时,有凤鸟在屋顶翩翩起舞…… 可陨石落下来……就不担心把人砸死吗? 贾平安指指里面,徐小鱼和段出粮再度进去。 主人家刚拉回来,走在院子里,突然黑影勐地闪过,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外面。 几个蒙面男冷笑着。 「好大的胆子!」 贾平安冷笑道:「竟然敢私藏陨石,居心叵测。」 男子哪里经得住这等恐吓,随即就交代了,果然是和众人猜测的一样。 「等明日!」 贾平安拒绝了现在动手的建议。 走近科学第一期,便从这个村子开始。 …… 大清早,秦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贾平安昨夜的踪迹。 「他一直在歇息。」 贾平安要想遁去,就凭着这些人压根就看不住。 嗯! 秦沙满意的道:「很好。」 「对了,沈丘可在?」 「也在。」 那便无事。 贾平安也起来了,魏青衣走到他的身边嗅嗅,秀眉微蹙,「你昨夜出去了?」 你是狗鼻子? 贾平安说道:「昨日谁没出去?」 魏青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常年在终南山中修行,山中露水多,沾上了味道很重。」 贾平安打个哈哈,「昨夜去茅厕了。」 你就忽悠我,可你身上的露水味道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我可是终南山上最出色的鼻子。 「再去查探!」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去了那个村子。 「把人都聚拢了。」 贾平安和沈丘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魏青衣总觉得他们之间像是有些狼狈为奸的意思。 秦沙却觉得这是垂死挣扎。 等事儿定下来,李相那边自然会给这个扫把星致命一击! 一举捶死他的身份……扫把星! 他突然发现村正在颤抖,抖的腿都弯曲了。 除去老病和妇孺,村民们都来了。 贾平安指指沈丘,「这位是百骑统领。百骑是陛下身边的护卫……」 他目视村正,森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噗通! 村正竟然就跪了。 你不坚持一下? 贾平安满头黑线。 随即这个闹剧便被交代了出来。 那一夜陨石坠落,村里人都出来看热闹。等发现其中一个燃烧的东西往村里砸过来时,都惊呆了。 「那陨石径直砸破了王实家的厨房,把锅灶台都砸破了……」 「我等以为这是……这是祥瑞,王实的娘子正好待产……」 愚昧啊! 贾平安摇摇头,刚科普了一番,村民们却只是求饶。 「此事陛下不会怪责。」 这么一群农户异想天开,李治最多是莞尔罢了。 顿时这些人就欢喜了起来。 「我就说那陨石是神灵砸下来的,看看,咱们屁事没有。」 「回头便供奉起来……」 贾平安摇摇头,「把陨石带走。」 那些农户更笃定了那块陨石的来歷。 陨石被带了来,一块黝黑的小石头。看着外观……分明就是被灼烧过,鼻子凑上去,甚至还能嗅到味道。 贾平安回身看着秦沙,「你可有说的?」 秦沙此刻却神色阴郁,摇头不语。 开始被羞辱他忍了,为的便是这一刻……可没想到竟然真找到了陨石。看看这个模样,分明就和贾平安说的雷同。 李相……怕是平白开罪了陛下! 贾平安看向那些跟来的、来歷不明的官吏,问道:「你等可有要说的?赶紧!」 这群人过去询问了村民,甚至还问是否有人威胁他们……最后默然回来。 一路回长安。 此刻的长安城中,帝后有些恼火。 「这几日群臣进谏不断,有人是存心进谏,有人是无头苍蝇并无主见,也跟着进谏,有人是别有用心。」 李治幽幽道:「这些人……都靠不住。」 武媚轻笑,「臣子大多靠不住。」 「要想臣子靠得住,唯有帝王掌控一切!」蓬勃的野心在李治的眼中瀰漫着。 武媚福身,「如此,臣妾便提前恭贺陛下。」 「陛下,武阳公他们回来了。」 李治精神一振,冷笑道:「朕已准备了万全手段,今日怕是要和群臣争执一场,更衣!」 更换了衣裳的李治吩咐道:「让群臣去太极殿。」 他回身对武媚说道:「既然要说,那便一次说个透彻,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这个帝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群臣扳个手腕。 少顷,太极殿内君臣到齐。 第1039页 贾平安等人才被引了进来,秦沙也在。 李义府看了秦沙一眼,可秦沙却面无表情。 咯噔! 李义府心中蹦了一下。 难道是失败了? 不能啊! 「你等去查询陨石,可有结果了?」 李治淡淡问道。 「陛下请看!」 贾平安拿出了一小块石头,黑不熘秋的压根不起眼。 「这便是陨石?老夫回头能找到百块千块……哈哈哈哈!」 「这不是哄人吗?」 「……」 众人都在笑。 贾平安一行人却没笑。 当看到秦沙也是板着脸时,李义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陛下,这是在解县一个村子里查到的,当夜陨石坠落如雨,其中两块掉进了这个村子里,一块太过细小无法寻觅。这一块陨石落在了村民家中。这家正好有人待产……当地人蒙昧,就隐瞒不肯说……」 贾平安托着陨石,看着群臣,「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为这块陨石撒谎。不过臣却发现那个村正不对,于是便令他召集村民,只是开口威胁,村正便招供了……」 他微笑道:「这便是诸位所说的……有大威能的陨石,这一路上这块陨石都在我的怀里,从未离开。我站在此处,完好无损。另外,那户村民家生产了,是个女娃。」 女娃在这个时代能干什么? 当然,阿姐除外。 这句话能为王实家免去一场灾祸! 帝王可以对此莞尔,但王实的孩子却会成为一个类似于贾平安当年的倒霉蛋。 「有人说我是个扫把星,扫把星是何物?扫把星便是彗星,而这个乃是流星。我且问问……」 贾平安愤怒的道:「今日流星便能怪责到我的头上来,一年多少次流星?我便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可你等却能轻飘飘的一句扫把星便能置我于死地!」 他走到前方,回身,很认真的道:「来,今日我便在此,你等要想杀还是想剥,速来动手!」 群臣默然,有人嘀咕,「这陨石不会是假的吧?」 此行跟着起码七八家势力的人,他们都不质疑,你特娘的质疑什么? 贾平安大怒,刚想喝骂。 「拉出去!」 帝王冷冷的道。 众人心中一凛,这才想起了帝王的威严。 那个官员的求饶声还迴荡在耳畔,贾平安就放了个大炮。 「陛下,臣发现有人在祭祀陨石。」 贾平安愤怒的道:「这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可偏生有人要把他当做是神灵,上有所好……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这娃是语无伦次了吗?这事儿和皇帝有何关系?李勣黑着脸。 皇帝歷来都是天文现象的受害者,他哪里会好什么细腰。 贾平安也发现不对,但却不改口。 「那些人说什么……陨石乃是灾祸之源,当供奉起来,早晚三炷香,早拜晚也拜。」 老鬼们面不改色。 这些人真心的不要脸! 「在此,我可以断言,上面这股子妖风不清除,大唐上下都将会是受害者!」 李义府还在失败的沮丧中,闻言问道:「为何?」 你这个捧哏真心给力! 贾平安轻蔑的看着他,「古人看到电闪雷鸣害怕,不知是何来歷,便编造了雷公电母的传说。古人不知蝗虫的来歷,便敬畏为蝗神……可诸位乃是重臣,诸位蒙昧,这个大唐……它便强盛不起来!」 他拱手,「陛下,臣告退!」 这一刻,他锋芒毕露! 第766章 这不对 大唐与其说是帝王一人统御,不如说是帝王和宰相们坐而论道,一同治理国家。地位如此尊崇的宰相,从未被人这般当众集体羞辱过。 ——诸位蒙昧,这个大唐便强盛不起来! 这话恍如雷霆,一记记的砸在宰相们的头上。 宰相们渐渐羞恼了起来,可始作俑者却很麻熘的走了。 怒火就压在心中,如何排揎? 众大佬们目光炯炯,恨不能把贾平安抓回来,随后喷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舍滴好!」 就在大佬们怒不可遏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来。 谁特么的在这个时候为贾平安唱赞歌? 众人目光转动…… 许敬宗:「……」 老夫只是脱口而出,你们这是啥意思? 李治在看戏。 最近朝中多事,他也在谋划着名一些事儿……比如说舅舅。 这些事儿都有蛛丝马迹,于是这些宰相们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或是奋力争抢,或是惶然不安…… 贾平安这一炮开的太好了……宰相蒙昧! 这一炮糜烂千里,让李治心情愉悦。 这个臣子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这一刻李治忘记了自己对贾平安的猜疑,毫不犹豫的为他唱赞歌。 …… 激怒一群大佬就开熘,真特娘的刺激。 贾平安哼着歌,想着大佬们会不会对自己出手……比如说回过头给兵部施压。 「武阳公!」 郝米在前方等候。 「郝米啊!可是有事?」 扫地僧努力学习,贾平安一直看在眼里。但他毕竟根基薄弱,而且有些固执,所以进步的速度不算快。若是他能除去这些桎梏,贾平安觉得收为弟子也不是事。 第1040页 郝米行礼,微黑的脸上多了些窘迫,「武阳公,有道题咱却是解不了。」 「说说。」 郝米在说,贾平安蹲下来,找不到石头,就伸手在台阶下抠……吧唧! 一块石头竟然被他抠了下来。 卧槽! 我难道有九阴白骨爪? 群臣出来了,一群人义愤填膺,嘴里都是扫把星的名字。 「他在那!」 贾平安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不时抬抬头给郝米说些什么,又指指地面。郝米不时点头,然后挠头。 「可懂了?」 「还有些……」郝米很羞愧,觉得自己太笨了。 「自己琢磨。」 贾平安不能在此久留,就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许多时候,琢磨琢磨的就明白了。不能一切都由先生来解决。」 一切由先生来解决,会助长学生的惰性,压制他们的创造力。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一群重臣在盯着自己。 呵呵! 「诸位……好啊!」 贾平安拱拱手,笑的人畜无害。但先前的那番话兀自在大家的耳边迴荡,此人竟然就当没回事了。 不当人子! 贾平安站在那里,宰相们在对面,双方沉默。 李勣却对陨石颇多好奇,想到贾师傅带着李敬业厮混,心想孙儿定然是见识不凡。 「小贾,陨石为何能被吸进来?」 因为地球有吸星大法…… 「陨石就是陨石。」 走近科学第一季开始了…… 「咱们脚下的地方有吸力……」 李义府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阴冷,「你说的吸力何在?」 他伸手出去,「何在?老夫为何感受不到?诸位可感受到了吗?」 众人都下意识的伸出手去。 然后才觉得不妥……老夫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贾平安淡淡道:「上次贾某做过那个实验,两个半球合在一起,把空气抽空,八匹马都拉不开。这是大气压。至于引力,诸位自家想想,你去抱一个人,便会感到重量……为何会感到重?重从哪来?」 你们太古板,我担心那一系列知识点会沖爆你们的脑浆。他微微颔首……宰相们都有些若有所思。 懵逼了一群宰相就走真刺激。 良久,李勣突然说道:「是啊!为何会感受到重量?老夫每日早起,抬起上身的一瞬感受颇深,对腰的压迫……这是为何?」 「重量由何而来?」 一群宰相在苦苦思索。 并无一个人说什么……重量是天生的,不需什么来处。 李治走出大殿,远远看到宰相们正在那里低头,好似冥思苦想。 「去问问为何。」 王忠良马上就来了个曲线救国,从边上绕了过去。看看那妖娆的走位,果然是个有心的。 他冲着随行的内侍招手,问了一番后,见鬼般的愣住了。 武阳公竟然一番话就让宰相们入魔了? 中午,李敬业来寻祖父吃饭。 「阿翁,我给你带了一只烧鸡,油滋滋的。」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把油纸包拿出来,却发现祖父有些神思不属。 阿翁这是想女人了吗? 李敬业问道:「阿翁你在想什么?」 李勣哦了一声,眼中多了些期冀……孙儿定然也跟着小贾学了不少吧。 「敬业啊!」 「咋?」 李敬业打开油纸包,被烤的焦黄的烤鸡,垂涎欲滴啊! 「敬业,你可知晓为何人有重量?」 这个问题太玄妙了,近乎于是修道的玄妙,解不开就心痒难耐。 「重量?」 李憨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祖父,「阿翁,重量就是重量,哪有什么为什么?阿翁,你最近越发的不对劲了。」 这个孙儿果真是憨憨,但老夫忍忍,兴许这个问题他没学到。 李勣再度温和地问道:「那你可知晓陨石为何会落入大地?」 这个贾平安说过是吸力。 祖父不妙! 竟然去琢磨这等问题,可见他已经无聊到了一个新境界。 李敬业皱眉。「阿翁,陨石从天外来,自然会往下落……早上我就说了,翠花勾引你,你半推半就得了,偏生严词呵斥。阿翁,你不小了,要……」 这个孙儿竟然一点都没学到小贾的学问吗? 「阿翁,不是我说你……」 李勣的手握成拳头,想了想又变成了铁砂掌,高高举起。 砰砰砰砰砰砰! 贾家。 「阿耶,陨石为何会来?」 兜兜双手托腮,大眼睛瞪着。 中午,贾平安今日难得的熬到了这个时候才翘班。他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吃完饭午休,然后给孩子们授课。 「那些陨石在流浪,路过咱们脚下的地球边上时,就会被地球发出的引力给带进来。」 「引力是什么?」 「引力是……」 三个孩子在认真听着。 宰相们为此冥思苦想,欲入其门而不得,可两个稚童却轻而易举的就获得了这些知识。 「夫君!」 苏荷在外面探个头进来,一脸甜笑。 你都是孩他妈了,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自习!」 第1041页 他出去就被苏荷拉着到了边上。 虽然是孩他妈了,可苏荷却也才二十多岁,少女感十足。 「夫君,娘家说是有事,我想回去一趟。」 娘家…… 「去吧去吧,记得多带些人。」 老婆太漂亮了也不行啊! 贾平安自嘲着,让兜兜出来。 「跟你娘回外祖父家玩耍。」 兜兜一蹦三尺高,雀跃道:「阿耶,可能住几日吗?」 小棉袄竟然希望住在外面……贾平安有些心疼,板着脸道:「不能。」 苏荷随即叫人备车,又叫了陈冬和段出粮一起跟随护卫。 「出发!」 她搂着兜兜,意气风发。 一路到了长寿坊,等到了家门前时,苏荷带着兜兜下车,纳闷的道:「怎地有些不对劲呢?」 兜兜摇头晃脑,「我也觉得。」 开门的是苏能,他面带怒色,见到苏荷后就苦笑,然后单手就抱起了兜兜,颠了几下,「阿妹,兄长们无能,带累你了。」 什么意思? 苏荷进去,就见家中愁云惨澹。 父亲苏尚愁容满面,二兄苏香正在踱步。 「阿娘呢?」 阿娘难道去了?苏荷有些心慌。 苏尚哎了一声,冲着兜兜强笑,「兜兜来了。」 兜兜很乖巧的和大家行礼。 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这是怎么了?」 苏荷坐下问道。 苏尚低下头,「哎!你阿娘……为父没法开口,老二给你阿妹说说。」 说不出口……难道是阿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苏荷腹诽着。 苏香止步,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 「阿娘午时去了西市,说是给你买些……首饰。」 苏尚骂道:「她哪里是为了大娘子买什么首饰?就是为了自己买,最多留个什么银簪什么的给大娘子。那个女人……」 苏香看着父亲,「阿耶,子不言母过。」 你这样当着我们的面说阿娘的坏话,真的好吗? 苏尚喝道:「老夫是你阿耶!」 苏香缩缩脖颈。 苏能皱眉,「我来说吧。阿娘在西市买首饰,有家店铺说是什么优惠……」 「这是跟着夫君学的。」 苏荷很笃定的道:「最早是华州竹器铺开始的打折优惠,不过夫君说过,这些多是骗人的,反正赚的不少,甚至比打折前赚的还多。」 苏能愣住了,「还有这样的?」 那个妹夫果然是了得,做生意随手就弄了这些令人闻所未闻的手段。 「阿娘看到优惠,就挤了进去,谁知晓……这一下竟然把柜檯给压垮了,压坏了好些首饰。还有人在边上趁机抢夺……说是损失了少说十万钱。」 十万钱? 一家子都在看着苏荷。 苏能在贩酒,但贩酒一年能挣到的钱也不多,养活一家子之外,每年能存下一千钱左右。几年下来,苏家不过是多了数千钱的存款。 苏尚哎的一声,羞赧的道:「你阿娘如今被扣在了那里,说是不赔钱便要……哎!大娘子,为父也难以开口……」 苏能皱眉,「阿耶,我来说。」 苏尚点头。 苏能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难为情压下去,「阿妹你也知晓咱们家的家底,数千钱也就罢了,十万钱……万万不能。你看可否借些钱,此后家中节衣缩食也要还了。为兄给你写下借据,我若是还不完,儿孙接着还。」 三个男子低头,羞愧难当。 家中有事儿要寻的也是男儿,出嫁女不该管,更遑论借钱。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这个道理。 「是这样?」 苏荷皱眉。 「此事……」 「此事倒是简单。」 简单? 三个男人齐齐抬头。 老贾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挣了多少钱外界却不得而知。苏能也不好意思去打听,所以今日提出借钱,一家子都是难受加纠结。 若是没有,蒋氏怕是要进牢中了。可若是借了,苏荷在贾家会不会受白眼? 苏香眼睛泛红,「阿妹,不行就罢了,回头我不读书了,就去东西市寻个活计挣钱。」 「闭嘴!」 苏能冷着脸骂道:「不读书你能作甚?手无缚鸡之力。」 苏香当然不甘示弱,两兄弟吵了起来。 「闭嘴!」 苏尚加入了战团,父子三人吵的呜唿哀哉。 苏荷在边上苦着脸。 兜兜靠在她的怀里,细声细气的道:「阿娘,外祖父好兇,两个舅父也好兇呀!」 苏荷搂着她,突然说道:「十万钱就十万钱。」 父子三人不吵了。 「大娘子你能拿出来?」 苏荷点头。 十万钱不算事啊! 如今她自己的私房钱怕不是都有数十万钱了,都懒得数。 「如此,老大写借据。」 苏荷不要,可苏能却严肃的道:「没有出嫁女倒赔钱给家里的道理,你拿了这笔钱,弄不好就得和小贾生分了,家中……对不住你。」 苏荷苦笑,「夫君不会为此和我生分,大兄你想多了。」 我不为难啊! 那些钱夫君都说了,随便我花销。 第1042页 可苏家父子却觉得这是安慰自己的话,越发的难过了。 「陈冬。」 苏荷出去。 「夫人。」 陈冬在前院等候,段出粮在外面看着马车。 「你回家一趟,拿了十万钱来。」 「是。」 没有丝毫犹豫,陈冬就出发了。 再回来时,他的身后多了一辆马车,上面大多是绸缎。 大唐缺铜,闹钱荒闹得不可开交。 「走。」 苏荷小手一挥。 兜兜也跟着学,「走。」 …… 蒋氏正在西市的一家首饰店里,身前的柜檯依旧垮着,地上散落了些首饰盒子。 掌柜黄山立坐在边上,清瘦的脸上全是冷意。 「十万钱,一钱都不能少!」 蒋氏今日特地穿了华丽的衣裳,首饰也戴了些,颇为有钱的模样。她站在边上失魂落魄的道:「那些东西不是我抢的,为何让我赔?」 这个蠢女人! 黄山立负手而立,淡淡的道:「若非你压垮了柜檯,那些人可能抢到?」 边上有一个小吏,闻言笑道:「你这妇人好大的力气,竟然能压垮了柜檯。」 十万钱……要完了,蒋氏心丧若死,但还是据理力争,「当时身后有人推攘,不是我一人之力。」 「我便只看到了你!就你趴在了柜檯上!」 黄山立冷笑一声,逼过来,居高临下地问道:「可想去官府?我这里认识刑部的官员,进去之后,会褪去你的下裳拷打……」 蒋氏更怕了,但一股子蛮劲发作,就冲着黄山立骂道:「你污衊老娘,回头我那女婿得知,定然把你的店铺给砸了!」 她知晓女婿现在越发的得意了,但这事儿她不占理,若是女婿偏帮,说不得就会被人弹劾。所以她宁可自己煎熬,也不肯报女婿的名号,担心带累他。 「自作孽!」黄山立一脚踹飞了一个首饰盒子,怒道:「来人,去报官,去报官!」 蒋氏的勇气如潮水般的退去,哀求道:「我只是气不过……这钱……我哪有十万钱,赔不起。」 老大好不容易挣钱了,蒋氏每月都要美滋滋的数一遍家中的钱财,哪里会不知道苏家的家底。 黄山立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耶耶不管你有多少钱,十万钱一钱都不能少,否则……进大牢里说话。」 女子进了大牢,处境堪称是苦不堪言,弄不好还有被凌辱的风险。 蒋氏苦苦哀求,黄山立只是冷笑。 「你有这闲暇,不如想想去哪里借钱。」 女婿家! 但……丢人啊! 「就是这里!」 这时外面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蒋氏欢喜,然后又羞愧,「二郎!」 苏香进来了,见蒋氏并未被殴打,心中一松,回身道:「钱带来了。」 黄山立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去清点。」 两个伙计刚想出去,外面又进来了三人,不,加上个女娃是四个人。 「大娘子!」 蒋氏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阿娘给你添麻烦了。」 出嫁女都带着孩子来了,这事儿看样子办的不错。 黄山立微微眯眼,「来了就好,给钱吧。」 苏能先前就来过一趟,查证无误,此刻点头道:「钱都在外面……」 陈冬进来了,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十万钱都在马车上,只管去拿了。」 黄山立笑道:「还不快去?」 「且慢!」 苏荷看着现场,突然叫住了两个伙计。 黄山立皱眉,生恐夜长梦多,「你这妇人好不晓事,若是觉着多了,那便从头算起,说不得十万钱还打不住。」 你想吓唬我? 苏荷杏眼一瞪,「我来问你,丢了什么?」 黄山立说道:「丢的大多是金器。」 唯有金器才能值那么多钱。 「金器?」 苏荷看着店里的情况,福身道:「且容我问问阿娘。」 黄山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阿娘。」 「大娘子。」 蒋氏觉得以后都没脸见女儿了。 苏荷问道:「先前进来时,你是不在最前面?」 蒋氏点头,「当时那十余人都在周围,我一挤就挤到了最前面,随后就扑倒了柜檯。」 「身后可有人推你?」 「有!」 蒋氏咬牙切齿的道:「那些贱狗奴,好大的力气,差点把我推散架了。随后便扑倒了柜檯。那些人一拥而上,把金器抢了好些,一闹而散。」 苏荷嘀咕道:「这不对……」 黄山立霍然回身,「什么不对?」 第767章 依法办案,暴力执法 苏荷在盘算着。 黄山立淡淡的道:「莫要拖延,快些把钱交出来。」 兜兜牵着阿娘的手,低声道:「阿娘,这个人不是好人呢!」 我也是这般觉得的,苏荷说道:「这店门那么宽,我阿娘跑得不快,上次兜兜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都追不上,你告诉我她竟然能从十余人中挤出来,跑到了最前面?」 黄山立摇头,「你那阿娘跑的比谁都快,当时那十余人都见到了。」 「就算是我阿娘跑的这般快,可柜檯不窄,为何就她扑到前面,那十余人不去边上,而是在她的背后推挤?」 第1043页 黄山立微微一笑,「边上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这般无懈可击吗? 苏荷突然眼前一亮。 「你这个骗子!」 黄山立变色,骂道:「贱人,你一来便胡搅蛮缠,这是想赖帐吗?」 兜兜冲着他嚷道:「你才是贱人!」 蒋氏低声道:「大娘子,就这般和他纠缠,兴许就能赔少些。」 苏荷摇头,「阿娘你不知道,有一等商人最是无恶不作……这多半是个骗局!」 她回身,「柜檯多坚实,何况这是存放贵重首饰的地方。」 黄山立冷笑,冲着边上的小吏微微点头。 「以前便有这等事。商人贩卖玉镯子,径直递给了客人,随后身后便有人撞了客人一下,客人接过玉镯子,刚想回身,却发现手中的玉镯子断了……」 苏荷在盯着黄山立,见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禁暗喜。 我果然是最出色的呀! 「随后商人便向客人索赔。今日我阿娘也是如此,刚开始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前面,随后一群人蜂拥在后面推她,柜檯更是一压就垮……那些人抢了金器就跑……」 黄山立的表情僵硬。 呵呵! 苏荷在家很懒,从不肯多用脑子,可真的面临事儿的时候…… 「那些人好大的胆子,怎敢抢夺金器?对了,可曾报官去抓人?」 黄山立淡淡的道:「自然已经报官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那便给钱!」 「想都别想!」 苏荷炸了,「压垮了柜檯和抢夺金器有何关联?你这是不要脸。」 苏尚父子三人也恍然大悟。 「是呀!」 一家子看到柜檯垮塌,一片狼藉时,脑子都懵了,想到要赔十万钱,顿时什么念头都消散了。 可苏荷却不在意十万钱,所以很冷静的想到了夫君说过的事儿。 「报官吧!」 苏荷信心满满,心想大不了就赔钱,有啥可怕的。 兜兜跟着点头。 「阿娘好厉害!」 苏荷得意的笑了。 蒋氏想到要被褪去下裳拷打,顿时就慌了,「大娘子……」 男子还好,女子光屁股挨一顿,啥都没了。 黄山立阴着脸,「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还请官人为我做主。」 边上一直在敲边鼓的小吏板着脸,「我便是西市的官员,此事我见证了,怎地……你要质疑?」 苏尚低声道:「有官人作证,此事咱们家定然没成算,大娘子,给了钱吧。」 苏能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道:「长安县的人会来巡查。」 苏香顿时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跺脚道:「如此,便给了他。」 蒋氏只觉得心如刀绞,捂着胸口喘息。 苏荷皱眉看着小吏,「你当时可在此处?」 她打定主意,就算是赔钱也得赔个明白。 小吏讥诮的道:「我就在外面。」 啪! 苏荷抚掌,双眸明亮,「那你为何不抓那些抢了金器之人?」 呃! 小吏上前,目光凌厉,「你这妇人好生大胆,竟敢质疑我?如此便和我走一趟!」 陈冬上前,冷冷的道:「你想带我家夫人去何处?」 夫人…… 小吏面色一变,「你是哪家的夫人?若是攀附,今日我便让你生死两难!」 黄山立冷笑道:「这妇人伶牙俐齿,打断她满嘴牙!」 「这边有事!」 外面来了一队人,为首的进来,竟然是杨大树。 杨大树看了众人一眼,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苏荷和兜兜,他拱手,「见过夫人,见过小娘子!」 苏荷以前在感业寺时,杨大树就跟着贾平安去『巡查』过不少次,对苏荷颇为熟悉。 他问道:「夫人可是有事?可是你对夫人无礼?」 杨大树盯住了黄山立。 黄山立面色剧变,「百骑……」 百骑很兇吗?阿耶更凶吧?兜兜嚷道:「我阿耶是武阳公!」 呯! 小吏双膝一软,竟然跪了。 旁人也就罢了,武阳公最近凶名赫赫,更是荡平了三门峡的阻碍,在长安城中名声赫赫。 「夫人,是他……是他的主意!」 小吏指着黄山立骂道:「贱狗奴,不好生做生意挣钱,却想着坑蒙拐骗,今日我便揭穿了你的真面目……」 他一番指证,众人这才知晓,黄山立这等事儿竟然干了好几年。什么往金器里掺杂东西,或是以次充好……可黄山立却觉得这样来钱太慢了,就和小吏设计了这个骗局。第一次开张,竟然就成功的网到了蒋氏这个棒槌。 「好啊!你这个骗子!」 蒋氏扑了上去,两只手胡乱往黄山立的脸上抓挠,黄山立惨叫后退。苏能上前一脚踹倒他,咬牙切齿的道:「回头耶耶弄死你!」 苏尚松了一口气,蹲在地上喘息。 差点啊! 差点一家子都将陷入绝境之中。 「大娘子!」 苏尚嘴唇颤抖着。 「多亏了你呀!」 苏香很是好奇,「阿妹为何这般厉害?」 我当然厉害了! 苏荷得意的道:「我在家中和无双一起管事,家中的生意好多,我也得顾着,学了好些东西。」 第1044页 夫君好厉害,教的那些东西轻易就碾压了这些人。 兜兜牵着她的手,突然说道:「阿耶最厉害!」 在她的心中,阿耶便是无所不能的,有求必应的。有了阿耶在,她便无需担忧什么。 黄山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跪在那里哀求,蒋氏骂道:「你这个黑心肠的,十万钱呀!先前我求你时,你是如何说的?一钱都不能少!」 「官人。」蒋氏问杨大树,「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百骑凶名赫赫,可惜女婿离开了,否则今日定然要让这两个狗贼痛悔不已。 杨大树走过来,蒋氏看着……咦,怎么去了大娘子那边? 杨大树拱手,很是恭谨的请示,「夫人,此二人当如何处置?」 「……」 他竟然去请示苏荷! 蒋氏只觉得身体一下就轻飘飘的,恍如身处云端,快活极了。 苏能低声给父亲和苏香解释,「小贾出了百骑,可余威犹在。」 苏香说道:「什么余威?这多半是余泽。我见过那些官员,离了自家的地方后,最多半年就没人搭理了。妹夫这是余泽,不对,定然是恩威并存。好生厉害!」 苏荷皱眉,她不擅长这个呀! 「要不,你们带回去处置吧,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咱们依法办案哈! 她是这般想的。 杨大树应了,贊道:「夫人仁慈。」 回过身,他一把揪起黄山立,噼手一巴掌就把半边脸打肿了。再一拳,黄山立就成了弯腰的大虾,吐了一地都是。 这…… 苏荷赶紧蒙住兜兜的眼睛。 这是依法办案? 这是夫君说的暴力执法吧? 但我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小吏喊道:「求夫人高抬贵手,小人回头给武阳公立个牌位,定然早晚为武阳公祈福!」 苏荷大怒,「死人才立牌位,你这是诅咒我家夫君吗?」 外面来了个百骑,一拳把小吏打成了熊猫眼,拖着就走。 「夫人饶命!」 喊声慢慢的远去。 蒋氏欢喜的道:「大娘子如今竟然这般了得了吗?那要不……给你二兄寻个差事?」 苏香闹了个大红脸,「阿娘,我这样的如何寻差事?别为难阿妹了。」 众人出了店铺,苏荷想着一家子难得聚,就提议去平康坊寻个酒楼吃饭。 「就去长安食堂吧。」 苏荷很随便地说道。 这闺女,长安食堂,那可是贵人才去的地方。不过听闻这是女婿的产业,想来能便宜些。 蒋氏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催促着赶紧走。 苏尚却不干,说道:「那是女婿的产业,贵的很,不给钱亏了女婿,给钱就怕那边不收,换个小酒肆吃。」 蒋氏叉腰,「你这个人……就是胆小害怕。」 苏荷笑道:「不担心这个,只管去。再说了,我还带着十万钱呢!」 贾家,不差钱! 苏荷带着一家子进了长安食堂,随即被安排在了贾平安的包间里。 「好生……老二,这个叫做什么?蒋氏不知该如何夸赞。」 苏香说道:「这便是……」 苏能随口道:「这便是蒸饼有肉不在褶子里。」 里面的装饰堪称是低调大气上档次。 「点菜吧!」 苏荷随口就点了十余道菜,「大兄二兄吃的凶,要多点些。不过贾家歷来都不许浪费,要不然我便再多点些也无妨。」 真是有钱人吶! 苏尚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问道:「大娘子,你如今在家中管事,先前那十万钱拿出来,女婿可说了啥?」 连蒋氏都关注这个问题。 女婿若是因此对苏荷不满怎么办? 那我造孽就造大发了。 苏荷杏眼无辜,「夫君不管这个,这钱是我自己的,随意花销。」 嘶嘶嘶! 苏尚倒吸一口凉气。 「女婿竟然给你那么多钱?」 长安城中,谁家女婿给娘子那么多钱? 蒋氏张开嘴,呆呆的…… 「女婿竟然这般迷恋你?」 迷恋……夫君就迷恋凶,每日……太坏了。 但无双也有大长腿。 苏荷笑了。 蒋氏欢喜的抱起兜兜,「我的女儿果然能颠倒众生,哈哈哈哈!」 兜兜觉得外祖母笑的好生快活,可阿娘看着却有些不自在。 「兜兜,你阿耶可是爱煞了你阿娘?」 蒋氏问道。 兜兜很认真的想了想,「嗯……阿耶喜欢说……喜欢把阿娘叫做小宝贝。」 苏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贾兜兜!」 贾平安和狄仁杰在商议朝中之事。 「长孙无忌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贾平安有些唏嘘,「当年……记得那年我第一次进了朝中,长孙无忌目光睥睨,连皇帝都得低头,转眼就成了这样,可谓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狄仁杰肤色白皙,微微一笑,气度俨然,「其实平安,你可想过自家当初的大胆吗?当初你一来便站在了陛下的这边,冲着长孙无忌下面的人大打出手,你当时是如何想的?」 贾平安微微一笑,从容的道:「做人,要走正道,要做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第1045页 长孙无忌当时堪称是权势滔天,平安竟然这般血性……狄仁杰肃然起敬。 「难怪我当时与你一见如故,原来是因为这个。」 狄仁杰便是宁折不屈的典范,也可以说是因为他老爹从小没给他教授过如何避免社会毒打,所以踏入仕途后,社会毒打便接踵而至。 贾平安淡淡的道:「做人就该这般。」 「长孙无忌不妙了。」狄仁杰抚须,眼中多了些许冷色,「陛下的手段高明,先不动长孙无忌,把他的爪牙一一清理掉之后,再和他算帐。褚遂良一死,长孙无忌在劫难逃。」 「李义府这条野狗……平安你要小心。」狄仁杰在家分析了当下的局势,觉得皇帝用李义府太过了些,「此人堪称是幸进之臣,为相之后为了讨陛下的欢心,下手狠辣。此次要整治长孙无忌,我以为依旧是他来主导。」 老狄果然是洞若观火,难怪后世有人说,若非他在,阿姐的皇帝怕是坐不稳。 「他能做的也就是诬陷!」 贾平安微微一笑。 狄仁杰贊道:「我也只是揣测,平安你却这般笃定……要不打个赌?」 「好说。」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若是我赢了,你便给那三个孩子授课吧。」 「你啊你!好!」 狄仁杰颇为自信的道:「长孙无忌这些年犯事不少,皇帝何须污衊?随意用些罪名便是了,足够让长孙无忌下台。」 可你却不知……皇帝想要自家舅舅的命! 普通罪名怎么能干掉长孙无忌?唯有……谋反! 「阿耶!阿耶!」 两个浑身上下洋溢着黑色的阴谋分子微微一笑。 兜兜冲进家来,阿福嘤嘤嘤的出迎,兜兜和它友好的拥抱了一下,然后跑到贾平安的身前,脆生生地说道:「阿耶,先前外祖母被人骗了!」 「哦!说说。」 贾平安笑着搂住她。 兜兜靠在他的怀里,两只大眼睛扑闪着,板着纤细的手指头说道:「那人骗了外祖母,说她扑倒了柜檯,引得那些人抢了好些好些金器,说是要赔十万钱呢!」 「是吗?」 苏荷进来了,翻个白眼,贾平安含笑摇头,示意她别打岔。 要时常培养孩子的表达能力,莫要动辄呵斥。 兜兜见母亲进来,担心她抢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就说的越发的急切了。 「我们带了钱去,那人竟然和……和一个小吏勾结,阿娘好厉害……」,她冲着苏荷甜笑,这一点完全就是遗传了苏荷。 苏荷『老怀大慰』。 「阿娘一下就揭穿了那人,那人怒了,好生气好生气!」 兜兜严肃了起来,「后来来了个百骑,就问了阿娘,阿娘一说……阿耶!」 她转身仰头,「阿耶,我说我家阿耶是武阳公,那人竟然就被吓的跪下了。阿耶,你好威风呀!」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觉得用自己的名头保护妻儿有什么错,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要让孩子知晓分寸。否则老贾家以后出一窝纨绔子弟,要哭的是他自己。 「那人被打的好惨。」 苏荷瞪眼,「不是捂着你的眼了吗?你又如何看到了?」 兜兜扮个鬼脸,「阿娘,你的手好小,遮不住我的眼。」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贾平安觉得闺女以后怕是不得了。 回到后院,苏荷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今日的壮举。 「我便说了玉镯子的骗局,那人竟然就有些慌了。」 为了给两个婆娘敲警钟,贾平安给她们说了不少后世的骗局,特别是关于生意的骗局。没想到苏荷竟然活学活用,一下就把骗子给震住了。 「不错。」卫无双贊道:「你果然是聪明了一回。」 贾昱在边上好奇的听着,贾平安问道:「大郎以后遇到了这等事,可知晓如何应对吗?」 贾昱想了想,「我便告诉他,阿耶是武阳公。」 这娃……不妙啊! 只知道倚仗家中权势的娃,长大后绝对没出息。 贾平安刚想给他上一课,贾昱继续说道:「若是他怕了,那我就让他去投案。若是他不怕,还想骗,我便让家人出手,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阿耶,徐小鱼好厉害,上次查事,我都想不到,他却轻松就查到了。」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 既然徐小鱼他们那么厉害,为啥非得要我自己出手? 那还要他们作甚? 这个儿子,竟然比贾平安更适应这个时代。 贾平安笑吟吟地问道:「大郎你以后长大了想做甚?」 贾昱脱口而出,「我长大了要做大将军!」 贾平安:「……」 第768章 无情 李勣早上起得很早,这不是老人睡不着的缘故,更多的是习惯。 他很年轻时就去了瓦岗,从那时开始,便开始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再也没睡过懒觉。 要动! 李勣的医术不错,他纵观满朝文武,发现武人往往能长寿,而且老了也还有勇力。譬如说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等人。 这就说明动起来比坐下去更好。 马槊缓缓而动。 虽然看似缓慢,但李勣一招一式莫不暗藏杀机。 第1046页 操练完毕,洗漱,吃早饭。 「阿翁!」 李敬业也来了。 早饭很丰盛,李敬业饿了,吃的狼吞虎咽的。 「年轻就是好啊!」 李勣感嘆了一句,得了李敬业狐疑的眼神回应,顿时就黑了脸。 「这阵子你莫要惹事。」 李勣告诫道。 「为何?」 李敬业才将得知平康坊有家青楼进了新人,而且还是胡女,想到胡女的屁股甩的飞起,哪里还按捺得住? 「朝中会动盪,你这等不小心便会被淹没了。」 呵! 李敬业不信。 晚些到了皇城,他在兵部门口蹲守到了贾平安,就问道:「兄长,朝中最近会有动盪?」 你这般把你阿翁的话拿出来到处说,也不担心会被毒打一顿?我是去告个状呢?还是去告个状呢! 「是有动盪,莫要出去乱说。还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搭理外面的事。」 李勣作为皇帝的心腹,真要动手,绝对也是其中的一个。 老李小心晚节不保啊! 贾平安一直觉得做人要厚道,老李就差些意思。 「小贾!」 李大爷来了,气急败坏的模样。 仙风道骨,仙风道骨啊! 「李大爷,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被谁给煮了? 李淳风看了李敬业一眼,稽首…… 老夫要作法了! 卧槽!老李要出手了,李敬业赶紧闪人。 但他竟然不是回刑部,而是去了皇城外。贾平安敢打赌,这货定然是去平康坊甩屁股。 李淳风恼火的道:「昨日老夫在朝中与人争执,提及给风定等级,可群臣皆嘲笑。说什么风便是风,入眼便知大小,何须定等级。愚昧!荒唐!」 给风定等级,这在后世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吗? 什么三级大风,什么十二级颱风…… 现在就有了? 我的李大爷,你这么牛逼自己知道吗? 「咱们进去说话。」 贾平安带着李淳风进了兵部,早茶会也不去了,径直去了自己的值房。 陈进法见到李淳风,差点来了个跪礼。 「李神仙!」 「站住!站稳了!」 李淳风喝住了他,「别动辄下跪,跪天跪地跪父母,别的你跪什么?不孝之极!」 陈进法瑟瑟发抖,赶紧去泡茶来。 「你这里……」 李淳风只是看了一眼,见虽然堪称是窗明几亮,但在有些地方却带着痕迹,这分明就是许久没用过的模样。 贾平安打个哈哈,「我平日里不大在兵部,多是进宫授课,或是回家去编书……太史令你是知道了,新学堪称是浩瀚,每一卷新学都是呕心沥血编撰出来的,我苦啊!」 李淳风皱眉,「年纪轻轻的就叫苦,要不老夫给你个方子?」 李大爷,你真是我亲大爷! 贾平安按捺住狂喜,谦逊的道:「还能熬一阵子。」 老李得给什么方子? 多半是补腰子的! 弄不好就是上次方子的进阶版。 李淳风说道:「还能熬?如此也就罢了。」 贾平安坐在那里,只觉得阴风阵阵。 我莫不是听错了? 「老夫将风定位八级。」 太极十年不出门,八极两年打死人。 李淳风抚须,颇为自得的道:「这八级乃是动叶、鸣条、摇枝、堕叶、折小枝、折大枝、折木飞沙石、拔树及根。只要依照这八级来定风的等级,此后便无需赘述。各地遇到了大风,径直上报就是了。可恨那些庸官,竟然嘲笑老夫此举,可恨,可恨!」 对于一个纯粹的学问人来说,自己的学问被那些官僚无视是最大的痛苦,堪称是撕心裂肺。 李大爷不会悲痛欲绝吧? 贾平安看了一眼,李淳风察觉到了他的关切之意,眸色微暖,「老夫好得很,只是想着此事不能推行,哎!」 贾平安却有个想法,「李大爷,你说说这等级分类是不是太繁琐了?什么折木飞沙石,拔树及根什么的,你说了别人也记不住不是……」 李淳风皱眉,「都是官吏,有何记不住的?」 呵呵! 可百姓呢? 贾平安笑道:「可百姓呢?譬如说某地突颳大风,飞沙走石,可官吏不在现场,你让百姓如何表述?」 「啧!你这话……竟然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 李淳风陷入了沉思之中。 贾平安有些想闪人了,「李大爷,为何不用一二三四五来分类呢?」 李淳风摇头,「百姓如何知晓一二三代表着什么?」 是呵! 后世那些百姓……除去专业的气象人员之外,谁也不知晓当前的风是几级。只有经常看天气预报的,把预报上的风力等级和现实生活中遭遇的风对比,才渐渐有些经验。 「是我想岔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高估了后世的某些东西,被李大爷打脸了。 「动叶十里,鸣条百里,摇枝二百里,落叶三百里,折小枝四百里,折大枝五百里,走石千里,拔大根三千里。」 李淳风微微一笑,「这便是风的速度,小贾以为如何?」 第1047页 日行千里,这个倒也不错。 「此事我以为当直接和陛下说。」 李治对李淳风还算是不错,这等事儿他定然乐于推广。 李淳风点头,「老夫今日便是来求见陛下的,只是小贾,还得用你的名头。」 老李看着有些尴尬的模样,贾平安问道:「为何?」 难道皇帝已经不再信任你了吗? 「哎!上月老夫夜观星象,发现帝星不利,便让陛下最近小心些,夜宿东南。陛下换到了东南住,晚上起夜,不小心竟然……哎!竟然把头撞了个大包,说是那一瞬看到了先帝……」 李淳风清瘦的脸上多了怅然。 别人头上撞个包满眼金星,皇帝却是见到了先帝……先帝这是来狠抽皇帝的吧。 贾平安想到李治撞到柱子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别笑。」 李淳风很严肃,然后自己不厚道的也笑了。 贾平安带着他去求见皇帝。 「陛下,武阳公求见。」 「让他来。」 宰相们马上就要来了,李治准备去前朝。 「还有太史令!」 李治沉着脸,「……赶出去!」 「等等!」 内侍止步。 太史令这是得罪了陛下? 内侍不解,看了王忠良一眼。 太史令把陛下给坑惨了。 王忠良挑眉,被李治看在了眼里,就指指边上。 「罢了,让他来。」 王忠良麻熘的过去跪下,那内侍羡慕不已。 在陛下的身边就算是跪着也是一件幸事呀!王中官跪的格外的洒脱,果然了得! 李治摸摸额头上已经消肿的包,那里照镜子依旧能看到青紫,而且隐隐作痛。 所谓的李半仙,难道是个假的? 带着这个疑问,李治去了前面。 殿内泾渭分明。 宰相们在一边,贾平安和李淳风在另一边。 李淳风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堪称是仙风道骨。 贾平安在和宰相那边用眼神勾搭,李治看了过去,就见许敬宗正在使眼色。 小子,小心些! 皇帝最近的火气可不小。 「说……议事!」 李治坐下,随即开始议事。 李淳风对这些没兴趣,贾平安百般无聊旁听。 于志宁口沫横飞的在说着,「……臣听闻那些内侍用石炭偷偷做饭,晚间闭门,天亮隔壁发现那些人没动静,就喊了几声,最后破门而入,七人都中了毒,死在床上。陛下,臣请下了敕令,禁止宫中烧石炭。」 石炭便是煤。宫中个人是不能开火的,晚上饿了只能忍着,或是私藏食物。这七人便是忍无可忍,干脆弄了石炭来开小灶。 「臣附议。」 「臣附议!」 「……」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觉得这一幕太熟悉了。 这不是后世蛮清时,想修一条铁路,各地却以铁路会破坏风水为由肆意阻拦。 这些人吶! 李治面色微冷。宫中的消息竟然传到了外面,那些长舌妇,不,长舌男,当真该死! 贾平安上前一步,他是旁听,要申请发言。 「陛下,臣有话要说。」 李治点点头。 宰相的事儿没弄清楚,你一个旁听的哔哔什么? 于志宁淡淡的道:「武阳公不能再等等?」 李义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贾平安的机会,微笑道:「武阳公来自于华州乡下……」 贾平安就是个土农,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贾平安没搭理他,冲着于志宁欠身,然后说道:「陛下,大唐烧石炭有些年头了,石炭好不好?臣以为自然是极好的。可烧石炭却有个弊端,那便是石炭在燃烧时能产生一些有害的气体,其中有一种气体能让人中毒。若是在室内燃烧石炭,随即关门,便会令人中毒而死。」 什么一氧化碳中毒,二氧化碳,二氧化硫这些毒气都产生于煤炭中。后世人类每年燃烧煤炭和石油产生的这些毒气多不胜数。 「新学也有?」 许敬宗不禁欢喜。 「有。当年先辈们外出,到了并无树木的荒山之中,手中空有米粮,却无柴火。后来发现了一个石炭矿,随意取了些用于做饭,犀利异常。」 先吹个牛逼,然后才好说话。 老宣传了,自然知晓怎么做。 「但凡长期在敞开燃烧的石炭周围的人,定然会经常咳嗽。」 于志宁皱眉,觉得他这个走进科学的课程有些无趣,「你说了这些,有何用?」 李义府淡淡的道:「你可知晓如何避开那些毒烟?不知晓,那便先退下。」 「当然知晓。」 太嚣张了! 贾平安看了李义府一眼,觉得李猫以后死得不冤。 「此事臣愿意试试。」 贾平安准备告退,给了李大爷一个你保重的眼神。 回到家,他先去弄了两个铁匠来,又弄了铁料。 「按照这个来打造。」 后世他有同事就自己打造铁炉子,堪称是犀利。 铁炉子打造了两日,又弄了铁管,贾平安往卧室里这么一装。 晚上不是还有些冷吗,来试试这个。 生火,上面架个铜水壶,齐活了。 第1048页 「这好东西不能我独享,晚上一起睡。」 贾平安道貌岸然地说道。 苏荷靠近了铁炉子,诧异的道:「竟然暖和了。」 正好风力不错,扯得火苗往烟管里钻,竟然发出了啸声。 苏荷提起铜水壶,就见下面的火焰勐往烟管里抽,被吓了一跳。顿的一下,就把铜水壶被丢在了炉子上面,水溅了满地都是。 呀! 苏荷惊唿一声,然后凑过来,低声道:「夫君好生厉害!」 她仰头眨眼,嘴唇微张。 我当然厉害,晚上更厉害! 但娃娃脸为啥突然勾引我? 贾平安可耻的心动了。 卫无双进来了,咦了一声,说道:「这天怪热的,也不怕捂出汗来。」 这话是说给苏荷听的。 苏荷指指铁炉子。 「你自己试试。」 大白天的就搂搂抱抱,也不怕长痱子!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我那边还有事,你也来帮忙。」 苏荷委屈的跟着去了。 这便是一插多用的后果吗? 贾平安觉得齐人之福也不好享。 晚上,贾平安强令三人一起睡。 当然,很纯洁。 「好热。」 卫无双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夫君。」 苏荷窝在贾平安的怀里坏笑,低声道:「无双不知道……穿了衣裳睡的。」 贾平安伸手一摸…… 满手软玉温香。 娃娃脸竟然只穿了托奶? 贾平安和她当即菜鸟互啄。 而卫无双却热的不行。 「夫君,屋里好热。」 她爬起来,身上竟然有了汗意,上半身越过贾平安,拍了苏荷的嵴背一巴掌,「就知晓往夫君的怀里钻,也不怕热!」 下午她并未在意角落里的铁炉子,此刻坐起来,骇然发现铁炉子里有火光。 「夫君,那是何物?」 贾平安装睡。 卫无双下床,随即过去查看。 铜壶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水汽缓缓冒出来。 好暖和! 卫无双提起铜壶,下面有个铁盖子。 「竟然在烧东西?」 卫无双回身贊道:「夫君弄的这个东西果然好用,烧的可是木炭?一点气味都没有。」 「石炭。」 「石炭能烧?哪年都有烧石炭被毒死的人。」 卫无双退后一步。 贾平安干脆点了蜡烛,把盖子勾起来。 上面覆盖了一层碎煤,火苗在边缘缓缓冒起来。 卫无双得意这个东西,就坐在边上看,晚些竟然在打盹。 这个憨婆娘! 贾平安一手后背,一手脚弯,把她抱了起来。 卫无双勾住他的脖颈,喃喃道:「夫君。」 随后一床春光。 凌晨醒来,贾平安躺在床上,哎哟一声,「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见两个婆娘准备出去洗漱,贾平安哎了一声,「用铜壶里的水!」 铜壶里的水一直在滋滋滋的响,也算是千滚水了,但洗脸却是无碍。 贾平安还弄了一口锅架上去,卫无双好奇地问道:「夫君,你弄了这个作甚?」 「做饭。」 一道蛋炒饭做的格外的洒脱,卫无双和苏荷在边上守着,贾昱和兜兜也在守着。 火苗跳动,照亮了一家子的脸。 再没有这么好的岁月了。 贾平安觉得什么岁月无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蛋炒饭一定要用隔夜饭来炒,一颗颗的分离,而且不算太黏。炒的米饭在锅底蹦跳,这才算是入门。 贾平安勐地一个颠锅,蛋炒饭在锅里翻个身。 「哇!」 两个孩子两眼放光,拍手欢唿,「阿耶好厉害!」 「那是!」贾平安洋洋得意。 卫无双看着洋洋得意的夫君,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便是这个模样。她惟愿时光能永久停驻在这一刻,不带走这些欢声笑语。 蛋炒饭很好吃,苏荷吃多了,吃完就哼哼唧唧的。 「赶紧弄些山楂干来熬水。」 贾平安干脆令人去告假,自己在家照料苏荷。 山楂水喝了,苏荷躺在贾平安的大腿上嘀咕。 「无双娘家人来了好几次,每次都问无双何时能再生几个孩子。说是夫君偌大的家业,得有人承袭,仅靠大郎万万不够。」 「无双很苦恼。」 苦恼个啥,想要孩子随时都能要。 两个婆娘才二十多岁,急个什么? 「夫君。」 苏荷仰头,突然眼神娇媚,令贾平安不由的想到了春风。 「夫君。」 「何事?」 「我也要生个儿子!」 两个女人虽然交好,可在有些时候却私下较劲,你生个儿子,我定然也要生个儿子。 贾平安当然不能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否则不说家里人,外面的那些人都会说他疯了。阿姐能踹死他,再去令人寻了药王孙思邈来给他治癔病。 想我苦苦修炼无情多年,外加计算日子,这才能畅享鱼水之欢,如今看来要自费神功了。 贾平安点头。 随即便是显摆。 贾平安叫铁匠再打造了一个铁炉子,令人抬到了宫门外。 第1049页 「叫几个力大的抬进去。」 贾平安意气风发啊! 「武阳公,这是何物?」 王忠良都被惊动了。 「是个好东西,弄到皇后那里去,保证到了冬季不冷。」 李治得了消息,淡淡道:「倒是大言不惭,不管。」 贾平安把铁炉子弄到了阿姐那里,武媚见了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阿姐你且等着看。」 贾平安指挥人开始安装。 烟管架好……为了架烟管,贾平安令人从窗户上开了一个洞,武媚满头黑线。 邵鹏和周山象看着这个洞,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武阳公弄不出一个好东西来,屁股便要遭殃了。 「点火!」 第769章 朕的时代 武媚漫不经心的看着奏疏,脑海里想的却是长孙无忌此人。 皇帝已经下了决心,就等着出手的机会。 可这毕竟是长孙无忌! 动手之后他所代表的那些人会不会反弹? 会不会…… 周山象站在铁炉子边上,看着贾平安生火。 点燃柴火,燃烧旺盛后放煤块下去…… 这个能燃吗? 周山象的身体前俯。 「武阳公,这样便能引燃了?」 她抬眸问道。 「自然能引燃。」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盖子盖上,转瞬就听到炉子里的火苗扯出了声音。 这个时候要拿铁钎捅几下,免得柴火烧空了,晚些煤块一下垮塌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贾平安打开盖子,火已经起来了,能嗅到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很淡,大多被烟管给引走了。 「成了!」 周山象欢喜不已,「可有毒烟?」 她嗅了嗅。 「毒烟都被烟管引走了。」 贾平安把铜壶放上去,吱呀一声。 这…… 武阳公竟然能弄出这等好东西,此后岂不是就能在室内取暖了? 周山象欢喜的道:「以往弄了炭火在室内烧,说是无烟,可却觉着不舒服,早上起来更是有些头晕。这个无烟无味,好暖和……武阳公,你可是解决了咱们的大难题。」 呵呵! 关门烧炭那是自寻死路,怎么看都是烧炉子更强大。 武媚咦了一声,见他们二人蹲在炉子前面嘀咕,就问道:「这是何物?」 阿姐,你难道已经更年期了吗? 「皇后,这东西竟然能烧煤,无烟无味,好暖和!」 武媚起身过来,「竟然能无烟无味吗?前几日宫中才将因为烧石炭被毒死了七人,你这个……」 吱吱吱! 铜壶在叫唤。 贾平安提起铜壶,炉膛里的火在燃烧着。火焰熊熊,照的贾平安的脸微红。 「阿姐,石炭在炉膛里燃烧,毒烟都被烟管给带了出去,如此室内温暖如春,更是能烧水做饭。」 武媚仔细看看,更是亲手加了几块煤。看着煤块熊熊燃烧,她颇为兴奋,「若是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能烧这个炉子,那能省多少?」 不止啊! 再砍伐下去,长安周边将再无绿色。 「阿姐,长安城中烧石炭的也不少,但更多是烧柴火。百姓烧石炭只敢在厨房灶台里,若是有了这个炉子。阿姐……」 贾平安吸吸鼻子,「当年在华州时,每年冬季我都冷的不行,手指脚趾头都肿胀起来,又痒又痛。恨不能每日都缩在被子里不出来,可在被子里依旧被冷的瑟瑟发抖。」 这个时代的百姓对于取暖这个概念基本为零。 权贵可以烧炭取暖,百姓哪里买得起炭? 于是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记得当时村里有个懒汉,冬日里被冷的不行,就裹着被子出门,远看就像是一个圆球在滚动。 「百姓家中烧不起炭,若是当时有这等铁炉子,石炭也不贵,那冬日便是最为享受的时刻。」 后世一家子围在铁炉子边闲聊,是许多孩子一辈子的温馨记忆。 武媚若有所思,「百姓果然苦不堪言。我在感业寺时也是如此。」 阿弟竟然能弄出这等好东西来,若非铁价贵,怕是百姓家中能人手一个。不过也无需担忧,上次平安说鸭绿水两岸就有大铁矿,只要采了来,冶炼成铁块送到长安,铁价自然就会回落。 她看着贾平安,眸色温柔。 阿弟做了铁炉子,第一个就送到了我这里,拳拳之心……阿姐那边有什么好东西也记不起宫中的我,一心只想着攀附皇帝。果然,阿弟待我真,家中对我假。 她突然展颜一笑,「平安你诗才了得,可能作诗一首?」 呃! 我牛笔吹大了。 贾平安搜肠刮肚,勐地想到了一篇文章。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一个卖炭翁的形象便出现了,活灵活现。 武阳公果然是大才槃槃吶! 周山象看着贾师傅,脸上多了些红晕。 「……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这…… 这不是对内侍的控诉吗? 第1050页 周山象不禁呆住了。 「平安说的是那些骄横的内侍?」 武媚的眉间多了冷色,「宫中时常能见到这等人,仗着权势飞扬跋扈。如此我当令蒋涵清理一番。」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造孽造大发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竟然是功德。宫中的内侍作威作福的不少,藉此清理一番,这不是功德是什么? 老邵不知怎地没在,晚些周山象送贾平安出去。 「武阳公,宫中是有这等内侍,往日不好动他们,今日武阳公借着一首诗却打动了皇后。」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见他平静,不禁暗贊。 「人说劝谏要高明,武阳公这便是极为高明的劝谏手段……」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竟然把它无限拔高,贾平安微微一笑。 周山象把贾平安送了出去,才将回来,皇帝来了。 「这是何物?」 李治看到了铁炉子,不,是听到了铜壶响。 武媚笑道:「这是平安弄的炉子,陛下来看看。」 一番查看,李治不禁贊道:「能取暖,能烧水做饭,果然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你得赏赐,不赏赐空口白牙就想用吗? 李治有些心动了,想着自己那边是不是弄一个铁炉子。 但打造之法目前就贾平安知晓,怎么弄? 「媚娘。」 所谓心领神会就是如此,李治觉得武媚应当知晓自己的心意。 武媚无动于衷,在看奏疏。 悍妇! 李治拂袖而去。 但心中却颇为期待,就令人参照着打了个铁炉子。 「咳咳咳!」 铁炉子弄好了,一点火,满屋子都是烟,呛的王忠良熘了出来,眼泪汪汪的道:「陛下,待不住,待不住啊!」 「罢了,天气渐渐暖和,等年底再说。」李治输人不输阵,不肯向武媚低头。 哪怕是外面的煤烟味也很重,李治熬不住了,干咳几声就吩咐把铁炉子撤去。 他站在外面在思索着什么。 王忠良进去,「陛下,已经没味了。」 李治摆摆手。 沈丘来了。 「陛下,那边在谋划。」 李治淡淡的道:「这便是机会。」 沈丘欠身,「陛下,奴婢愿意去。」 杀机骤然一盛。 「你去不妥。」 李治摇摇头,「让贾平安去。」 沈丘一怔,「武阳公去……是了,奴婢愚钝。」 「去吧。」 李治看着沈丘远去,突然伸开双臂大笑。 「哈哈哈哈!」 王忠良总觉得皇帝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大笑,但却不知晓为何。 贾平安正在和老帅们商议事情。 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 室内,程知节在叫骂,「老夫说过慢一些慢一些,你这个老贼却急吼吼的率军逼了过去,阿史那贺鲁如惊弓之鸟,听到唐军二字就浑身颤慄,自然会远遁。」 梁建方骂道:「老夫一路潜行,最后十里才发动突袭,谁知阿史那贺鲁竟然这般敏锐,特娘的,就和兔子差不多。老夫上了十余份奏疏请战,好不容易出征一次,却遇到只兔子,定然是上次去青楼脚滑了,带累着运气差了,娘的!」 脚滑了……按照长安青楼界的黑话,便是一触即溃。 苏定方沉声道:「小贾在,说话注意些分寸。」 梁建方是真的火大,「他都多大了?娃都两个了,你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少年?」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啊! 贾平安笑了笑。 「老夫去青楼只是逛逛,可十次去,九次都能看到李敬业在。啧啧!英国公的这个孙儿果然是青楼常客。」 那个铁憨憨甩屁股的名头在长安赫赫有名。 贾平安觉得不能把时间耗费在这等事儿上,就说道:「诸位老帅,阿史那贺鲁如此胆怯,数年之内不能威胁到大唐。我以为,灭高丽的良机就要到了。」 「不过不容小觑。那些突厥人依旧怀念当年的强盛,阿史那贺鲁必须要灭掉!」 程知节很严肃的道:「他能感召那些突厥人聚拢在旗下,是个绝大的隐患。」 「至于辽东……」程知节的眼中明显的多了羡慕之色,「只等他们厮杀起来,三败俱伤后,大唐再从容出兵,一举荡平辽东。」 三人互相交换眼色,然后齐齐看着贾平安,目光古怪。 这是何意? 贾平安干笑道:「三位老帅,这是……要不下衙了去长安食堂喝一顿?我请客。」 「长安食堂便是你的,耶耶难道去了还得给钱?」 程知节笑骂道。 但据管事说,每次程知节去都给钱,一钱不少。 「哪里,只管吃。」贾平安躁得慌,觉得几位长辈去吃个饭还得收钱,丢人。 苏定方点点头,梁建方这才说道:「小贾,你可知你攻伐犀利我等只是寻常看待?」 寻常……贾平安有些失落。 程知节猖狂的道:「老夫等人当年从乱世杀了如今的盛世,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杀戮没干过?说是人屠都不冤枉。你等这些阵仗自然不放在眼里。」 「京观不错。」苏定方安慰了贾平安。 第1051页 这些老鬼一生杀人无算,贾平安还远远比不上。 梁建方见贾平安还算是沉稳,心中暗自赞许。 「大唐多几个厮杀犀利的将领是好事,不过却也好不到哪去。老夫等人看重你的乃是谋划。」 梁建方双眸中多了感慨,「第一次去叠州,你便谋划灭了吐谷浑叛军,更是筑京观于禄东贊必经之路上,震慑吐蕃人,那时老夫还在想……这只是巧合吧。可你后来不断给了老夫惊喜。此次征伐高丽,更是喜上加喜!」 「新城建在山上,易守难攻,却在你的手中溃败。更要紧的是……」梁建方的眸中多了些锋锐,「到了鸭绿水边,你建言威慑不打,坐等高丽、百济和新罗相互厮杀,甚至把倭国都谋算了进来……你可知英国公给老夫的信中是如何说的吗?」 贾平安摇头。 老李整日就是目光温润的看着众人,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等老鬼太阴险,若非和李敬业交好,贾平安也不敢靠近他。 梁建方嘆息一声,「英国公说此子思谋远大,目光敏锐,十载后,定然能成为独领一方的统帅之才。」 程知节起身过来,一巴掌把贾平安拍的龇牙咧嘴的。 「小子可知晓大唐出过哪些统帅之才?」 当然知晓,李靖,后续便是李勣……再后来就没了。 薛仁贵算不得统帅之才,裴行俭也算不得…… 在这些老帅们凋零后,大唐陷入了无帅才可用的境地……李勣高龄领军灭高丽,苏定方七十余岁防御吐蕃……年轻一代接不上班,以至于要让老帅们拖着残躯去厮杀。 「李卫公,后续便是英国公。」程知节自嘲道:「老夫知晓自家算不得帅才。当年李卫公说自己去了之后,李勣可为帅才。如今李勣渐渐苍老,他说你是帅才……」 三个老帅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知晓自己该如何做吗?」 这是…… 这是传承!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这一路被这些老帅明里暗里呵护的经歷,身体一震。 「这些年诸位老帅的关爱……」 「哈哈哈哈!」 程知节三人大笑。 「你以为诗才了得,弄些马蹄铁便能让老夫等人另眼相看?老夫的眼皮子还没那么浅!」梁建方目光睥睨,「你初出茅庐,用兵便不拘一格,灵气十足,这才让老夫等人另眼相看。不过,这些年看来,就算是没有老夫等人,你也能渡过难关。」 了不得的年轻人啊! 「阿史那贺鲁只是小患,辽东那边,吐蕃,西域更宽阔之地,那才是你的战场。年轻人,咱们老了,以后大唐还得要看你们这一代人。」 贾平安觉得这几个老帅不该是这等英雄迟暮的性子吧? 「诸位老帅还能再征战十年。」 十年之后……俺们来接班。 「哪来的十年?」程知节唏嘘道:「老夫今年来觉着躯体沉重,就在今日,老夫上了奏疏,乞骸骨。」 「年轻人,要好好杀人!」 程知节的话让贾平安懵了。 好好杀人! 「这世间便是你杀我,我杀你。不杀人……就得被人杀。大唐该杀人。」 程知节的奏疏进宫。 李治看了一眼,淡淡道:「不许!」 老帅们就是大唐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一个在,周边的异族就会小心翼翼的和大唐打交道,否则派一个出征,弄不好就被灭族。 他眸色幽幽,「老帅们渐渐老去,朕还能用谁?」 他想到了薛仁贵,这个是他看好的将领。但显然薛仁贵并无帅才。 还有谁? 剩下的那些年轻将领大多青涩,别说是统帅之才,就算是独领一军都危险。 他看了一眼奏疏,突然一怔。 ——武阳公贾平安有帅才,老臣恳请陛下重用此人。 贾平安! 李治闭上眼睛,良久说道:「朕知道了。」 这语气,仿佛是在和程知节当面对话。 随后皇帝就消失了。 「陛下去了何处?」 武媚恼火的道:「竟然都没发现吗?」 邵鹏急匆匆的来了,「皇后,陛下去了凌烟阁。」 「有一个时辰了。」邵鹏觉得不对。 「去看看。」 武媚到凌烟阁时,李治正在那些功臣画像前发呆。 「陛下。」 李治动了动,「媚娘啊!进来。」 武媚走进去,发现李治在看着程知节的画像。 「陛下为何来此?」 李治轻声道:「你从头数来,便会发现程知节名列功臣中十九位。再看看这些剩下的,尉迟敬德在府中等死,李勣还算是不错……」 皇帝竟然没提排名第一的长孙无忌! 李治仔细看着这些功臣像。 这些功臣像皆是真人大小。阎立本画技了得,站在前方,就觉得一股子杀伐之气,更有一股凛然之气。 「这便是大唐!」 李治微微垂手,武媚把手放进去,他便牵着武媚缓缓出了凌烟阁。 站在外面,李治目光睥睨,「媚娘以为朕是在感伤吗?非也!朕在想,一代帝王有一代帝王的人。先帝去了数年,这些功臣也渐渐凋零,接着便到了朕的时代!朕必将令大唐雄踞当世!」 第1052页 这个皇帝啊! 武媚目光迷醉的看着他,「臣妾对此深信不疑。」 李治偏头说道:「朕让贾平安去洛阳。」 武媚沉默片刻。 李治淡淡的道:「程知节等人举荐贾平安,说他有帅才。」 「臣妾知晓了。」 贾平安倒是伤感了一阵子,下午和老帅们去长安食堂暴搓一顿,结果喝酒喝的大醉……这是要致仕的老头?你们特么忽悠我! 回到家中,顿时引来一阵慌乱。 「郎君竟然喝醉了?」 贾平安不喜饮酒,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番折腾,贾平安成功挺尸。 第二日起床,兜兜来羞他。 「阿耶,你昨夜吐了好些东西,臭烘烘的,我闻闻都晕了。」 贾平安没力气和她争执。 「阿耶,你这是喝醉了吗?」 「是啊!」 贾昱很是孝顺的弄来了一碗汤,「阿耶,赶紧喝吧。」 好儿子,以后定然不会拔管。 贾平安一饮而尽。 卧槽! 什么味? 一股子有些熟悉的味道传来。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难受之极。 「怎地像是表兄煮的汤?」 当初他刚到贾家时,表兄就是煮了这个汤来哄他。 苏荷进来,「夫君,先前表兄说了,说你最喜这个汤,便教给了曹二……」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梦魇啊! 贾平安准备告假一日,却被召了去。 宫中,李治看着他,淡淡道:「你护送一人去洛阳,一路小心些。」 这算是什么事? 等贾平安看到了那个人时,不禁愕然。 「奴李姣,见过武阳公。」 一张千娇百媚的脸…… 第770章 孤狼 贾平安觉得有些古怪,心想为何让自己去护送一个人。等看到李姣后,第一反应这个女人是皇帝的禁脔。 这是被阿姐逼得没办法了? 贾平安笑了笑,「如此,咱们马上出发。」 李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便要麻烦武阳公了,奴多谢。」 她一个福身,身材也展露无疑。 天使面孔,魔鬼身材……难怪皇帝会为了她出动我这员大将。 为啥生,为啥生,为啥奔波一辈子。 贾平安带了包东和雷洪,本想再抽调些百骑去,可沈丘却断然拒绝,随后他只能寻了数十军士。 「老沈不地道啊!这是为何?」 贾平安揣摩了一番,不得要领。 这一路堪称是踏春般的游山玩水,贾平安甚至去骊山熘达了一趟。 「景色不错,下次可以带着家人一起来。」 山道幽幽,众人拾级而上,李姣就在拖后一些的位置,戴着羃(上四下离),同样在看风景。 「那里有烽火台!」 有人惊唿一声。 只是残骸罢了,剩下的部分连残垣断壁都称不上。 贾平安看了李姣一眼,若有所指的道:「周幽王在此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取美人一笑,以至于灭国。」 这个女人是个祸水级别的美人,捲入了帝后之间……贾师傅觉得她迟早有一日会成为炮灰。 李姣看了贾平安一眼,默然。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下,摆摆手,众人退后。 武阳公这是要公然和美人在这里调情吗? 包东艷羡不已。 「此行洛阳,可还有别的事?」 贾平安在接到命令后就觉得有些突兀。即便是美绝人寰的美人,也不至于出动他,沈丘即可。 一切的一切,便在这个女人的身份上。 李姣淡淡道:「并无。」 你冷的有些阿姐的风范,不过却是东施效颦! 「咦!你姓李,可是皇族?」 李治的胃口再好,也不至于对老李家的女人下手吧?那就不是什么胃口好就能解释的。 「不是。」 李姣很冷漠。 随即下山,到山下时,贾平安看了一眼兵马俑的位置,恨不能马上挖几尊出来,带回家去收藏。 山上有汤泉宫,可这是皇帝的地盘,贾平安没资格去泡温泉。 过了华阴时,天气也渐渐热了些。 一路行到了山道上,左侧是深渊,右侧是山壁,不过山道颇宽,倒也从容。 山上有鸟儿咕咕咕的叫唤,对面的山上有鸟儿清脆的鸣叫,此起彼伏,颇为清幽。 五十名军士由旅帅周欧带领。 周欧眯眼看着对面,「此处倒是险峻。」 他身材瘦削,也不知是如何做到旅帅的。可麾下却颇为信服他,这一路上堪称是令行禁止。 「旅帅,咱们到了东都可是立即回来?还是说能歇息一阵子。」 有队正问道。 周欧摇头,「这又不是行军厮杀,歇息什么?到了歇息一日,第二日便迴转了。不过还得看武阳公的意思。」 那队正看了前方的贾平安一眼,笑道:「武阳公乃是大将,竟然只带着咱们五十人,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前方的山壁陡然变的平缓,一股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贾平安勐地抬头。 鸟鸣呢? 他看了右边的山坡一眼,目光锐利。 第1053页 「戒备!」 那些军士虽然不知所以,但依旧迅速的集结。 李姣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探头问道:「武阳公,何事?」 她看着山坡,觉得贾平安想多了,就在她刚想说继续赶路时…… 弓弦声突然密集响起,那些军士还未就位,就被射杀了十余人。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后退,第一时间冲到马车边上,伸手喝道:「出来!」 娘的! 老子就知道没好事! 他竟然猜到了,难怪说是大将……李姣犹豫了一下,贾平安骂道:「再不出来就等着被射杀了!」 咄! 一支箭矢就钉在了马车上,箭尾在不断的摆动着。 「啊!」 李姣惊唿一声,身体扑了出来。 卧槽! 这一下吓到了阿宝,以为她是要攻击自己。 阿宝不安的后退,贾平安伸手捞住了李姣的腋下,发力把她拉上了马背。 他目光转动,见前方的军士在周欧的带领下冲上了山坡,心中一松,但却知晓,这一路怕是不安宁。 周欧很快就带着人下来了,一脸怒色,「武阳公,那些人一击不中便远遁了。」 行动老练! 而且训练有素! 贾平安阴着脸,令人收拾军士的尸骸就地掩埋,等回程时再带回去。 李姣坐在路旁,身体微微颤抖。 贾平安走了过来,「为何要杀你?」 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 此刻贾平安断言她不是皇帝的女人。 皇帝的后宫除去阿姐之外,其他人不值一提,谁会为了她们派人来截杀? 李姣深吸一口气,「兴许是来杀你的。」 贾平安冷笑道:「你长得这般美,若是遇到贼人势大,我便把你丢下,等你被带上了山,定然会被蹂躏!」 李姣颤抖了一下,但却很是坚定的道:「我不怕!」 这个小娘皮,竟然意外的嘴硬! 贾平安坐在她的身边,「你不怕?那些人满嘴鬍鬚,口中的臭味能熏死人,身上的臭味……啧啧!闻一闻就想吐,你想想自己被这等男人……换做是别人,定然宁可自尽也不肯就范。」 李姣再抖了一下。 贾平安拍拍手,「忘了告诉你,这些人训练有素,箭法高明,非同一般……天下有这等势力的除去军队之外,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你觉着自己在他们的手中能逃得性命?」 李姣偏头看着他,哪怕是隔着羃(上四下离),依旧能看到那娇媚的脸。 卧槽! 贾平安从未见过这等娇媚的女人,偏生又有一股子青涩的气息,让人怦然心动。 淡定! 淡定! 淡定! 李姣淡淡的道:「那便是命,我受着。」 特娘的神经病! 随即再度出发。 到了陕县,周欧不禁送了一口气。 一行人过了陕县,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这一路春风习习,颇为怡人。 「小心戒备!」 贾平安盯着左侧山坡在皱眉。 他从未这般长期戒备过,不过数日,就觉得有些疲惫。他俯身冲着马车说道:「你若是不肯说出来歷……」 「敌袭!」 贾平安勐地抬头,就见左边的山坡上冒出一群人…… 数百人冲杀了下来。 卧槽尼玛! 挡不住! 这些不是突厥人,也不是高丽人,仅存的三十余名军士挡不住他们的冲击。 「撤!」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跑路。 周欧喊道:「武阳公,往后退!」 包东也贊同这个看法,「从后面原路返回,咱们进城,那些人再大胆也不敢进城厮杀。」 可谋划的那人会不知道? 那些人既然动了杀机,自然要谋划周全……遇到截杀,人就会下意识的想着往刚走过的路逃跑。 若是令人堵住,随后山坡上的贼人再从后面夹击…… 包饺子了! 「往前!全数往前!」 贾平安策马过去,勐地想起忘记了李姣,「赶紧出来!」 马车里的李姣这次动作很快,但伸手时却有些纠结之色。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把这个不会骑马的女人放在身后,说道:「抱紧我!」 李姣只是把双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腰间。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漫长,实则不过是一瞬。 「武阳公!」 包东面色微红,「前面就怕有阻截!」 武阳公为何这般一意孤行? 包东不理解,周欧也不理解。 但他是军人,上官决断后就不能质疑。 包东和雷洪却无妨。 雷洪一边策马跑,一边说道:「武阳公,后退还来得及!」 那些贼人从山上下来需要些时间,足够贾平安带着人往后撤离。 「闭嘴!」 贾平安加速了,身后的李姣身体勐的后仰,急忙搂住了贾平安的腰,身体重重的撞在了他的嵴背上,胸口好痛。 众人心中忐忑,甚至是绝望。 武阳公这是往绝路上去啊! 不到一里地,前方果然出现了堵截的人,不过…… 「不到百人,冲杀过去!」 第1054页 贾平安拔出横刀,包东和雷洪在前,却陷了进去。 后续军士跟上,双方奋力厮杀。 这些人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手中的兵器也颇为精良,甚至有人拿着堪称是好刀的横刀在砍杀。 这并非是一般人。 「那个女人在那里!」 那些贼人指着贾平安喊道,神色兴奋。 「杀了她!」 可周欧等人却是精锐,双方一阵厮杀,这些贼人竟然不敌。 但依旧有人冲杀了过来,贼人鼻息咻咻,眼中全是狰狞。 贾平安策马迎上去,身后的李姣在颤慄。 只是一刀,贾平安就加入了战团。李姣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和贾平安交手的贼人倒在地上,胸腹处一个大口子,竟然看到了花花绿绿的肠子。 血腥味扑鼻。 呕! 她干呕了一下。 贼人被杀散了,众人冲出了包围。 「那些贼人跟来了。」 众人回头,不禁呆了一瞬。 「竟然……竟然更多了!」 「贼人在后面安排了伏兵,就等我等撤离,随后一股脑儿的绞杀了咱们。」 「幸而武阳公发现了贼人的谋划,好险吶!」 周欧一边跑一边冲着贾平安喊道:「武阳公,下官先前得罪了。」 李姣心头一震。 先前她也想着往后撤,却被贾平安喝骂。若是当时没听他的,此刻自己大概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这人…… 她想起了临出发前的交代。 那人说武阳公乃是名将,更是悍将,有他在,定然能护得你的周全。 「有骑兵!」 后面竟然来了数十骑! 卧槽!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贾平安没有犹豫,对周欧喊道:「你带着兄弟们上山,速去!」 步卒留在这里毫无用处,只会被骑兵杀戮。 周欧喊道:「下官愿为武阳公断后!」 那些军士高喊,「我等愿为武阳公断后!」 一双双眸子里全是战意! 大唐男儿! 血性如斯! 能和这些人曾经并肩厮杀,何其幸哉! 贾平安骂道:「滚!马上滚!」 周欧还在迟疑,贾平安喝道:「想抗命吗?」 大唐军律森严,周欧跺脚,咬牙切齿的道:「武阳公保重!」 包东和雷洪在后面拖着,贾平安带着李姣一路疾驰。 阿宝很争气,多带着一个女人依旧保持着高速。 萧良娣……多谢了! 「武阳公速去!」 包东和雷洪突然勒马喊道。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却是那些贼人追上来了。 「小心!不可恋战!」 贾平安知晓目前就只有这个法子,但…… 包东和雷洪若是战死! 后面刀光闪烁,吼声如雷,贼人们竟然分出了大半人来追杀贾平安和李姣。 包东和雷洪的命保住了。 贾平安心中稍安,接着便是怎么逃亡的问题。 这里山路颇多,竟然有多个岔道。 可他不是本地人,若是在山中寻不到出路,大概率会饿死。 可小命要紧,管不了了! 贾平安策马冲进了左边的小路。 身后的贼人依旧紧跟。 贾平安左边窜一下,右边窜一下,等到了下午时,成功甩掉了追兵。 山道竟然越来越偏,古木森森,那些藤蔓长的到处都是,都爬到了山道上。 「这路已经废弃了!」 马蹄声哒哒,贾平安环顾四周,下马。 他一下马,李姣就尴尬了,有些坐不稳。 「武阳公……」 「你别动。」 贾平安松开缰绳,蹲了下来。 地面已经看不到过往的痕迹了,而且多处青苔。 往前还是回退? 往前的话,天知道这条道通往哪里。 可后退……难保那些贼人在守株待兔。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姣正在准备下马。 阿宝一直在动,她觉得这是贾平安的授意,想让自己出丑。于是她按着马鞍,小心翼翼的往下滑。可刚张开腿,她却发现自己到不了下面…… 呯! 贾平安回头,就见李姣坐在地上,面带痛楚之色。 屁股摔成四瓣,该! 李姣看着贾平安,红唇轻启,可什么都没说出来。 贾平安也不说伸个手把她拉起来,而是跑向了一个小山包。 「哎!你去哪?」 李姣担心被贾平安抛下,情急之下就爬了起来。可转念一想不对。 他的马都在这里,再说了山坡上能干啥? 弄不好就是去拉撒。 李姣默然站在那里,轻轻揉着摔疼的臀。 贾平安跑到了山坡上四处张望。 一望无际全是山! 远处有高山,回首来处,却是低矮了许多。 「往哪边走?」 贾平安眯眼琢磨着。 「咿律律!」 阿宝在长嘶。 李姣在尖叫,躲在阿宝的马屁股后面,随着阿宝不安的在转动,她也跟着移动。 前方竟然来了一头狼! 李姣呜咽,「救命,贾平安,救命!」 第1055页 贾平安一路飞奔,不时高声喊叫。 这地方怎么会有狼? 贾平安喊道:「阿宝,小心!」 阿宝用一声长嘶作为回应,它的前蹄在不住的起伏踩踏,盯着那头耷拉着尾巴的孤狼。 李姣想哭,贾平安竟然只担心他的马,却把她丢到了一边。想她从出生到如今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何曾被人这般折腾过。 那头狼勐地扑了一下,阿宝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竟然……维持住了这个姿势。 我的阿宝,你牛笔大发了。 可两条腿无法坚持太久,很快,阿宝便双蹄落地,那头狼也趁着这个机会扑了上来。 阿宝身体一转,避开了第一次扑击,接着用屁股冲着狼,一蹄子甩去。 狼被踢了一脚,整个飞了出去,爬起来悍勇的继续扑击。 阿宝本可以跑,但骨子里的忠诚让它留了下来。它再度转动,用后蹄不断的逼退狼的攻击。 李姣此刻已经到了阿宝的正面,面色煞白,脚下发软。 贾平安! 她咬牙切齿的痛恨着这个狠毒的男人:从第一次遇袭开始,贾平安对她的态度就很微妙,厌恶,甚至是不屑。 第二次遇袭他更是差点丢下了她,这个男人!!! 狼知晓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它目光转动,盯住了李姣。 这目光阴冷,李姣浑身僵硬,竟然呆住了。 许多时候,人在遇到强大的敌人时,便是这个模样,随即任由宰割。 狼扑了上来,嘴张开,涎水挂在嘴边。那利齿闪烁着光芒,择人慾噬。 李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诅咒发誓……我死后也要诅咒贾平安,让他……下地狱。 贾平安来了,李姣心想他也打不过狼,两人都会变成狼的腹中食。想到自己这般美貌竟然遭遇这等惨事,她就…… 刀光闪过。 狼惨嚎一声,却是被一刀斩断了嘴唇。它惨嚎着落地,刚想转身逃跑,横刀再度逼了上来。 狼被逼出了凶性,干脆就调转目标,转向了贾平安。 巨大的惊喜让李姣捂着胸口,喘息着嘶喊道:「杀了它!杀了它!」 横刀从狼的嵴背砍杀进去,这蓄力已久的一刀,竟然把这头狼一刀两断。前面一段落在了李姣的脚前,竟然还在张嘴撕咬。 「啊!」 李姣尖叫起来,边上的山林中扑啦啦飞起一片鸟儿。 「阿宝!」 贾平安上下检查着阿宝的身体,幸而没发现伤口。他抚摸着阿宝的脑袋,阿宝咴儿咴儿的叫唤,用脑袋来回的蹭他。 「贾平安!」 李姣咬牙切齿的过来,「你为何不顾我?」 「我为何要顾你?」 贾平安回身,冷冷的道:「你是何身份我不知,此行为何我也不知,兄弟们为你战死十余人,我也差点一命呜唿,你来说说,我为何要护着你?」 李姣尖叫道:「是陛下让你护着我的,你渎职,回头让陛下杀了你!」 她蹲下来无声落泪。 夕阳西下,鸟儿不断的回巢,远处传来了兽类的嚎叫…… 第771章 你就是贾缺德 贾平安寻了一块空地作为宿营地,随后点燃篝火。 周围的草不错,阿宝吃的很高兴,但喝水是个问题。贾平安不敢在水边宿营,便带着阿宝先去喝水。 「你在这等着。」 贾平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走了。 李姣双手抱臂,起身喊道:「去了就别回来了。」 「好。」 贾平安应了。 李姣坐下来,傍晚的山中渐渐冷了下来,周围山风吹拂,发出了阵阵恍如鬼叫的声音。她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有些后悔自己的话。 但他是个男人,难道为了女人的一句气话就抛弃了她? 你是个男人啊! 李姣觉得嵴背发寒,回头一看却没有兽类。 她浑身颤慄,低声道:「贾平安……贾平安!」 松涛阵阵,贾平安没有来。 「武阳公!」 李姣颤声喊道。 没回应。 呜…… 远处不知是什么兽类在叫唤,声音慑人。 李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站起来就跑。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在月亮并未高挂的时候,天地昏暗。 她跌跌撞撞的跑着,觉得四周都是居心叵测的兽类和鬼魅。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留神却撞到了一个东西。她尖叫了起来,拼命地捶打着这个东西。 砰砰砰砰砰砰! 咴儿咴儿! 阿宝叫唤了几声。 李姣抬头,发现自己撞到了贾平安的怀里,正在拼命的捶打他的胸膛。 「啊!」 她惊唿一声,双手撑着贾平安的胸想离开,却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滑。她赶紧勾住了贾平安的脖颈这才站稳。 这个娘们不听话,要吓唬吓唬她! 「让你不要乱跑你偏不听,山中这里一个坑,那里一条蛇……」 贾平安这么一说,李姣顿时低头看去,觉得处处都是危机。 贾平安突然问道:「前面那个像是绳子般的东西是什么?怎么扭来扭去的在爬……」 「啊!」 李姣尖叫着跑到了贾平安的身后瑟瑟发抖。 第1056页 呵呵呵…… 安逸不? 回到篝火旁,贾平安拿出灌满的水囊递给她,「喝吧。」 包袱打开,里面有十余张饼,还有些咸菜和肉干。因为这趟沿途都有城池,所以贾平安没带炒面。 把饼放在边上烤,烤的热乎乎的颇为好吃。 一人一张饼,接着便是烤狼腿。 狼腿的肉颇为粗糙,而且腥味也重。后世这一代压根就没听说过狼的消息,据闻是灭绝了。可此刻却在山沟沟里遭遇,可见后世这一带的环境恶化到了什么程度。 贾平安用刀削了几片狼肉给李姣,李姣娇生惯养,只是闻到味道就想吐,摆手不吃。 「明日不知会遭遇什么,那些饼必须要留着,不吃明日就等着饿死!」 都什么时候了,还端着娇小姐的架子这样不吃,那样不喝。等要饿死了看你吃不吃,没水的时候连尿都得喝! 「吃!」 贾平安瞪眼。 「我吃不下去!」 李姣冷冷的道。 「断水的时候连尿都得喝,你特娘的以为这是在长安呢?」 贾平安冷冷的道:「不吃半夜我便走了。」 李姣此刻浑身酸痛,堪称是惊弓之鸟,闻言接过狼肉,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吃一边落泪。 好腥臭难吃的狼肉,这个贱人竟然逼着自己吃,呜呜呜! 吃完狼肉后,贾平安整理了一下篝火,就在火边打盹。 夜风凌冽,吹的人嵴背发冷,李姣只是迷迷煳煳的打盹,不时要看贾平安一眼,担心他把自己抛下。 黎明时她才睡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来。 天色大亮,但贾平安却不见了,阿宝也不见了。 「贾平安!」 李姣咬牙切齿的道:「你死在外面别回来了!永远都别回来了!」 她本就长得绝色,生气的模样也能打动人。此刻叫骂,竟然颇为娇俏。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半高了,贾平安这才回来。 他和阿宝浑身都是露水,但看着心情还好。 「你还知道回来呀!」 李姣怒了。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呀! 贾平安自动把话转换成了这个,吩咐道:「收拾东西,马上走。」 他刚才出去转了一圈,试探了一下,并未遇到贼人。 二人一骑,缓缓踏上了归程。 哌哌! 一只老鸹在空中飞过,林子里有东西在奔跑,动静不小。前方……一条蛇正缓缓爬过山道。 「这不是好兆头!」 贾平安嘟囔着。 李姣坐在贾平安的身后,紧紧地抱着他,像筛糠般的抖动着。 贾平安等那条蛇过了之后,这才驱马前行。 有只大鸟在空中飞过,爪子上竟然有个东西。 风声鹤唳! 马蹄哒哒,贾平安拔出横刀,一边前行一边观察着左右。 「贾平安!」 李姣缩在他的身后颤声问道:「他们会不会在前面截杀咱们?」 「会。」 那些人一旦去打听了这里的山道情况,铁定会来蹲守他和李姣。 「那……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姣觉得贾平安一人带着自己前行就是送死。 回到昨夜的宿营地,反正贾平安能打猎,每日狩猎为生,直至皇帝派人来寻她。 到时候就勉强说贾平安有功……但这人脾气太臭,说有功还得暗示他对我心怀不轨……罢了,这般说他名声会臭。 贾平安勒马,缓缓到了边上的凹陷隐秘处,反手揽住李姣的腰,低声道:「莫要出声,不要动!」 两骑正在疾驰而来。 他们穿着昨日那伙贼人相同的衣裳,手中有横刀。 贾平安不怯他们二人,但担心他们会逃。 马蹄声渐渐近了,贾平安缓缓吸气,举起横刀…… 人影闪过,横刀闪过…… 战马疾驰时被这么一刀,马背上的贼人人头轻松被削落。 骤然生变,后面的贼人刚想喊叫,就被贾平安一刀背拍下马来。 这一系列动作快准狠,李姣没反应过来两个贼人就被贾平安干掉了。 不,一死一伤。 她站在阿宝的身侧,不敢看贾平安对那个贼人动刑,但哪怕是堵着嘴,那痛苦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她伸手捂住了耳朵,绝美的脸上多了无奈。 「我说!」 问完话后,贾平安一刀了结了贼人,回来说道:「和我猜测的差不多,那些人不敢大批集结于此地,所以外面留了百余人来截杀咱们。」 李姣心中一喜,可转念一想不对,「可我们只有两个人,不是对手。」 「不,只有一人。」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只是个累赘!」 这人果然嘴臭,也不知和谁学的! 李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我们马上走!」 「什么?」 李姣不敢相信的道:「他们在外面堵着咱们,为何还要硬闯?」 贾平安牵着阿宝,淡淡的道:「因为包东和周欧他们定然已经联繫了当地的折冲府。最近的折冲府距离此处三十余里,包东他们快马而去,连夜赶路的话,应当要到了。若是我不出击,没有动静他们如何寻觅?」 第1057页 李姣要抓狂了,「这只是你的揣测,若是不准呢?」 贾平安沉默,良久说道:「不准就把你交给他们,换取我的命。」 李姣咬牙切齿的在他的身后握拳,又担心捶痛了他会引来报復。女子的本能復甦,伸手一拧。 嘶! 贾平安骂道:「松手!」 李姣松开手,不解恨的道:「怎么就有你这等狠心的人。」 「你不肯说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我为何要拼命保护你?」 这次轮到李姣沉默了。 当前方出现了几个贼人时,贾平安驱马沖了过去。 没有任何悬念,这些贼人被贾平安斩杀两个,其他人开始逃命。 「他们在此!」 「来人吶!贾平安和那个女人在此!」 李姣的面色变了。 前方出现了数十贼人,贾平安竟然在加速沖…… 「你疯了!」 「停住!停住!」 这人竟然疯了……李姣炸裂了,「我说,我说……我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 轰! 贾平安的脑海里嗡的一声。 李姣竟然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为何姓李? 「我阿娘姓李。」 「我此行洛阳……啊!」 贾平安勐地勒马,阿宝人立而起。 李姣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滑,双腿甚至都挂在了马屁股后面,全凭着抱住贾平安的腰这才没摔下来。 你欺负我! 「你一直在欺负我!」 李姣咒骂着。 「在我的身后站好!」 贾平安下马,这里狭窄,他一人站在前方,竟然颇有些一夫当关的意思。 贼人沖了过来,双方开始厮杀。 贾平安一刀砍死一个贼人,后续的又涌了上来…… 他一刀接着一刀,渐渐的喘息了起来。 李姣越退越远。 那么多人,贾平安哪里是对手? 我要不要逃跑? 她回身看看。 「杀了他!」 贼人的头目在喊,「冲上去,谁若是退却,耶耶亲手活剥了他!」 贼人唿啸着,前赴后继的在冲杀。 地面全是血水,行动不便。贾平安的腿被长刀掠过,他单膝跪在地上。贼人狂喜过望,挥动长刀,竟然是想一刀枭首。 「贾平安!」 李姣不知怎地,竟然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了,她喊道:「别杀他!别杀他!我跟你们走!」 贾平安低头弯腰,长刀从头顶掠过。贼人正在懊恼,却觉得双腿剧痛,整个人矮了一截…… 「啊!」 惨叫声分贝之高,贾平安只觉得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他喘息着,眼中全是平静。 他以刀杵地,缓缓站了起来。 「他受伤了,快!快些上去斩杀了他!斩杀了贾平安,赏十万钱!」 贼人们轰动了。 十万钱啊! 十万钱能让一户人从贫家变成富豪。 贼人上来了。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加上重赏的加持,贼人疯狂了。 娘的! 我托大了啊! 可此刻却再无遁逃的机会。 包东,雷洪……还有周欧! 贾平安不断砍杀,渐渐的喘息声就像是拉风箱般的。 啪! 他再度单膝跪下,大腿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 他勐地发力,可竟然没站起来。 「杀!」 贼人上来了。 身前已经堆积了二十余具尸骸,贾平安低头避开这一刀。他用力的喘息着,就像是个哮喘病人,汗水从头上滑落,模煳了他的视线。 他挥刀斩杀了当前的贼人,再度发力…… 「站起来啊!」 李姣喊道。 可贾平安已经脱力了。 贼人不间断的冲杀,不给他喘息之机,让他耗尽了力气。 一个贼人冲上来,贾平安避开一刀,就这么跪着扑倒了他,喘息着一刀杀了此人。 贾平安此刻浑身浴血,连脸上都是如此。 李姣见他起不来了,含泪道:「别杀他,我跟你们走!」 既然无法逃脱厄运,那么就接受它,这是母亲的教导。她本是长孙无忌在外面一夜风流的产物,母亲是个舞姬,生下她后,长孙家派来个管事,给她们母女安排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又有几个婢女和男僕。 母亲对她极好,因为不差钱,有长孙家的僕役在,所以她从小堪称是娇生惯养。可在她十三岁时,母亲去了长孙家,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她问了那些人,都含煳以对。 这么一个大活人啊! 李姣痛哭失声,为自己的命运,也是为了今日的惨烈。 对面的头领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遭罪!所谓的名将,也经不起连续冲杀,砍了他的头颅回去庆功!」 李姣跑着过来,贼人也在跑过来……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后时,李姣微微福身,「多谢你了。」 她此刻把所有的埋怨都抛开了。 怎么…… 她听到了声音。 唿哧!唿哧! 一只手动了一下,接着撑住了尸骸。 贾平安撑着尸骸,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回头看了李姣一眼。 这一眼平静。 第1058页 「回去!」 贾平安举起了横刀。 贼人首领恼羞成怒,「双拳难敌四手,我今日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贾平安抹了一把脸,微笑道:「你觉着自己人多……」 对面还剩下四十余人,围杀他绰绰有余! 「让你看看我的人!」 贾平安举起左手,鲜血从手上不断的往下滑。 「我的人何在?」 左侧的山坡上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众人不禁看去。 山坡上的枝叶在剧烈摇晃,好似有无数兽类在狂奔。 贼人首领张开嘴…… 这是什么? 眼看着就能杀了贾平安,随后拿住李姣,可这是什么? 一把横刀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接着便是一个军士。 他往下看了一眼,止步回身,狂喜喊道:「武阳公在此!」 无数将士从山坡上沖了出来。 贾平安平静地问道:「谁的人多?」 「是……是府兵!」 贼人首领面色大变,「撤!跑啊!」 数百府兵沖了下来,随即展开追杀。 贾平安以刀杵地,看着包东和雷洪走过来,颔首道:「干的不错!」 他们从贼人的手中杀出重围,随即去寻找折冲府,看看通红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一夜未睡。 「武阳公!」 雷洪见他浑身浴血,身上多处口子,急忙叫人来给贾平安处置伤口。 还好,腿上的那道伤口不深,贾平安觉得一瘸一拐的几日也还行。但小腹那一刀却令人触目心惊。 看似浅,可若是再进一些,小腹就会被剖开。 李姣在边上看着这一切,突然转过头去,呸了一声。 贾平安脱去裤子,只着亵裤,大腿上有一道口子,难怪当时他站不住。 处置了伤口,贾平安随即问了情况。 一个矮墩健壮的校尉上前,目光狐疑的拱手,「折冲都尉马进见过武阳公。敢问武阳公此行去何处?可有朝中的敕令?」 贾平安从包袱里拿出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以及此行的通关文书。 马进仔细查验后,看了李姣一眼,「昨日包东二人去寻了下官,说是武阳公被截杀,下官此次出击并无军令,回头还请武阳公为下官证明。」 大唐府兵不能随便出击,没有令,出击就是谋反。 贾平安应了,随即就徵用了这支军队。 「怕是不好办。」 马进苦笑道:「此次出击就是违命,若是跟着武阳公去东都,下官怕是要被弄到西南去。」 「安心。」 贾平安此刻正在腹诽李治,既然让我护送长孙无忌的私生女去洛阳,那么路上被截杀就该能预见到。竟然只给了数十军士,是想让我去送死? 一行人出了山道,就见一队骑兵正从洛阳方向而来。见到贾平安后,为首的将领勒马,战马轻松原地转了一个圈,把力量卸去。 「武阳公!」 将领下马,见贾平安身上有包扎,就单膝跪下,「下官陈英,奉命从长安而来,一路护送武阳公。可在路上却遇到了麻烦。今日刚到此处,就听闻了武阳公被截杀的消息,我等分开去寻……来人,去寻他们回来。」 陈英低头,「下官罪不可赦!」 出来就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 贾平安冷着脸。 陈英羞愧难当,说道:「在渭南时,道路突然崩塌,咱们是骑兵,没法通过,只能等了几日,否则……」 有这般巧? 贾平安冷笑,「这是故意的!」 但他能说什么? 李治前脚安排他来洛阳,后脚派了骑兵保护。 老子差点归位了啊! 贾平安指着马进说道:「多亏了马进,回头我写了奏疏,你令人送到长安去。」 这是要禀告此事,外加为马进表功。 马进咧嘴笑了:「多谢武阳公!」 贾平安走到了李姣的身前,低声道:「长孙无忌的私生女,为何去洛阳?别告诉我你去扫墓!」 长孙无忌是洛阳人,但扫墓也轮不到一个私生女。 李姣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样,还冷哼一声,「我不知晓。」 娘的! 贾平安低声骂道:「早知道当时就把你丢在哪里,耶耶去哪不快活?」 李姣别过脸去,「你只管丢!」 呵!女人! 贾平安回身吩咐道:「给她弄一匹马。」 他回身恶意一笑,「好好学,这一路到洛阳,够你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 李姣炸了,「贾平安!」 你特娘的就是贾缺德! 第772章 斩断线索,美人低头 洛阳。 自从被定为东都之后,洛州的官员们的品级齐齐上升,和真正的都城长安所在地雍州的官员品级一个样。 记得消息传来时,整个洛阳城都在欢唿,那些官吏都喜笑颜开…… 酒楼里,三个官员正在喝酒。 酒是人参酒。人参酒价格昂贵,这些人却喝的很是淡定。 上首的官员叫做孟顺,洛州别驾,鬍鬚竟然有些诡异的酒红色,神色冷冷。 「嗞!」 他喝了一小口人参酒,脸上的表情像是痛苦,然后如释重负,「好酒!」 第1059页 他看了左边的洛州司马王启一眼,「那事可还顺利?」 王启不慌不忙的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然后才微微一笑,「孟别驾安心,那些人家出的都是精锐,扫把星随行不过带了数十人,除非都是勐将,那咱们只能徒唿奈何……哈哈哈哈!」 蠢货! 他对面的男子冷冷的道:「莫要得意忘形。那扫把星沙场征战连那些老帅们都赞不绝口,据闻李勣更是对他另眼相看。」 此人是参军陈夏,他屈指叩击了一下案几,微胖的脸上多了些讥诮之色,「这是何等时候了?」 他环视二人,一拍案几,「生死存亡、危机四伏的时候,你等还有心思得意洋洋,何其愚蠢!何其不堪!」 孟顺面色有些难看,「那扫把星带着数十人,咱们的数百人,他如何能逃出生天?何况咱们的目标就是那个贱人,数十人如何护得住那个贱人?杀了她便了事了。」 王启似乎有些忌惮陈夏,他微笑道:「陈参军说的是,不过……想来消息就要来了,说不得……还会带来一颗人头。扫把星的人头,千年以降,谁能斩杀了此等人?唯有咱们,哈哈哈哈!」 陈夏冷冷的道:「若是如此,此次孟别驾与王司马便是首功,我自然会禀告给那些人。另外,一旦斩杀了贾平安,咱们就得倾巢出动,装作是查找兇手的模样……」 「这个无需你来教老夫。」孟顺冷着脸,似乎有些被冒犯的不满,淡淡道:「另外,隔墙有耳,莫要提及人名。那扫把星一旦被斩杀,和我等有何关系?此等事要寻也是寻地方的责任,咱们高高在上,板子打不过来。」 「今日这里已经被包下了,无需忌惮被人偷听。」陈夏挤出一个歉然的表情,「并非我无礼,此事太过重大,你等要知晓,一旦发动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的身家性命都在里面,成,皆大欢喜,飞黄腾达;不成……则死。」 三人的眼中都多了兴奋之色,野心在燃烧。 王启突然喟嘆道:「可怜……长安那边今年的粮食怕是不够吃。」 「可那扫把星打通了三门峡水道。说来让人不敢相信,这千年来想动那几块礁石的人多不胜数,最终却只有他成功了。杨青带了些人去看,回来对扫把星赞不绝口,说此人堪称是大才。」 孟顺摇头嘆息,「若非如此,今年皇帝便会来东都酒食。」 「可惜了。」 三人异口同声,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扫把星据闻是用了新学里的东西打通了航道,新学……二位可知?」孟顺很是好奇。 陈夏冷笑道:「什么新学,不过是当年的刀下游魂。当年独尊儒术,废黜百家时,多少学问被灭绝了?可竟然有许多人悄然聚在一起,把百家学问汇集一身,传到这一代便是扫把星。这等学问低贱,二位何必为此嗟嘆?」 孟顺呵呵一笑,「原来如此,那扫把星也算是一个异数了。」 「异数!」陈夏的眼中多了厉色,「便让他在洛州变成尸骸!」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 孟顺有些不满,「吃个饭也不安生,若是无大事便晚些再来。」 陈夏冷冷道:「滚!」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 孟顺有些下不来台,干笑道:「怕是有大事寻老夫……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青衣男子进来。 只是一看他那惨白的面色,三人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何事?」 孟顺镇定的问道。他自诩山崩地裂于眼前而不惊,一次说是家中幼子病重,他依旧从容处理了手中的政事,随后才告假回家。事后好事者一问,才知晓他处理的那些政事竟然一件不错,顿时譁然。 青衣男子低声道:「失败了。」 孟顺的身体后仰,双手撑着案几,勐地发力……顿时酒菜洒落一地,碗碟等物满地都是。 王启更是不堪,竟然整个人都软了,如同一摊烂泥。 陈夏面色铁青,喝问道:「为何失败?你细细说来。」 青衣男子说道:「咱们第一次刺杀被贾平安警觉,射杀了十余府兵遁去。第二次咱们的人倾巢出动,在陕县出来的一个山谷中伏击他们……」 「咱们设下了圈套前面伏击,在他们的来路之上更布下了许多人手,就等他们迴转,前后夹击,必然成功。可……」 青衣男子眼中多了惊恐之色,「可贾平安竟然瞬间就洞察了咱们的部署,随即带着人往前冲杀,一直冲了出去……」 孟顺颤声道:「其人……可怖!」 青衣男子喘息了一下,「后来咱们一路追击,贾平安带着那个女人一路逃进了山中,咱们的人手不足以搜山,于是便在山道上围堵,等他出来。第二日他果然就出来了,随后围杀,可竟然被他斩杀了二十余人……」 「果然悍勇!」王启双手撑在蓆子上,缓缓坐了起来,面色苍白如雪。 「可咱们人多,眼看着就要围杀了他,府兵竟然来援,顷刻间……便败了。」 王启嘶声道:「贾平安……咱们的谋划竟然败在了他的手中!」 陈夏摆摆手,等青衣男子出去后,他肃然道:「相公在长安的日子越发的难熬了,此次失败不打紧,洛州这边要谨守……那个该死的女人!」 第1060页 他突然暴怒,「那个李姣知晓咱们这边的一些人,只需顺藤摸瓜,谁能跑得掉?」 孟顺冷静了下来,「相公倒霉,咱们也会跟着倒霉。所以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当初李姣在洛阳住了一些年,因为她身份的缘故,那些人不要脸,竟然去拍马屁,想藉此升官……此次她来了洛阳,只需把那些人找出来,随后拷问,我等将无所遁形……让那些人滚蛋,滚得远远的。」 陈夏突然问道:「若是有人不滚呢?」 孟顺淡淡道:「那便……让他们去死!落水死,被马车撞死,落马而死……世间死法千千万,差他们几个?」 三人随即散去。 此刻贾平安带着人正在路上。 阿宝的减震属于顶级,但几处正在癒合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想到伤口,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李姣。 李姣在马背上表情痛苦,两条腿拼命想撇开,可刚撇开没多久却就支撑不住了,便靠在了马身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眉紧紧地皱着,恍如一幅画般的美。 这特娘的便是红颜祸水。从古至今,这等级别的红颜都没好下场,多半被权贵们争抢……比如说明末的陈圆圆。 冲冠一怒为红颜定然是假的,吴三桂再撒比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妓翻脸,把整个家族挂在一个女妓的腰间。 李姣抬头看到了贾平安的目光,就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道:「你这般折磨我,只是为了报復我在山上对你的呵斥,果然是个小人,无耻,不要脸……」 呵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第一日骑马你便下不来了,第二日骑马你浑身僵硬,第三日骑马你就寻到了诀窍,从容了许多,今日骑马,你就能加速跟上……」 我果然是个天才……李姣隐住得意,「这又如何?」 「你果然蠢出了天际!」 贾平安的模样太过可恶,李姣牙痒痒的想咬他一口,咬住就不放。 「你虽然不说来洛阳何事,但我也能猜到些。长孙无忌的私生女来洛阳作甚?而且你竟然直唿长孙无忌的名字,毫无尊重之意,为何?多半是身世可怜,譬如说长孙无忌始乱终弃?或是……你的阿娘可还在?」 贾平安目光炯炯。 他竟然顺着就猜到了这些!李姣别过脸去,「已经去了。」 我就说这个女人怎么会反口咬长孙无忌,多半便是她母亲的死因。 「你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娇娘子,谁能给你这样的好日子?唯有长孙家。可你是私生女,见不得光,长孙家的人定然鄙夷你们母女……你的母亲定然去的不明不白,甚至和长孙家有关系……」 「够了!」 李姣喝道。她的眼睛红了,看着别有一番韵味。 果然,这个女人连特娘的生气都美不胜收。 「抱歉。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推断。」贾平安继续说道:「陛下令我送你来洛阳为何?不外乎便是长孙无忌有把柄在此地,可对?」 李姣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说就是默认,哈哈哈哈!」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 终于要动手了。 外甥要收拾舅舅,道义上就过不去,史书上更是明晃晃的记录着李治为了权力之争除掉自己舅舅的事儿,所以李治必须要寻到长孙无忌的罪名…… 李姣定然熟悉这边的某些人。她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那些人就是长孙无忌一派的……此次皇帝出动了李姣,定然是收到了消息,譬如说洛阳有什么东西。 李姣来便是寻人的,寻到那些人就动手拷打,顺藤摸瓜…… 那就不管了。 贾平安没上杆子的毛病,这个女人傲娇,那便让她去办吧。 到了洛阳时,李姣走路是撇开腿,走外八字,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我又调教出了一个骑士,可喜可贺。 李姣看着他,恨得牙痒痒。 进了洛阳城,一个叫做陈夏的参军来迎。 「听闻武阳公路上竟然遇到了截杀,幸而无恙。这一带从未听闻过有这等贼人,也不知为何冲着武阳公动手……」 陈夏的身上有贾平安熟悉的气息:世家子弟!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些蟊贼胆大包天,青天白日竟然就敢出动数百人动手截杀,可惜遇到了贾某,也算是他们运气不好。」 这人带着一个女人,面对数百人的围堵,竟悍然冲杀出来。一人当道,斩杀了二十余人,直至援兵来临。 这等人到了沙场便是悍将,更是大将。 随后就安置了下来,贾平安带着包东等人在一处,李姣自己在隔壁。 沐浴更衣,随后挺尸。 「太舒坦了。」 叩叩叩! 「何事?」 门外传来了雷洪的声音,「武阳公,隔壁来了好些人,都是寻李姣的,她好似……是头领,在发号施令。」 「不必管。」 这个女人果然是来寻自家老爹的把柄,至于这些人,多半是皇帝的人,此刻听从她的调遣……山雨欲来啊! 隔壁和自己一墙之隔,渐渐的听到了争吵声,第二日甚至有人破口大骂。 「……那些人都消失了,怎么看的人?」 「我也不知,一夜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们。对了,有三人死了,一人落水而亡,一人被马车撞死,一人竟然上茅厕时掉了下去被淹死……」 第1061页 「那如何办?」 第三日,李姣那边有了成果,抓到了一个人犯。 「拷打!」 众目睽睽之下,李姣有些心虚的下了决断。 「李娘子不去看看?」 有人好心建议……这些人都是精壮大汉,随身佩刀,走路生风。 「我晚些去。」 拷打人很惨,她不敢去……上次贾平安在山道上拷打贼人,那惨唿声她依旧记得,晚上睡都睡不着。 但士气是要鼓舞的,李姣这一路观察着贾平安统领那些府兵的手段,学了一招,「早些问出话来,我回长安后会为你等请功。」 来回奔波,谁不是为了功劳,大汉们喜笑颜开,随即去用刑。 晚些,大汉们面色难看的来了。 「李娘子,那人只是外围,知晓的人都消失了。」 李姣面色一变,「竟然断了?」 一时间她竟然寻不到办法。 大汉们只是动手,出的主意堪称是平庸,连李姣都知晓不靠谱。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晚饭她没吃,愁肠百结的在冥思苦想。 「那些人消失了,定然就是知道我的来意,提前跑了。可没了这些人,我还有何用?如何能为阿娘报仇?」 她想了许久,月亮弯弯挂在天上都没想到办法。 隔壁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赶紧把腌好的肉架上去。」 滋滋滋的声音,一听就是在烤肉。 「刷油!」 贾平安的声音很是快活。 「拿酒来了,哈哈哈哈!」 这个贱人! 他竟然这般快活。 李姣缓缓走出去,站在门前,犹豫再三。 贾平安只是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就猜到了自己来洛阳的目的,堪称是目光如炬,这等事儿他可有法子? 若是有…… 她举起手想叩门,手刚碰到门就收了回来。 我凭什么向他低头? 不,我为何要低头? 她想到了阿娘。 阿娘定然是被长孙无忌害死了,从那一夜开始,她便再无亲人。 为了阿娘,我愿意低头,甚至愿意付出一切!那个贱人我只是暂时奉承他,等长孙无忌罪有应得的垮台后,我便再也不搭理此人。 说服了自己后,她鼓起勇气叩门。 「谁啊?」 这是包东的声音。 李姣深吸一口气,「我。」 「你谁?」 那个贱人的声音,「不说话就滚!」 李姣咬牙切齿的道:「是我!」 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去老远,连李姣都被自己的嗓门吓了一跳。 吱呀! 门开了,贾平安那张令李姣厌恶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姣,「何事?」 不该是先请我进去的吗?果然是无礼之极! 李姣咬牙忍了,「我寻你有事,要不去里面说话。」 长孙无忌那些年权倾一时,连带着李姣都备受外面人的关爱,养成了不亚于公主的脾气。 可在贾平安的面前,她的脾气一次次受挫,如今竟然知晓说软话了。 「进来吧。」 二人进去,包东和雷洪很聪明的告退。 到了外面,雷洪扯着鬍鬚,若有所思,「这个女人怕是过来自荐枕席的吧?啧啧!这等绝世美人,也只有武阳公才能享用。」 包东也颇为心动,「武阳公定然会通宵达旦……」 里面贾平安坐在火堆前,翻动着烤肉。 滋滋滋! 油脂落下,火堆里炸起火星。 贾平安吃肉喝酒,格外的畅快。 他竟然不主动问我! 李姣坐立难安,等贾平安吃饱喝足后,斜睨着她,问道:「可是要自荐枕席?」 这个女人的来意他猜得到,但猜得到是一回事,主动提出来是另一回事。他不是贱皮子,凭什么见到个美女就软骨头? 李姣的脸本就被火烤的有些红,这一下看着更红了,眼中尽是恼怒之色,「你做梦。看看你的模样,猥琐之极,你这等人别说是让我自荐枕席,此生都别想接近我……」 「你和我同车……同骑,抱着我这般紧,这是什么?」 李姣紧紧贴着他的嵴背,别说是接近,连凶的规模贾平安都知道了。 此刻装什么圣女? 「有事说事,无事……出去!」 贾平安冷冷的道。 他没耐性和这个女人周旋,若是可以,此刻他便想回长安去,远离这个漩涡。 他竟然无视了我! 李姣鼻子一酸,竟然有些哽咽之意。她仰着头,把泪水憋回去。 随后起身。 很是正经的福身。 身材真好! 她抬头,绝美的脸上有些屈辱之色。 「奴遇到了麻烦,恳请武阳公出手相助。」 第773章 逼走 李敬业来了。 这货带来了一百骑兵。 大早上他吃了一盆馎饦,心不满意不足的道:「还没吃饱。」 「吃货!」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说说,为何把你派来了?」 李治这个怎么像是玩的添油战术,难道是后续有什么消息? 李敬业起身揉揉肚子,打个嗝,「我也不知,突然就令我带着一百骑来洛阳寻你。我问了阿翁,阿翁不肯说,后来就说了。」 第1062页 「说了什么?」 李勣在倒长孙无忌的活动中堪称是中流砥柱,他定然知晓的更多。 贾平安心中暗喜。 「我说阿翁越发的像是老了,又不肯承认,每日揽镜自照,颇以为依旧英俊……」 「你没被打死?」贾平安觉得这娃迟早有一日会因为毒舌被自家祖父毒打而死。 李敬业怅然道:「阿翁毒打了我一顿,随后又安慰了我。」 「如何安慰的?」 老李年纪大了,对长孙总是多了宽容。 「阿翁说此事让我只管听你的吩咐,说……但凡我不听你的,打断腿都活该。最后让我滚!」 你的智商堪忧,老李担心你在洛阳被人给坑了。 「贾平安。」 李姣来了。 李敬业的眼睛啊……勐地就像是一百瓦的灯泡,骤然亮了。他笑的很是猥琐,「这位娘子姓甚名谁……我乃是英国公的长孙李敬业,如今在刑部任职郎中。娘子……」 「呸!」 李姣冷冷的道:「看你这般猥琐的模样,英国公竟然也有你这等孙儿,也不怕到了你这里就断了根。」 卧槽!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毒舌。 李敬业还没反应过来,李姣四处了连喷技法。 「看看你的模样,长得这般丑陋,还痴想着女人,我劝你回头去寻个和你一般丑的女人才是正经,免得……」 她一脸唏嘘。 「免得什么?」 李敬业觉得她无处不美,连嗔怒都是如此的动人。 色授魂与啊! 李姣喝道:「免得你终生孤苦,到头来断了英国公的香火。」 草! 谁说女人不歹毒?听听这话。 李敬业干笑道:「你这个女人……」,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兄长你说如此便能追求到女人,怎地无用?」 我何时给你说过这话? 贾平安怒了,但旋即就冷着脸,「你来的正好,把事情交代清楚,我才好下手。」 他忍了,见李敬业一脸正经模样,突然就有些懵逼。 这娃竟然学会了甩锅? 李姣鄙夷的看着贾平安,「果然是朝中君子武阳公,这平日里教授的便是这些东西。」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说话。」 李姣这才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她看了李敬业一眼。 贾平安干咳一声,「敬业你先避避。」 其实避个毛线,迟早李敬业会知道。 但李姣这个女人就喜欢掩耳盗铃,比如说暗恋自己,却装作是恨意满满的模样。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咳咳,扯远了。 「你们……」 李敬业用那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和李姣,「哦……」 「滚!」 贾平安也忍不住想毒打他一顿。 等李敬业走后,李姣和贾平安相对坐下。 眉若远山,微微一动,便让人心中也跟着一动。 这女人的老娘究竟有多美?以至于生出了这么一个绝世美女来。 李姣沉吟着。 「长安那边收到了些消息,说是洛阳这边有人想谋反,趁着陛下今年来洛阳就食的机会……」 她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谁知晓竟然有人把三门峡堵塞河道的那几块礁石给清理掉了,那可是千年来让无数人为之焦头烂额的难题,竟然一朝而解。」 她几年前从洛阳搬到了长安,从此就开始了深居简出的日子,化身为宅女,一心想为母亲报仇。直至皇帝下定了决心,终于启用了她。 「我最佩服的便是这等大才,隐约听闻那人也姓贾。同为贾,武阳公不觉着羞愧吗?」 她鄙夷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淡淡道:「那人正是贾某。」 李姣张开嘴,能看到雀舌一抹。 「是……是你?」 竟然是贾平安清理掉的礁石,此人果真是大才槃槃……不,定然是运气。 李姣想到自己刚才夸赞贾平安,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我在洛阳住了不少年头。在洛阳时,有些人知晓我的身份,于是经常来献殷勤。既然他们要在洛阳动手,这些人定然也在其中。」 「明白了。」 贾平安眯眼,心中盘算了一下,「他们得知了你来洛阳的消息,于是便令那些人遁逃……你昨日不是抓到了一个,问出了什么?」 定然没问出有价值的消息,否则李姣何至于低头来求我。 李姣忍住沮丧的心情,「那人交代了不少人,可那些人不是遁逃,便是莫名死了。」 她抬头悽然一笑,「此刻再无线索,我也没了用处,你不是想我自荐枕席吗?」 她站起来,勐地一拉,衣裳竟然拉下来一截。 修长白嫩的脖颈,半露的凶……只是一点,依旧让人唿吸急促。 这娘们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可竟然这般有料。 「来吧!」 李姣面如死灰。 「你这样我会觉着自己在和一具尸骸亲热。」 真要和你2333,你怕是马上就会炸裂,随后狂撕狂咬……贾平安淡淡道:「够了!把那人弄过来。」 「我们已经问了许久,那人连自己见不得人的事都交代了,你还能问出什么来?」 第1063页 李姣狐疑的看着他,觉得这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包东!」 贾平安没搭理她,令包东去隔壁把那人带了来。 这人被拷打的遍体鳞伤,一见面就跪下嚎哭,「武阳公,我都说了呀!」 …… 孟顺的值房里,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恍如雕塑。 「孟别驾!」 是陈夏的声音。 「进来。」 陈夏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了,近前跪坐在孟顺的对面。双方隔着一个案几沉默。 「杨步伦昨日被抓……我从不知晓李姣竟然知晓他……」 良久,陈夏面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孟顺淡淡的道:「无需担心,杨步伦不知晓我等在其中,他知晓的那些人都走了。」 陈夏抬头,微胖的脸上多了些轻松。 「刚才贾平安把杨步伦提到了自己那边,这便是明证。」 孟顺冷笑道:「此事已经斩断了,我等就看着他们焦头烂额,看着皇帝……恼怒。」 …… 一番问话后,杨步伦知无不言。 「你那边的人用刑的手段不错。」 贾平安贊了一句,眉心紧锁。 李姣蹲在那里,双手捂脸。 连贾平安都束手无策了,这事儿……怎么报仇?回到长安她也将会成为帝王愤怒的发泄点,弄不好会被流放到西南那等蛮荒之地。 贾平安想到了一件事。 洛阳也算是长孙无忌的小半个老巢,这些年深耕密植,不管是洛阳的世家门阀还是官吏,都有不少他的人。 那些人一夜之间不是消失就是横死,这便说明他们内部并非是铁板一块。有人不想走,这等人若是被抓到,随即就能揭开此事。 寻那些消失的人? 很难,堪称是大海捞针……这里他们是地头蛇,你出动一万人都寻不到。 要么就是…… 贾平安问道:「你可知晓洛阳有哪些世家和这些人交好?」 李姣抬头,「什么意思?」 「没问你!」 他盯住了杨步伦。 杨步伦说道:「曹家,陈家,洪家……」 他的眼中闪过轻蔑之色。 你知晓了又能如何?难道你还敢闯进这三家抓人?没有证据抓人,那些人就敢鼓譟,随即发动起来,弄不好就能席捲洛州,随后一路蔓延…… 这便是谋反! 以后李敬业谋反更像是儿戏。 被人一番蛊惑就起兵造反,骆宾王一篇檄文把他激动的不能自已,结果兵败身亡。 铁憨憨啊! 那么多饱受李家恩惠的权贵官员世家都不出头,你一个铁憨憨却……哎!老李果然不会教孩子。 贾平安暗自记下了。 「来人!」 包东和雷洪进来,随后是李敬业和陈英。 贾平安吩咐道:「敬业,你带着一百骑在曹家,陈家和洪家一带游弋,要兇狠一些。」 「领命!」 「陈英!」贾平安吩咐道:「你带领麾下乔装盯住洛州州廨。」 「领命!」 「包东,你带些人在他们二人的外围盯着。」贾平安冷笑道:「看看谁在盯着他们。」 不动?不动怎么搞? 你不动,那我便动!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出发。 贾平安坐下,李姣焦躁不安的问道;「你想作甚?你这般毫无用处,那些人只会冷笑着看你的笑话……」 「是咱们的笑话!」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李姣竟然发现很是狰狞。 「那些人不少,有人能冷静,有人却会做贼心虚。耶耶兵压三家,再压制州廨,看看谁先顶不住?」 他一拍案几,「压!」 李姣翻个白眼,觉得他想多了。 那些人定然会暗自通气,这番布置算是白费了。 不过这个贱人竟然拒绝了自己……他是看不出我的绝色吗?还是说心有余…… 呵呵! 定然是后面一个缘故,活该! …… 陈夏再度来到了孟顺的值房,王奇也在。 「看好外面,不许人接近。」 陈夏小心翼翼看了外面一眼。 「郎君放心。」 反手关门,陈夏突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王启也浑身颤抖,忍笑忍的很辛苦。 「哈哈哈哈!」 笑声中,孟顺的声音有些模煳。 「那个女人竟然令人去盯着那三家,更是令人在州廨外面乔装盯着……特娘的,这是觉着大伙儿都是傻子吗?会被他这般吓到?」 孟顺都难得的爆了粗口。 「女人便是女人,这更像是撒泼。不过皇帝既然把此行交给李姣做主,这便是早早就註定了下场。」 陈夏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举袖缓缓沾着泪水,「哎哟!笑死我了。洪家的家主先前悄然令人来寻我,说是只管放心,这等跳樑小丑……只是个笑话罢了。」 「贾平安会不会出手?」 王启显然有些忌惮贾平安。 孟顺摇头,「此等事事关大局,更事关皇帝的隐私,否则他让那李姣来作甚?直接令贾平安拿着名册出手不是更好?」 「再说贾平安出手又能何为?」孟顺傲然道:「此事已然不可为,他若是聪明便早些滚,若是还想胡搅蛮缠……」 第1064页 三人相对一视,都阴阴一笑。 「他若是胡搅蛮缠,咱们的人便鼓譟起来,随后造声势,务必要让他焦头烂额。」 …… 「没查到。」 「没查到!」 连续三日,两边人都没盯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李敬业骂道:「那些贱狗奴,竟然敢在我的面前不屑的说什么……无事生非,耶耶真想弄死他!」 陈英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咱们虽说乔装,可毕竟是生面孔,那些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有人冲着咱们吐口水。」 包东摇摇头。 「并无人在后面盯着他们。」 李姣颓然,「我早说了你这样无用,你却不听,一意孤行,如今我等都坐蜡了。」 「都气馁了?」 贾平安坐在那里,手中一杯茶,格外的惬意,更像是来洛阳度假的。 李敬业点头,「这等每日顶着太阳晒,虽说也不是很热,可寻不到线索,兄弟们焦虑不安,有些不妥当。」 陈英苦笑道:「兄弟们乔装被那些不良人抓了几个,随后一番问话……这才放出来。」 「这是心中有鬼!」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要的从不是这个。」 「回去吧。」李姣心灰意冷,「回长安,我去请罪,你自己干自己的,反正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李敬业也怀念着长安的胡女们,急着回去甩屁股,「兄长,回去吧。」 陈英有些不安。 此次他算是有过失,在渭南那里被道路崩塌拦住了三日,若是无功而返,他大概率会被惩罚。 老子的命好苦! 「为何回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且等着。」 「要等到何时?」李姣苦笑道:「在洛阳多待一日,我便多煎熬一日,想到那人竟然能逃脱罪罚,我恨不能立刻死去!」 你想多了。 皇帝令你来寻长孙无忌的罪证,那只是一只手。若是寻不到,你以为皇帝会束手无策? 他会耍流氓。 直接令自己圈养的狗去撕咬长孙无忌,把罪名往他的头上栽。 自古以来最不要脸的便是皇帝。当然,皇帝要脸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就是灾难。比如说宋襄公……非得要等楚军渡河列阵后,再堂堂正正的击败对手,结果被打爆。 众人散去,贾平安坐在那里突然笑了起来。 「此刻那些人都在看笑话。他们估摸着依旧以为是李姣在主事。看看,这可像是女人在束手无策之后的昏聩之举?昏聩,笑话……耶耶等着看这是谁的笑话。」 「来人,烧炭火,烤肉吃。」 「烤鸡腿真好吃。」 …… 「贾平安每日都在院子里烤肉吃。」 王启以袖遮嘴,笑的就像是个女人般的快活。 「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迴荡在州廨里。 贾平安烤了羊肉烤鸡肉,甚至还尝试了多种新口味,比如说鹅肉等。 「你竟然烤豆子?」 李姣路过……实际上是来看贾平安是否有了新主意,见他这般无聊,又飘了回去。 斜对面的屋子里,承尘上趴着两个男子,透过刻意开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 「果然,李姣束手无策,于是去求助,可贾平安束手不管,只知晓烤肉吃。」 「无趣,让我睡一会儿。」 「我也睡。」 …… 「该造势了。」 五日后,陈夏寻到了孟顺和王启。 孟顺的唿吸一紧,但却知晓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把他们逼走!」 王启重重的点头,面色潮红,挥拳重重一击,「赶走他们!」 陈夏随即去安排。 就在下午,一群官吏围在了李姣和贾平安驻地的外面,义愤填膺。 「说是陛下今年不来洛阳就食了,于是便派了武阳公来,想搜刮一番。」 「他们围住了曹家,陈家和洪家,就是想勒索……」 「三门峡疏通之后,陛下就后悔把洛阳定为东都,更是后悔提升了洛州官吏的品级。」 「他们围着那三家人好些时日了,不说话,不动手,这便是逼迫!」 「以后洛阳怕是会沦为平常州,想想真是不甘。」 渐渐的,大家都沉默了。 一群官吏沉默的站在外面,威慑力更强大。 到了第二日,竟然多了不少百姓。 「咋?」有好事者来问。 一个百姓骂道:「三门峡通了是好事,可听闻要让咱们去拓宽河道,还得修建道路去长安。这般折腾,少说得要上万民夫,洛阳首当其冲……」 「贱狗奴!」 外面的气氛渐渐紧张了起来。 包东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竟然发现不少人带着傢伙,神色阴沉,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在交头接耳。 「武阳公,怕是要动手!」 马丹!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有三百骑兵在此,谁敢动手?」 你一意孤行,那便随便你。 李姣心灰意冷。 「戒备!」 李敬业也撤回来了,拎着横刀守在门后。 陈英带着人在守后门。 李姣心态炸裂了,低喝道:「武阳公,再不走……咱们就要惹出大祸来了。只要发生冲突,弄不好就会死人,到时候洛阳譁然,长安譁然……你我怕是连流放都只有去海外一途。」 第1065页 「我说了别慌。」贾平安笑道:「去海外身边有个美人到也不错。」 「你做梦!」李姣咬牙切齿的道:「到了这等时候你还在取笑,你果真是没心没肺吗?」 一个军士来了,「武阳公,雷洪回来了。」 贾平安走进去,再出来时,竟然是戎装。他佩刀而行,一股子凛然之气让李姣哆嗦了一下。 「你要作甚?」 难道他想动手?这个疯子! 雷洪来了。 「武阳公,我等这几日一直盯着几个折冲府,果然发现了折冲校尉黄意之偷偷摸摸的召集了些人在家中议事,出来时看着那些人的脸都白了……有兄弟靠拢窥听,听到了一些话,其中就有…… 那个女人不中用,可贾平安就在洛阳城中,他竟然派兵出来盯住了那三家,更是盯住了州廨,大事不妙了……」 李姣勐地抬头看着贾平安。 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第774章 悔之晚矣 「你竟然暗渡陈仓?」 李姣的母亲带着她来到了洛阳定居,随后花钱给她请了个女先生,教授了不少学识,所以出口成章倒也寻常。 当然,舞蹈是重中之重。 此刻她瞪大了眼睛,狂喜不由的涌了出来。 这个贱……贾平安,他竟然弄了这么一手。 「声东击西!」 陈英沉声道。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明着让你等逼迫他们,看似女人撒泼的手段,正好附和李姣主事的情况。可我从未寄望于这两处能有结果。」 他看了李姣一眼,觉得这个女人这次算是当了自己的挡箭牌。 混淆视听! 「要想趁着陛下来洛阳就食的机会动手,他们必然要有军中人为同谋。一到洛阳,我便令雷洪带着人去盯着几处折冲府。随后这里逼迫,那些人在洛阳城中知晓情况自然不惧,可折冲府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折冲府离得远,得到消息较晚,而且武人性子急切,一旦发现不对劲就会炸了。由此引出此事的幕后黑手,顺理成章。」 陈英拱手,佩服之极,「武阳公好手段。」 李姣看着他,心中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 此事她本以为再无机会,可贾平安这一招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从一开始他就在布局,今日骤然开花结果…… 这人果然是个将才,手段用的不着痕迹。当年她和母亲在洛阳时,便因为美貌引得那些人垂涎三尺。其中便有将领。 将领们见到她这般绝色,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吹嘘,说自己乃大唐名将,手段了得,厮杀更是无敌手……一番牛笔吹了,让李姣不禁暗自佩服。 可今日见到了贾平安的手段,她这才知晓自己愚不可及。那些人只会吹嘘,真正的手段怕是不及贾平安的一成。 「夜长梦多。」 贾平安按着刀柄,目光锐利。 「准备动手。」 他看着大门,「开门!」 两个军士过去,一左一右把大门给拉开了。 「……赶走贾平安!」 「洛阳人不会就范!」 所有的声音在大门打开后都消散了。 所有人缓缓看过来。 贾平安按着刀柄走了出来,神色平静。 「谁不满?」 他甚至在微笑,看着就像是隔壁邻居家的年轻人一般。 几个来吃瓜的妇人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嗓门大,「武阳公好生英俊,笑起来连我都怦然心动。」 「别说了!」 几个妇人羞红了脸。 在这个时代冲着男子评头论足不是罪过,但被当事人听到了,丢人不丢人? 有人喊道:「你等奸佞这是要想作甚?可是想血洗洛阳吗?」 人群骚动。 贾平安微笑道:「谁在说话?来,贾某和你说说道理。」 他的目光转过去。 这可是大将。 人群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视线避开。 一个男子转身就跑。 外面早就有随行的军士在盯着,见他逃跑,两个军士扑了过去,把他拽到了贾平安的身前。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男子昂首,竟然颇为硬气。 「你跑什么?贾某最喜欢说道理。」 贾平安微笑着问道:「谁指使你来的?」 男子昂首,让贾平安想到了兜兜生气哄不好时的模样……分外的傲娇。 哼! 臭阿耶,我就是不理你! 想念我的小棉袄了呀! 「武阳公果然是君子,竟然还想着和他讲理。」 那个妇人忍不住又开始夸赞贾师傅。 就像是追星族一样。 男子心中一动,就低头堆笑,「武阳公,我只是看热闹的……」 你打酱油打成了主角知道吗? 「可你跑什么?」 贾平安把横刀连刀鞘一起解下来,勐地拍去。 啪! 男子的脸瞬间就肿胀了起来,贾平安一把揪住他的头髮,正反几下,男子倒在地上惨叫。 「这是何苦来哉?」 贾平安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我说过会讲道理,可……刀鞘却不听话,奈何?」 他看着众人。 人群噤若寒蝉。 「谁还想和贾某讲道理?」 第1066页 贾平安又变成了那个无害的邻家男子。 众人情不自禁的齐齐摇头。 那几个妇人也被吓坏了,有人嘀咕赶紧走。 「武阳公好兇勐,别晚些动手,到时候咱们可逃不了。」 「就是,回家做饭去,免得家中的男人呵斥。」 那个嗓门大的妇人有些伤心,突然眼前一亮,嚷道:「武阳公竟然只是用刀鞘拍他,而不是用横刀,这是何等的仁慈……」 众人眨巴着眼睛。 连贾平安都为之侧目。 这样也行?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那个妇人颇有些姿色呢!」 你这个甩屁股上脑的蠢货! 这是见一面就成了我的脑残粉,这样的女子难得,可谓是眼光独到。 贾平安目光扫过众人,「上马!」 连李姣都带着羃(上四下离)出来了,贾平安令所有人都出发,当然,她可以留下。但她觉得这是贾平安蓄意想谋害自己。 人群沉默让开道路,贾平安路过那个妇人身前时,微微一笑。 「武阳公冲着我笑了!」 妇人脸红的,兴奋的道:「武阳公,回头去奴的家中饮酒吧。」 我不是西门庆,你也不是潘金莲……我担心你老公会和我火併,随后再一刀斩了你。 一行人远去,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这是走了还是什么?」 「看看屋里有没有人就知晓了。」 有人透过打开的大门往里看。 空荡荡的。 「进去看看。」 几个男子在里面寻了一圈。 「都走了。」 「哈哈哈哈!」 孟顺第一次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值房内的三人笑的前仰后合。 良久,孟顺喘息着说道:「老夫就说他熬不住,只是逼迫一番就得滚蛋,如何?」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不要脸的老东西! 但喜悦之情占据了上风,陈夏喜滋滋的道:「下衙后一起?」 王启点头,放松的就像是刚2333一样,进入了贤者时间,「今夜不醉不归!」 …… 一行人出城几里,贾平安令人清理了身后的两个探子。 两个探子被带了来,贾平安冷笑道:「在贾某的面前玩这个,你们是班门弄斧!弄死!」 李姣深吸一口气,却嗅到了血腥味,不禁干呕了几下。 「陈英,你带人从侧面和后面围住折冲府,不许一人跑出来。」 「领命!」 陈英带着两百骑消失了。 「快一些。」 前行十余里,有数人在等候。 「武阳公,黄意之就在折冲府。」 「好,瓮中捉鳖!」 一路到了折冲府,守门的军士喊道:「来了好些骑兵!」 大唐的骑兵……怎么说呢!分为普通和精锐。普通骑兵看似得意洋洋,可战阵上却作用不大。唯有精锐骑兵,数百人就能决定一战的胜负。 骑兵开始加速了。 「止步!」 两个军士站在大门前,一步不退。 里面炸了。 一群军士在集结,几个将领小心翼翼的往外窥视。 贾平安策马在最前方,身边是李敬业。 「哪里来的?」 一个军士问道。 贾平安看着里面的阵势,「长安来的。」 「身份,来意!」 「武阳公贾平安,来意……寻黄意之有事!」 两个军士面面相觑,一个回身喊道:「校尉,武阳公从长安来寻你有事。」 一个脸颊上全是络腮鬍的将领身体一震,「不好,贾平安来了,弄不好就是来抓咱们的……」 身边的将领面色惨白,但却兇狠的道:「校尉,去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要不……拼了,随后兄弟们去山里,好歹劫掠一番,种些地也能活命。」 络腮鬍将领便是黄意之,他努力唿吸,压下心中的惧意,吩咐道:「这里大半是我的心腹,令他们晚些装作是不在意的模样,等我把贾平安骗过来再出手……」 命令传达了下去,黄意之也恢復了平静。 「开门。」 他知晓这道门拦不住贾平安,但贾平安只带了一百骑,他若是暴起发难,说不得能成功。 贾平安举起手。 侧面的陈英带着两百骑在缓缓从侧面和后面包抄过来。 「见过武阳公。」 黄意之拱手,堆笑道:「不知武阳公有何公干?先请里面奉茶。」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一抹鄙夷之色。 军人学会了迎来送往,学会了谄媚,那这支军队就将会渐渐糜烂。所以老程后续变成了个畏畏缩缩的性子,让刚见到他的贾平安愕然不已……那个陈妖精呢? 他目光扫过后面的百余军士……折冲府平日里将士们大多在家种地营生,得令才聚集操练或是出征。 这一百余军士便是折冲府的根底,看样子,多半是黄意之的心腹。 可若是冲杀,里面不知情的军士被误杀了怎么办? 贾平安干不来这等事。 李姣低声道:「装作是无事的模样,把他哄过来,一下就抓住他。」 你在想屁吃! 黄意之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此刻不发难,便是在看他的应对。 第1067页 ——你贾平安是否连好人都杀! 军中的兄弟袍泽情义讲不讲了? 贾平安下马,黄意之心中一喜。 「兄长,我去,我一人便可擒住黄意之。」 李敬业走上来,那异于常人的魁梧身板给了黄意之极大的压力。 「是李敬业!」 身边的将领低声道:「号称悍勇无敌,沖阵时无往而不利。」 原来是他。 贾平安摇头,突然说道:「我奉命从长安来,黄意之与逆贼勾结,意欲谋反,谁是他的同党?」 百余军士譁然,旋即大部分沉默了下来。 果然,大部分都是同党。 「动手吧。」 李姣急不可耐,恨不能马上寻到钉死长孙无忌的证据。 「闭嘴,女人!」 呵! 李姣恼怒,却知晓在此刻不能发作。 我看你怎么办! 黄意之的声音宛如杜鹃啼血,「武阳公你怎地污衊下官?下官忠心耿耿,何曾与人勾结谋反?武阳公……天地良心,下官若是行了此事,天打五雷轰……」 想和我打嘴仗?贾平安冷冷的道:「贾某纵横沙场,百余人不过是一冲就散。十息,不退的……格杀勿论!」 他眯眼看着众人。 「武阳公可是名将,杀戮无数,筑京观无数……异族为之闻风丧胆。」 「我退!」 瞬间那些军士退出了三十余人。 李姣看着贾平安的侧脸,心中震撼之极。 这便是贾平安的威慑力吗? 黄意之面色一变,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兄弟们,和他拼了!」 剩下的军士冲杀了过来,黄意之却往边上狂奔。 「军中之耻!」 贾平安策马沖了过去。 其它几个将领也作鸟兽散,那些军士刚冲杀上去,见状都傻眼了。 马蹄声哒哒,在身后不远不近。 黄意之疯狂奔跑,沖向了围墙。 呯! 第一次攀爬失败。 他喘息着,咒骂着当初为何要把围墙修建的这般高大……当初重修时他说高大威武最好,此刻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呯! 第二次也失败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就在后面不远处,冷眼看着他爬墙。 「继续。」 人在恐惧时的选择有很多奇葩的例子,譬如说黄意之明明知晓自己逃不了,却在拼命的爬墙。 他知晓自己活不成了,大概率连家小都会倒霉……大唐歷来对叛逆都不客气,比如说先帝时就处置了大将侯君集。 他奋力一跳,这一下有如神助,竟然抓到了墙头。 祖宗有灵! 他奋力一拉…… 围墙外,一队骑兵正冷冷的看着他。 刚才里面的动静太大,被察觉了。 黄意之哽咽着,「我不想……武阳公,我从不想的……」 他的手臂酸麻,一下就落在地上。 「武阳公饶命。」 他跪在地上叩首,呯呯呯的作响,少顷额头就多了一个大包。 「起来。」 贾平安还需要此人的口供。 黄意之站起来,缓缓走过去。 唿! 恍如一阵风,他勐地扑了过去,想把贾平安扑下马来。 抓住贾平安,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到时候凭着这位武阳公,我就能逼迫那些骑兵后退,随后遁去…… 他唿吸灼热,只觉得肺管子里像是火烧般的难受。 「撒比!」 阿宝轻松就避开了这一扑,黄意之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尘土飞扬中,他嚎啕大哭。 呛啷! 横刀出鞘,搁在了他的后颈上,冰冷的刀锋令黄意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能勘破的要么是生无可恋,要么就是觉着活着便是受罪的人…… 「武阳公饶命,我愿意交代……我知晓许多参与此事之人。」 「软骨头!」 贾平安收刀,两个军士下马过来,把黄意之控制住。 …… 「喝酒!」 「今日痛快之极,哈哈哈哈!」 「老夫就知晓那贾平安是个蠢的,竟然用战阵手段来逼迫我等,这不是傻子吗?官场该如何应对他可知晓?老夫做他的先生都绰绰有余!哈哈哈哈!」 孟顺红光满面的在说话,手臂挥舞,助长着得意洋洋的气势。 不要脸! 陈夏从没见过这样的孟顺,什么山崩地裂也不惊,此刻却恍如个小人般的洋洋得意。 王启在边上自斟自饮,如释重负的放松。 「诸位,贾平安回到长安后,皇帝会震怒,随后弄不好便会派些御史过来抓咱们的把柄。所以欢喜是不错,可还得要未雨绸缪,以免措手不及。」 陈夏贊道:「王司马一语中的,先前我去那三家走了一趟。他们都是一个意思,趁着这个机会,咱们把尾巴再扫一遍,务必要无迹可寻。」 王启微微一笑。 孟顺整日装深沉,可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笑话罢了。 当初得知李姣被贾平安护送着往洛阳来的消息时,他看到孟顺在值房里瑟瑟发抖……什么镇定,顿成笑谈。 陈夏举杯畅饮,吃了一口菜,「说来贾平安此人果然是大才,弄了炒菜,更是打通了三门峡,毁掉了我等的好机会。不过此人却不会为官,不知晓我等的手段精妙。」 第1068页 孟顺点头,「不过是愚钝之人,据闻就是卢国公他们在护着,若非如此,早就被淹没在长安的官场中了。」 随后便叫来了女妓,不再谈这些事。 三人渐渐放浪形骸,室内春光无限。 晚些三人心满意足的离去。 走到酒楼门口,有随从把马匹牵来。 孟顺打个酒嗝,回身,面红耳赤的道:「回头……明日记得提醒老夫,扫清……手尾!」 王启点头,「记住了。」 孟顺单脚踩上马镫,勐地发力…… 马蹄声骤然而来! 这里是市场,谁敢在市场纵马? 「大胆!」 王启喝道:「看看是谁!」 一骑疾驰而来,那些顾客纷纷避开,叫骂声一片。 「这是要回家奔丧还是怎地,也不怕撞死人!」 「好像是……好像是陈家的人。」 马背上的男子神色惶急,看到孟顺等人后勐地勒马,随后下马近前…… 「大事不好!」 孟顺皱眉,在马背上说道:「镇定,遇事要镇定,老夫说过多少次了,慌慌张张的能成什么事?」 男子喘息了一下,眼神绝望。 「贾平安并未回长安。」 「他去了何处?」 陈夏只觉得浑身冰凉,一个猜测在生成。 贾平安难道去突袭了那三家?如此便是鱼死网破之局,不是他死,便是我等死。 「他去了折冲府……」 陈夏嘶声道:「黄意之!可是黄意之?」 男子点头,「黄意之被当场拿下……」 陈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绝望的道:「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 男子补充道:「贾平安就这么带着黄意之,大摇大摆的回城了。」 陈夏突然疯狂的挥手喊道:「他出城是在迷惑我等,是在麻痹我等,那个扫把星,奸猾……狡诈!」 「孟别驾,此刻我等该如何?」 陈夏二人看向了孟顺。 孟顺在马背上神色平静,王启不禁为自己先前的判断感到了羞愧。 果然是山崩地裂于眼前皆不惊的孟别驾。 马儿动了一下,马背上的孟顺斜着摔了下来。 呯! 有人尖叫,「他死了!」 孟顺躺在地上,双目圆瞪,竟然被活活的吓死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了骑兵,快避开!」 贾平安策马而来。 「诸位好兴致,大白天就在喝酒嫖妓,也不怕腰子受不住?」 身后被绑着的黄意之喊道:「他们二人都是,武阳公,抓住他们。」 噗通! 王启跪倒,哽咽道:「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第775章 野心勃勃 洛阳城的建筑风格一如长安,城中的坊市如棋盘般的星罗密布。 此刻是下午,阳光倾斜照在洛阳城中。如果你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数百骑正在城中疾驰。 「避开!」 十余骑在厉声大喊,前方的百姓赶紧避开。 「这些人去作甚?」 避开后,众人回头看去。 「弄不好就是有紧急军情。」 一个男子故作睿智地说道。 「闪开!」 又来了一队骑兵。 众人不禁愕然。 一队队骑兵按照事先的分配,冲进了一个个坊市中。 「撞门!」 一户人家的大门外,十余骑正在撞门。 呯! 门被撞开,十余骑兵大步入内。 「是何事?」 一个老人带着家人出来喝问。 「阿耶,是骑兵!」 老人看着被撞开的大门,心中一凛。 「你等所来何事?」 为首的骑兵看了一眼这些人,问道:「何道?」 老人迟疑了一下,「你等所来何事?」 他曾在长安为官,也算是德高望重。回到洛阳后,经常召集些人说是讨论学问…… 骑兵向前一步,甲衣哗啦一声作响。他握住刀柄再问道:「可是何道?」 这是怎么了? 何道看着这些骑兵,只需看看他们的装备和身上散发出来的彪悍气息,他就知晓这些是悍卒。 贾平安! 一个名字蓦地冒了出来。 贾平安不是回去了吗? 何道点点头。 那双眸子中多了厉色,「拿下!」 两个骑兵上前,何道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嘶声道:「你等是谁?为何来拿人?来人!来人吶!」 几个家僕不知死活的上前,被砍杀在边上。血腥味瀰漫,何家有人蹲在那里呕吐。 何道被拖了过来,兀自叫嚣,「你等的上官是谁?老夫要弹劾他!」 军士淡淡的道:「武阳公!」 何道的身体一下就软了。 「全数带走!」 贾平安果然回来了,而且一来就悍然出手。 一队队人犯被带了回来,洛州刺史杨青苦着脸道:「武阳公,究竟是所为何事?你不说,老夫心中不安吶!」 二人在三门峡打过交道,当时打通了堵塞水道的礁石,杨青狂喜的模样贾平安依旧记忆犹新。 「谋逆!」 贾平安低声说道。 第1069页 杨青的身体一颤,不敢相信的道:「谋逆?」 这是吃饱撑的? 「大唐蒸蒸日上,他们为何要谋逆?疯了?」 关键是这些鸟人谋逆,他虽然置身事外,但被牵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么多人准备谋逆,你作为刺史竟然没有察觉,这是不是渎职? 贾平安淡淡的道:「权力更替乃是天意,老实些皆大欢喜。可这些人却不甘心,准备在陛下来洛阳就食时动手。我此行就是为了此事。」 杨青苦笑:「竟然是为了这个……和长安的某个人有关联吧?」 我特么也想知道。 随即便是讯问。 「耶耶冤枉,有本事你就打死耶耶,耶耶若是皱眉就不是爹娘养的,来啊!贾平安,你来啊!」 一个人犯被绑在木柱子上,状若疯狂的嘶吼着。 「是条好汉!」 「武阳公,要不,此人缓缓?」 贾平安摇头,「我想和他说说道理。」 他伸手,包东把皮鞭递过去。 贾平安微笑走上前,勐地甩了个响鞭。 啪! 人犯浑身一颤,「我说……」 众人懵逼。 「刚才不是慷慨激昂吗?怎地突然就软了?」 「武阳公杀人无算,更是筑京观无算,那些人死后化为厉鬼,被封在了京观之中。这等人浑身的煞气,连鬼都不敢靠近,一个人犯竟然敢在他的面前拿大,这不是寻死吗?武阳公只需瞪个眼就能吓尿他。」 包东补刀:「那人尿了。」 人犯真的尿了,贾平安厌恶的回身,「问话。」 消息渐渐汇总,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他们不甘心,所以准备在陛下来洛阳时动手。不过在我看来有些可笑。」 贾平安轻蔑的道:「那三家人能集结数千人马,可陛下若是来洛阳,随行的人马能有多少?那数千人难道还能撼动他们?」 这个谋划在贾平安的眼中一无是处,可那些人却信誓旦旦的说若非是他把三门峡疏通了,这事儿必然能成。 这不是搞笑吗? 「其实……你不必这般谦逊。」 李姣没想到贾平安是这么谦逊的一个人,顿时生出了些好感来。 「什么意思?」 我谦逊什么? 这个时代多世家门阀,多权贵豪族。这些人家势力庞大,家中有许多隐户,以及豪奴,一旦要动手,随时都能拉起一支人马来。 比如说李勣当年投靠瓦岗,若是单骑而去,谁会看重他? 当年老李家起兵时,那些支持他们的关陇门阀喊一嗓子,顿时大军云集……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别人是藏兵于民,大唐是藏兵与权贵门阀家中。 但皇帝出行就食,除非随行的大军反水,比如说杨广就是遭遇了反水,宇文化及发动兵变,最终斩杀了皇帝。 但现在大唐军队的忠诚度却没问题,看看黄意之,能召集的人手不足一百,就像是玩笑一般。 贾平安觉得李姣是抽了。 「那些人若是趁着陛下出行的机会悍然动手,说不得能得手。」 李姣越想越觉得可怕,「他们还能派了奸细潜入进去……这里是洛阳,是他们的地头,除非陛下闭门不出,否则难免会遇到刺杀。」 这个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兵法家了。 「其实无需担心。」 贾平安不愿意领这种功。 「你不用解释了。」 李姣摆摆手,很是坚定的道:「谦逊便是谦逊,解释便太虚伪。」 她随即回去开始收集消息,判别和长孙无忌的关联。 一直到了晚上,她依旧没寻到线索。 「为何没有呢?」 李姣冷笑道:「我不信那个老贼能置身事外。他野心勃勃,残忍好杀,这样的人,竟然能漠视麾下造反?我定然是不信的。」 「可为何无人指证他?」 李姣单手托腮,一手捂胸,绝美的脸上多了恼火之色。 「我不信!」 她把那些口供再次拿出来,一一翻看,甚至还记录了不少自认为有用的线索。 哦哦哦! 公鸡打鸣了。 窗外渐渐变白。 李姣坐在那里愁容满面。 「难道就此放过那个老贼?我不甘心!」 李姣随即就去隔壁寻贾平安。 「贾平安!」 没人应。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李姣怒了,捶门。 「贾平安!」 「贾平安。」 李姣把手都捶痛了,可里面却没有动静。 她恼火的道:「和豕一般的能睡,你这样的还是大将?我看你是豕将,回头被人一刀割了……」 她突然嗅到了些味道……好像是汗味。 身后有压迫感。 李姣勐地回身。 贾平安就在她的身后,皱眉道:「你在这闹腾什么呢?」 他手中还拎着横刀,身上的单衣都湿透了。 「你去操练了?」 「废话。」 要想在沙场上活命,唯有闻鸡起舞。 「我有事寻你。」李姣心中莫名就多了安全感,甚至是有些雀跃。 「等等。」 贾平安进去,「你先回去!」 第1070页 「凭什么?」 李姣冷冷的道:「我若是回去了,说不得你就会趁机跑了。」 「走不走?」 贾平安有些不耐烦了。 「不走!」 你能怎地? 贾平安从里面出来了,竟然赤裸着上半身。 「啊!」 李姣尖叫了起来。 大清早的,这声尖叫惊动了李敬业等人。脚步声急促,接着十余人衣衫不整的拎着刀出现了。 呃! 武阳公赤裸上半身,李姣冲着他尖叫…… 包东果断回身,「都回去。」 「昨夜那女人竟然和兄长一起甩屁股……嘿嘿嘿!」 李敬业的嗓门很大,李姣羞怒,突然蹲下,捂着脸哭了起来。 李敬业回头看了一眼,「兄长这是和她甩了屁股却不肯认帐?啧啧!果然是无情。不过我喜欢。」 「滚!」 贾平安冲着他骂道:「大清早就特娘的想什么美事呢!滚蛋!」 李敬业呵呵一笑,边走边说道:「兄长这是恼羞成怒了,睡了便睡了,男儿大丈夫,敢作敢当……」 李姣不知晓甩屁股是何意,但睡了却是知晓的,顿时气得不行。 「贾平安,你污人清白!」 是李敬业好不好! 「大清早你就蹲在我的门前哭,别人怎么看?」 贾平安到了水缸边,说道:「赶紧避开。」 舀一瓢水,从头浇到脚,那种爽快啊! 我特么要脱外裤了,你还不走? 难道是真想自荐枕席? 可想到这女人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外加还是皇帝谋划的一部分,贾平安就觉得贼鸡儿危险。 李姣进了他的房间,贾平安脱掉外裤,痛快淋漓的沖澡。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案几,一个烛台。 案几上有几张纸。 李姣坐下来,一看却是书信,就别过脸去。 好像有一首诗……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无双、苏荷吾妻…… 李姣脸红,觉得不道德,可却控制不住的看向了那两句诗。 我就看一眼,我发誓就看一眼。 ——为夫在洛阳甚为想念你们…… ——为夫朝思暮想,得了两句诗: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相恨不如潮有信……」李姣不禁痴了,「相思始觉海非深。」 她的母亲本是舞姬,也擅长唱歌,李姣对诗的鑑赏能力也颇为不俗。只是一看,便知晓这是名句。 压迫感又来了。 李姣回身行礼,「我一时忘形,竟然看了武阳公的书信,无礼之极……」 可你的那两句诗太出色了,让我情不自禁。 贾平安皱眉,把书信收起来,回身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问道:「有何事?」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戾气,贾平安知晓多半是因为其母的死。他此刻只想早些了事,随后回长安,从此远离这个女人。 「寻不到。」李姣茫然道:「我一夜未睡,仔细查找了那些口供,寻不到长孙无忌谋反的证据。」 长孙无忌竟然没掺和? 李治在步步紧逼,几年间就把长孙无忌一伙打散了。长孙无忌经歷过当年先帝为秦王时的政治斗争,自然知晓自己的下场不妙。 他为何不动手? 若是在洛阳行动,一旦李治被刺杀,随后他便能裹挟着大外甥登基。大外甥才多大?长孙无忌摄政,只需数年,就能把格局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彻底的扭转过来。 …… 长安。 长孙家。 歌声悠悠,舞姿翩翩。 一张案几,几道菜,一壶酒。 长孙无忌穿着青色的宽袍,意态闲适的欣赏着歌舞。 舞姬正在跳胡旋舞,急速的旋转着,裙摆渐渐的飞扬……直至露出大腿。 这便是极高的水准,而且也容易激发男子的雄性本能。 舞姬的脚突然别了一下,呯的一声就摔在地上。 她痛唿一声,接着就爬起来跪在地上,颤声道:「请阿郎治罪。」 长孙家传承多年,算是有来歷的豪门。到了长孙无忌这一代,堪称是顶级豪门,家中规矩森严。 曾经有舞姬跳舞失误,宾客们纷纷嚯笑,长孙无忌也跟着笑,可那个舞姬此后从未被人见到过。 长孙无忌举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人参酒确实是不错,饮一杯,浑身暖洋洋,对老人而言却是极好。」 歌姬依旧在颤抖,绝望的等待着发落。 外面进来了两个男僕,抓住了她的双臂。 长孙无忌缓缓吟哦,「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兴亡为何?一步之差,一念之差罢了。」 他摆摆手,「都出去!」 舞姬如蒙大赦,抬头时竟然涕泪横流,看着狼狈不堪。 「多谢阿郎宽宏大量,多谢阿郎……」 长孙冲来了。 鬍鬚黝黑,面色白皙,哪怕是年岁不算小了,可依旧是翩翩世家子。 他神色惶急,「阿耶,大事不妙了。」 「什么不妙?」 长孙无忌淡淡问道。 长孙沖跪坐在他的对面,「贾平安护着那个贱人去了洛阳,说是在路上遭遇了截杀。皇帝大怒,令人追索贼人……」 第1071页 他抬头,眼中竟然多了恐惧之色,「阿耶,东都那边……那些人在谋划之事……一旦被揭开,我家便是灭顶之灾。」 「老夫说过,那等事不能做。」 长孙无忌神色依旧平静。 「可……」长孙沖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阿耶,雉奴步步紧逼,这是要动手的徵兆。若是他悍然动手,咱们家能如何?依我之见……发动那些人家,发动咱们在军中的人手……动手!」 长孙无忌双眸幽幽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徵兆的就是一巴掌。 啪! 长孙沖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道:「阿耶,你……」 「蠢货!」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这个大唐乃是老夫与二郎他们一同打下来的,更是一起让他兴盛了起来。若是动手,胜,随即又要清理多少人?元气大伤。若是败,皇帝也会清理不少人,同样是元气大伤。 你要知晓,大唐的将才尽皆来自于世家门阀与豪族,若是清理了这些……你让大唐如何面对外敌?难道要靠着那些蠢材去领军厮杀吗?」 长孙沖恼怒的道:「到了这等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唐,先动手了再说。说不得咱们家还能一窥那个位置呢!」 长孙无忌眸色平静。 「阿耶!」长孙冲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把父亲说动了。想到一旦发动成功后,长孙无忌能做皇帝,而自己就能成为太子,长孙沖就浑身颤慄。 「阿耶,搏一把。」长孙沖的眼眸中全是野心,「李家做的皇帝,咱们家为何做不得?」 「滚!」长孙无忌把酒壶扔了过来。 长孙沖灰熘熘的出去了。 长孙无忌喝了一杯酒,仰头看着虚空,微笑道:「二郎,你的儿子……雉奴越发的像是一个皇帝了,冷酷无情,手段高超。老夫觉着雉奴不逊于你,你可欢喜?」 「哈哈哈哈!」 室内的笑声颇为欣慰。 …… 宫中。 李治在缓缓而行。 王忠良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一群内侍宫女。 李治信步而行,看到一个宫殿便兴致勃勃的解释一番来歷。 皇帝今日的兴致颇高,王忠良也赶紧上去凑趣。 「陛下,当年先帝曾在此大宴群臣,席间陛下率先起舞,随后群臣跟着舞蹈,气势宏大,气势宏大呀!奴婢当时在边上伺候,只是看一眼,就差点被晃瞎了眼。」 李治问道:「为何?」 王忠良谄笑道:「先帝站在中间,被群臣围着,竟然光芒四射,奴婢只是看了一眼,就觉着眼花……」 「谄媚!」 李治随口道。 随后一路去了后宫。 沈丘从后面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 沈丘看了王忠良一眼。 连咱都不能听?老沈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呸! 他退后几步,随后背转身去。 李治看着前方止步的几个宫女,「何事?」 沈丘低声道:「他们到了洛阳。李姣认识的那些人竟然都跑了,李姣束手无策……」 「嗯!」 李治的眸色微冷。 「后来李姣去向武阳公求助,武阳公令骑兵盯着那三家人,也盯住了州廨……不过并无用处。」 「那些人老奸巨猾,这等手段他们哪里会怕?贾平安却是轻敌了。」 李治有些不满。 沈丘点头,刚准备告退,就见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来,身后竟然跟着一个百骑。 「陛下!」 李治回头。 「陛下。」那个百骑近前,喘息着说道:「武阳公突袭了一个折冲府,杀了数十人,抓了几个将领,随后冲进了洛阳城中,大肆抓捕叛逆……」 沈丘一怔。 一个着名的谋划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武阳公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776章 发达了,发达了 前方便是千步廊,右侧有大水池。阳光照在水池上,反射的光有些刺眼。 李治走上了千步廊,伸手拍着廊柱,突然笑道:「朕令李姣去处置此事,便是要让舅舅无话可说……」 被自己的私生女给抓住了把柄,长孙无忌能气吐血。 「可李姣不过是一介女子,这等大事就怕力有未逮,朕便让贾平安随行护送……李姣报仇心切,若是事有不谐,定然会求助贾平安,哈哈哈哈!」 「陛下英明!」 沈丘欠身。 「陛下英明。」 王忠良谄笑赞美。 李治缓缓前行,心中转动着无数念头。 「舅舅在府中做什么?」 在决定要对长孙无忌下手后,百骑就在长孙家中安插了眼线。 沈丘说道:「他在家中饮酒看歌舞……」 「倒是悠闲。」李治的话里听不出情绪来,「为何不一直悠闲?」 长孙无忌恋栈不退,里面的原因很多,其一不舍权力,其二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人要仰仗他的领导……而这恰好是帝王最忌惮的事儿。 他的眼眸中多了些寒光,冷笑一声。 「另外,长孙沖先前回家被呵斥,长孙无忌令他滚。」 长孙沖! 李治淡淡的道:「当年阿娘在时,长孙沖时常能进宫。那时他遇到朕颇为倨傲,伸手拍拍朕的肩膀,或是出言取笑……」 第1072页 沈丘打个寒颤,觉得长孙沖真是自寻死路。 所以做人要厚道,千万别刻薄,说不定你今日刻薄了此人,转过身此人便身居高位,回过头给你重重一击。 随后皇帝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指指边上。 王忠良麻熘的过去跪下,心中却倍感委屈。 咱今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陛下为何罚跪? 李治吩咐道:「告诉贾平安,此事……务必要把他拉进来。」 …… 贾家。 「无双!」 苏荷从前院回来,很是欢喜的道:「夫君来了书信。」 卫无双在屋里说道:「大郎调皮,你且念来。」 屋里,贾昱正在两个侍女的压制下挣扎着,「阿娘救命!」 「还动!」 卫无双没好气的揭开他的衣裳,看着后背的伤口不禁怒了,「就知晓玩耍,从高台上也敢蹦跳,此次是运气好,下次撞断了骨头怎么办?」 贾昱嚷道:「撞断了骨头也无事……」 苏荷进来,见状笑道:「果然是大丈夫了。」 「阿福!」 兜兜在外面跑,还有阿福噗嗤噗嗤的喘息声。 一阵风般的,兜兜在门外探头看了一眼,「大娘,阿娘,阿耶可给我写信了吗?」 「你小孩家家的,写什么信?」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随后给贾昱上药。 「啊!」 惨叫声中,兜兜嘟嘴,「阿耶定然是去寻女人了。」 嗯?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卫无双给了苏荷一个眼色。 问问! 苏荷笑眯眯的过去,倚在门边问道:「兜兜啊!」 「咋?」 这一声咋脆生生的,关中人的那种气势就出来了。 阿福在边上哼哼唧唧的,想挤进来吧,又担心挤到兜兜。 苏荷笑道:「你阿耶临行前可是说了什么话?」 夫君对孩子没戒心,定然会吐露心事。 兜兜漫不经心的道:「阿耶和狄先生说什么……洛阳美人什么的。」 好啊! 苏荷回身,怒道:「无双!」 卫无双也为之一怔。 「夫君近几年很是稳重,从不和别的女子乱来。可……这是静极思动吗?」 苏荷近前低声道:「看来夫君精力有余啊!」 卫无双冷笑道:「如此,等夫君回来后……」 二人相对一视。 榨干! 兜兜冲着榻上的贾昱刮刮脸蛋,「羞羞羞!」,随后就跑了出去。 阿福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路上遇到的侍女们赶紧避开。 到了前院时,兜兜突然止步,皱着小眉头道:「我怎么觉着说错了?应当是洛阳亲友如相问……」 …… 高阳正在逗弄贾老三。 「大郎,大郎,叫阿娘。」 可孩子还不到开口的年纪,最多咿咿呀呀的说些无意义的音节。 「我的大郎果然是越看越英俊。」 高阳在傻乐,一个人笑的格外的开心。 「公主。」 肖玲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信。 「武阳公的信。」 高阳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禁就笑了。 ——为夫得了两句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夫愿意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阳红晕满颊,轻啐了一口。 郎君这是在洛阳孤枕难眠了吗?早知道我便跟着去…… 「可他却是干大事的。」 高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可笑。 公主怕是被骗了……肖玲说道:「武阳公随行有一辆马车,好像是个美貌女子。」 呵呵! 浓眉大眼的武阳公也叛变了! 高阳却大大咧咧的道:「那定然是皇帝的女人,此去洛阳,多半是要省亲……不对,那用不着小贾去。难道……」 「公主……」肖玲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我很八卦』的光芒,「武阳公怕是……不轨了。」 高阳皱眉,「难道是精力有余?是了,小贾身体强壮,每次都让我……咳咳!」 肖玲想到了每次自己在外面听到的声音,不禁脸上绯红。 高阳的眼中多了利芒,「如此,等他回来我便……」 榨! …… 新城站在门外,看着两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公主。」 黄淑眼中带着忧色,「公主莫要忧思过重,对身子不好。」 新城幽幽的道:「是对谁不好?驸马?还是我。」 公主……哎! 黄淑想起了驸马最近的表现,不禁为新城感到了不值。 「公主。」外面来了个侍女,「驸马求见。」 新城垂眸,双手握在一起,点点头。 长孙诠急匆匆的进来,看着有些气急败坏。 「公主,你可知今日有人弹劾相公?」 新城淡淡道:「不知。」 驸马以为她是无所不知吗? 但这话定然只是个开头,驸马接下来定然是说……公主,相公如今越发的艰难了,陛下怕是会对他动手,你进宫为他求个情。 巴拉巴拉。 长孙诠嘆息一声,负手而立,这样看着格外的玉树临风。 「公主,相公如今越发的艰难了,陛下怕是会对他动手,你进宫为他求个情。」 第1073页 他满怀希望的看着新城,却愕然发现新城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我竟然猜对了,一字不差。 新城觉得有些悲哀。 夫妻到了这个地步,谁的错? 她平静的道:「皇帝不喜欢我掺和政事。」 你竟然这般无情,这般冷酷! 长孙诠勐地抬头,「公主这是不再顾忌咱们的情分了吗?」 这话太过了。 黄淑喝道:「驸马自重,否则便请出去。」 作为新城身边的女官,她有权利决定长孙诠能否进出公主府。 「哈哈哈哈!」 长孙诠突然大笑了起来。 新城平静的道:「长孙无忌会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长孙无忌是长孙无忌,驸马为何分不清呢?」 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却上杆子的往上凑。 就算是长孙无忌真要出事,有我在,也能保住你。 可你这般上蹿下跳的……新城敢打赌,长孙诠的一言一行都在百骑的监控中,皇帝正在阴冷的看着他。 「驸马。」新城在尽最后的努力,「收手吧。」 贱人二字被长孙诠忍住了,他冷笑道:「公主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然还冷嘲热讽!」 他拂袖而去。 黄淑担心的看着新城,「公主,莫要伤心。」 「我伤什么心?」新城微笑道:「仁至义尽了。备车,去寻高阳,看看孩子,顺带喝酒。」 …… 贾平安使出浑身解数,竟然一无所获。 他反覆讯问了那些人犯,又反覆抄家,可依旧寻不到一点长孙无忌参与此次行动的证据。 这老东西竟然藏得这般深? 杨青来了。 「洛阳人心惶惶啊!」 「自己没作恶,人心惶惶为何?」 李姣冷笑。 这个女人有变成泼妇的倾向。 贾平安说道:「此事怕是难以为续了,若是再寻不到证据,我等就回长安。」 走吧,赶紧走吧! 杨青恨不能使出法术,一股脑儿的把贾平安等人送到长安去。 贾平安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他真的未曾参与?」 记得歷史上长孙无忌几乎是束手就范,压根就没有反抗。 这是权倾一时的小圈子带头人?好歹你挣扎一下啊!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挥之不去。 杨青随后告辞。 李姣在翻看口供,良久觉得脖子酸痛,就仰头揉揉。 脖子看着不错,至少比精武鸭脖美多了,修长,且白嫩。 「你为何偷懒?」 李姣的脾气很暴躁。 贾平安幽幽道:「我觉着……长孙无忌并没有参与此事。」 若是参与了,用得着李义府出手弹劾? 李义府便是一条狗,皇帝需要走偏门时就把他放出来撕咬。 李姣愣了一下,然后拍打着案几,咆哮道:「不,他定然参与了。」 为母亲报仇是她最大的执念,可贾平安一句话就摧毁了她的执念。 这个娘们……有些疯魔了。 「为何不参与?你可有证据?」 李姣喘息着,盯着贾平安问道。 「长孙无忌不管如何也知晓大局,他若是要参与此次谋划,那必然不会这般轻描淡写。三家人……」 贾平安冷笑道:「你确信这便是长孙无忌的手笔?」 「长孙无忌若是参与了,规模会很大,咱们在洛阳怕是风声鹤唳了。」 贾平安的心中再无疑虑,「我们一来便先入为主,断定长孙无忌参与了此事,可为何不假设他并不知情?」 「有罪推定要不得!」 贾平安想通了此事,不禁暗自得意。 李姣看着那些口供,突然伸手拂去。 纸张飞的到处都是。 随后李姣就陷入了一种执着之中,每日在口供中逐字推敲,找到了一种可能就兴奋不已,然后去讯问人犯。 「不对,不对!」 她抓着头髮,拍打着案几,「竟然又错了。」 「我不会错,我不会错……」 门外,贾平安好整以暇的道:「你在冲着一个虚无的敌人发动进攻,再这般下去,敌人没动静,你怕是会变成个疯子。」 李姣抬头,披头散髮的模样竟然无损她的魅力。 「我没疯!」 「疯子一般都是这般说的,就算是那些酒鬼,你一问都会说我没醉,我还能喝。」 「你才是疯子,我又找到了一条线索,此次定然能把长孙无忌弄下台!」 李姣兴奋蹲在地上收拢那些记录了口供的纸张。 臀型不错。 贾平安突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吃饭休息一下再说。」 李姣已经两日没吃饭了,闻言才发现腹中飢饿难耐。 晚些,二人举杯痛饮。 「我定然要让他受到报应!」 贾平安举杯,「喝酒。」 李姣突然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宛如花朵绽放。 「你可是想灌醉我图谋不轨?」 你自荐枕席哥都不搭理,你想的真美。当然,自荐枕席是不可能的,这个女人颇有心机,用这个来引诱他。 越美的女人就越知晓自己的本钱不能浪费,可贾平安却不受诱惑,把李姣气坏了,却又无可奈何。 第1074页 「你喝多了。」 看到李姣醉眼朦胧,贾平安就准备去收酒杯。 啪! 李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喊道:「我没醉,我还能喝!」 贾平安笑着出去。 晚些,李姣软倒在地上。 第二日她缓缓醒来,捂着额头呻吟。 「头好疼!」 她拍拍额头,勐地坐起来,上下摸着身体,然后又呆呆的感受着身体是否有什么异样。 「还好,没被他趁机吃了。」 「李姣啊李姣,你何时这般放纵了?」 她严肃的告诫了自己,等发现自己昨夜竟然是躺在喝酒的地方睡了一夜时,不禁怒了。 「为何不叫个女人来把我扶到床上去?」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收拾一下,今日回去。」 李姣怔了一下。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外,「为何?」 「不回去在这里磋磨作甚?我的事多,没空。」 贾平安微笑道:「可是好了?」 「原来你是故意灌醉我。」 李姣这才知晓贾平安的用意。 但一夜之间精神状态竟然恢復了,真的要感谢贾平安。 「多谢武阳公。」 「世间事万千,人一生中要经歷的事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每件事都要歇斯底里,每件事都要暴跳如雷,你还活着作甚?活着有意思吗?」 「你还年轻。」 贾平安觉得她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李姣双手抱臂,低头道:「阿娘很温柔,小时候我生病,阿娘便整夜整夜的不睡,守在我的身边,唱着歌。我病好了阿娘就欢喜雀跃……甚至会跳舞来庆祝。阿娘……很美。」 有水珠从她的脸上滴落,一滴接着一滴。 「我在洛阳住了好些年,前年阿娘说我渐渐大了,她带着我回长安,寻长孙无忌问问我的将来……」 「阿娘第一次去,回来面色灰败,强笑着。第二次去……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阿娘去了长孙家……」 李姣抬头,吸吸鼻子,「就再也没回来。」 「我在家中等她,可怎么等都等不来。我去了长孙家,可却被拒之门外。」 她定定的看着虚空,「我就想我阿娘能回来!」 可怜的娃! 贾平安淡淡的道:「逝者已矣,你还得活着,不要沉浸在这等情绪中。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杨青把他们送出了洛阳城,一脸欢喜啊! 「武阳公,慢走啊!回头再来。」 贾平安笑道:「如此我明日再回来。」 杨青被唬了一下,「赶紧走,赶紧走!」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畅快。 路过三门峡时,贾平安见到那些民夫还在修建栈道,就寻了一番。 阎立本正在写写画画。 「阎公!」 「武阳公。」 阎立本抬头,「何时来的?来来来,咱们聊聊。老夫对你那个新学越发的有兴趣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老阎画的竟然是三门峡。 擦! 这还等什么?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就把这张纸给卷了起来。 「回头路上内急,说不得就能用上!」 这货太无耻了,阎立本指指他,笑骂道:「老夫家中出的纸,但凡上面有墨迹的,无不蜂拥争夺。以至于家门外经常有些人在蹲守,见到老夫家中的僕役出来倒垃圾,就围着,三两下把垃圾全给分光了。」 你以为你是唐伯虎? 不对,老阎好像比唐伯虎更牛逼,不但是大画家,更是建筑师。而唐伯虎最出名好像是春宫? 二人去了山壁下,指着正在修建的栈道相互交流。 阎立本诚恳挽留,于是当夜贾平安就和他抵足而眠。 一番扯淡后,贾平安忍着睡意问道:「阎公在此画了多少画?」 阎立本睡意朦胧的道:「三幅。」 才三幅。 过分了。 「阎公答应我的画呢?」 阎立本勐地惊醒,坐起来看了木箱子一眼,「等回长安再说。」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冷笑。 对付不讲信用的人,就得上手段。 晚些,贾平安问道:「阎公,自取行不行?」 阎立本已经迷迷煳煳了,随口回应,「行。」 第二日,阎立本醒来后,发现贾平安不在了。 「武阳公呢?」 「武阳公说是要急着赶路,凌晨就走了。」 「这个武阳公!」 阎立本嘟囔着,看了木箱子一眼,上面竟然有张字条。 ——阎公,昨夜问过你,你说让我自取。 山道上,贾平安拿着三幅画放声大笑。 「发达了,发达了!」 第777章 大戏登场 初夏,阳光明媚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暴雨。这场暴雨来得急也去得急,地面还在水流纵横,雨便停了。 「这是过路雨!」 有老人笑吟吟的道:「过路雨好啊!回头上路不起灰。」 十余个游侠儿蹲在城门后说话。 「这等天上哪寻钱去?」 一个獐头鼠目的游侠伸手在衣裳里挠,不知是挠到了什么,就小心翼翼的把手收回来,骂道:「竟敢吸我血!」 第1075页 他一口就吃了虱子,然后呸的一声吐出来,眼前突然一亮,「有人来了。」 一个商人背着包袱,风尘僕僕的进了城。这些游侠儿随即围了上去,一番纠缠哄骗,那商人竟被哄住了,说是和他们一起做生意。 「咱们有挣钱的法子,却没本钱,这不就便宜了你。」 城外进来一个骑马的女子,见状就喝道:「这是骗子!」 商人勐地一惊,收紧了包袱,也不说感谢,更不提报官,一熘烟就跑了。 到手的发财机会没了! 这些游侠儿冷笑着逼过来。 「哪的人?」 「为何说我等是骗子?你可知晓我等本已说好了生意,却被你给搅合了。少说亏了上千钱,这笔钱你若是不赔……便寻你夫君的麻烦。」 女子颇为貌美,更有一股子冷清的气质,引得这些游侠儿如狂蜂浪蝶般的出言骚扰。 獐头鼠目的游侠儿在最前面,勐地伸手去抓女子的凶。 女子退后一步,冷冷的道:「欺人太甚。让路!」 獐头鼠目的游侠张开双臂,笑的松垮垮的,「来,往耶耶的怀里来,这条大路可够你走?若是不够……」,他低头,「耶耶还有一条小道。」 啪! 游侠被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有人行兇了。」 众人一拥而上。 女子随手就打,脚下的步伐玄妙,竟然连续打倒了五个游侠。但她终究力不从心,眼看着就要被抓住。 「耶耶要把你摆出八十一种姿势……」 游侠们狞笑着。 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冲进了城来。 女子正在思忖要不要喊救命,引来军士的干涉,见到男子后,不禁笑了。 「救命!」 果然,我今早出行之前心头一动,却是应在了这里。 一个游侠儿笑道:「谁敢管耶耶的事,弄死他!」 马蹄声骤然止住,接着冲着这边来了。 「我来管一管可好?」 一个游侠回头骂道:「贱狗奴,耶耶……」 啪! 马鞭勐地抽在游侠的脸上,他捂着脸惨嚎了起来。 「谁敢动手?」 游侠的口号是生不怕官府,死不怕阎罗王,也就是天不怕来地不怕。 就算是皇帝老儿我们也敢把他拖下马。 「是贾平安!」 游侠儿们马上就聚在一起,警惕的盯住了贾平安。 这些人太嘚瑟了,看来有必要来一次治安行动。 贾平安无视了他们,冲着女子问道:「青衣,可吃了亏?」 武阳公果然是个见义勇为的……魏青衣走过来,拱手,「差点就吃了亏。」 「那便薄惩。」 贾平安说的轻描淡写。 一个泼皮冷笑道:「武阳公莫要逼我等,否则鱼死网破也未可知。」 贾平安笑了笑。 马蹄声渐渐密集,一队队的骑兵进城了。 「武阳公!」 陈英勒马拱手,「可有事?」 贾平安淡淡的道:「十余游侠儿罢了,不值当出动你等,包东,雷洪。」 「在。」 贾平安指指这些游侠儿,「毒打!」 「两个人,贾平安你太过托大了,兄弟们……」一个游侠振臂高唿。 「两个人?」 贾平安笑了笑,招手。 骑兵们马上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有人惨叫,却不知为何。 「这些人在这里骗外地人,被我看到揭穿,竟然恼羞成怒。」 魏青衣见包东和雷洪用刀鞘抽打这些游侠儿,而游侠儿们却不敢还手,倍感解气。 「下手再狠些!」 魏青衣愕然,「够了吧?」 看看包东,一刀鞘竟然把游侠的牙齿都打喷了出来,还不够毒打? 妹纸你太年轻……贾平安解释道:「所谓毒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是皮肉伤,第二是伤筋动骨……」 雷洪扬起刀鞘,勐地拍去。 「啊!」 手骨断了。 「坑蒙拐骗就打断手。」 贾平安随即带着魏青衣出来。 许久不见,这妹纸看着越发的清幽了,不是空谷幽兰,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最近如何?」 魏青衣说道:「刚回了一趟终南山,去见了些人,以解心中疑惑,可惜……」 这妹纸是要出家吗? 「有何难题?」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 马车进城了,李姣掀开车帘,就看到贾平安和一个美貌女子并肩而骑。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李姣想到了长孙无忌,那个老贼便是例子。 魏青衣侧脸看着他,心想难道你还能知道? 「有人说长安城乃是洞天福地,可我在城中找遍了,却只在曲江池里发现了些东西,别的地方一无所获。」 洞天福地…… 后世西安也没这个说法吧。 这妹纸竟然这般好忽悠,若是我忽悠她去看金鱼如何? 「是骗人的。」 贾平安说道。 果然,他也不知道。 魏青衣拱手,「告辞了。」 「江湖再见。」 贾平安笑吟吟的。 江湖再见……这个说法倒也有趣。 第1076页 「驾!」 魏青衣走了,马车接上来替补。 一张绝美的脸看着贾平安,「你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那是高人。」 贾平安觉得李姣这个人有些偏激,但想来也是母亲去后的事儿。 「高人,你看她的眼神赤裸裸的……」 「眼睛还穿衣裳?如此你穿一个给我看看。」 二人一路斗嘴,晚些贾平安进宫求见皇帝。 「令他来。」 李治放下手中的奏疏,眼神冷漠。 贾平安已经上了奏疏,说是并未寻到长孙无忌谋反的证据。 他是不懂朕的意思,还是故意不懂? 贾平安进来,行礼后,李治沉声问道:「果真寻不到证据?」 「是。」 你不是还有几条狗吗?放出去撕咬完事,弄什么证据,掩耳盗铃。 王忠良在低声嘆息。 武阳公这是自作孽! 皇帝让你寻证据,没证据你也得整出些证据来啊! 你两手空空的回到长安,这是想让皇帝没脸? 李治淡淡的道:「为何寻不到?」 ——为何不去伪造证据?比如说拷打几个犯官,令他们当二五仔,指证长孙无忌谋逆。 贾平安知晓李治的意思,但…… 你要让他去坑李义府,那他二话不说,随即就动手。可那是长孙无忌,先帝的重臣,李治登基后的定海神针……当初李治登基时太年轻,威望不足,若非长孙无忌镇着,他这个皇帝能当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我若是反口,回头就能升官发财…… 但! 贾平安只觉得胸口那里发闷。 前世父亲从小就教导他,做人凭良心,可以不做好人,但也别做坏人。可以不做好事,但也别做坏事。 那我就不做事? 但父亲很严肃的交代: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别去害人! 皇帝在盯着他,眼中有不满之色。 弄不好回过头就能处置他。 他竟然还在苦中作乐。 这个臣子……难道还敢拒绝朕的命令? 李治颇为乐观。 贾平安抬头,神色平静。 「陛下,臣尽力了。」 但真的没寻到。 李治面色骤然变冷,「你这是想着朕离了你便不能办事了?出去!」 贾平安拱手告退。 王忠良把他送出去,随后是另一个内侍相送。 …… 长孙无忌正在家中……今日他没去上衙。 他穿着官服,看着分外的怪异,而且还是正襟危坐,仿佛正在上朝。 「雉奴让贾平安和李姣去洛阳,便是要寻找老夫的罪证。」 长孙无忌眸色苍茫。 长孙沖悲愤的道:「可咱们家并未参与此事。」 长孙无忌笑了笑,「于帝王而言,许多时候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当初辅佐他时……跋扈了些,雉奴此人记仇……就算是寻不到罪证,贾平安也会伪造一个罪证出来。」 长孙沖咬牙切齿的道:「那个扫把星,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弄死。」 弄死了贾平安,说不得李治也被剋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阿郎!」 一个老僕进来。这是伴着长孙无忌一起长大的老僕,他无视了长孙沖,低声道:「阿郎,皇帝召见了李义府等人。」 长孙无忌身体一震,眸中有惊讶之色。 「贾平安竟然逆了皇帝的意思?」 长孙沖为之一惊。 「贾平安拒绝诬陷老夫,皇帝一怒之下立即召见了李义府等人,雉奴这是气急败坏了吗?」长孙无忌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那人为何拒绝? 长孙沖不解。 长孙无忌笑罢,摇头道:「年轻人啊……你去寻了贾平安,问着他,为何不肯诬陷老夫,难道他不怕皇帝事后惩治他?」 老僕急匆匆的去了。 他在皇城外截住了屁股上带着几个脚印的贾平安。 阿姐太兇悍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还骂他是个蠢货。 哎! 一个老人站在前方,拱手道:「见过武阳公。」 贾平安拱手,「老丈何事?」 老人看着颇有气势,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老人仔细看着他,问道:「老夫乃是长孙家的老僕,奉命来问武阳公……为何不肯诬陷我家阿郎,难道你不怕被皇帝处置?」 长孙无忌的消息好灵通,竟然知晓了此事。 贾平安不寒而慄,却不知长孙无忌是从皇帝立即召见李义府等人的消息中推算出来的。 老臣,不只是老,更是老谋深算! 他眯眼,「我不认识你。」 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来问我,真特娘的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老人拱手,「阿郎面临危机毫不在意,却在意武阳公的决断。还请武阳公相告,若是不肯,老夫便下跪了……」 一个老人在皇城外冲着贾平安下跪,马上就会引发许多猜测。等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后,贾师傅的麻烦就大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良心过不去。」 他微微颔首,随即策马远去。 第1077页 「良心过不去?」 老僕回家禀告了。 长孙无忌愕然,「良心?」 他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都什么人?做了高官哪里还会有良心?有的只是利益罢了。 「少年人!少年人!」 长孙无忌拍着案几,「拿酒来,为了这句话,老夫痛饮。」 …… 贾平安回到家中,把事情和狄仁杰说了。 「平安你……」 狄仁杰苦笑。 贾平安笑道:「难道你也觉着我错了?」 狄仁杰摇头,起身拱手,肃然道:「我往日见你做事随性,甚至下手狠辣,便以为你是个权臣的苗子。今日我才知晓,你做事……有底线。」 我做权臣? 老狄怕不是喝多了。 贾平安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阿耶阿耶!」 两个孩子来了,贾平安一手一个,就这么抱了起来。 「重了不少。」 卫无双和苏荷也来了。 「见过夫君。」 这两个婆娘怎么看着不对劲呢? 好像是有杀气。 谁得罪了她们? 贾平安随即去了后院。 「夫君,衣裳都准备好了,沐浴吧。」 卫无双含羞带怯地说道。 呃! 无双竟然愿意一洗成双? 贾平安大喜。 晚些,浴室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等贾平安出来时,顿时觉得疲惫消散。 「夫君!」 苏荷穿了一件贴身的衣裳,竟然若隐若现。 卧槽! 这个不能忍啊! 看我收拾她! 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晚些,贾平安躺在床上有些好奇。 这两个婆娘为何这般主动? 第二日,他去高阳那边看望她们母子俩。 「夫君……」 高阳穿的…… 我去! 底线呢? 底线哪去了? 而且裤子也颇为紧,把高阳的曲线绷紧了…… 不说了。 我很忙! 肖玲就在外面,双手背着放在臀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和各种声音,渐渐的耳根红了。 慢慢的,连脸蛋都红了。 「还来?」 贾平安的声音中带着诧异。 「夫君不行了吗?」 「谁说我不行了?妖精,看招!」 这一战颇为持久,晚些,贾平安出来时,肖玲看了他一眼。 脚下虚浮,脸色有些白。 可怜的! 不过武阳公果真骁勇善战。 「武阳公。」 她早就准备了一根拐杖,递过去说道:「杵拐吧。」 贾平安嘴硬,「我哪要这个东西。」 「杵着吧。」 可怜的男人,被公主给压榨的够呛。 贾平安自然不肯,坚持着上马,回到家中后,卫无双竟然又换了一条颇为诱人的裙子。 我去! 大长腿的优势展露无疑啊! 「夫君!」 大长腿变了。 可贾平安知晓自己今日不能再折腾了,否则轻则被清空库存,重则会被清空脑子。 「改日吧!」 卫无双和苏荷聚在一起嘀咕。 「夫君怕了。」 苏荷得意的道:「以后但凡夫君精力旺盛,咱们就联手!」 榨! 阿福来了,咬着贾平安的裤腿就往外拖。 「别拖,我去。」 一路到了大门外,贾平安看到了一匹小马。 他如今也算得上是半个相马高手,一眼就看出了这匹马的不凡来。 「好马!」 小马抬头,不安的轻声嘶鸣着。 「谁家的马?」 贾平安觉得好奇,心想这么好的小马驹竟然就丢在这里不管,也不怕被人给弄走了。 这年头的好马就像是后世的顶级豪车,可遇不可求。 「谁的马?」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我家阿郎说了……听闻良心无价,府中刚好生了一头小马驹,相马高人一眼便说此乃神驹。良心无价,但我家却不会空口白牙的道谢,武阳公,多谢了!」 长孙无忌? 这个老傢伙想干啥? 一个男子从侧面走了出来,拱手道:「武阳公号称名将之才,却被人摸到了家门口而不知,可笑啊可笑。」 这人的眉间尽是桀骜。 阿福盯着他,勐地咆哮一声。 男子的桀骜被打断了。 「食铁兽?」 「你以为我是如何出来的?」贾平安觉得这人有些蠢,「若是阿福愿意,此刻你已经成了一具尸骸。」 男子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从你到了这里开始,我便就在你的身后,若是可以,顷刻间便能让你一命呜唿。被人摸到了身后而不知,可笑啊可笑。」 男子回头,徐小鱼从后面走了出来。 「郎君。」 长孙无忌的谢礼收不收? 不收心痒,收了皇帝…… 怕个屁!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此我便收了。」 男子气焰全无,悄然而去。 「长孙无忌送的?」 狄仁杰皱眉,「就怕陛下那边会雷霆震怒,可拒收也不妥……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长孙无忌果然狡猾。」 第1078页 「无碍。」贾平安从不觉得长孙无忌送匹马就能让皇帝猜忌,若是如此,他也不会在朝中效力。 小马驹被放在了阿宝的边上,阿宝好奇的看着它。小马驹伸出舌头舔舔阿宝的腿……竟然是讨好之意。 这就跪舔了? 贾平安不禁愕然。 阿宝一脸不屑的站在那里,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阿耶!」 兜兜来了,看到小马驹不禁两眼放光,「阿耶,我的我的!」 她凑过去和小马驹说话。 「小马小马,你以后长大了驮着我好不好?」 贾平安笑着。 「郎君,李义府上了奏疏。」 贾平安回身。 杜贺说道:「李义府等人弹劾长孙无忌……谋反!」 第778章 动 「开始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旁观了一出超级大戏。 长孙无忌和李治这对舅甥将会来一次宿命的对决。 长孙无忌註定了失败,但有些事儿却说不清。 长孙无忌歷史上为何选择了不反抗? 就算是……怎么说,就算是大象要踩蚂蚁一脚,蚂蚁明知不敌,也会冲着大象挥舞触鬚。 歷史上长孙无忌堪称是束手就擒。 「平安,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事吧。」 狄仁杰苦笑道,「你拒绝了帝王的吩咐,这是自作孽。」 「我说过,我从未担心过此事。」 贾平安嘴很硬。 他此次堪称是扫了皇帝的脸,外加误了他的大事,皇帝没有当场收拾他就算是脾气超好。现在开始发动了…… 这一场大戏堪称是征战,古时出征之前都会祭旗…… 贾平安摸摸脖颈,觉得还算是稳妥。但此事后续会如何? 第二日,他去了兵部。 任雅相留他喝茶,一杯茶尽,任雅相目光幽幽的道:「老夫年岁已高,怕是活不了多少年头了。你还年轻,大好日子在后面。」 老任怎地突然感慨起来了?难道是觉得去日无多……千万走不得,你走了来一个对手做尚书,我岂不是要成了苦水里的孩子。 「任尚书老当益壮,看着……竟然如四十许人。」 任雅相指指他,脸上那深刻的像是七八十岁老人的皱纹展开,褶皱有些吓人。 「老夫每日揽镜自照,自觉垂垂老矣……」 每日都照镜子的人,不是自恋就是自厌,大佬是哪一种? 「洛阳之行如何?」 任雅相突然问道。 老任为何问这个问题? 是知晓了洛阳之事,还是……他就是个二五仔,在为别人打探消息。 贾平安含煳以对,「不大顺利。」 任雅相呵呵一笑,伸手往下抹脸皮,褶皱被抹平了许多……竟然是个老帅哥。 他双眸幽幽,语气平静,「你昨日出宫后,就传来了陛下召见李义府等人的消息……」 他为何说这个?贾平安心中一震,抬头看着任雅相。 任雅相端起茶杯嗅了一下,突然笑道:「你弄出来的茶叶颇为清香,让老夫的煮茶变成了汤,为此,老夫也该提点你一番。」 老任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竟然对我这般好?他是想和我拜把子,还是想和我结党? 咳咳! 贾平安发现自己想多了。 召见李义府等人,就说明李治昨日震怒……离了你贾屠夫,难道朕还得吃带毛猪?来人,把朕的狗牵来。 随即李义府等人狂吠着被人牵进宫中。 任雅相把茶叶弄进口中,就这么咀嚼着。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这个才是指点。 贾平安拱手:「多谢尚书指点。」 他若是动来动去的,皇帝联想到长孙无忌送他小马驹的事儿,弄不好就会有杀错,无放过,随即把他拉进来。 无情的才是皇帝,有情的是败家子。 贾平安随即告退。 吴奎正在外面碎碎念。 「这些首领怎地在这个时候来长安,还得准备仪仗郊迎。可三个首领,你让老夫如何迎?分身无术啊!头疼!头疼!」 外藩首领来了,兵部必须要组织威严的仪仗去郊迎。可一下来了三个首领…… 吴奎想死。 贾平安出来拱手,吴奎胡乱回礼,急匆匆的进去。 「任尚书,来了三个外藩首领,下官这里头疼欲裂啊!」 任雅相觉得不对,「往年这些首领都知晓规矩,若是一起到了,便会自行分为前后,不会挤到一起,这是为何?」 吴奎苦笑,「这三个首领在路上相遇,随后便同行。谁知晓半路发生了冲突,一阵厮打,就反目成仇……所以到了城外谁都不肯相让,非得要分个高下先后。」 任雅相也觉得头痛,「这些人……麻烦了!」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这是他们的麻烦,为何要兵部头疼?径直一支仪仗全数迎进来就是了。」 大唐越发的强盛了,可在许多时候,有的官员还抱着什么天朝上国的心态,希望万国来朝,为此殚思竭虑,唯恐得罪了外藩人。 可你想万国来朝,要的是实力能碾压当世的底气。当大唐能碾压当世时,谁敢不低头?至于大唐衰微……那你还维持个什么狗屁的万国来朝?只会沦为笑柄。 第1079页 如今是外藩人担心得罪大唐! 为何还站不直? 气抖冷! 里面,任雅相咦了一声,吴奎却是恍然大悟,心态一下就从那种唯恐得罪外藩人的纠结中走了出来。 「是啊!这是他们的麻烦,兵部一支仪仗便把他们全数迎进来,不服……不服便回去。」 吴奎笑道:「多谢武阳公!」 外面没有回应,贾平安走远了。 任雅相眸色深沉,「小吴。」 四十多岁了还被叫小吴……吴奎觉得很幸福。 「知晓老夫为何放纵武阳公告假吗?」 老夫一直以为你是想通过善待贾平安来向皇后示好……吴奎摇头,「下官不知。」 任雅相淡淡的道:「只因他有灵性,难题到了他的手中便能迎刃而解。」 「那下官与他相比如何……」 吴奎一开口就后悔了,心想哪有这等和小孩子争风吃醋似的的话。 你竟然这般没有自知之明?任雅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如他。」 吴奎一向自视甚高,瞬间老脸羞红。 贾平安一路进宫。 宫中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气氛来,直至遇到了邵鹏。 邵鹏带着几个内侍和宫女在往武媚那边跑。 一个宫女跑的鞋子都掉了,回身喘息。穿好鞋子后,就像是放慢动作般的往前小跑。 「老邵,发生了何事?」 贾平安轻松追上了邵鹏。 邵鹏一边跑一边说道:「都是……都是打盹的,被……被皇后罚了,你别和咱说话,泄气。」 跑步最好别说话,一说话那口气就泄了,越跑越累。 被罚…… 「老邵,你怎地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打盹被罚。」 邵鹏不想搭理他。 「罚就罚吧,竟然是罚跑步……」 邵鹏一股子憋屈,喝道:「咱事出有因。」 一喝之后,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唿吸越发的急促了。 「啥原因?说说,回头我在阿姐那里为你求情。」 「你闭嘴!」 邵鹏越跑越慢,绝望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贾缺德! 昨日周山象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翻的邵鹏心潮澎拜。晚上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就沖了几次澡,谁知晓没卵用,竟然一直睡不着,所以才白日当值打盹。 贾平安心情愉快的去给太子授课。 「太子越发的唇红齿白了。」 赵二娘的语气很是宠溺。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对劲。 赵二娘嗔道:「武阳公看我作甚?」 贾平安随口道:「你的身材好。」 赵二娘一愣。 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凶。 他竟然夸我的身材好? 我的凶不小,腰也细…… 武阳公这般夸赞我是为何? 贾平安开始授课了。 郝米很认真,太子却有些走神。 晚些贾平安把太子叫了出去。 「可是有心事?」 李弘点点头。 「阿耶发脾气了,好吓人。」 不会是因为我吧? 贾平安觉得不至于。 那是为何? 「和你无关,别管。」 李弘点头,「可阿耶很是焦躁。」 …… 「他还是没来?」 李治冷着脸问道。 「长孙相公一直在家,据闻起床后就传了歌舞,饮酒作乐。」 沈丘欠身道。 百骑内部都觉得不对劲。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还是胸有成竹? 李治的唿吸急促,勐地把手中的奏疏扔了下来,起身道:「去拿人!」 拿人? 沈丘一怔,旋即低头,「领命!」 「慢!」 李治叫住了他。 「再等等。」 他出了大殿,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虚幻。 「陛下。」 武媚来了。 「媚娘。」 李治的声音很平静,恍如梦呓。 「年少时舅舅时常入宫,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揉揉我的头顶,问问我的功课……」 武媚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画面。 很温馨。 「先帝病后,这一切就渐渐变了。舅舅的腰越来越直,甚至是微微后仰,目光越来越高……」 「先帝病危,揽着舅舅的脖颈,把我託付给了他,随后……」 随后便是舅甥争权夺利的戏码,长孙无忌败下阵来。 李治突然笑道:「其实做太子那几年,虽说累了些,可却是我最舒适的几年。阿耶悉心教导,问寒问暖……那时候先帝很孤独,征伐辽东时和我书信往来,让我时常写了书信给他……」 武媚注意到他自称我,而且对先帝的称唿带着阿耶,说明他此刻的心绪混乱。 帝王啊! 从统御天下,威风凛凛,生杀予夺…… 到了最后要么变成一个猜忌所有人的怪物,要么就变成了一个渴望亲情的普通老人。 但谁不渴望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呢?武媚默默。 李治嘆息一声,「先帝重情,所以总是不舍对那些老人动手。可世事难料,最终却还是要动手,随后便懊恼不已……」 第1080页 这一点李治比先帝更像是一个皇帝,杀伐果断,说杀你全家就不漏一人。 李治缓缓往下走,武媚跟在后面。 陛下的心情不好啊! 王忠良没敢跟的太紧,和邵鹏走在一起。 「你这个……满身汗,满头汗,这是去做贼了?」 邵鹏苦笑,「被罚了。」 王忠良笑的云淡风轻,用那种教训人的口吻说道:「老邵,要稳重,你看看咱在陛下的身边多年,何曾被罚过?」 前方的李治突然止步回身,眸色坚定,甚至是带着些冰冷。 「朕给他三日,全了这些情义。」 这个皇帝,终究是要割捨下这些回忆……从此便是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创者。 武媚默然。 回到殿内,李治吩咐道:「盯着他,还有,长孙家的人……孙儿一辈暂且不理。」 这是要把长孙无忌和他的儿子们都处置了的意思。 沈丘应了。 李治负手看着外面,「这一伙人势力庞大。除恶务尽……长孙家的那些亲戚,尽皆盯着。」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的眼中全是冷酷之意,不禁心中一凛。 长孙家的亲戚,也就是要把整个长孙家族都要清算一遍。 别人无碍,长孙诠…… 「陛下,驸马那边可要令人盯着?」 李治冷冷的道:「此人上蹿下跳,游走于那些人之间,为长孙无忌穿针引线,贱人!」 沈丘低头,「是。」 李治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审视。 「此事但凡出了岔子,你便提头来见。」 沈丘领命去了。 李治见王忠良的那张脸上带着笑意,突然觉得很刺眼,就指指边上。 …… 「都发动起来。」 李义府和一些人在议事,他面色微红,容光焕发。 「长孙无忌在家中不来上朝,也并未告假,这是为何?便是因为咱们的弹劾。他心慌了,所以缩在家中想避祸。可事已至此,他就算是到了九幽黄泉也避不开,老夫要让他狼狈不堪……」 众人起身,轰然应诺。 李义府颔首,目送着他们出去。 「老夫终究走到了这一日,这是何等的痛快!」 他出身低微,到了朝中后被人鄙夷。他想了许久,觉着唯一的办法就是笑,对谁都笑,可这样却得了个匪号叫做李猫。 「老夫若是士族,何须对人赔笑?」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愤慨之色。 「如今那些嘲笑老夫的人何在?」 「长孙无忌也得被老夫扳倒,谁……还敢小觑老夫?谁?」 他抬头,目光睥睨! …… 贾平安上课结束,本想去见阿姐,却得知阿姐不在。 去了何处? 贾平安一路出宫。 武媚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周山象突然指着前方道:「皇后,是武阳公。」 武媚看去,就见贾平安在前方左顾右看,活脱脱把皇宫当成了自家后花园的架势。经过一个大殿边上时,还试着往台阶上蹦跳,结果差点扑街。 「顽劣!」 武媚皱眉。 邵鹏想到自己被贾平安坑的经歷,不禁怒不可遏,阴阴的道:「皇后,武阳公得罪了陛下。」 皇后,踹他吧,责罚他吧。 贾平安也见到了他们,上前行礼。 武媚淡淡的道:「此事已定,你的罪责暂且不说,戴罪立功吧。」 我有啥罪责? 「你带一队军士,护卫皇城。」 这是何意? 「还不速去!」 武媚看到他发呆,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腿……众人赶紧背过身去。 呯! 贾平安挨了一脚,嬉皮笑脸的道:「阿姐,皇城有诸位老帅呢!」 皇城有诸卫在,别说是长孙无忌,就算是突厥来了也打不进来……现在的府兵可不是后来的烂泥,战斗力强悍的令人髮指。 「你去寻程知节。」 「呯!」 又挨了一脚。 阿姐越发的暴戾了。 贾平安腹诽着拿了敕令,随后去寻程知节。 「一千人……」 程知节默然良久,「哎!都是老傢伙啊!」 可惜个毛线。 长孙无忌在皇帝刚登基的那几年堪称是一手遮天,虽然客观上保护了皇帝,但这等权臣不死何为?若是他聪明,在前几年就该主动急流勇退,如此舅甥相对一笑泯恩仇。可他却恋栈不去……于是就悲剧了。 贾平安领了一千人,随即在皇城内外布防。 官吏们进出都能看到一队队军士在巡弋,心中不禁一凛。 「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长孙无忌好几日没来了。」 「嘶!」 舅甥的撕逼大战一触即发。 贾平安自己就在兵部的大门外蹲点。 一张案几,一个矮凳,再来一壶茶。 「小贾,你这是……」 崔建路过,见状就笑着过来,放低声音道:「无须担心,无事。」 催胸够意思。 被他握住双手的贾平安第一次被感动了。 他当然知晓无事。皇帝的这个举动更像是示威。 朕要动长孙无忌,谁想谋反?站出来! 第1081页 霸气的一塌煳涂。 …… 长孙家。 「阿耶,雉奴令贾平安领一千人在皇城中游弋。」长孙沖眼睛都是红的,急切的道:「阿耶,不能束手待毙,咱们动手吧。那些人都派人来传话……只要阿耶登高一唿,咱们就把长安城化为废墟!」 长孙无忌摆摆手,「你挡着老夫看歌舞了。」 长孙沖愕然,退到边上后苦苦哀求,「阿耶,雉奴心狠手辣,你想想当初动李恪他们时,雉奴看似落泪,可若是他不许,阿耶你难道还真能弄死了那些人?」 歌姬在高歌,长孙无忌轻轻的跟着一起唱,很是惬意。 「阿耶!」 长孙沖喘息着,「雉奴会弄死咱们!」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这等事不是寻常吗?」 「阿耶!」 长孙沖尖叫了起来。 歌姬惶然,福身告退。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为父若是起兵,到了地底下如何面对二郎?二郎对老夫推心置腹,老夫……老夫这些年却是跋扈了。和登善在朝中逼得雉奴只能装老实……装老实,雉奴却是无师自通,连老夫都被蒙蔽了。」 他自嘲一笑,「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雉奴,竟然一步步把老夫逼迫到了这个境地。老夫深陷权力之中而无法自拔,忘却了帝王不可挑衅,不可侵夺帝王权力的道理,于是……便咎由自取。」 「起兵,为何要起兵?」 长孙无忌突然笑了起来,「雉奴令贾平安领兵护卫皇城……贾平安乃是大将,他此举只是在告诉老夫……你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便纠集了同伙起兵,朕……领兵灭之。豪气!老夫依稀看到了当年二郎的豪气。」 长孙无忌起身,伸手在案几上搭了一把。 他看着外面熟悉的屋宇,近乎于贪婪的吸了一口气。 「打开大门。」 老僕应了,然后问道:「随后如何?」 「随后……」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随后令一家人都来,雉奴……让他来。」 第779章 老夫不悔此生 长孙无忌家的大门打开了。 这等顶级豪门的大门轻易不会开,一看不是有重要人物来,便是家主凯旋。 大门很沉重,老僕指挥僕役缓缓开门。 外面有百骑的人在。 老僕朗声道:「还请禀告陛下,长孙家尽皆在此。」 这是任由处置的态度。 那几个百骑变色,一人急匆匆的回去禀告。 长安城中多了些叫骂声。 「那个贱狗奴,他竟然束手就擒?」 「当年的豪气何在?」 「他去了,咱们怎么办?」 长孙无忌召集家人,令人上了酒菜,一家子吃的就像是断头饭般的……有孩子甚至在哽咽。 长孙无忌目光扫过这些家人,微笑道:「当年父亲去了,异母兄长把母亲和我们一家人赶出了家门,幸而得了舅舅的庇护,由此才能读书,安稳度日。」 家人们放下筷子,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长孙无忌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后来便结识了二郎,舅舅觉着二郎豪气,便把观音婢嫁给了他。高祖皇帝起兵,老夫便跟在二郎的身边辅佐,这一路……成就了大唐伟业。」 有人问道:「阿耶,你可悔了吗?」 长孙无忌摇头,「老夫不悔此生。当初太子和齐王逼迫,老夫劝说二郎先发制人,随即就是玄武门之变……二郎君临天下。」 这是交代自己的一生! 「后来二郎驾崩,临去前揽着老夫的脖颈,让老夫看着雉奴……老夫……虽说跋扈了些,但却从未有过异心,更遑论谋反。老夫……无愧二郎!」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多…… 众人慌乱了起来,有人嚎哭,「阿翁,阿翁……」 长孙无忌看到是幼小的一个孙儿,就微笑道:「无需慌张。」 他冲着长孙沖招手,「大郎你来。」 长孙沖面色煞白,走到长孙无忌的身前跪下,哽咽道:「阿耶,雉奴好狠心!」 「痴儿,这便是风云变幻啊!你去我来,我去你来,千年来都是如此。」 长孙无忌伸手,摩挲着他的头顶。 长孙沖的情绪渐渐平復,随后起身。 「二郎。」 长孙涣起身过来,跪在他的身前,仰头,「阿耶……」 「好孩子。」长孙无忌微笑着摸摸他的头顶。 儿孙们一一起身,按照长幼的排名站队,一个个上前跪下。 「好孩子!」 长孙无忌摸着他们的头顶,一直在微笑。 外面来了一队军士。 领队的将领见状就止住了麾下,「安静些。」 何谓世家门阀? 哪怕是刀兵临身依旧面不改色! 将领轻轻嘆息一声。 长孙无忌看了外面一眼,突然笑道:「本想苟活一阵子,可就怕二郎会笑话老夫,来人。」 「他要服毒!」 有军士焦急的道。 将领默然。 长孙无忌死了比活着好。 这一点他作为抓捕人非常清楚。 死了的长孙无忌,才是一个好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拍拍手。 老僕双手端着一壶酒进来了,斟满,然后含笑道:「此生能服侍阿郎,老奴死而无憾。」 第1082页 长孙无忌点头,端起酒杯。 老僕拿起酒壶。 酒杯送到唇边。 酒壶的壶嘴送到唇边。 仰头…… 呯! 酒杯落地。 呯! 酒壶落地。 老僕缓缓冲着长孙无忌跪了下来,随即以头触地,再无声息。 长孙无忌双手撑着案几,他仿佛看到了先帝。年轻时的先帝意气风发,他们一起狩猎,策马肆意奔驰;他们抵足而眠,高谈阔论;他们一起畅饮,烂醉如泥…… 「老夫……不悔此生!」 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孙,咽喉里咯咯的作响。 「二郎……」 他一生和先帝相得,说是君臣,实则是至交好友。 那双眸渐渐黯然…… …… 「陛下令人去拿人了。」 贾平安坐在那里,听着四处八卦,突然觉得这样也很有趣。 观风使,不如听八卦。 一骑飞快的来到了皇城外,接着到了宫门前。 「自尽了?」 「是,闪开,咱得赶紧去禀告陛下。」 内侍急匆匆的去见了皇帝。 李治的勤政是有口皆碑的,登基后每日议事从不耽误。后来群臣熬不住了,就建言改为两日一次。 可此刻他就站在殿外,负手看着大殿,朝政什么的都丢在一边。 太极殿! 这里是大唐的权利中心。 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李治深吸一口气,「舅舅可反抗了?」 身后的内侍欢喜的道:「陛下,长孙无忌那个逆贼……他服毒自尽了。」 李治的身体一僵。 王忠良低喝一声,「说清楚。」 内侍赶紧说道:「陛下,长孙无忌先是令一家人聚齐,随后上了酒菜……他一一和儿孙们说话抚慰,随后说什么……本想苟活一阵子,可就怕二郎会笑话老夫……」 李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身后,内侍的声音有些飘忽。 「……长孙无忌……老僕……一家……嚎啕大哭……都收监了……」 他摆摆手,突然觉得意趣阑珊。 「舅舅!」 站在凌烟阁中,他看着那幅长孙无忌的全身画像,良久,伸手触摸了一下。 武媚就在外面。 长孙无忌服毒自尽,这算是个好消息,但皇帝似乎有些怅然。 「朕不想,但却必须动手。」 「你带着那些人权倾一时,你在,那些人就会野心不死。」 「为何恋栈不去?为何?」 李治突然按住长孙无忌的画像。 他的身体颤抖着,哽咽了起来。 「为何?」 武媚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她走了进去。 「陛下。」 李治摇摇头,「朕无事。」 帝王在哽咽,皇后俯身轻声劝慰…… …… 长孙家族除去孙儿辈之外,其他尽数被拿下,包括了许多人……比如说长孙诠。 黄淑站在府门外,外来人一律不许进去。 一个僕役策马过来,下马低声道:「长孙无忌自尽,一家子都被抓了。刚才驸马被抓……大喊无辜。」 黄淑点头,想到公主的身体虚弱,就沉声道:「告诉家中所有人,不得把此事告诉公主。」 僕役苦笑,「可终究瞒不住。」 黄淑跺脚,「能瞒住几时算几时!」 新城正在后院赏花。 初夏,花儿绽放,堪称是争奇斗艳。 一只鸟儿站在枝头鸣叫,鸟鸣啾啾。 新城抬头看去,鸟儿羽毛翠绿,颇为可爱。 边上不知何时已经筑了一个巢,一只鸟儿从巢穴中探头出来,鸣叫几声。外面的鸟儿振翅飞走……再回来时,却是带来了食物,慢慢餵给巢穴中的鸟儿。 那不是幼鸟,难道是在孵蛋吗? 新城蹑手蹑脚的走到树下,仰头看着。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 「阿姐,我这便没事了吧?」 贾平安进宫准备撤退。 武媚的心情颇好,嗔道:「这等时候别人恨不能披肝沥胆表忠心,你倒好,让你做事却是推三阻四,滚吧。」 得! 这一劫便算是过了。 「等等。」 武媚叫住他,沉吟了许久,抬头道:「长孙无忌自尽,你可想……」 这是想为我谋官? 贾平安摇头,「阿姐,我此刻在兵部不错,任雅相对我也颇好。若是升官去何处?难道还能任职尚书?」 「为何不能?」 武媚理直气壮。 阿姐…… 贾平安想到了扶弟魔。 但这个却万万不能。 一旦幸进,以后就是一生的污点。 于是他又带着一屁股的脚印出宫,路上那些内侍宫女都捂嘴笑。 解散了那一千人,李敬业来了。 「兄长,阿耶真过分,竟然令我今日在刑部不可外出一步,啧啧!刚才才令人来说……让我滚。兄长,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倒台了。」 李敬业脱口而出,「他早就该倒台了,却一直不肯去。」 「兄长。」 李敬业目光炯炯,一脸正气,「既然有这等好事,咱们不该庆贺一番?去平康坊吧,小弟请客,今日咱们不甩个酣畅淋漓不归。」 第1083页 家中的两个婆娘这几日颇为异常,一旦他表现的精力旺盛些,随即就会各种诱惑…… 高阳那个婆娘也是如此,隔三岔五就榨。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余粮?」 「对。」 「敬业!」 李勣从宫中出来,招手。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且在外面等我。」 他屁颠屁颠的过去。 「这是要去哪?」 老对头倒下了,李勣的心情不错,笑的也真了些。 「去平康坊。」 李勣马上冷冷的道:「今日不妥,你竟然还敢去平康坊……」 糟糕,阿翁要动手。 李敬业振振有词的道:「阿翁,不是我要去,是……是……」 「是谁?」 「是兄长,我只是陪他去。」 …… 贾平安并未等李敬业,而是径直去了高阳那里。 「大郎!」 孩子咯咯咯的笑。 「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呢?」贾平安很郁闷,「家中的老大是大郎,你这里明明排行第三,却也是大郎。」 高阳理直气壮的道:「各论各的,怎地?她们还能和我较这个劲?」 不服,就抽服。 二人逗弄了一番孩子,随后进了里间。 高阳眉飞色舞的道:「夫君,长孙无忌那个老贼竟然服毒自尽了,大快人心吶!夫君今日陪我庆贺。」 长孙无忌于她而言就是个老贼,当初若非贾平安出手,高阳早就变成了一坯黄土。 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但长孙无忌权势滔天,高阳只能忍着。 几杯酒下肚,高阳媚眼如丝,「夫君……」 「没了。」 贾平安木然道。 昨日才将榨过,你竟然今日又想接着来。 「夫君。」 高阳倚在他的怀里,一阵磨蹭,把贾平安磨蹭的心火直冒。高阳伸手一抓,吃吃吃的笑了起来。 我去! 高阳今日很亢奋,主动化身为骑士…… …… 回到家,狄仁杰在等他。 「如何?」 「长孙无忌自尽算是好事。」 狄仁杰点头,唏嘘道:「他自尽了,陛下那边自然也就放手了。听闻他的孙儿都留下了?歷来动手都不会留下隐患,这便是网开一面。」 他突然皱眉道:「如此可见权臣做不得,不上不下,不进不退的,迟早惹祸上身。你想想霍光。」 「我吃饱撑的去做权臣。怀英你怎么老是担心我做权臣?」 贾平安不解。 「你以为是谁都能在这等时候带着一千人护卫皇城?」 狄仁杰觉得他缺乏敏感,痛心疾首的道:「这便是信任!帝王不信任你,如何会让你护卫皇城?咦!」 他一怔,贾平安微笑道:「可想到了?」 他不肯诬陷长孙无忌……但长孙无忌却和他是对头,他自然不是为了徇私,而是品行高洁。帝王虽然大多不要脸,但却喜欢这等臣子。所以皇帝看似愤怒,事后定然欣赏。 「陛下这是……你不肯诬陷长孙无忌,反而是得了赞许?」 狄仁杰拍了一下脑门,「我怎地就没想到这个呢?」 「晚些喝酒。」 贾平安随即进了后院。 「阿耶闪开!」 贾昱正在奔跑。 「大兄站住!」 兜兜嚷着追了来,一边追一边喊,「阿耶帮我拦着大兄。」 「你们俩这是作甚?」 贾平安很是好奇。 兜兜嘟嘴,「大兄刚才欺负我。」 贾昱不忿的道:「我哪里欺负你?是你自家摔倒了,却来怪我。」 贾平安笑着进去,没管两个孩子之间的官司。 「夫君。」 苏荷鬼鬼祟祟的在边上招手。 「何事?」 贾平安被她拉着进了屋里。 苏荷低声道:「夫君,我知晓有一家做糕点的店铺要转卖,咱们买了吧。」 贾平安伸手一阵摸,苏荷面红耳赤,羞不可抑,「夫君,青天白日呢!不可白日宣……」 贾平安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她,「就这你还想买一家店铺来……随时供给你修炼?」 苏荷点头。 夫君好聪明。 贾平安黑着脸,「看看身上都有赘肉了,还吃!」 夫君竟然不答应……我该怎么办? 苏荷走过来,搂着他的腰,仰头哀求,「夫君……夫君……」 「罢了!」 贾平安败退。 外面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很是咬牙切齿,「你自己吃也就罢了,还拖着一家人跟着你吃。看看大郎和兜兜,都胖了。」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无双,孩子就要胖些才好。」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有些后悔,可苏荷却跑了出去,「我这便让杜贺去交割。」 这是早就问好了价钱,更是都商议好了,就等着给钱立契…… 卫无双掐了她一把,苏荷惨叫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这个娘们! 卫无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闷一些,若苏荷也是这样的性子,夫君怎么办?每日回家面对两个话不多的女人,那滋味太难受了些。 一个多时辰后,杜贺便办好了此事。 第1084页 苏荷去前院,杜贺一脸谄媚…… 「二夫人放心,曹二都说了,再琢磨几个好的糕点,定然让店铺的生意红红火火。」 贾平安就在后面,看到这个场景,不禁嘆息。 难怪当年是因为贪腐被抓,看看这个谄媚的模样,丑态毕露。 苏荷得意洋洋的道:「那就好,咱们不做则已,一做定然要做长安最好的糕点店铺!」 曹二也来了,忠心耿耿的表示只是小事。 贾平安悄然回去。 时至今日,贾家每日的事务也不少,特别是贾家的生意,大事贾平安做主,可平日里的事儿却要靠卫无双来掌舵,每日忙个不停。 苏荷按理应当是帮手,可帮一帮的就消失了,不是去修炼,就是去玩耍。 无忧无虑啊! 卫无双在看帐簿。 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 「无双,为夫给你置办个店铺吧,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尽可去做。」 娶了两个娘子,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苏荷无忧无虑,觉着自己买个店铺没啥事。可卫无双呢? 卫无双抬头,眸中多了些笑意,「夫君担心我嫉妒?」 是啊……贾平安笑道:「哪有的事。」 卫无双握着他的手,认真的道:「咱们家好大的家业,我要店铺来作甚?苏荷只是贪玩好吃,我哪里会吃她的醋?夫君多虑了。」 果然是贤妻! 贾平安反握着她的小手,「我能娶你,这是何等的幸运。」 卫无双面色微红,缓缓靠在他的肩头。 「阿娘!阿娘!」 贾昱叫的很是悽惨。 卫无双起身出去。 这是老大? 她目瞪口呆。 浑身黑不熘秋的,身上还在往下滴黑水……脸上都是黑的。 「阿娘。」 卫无双炸裂了。 「你去了何处?来人,准备水。」 卫无双恨不能拧着他的耳朵问话,可没勇气伸手。 「阿娘,我掉进水沟里了,好臭。」 「贾昱!」 卫无双的咆哮声响彻贾家。 今夜将有暴风雨。 清洗干净后,贾平安又问他可曾喝下去了脏水,贾昱说掉下去后就记得阿耶说的屏息,所以没喝。 「你教训吧。」 贾平安在边上装死狗。 「你看看你……」 卫无双化身为悍妇,一番呵斥不带重复的。 女人自从有了孩子后,就渐渐的变了。看看以前多冷漠……多高冷的长腿妹子,如今也为了孩子在咆哮,还动手了。 老大的屁股挨了几下五毛,马上瘪嘴准备嚎哭。 「闭嘴!」 「你还敢哭!」 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是我的婆娘? 贾平安闭上眼睛,寻找了一下记忆中的长腿妹子。 那个高冷的少女,就像是一个刺猬,被触碰到了就炸毛,腿法出神入化,但却对自己总是脚下留情…… 第780章 卧底变伙计 住所里,郑远东跌坐着。 窗外渐渐暝暗,落日消失在天边。风,一阵阵吹动着窗棂。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郑远东的声音毫无生气。 门被推开,郑远东家中伺候的男僕袁进进来。 「袁进,你且去吧。」 袁进欠身,「从四年前你到了相公的身边之时,相公便知晓你的来意。」 轰隆! 郑远东霍然站了起来,眼神警惕,目光扫过墙壁上挂着的横刀。 袁进仿佛没看到,他平静的道:「你的一举一动皆在相公的掌控之中。五日前相公把我叫了去,让我转告你……告诉远东,好好活着。」 郑远东的脸颊微微颤动。 「相公!」 他双手捂脸,痛哭失声。 「相公!」 这一刻再无什么哪一派。 长孙无忌能被先帝许为自己的第一功臣,不管是文治武功皆非是泛泛。郑远东在他的身边数年,他既然早就察觉了,为何不疏远? 唯有一种可能。 长孙无忌想通过他,把自己的言行传给皇帝。 老夫无愧于心! 郑远东就这么坐到了天明。 他双目红肿,眼神茫然。 「我接着要做什么?」 长孙无忌没了,他的职务是长孙无忌私人的幕僚,自然也就没了。 可天下之大,我该去何处? 他走出家门,茫然在街上游走。 「郑先生!」 「郑先生!」 郑远东茫然回头。 不知何时他竟然来到了铁头酒肆。 这人怎么失魂落魄的?许多多站在酒肆的外面,皱眉看着他。 郑远东步履蹒跚的进了酒肆。 「要饮酒吗?」 许多多又开始了练字。 郑远东摇头,然后点头,自嘲道:「兴许我该喝个烂醉如泥,如此……方能忘却了那些悲伤和烦恼。」 「悲伤?」许多多很是好奇。在她的眼中,郑远东就是个……怎么说呢!喜欢暗搓搓的炫耀自己的文采,炫耀自己的高瞻远瞩。他怎么会遇到了这等事儿? 「是,不过却不是亲人,但我却格外的悲伤。」 第1085页 「那就喝酒吧。」 许多多开始练字。 「酒是能令人忘忧之物。不过醉后醒来,这人却是会越发的悲伤。」 郑远东笑道:「那也不错,至少能忘却一夜也好。」 悲伤杀人,令人痛不欲生。 他也不要菜,就这么举杯痛饮。 第一年长孙无忌对他寻常,第二年便好了许多,更是经常把他留在身边,办事也不避讳他。 那时候他还洋洋得意,觉着自己手段高超,竟然能瞒过先帝的重臣…… 可时至昨日他才知晓,原来这一切只是梦幻。长孙无忌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可依旧留着他。否则只需一个意外,就能让他消失在这个世间。 好好活着! 郑远东勐地干了杯中酒,闭上眼睛,泪水从眼中喷薄而出。 许多多停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悲伤呢……便要哭出声来。当年阿耶被人捅死了之后,我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差点哭瞎了,随后就舒服了许多。」 郑远东举袖擦去泪水,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何?」 许多多一边写字,一边平静地说道:「因为我知晓阿耶去的时候,定然最担心的是我。我若是悲痛欲绝,从此浑浑噩噩,阿耶的在天之灵定然会心急如焚。」 郑远东吸吸鼻子,「若是人死如灯灭呢?」 许多多歪头看着他,突然微笑,笑容……若是贾平安来了,定然说这笑容格外的治癒。 「若是人死如灯灭,那就该是逝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努力的活着。」 郑远东呆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拱手道:「多谢。」 许多多摇摇头。 郑远东看着这个酒肆,突然问道:「你这里可缺人手?」 许多多点头,「缺,有些兄弟被我劝着成家立业,做了正事。如今酒肆里差人手。外面的事情也差人手。」 她继续练字。 「我……我能帮忙。不,我能做事。」 …… 贾平安去寻郑远东扑了个空,家里的东西一样不缺,也看不到破坏的痕迹。 「这人难道是老老实实地被带走了?」 老郑,你莫要怪我……我不是忘记了你,而是想着等长孙无忌去了之后再来,如此不招惹耳目。 他想到了许多多,郑远东以前最喜欢去那里,也不知他失踪后许多多会如何。 那妹纸……其实也不错啊! 贾平安到了铁头酒肆,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老郑?」 眼前的郑远东穿着伙计的衣裳在擦案几,干的很起劲……案几上有一块顽固的污渍,他正在锲而不捨的擦拭。 郑远东抬头,笑道:「武阳公,久违了。」 许多多依旧在边上练字,郑远东在干活…… 晚些,二人在角落坐下。 「长孙无忌去的很从容,一杯毒酒下去,顷刻间便去了。」 贾平安觉得这样也不错……记得原先的歷史上他是被发配去了黔州。李义府派了袁公瑜去黔州审讯长孙无忌,随即便自缢了。 这是逼迫他自缢的吧? 权力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郑远东点头,「相公从不乏勇气。」 你的控制晶片这是……把皇帝那边的彻底扔掉了? 做卧底做到翻脸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 「临去前,他一一和儿孙告别。最后说,本想苟活一阵子,但却担心先帝会笑话他,于是便要了毒酒。当时抓捕他的人就在外面看着,未曾阻拦。」 贾平安看着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远东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笑道:「我此后就是铁头酒肆的伙计了,武阳公下次记得来光顾生意。」 贾平安很是诧异,「你若是回到陛下那边,少说能做个主事。」 从卧底变成了主事,这个诱惑大不大? 超级大! 郑远东神色平静。 「不去!」 贾平安看了许多多一眼。 「你们这……也好。」 贾平安出了平康坊,沈丘在外面等他。 「咱正好寻你有事。郑远东就在里面?」 皇帝……这是知晓我和郑远东之间的狼狈为奸了? 贾平安瞬间嵴背汗湿。 贾平安压住心中的不安,点点头。 这是什么一个意思? 李治要灭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郑远东这个卧底的使命结束了,为了封口,李治令沈丘痛下杀手。 「陛下并未准备灭口。」 沈丘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眼神不大对,竟然带着讥诮之意。 「陛下令他出任礼部主事,咱这便去寻他。」 贾平安干咳一声,「老沈,不必去了。」 「什么意思?」沈丘眯眼。 「他身心俱疲,只想平静度日。」 沈丘摇摇头,问道:「武阳公为何与郑远东搅和到了一起?」 贾平安笑道:「缘分,这都是缘分。」 「缘分?」沈丘大有深意的道:「咱曾听高僧说法,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天註定,有人对面不相识,有人却跋涉千里而来,从此成为至交。」 这话怎么有些像是后世网上的那些口水话呢?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 第1086页 还有什么……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样算不算相拥。 「你那个高僧……」 「你莫要亵渎高僧。」沈丘不满的道:「是玄奘法师。对了,今日陛下要去大慈恩寺,玄奘法师将会为陛下说法,皇后叫你去。」 阿姐得知自己和皇帝的卧底竟然搅在了一起,怕是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贾平安此刻才知晓,原来自己和郑远东的交往就在李治的视线中。幸而他的言行并无差错,问心无愧,这才放了他一马。 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皇帝,都对郑远东和他的那些把戏哂然一笑而已。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去了大慈恩寺,阿姐弄不好能踹死他。 怎么避过这一劫? 说病了? 沈丘就在这,他忠心耿耿,定然会实话实说。 要不…… 「老沈,我肚子疼。」贾平安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之色。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影帝上身,绝对的满分。 呵呵! 沈丘幸灾乐祸的道:「皇后说了,但凡不去……来人!」 一群百骑出现了,有人的手中竟然拿着绳子,神色古怪的看着贾平安。 「但凡不去,便拿下,绑着去。」 …… 大慈恩寺是皇帝当年为了文德皇后监造的,堪称是皇家的御用寺庙。 贾平安到时,帝后正在听玄奘说法,大概率听了许久了。 大堂内摆放了些蒲团,玄奘坐在对面,身后有一群僧人侍立。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继续听玄奘说法。 武媚的眼危险的眯着……指指侧面的蒲团。 我命休矣! 贾平安老老实实地坐在侧面,冲着阿姐笑了笑。 二皮脸! 武媚冷着脸。 「……心中不宁,可念诵心经,每日念诵不辍,有不可思议的感应……」 玄奘的声音不高不低,而且很平和,压根听不出多少情绪来。 随后便是念诵经文。 数十僧人齐声念诵玄奘法师翻译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李治垂眸,嘴唇微微颤动。 武媚却低声念诵了出来。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 贾平安不会,无聊至极的看着那些僧人。 玄奘并未念诵,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晚些念诵完毕,李治感谢了玄奘,并赏赐了不少东西。 临走时他突然问道:「法师为何不再恳求去少林寺了?」 玄奘不喜欢长安城中的氛围,一心只想去嵩山少林寺翻译经文。那里离他的家乡偃师缑氏也很近。 李治很是好奇他为何偃旗息鼓了……玄奘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否则也不会发下宏愿去天竺取经。那一路歷经了无数艰难险阻,但他却从不退缩,披荆斩棘到达了天竺。 这样的人为何退缩了? 玄奘平静的道:「生便是死,死便是生。」 李治点点头,武媚把贾平安拉到了边上,一阵噼头盖脸的呵斥。 「你和那个郑远东何时相识?」 「半年前……」 「嗯!」 你觉着老娘好哄?武媚凤眼含煞。 贾平安老老实实地道:「三年多以前吧。」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是作死。陛下的人你竟然……宫中有个地方堵塞了,明日你去疏通。三日,不通……便痛!」 「阿姐饶命。」 那些排水沟臭烘烘的,里面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有的东西见到就想作呕。 贾平安面如土色。 随后帝后离去。 「武阳公近来如何?」 玄奘送走了帝后,回身问道。 「吃喝,没玩乐。顺带做了些好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本质就是个好人。 玄奘指指里面,和贾平安进了大慈恩寺。 静室中,玄奘和他相对而坐,神色轻松的道:「自从见到阿姐之后,我每月都去信一封,阿姐也有书信给贫僧……武阳公可觉着僧人不该眷恋红尘俗世。」 「僧人也是人。」 僧人也是父母生养的。 「看你意犹未尽,可道来贫僧听听。」 边上的一个僧人诧异的看了玄奘一眼,「法师,他不是方外人,还年轻。」 听这么一个年轻人说方外和俗世之间的抉择,还不如去翻译经文才是正经。 玄奘摇摇头。 贾平安想了想,前世今生一起在脑海里混合着…… 「僧人追求解脱,如何解脱?便是斩断对红尘俗世的眷恋,斩断各等欲望的诱惑……可人就是人,就算是做了神灵,你也得有父母亲人,也得怀念那十月怀胎的恩情,怀念那咿咿呀呀时父母亲人的爱,那种毫无保留的爱,才是人一生中最值得珍视的。」 玄奘微微点头。 僧人皱眉,「不斩断这些,如何能有成就?」 佛门也有大道。 贾平安突然笑了,「和尚却忘记了……追求什么成就本就是一件虚无之事,也是欲望的体现。你身具欲望,出什么家?成什么佛?」 僧人一愣,「可我等追求的乃是至高无上的成就,超脱了红尘俗世……」 你的辩才真心不够好啊! 第1087页 「譬如说在猪羊的眼中,人类追求的可是大道?」 僧人笑道:「猪羊无知无识……」 「可在神灵的眼中,人类也是无知无识。这等所谓的大道,实则也是一种世俗。」 后世物慾横流,贾平安所见到的方外人大多更像是生意人。 武阳公竟然这般善辩?僧人无言以对,面红耳赤的道:「这话……这话……」 「善哉,善哉!」 玄奘含笑道:「每次和武阳公交谈,贫僧总是受益良多。你我眼中的大道,在他人的眼中不过是小道,是个笑话。」 贾平安说道:「其实,修炼来修炼去,不过是谨守本心罢了。心安宁便是方外,心乱如麻,哪怕是在深山老林中亦是闹市。」 既然出家,还争夺不休,还争辩不休……那出个什么家? 僧人突然贊道:「心安宁便是方外,贫僧却是贪嗔了。武阳公竟然这般有灵性……法师,可能收他为弟子?」 他艷羡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做玄奘的弟子是全天下僧人的梦想,但玄奘却很是谨慎。 出家? 怎么可能? 贾平安瞬间想到了妻儿,想到了高阳和贾老三……还有那些人……阿姐,李敬业…… 这便是红尘牵绊。 玄奘摇头,「贫僧十岁便随着兄长去了洛阳,心思纯净,这才能刚勐精进。武阳公若是愿意……」 贾平安赶紧婉拒,「家中已有了妻儿,却不好出家。」 僧人举了几个例子,皆是抛家弃子出家,最后成为一代名僧的事儿。 呃! 这样做,把妻儿亲人当做是了什么? 贾平安婉拒,随即告辞。 身后,僧人遗憾的道:「武阳公果真是灵性十足,可惜却贪恋红尘。」 玄奘淡淡的道:「此等人未来必然是出将入相,大好前程。贫僧第一次见到他时,便觉着他灵性十足,和周围人等有些格格不入,恍如遗世而独立。看似言笑晏晏,可却疏离。今日再见他,却已然融入一体,可喜可贺。」 …… 回到家,贾平安急匆匆的道:「苏荷,赶紧给我寻一身旧衣裳来,要快穿破的。」 苏荷正搂着兜兜给她讲故事,闻言问道:「夫君,你要去种地?」 种地也好啊! 可那活没法说。 「阿耶,带我去。」 兜兜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央求。 「臭烘烘的,你经不得。」 「我能!」 兜兜态度坚定。 「我闺女竟然这般坚定?如此你可去给阿宝那里清扫一番,清扫干净了我便带你去。」 兜兜欢唿,随即一熘烟就跑了。 贾昱问道:「阿耶,听闻死了个大奸臣?」 「谁说的?」 「坊正说的,说是大奸臣谋反,被陛下明察秋毫,明镜高悬……给察觉了。」 这是造势,李治未必想那么做,可长孙无忌毕竟是他的亲舅舅,既然对他下了狠手,就得找个藉口,否则史册上怎么写? ——帝迫无忌饮鸩自尽! 这便是黑歷史! 贾平安去了前院。 杜贺带着一干人正围着马圈,马圈里传来了阿宝不安的声音,仿佛是遇到了魔头。 「小娘子,这里臭,还是赶紧出来吧。」 「我不出,阿宝,你抬腿,我要扫下面。」 王老二一脸心疼,「小娘子,你出来,那个……小鱼,你去扫。」 兜兜叉腰,「不要,我就要自己扫。」 可一个孩子怎么扫? 贾平安含笑看着兜兜笨拙的清扫马圈,阿宝在不断挪动。 边上的小马驹蹭啊蹭,把脑袋往兜兜的脸上蹭。 很有爱的一幕。 「这是作孽哟!」 王大娘抱着儿子来串门,见到粉雕玉琢的兜兜在清扫马圈,一群护卫在边上围观,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你等还能坐视兜兜干这等活?」 杜贺尴尬的道:「小娘子说和郎君打赌呢!」 连段出粮都很是不满的道:「小娘子这般晶莹剔透的人儿,就该养尊处优,郎君……这是儿戏。」 再持续下去贾平安就要引发众怒了。 「咳咳!」 他干咳两声,兜兜抬头,脸上竟然有污渍,欢喜的道:「阿耶,我扫干净啦!」 第二日,贾平安带着兜兜出门,贾昱的眼中多了艷羡之色。 「下次带你!」 贾平安揉揉他的脑袋,把兜兜抱上马背,随后上马。 「走,咱爷俩进宫。」 「走!」 兜兜兴高采烈的,一路东张西望。 「小贾!」 李大爷策马过来,看了一眼兜兜,「怪道老夫说怎地你今日不对,臃肿了,原来是带了个小娃娃。小兜兜,可还记得老夫?」 第781章 一拳打晕,釜底抽薪 「皇后,武阳公带着家中的小女娃说要进宫。」 武媚一怔,「兜兜?」 「是。」 武媚冷笑道:「他这是想让我看在兜兜的面上放他过关,周山象。」 「皇后。」 「把兜兜接到我这来,告诉平安,干活!」 喔嚯! 邵鹏幸灾乐祸的笑着。 武媚突然看着他,「要不你也一起去疏通排水沟?」 第1088页 邵鹏面如土色,「奴婢不敢。」 …… 「咦!这谁家的小娘子?好生可爱!」 「武阳公家的。」 宫门外,官吏们都好奇的看着兜兜。 粉雕玉琢的女娃显然让大伙儿怜惜之心大起。 「兜兜!」 周山象来了,笑眯眯的去牵兜兜。 兜兜却抱着阿耶的大腿,警惕的看着她。 「你是坏人!」 周山象的笑容凝固,「武阳公,皇后令我来带着兜兜过去,让你干活。」 操蛋! 他嘆息,俯身道:「兜兜且去皇后那里玩耍好不好?」 兜兜伤心了,「阿耶你说话不算数。」 但她还是跟着去了。 到了皇后那里,武媚笑吟吟的和她说了一番话。 「为何跟着你阿耶来了?」 「阿耶说要进宫干活,我也想来。」 「乖!」 武媚点头,周山象牵着兜兜去后面。 宫中宽敞,兜兜跟着她四处玩耍,倒也快活。只是没多久就想念阿耶,仰头问周山象,「阿耶呢?我要去寻阿耶。」 「见过殿下!」 李弘带着一群人来了。 「兜兜!」 李弘笑着问道:「怎地进宫了?你大兄为何没来?」 兜兜脆生生的道:「我跟着阿耶进宫干活,大兄……大兄没来。」 「干活?」 李弘很是好奇,看了周山象一眼。 周山象摇摇头,示意这事儿不该他知晓。 「兜兜可想去孤那里玩耍?」 兜兜很是好奇,「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好玩我可不依。」 李弘马上就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那边有什么玩器,有什么景致,还有人会说故事。 他拍着胸脯打包票,「不好玩任你发落。」 到了李弘的地盘,他陪着兜兜玩耍了一阵子,有属官求见。 「你等陪着兜兜,不可懈怠了。」 他交代了一番,这才去前面。 太子有属官,甚至有军队……当然,多是名义上的。这些事务加起来每日也颇为忙碌,加之还得读书,李弘甚至比许多成年人还忙碌。 兜兜坐在那里,拿着一个连环在解,眉头皱的紧紧地。 周山象已经回去了,两个宫女正在陪着兜兜。 「好文静的小娘子。」 两个宫女都觉得这般文静的小娘子不该出自贾家。 「武阳公出身太低了些,否则小娘子怕是连殿下都能配呢!」 「是啊!武阳公出身贫寒,就算是立功封爵,可却远远不及那些门阀世家。」 「殿下可在?」 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宫女出去,笑道:「是王小娘子啊!」 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在两个僕妇的陪同下走来,微微福身,「殿下可在?」 这位王小娘子乃是少府监少卿王平海的幼女。说来也好笑,自从李弘大些后,外面不少人家就在盯着未来太子妃的宝座。按照皇室的规矩,太子妃必然出身不凡…… 但李治却在一次大宴群臣时透露了些口风,说是李弘的太子妃出身不必太高。 有心人一琢磨就琢磨出了味道……先帝的皇后出身于破落户长孙无忌家。李治的原配出身不错,太原王氏,但对他毫无助力不说,甚至还给他添麻烦。 世家门阀的女子好不好? 好! 但这些女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们代表了谁的立场?是皇帝,还是世家门阀。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李治汲取了教训,自然不愿意太子再重蹈覆辙。 这话一传出去,长安城……不止长安城,关陇一带但凡认为自家的女儿有些竞争力的,无不在琢磨着如何抢占先机。 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就是这么一个想成为李弘老丈人的官员。 但怎么抢占先机? 他琢磨来琢磨去,最终寻到了一条路:他的姑母嫁给了高祖皇帝的表弟…… 凭着这层关系,王平海硬生生的和皇室攀上了交情,隔一阵子便以『看望皇后』为名,把女儿送进宫来。 宫女笑道:「殿下刚去前面有公事。王小娘子可要进来坐坐?」 王小娘子点点头,「我等等太子哥哥。」 两个僕妇簇拥着她进去。 一个女娃正坐在蓆子上解连环,眉头紧皱,歪着脑袋在想。 「怎么这样不能开?那我往边上去……」 这是王小娘子第一次在太子这里见到小女孩,瞬间,她头微微昂起,眼神轻蔑…… 身后的两个僕妇也是如此。 争夺金龟婿是一场战争,就算是面对着宰相的孙女也不能低头。 「你是谁?」 王小娘子倨傲的问道。 「开啦!」 连环被解开了一节,随后的就迎刃而解。那种尝试许久一无所获,最后一下解开的欢乐,让兜兜不禁笑的眉眼弯弯。 她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着王小娘子,这个角度看着有些像是斜睨着。 「无礼!」 一个僕妇喝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为何见到我家小娘子这般无礼?」 先给对方扣个帽子,这是屡试不爽的手段。 王小娘子心中暗贊。 她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对兜兜说道:「你姓甚名谁?」 第1089页 这个人好兇啊! 不搭理她。 兜兜不说话。 王小娘子傲然道:「你此后不可再进宫了,若是下次被我看到,定然收拾你!」 说着她握拳威胁,眼神兇狠,「我会抓了蜘蛛丢进你的脖颈里,抓了蛇塞进你的肚子里,蛇便会吃光你的肠肝肚肺……」 兜兜明显的惧了。 她怕蜘蛛。 王小娘子见状不禁就笑了,「还不赶紧走?」 兜兜想到了阿耶。 「我阿耶很厉害,你打过不过他!」 「滚!」 两个宫女见到这等场面,不禁面面相觑。 现在的小女孩都这般厉害吗?为了太子竟然都学会了争风吃醋。 但这等事不是她们能干涉的。 兜兜在想阿耶教过的话…… 王小娘子见她在发呆,就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不禁得意的道:「蠢货!」 ——阿耶说过,被人骂了要还击! 兜兜抬头,「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这个还击堪称是犀利。 王小娘子没想到兜兜竟然敢还口,勃然大怒,叉腰骂道:「你这个贱人,还敢还口?」 她举手就扇去。 呯! 兜兜没想到她竟然敢动手,反应慢了些,被拍到了脑袋。 好痛! 王小娘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拍过来,兜兜双手抱头挡着。 她不时也跟着阿耶早锻鍊,假模假式的跟着出拳什么的。也时常和大兄一人拎着一把小木刀比划…… 她的手被砸的疼痛难忍,那些形成了记忆的姿势就被自然而然的想了起来。 「快住手!」 口角竟然演变成了动手……两个宫女大惊失色。王小娘子一脸的戾气,拳头一下下的砸过去,分明就是下手没有轻重。 那两个僕妇也喊道:「小娘子快住手。」 她们就在王小娘子的身后,却只是喊,不伸手阻拦。 王小娘子的眼中全是兴奋之色,甚至还用脚踹。 「打死你!打死你!」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阿耶的教导兜兜一下就明白了。 她退后一步,抬头一拳…… 「呀……」 呯! 这一拳打在了王小娘子的胸腹之间,她摇摇晃晃的,随后倒在了地上。 「小娘子?小娘子?」 两个僕妇慌了,一个跪下查看,一个冲着兜兜喝骂道:「好个狠毒的小娘子,竟然对我家小娘子下此毒手。」 她伸手就准备去拧兜兜。 「住手!」 那两个宫女及时赶到,挡在了兜兜的身前。 僕妇尖声道:「她打伤了我家小娘子,你等还要庇护她?」 「小娘子,小娘子……」另一个僕妇跪在王小娘子的身边,惶然唿唤。 一个宫女说道:「先寻了医官来看看。」 都是大佬的女儿,她们惹不起。 僕妇盯着兜兜,怨毒的道:「你且等着,我家小娘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定然让你悔不当初。」 「怎么回事?」 李弘回来了,见乱糟糟的,就皱眉。他目光梭巡,寻到了在后面一脸惊惶的兜兜。 僕妇回身行礼,「殿下,这个小娘子一拳就把我家小娘子打晕了过去,还请殿下为我家小娘子做主。」 「让医官来。」 李弘冲着兜兜招手,「兜兜过来。」 兜兜摇头,这个时候她只相信阿耶。 「我要寻阿耶。」 她说着就往外面跑。 李弘拉住了她,觉得这个小娘子好生有主见。 「你给孤说说此事为何发生的?」 兜兜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嚷道:「她一来就凶我,我没搭理她。她就骂我,还打我……她打了我好多下,我就打了她一下,她自己不中用,就晕了……」 竟然如此? 兜兜趁着他发呆,一熘烟就跑了。 她的记性好,顺着来路就跑。 宫中宽阔,有些宫女看到一个小女娃在跑,很是好奇,就问她寻谁。 「我寻阿耶,我阿耶是武阳公!」 「武阳公?在前面。」 兜兜跑啊跑。 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她左顾右看,周围都没有人声。 她有些慌了,瘪嘴哭了起来。 「阿耶!阿耶……」 「阿耶!」 她茫然在周围转着。 「阿耶!」 她双手握拳,身体前倾,用力的唿喊。 阿耶不要我了!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兜兜嚎哭了起来。 「哭什么?」 兜兜不敢相信的回身,贾平安正在身后笑吟吟的看着她。 「阿耶!」 兜兜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贾平安刚在外面准备带着人动手,却听到了小女娃的喊声,就顺着声音寻了过来,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小棉袄。 贾平安把她抱起来,柔声问道:「兜兜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兜兜觉得好委屈,不多哭一会儿就没法消除的委屈。 「呜呜呜……」 贾平安耐心的等待着。 「阿耶!」 哭够后,兜兜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阿耶,她打我!」 第1090页 她伸出双手,手背红彤彤的,还有地方淤青。 怒火一下就沖了上来,贾平安的唿吸急促了一下,「谁打的?」 兜兜抽咽着,「是那个……什么王小娘子。她骂我,说以后不许我进宫,让我滚,后来就打我……」 王小娘子! 贾平安眸色阴沉,勐地回身。 几个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来,见到贾平安父女,欢喜的道:「找到了,找到了。」 贾平安沉声问道:「皇后那里为何任由人打兜兜?」 一个宫女福身,「武阳公,是在太子那里。小娘子和另一人发生了冲突,随后动手……」 「谁先动的手?」 贾平安压着火气。 宫女尴尬的道:「是王小娘子。」 「说清楚!」 宫女低头,想着说了就说了吧,难道武阳公还能去寻一个小娘子的麻烦? 「小娘子遇到了太子,太子带着她去玩耍,随后太子有事离去,小娘子便一人玩耍。那王小娘子后来,进来就喝问小娘子,又骂了她,随后……随后打了小娘子许久,小娘子一拳就打晕了她。」 贾平安低头看着兜兜的手。 兜兜吸吸鼻子,「阿耶,我用手抱着头。」 这是孩子下意识的反应。 贾平安摩挲着她的手背,说道:「那位王小娘子是谁家的?」 这是要报復吗?宫女苦笑,「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家的幼女。」 贾平安自然不能和一个小女孩较劲,抱起兜兜就走。 「武阳公!武阳公!」 正在等他指挥疏通排水沟的内侍们傻眼了。 「这人走了,咱们怎么办?」 贾平安抱着兜兜一路出去。 「阿耶,那个小娘子好兇。」 「阿耶更凶。」 不要说什么大道理,这个时候贾平安只想让女儿的情绪平復,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问题。 兜兜一想也是,渐渐就活跃了起来。 「阿耶,我只是一拳就打倒了她。」 兜兜得意洋洋。 …… 内侍们跑去禀告了邵鹏,邵鹏再转告皇后。 「抱着兜兜走了?」 武媚勃然大怒,这是一个宫女进来,却是太子那边的人。 「皇后,先前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家的幼女动手打了兜兜,随后兜兜还击,一拳打晕了她。」 武媚阴着脸,「竟然对兜兜动手,五郎呢?为何不出手阻拦?」 「太子那时在前面有事。」 …… 「殿下,贾小娘子寻到了武阳公,一起出宫了。」 舅舅为何不来这里? 李弘挠挠头。 医官正在诊治王小娘子。 只是掐了一下人中,王小娘子就悠悠醒来。 「殿下。」医官起身道:「小娘子无碍。」 果然是没事,可兜兜呢?李弘的眸色中多了不善。 王小娘子见他在,就哽咽道:「殿下,那个女人好兇,我差些就见不到陛下。」 李弘冷冷的道:「手段狠毒!从今日起,你便不要进宫了,来人。」 「殿下!」 王小娘子愕然。 「送她出宫!」 王小娘子苦苦哀求,可李弘只是不理,径直走了。 「那个小娘子是谁家的?」 一个僕妇去寻人问。 回家告诉阿郎,定然要出这口气。 宫女别过脸去,「不问最好。」 「什么意思?」僕妇福身,「还请相告,王家感激不尽。」 说着一小块银子就递了过去。 宫女接了,低声道:「那小娘子乃是武阳公的女儿,掌上明珠般的疼爱。」 僕妇只觉得晴天霹雳,「竟然是武阳公的女儿?」 王小娘子不忿,「那个武阳公很厉害吗?」 僕妇面色煞白,「小娘子,我们得赶紧回去。」 她们出了宫城,旋即就托人把王海平叫了出来。 「阿郎,先前小娘子和武阳公家的小娘子打架了……」 僕妇也不敢加油添醋,照实说了,王海平听了沉着脸,「你等先回去。」 王小娘子到了此时也是嚎哭,「阿耶,你要为我做主。」 这是王海平的幼女,最是疼爱。他柔声道:「你先回去,阿耶这便想办法为你出气。」 等女儿走后,王海平打听了一下,得知贾平安先前已经带着兜兜回去了,就冷冷的道:「小孩子打闹,不过是玩笑罢了。竟然一拳打晕了我的女儿,果然是农户出身的,小家小气。」 「别人怕你,老夫却不怕!」 王海平径直去求见李义府。 李义府飞黄腾达后,王海平果断靠拢,为他出了几个主意,让李义府很是赞赏。 有人说他是李猫的走狗,可走狗就走狗,大伙儿谁不是走狗? 不是皇帝的走狗,就是哪家哪户的走狗,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李义府如今位高权重,宦途虽有波澜,却有惊无险。上次被赶出长安,可半路就被追了回来。随后他便纠集了一些人密谋把长孙无忌弄下来。 此刻的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见到王海平后,只是淡淡的颔首。 以前你可是要笑一笑的……王海平腹诽着,「李相,那贾平安欺人太甚。他那女儿先前在宫中打晕了小女,求李相为下官做主。」 第1091页 「贾平安?」 李义府自动忽略了什么女儿,「谁占理?」 「贾平安的女儿无恙,小女被打晕。」 「果然够狠毒。」李义府的脸上多了笑意,「贾平安把女儿送到太子那里,这是何意?他难道是想为女儿谋求太子妃之位?」 「定然是。」王海平想方设法把女儿送进宫去,就是在寻找成为太子妃的机缘。所以把贾平安也当做是对手。 「贾平安此人……无耻!」 李义府冷笑道:「此事倒也简单,你且回去,老夫自有办法。」 随后就有人弹劾了贾平安。 「陛下,臣弹劾武阳公纵女行兇!」 李治不禁愕然。 兜兜? 「那贾兜兜下手狠毒,差点打死了少府监少卿王海平的幼女……」 李义府微微低头,心中冷笑。 什么争斗,纯属多余,老夫出手便要毁了你女儿的名声,这便叫做……釜底抽薪! 第782章 玩舆论战吗?耶耶是祖宗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见兜兜眼睛红肿,都有些诧异。 「这是哭什么呢?」 兜兜的眼中马上就多了水汽,又哭了起来,「大娘,阿娘,我……我被人欺负啦!」 她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了,贾昱怒道:「打得好!最好一拳打死了。」 这是家中的开心果,她被欺负,一家子都是义愤填膺。 卫无双越想越气,「夫君就不该带着兜兜进宫,既然去了,更不该让她一人……」 怪我咯! 贾平安很是惆怅,「本说是去皇后那里,在那里不管是邵鹏还是周山象都能看护兜兜,谁敢欺负她?可却被太子带去了他那里。」 「为何不早些还手?」 苏荷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戳了一下兜兜的额头。 兜兜这般可爱,她都捨不得动手教训,一个外八路的女孩竟然敢下此狠手。 看看兜兜的手背,青紫一片,苏荷心疼的不行。 兜兜说道:「阿耶说要先礼后兵。」 两个女人加一个孩子齐齐看着贾平安。 都是我的错……贾平安说道:「以后谁敢动手,马上就还击。我说过,贾家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 苏荷刚收购了一家点心店铺,整日兴高采烈的坐着马车去店铺里修炼。 第二日她在店铺里品尝新点心,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一拳就打晕了?」 「是啊!武阳公家的小娘子果然狠毒,只是一拳就差点打死了王海平的幼女,啧啧!果然是扫把星的女儿。」 苏荷一怔,点心也不香了。 她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可贾平安去上衙了,就去寻卫无双说话。 「这……这是要毁兜兜的名声呀!」 卫无双面色骤变,「好狠毒,去前院。」 二人去了前院,寻了杜贺来。 「外面有人在传兜兜狠毒,一拳差点打人死的谣言,你去打听一番,看看出处,另外查找一番,看看谁传播的。」 杜贺一惊,「小娘子这般冰雪可爱,谁这么狠毒?」 苏荷冷笑道:「多半是那个王海平!无双你想想,王海平的小女儿才将和兜兜打架,接着便传出了这等谣言,除去他之外还能有谁?」 卫无双也猜测是王海平,「那人好生歹毒!」 杜贺令徐小鱼等人去打探,他们还没回家,贾平安却到家了。 卫无双和苏荷迎上去,苏荷眼中含泪,「夫君,兜兜可是……」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抹泪。 这个无忧无虑的女人,竟然也落泪了。 「此事我刚得知,李义府插手了。」 贾平安冲着兜兜和贾昱笑道:「你俩先去寻阿福玩耍。」 等两个孩子走后,他才说了缘由,「王海平本是李义府的人,今日李义府的人弹劾我,说我纵女行兇,陛下那边不置可否……」 他冷笑道:「可朝中才将弹劾,外面便有谣言。这等手段,也只有李义府这等阴毒的人才用的出来。」 卫无双觉得这等狠毒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夫君,兜兜的名声都被毁了。以后大了谁敢娶她?」 苏荷哭的更厉害了,仰头吸吸鼻子,恨恨的道:「我恨不能杀了王海平全家。」 一个柔弱的女人突然变得刚强,那多半是为了儿女。 「安心。」贾平安起身道:「此事我自有处置的法子,你们安心就是了。」 他走了出去,远处,兜兜和阿福在玩耍,阿福看着有些无奈。 贾昱就等在外面,「阿耶,那家人太坏了,我长大了定然要为兜兜报仇。」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倍感欣慰。 他一直在培养贾昱的责任感……在这个时代,一家之主必须要兼顾整个家族,否则人心离散,何谈家族? 若是不要家族,单打独斗……别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人,你几口人怎么和他们斗?那些大家族动辄数百同姓家庭聚居,一旦有事,数百家庭一起出力。出主意的出主意,出钱粮的出钱粮,若是要关系,大伙儿一起出力,强过你多少倍? 这便是人多势众的好处。贾平安入乡随俗,也在潜移默化的培养贾昱这方面的意识。 徐小鱼等人回来时已经时下午了,他们蹲在地上胡吃海喝,贾平安也不催促,和狄仁杰在边上说话。 第1092页 狄仁杰也颇为恼火,「兜兜何等的可爱,什么歹毒,分明就是那王小娘子打骂许久,兜兜才忍无可忍回了一拳。她被打晕和兜兜有何关系?我看弄不好就是装晕!对,平安,这定然就是装晕!」 老狄的立场很坚定,这话说的贾平安都差点信了。 「你得赶紧上奏疏自辩,否则外面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兜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狄仁杰想到可爱的兜兜竟然背着一个歹毒的名声,不禁痛心疾首,恨不能寻了王海平单挑。 「此事我有了主张,不急。」 徐小鱼等人吃完了,擦擦嘴过来禀告。 「郎君,外面的消息散乱,可源头最早却来自于皇城之中。」 李猫,你这条野狗!贾平安微微一笑,「李义府!」 狄仁杰皱眉道:「为何不是王海平?」 贾平安笑了笑,「王海平……不是我吹嘘自己,王海平不敢和我较劲。我的推算……他先去向李义府求助,李义府和我是死对头。他刚在长孙无忌一案中立下大功,意气风发,此刻得了机会,自然会冲着我下手……」 他轻蔑的道:「此事他弄我倒也罢了,拉上兜兜……」 「无耻之尤!」狄仁杰有些气急败坏,「我这便为你写一份奏疏自辩,定然要让那些人灰头土脸。」 狄仁杰平日里没看出来,此刻贾平安才知晓他对兜兜的疼爱,竟然都愿意为自己写奏疏了。 意外之喜啊! 贾平安笑了。 晚上,夫妻三人在嘀咕。 「竟然是李义府在后面?夫君,那兜兜的名声……」苏荷伏在贾平安的胸上,惶急道:「兜兜的名声怕是回不来了。这可如何是好?等她大些知晓了此事……她还活不活?」 「什么活不活?」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女子难道就得被风言风语逼死?」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气抖冷! 卫无双也有些郁郁,「那人歹毒,笑里藏刀说的便是他。夫君,赵郡李氏的那个谁……给事中李崇德被他构陷,竟然被逼死在狱中。」 苏荷嘀咕道:「那李崇德把李义府引入了赵郡李氏,上了族谱。可后来李义府被贬官后,又把他驱逐出了族谱。李义府睚眦必报,自然要出手弄死他。这个人……阴毒!什么李猫,寻个勐虎一口吃了他才好。」 贾平安伸手揽着她,「睡觉。」 两个女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良久都没睡着。 「无双。」 苏荷试探了一下。 良久,黑暗中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睡觉。」 苏荷慢慢的爬啊爬,从贾平安的身上爬了过去。 「无双我们一起睡,我有好些话想和你说。」 卫无双知晓她此刻心中难受,也就勉强接受了。 「你别缠着我!」 「这样舒服!」苏荷像是藤蔓般的缠住了卫无双,「无双,我跟你说……」 第二日。 兜兜看着已经恢復了不少。 苏荷却是忧心忡忡的。 贾平安寻了杜贺来,说道:「三门峡打通之后,长安便不再缺粮,最近城中来了不少人想在长安城中定居,可长安居,大不易。我听闻有些人落魄,沦为了乞丐。家中的存粮拿八成出来,分成二十斤一袋备用。」 杜贺苦着脸,「八成?郎君,若是有个什么紧急……家中可就要断粮了。」 贾平安笑道:「三门峡一通,长安百年之内都不会缺粮。」 杜贺心疼的不行,就带着人去办。 贾平安回了后院,寻了卫无双和苏荷来说话。 院子的东南角种了几盆花,此刻花儿含苞待放,生机勃勃;西南角弄了个小水池,不时有鲫鱼勐地弹起来,溅起水花无数…… 贾平安夫妻三人在院子里说话。 「晚些杜贺那边准备好,你们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发粮食,另外多准备些钱,去採买些衣裳。那些人沦为乞丐后,衣裳破烂,颇为不体面……」 「送衣裳和粮食?」 卫无双一怔。 「只管去。」 两个婆娘带着孩子出门了,家中的护卫倾巢出动,杜贺威胁道:「王老二,陈冬,二位夫人还有小郎君、小娘子但凡出个大小事,你们提头来见。」 王老二经常和他吹嘘自己担任斥候时的事儿,动辄就是出发前上官的威胁:查不到敌军的踪迹,便提头来见。杜贺这是活学活用,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几十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城中。 那些乞丐多集中在东西市,卫无双决定先去东市。 一进东市,就能看到许多乞丐,大多是两口子带着孩子,目光茫然。 朝中也发现了这事儿,正在商议怎么解决。有人说给他们分田地,可长安周边的田地早就被分光了。有人说遣返回去,被许敬宗喷了个满脸唾沫……若非是没路子了,这些人为何还滞留长安?遣返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李治也颇为头痛,但皇家却是有些田地。他准备和那些宗室商议一番,拿出些田地来,分给这些乞丐。 但在此之前,却也只能让这些人在长安城中厮混。 卫无双和苏荷戴上羃(上四下离)下车,随后把孩子们抱下来。 三花鸿雁等人跟在后面,王老二等人在前方开道护卫。 第1093页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有乞丐啧啧称奇,「这谁家的夫人孩子?来东市竟然带了这么多随行的,好大的阵仗。」 「马车上来。」 王老二招手。 一辆马车过来,段出粮拎了一袋粮食下车,送到了第一个乞丐的手中。不,是第一家乞丐。 这些乞丐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 「这……」 一家之主的男子本是席地而坐,此刻惶然起身,「这是……」 王老二说道:「我家小郎君和小娘子前几日来这边,见你等可怜,便回家央求了郎君。郎君便把家中的存粮拿了出来,你等只管收了。」 男子千恩万谢。 贾昱很是好奇,「为何不去种地?」 卫无双解释道:「没地可种了。」 「好可怜。」 「衣裳也给他家。」 苏荷指挥人把衣裳分配好,一家家的发送。 「多谢夫人。」 贾昱和兜兜抬不动粮食,就抱着衣裳帮忙。 一个小女娃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牵着阿娘的手,一个劲的往后躲。 兜兜抱着衣裳过来,嚷道:「看,我给你带来了小衣裳。」 妇人福身,「多谢小娘子。」 小女娃见兜兜和气,这才慢慢走出来,肚子咕噜一声。 兜兜诧异的道:「你没吃早饭吗?」 小女娃摇头,兜兜把衣裳塞给她,转身就跑。 「小娘子!」 鸿雁和三花赶紧跟了上去。 「小娘子,你去何处?」 兜兜跑啊跑,她记得阿耶上次带自己来东市时,见到了一个妇人卖饼,阿耶说这便是什么快餐盒饭。 妇人的生意不错,兜兜好不容易轮到了,她嚷道:「我要蒸饼。」 妇人笑道:「小娘子要多少?」 兜兜想了想,「我要……我全要了。」 「你家大人何在?」妇人自然不可能把她的话当真。 「我有钱!」 兜兜一摸却傻眼了,她平日里从不买东西,哪来的钱。 「小娘子。」 鸿雁拿出了钱袋,可还差些,三花补足了余额。妇人觉得这便是意外之喜,「小娘子是哪家的?好生可爱。」 「贾家的!」 兜兜很是得意。 回到那地方,兜兜拿了两个蒸饼递给小女娃。 「你快些吃吧。」 小女娃看了母亲一眼,妇人点点头,福身,「多谢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很是心善,周围的人都微微点头,随后兜兜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 一路发送到了西市,兜兜满头汗,却不肯歇息。 「给你。」 「给你!」 她抱着衣裳一一送去,那些乞丐感激零涕。一个妇人哽咽道:「敢问小娘子尊名,回头奴设个牌位,为小娘子祈福。」 兜兜脸红着跑了。 到了下午,东西市的乞丐都得了粮食衣裳,欢唿雀跃。 但一个疑问却挥之不去。 「那二位夫人是谁家的?那小娘子可爱,好生心善,是谁家的?」 可当时怎么问都没问出来。 做好事不留名! 贾平安早就有了谋划。 随后一个消息在东西市流传着。 「那小娘子说是见到乞丐可怜,便回家央求了父亲,随即出了钱粮赠送粮食和衣裳,好生心善。」 在现代,大概就是心灵美的典范。 关键是手笔很大啊! 「那小娘子是谁?」 众人茫然。 一个道德坊的妇人带着孩子来东市买东西,一问就笑道:「是武阳公家的小娘子呢!」 「竟然是武阳公家的小娘子?」 「可不是,今日武阳公家出了好些粮食,家中人都出来了,我们还说这是要去作甚,谁曾想竟然是来送衣送粮。」 「兜兜最是可爱,不是在家读书,就是带着食铁兽在坊中玩耍,也不嫌弃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能玩到一起。」 妇人有些眼馋,「可惜没给咱们送些。」 转瞬,消息开始传播。 徐小鱼乔装出现在了西市的一个人多的地方,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就嘆息道:「武阳公家的小娘子见到了那些乞丐,心中不忍,回家就寻了武阳公哀求。武阳公心想此事可是犯忌讳,再说了,这些乞丐太多了些,若是人人发衣裳粮食,贾家的粮食怕是会被一清而空,遇到了麻烦怎么办?一家老小难道就不吃不喝了?」 众人点头,「是这个理。」 徐小鱼看看众人的反应,心中暗喜,「可那小娘子深得武阳公的宠爱,一看武阳公不肯答应,就不吃不喝,武阳公一看不得了,只能从了。」 兜兜这几日胃口大开,吃了许多。 徐小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的厉害了。 「这等小娘子,莫非是菩萨转世?」 「说不得就是。」 众人异口同声。 这时一个男子凑过来,说道:「那贾兜兜狠毒,差点打死人呢!」 众人缓缓看着他,男子笑道:「千真万确,她一拳就把那小娘子打晕了过去,差点就没救回来,好生狠毒。」 众人默然,但眼神不对。 怎么像是讥讽呢? 一个大汉骂道:「贱狗奴,我等今日都见过那小娘子。那贾小娘子小小的一个女娃,这般心善的小菩萨,你等竟然敢散播她的谣言……呸!吃耶耶一拳!」 第1094页 呯! 众人一拥而上,徐小鱼从缝隙里伸脚狂踩。 竟敢污衊我家小娘子,弄死你! 另一处妇人聚集的地方,一个妇人一脸神秘模样,「你等可知晓吗?那武阳公家的小娘子好生歹毒,一拳差点打死了人……」 众人偏头过来看着她,神色……竟然不善。 「你等不信?此事板上钉钉……」 「哟!」一个妇人哟了一声,尖刻的道:「你可见过贾小娘子?」 妇人尴尬的摇头。 那个妇人骂道:「贱人,那贾小娘子小小的女娃,一拳差点打死人,你哄谁呢?贱人,那般心善的小娘子,竟然被你们污衊亵渎……」 啪! 妇人挨了一巴掌,「你们……」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毒打,妇人奄奄一息,「为何……为何会这样?」 第783章 李义府炸了 一家四口欢欢喜喜的回到家中,贾平安正在和狄仁杰下棋。 「阿耶,阿耶!」 贾昱过来,先冲着狄仁杰行礼,表示打断了他们棋局的歉意。 「阿耶,今日东西市好些人在夸赞我们心善。」 兜兜蹦蹦跳跳的过来,得意的道:「阿耶,他们说我是菩萨座下的小仙女转世。」 连卫无双和苏荷看着都是气色超好,和中午出门时截然不同。 难道做善事不但能让人精神愉悦,还能让人身强体健? 狄仁杰面色微微一动。 等卫无双等人走后,贾平安刚想起身,被狄仁杰按住了手。他目光炯炯,「平安你这是要为兜兜造势?」 好一个敏锐的狄仁杰! 贾平安平静的道:「李义府令人散播谣言,以为如此便能让我恼怒。可他却不知,玩舆论战……他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舆论战……妙啊!」 狄仁杰一激动就拍了棋盘一下,「可你为何嘱咐他们不可说出来歷?」 贾平安微笑道:「人为何要慎独?有人说我在密室之中,周围并无人,为何要慎独?可隔墙有耳。这等善事无需主动说出来,自然会有人认出王老二他们,或是认出两个孩子。如此……」 这个平安啊! 狄仁杰捂额,「今日家中出了八成的存粮,加之採买了许多衣裳,这等大手笔,长安城中的有心人自然会关注到。不说……那便是心存善念,不肯沽名钓誉。可越是不说,那些人就会越好奇,随即一寻,自然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到了此时,舆论才会发作起来。兜兜的名声……此刻谁敢说兜兜狠毒,那些人就能弄死他们!」 他抬眸看着贾平安,摇头微笑,「你啊你!这等手段用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都被蒙在了鼓里。」 后世网上每日都有撕逼,或是公关,或是洗白,或是攻击……各路神仙粉墨登场。黑的说成是百的,白的说成黑的。好人被攻击成了坏人,百口莫辩;坏人洗白成了好人,谁敢指责就有无数小号蜂拥攻击…… 李义府这个……算个什么? 贾平安耳闻目染,这等手段用的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回到后院,孩子们去沐浴,两个婆娘在。 「夫君,今日做了善事,可有用?」 苏荷有些关心则乱。 「咱们都没说身份,怕是白做了。」 卫无双也觉得这事儿好像没办好,「过了几日,此事就渐渐被人淡忘了,随后那些人会继续散播谣言。」 贾平安笑了笑,「安心等着。」 我能告诉你们此刻风向已经转了吗? 晚饭前,那些护卫们回来了。 「跟我去前院。」 贾平安带着两个婆娘去了前院。 护卫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钦佩之色。 徐小鱼禀告道:「郎君,咱们在东西市说了小娘子的好,晚些果然有人来散播谣言,可那些人今日见了小娘子的面,更是见到了小娘子的心善,顿时大怒,几个散播谣言的被打的奄奄一息,市令都拦不住。」 关中人恩怨分明,一见兜兜这般小,首先就觉得那个谣言不靠谱。加之今日的慈善…… 「没打死算是幸运。」 贾平安回身。 卫无双和苏荷看着他…… 苏荷一声欢唿,「夫君好厉害!」 …… 王海平此刻也在家中用饭。 一壶酒,几道菜,他自斟自饮,边上妻子嘟囔道:「可怜三娘这般小,却被那贾兜兜狠毒打晕。夫君,贾平安还在逍遥呢!」 王海平吱的一声的喝了一杯酒,舒坦的道:「逍遥?你且等明日再看看。此刻外间都在传言,说那贾兜兜狠毒。一个小女孩背了这么一个名头,以后如何寻好夫婿?」 他的妻子闻言欢喜的道:「如此才好。」转眼她又恨恨的道:「我恨不能让那贾平安死无葬身之地。」 王海平只是笑。 晚些他去看了女儿。 「阿耶,那个贾兜兜可被收拾了?」 王小娘子此刻看着可怜兮兮,压根看不到在太子那边的狠辣。 王海平笑道:「自然。」 王小娘子大喜,起身走到他的身后,举起双拳,一下下捶打着。 王海平惬意的道:「三娘就是孝顺。」 人一生之中的快乐有许多,天伦之乐最让人怀念。 第1095页 第二日,王海平要上衙,所以起得早。以往王小娘子多半要睡个懒觉,起晚些。可今日她却早早就起了,说要送阿耶去上衙。 王海平心中温暖,在府门外俯身抱抱她,再摸摸头顶,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去了。 到了少府监,他笑眯眯的和人打着招唿。 「王少卿看着很是高兴啊!」 众人都颇为意外。往日的王海平喜欢板着脸,上官的威严很浓郁。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进了值房,先给自己泡一杯茶,惬意的享受一番。 「这贾平安竟然弄出了这等好东西……」 王海平喝一口茶水,觉得茶香怡人。 「那贾兜兜竟然这般心善?」 「昨日我娘子恰好去东市,亲眼见到了贾兜兜,回来说好可爱的一个女娃,蹦蹦跳跳的给那些乞丐送衣裳,还去给他们买吃食,就像是什么……菩萨座下的小仙女,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怜爱。」 「那不对吧?」 「哪不对?」 「外间传言那贾兜兜差点一拳打死人呢!」 「胡说,我娘子说了,贾兜兜不过是个小女娃。你觉着小女娃一拳能打死人?」 「这……难道是谣言?」 「绝对是谣言!」 「谁散播一个小女娃的谣言?这般恶毒,若是被我知晓了,定然要饱以老拳,打他一个七荤八素!」 声音渐渐远去,值房内的王海平目瞪口呆。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他急匆匆的去了东市。 原本数量众多的乞丐少了许多,王海平凑过去,听乞丐们闲聊。 「那小娘子啊!我一看便是个不凡的,笑的让人心都软呢!若是自家的女儿,定然要抱起来亲一口。」 「粉雕玉琢啊!心善的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这两日有人散播谣言,说那小娘子是个狠毒的,竟然差点一拳打死人。」 众人嘁的一声,都大笑了起来。 王海平唿吸急促,面色潮红。 一个乞丐伸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高度,「那小娘子就这么点身量,那小拳头别说是打死人,打疼人都不是易事,这些谣言……我呸!」 「呸!」 「呸!」 「呸!」 众人纷纷呸了几下,以示不屑。 有人说道:「咱们这几日在东市得看看,若是再遇到这等散播谣言的……」 「打死!」 边上两个男子面色惨白,贴着墙根慢慢的蹭了出去。 王海平身体摇晃了一下,喊道:「那贾兜兜便是歹毒!」 众人目光不善的站起来。 「是个官呢!」 有人胆怯。 一个大汉站出来,怒道:「那小娘子对咱们这般好,怎地……咱关中人啥时候变得这般畏畏缩缩了?咱关中人……有恩报恩!」 一个妇人涨红着脸,「舍滴好!」 众人高唿,「舍滴好!」 乞丐们慢慢逼了过来,不少人目露凶光。 王海平恍如驾舟船身处惊涛骇浪之中,身体不断摇摆,下一刻就会连人带船被这些浪头给打得粉碎。 市令来了,见状喊道:「王少卿,快跑!」 关中人一旦血气上来了,别说什么官,皇帝都敢把你拉下马来! 王海平转身就跑,什么官员的矜持……小命要紧啊! 他跑出去后,随从把马牵来,刚想扶着他上马…… 王海平竟然来了个飞身上马。 动作麻利的让人惊嘆。 外面有人喊道:「好马术!」 天可怜见,王海平的马术稀松平常,也仅仅是会骑马罢了。连随从都对他这神来之笔的飞身上马目瞪口呆。 厉害了,我的王少监! 王海平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些乞丐紧跟着沖了出来,那兇狠的模样……连妇人和孩子竟然都是如此。 老夫…… 他不禁伏在马背上痛哭失声。 李义府才将令人弹劾贾平安,才将令人传谣言,可贾平安的回击来得又急又快,一个慈善就击破了他们所有的努力,并且老贾家的名声空前的好。 想到早上三娘那欢喜的模样,王海片不禁心如刀绞。 回去怎么给女儿说? 关键是……贾平安摆脱了麻烦,会怎么报復他? 王海平伤心愤怒,外加担心畏惧,脸上滚烫。他摸摸脸,「莫非发热了?若是此刻生病,怕是要晚节不保了。」 他赶紧去寻李义府,可李义府正在朝中议事。 「老夫等等李相。」 他端起茶杯,几下就喝了一杯。 小吏想拍他的马屁,便不停的把茶水送来。 热茶是越喝越渴,王海平不时摸摸脸上,觉着越发的滚热了,心中担心,越喝越多。 「见过李相!」 李义府回来了。 王海平见到他后,起身行礼,骇然发现小腹发胀,这才发现自己喝了怕不止十几杯茶水。 「相公!」他收敛心神,诉苦道:「那贾平安竟然安排家人在昨日去东西市施捨衣裳粮食,下官刚去了东市,如今那些乞丐都异口同声的说那贾兜兜乃是菩萨座下的小仙女,心慈可爱……」 他抬眸,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义府。 要做带头大哥,你必须要能担事。小弟出了事儿你得担得起,若是弃之不顾,一次两次三次……最后人心都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第1096页 可王海平仔细一看,李义府竟然双眸中多了惊讶之色,随即是羞怒! 想他谋划此事时是何等的畅快,想着贾平安此次定然会灰头土脸,顺带让他的女儿背上一个狠毒的黑锅,十年后开花结果时,贾平安怕是会吐血。 可想不到贾平安第二日就逆转了局势。 「李相。」 王海平放低声音,「此事……该如何?」 李义府在发呆。 舆论已经彻底扭转了,大势之下,他还能作甚? 弹劾? 前日皇帝看着就已经有些不高兴了……都是一伙儿的,你李义府整日就盯着贾平安是几个意思?是觉着朕非你不可? 可不弹劾他能怎么办? 换做是旁人,李义府甩手就是了。可这是少府监的少卿,也算是他麾下的得力干将。若是置之不理,让王海平寒心……这个悍将怕是会离心,转投别人。 这等时候,发呆就对了。 王海平见他兀自发呆,哪里不知晓李义府已经被贾平安这一下直接击溃,再无还手的能力。 他无言拱手告退。 回到自己的值房,他捂脸想了许久。 …… 贾平安和表兄在家中饮酒。 杨德利有子万事足,得意洋洋的道:「平安你不知大郎的有趣,他躺着吧,突然就咿呀一声,那双眸就像是黑宝石……不对,黑宝石也没那么漂亮,哎!不说了,不说了。」 贾平安知晓他是得意了,也不揭穿。 酒过三巡,杨德利突然提及一事,「今日御史台有人和我说,说是御史中丞桑余对我颇为不满……这是何意?」 御史台一般不设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执掌。 咦! 这事儿不对啊! 杨德利在御史台这几年颇为顺风顺水,他弹劾大胆,面对权贵……乃至于宰相都敢直面弹劾。 这样的御史堪称是御史台的宝贝,谁特娘的敢弄他? 贾平安想到了李义府那张笑的阴险的脸。 好一个李猫! 「这是李义府的手笔,桑余是他的人,他弄你,一是清理御史台他的对头,二来便是泄愤。兜兜之事我才将抽了他一巴掌,这个报復来的好快。」 贾平安微微一笑,「他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表兄……表兄?」 杨德利咬牙切齿的道:「今日我归家,娘子说兜兜被人欺负了,我还想是谁干的。竟然是李义府这个奸贼吗?贱狗奴!贱狗奴!」 他拎起酒壶仰头就喝,酒水从下巴滴落下来。 呯! 他竟然喝完了,这可是高度酒啊表兄! 杨德利把酒壶重重的搁在案几上,起身道:「平安你莫急,且待我来收拾他!」 「表兄,我这里有谋划……表兄……」 杨德利摆摆手,径直回家了。 我去! 贾平安很是无语。 「罢了,等明日再和表兄商议。」 杨德利走了没多久,外面有人敲门。 杜贺嘟囔道:「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有人来。」 他打开门,见外面站着一个官员。 「敢问官人身份……」 门外的官员深吸一口气,「少府监少卿王海平,特来求见武阳公。」 杜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冷冰冰的道:「是王少卿?稀客,稍等。」 王海平苦笑。 他不敢不来。 李义府已经束手无策,这倒没什么。可想到贾平安的手段,王海平就不寒而慄。 为了女儿的名声,贾平安这一下砸了多少钱粮?这手笔大的让他心颤。 所谓付出越多,要的回报就越多。只是让女儿的名声逆袭自然是不够的。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点了他的名,说他王海平很是不堪。 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皇后那里倒是一直沉默着,可谁都知晓皇后和武阳公姐弟情深。爱屋及乌之下,没有李义府护着他,他就是个炮灰。 杜贺出现了,「王少监请进。」 他跟着杜贺一路去了厢房……贾平安竟然不在正堂见他,这便是把他看做是半个死人了。 老夫好惨! 进去后,贾平安捧着一杯茶在缓缓啜饮,竟然没抬头看他一眼。 「我的女儿,如珠似玉般的尊贵。我的女儿从不欺负人,可贾某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她!」 对付一个几岁的孩子贾平安犯不着,但王海平……我若是不报復,枉为人父! 果然,老夫就知晓贾平安会报復。 王海平的腿一软…… 噗通! 贾平安目光幽幽,看着他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 宰相们准备进宫议事,边上杵着一个杨德利,颇为格格不入。 这是要仗弹谁? 众人看看彼此…… 御史进宫仪仗皇帝弹劾,必然就是弹劾宰相等重臣。杨德利就是个愣头青,咱们最近谁犯错了? 李义府冷笑。 这是想弹劾老夫吧! 可老夫何惧之有? 众人随即进宫。 李治看到了杨德利也在,顿时心中就提高了警惕。 相公们谁犯错了? 宰相们都无奈摇头。 「议事……」 李治的话音未落,杨德利上前,目光炯炯,朗声道:「陛下,臣杨德利要弹劾……」 第1097页 哎! 李治很是头痛,「说吧。」 宰相们被弹劾,弄不好就得先请罪告退,随即朝政又会混乱一阵。 做皇帝难! 做一个明君更是难! 「陛下,臣……弹劾陛下!」 李治眨着眼睛。 宰相们眨着眼睛。 你说什么? 李义府心中一喜,心想这个杨德利可谓是不知死活,真以为陛下会给你那表弟的面子? 「陛下,杨德利跋扈,臣请处置此人。」 杨德利看了他一眼,嘴角竟然挂着轻蔑的冷笑。 李义府不禁想捧腹,心想到了此时你竟然还敢跋扈,「那叫做进谏。」 谁敢弹劾皇帝? 李治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你……弹劾朕?」 杨德利用力点头,肃然道:「陛下,臣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网罗罪名,把给事中李崇德无辜下狱。」 李义府炸了! …… 第784章 杨德利批龙鳞 说起来李崇德也不是什么好鸟。李义府没上位之前,李崇德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可等李义府一朝飞黄腾达后,李崇德就变脸了。 大唐重出身门第。你出身越高,别人就会越高看你一眼。连皇室都要攀附一番,何况李义府。 李义府飞黄腾达后,就攀附了赵郡李氏。赵郡李氏一些子弟和他称兄道弟,李崇德更是把他列入了李氏的族谱,从此二人几乎是基友般的亲热。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李义府嘚瑟时,被皇帝一巴掌打落尘埃,贬官普州。李崇德一看……我去,李猫完蛋了,我不赶紧撇清重新站队还等什么?于是他就把李义府在族谱里的名字用浓墨抹去。 李义府不是我赵郡李氏的人了,望大伙儿周知啊! 可谁曾想李义府马上就杀了个回马枪,李崇德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个贱狗奴!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刻骨的仇恨,一闪即逝。 「陛下,杨德利污衊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杨德利冷笑道:「李相公攀附赵郡李氏,自觉出身便高了一截,这不过是和李崇德互相利用罢了。李崇德见你被赶出长安,便把你逐出了李氏门墙。可你却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即网罗罪名,把李崇德无辜下狱……」 他厉喝道:「敢问李相公,李崇德何罪?」 李义府冷笑,「他自然是罪有应得!」 杨德利拱手,冲着皇帝说道:「敢问李相,若是重审如何?陛下,臣请动用刑部与大理寺共同重审此案!」 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出手,你李义府可能一手遮天? 杨德利的眸子里全是愤怒! 多可爱的兜兜,你李义府竟然敢下此毒手,贱狗奴! 这个杨德利竟然这般犀利,直批皇帝的龙鳞……李勣看了皇帝一眼,发现李治的眼中竟然多了怒火,心中不禁一凛,担心杨德利触怒了皇帝。 李义府正在得意时,皇帝用他清除了长孙无忌一伙,若是再无用处,多半就会被冷处理。可帝王需要一条狗来撕咬政治对手,那些世家门阀也需要一条兇勐的狗来威慑,这便是皇帝一直容忍李义府的缘故。 为了这条狗,皇帝捨弃杨德利不是问题,轻描淡写就能把杨德利驱逐出长安城,随后他将会被淹没在无尽的宦海中。 「杨德利!」 朕这是太宽容了吗?以至于一个御史都敢来忤逆朕……李治眸色冰冷。 「陛下!」 杨德利双眸炯炯,竟然丝毫不惧。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御史! 除去李义府之外,宰相们不禁暗贊不已。 老贾家两兄弟果然都厉害。 李治冷冷的道:「退下!」 这是给杨德利一次机会,再不退……那便不用退了。 再不退就要滚了……许敬宗干咳一声,「杨德利,还不赶紧退下?」 老夫都觉着你膨胀了,何况陛下,赶紧滚蛋! 等下衙后和小贾说说,让他给你上上课。 杨德利深吸一口气,愤怒的道:「敢问陛下,李义府何重,唐律何轻?」 众人不禁嘆息。 律法……那不是上位者玩弄的东西吗? 律法只是用于束缚普通百姓的东西,你在朝堂上谈律法,至为可笑。 这分明就是个愣头青,李治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和杨德利较劲。 杨德利眸色沉痛,「当年臣在华州时,有小吏违律,众人呵斥他,他却说上官都是如此,何苦来苛责他。有人问上官如何敢违律?小吏说上官的上官也是如此……一直到长安……一直到朝堂……依旧如此!」 他愤怒的道:「臣读书不多,却知晓一个词,上行下效。陛下纵容李义府,李义府便会纵容他的人,他的人又会纵容下面的人。大唐的律法为何坏了?陛下!还不清醒吗?」 李治突然一怔。 帝王高高在上,对这些自然没什么感触,只想着对大唐,对自己是否有利。可…… 「上行下效……」 是啊! 皇帝可不正是纵容了李义府,李义府又纵容了那伙人…… 「臣还想到了一句话,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杨德利的嘴唇在哆嗦。这是直批龙鳞,堪称是打皇帝的脸,「陛下视律法为无物,大唐谁会把律法当回事?谁会把这个大唐当回事?有法不依,有规不循,这个大唐……臣看危险了!」 第1098页 李勣都为之悚然一惊。 这个杨德利,果真是强项,果真是悍不畏死! 李义府冷笑道:「你信口胡言,且等着陛下处置吧!」 他知晓自己是皇帝的一条狗,非常有价值的狗。往日他犯错不少,不,是犯罪不少,可皇帝最多是告诫一番,就此放过他。 所以,他有恃无恐! 李治扫了他一眼,眸色微冷。 杨德利环视众人,此刻胸口的那股子气就喷涌了出来。 「下官从小便是在苦水里泡着长大的,穷怕了。可听长者说,大唐之前更穷,那时候百姓便如同牲畜一般,被人漠视。可下官和表弟却一步步走到了长安,走到了朝堂之上。若论对大唐的情义,谁有下官深?」 他的嘴唇颤抖,眼中有泪花闪烁着,「下官……只希望大唐万世不易,只希望大唐盛世长存。可御史据实弹劾宰相违律,却被陛下漠视……这让下官情何以堪吶!」 他回身跪下,「臣,请乞骸骨!」 才二十多岁的杨德利请乞骸骨…… 这是威胁! 李治看了去,却在杨德利的脸上看到了心如死灰。 这个心如死灰震动了皇帝。 他深吸一口气。 臣子寄希望于朕秉公行事,拳拳之心可昭日月,朕…… 「李义府!」 李义府起身,「臣在。」 他看了杨德利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就凭你也想让老夫灰头土脸? 李治冷冷的道:「李崇德之事可是如杨卿所说?」 不对! 皇帝竟然把称唿改了。 李义府心中一凛,「陛下,这是……」 李治冷冷的道:「朕给你一次机会。」 李义府抬眸,见皇帝的神色漠然,这分明就是动了杀机。 他双膝一软,「陛下,臣只是气不过,臣有罪,请陛下宽宥……陛下,臣忠心耿耿吶!」 老夫果然才是忠臣……许敬宗轻蔑地说道:「贱狗奴。」 声音很小。 李治突然温言道:「杨卿起来。」 杨德利从小就经常遇到危险的事儿,比如说出门时屋顶突然掉落压茅草的石头,就在他的眼前砸落下去;比如说有人扔石块,从他的头皮上掠过;村民之间斗殴,有人弄了横刀来,一刀没砍中对手,却失手差点把他砍死…… 林林总总的事儿,把杨德利吓破了胆。但渐渐的他发现一个事儿,所有人的危险竟然都没法触及他,也就只是危险罢了。 我刀枪不入了! 杨德利从此便有了一种蜜汁自信,觉着自己要干的事儿定然能干成。别人可敢弹劾皇帝?他敢,因为他深信危险在他的面前只是个纸老虎罢了。 哪怕是皇帝,他也觉得对自己无害。 这种蜜汁自信到了皇帝和宰相们的眼中便是大无畏! 一个大无畏的御史,这不正是朝中苦苦寻求的吗? 当年魏徵便是如此,可贞观远去,本朝谁有那等大无畏? 杨德利目光炯炯,丝毫看不到批龙鳞后的后怕。 杨德利,浑身都是胆也! 他走出大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很是快活。 我果然是刀枪不入! 等他到了御史台时,御史中丞桑余突然出现。 「见过中丞。」 众人行礼。 桑余的眼神很兇狠,看着就和狼似的。他盯着杨德利,冷冷的道:「你进宫仗弹了?」 杨德利点头,「是。」 桑余突然喝骂道:「贱狗奴,进宫仗弹为何不禀告老夫?跋扈嚣张,今日老夫非得要把你赶出御史台,但凡有老夫在一日,你就休想回来!」 杨德利要倒霉了。 同僚们默默挪动,离他远些。 可杨德利依旧是蜜汁自信,辩驳道:「从未有规矩说御史进宫仗弹还得要禀告御史中丞,中丞这是何意?难道是对下官不满,想公报私仇吗?」 我去! 杨德利这胆子,竟然直接抽了桑余一巴掌。 同僚们再挪远了些。 这是你自寻死路……桑余冷笑道:「今日不是你滚,便是老夫滚!」 这话决绝到了极点。 杨德利依旧是梗着脖子,压根不带害怕的。 我刀枪不入。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是快活的声音。 「好消息,好消息!」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进来,欢喜的道:「刚传来的消息,咦!杨御史也在?正好。杨御史刚进宫仗弹,当着陛下和宰相们的面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徇私枉法……」 桑余面色一变。 此人找死! 同僚们却靠拢了过来。 这么能淦的同僚,这般大无畏的同僚……这不是我等追求的目标吗? 「李义府当朝反驳,杨御史一一批驳,说陛下纵容李义府,李义府再去纵容他人,一步步上行下效,把大唐律法视为无物……更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嘶!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批龙鳞啊! 杨德利要倒霉了。 桑余松了一口气。他知晓李义府的有恃无恐。杨德利这般批龙鳞便是自寻死路。 一个御史突然喊道:「我要为杨御史喊冤!」 第1099页 另一个御史也说道:「李义府多有不法,朝中官员多有攀附,从未曾被处置过,今日杨御史大无畏……我定然要为杨御史出头!」 「我也算一个!」 「大唐男儿,死则死矣!」 一张张涨红的脸上全写满了无畏二字! 杨德利不禁红了眼眶。 小吏傻眼了,「可……可陛下却从善如流,当朝呵斥了李义府,令其请罪,更是亲切称唿杨御史为杨卿……」 众人愕然。 桑余面色大变。 皇帝会称唿重臣们为某卿,这是一种亲切的称唿。可一个御史却远远不够格。今日皇帝称唿杨德利为杨卿,这便是破格。 为何破格? 毫无疑问,是因为杨德利的弹劾击中了皇帝的心。 皇帝变了! 桑余突然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热。 老夫刚才可是放了狠话,今日不是他滚就是老夫滚。 现在杨德利当然不会滚,老夫要不要滚? 他悄然而退。 谁敢戳老夫的肺管子,老夫就和他不共戴天。 「桑中丞。」 杨德利的声音带着欢喜和不解。 「你不是说今日不是我滚,便是你滚吗?」 众人这才发现桑余差点就熘了。 杨德利! 桑余咬牙切齿的加快了脚步。 此人竟然敢当众让老夫没脸,这个仇,老夫记下了。 「桑中丞,你以往时常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桑余最喜欢标榜自己的优秀品质,譬如说一诺千金什么的……这只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今日被杨德利这么一揭穿,顿时都成了笑谈。 「桑中丞……桑中丞……」 那些官吏都在偷笑。 一个御史说道:「杨御史,下衙后我请客,一同去饮酒。」 「同去同去!」 众人都在看着杨德利……以往大伙儿对杨德利虽说不反感,但杨德利太抠门,也远远谈不上友好。今日齐齐欢喜,这便是一种认同。 敢批龙鳞的御史,便是我们的偶像! 「杨御史,哪日来家中,你我好生说说话。」 「好。」 杨德利也曾想过和同僚们交好,可努力许久却没用。今日一朝打破这个局限,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 任雅相拜相了! 「恭喜任相。」 兵部的官吏们轮流来贺喜。 任雅相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参知政事,也就是说,他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参与朝政。 哪怕是久经宦途,这一刻任雅相的脸也多了红润。 人生巅峰了! 「恭喜任相!」 贾平安觉得老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封相之后,政治地位截然不同,话语权也截然不同。任雅相原先是武将,武将封相,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儿。除去一个李勣之外,程知节等人只能干瞪眼。 老任往日里不吭不哈的,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啊! 任雅相拱拱手,含笑道:「老夫进了朝堂,此后责任重大,自然不敢懈怠。你等在兵部要好生做事。」 吴奎急忙应了。 有一个超品的上官,对他来说太难受了。原先还能有商有量的,从今日起,任雅相一句话就能让他低头。 老夫太难了。 闹哄哄的气氛延续了半个时辰,随后各自散去。 任雅相笑眯眯的进了值房,嘆息一声,「老夫开始还担心有人起闹,可刚才所见,秩序井然啊!可见我兵部的官吏都是知晓分寸的。」 拜相后得夹起尾巴一段时日,免得别人说你任雅相不稳重。 任雅相很满意,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嚷道:「任相该请客了。」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任雅相莞尔,「这些人吶!」 所谓的上官请客实际上并无卵用,不论你在席间如何拍彩虹屁,如何如孔雀开屏般的展示自己的长处,最终不过是一场空。 贾平安和他说了一会儿,照例说是要去修书。 任雅相看着他那正气凛然的模样,一肚子的话突然就没法说出口了。 「去吧。」 吴奎不禁暗自咂舌,心想任雅相都封相了,你贾平安竟然还是这个尿性,真不怕他翻脸? 贾平安是真的不怕任雅相翻脸……他才多大?这时候再进一步就是尚书,这不现实,也不科学。 甘罗十二拜相,这事儿有特殊的歷史背景,也有特殊的人物背景,并不单纯。在大唐若是三十岁之前拜相,那就是标新立异,就是譁众取宠。 高祖皇帝在时简拔了不少官员,先帝时少了许多……这是大唐刚建立,官僚体系还不成熟。 时至今日,大唐的官僚体系能自我孵化培育出一个个重臣,皇帝需要的只是选择。三十岁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潇洒吧。 贾平安刚起身,外面来了个小吏,眉飞色舞的道:「任相,李义府当朝请罪了。」 任雅相咦了一声,「这是为何?」 那不是皇帝圈养的恶犬吗?怎地当朝请罪。 小吏看了贾平安一眼,「今日朝中有御史弹劾陛下……」 表兄! 贾平安勐地想到了昨日表兄的话,不禁炸了。 「好大的胆子!」 第1100页 任雅相微微点头。 「他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行不法事,再这般下去,大唐的律法将沦为笑谈。所谓上行下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任雅相微微变色,只觉得脸上有些发汗的舒坦。 既然圈养了恶犬,就得时常让恶犬去撕咬,否则时日长了,恶犬就失去了凶性。 「陛下悚然而惊,当堂喝问李义府,李义府还敢狡辩,被陛下大声呵斥,随即就跪下请罪……大快人心吶!」 「竟然如此有胆色,老夫不禁也想见见这位御史,与他举杯痛饮。」吴奎赞不绝口。 「老夫多年为官,这般有强项的只见过魏徵一人,时隔多年,再度得闻,老夫不胜欢喜。有了这等御史,才能约束帝王……可喜可贺。」 任雅相颇为欢喜,问道:「是哪位御史?」 小吏又看了贾平安一眼,「是杨德利。」 第785章 你不该藏拙啊 杨德利一战成名。 走在皇城中,贾平安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议论,都是赞不绝口。 人很奇怪,一方面对权威或是那等处于云端之上的帝王等人顶礼膜拜,一方面又希望能把他们从云端上拉下来,让他们变成凡人。 出了皇城,贾平安又去东西市看了看。乞丐依旧有,不过却少了许多,而且边上还多了些不良人。 「武阳公!」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抬眸,就看到了陈二娘。 许久未见,这个女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你竟然能脱身?可喜可贺。」 长孙无忌倒台,王琦等人也同步被清算,至今不知去向,贾平安判断多半是被直接干掉了。 陈二娘近前,苦笑道:「奴在半年前便已经和百骑沟通了。」 二五仔? 难怪她能安然无恙。 「恭喜。」 不论如何,能活命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儿。 这个女人原先是王琦的禁脔,王琦后来被贾平安弄废掉了,陈二娘就守了活寡,可怜。 「对了,你如今做何营生?」 女人最好的营生手段就是嫁人……和后世女人都出来工作不同,现在大唐的女人多在家相夫教子。 陈二娘微笑道:「这些年奴也算是积攒了不少钱,如今倒也安逸。」 都是富婆了。 而且身手还不错。 贾平安和她聊了几句,随后各自散去。 陈二娘走出几步,回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嘴唇嚅动,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再走几步,再回头,竟然想去追贾平安,可最终只是黯然神伤。 …… 李敬业在刑部的日子也堪称是潇洒。他是李勣的孙儿,註定以后要承袭英国公的爵位。至于宦途,按照李勣的安排,李敬业最好的宦途便是稳稳噹噹,不求高官,只求稳当。 ——不要想着做高官,你这等脑子,做高官就是害人害己,弄不好把一家子都害了。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吧,以后好生栽培自己的儿孙。 李勣的谋划堪称是老辣……老夫是宰相,还是名将,可谓文武都站在了最顶峰。如此子孙若是还在军中身居高位,那就是取祸之道。 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至于做文官这个倒是无所谓,但李敬业那个憨憨显然不可能一路逆袭。 所以李敬业在刑部也是洪湖水啊浪打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是员外郎,需要协助郎中处置本部的公务。可李敬业这般甩手不管,让都官郎中管敦颇为不满,只是看着李勣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 管敦在值房里应付官吏们的请示,忙的焦头烂额。 一个官员进来,请示道:「管郎中,人犯黄吉忠申诉之事,我等以为他乃是冤枉的……」 管敦看了一眼文书。 「廖氏乃是平康坊中的私娼,平日里便在家中招嫖,那一日黄吉忠去了廖氏处,随即出来。晚些有人发现廖氏被人一棍子打死在床上,不良人随即抓捕了黄吉忠,定为杀人之罪……可前阵子黄吉忠却申诉,说他只是进去看了看,和廖氏嫖宿的并不是他……有人能证明黄吉忠在里面最多十息,不足以行房。而廖氏的体内却有污物……」 管敦皱眉,想着此事的各种可能……都官郎中掌管囚徒的申诉,责任重大。 可他现在分身乏术。 边上一阵唿噜声震天响。 管敦捂额,心想我竟然已经适应了这个鼾声。 李敬业在边上靠在墙壁上酣睡,双手抱臂,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金刚力士。 他的口水都流到了嘴角,吸熘一下又被吸了回去。 「李敬业!」 管敦一声怒吼! 耶耶受不了了! 李敬业勐地抬头,茫然道:「何事?敌军何在?」 管敦拍着案几,面色涨红的道:「整日无所事事,无耻!正好这里有个案子,你去查探,若是错了……」 管敦的眼中多了狰狞,「若是你不肯用心,回过头我便告诉英国公,让他收拾你。」 英国公经常毒打孙儿,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李敬业愕然,然后欢喜的道:「审案子?我最喜欢。」 管敦摆摆手,「赶紧去!」 等李敬业出去后,管敦交代了那个官员,「我只是敲打李敬业,此事重大,万万不可让他做主。」 第1101页 这不是耍李敬业吗? 官员叫做秦策,乃是主事。他心领神会的道,「是,下官知晓了。」 秦策追了出去,吹捧了一番李敬业,见这个铁憨憨得意,不禁暗自嘆息。 果然是纨绔子弟。 到了大堂,李敬业坐在堂上,突然觉得很过瘾。 「提了黄吉忠来,相关的人都去叫来。」 秦策脸颊微颤,心想查查卷宗就是了,你难道还真想审案? 但李敬业是上官,面子还是要给的。 「带了来。」 黄吉忠看着颇为猥琐,哪怕是久在牢狱之中,依旧无损他的气质。 李敬业已经看完了卷宗,挠挠头,「说说你的事。」 黄吉忠跪下嚎哭了起来。 李敬业最不耐烦这等作态,一拍案几。 呯! 案几竟然被震动的弹了一下。 果然是悍将! 在场的官吏都为之一惊。 黄吉忠也是一惊,抬头道:「半月前我去了平康坊,寻了相熟的廖氏说话……」 「说话?」 李敬业觉得这货不老实……他去平康坊就两件事,要不喝酒,要么就是甩屁股。什么寻了相熟的女妓说话,只有兄长才干得出这等脱裤子放屁的事儿。 贾平安在青楼博得了大才的名头,那些名妓千肯万肯,甚至是自荐枕席,可他却置之不理。李敬业一直怀疑兄长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可贾平安孩子都两个……三个了,这个怀疑才作罢。 「是……是想去睡她。」黄吉忠看着竟然有些难为情的模样。 「不老实,耶耶不喜欢你这等人!」李敬业摇摇头,突然觉得很无趣,想去平康坊转转。 黄吉忠偷瞥了他一眼,觉着这位员外郎好像有些傻乎乎的,不,是直肠子,粗鄙不堪。 「我进去之后,廖氏正在床上,浑身赤裸着,这个……」黄吉忠赧然道:「我一看便知晓她刚接客,此刻身体污脏,便不肯和她行房……随后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对了,我进去时还和边上做布匹生意的陈万里说了几句话,出来时也是如此。陈万里知晓……我一进一出,前后不过是十息罢了。十息……」 黄吉忠苦笑:「我后来被抓才知晓廖氏被人打死了。可我冤啊!十息……进去就算是急色,可也得脱衣裳吧,还得脱了亵裤,这些弄下来少说五息,再有行房,还得动手打死廖氏,我分身乏术啊!」 秦策微微点头,「李员外郎,下官算了一下,脱衣裳五息,行房就算是五息,可还得动手打死廖氏,这个时辰不够。」 所谓作案时间,你得把所有的事儿都计算进去。 这么看来,黄吉忠确实是被冤枉了。 「兇手另有其人!」一个小吏恨恨的道:「时日已久,那人怕是寻不到了。」 黄吉忠浑身一松,拱手:「多谢各位官人,回头我出了刑部,定然请诸位饮酒。」 「且慢。」 李敬业在计算。 「你说是十息?」 十息按照后世的推算便是六十秒左右。 也就是一分钟。 三十秒内完成脱衣裳……古人的衣裳并不好脱。 脱衣裳,行房,动手打死廖氏,一分钟内完成这些动作,那是神仙。 但李敬业却微微皱眉。 黄吉忠点头,「就是十息,陈万里可以作证。」 他露出了微笑。 进了狱中后,因为是杀人重罪,所以没多久就被定为死刑。他在牢中备受煎熬,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开始推算此案的各种细节。 最后他想到了时间。 十息时间不足以完成这些啊! 于是他大声喊冤,申诉就送到了都官那里。 李敬业呯呯呯的敲打着案几,突然说道:「十息看似是不能完成这些,对了,你可是老嫖客?」 黄吉忠低下头,「只是偶尔,偶尔。」 李敬业骂道:「贱人,若是耶耶打听到你是老嫖客又如何?」 黄吉忠无奈的道:「官人,我也就是两三日,三五日去一趟。」 这特娘的不是老嫖客是什么? 秦策有些无语,心想你纠结这个作甚?黄吉忠没有作案时间,别说是老嫖客,就算是他住在青楼里也无关啊! 李敬业突然仰天一笑。 这人……莫不是抽抽了? 众人不禁腹诽着。 李敬业笑罢,冷冷的道:「十息是不足以完成这些,可有一等情况下却是能!」 众人不解。 秦策想到了管敦的交代,担心李敬业把事儿搞砸了,赶紧说道:「李员外郎,此案还是先搁置吧,且等管郎中晚些来审。」 原来这个员外郎是个棒槌! 黄吉忠的脸抽搐了一下。 但这是个好消息。 他眼中多了些欢喜之色。 李敬业不满的道:「你看不起我?」 这个话很重。 秦策赶紧叉手,恭谨的道:「下官不敢。」 「那便看着耶耶审案!」 李敬业再拍案几,这一下连积灰都被震了起来。 这是文官? 黄吉忠一个哆嗦,却发现官吏们都很是司空见惯的淡定。 李敬业见众人安静了,心中不禁暗自得意……阿耶常说要以理服人,可我以理服人了,却无人服气,最终还是要靠武力来威慑。 第1102页 由此可见拳头才是硬道理。 他冷笑道:「你说十息出入不能做这些事,可若是你不穿亵裤呢?!」 黄吉忠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我怎会不穿亵裤?官人冤枉啊!」 秦策愣了一下。 不穿亵裤,那怎么见人? 大唐之前不穿亵裤的不少,一旦箕坐,不文之物不小心就会被看到。所以才会提倡跪坐。 但大唐不同,如今连乡间的农户都知晓要穿亵裤,否则会被人呵斥嘲笑。 李敬业这是在想什么?天马行空的。 「冤枉?」李敬业突然喝道:「陈万里可到了?」 秦策点头,「已经在外面了。」 「叫进来。」 陈万里的脸颊有一块胎记,看着多了些狰狞。 「陈万里,我来问你,那一日你确定黄吉忠果真只是在里面待了十息?」 陈万里被询问过多次了,他点头道:「真是十息,若是有假,我愿意受罚。」 黄吉忠不禁苦笑。 这是折腾什么呢? 李敬业冷笑道:「我问你,那一日黄吉忠可穿了裤子?」 袍子里面要穿裤子,否则便是挂空档。 嘶! 陈万里仔细回想着。 「那一日……黄吉忠和我说话,转身准备进廖氏的里面时,好像……小腿好像是……好像是赤裸的,对!」陈万里抬头,笃定的道:「当时我还笑着说这人不要脸,竟然不穿裤子就出门,回头被金吾卫的抓了,屁股都给他打烂了。黄吉忠说这样凉快。」 李敬业大笑。 黄吉忠苦笑,「可十息啊!官人,十息如何行房再杀人?」 秦策也觉得不靠谱。 李敬业骂道:「贱人,你这等人便是快如风,一触即发,十息足够十次了。」 这话羞辱性极强! 「来人,寻了那些和黄吉忠相熟的嫖客问话。」 李敬业很是欢喜,觉得审案子意外的有趣。 随即有人去了平康坊。 「黄吉忠?那就是一触即发的,经常被女妓嘲笑。」 「对,就是他。」 小吏策马回来。 「李员外郎,黄吉忠果然就是个一触即发的。」 这…… 竟然宛如亲见,李员外郎看似粗豪,可却如此心细如髮,更是抽丝剥茧……难道他的粗豪只是表象? 秦策不禁心中一凛,想着自己以往忽悠了李敬业几次,不禁汗流浃背……若是李敬业要收拾他,一巴掌的事儿。 黄吉忠面色惨白。 李敬业笃定的道:「青楼里有一等人最喜的便是穿着衣裳行房,你不穿裤子不是嫌热,这天也热不到哪去。你是为了穿着衣裳行房。」 「你进去之后便马上和廖氏行房,一触即发后,廖氏哪怕是私娼,却也不上不下,于是便出言取笑……男人上青楼最怕什么?最怕的便是短!一触即发,再被女妓取笑,杀人的心都有了。」 「于是你便恼羞成怒了,正好边上有棍子,便一棍子打死了廖氏,随后出来……这前前后后的,十息都用不了!」 「黄吉忠!你还不认罪?」 李敬业双目圆瞪,勐地拍了一下案几。 呯! 案几竟然轰然倒塌。 黄吉忠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我也不想的,可那一刻本就羞恼,那廖氏却还出言讥讽取笑,我当时就昏了头,正好边上有棍子,就打了她一棍子,谁知晓她竟然这般不禁打……」 他抬头,眼中多了敬畏,「官人神目如电,我服了。」 李敬业不禁大笑。 说青楼的事儿他堪称是行家里手,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青楼里各种手段,各种花招他都一清二楚。 但他却最喜欢的是一力降十会,什么某某名妓身怀绝技,在他这里都不是事。 秦策此刻后怕到了极点。 若是按照他的思路,此刻多半是认定黄吉忠无罪,那廖氏怕是要含恨九泉了。 他躬身,诚恳的道:「李员外郎目光如炬,下官佩服!」 这个秦策往日不大看得起他,还说什么纨绔子弟,来刑部不过是混日子的。 可今日秦策却恭谨的行礼,那眼中的钦佩之色让李敬业不禁倍感畅快。 我果然是最适合来断案! 管敦处置完了手头的事儿,就去大堂准备审理黄吉忠申诉的事儿。 刚走到半路,他遇到了秦策。 「怎地回来了?李敬业呢?」 管敦有些不满,「若是他胡闹,没人看着会如何?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刑部算是半个专业的衙门,没有这个本事你就得从头学。可看看李敬业,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寻藉口出去玩耍,把刑部当做是了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管敦开始也管过,可李敬业压根就管不住。 「管郎中,你我都小看了李员外郎!」 秦策的话让管敦一怔。 「那黄吉忠认罪了。」 秦策想到李敬业当时的挥洒自如,越发的后悔自己原先的态度了。 「李员外郎查看了卷宗,随即就找到了蛛丝马迹,询问黄吉忠那日可是没穿裤子……一查果然。」 咦! 这人难道还有些天赋? 「李员外郎随即抽丝剥茧般的一一寻出了证据,黄吉忠竟然一触即发,又没穿裤子。廖氏便出言讥讽取笑……」 第1103页 管敦身体一震,一切都被串起来了,「男人最忌讳此事被人取笑讥讽,于是黄吉忠恼羞成怒,就挥棒打死了廖氏,随后出来……」 这…… 他捂额,「此案换了我去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那黄吉忠怕是要逍遥法外了。好险!」 秦策苦笑道:「管郎中,那李员外郎,以往我等都看走眼了。这位竟然是个有天赋的。」 管敦点头,「他这是藏拙,对,定然是如此。英国公树大招风,李敬业还年轻,此刻藏拙正当其时。我却看低了他,不该,不该呀!」 「他来了。」 李敬业来了,看着颇为高兴。 「敬业!」 谁叫我? 李敬业抬头见是管敦,笑眯眯的管敦,不禁愕然。 这位不是不待见我吗? 「管郎中。」 管敦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可个子矮了些,只能踮脚。 「你不该藏拙啊!」 第786章 我儿以后定然是明君 长孙无忌去后,朝中的局势大变,宰相们大多都是皇帝的人,办事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但所谓派中有派,哪怕是几个宰相之间也暗自分了亲疏,私下争斗不休。 李义府最是嚣张跋扈,李勣却最是与世无争。 水利万物而不争,可谁能阻拦它? 李勣微微一笑。 他老了,但却依旧有抱负。 清扫了长孙无忌一派后,大唐已然呈现了盛世之势。李勣此刻只想着青史留名…… 「老夫为帅领军横扫异族,声名赫赫。为相在朝中牵制长孙无忌等人,为陛下立下大功。一文一武……老夫皆做到了巅峰,何其快哉啊!哈哈哈哈!」 他难得有这等肆意的时候,外面的官吏听到笑声都不禁颇为好奇。 「英国公这是高兴什么呢?」 李勣高兴之余,就想到了孙儿。 毫无疑问,李敬业的性子就是个铁憨憨,最易被人怂恿。而且他还没有城府,手段更是拙劣的让他想吐血…… 这样的孙儿,未来堪忧。 「不过还有小贾。」李勣露出了微笑,「敬业此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小贾,可避祸,可立功,若是祖宗护佑,说不得还能重振英国公府……若是如此,老夫在地底下也瞑目了。」 「不过……敬业的本事全在厮杀上,为官平庸。可惜老夫在军中威望太高,昔日的麾下太多,所以敬业不能从军。哎!」 想到孙儿在刑部混日子,李勣不禁苦笑。 「这般下去,最后还是得平庸。」想到那个憨憨的毒舌,李勣甚至觉着李敬业迟早会把周围的人都得罪完了。 「要不……毒打一顿?可敬业身体坚实,打了也是白打。要不……」李勣神色挣扎,咬牙切齿的道:「要不便打断一条腿……」 他本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儿,再难也会去做。 打断一条腿,这便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敬业定然能从此改头换面。 想到孙儿的毒舌,李勣不禁面色涨红。 「岂有此理!」 呯! 他拍了一下案几,案几纹丝不动。 「英国公!」 「进来。」 一个小吏进来,「英国公,刑部柳尚书求见。」 李勣一怔,旋即心情大坏。 这定然是敬业惹事闯祸了吧? 老夫…… 他点点头,双手握拳,若是孙儿在眼前,定然要毒打一顿。 「老夫饶不了他!」 刘祥道进来了。他是门荫入仕,随后宦途顺风顺水,一路做到了刑部尚书。 这等人最是眉眼通透,进来便行礼,笑道:「英国公,令孙李敬业……」 果然是敬业! 李勣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可是敬业闯祸了?刘尚书莫急,老夫这便把他唤来收拾。」 「阿翁。」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来了。 李勣冷着脸,「逆孙,你闯了什么祸?还不快快请罪!」 李敬业愕然,「阿翁,我没闯祸。」 「还敢狡辩!」 当着刘祥道的面,孙儿竟然敢狡辩,这便是打刘祥道的脸啊! 李勣深吸一口气,「来人,取了大棍子来!」 这孙儿不重重的收拾一顿不行了,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吗,让他时刻记住这个教训! 「阿翁。」李敬业急了,「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想动手?我……我立功了!」 李勣一怔。 刘祥道这时才从李勣火爆的反应中清醒过来,笑道:「英国公,令孙是立功了。」 「他立功了……」 李勣不敢置信。 在刑部的李敬业从来都是惹祸,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有时候李勣也奢望孙儿能给他挣个脸,可结局都是悲剧。 长久的失望让李勣都麻木了。 可…… 他双眸发亮,「刘尚书还请说来。」 「阿翁!」 李敬业觉得自己说来更爽快! 「闭嘴!」 李勣喝住了他。 这英国公教孙果然是严苛。 刘祥道说道:「今日有命案重审,此案颇为棘手,刑部上下皆认为人犯被冤枉了。可就在今日,李敬业坐在堂上,一一抽丝剥茧,把此案说的一清二楚。那嫌犯刚开始还狡辩,到了后面瘫软在地,竟然说佩服李敬业。英国公,令孙……大才啊!老夫冒昧,这等年轻大才,英国公为何这般苛待?换做是老夫,定然疼爱如掌上明珠。」 第1104页 哎! 英国公就是个倔的! 李勣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敬业,「你断案……」 李敬业委屈的道:「阿翁不听就呵斥我,那黄吉忠的申诉便是我来断,此人申诉说没有作案的时辰,我一一都给他批驳了……那人,确实是他杀的。」 我这般有出息,你却看不起,总是要呵斥责打。 李敬业的眼眶都红了。 刘祥道笑道:「往后李敬业在刑部还得要多多任事才是,老夫看着他,英国公尽可放心。」 这便是暗示。 英国公,你孙儿这般出息,老夫定然会提携他,你就放心吧。 李勣百感交集,「多谢了。」 刘祥道告退。 李勣看着孙儿,声音都在打颤,「敬业,你果真是出息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我本就能干,只是往日懒得干。阿翁你不知道,总以为我蠢笨如豕。」 这个孙儿竟然又嘚瑟了,但……老夫也很嘚瑟啊! 李勣嘴角噙笑,「如今你在刑部如何?」 原来的李敬业在刑部并不招待见,同僚们大多鄙夷这等混日子的,外加他的身份,于是得了个纨绔子弟的名头。 「阿翁,今日同僚们对我颇为亲切,上官更是说以后要栽培我。」 「好啊!你这般出息,老夫此刻死去也心甘情愿了。」 李勣觉得眼睛发酸,担心在孙儿的面前丢人,就摆摆手,「立功也莫要得意,赶紧回去。」 等孙儿走后,李勣抹了一把老泪,「好啊!好啊!」 晚些,值房里竟然传来了歌声。 外面经过的官吏都傻眼了。 英国公今日这是怎么了? 晚些朝中议事,议事完毕后,李治突然说道:「英国公家的那个孙儿,听闻他今日在刑部抽丝剥茧般的断案,拿住了真兇。英国公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李勣心中乐开了花,却谦逊的道:「那小畜生只是碰巧罢了。」 许敬宗笑道:「英国公过谦了,那李敬业老夫知晓,和武阳公最是交好。以往老夫也以为他们是胡闹,可终究是小觑了年轻人。英国公,二十年后,令孙怕是就能走进朝中了。」 二十年后成为宰相,那时候李勣即便还活着也是老迈不堪,自然没有什么忌惮。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过誉了,那小畜生二十年后能安安稳稳的为官,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李治不禁颇为感慨的道:「儿孙争气,便是父祖最大的宽慰。」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老大是太子,很是孝顺,平日里一板一眼的问他的起居饮食,颇为关切。 这便是好孩子! 朕的儿子也不差! 李治心情颇好。 晚些他去了后宫。 武媚在梳理奏疏,见他来了就起身相迎。 「陛下今日怎地早早就回来了?」 前朝议事完毕后,李治还有不少事儿要做,譬如说接见在长安的刺史们,听取他们的汇报。 李治问道:「五郎何在?」 「五郎还在读书。」 武媚觉得有些奇怪,「陛下要寻五郎?邵鹏,去把五郎叫来。」 邵鹏应了。 「罢了,朕自己去看看。」 武媚一怔。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在宫中缓缓而行,几个宫女在路上含羞带怯的偷瞥着他,恨不能皇帝马上就召自己去侍寝,随后专宠。再生一个皇子,这便是人生巅峰了。 「陛下,可要奴婢去把殿下请出来?」 到了课堂的外面,王忠良想抢个表现。 李治摇头,「令他们不可声张。」 两个内侍被王忠良低声叮嘱了一番,李治这才走到了殿外,就站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 朕竟然也做偷窥之事,丢人! 里面,李弘坐在中间,正在抬头认真听讲,曹英雄和郝米坐在下首左右。 五郎做事认真。 李治给儿子加了个优点。 蒋林遵正在授课。 「……大唐首重世家门阀,世家门阀人才辈出,这才是大唐的倚仗。其次便是豪强。豪强在地方维繫朝中的威严,是中坚……」 他说完了,端着茶杯轻啜一口,倍感惬意。 李治在外面微微皱眉。 于他而言,门阀世家更像是一颗巨大的毒瘤。世家门阀的人才是不少,但和这个毒瘤比起来,那些人才就像是香甜可口的毒药。 李弘有些迷惑之色,觉得这样不对。 「蒋先生这话却是不对。」 嗯? 蒋林遵正在喝茶,一下被呛到了。 「咳咳咳……殿下大谬,咳咳咳……」 李弘的眉头渐渐松开,很是肯定的道:「蒋先生说大唐首重世家门阀,其次是豪强。孤想问,百姓何在?」 百姓都被你吞了? 蒋林遵捂捂胸口,喘息了一下,再喝一口茶水顺顺,眼中顿时就多了怒色。 「殿下此言差矣,老夫便给殿下说说……大唐的格局是陛下统御天下,宰相们协助陛下,官员们管理天下……世家门阀便是出人才,豪强能协助地方管束百姓……」 这便是一个垂直的管理体系。 李弘昂首,「那百姓呢?」 「百姓?」蒋林遵眸色淡漠,「百姓只是两个字。殿下要牢记,让百姓不饿死便是盛世,至于其它的……让他们耕种,让他们为工匠打造各等器物,让他们放牧,为大唐提供战马和牛羊……便是如此。」 第1105页 他觉得太子想法有些偏门了。 「这不对!」 李弘却突然炸了。 「孤以为蒋先生此言不对。」李弘起身,眼神坚定,「君,舟也。民,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是无百姓,何来的世家门阀?何来的君王?」 蒋林遵摇头,含笑道:「臣也说了,让百姓不饿死,让他们安居乐业,这便是盛世了。」 李弘摇头,「你这话不对。按你说的,朝中便该以世家门阀为尊,那把百姓置于何地?」 这个太子,偏激了……不,是无知! 蒋林遵笑道:「百姓之中何来的人才?种地罢了,何须重视?」 世家门阀从前汉便成为了主宰,时至今日依旧叱咤风云。百姓……就算是弄了个科举,百姓能中的少得可怜。世家门阀子弟、权贵子弟、官宦子弟、豪强子弟中的居多。百姓……那只是个笑话。 郝米低下头,觉得有些难过。 曹英雄出身不算好,家中虽然有些钱,但也算大半个百姓。 贱狗奴,看不起耶耶! 曹英雄不忿,但却不好辩驳。 他们更担心太子这般硬顶蒋林遵,会被帝后呵斥惩罚。于是曹英雄就给李弘使眼色,暗示他赶紧收了神通,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门外,一双眸子盯住了李弘。 太子……技穷了吗? 李弘的脸涨红,「你这话更是不对。百姓为何没有人才?你且看看郝米,看看曹英雄,这可是人才?」 郝米乃是贾平安得意的门徒,曹英雄是差点过了科举的举子,这样的人,蒋林遵也只能点头,「不过如曹英雄与郝米之辈有多少?凤毛麟角罢了。」 曹英雄和郝米心中感动,可更担心太子在作死的大道上越走越远……先帝时,太子李承干和那些皇子可没少因为得罪先生被处罚。 太子,收了神通吧。 李弘却笑了,「你这般说便是欺孤。可孤却是知晓,百姓出的人才不多,只是因为百姓没有读书的条件罢了。若是百姓大多读书,就算是万人中出一个人才,大唐多少人口?能出多少人才?」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从前隋开始便弄出了科举,这是给百姓的晋身之阶,可百姓难得读书,加之先生不好,所以看不到成效。不过孤深信,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舅舅说过,饱暖思儿孙的前程,百姓定然会想方设法的送儿孙去读书……舅舅还说过……」 他想了想,「有需求就有供给,只要百姓手中有了闲钱,那些读书人难道不想去挣钱?到时一个先生教授数十人,十个先生,百个先生能教授多少人?我大唐的人才定然会入满天繁星,多不胜数!」 李治看着儿子那骄傲的小模样,微微一笑。 「殿下此言大错特错了!」 蒋林遵恼火不已,厉声喝道:「武阳公压根就不懂大唐的格局,便教授了太子这些大错特错的东西,太子还不醒来?」 李弘被他吓了一跳,心想我难道是错了? 可舅舅说的好有道理…… 他一煎熬,眼中便多了水光。 蒋林遵见了不禁暗喜,再喝道:「殿下可醒悟了?」 「醒悟什么?」 李治走了进来。 李弘本是心中煎熬,他想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蒋林遵是先生,若是他再固执己见,蒋林遵便能去帝后那里告状。按照皇室的规矩,太子若是不敬先生,帝后便会严惩…… 「陛下!」 众人起身行礼。 李治看着太子,淡淡道:「可悔了?」 这是个机会,曹英雄想干咳一声提醒太子改口。 王忠良尖声道:「谁敢在陛下的面前弄鬼?」 曹英雄汗流浃背。 皇帝要看太子的成色,你敢提醒他,这是想上天吗? 孤错了吗? 李弘在反思。 百姓本就是大唐的根本。舅舅说过,世家门阀是了不起,但若是没有百姓,这些都是空中楼阁。而且只是世家门阀一家独大,对大唐没有丝毫好处。 可阿耶怕是会责罚…… 责罚就责罚! 李弘倔强的道:「不悔!」 父子二人相对而视。 太子好大的胆子! 曹英雄觉得这样的太子可以成为好兄弟,却没法做一个长袖善舞的皇帝。 蒋林遵心中冷笑。太子经常把贾平安的称唿弄错,一会儿叫武阳公,一会儿叫舅舅,以为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 太子和贾平安亲近,贾平安的那些观点和蒋林遵等人格格不入。大伙儿都在教授太子,凭什么你贾平安去控制太子的思想? 今日便是一个拨乱反正的好机会! 蒋林遵的眸子里多了些得意之色。 李治漠然看着太子,不知过了多久,眼中竟然多了笑意。 「坐下。」 李弘坐下,心想这是什么惩罚? 李治侧身看着蒋林遵,淡淡的道:「腐儒亦敢坏我家的根基?来人。」 「陛下。」 两个内侍进来。 李治冷冷的道:「十棍!」 「陛下……」 蒋林遵面如死灰。 他不是害怕被责打,而是心灰意冷。 皇帝的话便是在隐隐贊同太子先前的观点,大唐不该让世家门阀一家独大! 第1106页 可…… 多少年了,世家门阀就是中原的根基啊! 可皇帝令人责打他,这便是怒极了。 「陛下!」 他潸然泪下。 曹英雄心中暗喜,竟然笑了出来。 老蒋你也有今日? 因为和贾平安之间的关系,蒋林遵明里暗里都在给他小鞋穿。若非太子在,曹英雄敢打赌,蒋林遵定然要把自己弄的身败名裂。 郝米看了太子一眼,突然生出了亲切之意。 贾平安也教授过他们这些观点,他们和太子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李治走了过来。 李弘欢喜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就只是起身行礼。 「阿耶……」 李治伸手摸摸他的头顶。 李弘抬头,看到了阿耶眼中的慈爱。 「我儿以后定然是明君。」 第787章 毒鸡汤,制衡 杨德利一战成名,下衙后,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哪去了?」 他去隔壁岳父那边问。 王学友指指自家隔壁,「下午些便被贾家请去了,说是什么……得利,说是你出名了?还……还弹劾陛下?」 当时是卫无双过来请了王大娘母子四人过去,顺带提及了此事。王大娘目瞪口呆,但随即说杨德利能干出这等愣头青的事儿来。 可王学友一家子却陷入了沉思……杨德利竟然能弹劾皇帝,不但没事,还被陛下夸赞了? 这不新学! 王学友眼巴巴的就等着女婿回来问话。 赵贤惠和王大锤一家子也在眼巴巴的等着。 杨德利心中得意,「此事吧……确实。」 他去了贾家,王学友一家子良久才欢唿了一声。 「当年说是有个魏徵,敢冲着先帝龇牙,如今我家女婿也能如此,痛快啊!」 老王家觉得杨德利和魏徵差不离了,可狄仁杰却知晓差得远。 「杨郎君还得要再稳稳,切记不可冲动。今日之事看似有惊无险,可下次呢?」 酒菜摆好,男人们在一屋,女人和孩子们在另一屋。 杨德利满不在乎的道:「我却从不怕这些。」 我刀枪不入。 狄仁杰看看贾平安,暗示你家表兄这等性子能活几年? 可贾平安也知晓表兄的邪门,这些年他遇到的危险多不胜数,从刚开始吓尿到后来无视,走过了怎样的心路歷程? 「李崇德被释放了。」贾平安觉得表兄算是干了件好事儿,「此人虽然无耻,可那只是道德层面,于律法而言却不相干。表兄算是做了件好事。」 狄仁杰点头,「是件好事。李崇德此后怕是宦途再难进一步了。」 「怀英你想岔了,若是没有表兄,李崇德必死无疑。小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什么宦途。」 李义府狠毒,加之被皇帝纵容的没了分寸……早些他便逼迫那个淳于氏,差点得手。现在逼死一个李崇德来泄愤算不得什么。 这便是权臣的苗子,更是酷吏的典范。 晚些吃了饭,杨德利醺醺然的和老婆孩子回家。 此刻天黑了,走在前方的招弟突然惊唿一声,「阿耶,家门口有人!」 杨德利赶紧过去把她拉在身后,就见自家门前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仔细看看他,迟疑了一下,「敢问,是……是杨御史吧?」 杨德利点头,「是我,你是……」 男子躬身,再跪下。 「李崇德见过杨御史。」他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老夫此番自忖必死无疑,李义府权势滔天。下官再狱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想到杨御史为了老夫竟然当朝批龙鳞,此恩比山高,比海深,老夫……多谢了。」 他叩首。 跪天跪地跪父母…… 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所以才有了再生父母的这个说法。 杨德利避开,随后劝慰了几句。 送走李崇德,杨德利进家,先把儿子弄睡了,随后夫妻并肩坐着。 王大娘从未想过自家夫君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可等他干出来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妾身时常在想,这等出色的男儿怎会是妾身的夫君。」 再没有比这个更动听的情话了。 杨德利面红耳赤的,起身道:「你且等等我。」 王大娘也是面红,闻言低着头,心想他还要去干什么。 很快,祠堂那边传来了声音。 「姑母……」 …… 凌晨,兜兜突然就醒来了,随后闹醒了兄长,又闹醒了老娘。 正在和卫无双睡觉的贾平安痛苦的用被子蒙住头,再用娘子的凶堵住耳朵。 卫无双推了他一下没推动,无奈的翻白眼。 「阿耶!」 小魔星终于来到了这边,兴高采烈的嚷道:「阿耶,外面好漂亮,快起来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贾平安拉开被子说道:「为何不睡觉?」 睡觉乃是一件美事,特别是凌晨,迷迷煳煳的时刻最舒服。 「阿耶,你昨日才教了明日復明日的道理……不可睡懒觉。」 老子是自作孽。 贾平安没办法,只能穿衣起床。 开门出去,兜兜穿了新衣裳正拖着老龟出来;贾昱一脸欠觉的模样打哈欠;苏荷咬牙切齿的,却捨不得收拾这个丫头。 第1107页 一家子都被闹醒了。 老龟无奈的被拖着出来,兜兜一声欢唿,「我去叫阿福。」 「回来!」 可兜兜一熘烟就跑了。 可怜的阿福! 晚些阿福一脸无奈的来了,抱着粑粑的大腿嘤嘤嘤,诉说自己的委屈。 「大郎跟着来,咱们爷俩开始操练。」 「我也要操练!」 兜兜举手。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良久:「罢了。」 爷三出了道德坊,先绕着跑了半圈,兜兜败下阵来。 第二圈,老大失败。 贾平安一人独自跑,遇到早起的坊民便挥挥手。 「这武阳公,大清早就跑,也不知跑个什么。」 一个老农嘟囔着,边上的儿子说道:「阿耶你不知晓,武阳公说早上起来跑一跑能挣钱呢!」 老农骂道:「胡说八道,武阳公何曾说过这等话?」 他的儿子笑道:「武阳公说早上起来跑一跑能强健身体,身体强健了就不容易生病。生病要花钱,阿耶你想想,反过来这是不是挣钱?」 老农一怔,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贊道:「不愧是武阳公,这话说的……老夫觉着……在理!」 他的儿子得意的道:「我说是如此吧。」 老农踹了他一脚,「你好歹也寻机凑到武阳公的身边,哪怕是听到几句话也成啊!整日除去种地就是在床上折腾,折腾了几个孩子出来,还有啥?」 吃早饭时,兜兜吃了一口,就靠着苏荷睡着了。 一家子满头黑线的看着她。 卫无双哭笑不得,「这孩子,把全家人都闹醒了,自己却睡了。」 随即贾平安就去了皇城。 任雅相如今很忙,两日要进宫一次,还有些额外的政务,忙的不可开交,今日连早茶会都取消了。 「小贾记得……罢了,你今日要进宫去给太子授课,小吴,看好兵部。」 吴奎应了,心中暗自得意:任相走了,武阳公也走了,兵部好歹也是我为尊。 是人都喜欢头上没婆婆的日子,哪怕半日也行。 贾平安一路进宫,到了皇后那里时,武媚叫住他,看着竟然是颇为欢喜的模样,「五郎昨日得了陛下的夸赞,你可知陛下说了什么?他说五郎以后定然能成为明君。」 歷史上李弘就颇为孝顺爹娘,武媚也深爱着这个儿子。若非他得了肺结核,大唐的未来真的难说。 李贤,李显,李旦,阿姐下面的三个儿子都是棒槌,成不了气候,最终反而成全了李隆基。 李隆基那个败家崽儿! 贾平安心情大好。 等见到了太子时,他难得的和颜悦色,「殿下昨日竟然得了陛下的夸赞吗?」 李弘竟然脸红了,就像是一个被夸贊后害羞的孩子。 曹英雄欢喜的道:「兄长有所不知,昨日那蒋林遵讲课时夹带自己的私货,说什么大唐当以世家门阀为先,其次便是豪强,没提及百姓。殿下就和他辩驳,说民为水,君为舟……后来蒋林遵恼羞成怒,就呵斥了殿下,兄长你再也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跟着侍奉太子读书,以后若是太子登基,自然便是有功之臣,所以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曹英雄笑道:「当时陛下就在外面听着。陛下当即进来,说腐儒亦敢坏我家的根基?随即令人责打了蒋林遵,大快人心吶!」 「还有。」曹英雄补充道:「陛下当时摸着殿下的头顶,说殿下以后定然是明君。」 好! 贾平安没想到给李弘灌输的那些观点都被他牢牢记住了。 什么世家门阀为尊…… 「世家门阀看似人才辈出,可太子你要知晓,这是死水一潭。要想搅动这潭死水,唯有让百姓进来……」 「世家门阀可以削弱,但不能灭了。」 「为何?」李弘很是好奇和不解,「世家门阀这般,难道……」 剩下的话没法说,否则传出去那些世家门阀就会把李弘当做是威胁。 「曾经我也以为世家门阀便是毒瘤,是必须除而后快的祸害,可渐渐的知道的越多,我就觉着那等想法错的越离谱。」 贾平安当初就觉得该把世家门阀尽数剷除了,可后来却发现大谬。 贾平安看了那几个内侍一眼,「你等先出去。」 先生这般,定然是要说一些重要的话,而且有些犯忌讳的话……郝米有些小激动。 等内侍们出去后,曹英雄去看了一眼,随后回身站在门口。 贾平安这才说道:「任何阶层存在就是道理。」 在这个时代,世家门阀存在就是道理。 李弘忍不住问道:「那世家门阀存在是何道理?他们跋扈,累世为高官,心中想的更多的是自家的利益,这样的世家门阀,为何存在有道理?」 贾平安笑道:「太子不可偏激。你可知晓百姓一旦获得权力后会做什么吗?」 李弘说道:「自然是报效君王。」 你想多了。 「也许初衷是如此,可你小看了人心!」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一旦攫取了权力,表现出来的贪婪会令人目瞪口呆……」 曹英雄勐地拍了一下脑门,「兄长这话说得对,我想起来了,那些与我同科考中科举的考生,出身普通的为官后大多急不可耐,恨不能今日为吏,明日为相。刚开始胆小,后来胆子大了之后,甚至有人出手贪腐……」 第1108页 「世家门阀也有人贪腐。」 贾平安这话有些和自己对着来,「太子,百姓骤然攫取了权力之后便会贪婪,这等贪婪一旦不能遏制,便会蔓延,直至把整个国家拖入深渊。但贪婪不可制,唯一的法子便是牵制。」 李弘若有所思。 这娃果然是有天赋,做皇帝的天赋! 贾平安说道:「世家门阀的存在便是一个有力的牵制。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不可能混在一起,这便是天然的对头……他们之间相互牵制,再加上豪强们的存在,百姓即便骤然为官,也不敢太过放肆。」 他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看看三人的眼神,就笑道:「罢了,再说多一些。太子你要记住,牵制才是好办法。世家门阀一怒之下,便倾覆了前隋江山,若是百姓占据官场的大部分官吏人数,他们如何谋反?反过来,百姓为官若是心生歹念、贪念,那些世家门阀,那些豪强便会如获至宝,随即纠察。」 前世今生,古今中外无不是用牵制来完成政治架构的稳定。 概莫能外! 「豪强要逐渐削弱,不过那些百姓出身的官僚摇身一变又会成为新的豪强,若是……这个问题就要留给你自己去思考。」 贾平安饶有深意的看着李弘。 曾经发誓要屠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那头恶龙,便是这个道理。 人心复杂,不可揣度。 李弘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无法想那么多事儿。 贾平安也觉着苛待了他,就笑道:「今日便学到这里,出去玩耍。」 李弘摇头,「孤还得去理事。」 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贾平安笑骂道:「理个屁的事,赶紧滚蛋,出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不,英雄和郝米陪着太子踢球吧。」 「什么球?」 贾平安叫人弄了一个圆滚滚的球来,教导了一些简单的规则,随即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三人和几个内侍踢球作乐。 「太子在嬉戏,而你在怂恿!」 蒋林遵来了,一瘸一拐的。 「老夫不会坐视!」 「那便去告状吧。」 贾平安懒洋洋的道。 「世家门阀本就是大唐的根基,贾平安,你教授太子那等出格的想法,若是被那些世家门阀得知,从此太子便是他们的对头。」 蒋林遵痛心疾首的道:「你便是罪魁祸首!」 蠢货…… 「从前隋开始,帝王便在不断削弱世家门阀。及至本朝,从高祖皇帝开始亦是如此。这些帝王知晓,世家门阀知晓,只是没撕破脸皮而已。你在担心什么?」 贾平安侧身看着他,皱眉道:「卢植当年号称贤臣,子孙累世高官,范阳卢氏的威名响彻宇内。范阳卢氏从卢植起便是以儒学扬名,家学渊博。卢植汉末时为贤臣,到了如今,贤臣的子孙却认为天下乃是自家的天下……」 他讥笑道:「这等范阳卢氏,你觉着对大唐是好是坏?」 世家门阀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国家概念,在他们看来……什么前隋,什么大唐,不合我意便推翻了它,再从我们中间推举一个家族去做皇帝…… 前隋如此,大唐也是如此。 蒋林遵冷笑道:「你懂什么?没有世家门阀,朝中必将无人可用!」 可你不知道,可以制衡的吗? 皇帝太急切,一心想灭了世家门阀,可世家门阀早已和大唐融为一体,你怎么灭?唯一的办法就是削弱,拉百姓入局作为制衡。 「哈哈哈哈!」 『球场』上,李弘踢进了一个球,不禁大笑了起来。 「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活泼,你等就想着把太子教授成木呆子,愚不可及!」 蒋林遵冷笑…… 「陛下来了。」 擦! 蒋林遵一瘸一拐的跑的好快,很快消失。 在这几日被皇帝看到,他确定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一片黑暗。 所以先避避,皇帝也没说革掉他的职务,养好伤了再回来。 帝后被人簇拥着来了。 「这是作甚?」 看到太子和一群人在乱跑,武媚不禁满头黑线。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贾平安见他们要发火,解释道:「这是足球,陛下请看,这足球踢起来颇为简便,而且身体碰撞激烈,臣以为如此能激发男儿气。太子学习辛苦,臣就想着让他消遣放松一些……不多,每日小半个时辰即可。」 「碰撞?」武媚狠狠的剜了贾平安一眼,「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回头踹死你! 李治却看得颇有兴趣,「媚娘却忘记了马毬吗?马毬更是兇险,一旦落马,弄不好便是重伤。每年长安城中都有打马毬落马死的,这个……无碍。」 一群人在边上观战,晚些太子满头大汗的跑来,行礼后欢喜的道:「阿耶,阿娘,这个果真好玩。」 武媚冷着脸,「好玩就能不读书?」 阿姐,劳逸结合啊! 李治干咳一声,「偶尔玩玩。」 他年轻时也颇为喜欢玩耍,将心比己,自然要给儿子放松的机会。 武媚翻个白眼…… 「太子随朕走走。」 李治和太子一前一后踱步。 「世家门阀乃是皇室的大害……」 第1109页 皇帝在给太子灌输毒鸡汤,武媚在动手。 不,动脚。 几脚踹的贾平安龇牙咧嘴,武媚这才解恨,喝问道:「说说,你如何教授给了五郎那些想法?」 贾平安心中暗自叫苦,「阿姐,世家门阀是祸害,可祸害也有用处,譬如说目前就得靠他们的人才来治理大唐……百姓通过科举出仕,若是能扩大些就好了……」 武媚一怔,旋即淡淡的道:「此等事你莫要在外谈论。」 世家门阀就是帝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全数剿灭了。 「阿姐,剿灭了世家门阀……谁来接替?」 武媚淡淡的道:「百姓,豪强。」 ——这些人可控。 贾平安笑了笑。 「阿姐,世家门阀……灭不了!」 他说的无比自信。 歷史上武媚确实是出手了,但远远不够。最终还是由黄巢给了世家门阀致命一击……这些人苟延残喘,直至北宋才渐渐湮灭无闻。 这个道理武媚自然知晓,可知晓是一回事,你戳我的肺管子是另一回事……武媚一怔,旋即有些恼羞成怒的又踹了他一脚。 贾平安捂着屁股跑。 武媚欣慰的道:「阿弟的眼光,越发的敏锐了。」 第788章 军功 长孙无忌的案子从开始到处置结束,李元婴都一一看在了眼里。他就缩在自己的值房里,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至尘埃落定。 尉迟循毓觉得他这等反应过头了,就像是缩头乌龟。 「长孙无忌是长孙无忌,他带着一伙儿纵横朝堂,威逼陛下,这等人不死何为?滕王你并未犯事,却被吓得和鸡一般缩着头……」 李元婴渐渐肥胖的脸上多了些无奈,「你懂什么。」 长孙无忌和皇帝利用所谓的谋反案,一举弄掉了多少人?其中有皇子,有公主……政治斗争就是这般残酷,哪怕他只是个弱小无助的边缘人,依旧如惊弓之鸟般的担心被卷进去。 他起身走了出去,贪婪的看着阳光,「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若是可以,他愿意远离长安。但越远离长安他就越容易被猜忌。 今日是他去见母亲的日子。想到这个,李元婴就心中欢喜。 他返身进去,在一个箱子里翻啊翻,翻出了不少东西,都用一个包袱包好。 「也不知阿娘差不差吃的。」 李元婴想了想。 尉迟循毓说道:「外面如今多了许多好吃的,你好歹也带些进去。」 嗯! 李元婴亲自去了东西市採买,见到这个东西想买,见到那个东西也想买……回到家时,竟然拉了半马车的东西。 家中的妻妾见了为之讶然,然后欢喜。 「滕王竟然还惦记着咱们……」 一群妻妾都感动了。 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都带进去,李元婴仔细挑选了一番,把母亲喜欢的食物挑选出来,其它的…… 「你等自己分分。」 以往的李元婴哪里会给她们买东西,平日里见了也没什么好脸色,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像是妻妾,更像是赤裸裸的男女关系……需要时就2333,不需要时就是路人。 妻妾感动的热泪盈眶,觉得他终于是发现了女人的好,从此就要洗心革面了。 李元婴在打包袱,他想尽量多的带些东西,所以屡次都打不好。 一个小妾见状就觉得这是个上位的好机会。 「滕王,奴会打包袱。」 李元婴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冰冷,随后低头继续。 打好包袱,等时辰到了,李元婴就进了宫中。 尉迟循毓在寻他,见到他后说道:「王圆圆到长安了,说是有消息。」 李元婴说道:「且等我出来再说。」 柳宝林早已在殿外等候,见到李元婴过来,不禁欢喜的道:「元婴儿……」 李元婴背着包袱,扬手,笑得就像是个孩子似的欢乐,「阿娘。」 「快进来。」 柳宝林拉着他进去。 「快去泡茶来,那个最新出的好茶。还有,弄些吃的来,元婴竟然瘦的……那些女人竟然不能照顾好你吗?」 柳宝林忙个不停。 李元婴摸摸自己渐渐丰润的脸,笑嘻嘻的道:「是呀,孩儿觉着最近瘦了许多。」 柳宝林眉开眼笑的道:「我便说是瘦了,果然。」 李元婴打开包袱。 「阿娘,这是最新的茶,这是东市刚出的点心……」 一个内侍进来,目光在那些东西上转了一眼,说道:「好教柳宝林和滕王得知,最近宫中有些不妥当,经常有人丢东西,从今日起,闲杂人等都不得进来……」 柳宝林心中一惊,接着就笑道:「知晓了,知晓了。元婴儿放心,缓缓就好了。」 可李元婴今非昔比,管着走私这一块几年后,看人的本事非同一般。他见内侍的眼中带着讥讽之色,就知晓事儿没那么简单。 「为何?」 李元婴问道。 内侍淡淡的道:「咱说过,就是因为宫中不靖,外人太多……」 这是针对我们母子的? 李元婴笑着问道:「要多久?」 内侍打个哈哈,「咱只是个小人物,哪里知晓要多久?」,他看着柳宝林,若有所指的道:「兴许半年,兴许……数年,兴许……」 第1110页 宫中什么时候不靖了? 李元婴每月都进宫一次,从未听闻……而且看殿内几个内侍宫女的惊讶模样,这个内侍分明就是在说谎。 若是以前,他只能低头。可此刻的李元婴却冷笑道:「这是故意刁难我们母子?敢问可是得罪了你……」 「元婴儿!」 柳宝林叫住了他。 这些内侍对于她们而言堪称是遮天般的存在,得罪不起。 「阿娘,他这便是故意刁难!」 内侍冷冷的道:「话带到了,滕王好自为之。」 李元婴怒火上沖,骂道:「贱狗奴,本王定然要让你付出代价。」 内侍眼神轻蔑,摇头出去。 不过是帮着皇帝掌管走私的事儿罢了,就和宫中的那些内侍一个尿性,你嘚瑟个什么? 柳宝林出去看了一眼,再回来时嘆息道:「此人叫做魏智,刚到这边来,就管着我们这些高祖和先帝的嫔妃。阿娘也有些对头,魏智一来,那几个对头便给了他好处,撺掇他来对付咱们……」 她柔声道:「元婴儿,你莫要焦躁,魏智在此处待不了几年,到时候这些都迎刃而解。」 几年? 李元婴心中的火气迸发,然后强压了下去,笑道:「阿娘放心,我能解决。」 柳宝林嗔道:「这是后宫,你如何解决?好生做你的事,我在宫中好得很。」 李元婴晚些告辞。 他笑眯眯的,随即去了皇城外。 王圆圆已经等了许久,见到他后,笑道:「滕王越发的威武不凡了。」 自从救过大唐的密谍后,王圆圆在一干走私商人中算是独占鰲头,货物第一等,价钱最便宜……连李元婴等人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 「寻个地方说话。」 他们在外面有个据点,到了之后,王圆圆开始说此次获得的消息。 「……大唐当时攻伐辽东,禄东贊得了消息后,就召集军队,准备粮草兵器……」 「等等!」 李元婴伸手,「攻伐哪边?」 「往西边去。」 「西边……」 贾平安给他们分析过当前的局势,从宏观层面讲述了大唐面临的对手,以及轻重缓急。李元婴这些课上的很是认真,现在一想就想到了…… 西边,那便是走葱岭,准备攻伐安西。 这是重大消息,代表着在吐谷浑碰壁多次后,吐蕃改变了进攻方向。 「你接着说。」 李元婴一边听一边记录着。 「可刚出发没多久,就传来了大唐攻克高丽半壁江山,并回师的消息。据闻禄东贊闻讯一夜未眠,第二日头髮白了不少……」 先生说过,一个势力强盛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拔剑四顾,去寻找对手。吐蕃几番谋划大唐,屡屡失败,禄东贊这是焦头烂额了吧。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来招惹大唐。 晚些,李元婴求见皇帝。 「陛下,吐蕃那边送来消息,大唐攻伐辽东时,禄东贊集结了大军,随后大唐夺取高丽半壁并撤军的消息传来,禄东贊取消了此次进攻……」 「这是想趁火打劫。」 李治想到了当时的情况:大唐兵临鸭绿水,贾平安却建言就此收兵,坐视四国彼此厮杀。如今看来,这个建言再正确不过了。 「陛下。」李元婴想到了魏智,眼中浮起一抹狠色,「臣问过了,说是吐蕃大军当时是去了西边……陛下,那边走葱岭,随后攻打安西。」 李治眸色一冷,「好贼子!」 若是大军在辽东攻伐不休,陷入了纠缠之中,吐蕃在遥远的安西发动攻势,局势不容乐观。 好一个禄东贊! 李元婴看似平静地说道:「陛下,臣晚些回去收集些消息,看看吐蕃从得了消息到集结大军需要多少时日……」 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儿。 一旦能有详细的数据,下一次大唐就能据此判断吐蕃出兵的速度,堪称是无价之宝啊! 这个滕王,越发的长进了。 李治贊道:「此事若是做成了,有大功于国。」 李元婴随后回去,寻了那些走私商人,反覆询问关于此次出兵的具体消息,来回的推敲计算。又去询问了百骑关于吐蕃相关的消息…… 深夜,整个长安城都在沉睡,滕王府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僕役在边上靠着墙壁睡着了,李元婴的桌案几上摆满了一张张纸,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随后计算。 他的眼睛通红,倦意不断袭来。 「来人。」 僕役醒来,李元婴吩咐道:「弄了姜来。」 僕役不解,心想滕王难道还想做个宵夜? 姜拿来了,僕役问道:「滕王,可是要把厨子给叫醒来?」 李元婴摇头,一口咬去,辛辣一下就刺激的他精神抖擞。 「滕王……」 僕役没想到他竟然是用生姜来提神。 李元婴含着生姜,继续推算。 偶尔抬头沉思,那眸色毅然。 哦哦哦! 鸡鸣声传来,李元婴打个哈欠,仔细看看自己的推算结果。 「准备早饭。」 吃了早饭,李元婴便进宫求见皇帝。 后宫。 柳宝林饭后缓缓踱步。 时光流逝,她从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荣辱不惊的妇人。 第1111页 几个高祖的嫔妃在边上窃窃私语。 「柳宝林来了。」 「此次咱们买通了魏智,隔绝了他们母子相见,她定然心丧若死。」 「看不出。」 「这是故作镇定。」 一个嫔妃提高嗓门喊道:「柳宝林,听闻你们母子再也不能相见了?」 这是伤口上撒盐,戳人肺管子。 柳宝林看了她一眼,「贱人。」 「哈哈哈哈!」 几个女人捧腹大笑,笑得狠毒,笑得惬意。 当初柳宝林进宫时,高祖皇帝垂垂老矣,见柳宝林天真可爱,而且少女感十足,就专宠她一人,并成功令她生子。这份专宠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当时就爆发了出来。 高祖皇帝去了,可这些恩怨依旧留了下来,在后宫中不断发酵演绎。 「你儿子听闻在前面管些腌臜之事,柳宝林,你不担心吗?」 「不只是腌臜之事,说是见不得人呢!」 柳宝林面色如常,缓缓走过。 「她无言以对了。」 「她每日都是如此散步,咱们别走,晚些等她回来再羞辱一番。」 …… 群臣许久未曾见到这位人渣滕王了,见他进殿,也难免好奇的看一眼。 「陛下,臣一夜未眠,算出了吐蕃人出兵所需的时日。」 「哦!」李治没想到竟然这般快。 「吐蕃若是出动大军,从决断开始,需要各处抽调军士,以及准备粮草辎重……臣算下来,需要十三日。」 他拿出一份奏疏,王忠良过来接了。 这是越级投递,门下和中书的两位大佬齐齐看了李元婴一眼。 李治仔细看着奏疏。 这份奏疏先列出了各种获得的信息,随后便是演算,哪一项需要多少时日……最后一一相加,得出了十三日的结论。 「好!」 李治贊道:「有了这个,此后大唐判断吐蕃动向和时日便更有把握了。」 群臣不解,李勣问道:「陛下,可能给老臣一观?」 李治笑道:「给相公们看看。」 奏疏传递了下来。 李勣第一个看,看完后,不禁欣喜的道:「陛下,这便是军功啊!」 宰相们一一看过了,不禁对人渣藤刮目相看。 许敬宗说道:「滕王这份奏疏一目了然,从开始到结论,清晰直白,对了,老夫怎么觉着见过这等……」 他皱眉想了想,「是了,老夫原先见过武阳公也是这般写的……列出条件,随后开始演算,最后得出结果……这是算学的手法。」 多谢先生的教诲……李元婴点头,「正是武阳公教授的手段。」 这等如同证明题一般的手法让人赞不绝口。 「陛下,滕王颇为敏锐,要不……」 许敬宗差点就犯忌讳了。他想建言把李元婴弄进朝中来效力,好歹给个官职。可这是宗室,这等事儿犯忌讳,只能给皇帝干纲独断。 李治却含笑道:「滕王这几年颇为出色,朕也在想……去鸿胪寺吧。」 管走私的去鸿胪寺,这便是相得益彰。 宰相们都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该谢恩了吧。 李元婴竟然没反应。 王忠良面色一冷,刚想出头呵斥,却见李元婴上前,诚恳的道:「多谢陛下看重,可臣本是个疏懒的性子,原先就爱胡闹,幸而陛下不弃,把臣留在京城管束。这几年下来,臣越发觉着以前的日子过得荒唐,可终究要缓缓改之。陛下,如今臣依旧有些……不靠谱,万万不敢任职朝中,恳请陛下宽宥。」 宗室被猜忌是常事,李元婴的辈分太高,是皇帝的叔辈。一旦有人蛊惑他谋反……皇帝的叔父登高一唿,那个影响力就不得了。 李治先前一时高兴就给了个鸿胪寺的职位,可转念就觉得不大妥当。但帝王言出必行,却无法反悔。 没想到李元婴却主动退却了,这让李治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心情大好,贊道:「滕王越发的识大体了,朕心甚慰。」 宰相们对皇帝的这等心思洞若观火,都觉得李元婴果然是改头换面了。 但有功不赏却也不是明君所为啊! 李治在想着该赏赐些什么。 钱的话,李元婴是不缺的,那该赏些什么…… 「你要什么赏赐?」李治突然想试试李元婴的眼光。 李元婴说道:「陛下,臣承蒙陛下关爱,已是粉身难报,如何还敢厚颜索要赏赐?」 他的眼睛发红,看着真情流露。 这个滕王,越发的知情知趣了。 李治心中颇为满意。 李元婴吸吸鼻子,「臣昨日进宫去见母亲,有内侍魏智说宫中如今颇为有些不妥之处,臣想陛下的后宫之中都如此艰难,臣若是再索要赏赐,这是何等的无耻!臣,万万不敢。」 嗯! 魏智……宫中不妥? 李治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此,朕知晓了。」。 随后他夸赞了几句,李元婴告退。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心中也正在纳闷,心想宫中最近没什么不妥啊! 这话却不好问,王忠良出去便狂追。 「滕王,滕王等等!」 李元婴茫然回身,「何事?」 第1112页 王忠良喘息一下,「敢问滕王,魏智究竟说了些什么?」 李元婴面带难色。 「这个……」 王忠良急切的道:「还请滕王如实相告,咱感激不尽。」 「哎!」李元婴说道:「昨日本王去见母亲,魏智便闯了进来,说是宫中最近不靖,要隔绝外人进出,可能要数年。」 王忠良瞬间就明白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元婴,「多谢滕王。」 好一个魏智! 等议事结束后,王忠良把事儿说了。 「滕王在宫外,每月进宫也只是去柳宝林处,二人不可能结怨,所以奴婢以为这是冲着柳宝林去的。」 「宫中不靖?竟敢作威作福,好大的胆子!」 李治冷笑道:「你去处置了。」 …… 柳宝林散步回来,那几个嫔妃拦住了她。 「柳宝林见不到儿子,可觉着倍感煎熬?」 「当年你专宠,于是洋洋得意,今日如何?哈哈哈哈!」 这些女人在后宫之中磋磨久了,性子古怪,而且为人偏激。 柳宝林只是平静的往前走。 「魏智来了。」 魏智这是例行巡查。 他看了柳宝林一眼,淡淡的道:「不得生事。」 所谓收钱就得办事,他魏智可是个信人。 几个嫔妃都捂嘴偷笑。 「王中官来了。」 王忠良带着十余内侍急匆匆的来了。 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众人不敢怠慢。魏智率先行礼,堆笑道:「王中官怎地来了此处?有事只管吩咐,咱保证办的妥妥噹噹的。」 几个嫔妃也是夸赞了王忠良一番。 王忠良冷着脸,目光扫过众人,在柳宝林那里停留了一瞬,随即没有任何徵兆的挥手。 啪! 魏智捂着脸懵逼,「王中官,这是为何?」 王忠良厉喝道:「贱狗奴,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在!」 十余内侍齐齐应诺,杀气腾腾的。 王忠良指着魏智,「拿下!」 第789章 必将威震宇内 魏智还在懵逼中,几个内侍扑上来,如狼似虎的控制住了他。有人为了讨好王忠良,噼手就是两巴掌。 魏智口鼻流血,喊道:「咱犯了何事?为何拿人?」 嫔妃们都捂着嘴不敢说话。 当年玄武门之变时,尉迟恭带着军士冲进宫中找到了李渊,随即控制了后宫,那是嫔妃们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今日再看到这些如狼似虎的内侍,她们不由的想到了当年。 大快人心吶! 柳宝林心中窃喜,心想这个魏智才将拆散我们母子,第二日就被收拾了,可见便是报应。 想到这个,她不禁暗自念诵佛号,想回去抄写佛经。 「柳宝林且慢。」 王忠良叫住了她,难得和颜悦色的道:「倒是要恭贺柳宝林了。」 几个嫔妃面色一变。 难道柳宝林这个贱人得了什么彩头? 柳宝林也颇为不解……她在后宫之中早已心如藁木,若非挂念着儿子,早就把自己折腾没了。 这些年除去得到能与儿子每月见一面的好消息之外,再无惊喜。今日这是哪来的好消息? 她仔细想想,发现最近自己什么都没干。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王忠良笑吟吟的道:「滕王今日立下大功,陛下和宰相们都赞不绝口,陛下更是当朝夸赞了滕王……恭喜柳宝林了。」 柳宝林只觉得心口突突突的蹦跳,面色微红,不敢置信的道:「果真是夸赞了元婴儿?」 她的儿子她知道,从出宫之后,李元婴就一路在放飞自己,偶尔有消息传来,也是滕王在某地修建滕王阁之类的。柳宝林知晓儿子这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在行纨绔之事来避祸,可也难免黯然神伤。 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女有出息? 今日李元婴竟然立下大功,这便是一个极好的信号……皇帝对这位皇叔的猜忌越来越少了。 柳宝林喜上眉梢,那几个嫔妃却眼中发绿。 这个贱人,她的儿子竟然立功了。 高祖皇帝的儿子都是倒霉蛋,从先帝发动政变之后,太子、李元吉……一个个皇子都没好结果。别说是立功,只求能避过先帝的猜忌。 李元婴那个人渣竟然翻身了? 嫉妒让人面目可憎,外加心绞痛什么的。几个嫔妃只觉得心痛如绞,难受之极,恨不能马上就撕烂柳宝林那张脸。 王忠良笑道:「自然是真的,咱亲眼所见,亲耳听闻。陛下说滕王有大功,英国公等人也纷纷出言夸赞。柳宝林,好日子在后头呢!好生过吧。」 柳宝林心中欢喜,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王中官,说是以后宫中外人再不能进出了?你知晓的,陛下答应我儿每月能进宫与我相聚一次……」 她抬头,眼中含泪,「请王中官代为转达我的意思……我儿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求……罢了,再见面怕是奢望,我只求陛下开恩,若是有何不满,我愿一力承当……」 「哈哈哈哈!」 王忠良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众人摸不着头脑。 他指着魏智说道:「此事便是这个刁奴在作祟,魏智收了别人的好处便藉口宫中不靖……魏智,你来说说,宫中如何不靖了?」 第1113页 魏智的心一下就跌落谷底……他自问最近没犯什么错,所以被拿下后还心存侥倖,想着查清楚后自己还能再度翻身。可…… 「宫中如何不靖了?」 王忠良冷着脸喝问道。 「你好大的胆子!」 王忠良一脚踹倒他,「肆意妄为,胆大包天!什么宫中不靖,呸!」 王忠良回身,脸上的愤怒瞬息变成了喜庆,「柳宝林不知……滕王孝顺啊!他立下大功,陛下便让他去鸿胪寺任职,可滕王却婉拒了,再想赏赐他也婉拒了……」 我的儿! 柳宝林只觉得心痛如绞。 王忠良一脸钦佩之色,「滕王便说了魏智之事,陛下令咱来处置了他。柳宝林,你有个好儿子。」 柳宝林呆立原地。 几个嫔妃面色惨澹。 王忠良带着魏智走了,不消说,魏智将会消失在宫中,最好的结果也脱不开苦役。 柳宝林吸吸鼻子,看着几个死对头,突然觉得心中无比充实,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她一反以往的低调和与人无害。 「当年我刚进宫,高祖皇帝便多有宠爱,你等从那时开始就对我衔恨入骨。如此也就罢了。高祖皇帝早已驾崩,你等却不依不饶,每每对我下手……今日我来问你等,我们可有仇?」 几个嫔妃不能语。 「如今都是在后宫之中苟延残喘之人,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为何?难道是夙怨?还是说是……觉着我好欺负!」 柳宝林一番呵斥,只觉得酣畅淋漓。 几个嫔妃灰头土脸的走了,柳宝林原地大笑几声。 随后她回了自己的寝宫。 「把经文拿出来,准备笔墨纸砚。」 文房四宝准备好了,柳宝林坐在窗下,拿起笔,突然抬头看着虚空,微微一笑。 「我的儿,阿娘后半辈子什么都不想,只想你平平安安……」 …… 「禄东贊果然鸡贼!」 贾平安在程知节那里,和几位老帅一起商议事情。 「咱们的密谍和走私商人们的消息基本上没有出入,上次禄东贊果然是想打安西的主意。诸位老帅,安西那边可是大唐的桥头堡,禄东贊虎视眈眈,迟早会有一战。」 实际上不只是一战,歷史上在攻破了吐谷浑后,吐蕃就把全部精力冲着安西发泄,隔三岔五的攻打。而安西也曾经沦入吐蕃之手,只是后来再度被大唐反击夺取。 程知节看着地图,「走葱岭是在绕路,不过也只有这等地方才能容纳大军行军,辎重转运。对了。」他问了贾平安,「辽东那边如何了?」 「百济在攻打新罗,高丽也在蠢蠢欲动……大唐撤兵之后,并无增兵之势。泉盖苏文刚开始还颇为警惕,如今也觉着大唐不管了,于是就准备拿新罗来泄愤,顺带解除自己身后的威胁。」 贾平安指着地图上的新罗说道:「而新罗也颇为出人预料,和百济打得竟然游刃有余,诸位老帅……」 「贱狗奴!」苏定方骂道:「以往几乎每年新罗都会派出使者来求援,说什么百济攻打,新罗苦不堪言,再不出兵怕是就要灭国了。如今看来都是谎言,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大唐歷史上就被金春秋的谎言给蒙蔽了,捨弃大敌吐蕃,优先解决辽东方向的敌人。 梁建方若有所思,「他们能顶住百济的攻打,高丽加上一起如何?」 「难。」 贾平安笑道:「高丽一旦和百济联手,新罗铁定挡不住。不过……要看看倭国的动向。」 …… 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在缓缓航行。 「是倭国,是倭国啊!」 一个船工热泪盈眶。 巨势马饲也是如此,他看着那渐渐靠近的海岸线,不禁仰天嚎叫。 残余的十余人大多赤裸上半身,身上被晒的黝黑,个个瘦骨嶙峋。 「把那些人带上来。」 几个土着从船舱里被驱赶了出来,惶然不安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在陪同曹英雄等人出使倭国的途中,他们遭遇了大风,随即就被打散了。巨势马饲带着两艘船一路漂流,粮食没了,个个眼睛发绿,最后寻到了岛屿,上面有些土着…… 巨势马饲大喜,随即带着人横扫了那些土着,抢得了些粮食补给。 在判断了方向后,巨势马饲制定了回归计划,顺带抓了些土着人随船出航。 可这一路漫长,粮食吃完了…… 「******」 几个土着瘦的更可怕,几乎就是皮包骨头,单手就能轻松拎起来。 他们跪在地上嚎哭,看向这些倭人的眼神就和看到厉鬼一样。 倭人们的眼中多了绿光,舔舔嘴唇。 巨势马饲说道:「杀了。」 几个倭人嚎叫着,拔出刀斩杀了这几个土着。 船只靠岸,巨势马饲寻到了当地人,弄了一匹马和食物,自己先一路往都城去。 当他赶到都城时,就见到了大军云集的盛况。 中大兄王子策马在大军之前,奋力唿喊。 「我们在这狭小的岛屿之上,地动,洪水,海水倒灌……我们是作了什么孽,以至于遭此大难?」 数万大军默然。 中大兄王子愤怒的道:「我们并未作孽,从未作孽!可老天却频频降下灾祸,这是为何?」 第1114页 悲愤啊! 军士们的眼中多了悲愤之色。 「要如何才能逃脱这些灾祸?」 中大兄王子喊道:「只有一个法子。」 众人抬头。 「离开这里,我们去寻找一片富庶之地,让你等能吃饱饭,能有衣裳穿的好地方。」 中大兄王子指着半岛方向,奋力高唿,「就在海对岸,如今新罗正在攻打百济,百济王扶余义慈向我们求救,只要咱们出兵一起击败新罗,便能给咱们一块庞大的土地,足够咱们全部搬家的土地……」 下面骚动了。 中大兄王子杀气腾腾的道:「如此,全军出发,咱们去为自己打下一片肥沃之地。谁敢阻拦咱们,那就把他们……全数杀光!」 数万人兴奋的高喊,「杀光!杀光!杀光!」 中臣镰足不失时机的道:「请了天皇来。」 老迈的齐明天皇出现了,为了给将士们打气,她还化了妆。 「天皇万岁!」 中臣镰足带头欢唿。 「万岁!」 将士们振臂高唿。 「天皇将会御驾亲征!」 中臣镰足再度放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天皇御驾亲征? 众人不禁欢唿的越发的真诚了。 「万岁!」 「出发!」 大军出动了。 巨势马饲被拦在外围,此刻大军出动,才得以近前。 「巨势马饲?」 中大兄王子皱眉看着他,眼中闪过厉色,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喝问道:「你这些时日是去了哪里?」 巨势马饲一阵嚎哭,「臣在海上被风浪打散了,绝望时,臣想到了王子,就咬牙坚持,四处寻了食物来果腹,歷经千辛万苦,这才回来。」 中大兄王子面色稍霁,「正好大军要出发。此次征战事关国运,大唐的态度至关重要,你刚出使大唐,知晓他们的底细和态度,便跟随大军出发。」 「是。」 大军源源不断的往海边开拔,那里有上千艘船只正在等候他们。 「中臣!」 中大兄王子突然冲着身后招手,他的忠臣中臣镰足近前。 「当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大唐……那是个庞然大物。每次遣唐使们回来,都是赞不绝口。不管是文治武功,大唐煌煌令人不敢直视。可我们难道就只能守在这里?」 中臣镰足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必须有所作为。」 「对,必须有所作为。」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我们先渡海,到了百济之后,我们和扶余义慈虚与委蛇,等时机一到,就突然动手,从内部击垮百济……」 中臣镰足笑道:「百济一垮,新罗定然茫然不知所措,随后咱们进可攻,退可守,至此,大计可成!」 中大兄王子摇头,「中臣,你的眼界,你的目光都不够深远。为何不攻伐新罗?嗯?」 中臣镰足讶然,「要攻伐新罗吗?」 中大兄王子点头,「你别忘了,那些年咱们只是袭扰,就让新罗苦不堪言。当数万大军出现时……中臣,新罗会如何?」 「我们一旦横扫了新罗,随即就有了和高丽正面相对的底气。打!」他的眼眸中全是野心,「一旦击败了高丽,你可知我们会如何?」 中臣镰足浑身颤慄,面色发红,「我们……我们将会成为这个世间的主宰之一。除去大唐之外,再无敌手。」 「为何要惧怕大唐?」中大兄王子笑的很疯狂,手舞足蹈的道:「当我们一统辽东时,大唐算什么?咱们要击败他们,一路打到长安城去。我发誓,此生定然要抢一个大唐公主来做我的妻子,哈哈哈哈!」 中臣镰足也为之变色,「那是大唐啊!」 「大唐又如何?」 中大兄王子兴奋的道:「大唐也曾在高丽面前无可奈何!咱们一统三国,为何不能和大唐正面厮杀?」 歷史上,中大兄王子就是这般想的,随后和被灭国的百济残余联手。要知晓,这时他们的对手不只是新罗,还有大唐。但中大兄王子却『怡然不惧』,随后在白江口之战中幻想破灭…… 千余艘船被摧毁一空。 数万将士尽皆成了异国他乡鬼。 中大兄王子仰头,双手举着,嘶吼道:「去征伐!去厮杀,把见到的人都杀光,我们就是天下之主!」 …… 百济境内。 上万人正在互相绞杀。 旗帜在摇晃,将士在惨叫或是吶喊,将领在嘶声指挥…… 「让右翼挡住!」 金庾信黑着脸,催促着自己的右翼止住溃退的趋势。 「令人督战,退后者……杀!」 这个血淋淋的命令止住了右翼的颓势。 金法敏在他的身边,见对面的百济军阵列稳固,就跃跃欲试的道:「我愿率军沖阵。若是能斩杀敌将,敌军将会崩溃。」 金庾信摇头,告诫道:「你是太子,你若是出了意外,整个新罗都会动摇,而百济人将会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金法敏笑道:「如此我岂不是无所事事?」 金庾信拍拍他的肩头,目光中也带了些戏嚯之意,笑道:「你若是觉着无趣,那便去右翼,告诉他们,我需要他们的反击。」 金法敏点头领命,那朝气蓬勃的模样,让众人不禁都为之精神一振。 第1115页 「年轻人吶!」 金庾信赞赏不已。 金法敏策马冲到了右翼,大声喊道:「右翼反击!我需要你们的反击。」 他拔出长刀,一夹马腹,喊道:「跟我来!」 右翼竟然在金法敏的率领下发动了反击。 金庾信面色一变,旋即吩咐道:「全军出击!」 「出击!」 新罗人倾巢出动,百济人的抵抗很激烈,但他们的左翼遭遇了士气高昂的新罗右翼。在金法敏一马当先的鼓舞下,他们一阵拼杀,击溃了敌军的左翼。 「败了!」 百济大败,溃兵跑的到处都是。 「追击!」 金法敏追上去,轻松的收割着军功。 这个太子啊! 金庾信微笑着,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太子英武,假以时日,定然是我新罗的明君。」 将领点头,欢喜的道:「有这样的太子,新罗定然会越发的强盛。唐人可恶,此后咱们当独立自主。」 新罗都城鸡林。 金春秋站在宫殿的台阶之上,目光炯炯,沉声道:「不要指望大唐了,他们正冷笑看着我们和百济的厮杀,恨不能我们杀个两败俱伤,杀的彼此灭亡。告诉他们,今年……我们不会再派出使者。」 「是!」 下面的臣子们应诺。 「不过我们还有盟友。」金春秋想到了倭国使者带来的建议,不禁笑了。 一旦倭国和新罗联盟……那便是全新的局面。 他的眼中多了野心,斩钉截铁的道:「新罗,必将崛起于辽东,必将威震宇内!」 第790章 祸水 自从鸭绿水以西全数丢失之后,高丽国中就瀰漫着一股子离死不远的气氛。 没了半壁江山,高丽还是那个高丽吗? 百济也不再以臣属自居,新罗就更不用提了,据闻金春秋得到战报后,随即就大宴群臣,喝的烂醉如泥之后还当众耍了一套刀法,说高丽狗贼也有今日?随即狂笑。 据闻,那一日鸡林城中欢声笑语就没断过。 高丽衰微,大唐就成了辽东的新掌柜。可他们却做了一个甩手掌柜。 打吧,大唐绝壁不插手! 于是百济大打出手,新罗不甘示弱,两边厮杀了许久,新罗竟然占据了上风。 「金春秋的城府很深,以前总是对百济示弱,经常去大唐求援,如今看来,那是故意的,示敌以弱,想引大唐入局对付高丽。如今大唐撒手不管,金春秋也死了心,新罗一下却爆发了如此强大的实力,大莫离支,臣以为要引起重视才好。」 一个老臣眯眼说出了这番话。 另一个臣子说道:「是啊!大莫离支,新罗如今士气如虹,照我看这便是要灭了百济之势。如今大唐撤兵已久,要不……咱们出兵灭了新罗?」 泉盖苏文坐在上面,身边是五把刀。 他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大莫离支?」 众人面面相觑。 这议事呢!您竟然睡着了,这算是什么? 「不慌!」 泉盖苏文依旧闭着眼,声音低沉,群臣赶紧束手而立。 「新罗灭不了百济,没那个本事。百济也在保存实力,所以才处于弱势,可百济为何保存实力?」 泉盖苏文睁开眼,眼中有不屑之色,「扶余义慈觉着高丽衰弱了,觉着我衰弱了,野心悄然滋生,也做着成为辽东霸主的美梦……他也配?!」 他坐直了身体,气势雄浑,「金春秋也在做着辽东霸主的美梦,可大唐却有一群老狐狸!」 他惬意的舒展着双腿,这便是箕坐,目光睥睨,「他们扫荡了鸭绿水西岸,大军囤于鸭绿水边却不再攻击。当时我便想……他们这是何意?可随后他们竟然撤军了。你等说这是为何?」 群臣七嘴八舌,有人说是因为彼时唐军是强弩之末;有人说是因为当时高丽屯兵于鸭绿水东岸,唐军担心遭遇半渡而击,所以才退兵…… 群臣越说越起劲,等有人看到尊敬的大莫离支看着大家,那眼神分外的鄙夷不屑时,就住嘴了。 一个接一个的臣子住嘴,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愚蠢!若是任由你等来指挥和大唐的厮杀,高丽早就灭国了!」 众人噤若寒蝉……最近大莫离支的脾气不好,王宫外已经被战马拖死了好几个臣子。 泉盖苏文轻声道:「让他进来。」 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行礼后,泉盖苏文微微颔首,「告诉他们关于大唐撤军的真实缘由。」 男子面对群臣说道:「大唐那边刚来的消息……当初大唐撤军不是打不过来,而是想撤军之后,引发我们和百济、新罗之间的厮杀,不断削弱三国,等时机一到再动手,一举扫灭了三国。」 「好一个阴毒的谋划!」 有个武将倒吸一口凉气,「当时唐军兵临鸭绿水,士气正旺,若是强渡鸭绿水,我们当时人心惶惶,国中徵兵也来不及了……这等局势他们竟然能忍住,大莫离支,要小心。」 「都是老狐狸。」 「此等谋划怕是谁……李勣吧,此人老谋深算,乃是大唐如今的第一名将,也是第一统帅。」 「兴许是苏定方。」 泉盖苏文的眉间多了些阴郁,轻轻摆手,「告诉他们。」 第1116页 男子放低了些声音,「是贾平安。」 殿内鸦雀无声。 …… 这等眼光和谋划,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大唐军方的顶樑柱。李勣之后,大唐后续有人了。 「此人……大莫离支,臣记得当年那贾平安出使高丽,看着颇为年轻俊美的一个人,而且诗才无双……可他竟然有这等谋略?如此,如此……」 大唐有了这等将才,高丽有什么? 泉盖苏文沉声道:「无需担心,如今咱们重整军备,军力强盛,更甚于前。唐人若是来了……厮杀就是。若是不行,我亲自上阵厮杀!」 他起身看了一眼那五把刀,「散了吧。」 群臣散去。 「大莫离支,可要用饭?」 时间近午,往日泉盖苏文会吃一顿饭。 可今日他却摇摇头,「去看看高藏在做什么。」 高藏正在和一个文官说话。 他神色忧郁,「高丽丢了半壁,如今连百济和新罗都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可我更担心大唐会再度出兵,到了那个时候,唐军一旦度过鸭绿水,高丽拿什么来挡?」 文官嘆息一声,「有大莫离支在,国主何必担心?」 高藏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是了,有大莫离支在,高丽定然会蒸蒸日上。只是今日丢了半壁,明日不知要丢哪里,我这个高丽王有何用?哈哈哈哈!」 文官的目光转动,突然起身行礼,「见过大莫离支。」 高藏就像是被人一把拽住了咽喉,笑声戛然中断。 门外,泉盖苏文佩戴着五把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竟然隐含杀机。 「好生享受你的好日子,若是享受够了,要么自行了断,要么……」 他右手按住刀柄,大拇指按下,长刀就出来了些,眸子里多了冷酷。 「要么,我来帮你了断!」 高藏木然坐在那里,眼眸深处有哀伤之色。 「高丽啊!」 他轻轻的呢喃着,「高丽啊!」 …… 贾平安和老帅们连续数日议事,针对目前大唐的周边局势来了个集思广益。 「老夫以为高丽苟延残喘,不足为惧。新罗与百济死缠烂打,战火将会延续数年,乃至于数十年……但高丽定然会插手。」 说话的是正好回长安的高侃,他鬚髮斑白了许多,说话间鬍子还一翘一翘的,「一旦高丽插手百济与新罗之间的厮杀,大唐就该在三国绞杀再一起之时果断出手,否则岂不是对不住新罗的以一敌二?」 众人哈哈大笑。 苏定方轻蔑的道:「高丽人也有今日?那泉盖苏文据闻在穷兵黩武,徵召了许多百姓,组建了更胜往昔规模的军队,说是枕戈待旦,准备反攻鸭绿水西岸。老夫早已迫不及待了,若是他敢来,老夫定然要请缨出征,不灭高丽不归。」 程知节长吁短嘆……他是不可能再出征了,所以看着睥睨的苏定方,那种羡慕妒忌恨啊! 梁建方淡淡的道:「老夫上次好不容易得了一次出击的机会,阿史那贺鲁却跑的比兔子还快。此次老夫也想去看看辽东大地,去寻几个高丽美人来暖床榻。」 程知节冷笑,「老梁你可还有那等能力?照老夫看你早已是有心无力了吧?撒泡尿都能打湿了裤裆……呵呵!」 这话侮辱性很强。 梁建方大怒,「你特娘的每每被家中的娘子辖制。男人为何被辖制?皆因在床榻之上无能为力,哈哈哈哈!」 二人缓缓起身。 高侃干咳一声,「不小了。」 「打!使劲打!」有人却在起闹,两眼放光,「卢公上次可惜了,竟然一招只差啊!被梁公一拳封眼,今日便是报仇的良机……」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仰着头,这等场面这几日已经发生了三次,老程和梁建方两次,还有另一对一次。 都骨质疏松了,还敢这般放手斗殴。打断了骨头可不容易好。 二人随后开始了抱摔,场面精彩纷呈。 喘息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一次打的太过惨烈了些,众人开始出言相劝。 可没卵用。 贾平安干咳一声,「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殴打继续。 马丹,真心不想管啊! 贾平安嘆息,「你们都错了!大错特错了!」 嗯? 众人回头看着他,连正在抱摔的两个也是如此。 贾平安头痛欲裂,「倭国呢?诸位把倭国丢哪去了?」 程知节喘息着,「放屁,高丽一旦掺和进来,倭国哪敢动手?」 贾平安捂额,「我上次就说过,倭国人极度的野心勃勃,极度的喜爱冒险……你们为何就忘记了?」 「松手!」 程知节骂道:「听听小贾如何说,若是不对,一起毒打他。」 梁建方点头,二人分开后,一边做豪迈状捋捋头髮,一边催促贾平安赶紧说。 「倭国人疯狂,这要从他们的现状说起。诸位,倭国才将从土着状态走出来,何为土着?土着实则便和野人差不多。他们不知廉耻,譬如说如今的所谓女天皇,便是嫁给了自己的亲兄长……」 呃! 还有这样的操作?程知节冷着脸,「兄妹如何能成亲?小贾你越发的荒谬了!」 第1117页 这只是开端啊! 倭国的皇室就是一个奇葩的混合体……特别是为了保持什么所谓的血脉纯正,经常玩近亲结婚,到了近代依旧如此。 贾平安认真的道:「卢公,这是大事。」 大事小贾不会吹嘘……梁建方骂道:「你狗屁不懂便要质疑小贾,老实听着不成?」 「咋?」程知节瞪眼。 「咳咳!」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调剂他们之间矛盾的工具人,「这等近亲成亲生下来的孩子多半有些问题,譬如说脑子。」 竟然想着远征……还和大唐来一次决战,这样的倭国决策人脑子正常? 「如今倭国便是女天皇的儿子中大兄王子在做主,此人有些疯狂。我以为,眼看辽东三国大战,倭国定然会介入……加上高丽,这是四国大战。」 他起身,很严肃的道:「若是有错,我回头就……」 「住口!」 贾平安刚想发誓,就被程知节打断了。 程知节冷着脸道:「老夫知晓了,且等着消息来吧。对了,小贾你为何一提到倭国便是格外的亢奋……」 「不,还有恨意。」苏定方的眼神贼好,贾平安觉得可以碾压自己,「小贾,记着你从未去过倭国吧。也就是与倭国人接触过,何至于恨上了那些矮子?」 贾平安笑了笑,平静的道:「只是有些夙怨。」 「你多大的人?二十余岁也谈什么夙怨!」梁建方笑道:「难道你前世与倭国人又不解之仇?哈哈哈哈!」 室内全是笑声,有人甚至捧腹大笑。 贾平安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可不是吗? 那便是前世的夙怨! …… 娘的,一群老鬼竟然不信我的话?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愤慨,干脆去了铁头酒肆喝酒。 郑远东很是自然的给他上酒,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伙计,不过气质却颇为……怎么说呢!就是逼格依旧还在。 上了酒菜,郑远东去洗个手,随后坐在他的对面。 「你有心事,而且怒气沖沖。」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抬头道:「老郑你这是改行看相了?」 郑远东笑了笑,竟然有些云淡风轻的出尘,「我如今从那个漩涡中走了出来,只觉着浑身轻松,自然灵觉更敏锐。」 不错,很牛笔! 贾平安几杯酒下肚,突然就释然了。 我说的一切在老帅们看来只是揣测,如今高丽插入战局,在老帅们看来,倭国人定然不敢上岸。 可他们不知晓,倭国人疯狂到敢直面大唐。 这个岛国最擅长的便是冒险,他们的资本不多,每一次都是以小搏大,胜利则举国欢腾,败了便装孙子,用时间来换取下一次冒险的机会。 他们一方面说自己全盘学习了唐宋,唐宋真正的文化精髓就在倭国。可当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时,世人才知晓,原来所谓的唐宋文化早已被他们演绎成了面具。而面具下便是獠牙,择人慾噬的残忍! 心情一好,贾平安就来了精神,想到了兜兜早上央求自己去给她买一个拨浪鼓的事儿。 小棉袄的要求啊! 贾平安赶紧去东市。 平康坊出去便是东市,贾平安牵着马缓缓进去。 走不到二十步,就见一个女人蹲在那里哭,边上一个侍女也蹲着在劝慰。 侍女眼睛很大,骨碌碌的一转,「娘子,你要知晓,我们很有钱了,家中还有许多钱,你以后嫁给个良人,他读书来你织布……不,他读书来你睡觉,从此过上好日子……岂不是很美?」 女人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但旋即又低头哽咽。 贾平安从身后看去……我去,好身材啊!这身材怎地有些眼熟? 再看看那髮髻,越发的熟悉了。 「呜呜呜!」 女子还在哭。 「咳咳!」 听到男子的咳嗽声,女子勐地抬头,警惕的目光扫过周围。 「贾平安……」 「李姣?」 这张绝美的脸印象深刻。 一个过路的商人见到了李姣的美貌,顿时就心动了,上来笑道:「娘子可是遇到了难处?我李世英不是自吹,在这长安城中认识的官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凡在长安城中的麻烦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 他贪婪的看着李姣,觉得这个女人无处不美,天生尤物……若是能和她睡一觉,我短命十载都心甘情愿。 李姣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躲到了贾平安的身后。 李世英的目光竟然无视了贾平安,踮脚道:「娘子,钱好说,好说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说自家认识长安城中九十名官员,可认识我?」 李世英这才正眼看贾平安,「你是……」 李姣按着贾平安的肩膀,踮脚仰头骂道:「这是武阳公贾平安,你想作死吗?」 她的嗓门不小,附近的人都听到了。 这女人脑子很灵活啊! 她如今算是孤苦伶仃,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依靠,美色便是招祸之源。 ——我和武阳公交好,谁敢觊觎我的美色试试! 贾平安不置可否,可李世英却被吓破了胆,以为李姣是贾平安的女人,而自己刚才竟然敢调戏他的女人……要死了啊! 第1118页 噗通! 李世杰被吓软了腿,跪下哀求道:「我不知她是武阳公的女人,我有眼无珠……」 他抬头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贾平安摇摇头,回身道:「哎!你这是哭个什么?」 你就不能和气些吗?李姣心中难受,「我……」 「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寻个地方说话吧。」 这等祸水级别的美人一出现就会造成交通拥堵,弄不好还会引发些治安事件。 「娘子,武阳公是他这般年轻吗?」 边上的侍女大红好奇的问道。 李姣说道:「把羃(上四下离)给我。」 戴上羃(上四下离)后,不得了,竟然变成了朦胧美,依旧惹人注目。 贾平安笑道:「你觉着武阳公该是多大岁数?」 大红嗯了许久,「少说五十岁吧。」 晚些到了长安食堂,贾平安带着她们进了自己的包间。 大红一边看着贾师傅,一边附耳对李姣低声道:「娘子,这人会不会动色心。若是他在这里用强,我怕打不过他。」 李姣摇摇头。 去洛阳路上被追杀的那一夜,就她和贾平安二人。若是贾平安要用强,荒郊野岭的最好下手。而且贾平安对她恶声恶气的,一点男儿风度都没有,谈何色心? 贾平安坐下,点了酒菜,然后惬意的道:「遇上啥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他是习惯性的损李姣。 李姣气得…… 她突然把脸埋在膝上,「我好生没用,刚被人骗了一大笔钱。」 第791章 政务繁忙,决事如流 「被骗钱?等等!」 贾平安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如今是一人居住?」 这个人会不会藉此来欺负娘子? 大红的眼中多了些警惕之色,大眼睛转动了一下,「武阳公,娘子还有个姨母,如今一家子在照拂她。」 「那就好。」 贾平安觉得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祸水,若是一个人居住,风险太大了。 「怎地被骗了钱?」 长安食堂的菜不错,但李姣却吃的很秀气。 「这道菜煮过了。」 一道爆炒羊肉,李姣吃了一口就觉得不好吃。 这妹纸真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娇生惯养? 「你会做菜?」 贾平安笑了笑。 李姣认真点头,「我会。」 我信你的邪!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李姣平静的看着他。 我脸上没长花。 贾平安吃了一片炒羊肉……眼神定住了。 我去,真的老了。 爆炒羊肉老了便是失败,但这个只是有些细微的老。 一般人是尝不出来的,李姣却轻易找到了问题所在。 这个女人……不错。 「如何?」 李姣想着贾平安是厨艺大师,就觉得他应当也尝出来了。 「长安食堂做的爆炒羊肉便是这个味,就是要老一些。」 李姣举手准备拍案几,怒不可遏。 无耻! 不要脸! 「说说你被人骗钱的事。」 被人找到问题怎么办? 没事,转移话题,去揭开她的伤疤。 李姣的手放下,肩膀一下就松了。她蹙眉道:「那老贼死了之后,我等了许久,却无人过问。」 「你还想着皇帝包分配,美死你。」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真心的运气好,「不过你的运气不错。」 「无依无靠也是运气不错?」 李姣眼眸微红,「你这般欺负我,我……我……」 你要抓狂,还是要掀桌子? 大红很好奇的看着李姣,心想娘子在家中时很是坚强,为何面对这个武阳公便处处吃瘪,乃至于无可奈何? 「你真的运气不错。」 就这样的祸水,真进了后宫迟早就是一个死。想想萧淑妃和王皇后,多牛笔的人。特别是萧淑妃,更是宠冠六宫的存在,连王皇后都被她压制住了。 可现在她在哪? 香消玉殒了。 李姣忍不住翻个白眼,大红都看呆了。 娘子翻白眼都这么好看。 「我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可不知该做什么好,后来便想着去弄个首饰铺,今日就是去看货,结果……」 李姣举起玉手拍了一下案几,双目圆瞪,「那人说有更便宜的货,可要订金,我见他在那首饰铺里就像是掌柜一般,这才给了他钱。可我在那店铺里等了许久,那人却杳无消息……」 「这是骗局啊!」 后世各种骗局早把贾平安锻鍊的波澜不惊了。 李姣怒道:「你如何知晓是骗局?哪里有破绽?」 大红点点头,「就是。我和娘子琢磨了许久,觉着丝毫没有破绽。」 贾平安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们,「便宜无好货,长安首饰的行情一直很坚挺,稳中有升,谁会有更便宜的货?那不是骗子就是疯子。」 两个女人明显在强撑。 给你们最后一击!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以为他是掌柜,可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甚至还在店铺里帮衬了一番,可对?」 他竟然知道……有若亲眼目睹,李姣微微点头,有些难受。 第1119页 「这就是局啊!」 贾平安很纠结的道:「而且他和你商议之时,可是在店铺外面?」 这人……这人竟然连这个都知晓? 大红不禁愣住了,「武阳公,你当时在外面?」 李姣的美眸中全是不敢置信。 妹纸,这等骗局真的太简单了。 「他在店铺里帮衬说些这里的首饰好,物美价廉什么的,店铺里的伙计掌柜也只是当他回头客……许多回头客都会主动说店家的好话,这等事……哎!」 两个棒槌被那人一阵忽悠啊! 「对了,刚开始可是问你们要不要买首饰?有便宜货。」 若是确定他不可能盯着我,我就要疯了……李姣麻木的点头。 「他本来是想骗你一件首饰的钱,可架不住你上杆子要进货啊!」 贾平安一番分析,两个女人彻底的崩了。 大红苦着脸,「娘子,我们竟然疏忽了那么多疑点。」 李姣心中难受,没了胃口。 贾平安却吃得很香。 「真是美味。」 我就馋死你! 李姣见他得意就牙痒痒,拿起筷子就吃。吃一吃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烦恼。 吃美食还有这个作用? 吃完饭,贾平安问道:「此后以何为生?」 这等祸水一旦没了生路,多半是要被骗进青楼,随后成为轰动长安城的头牌名妓。 李姣茫然道:「我不知道。」 说着她眼睛红了,随即泪水滑落……看着不只是楚楚可怜,竟然还有一丝妩媚。 这祸水竟然哭泣的时候更美。 男子见到这等场景,怕是早就有求必应了。 李姣无声哭泣了一会儿。 我这个可是大杀器,连同为女人的大红都受不住,那些男人见了更是变成了呆子…… 贾平安定然已经呆滞了。 她缓缓抬头,呆滞了。 贾平安拿着一杯酒在缓缓的品,眸色清明。 他竟然无动于衷? 莫非是没有男子的本能,还是……不对,他有孩子。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能做什么?」 李姣摇摇头,心中绝望,「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做。」 「米虫?」 贾平安觉得祸水就是个倒霉催的。 「什么米虫?」 李姣不解。 「会吃的虫子。」 贾平安笑了笑,「你说自己会做饭?」 李姣点头,「当年阿娘说女子要进厨房,要能……」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李姣点头。 我去,那位舞姬莫非是前辈? 但想想又不可能。 贾平安本想置之不理,可毕竟有那么一段缘分在。 「你做饭如何?」 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红忍不住说道:「武阳公,娘子做的饭菜真好吃,比外面的都好吃。」 李姣傲然。 贾平安指指案几上的碗碟,「比之这个如何?」 李姣眼睛又红了,「不如。」 「跟我来。」 贾平安起身出去。 李姣跟在后面。 「娘子,这是去哪里?」 大红警惕的看着前方的贾平安。 有一个祸水级别的主人,她整日觉得赏心悦目的同时,也深深的焦虑着,见到一个男子就担心他对娘子有坏心思,情绪整日紧绷着。 「无需担心。」 李姣很是淡定。 「娘子好从容。」 大红贊道。 李姣毫不客气的收了赞美,却不肯说那一夜和贾师傅在荒山野岭单独相处的经歷。 厨房就在后面,厨子们见到贾平安来了,一边忙碌一边打招唿。 轰! 锅一下子就腾起了火焰,李姣和大红都被吓了一跳。大红往后蹦,李姣却往贾平安的身后躲。 这是把我当挡箭牌了吧。 贾平安吩咐道:「弄一眼灶给我。」 随即有厨子让了自己的灶,顺带在边上打下手。 洗锅,准备材料。 「来个干豆腐加豆芽炒肉,用豕肉。」 贾平安看着李姣,「仔细看好。」 起油锅,随后姜蒜炒香…… 肉单独过油,随后爆炒…… 「炒这个应当加点糖,可糖太贵了些,就省了。」 一番炒制,豆腐炒肉出锅了。 「尝尝。」 李姣接过筷子尝了尝,「味道咸香,下饭最是适宜。」 贾平安把锅铲递给她。 「我……」 他这是何意? 难道想让我去他家做厨娘? 不可能! 李姣倔强的看着贾平安。 厨子们早就被这位祸水给引得有些魂不附体,一个厨子甚至切菜时给了自己的手指头一刀,血都流了案板上都是,兀自不觉。 「炒一个我看看,若是好,我便给你个主意。」 原来不是…… 我想多了。 李姣当即来了一遍,手法略微生疏,但步骤却丝毫没错。 出锅后,贾平安尝了,微微点头,「有些意思,不过这里不好操练你,你家在何处?」 大红马上靠拢,一脸紧张的模样。 李姣却说道:「我住在光德坊。」 第1120页 贾平安当先出了长安食堂,听到后面大红在嘀咕,「娘子,家中就咱们两个,他孔武有力,若是欲行不轨……我除非拿着菜刀……」 姨母一家子呢?贾平安笑了笑。 「你快住口!」 李姣脸都红了,看了前面的贾平安一眼。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时候贾平安都没动手,这青天白日,还是在坊里,贾平安疯了? 光德坊边上就是西市,算是黄金地段。能在这里拥有宅子,贾平安觉得便是白富美。 一路往里去,等看到那个有些破旧的宅子时,贾平安问道:「就这里?」 李姣点头。 这房子好丑,他定然在笑话……没笑,但定然是在心里笑。 开门进去,里面却意外的不错。 家具一看就是名贵木料打造的,那些摆设也身价不凡。 「去厨房吧。」 李姣把羃(上四下离)摘掉,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就露了出来。 「以后出门……建议你寻个东西把脸抹一番,灰扑扑的最好。」 贾平安随口一说,接着便去了厨房。 大红生火的技术不错,贾平安随后教了李姣几道菜。 「都是好下饭的。」 李姣不解。 「学了就是。」 贾平安拍拍手,「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教你几道菜。」 不是他吹嘘,若是愿意,他走到哪都能成为富豪。 第二日,贾平安又来了一趟…… 「武阳公你不用上衙?」 李姣觉得很奇怪,心想这位好歹也是兵部侍郎,妥妥的重臣,怎么每日这么吊儿郎当的? 「我不上衙。」 贾平安今日再教了她几道菜。 中午,三人就用练习炒出来的菜吃了一顿。 「好吃。」 大红吃的满嘴流油。 祸水吃的很秀气,细嚼慢咽。 贾平安吃的很豪放,风捲残云。 李姣蹙眉看着他,心想你好歹是个公爵,还是重臣……怎么吃的这般不矜持? 她眼神中流露出了情绪,贾平安见了淡淡的道:「人活着便是活着,什么矜持都是假的,在不影响他人的基础上,我这般酣畅淋漓的吃又怎么了?我觉着舒坦。」 粗鲁! 李姣给贾师傅加了一个标籤。 吃完饭,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该结束了。 「我给你想了个办法。」 李姣赶紧给大红使个眼色。 给我记牢了! 「你这里出去便是西市,西市商人多不胜数,客人更是多不胜数,你说说什么最容易挣钱?」 李姣摇头。 她才将从娇生惯养的状态中出来几年,而且日子也一直不错,所以压根就没想过做生意的事儿。 「衣食住行最是稳妥。西市每日那么多人,多少人要吃饭?」 大红有些纳闷,「武阳公,西市有一家两口子也在做这个,杨大和张氏,饭菜卖的好便宜,咱们的怕是争不过。」 「差异性竞争懂不懂?」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女人太单纯了些,「他们卖他们的便宜饭菜,你卖你的……这些菜你觉着能便宜卖吗?有肉,大油。」 李姣摇头,「无法便宜。」 成本不低,便宜就是自寻死路。 「那你担心什么?只管去做。对了,西市太大,那些商人不可能蹲在你的摊子那里吃,你去定制一批带着耳朵的大碗……这样的,两侧弄两个能穿绳子的耳朵,明不明白?最后,你还得请几个男女来帮忙,否则你这样的……多半会累死。」 贾平安走了,李姣想了许久,起身道:「去定大碗。」 定制大碗,可请人是不可能请人的。 「都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呢!若是不好,请来的那些人岂不是白吃白喝?」 大红嘟囔着,这也是李姣的想法。 整日炒菜,不断的熟练。 到了晚上,李姣躺在床上,只觉得腰酸背痛。 她木然看着虚空,脑海中一团乱麻。 「我还活着作甚?」 「阿娘不在了,那个老贼也死了,我就该跟着阿娘去……」 她起床拿出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阿娘。」 李姣眨巴着眼睛。 月色下,画上的女人在微笑。 李姣轻轻把脸贴在画像上。 贾平安本想去视察一番李姣的快餐生意,可任雅相病倒了。兵部一堆事儿丢着,吴奎按理该兴奋吧,可他却苦着脸。 「武阳公,事务积压太多了。」 贾平安看着他,本想说与我无关,可看看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罢了。 吴奎回到自己的值房,身边的心腹笑道:「武阳公从未处置过兵部的事务,这一下怕是要闹笑话了。不过闹笑话也好,正好让大伙儿看看他的成色。」 「胡说八道!」 吴奎呵斥着,可眼中却多了惬意。 兵部两个侍郎,他是老资格,贾平安是后进,但架不住老任欣赏贾平安啊!吴奎一直想寻个机会和贾平安比划一番处置政务的本事,如今机会来了。 一份份文书被送来,一个个官吏在外面排队等候贾平安的处置意见。但都在窃窃私语,神色轻松,甚至带着惬意的微笑。 第1121页 「武阳公,这位陈舒朗乃是郎将,今年考核得了下等。」 「为何?」 贾平安在看文书,眼皮子都不抬。 「此人曾经殴打上官。」 「王麒麟?」 贾平安把文书扬扬,「王麒麟当众羞辱陈舒朗,辱及父母!陈舒朗若是不动手,那便是狗娘养的,便是没有血性。军中的将领失了血性,如何能指望他们的麾下有血性?」 他冷笑道:「关于陈舒朗的举报和王麒麟有关联吧?他的友人?或是他的关系。这陈舒朗操练麾下得力,数度跟随出征,表现卓越。这样的得力将领,竟然因为这等狗屁倒灶之事被弹劾……你等竟然也敢若无其事,这是飘了,还是……」 他瞥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横刀,「还是想挨刀了?」 官员浑身冷汗,「下官失察了,请武阳公责罚。」 「别想着做太平官。你以为我不知晓你的想法?那王麒麟颇为有前途,于是你便想着不得罪人,照着这个处置,压制陈舒朗……如此得了人情,以后说不准就能用上,可国事呢?」 贾平安拍着桌子,骂道:「国事变成了你等渔利的工具,你这等官员再多些,大唐何谈强盛?何谈盛世?滚!」 官员大汗淋漓,躬身告退。 贾平安森然道:「我不知你以前如何,可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如此,就回家去自己吃自己吧!」 「下一个!」 一个官员进来,刚才他在外面嬉笑,神色惬意,此刻却恭谨的不像话。 「武阳公,这是今年准备下去查探勾画山川地理的人选。」 贾平安接过看了一眼,皱眉道:「就这?」 官员赔笑道:「往年就是这些人,都是老人了,熟门熟路。」 兵部要勾画山川地理形势,以备查询。 贾平安抬头,「其一,这些老人只能勾画国中的山川地理,不够。其二,密谍为何不用?」 官员愕然,「密谍?」 「密谍出入外藩,顺手就能勾画了边境以及外藩山川地理,为何不用?」 呃! 官员一拍脑门,「下官无能,可那些密谍不懂如何勾画山川地形吧?」 外面的官吏都低声说话。 「画这些可得是老人,那些密谍整日忙着操练隐匿踪迹,刺探消息,哪里知晓这个。」 里面,贾平安平静的道:「密谍勾画的本事,便是我一手操练出来的。」 里外默然。 接着肃然。 第792章 贾兜兜,你别跑 吴奎在值房里忙碌了半个时辰,看看外面依旧有不少人,不禁嘆道:「事务繁多,令人头疼。」 可他的嘴角却微微翘起,分明就是在享受这等忙碌的状态。 人的欲望很复杂,男女之间的欲望,被人肯定的欲望,高人一等的欲望…… 吴奎现在便是高人一等。 边上打下手的心腹深谙他的性子,笑道:「兵部可少不得吴侍郎。」 吴奎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淡淡的道:「职责所在罢了。」 「那边也不知如何了。」心腹起身,「要不……我去看一眼?」 吴奎微微颔首,心想贾平安焦头烂额的模样落入大家的眼中,以后在兵部老夫便妥妥的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 心腹装作是踱步的模样,缓缓去了贾平安那边。 想来该是乱糟糟的吧,官吏抱怨,贾平安恼怒。 在接近时心腹就有些奇怪,「怎地那么安静?」 他探头看了一眼。 值房外站着七八个官吏,人人都神色肃然…… 而值房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官员欠身,恭谨的和贾平安说话。 这…… 官员的事务得了回復,拱手道:「武阳公决事如流,下官佩服!」 「下一个。」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压根就听不到恼怒的迹象。 这…… 心腹和那官员正好有些交情,等他过来后,心腹装作是巧遇。 二人打个招唿,心腹笑道:「武阳公那边看着井井有条啊!」 就没有点狼狈的事儿? 官员突然嘆息一声。 有戏! 心腹心中暗喜。 官员嘆道:「刚开始都觉着武阳公会出笑话,可他决事如流,更是目光敏锐……那陈舒朗被弹劾之事你知晓吧。」 心腹点头,「送到兵部时,记得有人说陈舒朗怕是此生难以翻身了。对了,这事怎地就送到了武阳公那里?不该是请任相来决断的吗?」 官员苦笑,「是想看他的笑话呢!」 这便是天赐良机啊! 「可武阳公看了文书,一开口便力挺陈舒朗,说是父母被人羞辱,不动手便是畜生,便是没血性。随即呵斥了杨文,哎!那话说的……所有人都觉着理所当然,断的好啊!」 「这……」 「后续武阳公断事毫不凝滞,啧啧!都以为这位每日在兵部打混,对政事一窍不通,可却不知晓他是真本事,只是不想掺和兵部的这摊子事罢了。」 官员的嘆息声远去。 心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值房里。 「如何?」 吴奎看了他一眼,觉得神色不对劲。 「吴侍郎,那贾平安……如同一个老手,一干人等竟然心服口服……」 第1122页 「这如何可能?」吴奎眼神不善,「你莫非看差了?」 「我问了人。」 心腹苦笑,「也看了现场。那些官吏人人肃然,和武阳公说话都是欠身,态度恭谨……」 官员一旦不称职,一旦平庸,就别想让大伙儿毕恭毕敬的。 吴奎脱口而出,「竟然这般了得?」 心腹看着他,心想武阳公这般厉害,兵部第二你就别想了。 吴奎不信,起身去看了一眼。 回来后,他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良久,他一拍案几,神色黯然,摇头道:「老夫……哎!」 贾平安处置完了政务,拍拍屁股走了。 临走前扔了一句话,把整个兵部都弄的哭笑不得。 跪坐真的不舒服啊!原身虽然适应了,可贾师傅却从心理到生理都极度抗拒。 「耶耶就不乐意坐着!」 …… 李姣和大红弄了一个摊子,可那些饭菜太多了,大红也挑不起来。 「娘子,我的肩膀好疼。」 大红揉着肩膀再试了一次,可把脸都憋红了,担子摇摇晃晃的起来又落下。 李姣带着羃(上四下离),很是头痛。 「要不……请个人帮我们把担子挑去西市吧。」 她此刻才知晓了贾师傅为何让她请人的缘故。 但要她承认贾师傅高瞻远瞩却是万万不能的。 寻了个力气大的妇人把担子抬到了西市,随即开始摆摊。 人流如梭啊! 李姣有些心慌,「大红,你喊喊。」 大红清清嗓子,高喊道:「饭菜……」 她从未这般高喊过,没控制好,竟然破音了,吓了自己一跳。重整旗鼓后,她再度喊道:「好吃的饭菜啦!喷香的饭菜啦!」 人流如故。 李姣有些忐忑。 阿娘去了之后,家中还是有不少钱。可经过这几年的耗费,所剩已经不多了。再不挣钱,她能想像的到自己未来的结局:嫁人,或是去青楼。 嫁人……她父母全无,就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嫁给谁?嫁给普通人就是取祸之道,觊觎美色之下,家破人亡也是等闲…… 譬如说后来的李隆基,看中了儿媳妇杨玉环,于是轻松就把她夺了过来。 那是李隆基的儿子,若是普通百姓人家,别人要夺你的妻子,手段百出,挡都挡不住。遇到李义府这等狠人,一家子全弄个罪名处死,就留下美人。 太过美丽便会带来灾祸,所以才有祸水一说。 贾平安出的这个主意行不行? 一炷香功夫过去了,无人问津。 今日李姣只是戴着面纱,脸还用灶灰抹黑了些,看着身材魔鬼,脸蛋却平庸。 「好吃的饭菜啦!」 大红喊了许久,嗓子都沙哑了。 「大红,别喊了!」 李姣有些气馁。 「娘子,喊了许久都没用。」大红有些委屈。 李姣想到了贾平安当时那笃定的模样,不禁气苦。 你一番话便让我劳师动众的折腾了许久,顺带又花出去了好些钱……我没多少钱了呀! 「娘子,要不……要不……请人来白吃试试?」 大红突然想到了这个法子,「当初那个茶坊便是如此,不收钱请人喝……」 死马当作是活马医吧。 李姣刚点头,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过来,「什么饭菜?」 李姣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好吃的饭菜。」 这人一看便是个商人,这一身衣裳少说能值普通人家两个月的嚼用。 「什么好吃的?」 商人的肚子咕噜噜叫,显然是饿狠了,「弄一份来。」 李姣心中欢喜,亲自打了一份饭菜。 「这双手堪称是玉手,可这张脸……眸子出色,可肌肤暗了些,可惜,否则便是个美人,何须出来吃苦。」 商人的眼睛很毒,随后得了饭菜,就端着吃。 「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一口下去,商人竟然怔住了,然后才缓缓咀嚼,眉毛渐渐挑了起来。 他看了菜一眼,「美味!」 一阵狼吞虎咽,商人贊道:「果然是好吃的饭菜,明日可还在此处?」 李姣心中欢喜的不行,点头,「嗯,就在此处。」 商人一边给钱一边贊道:「你这个怎地有些长安食堂的味道,难怪能卖这个价钱,妥当妥当,明日我还来。」 「王兄。」 一个商人招手,看了一眼摊子,皱眉道:「怎地在此等地方用饭?」 这话有些不屑之意。 大概就是后世的一位大佬被人发现在路边摊吃烤串,觉着丢份。 商人笑道:「老钱,你却是小看了这个地方。来,我请客,请你尝尝这个饭菜。」 老钱嘟囔着过来,大概是有求于王兄,所以神色勉强,却没拒绝。 「不便宜。」 问了价钱后,老钱越发的觉得王兄这是抽了。 一口饭菜进口,老钱的脸抽了。 「竟然这般美味?」 两个赞不绝口的食客引来了不少人。 「给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美味啊!」 没多久,李姣的摊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商人不差钱,外面的饭菜味道最好的是长安食堂,可长安食堂的生意太好了,竟然需要排队。 第1123页 时间就是金钱对于商人们来说便是座右铭,所以能寻到一处味道类似于长安食堂的地方,那真是个喜讯。 不到一个时辰,饭菜全卖光了。 「没了。」 大红喜不自禁,「明日再来。」 那些食客不满的各自散去。 「明日早些来摆摊。」 「两个女人也出来摆摊,味道竟然出乎预料的好……」 大红欢喜的数着钱,「娘子,这般下去……咱们要发财了。娘子?」 李姣在发呆。 原来他并未虚言,他说了什么差异性竞争,定然大卖。我不信,还腹诽了他……可如今呢? 看看空荡荡的罐子,那些堆叠起来的碗筷…… 贾平安果然是个信人! 不,是个能人! 李姣突然抿嘴一笑。 「娘子,我们要发财了。」 大红一边收拾,一边欢喜的说着。 李姣一拍手,「得去请人了。」 到了这等时候,她知晓自己主僕二人压根就玩不转这个摊子。 请人倒是方便,长安城中多的是没事儿干的男女。可炒菜的法子一旦外泄…… 当年阿娘说过,身怀宝物便是罪过。 她径直去了贩卖奴隶的地方。 一番讨价还价后,她挑选了三个女僕,两个男僕。 女僕每人三万钱,男僕每人两万五千钱……立劵的时候,小吏不住的看着李姣,心想这女子竟然这般有钱,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为此李姣把家中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卖了不少。当年她的母亲被长孙无忌专宠过一段时日,钱财如流水般的流进了家中。 钱没了。 但李姣却格外的欢喜。 炒菜,做饭…… 有了帮手后,李姣就从繁重的活计中解脱了出来,令大红监督,自己带着人去採买,指导这些僕役干活。 第二日,大红清脆的喊声刚一起,摊子就被围满了。 那些僕役忙的不可开交,装钱的袋子却越来越满。 李姣站在后面,觉着这便是烟火气,更是生气。 我又活过来了呀! 这个绝望的女人,此刻觉得入眼处皆是勃勃生机。 「人要做事,不做事你就会觉着空虚,哪怕锦衣玉食,哪怕钱财无忧,可你会空虚。」 贾平安来了,双手抱臂看着这火热的场景,不禁笑了。 李姣看着他,突然噗嗤一笑。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有才啊! 随口就是一个挣钱的主意。 「武阳公为何不自家做?权贵经商从不是忌讳,只是别挂自己的名头就行。」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不喜欢钱。」 美眸中全是疑惑,心想这世间难道还有人不喜欢钱吗? 为何? 他在吹嘘。 当年为了挣钱,贾平安和表兄弄了豆腐出来,起早摸黑的苦干。 后世就有一起人,出来就哔哔:我从不喜欢钱,钱对于我来说只是个符号和数字…… 为何他敢这般装比? 因为他钱多的数不完,自然有装比的资格。 贾平安就装了个比,见李姣不信,就笑道:「我的钱……你觉着能花完吗?」 金钱多到一个境界时就变成了一个数字,挣钱也只是为了获取某些成就感。 「你……」李姣才将移居到长安几年,到了长安后就深居简出,所以不知晓贾平安的具体情况。 「东市的茶屋是我的,长安食堂也是我的……还有些人参酒的生意……」 李姣的小口张开…… 「那些生意如雷贯耳,说是每年能挣到让人不敢置信的钱财,原来……竟然都是你的?」 这人竟然巨富如此,难怪敢说不喜欢钱。 她漏了一个从字。 我从不喜欢钱,这是装比。钱多的不喜欢钱,这是炫耀。 装比自然高大上,炫耀就是暴发户。 后世许多暴发户就喜欢用豪车和豪宅来彰显自己的成功,希望能获得大家的羡慕嫉妒恨。 这人,他竟然这般有钱。 「好好做吧。」贾平安觉得自己也是日行一善,颇为自得。 「对了。」贾平安见人多,就说道:「记得让你定制带耳朵的大碗,用绳子穿起来,装上饭菜后提着就走。」 「提着去哪?」 李姣不解。 哎! 你不知道有门生意叫做外卖吗? 贾平安说道:「那些商人忙碌,让他们来这里排队等着吃怕是不乐意,若是能提着就走,你想想,商人让伙计来排队,买了饭菜便提着回去给他享用,如何?」 「呀!」 大红不知何时到了贾平安的身后,呀的一声,走出来后,双眸中全是崇拜,「武阳公的主意果真是妙不可言。」 哥这个人更是妙不可言,要不要试试? 李姣彻底的服气了,觉得真要论挣钱的本事,长安城中谁都不如贾平安。 为官牛逼。 为将牛逼! 挣钱更牛逼! 啧啧! 李姣突然问道:「可若是把碗摔坏了,或是不还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 「小事。」贾平安说道:「你让他们给押金,碗筷值多少钱,加上五成的押金扣着。当日不还扣一成,两日不还扣三成,摔坏了,或是三日不还……没收押金。」 第1124页 这不都是小事吗? 贾平安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半路觉得不对又收了回来,皱眉道:「要学会举一反三啊姑娘!」 李姣:「……」 还能这样做生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贾平安觉得自己造了十四级。 出西市时,贾平安看到了一个熟人。 贺兰敏之。 他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正在过来,不经意就看到了贾平安。 那双眸子里瞬间就多了恨意。 这个年轻人的戾气越发的浓郁了,在年轻人中堪称是一枝独秀。 不过想想就能明白。 自家老娘和妹妹齐刷刷的成为了皇帝的禁脔,这算不算屈辱? 作为贺兰家唯一的男丁,他对此却无可奈何。 这不,时日久了戾气横生。 贾平安记得这货不只是戾气横生,还变态……家中的女人大多遭了他的毒手。等他觉得家中的女人们不能满足自己扭曲的心态时,就走了出去,从此开始了一段传奇。 这是心灵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武阳公!」 这货竟然面带笑容的行礼了。 啧啧! 变态到了这等境地,我喜欢。 「好生读书。」 比贺兰敏之大不了多少的贾平安老气横秋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贺兰敏之回身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身边的随从说道:「郎君,这位武阳公深得皇后的喜爱,不可得罪过甚了。」 贺兰敏之冷冷的看着他,就在随从心中惶然时,他拍拍随从的肩膀,「回家赏你钱财。」 他回身,眼中有阴郁之色。 皇后实际上是他的倚仗。这一家子若非有皇后在,他的母亲和妹妹也不可能进宫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他自己更不可能整日锦衣玉食,为所欲为。 但……屈辱呢? 他抬着头,觉得阳光很刺眼,恨不能弄弓箭把它射下来。 眼泪滑落。 「可我的屈辱呢?谁来管?谁在乎?」 那双眼眸中全是戾气和妖异。 …… 「阿福!」 陈冬在外面喊。 见贾平安回来,陈冬愁眉苦脸的道:「郎君,阿福和小娘子不见了。这刚才还在……」 贾平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我来。」 他下马把缰绳给了陈冬,缓缓绕到了一块麦田中。 「阿福,不要出声,不要动。」 阿福就趴在田埂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小主人很是坚定的按着它,一脸得意洋洋,它便只能忍了。 兜兜趴在它的身后,鬼鬼祟祟的抬头看外面,「等阿耶来了,我再突然出去吓他一跳。咦!阿耶回来了,为何只有阿宝,阿耶人呢?」 背后突然被人抓住,接着人就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 「呀……」 兜兜放声叫嚷,「救命呀!」 「嘤嘤嘤!」 阿福爬起来,抱着粑粑的大腿撒娇……粑粑,我好委屈。 「阿耶?」 兜兜沮丧的道:「我躲得这般好,阿耶你怎么发现我了?」 贾平安拎着她,笑道:「阿耶有神器叫做透视眼,能透过这些麦子看到你和阿福躲在此处。」 兜兜欢喜的道:「阿耶,把这个神器给我吧?」 贾平安随口道:「好,已经给你了。」 回到家,兜兜欢喜的冲进了房间里。 「阿娘,阿娘,我有了神器。」 「什么神器?」苏荷随口问道。 「能看透东西的,阿娘你别动,我来看你……」 贾平安走了进去。 苏荷正趴在床上看书,天气热,她就穿了一条薄裙,兜兜一下就把裙子拉了上去,覆盖再腰上。 「啊!」 苏荷里面就穿了一条依旧很薄的亵裤,这一下整个下半身就和果露了差不多。她勐地蹦起来,见贾平安一本正经的把目光从自己的臀那里收回来,不禁羞红了脸。 「贾兜兜!」 苏荷的吼声让兜兜瘪嘴,然后说道:「阿娘的屁股好大!」 贾平安捂额。 「贾兜兜,你别跑!」 第793章 一条水渠引发的惨案 回到家中,贾平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苏荷给我按按。」贾平安趴在榻上。 苏荷坐在他的背后,伸手给他揉捏着。 老贾家的马杀鸡开始了。 贾平安在想着李姣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从开始出现时就是个炮灰。当时派遣了五十步卒随行,看似阵势庞大……宰相出行也就这个尿性。但贾平安后来从百骑得知,当时百骑的人正在盯着长孙无忌,随时准备把李姣被截杀的事儿告诉他。 ——你的那伙人截杀了你的私生女。 帝王的狠辣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至于贾平安,带着五十悍卒,就算是不敌也能破围而出。 找到证据,那么长孙无忌倒霉。私生女被自己人截杀,长孙无忌会勃然大怒,继而怀疑那伙人是否在孤立自己。 这等权谋手段皇帝用的炉火纯青。 什么骑兵随后跟上,结果在渭南遇到了道路垮塌,被堵了许久……这样的话哄哄别人还行。贾平安当时说定然是那伙人干的……可那里是渭南,要把道路弄崩塌,并且能堵住好几日的规模,需要多少人? 第1125页 那些人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地方会没有察觉? 一切都是个套路。 贾平安当然置身事外,想着李姣应当要被收入后宫,随后在和阿姐的争斗中成为炮灰。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她,孤立无助,可怜又能吃。 「命运啊!」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的神奇。 夫君这是在想什么呢? 苏荷加重了些力道,贾平安哼哼唧唧的,「爽!」 夫妻之间的马杀鸡能增进感情,但比较容易擦枪走火。 没多久,室内的温度就渐渐升高。 苏荷媚眼如丝的趴在贾平安的背上,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 「阿耶!」 外面撕心裂肺的喊声把什么都驱散了。 倒霉孩子! 贾平安怒不可遏,「叫什么呢?」 兜兜扯着嗓子喊:「大兄又打我!」 「兜兜在骗人,我就碰了她一下。」 贾平安无奈,「好好的相处不行吗?」 两个孩子渐渐成长,时常也会闹矛盾,甚至闹得不可开交,嚎哭声能掀翻屋顶。 苏荷趴在他的背上吃吃吃的笑。 「妖精,晚上吃俺老孙一棒!」 马杀鸡很爽,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去寻卫无双。 卫无双正在看帐本,听到脚步声抬头,「夫君,茶坊那边最近出产少了些。」 「我晚些去看看。」 贾平安和她挤坐在一起,卫无双无奈。 都有两个孩子了,夫君还是这般喜欢亲热。上次回娘家时,阿娘和她说私密话,问她现在可还和夫君亲密……经不经常亲密。 卫无双当时就羞红了脸,可阿娘却说这个关系到宠爱。若是夫君很少和自己亲密,要么是不喜欢他,要么就是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可夫君却是很……很厉害啊! 隔三岔五的就那个啥。 至于外面,也就是一个高阳公主,夫君主要还是在家中。 提及这个,卫无双就觉得分外的心满意足。 这个时代的权贵罕有守身如玉的,家中妻妾成群不说,还养着一帮子歌姬舞姬。那些歌姬舞姬都是女婢,唱歌跳舞只是兼职,主人随时都能召唤来侍寝。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没,外面还有青楼。 所以说这个时代的权贵们几乎都是瞎鸡儿忙,从早忙到晚。 别人家的妻子多半是被高高供起,夫君给你尊重,但别的你就别想了。贾平安却不同,一家子维持着一个很小的生活空间,没有歌姬舞姬,现在连青楼都不去了。至于家中的女婢,贾平安从未染指。 阿娘当时颇为高兴,说当初贾平安私下来家中时,她还担心这等少年出身卑微,骤然富贵后定然会骄奢淫逸,可没想到啊! 卫无双靠在他的肩头,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夫君,如今是旺季,茶屋那边生意越发的好了,茶坊那边还得要抓紧些。」 贾平安揽着她的腰肢,轻笑道:「一家子都靠着你来养活,为夫当年也未曾想到竟然娶了这么一个贤妻。」 卫无双面色微红,「夫君又取笑我。」 贾平安的手在动,一本正经的道:「何曾取笑?你看看,家中苏荷懒,我忙……其实也是懒,就你一人管事……没了你,你让我怎么活?」 卫无双本已抓住了他作恶的手,听到这话,就松开手,身体渐渐软了。 女人也需要肯定和成就感,但一般男人哪里会如贾师傅这般甜言蜜语?卫无双只觉得心中甜蜜,恨不能时光就此停驻。 成功的让两个婆娘凤颜大悦后,贾平安就带着贾昱去了茶坊。 守门的老人叫做孙仲,是个退役的军士,看着慢腾腾的,老态龙钟的模样。见到贾平安父子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见过郎君,见过小郎君。」 贾平安低头道:「这是孙仲,茶坊守门的。」 孙仲老实巴交的默然。 贾昱拱手,「见过老人家。」 孙仲的脸颊颤动了一下,依旧是一言不发。 进去后,贾平安说道:「孙仲大半辈子都在厮杀,此刻歇了下来,在家中一言不发。家人都有些担心,等茶坊弄起来之后,他便说为孙儿挣些钱,自家寻到了这里。」 贾昱的眼中有些不忍,「阿耶,孙仲好老,守门很辛苦。以后我定然不会让你这般老了还出来做事。」 好儿子!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笑道:「大郎要记住了,这等人坐在家中便如同是坐牢,所以能来这等地方做活便是逃出了牢狱。」 贾昱不解,「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傻小子,一家人是在一起,可家中的男丁每日要干活,剩下了妇孺,你让他如何自在?时日久了,就觉着自己渐渐没了生气。」 「见过郎君,小郎君也来了?」 茶坊的管事金多来了,一张嘴就露出了大板牙。 「这阵子为何出产茶叶少了?」 贾昱站在边上,看着阿耶和金多在交谈。阿耶经常会告诉他,作为他的长子,以后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更重大,不但要照拂一家人,更要确保贾家的未来长盛不衰。所以这等学习他已经渐渐的适应了。 金多哎的一声,「郎君不知,就在前阵子,茶坊的厨子做的饭菜也没什么问题,却不知怎地,大伙儿都腹泻的厉害,哎!人手不足。」 第1126页 贾平安无语,叮嘱了一番后,又带着贾昱巡视了茶坊,一一介绍了那些工序。 贾昱的小脸渐渐的严肃了起来,突然仰头道:「阿耶。」 「咋?」贾平安笑着。 贾昱很认真的道:「你是不是要把这些都交给我?」 贾平安愕然,「没啊!还早着呢!你怎么想到了这个?」 阿耶没病……贾昱明显的心情巨好,「上次你给我和兜兜说故事,那个有钱人身患绝症,就带着儿子去各处产业交代……你今日好像那个有钱人呢!」 这个倒霉孩子!贾平安:「……」 出去时,孙仲见贾昱欢乐的蹦出来,往门边去了,身体就前倾,绷紧了一下。等贾昱安全避开地上的那根木棍子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去把木棍子捡起来。 贾昱挥手,「老人家不要太辛苦。」 孙仲看着他,缓缓点头。 世间并非都是丑恶,也不必时刻警惕。贾平安教导孩子们多是真善美,偶尔说些丑恶也会用故事的手法说出来,不会让孩子们心中多了阴郁。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就该享受自己无忧的童年。 回到家中,贾平安寻了卫无双说了贾昱的表现。 「他很好,心肠也好。」 卫无双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担心的道:「夫君,权贵不能是好心肠,会被人撕成碎片。」 这话是有来歷的。当年高祖皇帝建立大唐后,大肆封赏功臣,其中一位好人高悦就被封为郡公,并得了许多钱财和田地……前隋灭亡,天下户数十不存一,到处都是无主的田地。 这位高悦真心是好人,他被封赏的缘由也很好人……路过郊野时听到唿救声,就毫不犹豫的带着家僕去救人。谁曾想他救下的竟然是来投奔老友李渊的落魄贵人。 但福兮祸之所伏,被封赏后,高悦因为心肠好,所以在长安城中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人称好人。 随即他就多了许多朋友——来者不拒。那些朋友不断哄骗他,利用他的好心,今日说自家出了啥事,明日说自家出了啥事。不过三年,竟然把高悦的家产弄去大半。这还不算完,一个朋友见他傻乎乎的,最后就来了个栽赃……高悦百口莫辩,被流放西北某个地方,从此再也没了音讯。 贾平安抬眸看着她,「你要安心。我教导孩子,定然是循序渐进。另外,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是傻子,也不会是老好人。你看看老大,对兜兜能谦让,可对坊里的那些孩子却截然不同。有人若是欺负了兜兜,老大便会呵斥,甚至是动手……这也是为夫从不制止他打架的缘故。许多时候,男儿需要用拳头来捍卫自己的一切,包括家人。」 卫无双柔声道:「夫君也是如此吗?」 贾平安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我便是如此。」 一个男人在外面用自己的本事和拳头赢取一切,来庇护妻儿风平浪静…… 卫无双的眼中柔情似水。 …… 任雅相只在家待了两日就回来了,看着瘦了一圈,脸颊凹陷,眼窝也是如此,竟然有些骷髅的味道。 「任相,你这个……都要瘦脱形了。」 老任看着有些惊悚,吴奎被吓了一跳。 贾平安也觉得老任太疯狂了,都奄奄一息了竟然还来上班,敬业也不是这样的吧。 任雅相喘息了一下,虚弱的道:「前几日贪凉喝了冷水,竟然腹泻不止,如今好了,只是有些虚弱。」 贾平安勐地想到了茶坊里的事儿,同样是腹泻,导致茶坊减员减产。 他问道:「任相,敢问家住何处?」 任雅相指指他,喘息着不说话。 吴奎嘆道:「武阳公,整个兵部谁不知晓任相住在宣义坊。你……不是老夫说你,好歹用点心吧!」 连上官住哪儿都不知道,你这个侍郎做的和没做似的。 按理贾平安该尴尬,可他却皱眉道:「难道是水源地?」 他抬头道:「任相,敢问宣义坊中可还有其他人腹泻?」 任雅相点头,「有不少人。」 「水源出了问题。」 宣义坊和道德坊用的是同一条水渠。 贾平安随即进宫,把自己的判断丢给了君臣。 「让医官都去看看。」李治黑着脸,「此等事坊正为何不报?查!」 贾平安告退,临走前说道:「陛下,那位坊正怕是自家就已是腹泻不起了,另外,臣以为,此刻要紧的是通知那几个坊,告诉百姓,取水后不得饮用,要烧开了才行。」 这等大规模的腹泻何其壮观吶,贾平安刚想开熘,邵鹏闻风而至。 「皇后召见。」 贾平安很忙,「老邵,我还得赶紧回家报信。」 邵鹏冷笑,「报什么信?咱亲自去。」 好兄弟! 「老邵你去一趟我家,告诉杜贺,就说让全家人都必须把水烧开了才许喝,切记切记。」 朝中自然会派人去通知姜融,但贾平安依旧不放心。 邵鹏快马加鞭,到了道德坊时,朝中的人竟然还没来。 进了贾家,杜贺官僚习气发作,请邵鹏喝自己刚弄出来的消暑饮料。 「这里面有乳酪,还加了些饴糖,邵中官尝尝。」 邵鹏看看这碗颜色好看的饮料,不禁馋了,几口就喝了下去。 第1127页 「告诉你家娘子,武阳公托咱传话,让你等一家子都不得喝冷水,都要煮开了再喝。切记切记。」 杜贺应了,邵鹏临走前突然问道:「你这个是什么做的?」 杜贺:「……」 「就是冷水。」 …… 武媚今日无事,正在看着太子等人踢球。 「昨日陛下和宰相们在商议辽东局势,李义府说坐等他们打生打死,大唐坐收渔利。李勣说不可放纵过甚,若是等分出了胜负,那些百战悍卒不好打。你以为如何?」 老李的眼光和经验果真不愧大唐第一名将。 「阿姐,英国公此言甚是。那些百战悍卒哪怕兵器不如大唐,可胜负难料。所以该在适当的出手。」 武媚的凤目中多了些异彩,问道:「什么时候适当?」 阿姐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多了……贾平安想了想,「我以为,等倭国人插手辽东之战时大唐再出兵,悄然出兵。最佳的时机是高丽也被卷了进去。」 「明白了。」 武媚看着他,眼神柔和,「我对政事的见解连陛下也频频称赞,可对军队和征战却一窍不通,想来想去,唯有问你最合适。」 阿姐这是要文武双修?李治的前途怕是不妙啊! 「阿姐,陛下最近身体如何?」 武媚点头,「陛下如今少吃了油腻之物,倒是好了许多。不过依旧不能太劳神。」 不错,至少目前这个构架是最适合大唐的。 贾平安心中一松,随即就加入了球赛,一人盘带过了全场,最后射入空门。 李弘两眼放光,「舅舅好厉害!」 武媚微微摇头,笑道:「平安的玩性大,和个孩子似的。」 周山象也觉得不对劲,「旁人这般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会倍加谨慎,武阳公却丝毫不在意这些。」 「他本是个随性的人,当初我在感业寺时,他能和苏荷一起玩耍,出去烤肉什么的。后来我知晓了之后也颇为惊讶。想来他便是这等坦然的性子吧,做什么都是随性的多。」 武媚有些艷羡这种人生态度。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近前低声道:「皇后,蒋涵来了。」 蒋涵在后面,武媚问道:「可是有大事?」 内侍点头,「说是陛下大怒,令蒋涵处死一人。蒋涵觉着不妥当,便来求见。」 「让她过来。」 蒋涵近前,看了在踢球的贾平安一眼,说道:「先前陛下和宰相们议事完毕,便出去散步,遇到宫女黄氏……黄氏手持利刃,随即被拿下……陛下大怒,竟然犯病了。」 武媚皱眉,「为何不处死黄氏?」 蒋涵冷艷的脸上多了些为难之色,「那黄氏并非是行刺,而是……有人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一只鸡,她去寻了短刃,准备去杀鸡……」 愚蠢! 武媚满头黑线,「查清楚,若是属实也得按照宫中的规矩处置。」 「是,宫中手持利刃而行,自然要处置。不过那黄氏却是有些……憨傻。」 武媚捂额,「竟然如此,罢了,免了她的责罚。陛下那边……如今当是医官在诊治,我晚些再去看看。」 「皇后英明。」 蒋涵是真心的佩服皇后处置事务的能力,堪称是英明果断。 贾平安刚好出场,就给蒋涵行礼。 「苏荷和兜兜如何?」 「苏荷依旧贪吃,兜兜依旧顽皮。」 蒋涵只是想了想当初苏荷搂着自己的脖颈摇啊摇的要肉吃,就忍不住嘴角含笑。 「邵中官,邵中官!」 邵鹏一路小跑着回来,面色红的……像是涨红。 不错,做事积极。 武媚暗自给他点个赞。 近前,邵鹏匆忙行礼,「奴婢告退。」 武媚正好要寻他办事,「你且随我去陛下那边看看。」 邵鹏抬头,脸上有痛苦之色。那脸涨红的……就像是肿胀了一般,又像是十月怀胎要生产的煎熬。 「皇后,奴婢……奴婢有急事……」 竟然敢和我拿大?武媚冷着脸,「你这个狗奴婢越发的跋扈了。」 邵鹏痛苦的道:「奴婢不敢,奴婢……要腹泻了。」 众人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夹着双腿。 「这怎么腹泻了?」 贾平安担心宫中的水源也被污染了。 邵鹏看了他一眼,悲愤的道:「在你家喝了一碗冰酪水……」 不是让你转告我家人不能喝冷水吗? 贾平安:「……」 第794章 吏部……炸了 「密谍多往辽东那边派。」 兵部,贾平安侃侃而谈。 吴奎皱眉问道:「为何?辽东那边高丽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新罗和百济如今杀的满头包。上次记得你说大唐应当等时机恰当了再出手……为何这般急切?」 「此一时,彼一时。」贾平安觉得吴奎少了机变,太稳反而不妥,「如今还得看倭国的动静。倭国若是加入了战团,高丽也坐不住,如此,一扫辽东的机会就出现了。」 吴奎越发的不满了,眼神凌厉,「吐蕃那边才是要紧的地方,密谍应当多派往吐蕃。」 贾平安觉得此人是在胡搅蛮缠,就屈指敲击了一下案几,「你可懂大势?」 任雅相腹泻好了,但身体还是太虚,才将来一日就再度告假。兵部如今是贾平安和吴奎做主。 第1128页 吴奎的火气一下就沖了上来,一拍案几,「老夫如何不懂?老夫来兵部时,你还在华州乡下种地!」 原来你一直在蔑视我? 华州乡下,种地……这几个词组合起来,活脱脱的便是一个轻蔑的嘴脸。 世家门阀、权贵官员、豪强、小吏……最后才轮到农民,这便是大唐的阶级排序。 贾平安看着吴奎,突然就怒了,说道:「大唐当初撤军便是为了让四国之间相互厮杀,大唐才能从中渔利。如今新罗与百济大打出手,高丽在侧虎视眈眈……知晓高丽为何在被大唐打残之后还会捲入战团吗?」 吴奎:「……」 「你不知道!」贾平安轻蔑的道:「如此我来告诉你,只因为高丽惧怕大唐,泉盖苏文担心下一次大唐兵临辽东时,就是高丽的末日。为此他必须要灭了新罗,如此,在与大唐的厮杀中,高丽才能全神贯注,不必担心新罗从身后给他们一下。 更能联手没了对头的百济共同抵御大唐,如此高丽加百济,势力并不弱于高丽当年……这些你可知晓?」 吴奎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不知晓!」 贾平安冷笑道:「你可知晓倭国必然会介入?倭国一旦介入辽东局势会如何发展你可知道?」 「倭国介入不过是你的臆测,岂能作为谋划的凭证?」吴奎的唿吸急促了些,「你……你莫要咄咄逼人!」 「拭目以待就是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华州的农户都知道的事儿,你为何不知道?嗯?」 「我咄咄逼人?」贾平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奎,「农户怎么了?农户吃你家的粮食了?没有农户种地,你吃什么?吃自己?农户怎么了?我这个农户能种地,能领军厮杀,能作诗写文章,能谋划战事……你,会什么?你拿什么和我比?脸皮?」 贾平安看着房门,「来人。」 几个官员鱼贯而入,刚才他们在外面听了一耳朵二位大佬的争执,下意识的看了二人一眼。 吴奎面色铁青,竟然是被贾平安批驳的毫无还嘴的余地。 好厉害的武阳公。 贾平安平静的道:「密谍马上调去辽东,告诉他们,盯住高丽。另外,一旦得了倭国登陆的消息,要当做是十万火急的重要消息马上送到长安。」 贾平安嗅到了令人兴奋的气息。 「是。」 高丽被打残了,新罗和百济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这些消息对于倭国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冒险机会。此刻不出兵,等大唐扫荡了辽东后,他们将会面临着自己只能仰望的对手……大唐! 贾平安出了值房,值房里呯的一声,不知吴奎是砸了什么东西。 往日吴奎和他泾渭分明,山是山,水是水,见面还能说笑几句。可任雅相才病了几日,这吴奎竟然就拽起来了…… 任雅相若是彻底病倒了,兵部尚书就会出缺……谁有机会? 吴奎就是在盯着这个机会,可贾平安宛如一匹黑马横在中间,让他无法脱颖而出,于是今日就爆发了。 「傻缺,和我辩驳……我当年在那些论坛和群里所向无敌,你这样的对手,真的太弱了。」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出了兵部,去刑部寻李敬业。 「敬业。」 李敬业正在看卷宗,一脸生无可恋。 「兄长。」 自从上次轻松查清了那个案子之后,刑部尚书刘祥道就对他多有关照……经常把一些案子递过来,指名让李敬业来审。 可李敬业哪里是这块材料?那个案子能破全靠他丰富的青楼经验,现在案件积压,让他想死。 「你这个……」 贾平安一看案几上卷宗堆积如山,顿时就乐了,「该,好好干吧。」 李敬业嘚瑟的道,「兄长,不是我吹嘘,这些案子若是我认真去办,定然能办的妥妥噹噹的……好吧,其实我一窍不通,兄长,可能让我去别的地方?刑部我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英国公对你寄予厚望。」 贾平安心中乐开了花,却板着脸道:「要认真的学,不懂就问。谁是天生就会的?」 「兄长。」李敬业哀求道:「刘祥道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我屡次搪塞,可这次若是过不去,我在刑部的名声定然比臭鸡蛋还让人噁心。」 所以说别玩虚的,这是自作孽。 「装病吧。」 李敬业皱眉,「怎么装?」 这个憨憨! 「多喝热水。」 李敬业很老实的喝热水,一直喝的脸上全是汗,面红热词的。他起身晃荡了一下身体,肚子里顿时就哐当哐当的作响。 「可以了。」 贾平安伸手扶着他,「记住要说胡话。」 「好说。」 李敬业对这个有研究。 「敬业,醒一醒!」 「咦!竟然发热了。」 「糟糕。」 少顷,贾平安扶着李敬业出来了。 几个官吏见李敬业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滴,都异口同声的说这定然是发热了。 「这天气发热,真是要命。」 夏季发烧是很让人纠结,所以告假的过程很顺利。 「无事,在家多养养,什么时候好了再回来。」 刘祥道笑的很慈祥。 第1129页 等贾平安和李敬业走了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再不走,老夫可就没脸了。」 他丢了那么多案子给李敬业,可至今一个也没出结果。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年轻人懒惰,可等到后面就有些明白了……李敬业怕是对断案一窍不通。 但上次李敬业断案太惊艷,让他有些犹豫自己的判断。 「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叉手道:「见过尚书。」 刘祥道想了想,「去打听打听李敬业的名声,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 小吏应了,随即出去。 刘祥道开始理事,不知过了多久,小吏回来了。 「刘尚书,李员外郎最喜欢的便是……嫖。」 刘祥道神色古怪,摆摆手,等小吏出去后,就听到里面嘆息一声。 「原来如此。」 那个杀人案的人犯是个老嫖客,可李敬业在资歷和经验上却碾压了他,于是轻松找到了他话中的漏洞…… …… 李敬业一出了皇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兄长,去甩屁股。」 他两眼放光,恨不能马上就飞到青楼去。 「你自家去。」 贾平安还得去羔羊那里。 李敬业嘆息,「兄长不是我说你,那些女人再美也只是一时,看惯了,甩多了,你就会厌倦,觉着面目可憎。记得当年读书读到了一段,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男女之间也是如此,今日一个女人,明日一个女人,如此,家中的觉着新鲜,外面的也觉着新鲜,岂不两全其美?」 这特娘的不就是家中红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吗?贾平安呆了。 李敬业以为兄长是被自己震住了,不禁得意不已。 这娃在甩道上越发的精进了,竟然随口就能曲解了先贤的话……贾平安喝道:「滚!」 李敬业滚滚而去,贾平安随即去了高阳那里。 「武阳公来了?」 钱二笑的很是谄媚,把他迎进家后,又殷勤的用自己的袖子拍拍贾平安的后背,「有些灰。」 贾平安知晓这厮有事求自己,但就是不问。 钱二把他送到后院的门外,搓着手,「武阳公,听闻贵府的管家杜贺颇为有才?」 「谁说的?」 贾平安有些纳闷,杜贺是有些才,但远远达不到这般夸赞的地步。 「昨日我等在一起,杜贺当众吟诗一首……」 杜贺虽然不算大才,但好歹也曾是官员,碾压钱二这等毫无难度。 这不是事啊! 钱二脑门有汗迹,赔笑道:「武阳公能否给杜贺说说,换个赌注。」 「你等赌了什么?」 贾平安知晓杜贺也加入了钱二他们的管家队伍,时不时的聚会一番,互相交流心得体会,顺带扯扯八卦。这事儿算是开拓眼界,贾平安颇为支持。 钱二一脸纠结。 后面来了个侍女,见到贾平安欢喜的道;「武阳公来了,奴这便去禀告公主。」 贾平安刚进去,钱二不顾规矩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哀求道:「还请武阳公转告杜贺,我那小妾……实在是爱不释手,不能割爱。能不能折钱?」 我去! 这些管家竟然有小妾? 豪奴嘛,不奇怪。 但他们在一起作诗打赌,竟然用自己的小妾为赌注。 贾平安一怔,心想杜贺哪来的小妾?如此他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你等的事,自家解决。」 这等狗屁倒灶的事儿贾平安不想插手。 高阳正在散步,身后是抱着贾老三的侍女,肖玲在边上作陪。 「太阳真好,真想去打马毬。」 今日天气真好,高阳不禁心动了,但想到孩子,又压下了这个念头。 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就自觉不自觉的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模式,什么出城飙马,隔三岔五打马毬都没了。 「公主,武阳公来了。」 高阳恼火的道,「正好寻他有事。」 贾平安一进来,高阳就把身边人赶走了。 「夫君。」 高阳愁眉不展。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发现高阳瘦了些。产后高阳的身材丰腴是丰腴了,却有些过头,此刻瘦一些刚好。 「新城最近在家中发呆。」 小白花这是怎么了? 「长孙诠死了。」 高阳的神色平静中带着些欢喜。 「那是别人的驸马,你就算是不能悲伤,也不能欢喜吧。」 贾平安觉得这个婆娘有些魔化了。 高阳白了他一眼,挽着他的手臂,轻盈的蹦跳了一下,「夫君不知道,那长孙诠近几年每次见到新城都在撺掇她去皇帝那里为长孙无忌说好话,新城也真傻,竟然去了许多次,皇帝都不耐烦了……」 登基后,李治本想大有作为,可长孙无忌带着褚遂良等一票小弟给了他当头一棒。从那时起,长孙无忌就成了李治的死对头。 让自己的娘子去为皇帝的死对头说好话,这长孙诠得多缺心眼啊! 但贾平安知晓这不是缺心眼,而是家族的作用。 以家族为重,女人靠边站。 「可哭了?」 新城若是真的变成了小白花,那就逃不脱歷史上的早逝。 第1130页 高阳摇头,还瘪瘪嘴,「我觉着吧……新城悲伤是悲伤,可也没那么悲伤。」 欲哭无泪的感觉吧。 「那个……长孙诠怎么死的?」 「说是半路自缢了。」 这个时代的人为毛这般喜欢自杀? 但更有可能是出自于上意。 高阳把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新城好可怜。」 贾平安觉得这等事儿就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才行。 「公主。」 肖玲进来了,一脸义愤的模样,「有人弹劾新城公主和长孙诠密谋……」 「谁说的?」 高阳炸了,双眼圆瞪,右手习惯性的去摸小皮鞭,可从怀孕之后,她就远离了自己的老三样:飙马,马毬和小皮鞭。 「李义府的人。」 这个阴人,这是想把新城也给卷进来?可新城是皇帝疼爱的妹妹,他疯了?还是说……他想用弹劾新城来自污,让老闆李治拿他的把柄。 这条狗竟然进化了? 不是飞扬跋扈吗? 不是嘚瑟上天了吗? 可他竟然突然就低头了。 贾平安觉得一个进化的李义府才有趣。 「贱人!」 高阳松开手,「更衣更衣!」 这个婆娘要干啥? 高阳更衣甚至都不避贾平安,脱的只剩下了贴身衣物……生产后,她的肌肤越发的白嫩了,仿佛在闪着光。 熟悉的红色骑装来了,那个骄傲的高阳又回来了。 「皮鞭!」 肖玲哆嗦了一下,显然以往没少被高阳用小皮鞭抽打。 接过小皮鞭,高阳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过头了。 夫君会不会觉着我太粗鲁了? 她妩媚一笑,「夫君,我就去看看新城。」 「莫要冲动。」 贾平安最怕这个婆娘热血上头,随后干出些不可收拾的事儿来。 「夫君放心。」 高阳信誓旦旦的。 等贾平安走后,高阳杀气腾腾的道:「备马!」 肖玲颤声道:「公主,你这是……」 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公主了! 到了前院,钱二竟然热泪盈眶,「公主回来了。」 这人还算是忠心。 高阳上马,随即出了公主府。 红衣宝马,马背上的美人冷冰冰的,带着怒火。 「是高阳公主。」 「驾!」 高阳一夹马腹就沖了出去。 「跟上,赶紧跟上!」肖玲气急败坏的道:「记着要劝住公主。」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心想你都劝不动,我们有何用? …… 李义府正在吏部值房里。 他如今是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身份为相,吏部管着官帽子,堪称是天官。 李义府低着头看文书,崔建站在对面。 李义府从进了吏部开始,就对崔建颇为冷淡。崔建知晓是因为自己和小贾的关系亲密的缘故。 「此事你做的不妥当。」 李义府抬头,冷冷的道:「官员擢升何等的要紧?一旦所用非人,后患无穷。你看看你的这个……王希言,此人平庸之极,如何能为刑部郎中?」 崔建心中火气,但只能低姿态的道:「李相,王希言此人在地方为官颇为清廉,也颇为能干……」 「那是假象。」李义府冷笑道:「你在为他说好话?为何?」 这是要想对我下手吗? 崔建有些无力以对。 吏部尚书要想收拾他,他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可李义府这是故意挑刺啊! 娘的! 要不和他翻脸?大不了告病在家,难道李义府还敢动清河崔氏? 李义府看着他,心中冷笑。 当初他为儿子想求一个山东士族的娘子,可却被嗤之以鼻,由此怀恨在心,经常鼓动帝后对山东士族下手……根据他的建议,最近朝中在修一本书,叫做姓氏录。 所谓姓氏录,便是按照目前的官职和尊卑来排序……这一点门阀世家就吃了大亏。 高阳怒气沖沖的到了吏部外面,径直往里去。 守门的掌固苦着脸,跟在她的身边劝道:「公主,有事还请等我等通禀可好?我这便去……」 高阳理都不理,「李义府何在?」 「李相就在值房里。」 掌固没多想,以为高阳来寻李义府办事儿。 「他的值房何在?」 这声音冷冰冰的,掌固一个激灵,偷瞥了高阳一眼……杀气腾腾啊! 再看看高阳右手中的小皮鞭,掌固下意识地喊道:「李相快跑!」 李义府正在盯着崔建,想着怎么收拾此人。 闻声他就哆嗦了一下。 是陛下派人来抓我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啪!」 像是抽什么的声音传来。 「公主,你不能啊!李相快跑!」 李义府起身看看外面,就看到冷冰冰的高阳拎着小皮鞭大步而来,掌固捂着脸在边上喊李相快跑。 「高阳……」 这个女疯子! 真要被她抽一鞭子,老夫的脸面…… 跑!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从后面翻窗跑了。 高阳喝道:「奸贼,你还敢跑?」 吏部尚书在前面狂奔,后面是一袭红衣的高阳公主…… 第1131页 吏部……炸了! 第795章 一言不发,因祸得福 李治犯病了,武媚正在给他念奏疏,顺带说着自己的处理意见。 「……李义府等人进言重新修撰氏族志,改为姓氏录,以当下官职高下为序……」 武媚看了李治一眼,这个事儿是她牵头弄的,皇帝一直是默许的姿态。 「臣妾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武媚的声音中多了些冷意,「那些士族门阀太过庞大了些,一不小心就会重蹈前隋覆辙。」 李治的视线是模煳的,一个宫女在身后给他按摩着太阳穴和额头,他抬手,宫女告退。 模煳的视线中见到宫女出了大殿,李治这才颔首,声音很清晰和坚定,「士族门阀于国有益,然亦有大害,动辄倾覆王朝。朕早思其害,可士族庞大,不可骤然撼动,如此徐徐削弱正和朕意。」 他突然看着身侧的武媚,笑了笑,「李义府他们用了什么由头?」 武媚微微羞赧,「武氏不在氏族志中。」 「这个由头……」 皇后的武氏不在氏族志中,这事儿扯出来倒也算是个藉口。 「善!」李治点头,此事就算是通过了,「媚娘为何不提及武氏?家中的兄长们可要封官?」 武媚摇头,眼神冷漠,「臣妾既然为后,便该捨弃了武氏,专心为陛下效力。」 武氏的兄长都是一群饿狼,无耻之尤,若是可以,武媚更希望那一家子都全数死光光。 李治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于志宁上了奏疏请罪……」 于志宁这位不倒翁屹立在朝堂多年,今日终于是被长孙无忌的案子给牵连了。 蜀地偏远,道路险峻,是处置罪官的最佳去处。到了蜀地你就算是胸怀壮志也只能跪了。 于志宁,你也有今日? 武媚冷冷的道:「若是处置了,外间少不得说陛下狠辣刻薄,臣妾以为……可贬官蜀地。」 李治点头。 于志宁去了,朝中的势力格局再度变化,帝后大获全胜。 李治颇为感慨的道:「从登基到如今多少年了……十载了吧,十载悠悠,朕卧薪尝胆,忍之再忍,乃至今日一击,大唐……」,他双手握拳,「终于到了朕的手中。」 武媚笑道:「恭喜陛下。」 李治摇摇头,神色肃然,「莫要说什么恭喜,大唐的弊端还不少,外敌更是不少,还没到恭喜之时。辽东,吐蕃,突厥……西域,外敌一日尚存,朕,便不敢有丝毫懈怠!」 「辽东那边只等局势变化,大唐便雷霆一击,一举荡平了高丽、百济和新罗。吐蕃的话,臣妾以为还得要徐徐图之,不可仓促……至于突厥,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武媚的一番话让李治频频点头,「你这番见识颇为不错。」 武媚笑了笑。 「陛下。」外面来了个内侍,看着颇为着急。 「何事?」 长孙无忌倒台后,李治心情大好,说话都柔和了些。 内侍进来行礼,禀告道:「陛下,高阳公主突然闯入了吏部,一路寻了李相公,李相公越窗而逃,被高阳公主一路追进了宫中……」 这个高阳……李治怒道:「成何体统,叫她来。」 李治的嘴唇紧抿,威严顷刻间便如大潮般的扑面而来。 内侍出去,晚些回来禀告道:「陛下,高阳公主回去了。」 「把朕这里当做是她家中的园子了吗?」李治眸色冰冷。 内侍欲言又止,「公主说……孩子在家中,还得回去照拂。」 李治一拍大腿,恼火的道:「放肆之极,媚娘,此事你去处置了。」 自己的狗被欺负了,却把事儿丢给皇后处置,这份心思颇为微妙,堪称是帝王心术。 武媚笑道:「高阳以往冲动爱闹腾,可这几年却痛改前非了,今日这是为何?」 …… 贾平安不放心,半路又折返了回来。 「公主……公主进了皇城。」 钱二一脸钦佩之色,「公主定然是去为新城公主出气,去呵斥李义府。」 贾平安呆呆的看着外面。 呵斥……高阳动手的次数更多吧,基本是能动手就不比比的性子。可鞭责李义府,这等事儿却没法收场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看到熟悉的红色,贾平安无语嘆息。 「哎呀,小贾……」 高阳一脸惊喜的模样。 「下来!」 贾平安伸手,高阳搭着他的手,轻盈的下马。 二人一路进去。 到了后院,贾平安冷冷的道:「动手了?」 高阳有些遗憾,「没。」 贾平安不禁大喜,「果然是识大体,顾大局。」 高阳嘆道:「有人通风报信,李义府跑的好快,我一直追进了宫中,才想着孩子在家,于是赶紧回来了。」 我若是有高血压,这一下就能沖爆了脑袋。 高阳坐下来,紧挨着贾平安,央求道:「我下次定然不动手了,夫君好生消消气。」 你说的话哪次管用? 肖玲在外面担心高阳的事儿,又担心贾平安和高阳吵起来,一时间心中纠结。 「屡教不改!」 硬汉上身的贾平安按倒了高阳,随即举起巴掌就抽。 第1132页 啪! 这是打起来了? 肖玲心中一惊,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把高阳按在自己的膝上,一下下的抽打。羔羊手脚挣扎,却越来越软。 …… 晚些,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宫中定然会来人,切记一言不发。」 「夫君,一言不发……」那不是我高阳的性格啊!我要炸才行。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硬汉贾冷冷的道。 「夫君说了算。」 这声音娇媚,恍如能滴出水来。 肖玲不禁面色绯红。 武阳公果然是……好生厉害。 贾平安出来了,肖玲送他出去。 「武阳公,若是一言不发,怕是会被责罚。」 肖玲摸不透贾平安的用意。 「责罚就责罚。」 贾平安笑的云淡风轻。 肖玲气苦。 晚些,宫中来人了。 「奴婢奉命来问公主,为何追打李义府?」 一个内侍冷着脸喝问。 当然是为了新城……但想到贾平安的话,高阳强忍说话的欲望,一言不发。 「公主……」 「公主!」 「公主?」 内侍回宫禀告,随即处罚就来了。 「罚没三年食邑收益,罚十万钱……」 这个堪称是重罚了。 高阳憋屈,但依旧按照贾平安的交代给了。 李义府在吏部得了消息,觉得格外的畅快。 「哈哈哈哈!」 高阳那个贱人,你也有今日? 宫中,武媚觉得有些奇怪,就去寻了李治说话。 「陛下,高阳那边有些古怪。」 李治淡淡的道:「说来。」 「臣妾令人去责问,高阳一言不发,随后责罚也是如此,这不合高阳的性子,若是高阳的性子,顷刻间怕是就要闹起来。」 李治也颇为奇怪。 王忠良欲言又止。 李治的眼神不大好,没发现。 「陛下。」 不让咱说话就会死……王忠良终究忍不住了,「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交好呢!」 咦! 李治勐地想到了李义府驱使人弹劾新城的事儿。 「是了,高阳性子率直,讲义气。得知新城被弹劾,定然是怒不可遏……」 武媚也明白了,颇为赞赏的道:「被宫中责问一言不发,这便是不想连累新城,更是不想居功之意,这个女子……倒也不凡。」 李治点头,「朕就说高阳怎会突然发作,还胆大包天的追打宰相……来人。」 「陛下。」 王忠良知晓自己得了彩头,不禁喜笑颜开。 这个蠢人! 但今日他确实是立功了。 李治吩咐道:「赏高阳城外的好田三千亩,另外,赏二十万钱。食邑的收益处罚撤销。」 高阳正在府中生闷气,抱着贾老三诉苦。 「你阿耶就是个偏心的,偏心那边的两个女人和孩子也就罢了,还令我不得说话……这偏心的都没边了。大郎以后长大了要争气,到时候和那边的孩子比一比。」 她看看孩子的脸,不禁乐了,「定然是大郎最有出息。」 钱二在前院也没精打采的,杜贺还没回话,小妾的归属还是个问题。 那个小妾乃是新罗婢,身材娇小,肌肤白嫩,最得钱二的欢心。想到输给了杜贺,他就心如刀绞。 外面有人敲门,他懒洋洋的道:「去开门。」 「这是……」 一个内侍当先进来,却是邵鹏。 钱二一个激灵。 别是要拿公主吧? 「邵中官一向少见啊!」 他强笑着。 邵鹏板着脸道:「赶紧请了公主出来。」 钱二如丧考妣的吩咐人去后院。 高阳无所谓的来了。 「要拿我吗?」 这个女人果然彪悍啊! 邵鹏心中暗贊,大声道:「公主贤良淑德,急公好义……陛下令归还食邑收益,另赏赐城外好田三千亩,二十万钱……」 钱二愣住了。 食邑回来了,被罚十万钱,现在还多给了十万钱……更有城外的良田三千亩,这……赚大发了啊! 高阳也颇为不解,但还是兴高采烈的叫人给了邵鹏一锭银子。 邵鹏苦笑婉拒。 高阳冷着脸,「是要我出手才肯收?」 小皮鞭在手的高阳看着神采飞扬,「我就说皇帝这般聪明,怎会处罚我,这不就幡然醒悟了。」 邵鹏颇为佩服这位公主,就点了一句,「新城公主那边……多亏了公主照拂。」 高阳勐地想到了贾平安的话:要一言不发! 这一言不发反而得了最大的彩头。 这是……夫君让我一言不发,便是知晓皇帝他们定然会觉着奇怪,随后就会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新城被李义府的人弹劾之事…… 我错怪了夫君! 高阳的面色一会红一会白的。 「高阳!」 久违的新城来了。 她看着面色微白,有些虚弱感。 「新城你怎地来了?快进来。」 高阳喜滋滋的把她拉进来,一路去了后院。 新城一进去就拉着她的手,眸色微暖,「从驸马被抓之后,原先交往的那些人都离得远远的。我知晓这是趋利避害,可终究意不平。李义府的人弹劾我,那些人依旧不吭声……可你……高阳,多谢了。」 第1133页 高阳的脸红了,「哎呀!新城你别谢我,此事不是我……」 「你别说了。」新城微笑道:「你就是这等义气的性子,难怪能与我交好。」 她眸色平静,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朵空谷幽兰,「高阳。」 「什么?」 抱着贾老三的高阳抬头一笑,很是灿烂。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些波动,「你这样的日子……真好。」 …… 「那个贱人,你等都去寻她的把柄,老夫此次不弄她便不是李义府!」 什么叫做睚眦必报? 李义府便是。哪怕是帝后罚了高阳,他依旧在筹谋对付高阳。 清瘦的脸上多了些讥讽之色,「那女人以为跟着贾平安便能一帆风顺?天真!」 众人应了,随即告退。 「要快些!」李义府有些迫不及待了,「趁着她被宫中处罚的机会动手,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些。」 「李相!」 就像是一阵风般的,那个掌固沖了进来。在那日他帮助李义府逃脱高阳的追打后,就成功的上位了。 「何事?」 李义府和颜悦色的问道。 掌固禀告道:「刚才邵鹏去了高阳公主的府中,说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义府一眼,「说是赏赐高阳公主三千亩城外的好地,二十万钱……最后,食邑也交还了高阳公主。」 李义府看着神色自然,微笑保持的很好。 「老夫知晓了。」 掌固告退。 李义府的笑容僵硬,渐渐变成了愤怒。他举拳就往案几上砸。 呯! 「为何如此羞辱老夫?」 案几上的几张纸飘飘荡荡的落了下去。 李义府的眸色阴冷。 …… 「李义府拿新城公主来作伐,陛下应当不会太在意。不过高阳公主出手却是神来之笔。」狄仁杰笑道:「李义府正在春风得意之时,高阳公主这么一追打,威风扫地。宫中罚了高阳公主,可转瞬又翻倍还了回去,哈哈哈哈!」 贾平安淡淡的道:「五年之内吧,此人必然倒台。」 狄仁杰点头,「此人跋扈,可为酷吏一流人物,却又不知分寸,取祸之道也!」 老狄你只知道之乎者也……贾平安干咳一声,「怀英,孩子们差不多该读书了,你别只顾着教授自己的孩子,大郎和兜兜他们也得带上。」 狄仁杰莞尔,「你上次才说再缓一年,怎地?迫不及待了?」 孩子的教育问题最让贾平安棘手,他想把自己所有的学识都教授给他们,可又担心拔苗助长。 「先生。」 赵岩来了,见到狄仁杰行礼,「见过狄先生。」 「最近算学如何?」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这个学生如今在算学堪称是中流砥柱,算是为贾平安争光了。 赵岩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先生,最近山东那边来了不少大儒,据闻学问精深。就在先前,有人来试探我,问是否敢和那些人当面辩驳。」 「一群懦夫!」贾平安轻蔑的道:「长孙无忌去了,于志宁也去了蜀地,那些人觉着朝中出现了真空,于是便钻了出来。大儒为先为何?这便是打头阵,造舆论,随后那些士族怕是都要从地底下爬出来……对,便是爬出来。」 狄仁杰沉声道:「平安不可轻敌,那些人非同一般,学问精深不说,而且气势不凡,一般人遇到他们,敢于直面辩驳的并不多。」 他认真的道:「传承多年……让他们底气十足。」 贾平安淡淡的道:「怀英以为我会惧他们?一群纸老虎罢了。若是论底气……怀英,我的底气比他们足。」 这些士族大多是儒学传家,可贾平安却是后世的知识体系传家,你怎么和我比! 狄仁杰见他气势睥睨,不禁笑道:「如此,何时与他们见面?」 「为何要上杆子与他们见面?」 贾平安诧异的道:「他们要造舆论,我为何要配合他们?我傻?」 「哈哈哈哈!」 贾平安压根就不在意。 进了后院,秋香跟在身边,低声道:「郎君,先前小娘子问了你,说是阿耶昨夜答应为她买小马的……若是没买,就把家中的那匹小马给她。」 兜兜一直在觊觎着那匹小神驹,贾昱也是如此,不过贾平安不觉得这马适合他们。 前方有些花树,还有草坪和石墩,兜兜正撅着屁股往外拖老龟。老龟就躲在石墩下,拼命地挣扎,不肯出来。 阿福在树上,懒洋洋的看着这一幕。 「老龟出来!」 兜兜身体后仰,奋力的一拉。 「呀……」 手会滑啊! 兜兜的手一滑,整个人就反着摔倒在地上。 「好疼!」兜兜抽噎了一下,看看周围没人,就觉得哭着没什么意思,想自己爬起来。 可她躺着看向后面时,却看到了贾平安。 兜兜的嘴巴一瘪,「哇!」 老龟赶紧撒腿就熘。 贾平安无奈过来抱起她,问道:「为何要哭?」 兜兜用拳头揉眼睛,「阿耶,老龟欺负我!」 树上的阿福都忍不住背过身去。 贾平安笑的格外的欢乐。 于是兜兜就哭的越发的凶了。 第1134页 「郎君。」 秋香说道:「杜贺求见。」 贾平安就抱着兜兜去了前院。 杜贺拿着一份书信,「郎君,刚才有人送了这份书信。」 贾平安令他打开,自己一手抱着兜兜,一手在看书信。 兜兜也不哭了,揽着贾平安的脖颈,好奇的看着书信。 贾平安看了一眼,不屑的道:「果然耐不住性子,这便出手了。」 第796章 武阳公舍滴好 「请客,还是在长安食堂?」 书信里写的很是客气,大抵就是久慕贾平安的文名,明日在长安食堂设宴,请贾平安光临。 落款是卢顺义。 「卢顺义……」狄仁杰沉吟着。 老狄,你才多大,竟然要搜索硬碟才能想起此人。 狄仁杰想起来了,「此人名声不小,范阳卢氏中,以他的经学造诣最深,许多人想求师于他,可却寻不到门路。他请客……平安,看来来者不善吶!」 「我是善者吗?」 贾平安笑道:「正好给长安食堂带些生意。」 狄仁杰眸中多了些沉郁,「他们来了,便是要重整旗鼓,在朝中再度执掌权柄。平安,不能再让世家门阀操控一国了。关陇门阀虽说被陛下沉重一击,可依旧在。山东士族虽说看不到关陇那等野心勃勃,可你要知晓,山东士族同气连枝……」 这是五岳剑派? 「这等世家大族联手掌控朝政,比之关陇也不逊色。」 这不就是党派吗? 关陇一党,山东士族一党,其它在野党也不少。 关陇上位后,掌控天下数百年,改朝换代轻而易举。山东门阀只能屈居其下,但高官显贵层出不穷…… 关陇喜欢掀桌子:狗皇帝,你特娘的竟然敢剥夺我们的利益?来人,造反,换一个皇帝! 山东门阀却喜欢润物细无声,用渗透的方式渐渐掌控大局。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天下兴亡关我屁事!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家族,平日里在家族中苦读,学习处世为官之道,这个像是修仙。随后出了家族为官,这个就是试炼……有人炼到筑基期、有人炼到金丹期、有人元婴期……最牛逼的能修炼到出窍期(宰相)。 「淡定。」 …… 长安城中的某个宅子里,几个年龄从三十多到五十多的男子正在饮酒。 为首的男子四十余岁,神色从容,从容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信任他。这便是卢顺义,范阳卢氏的人。 下首瘦的和竹竿似的男子叫做王晟,他的对面,面带微笑,显得颇为矜持的男子叫做李敬都。 「帖子已经送去了,不过那贾平安敢不敢赴约倒是不好说。」卢顺义笑了笑。 「皇帝对我等山东士族不冷不热的,家里此次让咱们来长安,也是想打个头阵,让长安官民知晓,我等山东士族依旧底蕴深厚。」王晟缓缓说道:「要想打好头阵,老夫以为首要是国子监……」 李敬都矜持一笑,「对。关陇门阀一群胡人作乱,搅得天下乌烟瘴气的。如今我等来了,便该用经学来告诉长安,告诉天下,学问,当以我等为尊!」 卢顺义颔首,「国子监的助教们若是论学问,怕是连我等的弟子都不如。唯有算学不同,据闻贾平安在里面弄了个什么新学,离经叛道,教授什么星辰大海……可笑。」 王晟淡淡的道:「不学经学终究是野狐禅,用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消亡,卢公何必动气?」 「明日,待老夫看看那个猖狂的年轻人。」卢顺义举杯。 …… 宫中。 吃了晚饭,帝后趁着凉快,在外面散步。 李治晚饭吃多了些,此刻有些不舒服。 他按照李淳风教授的法子,一边踱步,一边轻轻揉着小腹肚脐周边。 「山东士族的人来了。」 李治悠悠地说道:「范阳卢氏的卢顺义为首,都是经学大家,往日朕就算是请,也请不到宫中来教授太子,如今却一起出现了。」 武媚的眼中闪过锋芒,「长孙无忌一伙倒了,这些人便粉墨登场,可当初咱们孤立无援时他们在何处?就一个英国公在苦苦支撑。如今却蜂拥而至……这还是风评颇好的山东士族?至为无耻!」 「媚娘你却是偏激了。」李治淡淡的道:「这等大势之争,从未有无耻之说,有的只是……」 他嗤笑一声,「有的只是胜败。」 武媚点头,「平安曾说过一句话,自古争棋无名局,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李治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今夜他会独眠,二人随即分手。 武媚刚走出几步,就被李治叫住了。 天已经黑了,灯笼照的周围明晃晃的。 李治说道:「看朕这个记性,百骑先前来报,那些大儒明日请贾平安赴宴。」 武媚想一把掐死他! 把这事儿拖到最后才说,说完就跑……这是皇帝? 「请客?」武媚冷冷的道:「鸿门宴吧。一群人欺负平安一人,老傢伙们颜面也不要了,果然无耻。邵鹏。」 「奴婢在。」 小贾竟然要去舌战群儒? 邵鹏不禁暗自激动。 「明日你去看看。」武媚淡淡的道:「若是那些人过火,便出面呵斥。」 第1135页 什么山东士族,迟早有一日都会风吹雨打去。 …… 第二日,狄仁杰早早起了,妻子问他,「夫君为何这般早?」 「平安今日要去和山东士族一晤,怕是有些兇险。我昨夜想了许久,想到了些应对的法子,得赶紧告诉他。」 「哎!平安早上要跑步,给我轻便的衣裳和鞋子。」 他的妻子犹豫了一下,「夫君你没跑过……」 狄仁杰踌躇满志的道:「我身强力壮,这个不会差。」 贾平安出来了。 「平安!」 狄仁杰也跟了出去。 「怀英你这是……」 老狄竟然也想跑步? 「我也跟着跑跑。」 狄仁杰本想跑到半路再说自己的想法,可才将跑了数百步,他就开始拉风箱了,觉得肺腑都要炸裂了。 「呵呵呵……」 他双手扶膝,觉得自己轻视了跑步。 贾平安跑了一圈回来,狄仁杰招手,「有事和你说。」 贾平安减速,狄仁杰羡慕的看着他那流畅的小腿曲线,想想自己那粗壮的小腿……哎!羞于见人啊! 「我昨夜想了许久,那些人宴请你的目的不会是想说什么好话,我断定他们是想示威。山东士族最喜欢的便是这等手段……在这数百年间,山东士族用这等所谓的先礼后兵的手段,慑服了不少对头。他们寻你,多半是想从国子监入手,而算学便是拦路石。」 「震慑算学,震慑新学,如此,他们便先声夺人,随后怕是会有些人进国子监教授学生。」 「这是想扩大山东士族的影响力。」贾平安的想法也是如此。 「平安,今日你去,若是他们果真如此,你千万别低头,不过也不可太冲动……」 老狄这也太稳健了吧? 不过想想后来他出任阿姐的宰相,一边是阿姐一伙人,一边是李唐一伙人,没有这份稳健,怕是早就心力交瘁了。 吃完早饭,老大犹豫许久,才过来说道:「阿耶,阿娘说你今日要去赴宴?」 「对。」贾平安揉揉他的头。 「阿耶我要去!」兜兜最喜欢热闹了,欢喜的举手。 这两个孩子存心的吧? 「你们太小了些,这等场合不适合。」 今日必然是唇枪舌剑,孩子们听的懵懂,但等翻脸时,却不会太平。 贾平安先去了兵部。 「任相回来了。」 任雅相的脸颊总算是有了些肉,精神了不少。 「辛苦你二人了。」 任雅相敏锐的发现了贾平安和吴奎之间的不对劲。 「任相,正好我这边有事要告个假,你看……」 任雅相笑道:「这几日怕是把你憋着了吧,去吧。」 吴奎默然。 贾平安出了皇城,随即去了平康坊。 他当然不会那么早去长安食堂,就在平康坊里熘达。 如今的平康坊比他刚来长安城时繁华了许多,逆旅、青楼、酒楼、酒肆……这里便是长安城的娱乐中心。 他去了铁头酒肆,郑远东正在外面散步。 「武阳公。」 他笑了笑。 二人扯了一会儿淡,贾平安就走了。 沿着中轴线缓缓而行,身后,徐小鱼和段出粮紧紧跟着,警惕的看着左右。 上午的风吹起来就像是情人的抚摸,轻柔,让人倍感惬意。 两边的青楼喧嚣了一夜后,此刻格外的安静。门外有不少呕吐物,甚至还看到了几只鞋。 吱呀! 楼上有人开窗户,一个头髮乱蓬蓬的女妓睡眼惺忪的探头出来,打个哈欠,然后嘴巴张着…… 「啊……武阳公?」 贾平安抬头看去,却是不认识。 女妓此刻张开嘴,头髮乱糟糟的,看着颇为狼狈。 「武阳公……」女妓招手,喜笑颜开,「可要上来,奴扫榻以待。」 大清早就开车,贾平安摇摇头,「我还有事。」 女妓遗憾的摆摆手,「武阳公,奴……不要你的钱。」 你要我也不给啊! 不对,是不要钱我也不嫖。 前方就是长安食堂,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几个中年男子。 这些人气度不凡,眯眼看着他。 王晟说道:「老夫也时常去青楼,美人在旁,随即才思泉涌,岂不快哉。不过老夫每次去都得给钱,遇到那等当红的女妓,还得多收老夫一些。可武阳公却能空手入青楼,看来乃是青楼的恩客。」 我空手进去,也得留下些东西。女妓们如狼似虎般的想让我留下些纪念,退而求其次就想让我留下几首诗。 李敬都突然说道:「卢公,要不换个地方?」 lsp。 贾平安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针锋相对,若是来点音乐歌舞岂不更妙? 「随意。」 李敬都看着矜持,可却是个老嫖客,虽然刚到长安,却也知晓些名妓。 「听闻上云楼有个名妓,身怀绝技,更是才华了得,诸位,如何?」 于是众人一路往上云楼去了。 上云楼早上是歇业的,但李敬都却轻松的敲开了门。 「老夫姓李,后面的二位一个姓王,一个姓卢。别废话,把大堂空出来,再让那名妓出来,让老夫称量称量。」 第1136页 伙计飞也似的上去寻到了老鸨。 「三个中年男子,说是姓李、王、卢,气势不凡。」 「山东士族?」 老鸨眼睛一亮,「他们要来?」 伙计点头,「还指名要冬至。」 老鸨愁眉苦脸的:「冬至如今越发的不爱出来了,偶尔出来也是有了新歌。罢了,前几日见她好似琢磨出了一首诗,我去试试。」 贾平安等人在大堂坐下,此刻并无其他客人,竟然格外的冷清。 「哎哟!」 老鸨惊唿一声,「诸位贵客,奴来迟了。」 李敬都矜持一笑,「快些上了酒菜,另外,那位名妓何在?」 老鸨福身,「马上就下来。咦!武阳公?」 贾平安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别玩那一套。 贾平安每次去青楼,老鸨们都亲热的不行,恨不能把身体挤进他的身体里。 老鸨眼珠子一转,知晓贾平安应当是要和这几个山东士族的人谈事儿,不方便打扰。 酒菜上来,贾平安吃过早饭,拿起一杯酒喝着。 「来了来了,冬至来了。」 众人抬头,王晟笑道:「李公你说的名妓,且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下楼梯的声音细微,晚些,冬至出现。 桃花眼多情妩媚,桃花腮勾人心魄,红唇一抹,让人禁不住生出寻幽探胜之念。等她下了楼梯后,只是走了两步,众人不禁贊道:「好一个尤物!」 水蛇腰款款摆动,臀也跟着扭动…… 卢顺义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神色平静,甚至是轻松。 故作镇定? 李敬都招手,「好一个美人,来来来,陪老夫饮酒。」 冬至福身,「多谢客人眷顾,不过奴早已不陪酒了。」 李敬都愕然,旋即笑道:「长安果然妙不可言,连一介女妓也颇为不凡,有趣,有趣!」 冬至的眼睛突然一亮,喜滋滋的走来。 她看似走的王晟这边,王晟呵呵一笑。 「李公,老夫却之不恭了。」 他是赵郡李氏的人,少年便以好学扬名,及长更是学问非凡。一个女妓罢了,面对这些山东士族的名士,不动心才怪。 所谓文採风流,文人不只是文采要风流,人也得风流。 李敬都苦笑,「罢了,此次却是输给了你。」 卢顺义微微一笑,「今日你与王公之间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二名士争名妓,王晟先拔头筹! 冬至绕过一个案几,突然往左边去了。 咦! 王晟轻咦一声。 冬至喜滋滋的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前,福身,然后坐在贾平安的身侧,欢喜的道:「先前老鸨去寻奴,说是来了贵客,奴心想上午能来什么贵客,没想到竟然是武阳公来了……许久未见,武阳公看着越发的不凡了。」 她看了老鸨一眼,低声道:「对了,武阳公,你许久未曾进出青楼,长安城中不少新晋的名妓都说你名不副实呢!」 「随意她们说。」 从百骑出来后,贾平安就很少上青楼,觉得没意思。 李敬都和王晟见冬至小鸟依人般的在和贾平安窃窃私语,心中虽说不至于为此惆怅,但却颇为不自在。 但毕竟是老鬼,不过一瞬,便又言笑晏晏。 「听闻武阳公学问了得?」 李敬都矜持地笑道:「我等家传经学多年,不敢说超越前人,却也不差别人。如今我等到了长安,便是想在国子监谋个职务,把家传的经学教授给那些学生……」 果然,和贾平安与狄仁杰事先想的一样。 王晟干咳一声,「听闻国子监中有个算学?」 「算学早已出了国子监。」 贾平安的强硬显然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 王晟看了卢顺义一眼,说道:「老夫在家时,时常听闻长安如今有一门学问叫做什么……新学,乃是武阳公传袭而来。其间有天文地理。老夫敢问武阳公,新学乃是一门什么学问?」 卢顺义放下酒杯,眼中多了威严。 李敬都跪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目光锐利。 这是威压之意! 邵鹏刚寻到这里,一进来就看到了这等肃杀的阵势。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学乃是经世之学。」 「哈哈哈哈!」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大笑。 这是轻蔑之意。 卢顺义出动了,他沉声道:「先圣创立儒学至今千余年,多少大贤为之殚思竭虑,你那等所谓的新学,弄了个什么经世之学的名头,可在老夫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惊! 冬至坐直了身体,担忧的看着贾平安。 邵鹏目光炯炯,觉着这三个老鬼过分了。 开火了?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贾平安早就做好了准备,神色一冷,嗤笑道:「你等所谓的家学如何……魏晋之后乃是乱世,各等教育皆废,读书从学堂转到了家中。你等的家族传承了经学,于是便独占鰲头,渐渐形成了所谓的山东士族。」 「可你等的家族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贾平安讥讽的道:「你等最出色的成就便是靠着庞大的实力与朝中抗衡,于国何益?我来问你等,于国何益?」 第1137页 皇帝对山东士族的厌恶和警惕比关陇那些人也不遑多让。如今正在酝酿一件事儿,便是严禁山东士族中的某些家族通婚……这是想釜底抽薪,渐渐把这个抱团的集团给瓦解了,可惜没卵用。 呯! 冬至面色微白,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 武阳公竟然……他竟然怒斥了山东士族的名士! 邵鹏面色微变。皇后担心阿弟被山东名士欺负,便让他来保驾护航,可贾平安一番话,竟然慷慨激昂的让人无可反击。 于国何益! 门阀制度的存在,便是这些家族维繫自己家族万世永昌的手段。只要门阀制度在,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会是人上人。 王朝会毁灭,但他们的家族却能安然无恙。等新朝建立后,这些士族抱团的庞大力量依旧能让新朝的帝王为之低头,随后……再一次的轮迴。家族永存,国家轮迴。 「凭什么!?」 贾平安坐的笔直,怒斥道:「前汉独尊儒术之后,儒学门徒便垄断了官僚,为何?就是因为读书不能普及,谁家的儒学了得,谁家便是累世公卿,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雏形。果真是你等家族得力?不过是你等垄断了儒学的教育罢了。」 「所谓经学,只是你等家族牟利的工具。」他鄙夷的道:「所谓名士,在我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舍滴好!」 众人为之侧目,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在门外大声叫好。 年轻人被众人看着,不禁心中发毛,但想了想,依旧涨红着脸再喊了一遍:「武阳公舍滴好!」 第797章 不堪一击 卢顺义面色冰冷,王晟甚至面色铁青。 世家门阀的形成不少人都知道,但能一番话就把这些家族的根底给刨出来的……目前就贾平安一人。他的话直接把这些士族的底细全给剖析清楚了。 垄断教育权,家中精英教育……世家门阀的子弟从小就是双一流大学,而那些豪强子弟大抵就是高中肄业,权贵子弟更多是初中毕业……百姓文盲。 这么一个金字塔出现了,垄断了精英教育权的世家门阀长盛不衰。他们还给了自己一个神器:门阀制度。世家门阀出来的子弟天生就是官员。 世家门阀的子弟出来便是精英,而且还不用去折腾什么仕途,出来就能为官。 面对这等局面普通人怎么比? 唯有跪下喊爸爸。 贾平安那番话最刺痛人心的便是垄断! 独尊儒术带来了什么?带来了一些家族垄断精英教育权,累世公卿。 这些士族恍若神灵,世间的一切都不在眼中。 帝王忌惮,百姓敬畏,娘的,活脱脱的供养着一群所谓的神灵。天下百姓何辜?竟然要养着这么一群垄断者。 难怪科举的出现被后来赞誉为神器,没有科举,这些人依旧会垄断。 「竖子无知之言!」 贾平安把战场转移到了立场上来,王晟敏锐的发现不对劲,就转移了话题。 「你那所谓的新学,听闻有什么算术、天文地理、抡抡锤子……据闻算学已经成了工匠之地?你如此误人子弟,老夫敢问……」 王晟的眼中多了冷色,「你这般肆无忌惮,这是仗着谁在为你撑腰?嗯!」 这话意有所指。 这是说阿姐在背后撑腰,所以新学才得以在算学里传播。 李义府等人名义上是阿姐的心腹,他们正在策划对山东士族的各种手段,双方算是短兵相接了,所以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而且王晟说这话,分明就是要针锋相对的出手。 开门炮啊! 贾平安和武媚绑在了一起,既然是对头,那还客气什么……弄他没商量。 大堂内的气氛骤然一紧。 这几乎就是刺刀见红了。 贾平安轻蔑的道:「是学问在为我撑腰。与你等不同的是,你等敝帚自珍,把那些学问藏着掖着,我却有教无类,谁来都能学。」 「那等学问,学了何益?」王晟淡淡道。 「你等的学问学了何益?」贾平安反唇相讥,「新学乃经世之学,实用之学,你等整日之乎者也的……我想问问,何益?」 「你……」卢顺义摇摇头,那种轻蔑不言而喻。 ——老夫不屑于和你谈这个。 「经学传承多少年了?」贾平安问道,「从独尊儒术到如今多少年了?中原可在进步?咱们依旧在赶着牛车,依旧在用着数百年前的许多器物。我想问问,若是儒学一直主宰中原,再过一千年,中原可会有进步?」 由一个哲学的玩意儿主宰华夏,特娘的一千年后依旧是这个尿性。 进步? 这个陌生的词让众人不禁有些懵。 「为何要进步?」 贾平安看着众人,微微摇头,「这个世界有多大?这个世界有多少潜在的对手?中原在原地踏步,可那些对头在进步,当那些敌人从陆地,从海洋而来时,我们用什么来阻拦?」 儒术统治华夏千余年,直至被坚船利炮破开了儒术的真面目,这才骇然发现,原来儒术压根就不能强国,更不能对国家的整体进步作贡献。 「你说的进步……太过好高骛远。」 王晟摇头轻笑。 「夏虫不可语冰。」贾平安摇摇头,起身道:「今日聚会让我很是失望,告辞了。」 第1138页 你要遁逃?王晟哂然一笑,「这便走了?」 贾平安没搭理他,他今日来算是摸清楚了这些人的态度,随后就要准备些东西给他们小惊喜…… 王晟大概就是负责喷的那个,他见贾平安置之不理,就再度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进步,什么进步?」 门外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大声的道:「武阳公弄出了算盘口诀,如今朝中多少地方在用你等可知晓?原先二十个人才能核算的,如今一人,一把算盘就好,这可是进步?」 算盘? 从算盘在长安流行开来后,就迅速席捲大唐。山东士族家大业大,自然需要这等神器来核算那庞大的家族收益。 没有算盘之前,他们家中必须得养着一群帐房。有了算盘后,人数减少了八成。 这便是生产力的提升! 年轻人继续说道:「你等可知晓算学里在教授什么吗?在教授算学,教授天文地理,教授格物,在教授这个天地的道理……日月为何升降,蜜蜂蝴蝶对植物的作用,植物对天地的作用,物体的本质,如何改造这些物体……」 他进来几步,一般人面对三位山东名士,哪里敢这般咆哮。年轻人涨红着脸,愤怒地说道:「这便是新学给大唐带来的进步。而你等所谓的经学带来了什么?带来了尔虞我诈,带来了独善其身!」 贾平安突然不战而逃,让冬至颇为难过,可没想到他不是逃跑,而是不屑和这些人辩驳进步。 新学带给大唐进步,而你们给大唐带来了什么? 武阳公定然是想这般问的吧? 这个年轻人代他问了出来,冬至只觉得畅快至极,不禁脱口而出,「你等给大唐带来了什么?」 这些人的心中只有家族,你问他们给大唐带来了什么进步……这是问道于盲,不,是南辕北辙。 邵鹏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禁喊道:「舍滴好!」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般勐,一番辩驳竟然如雷霆般的炸的那三人无言以对。 今日的立场之战,他胜的酣畅淋漓! 小伙不错啊! 但他怎么知晓的那么清楚?难道是新学的仰慕者,偷偷学习来着? 贾平安对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 年轻人拱手,「见过武阳公,我乃算学的学生,今日算学休沐,便和同窗约好了来平康坊……」 呃! 外面还有几个学生,此刻目光闪烁。 这是来青楼吧? 年轻人,小心腰子。另外,学生来青楼,这个是不是过了?回头和赵岩商议一番,卡住这些小子吃喝嫖赌的门路。 贾平安微微颔首。 身后,卢顺义起身,「我们走。」 连老鸨都纹丝不动,显然是不准备送他们。 一个伙计低声道:「要不……我去送送?」 老鸨不屑的道:「我虽然只是个老鸨,挣的是皮肉钱。看似卑微,可却也知晓大义所在。大唐好,我等就好。大唐不好,我等便会煎熬,乃至于流离失所,死于沟壑。武阳公说得好,什么学问我不懂,但就懂一个,这个学问可能给大唐带来好处。」 她看了王晟一眼,冷笑道:「新学我知晓的不多,但就凭着一个算盘,我每日抽空打两把算盘就完了。这便是好处。」 走到门边的贾平安回身,看着卢顺义三人,轻蔑的道:「我并非不能驳斥你等,而是不屑。你等以家族为重,敝帚自珍,所谓的经学只是你等的渔利工具罢了。而新学有教无类,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两者相比高下立判。就你等这样的对手,也配我来驳斥?」 冬至看着贾平安的背影,那脸上如桃花般的微红,双手握拳,「原来武阳公非是不敌,而是不屑于和这等人辩驳。」 这份傲然和自信,让人不禁心潮澎湃。 三人出了上云楼,李敬都才一改矜持,冷冷的道:「我们上当了。从一开始,贾平安就先声夺人,把话题转到了立场上。一说立场,我等再无主动,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老夫见过许多出色的年轻人,这等狡黠的却是第一次,不,不是狡黠,而是……兇狠!」 卢顺义的眉间多了一个川字,「老夫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犀利。说完立场说什么对大唐的好处,我等家族抱团而存,什么大唐?和我等可有关系?此人刻意提及此事,极为阴险!」 王晟嘆息一声,竟然有些迷茫,「老夫也不知是怎地,听了那番话,竟然有些茫然。大唐,我等的家族……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老夫怅然不已啊!」 卢顺义喝道:「你这是迷障了,中了贾平安的诡计,还不速速醒来?」 王晟深吸一口气,「老夫知晓了。」 卢顺义欣慰的道:「无需担心,口舌之争老夫并未在意,要紧的是接下来的事。」 「国子监!」 「国子监!」 「哈哈哈哈!」 三人大笑。 …… 宫中,武媚看着奏疏,良久,突然抬头揉揉眼角,轻声道:「不知那边如何了。三个山东士族的名士一起出手对付平安,那三人的经学造诣非同一般,平安不小心便会当众出丑。当众出丑……那些人家只需往外面放些话,平安的名声就会臭不可闻。」 她轻轻嘆息一声,眼眸中有担忧之色。 第1139页 「皇后,太子来了。」 李弘进来,见武媚面带忧色,就问道:「阿娘可是为了舅舅之事担忧吗?」 武媚诧异,「你也知晓此事?」 李弘点头,「郝米和曹英雄给我说了,那三人一起出手来欺负舅舅,不要脸。阿娘别担心,等我大了再收拾他们。」 周山象笑了笑,觉得太子这是孩子话。 武媚拿起奏疏,突然失去了理事的兴趣。 平安会如何? 他若是一败涂地,此后别人就会说他乃是山东名士的手下败将,还谈什么新学?他这个新学传承者都败了,谁还愿意去学? 这只是学问失败。 还有平安的前途。此次一旦失败,那些山东士族便会顺势出手,在朝中挤压平安。士气已落,平安怕是有大麻烦。 这等打击几个年轻人能承受? 「这是要毁人!」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去问问邵鹏可来了。」 武媚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晓消息。 「见过邵中官。」 邵鹏来了。 武媚抬眸,邵鹏竟然看到了些焦急之色,心中不禁一凛。 从再度进宫开始,武媚丢弃了软弱,丢弃了慌张,冷冰冰的在宫中蹚出了一条路。邵鹏从未见过她这般焦急过。 这是担心武阳公吧。 幸而是好消息……邵鹏行礼:「见过皇后。」 「说!」 武媚是有些焦急,恨不能把贾平安拎进宫来仔细盘问。 「先前武阳公与山东名士三人在上云楼聚会,那三人贬低新学,言辞凌厉……」 武媚面色微微一冷。果然,我就说这些人定然会倚仗自己经学的造诣来碾压平安。 可平安如何回应? 论经学他远远不及,和那三人的差距大的让人绝望。 「武阳公便反唇相讥,说山东士族便是依仗着垄断了经学教育,敝帚自珍。所谓的经学,已然变成了他们为自家牟利的工具。累世公卿便是来自于此。」 舍滴好! 周山象也颇为担心,听到这话后,兴奋的脸都红了。 「好!」 武媚笑道:「平安这话说得好。儒学传承多年,汉末时各地的学堂都荒废了,普通人再无读书的机会,而那些家中有传承的人家便趁机一跃而起,敝帚自珍,只是一己之私罢了。」 邵鹏笑道:「还有,他们指责武阳公的新学,说是不堪之极,又问是谁在为武阳公撑腰……」 几个贱人,以后我定然寻机收拾了他们……武媚冷笑道:「这是说我罢!」 和出身世家的王皇后相比,武媚的手段更狠,手腕更强硬。帝后联手一步步的削弱着世家门阀,这难免引来了他们的恨意。 但平安会怎么驳斥他? 武媚颇为期待。 「武阳公问了他们,经学可能使大唐进步,他们不屑,说什么进步只是无稽之谈。武阳公看着有些无意于与他们再辩论此事,刚准备走,外面来了个年轻人仗义执言,说了算盘之事。」 「算盘如今各处都在用,一人能当十人使,这……果然能使大唐进步。」 武媚颔首。 阿弟竟然不屑于和他们辩驳这个问题,这个姿态只需想想就让人倍感睥睨。 「那年轻人更说了新学的诸多事,驳斥说经学对大唐并无多少用处,而新学却处处都在驱使大唐进步……」 邵鹏贊道:「奴婢今日却有些佩服那些山东名士……」 这个狗奴婢是要作死吗? 武媚想了想宫中的责罚…… 「那三位名士从开始到结束都被武阳公驳斥的毫无还手之力,可却神色从容,这脸皮厚的让奴婢钦佩不已。」 「哈哈哈哈!」 外面,李治刚到,听到笑声就问道:「皇后为何这般欢喜?」 今日贾平安要跳进别人挖好的坑中,武媚怎地还能这般欢喜? 难道是…… 李治步入殿内。 「陛下。」 武媚喜滋滋的起身行礼。 李治含笑问道:「这般高兴,可是有喜事?」 武媚的眉间多了傲然,「山东那三位今日设下鸿门宴,想让平安灰头土脸,可平安却一番话驳斥的他们哑口无言。」 竟然胜了? 李治颇为惊讶。 「臣妾昨日就说平安大才,那等跳樑小丑如何是他的对手?霍然是不堪一击。」 李治看着他,心想你昨日可是焦躁不安,听闻连邵鹏都被呵斥的无地自容,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了自信满满。 「他是如何说的?」 李治颇为好奇双方交手的过程。 邵鹏再说了一遍。 李治默默听着。 良久,他幽幽的道:「世家门阀以家族为重,所谓经学也只是他们的倚仗罢了。贾平安说得对,谁对大唐有好处,这是个问题,值得朕仔细思量。」 李弘一直想插话,却苦苦等了许久,此刻众人沉默,他觉得机会来了,开口道:「阿耶,阿娘,这些人可是咱们的对头吗?」 李治微微点头,「大唐一面要倚仗世家的人才来治理天下,可还得提防他们……说是对头也无错。」 他笑道:「五郎是想到了什么?」 李弘说道:「那以后就赶走他们!」 第1140页 李治和武媚相对一视…… …… 狄仁杰也在忧心忡忡。 「那些人的底蕴非同一般,平安一人独往,怕是难敌。」狄仁杰有些懊恼,「我应当也跟着去,好歹能帮平安些。」 杜贺嘆道:「郎君不肯呢!此事吧,我觉着还得要看皇后,不行就请皇后出手,直接压下来。」 狄仁杰摇头,「皇后插手会引来物议,从此外间都会说平安的一切都是倚仗皇后所得。」 他不满的看了杜贺一眼,「你这等想法从何而来?可知晓如此一来便毁了平安。」 杜贺挠挠头,干笑着。 「你曾经为官,莫非……」狄仁杰狐疑的道:「莫非是个媚上的贪官?」 打人不打脸啊! 杜贺尴尬的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 「郎君来了。」 贾平安进来,见狄仁杰皱眉看着杜贺,杜贺就像是被捉姦般的尴尬。 老杜这是犯了何事? 「平安,如何?」 狄仁杰急切的问道。 「不堪一击!」贾平安淡淡的装了个比。 「干得好!」 狄仁杰心中一松,等问了今日交锋的情况后,贊道:「一个为了自家,一个为了大唐,只此便高下立判。」 后院,贾平安简单说了先前的事,苏荷欢喜的道:「夫君好生厉害,晚些一起修炼吧。」 卫无双起身,「整日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看看自己浑身的肉,跟我去算帐。」 苏荷拍拍小腹,「我也没肚腩,无双你凭什么说我浑身的肉?」 卫无双拍了她的臀一巴掌,哪怕是隔着薄裙,依旧能看到荡漾。 「这还不是肉?」 咳咳! 这个肉我喜欢。 苏荷看了贾平安一眼,脸上微红。 夫君最喜欢这个肉呀! 「走!」 卫无双拎起她,苏荷一边反抗一边求救。 「夫君救我……」 贾平安装死狗。 两个老婆之间的事儿不要掺和,否则就会成为炮灰。 第798章 身体却很诚实 清早,卫英到了万年县县廨,一路遇到官吏都笑眯眯的拱手打招唿。 这便是典型的老好人。 新来的小吏张占魁见他这般老实,不禁摇摇头。 进了值房后,卫英洒扫了一番,随即开始理事。 「小张,昨日送来的户籍在何处?」 他负责的户籍颇为琐碎,需要耐心极好的一一查验。 「小张!」 张占魁正在隔壁的值房里吃东西,听他召唤也不搭理,想着吃完再说。 老好人和老实人几乎是同义词,好欺。 同值房的几个小吏摇摇头,有人劝道:「你别欺负老卫……这不好。」 张占魁在吃蒸饼,一边吃一边说:「老卫整日老实巴交的,一直笑啊笑,怕什么?」 「小张?」 卫英过来了,张占魁依旧在吃,只是点头,表示自己马上去。 上班时间吃东西…… 卫英皱眉,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我说他就是这般,如何?」 张占魁笑嘻嘻的喝了一口水,打个嗝。吃完后,心满意足的准备过去。 卫英那边此刻多了个男子,张占魁不认识。 男子颇为恭谨的行礼,然后问道:「丈人最近如何?」 卫英点头,「我在万年县多年了,自然无碍。无双和孩子如何?」 「无双很好,就是大郎最近有些调皮。」 贾昱兄妹最近真的是调皮的让人无语,家中被他们闹腾的鸡飞狗跳的。 卫英含笑道:「当年谁都是这般过来的,做父母的要有耐心。」 贾平安应了,看了门外的张占魁一眼,「我此次来是想问问丈人最近可有空闲。」 张占魁进来,大喇喇的道:「老卫,那些户籍我还未整理,且等下午给你可好?」 卫英刚想说话,贾平安回身看着张占魁,皱眉道:「你叫谁老卫?懂不懂尊老?不说尊老,他也是你的上官,懂不懂规矩?」 张占魁咦了一声,「你是哪位?关你何事?」 老卫的女婿看来有些沖啊! 张占魁年轻气盛,更沖。 卫英起身劝道:「平安,罢了罢了。」 贾平安这才作罢。 「老夫最近空闲倒是有些,可是有事?」 贾平安点头,「我这里想编写些东西,丈人多年在县廨中做事,经验丰富,我想请丈人把这些经验给写出来。」 「经验啊!」卫英恍惚了一下,多年来的经歷一一被回忆了起来,「这个倒是简单,且等我仔细琢磨,随后写了给你。」 贾平安又和他说了家里的事儿,这才告辞。 这人的脾气也太沖了吧! 张占魁也跟着出去。 县尉黄麟从外面进来,一脸肃杀。 张占魁赶紧行礼,「见过县尉。」 黄麟鼻子里冷哼一声就算是回应。 县尉的心情不好,今日我得小心些! 张占魁心中一凛,准备全天装勤奋。 可黄麟的脸上突然就多了笑意,那笑意中竟然带着些谄媚,让张占魁不禁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见过武阳公,下官就说今日怎地大清早就听到鸟儿鸣叫,原来便是应在此处。武阳公可是来寻丈人?规矩大不过人情,只管说话,不耽误公事。」 第1141页 他……他是武阳公? 张占魁懵了。 贾平安和黄麟说了几句,随即走了。 黄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着脸问道:「还杵在这里作甚?等着老夫嘉奖你?」 张占魁进了卫英的值房。 「来了。」卫英很是和气。 「是。」张占魁突然惊醒,跑出去弄了抹布,仔细的擦着值房里的摆设。 卫英愕然,「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要的要的。」张占魁一边擦拭,一边赔笑道:「老卫……不,卫公,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此后定然痛改前非……」 卫英一怔,心想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了? 张占魁一阵忙碌,殷勤的就像是一个僕役,把卫英伺候的颇为不自在。 等到了中午,张占魁回到自己的地方,有人问道:「你这一上午去干啥了?」 张占魁坐下,突然浑身冷汗就出来了。 他喃喃的道:「去自救。」 …… 贾平安随即去寻了李大爷。 「李大爷,发现新星。」 正在伏案研究的李淳风勐地抬头,「在何处?且待老夫去寻来。」 等他看到是贾平安后,嘟囔道:「竖子无礼。」 贾平安笑眯眯的拱手,「今日小子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李淳风的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路中。 「李大爷你纵横宦海多年,一直屹立不倒,小子想请教一番心得。若是可以,还请李大爷把这些心得给记录下来……」 李淳风随口道:「心得啊!就是专心做事,咳咳!还有,更要紧的是作法。老夫每九日便作法一次,向天祈福……禹步一走,宦途就有。经文一念……那个小贾,可要跟着老夫修炼道术?老夫一身的道术可惜没个传人,若是被带进了地底下,道尊怕是要怒不可遏了。」 他仔细看着贾平安,不住的点头,「你刚到长安时,看着颇为不妥当,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如今却是好了,正适合我这一门的修炼。你我联手修道,百年后定然携手飞升,岂不美哉?」 李大爷这是抽了? 还是说他服丹药把脑子给弄坏了。 贾平安面如土色,「我还有事,李大爷,回头去家中吃饭,走了啊!」 等他一走,李淳风淡淡的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的面前耍弄!」 边上的小吏贊道:「太史令这便是兵法啊!」 …… 贾平安又去寻了几个官吏,请他们把自己多年为官的经验写出来。 忙碌好几日后,终于到了休沐的这一日。 大清早贾平安和苏荷搂着睡,苏荷依旧是如藤蔓般的缠住了他。 外面,卫无双看看天色,不禁摇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想到苏荷的睡姿,她不禁笑了。 那等睡姿缠着你,让你无法动弹,难受之极,夫君也尝尝吧。 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身体,「舒服。」 苏荷的嘟囔声,然后是羞赧的声音。 「夫君你别这样……呀!夫君。」 卫无双面无表情的走了。 白日宣那个啥,无耻! 晚些贾平安起床,看着神清气爽的模样,苏荷却是俏脸绯红。 吃完早饭,贾平安带着一家子去了曲江池。 除非是长假,否则没法去更远的地方游玩,城中也就是曲江池可以称得上是风景。 今日曲江池竟然有些爆满的意思,那些官吏们携家带口的来了不少。 人声鼎沸啊! 贾平安抱着兜兜,牵着贾昱,身后是两个娘子,周围有护卫,缓缓跟着人流向前。 一个男子往这边挤,段出粮见了就狞笑道:「这是来寻死吗?」 男子却是杨大树,近前后,就在段出粮准备出手时,他低声道:「武阳公。」 贾平安诧异的道:「今日休沐,你怎地还在做事?」 杨大树说道:「前阵子有外藩人窥探皇城,被我等盯住了,此人狡猾,身形灵活,咱们几次抓捕都没抓住他。今日发现他来了曲江池,兄弟们都在周围寻索。」 「小心些!」 贾平安叮嘱几句,随即和妻儿往前。 「武阳公!」 一个水榭里,有人在招手,竟然是上官仪。 久违了啊! 上官仪指指里面,「来,里面还能容些人。」 贾平安一家子挤了进去,见里面竟然是熟人。 卢顺义等人也在。 呵呵! 这便是冤家路窄啊! 上官仪笑道:「这几位乃是山东名士,此次来长安是要去国子监任职,武阳公要多多亲近才是。」 上官仪难道是在挤兑我?不至于,他是皇帝的心腹,学问可以交流,但立场却不能没有。 贾平安笑了笑,「三位名士……久违了。」 名士二字他加重了些语气。 卢顺义淡淡的道:「武阳公伶牙俐齿,我等早有领教。」 这气氛不对! 上官仪此刻是太子中舍人,和贾平安好歹也算是一个系统,见卢顺义等人神色冷淡,不禁就暗自揣测了一番。 这是冲突了? 他勐地想到了新学。 他退后几步,目光扫过众人,发现都有些不对劲。 第1142页 贾平安却泰然自若的让妻儿坐下,随后贾家的僕役弄了些吃食和饮水进来,在桌子上铺上布,再用石头压住边角。兜兜嚷着要喝水,贾昱要吃东西,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分外热闹。 卢顺义见他从容,心中冷笑,然后问道:「武阳公那日提及了对大唐的用处,今日可论论你对大唐的用处否?」 这人阴阳怪气的,老阴人了。 贾平安刚想喷他,前方一阵骚乱,接着一个瘦小的男子挤了出来。 「抓贼!」 这是杨大树的声音。 贾平安拿起用于压住桌布的石头。 杨大树等人在人群中宛如披荆斩棘般的艰难,眼看贼人越跑越快。 在靠近水榭时,贼人突然跃起……目测高度是想跳进水中。 水榭里的人大多在躲避,外面的护卫唿喊着往里跑。 卢顺义有些茫然,看到贾平安把石块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然后左腿提起来,左手前伸,身体后仰…… 咻! 石块飞了过去。 正在空中的贼人被石块砸到小腿,还来不及惨叫,就坠落下去。呯的一声,水花四溅。 贾平安拍拍手,不屑的道:「还以为你是飞鸟?」 「下去抓住他!」 杨大树等人赶来了,贼人在水里一直往下沉,一扑腾右腿就疼痛难忍。 两个百骑下水,从正面游过去。 「绕到后面去!」 贾平安一拍脑门,心想当初竟然没教授他们这个要点,若是施救过程中被溺水者拖下去,自己的罪过不小。 率先游过去的百骑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自恃水性不错,从贼人的前面把他拉了出来。 贼人下意识的就抱住了他,就像是早上苏荷抱着贾平安的那种姿势,浑身都缠住了。 百骑挣扎了几下,两口水喝下去,竟然也跟着往下沉。 第二个百骑赶到,贾平安喊道:「拎起来,打晕!」 呯! 只是一拳,世界就安静了。 「多谢武阳公!」 差点被拖下去溺死的百骑上岸后过来道谢,贾平安说道:「回去告诉他们演练一番水中救人,下水之后,两个兄弟配合演练,一人装作是溺水,一人从他的后面接近,拖着救人。」 百骑应了,杨大树过来行礼,「这个贼人滑熘,今日多亏了武阳公,否则又让他逃了。」 贾平安低声问道:「哪里的?」 杨大树笑道:「高丽的,咱们算是捞到了一条大鱼。」 朝中正在酝酿给辽东三国最后一击,泉盖苏文也颇为担心,这不,连密谍都来了。 一旦拷打问出口供,就能知晓如今高丽的动向。 「好!」 贾平安兴奋的道:「晚些我去百骑看看。」 「欢迎之至。」沈丘也来了,颔首道:「多谢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卢顺义,「这也是贾某的作用之一。」 贼人来了,你等只知晓躲避,而我却能抓住贼人。 渣渣! 贾平安眼神轻蔑。 卢顺义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道:「老夫还有些事,告辞了。」 上官仪最喜欢这等文会,见他要走,就劝了几句,可卢顺义态度坚决,一行人随即走了。 「人少了真舒坦。」兜兜趴在水榭栏杆上嚷道。 上官仪过来,低声问道:「你和他们有恩怨?」 「前几日他们请我赴宴,鸿门宴。被我一番话当场弄的下不来台。」 贾平安说的轻描淡写,可上官仪却是惊愕不已,「卢顺义等人可是山东名士。」 你竟然把他们驳斥的下不来台,这不对吧。 但想到先前贾平安轻描淡写的就让卢顺义等人无言以对,乃至于提早告辞…… 上官仪想起了自己和贾平安的几次接触,不禁苦笑着。 幸亏没结仇。 在曲江池玩耍了半日,贾平安把妻儿送进坊内,随即去了百骑。 「啊!」 惨叫声传来,贾平安问道:「如何?」 明静今日本来也跟着休沐,正在赏鉴自己採买的货物,可遇到这等事儿也被叫了来。 「彭威威在用刑,那密谍嘴硬。」 「啊……」 这一声惨叫悠长,而且能听出密谍的恐惧。 恍如见鬼了一般。 明静有些好奇的道:「彭威威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叫的这般惊惧。」 贾平安说道:「可能是男上加男吧。」 明静侧身看着他,「难上加难?」 「是啊!也有可能是强人锁男。」 明静越发的懵逼了。 「啊!我说!我说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明静打个寒颤,「虽然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觉得好生邪恶。」 贾平安等人进了刑房,只见高丽密谍被吊在了房梁下,双脚脚尖触地,一脸惊惧。 他的身后有张墩子,彭威威站在上面,一脸惬意…… 我邪恶了! 「高丽如何?」 沈丘问道。 密谍喘息着,彭威威骂道:「还不快说!」 密谍显然是怕了他,说道:「大莫离支徵召了许多百姓,如今高丽国中民怨沸腾。」 穷兵黩武的结果! 而且泉盖苏文要维繫这等局面很难,他必须要寻找一个势力来动手,否则百姓的民怨越积越深,最后把坐在火堆上的他活活烧死。 第1143页 「新罗和百济之间的厮杀……高丽如何应对?」 「大莫离支据闻说不着急,不过看到军队往那边去。」 口中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晚些消息被送进宫中。 「泉盖苏文要动手了。」 李治颇为惬意的道:「朕便坐山观虎斗。」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这密谍你等抓了许久,在何处抓到的?可是私下越境?」 若是私下越境麻烦就大了,这一路的关卡难道都是吃白饭的? 头髮乱了……沈丘忍住压压头髮的欲望,说道:「今日在曲江池抓到的,正好武阳公也在,他用石块砸伤了高丽密谍,随后活擒。」 「他为何也去了?」 难道他对百骑不死心? 李治神色平静,可揣测不断。 「今日武阳公带着一家子去了曲江池游玩,正好碰到了。」 「这运气倒是不错。」 沈丘告退。 「陛下,用饭了。」 王忠良上前,身后几个提着食盒的内侍。 「摆上来。」 今日的菜很丰盛,其中一道豕肉让李治颇为不满。 「这豕肉切的这般厚,白花花的如何吃?」 「陛下,这是武阳公家的菜品,昨日他给了皇后方子,皇后就令厨子今日做了两道,给陛下送来一道。」 王忠良也觉得没法下嘴了。 半指厚的肥肉夹起来,看着格外的渗人。 「陛下。」 一个内侍上前。 王忠良眸子微微一缩。 你竟然想藉机上位? 内侍笑道:「陛下,这道菜还得要蘸着蒜泥吃。」 他递上一个装有蒜泥的小碗。 蒜泥蘸一下,送进嘴里…… 咦! 竟然意外的美味。 吃完饭,内侍们上前收拾,骇然发现那一碟子肥肉竟然都被皇帝吃光了。 李治起身,「去皇后那里。」 这一顿吃得太舒坦了,李治不禁想到了贾平安家的饭菜,想来皆是美味吧。 到了皇后那里,她正在用饭。 蒜泥白肉真好吃! 武媚夹了一片肥肉裹上蒜泥,一口咬掉一半,眯眼咀嚼。再一口全数吃掉。 太嗨了! 李治进来,武媚放下筷子,把被吃掉大半的蒜泥白肉给放在汤盆的后面挡着。 「陛下!」 你在欲盖弥彰……李治看了一眼,见到蒜泥白肉所剩不多,心中一松,嫌弃的道:「那肉太肥,你也吃得下。」 武媚赧然一笑,「让陛下见笑了。」 李治的心理平衡了。 武媚随口问道:「那道蒜泥白肉陛下不喜,那从明日起就别做了。」 她也准备忍痛割爱。 李治的眉微微一挑。 朕怎么自作孽呢! 他干咳一声,「既然你喜欢吃,偶尔做做也好。」 武媚摇头,「臣妾怎能贪吃,不做了。」 「朕让你做!」 皇帝好像是不高兴了? 武媚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大自在…… 噗嗤! 武媚忍不住笑喷了。 李治干咳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第799章 百济……灭了 高丽人入局了。 兵部在忙碌,准备听令调拨军队开往辽东。 调拨军队时,兵部郎中最为忙碌。他一边频繁来请示,一边召唤下属去办事,整个兵部都是他的声音。 任雅相和贾平安、吴奎在值房里议事。 任雅相脸上的肉已经长回来了,看着还胖了些。 「高丽一旦出手,新罗危矣,朝中的意思是伺机而动,一旦新罗有覆灭的可能就出兵。不过老夫觉着……」任雅相的眼中多了些冷意,「新罗是个麻烦,为何不等它被灭了再出兵?」 老任好狠! 不过大家都在笑。 吴奎笑道:「任相此言甚是,不过若是新罗被灭,高丽与百济再无牵制,大唐也麻烦。」 「麻烦什么?一劳永逸最好。」任雅相轻蔑的道:「且等大唐把他们一扫而空。」 贾平安不吭声。 他觉得辽东局势才将开始,还有客人没入局,不够热闹。不过朝中想着先准备好军队也没问题,免得到时候耽误时间。 「武阳公说说。」 任雅相和吴奎在这个话题上话不投机。 贾平安微微欠身,「任相,我以为无所谓。」 呵呵! 吴奎淡淡一笑。 「什么意思?」 任雅相不觉得贾平安是想和稀泥。 「我判断还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辽东这盘棋才将开始,大戏才将开幕,别着急。 这是故作高深?吴奎微微一笑。 外面有人路过。 「咱们兵部的密谍上次准备调去吐蕃,吴侍郎一力贊同,幸亏武阳公坚持把密谍调往高丽,否则此次怕是赶不上大战了。」 「百骑的密谍立功无数,咱们的也要迎头赶上才是。」 「嗯,不过武阳公确实眼光犀利。」 值房里鸦雀无声。 这事儿发生在任雅相生病时,想到自己回来时发现贾平安和吴奎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任雅相就明白了。 贾平安随即老样子告假。 第1144页 等他走后,任雅相问道:「你和他为了此事争执?」 他坐在案几后,眉头微微皱着,脸上的褶皱仿佛都带着威严。 吴奎心中一凛,「是。」 「你坚持把密谍调去吐蕃,武阳公坚持把密谍调去辽东……」任雅相淡淡的道:「人做事要有分寸,你的长处在于理事,于军国大事却差些。武阳公说了把密谍调去辽东,老夫认为是极为妥当的。你这般与他争执……是你比他懂军国大事?还是说你对辽东三国比他更清楚。」 贾平安参加过征伐高丽之战,更是出使过高丽和新罗,论了解,吴奎拍马都赶不上。 吴奎的眼神木然,嘴唇动了几下,「下官孟浪了。」 任雅相点点头,「知晓就好,去做事吧。」 …… 茫茫大海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在航行。 中大兄王子坐在船舱里看着大海,目光呆滞。 边上是他的智囊中臣镰足。 从出航开始,中臣镰足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他在看着地图,嘴里轻声说着。 「百济如今处于劣势,我们上岸后,金春秋要配合我们,应当会马上固守。殿下,随后就要寻找时机拿下百济……我以为,要中间开花,拿下扶余义慈,拿下百济的重臣和将领,随后他们将会是一盘散沙,任由我们宰割。」 中大兄王子点头,「这便是我让你来的缘故,你的谋划精緻的让我想起了那些名将……汉人中的名将。中臣,好好的干,若是能顺利拿下百济和新罗,我将会给你一块封地,让你和你的子孙永久成为权贵。」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瞥着中臣镰足。 中臣镰足没抬头,说道:「我要什么封地?跟着殿下难道不比封地好?就算是我去了,我的儿孙也将继续为殿下效力,为殿下的子孙效力,直至倭国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中大兄王子把目光转过去,眼中多了些轻松,「是啊!最强大的存在,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 中臣镰足抬头,神色中多了些警惕,「天皇那边……」 「你想说什么?」中大兄王子冷冷问道。 「我该自称臣。」中臣镰足苦笑。 中大兄王子摇头,「你是我的伙伴,不需要。」 他加强了一下语气,甚至是用了一种不屑的姿态:嘴唇轻蔑的往下紧抿,带动眼睛从眼角那里往下拉,看着颇为怪异。 「是,多谢殿下!」 中臣镰足放低了些声音,「若是此战顺利,天皇那边就怕会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中大兄王子摇摇头,嗤笑道:「中臣你想的太多了些,她如今就像是一只倒下的老龟,我不伸手,她就翻不了身!」 中臣镰足心中一松,「另外,天气颇热,就怕军中生出疫病来,我在想,应当让将士们轮番出仓来转转。」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不需要。」 军队只是工具! 「发现海岸!」 前方有人在欢唿,巨大的欢唿声传到了这艘船上,中大兄王子沖了出去,仰头看着前方。 海岸就像是一条线出现在视线内,那些将士都在欢唿雀跃。 他看向了左边的一艘船,年迈的女天皇被人扶着出来,看着也颇为欢喜。 女天皇冲着他这边笑了笑,中大兄王子微微颔首。 「到新罗了。」 从倭国出发,最先到达的便是新罗,想去百济还得要往左边绕。 「准备!」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准备登岸,告诉将士们,上岸后寻一个小城攻破……」 命令下达,船队开始靠岸。 近海处有几艘渔船,前锋船队看到了,将领狞笑道:「弄沉他们。」 几艘战船偏航沖了过去,那几艘渔船先是惊讶,等靠近后,见到是倭人,不禁就尖叫起来。 「快跑!」 可是晚了! 双方迅速靠近,和战船相比,渔船小的可怜。 「撞上去!」 咔嚓! 战船轻松碾压了渔船,船上的渔民落水,拼命地往岸上游去。 「用钩子钩上来!」 几个渔民被钩了上来,将领喝问拷打,得知了最近城池的情况。 「留下两个带路,其他的……杀了。」 两个倭人拔出长刀,一声嘶吼。 人头落在海水里,鲜血渐渐散开。 「上岸!」 倭军上岸了,修整了一夜后,第二日,就令渔民带路去寻找城池。 「前方有村子!」 这是靠山的一个村子,周围都是田地,几头牛懒散的在吃着青草,几个放牛娃聚在一起玩耍…… 「杀光!」 命令下达,那些倭人嚎叫着沖了上去。 跑啊! 长刀挥舞,鲜血流淌……几头牛被牵了过来,中大兄王子满意的道:「晚些宰杀了。」 这一路在船上吃的太差了些,新鲜的牛肉正好解解馋。 村子里传来了惨叫声,接着便是火光。 大军继续出发。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城时,中大兄王子微笑道:「告诉将士们,破城后,鸡犬不留。」 「万岁!」 那些倭人开始狂奔。 小城显然懵逼了。 守将发呆了一瞬,问道:「是谁?高丽人?」 第1145页 这等规模的大军,除去高丽人还有谁?可高丽人怎么从海边来了? 那些倭人靠近了些,有人喊道:「是倭人!是他们!他们来了!」 将领入目处都是倭人,那些倭人在嘶吼着,仿佛野兽即将开始狩猎…… 将领颤声道:「我的天,倭国人来了,大军来袭,快去告诉国主,快去……」 后面的城门打开,数骑飞也似的跑了。 中大兄王子问中臣镰足,「先前可以派人绕到后面,如此他们无法去报信,为何不派?」 中臣镰足微笑道:「我们上岸了,这个消息瞒不住人,既然瞒不住,何不如把我们的威势传到鸡林去。咱们和金春秋有密约,他定然以为我们屠城是为了取信于扶余义慈。」 中大兄王子面色稍霁,「可却没想到这是先声夺人。」 「对!」 破城几乎是毫无悬念,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后,倭军冲进了小城中。 中大兄王子淡淡的道:「知晓我为何要让他们杀戮吗?」 中臣镰足隐隐知道,但上位者需要威严,所以他欠身道:「还请殿下为我解惑。」 中大兄王子说道:「大军出征,第一战很紧要,最好的法子便是选一个弱小的对手,随即再用杀戮来让将士们兽性勃发,随后的征战中,他们将会无往而不利!」 中臣镰足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钦佩之色。 城中传来了巨大的嚎叫声,恍如群兽在追杀猎物。旋即惨叫声就传来,从开始后,就再也没停过。 一个多时辰后,城中燃起了火头,那些倭人心满意足的出来了。 城中尸骸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死法。那些女子浑身赤裸,一个女子的小腹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都是…… 一个房间在燃烧,一群新罗人在里面惨叫唿救…… 消息飞速传到了鸡林城。 「倭国人上岸了!」 一个信使跌跌撞撞的进了殿内,正在议事的金春秋和群臣皱眉看着他。 「谁上岸了?」 信使跪下,浑身颤抖着,「倭国人……上岸了,铺天盖地的大军,一眼看不到边际,他们破了起元城,屠城而去。」 金春秋愕然,想到了和中大兄王子的密约……但他们为何屠城?知晓了,这定然是为了取信于百济。他微笑道,「无需担心。」 …… 随即正在前线的太子金法敏和金庾信也得了消息。 「国主令大军原地停住。」 信使嘴唇干裂。 「你像是遭遇了恶鬼。」金法敏不满的道:「为何要退军?我军战无不胜,错失了良机,百济人将会得到喘息之机!」 信使喘息着,「殿下,倭国人登陆了,大军一眼看不到边。」 金法敏面色瞬间煞白,想到了密约。但倭国人为何在新罗登陆?为何屠城?「你说什么?倭国人登陆了?他们为何登陆?为何?」 金庾信神色从容,但握住刀柄的手骨节泛白,高高凸起,「太子,此事且等进一步的消息,无需惊惶。」 金法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看着金庾信,「倭国人翻脸,我们……我们必须要向大唐求援。别忘了,还有高丽在虎视眈眈。」 金庾信深吸一口气,「大唐不会来了,太子,你还不明白吗?大唐希望新罗能和百济和高丽相互厮杀,三败俱伤,大唐再从容收拾残局……」 「有信使来了。」 这次来的竟然是内侍。 内侍看了使者一眼,说道:「你且下去。」 等只剩下了金法敏和金庾信时,内侍说道:「国主传话,倭国人登陆后的屠城只是为了取信于扶余义慈,他们随即而去,这便是明证。无需惊惶。不过你等也得做出姿态,大军停住,让百济人以为咱们慌了。」 …… 百济都城泗沘城。 扶余义慈为倭国大军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女天皇舟车劳顿,一来就躺下了。中大兄王子作为太子出席了活动。 「新罗必亡!」 百济人在欢唿。 百济人痛恨当年新罗人的背叛,所以这些年双方一直都没停过摩擦和厮杀。此刻援军到达,让他们看到了灭掉仇人的希望…… 整个泗沘城都在欢唿。 几个男子在这片欢唿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站在阴暗处窃窃私语。 「倭国人上岸了,数万大军,这个消息要马上传回长安。」 领头的男子面色黝黑,个子矮小,他叫做陈茂茂,乃是百骑在百济的密谍头领。麾下二人,活泼好动的孙远,冷冰冰的杨强。 孙远看了一眼王宫里,骂道:「灯火通明啊!也不知晓扶余义慈哪来那么多钱。」 杨强冷冷的道:「那是百济的钱,和我们无关。」 孙远笑嘻嘻的道:「老杨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是他的,可以后定然是咱们的,凭什么给他糟蹋。那些钱若是留着,少说在长安能寻几个名妓乐呵乐呵。娘的,说到名妓,耶耶多久没睡过女人了?」 孙远目光冰冷,「这边的女人随便,你可以去睡。」 「又矮又丑,老杨你这是存心噁心我吗?我孙远可不是随便的人。」 陈茂茂在看着宫中,低声道:「去盯着倭国大军,人数要弄清楚。否则回去武阳公会揭了咱们的皮。」 第1146页 「武阳公已经去了兵部。」杨强的眸中多了些暖色,「可惜,若是武阳公还在多好。」 「那些操练……」陈茂茂摇头苦笑,「来了这里许久,都忘记了武阳公已然不在百骑。」 「没有武阳公,就没有咱们百骑如今的好日子!」孙远点点头,「对,就是武阳公。」 随即三人分头行事。 数日后,得了结果。 「我的乖乖,四万人上下。」孙远笑嘻嘻的道:「老陈,新罗人怕是要灭了。你说大唐当初还想着出兵救援新罗人来着,后来却变了……」 陈茂茂沉声道:「新罗人不忠,大唐为何要为他们火中取栗?赶紧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得令!」孙远笑嘻嘻的去了。 倭国大军留下一万人,三万人去了前线,和百济大军汇合。 时光流逝…… 当大军汇合的消息传来时,中大兄王子准备进宫。 「机会来了,我却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是兴奋。中臣,我必将为倭国带来巨大的收穫,前面无数天皇都无法带来的收穫。」 中臣镰足看着外面,声音平静,「殿下,要小心。」 中大兄王子换好了衣裳,微笑道:「我不担心自己,我将会随机应变,而你……记得约定的时辰。」 中臣镰足回身,点头,「臣必然记着。」 中大兄王子随即进宫。 扶余义慈和他相谈甚欢,也提及了齐明天皇。 「我深信你必将为倭国带来巨大的好处。」扶余义慈赞赏的道:「新罗那块地方,一半是你们的,随后我们联手,谁都无法击破这个联盟。」 中大兄王子点头,「必将如此。」 他看了一眼殿外。 约定的时间到了。 中臣为何还不发动? 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譁声。 扶余义慈诧异的道:「去看看。」 殿内的人去了大半。 「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令人震惊之事。」 扶余义慈笑了笑。 中大兄王子闪电般的拔出了他的佩刀,随即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扶余义慈懵了,「你……这是为何?」 殿内剩下一人惊唿:「救国主!」 外面进来了几个侍卫,见状就想过来。 「想让扶余义慈死吗?」 中大兄王子微微用力,扶余义慈的脖颈上鲜血丝丝缕缕的流淌下来。 「别过来!」扶余义慈动都不敢动。 几个侍卫一时间进退维谷。 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唿。 「倭国人杀进来了。」 宫中全是尖叫声。 倭国人在宫中就像是野兽般的见人就杀,见到女人就抓…… 中臣镰足持刀带着人进来了,见中大兄王子控制住了扶余义慈,他缓缓跪下,「殿下英武!」 「为何?」 扶余义慈这个时候反而勇敢了些,微微昂首问道。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和新罗人打生打死才能获取一半土地,为何不反手一刀灭了百济,轻松夺取这里……」 「你这个奸贼!」 扶余义慈骂道。 中大兄王子举刀。 「大唐将会出兵,倭国将会成为废墟……」 长刀挥动。 叫骂声戛然而止。 「我们成功了。」 我的冒险成功了!中大兄王子举手狂笑,「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前线的倭国和百济联军中突然发生暴动。 「这是闹什么?」 百济主帅纳闷不已。 帐篷被掀开,倭国将领持着滴血的长刀进来了,狞笑道:「杀光!」 一场杀戮,百济将领几乎被屠戮一空。 大军云集。 「扶余义慈被谋害,有人想谋反,殿下再泗沘城主持大局,令我们诛杀了国贼。听令行事的往前十步……」 众人心中迷惑,但外围都是倭国人,在失去了将领统御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茫然上前。 数百人留在原地。 倭国将领挥手,狞笑道:「把这些叛逆全数杀光!」 百济……灭了! 第800章 一枝一叶总关情 许敬宗从进了朝堂后就颇为忙碌,可贾平安却还给他弄了个活计,整理自己多年宦途的经验…… 「他这是想做什么?」 许敬宗嘀咕着,理清脑海里的思路,随即记下要点。 好了,开始处置公务。 「许相!」 一个官员进来,「卢相那边请你过去。」 许敬宗皱眉:「为何他不来?」 都是宰相,凭什么你要高人一等? 官员笑道:「说是卢相腿伤了,不良于行。」 「那便罢了!」 许敬宗随即去了户部。 卢承庆以户部尚书的身份参与了审讯长孙无忌一伙,大功告成后就进了朝堂,成为宰相。 「老夫失礼了。」 卢承庆扶着案几起身,苦笑道:「昨日骑马,马还没停住老夫急着下马,老了……竟然扭伤了脚。」 「年岁大了,是得小心些,卢相请老夫来是何事?」 卢承庆坐下,干咳一声,「金州那边去年出了些天灾,陛下令豁免去年金州的五成赋税,可却晚了些,都收了上来。如今本该今年弥补……可今年户部钱有些吃紧,老夫想且等明年再豁免金州五成赋税作为弥补……可上次我等聚在一起议事时你却否了此事……」 第1147页 许敬宗一听就怒了,「去岁徵收金州的赋税本就是无耻……金州刺史王全忠不要脸。百姓本就因遭遇天灾艰难,可却要被这个酷吏给搜刮一通,金州的百姓何辜?金州的百姓何辜!」 外面,李治刚出礼部。 「说许卿在户部,去看看。」 李治等人一进户部,官吏们赶紧行礼。 李治笑了笑,「都在做事,忙碌的让朕欢喜,如此让他们别声张。」 他一路到了卢承庆的值房外,就听到了许敬宗的咆哮。 「……陛下何等的英明,去岁金州遭遇天灾,随即令豁免金州五成赋税,可王全忠无耻也就罢了,老夫问问你,户部怎有脸收下金州的赋税?为何不弹劾王全忠?」 「许相却是偏激了。」 卢承庆一开口便是士族子弟的淡然,「收了便是收了,也没听闻死多少人,如此王全忠有功……」 呯! 拍东西的声音传来。 许敬宗的嗓门又高了些,怒不可遏,「你要死多少人才会动容?难道要金州百姓都沦为饿殍才知晓怜悯?老夫告诉你,今年必须要豁免金州的五成赋税……不,按照老夫的看法,至少六成,有一成是利息!」 这个奸臣许胡搅蛮缠……卢承庆淡淡的道:「此事却由不得你。老夫请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此事老夫明日就上奏,你若是要反对……随意。」 百姓便是老夫的父母……许敬宗想到金州百姓的煎熬,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卢承庆,他肃然道:「你且上奏,明日老夫甘愿撞死在殿上,也绝不能让你这等奸贼得逞!」 外面,迎着李治等人进来的官员额头上有些汗迹。 看看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但……最好提醒一下。 他轻轻的干咳一声。 李治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讥诮之意,随后转身就走。 第二日,朝堂议事时,卢承庆便提出了此事。 「……今年臣听闻辽东那边有些动静,户部就该筹措钱粮,未雨绸缪……大军一动,便是钱山粮海,多一些,大军的把握便更大一些。再有,去岁的赋税都收了,臣以为并无问题。」 他看了许敬宗一眼,眼神淡然。 老夫做事你以为就那么简单? 朝中一直在酝酿对辽东三国的进攻,这等大战钱粮为先。老夫此举有功无过,而你许敬宗却只是冲动有余,成事不足! 许敬宗起身,「陛下,攻伐辽东如何,臣不得而知,可金州一地的百姓嗷嗷待哺,这却是货真价实……臣每每想到去年金州百姓遭遇天灾还得交纳赋税,便心如刀绞……」 他抬起头来,众人不禁愕然……这个奸臣许竟然泪流满面。 「天灾导致收成减少,可金州刺史王全忠竟然为了自己的政绩,强令地方徵收赋税……百姓何辜啊!陛下!那些百姓食不果腹,那些孩子饿的嗷嗷叫……」 他抹了一把泪,说道:「我等在朝中说的简单,可百姓的日子……当年臣去了华州时,去过武阳公家,家徒四壁,家中几无隔夜粮。华州尚且如此,遭遇了天灾的金州如何?」 他看着卢承庆,愤怒如火山般的喷发出来,「那些百姓只想熬过天灾,可金州却强行徵收赋税。老夫能想到那些官吏的冷酷无情,能想到百姓嚎哭求情而不得的绝望…… 他们能指望什么?朝中有你这等酷吏执掌户部,把百姓视为无物,他们的绝望和哀嚎传到朝中时,早已不可闻……于是你便心安理得的想着再缓一年,可百姓能缓吗?能吗?」 许敬宗拱手,「恳请陛下免除金州今年的五成……不,六成赋税。」 卢承庆微微一笑。 他是范阳卢氏的子弟,父亲原先是前隋的官员。李渊起兵后,军队一到,他的父亲便毫不犹豫的投降。范阳卢氏的子弟降了,虽然只是个小官,但却成为了李渊的造势工具……卢承庆的父亲被封范阳郡公。 太宗皇帝继位,对卢承庆也颇多关照,这位士族子弟的日子堪称是顺风顺水。 可等李治继位后,执掌朝政的乃是关陇一派。关陇一派和范阳卢氏等山东士族堪称是水火不相容,随即卢承庆就被赶出了长安城…… 等李治决心要对关陇小圈子动手后,首要想到的便是寻找帮手。山东士族这个关陇小圈子的对头便进入了他的视线。随即卢承庆便被一步步的擢升……最后他也参与了审讯关陇小圈子,成为了李治扫清政治对手的工具。 卢承庆自然不是工具人,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 老夫一心为国,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何益? 至于百姓,从前汉末年到大唐开国初期,无数野心家粉墨登场,厮杀、掠夺便是主旋律。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变成了一堆堆白骨。那些野心家们踩踏着这些白骨走上了王座……谁在意那些白骨? 看不透这一点,你许敬宗还做什么宰相? 经过多年的传承,范阳卢氏对这些变化了如指掌,士族门阀同样如此……在他们的眼中,百姓便是工具人:提供钱粮的工具人,变成军士的工具人,变成工匠、商人的工具人…… 工具便是工具! 宰相争执,能出手的只有皇帝。二人看着皇帝,卢承庆心中颇为自信,许敬宗的悲壮气息连王忠良都感受到了。 第1148页 山东士族在朝堂上隐晦的一击! 卢承庆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神色平静,没有回应。 老夫是老夫,你等的算盘莫要打到老夫的身上来。 李治微微一动,坐直了些,群臣肃然。 「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朕在少年时先帝便是这般教导,当时朕在想,君王高高在上,手握无上威权,为何还会惧怕那些软弱如绵羊的百姓……先帝却告诉朕许多例子。」 李治的眼中有些回忆之色,「前秦一统中原,始皇帝雄才大略,自以为能千秋万代,可秦法暴戾苛刻,有人登高一唿,百姓云集景从,随即前秦轰然倒塌。前汉时,官吏腐败,豪强权贵贪婪,民不聊生,最终黄巾举旗,前汉覆灭……朕看到了什么?」 先帝的教导一一浮上心头,李治心道:阿耶,你终究是目光深远。 「无论是前秦还是前汉,都视百姓为无物。看似一时并无大碍,可民怨会淤积,会越来越多……」 李治肃然道:「朕仿佛看到了天下大乱的那一幕,若是真有那一幕,此刻对百姓的漠视便是肇始!朕不做亡国之君,朕也希望子孙不做亡国之君。」 卢承庆心中一凛。 「许卿跟随朕多年,开始有人叫他奸臣许,朕也颇为发噱。」李治嘴角含笑,显然是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许敬宗热泪盈眶,「陛下!」 李治含笑道:「可你却不以为忤,做事认真,以大局为重。记得你在华州时,华州官民说你爱民如子,朕问你,你却说百姓便是你的父母……这等胸怀,若是大唐的官吏皆如此,这个大唐还有谁能撼动?」 许敬宗含泪道:「臣把百姓视为父母,百姓但凡有不妥,臣便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好一个心急如焚,好一个以身代之!」 李治频频点头,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众人心中微动,知晓许敬宗得分了。 这个奸臣许……你要说他作态不可能。许敬宗行事直,有话就说,否则也不会在文德皇后的丧礼上失仪被贬官。 这人竟然把百姓视为自己的父母……可笑啊! 「中书令出缺,朕一直在想谁能担任此职……」 卢承庆抬头,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许敬宗是以礼部尚书的身份为相,他是以户部尚书的身份为相……但归根结底,正经的宰相只有三高官官。 中书令便是正牌宰相! 李义府眼中多了炽热,中书令本是他的职务,但上次被贬官普州后,就再也没能接手此职。今日皇帝是要决策了吗? 其他宰相也颇为意动。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骤然一变。 李治对这些洞若观火。 谁?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定在了许敬宗的身上。 「许卿可为中书令。」 卢承庆的身体一震,世家子弟的休养让他随即平静了下来,可心中却倍感煎熬。 许敬宗竟然上去了! 李义府张开嘴,呆呆的看着许敬宗……这个奸臣许,这个蠢货,他竟然做了中书令! 李勣也颇为意外的看了许敬宗一眼,在他看来,皇帝会用自己的狗李义府为中书令,掌控中枢的一部分。 「陛下!」 许敬宗的热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哽咽着,身体颤抖,缓缓跪了下去,「臣……臣……」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有一日跻身于中枢,从未想过皇帝会把中书令这等要职交给他。 李治微微颔首,「你这些年长进许多,朕……很是欣慰。」 原先的许敬宗更像是个愣头青,做事直接,不知晓转弯,让他也颇为头痛。 如今许敬宗却变了,这个变化让他欢喜,欢喜自己多了一个得力帮手。 许敬宗起身后,第一句话…… 「陛下,臣弹劾金州刺史王全忠。」 李治点头,「王全忠视百姓为草芥,朕不能容忍,免职。」 许敬宗不禁笑了起来。 还是那个许敬宗啊! 李治微微摇头。 稍后各自散去。 许敬宗心情大好,不,是巨好。 「卢相,下衙一起饮酒?老夫好歹做了中书令,此后当亲近亲近。」 卢承庆面色微青,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许敬宗见他不接招,就寻了李义府。 「李相,下衙一起饮酒?」 李义府是上一任中书令,此刻被他这么一挤兑,怒火喷涌,怒目而视。 许敬宗呵呵一笑,「李相何故对老夫怒目而视,老夫一片好心……」 贱人! 李义府拂袖而去。 许敬宗站在那里,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李勣脸颊微颤,心想这等小人得志的模样……竟然是大唐的中书令,真是不堪啊! 李治站在殿外也看到了这一幕,捂额道:「朕却是有些后悔了。不过……这样的许敬宗才能让朕深信不疑。」 许敬宗升官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随即来中书道贺。 「许公,恭喜恭喜。」 许敬宗板着脸道:「做了中书令,责任更重了,老夫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有何好恭喜的?」 咦! 这不是老许的性子啊! 第1149页 他不该是要小人得意一番吗? 许敬宗突然一笑,得意洋洋的道:「中书令啊!这便是文官的巅峰,老夫竟然能为之,哈哈哈哈!」 这个才是许敬宗。 「小贾,下衙饮酒?」 老许看样子是急于寻人来显摆一番,贾平安不上当,「家中今日有事,晚些我便要回去了。」 许敬宗遗憾了一番,然后看看他双手空空,就冷着脸,「道贺道贺,贺礼何在?」 「许公你这是才将上任就索贿?」 贾平安一脸愤怒。 许敬宗得意的道:「旁人的老夫自然不要,你的……不给不行!」 贾平安想了想,「如此,我便赠许公一首诗。」 许敬宗嘆息,「惠而不费,小贾,你这是学了杨德利的抠门。」 他有些小失望。 「许相。」 中书省的大佬们来求见这位新晋的中书令,也算是拜码头。 许敬宗颔首,这些人进来后,就见贾平安在踱步。 这是要作诗? 贾平安人称贾八步,因为曹植七步成诗在前,他便谦逊的多走一步。 「一,二,三,四,五,六……」 贾平安止步。 众人愕然。 不是贾八步吗? 怎么变成贾六步了。 贾平安负手而立,微微昂首,吟诵道:「衙斋卧听萧萧竹……」 这一句颇为无趣,贾平安发挥失常了。 众人笑了笑。 贾平安看了许敬宗一眼,「疑是民间疾苦声。」 老许经过他的改造后,早已脱胎换骨。当初在华州,贾平安作为老许的狗头军师,给他出了个代入的主意,把百姓代入为自己的父母,瞬时老许就炸裂了,由此走上了逆袭之路。 这首诗给许敬宗再贴切不过了。 「妙啊!」 一个官员贊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许相以百姓为父母,无时无刻不在关切百姓的福祉,果然贴切。」 许敬宗红光满面,「小贾这诗便是为老夫量身而作。」 还有两句呢? 众人看着贾平安。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两句更妙了。 这是以许敬宗的语气说出来:老夫虽然官位不显,但百姓的大小事却让老夫牵挂…… 这……好诗! 许敬宗一拍案几,「弄了纸张来。」 纸张送到,许敬宗挥笔写下了这首诗,抬头道:「令人去裱煳了,回头便挂在老夫的屋里,时刻警醒老夫要为民做主。」 贾平安时隔许久又作诗了。 「疑是民间疾苦声……」 李勣嘆道:「小贾果然大才,这首诗堪称是为许敬宗量身而作。」 旋即他就想到了孙儿。 那个憨憨,若是有这等才华,老夫便冒险让他进了军中又如何? 哎! 「阿翁!」 李敬业进来了,欢喜道:「兄长作诗一首,外面都说好呢!」 李勣没说话。 「阿翁,你怎地眼神不对?」李敬业纳闷的道:「莫非是眼睛出了问题?是了,古人云老眼昏花,阿翁你如今便是这样,回头我去寻个好郎中来,阿翁……救命啊!」 这首诗传到武媚那里,周山象贊道:「果真是好诗,别出一格。」 武媚也颇为欢喜,「心中无百姓的人作不出这等诗来,平安能如此……去陛下那里。」 武媚去了皇帝那里。 「媚娘。」 李治招手,想和她商议政事。 武媚笑吟吟的道:「陛下,平安刚作了一首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咦! 李治一怔,品味再三后,颔首道:「这首诗写得好。」 武媚顺势说道:「臣妾以为,平安的这首诗可为官吏表率,若是行文之际,在后面附上这首诗,用于激励官吏……」 李治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这个……」 「陛下!」 「也好。」 第801章 算学,不会败 老许升官,贾平安心情大好。 回到家,他就进了书房,埋头编撰新书。 「阿耶!」 小棉袄在外面喊他。 「没空。」 贾平安心无旁骛。 「阿耶不疼我了!」 兜兜去寻苏荷诉苦,「阿娘,阿耶不理我。」 苏荷纳闷,「夫君最疼兜兜,常说什么小棉袄,为何如此?难道……夫君在书房里做些……见不得人之事?」 她紧握双拳,昂首挺胸,「谁在书房里?秋香还是谁?」 卫无双心中微动,想到家中的女僕颇有些姿色,特别是两个来自于东罗马的女僕,异域风情让人心动不已。每一次她们二人去前院,总是能引得那些护卫眼馋。 夫君很不正常啊! 看看兜兜,瘪嘴委屈的让人心痛。 「你去看看。」卫无双很是自然地说道。 我也想去,可夫君会生气……苏荷冷哼一声,「为何不是你去?」 卫无双冷冷的道:「让你帮我算帐,算一算的说是更衣,这一去便再无踪影;或是算一算的就趴在案几上睡了……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如今让你做些事竟然推三阻四,真当我是好说话吗?」 第1150页 是哈!无双每每都是刀子嘴,可实际上却颇为纵容我。咳咳!这个有些难为情呢! 但你别想难倒我! 苏荷放低了声音,竟然格外的温柔,「无双,你看那些权贵,收用女人多如牛毛。什么妻妾成群,什么歌姬舞姬,什么女仆……但凡是女人,就没有他们不能收用的。夫君这般洁身自好,偶尔收用一个也就视而不见吧。」 你说得好听,可最煎熬的便是你。如此,我看你能熬多久。 卫无双随即默然。 夫君会收用了谁?苏荷有些不安,想看看家中少了谁。 夫君对我这般好,可这份好如今却要分给其他外人,我……不想活了。 呜呜呜! 苏荷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贾平安,她正在呵斥这个小人。 ——见异思迁,见色忘义…… 她越呵斥就越好奇,霍然起身,「我去看看。」 呵呵! 就知晓你会憋不住! 卫无双一脸自信。 苏荷悄咪咪的到了书房外,侧耳倾听。 咦! 怎地没那事儿的动静。 按理应当动静不小的呀! 难道是结束了? 但结束也有味儿。 苏荷敲门。 「谁?」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些不耐烦。 这不对…… 夫君说过什么贤者时间,事后该是惬意。 「夫君,是我。」 苏荷甜笑着进去。 空气很正常。 夫君头髮不乱,衣裳不乱,脸色并未潮红…… 苏荷瞬间就看到了这些。 「何事?」 苏荷过去看了一眼。 咦! 这是什么? 「为官之道?」 「对,为官之道。」 苏荷走过去,搂着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肩头上看着。 「无趣。夫君,你做官懒散,怎地还想着编撰这等书?」 「有用。」 贾平安最近的时间大多用在了编撰这本书上面。 「郎君,赵岩来了。」 前院,赵岩看着有些焦急不安。 等贾平安出来后,他说道:「先生,山东士族的名士今日进了国子监,国子监内有传闻,他们要对算学下手……以正学风。」 「学个什么风,他们也有学风?」贾平安不屑的道:「看他们耍着玩。他们能做什么……」 …… 国子监,卢顺义等人正在和祭酒王宽说话。 王宽笑吟吟的道:「诸位乃是大儒名士,老夫久慕而不得见,今日相见甚欢,晚些老夫设宴,一起饮酒。」 卢顺义应了,随后转了话题,「祭酒可知算学那边的情况?」 王宽冷笑,当初他一来国子监就孤立了算学,准备杀鸡儆猴。谁曾想贾平安却引入了户部,随即唐临出手,把算学变成了户部的半个学校,每年户部都要从算学中挑选一些学生……由此,算学趾高气昂。 他看了卢顺义一眼,心想这些名士自然不会喜欢什么算学新学,如此便利用一番。 「算学一直在闹腾,和国子监其它学校不合,后来更是独立了出去……户部出力不小,不过却是贾平安一手策划。」 他嘆道:「那贾平安如今越发的了得了,此事……哎!国子监蒙羞,也只能偃旗息鼓,不敢报復。」 你们可能忍? 「此事……」卢顺义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我等既然入了国子监,自然当以教授学生为重。」 王晟微笑,「算学的学生进了户部又能如何?刀笔吏罢了。我等教授的学生……」,他傲然道:「不管是科举还是荫官,前程远大,非算学可比。」 卢顺义补充道:「我等家族中传承多年的经学奥义,老夫等此次也会涉及。」 「果真?」 这个才是炸弹啊! 王宽眼睛一亮。 卢顺义点头。 世家要紧的便是垄断教育权,而教育最要紧的便是秘籍。孔颖达等人编撰的五经正义引得外界一阵欢唿,可在这些士族的眼中,不过是普通货色,不屑一顾。 此次几个家族商议了一番,决定把家中的一些学问丢出去。 这便是丢一根骨头出去,引得群狗狂吠。 不过这些士族门阀最大的本事还是家传的为人处世之道,以及为官之道。这等本事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宝贝,非子弟不得传授。所以他们的子弟一旦出仕,便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那些普通出身的官员愚不可及! 王宽笑道:「如此,宜早不宜迟,还请诸位随即授课。」 晚些,卢顺义进了学堂。 他从容的看着学生们,淡淡的道:「老夫卢顺义,范阳卢氏出身。此次来国子监便是教授你等范阳卢氏的经学奥义。」 范阳卢氏的人? 「卢公学问了得,乃是山东名士大儒,可竟然能传授我等范阳卢氏经学的奥义?这……」 狂喜过望啊! 「见过先生!」 整个国子监都在欢唿。 「我等学了经学奥义,此后不但宦途顺畅,更要紧的是这些奥义能传下去,成为我等家族的学问,福泽子孙。」 「山东士族果然是大气,此举造福我等,要感恩。」 中午,那些学生歇息,有人就转到了算学这边。 第1151页 「你等还在学这些?」 「怎地?」 几个学生坐在树下看教科书,被人讥讽后就起身,神色不善。 来人讥讽的道:「山东士族的名士大儒已经来了长安城,你等茫然不知。这些名士大儒学问高深,若是能得指点,便是造化。」 一个学生反唇相讥,「可那等士族名士大儒何曾会来指点我等?」 来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得意的道:「今日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士族的名士大儒进了国子监任职。范阳卢氏的卢公当众说了,要教授我等家传的经学奥义。」 那几个学生愣住了。 来人笑道:「当初你等离开国子监义无反顾,如今可后悔了?哈哈哈哈!」 解恨啊! 随即消息传遍了算学。 几个学生面色难看。 「士族是靠经学传家,经学奥义便是他们赖以立身的宝贝,他们竟然愿意教授……哪怕只是一些,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学生不满的道:「咱们在算学难道不好?武阳公费尽心力为我等谋求了户部的支持,钱粮不缺,每年还有不少人能进户部,你等难道还不满意?」 几个学生嘟囔着。 「可那是士族经学的奥义啊!谁不想去学?」 「想都别想。」 算学的气氛不大好。 晚些,一个消息传来。 「国子监的王祭酒说了,算学虽说当初桀骜,一意孤行要脱离国子监,不过学生却无辜,若是能幡然醒悟,可重归国子监。」 砸锅了。 两帮人随即在算学内开始争执。 「我等要回国子监!」 「放屁!咱们算学好好的,为何要回去?」 「……」 争执不下时,一个学生喊道:「如此我便一人过去,你等在算学就等着后悔吧。」 他昂首而去。 「我……我也去。」 一个学生低着头小跑而去。 「我也去。」 「我也去!」 赵岩看着这一幕,心冷了半截。 晚些,他去了贾家。 「先生。」 贾平安把编撰好的书放下,笑道:「这般慌乱,可是有事?」 赵岩心急如焚,「先生,那些山东名士放话,要在国子监教授家族传承的经学奥义,国子监都轰动了。王宽更是放话,说算学当初桀骜,可学生无辜,只要幡然醒悟,便能回归国子监……随即算学内部发生了争执,三成学生去了国子监。如今人心浮动,怕是要坏事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贾平安淡淡的道:「慌什么?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国子监就是个鱼池,山东士族丢了一根骨头进去,便引得群鱼争食。」 「他们丢一根骨头,难道我不会丢吗?」贾平安狞笑道:「耶耶丢一筐子骨头进去,山东士族可敢跟吗?」 赵岩心中一松,但旋即又担心起来,「先生,可那三成学生怕是回不来了。」 这些学生都是韩玮和他等人苦心孤诣教授出来的,此刻被人挖了去,感觉和挖自己的心肝般的疼痛难忍。 「走了三成人不是坏事。」贾平安负手走出家门,看着外面的艷阳和麦田,心情愉悦,「人是逐利的,这个无可厚非。那边不过是丢了一根骨头,那些人便急不可耐的翻脸,立场不稳,见利忘义……赵岩,这等学生此刻如此,以后进了官场也是祸害,明白了吗?」 先生这是故意的? 赵岩恍然大悟,「先生这是在考验他们?」 「什么考验,没有的事,只是顺势而为。」 贾平安意态闲适,从容的散步。 「先生,那要是走了八九成呢?」 「走了便走了。」贾平安自信的道:「就算是全走了,我也能再起炉灶,打造一个比算学更为强大的新学学堂。赵岩……」 贾平安回身看着他,感慨的道:「你倒是成熟了不少。」 「先生……再打造一家学堂何其艰难啊!」 赵岩想想就绝望。 贾平安洒脱地问道:「你先生家差钱吗?」 赵岩摇头。先生家的钱多不胜数。 「办学堂我不差钱,学问的话,新学有你教授,儒学也能请人教授,差什么?我若是要办,能让长安震惊!」 贾平安真的要办学校的话,那真不是事。但树大招风,算学好歹是朝中的产业,学生们出来后就是朝中的孩子……得给个职务吧? 自己办学的话,目前不合适……得等到朝中的形势渐渐稳固,阿姐的话语权越来越大的时候…… 到时候耶耶让你们傻眼! 贾平安笑了笑。 「告诉他们,明日我会去算学。」 贾平安收拾了些书本,随即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坊内疯玩。 沈丘和邵鹏来了。 沈丘压压头髮,见贾平安在追两个孩子,不禁摇摇头,「陛下听闻国子监出手压制算学,令咱来安抚武阳公……担心他会冲动行事,如今看来,武阳公压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这人竟然是如此的没心没肺吗? 邵鹏也颇为无奈,「咱也是如此,皇后担心武阳公动手……」 「动手?」沈丘的脸颊微颤,「这是学问之争,一旦武阳公动手便落了下乘,舆论沸腾,除非他想去蜀地做几年官……」 第1152页 「阿耶!阿耶!」 被追上的贾昱仰头不肯服输,身体往下坠。 兜兜回身见了就羞羞脸,然后也跑过来伸手仰头,「阿耶,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贾平安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回身就看到了沈丘和邵鹏。 「陛下和皇后让你莫要冲动行事。」 沈丘的眼中多了些揣度,心想这人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说心灰意冷了,不管了。 兜兜冲着他扮个鬼脸,沈丘不禁一怔。 可爱这个词在脑海里就留驻不动了。 原来,孩子竟然是这般可爱的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不会冲动,转告陛下和皇后,我明日会去和他们说道理,说说学问。」 二人回去,李治听了不置可否,武媚却不满的道:「说什么道理?平安越发的迂腐了。」 邵鹏心中打鼓,这是要纵容武阳公跋扈的意思? 「明日去盯着。」武媚冷冷的道:「山东士族开始得意了,却忘记了我与陛下除掉关陇那些人的苦心孤诣,无耻之尤!」 第二日,贾平安令人去兵部告假,他收拢了些书,说道:「中午我怕是回不来,别等我吃饭。」 卫无双正在活动身体,伸手高举,顿时那身材…… 贾平安觉得鼻子有些热。 苏荷也在一起锻鍊,弯腰下去…… 不行了。 营养不够! 贾平安到了前院,狄仁杰在等候。 编写为官之道时,狄仁杰也想帮忙,可他的为官之道……真心话,哪怕是扑街后他反省了许久,可依旧只适合他自己。 「平安你要记住,那些士族名士矜持,可下手却狠辣不留情,万万不可轻敌。」 狄仁杰拱手,肃然道:「此去无需再辩驳,径直出手……」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着出了家门。 徐小鱼和段出粮跟着他,徐小鱼嘀咕道:「郎君,感觉孤零零的。」 「人多无用。」 段出粮木然道:「当年军中的悍将一人便敢沖阵,若是带着一群胆小的反而会拖后腿。郎君便是悍将,怕什么?加上你我二人,能在国子监杀个七进七出!」 这话有趣。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辽东。 应当是开始了吧,风云变幻的辽东大地就像是一个赤裸裸的少女,等待着大唐去採撷。 坊门打开,贾平安三人一路往务本坊去了。 务本坊就在皇城大门斜对面,快到时,前方有数人在路边等候。 「见过先生。」 竟然是人渣藤和尉迟循毓等人。 这是要打劫?贾平安问道:「你等为何在此?」 人渣滕说道:「听闻国子监有人跳梁,先生温文尔雅,想来不愿动粗,我等倒是没这个忌讳。」 有心了! 「动手不至于,你等今日都不用理事?」 「先生,我等都告假了。」 「那便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一行人径直去了算学。 韩玮等人正在等候他。 「武阳公还是没来,会不会……」 一个助教有些乱了阵脚。 赵岩笃定的道:「先生不会食言,今日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来。」 那些学生正在课堂里嘀咕,很是嘈杂。 人心有些散乱。 「来了来了。」 贾平安来了,学堂里的嘈杂少了些。 韩玮等人迎上去,一见面就叫苦,「武阳公,国子监那边釜底抽薪,算学里人心惶惶,昨日走了三成学生,今日怕是也不轻省,哎!」 另一个助教苦笑道:「士族家传的经学奥义,说句实话,老夫也动心了,若非在算学多年,有了情义……」 「安心!」 贾平安微微点头,神色从容。 「跟我来!」 他一人走在前方,身后是助教们。 国子监那边来了人,本想继续蛊惑,看到这个场景,冷笑道:「面对此等局面,你又能如何?」 「我们该如何?昨日我回家给阿耶说了,阿耶犹豫不决。」 「我家中说让我去国子监,可我不肯,还挨了阿耶一巴掌。」 「武阳公来了!」 嘈杂消散了。 学堂内很安静,只有一双双眼睛在茫然不安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走到了上面,俯身按着案几,微笑道:「算学,不会败!」 第802章 不敢置信 国子监。 值房里,刚到的王宽幽幽的道:「贾平安来了。」 卢顺义正准备去授课,回身淡淡的道:「卢氏经学起源于先祖子干公,经学之造诣冠绝前汉,所着尚书章句等书一出,洛阳纸贵。 但范阳卢氏并未就此止步不前,这数百年来,范阳卢氏不断研习先祖的经学,前后着书数百,插架万轴,汗牛充栋。那等野狐禅也配与卢氏的经学相比?」 王宽听得悠然神往,「若是能去范阳卢氏读书……得见那些着作,老夫即便是死了也心甘。这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卢顺义看了他一眼,眼眸深处有些不屑之色。 卢氏的核心便是那些书籍,外人哪里能看。 王宽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过分了,笑道:「也罢。对了,说是贾平安在宫中教授的一些学生也跟着来了,为首的是滕王。」 第1153页 「那个不成器的皇子?」卢顺义摇摇头,「此等人纨绔子弟都无法形容。」 他看了王宽一眼,「祭酒安心,老夫今日便开讲经学奥义。」 王宽心中暗喜,「如此算学那边怕是要崩了。昨日来了三成人,今日能来多少?五成……七成,弄不好全数都会来,哈哈哈哈!」 …… 「今日我要给你等开两门新课,在讲课之前,我有些话说。」 贾平安手中拿着一本书,在上面缓缓来回踱步。 「人的一生要学什么?有人说是经学。经学讲什么?讲五经正义,从孔颖达等人编撰五经正义以来,但凡要参加明经科的学生皆得研习……」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颇为轻蔑,「前汉独尊儒术之前,儒学何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儒学一经帝王採用,瞬时便身价百倍。可汉末后,乱世之中儒学能作甚?于是颓废。大唐立国,儒学再度爬起来,由此二度成为显学。」 「贬低别的学说是儒学的拿手好戏。」贾平安的话让人心惊。 「先生的胆子太大了。」尉迟循毓有些不安。 李元婴甩甩头,洒脱的道:「怕甚?要怕了你先走。」 尉迟循毓脸红了,「我是这等不要脸的人?」 众人默然,随后齐齐点头。 「新学便是如此,从一出现就成了儒家的攻击目标,各种诋毁,各种打压,最出名的一句话便是……所谓新学,不过是儒学当年的刀下游魂!」 贾平安冷笑道:「昔日的刀下亡魂再度归来,有些人慌了。他们为何心慌?只因他们深知学了儒学只能为官……」 众人一脸理所当然……十年寒窗可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可这个大唐需要的不只是那等只知晓之乎者也的官吏,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贾平安看着学生们,「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吏!」 「如何做事?儒学中可有?」 外面传来了声音,「儒学里自然有!」 外面的是国子监助教,贾平安的老熟人杨定远,此刻杨定远那个得意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国子监的学生进了州县,可知晓如何看帐册?可知晓统计数据,分析当地的情况,因地制宜的发展当地?」 杨定远愕然。 「下去为官,帐册看不懂,下面的情况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就算是下去巡查,查了许久也满头雾水,知晓为何吗?」 没有统计,没有分析。 「这样的官,便是煳涂官。看似威风凛凛,看似所谓的名宦,他们可知晓如何主政一方?如何发展一方?只知晓劝耕,劝耕,舍此之外还能作甚?这样的官占据主导,大唐如何发展?如何强盛?就靠着老天爷赏饭吃,风调雨顺不饿死人便是盛世,这等官员……贾某看不起!」 学生们震动了,杨定远更是如此。 「贾平安你信口开河!」 贾平安笑了笑,不屑的道:「算学的学生出去,会去调查、分析、因地制宜的寻找发展的法子。知晓何为发展吗?你不知晓,除去劝耕,你们什么都不知晓!」 外面有内侍在旁观,见状嘀咕,「武阳公这话……有些得罪人。」 这番话便是地图炮,把那些名声卓着的官员给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后世各地为了发展,什么手段没用过?经济,农业,旅游业……各行各业无所不及。和那个时代相比,此刻的大唐官员只懂得小农经济。 我这样降维打击……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有些人你不抽他耳光,他就不知道跪下唱征服! 有内侍飞也似的跑了。 宫中,帝后在商议政事。 「陛下,皇后。」 王忠良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今日贾平安去算学,帝后都觉得有些悲观,弄不好贾师傅就是被毒打的结局。不,是被吊打。 「如何?」 内侍转了贾平安的那些话…… 「武阳公说儒学的官员只知晓劝耕劝耕,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再能破解些当地纠纷,便是好官。又问他们可知晓如何发展,可知晓什么调查、统计、分析,再根据这些来决断一地如何发展……」 这是对儒学有史以来最兇狠的一次抨击! 不,是喷击! 李治轻嘶一声。 「调查,统计,分析……发展……」 这些新名词一听就知晓意思,但……要这样做官? 平安竟然这般抨击儒学……这是嫌命长了吗? 回来定然要吊在宫门外风干! 武媚咬牙切齿的发誓,然后又开始担心,面色百变。 …… 「祭酒!」 一个小吏跑来,「不好了,武阳公抨击儒学……」 听完了转述后,王宽怒不可遏,「竖子无知,晚些老夫自然会与卢公他们商议,定然要给他重重一击!」 这是在抨击老夫一生所学,跋扈之极! 他眸色阴沉,第一次想弄倒一个人。 …… 「儒学与新学的差异便在于此,一个是高高在上,却无法躬身做事的学问;一个是低头为国为民献计献策,更是能亲手参与、促进大唐各行各业的发展……新学蒸蒸日上,儒学依旧在抱着读儒学能做官的腐朽姿态……让人噁心!」 第1154页 百姓是不识字的。 学了儒学能做官,就算是不能做官,凭着识字和见识,就能碾压了百姓,从此成为人上人。这些人上人的成功是建立在百姓无知的基础上,通过剥削和兼併发家致富。 「第一课!」 贾平安拿出了那本书,「我说过今日要来开两门课,这是第一门,叫作为官之道。」 下面轰动了。 「竟然教授这个?」 什么经学奥义,我直接用为官之道一巴掌拍死! 我太坏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邪恶。 「开篇明义,何为为官之道?你初出茅庐进入官场,为小吏,或是为低阶官员,如何做?如何与上官和下属打交道?如何避免刚出门就被官场毒打……」 这些学生还是苗子,出仕之后将会面临着那些老油条的毒打,为官之道就是要让他们知晓如何避免被毒打。 我要灌输毒鸡汤了。 想到以后算学的学生在官场上独树一帜,贾平安就倍感惬意。 「前面说了开篇明义,那么第一课,我要把这门课的宗旨告诉你等,希望你等能奉为座右铭。」 什么宗旨,弄到座右铭这等高度……杨定远嗤笑一声。 学堂内很安静,他的嗤笑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尉迟循毓就在门外,挽起袖子就准备过去动手,被李元婴给拉住了。 「小人得志,且待晚些再收拾他。」 尉迟循毓低声道:「先生会说什么话……竟然要作为座右铭……咱们可要记录?」 李元婴从袖子里摸出了炭笔,再摸出一张纸,阴笑道:「本王早有准备,你……且等着被罚吧。」 奸诈小人! 尉迟循毓眼珠一转,就蹲下,寻了块小石头准备记录在地上。 「耶耶这是以石为笔,以大地为书,哈哈哈哈!」 里面,贾平安见学生们都提笔凝神看着自己,缓缓说道:「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众人一怔,旋即飞快的记录着。 这话…… 李元婴脱口而出,「此乃为官之至理也!先生此言一出,为官之道尽矣!」 杨定远倒吸一口凉气,「这……」 这段话堪称是千古为官的精华缩影。 …… 「陛下,皇后,武阳公开了一门为官之道的课,刚才说了一番话,整个算学都沸腾了。」 「哦,说了什么?」 武媚正在想着把阿弟吊在哪个门上。 「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李治一怔,「公生明,廉生威……好一个贾平安,这番话当可为大唐官吏的座右铭。」 「陛下英明。」 王忠良不失时机的拍了一记彩虹屁。 武媚缓缓琢磨着这番话,越琢磨就越觉得有着深刻的内涵。 「陛下,平安这番话大义凛然,官吏但凡依此而行,何惧宦海险恶?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上官蝇营狗苟,小吏如何会服气?只会沆瀣一气。」 李治起身,在殿内游走。 「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这话极妙!为官之道这一课,首先便说了宗旨,大义凛然啊!」 李治回身,武媚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陛下,可有决断了吗?」 昨夜武媚一直在鼓动皇帝出手,压制国子监那些名士大儒,可李治却忌惮山东士族,迟疑再三。 此刻他的眉间多了冷色,「那些所谓的名士大儒,在朕看来华而不实。你看看朝中那些得用的臣子,有几个是大儒?为何大儒做不好官?贾平安说得好,皆因儒学高高在上,从不肯俯身低头去做实事。」 「朕不喜儒术,这众人皆知。」 李治的眼中多了利芒,「去寻了太子来!」 「陛下,许相告假。」 「陛下……」 李治大笑道:「朕知晓,吾道不孤也!哈哈哈哈!许了。」 …… 陈进法从未想过自己能走进学堂,还是什么讲师。他紧张的浑身哆嗦,学生们见了轰然大笑。 「有何好笑的?」贾平安皱眉道:「若论对官场的了解,你等数十人联手都远远不及陈进法。好生听课。」 小吏们才是官场的基石,他们对衙门和官吏们的运作情况了如指掌,更是知晓新人进官场后需要如何做才能免遭毒打…… 陈进法点头哈腰的,还笑了笑,厚厚的嘴唇翻开,一股子憨厚的味道。 「我……我初为小吏时……」 他渐渐的顺畅了起来。 「……心高气傲最要不得,是人都要面子,你心高气傲,倨傲跋扈,别人就会觉着你这人不好相处,随后便会疏远你,乃至于一群人孤立你,由此你做什么事都寸步难行……」 这些都是被社会毒打后总结出来的金玉良言,那些学生们一边记录,一边听得心神迷醉。 …… 国子监,那三成算学的学生被分配了下去。 卢顺义在上面授课,众人认真听讲。 一个助教跑了过来,冲着卢顺义拱手,「卢公,那贾平安竟然开了新课,教授为官之道。」 第1155页 卢顺义一怔,「为官之道?」 范阳卢氏也有自己的为官之道传承,但秘不外宣,属于卢氏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贾平安竟然……他竟然把这等本钱教授出来…… 但卢顺义转瞬就笑了,「他懂什么为官之道?竖子无知,大言不惭。」 那助教面色难看,「他开课之前说了一番话,说可为座右铭。」 这牛笔吹的太大,堪称是清新脱俗。 卢顺义莞尔,「算学出了三成学生,他这是慌了,心慌意乱之下便昏招频出,笑话罢了,说了什么话?」 助教认真的道:「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卢顺义呆住了。 这话…… 堪称是官吏的座右铭。 那些学生也愣住了。 从算学那边转过来的学生在自我安慰。 「无事,没有名师,此等为官之道无法教授。」 这话极大的鼓舞了众人。 「那贾平安叫一个小吏来教授那些学生……」 小吏哪里有资格上学堂讲课? 这开天闢地的手段让卢顺义再度晕菜。 他是大儒。 不是宦海老将! 王宽得知后也颇为震动,但还是安慰道:「无碍,一个小吏罢了。」 难道贾平安还能请到宰相来授课? …… 陈进法在讲述公文的要点和各种阴招,但凡不小心就会被人坑害。 这毒鸡汤美味,但会不会导致学生们心思不纯? 可哪有心思纯的官吏?心思纯的早就被淹没了。想想后世,那些阴招和潜规则在网上都成了段子,也没见有什么。 贾师傅心中稍安。 陈进法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大唿受用,精彩绝伦。 众人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幼鸟,有人问道:「武阳公,可还有别的先生?」 韩玮笑道:「贪婪,朝中官吏都忙,这位乃是武阳公身边的小吏,这才能到算学授课,难道你等还想着宰相来?」 「想得美!」 赵岩笑的很是开心。 这些学生稳住了,算学也就稳住了。 贾平安上前,说道:「为官要的不是经学,而是五花八门的学识。做人要的不是经学,同样是要五花八门的学识。新学包罗万象,加之思想品德一课,完成了一个闭环……」 「下面,我给你等上一门新课,新课的名字叫做……」 「小贾!」 这特娘的是谁? 春风满面的崔建来了。 「崔兄!」 贾平安拱手。 催胸来此作甚? 贾平安不解。 崔建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下就握住了贾平安的双手,亲切的道:「此等事为何不告知为兄?小贾你这是见外了啊!太见外了!」 贾平安只能呵呵。 「崔兄这是……」 你是山东士族,此刻我和山东士族的名士们开战,你来站台……不怕回家被打断腿? 崔建恋恋不捨的松开手,低声道:「你帮我尽心尽力,自家遇到难关却闭口不说,你当我崔建没有担当吗?」 贾平安心中一热,「可那些人……」 崔建斜睨着他,「你想说我与他们同为山东士族,就该同气连枝?可你与我乃至交。你遭遇危难,我来!」 他走了上去,微笑道:「我是崔建。」 下面有人惊唿,「他是吏部郎中!负责官员的选拔!」 后世这便是组织部的。 学生们不禁惊唿出声。 连李元婴都咂舌,「先生竟然把崔郎中都请来了,他可是山东士族,竟然也不忌惮和同为山东士族的那些人作对。」 「我曾在州县任职,知晓地方官吏的运作。如今身在吏部,多少也懂些为官之道……」 这货太谦逊了,他不只是懂,而是精通! 崔建甩甩头,开始讲述自己的为官之道。 他说的深入浅出,让学生们陶醉不已。 连尉迟循毓都在倾听。 杨定远面色难看,使个眼色,有人跑了。 这人一路跑到了王宽那里。 「祭酒,那贾平安竟然请来了吏部郎中崔建给学生们讲授为官之道。」 王宽一个哆嗦,「崔建竟然来了?那不是清河崔氏,和卢公他们一体的吗?为何为那贾平安所动?」 卢顺义得了消息后默然,良久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些算学叛逃的学生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晓如此,我来这边作甚?我又不想做大儒,学什么经学的奥义? 而在算学中,崔建的课上完了,约定了下次来授课的时间后,洒然而去。 贾平安走上去,「今日我要开的第二门课,叫做……」 「小贾!」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 助教们和学生们都轰动了。 「是许相!」 「竟然是许相,我的天,竟然有宰相为我等授课,我要回家告诉父母,他们定然会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第803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许敬宗板着脸进来了。 老许…… 贾平安的眼眶发热,笑道:「许公竟然来了。」 第1156页 许敬宗点头,淡淡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为官轻浮的多,不知晓为官若是不谨慎,便是为祸一方的道理。老夫不放心吶,便来看看。」 这个藉口找的好。 可一靠近后,许敬宗低声道:「被人逼迫如此为何不说?那些贱狗奴,没有老夫从灵魂深处的鞭挞,如何知晓……上次你说了什么话……如何知晓花儿为何那么红。」 许敬宗走上了讲台。 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从容的道:「老夫许敬宗。」 学生们激动的无以復加,若是有鼓掌的规矩,此刻学堂里定然是掌声雷动。 宰相真的来了! 「老夫当年曾出仕前隋,后续天下大乱便去了瓦岗,最后归于大唐……」 这位便是官场活化石! 李元婴几乎是要炸了。 「这等纷争宰相如何能掺和?许相竟然不忌讳……耶耶要疯了。」 尉迟循毓摸摸短须,笃定的道:「许相和武阳公何等的交情?不过这等事竟然能来,不只是交情,更是胆略。我以往却是小觑了许相。」 …… 「许……许相来了?」 崔建这个管官帽子的吏部郎中让王宽感到了压力,暗中咒骂着贾平安的狠辣。可这只是开胃菜…… 新晋中书令许敬宗来了。 小吏点头,额头见汗了,「祭酒,许相来了,要不要去请见……」 国子监祭酒是一方大佬,若是把王宽比作是元婴老怪,那么许敬宗就是半神。 不去就是无礼。 「那个贾平安寻了宰相来算学教授为官之道,咱们这边都人心惶惶了。」 一个助教进来,面色难看。 「祭酒,该想想办法了。」 王宽深吸一口气,随即往外走。 助教跟在后面,发现他去的方向不对。 「祭酒,你去何处?」 大佬,国子监人心浮动,你这是要去度假? 「老夫去……见许相。」 …… 学堂外。 卢顺义面色微变,对赶来的王晟说道:「这才是釜底抽薪。」 他们在学堂外面说话,里面有学生突然喊道:「我要回算学,我要回去!」 这三成学生背叛算学就是国子监集体智慧的结晶,若是他们回去,山东名士们的开门炮就算是大败亏输了。 一旦输了……长安城中的权贵官吏们不是傻子,他们看在眼中,便会生出一个疑问…… ——山东士族蛰伏多时,难道已经成了烂泥? 卢顺义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沉声道:「为官之道老夫也研习了许久……」 现在是骑虎难下,若是不丢出些有价值的学识,这些学生定然会闹腾。 但他依旧看到了不信任,甚至是不满。 那边有吏部大佬和宰相来授课,这个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你一个名士大儒,昨日还说自己一生研习经学,怎地又改口说什么为官之道…… 「此人说话前后颠倒,言而无信。」 「他从未做过官,如何知晓为官之道?」 「我想回算学!」 ——我想回算学,这话就像是投枪,刺入了卢顺义的心中。 …… 许敬宗的课上得颇为出彩,贾平安都为之愕然。 老许既然知晓这些官场道道,为何却不去实践呢?反而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说话办事直来直去。 「……说易行难,老夫说了许多,但人的秉性才是你行事的根源。」许敬宗颇为唏嘘,「你明知这个道理,明知此事当这般行事最好,可最后却反其道而行之……」 原来是你秉性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许敬宗走了下来,门外有些喧譁,接着王宽带着几个官员来了。 他先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复杂的让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见过许相。」 宰相来了你的地盘,迎接是必须的。 就是这人为难小贾? 许敬宗淡淡的道:「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可有人蝇营狗苟,引发争执动盪,把读书的地方变成了官场,乌烟瘴气,极为不堪。贱……见到这样的国子监,老夫很不满!」 这话直截了当,不加遮掩。 你反抗一个试试……许敬宗盯着王宽。 这是宰相,王宽心中煎熬,强笑道:「许相,其实……」 「谁请来的所谓山东名士?」许敬宗轻蔑的道:「谁先勾搭算学的学生?为官之道,首要便是担当。做了却不承认,这是担当?」 这是当众打脸。 王宽的脸已经没法看了,忽靑忽紫。 许敬宗走了,贾平安再度上了讲台。 「今日我要给你等开的第二门课,叫做……」 他看了一眼外面。 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叫做……世界!」 没人来了,贾平安心中大定。 「何为世界?」 「世界便是我们目之所及、触手可及、脚下踩踏、鼻子嗅到、耳朵听到的一切东西……世界,便是我们五感所接触的一切东西,再加上我们探索到的东西。」 以后有了各种仪器,世界会被放大,遥远的星系,深幽的海洋将会进入人类的知识体系中。 「这个世界我们所知晓的万中无一……」 第1157页 这话太过了吧? 刚想走的王宽止步回身,低声道:「听听再说。」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循序渐进的,甚至走了弯路。远古时期先人不知晓电闪雷鸣为何,于是便祭祀。」 王宽忍不住质问道:「武阳公难道知晓电闪雷鸣为何?」 是啊! 别说是远古时期,现在大伙儿依旧对电闪雷鸣敬畏有加。 「当然!」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每当雷电发生之时,定然是云层笼罩天空,若是夜间,便能看到闪电狰狞的在天空中闪过。这是为何?」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 一个官员嘀咕道:「是神灵。」 贾平安听到了,笑道:「雷公电母吗?世界这般大,每日整个世界发生的闪电多不胜数,雷公电母忙不过来。」 他继续说道:「天上的云层从何而来?」 咳咳! 一群人懵逼。 贾平安看着王宽,淡淡的道:「国子监连这个都不知晓吗?」 赵岩想捧腹大笑,却又忍住了。 「噗嗤!」 人渣藤却没有这个忌讳,直接笑喷了。 先生太损了! 「走南闯北的人都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干旱的地方,天空之上少见云层。而潮湿或是水系多的地方,天空中经常会出现云层,这是为何?」 我将会一点点把后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教授给你们。而你们将成为火种,照亮整个大唐,把大唐从蒙昧中解救出来……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并非是他们所见,所想的那样。 「冬日的厨房,做饭时能看到水汽蒸腾。而外面也是如此,湿润的土地,江河湖海,这些湿润和水系在太阳的照耀之下会生出水汽,水汽会一直上升,在某个高度集结,越积越多,最终形成了云。」 「荒谬!」 一个助教恼火的道:「简直就是荒谬!」 贾平安看着他,「为何云层能下雨?」 助教说道:「云层本就有雨。」 我不懂,但我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你这是拿无知当高雅,只会误人子弟!」贾平安觉得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群好老师,「你想说水是突兀出现的?是神灵弄出来的?你们的愚蠢在于把一切未知的事务都归结于神灵的无所不能,可神灵没空,我说过了,神灵不可能盯着我们,差什么给什么,那不是神灵,而是僕役!」 「你……亵渎神灵!」 助教看来是个虔诚的信奉者。 这等蠢货! 贾平安对学生们说道:「厨房的水汽被房梁遮挡住了,所以房梁湿润,甚至会滴水。而外面的水汽升腾,因为并无阻拦,所以直接到了天上,形成了云。这些云会带着电荷,当条件适合时,便会放电……」 一个学生举手,「武阳公,这个电荷是咱们学的那个吗?」 贾平安点头,这些基础知识他通过赵岩传授给了学生们,此刻便是到了该验证的时候了。 这个学生兴奋的道:「我好几次触碰铁器都被电过。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被刺到了,可手上并无伤口,后来学了电荷的知识,我才知晓这是静电。」 他对同窗们用那种撺掇的语气说道:「被静电电击真的很舒服……」 另一个学生说道:「先生教授过,这等情况多发生在冬季,因为冬季干燥。可洗手后再去触摸铁器,或是弄一个小铁器来,整只手握住,就能释放掉身体上的静电。」 「他们在说什么?」 学生们讨论的兴高采烈的,杨定远满脸懵逼。 王宽也是如此。 什么静电,什么放电……你们在说什么? 他勐地明悟了,这便是新学啊! 贾平安的眼神……他那是什么眼神?怜悯,不屑…… 他竟然怜悯我? 老夫一身学问何等的精深,老夫于经学上的造诣何等的精深,你……你也配怜悯我?竖子无礼! 一股怒气上涌,王宽不禁干咳一声,但接着就是一种茫然。 贾平安说的这些他竟然不懂,听着就像是在听天书。 他看了杨定远一眼,看了那几个官员助教一眼……一脸懵逼。 「他们在说什么?」一个官员要疯了,「他们说的这般兴高采烈,可老夫怎地听着就像是……就像是荒谬的谬论,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另一个助教面色难看,「这几年算学一直在教授这些东西。你等可还记得,算学的学生看着咱们的眼神不对劲……竟像是优越感。」 众人一想还真是如此。 「他们优越什么?」王宽怒不可遏,「他们跟着贾平安学了这等歪理邪说,不知羞愧也就罢了,哪来的优越感?」 那个官员茫然道:「武阳公教授的这些你等可留意了吗?他说世界便是五感所及,电闪雷鸣,云层水汽,这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诠释一遍之意,他好大的野心……新学难道还真有这等本事?若是有……诸位……诸位,我们的麻烦大了!」 王宽笃定的道:「不可能有。世间有多大?世间未解之谜有多少?他们如何能一一解释清楚?」 边上,国子监主簿郭昕听得如痴如醉。 贾平安打断了学生们的议论,说道:「继续前面的话题,云层与雨的产生便是因为这个原理。至于证明,想想雾气,水汽蒸腾,在空中形成了小水滴,这便是雾气。你等走在雾气里,用不了多久身上就湿了……」 第1158页 「原来如此?」 李元婴兴奋的道:「原来雾气和云层是这般形成的。」 「我儿子还不知晓这些。」尉迟循毓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像是白痴般的无知,「我儿子嘚瑟,总是说自己学了什么什么五经正义,可此刻我才知晓,什么五经正义,都不及新学。」 「水汽在升腾,可高空越高越冷,于是水汽就凝结成水,无数水滴聚集在一起,渐渐聚拢形成大水滴……当重量无法维繫时,这些大水滴就会往下掉落,这便是雨的形成。」 所有人都在倾听,连王宽都情不自禁的在听着。 「这是云雨的起因,但这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隅。世界之大,我们无从想像,但我要提一点,不要把未知的事物神话。」 贾平安重重的道:「这很愚昧!」 一个学生兴奋的道:「武阳公,以前旱灾时,各地都会祈雨,可大多毫无用处。偶尔来了一场雨便说这是神灵怜悯凡人,下凡降雨。或是说谁的仁德感天动地,于是天降甘霖。如今知晓了云雨的形成,我才知晓,这些都是愚昧无知之举……」 王宽的身体一震。 那个助教在低声说道:「各地祈雨是常事,贾平安胆大包天,竟然把雨归于什么水汽,亵渎神灵,老夫以为可弹劾……」 没人动。 助教不解,「你等难道想坐视他成就大名?」 主簿郭昕沉声道:「厨房各家都有,做饭时水汽蒸腾谁都看得见。水汽蒸腾,升到高空遇冷便凝结成水滴……你去厨房看看,那些水汽同样会凝结成水滴,在房樑上,在锅盖上……水滴集聚为云层,越来越大,最终承受不住便掉落为雨……这一套说辞无懈可击,他无懈可击啊!」 助教恼火的道:「难道就找不到漏洞?」 郭昕摇头,目光炯炯的道:「寻不到,老夫想了个透彻,压根就寻不到。若是贸然弹劾,便会贻笑大方。我国子监今日已经丢人了,再贻笑大方,老夫羞于在此,宁可辞官回家去教授子弟,也不肯被人戳嵴梁骨。」 他深吸一口气,「老夫是儒学子弟,谁敢亵渎儒学,便是老夫的死敌。可老夫却笃信道理,谁的道理对,老夫便站在谁的那一边,今日……」 王宽回身,面带厉色,「你要如何?」 郭昕坚定的道:「今日的道理就在武阳公那边,儒学……败了!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放肆!」 这是内讧,更是自乱阵脚,王宽气得想杀人。 郭昕梗着脖子道:「大唐男儿,难道要有错不认?输了不认?老夫今日听了这些,感慨万千。老夫以为,武阳公大才,老夫远远不如。此等大才教授的新学,老夫也想……学一学!」 这是……这是出了叛徒! 王宽恼火的道:「你这是魔怔了。」 郭昕摇头,「老夫并未魔怔,听了武阳公说的这些,老夫反而越发的清醒了。魔怔的是你们。你等不以道理为重,谁是儒学的支持者便是朋友,谁反对儒学,谁另立新学便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你们更像是……为了垄断而昧了良心!」 轰隆! 这番话仿佛是雷霆,一下击打在这些人的身上。 里面,贾平安上完课了,学生们却不舍,拍着案几喊道:「再来一课!再来一课!」 世界一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等学生主动要求加课的事儿在国子监从未发生过。 「小崽子们是想累死我?」贾平安笑道:「学习要有张有弛,今日就到这里,以后让赵岩来教授你等这门功课,我也会不时来为你们说说。」 他认真的道:「你们将会是火种,新学的火种。我将会把新学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教授给你们。但你等要记住,不可敝帚自珍。不要学那些士族门阀,把学识当做是自己谋利的工具,只知道一家一姓,眼中只看到了一隅之地。他们为官,谋的也是一家一姓的好处,天下……与他们何干?」 王宽心中巨震。 「他在攻击士族门阀,难道不怕死吗?」 那些士族门阀的势力庞大到让帝王都得跪了,你贾平安这是寻死吗? 贾平安目光炯炯,此刻的他生出了一种使命感来。 我来到这里,不该默默的死去,不该把那些学识带到地底下去。 「这个大唐正在盛世中步履蹒跚,你等若是有机会为官……我送你等几句话。」 他沉吟着……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众人心中一凛,接着一股热血便生了出来。 贾平安抬头,目光幽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是他对学生们的期盼,更是对士族门阀的抨击。 数十学生奋笔疾书,随即振臂高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唿声中,贾平安偏头看着外面,目光轻蔑。 …… 第804章 世界 学生们的脸都涨红着,被贾平安一番话给刺激的嗷嗷叫。此刻若是有外敌出现在眼前,哪怕不敌,他们也会提刀冲杀上去。 大唐的热血豪迈不能断! 为何后续断了? 歷来都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从李治时期开始,朝中的风气就渐渐坏了。帝王饲养疯狗肆意撕咬,自己收了武顺母女,不堪之极……到了武媚称帝时期,为了排除异己,她也曾下了狠手……不论忠奸,但凡对我不满的,一律清除。 第1159页 随后就是乱糟糟的事儿:一群女人掺和兴替之事,儿子主宰兴替之事,宫廷淫乱……整个上层都烂掉了,野心勃勃之辈统御了大唐,让人惶然想到了隋朝之前的乱世…… 好不容易稳定了,李隆基那个棒槌却渐渐糜烂,收儿媳,任用佞臣,疏于国事……最后葬送了大唐。 上层糜烂,下面就会跟随,整个大唐权贵阶层奢靡的让人不敢置信。百姓在嗷嗷待哺,他们却在骄奢淫逸,就差问一句何不食肉糜…… 百姓不是撒比,他们的看法很简单: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把我看做是豕,那么我也不会客气……当安禄山的铁骑出现时,几乎是无人能挡。 武勇呢? 大唐男儿的热血豪迈呢? 都在这些年消磨掉了……我有热血,但凭什么为把我看做是豕的人卖命? 上层的事儿要从帝王那里开始影响,上行下效……大外甥正在宫中读书呢!等到了以后…… 贾平安在偷笑。 他很满意今日的效果。 假以时日,这些学生将会把新学传播到四方。 他走了出去。 外面的气氛不对啊! 怎么国子监的几个官员助教不对劲。 「郭昕!」王宽的耐心在渐渐消散,「你莫要执迷不悟!」 你们内讧?那我便拱火。 贾平安不厚道的道:「这是在闹腾什么?」 他一脸纯良,看似一心为了国子监打算。 王宽抢先道:「与你无关。」 雨我无瓜? 「可这里是算学!」 你在别人家里吵架你知道吗? 「别影响学生们上课。」 学生们都出来了,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冲突。 国子监内部剑拔弩张,大伙儿真的很开心啊! 「这是在吵什么呢?看看,那是国子监主簿郭昕。」 「郭昕和他们吵架。」 郭昕的双眸缓缓转过来,盯住了贾平安。 这特娘的是什么眼神? 贾平安觉得自己被饿狼给盯住了。 你想作甚? 郭昕上前几步,开口道:「老夫一生最是好奇,看到电闪雷鸣便会去琢磨为何如此,看到洪水滔天也会去想为何如此,知晓了地震更是绞尽脑汁去琢磨,看着星辰夜间出现,白日消散……这一切老夫都会琢磨,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道理来,老夫为此烦闷之极。」 这就是个好奇宝宝,求知慾超级强烈。 可你说这些干啥? 贾平安纳闷,心想你是国子监的人,我是国子监的对头,你这些话说出来,不担心被王宽收拾? 郭昕眼神灼热,突然问道:「武阳公可收弟子?」 这个…… 贾平安以前低调的让人觉得他的新学是在玩票! 这些年来他就收了一个弟子,赵岩。 那时候他羽翼未丰,儒学根基深厚,他若是大规模收弟子,说不得就会被众人拍死,所以要低调保命。 可此刻都翻脸了,今日更是给了他们一记耳光,那还怕个啥? 「应当会收吧。」 但收弟子不能轻率,否则害人害己。 这人问这个作甚? 郭昕的眼神一变…… 噗通一声! 他跪下了! 王宽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 在场的人都纷纷被雷击了一般,呆若木鸡。 郭昕的眼神狂热,「老夫愿意拜师,武阳公若是不收,从今日起,老夫便每日去道德坊外等候,每日恳求一次,直至武阳公收下老夫为止。」 他竟然是要拜师? 郭昕四十岁了,头上都有了白髮…… 他竟然要拜二十多岁的贾平安为师? 额滴神,来一记雷噼死我吧! 众人懵逼了。 李元婴捂额,「我的天,国子监主簿拜师先生,要炸了!要炸了!」 王宽却身体一震,旋即就厉喝道:「郭昕,你莫要一误再误,当迷途知返。」 他们针对了贾平安和算学谋划良久,昨日大获全胜,可今日贾平安出手,竟然让国子监上下惶然不安……若是郭昕拜师成功,国子监的脸呢? 没了! 郭昕却摇头,目光坚定,「老夫困惑半生,今日听了武阳公的课,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你等才是行走于迷途之中而不自知。」 他竟然要拜我为师? 四十岁的人了,让永远十八的我情何以堪吶! 要不,婉拒吧。 贾平安刚想开口,却突然心中一动。 这人是国子监的主簿,也算是新学和算学的对头,现在对头反正……要瓦解敌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感召他们。 看看,国子监主簿竟然被我贾平安的德行和学识给折服了,这个比什么gg都令人震撼。 该死的,慈祥是什么样的? 贾平安想了想自己每日对两个孩子的笑容,就微微一笑。 尉迟循毓嘟囔道:「先生怎么像是宠溺的笑。」 「你这般好学,我也颇为感动,可……」 欲擒故纵! 这是必备的手段。 郭昕一听就急了,「武阳公为何不肯收了老夫?你以前说过有教无类,老夫今日诚心拜师,老夫在此发誓……」 他举起右手,肃然道;「若是对先生不够恭谨,若是对先生不够诚心,不够孝顺,天打雷噼。」 第1160页 这个誓言让人震动。 可……我不需要你的孝顺啊!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着,担心再耽误下去,这厮会做出更让人无语的事儿来,就嘆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了你。」 郭昕狂喜,起身再拜:「学生见过先生。」 「郭昕!」 王宽的声音中带着煞气。 老夫是祭酒,你只是主簿,今日你让国子监没脸,回头老夫让你没脸! 可他突然想起一事,面色大变。 郭昕的舅父在朝中……当朝吏部侍郎程远泽。 你动我外甥,老夫便动你! 吏部侍郎出手,你这个官好坏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敢动,不敢动! 王宽看着贾平安,眼神不善。 「武阳公今日出了好大的风头,想来此后步步高升,宦途顺遂。」 山东士族的开门炮哑火了,回过头怒火会冲着谁发泄? 你在作死! 皇帝都拉不住的那种! 「闪开!」 前方有人喊道。 数十骑出现在了算学外面。 他们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进来。 「是宫中的侍卫!」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旋即揣测来的是谁。 难道是皇后? 皇后对贾平安堪称是关怀备至,知晓今日的事儿,定然会来为阿弟撑腰。 但又能如何? 王宽的眼中多了阴郁……那些士族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皇后……算个屁! 马车近前,一个内侍过来掀开帘子。有人弄了凳子来,一边一个侍卫,伸手准备搀扶。 不对! 若是皇后的话,这些侍卫哪里能触碰? 王宽只觉得脑门要炸了。 一只小手伸出来,接着…… 李弘探头出来,好奇的看看众人,看到贾平安后,不禁笑了。 舅舅看着好威风! 「竟然是太子?」 王宽心中巨震。 太子来此作甚? 难道…… 李弘下了马车,被众人簇拥过来。 众人行礼。 「见过殿下!」 「免礼!」 王宽拱手,「殿下来了此处,国子监上下不胜欢喜,还请殿下去各处巡看一番。」 赶紧走吧小祖宗,你在这里老夫心中发毛。 他不知晓李弘的来意,但却隐隐觉得不是好事。 「这里……孤听闻算学已然脱离了国子监?」 贾平安想捧腹大笑。 我的大外甥牛笔大发了。 这里不是国子监,你为算学的人做主,问过他们吗? 王宽面色微青,「臣……」 李弘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今日听闻新学与算学在此处辩难,孤在宫中也颇为心嚮往之,于是便请示了陛下出宫来看看。」 「孤听闻治学要直,谁有道理便是谁为先,今日谁有道理?」 怎么感觉太子是来打脸的?王宽:「殿下,臣……」 「你有理?」李弘微笑问道。 王宽被堵住了。 一个学生举手高唿,「殿下,今日武阳公授了为官之道一课,其中一番话让我等深受打动,后来又授了世界一课,破开虚妄,让我们得以窥看世界的本源……今日武阳公有理,大获全胜!」 李弘看着贾平安,「武阳公,可是如此?」 我是个谦逊的人啊! 但大外甥这个诱导,我也无从选择。 贾平安笑道:「正是如此。」 舅舅果然厉害呀! 李弘心中欢喜,「武阳公学问精深,这些时日为孤授课,孤所获良多。孤也颇为喜爱新学……」 「殿下!」王宽面色大变,声音就尖利了起来。 太子竟然支持新学…… 当今皇帝本就不喜儒术,甚至当着宰相们的面说儒术于国无益,但为了大局,他依旧坐视儒学渐渐推行开来。 众人对此痛心疾首,都说忍耐。皇帝多半短命,等李治去了,谁能阻挡咱们? 可太子今日竟然说喜欢新学,这个消息把国子监的人震得浑身打颤。 李弘看着王宽,皱眉道:「孤说话,你为何打断?」 不大的少年,威严骤然而生。 王宽苦笑请罪。 「下不为例!」李弘淡淡的道:「武阳公明日可进宫,给孤说说今日之事。」 这是威胁! ——你们别想用什么手段来坑害我舅舅,否则……明日收拾你们。 随即太子上马车,被簇拥着离去。 小小的傢伙,竟然这等手段都会了。 贾平安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无语。 「先生。」 这么成熟的声音叫我先生? 贾平安回身,郭昕拱手,恭谨的道:「不知学生何时能去请益。」 收了弟子,你总不可能不教授吧? 贾平安有些头痛,「如此,你白日可去道德坊贾家寻我,三五日一次吧。」 要是每天都来,贾平安能跳河。 郭昕目光热切的道:「先生,两日一次如何?」 两日一次,男女之间的事儿还好,这授课…… 「罢了。」 「多谢先生。」 郭昕欢喜的就像是个孩子。 「对了。」贾平安问道:「你今日得罪了国子监的诸人,回过头怕是不好过……」 第1161页 你的麻烦大了! 郭昕一脸无所谓,「先生何必担心此事,他们必然不敢对弟子如何。」 「为何?」 难道你还敢动手不成? 「弟子的舅父乃是吏部侍郎……」 竟然是个官二代? 贾平安懵逼。 难怪他如此肆无忌惮的拜国子监的对头为师,面对威胁一脸无所谓……吏部侍郎的外甥,你们动动试试。 …… 卢顺义等人授课完毕,聚在一起商议了今日的事儿。 「那贾平安寻了许敬宗来授课,此事可以做文章。」 李敬都冷笑道:「宰相掺和国子监和算学之争,弹劾他!」 王晟沉声道:「皇帝不喜欢儒学,许敬宗来新学授课,他必定是默许了,弹劾无用。」 卢顺义见李敬都有些沮丧,就说道:「此事再看看,走,先去王宽那里商议一番。」 三人径直去了王宽的值房,可王宽还没来。 王晟寻了个小吏问道:「祭酒去了何处?」 小吏说道:「祭酒去了算学,说是求见许相。」 卢顺义说道:「宰相来了,祭酒必须要去求见,否则无礼。」 众人心中稍安,就在外面说话。 「此次算是被贾平安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此事依旧能有挽回的机会……」 王宽回来了,看着神色平静。 「进来吧。」 进了值房,王宽突然身体一松,腰背就塌了下去。 「祭酒何须担忧?」卢顺义微笑道:「他请了宰相来授课,回过头我等自然会筹谋,寻机请几位重臣来给国子监的学生们授课。为官之道而已,对于我等而言并非难事。」 山东士族为官的多不胜数,家族传承中随便寻些出来,就能碾压了贾平安。 可王宽却眸色苍凉。 这…… 王晟问道:「祭酒,可是出了事?」 王宽嘆道:「贾平安新开了一课叫做世界……」 「好大的口气!」李敬都的矜持都维繫不下去了。 王宽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这一课上得人人叫好,你等可知,国子监主簿郭昕听了这堂课,佩服的五体投地,随即跪下拜师……」 卢顺义觉得脑门被人狠狠的抽了一棍子,眼前发花。 王晟嘶声道:「怎会如此?那郭昕老夫记得四十岁了吧,他竟然拜师二十余岁的贾平安……疯了吗?」 王宽摇头,苦笑道:「他坚定无比。」 「那就……」李敬都眸色微冷,「国子监的主簿,老夫看也该换了。」 「可郭昕的舅父乃是吏部侍郎程远泽。」王宽木然道。 「见过郭主簿。」外面传来了声音。 郭昕回来了。 他在值房外拱手,笑吟吟的道:「老夫知晓祭酒恨不能弄死老夫,只是却不敢动手,如此,老夫此后每两日告假半日去请教先生,祭酒可能批了?」 欺人太甚! 王宽深吸一口气……老夫忍了! 他点头,「好。」 「千万别勉强。」郭昕一脸关切。 这便是个活脱脱的官二代,外加老纨绔! …… 今日大获全胜,贾平安心情大好,特地去西市买点美食回家。 一一採买齐了,贾平安边走边吃。 「别挤!别挤!」 前方围着一个摊子挤满了人,大红一边喊,一边看着边上的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便是西市快餐界的扛把子张氏,她和夫君杨大七年前开始在西市买饭菜,因为物美价廉,很快就一统低价位餐饮的江湖。 没有竞争对手的日子很惬意,杨大夫妇渐渐的便放松了警惕,有些不思进取。 可没想到天空一声巨响,李姣闪亮登场。 张氏长得颇有特点,脸颊一边高一边低,笑起来却颇为妩媚,很是怪异……当初刚开始卖饭菜时,她的笑容就是最大的招牌。 她双手抱臂,眯眼看着李姣。 「这里是西市,在这里营生的女人从不戴什么羃(上四下离)。」她冷笑着,「都是山鸡,装什么凤凰呢!」 这时李姣大概是口渴了,取了一杯温水来,掀开羃(上四下离)一角喝水。 只是一眼,张氏就懵逼了。 「竟然这般美貌?」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她的妩媚在李姣的容颜前黯然失色。 李姣也看到了她,但却不搭理。 大红凑过来,警惕的看着张氏,「娘子,张氏在此盯着咱们许久了,她这是想作甚?」 「不必管。」 李姣没在意。 大红突然抬头,欢喜的道:「娘子你看,是武阳公!」 贾平安也看到了她们主僕。 他从后面绕过来,问道:「这几日如何?」 大红得意的道:「生意好得不得了。」 李姣福身,「多亏了武阳公的主意。」 我的手艺不算? 贾平安刚想说话,张氏就来了。 她福身行礼,随后双手笼在袖子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淡淡道:「我家在西市做这等饭食多年了……」 李姣听出了不善,「各做各的,互不相干。」 张氏冷笑,「我家原先有许多老顾客,如今都转到了你家这边来了。」她看着李姣,一字一吐的道:「你夫君来的正好,我想问问,你家娘子用自己的美貌勾走了我家顾客,这……如何算?」 第1162页 第805章 狼子野心,做尚书吧 贾平安一怔。 什么夫君娘子?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 难道是李姣为了扯虎皮做大旗,谎称我贾某人是她的夫君? 这个骗夫……该当何罪? 李姣气红了脸,骂道:「贱人,信口胡言!」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 你可别误会,我从未说过你是我的夫君…… 可贾平安那古怪的眼神分明就是觉得她说过。 他误会我了,怎么办?解释?解释……怎地像是掩饰。 我…… 羃(上四下离)后的脸红的和蜜桃一般。 张氏冷笑道:「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果然是轻浮。」 李姣不在意她的威胁,但却受不了污衊,她冷冷的道:「你可知晓造谣生事的后果?你说我勾你的老顾客,证据何在?我这里车水马龙,每日早早就卖完了,我犯得着勾谁?你这番我若是告到市令那里去,你知晓是什么后果?」 这个贱人竟然尖牙利齿……张氏冷笑道:「你且好自为之。」 刚才李姣的气势骤然一盛,贾平安看得有些好笑。 这个女人从小娇生惯养,在洛阳被一些官员追捧,想透过她向长孙无忌示好,所以养成了这等气势。若是出去装个夫人,都不带用演技的。 「租赁个店铺吧。」贾平安觉得规模大了,就得考虑正规化运营。 李姣也想,但前阵子买了僕役把钱花光了。 「我买了人,把钱都花完了。」 呃! 你竟然买人……贾平安懵逼了,「我不是说请人吗?」 谁买人?权贵有钱人,你一落魄女子买人,也不怕被人觊觎? 而且奴婢可不便宜,动辄几万钱……这里三女两男,少说十多万钱。这妹纸竟然是个小富婆? 不过贾平安一想就明白了,长孙无忌在先帝时就备受宠信,钱财滚滚而来,真心不差钱。和李姣的老娘春风一度后竟然珠胎暗结,他也不怎么在意,砸钱就是。 于是就砸出了李姣这个优越感暴强的妹纸。 但为何不请人? 「请人我担心他们会偷学了做菜……」 李姣一脸自信,「买人的话虽然贵一些,可这些僕役便是我的人,生死都在我的手中。我如今把炒菜的手段教给他们,自己轻省,而且还安心。」 你果然是贵族思维! 李姣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贾平安幽幽的道:「你不会教授给大红?」 李姣摇头,看了前方的大红一眼,眼神柔和,「大红跟我多年,当初刚到长安时,阿娘带着我去长孙家,一进门就遇到了刁难,有人指使侍女来辱骂我,说我是野种,举手就想打我……是大红挡在我的身前,她知晓不能反抗,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打了许久,脸都肿的老高……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强笑,说只是一点点疼。」 「可请人签订契约不行吗?」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一根筋,「你买几个人来帮忙,譬如说签约五年十年,约定不得把炒菜之事外泄,否则罚钱多少多少……」 李姣美眸圆瞪,「还能这样?」 奴僕除去购买之外,还能折值。譬如说约定买了你,每年折值多少钱,干满多少年你就自由了。在此基础上还能约定别的事儿,譬如说保密条款…… 僱佣的奴婢价钱比全价购买的奴婢便宜了许多。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不知晓的事多了去。」 你不怼我会死吗? 李姣气抖冷。 「走了。」 「且慢。」李姣叫住了他,「武阳公,我还未曾感谢你。没有你的主意和炒菜的法子,我也没有今日。要不……」 美眸转动,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贾平安想到了小白花新城。 「要不我把这个生意分你些……七成分给你可好?」 你难道好意思要七成吗?能要三成就算是不错了。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这个女人竟然想用钱来勾他入伙,如此一来这个生意就有了最硬扎的靠山,而且她这个人也有了靠山……大伙儿都是股东,有人欺负我你不伸把手? 「七成啊!我觉着还好……」 这个贪婪的男人,我花了十多万钱才有了今日的生意,你竟然想一举拿走七成的份子…… 李姣觉得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心痛的想哭。 反悔? 不能,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反悔……一诺千金! 贾平安实际上是在逗弄她,见她面色难看,心情不禁大好,「不过我不差钱,所以此事免谈。」 是了,我忘记了他有几门生意,每年挣到的钱多不胜数。 悲哀! 李姣啊李姣,你何时才能和他一般有钱? 要努力! 李姣暗自发誓,定然要成为长安着名的女商人。 让贾师傅刮目相看! 进了道德坊,贾平安一边想着国子监的事儿,一边往嘴里怼零食。 此次那些山东名士算是被他怼惨了,第一步就大败亏输,长安城中不知多少人在暗自发笑,甚至是在庆祝。 山东士族是很牛笔,算是正统修仙门派,可那些散修合起来也不容小觑。山东士族冒头后,将会抢占官场资源,散修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第1163页 贾平安堪称是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瞬间就变成了散修界的风云人物。 哈哈哈哈! 贾平安只觉得神清气爽。 「呜呜呜!大兄你别跑!」 贾家的门一开,贾昱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窜了出来,接着就是嚎哭的兜兜在紧追不捨。 这是又闹矛盾了? 贾平安无奈的嘆息,家中有两个小魔星真的不省心。可爱起来让你心软,可恶起来让你恨不能赏几个五毛,或是竹笋炒肉。 「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兜兜一边哭一边嚷着。 贾昱回头得意的道:「你来追呀!你追上了我就让你打,你追呀!」 话音未落,他便被地面上的土坷垃给绊倒了,呯的一声,脸着地。 兜兜一怔,欢唿着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兄长。 「你别动,我要打你!」 兜兜嘚瑟的举起小拳头。 贾昱抬头…… 那张脸被地面摩擦的多了几道伤痕,鲜血流淌。 「哇!」 贾昱嚎哭了起来。 两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下马过去,一把拎起贾昱,仔细看看问题不大,就呵斥道:「为何欺负妹妹?」 贾昱一边哭一边说道:「兜兜先踹的我……」 兜兜义愤填膺的道:「是你先推我!」 孩子的官司打不清,贾平安松手,「回家。」 回到家,贾昱嚎哭着进去,「阿娘,阿娘。」 卫无双纳闷,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我儿子? 满脸花! 「怎么弄的?」 「我摔了。」 「为何摔?」 「我……兜兜追我。」 兜兜在苏荷的怀里趴着,撅着小屁股,闻言抬头,「大娘,大兄先欺负我!」 卫无双横眉怒眼,准备收拾儿子。 「罢了。」贾平安觉得这些事儿没必要上纲上线,「孩子们都还小,打打闹闹只是寻常。只是不能放纵太过,欺负人不行。」 卫无双别过脸去,「夫君不知晓……上次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在家中经常打打闹闹,后来出门做客,打伤了别人的孩子。两家本是至交,就此成为了仇人……此时不管,长大了后患无穷。」 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轴呢? 贾平安说道:「孩子不能放纵,可也不能矫枉过正,整日都是规矩规矩,孩子的童年可有乐趣?」 卫无双和苏荷齐齐纳闷的看着他。 难道我错了? 这两个娘们是想造反吗? 「孩子要乐趣作甚?」苏荷说道:「夫君,别说是咱们家,就算是那些小官小吏家都是重规矩,孩子从小就在教规矩,越矩便要责罚。夫君你如今是武阳公,以后弄不好还能再涨些……若是孩子出门没规矩,别人会笑话。」 卫无双点头,「长安那些人家都是这般教导孩子的,夫君你……」 「可这是我的孩子!」两种理念压根就不交融,让贾平安怒了,「我的孩子如何,我来教。什么从小就要守着那些繁琐的规矩?咱们家的孩子难道没教?可那等把孩子束缚的规矩,让他们小小年纪便像是个大人般的中规中矩,这等规矩……永远都不能进贾家!」 他起身,冷着脸道:「就这么教孩子!」 我还不信一家之主不能在教导孩子的问题上说一不二! 随即气氛就冷了。 两个孩子也噤若寒蝉,悄然去寻阿福。 贾平安怒气未散,气沖沖的去了书房。 卫无双丢下帐簿,不管了,躺床榻上发呆。 苏荷嘟囔道:「无双,夫君怒了。」 「怒就怒!」 卫无双冷冷的道:「夫君执拗,可世间都是这般管教孩子,他这般标新立异,以后大郎他们出门,那些同龄的孩子可会看得起他们?可会和他们交往?孩子被孤立了怎么办?」 苏荷躺下去,枕着她的腰,惆怅的道:「这是夫君第一次生气呢!」 贾平安的气在渐渐消散。 但……他不想先低头。 「晚饭我在书房吃。」 「是,郎君。」 三花应了,声音温柔的让人无语。 这是……狼子野心,想趁虚而入…… 贾平安在书房里吃喝,随后睡下。 第二日,早饭时一家子沉默。 贾昱和兜兜没心没肺的开心,恨不能赶紧开始玩耍。 不说话? 贾平安偷瞥了一眼两个婆娘,卫无双冷着脸,苏荷看着有些委屈。 夫君在偷窥我们!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微微昂首。 了不起吗? 贾平安起身,「走了。」 这个态度前所未有。 卫无双和苏荷都傻眼了。 这是要翻脸还是什么意思? 晚些二人回到后院,苏荷有些心慌,「无双,夫君真的生气了。」 卫无双冷着脸,「生气就生气,难道我们错了?」 苏荷摇头,二人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有志一同。 「为了孩子!」 卫无双淡淡的道。 这个时代男人便是一家之主,女人低头是常事。可卫无双在这个问题上却不准备低头。 但今日格外的难熬。 贾平安到了兵部,随即告假进宫。 第1164页 「昨日你做的好,陛下虽然没说什么,可晚饭却多吃了不少。」 武媚觉得阿弟越发的出息了,「面对那些山东名士你还能战而胜之,可见能独当一面了。任雅相如今为相,若是让他出了兵部,你……」 「阿姐。」我才多大啊! 贾平安头痛的道:「我还不到三十岁。」 武媚嘴硬的道:「怕什么?才华又不是靠年龄来定,你有才,早些做尚书不行?」 贾平安赶紧忽悠了一番,成功让阿姐收回了这个想法。 「对了,昨日陛下提及山东士族时,语气不善。」武媚觉得有必要让小老弟知晓皇帝的态度,「他提及了卢承庆。」 我去! 卢承庆是范阳卢氏的子弟,作为李治引入朝堂对付长孙无忌一党的干将,才将完成任务,这就要准备卸磨杀驴了? 皇帝果然都是拔剑无情的生物,什么情义,什么功劳,当你威胁到了他和江山社稷时,这些都是假大空,反手就能变脸收拾你。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你可知晓当初陛下刚登基时的兇险?彼时长孙无忌等人把持朝政,威逼陛下。陛下隐忍,故作软弱以迷惑他们。 他想动手,可势单力孤,于是便这里拉一人,那里拉一人,渐渐那些人就成为了他的羽翼,一朝斩断了权臣的手臂,大权在握……这一路的艰辛和煎熬你无法想像。」 这不是补锅匠吗?李·拉涅利·治。贾平安知晓这种煎熬,每日都在各种算计中度过,生恐一步走错就会掉落万丈深渊。 李治头上的白头髮不少,这些多是煎熬的产物……先帝病重时,他惶然不安,担心自己无法掌控大唐。 事实上他确实是没法掌控大唐,长孙无忌一伙人代替他做了帝王。 现在小圈子四分五裂,皇帝看似大获全胜,但山东士族却又趁虚而入…… 当朕是个摆设? 李治此刻大概想调动军队,一举剿灭了山东士族。 贾平安随即去了太子那里。 「兄长。」曹英雄昨日也想去算学助拳,可太子去了,他只能蹲在这里打卡。 「昨日只听说兄长威风凛凛,压的山东名士无法抬头……」 我压他们干啥? 贾平安觉得这个词有歧义。 「谁说的?」 「殿下说的。」 李弘干咳一声,「舅舅昨日真威风。」 以后你会更威风。 郝米默然看着贾平安,知晓自己此刻的学问还不够资格去帮助先生,唯一的法子就是刻苦学习。 「上课!」 贾平安坐在对面。 李弘举手,「舅舅,孤要上世界课。」 小屁孩! 「也好!」 贾平安开始上课。 赵二娘在侧面倾听。 什么是世界课? 竟然引得太子这般迫不及待,莫非是有趣的? 「……世界很大,大唐也不小,譬如说大唐的北方干旱少雨,而南方却大雨瓢泼。如何应对这等情况?目前而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修建沟渠,另外还得注意一个……尽量少砍伐树木森林。」 李弘好奇,「为何不能砍伐树木森林?」 赵二娘也颇为好奇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一双眸子静静的盯着贾平安。 「树木植被都能涵养水源,雨水从天上掉落,地上的枯枝和落叶能截留雨水的水流,而有树木和植被的土地空隙多,雨水顺着空隙浸透下去,那些水便被留了下来,这便是涵养水源。若是不能涵养水源,太阳长时间的暴晒,地面的水会被蒸发光,于是土地干裂,树木枯死……」 「原来是这样?」 贾平安笑道:「太子无事可带着人去挖一棵树,看看树木的下面可是截留了水,更湿润些。树木植被还有许多功用,说个简单的,沙漠可知晓?」 众人点头,赵二娘都情不自禁的跟着点头……这门课竟然这般有趣生动,而且让人豁然开朗……武阳公怎地这般有才? 「沙漠原先也不是沙漠,原先也曾绿树成荫,只是后来渐渐就变成了沙漠。在北方,那些草原异族放牧,牛羊经年啃噬草地,此刻下雨,失去了野草承接,雨水便径直打在地面。北方的土层非常薄……」 贾平安当年去过草原,土层真的薄,有的地方都露出了沙层。 「没有树木和野草的承接遮挡,雨水就能把那层土沖走。没了土层,野草无法生长,这片土地就成了沙地,无法涵养雨水。随后便越来越干燥,最后变成了沙漠……」 李弘只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门,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舅舅,孤听他们说,大河变黄就是因为沿岸的黄土被沖刷了下来。这可是因为没有树木野草的缘故吗?」 大河便是后世的黄河。 聪明的娃! 贾平安心中振奋……有这么聪明的太子,许多事儿才能延续发展下去。 「这个是主因。还有一个问题,泥沙会越来越多,会一步步抬高河床,最后河水蔓延,水灾将会成为大河沿岸的常态。」 黄河在大唐之前还是清的,如今不时出现浑浊的情况。 关中地区砍伐林木有许多年了。失去了树木,黄土不够稳固,雨水、河水沖刷就形成了黄河。 李弘沉吟着。 第1165页 贾平安压压手,示意众人不要打搅他的思路。 良久,李弘抬头,「那……不能在大河两岸砍伐,谁敢砍伐就重罚。」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老父亲般的欣慰,「可其它地方的树木被砍伐一空,雨水下来,就会卷带着黄土冲进大河之中。这个问题要慢慢解决,不可一蹴而就。」 关中从秦汉就开始大规模砍伐,生态系统被破坏的够呛。到了大唐就更不用说了。及至大宋,水灾就成了常态。这个也可以说是自家害自家。 李弘面色凝重。 下课后,李弘急匆匆的带着几个内侍去了后面。 「太子呢?」 李治和武媚正在等他用饭。 邵鹏一脸纠结,「陛下,皇后,殿下说是……要去后面找棵树……挖了。」 李治和武媚的脸都黑了。 第806章 朕是恶鬼 今日的饭菜很丰盛,三个案几却少了一人。 李治看着眼前的饭菜,再无一点胃口。 武媚知晓他是有些恼火了,就劝道:「五郎歷来孝顺……」 「早些便说了今日一同用饭,他人在何处?」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阴郁,「这般疏懒贪玩,如何能承袭大统?朕以后如何放心?」 那个倒霉孩子,去挖什么树,回头打死……武媚吩咐道:「邵鹏去看看,把太子带回来。」 「是。」 皇帝不高兴,伺候的人噤若寒蝉。 「且慢。」李治起身,「朕去看看。」 你一人去,弄不好就是全武行,老娘不放心……武媚起身,「臣妾也去。」 李治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也好。」 帝后联袂出行,声势不小。 一路往后面去。 「当年朕为太子时,每日苦读不说,还得要跟着先帝学习如何治国,那几年朕每日不过睡两三个时辰而已……」 可你那时多大?五郎现在多大?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比,还要不要脸? 武媚腹诽着,说道:「五郎是个好孩子,陛下,五郎还小呢!」 是哈! 五郎还小。 但这个女人暗搓搓的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讥讽朕? 多半是! 悍妇! 李治淡淡的道:「他是太子。」 果然是强词夺理!太子又如何?当年你和五郎一般大的时候,还在宫中胡乱厮混,见到兄长们和鹌鹑般的畏缩…… 李治看了她一眼,心中冷笑。 这个女人定然在腹诽自己,若是再说几句,必然会公然抨击朕…… 二人同行异梦,身后的邵鹏和王忠良都感受到了,相互使个眼色。 今日要小心,免得被帝后给收拾了。 「太子在何处?」 李治的语气不大好。 前方带路的内侍说道:「陛下,就在前面左边一点。」 前面左边一点有几棵树…… 「挖开……把它拔出来。」 李弘的喊声已经能听到了。 「对面也多挖些,到时两边比较一番。」 「用力!」 「嘿哟!」 「闪开,要倒下来了。」 帝后心中一紧,脚下加快,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王忠良毫不犹豫的超车了……这个时候不表现出咱的忠心耿耿,还待何时? 「嘭!」 树木倒地。 帝后也到了能看到李弘的距离。 「看看,看看两边的土可是不同?」 李弘这边看一眼,刨几下,对面看一眼,刨几下,没多久就成了泥猴。前日长安大雨,此刻泥土湿润。 「真的!果然是真的!」 李弘欢唿雀跃。 「竖子!」 李治走了上来。 这个儿子竟然在这里挖树……还玩的浑身是泥。 李弘抬头,脸上也多是泥点,欢喜的道:「阿耶,你来看!」 先叫的阿耶,这个倒霉孩子,把老娘置于何地?武媚面无表情! 李治冷着脸,「你不好生读书,整日嬉戏,今日更是在宫中掘挖树木,顽劣不堪!朕与你阿娘在等你用饭,你却忘之脑后,此为不孝……」 这是要不忠不孝了吗?邵鹏打了个寒颤。 李弘赶紧起身,束手而立,但却梗着脖子道,「阿耶,今日上课,我学了一个道理,树木野草也能涵养水源,于是便来验证一番……」 「验证什么?什么涵养水源?」李治终究没有继续借题发挥下去,否则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他眼神微冷……太子要的是稳重,要的是有分寸。朕当年如他这般大时,读书之外就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地方呆着,偶尔出去也是谨言慎行。 可看看这个逆子,顽劣不说,还百般抵赖。 朕倒是忘记了,当年先帝说过,棍棒底下才能教出好孩子。朕一心怜爱他,却忘记了溺子如杀子的道理。 李治危险的眯着眼……是时候拿起棍棒了。 「拿了棍子来。」 武媚心中一惊,赶紧劝道:「陛下,五郎还小,回头臣妾好生呵斥他……」 她冲着后面的人冷冷一笑。 那个去寻棍子的内侍一个哆嗦,在两根枝条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细的那一根。 李治接过细枝条,上去就是几下。 第1166页 粗棍子打人是痛,可细枝条打人更痛。 「啊!」 李弘蹦跳了起来。 「还敢跑?站好!」 李治冷着脸,一下下的狠抽。 「陛下!」 武媚突然沖了上去,挡在了李弘的身前。 她冲着李治嘶吼,「才多大的孩子?孩子贪玩又如何,哪个孩子不贪玩?看看平安家的孩子,也贪玩,可哪里有不妥?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如五郎般大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每日上午读书,下午就可以玩耍……可五郎整日都在读书,陛下觉着不够吗?」 李治面色铁青,「你闪开,朕今日定然要给这个逆子一个教训!」 武媚伸开双手护着儿子,咆哮道:「陛下要责打,便去责打那些臣子,冲着自己的儿子耍威风算什么本事?」 你还是不是男人! 李治勐地举手,作势挥舞枝条。 你打你打!武媚昂着头,冷冷的看着他。 这个悍妇! 李治恼火的扔掉了枝条,「这个孩子以后若是教不好,都是你的过失!」 「五郎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如何我自然知晓。」 武媚回身,见儿子满脸是泪,就轻轻为他擦去,柔声道:「五郎挖树作甚?宫中却不好挖树。」 李弘哽咽道:「阿娘,你来看。」 他牵着武媚到了树坑边,「阿娘你看,这里的泥土可是很湿润?」 武媚点头,不知儿子要做什么。 你莫名其妙的看什么泥土,作孽啊! 「阿娘你来这边。」 李弘又牵着她去了对面,「阿娘你看,这边的泥土就干了。前日才下的大雨,有树木的泥土依旧湿润,没有树木的泥土却已经干了。」 他仰着头,脸上依旧挂着泪珠,却颇为兴奋,「阿娘,树木能涵养水呢!」 武媚低嘆道:「长安多的是水,一树一木涵养水有何用?五郎,莫要分心,好生读书吧。」 李治冷哼一声,「你教的好儿子!」 李弘的眼中多了难过,「阿娘,树木植被能涵养水,更是能稳固土层。阿娘想想,大雨倾盆,有树木野草的地方水流干净,为何?皆因土层被植被给护住了,许多雨水都浸透到了树根之下……而没有植被的地方,水流就会携带泥土一路沖刷……」 武媚的脑子里懵了一下。 李治也是如此。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 「说了一通有何用?」李治面色稍霁,但怒火依旧未散。 「阿耶,土层被水流沖走了,没了土层,原来的地方就会寸草不生……」李弘大声的道:「还有,大河以前清澈,可如今却时常听闻大河浑浊……为何?皆因关中砍伐无度,没了涵养水土的树木植被,泥土被雨水沖刷进了大河中……」 李治心中一震。 原来是这个? 朕错怪了五郎! 武媚回身看着他,眼中多了些别的意味。 五郎这般懂事的孩子你竟然能下得去手。 「还有呢!」李弘振奋的道:「那些泥土在水中沉底,时日长了,就会抬高河床,水位就会越来越高,最后大河两岸就会水灾频发……」 李治的眼中多了惊讶,随即便是一丝内疚闪过…… 五郎竟然想到了这些,可见平日里就在关注着国计民生。这样的太子如何不好?朕却不问青红皂白就责打了他。 他走上前去,犹豫再三,问道:「身上可还疼?」 李弘想到自己先前的委屈,眼泪又重新在眼眶里郁积,晃来晃去的,哽咽道:「不……不疼!」 怎么会不疼?当年朕也挨过抽,越细的枝条抽起来越疼…… 李治缓缓伸手到了他的头顶,轻轻揉揉。 李弘终于崩溃了,哭出声来,「阿耶……」 「走,去用饭。」李治牵着他回去。 吃完饭,李治起身去前面寻宰相们议事,刚出门,就听到身后武媚说道:「五郎就是这般乖,我知晓,可有人却不知晓。」 这是在说朕吗?李治的脸黑了一下! 晚些,君臣齐聚。 李治看着臣子们,见许敬宗竟然满脸愁容,就笑道:「许卿为何愁容满面?」 许敬宗嘆息一声,「陛下,臣子最近越发的不肖了,竟敢和臣争执,昨夜他和臣争执半夜……」 可怜的老许! 众人见他眼中密布血丝,都摇摇头。 任雅相颇为不解,「既然不肖,还敢和老父顶嘴,为何不下手责罚?」 是啊! 大伙儿都觉得这事儿许敬宗太过心慈手软了。 许敬宗嘆息摇头,「臣每次想动手,就会想到他小时的可爱,下不去手啊!」 他见皇帝神色古怪,就问道:「陛下如今几个孩子在身侧,想来也是臣这般的想法吧。」 李治干咳一声,「是啊!看着孩子可爱,朕也难以下手。」 这个话题还是别提了吧。 李治说道:「朕让诸卿来是有一事。」 众人肃然。 「关中各处砍伐无度,以至于青山变土山……」 多少年了不都是这般过来的吗?陛下为何珍而重之的把砍伐树木的事儿提出来? 「诸卿随朕来。」 李治带着宰相们去后面寻了碗口粗的一棵树,令内侍们开挖。 第1167页 「陛下,这是……」李勣觉得这动作诡异了些,心想难道是下面有藏宝? 李治淡淡的道:「诸卿看着就是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树木就被挖倒了。 「诸卿请看此处泥土。」 众人漫不经心的看了,却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挖对面,隔远些。」 一群内侍有意在皇帝的面前抢表现,那锄头使唤如飞,铲子更是运转不停。 同样的深度,同样大小的一个坑出现了。 「诸卿来看。」 李勣过去看了看,凝神想了想,「这边的土干燥,那边的湿润,甚至还有水在里面。」 众人再去看看,果然如此。 任雅相贊道:「英国公果然是神目如电,难怪能纵横沙场无敌。」 你莫赞美老夫……李勣木然。 他如今堪称是帝王倚重的第一人,越是如此,李勣就越谨言慎行。 老夫要苟下去。 许敬宗纳闷的道:「陛下,这又如何?」 李治有些尴尬。 先前朕也是这般问的,还狠抽了五郎一顿,结果…… 李义府鄙夷的道:「陛下所为,自然有深意,你听令就是了。」 老是问来问去的,你不觉着烦吗?还说你觉着陛下不妥? 许敬宗缓缓看向他,淡淡的道:「老夫是中书令,承接陛下令旨之人,为何不能问?你……嗤!」 老夫是中书令,你却只是个吏部尚书……比比个啥? 打脸了啊! 宰相们大多对许敬宗投以『老许,干得好』的眼神。 李义府这条疯狗越发的疯狂了,动辄就弹劾人。皇帝却对他颇为信任倚重,几乎是有弹必有回应,一时间众人忌惮不已,生恐自己被这条疯狗盯住。 李治指着大坑说道:「雨水下来便被树木野草给吸下去不少,如此土地便有了水源。若是没有树木野草,诸卿想想,雨水一下来便径直冲刷泥土……诸卿可还记得当年在万年宫时,天降大雨,泥土被沖刷进了河道中,抬高了河床,随即河水蔓延……以至于引发了水灾,冲进了万年宫中,幸得贾平安带着百骑查探示警,否则朕与诸卿皆没于万年宫了……」 那一夜颇为惊险,众人都歷歷在目。 「是啊!臣从未遇到这等天灾,看着满目汪洋,以为必将葬于水底,心中惶然不安……」 许敬宗干咳一声,「亏了武阳公忠心耿耿吶!记得他带着人用肉躯阻挡水流,哎!」 李治提及这个,也颇为感念当时的贾平安。 这个臣子……太子莫名其妙的挖树,什么涵养水源,怎么就像是贾平安的手笔呢? 李义府刚被许敬宗挤兑了一下,恨不能一刀砍死这个奸臣许,此刻却想到了什么,说道:「若是不察觉此事,关中砍伐依旧无度,再过些年,河床越来越高,长安怕是不得安宁了。陛下英明,为我等指出了这个大隐患。」 众人第一次觉得李义府这话没说错,虽然有些谄媚,但皇帝确实是高瞻远瞩,非大家所能及。 李治看着他们,眼中有欣慰之色,也有些内疚,「此事却不是朕的发现。」 李义府的彩虹屁失败,不禁愕然,「难道是阎立本?」 任雅相点头,「阎立本家传的本事,于营造上的造诣独步天下。」 李治微笑,李勣看去,发现竟然有些得意的意思。 皇帝得意什么? 李治笑道:「此乃太子的发现。」 「太子?」 众人觉得不可能。 太子才多大?竟然就能发现这等于国大有裨益之事?莫非皇帝是在为太子造势? 「今日太子在宫中挖树,朕颇为恼火,还责罚了他,谁知道他却说了这番道理……」李治心中的得意都压不住了,「太子年少,却有这等眼光,朕心甚慰。」 这个时候彩虹屁一定要及时跟上。 所以佞臣的作用就该体现了。 李义府几乎是如狼似虎的第一个站起来,狂喜的就像是自家儿子刚被任命为宰相,「太子竟然这般睿智,大唐无忧矣!太子能有这等本事,乃是源于陛下的谆谆教诲,陛下英明……」 李勣也难得起身表态,「一国之重,首重帝王,其次便是国储。国储睿智,国家无忧……从先帝始,大唐便蒸蒸日上,陛下登基以来,所言所行皆是明君景象,加之太子睿智,臣几可预见大唐百年盛世的煌煌……臣,为陛下贺!臣,为大唐贺!」 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话,所以才显得格外的难得。 群臣起身行礼,「臣,为陛下贺!臣,为大唐贺!」 李治心中大快,「如此,可行文各地,令当地官府妥当劝导百姓少砍些树木,少毁些植被,为子孙造福。」 「可百姓终究还得要生火啊!」 许敬宗有些踌躇。 李治早就想到了办法……武媚有个铁炉子,贾平安送的。此人无礼,送东西竟然只给皇后,把朕忘之脑后。 「长安城中有不少百姓家都在烧泥炭,在屋外砌一个灶,若是可以便用石块垒一个烟道,外面用泥土煳住,如此烟气不外泄,人不受其害……」 这便是两全其美之法。 众人再度赞美了皇帝的睿智,旋即各自去准备。 李治回到后宫,寻了武媚问道:「五郎何在?」 第1168页 武媚的眼中多了一丝警惕,「陛下寻五郎何事?」 李治被气笑了,「你这个悍妇,难道朕问儿子便是要责罚他吗?」 「五郎在后面和人踢球。」 玩物丧志……这个念头只是一转就被李治随手了。 武媚却警觉的道:「五郎每日读书辛苦,平安便作了此戏给他消遣放松,每日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罢了,多了不许。」 咳咳! 朕成恶鬼了吗? 李治心中恼火,随即去了后面。 「传球!」 一块泥地上,李弘把外袍的下摆收在腰间,正冲着曹英雄唿喊。 曹英雄带着球在玩假动作,对面的内侍拼命阻截。 一个虚晃,内侍不动。 你出腿啊!曹英雄怒了,再假动作。 不动。 我再晃…… 内侍轻轻伸脚把球踢给了同伴。 李弘恼火,叉腰道:「怎地老是晃?」 「殿下,陛下来了。」 李弘急忙把外袍放下来,随即过去。 李治看着他满头大汗,脸蛋微红……朕当年也是如此吧。 他和颜悦色的道:「五郎,树木涵养水土之事,是谁告诉你的?」 李弘刚开始有些惧色,闻言说道:「是舅舅上课时说的。阿耶,舅舅开了一门叫做世界的课,里面有许多新奇的学识,这个只是其中之一。」 果然是他! 李治回身,就见武媚在远处盯着这里,不禁被气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