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边境》 第1页 [现代情感] 《彩虹边境》作者:catchen【完结+番外】 那是一段顾不上保命的奔波日子,也是一段要带进墓地的人生记忆。 女主:外科医生,msf(无国界医生组织)成员 男主:边境swat(特警),自由登山者,午夜街头「动物入殓师」 一句话简介:世事多变幻,今生多坦途。 立意:爱无界。 内容标籤: 强强 边缘恋歌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信、柳山南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这不是草莓,是机械性紫斑…… 「柳山南,你他妈又迟到!」 田野一脚踹出去,蹬空,只踹了个寂寞。 南京禄口机场外,池信坐在行李箱上,闻声转头,看见田野展开一副「螳螂捕蝉」的架势,对面站着个穿制服的男人,特警制服。 就是他了吧,传说中此行的领队,自由登山者——柳山南。 隔着墨镜,池信自上而下扫了一眼,长这么帅的特警本就少见,竟然能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不合常理…… 池信听说「柳山南」这个名字是前段时间帮田野联繫两人的体检,以便提交登山报名。 但这位领队架子还真大,竟然让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眼看飞机还有四十分钟就要起飞了! 池信点点脚尖,移开目光。 柳山南边脱制服边解释,「我今天执勤,不能早退,跟你电话里讲过了,我衣服呢?」 「切……出去混几天还长本事了你!」 田野瞪他,视线停留在柳山南那结实清晰的八块腹肌上。 旁边,池信鬼使神差又转过来,眼睛眯了眯,不自觉轻咬指甲。 「衣服。」,柳山南掐腰往那一杵,眼皮一单一双,语气微冷。 「给你给你。」 田野在书包里扒拉几下,拎出一件短袖,扔过去,「赶紧换上,别在这显摆你那破身材了,谁没有啊?」 说着他也搂起衣底,警校班里每人一个同款,不稀奇。 「事先讲好,这回你要是敢招小姑娘不干正事儿,我就废了你。」 短袖套上,柳山南头钻出来,淡淡回应,「三年了,你哪次五公里跑赢过我。」 拿大一时候一次倒功训练说,那次柳山南利索干脆完成后轮到田野,他姿势没做对,造成了胳膊脱臼,结果当场被柳山南鄙视。 可反转来了,老师不仅批评柳山南不作为,还下令让他带田野去医务室,等康復后必须把动作要领教会,届时抽查。 从那之后,柳山南把对自己的训练要求都一股脑地强加到田野身上,美其名曰互帮互助。 什么凌晨五点起来跑步,外加一周六晚的夜跑,训练项目别人做十个,柳山南要做二十个,翻着倍来,对自己尤其狠。 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啊…… 田野面露惆怅地回忆完,砸砸嘴,反驳的话一句说不出,就专业而言他实在敌不过,不仅是他,同级其他人也一样,南森(南京森林警察学院)特警专业的柳山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曾在学校一次演练中带领队伍解救人质并全员生还,到现在还被学弟们津津乐道。 原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现警大)维和培训基地的大校处长对南森特警的评价是——亚洲第一。 能在如此厉害的学校占一席之地,池信想到田野跟她讲的这些,不禁对柳山南高看一眼,虽然她自己上学时跳级过几次,即便晋升主治医,也只比田野这位在校生大两岁而已。 倒没多聪明,只是足够努力,外加生在医学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池信对医学知识了解的起步太早,才会被外界误以为那是天赋。 田野被柳山南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就之前的话题接着发挥,「南哥,您可抓点紧吧好不好?一会儿飞机要起飞了!」 「误机算我的。」 柳山南说完把制服塞进双肩包,拉上拉链抬头,问:「那位大姐呢?你不说还有一个人吗?」 大姐? 田野一巴掌掴到他后背,「说啥呢!人家是小姐姐……」 挤眉弄眼加手势,田野五官扭在一起,柳山南的视线绕过他落在后面,和池信来个对着。 田野伏耳过去,小声嘀咕:「池信,就我之前跟你讲那个,25岁博士毕业,期间发表过三篇sci的池医生,贼漂亮。」 柳山南短暂一愣,后抬手虚虚敬了个礼,算是招唿,手放下,他潇洒转身,朝入口走去。 不过他拎走了田野的小行李箱,还算有良心。 和池信他俩的大包小裹相比,柳山南只有一个背包。 「池医生,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就那样,没个正形。」 田野挠头,他替柳山南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池信从行李箱下来,「现在咱俩更像迟到的。」 你看那位熘得多快。 田野瞪了前面的柳山南一眼,转头对池信笑笑,「等到柳山南老家,让他带你好好玩玩,权当赔罪。」 池信忽然放慢脚步,「领队家在西宁?」 「对,如假包换的西北汉子。」 那所谓到西宁中转,原来是顺便让柳山南回家探亲了? 「队里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要晚几天,大家在格尔木汇合。」 第2页 池信摘下墨镜,直视田野,「你敢套路我?」 之前可没说要分批。 他目光闪躲,疯狂否认,「当然没有!是你说整天待在手术室,好不容易休假,我就寻思帮你安排一个完美假期。」 确实完美,九天时间,大概有五六天攀登雪山,剩下留给往返和临时停靠地。 「谢谢。」 她真心实意。 「刚才着急,一会儿给你俩好好相互介绍一下。」 「不用了。」 她这次也是真心实意。 池信和田野是两个月前在一次徒步中认识的,只知道他是大学生,还没毕业,其余情况知之甚少,但几次接触下来觉得人还挺靠谱。 而他这位叫「柳山南」的朋友,目前只给池信留下「模样好」的印象。 不过他名字蛮好听,池信记住了。 …… 换好机票,託运了行李,三人过安检的时候机场广播已经开始寻人了。 「柳山南、池信、田野……」 之后就是模版文案,机械播放。 第一遍念完,三人将手里的机票递给工作人员,检票完毕后通过廊桥,终于登上飞机。 因为个子高,柳山南承担了放背包的任务,放完自己这边,还不忘帮助旁边人。 「包里装的什么?这么沉。」 柳山南自言自语。 但池信听到了,还回答了他,「相机和电脑。」 不算正式相识的对话,从一个疑问句开始…… 柳山南眉头一皱,池信注意到他眉毛很黑,眉形尤其好看,像修过,但明眼能分辨出来,他整张脸无一处不是天然产出。 「你还是个摄影师吗?」 除去医生的身份,柳山南问。 池信摇头,她当然不是摄影师,拍照纯属爱好,一台佳能80d,p档足够了。 都弄好后坐下来,三人座位挨着,池信靠窗,田野坐中间,柳山南过道,机票上这么安排。 「来,咱俩换。」 田野忽然起身,在柳山南刚要坐下的时候先一步抢到他位置。 「我太胖,坐中间不舒服。」 平心而论田野并不胖,一米八的东北大汉,体重一百六十斤,只是身旁有柳山南衬着,显胖而已。 「ok。」 对于田野的要求,柳山南没拒绝,而是明晃晃地笑了一声,长腿一迈,跨过去坐到中间。 座位间空隙狭小,柳山南一个不稳差点儿扑池信身上,最近的一刻,间隔仅一厘米。 她正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 机舱里,乘客陆续上完,有的互相聊天,有的向空姐询问具体落地时间,还有的放行李,一时间呜呜泱泱。 柳山南的身体飞快撤回去,坐定,抹了一把精短的头髮,缓解尴尬……他们学校的男生貌似都一个髮型,寸头,利落的同时又考验颜值。 「池医生。」 田野隔空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柳山南替他转交,顺手拧开瓶盖。 「谢谢。」,池信说。 「不客气。」 柳山南和田野异口同声。 「人家谢我呢。」,田野呲牙。 「我替她回的。」 池信听着那俩人拌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嗯~有点儿甜。 gg词诚不欺她。 「以前登过雪山吗?」 池信愣了一秒才察觉柳山南是和她说话,迷濛地点了下头,「登过,四姑娘二峰和三峰。」 初级水平,毫无压力。 柳山南认真提醒,「这次的玉珠峰也算初级水平,不过海拔6178,入门吧。」 领队就是领队,姿态很高。 池信点点头,作为登山圈菜鸟,她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尤其是这一次。 「诶?你这怎么弄的?」 田野像是发现了什么,盯着柳山南的脖子看。 「怎么了?」 柳山南扭动脖颈,想看看不到。 脸上神情由狐疑变成鄙视,田野白了柳山南一眼,「昨晚又夜宿谁的香闺了?被嘬成这样!」 「瞎说什么……」 柳山南低头捂住,眼神飘忽。 田野故意给他难堪,「不信你让池医生看看,到底是不是被小姑娘嘬的草莓?」 田野双手箍住柳山南的脑袋,强迫他转过去。 池信从手机屏幕离开,抬头对视,他左耳下方一条红色的印记清晰展示眼前。 柳山南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这不是草莓。」 一句看似盖章定论的话,田野和柳山南都愣住了。 前者不信,后者庆幸…… 池信又补了句,「是机械性紫斑。」 她说完拍掉田野的手,捏住柳山南的下巴左看右看,凌厉的眼神如电闪过,「看这个形态,形成时间大概十八个小时左右。」 所以昨晚「夜宿香闺」的指证做实了。 田野悄悄凑过去,压低声线,说:「南哥,你遇到对手了。」 柳山南笑了声,「谁知道呢……」 第2章 化解劫机 飞机升至高空,万丈高悬,云朵也被踩在脚下。 平稳飞行后,空姐开始发放饮品和飞机餐,池信不太饿,眼下她有更着急的事想做。 等空姐走到经济舱第一排乘客那里,柳山南起身往洗手间方向,池信抓住时机也赶紧起来,之前因为不好意思让柳山南让位置,憋了半天…… 第3页 路过最后一排的时候,她和一位男乘客目光对上,嗯?有点熟悉。 託运行李的时候池信好像见过,当时他就站在池信后面,贴得很近,举止还有点儿鬼鬼祟祟,等田野回头跟她说话,那男的才撤回黄线外。 想到这个池信感觉不太舒服,快速走过去。 两个厕所都没人,刚好,池信速战速决,打开厕门出来看了一眼对面,果然还锁着。 她松了口气,正要往回走的时候,最后一排那个陌生男子窜出来,把池信一把拉过去,胳膊打弯用力勒着她脖颈,嚷道:「都不许动!」 当下的一秒,池信心一横,「完了,这是要劫机拿她当人质吗?!」 託运行李那会儿靠近她也许就是在选目标…… 顿时,几乎满载的机舱内人声沸腾,有小孩子哭闹,有站起来张望的乘客,脸上由不明所以转为惊恐。 要知道这是天上,不是警察随叫随到的地表! 一男一女两名空乘听见叫喊声停止发放食物,男空乘缓慢而谨慎地朝劫持人质的方向过来,女空乘跑去前面机舱入口对讲机位置,跟机长汇报情况。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冲动,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们说,先放下手里的兇器,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空乘试图稳定该男子的情绪,语气充满商量。 池信听到「兇器」两个字,顿时冒出一身冷汗,铅笔如果对着身体其他位置池信不会这么害怕,可颈部动脉太特殊了,扎下去毙命如囊中取物般简单。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又懵又慌,不知所措,导致表面看起来出奇淡定。 这时从男空乘身后冒出田野的半个脑袋,他眼神飘忽,像是什么暗示。 池信一动不动,身子尽力后仰,好让脖颈离笔尖远一点。 只是越往后仰越能闻到劫持她的男子身上浓烈的烟味以及急促的喘息声,原来坏人也会紧张…… 「别过来,你们,都给我往前坐!」 男子指着后排乘客,挥舞手里的铅笔。 其实就算他不说,那几位乘客因为害怕早起身往前去了。 飞机这时遇到气流开始颠簸,让劫持男子的情绪更加不稳,勒着池信脖颈的手比刚才还用力。 「让你们机长把飞机开回去,我要回南京!我必须回去!」 要是在平常,这句话就好比宝宝在《人在囧途》里面的那句台词一样好笑,但真实劫机事件发生时谁也笑不出来。 正当空乘回头张望驾驶室方向时,田野越过他到前面,翘起兰花指,对劫持男子说:「上飞机之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摸我屁股不道歉还骂我,一个大男人,劫持女孩儿算什么,有本事你沖我来啊!」 男子眨眨眼,眼睛看向左下方,像是在回忆和确认。 就在田野嚷嚷时,洗手间门悄悄打开,柳山南低身靠近男子身后,然后突然站起来,攥住男子持刀的手腕,向外使劲儿一掰,同时转体,将男人甩到后面工作间。 田野抓住时机,几大步跑到池信跟前将她拉开,躲避打斗区域。 机枪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比刚才还要大声。 没等男人起身,柳山南又冲过去,膝盖抵他腰间,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在一处,单手抽出皮带,将男人两手捆绑,打结,另一头繫到防止餐车打滑的把手上,整个过程只在几秒内完成,等他站起来回身,机舱内的乘客大脑袋小脑袋齐整整看向机尾,恐惧与震惊交织。 柳山南顶着众人目光,走到池信跟前,将她弄乱的一缕头髮归位,问:「受伤了吗?」 池信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干愣着不说话。 柳山南膝盖打弯,矮下身朝她脖颈看了眼,勒出两道红印,但没伤口。 这时副机长从驾驶舱急匆匆赶过来,「什么情况?劫持的人呢?」 空乘向他简单汇报了一下,然后指着机尾,示意罪犯已经被制服了,几位空姐安抚其他乘客情绪,让他们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我绑得很结实,不用担心,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谢谢你啊,英雄!」,副机长和空乘不忘感谢。 柳山南把作案工具「铅笔」交给他们,说完带着池信和田野坐回原位。 过了几分钟,飞机传来广播,内容是对刚才的突发事件致歉,并承诺落地后会将劫匪扭送至警察局,给各位一个圆满的交代。 这场飞机上的人质劫持事件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让很多人都反应不及,有的甚至坐过上百次航班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在事情解决后纷纷议论,还有的在回放刚才录下的视频……不得不佩服这种人,别管发生什么,先拍下来再说。 至于影响好坏,具体事件具体分析。 …… 「没事吧?」 田野见池信落座后没啥反应,对柳山南说:「你看她吓坏了,脸色惨白。」 「我本来就白。」 池信终于还嘴。 柳山南晃晃脖颈,放佛刚完成一场热身运动。 「谢谢。」 要不是掐好时机一起去洗手间,池信今天可能没那么幸运毫髮无损地脱身。 「不客气。」,田野厚脸皮回应,为逗她开心。 池信明白,刚才田野和柳山南打好配合眼色,同时行动,要说谢,他也有份。 第4页 这时他们前面座位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站起来,趴在座位空隙,脸被挤得变形,却对柳山南笑眼弯弯。 「大哥哥,你好厉害啊。」 柳山南沖她点头,嘴角扯了扯,没笑出来。 女孩儿又转向池信,说:「姐姐,你别害怕,给。」 肉乎乎的小手掌摊开,池信看到一块糖躺在手心,被窗外的阳光一照,糖纸晃着五彩斑斓的光,像彩虹一样。 「谢谢。」 她本想拒绝,但这时候还是接受比较好。 小女孩儿完成「任务」被她妈妈抱回去扣好安全带。 「南哥,能坚持住吗?把我皮带给你啊?」 田野不怀好笑。 池信觉得,现在这机舱里最淡定的两个人就数他和柳山南了。 「不用。」 柳山南手放在腰上,虚虚撩开衣角,露出裤腰部分,特警作训服的裤子是合身的,即便没有腰带也松不了多少。 池信不敢明目张胆偷瞄,余光又没看到什么实质,她拿出手机,对着照了照脖颈,泛红的位置和柳山南那块「草莓地」差不多。 「一会儿就消了,没事。」 柳山南在旁边说。 「嗯。」 池信收回手机,转头望向窗外,缓缓唿出一口气。 …… 下午两点十分,飞机落地西宁曹家堡机场,突然事件并没让飞机晚点,但却耽误了池信他们的时间,因为警方要对柳山南和池信进行一下例行询问,等做好记录出来已经三点多了。 根据警方调查的初步结果,劫机那位男人可能患有精神类疾病,具体还要等待专业鑑定。 站在出口,池信闻了口室外的空气,带着大西北独特的干燥和烈,而远方天空是清透的蓝色,因为海拔高的缘故,云朵格外低。 两年前因为工作契机来过一次青海,之后回去,她给朋友总结了一句感言是:「我永远爱大西北。」 尽管它另一面是荒凉无际。 池信看着天上快速流动的云朵,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在飞机上发生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打车吗?还是怎么走?」,她问田野。 「听坐地户的,他安排。」 田野指着前面柳山南的后脑勺,说。 坐地户这个词……有点儿拽。 突然被点名,柳山南转过来,拉了下背包肩带,说:「我妈来接我们,一会儿她要问就说飞机晚点了,其他的别提。」 田野有点儿犯难,「南哥,你知不知道你在飞机上英雄救美的事已经上热搜了?」 这么快?! 池信飞速打开手机,没什么动静,大概新闻被娱乐明星压下去,还好还好,要不然外公肯定会担心。 「我妈只看中央新闻。」 柳山南说完看向停车场左前方,一辆黑色volvo减速后车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 她戴着银边眼镜,身材虽偏瘦,可警服加身后整个人看起来很飒,透着一股威严的气质。 池信问田野,「领队他妈妈也是警察吗?」 「嗯。」,田野严肃认真地介绍,「他妈是警察,他爸是军人,爷爷参加过抗美援朝,姥爷也是在革命中牺牲的烈士。」 嚯!这一家…… 「儿子!」 柳山南妈妈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完转头沖田野打招唿,「田野同学也来啦。」 「阿姨,好久不见吶,我都想你了!」 又是一个拥抱,看来他们很熟,应该是去家里蹭过饭的关系。 田野指着池信介绍,「阿姨,这位是我们这次一起登山的队友,池信,她是外科医生。」 「阿姨您好。」,池信挥手。 「你好,池医生。」 「叫我小池就可以了。」 「对了,儿子,听他们说你这班有人劫机啊?」 田野抢答,「被南哥摆平了。」 柳山南妈妈点了下头,「摆平就好。」 这么……这么淡定的吗? 不愧是军人世家,池信有点儿佩服了。 柳山南妈妈还要问什么,被他搭肩揽过去,「妈,先上车,路上聊。」 「好,都上车吧,南南,要不你来开啊?驾驶证带了吗?」 「确定我开吗?」 柳山南说完瞄了一眼池信。 田野也看她,解惑说:「柳山南特么开车可野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池信听完笑了声,「我就喜欢野的。」 第3章 池医生把脉 行李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好在这个车够大,等后备箱关上,全员上车后司机换成柳山南,他妈妈坐副驾驶,四人一行朝市区出发。 路上基本都在聊家常,什么柳山南的爷爷因为身体不太好,常年住在德令哈的医院,这次回来要去探望一下。 还说到柳山南的亲弟弟,高考成绩昨天下发,被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录取了。 而且分数很高,超过了柳山南当年的高考成绩,就是个子没有他哥高,一直耿耿于怀,说小时候好吃的都被他哥吃了,导致他没发育好,只长到一米七九,差一厘米的执念让他好不甘心……只求在成为一名正式的警察之前能再多长一厘米就好,别无所求。 看来长辈对小辈的影响很深,不仅是柳山南家,池信自己家也一样。 第5页 趁前面母子俩聊天,田野凑近池信身边,小声说:「柳山南从小就想当警察,他一岁的时候抓周,在一堆东西里只抓了警帽,怎么都不撒手,果然高中毕业考上了警校,小子还挺执着。」 池信听完不语,她自己恰好相反,没什么想做的,所以才做了医生,算是被动向前吧。 而这一路柳山南开得称不上野,池信感觉他在故意收敛,毕竟车里除了他妈还有陌生人在。 况且这位陌生人三个小时前刚经歷过被劫持事件,再来个飙车,就算包里备着速效救心丸,心脏也铁定受不了。 …… 西宁城关区一栋居民楼里,柳山南妈妈下车后,他又开车把池信和田野拉去另外一条街。 「你凑合住吧,虽比不上高级酒店,但什么都有。」 来的路上田野跟池信商量,说可以住柳山南家,他自己的房子,池信倒是不挑,毕竟经常在野外露营,外加值班睡在医院,大床总比帐篷舒服。 再有就是田野向她徵求意见,问需不需要出一个人陪她,还是想自己住,如果害怕需要人陪的话,田野就过来,要是觉得不方便,他就和柳山南一起睡,床大还不挤。 思考权衡后池信决定自己住。 两室一厅,小两居结构,放好行李,短暂歇息一会儿后,柳山南带他俩去跟母亲大人吃晚饭。 楼下,趁柳山南在前面上车的功夫,田野抓住机会对池信说:「一会儿过去,别问他爸啊。」 池信本能反应,「离婚了?」 「是去世了。」,田野补充:「之后他妈给他俩找了继父。」 他语速飞快又小声,生怕被柳山南听见。 「知道了。」 本来池信也不爱打听别人的事,所以没深问。 …… 吃饭地点在柳山南他妈妈家楼下,离得近,据说味道也不错,典型的西北菜馆,菜码和东北菜有一拼。 尤其是那一大盘炕锅羊排! 点菜的时候柳山南问池信有没有什么忌口,她摇头,「不挑食,都能吃。」 田野插嘴,「医生不都很注重养生吗?」 池信淡淡一句,「医生也是人。」 也经常吃外卖,加班熬夜,懂的那些所谓养生的理论知识有时候反而用不上。 田野语塞,无法反驳。 简单的便饭,迎接远方回乡的故人,柳山南的继父出差不在家,小弟去安徽外婆家玩去了,这顿饭出席代表是警察阿姨。 期间基本都是那仨人在聊,池信插不上什么话题,直到聊起柳山南的女朋友。 「南南,最近和女朋友怎么样?还好吗?」 田野啃着一大块羊排,嘴里塞满了也挡不住他揭短,「阿姨,你问的是哪个女朋友啊?现任、上任还是上上任?」 池信一口水差点儿喷出去……藕断丝连,还挺多情? 脚底,柳山南狠踩田野鞋尖,「妈,别听他瞎说。」 「之前帮你接电话的女孩儿,不是女朋友吗?」 「是,挺好的。」 田野忍痛陪笑,「挺好,挺好。」 每月都能完成「种草莓的kpi。」 「小池,你家在哪里啊?」 话题忽然转到池信身上,她从一碗美味的羊肠面里抬头,看向柳山南妈妈,「南京。」 换句话说,她也是坐地户,和柳山南旗鼓相当。 「女孩子爬雪山要注意安全啊,我家南南从小野惯了,不爱在家待,高中时候还玩起了户外,不过他经验丰富,和他出去尽管放心,能照顾好你们。」 「嗯,知道。」 池信和柳山南虽然接触不到八小时,信任已经充分建立了。 「再来一碗吗?」 柳山南指着见底的羊肠面。 「好啊。」 池信用实际行动证明什么叫「干吃不胖」,一米六七的身高,才九十几斤。 「池医生是西医还是中医?」,柳山南妈妈又问。 「西医,但是中医也懂一点儿。」 池信家分两派,爸爸家都是西医,妈妈家都是中医,为此她姥爷和爷爷为她学哪一边经常争论不休。 最后她选了西医,但答应外公每周都回去跟老人家补课,所以浅显知道一些中医知识。 田野在旁边补充,「25岁就博士毕业了,有点儿厉害。」 柳山南妈妈露出一脸不可置,「博士吶?!」 池信笑笑,她自己觉得没什么。 「会把脉吗?」,田野瞪圆眼睛,兴致盎然。 「还行。」 田野把手伸过去,「你给我把把呗!看我能不能活到故宫七百年大展?」 六百年还没到,您真敢说! 池信低头扫一眼,拿过纸巾盒扔过去,他手上全是啃羊排蘸上的油……还泛光呢。 「不好意思,粗鲁了粗鲁了!南哥,你过来,让池医生先给你把把脉,看你虚不虚。」 柳山南有些犹豫,想站没站。 田野一把薅起他,互换位置,挨着池信坐,这下不得已,赶鸭子上架,柳山南只好伸出胳膊。 不知为什么,池信发现他眼神有些闪躲。 手搭上,池信感觉他手腕很凉,皮肤又意外地细腻,胳膊上汗毛都没有几根。 怕引起误会,池信转而立马进入「老中医」状态,搭了会儿,手撤回去,轻轻给出一句结论,「没什么问题。」 第6页 柳山南反应平常,旁边他妈妈倒是长出一口气。 「轮到我了!」,田野擦完手扔掉纸巾,赶紧凑过去,池信给他诊完,说:「肾有点儿虚,其他还好。」 田野瞬间觉得羊排不香了,「肾……虚?」 柳山南忍住不笑,轻拍他肩膀,把座位换了回来。 「服务员!」,田野招手,「给我来一份烤羊腰,不,两份!」 声音之大,波及范围之广,半个西宁怕是都知道他肾虚了。 「阿姨,你要不要也让池信给把下脉啊?」,田野嚷嚷完,立马转换乖乖仔语气。 池信看出柳山南妈妈的犹豫,说:「阿姨不用把脉,看气色就知道很健康。」 「这小嘴儿甜的,池信,不像你啊!」 田野说完看了眼柳山南,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吃完饭后田野跟阿姨上楼,柳山南送池信回去。 临上车,池信说:「我自己走过去吧,不远。」 左右房子钥匙给她了。 柳山南直接上车等,没和她废话,车里的灯光聚焦他头顶,成为一处吸引池信的标志,而她也竟然轻易被吸引了。 几分钟的路程两人沉默无话,下车时候池信说了句:「bye bye。」 他也「bye bye。」 走出去没两步池信听到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池医生!」 柳山南喊住她。 「嗯?」 柳山南跨步过来,「我跟你上去吧,刚想起来要取点东西。」 「好。」 电梯停在一楼,按键直接进到里面,池信站在右前方,柳山南站在左后方,除此再无别人,相对平衡。 九层楼,池信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电梯里除了运转的声音还有某传媒公司投放的媒体gg在循环播放。 终于熬到电梯门打开,漆黑的楼道里光线昏暗,何况当着房主的面掏钥匙开门,感觉好奇怪。 进屋换鞋的间隙池信问他,「你要取的东西在我住那屋吗?」 「嗯。」 柳山南越过她直接往里走,很快东西拿出来,是件冲锋衣。 橘子酱色,很亮眼,池信越看越眼熟。 「你这个……是凯乐石的吧?」 「你怎么知道?」 池信伸手过去,拽住胸襟的logo,展开确认一遍,「和我那件一样。」 柳山南抻着衣领甩开搭在肩膀,橘子酱色和他很配。 「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给田野打电话。」 「好。」 池信站在门口,准备等他走了把门反锁。 「还有那个……」 柳山南欲言又止,「我没那么多女朋友。」 池信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他扯扯嘴角,「我的意思是我不渣,你完全可以相信领队的人品。」 换句话说,如果在登山时遇到危险,他不会丢下队员不管。 池信当然相信,毕竟飞机上他救了自己一命。 楼道灯忽然熄灭,柳山南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模煳不清。 池信捻着手中的钥匙串,走过去,在他耳旁轻轻打了个响指,灯又重新亮了。 柳山南对面,池医生笑得意味深长。 第4章 塔尔寺偶遇 第二天一早,池信顶着一头鸡窝,边刷牙边接电话。 陌生来电,坐标青海西宁。 「餵~」 「喂,池信,我田野,电话昨晚忘充电了,这是柳山南的电话,你起了吗?」 池信又看了一眼号码,满嘴泡沫含煳不清地回他,「在洗漱。」 「不着急,我俩在楼下等你哈,去吃牛肉面。」 「ok。」 从实习到现在,她早上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池信身穿墨绿色长裙,头戴黑色渔夫帽,斜挎小包,出现在面馆里。 「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没走到桌前,田野就发问了。 说到睡……池信虽然知道床单是新的,但她总感觉上面有柳山南的味道,搅得她莫名「意乱情迷」,躺下很久才睡着,还做了个春梦……梦里除了柳山南的腹肌,其他都很模煳。 「挺好的。」,她言不由衷,坐下往后厨方向看,「面呢?」 「在煮。」 「领队呢?」 「在外面抽菸,你没看到吗?」 池信一根手指往上推了推帽檐,「没注意,你怎么不去抽菸?」 好像一般男人抽菸都会结伴吧。 「姐姐。」,田野面露失落,「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抽不抽菸你都不知道啊?」 池信假装回想再回想,准备矇混过关的时候刚好柳山南回来了,他坐下的同时池信闻到一股掺杂了薄荷的烟味,很淡。 打火机和烟盒放在桌上,池信瞄了一眼,绿万宝路,比较少见。 不,是非常少见。 对面俩人还是昨天那身行头,只不过柳山南换下了制服裤子,改穿直筒运动裤,但丝毫不影响那双大长腿的感观。 面上来,冒着腾腾的热气,萝蔔片、牛肉、红油还有香菜蒜苗,点缀得格外有食慾。 「一碗不够可以加吗?」 池信的话让田野抬头纹都多了一道,「我一碗都够了,你不够啊?」 第7页 「万一好吃呢。」 旁边柳山南笑了声,昨天还一双一单的眼皮恢復了两单,更加痞气。 池信摘下帽子放到一旁空凳上,筷子拿到手发现一长一短,刚要换,田野很有眼力价儿地递给她。 「谢谢。」 「池医生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有件事。」 她不理田野贫嘴,低头边吃边问。 田野看了柳山南一眼,不知道她在问谁。 「我要去趟医院。」 「有啦?」,田野下意识,嘴没把门的。 「……看个同学。」 「哎呦!啥同学?前男友吗?」 田野跟被点燃的「窜天猴」一样,噼里啪啦,柳山南看他,「你到底吃不吃?」 「吃。」 那你闭嘴成吗? …… 半个小时后,医院急诊楼下,池信拎着一碗外带的面站在花坛边等人。 「小池!」 喊话人穿着医生白大褂,戴着副近视镜,斯文又英俊。 池信举起手中外卖,「徐师兄。」 徐师兄大名「徐远辰」,和池信师出同门,毕业后回来建设家乡,对池信亦师亦友。 「给我买的啥?」 徐远辰抻脖子往袋子里看。 「牛肉面,你们西宁的招牌。」 池信的眼神从上到下,把徐远辰看了个遍,牛肉面递到他手里,「师兄又帅了。」 「我一直都很帅。」 「也黑了。」 徐远辰爽朗一笑,「海拔高,没办法。」 「有女朋友了吗?」 「有男朋友了吗?」 互相伤害,刀刀致命。 池信不答,指着面,「不请我进去坐坐啊?」 「当然要,终于有人陪我吃饭了。」 …… 徐远辰办公室。 单一的白色加上消毒水的味道,池信再熟悉不过,屋里环视一圈,没什么特别,一如她对徐远辰的了解,这傢伙洁癖晚期,无药可救。 「过来坐,不是说让你住我家吗?怎么还花钱住外面?」 池信走过去,坐旁边,「队里一个小朋友安排的,大家联络方便,再说我就在西宁待一天,明天就去格尔木了。」 话落抬头,她在徐远辰桌上看到一张照片,装在木质相框里。 「真香!饿死我了,昨晚值夜班,又饿又困。」 池信视线抽回来,波动在心里短暂打转后即刻停止,问:「值夜班还不下班?连轴转啊?」 「等你呗,这里好找,等吃完饭我带你去玩。」 「别了。」,池信连忙摆手,「你赶紧回家补觉,熬一夜还不睡,找死啊。」 「我们好久没见了……」 徐远辰说完低头,脸埋进面碗。 确实好久了,相识五年,上次见面还是池信博士毕业的时候,徐远辰特地从西宁飞到南京,庆祝她终于完成学业,正式成为一名大人,那次相见,徐远辰只待了三个小时便返程。 「我没让老闆放辣椒,不辣吧?」 池信扯开话题。 徐远辰抬头,「不辣,好吃。」 大概值夜班的缘故,他看起来鬍子拉碴,有点儿憔悴,但还是掩不住帅。 「慢点吃,没人催你。」 吃饭快大概是很多医生的职业病了,即使相劝对方,池信自己吃饭也很快,细嚼慢咽太奢侈,在这点上,作为医生他们没有做好榜样……但没办法。 池信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西宁夏天还挺凉快的。」 「嗯,就是海拔高点儿。」 「这里不错。」 徐远辰拿筷子的手顿了下,想回头看却忍住了,「不比南京,要不你怎么不跟我回来。」 玩笑的语气,两人一前一后笑了声,心思各异。 再浓烈的喜欢都在日復一日的沉默中消沉了,即使池信知道徐远辰喜欢自己,拐了好几道弯,从同学口中听说的,他从来没表白过,一次都没有。 后来毕业徐远辰直接回了西宁,或者更早他就说一定会回去,也是从别人口中池信才知原因,徐远辰父母早逝,姐姐一人把他抚养大,一直未嫁人,所以他一定要回去的,既报答姐姐,也报答那片生养他的土地。 「吃完了。」 胡乱塞了几大口,徐远辰擦擦嘴,说:「你等我洗把脸,换件衣服,正好你想想去哪。」 没等池信回话他就出去了,剩下的半份面还冒着热气。 确认脚步声渐远,池信走到桌前,拿起相框仔细看,照片里的人是她没错了,好像两年前在学校正门口拍的,具体记不太清,拍照的人也忘记了,当时几个朋友在,不确定具体是哪位,现在看也许就、是徐远辰。 照片旁边还有一小株仙人掌,墨绿色,每一根刺都生机勃勃。 池信曾说过她就像一株仙人掌,不是指性格,而是耐渴……源头是有次忙一个导师安排的项目,一天没顾上喝水,外号自此传开。 你看,他依然喜欢你,他依然不说。 并非自以为是,池信心里十分笃定,可又怎么样呢,即使徐远辰表白,他们之间也没可能。 朋友曾问:「徐远辰哪里不好?」 「他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第8页 「太乖又太温柔,不够野。」 当时回答的每一个字池信现在仍记得很清楚,不够野……回想到这她莫名笑了。 放下相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钟,还有条微信,是田野发来的照片。 他露正脸比剪刀手,旁边是开车的柳山南,一手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只有侧颜。 池信感觉哪不对劲,放大照片发现柳山南戴的帽子原来是她的…… 田野紧接着又发来一句话,「你帽子落面馆了,幸亏柳山南及时发现,我俩出去玩啦,你什么时候完事儿就打电话,二十四小时恭候。」 关掉手机,池信满脑子都是柳山南开车的模样,不看镜头还挺臭屁,帽子倒意外很适合他。 …… 西宁市里能逛的地方不多,池信不知道去哪,徐远辰替她做选择,开车带她去市区外的塔尔寺。 「差点忘了,你是不是信佛来着?」 车上,出发好半天后池信突然想起来,看向徐远辰胸口,衣服里面是一枚观音玉坠。 「我家只有我妈信,所以我也对佛教文化比较喜欢,再说青藏这边寺庙多,耳濡目染。」 徐远辰转过头,对池信笑。 「看着点路。」 她指前面。 刚刚,徐远辰笑得太开心了,阔别许久。 转过头,他专心开车,「你们医院待遇好吗?」 「还不错。」 「累不累?」 「你说呢?」 池信这个假期攒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耐心都快磨没了才批下来。 「累了就来西宁投靠我,供吃供住还把工资给你花。」 「小词儿说得挺熘,德云社打过杂吧。」 徐远辰又笑,「如果他们演出需要队医治个感冒拉肚子什么的,我勉强合格。」 「你比以前幽默了。」 「有吗?」 池信点头,目视前方尘土。 …… 塔尔寺门口游客交织,买完票,穿过如来八塔,池信和徐远辰准备进去的时候在门口撞上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一前一后。 「池信!你怎么也在这?」 田野把嘴里叼着的票拿下来,满脸惊讶。 池信的目光从柳山南身上收回来,指着徐远辰说,「跟我师兄过来玩。」 「师兄好!」 田野嘴甜打招唿。 「你好,我叫「徐远辰」,你是和小池一起登山的伙伴吧?」 「是,还有他,我们都是伙伴。」 忽然被点名,一旁的柳山南挥挥手里的烟,算打招唿。 「进去吧。」,池信带头往里走,剩下三个男人混在其他游客中间,陆续跟进去。 「徐师兄也是医生吗?」 田野非常自来熟地闲聊。 「是,我和小池一样,你…你们二位是专业登山队员吗?」 田野回头看了柳山南一眼,「不出意外的话,我俩会成为一名帅气的特警,为人民服务。」 「特警?不错。」 前面,池信走得大步流星,后面,柳山南步伐慢吞吞,只有中间的田野和徐远辰相聊甚欢。 「师兄是池信男朋友吧?早上吃饭她就惦记去看你。」 「……不是。」 田野笑了声,回头又看柳山南,他手里的烟掐了。 门外,如来八塔静默伫立。 第5章 突发急救 最开始四人还一起参观,往后渐渐被人流冲散。 池信一个人来到号称「塔尔寺三绝」之一的酥油花展示区,看得兴致盎然。 这些酥油花据说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游客只有一道玻璃之隔,色彩明艷,工艺精湛,池信挨个仔细看过去,在最后一块玻璃面前停下来。 留住她脚步的除了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还有突然出现的另外一个人,身子重合,他高出一头,头顶太阳直射,帽子挡住大半阳光,将鼻子上下分成明暗两个界面。 「看见田野了吗?」,柳山南大步走到跟前。 池信摇头,「看见我师兄了吗?」 本以为柳山南也会摇头,他往后一指,「刚才在那看见了,现在不知道。」 池信扫一眼院墙,范围还挺广,算了,随他去吧,一会儿想找了自然会打电话。 转过身,背对酥油花,她问:「我们明天几点火车去格尔木?」 「中午。」 「几个小时?」 「6个多小时,硬、座。」 许是笃定池信养尊处优,他一字一顿,刻意强调,池信没解释,等坐完这六小时抵达格尔木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话两人往前走,一段上坡路,池信走得有点慢,柳山南也放慢脚步。 越往上走人越少,到后面几乎没什么人了。 「当特警是什么感觉?」 话题忽转,柳山南被问得一愣。 池信笑着解释,「你和田野是我认识唯一当特警的活人,纯好奇。」 「特警只是一个警种,我们都是公安队伍中的一员,现在实习期还好,不过马上毕业了,以后可能会很忙。」 池信特意瞧了一眼他脖颈上所谓的「机械性紫斑」,淡了许多,看完她忍不住笑。 「笑什么?」 「嗯?」 柳山南的直视让池信来不及扯谎,下意识实话实说,「忙也没耽误谈恋爱。」 第9页 柳山南转而笑了,「瞎谈,不常见面。」 「那岂不是谈了个寂寞……」 池信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柳山南脸色不太对,眼神多了丝凌厉。 「小池。」 徐远辰从不远处跑过来,身旁跟着田野。 池信还想说什么,头上突然多了顶帽子,而柳山南转身迈进一处大殿里。 …… 一个小时后,四人从塔尔寺出来,柳山南先一步回车上,田野提议一起吃饭,被池信回绝了。 「我师兄昨晚值夜班,一宿没睡,让他回去休息吧。」 「那好,有机会再一起聚,池信你跟我们走还是……」 「跟我走。」,徐远辰抢先答,「我有话跟小池说,到市里我再给她送回去。」 田野饶有意味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好吧,那你一定给我们送回来哈,这次登雪山要是少了池医生做队医可不行,离不开~。」 最后三个字他特意拉长调。 池信上去一脚,「别磨叽!」 田野躬身灵巧躲开,「好嘞!西宁见,bye bye,徐师兄。」 就在几人要分别的时候旁边人群涌动,有人惊唿,「救命啊!有医生吗?救救我爸!」 本能让池信和徐远辰第一时间拔腿跑过去,在田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柳山南也从车上下来。 「怎么了?」 池信挤进人群,看见一位老人倒在地上,眼睛半闭,一手放在胸口,并伴有发抖,气喘。 可能是心脏病犯了! 「病人有心脏病史吗?」,池信向刚才唿叫的女孩儿确认。 她没答,反而拽着身旁一个男人不放,「就是他撞倒我爸,才让他犯病的!」 池信无奈,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思问责,「回答我,病人有心脏病史吗?!」 「有,我爸有过心脏病,但好几年没犯了。」,女孩儿含泪点头,手依然抓着男人不放。 「人这么多,我就是轻轻撞了一下,你们这不是碰瓷吗?」,男人叫嚷着用力推开女孩儿,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男人甩开束缚后刚迈出一步就被柳山南挡住了去路,「麻烦您稍等一下,人没事了你再走也不迟。」 「你他妈谁呀?拦我!我就撞了怎么样?谁能证明他犯病跟我有关啊?!」 说完男人向柳山南挥拳,被他飞快闪躲开,之后柳山南抓住他手腕一转,整个人卧倒在地,利落干脆。 「无意冒犯,一切等救完人再说,如果不是你的责任,我给你道歉。」 柳山南的话掷地有声,男人呲牙咧嘴,却没敢再妄动。 「病人名字。」,池信短暂快速观察完病人的体徵。 女孩儿愣住,只顾着哭。 柳山南回头,说:「告诉医生,别怕。」 安抚起了作用,与池信的医生身份相比,眼下好像柳山南更被信任。 「我爸……叫「陈志」。」 徐远辰在一旁挥手,「我们是医生,来!大家四散开!」 田野帮助疏散人群,剩下的只能交给池信和徐远辰。 「陈志,听得到我说话吗?」 池信跪在地上,一边叫病人名字,一边把他平卧,解开衣领,让他唿吸更畅通一些,并从包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即使没有心脏病史,她也常年在包里揣着,关键时刻救人救己。 「水,给你水。」,病人的女儿见状从包里掏出来一瓶。 柳山南代池信接过,放在旁边并未打开。 药粒餵到病人嘴里,池信凑近,说:「陈志,把药含在舌头下,千万不要吞服。」 速效救心丸的服用方法柳山南知道,所以才没拧瓶盖。 见病人有意识点了点头,池信心里立马有底了,看来病症并不严重,在过往的医治中,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只能算小场面了,她得心应手。 「等三分钟吧,药会起效,别担心,你爸爸没事。」 那一刻的池信在众人眼中似一道光,也是希望。 如预想中的,很快病人恢復了意识,手抖也有所缓解。 「谢谢医生,谢谢。」 女孩儿脸上还有眼泪,同时笑的真诚。 「不用谢,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保险起见最好回市里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这段时间不要劳累,安心静养。」 池信把手里的药瓶放在病人手心,「送您了,以后出门记得要随身备药,定期去医院做检查。」 「谢……谢你。」 病人被慢慢扶起来,坐到一旁休息。 刚才被柳山南钳制的男人终于肯低下头给病人道歉,说无意撞他,愿意和解,并赔偿医药费。 徐远辰这边又交代了几句,给女孩儿留了电话说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给他,然后才和池信他们离开。 …… 「池医生,你刚才好帅。」 田野吹着彩虹屁,手臂揽上柳山南肩膀,斜睨过去,「喂,你拿湿巾干嘛?」 包装是明亮的绿色,想不注意都难。 「那女孩儿给你的。」,柳山南递出去,池信这才看见自己裙子脏了,应该是刚才跪地救人的时候蹭到了灰,两块膝盖形状的印记。 「谢谢,帅的是我师兄。」,池信抽出一张湿纸巾,边擦裙子上的灰边看徐远辰,眼神一如既往地崇拜。 第10页 「走了。」,柳山南甩开手。 「你没受伤吧?」池信追问。 柳山南头也不回,手臂扬起,摆了摆,否定。 方才的场面对池信来说,解决起来犹如家常便饭,同理,对柳山南也是,彼此心知肚明。 「等等我啊!」,田野跟他屁股后面追。 坐回车里,池信从包中掏出薄荷精油涂在两侧太阳穴,情绪这才平復下来,徐远辰系安全带,说:「小池长大了。」 以前不管怎样,池信在他心里都是后辈,跟在他身后做实验,讨教问题,即使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却处处谦卑,今天她独当一面的样子还是头回见。 「我一直是大人。」 池信已记不清毕业后多少个日子,她在深夜做完手术后会一个人到医院的天台上吹风,回忆手术过程,是否哪里有什么不足或遗漏,如果当日有病人不幸离开,她也会独自消化这一份难过,再回到众人面前时,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池医生。 这些年她听过也经歷过许多生离死别的场景,然而至今都没有习惯,不管谁离开,那份难过都会如期而至,所以「习惯」这个词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的共情能力太强,作为医生,这不算什么好事。」 徐远辰又对她说教。 「能改早改了。」,池信笑,她不是个自制力差的人,所以是真的做不到。 「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徐远辰问。 「哪个?」 「一招制敌的那个。」 池信恍然,「啊,他叫「柳山南」,是我们领队。」 「领队?年少有为啊,他是青海人吗?」 「你怎么知道?」 徐远辰启动车子,「看面相。」 「具体说是西宁人,在南森特警专业读书,怎么了?问他干嘛?」 「没什么。」 其实徐远辰也说不上来,就是想问。 旁边,柳山南的车子从他们身边一熘烟开过,很快消失不见,连车尾都看不到了。 …… 被徐远辰送到小区楼下,池信嘴上催促让他赶紧回家补觉,实则是想逃避…… 究竟要逃避什么,她也说不清。 进小区里,池信听到车鸣笛的声音,很近,她转过去看到鸣笛的车门开着,是柳山南妈妈那辆volvo。 他坐在驾驶室,一条腿伸出来踩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腿比平时还要显长。 副驾驶,田野沖她勾手指,「来呀!」 「去哪?」 田野看了柳山南一眼,下车绕到池信跟前,「我俩要去看柳山南他爸,你没事儿的话跟我俩一起去呗。」 「不好吧……」,池信说的时候眼睛瞟向柳山南。 「就是他让我叫你,没事儿。」 「那要买什么不?」 「没那么多讲究,柳山南买花了,咱俩陪着就成。」 池信没再犹豫,跟田野回到车上。 第6章 柳山南和女朋友分手了 次日中午,西宁火车站。 池信手里攥着一杯kfc的咖啡翘腿坐在行李箱上,时不时晃晃脚,推一下鼻樑上的太阳镜,眉头随着咖啡入口皱起来,又随咽下后抚平,虽然难喝,但还可以凑合。 「拗造型吶!池医生。」 「怎么样?有吸引到路人吗?」 田野配合她,「好几个男人盯你看,腿都软了。」 「那拗得还不错。」 哈哈一笑,田野问,「师兄走啦?」 「走了。」 徐远辰非要来送,池信拦不住,等进了候车室才离开。 「你看师兄那恋恋不捨的样儿,要不是他业务不在线,我都想特批他进组了。」 墨镜后,池信瞪了他一眼。 柳山南这时从外面抽完烟进来,把烟盒和打火机扔给田野,他饶有默契地接住,塞进背包。 登山设备到格尔木会有专门的服务机构提供,所以他们平均一人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当然也包括嚮导,但有柳山南在,嚮导直接省了。 「领队。」 池信点他名,咖啡递过去。 本想直唿其名,可就是因为喜欢他的名字,反而叫不出口。 柳山南瞟一眼,接过后马上开盖喝了口,有点烫,但确实提神,他一下困意全无。 对面,池信抿抿指尖,刚才有被触碰到…… 「怎么不给我呢?!」,田野杀猪一样的声音响彻候车室。 「没说不给。」 池信抿手的动作停下,从脚底拿起一个套了外卖手拎袋的可乐,「你不是不喝咖啡嘛。」 田野转怒为喜,「秋波」飞过去,「算你有良心,没把我忘了。」 「南哥,池信。」,他举起手,「来干杯,预祝我们开拔顺利。」 池信和柳山南相视一眼,笑着举杯,配合田野增加此行的仪式感。 候车室内人群熙攘,三人的身影隐没在里面,接下来六个多小时的绿皮车,池信觉得有他俩在,肯定不会无聊了。 …… 西宁这边是多民族混居,回族人偏多,街上随处可见,火车上也一样,虽然因民族习惯,女性用围巾包裹头部,但也影响不了她们独特的美。 池信坐在过道,对面就坐着一位回族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儿,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第11页 连开裆裤……也同样。 「别一直盯着,给人家小孩儿都看害羞了。」 池信转头,身旁柳山南握着瓶矿泉水,正喝得来劲,有一滴水珠顺着嘴角淌下,弄湿了胡茬。 他抬手擦掉,扭头和池信对视。 「我就看了,怎么着?」,眼里是玩味的挑衅。 「看吧。」,他坦然。 嗯?对象好像变了…… 池信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匆忙撤回仍未缓解,情急下拿过柳山南手里的矿泉水,在他错愕的神情中仰头一口气喝光大半。 「慢点儿,别醉了。」 「谢谢。」 水还回去,池信深吸气,维持面色上的镇静。 此时坐在窗边的田野正化身「伤感少年」,戴着耳机看向窗外飞驰的风景,眼神忧郁。 好像多数人都有类似的毛病,尤其在坐火车的时候,窗边的魔力,谁说得清呢。 忽然他感应到什么转过头来,摘掉一侧耳机,「你俩玩啥呢?」 柳山南代表回答,「没玩。」 田野以为是自己只顾听歌冷落了他俩,毕竟他才是「中间人。」 「咱仨斗地主啊?」 「……」,双双摇头。 「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又是摇头,这下田野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另一只耳机也摘下,缠成团,塞进兜里。 「池医生,喝水吗?」 食品袋子在田野座位下面。 柳山南笑了声,「她刚才喝了不少。」 池信尴尬地扯扯衣角,「我…我去上厕所。」 绿皮车的卫生情况一般,她几乎是屏气进出,快速解决完出来时迎面撞到一个人。 事发突然,怕她站不稳,柳山南下意识去揽她腰,一来一去手里夹的烟差点掉了。 「厕所里有人追杀吗?」,他低头,看见一双惊慌的眉眼。 池信站定,往后退一步,答也没答就跑了。 两节车厢连接处,柳山南点着烟,背倚铁皮车厢,看着池信的衬衫衣角因走太快而被风捲起,如海浪翻涌。 …… 「给!」 池信坐下,看见田野递过来一个红苹果,「吃吧,西北干燥,补补水。」 「洗了吗?」 「没洗。」 池信用手蹭蹭,直接开吃。 田野比她吃得还香,一口一口嘎嘣脆,边吃边漫不经心地说:「柳山南和女朋友分手了。」 池信差点儿噎过去,「这……这么快?」 「不快,他出来爬雪山没跟女朋友报备,然后女朋友知道了让他赶紧回去,否则就分手,他这前女友也是登山的,唉,其实就是作,想让柳山南把假期都留出来陪她呗。」 「所以就分了?」 话题展开得毫无预示,池信竟还接着聊下去了。 「对啊,柳山南可不是为了女朋友能放弃自己意愿的人,再说他谈恋爱基本带玩性特质,每次都是女孩儿主动追他,在一起之后也不常见面,可能他太不上心,没多久要么被甩,要么不清不楚就分了,我总说他渣男。」 池信嘴角挤出一丝笑,「还行吧,如果他没出轨的话。」 「那没有,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他对每一个都专一,起码在恋爱期间。」 手往后伸,池信下意识去摸腰,柳山南手掌的轮廓和温度在周身盘旋,非即时生效,但后劲十足。 平心而论,他确实是容易让人迷恋的类型,且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是桃花劫了…… 池信不想重蹈那些女人的覆辙,所以她会让自己尽量收心,一周多的时间,还好不长。 「想什么呢?」 田野凑过来,扬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 「嗯?」 池信摇头,「没什么。」 「你苹果都忘了吃。」 「现在吃。」 池信刚要咬,柳山南抽完烟回来,见田野换了位子也没说什么,直接坐到窗边。 熟悉的薄荷味,清新如绿箭。 「对了,你知道吗?这次登山王梵也来。」 池信看着田野,不可置信的样子,「她没和我说啊?!」 池信和王梵是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大的朋友,王梵虽然也是女的,但她身高一米七九,常年留着短髮,童年时第一次在小区楼下碰到池信还错认了性别,让家长们看了笑话,这些年两人做很多事都在一起,有时间还一起玩户外,因此结识了田野,所以如果她要来一起登山,不可能不说。 「梵哥最近半个月都在甘肃和青海旅行啊,她不让我告诉你,说是要给你个惊喜。」 池信看向田野,摆出假笑脸。 田野左右面面相觑,眼神停在柳山南身上,「我刚才是不是说漏了?」 柳山南抿嘴不语,田野一拍脑袋,「梵哥,对不住对不住。」 智商留在南森食堂了吗?深深怀疑。 …… 晚上八点半,格尔木火车站。 行李不算太多,但柳山南和田野还是将池信那份分担了,远看有种家长带孩子「举家迁移」的既视感。 快要出站的时候池信看见旁边一位背着双肩包的人快步走过去,脑袋「嗡」地一下,眼冒金星,「糟了!」 「怎么了?」,柳山南停下脚。 池信绝望地看着他,「包落火车上了……里面有身份证和电脑,我得回……」 第12页 话没说完,柳山南放下行李拔腿就跑。 池信要追,被田野拦下,「让他去吧,跑得可快了,放心,这趟进藏的火车要在格尔木停25分钟呢,来得及。」 话虽这么说,可由于下车人多,他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池信揪心地往柳山南跑的方向望,电脑还好,身份证不在就很麻烦。 「现在掐时,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速度。」 田野拿出手机,打开计时器,和池信的坏情绪相比,他倒是镇静,还很有把握的样子。 可能被他感染了,池信深唿吸,稍稍放下心来,「你好像很崇拜领队。」 「那是自然,柳山南诶!你不在我们学校,根本体会不到,我被虐了快四年。」 田野伸出四根手指,边说边「啧啧」摇头,「他自律起来就像个疯子。」 两分钟,只用了两分钟。 池信看见柳山南抓着她的包跑回来,除了有点儿喘,什么表情没有。 「给。」 柳山南把包挎到池信脖子上,差点儿把她勒得背过气。 拿上行李,柳山南带头往出口去。 池信盯着他背影愣神,这个男人好像总是喜欢引领,喜欢向前。 …… 出站口,人群中一眼看到王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那个瘦高的个子往那一杵,想不注意都难。 「梵哥!」 池信小跑过去,跟王梵来了个热情拥抱,却没想被王梵抱起来双脚离地转了半圈,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男女朋友…… 「竟然背着我提前到了,也不说一声。」 听着池信埋怨,王梵的目光却落在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这不是寻思给你个惊喜嘛,不过我猜田野应该提前泄密了。」 猜得真准。 「好久不见。」,王梵朝后招手。 田野放下行李,手爪子一阵对空旋舞,「好久不见啊,梵哥,想我没?」 王梵转向池信,「饿不饿?想吃什么?」 田野拉柳山南过来刷存在感,「梵哥,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领队,柳山南。」 王梵听到名字,眼睛都瞪圆了,「柳山南,久仰大名!我叫「王梵」,你叫我「小王」就行。」 小王?还真会自降段位。 「你好。」,柳山南说话把池信拽到身旁,手臂横过去,与后面扛着大包的路人隔开。 王梵指向对面,「走吧,车在那边,池信行李呢?我帮她拿。」 「没事儿,我行。」,田野边招唿边往前,「走喽!去吃羊肉喽!」 旅途疲惫轻易被美食消解,脚下顿时觉得轻快。 「我发现你总是反应迅速。」 池信把「谢谢」换成了表扬。 刚巧走到路灯下,柳山南弯起的嘴角轻易被她捕捉。 第7章 登山初衷 「卧槽,梵哥你后备箱塞得啥呀?」 田野一头扎进后备箱,在袋子里翻看,嘴上絮絮叨叨。 王梵回他,「给池信买的水果,她一天不吃就浑身难受,小姐命,没办法。」 喜欢归喜欢,倒没那么夸张……池信想说没说。 放好行李上车,王梵将头上的帽子反戴,一熘烟儿开走,车技熟练。 当然,和柳山南比起来,她开得算稳。 格尔木本来就是小城,九点左右街上车少人少,开到「振华手抓羊肉店」只用了十几分钟。 「凯路那边都对接好了吗?」 在四人桌坐下,王梵问田野。 他一巴掌拍到柳山南肩膀,「南哥以前带队去过,和他们负责人很熟,没问题。」 「请多关照。」 王梵把刚端上来的八宝茶毕恭毕敬端到柳山南跟前,同时田野把烟盒掏出来摆在茶碗边,打火机攥手里,见眼色随时恭候。 两位小弟「上贡」完毕,只有池信像游离状态之外,低头看手机,毫无表示。 柳山南笑笑,余光从池信打字的手指上略过,没说什么。 一碗八宝茶下肚,三个外地人顿时找到了归属感,柳山南本就在西北长大,八宝茶已喝不出新鲜。 晚饭接近尾声,柳山南忽然拿手机起身,他没说什么,但王梵会意,飞快站起来拦住他,说:「领队!你坐你坐,我来。」 「我请。」,柳山南淡淡一句,手搭在腰间。 抢着买单的场景大家再熟悉不过,田野直接拽住柳山南腰上的手,「柳警官别掏枪,买个单而已,不至于,下顿你再请,今天先给梵哥一个机会,别撕巴了。」 「撕巴」是东北话,就是拉扯的意思,池信以前听不懂,自从认识田野后找到不少欢乐,他总能用幽默调和气氛,这也是池信喜欢和他交朋友的原因。 而池信呢,一动没动,因为太了解王梵了,她递眼神过去,说:「让梵哥来吧,她家钱多,花不完。」 连锁药店老闆的女儿,算不上富豪,但富二代名副其实,热衷给朋友花钱也是她广泛的爱好之一。 柳山南注意力被池信吸引过去的功夫王梵已经跑到吧檯了。 …… 吃完饭回到预定的酒店,四人俩俩一屋,各自休息。 池信进屋就一头栽在床上,直哼哼。 王梵对她屁股就是一掌,「行不行啊你?明天就出发去西大滩了,咱们这次可算是速登,没留那么多适应时间。」 第13页 池信翻过身,「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主要坐了快七个小时的硬座,腰疼。」 「岁数大了……」 一个枕头飞过去,把王梵砸得眼冒金星。 她把枕头捧在怀里,「诶!那个柳山南好帅啊!」 池信偏头,只露一只眼睛斜睨她。 怎么突然聊这个…… 「真的好帅,我眼睛没瞎。」 池信双手交叠枕在头下,两脚晃啊晃,「他有过很多女朋友。」 南森地处仙林大学城,周边南财、南邮,对面南师大,女学生很多,天时地利,再加上他那张帅脸……虽然不知道具体几个,但听田野说完,她还是觉得用「很多」形容并不为过。 「我要长那么帅,估计也会四处留情。」 王梵的反应出乎池信预料。 她笑了声,摇摇头,「梵哥,把嘴角的口水擦擦,再让人以为你是阿兹海默症。」 「你才是呢!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俩挺配。」 「……别闹。」 「我敢用我全部家当赌一把,你出手一定能把他拿下。」 池信坐起来,笔直地看着王梵,「你的信用卡不是被你爸停了吗?因为总不回家。」 「我有私房钱。」 我去!防不胜防…… 「那你肯定输了。」 池信起身洗漱。 王梵扯脖子喊:「他看你眼神不对!」 洗手间门关上前池信的话飘出来,「他是警察,看谁眼神都不对。」 并非贬义,王梵明白。 …… 第二天一早,楼下早餐店汇合的时候池信正在扒煮鸡蛋,一心扑上面,扒得那叫一个认真。 「还是池医生对我好。」 最后一块皮掉落桌上,田野稳准狠地抢过去,一口咬掉大半,也不怕噎着。 「柳山南呢?」,池信问。 「去儿童公园跑步去了,还没回来。」 王梵端起的粥又放下,「儿…儿童公园?」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只要场地合适,他在婚礼现场都能跑两圈。」 说着有人拨开早餐店的门帘,直奔池信他们这桌。 「跑完啦?」,田野往里让座。 柳山南一抹头髮,池信闻到一股清新的沐浴露味道,看来他跑完步回来又沖了澡。 田野递筷子,王梵递粥,池信给鸡蛋,三个小弟服服帖帖。 「谢谢。」,连说三遍,柳山南低头,有些面露羞涩。 他的长相本身很正气,冷不丁害羞一下竟不违和,池信憋不住乐,但又不敢笑得太明显。 吃完饭四人赶紧出发,前往西大滩的凯路登山基地。 …… 从格尔木市区到西大滩,车程两小时,柳山南说他来过很多次,所以熟悉路况,换他来开。 开出市区后两侧尽是荒凉的崑崙山脉,在安检站检查完身份证,之后一路畅通,除了不时路过的载货卡车,这条109国道还真是蜿蜒无际,却又迷人得让人忘情。 期间路过一个叫「崑崙泉」的景区,里面有几处终年不冻的泉眼,池信特别有游客心态,还灌了一瓶带走。 王梵站一旁看她,「池信,不至于啊,渴啦?」 田野附和,「你在南京没喝过叫「崑崙山」的矿泉水嘛,就是它。」 两位大高个儿站一起,尽管一男一女,还是只能看出革命友谊,而所谓的「革命友谊」,就是把对方当兄弟…… 「走了!」 池信拧上瓶盖儿先一步回车上,而柳山南压根儿就没下车,正躺着闭目养神呢。 旁边,电话震动的「嗡嗡」声传来,一直持续。 「你电话响了。」,池信耐不住声音磨人,提醒他。 「嗯。」 柳山南声音低沉回应,眼都没睁。 电话自然挂断,马上又打过来,想让人忽略都难,池信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没成想柳山南直接把手机往后一甩,落她腿上。 国产华为,既没有手机壳,也没有屏幕保护膜,随性得很。 「麻烦帮我接一下。」 池信拿起来,「需要我说什么?」 「随便。」 「……」 池信看了眼号码,没存名字,十有八九是前女友了。 想了想,她接起来,「餵~」 那头先是沉默,「……你是谁?柳山南呢?」 果然是位姑娘,声音温柔细腻。 池信手搭在车窗上向外望,对着满目崑崙,说:「我是他二姨。」 原本还很淡定的柳山南「嗖」地坐直,满脸惊恐,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对方明显迟疑了,「哦,二姨你好,我是柳山南朋友。」 「昂,南南手机落我这了,等村里来了快递员我才能给他寄回去,大概要一个月吧,你得等等。」 「南南」的称唿从柳山南他妈那里现学现卖,连语气都神似。 「一个月?」,女孩儿惊唿。 池信被震得皱眉,她摸摸耳朵,说:「二姨要去餵鸡了,先挂了,有空和南南来家里玩啊!」 田野同王梵一齐上车,听见这一句有点儿不明所以。 「餵鸡?谁餵鸡?二姨又是谁?」,田野来个「蓝猫淘气三连问。」 池信把电话还给柳山南,「欠我个人情,记得还。」 第14页 「不欠,昨晚吃饭就你对领队没表示,扯平了。」 这都记得? 池信眨眨眼回想,好像是诶,但这两者可以等价互换吗? 「还有,我二姨前年去世了,你故意吓我啊?」 「随口一说,替我跟二姨道个歉,她也不认识我。」 「行,今年忌日,让我妈帮你带话过去。」 田野和王梵看得正来劲,柳山南启动车子出发,直奔西大滩。 好奇戛然而止,各怀心思。 …… 崑崙泉到西大滩很近,差不多半个小时到达凯路登山基地,也见到了其他三位队员,刘曦,孙浩浩,涂淇晗。 前两位是男的,最后一位是女的。 七个人互相介绍,简单寒暄后正式进入培训,当然对于他们这些有过经验的人来说只是走走过场。 下午培训结束,七人相约到基地旁边的「三江源美食城」吃饭,上菜前大家嗑着老闆免费赠送的有些发潮的瓜子,天南海北地侃,待到一盆炕锅羊排下肚,什么高反,什么身体不适,统统不见了。 池信话不多,可柳山南比她话还少,几乎到了惜字如金的程度,叫「涂淇晗」的女人毫不遮掩对柳山南的夸赞和好感,只是收效甚微。 饭局过半,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饭店老闆家的小孩儿误食了一块肥皂,把家里人急得说要送去医院,要知道最近的医院在格尔木市区,来回几个小时。 刚好池信吃完在一旁坐着,听到了,她起身拦住老闆和他的小孩儿,问了具体情况后到炉子旁拿起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小女孩儿,说:「别害怕,多喝水,跳一跳就没事了。」 家长拿着水将信将疑。 柳山南这时走过来,说:「相信她,她是医生,很厉害。」 或许怕老闆还不信,柳山南特意补上最后三个字。 老闆说了声谢谢,让小女孩儿把一整杯温水喝下,没一会儿,从小孩儿口中吐出几个泡泡,引得食客都过来围观。 池信又对老闆叮嘱几句,说别让孩子看到泡泡就以为很好玩,这次量少,所以才没事,以后还是千万记得不要误服。 …… 吃完饭各自回房间休息,王梵说困了想睡会儿,池信一人来到路边,想走走消食。 今天天气好,对面就是玉珠峰,能看到馒头一样拱形的山顶,被白雪覆盖,远眺很漂亮。 「有车!」 刚走上国道,池信还没欣赏完雪山景色突然被一把拉到旁边。 脚底打转,惊魂未定。 柳山南撤回手,「你不是医生吗?」 「昂?」 「稳重点儿。」 柳山南拿下嘴里的烟,指着过往载满货物的大车。 「谢谢。」 池信继续往前走,和雪山平行,走出去几步,余光瞥到柳山南也在后面跟着,她放慢脚步。 「你也吃多啦?」,池信笃定两人理由相同。 「嗯,走走。」 「一起吧。」 放慢的脚步在等到要等的人时又恢復了之前的速度。 「问个问题。」 「可以。」 池信见他一本正经,想笑,「怎么接触登山的?听阿姨说你高中开始就玩户外。」 那登山怎么也要成年之后的事了。 柳山南裹了口烟,烟雾升腾如远方山腰上的雾气,「高二那年看过一篇文章,讲自由登山者严冬冬的故事,你知道他吗?」 「知道。」 池信在登山圈虽说是菜鸟,但这个人的故事听前辈讲过,严冬冬,辽宁人,曾任清华大学山野协会攀登队长,2008年北京奥运圣火珠峰传递的后援队员,更是首位成功登顶珠峰的清华大学生。 只是这样一位优秀的登山者,2012年在新疆天山地区登山下撤时掉进冰裂缝,不幸遇难…… 同池信一样,记忆里有关这个人的信息蹦跳出来,柳山南眉宇间多了一些怅然。 「我见过他。」 很多年前。 第8章 纪念严冬冬 趁此时没车,池信和柳山南抓紧横穿过去,到109旁边的小道行走,以防被车刮到。 高原的夏季,日落很晚,即便傍晚七点多,天光仍然大亮,云影清晰,草丛中不时有壁虎爬过,速度惊人,本身它的皮肤颜色和脚下土地很像,起到了非常好的伪装。 池信继续听柳山南讲,「我那时小,对登山一窍不通,但我听他讲了很多经歷,之后才决定登山,首登之后就上瘾了,我只见过他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时带我去见他的是一个玩户外的朋友,也是我后来登山的启蒙老师。」 「就像你当警察一样了?」 一样坚定,只要认准,就会走下去,某种程度上,池信也这样。 见柳山南不解,她说:「田野给我说过,你为什么当警察。」 「别听他瞎编故事。」 「抓周抓到警帽也是编的吗?」 柳山南挠挠额头,「不是,但那个不算原因,我要是不当警察可能就得被我爸揪去当兵,所以我选了警察。」 「特警专业平常应该训练挺忙吧,还有时间登山吗?」 「寒暑假找时间去,主要我妈支持,所以才有机会。」 大部分学生,生活费还是要家里出的…… 池信勐然想起了前天去墓地,去之前她怎么都没想到柳山南的父亲是烈士。 第15页 在墓地,因为特意站得远了些,柳山南说什么池信没听清,只看见走之前他对着父亲的墓碑敬了一个礼,身姿笔直,久久不曾放下。 池信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画面,家国情怀的赤子不是随处可遇的。 田野也没跟过去,「烈士」的事池信从他嘴里得知,即便和平年代,一样有英雄在我们的背后默默且无名地存在着。 漫漫归乡路,能葬回故土也是种安慰了。 …… 走了十几分钟,来到玉珠峰的观景台,几辆suv停在一旁,游客模样的人稀稀散散在车旁站着,手里拿着相机或手机,对着对面的玉珠峰一阵狂拍。 玉珠峰又名「可可赛极门峰」,海拔6178.8米,是崑崙山东段最高峰位,也是中国登山训练基地,南坡冰川末端海拔5100米,而北坡冰川延伸至4400米。 此间风景,怎么拍都不过分。 走上观景台,池信突然想起个人,「田野呢?」 「说吃饱了困,回屋睡觉去了。」 嗯?怎么和王梵一个毛病。 「这里离玉珠峰好近,走到山脚需要多久?」 柳山南嘴角弯弯,似笑非笑,「你觉得近啊?」 池信又看了一眼,「不近吗?山顶都看得清楚呢。」 柳山南从脚下指到山脚,说:「走过去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甚至更久。」 「……」 池信恍然,太阳也能看见,还不是距离地球1.5亿公里。 「你之前登过玉珠峰吧?」 以他对这座雪山的了解程度,池信有预感。 「登过一次。」 疑问蹦出来,「那你这次怎么又来?」 「陪田野,我怕他不敢。」 不敢?还真是……以田野的性格,登到一半如果撤回也有可能,但池信清楚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刚才聊天的时候她拿手机偷偷查过严冬冬,他死于2012年7月9日,他们这次登山的时间就是7月9日…… 或许某种意义上,柳山南是为了纪念他。 「看!火车!」 池信踮起脚尖。 柳山南往旁边挪了一步,有被震到。 她站定,「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看到火车从雪山下面走。」 「我们从西宁来格尔木坐的那趟,终点站是拉萨,如果你不下车,也会经过这里。」 「是吗?」 这片土地对池信来说未知太多,所以她总是好奇。 「往下走走吧。」,柳山南提议。 「好。」 跟着他走下去,池信看到几个绿色的货柜,远处路边立着一个很高的绿色牌子,上面写着「青藏绿色驿站3号——崑崙山驿。」 驿站?干嘛的? 两人饶有默契地一齐朝着它走,到跟前的时候从绿色货柜里走出三个人,两女一男。 男人个子很高,比柳山南还要高一点点。 其中一位女生主动打招唿,「你们好。」 「你好。」,池信回应,「请问你们是在这里工作吗?」 女生旁边的高个儿男人回答,「我们是绿色江河环保组织的志愿者,主要做环保宣传和垃圾分类回收,你们是游客吗?」 池信摇头,看一眼柳山南,他正看向另外一侧,根本没接话的意思。 「我们来登玉珠峰,明天出发。」 「这么厉害啊!」,两个女孩子惊唿。 池信笑,问她们,「你们还是大学生吧?」 「对,我大三,她大二,暑期过来做志愿者。」 男人又问:「等你们什么时候下撤回格尔木,能帮我们带一袋垃圾去格尔木的驿站吗?」 「可以啊!」 得到池信同意后,男人转身回到货柜,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纪念卡片,说:「这个送给你们。」 「谢谢。」 池信接过去,看了一眼,上面画着一些动物,还有介绍,都是青藏这边的特色物种,她转头递给柳山南,「吶!谁开车给谁。」 说到底还得「贿赂」司机。 柳山南转过来的,池信听到旁边女生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帅啊……」 柳山南手里攥着野生动物宣传页,装没听见。 「确实帅。」 池信声音响亮,三位姑娘会心一笑。 「调戏我啊?」 柳山南突然认真脸,池信一下晃神,脸颊发烫,「开玩笑。」 「那就是我不帅了?」 「……」 行,你帅你有理。 离开驿站,原路返回,只是这原路不太顺利。 走到一半的时候,远远的,池信看到几条野狗一跑一颠儿地过来,黄色,黑色,个头很大。 池信只在城市见过家养的狗狗,类似金毛那些,都很温顺,冷不丁看到野外的吓了一跳,直接躲到柳山南身后。 他本能伸手挡住,「怎么了?」 池信眼睛露出来,「前面……」 那个在医院里雷厉风行的池医生,那个遇到各种突发情况都临危不惧的池医生,眼下竟然怂了,特别怂那种。 「没事,你别吓到他们就成。」 此话一出,池信立马意识到什么,越过柳山南身后往前走,这次由她带路。 虽然心里还有点虚。 柳山南快走两步追上,主动递台阶,「青藏这边野狗很多,以后你再碰见远远躲着,别招惹就没事。」 第16页 别招惹,就没事。 这句话在池信心里过滤一圈,貌似品出了一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 第二天早上起床,吃过早饭后,柳山南带他们一起去做体能训练,池信经常跑步,所以体能不错,当然其他几位也不在话下。 下午领了装备后出发前往海拔5050米的大本营基地,进行海拔适应。 大本营的条件还不错,大圆帐篷,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晚上还能用投影仪看电影。 在基地吃完晚饭,池信窝在帐篷里和王梵看宁浩导演的《无人区》,看到一半,耳旁隐隐约约听到除了风声以外的声音,脚步,还夹杂着别的。 「我出去透透气。」 池信拉开帐篷,一脚跨出去,裹紧冲锋衣。 远处,柳山南拿着一个袋子,正弯腰捡拾空瓶。 她踩着沙石走过去,「你干嘛呢?」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柳山南头也没抬,继续捡。 「这是谁分配给你的工作吗?」 柳山南笑了声,「不是。」 池信看见脚下的塑料皮,捡起来,扔到他拿着的垃圾袋里,「我帮你。」 柳山南眼皮微抬,一单一双隐现,「也没戴手套,快回去。」 池信不管,继续往前走,「我透透气。」 柳山南欲言又止,把她冲锋衣的帽子拽下,扣在头上,「……旁边跟着吧。」 走出营地范围,柳山南说:「这两年垃圾情况改善了一些。」 「以前很多吗?」 「嗯,109国道两边很多,昨天咱们遇到的那个环保组织这几年一直在国道边上依靠志愿者人工捡拾垃圾,再加上宣传,游客的意识提高不少。」 池信在城市待久了,平时最关心的事情只有病人的病情,还有午夜从手术室出来有没有一口热乎饭吃,今天,方才,有种被柳山南教育了的感觉。 于是她负责找垃圾,柳山南负责捡,没一会儿,放眼之处的垃圾终于清理干净了,返回的时候池信抬头,看见星辰盘空,不过银河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看银河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但不着急,这两天天气不错,都有机会看到。 捡完垃圾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池信被柳山南叫住,只见他把手套摘下来,递给池信。 「我不冷,没事。」 「戴上。」 「你还拿垃圾袋呢,你戴吧。」 柳山南没再废话,把手套塞过去。 池信低头盯着怀里的天蓝色手套,犹豫了下才缓缓戴上,温暖的感觉,夹杂着冰雪的清凉味道。 …… 走回大本营,柳山南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弄完准备进帐篷的时候池信叫住他。 「领队,我饿了。」 柳山南眉头一皱,「嗯?」 「饿了。」 池信知道柳山南第一句就听清了,他疑问的原因是刚才也没什么体力消耗,怎么这么快饿了? 「我去给你煮碗面?」,他试探性问道。 「我要方便面。」 池信站在垃圾桶旁,笑得讨好又灿烂。 基地有专门做饭的厨师,但柳山南没麻烦人家,自己进厨房解决,大家都熟悉得很,他在这里完全自由。 「有酸辣的吗?」 池信弯腰,探头过去,蹲着的柳山南从柜子里掏出两包,一袋红烧,一袋海鲜。 笑容从池信脸上逐渐消失…… 「要不我回西大滩去给你买?」 眼前是就读特警专业,即将成为正式警察的男人,池信选择保命,「海鲜就行。」 柳山南把红烧那袋塞回去,打开包装袋的同时忍不住笑了。 池信长出一口气,想加一个鸡蛋的申请憋回心里。 坐在餐桌旁等,池信百无聊赖,盯着柳山南的背影看,高个子挡住了美味升腾的蒸汽,但能闻到令她慰藉的味道。 是食物,也是人。 …… 正当池信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有人进来。 「我就说你俩跑哪去了?感情跑这偷吃来了!」 偷吃?请注意你的说辞。 池信冷眼瞪过去,田野赶紧捂嘴,「失态失态,这面太香了,给我整一碗!」 柳山南那边没回应,把煮好的面端给池信,里面竟然真有一颗鸡蛋…… 转身他又撕开刚才被嫌弃的那袋红烧牛肉,看来还挺惯着田野。 池信这样想着马上后悔了,柳山南都能给她煮,何况是最好的朋友呢? 搅开面,吹了吹,一口下去顿时舒坦了。 「田野,过来看着,我先回去了,吃完记得刷碗。」 在池信吃完第一口的时候柳山南离开厨房。 田野只好自己过去煮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池信聊天,等他那份煮好,池信这碗没了一半,太烫,所以吃得慢了点儿。 「今天下午,柳山南妈妈跟我问你来着。」,田野坐下。 池信差点儿没噎着,「问我?!」 第9章 去特警支队参加活动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被晨光和做饭师傅的叫喊声吵醒。 等下吃完饭,大家要进行适应性拉练以及各种装备的使用讲解,在登山常识中,一般建议在雪线攀登前至少拥有半年的山地活动经歷,拥有基础的露营技能与装备,这些大家都有经验,所以还只是走过场而已,听一句走神一句,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第17页 之后便是出发c1营地,最后沖顶。 直到沖顶之前,池信都和柳山南有甚少交流,原因是那晚和田野一起吃面时他说的那些话。 柳山南妈妈向田野问了一些池信的个人情况,包括家庭、学歷、收入等,怎么听着都不像简单家常。 池信没记错的话,在西宁仅有的交集中,她和柳山南是初识的朋友关系,不明白他妈妈为什么没来由的问这些。 …… 登玉珠峰这几天相对还算顺利,就像柳山南说的初级水平,不稳定因素很少。 虽然期间也出现了一些小状况,都被柳山南解决了,还有就是那个叫「涂淇晗」的女生在c1营地严重高反,如果冒然前进会有生命危险,只能无缘这次沖顶。 自池信看见柳山南在大本营捡拾垃圾,一路他就没停过,本身登山途中会产生不少垃圾,这个无法避免,所以更需要人为控制,除了捡垃圾,他对队友也很细心照顾,田野一直叨叨:「我兄弟厉害吧」,说是在夸柳山南,也在变相夸自己。 池信和王梵第三个冲上玉珠峰顶,田野和孙浩浩打头,柳山南垫后,等到大家都到达顶端,整齐坐下来休息,欣赏雪山之巅的风景。 海拔6178米,脚踩大地,此时他们比很多人都无限接近于天空,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耀眼,生命灿烂。 …… 沖顶之后宿大本营,之后返程回到格尔木,离开西大滩前柳山南特意去了一趟「崑崙山驿」,带走了两袋垃圾。 答应的事没有忘。 因为王梵要去西藏,所以池信、田野还有柳山南他们仨分别买了去德令哈和去西宁的火车票。 德令哈的票是柳山南的,他要去看爷爷,格尔木没有直飞南京的飞机,所以池信只好和田野先一步回西宁,再从西宁返程。 次日中午,柳山南从德令哈赶回西宁,机场汇合的时候他看起来很疲倦,池信从田野那里得知他在医院陪了爷爷一晚,几乎没合眼,虽然老人家病情稳定,但因年纪太大了,没法出院…… 飞机上,池信和田野都没讲什么话,尽量让柳山南好好休息。 也许越近南京,池信越觉得她和柳山南的相识有些虚无缥缈,就像那天和他在玉珠峰观景台时看到半山腰的云彩一样,等到天空放晴,大风涌动,再厚实的云层也会被冲散。 …… 在飞机上睡了一路,降落跑道时的摩擦声把柳山南震醒了,眼罩推上去,身子动了动。 田野撇嘴看他,「您可终于睡醒了。」 「池信呢?」 「没上飞机,把她落西宁了。」 池信在一旁听着好笑,没吱声。 柳山南还没睡煳涂,余光瞥到池信。 下飞机经过廊桥,池信打头,田野和柳山南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南哥。」 「说。」 「你是不是喜欢咱们池医生了?」 柳山南转向停机坪,看着刚才他们乘坐的那辆飞机,说:「没有,但下次见面,我一定能一眼认出她。」 这算什么回答。 田野顶着刺眼的阳光,警告他,「别瞎招惹。」 …… 回南京后第二天池信就上班了,本来还能休一天,可早上醒得早,她坐在床上恍惚很久,以为还在大本营的帐篷里,清醒之后临时决定回医院。 是的,她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日子又恢復了忙碌的诊室生活,偶尔深夜手术结束,在走廊长椅上打开手机翻看相册,塔尔寺的八塔,格尔木的街道,崑崙山脉,还有玉珠峰……。 一张张滑看过去,池信的手忽然停住,照片放大,缩回,最后关掉屏幕。 照片拍摄地点在大本营,时间是沖顶那一晚,漫天银河,柳山南站在银河下面,背对着营地帐篷。 说起这个人,池信很久没见他了,虽然彼此有联繫方式,但毫无交集,田野倒是见过两次,他执勤路过,中午一起吃了饭,也聊起柳山南,田野说最近忙,过段时间仨人一起聚聚。 池信就当他随口一说,也没放心上。 …… 巨忙无比的周一,池信却落了个休息,距上次长假之后过了三周,她终于喜提一天休息日。 但这份休息不是让她在家睡大觉,而是要和主任去参加一个活动,主任平时待她不薄,池信硬着头皮都得去。 早上睡到七点钟起床,洗漱完毕后池信摸着空落落的肚子,打算去食堂吃小笼包。 家住医科大学家属楼的一个好处就是随时随地能回食堂蹭饭,还能混在一帮学生堆里装嫩。 这个房子是她外公外婆的旧居,外婆去世后,外公被她爸妈接过去一起生活,方便照顾,但池信自从读研就一个人搬过来住了,因为需要私(相)人(对)空(自)间(由)。 吃完早饭,池信挎上帆布包,随便套了个短袖加运动裤,因为一会儿还要换工作服,所以路上穿什么无所谓。 这次活动是针对市特警支队开展的「现场救护培训与训练」,池信清楚自己没资格参加这种活动,主任让她来是学习兼见世面来了,这样以后再有类似的场合,主任时间不方便的话池信就可以代劳。 …… 打车到特警支队门口下车,池信跟门卫亮出自己的工作证,刚要说明原由,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第18页 「池信。」 工作证收回,池信转头,看见柳山南朝她走来。 这么巧吗?原来这是他上班的地方? 池信一时语塞。 对面穿着特警制服的柳山南帅出了新高度,走路有点点拽,但这点拽放在他身上只会给整体加分,池信突然有些后悔今天随便穿一套宅家必备就来了…… 「我队长让我来接你们。」 「昂。」,池信回过神,将掖在耳后的头髮揪出来,拿手捋顺,说:「我们主任也马上到了。」 说完各自沉默了两秒,柳山南双手拇指卡在腰带上,沖她笑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本来池信想问最近在忙什么,可转念一想他的工作性质,还是算了,毕竟能说出口的她也想得到。 「吃了吗?」,池信没话找话。 「早饭吃了。」 柳山南说话把池信拽到旁边,一辆警车开了进来。 短袖肩膀留下被揪扯的印记,池信假装无意摸了摸,顿感脸颊发烫。 「下午有事吗?」 干嘛?约我啊? 池信摇头,「应该没事。」 柳山南跨近一步,小声说:「能不能帮我去宠物医院看个小朋友,我下午上班,走不开。」 宠物医院的朋友……医生? 「叫什么?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叫「小池」,一只矮脚英短,它今天做手术,是池塘的池,你别找错了。」 池信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腿,然后一个白眼瞪过去,感觉有被冒犯到! 明明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双细长腿了好吗?再说一只猫咪叫什么「小池!」 正当池信要「讨伐」的时候,主任的车开到门口,另外一个主任也一起过来的,她马上跑过去迎接。 「马主任,王主任。」 「小池来得早啊!」 「也刚来。」 柳山南履行队长交给他的任务,将人往队里带,刚到楼门口,队长和支部书记出来迎接,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会议室走。 池信和柳山南作为小兵只能垫后,两位主任都是穿白大褂来的,池信边走边从帆布包里掏出工作服。 「帮我拿下包,谢谢。」 柳山南接过去,「一会儿我把宠物医院的地址发给你。」 「嗯。」 帮完忙回头再找你算帐! 有领导在,柳山南说话声音很小,池信也暂时收敛。 …… 因为今天有特殊活动,所以支队大部分特警此时都集结在会议室,池信进去的时候看到黑压压一群穿着特警制服的男人,坐姿端正整齐。 虽然素颜加上工作服,池信的模样还是吸引了在场很多人的目光。 她微微点头,跟在主任身后,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座位。 落座后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和柳山南的目光对上后又草草移开…… 9拾光 会议开篇很官方,先是大家互相介绍,特警支队这边开始阐述队里近年的发展歷程,洋洋洒洒,最后以「履职尽责,保护好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收尾。 队长讲完话,轮到医院这边的主任,就「心肺復甦」和「创伤现场急救」两个板块进行医学知识普及和疑问解答。 活动整整持续两个小时,期间池信没说什么话,只是在提问环节有位特警问了她一个问题,她也毫无疏漏地完成了。 结束后两位主任跟队长他们私下寒暄,池信下午不用回医院,所以打了招唿先走一步。 ……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没看见柳山南,倒是接到他一条信息,是位置分享。 走出大门池信刚点开看,柳山南就追上来,「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们食堂没法带你进去,在外面吃行吗?」 「嗯?」 池信四下看看。 「我知道附近有家菜馆,很好吃。」 池信心底喜悦升腾,谁知柳山南下面又来一句,「他家菜码大,正好符合你饭量。」 「……」 信不信下午我跑路? 第10章 午夜街头动物入殓师 池信万万没想到柳山南竟然带她来到一家西北菜馆,自从青海回来,她想这口都快想哭了。 先一步冲进店里,池信看着熟悉的菜名,极力控制激动的……口水。 坐下后服务员递过来菜单,「女朋友点还是男朋友点?」 池信和柳山南对视,他把菜单接过去,在青海的时候集体推举他为「点菜官」,因为本地人才知道什么是真正隐藏的美味。 对于为什么不解释,池信觉得柳山南的想法差不多这样,「既然对方是陌生人,就没什么必要……」,而她自己为什么不解释却说不上来。 点了两个菜两碗面,再多也实在吃不了,池信掐点儿赶紧抢过菜单还给服务员,意思可以了。 午饭总是匆匆,不像晚饭有时间慢慢品尝,吃完饭两人在门口分开,柳山南跟池信确定直接去宠物医院后用软体叫了辆车。 毕竟给他办事,这点眼力价儿还得有。 …… 江宁区的一家宠物医院,池信进去后跟前台报缘由。 「你好,我是柳山南朋友,他叫我来陪猫咪做手术。」 前台笑着招唿,「啊,你是柳山南的朋友啊!」 第19页 看来是常客。 池信点头,「猫咪叫「小池」。」 虽然不情愿,她还是报了名字…… 前台把池信往楼上引领,边走边说,「小池的手术时间是下午两点钟,做完手术后还要观察一会儿才能抱走。」 抱走?池信以为这小傢伙和人做的大多数手术一样,做完要留院观察呢。 手术室在二楼,池信进到宠物医生办公室,莫名有种被揪回医院上班的感觉。 「你好,我是……」 医生站起来,「柳山南朋友吧?他给我打过电话了,这是「小池」的手术同意书,麻烦签下字。」 这么正规……之前都是池信让患者签字,今天角色对换了,看来出来混总要还的。 从头到尾认真读完一遍,池信大概了解了这只猫,一岁,小弟弟,今天要做的是……绝育手术。 她看了眼时间,距离手术还有半个多小时。 「签我的名字还是柳山南?」 「签你的。」 池信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柳山南打电话确认一遍,可转念一想,既然他让帮忙,就算全权交付了,想到这她潇洒地签下两个字:「池信。」 单子递给医生,她问:「我能去看看小猫吗?」 医生看了眼签字那栏,笑笑,「我说猫怎么叫「小池」呢,柳山南抱过来的时候就说因为猫和一位朋友长得像,所以起了这名字,还别说,真和你挺像的,走,我带你过去见它。」 像我? 另外一张诊室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笼子,池信看到了柳山南口中的矮脚猫,银灰色,大眼睛,非常漂亮。 见到池信可能有点害怕,瞳孔放到最大,尾巴上的毛炸起来,过会儿才慢慢收回。 「这只猫真是命大,被车撞了没死,正好被柳山南捡回来,治了一周才好,这不,身体恢復后要解决人生大事儿了。」 「在哪儿捡的?」 医生俯身,盯着笼子里的猫,「柳山南没和你说过吗?他有时候晚上没事儿就去街上闲逛,看到被车撞死的猫狗会找公园或郊区空地埋起来,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午夜街头动物入殓师」,现在像他这么爱护小动物的人不多了。」 「给那么多小猫小狗入土为安,这只算是唯一倖存的,柳山南觉得有缘分,直接抱回去养了。」 池信从小到大什么都没养过,没法理解这种情感,但看到眼前这只猫,心也跟着柔软起来,想摸摸它的小脑瓜。 所以……到底哪里和她像? 「好了,我带它过去麻醉,手术很快,你在这稍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倒杯水,一会儿手术完需要观察一会儿,因为麻药劲儿过去之后猫咪会慢慢恢復意识,可能会乱跑,你按不住。」 「好。」 医生把猫拎走,池信坐在椅子上给柳山南发信息。 「到了,刚签完字,一会儿手术。」 信息发过去了,没回。 …… 下午四点钟,池信趴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保温箱里做完手术的猫咪,两眼无神,舌头耸拉出来,心疼又好笑。 等它慢慢恢復意识,脑袋能活动了,小舌头也缩了回去,医生助理过来,把猫咪从保温箱拿出放在平台上,果不其然,猫咪完全恢復意识后开始乱动,为了不抻到伤口,两个助理合力才给按住…… 池信第一次见此阵仗,担心猫咪状态,不过医生说这都是正常现象,别担心,现在就可以抱回家了。 看着放回笼子里的猫咪,池信有点心疼,她拿出手机准备联繫柳山南,正好他发来信息,说要等会儿下班。 池信想了想,打下一串字,「大概几点?我直接给你送过去吧。」 之前有听田野说过实习后他和柳山南在校外偷偷租了房。 柳山南没推脱,地址发过来,还不忘「谢谢」,又给她叫了车。 …… 就这样,池信一路抱着头戴伊莉莎白圈的患者「小池」,赶到柳山南那里。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他气喘吁吁跑到楼下,话没说只顾喘气,能让他喘成这样,怕是跑得相当急了。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它这个圈要戴一周左右才能摘下去。」 「麻烦你送过来,我晚上还要回队里值班,实在忙不开。」 柳山南接过手提笼子朝里头看,确认猫咪状态还不错,说:「上楼坐坐吧。」 「正好渴了。」 池信给自己找了个非常恰当的理由,有没有痕迹另说。 高层,十一楼,loft公寓,屋里很干净,东西也很少,看起来像没怎么住过人的样子。 但池信在鞋架上看见了一双明显是女人的拖鞋,粉色的,上面还有一个唇形图案,应该是哪任前女友留下的。 她指过去,「这是你的品味吗?」 选女友的品味。 「你直接穿鞋进吧。」 柳山南故意不看,但他心里想什么池信门清。 「我光脚。」 她赤脚走进去,四处打量,屋里基本是宜家风格,简洁,冷调。 柳山南挠挠额头,掐腰走在冰箱前,选了一瓶「崑崙山」矿泉水,打开递给池信。 「谢谢。」,她看了眼瓶身,红色的包装上「崑崙山」三个大字醒目,背后则是一张雪山的图片,她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 第20页 柳山南打开猫笼,把「小池」抱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只娇小的猫咪,反差萌强烈。 池信见状赶紧过去,摸摸它的小鼻子,自言自语道:「你还好吗?」 「还好。」 柳山南代它回答。 「又没问你……」,池信笑。 「要是我的话,我就答「不好」了。」 池信把笑收回去,「怎么了?」 柳山南没回答。 「给我抱一下。」 池信张手。 许是被柳山南看穿她没什么经验,于是亲自教学。 「你这样顺着嵴背,兜住它的屁股,小心别挠到你。」 「好。」 池信小心翼翼接过去,猫咪此时还有些虚,所以比较乖顺。 「正好你抱着,我给它剪剪指甲,过来。」 池信到沙发坐下,柳山南从抽屉里拿出猫咪专用指甲刀,握着它的小爪子,一个个剪过去。 柳山南的心思在猫爪上,而池信的心思却在他手指上,修长,略有粗糙,常年高强度训练没法给他一双细腻的双手…… 剪到第三个的时候猫咪像是才反应过来,突然不干了,伸着爪子四处舞弄,有一下从池信脸上划过。 「没事吧?」 柳山南抬手,抚过池信右边脸颊,四指贴合,温度传感…… 她本能往后躲,「没…没事。」 柳山南注意到她的惊慌,以及迅速蹿红的脸颊,低头,说:「还好,没破皮。」 他俩说话的时候,猫咪瞪着一双湖蓝色的玻璃眼,看戏……但它貌似知道自己惹了祸,后面没再作妖。 剪完指甲,柳山南收拾好现场把猫抱回去,递给池信一个粘毛器,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确实粘了一些猫毛。 边处理边问:「为什么一定要做绝育手术啊?」 她了解人体构造,但不了解动物的一些习性。 「绝育能活得长些,省着生病。」 「你和田野那么忙,有时间养猫吗?」 「没办法,它受过伤,不容易找领养人。」 「我帮你养吧。」 池信脱口而出,却不是突然的想法,因为第一眼看到它就很喜欢了,只是没什么经验。 「真的?」,柳山南将信将疑。 池信认真脸,「前提得你同意。」 「好,如果你想的话,我同意。」 柳山南把猫放回笼子,坐在地板上开始收拾它的「细软」,每拿出一样就给池信讲这东西叫什么,怎么用。 池信记性好,基本都能记住,就怕操作的时候跟不上「背书。」 收拾完,柳山南看了眼时间,「我送你们回去,正好认认路,等有时间我再过去看它。」 去我家? 池信拿猫粮的手抖了下。 「我有个条件。」,她说。 「什么?」 明明她是请求那一方,竟然还敢提条件。 「猫的名字要改。」 柳山南放下手里东西,歪头,「叫什么?」 「崑崙?」 「名字太大,不好养活。」 「那……」,池信单手托腮直视他,「叫「南南」好了。」 「……」 柳山南无法反驳。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11章 突发!执勤受伤! 习惯是个奇妙的东西。 池信把小猫抱回一周后悉心照顾,手术伤口恢復得很好,「伊莉莎白圈」摘掉之后它又活蹦乱跳了,有时池信下班回来,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却一点不生气,一人一猫的生活给她带来久违的新鲜和满足。 上次柳山南送她回家,说是认路,到楼下后只问了门牌号,没上楼,搞得池信有点儿自作多情。 不过他偶尔会在工作间隙发信息问一下小猫的情况,固执地叫它「小池」,池信也不退让,打字时直接回「南南」,各论各叫,不影响交流。 还有他会叮嘱:「别让它挠到你,不然要打狂犬疫苗。」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发语音,搞得池信每次抱猫的时候脑袋里全是柳山南说这话时的声音。 有两次她甚至特意点开对话框重听过。 就是那样的夜晚,那样的举动,池信好像才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爱上柳山南的心意。 …… 周末中午,池信刚处理完一个「癔症性昏厥」的患者,将其转到神经内科进行进一步治疗,等闲下来才感觉到饿。 两个月前,她主动申请调在急诊外科,原因是那里更锻鍊人,而正式转岗是从休假回来之后。 急诊室不像之前的工作环境,这里总是吵闹,慌乱,和死神抢时间,能跑步绝不快走,有时候一天下来,脚底酸痛,但池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她在同事面前从不抱怨,偶尔回家看父母和外公的时候还会交流一些手术中遇到的个例,再被她爸指导教育一番。 「没吃饭呢吧?快去,趁这会儿人少。」 护士长梁艺过来,敲池信桌子,也只有饭点儿时候急诊室会相对安静一点,说话不用靠喊。 「今天中午食堂什么菜?」 「反正都是我不爱吃的。」 两人相视一笑,不是食堂不好吃,是大家吃腻了而已。 池信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腕,看见急诊科主治医师季斌走过来,用他一贯长辈教育小辈的语气,说:「赶紧吃饭去,瘦成什么样了!」 第21页 「知道了,季医生。」 季斌比池信大四岁,专业度可与徐远辰比肩,就是嘴碎,说话没度。 池信拿上饭盒刚要走,听见有护士喊,「救护车马上到一位患者,说是执勤警察遇刺!」 拿起的饭盒又放下,池信跟着跑出去。 急救车打开,担架抬下那一瞬间,池信吓得捂住嘴,眼前躺在那腹部全是血的不是别人,而是柳山南。 这张脸她绝不会认错。 「什么情况?」,季斌也跟出来了,见池信愣神,赶紧接过担架往急诊室推。 随行一位穿着特警制服的男人说:「我和我同事刚才在街上执勤,遇到抢劫,我同事在与他搏斗过程中被刺伤了,麻烦你们救救他。」 急诊室,柳山南被抬到病床上,衣服解开,季斌开始检查伤口,一处刀伤,不算深,但血流了不少。 门外池信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往里跑,在病床旁站住那一刻她手脚冰凉,浑身冒冷汗。 监护仪上显示血压略低…… 「柳山南!」,池信深吸一口气,压制抖动的身子,跑过去大声叫他名字。 「……到。」 声音没平常那样响亮,但好在有意识。 柳山南半眯着眼,扯着嘴角忍痛回应一个笑,「池医生原来长这样……」 还知道逗她就没大事,池信对身旁护士说:「拍ct查下有没有脏器损伤,失血多少。」 池信抢先季斌一步发话。 「认识啊?」 季斌又开始嘴碎。 旁边的特警同事以为问他的,忙答:「这是我兄弟,一定要救活他啊!拜託了!」 池信看他一眼,「死不了,外边等着。」 …… 急诊台,池信把季斌拉过去,说:「季医生,这位患者你处理吧。」 「呀!平时不都抢着救人吗?今天情况又不复杂,怎么捨得给我了?」 池信咬咬嘴唇,「我饿了,要去吃饭,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回头请你吃大餐。」 拿上饭盒转身走的时候,她又交代一句,「等我吃完饭回来,那个人必须活着让我见到。」 一向对他毕恭毕敬的小丫头今天说话格外强势,季斌手插白大褂兜里,喃喃自语,「这里面有事儿啊!」 「怎么了?季医生,有什么八卦分享一下呗!」 急诊台的护士站起来,忍不住好奇打听。 「别管多厉害的医生都不太敢给自己在意的人做手术……等我救完这个人,回来再给你分析虚实,等着。」 小护士和他都满脸期待。 …… 事实上池信并没去食堂,而是把柳山南同事叫到一旁问话。 「你好,我叫「池信」,是急诊科的医生,能跟我说一下当时情况吗?」 「啊,医生你好,当时我和柳山南在阳春路执勤,遇到歹徒持刀抢劫,柳山南在和歹徒搏斗中被扎伤,幸亏另外一个同事出现得及时,将歹徒按倒在地,所幸柳山南伤口不深,要不然队长肯定骂死我。」 这位同事长得很壮,有种傻大个儿的感觉,憨厚又诚恳,嗓门也大。 「人抓到了吗?」 「嗯?」 「抢劫的。」 「昂,抓到了!必须抓到!」 她点头,「知道了。」 「诶?你是那天去我们队里演讲那位医生吧?看你眼熟。」 「我是小跟班儿。」 「还真是你,我看柳山南和你好像挺熟,还带你出去吃午饭。」 特警也这么八卦的吗? 「我们是一起爬雪山的队友。」 某种意义算患难之交。 池信说完走回急诊大楼,到诊室继续接待病人,用忙碌缓解焦虑和不安。 …… 「把伤口缝合一下,缝得不漂亮晚上就别吃饭了。」 就诊完,池信把患者交给实习医,让到一旁。 虽然她是整个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但年轻不代表没有公信力,对付实习医她总是有一手。 「师父,我中午饭还没吃呢……」 实习医叫「柏晓天」,小鲜肉长相,刚来的时候吊儿郎当,现在倒是服帖了。 再有他在医院公开追求池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池信对他一直没个好脸。 「别以为跑哪去了我不知道,抓紧缝合。」 池信这边虽然看着,眼睛却时不时向外瞄,等季斌给她报平安。 「师父,你怎么心不在焉?」 「没有。」 柏晓天不知道柳山南的事,他中午偷跑,和朋友到旁边星巴克喝咖啡去了。 等缝合完毕,柏晓天刚要向池信讨夸奖,见一个小护士跑过来,「池医生,你在忙吗?季医生让你过去一下。」 池信心一沉,「怎么了?」 「他说有患者找你。」 落音刚落,池信拔腿就跑,速度堪比日常急救。 …… 找了手术室,又找了病房,这才看见柳山南,特警制服脱下,换上了病号服。 「怎么样了?」,池信问季斌。 「他很幸运,没有脏器损伤。」 柳山南双眼紧闭,在听到池信声音的时候缓缓睁开,亏得没有脏器损伤,所以只是局麻,要不然他现在根本醒不过来。 池信走到床边,柳山南嘴唇紧抿,眉峰收敛,平日英俊的模样添了几分清冷。 第22页 白大褂兜里的双手攥了攥拳,忍住想要抚摸他脸颊的欲望。 季斌招唿旁边刚进来没两分钟的特警同事,说:「走,先出去,让他俩聊。」 「那不行,我得看着我兄弟,他还没好呢。」 季斌干着急,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没眼力价儿的,他灵机一动,说:「关于病人的病情,还有一些需要跟你交代。」 「啊,那好。」 季斌长出一口气,两人往出走。 …… 「还好吗?」 池信掀开他衣角,看到侧腰部缠着纱布的伤口,柳山南本能收腹,腹肌显现,转移了她的视线。 「偷看我。」 池信缩回手,瞪眼看他,「我是医生。」 「那你怎么不给我手术?」 总不能说「不敢」吧,池信选择沉默。 柳山南「吭」了一声,「疼。」 「麻药劲儿应该还没过吧?」 他手枕在脑后,「池医生,你担心我啊?」 不咸不淡的语气。 「嗯,担心。」 一个回合结束…… 柳山南本想在她否定之后列举证据,没想到她轻易承认。 池信双手插兜,「下次碰到这种情况,躲着点儿。」 柳山南笑得牵强,「下次碰到这种情况,我尽量不受伤。」 池信解释,「我的意思是让你躲着刀。」 没等柳山南回答,柏晓天闯进来,「师父,你怎么丢下我……」 柏晓天话没说完,看到病床上的柳山南,再看池信杀他一样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鞠了个躬,小声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池信俯身,「我得去忙了,你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现在就有。」 池信一顿,「什么?」 柳山南闭眼,「走的时候把他带出去。」 柏晓天听完脸都绿了…… 第12章 洗他的特警制服 晚上九点钟,医院浴室哗哗的水声在持续一段时间后停止,只剩下零星几滴。 外面水池旁,池信把洗脸盆里堆着的衣服拿出来洗。 本来今晚池信不值班,但她临时决定义务为医院奉献,而且是在走出医院大门几百米的情况下又折返回来。 随着手上揉搓,血慢慢浸出来,一瞬间染红了整个水池。 没错,是柳山南那套带血的制服,腹部还有一个被刀刺坏的口子,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像无底黑洞。 好不容易把上衣搓干净,准备洗裤子的时候护士长裹着湿漉漉的头髮走出来,一眼直击要害,「池医生,这是……哪来的血啊?」 她马上解释,「我一朋友受伤住院,衣服脏了。」 护士长人精一样,揪起衣服肩上的「特警」二字,说:「看来咱们科终于要有喜事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是朋友。」 池信有点无奈,怎么都听风就是雨,如果她真和柳山南牵手,是不就该有人问孩子几岁了? 「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我可从没见你给男人洗过衣服,是那位英雄柳山南吧?」 池信扭头看她。 「急诊室都传遍了,说你们认识,还说他勇斗歹徒,差点儿挂了。」 「柏晓天传的吧?」 老季一向用事实说话,在确认之前他不会瞎传,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柏晓天。 「徒弟向来关心他师父终身大事,可不是随便谁就能把你领走的。」 池信暗暗记下,找机会必须教育这个兔崽子。 …… 洗完衣服,池信去查房,柏晓天眼尖,抓到她影子立马跟过来,池信没说什么,但特意把柳山南的病房留到了最后。 刚进去,池信就看见田野坐在柳山南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装得像模像样,他身后还有三位穿着同样制服的人,各个高大威勐型。 池信看出他干嚎,问:「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床上躺着的人比你还健康呢。」 田野赶紧站起来,握住池信的手,「我家南哥咋样了?对那方面有影响不?」 「你干嘛?说话归说话,别上手啊!」 柏晓天把两人分开,语气不太友好。 池信吭了一声,柏晓天「嗖」地站到身后,肩膀缩着,明显被训的模样。 「哪方面?」,池信明知故问。 田野眨眼,「就是……男女方面呗。」 池信一改和他们一起登山时的放松状态,板着脸,说:「你现在让他一夜七次恐怕不行。」 柳山南实在忍不住,终于笑出来,笑完「嘶」地一声。 「你躺好。」,池信把病历本扔他小腿上。 柳山南默默拽过被子,盖住半张脸。 田野指着池信,说:「兄弟,给你们介绍一下,池信,池医生。」 「嫂子好!」 整整齐齐,声音洪亮。 池信皱着眉看过去,「要不给你们去神内挂个号吧。」 「不用不用!」 三连摇头,求生欲旺盛。 「这算工伤,记得让你们领导报销。」,池信操心的点比较多。 为了让柳山南尽量少说话,田野代为回答,「那肯定的,他们队长下午来看过了,南哥是他掌上明珠,宝贝着呢。」 第23页 后面一个同事走过来,「谢谢医生照顾我兄弟,方便留个电话吗?以后我们谁有小伤什么的好谘询你,省着跑一趟了。」 剩下两位集体点头,「对,谘询谘询,爱心传遍千万家。」 「齐放,不早了,你们赶紧回队里。」 柳山南从被子里钻出来,下逐客令。 「还有你。」,他看向田野,想一併赶走。 叫「齐放」的摇头,「队长都交代好了,大家轮流晚上陪护,你要抗旨啊?」 池信走到病床前,俯身,盯着柳山南的脸左看右看,「有哪里不舒服吗?」 「吵。」 好,明白。 池信直起身,看着齐放几个,说:「你们听他的回队里吧,晚上我值班,这位住院医也会实时看着,等有时间你们再过来。」 柏晓天瞪眼,这就突然被派活了?!还不是陪美女? 齐放有些为难,「柳山南,你自己真行啊?」 「行,回去吧。」 「那你记得吃水果啊,要什么就打电话,再来的时候带给你,安心养伤。」 几个人「恋恋不捨」离去,但田野还是没走,此时此刻除了医院保安武力相逼,否则谁也撵不走他。 池信知道田野晚上一定会守着,毕竟这二位才是可以把后背交付给对方的真兄弟。 「南哥,你制服呢?扔哪吗?」 田野瞧上瞧下四处找,就差钻床底了。 池信清清嗓子,「那个,我……刚拿去洗了,上面有血,不及时洗怕洗不掉。」 这理由找的,堪称完美。 田野笑了声,「池信,你看我制服也脏了,要不要顺便……」 「不顺便。」 残忍拒绝。 …… 从那之后每次池信查房,柏晓天必跟着,上厕所都得往后排,学习的精神头比以往还要热烈。 「徐师兄最近没消息啊?」 柏晓天是池信的后辈,但也和徐远辰认识,只是没那么熟。 「你有事找他可以打电话。」 「不找不找,好不容易没人和我抢你了,找他干嘛……」 池信瞪他一眼,「别以为最近表现好我就不收拾你。」 「不是,师父,你最近怎么总值夜班啊?院里又没给你排那么多。」 原因很明显,池信也自知,就是不想承认,最近她每天都能见到柳山南,哪怕再忙也要看一眼。 「师父,到你朋友病房了。」 池信一眼瞥到柳山南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位姑娘,胸大腿长,模样尚可。 「医生。」,女孩儿看见池信后站起来,「他的伤不要紧吧?」 池信露出职业笑容,「再等两天就能出院了。」 「啊,太好了。」,女孩儿长出口气,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到柳山南嘴边。 他偏过头去,说:「你回去吧,我也快出院了,不用再来。」 「那不行,你受伤都不告诉我一声,再说你还没答应做我男朋友呢。」 「我不喜欢你。」 此时的柳山南在别人眼中像个冷酷无情的渣男一般。 被公然拒绝,女孩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啊,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人,我不着急。」 「师父,咱别看戏了,干活吧。」 柏晓天的提醒让池信回过神,刚要对柳山南例行询问,就见他伸手指向自己。 「我喜欢她。」 「……」 「?!」 病患向医生表白虽然不是史无前例,但对池信来说却是第一次,而且还在这样特殊的公开场合。 但怎么说呢,她没信,这时候挡箭牌才更有说服力吧。 「你……」 女孩儿一时语塞,看看柳山南,又看了眼池信,搞得她进退不得。 「柳山南,你太欺负人了。」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女孩儿选择离开是非之地。 等她走了,池信咬牙盯着柳山南,对柏晓天说:「还有两天他出院,这张床交给你了。」 「师父,你就请好吧。」 「等等,我不舒服。」 柳山南「吭」了一声坐起来,手放在衣角,要撩不撩的。 不管刚才怎样「绝情」,眼下还有其他人看着,池信不得不履行医生职责,她弯腰,主动掀开柳山南衣角,查看伤口。 恢復得相当完美,这小子装什么装。 「伤口没问题,你要是今天非得出院我不拦着。」 「我没说那不舒服。」 柳山南的话让池信差点儿气背过去,再一再二,她输了两次。 「柏晓天,把刚才那女孩儿追回来吧,就说柳山南同意做她男朋友。」 这种事柏晓天当然愿意做。 「我错了。」 柳山南赶忙低头,不给柏晓天追上去的机会。 「徒弟,走着。」 总算扳回一局,池信带着柏晓天得意洋洋离开。 …… 又一个大夜班,池信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病房,她嘴里含着一块椰子糖,又甜又香。 快走到病房的时候柳山南迎面过来,他手里拎着一瓶没打开的「崑崙山」矿泉水,见面第一句就是,「你去哪儿了?」 自上次他当着大家的面说喜欢,两人都没再提这茬,默契得很。 第24页 「谁让你出来瞎跑的?」 「你。」 池信咬着嘴里的糖,严肃脸。 「你说可以适当散散步。」 「我那是让你在病房里,外面人多,撞到你怎么办。」 「这会儿没人。」 夜班的池信总是一脸疲惫,她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行,你帅你有理。」 柳山南也坐下来,拧开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给。」 「谢谢。」,池信接过,瞄了眼他,穿病号服的柳山南比平时乖顺不少。 消灭掉半瓶,池信擦擦嘴角,「自从回来,我都喝不惯其他牌子的水了。」 「所以给你买了一瓶。」 「怎么?有事求我啊?」 池信感觉他笑里藏刀。 柳山南摇头,「没有。」 「对了。」,池信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你看。」 柳山南凑过去,闻到池信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别的女人是香水味,她是消毒水……还真特别。 「你是小狗吗?」 「嗯?」 池信不禁笑出声,「瞎闻什么。」 柳山南拿过手机,往前翻看,各种小猫咪的图片,动的,静的,甚至埋猫砂的都有,再往前翻,他看到了自己。 在玉珠峰顶的时候…… 池信也看到了,显然现在抢手机已经来不及,只能将误会降到最小,「你要吗?发给你啊?」 尽量自然,不露痕迹。 「好。」,柳山南点头。 池信拿回手机,打开微信,发送原图,还没等图片完全发过去,却接到柳山南发来的一张图。 也是在玉珠峰顶,池信弯腰头埋在雪里,焦点是撅着的屁股,好笑又狼狈。 当时和王梵俩人搞怪互拍,谁成想被柳山南捡着了…… 「你网速怎么比我快?」, 「嘎嘣」一声,她咬碎了嘴里的糖。 柳山南靠后,倚着椅背,「你好像关注错了重点。」 我故意的,不行吗? 池信把手机揣回兜里,深夜的医院是最安静的时刻了,因为安静意味着没人受伤,意味着世界上又少了一些痛苦,所以池信最喜欢这时候。 「看看我伤口怎么样了?」,柳山南主动询问。 自他受伤以来,池信掀他衣角变得光明正大,腹肌福利也随要随有。 池信俯身,手指在伤口旁边轻按,按到一半的时候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和季斌四目相对。 第13章 偷看的心动 「我…我啥也没看见,没看见。」 刚走到拐角的季斌赶忙捂住眼睛,从他俩面前飞快闪过,但眼睛没闲着,透过指缝往外瞄。 「你同事误会了。」 柳山南说得轻飘飘,好像事不关己。 池信直起身,抡起的拳头在靠近柳山南鼻尖的时候停住,「我现在就打晕你信不信?」 柳山南身子前倾,鼻尖轻磕池信拳头,视线里,他坚/挺的鼻子似刀刻一般,山根比一般男人挺拔。 「想办我就直接来,不用那么麻烦。」 「……」 当糖分经过一系列过程,促使复合胺留在脑神经键中,就会对人的情绪产生积极的影响,眼下池信的心情不错,一点都不想扁他。 再说也打不过。 「我走了。」 她站起身却被柳山南一把拽住手腕。 「干嘛?」 「你带我回去,我伤口疼。」 恢復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谈不上疼,可池信还是心软了,她手腕用力,柳山南搭着她站起来,转而胳膊攀上她肩膀。 「你……你自己走。」 柳山南眼睛向下,俯视的姿态,说:「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你的天职。」 池信心一横,这就被讹上了呗? …… 「慢点儿,我是伤员。」 「再慢就成蜗牛了。」 池信瞅着地面步子缓慢,柳山南也同频跟着,这样的「肌肤之亲」异于扶老奶奶过马路,池信连唿吸节奏都要控制。 「诶?你怎么这么瘦?硌到我了……」,她假装嫌弃。 「我是精瘦,有肌肉的。」 他总是有理,池信只好闭嘴。 快走到病房的时候碰到两个小护士,跟池信打完招唿还不忘低头窃窃私语,她没解释,这样浮想联翩的场面解释也没用,她们都知道柳山南,因为那张脸,因为总有一帮小伙子来看他,尤其那个叫「齐放」的,每次探望名单必有,场场不落。 更因为柳山南逮着谁都问:「池医生呢?」 搞得池信现在也不确定他那句喜欢到底是真是假。 …… 住了大半个月,柳山南终于出院了,当时池信太忙,没顾上他什么时候走。 晚上下班,池信回家给猫咪换了猫砂,填了猫粮,不太饿就没打算做饭,抱猫在床上玩。 家住二楼,外面声音听得清晰,但校园里一般不吵,所以还好,此时池信能听到的除了家长喊孩子吃饭外就剩下玩耍打闹的声音了。 「池信!」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和猫四目相对。 「有人喊我,你听到没?」 「喵~」 「池信!」,又一声。 她翻身坐起来,跑到窗边朝下望,原来是田野和柳山南。 第25页 怎么找家里来了? 「下来啊!」,田野张牙舞爪沖她喊,柳山南掐腰在旁边站着,仰头笑。 两人都穿了便装,一黑一白,田野穿黑的,柳山南穿白的。 「干嘛?」,她问。 田野:「吃火锅去。」 池信撤回身子,怕自己咧嘴笑的傻样子被柳山南看见。 换好衣服,池信飞奔下楼,为了让自己好看点儿,特意穿了套露肩的黑色短裙。 「不是吧?你还有高跟鞋吶?」 田野边说边往前,想看仔细。 柳山南一把薅回他,对池信说:「我请你吃火锅。」 「为什么你请?」 柳山南当场愣住。 田野抢答,「磨磨唧唧,还不好意思说,不就为了感谢住院期间你的照顾嘛,要不然也不能好这么快,今天出来吃饭特意请假,队长一听请你吃,立马批了。」 「那你的假呢?怎么请的?」 「我自有办法。」 池信懒得问,「附近有家重庆火锅,很多学生都爱吃,要不去那?」 「ok。」 一拍即合。 …… 工作日的火锅店不用排队,去了就有座位。 池信坐下后,柳山南挨着坐下来,她看一眼对面,田野「嘻嘻」一笑,「我这边就一个凳子。」 那还真是巧了…… 点完菜,鸳鸯锅端上来,顿时香气扑鼻。 不辣的锅是池信给柳山南点的,他现在还是要注意饮食。 看着池信把筷子递柳山南手里,田野不乐意了,「你对我咋没那么好呢?」 「医生对病人好不应该吗?」 池信给出一个看似最公正的理由,不偏不倚。 「那倒是。」,田野这回高兴了,起身,说:「走啊,咱俩去弄蘸料,柳山南那份我弄,他吃什么我知道。」 田野也以实际行动对这个病号好点儿。 池信好久没吃火锅了,今天这顿吃得特别过瘾,吃完饭田野着急回队里,柳山南主动送她回去。 …… 傍晚,大学里的林间小路上三三两两学生经过,池信和柳山南混在里面,年龄看不出多少差异。 「明天开始我就正式归队了。」 「嗯。」 「可能会有点儿忙。」 池信预感这些不是柳山南说话的重点。 「我去看看猫吧,好久没见了,方便吗?」 果不其然。 「它这会儿应该在吃饭。」 柳山南皱眉,「你在家里安监控了?」 池信笑了声,他现在本能反应都是职业属性在操控。 「因为它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去吃饭的路上,做完绝育手术后无欲无求,就剩下吃了。」 那天在宠物医院,医生也对池信说过,猫猫做完绝育手术后食量和体重会成正比增加,而且池信没事儿的时候恶补各种养猫知识,现在说资深铲屎官也不为过,时不时会买一些新鲜的肉回来,给它做营养餐。 …… 「我带你去看猫,你帮我个忙。」 「只要别让我从队里给你拿枪,其他都好说。」 出院后的柳山南,精神比身体恢復得更好。 池信犹豫了一下,说:「你同事,叫「齐放」那个,他追我。」 柳山南脸上的笑收回去,「所以呢?让我帮你们搭线吗?」 「不是!」,池信怀疑他脑子也伤到了,「我拒绝过他好几次,理由都用遍了,甚至拿你挡枪都不管用。」 「拿我…怎么挡?」 「就像你拿我挡枪一样啊。」 脚步停住,柳山南看她…… 池信跟齐放说她喜欢柳山南,当时齐放回应说:「你别被柳山南的模样迷住了,他是花花公子,女朋友多得是。」 池信只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田野早讲过了。 「好,我帮你解决。」,柳山南痛快答应后才得到池信的「探猫」批准。 …… 走进家门,池信从鞋柜里掏出一双她爸没穿过两次的拖鞋。 「男朋友的?」,柳山南的鞋带解了一半。 「你还挑啊?」 「不是……」,柳山南慢吞吞穿上,刚走到客厅猫咪就从卧室的床上跑出来,奔向他。 只是这次剎车不太灵敏,刮过柳山南脚边,小脑袋直接撞到沙发角。 「你慢点儿,本来就不聪明。」 池信弯腰把它抱起来,塞到柳山南怀里。 猫咪像是记得他,「唿噜唿噜」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撒娇卖萌。 「你给它餵点儿营养膏,今天还没吃。」 池信递过去,柳山南还没等接就听见开锁的声音。 两人加一猫都竖起耳朵,柳山南脸色倏变,本能猜测,「你男朋友?」 池信盯着打开的门,直起身,「爸,你怎么来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我从这路过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 柳山南、猫咪、池信她爸,六目相对。 「这位是……?」 池信给他介绍,「这是我朋友,柳山南。」 「叔叔你好。」 柳山南站起来打招唿,边说着抻了抻衣角。 池信从没带男生回过家,也没给长辈见过之前交往的男朋友,所以当她爸看见柳山南第一眼,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第26页 「柳什么,柳、山、南,是吧?」 池爸爸重复。 「对。」,柳山南有些拘谨,身板都没以往直熘了,手里还攥着猫爪,一人一猫都不太自在。 池信看见扭过头偷笑一声,眼下她都不能自保,但就是想笑。 「坐坐,别拘谨,我临时过来没告诉信信。」 「信信是谁?」,柳山南认真脸。 「我。」 池信知道他什么意思,这跟了她二十几年的小名估计过不了今晚就会被田野知道。 池爸爸在柳山南旁边坐下,问:「你们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火锅吧?满屋火锅味。」 池信她爸做了一辈子医生,最擅长观察和发问。 「爸,我外公呢?」 「在家楼下遛弯呢,要不让他也来看看?」 「看什么,我前两天才回过家。」 池爸爸盯着柳山南,「当然看他,你外公要是不把关,回头肯定怪我。」 「爸,你瞎说什么。」,池信解释,「这是我朋友,「南南」就是他送我的,今天过来看猫。」 「南南……柳山南……」 池爸爸盯着猫,意味明显。 池信刚才下意识叫了猫的名字,没想到掉进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 「行了,我就来看看,没什么事儿。」 池爸爸起身,池信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又听见他老人家说:「小伙子,你送送我?」 「好。」 池信没想到柳山南答应得这么痛快。 池信拦住她爸,「让人家送你干嘛,我送你。」 「我送吧。」 柳山南跟在池爸爸身后,已经在穿鞋了。 池信绝望地和猫咪对视,一个惴惴不安,一个恋恋不捨。 等他们走后,池信赶忙跑向窗口,这二人刚好走到窗下,步伐悠悠,而柳山南像是知道一样,特意回过头来,笑了笑。 池信慌忙抽会身子,脸颊红晕蔓延,发烫。 第14章 消失的柳山南 那一天之后柳山南消失了很久,久到外面的树叶都快黄了,久到猫咪长胖了五斤,久到池信的对话框里只有单向发送,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最开始,她猜测是不是那次见面,她爸和柳山南说了什么,譬如警告,譬如是否「门当户对」这一类长辈对待恋爱的执拗想法,才让两人之间刚刚燃起的火花被瞬间浇灭,所以柳山南选择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直到偶然一次王梵来家里撸猫喝酒,喝到兴起,王梵说池爸爸向她问起过柳山南,问两人进展怎么样,有没有结婚的打算,池信这才明白之前的假设不再成立,而面对王梵的追问,她一字不提,抱着酒瓶和猫,喝得酩酊大醉…… 那段时间和田野的见面倒是如常,他对柳山南三个字闭口不提,就算池信主动问了,用最平和的语气,和尽量不被怀疑的方式,田野不是打岔混过去,要么就说柳山南很忙,他们也很久没见了。 也是那时候起池信终于意识到她的自作多情,早知道柳山南不是什么专一的男人,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她就不该放任自己陷进去,结果还不是要自救。 …… 九月七号,一个小夜班。 池信刚喝光一大杯咖啡,精神得不得了,柏晓天哈欠连天过来,两人眼神对比强烈。 「师父。」 「说。」 柏晓天抚摸新剪的头髮,欲言又止。 池信把杯子重重放到桌上,「嘭」的声音在安静的深夜直击心脏,柏晓天赶紧拿起来,「我去给你刷杯。」 「放下。」 池信太了解这个小徒弟,看他神情不对就知道有事儿,「马上下班了,你不是这会儿都等不了,要跟我请假吧?」 「当然不是,师父你想哪去了……」 柏晓天说话往急诊大门那边瞄,「按理我不该讲。」 「那就别讲。」 刚涌上来的好奇心被他的磨叽给弄没了,池信要去洗手间,顺便把杯子刷了。 就快走远的时候柏晓天还是没忍住,在她身后嚷道,「我看见柳山南了!」 池信的脚步倏然停住。 既然说了,柏晓天后面的话也没再隐瞒,「最近我在大门口看见过他好几次,可他都没进来过,不知道是不是找你。」 池信压制心头翻涌的想念,淡淡回一句,「知道了。」 说完脚步重启。 「现在也在呢,从晚上九点就在门口了,还没走。」 墙上时钟显示凌晨十二点五十,距离池信小夜班下班还有十分钟。 杯子重回柏晓天手里,池信朝大门口跑去。 …… 急诊室外面的一处花坛,池信老远就看到一个背影坐在那,躬着腰身,即使很久不见,她也能确定那就是柳山南,方才还急匆的脚步在确认后慢慢缓行。 但即使放缓,而躲不过柳山南的耳朵。 他回过头后站起来,沖池信笑了笑,黑色的特警作训短袖被夜风吹得唿扇唿扇,略显单薄。 很糟糕的状态,瘦了一圈不说,脸上胡茬明显,嘴角残留着伤后正在癒合的淤青,唯独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光亮。 「好久不见。」,柳山南笑着,牵扯受伤的嘴角,笑得真诚。 第27页 他们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应久别重逢,可这次池信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来找我吗?」,她不想再自作多情,所以需要事先确认。 柳山南点头。 「怎么不打电话?万一我不在医院。」 「你家没人,我去过了。」 所以是先去了她家,然后又来医院门口等了几个小时吗? 之前所有的不甘与不悦,在柳山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被一笔勾销掉,池信回头望了一眼急诊大楼,说:「我马上下班,你等我一下。」 「嗯。」 池信跑步回去,脚步声啪嗒啪嗒,背影轻快。 …… 午夜南京,柳山南开着池信的车行驶在街头。 池信没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或许去执行了什么需要保密的任务,又或者别的,总之她没问。 本想从医院拿点药,但转念一想觉得没必要了,快要癒合的程度,药没什么作用。 「柳山南。」 「嗯?」 「怎么受伤了?」 他笑而不语,显然不想回答。 退而求其次,池信又问,「其他地方还哪里有伤吗?」 「没有。」 「你是傻子吗?」 握着方向盘的柳山南飞快转头,又马上转回去,「怎么了……」 「下次找我就打电话,不用等着。」 算是很直接的表达了,池信难得放下架子。 「帮我拿下烟。」 「在哪儿?」,池信朝柳山南身上瞄。 「裤兜里。」 「……」 池信咬咬牙,手伸过去他右边口袋。 「左边。」 「?」 池信手抽出来,瞪他。 你自己稍微分下神不行吗?这个时间路上几乎没车。 见柳山南本色扮演中国好司机,池信身子前倾,从他腿间伸过去,好不容易掏出来,但同时好像触碰到了其他部位……而且当事人还岿然不动。 「给。」 池信从烟盒抽出一根,打火机也装在里面。 柳山南歪头叼住菸蒂,「火机。」 池信从没给男人点过烟,女人倒是有,因为王梵抽菸。 火苗在拇指滑着火机后蹿出来,横在两人之间摇曳。 池信往前递,顺利完成人生「第一点。」 …… 火光一明一暗,车窗摇下后烟雾飘出去,池信余光瞥到柳山南接连的顺畅动作,有种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过去的感觉,心神俱远。 「饿吗?」,柳山南问。 「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 池信这么说,还是从包里掏出一块椰子奶糖塞进嘴里,「对了,那个齐放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之后他再没找过我,连我微信都删了。」 什么仇什么怨……她不太能理解,甚至当时怀疑是不是柳山南对齐放进行了某种人身威胁,毕竟他有压倒性胜利的本领。 就在池信问话刚落,车子耸了一下然后急转弯,拐向另外一条街。 池信拽着安全带,认出现在在回她家的路上,所以柳山南是要直接送她回去。 也对,这个时间见面还能干什么,城市都在梦境中了。 「问你话呢?」 见他不答,池信的好奇心更胜。 「你要是觉得失落,可以回去找他,我们单位你知道。」 虽然柳山南语气并不好,但池信一点都没生气,她跳转话题,说:「我想起来,上次去宠物医院,那医生管你叫什么入殓师。」 乍听有点儿吓人,其实解释开来,算是救助濒死或者已死的流浪动物。 「嗯,一会儿给你送回家,我的第二职业就要开工了。」 「我能去吗?」,池信侧身,认真脸,「带我去行不行?」 方向盘上的指间冒着青烟,像是随柳山南一起思考。 「行,如果你想去。」 池信暗暗憋着一股要做大事前的激动,又或者这样暧昧的夜晚将方才久别重逢的心疼情绪一扫而光,总之她开心了。 …… 一条接近市郊的道路,旁边是一个半荒废的公园,每晚都有大货车从这边经过,视线盲区偶尔会让穿行的小动物受伤,柳山南做的事就是不让它们魂盪野外。 车停在公园边上,池信跟着柳山南下车沿路边行走。 「过来。」 柳山南把走在右侧的池信拽向另一边。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几个月前,玉珠峰山脚下的109国道,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柳山南都在保护自己。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这次见面池信从他情绪上捕捉到一些异样,说不清道不明。 走到路灯下面,柳山南突然停住脚,说:「虽然每次晚上出来,我都希望空手而归,但不幸总有发生。」 池信眨眨眼,顺着他的视线明白了什么意思。 一只看不出是猫还是狗的小动物躺在路中间,身旁是一滩血迹,凭这个出血量,池信判断应该救不回来了。 「在这等我。」 柳山南说完扯开刚才从车里拿的塑胶袋,躲着车辆朝路中间跑去。 很快,他捧着那具动物尸体又跑回来,说:「是只小狗。」 池信伸手在小狗尸体上摸了摸,摇头,「没心跳了。」 第28页 这样的场景柳山南见过太多,已经麻木到没精力难过,「埋了吧。」 走进公园深处,柳山南随手找了一根粗树枝,在地上开始挖,池信蹲下来要帮忙,可柳山南把树枝抢过去,让她看着。 过了会儿,一个长方形的土坑挖好,柳山南把小狗尸体放进去,埋好封土,池信注意到这个微小「墓地」旁有一株黄色的小花,即使夜色浓重,依然掩不住生命力的灿烂蓬勃,某种意义上,算是守护和延续吧。 「走了,回去。」 柳山南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然后伸向池信。 一高一低对望的时间里,柳山南的身材显得更加高大,池信极力后仰,盯着他的脸,想念后知后觉如水满溢,倾闸而出。 如果此刻柳山南说一句想念,池信一定会跟他走,不管哪里,义无反顾也要去。 见池信不动,柳山南俯身牵起她,「不用难过,回家吧。」 而这一牵直到上车前再没松开,当晚池信被送到楼下后柳山南就离开了。 临别前他说:「我看着你上去,等你开灯我再走。」 而池信因为他的话,失眠到天亮。 所谓点火不收灰,说的就是柳山南了。 第15章 孤树 第二天早上,池信被可恶的生物钟弄醒,实在睡不着就起床收拾,准备到食堂吃个早饭,没成想又在楼下看见了柳山南。 这个男人,要么玩消失,要么频繁出现…… 「别告诉我昨晚你睡自行车棚了?」 「你怎么知道。」 池信伸手一个「暴击」,被柳山南包住拳头后压回胸口,用缓慢而温柔的力道。 玩笑归玩笑,他今天换了套便装,格子t加运动裤,清爽得很。 「你怎么不上班?」 柳山南没答,反问,「早饭吃了吗?」 池信挥挥手里的饭卡,「刚要去食堂。」 「一起吧,请我吃。」 「你请我。」,池信把饭卡塞他手里,前面带路。 柳山南掂掂手掌,追过去。 「你最近哪天休息?」,他问。 池信脑子里盘算着值班表,「你提醒我了,我好像很久没休了。」 二十天?二十三天? 「找个时间,叫上田野一起聚聚。」 池信这边默认柳山南之前的消失是因为工作,所以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甚至对下一段进展充满期待。 旧时光整理 「等我下午回医院看看,确定了告诉你。」 「好。」 「到时也叫上梵哥吧。」 「好。」 怕柳山南是机械性应付,池信又说,「柏晓天呢?」 「不行!」 看来经过大脑思考了。 池信的调皮惹来柳山南「报復」,他伸手在池信脖颈上掐了掐,没成想手撤回时勾到一根头髮。 「啊!」,池信捂住头,哼了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池信盯着那根缠在柳山南无名指的髮丝,假装生气,「本来头髮就不多。」 「再多就成布鲁克了。」 《海贼王》里那位…… 「饭卡还我。」 「不还。」 「还我!」 柳山南拔腿开跑,池信在后边追,就算他放慢一半速度,池信也不是对手。 学校长长的林荫路,竟成了他们追逐的背景板。 …… 吃完早饭还有大把时间,柳山南提议去书店,池信上午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医科大学附近有一家「西城」书店,池信有那里的会员卡,买书可以打折,刚进去没几分钟两人就分开了,各找各的书。 柳山南看的都是作战类的,相比他,池信却扎到言情小说书堆里,看得起劲儿。 柳山南买完,扫视书店一圈后在角落找到池信,走过去悄悄站她身后,和她一起看,可读了两行眉头就皱起来。 「你看的什么?」 池信吓了一跳,书半合上,扭头,「小说啊。」 「昂。」 柳山南笑笑,「我还以为你看的都是医书。」 毕竟是25岁博士毕业的高材生。 「你买什么了?」,池信往下瞄,看到一本《全球缉毒》 霍!不愧是特警。 「你知道吗?」,她把手里的书放回去。 「什么?」 「你的模样,非常适合做小说男主。」 柳山南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又欲又野…… 池信一激灵,说你像还配合上了? 「我…我没什么买的,咱俩去喝点儿东西吧。」 「好。」 书店旁边的奶茶店人很多,队伍排成长龙,把过道也占了。 「喝什么我点,你去那边坐。」 池信扬头,「不要,我自己点才好喝。」 莫名其妙的小孩子理由,柳山南笑她。 「借过一下。」 一个路人过来,麻烦他们给让条路,池信后退,一下子后背紧贴柳山南前胸,定住了…… 过完一个人,马上又过来两个,池信正要躲开的时候被柳山南从后面手臂打横裹住肩膀,同时带她往后迈了一步。 这个临时「通道」一旦打开就像洪水泄闸,接连过去好几个,池信伸长脖子不敢低头,因为只要低头,下巴就会剐蹭柳山南的手臂…… 第29页 好不容易捱到他们走完,池信松了一口气站回原位,而她背后,柳山南抿抿手指,发现手心全是汗。 池信盯着菜单思考两秒,斟酌出一个适合她的口味,「中杯奶茶,加芋圆,三分糖。」 轮到柳山南,他说:「同上。」 池信瞪他,你倒会省事儿。 服务员在点单机上点了几下,「一共消费42元,怎么支付?」 池信刚要付钱,被柳山南揪住衣领拽回去,他递过手机,「滴」地一声扫码完毕。 池信一动不动,柳山南的手搭在她脖颈上,中间隔着几缕髮丝,弄得她痒痒的。 「这边等。」 手上微微用力,柳山南将池信带到一旁取饮品区。 受不了了……池信刚要躲,柳山南却先一步撤回手,像是知道一样。 「怎么喝三分糖?女生不是都爱吃甜的吗?」 池信欠欠来一句,「那是你的前女友都爱吃吧,我平时控糖,怕老。」 「你过去坐,我等。」 「好。」 池信转身找了个空位坐下,从这个角度可以明目张胆看柳山南,而且还不容易被发现。 他站在柜檯前,双腿高度竟然高过了柜檯,常年训练练就他不刻意就很笔直的身姿,像独立于山顶的挺拔杨树。 只此一棵,风景之眼。 …… 买完奶茶出来,在旁边看到一家「斑马体」照相馆。 「我们……」,柳山南停住脚,看向照相馆门口,「拍张合照吧。」 「为什么?」 「想拍。」 随性的理由,池信却没找到拒绝的藉口。 「去看看。」 进入照相馆,里面人不多,前台很热情招待,并介绍了拍照套餐,「二位是要拍情侣照还是婚姻登记照。」 池信刚要问有没有适合朋友拍的,柳山南抢先回答,「普通合照吧。」 「好的,这边挑选一下衣服,等下给你们简单化个妆。」 「我穿什么?」 站在试衣间,柳山南毫无头绪。 池信替他选,「我想看你穿白衬衫什么样。」 柳山南跟工作人员点头,「那就白衬衫吧。」 他换衣服的间隙,池信被工作人员带去化妆了,她平时上下班只擦粉底外加图个口红,今天算是着重捯饬了一下。 「你眼睛好大哦,还有欧式大双。」 化妆师连着说了两遍,像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说到双眼皮,池信不止一次被误会是做了手术,直到她把妈妈的照片拎出来才为自己正名。 可眼下她没有心思解释,毕竟化妆师也没明说。 画到眼部的时候,化妆师让池信闭眼,眼睛看不到,鼻子就立刻灵敏了,她好像隐约闻到了柳山南身上的味道,再睁眼时果然看到他倚着化妆檯,手里拿着一盒眼影在那研究,很好奇的样子。 这位穿白衬衫的干净男人……帅进她心窝里去了。 池信忍住嘴角暧昧的笑意,说:「你要不要也画一个。」 「不要。」 他刚才就拒绝化妆师了,淡妆也不行。 「你男朋友这么帅,化妆太多余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 化妆师小姑娘和柳山南同时看向池信。 「他是我外甥。」 看来「二姨」这件事池信已经入戏了。 化妆师小姑娘差点儿信以为真,见柳山南笑才觉得可能被忽悠了。 化完妆,两人来到摄影棚,摆动作的时候把摄影师难坏了,两人别别扭扭,情侣的动作一概否决,把摄影师急得痔疮都快犯了……他站在小助理身后,环抱过去,问:「这样行吗?二位。」 柳山南主动站出来解围,「就这么照吧。」 于是两人坐得端正,肩膀挨肩膀,生生跳过情侣照,改为保守的结婚登记照了。 …… 两天后,钟山体育公园。 王梵把大家的聚会安排成野餐模式,四人加一猫。 地点是田野选的,食物是四个人分别带的,除了猫咪的猫粮和零食,由池信独家提供。 今天天气晴朗,蓝天白云,到体育公园后选好野餐地点,柳山南开始搭帐篷,虽然只有一个,但足够大,能容下四人。 池信和王梵负责铺野餐布,然后往上面摆吃的,田野两边都帮不上忙,索性站在一旁指挥。 「柳山南,你是不是搭错了?」 田野刚有一丝丝怀疑,柳山南那边一个凌厉的眼神飞过去,他立马改口,「我觉得你的方法比我好,稳准狠。」 王梵在身后笑他,「田野,你怀疑登山队长的专业度,是不是找死?」 「可不嘛,我能活到现在都算命大。」 帐篷搭完,池信这边也弄好了,四人坐在草地上,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猫咪被池信从猫包里拿出来放在中间,任由它选人,结果它闻着味就奔柳山南去了,临到跟前还被田野使坏绊了一跟头。 王梵摇头感慨,「你这当妈的也不行啊,你看它还是喜欢爸爸。」 池信:「!」 柳山南:「……」 一阵风吹过来,吹得猫毛乱飘,田野把猫从柳山南那里抢过来,不成想挨了一记喵喵拳,赶忙又还回去。 「我错了,大哥,您哪来的回哪去吧!」 第30页 田野说着捂脸,问柳山南,「看看是不是毁容了?要是毁容你和池信得赔我。」 「凭什么?」 异口同声引来王梵的白眼,「知道你俩有默契,当着三位单身就别秀恩爱了哈!」 她倒是知趣,竟然把猫咪也算在内了。 池信低头,撕开一袋西梅扔到王梵脚旁,「给你买的,吃吧。」 王梵超爱西梅,百吃不厌。 田野这时将一袋白色恋人巧克力悄悄放在柳山南手心,沖他使眼色,对象是池信,意思明显。 「给。」,巧克力动也没动,柳山南拧开一瓶「崑崙山」矿泉水递过去。 「谢谢。」 要说柳山南是高手呢,田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今天心服口服。 「你买了几瓶「崑崙山」啊?」,田野在零食堆里翻找。 「一瓶。」 怪不得…… 田野抬头,见柳山南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你和王梵喝这个吧。」 王梵嚼着西梅,知趣地回应:「谢谢您。」 「不客气。」 …… 为了看落日,他们特意下午过来,中午大家都没吃什么,这会儿正饿了,带来的食物解决掉一半后进入休闲时间。 池信在草地上和猫咪玩得兴起,柳山南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忙纠错跑偏的猫咪,揪回来再放到池信怀里。 王梵和田野特有眼力价儿的坐在原地,不愿打扰。 「兄弟,你今天不对劲。」 王梵从柳山南那盒烟里抽出一根,点上。 田野不像柳山南那么善于隐藏情绪,索性承认,「唉,单位太忙,心累。」 「不是柳山南有什么事儿就好。」 「没……没有。」 王梵回应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笑,「田野,我觉得我傻吗?」 「不傻啊!」 「所以我都能看出来柳山南喜欢池信,从登山那时候我就发现他不对,还在那装什么装,等池信上赶着追他吗?西北汉子身上那股劲儿呢,跑哪去了?!」 田野急了,食指压在嘴唇上,「你小点儿声,别他俩听见,现在还隔着一层窗户纸呢。」 捅破之后怎样谁都未可知。 …… 和猫咪玩累了,池信抱着它和柳山南往远处走,南京的晚秋还没来,天气尚热,当北方地区开始有树叶泛黄的时候这里还是绿意盎然。 工作日期间的公园内游人稀少,倒落得一份难得静谧。 「柳山南,我饭卡带来了吗?」 「带了。」 上次学校食堂他「请客」之后饭卡就忘在他那,说好今天带过来。 柳山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饭卡,递给池信。 她收回去,说:「食堂的饭菜好吃吧?等你想吃了再来找我。」 「好吃。」 「那你觉得西北菜好吃还是江浙菜好吃?」 「都好。」 池信笑他,「你倒是不挑。」 「我挑人。」 「喵」地一声,猫咪代池信回应。 「看,就是那颗。」 钟山体育公园的打卡地,草坪上「孤独的树。」 临近黄昏,向上望过去时风景很美,池信和柳山南往上走,猫咪换柳山南抱着,由于它太沉,jiojio把池信胳膊压出了清晰的爪印。 …… 至黄昏时,天边呈现火红的颜色,两人坐在「孤树」旁的草地上,望向落日那头。 「十一回家吗?」 「我们十一没假。」 问之前池信就该猜到了,毕竟她自己也没有。 「那不能回去看爷爷了。」 「爷爷……去世了。」 本来池信只是随口一说,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什么时候?」 「上次我去你家看猫的第二天。」 池信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偏偏一时语塞,倒是柳山南笑得轻松,「没事,过去了,这几年家里人都有心理准备,所以都还好。」 想到那时发出去的信息都没得到回应,就是回青海了吧。 「九十几岁,走得无牵无挂。」 「听田野说,你爷爷是抗美援朝的军人。」 「嗯,我爷爷很幸运,在那次战场上活了下来,之后回到青海建设大西北,一辈子的青春都留在那了,他脖子后面有一道深疤,就是战争留下的,每次我去医院给他按摩的时候都会看到那道疤,太深了……他很早之前把他的军功章都留给了我,他说希望后辈即使在和平年代,也别忘记那段歷史。」 池信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柳山南转过来,眼里涌动的泪水用力忍了回去,「池信,谢谢。」 「谢什么。」 柳山南俯身,含住池信的嘴唇,气息涌上来,驱散她想要闪躲的念头。 远方夕阳完全沉下去,不管人们这一天经歷了怎样的欢喜和伤悲,大地和天空始终遵循着自己的轨迹,岿然不动。 某种意义上,它们完成了一场无声的治癒。 天光渐隐,回去路上池信回味刚才那个伴随夕阳西沉的吻,好像怀里的猫咪比以往更可爱了一点。 …… 从体育公园返程,王梵送池信,田野说和柳山南还有其他事情就不一起了。 深夜的loft公寓里,田野坐在沙发上罕见自己点了根烟,看着柳山南收拾行李。 第31页 抽一口,咳嗽两声,再看一眼,双眉紧锁,愁云密布。 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死一样沉寂。 过了一根烟的时间,田野终于开口,「你都要走了,何必做这些让她难过。」 柳山南叠衣服的手停下,「我不做她就不难过了吗?」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她留下来。」 「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田野把烟扔进菸灰缸,「你问过她想要什么吗?」 柳山南沉默。 「你都没问过,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田野。」,柳山南突然严肃,「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也知道后半辈子我要做什么。」 田野低头,没了刚才质问的气势,「那你爱她吗?」 「比爱祖国少一点吧。」 尽管田野在为池信打抱不平,可柳山南的回答却震到了他,直击心底。 「行,既然你已经决定走了,证明你们之间有缘无份,池信这边我会把能讲的告诉她,以后别联繫了。」 柳山南掏出手机,当着田野的面删掉了池信的微信好友,「够了吗?」 田野愤愤一句,「切,渣男!」 「嗯,我是。」,柳山南盖上行李箱,「嘭」地一声。 第16章 他去了边境小城 野餐后两天,池信貌似习惯了柳山南的突然消失,还是像之前一样,没信息,没电话,她因习惯而变得不再心急。 直到给一个遭遇严重车祸的患者做完手术,病人没抢救回来……患者家属带着孩子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池信让柏晓天去跟病人家属宣布死讯,可他哭丧着脸,怎么都不肯去。 「柏晓天,怎么着?这身衣服不想穿了是吗?」 「师父,她们孤儿寡母的……我说不出口。」 要不是有其他患者和同事在,池信真想给他一脚。 嘆了口气,池信说:「等着吧,我去。」 她从手术室出来,找到在走廊等待的母子俩,女人看着三十出头,孩子也就三岁的样子。 方才批评柏晓天的气场全然不在,她也蔫了,脚步停滞不前。 倒是女人看到池信身上的白大褂,抱着孩子过来,「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 池信深吸一口气,说:「患者送到医院的时候唿吸和心跳都停止了,血压也测不到,口鼻流出大量血液,我们对患者进行了详细的查体,结果是多脏器复合型内脏损伤,并伴有多发性骨折,之后我们进行了全力的心肺復甦抢救,接了唿吸机,注射了升压药和强心剂,可惜没有救回他,您的丈夫……于傍晚六点十分去世。」 女人比想像中要坚强,她强忍泪水说了声:「谢谢大夫。」 她抵着孩子的头,听到孩子喊了声「爸爸」后眼泪终于流下来,打湿小孩儿的衣襟。 有护士过来安慰,池信实在看不下去,离开现场。 尽管她在批评柏晓天的时候义正言辞,可每每轮到自己身上,也跨不去这道坎,但有一点池信做得很好,她总是习惯自己面对伤痛,在同事和患者面前,她绝不掉一滴眼泪。 …… 找了个人少一点的走廊,池信坐在椅子上纾解情绪,她想起之前柳山南受伤时他们也曾坐在这聊天。 拿出手机,池信点击发送一张猫咪吃罐头的视频,可删除好友的提示跳出来,犹如当头一棒让她从头凉到脚…… 怎么就……删除?为什么?! 电话直接打过去,那头是关机的声音。 池信又转而打给田野,这回倒是通了,他沉默半天,说:「你比我想的晚了一天。」 「柳山南呢?」 一而再再而三,池信这次必须问清楚。 「你晚上几点有时间,出来聊聊吧。」 池信没给具体时间,而是直接挂掉电话,直觉告诉她,柳山南还是不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拉田野做挡箭牌。 …… 晚上九点钟,池信从医院出来,看见田野坐在大门口的花坛处,就是柳山南上次等她的那个位置。 「说吧。」 池信坐下,假装没事儿似的扯了扯白大褂下摆,她没时间约田野吃饭或者喝咖啡,所以只能约到医院谈。 「柳山南走了。」 池信心一沉,「去哪儿了?」 「一个边境小城。」 「做什么。」 「警察。」 严格说还是特警。 本来池信想问什么时候回来,但是现在,她知道柳山南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我早该听你的。」,池信笑得苦涩。 明知道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收心,可还是喜欢他。 田野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怪我,当初就不该叫你去爬玉珠峰,更不该介绍你和柳山南认识。」 「跟你有什么关系,该来的躲不掉。」 大家心里都清楚,怪谁也怪不到田野身上,毕竟动心的是池信自己。 「那之前呢?他消失那几个月就是在办这件事吗?」 田野点头,「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有点儿多,他爷爷去世了,他回了一趟青海,紧接着队里也不太平,他被调查,但你放心,已经没事了,其实他去边境那边的事早就在办了,这也是他一直不敢跟你表白的原因,因为没结果。」 第32页 池信完全懵了,「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被调查?」 「我不能说。」 「我知道他们单位在哪,我可以自己去问。」 田野嘆了口气,「何必呢,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池信还是绷着那根弦不放,固执得让人心疼。 「好吧。」,田野松口,「你不要和任何人讲,队里有纪律,为了大家好,话到你这就烂在肚子里吧。」 「行,我答应你。」 其实池信保不保证已经不重要了…… 「还记得齐放吗?」 「记得。」 柳山南替池信解决了这个黏皮糖。 田野继续说:「柳山南跟齐放说你们在一起了,让他以后再去招惹你,齐放心里有火,当场打了柳山南,可你知道他厉害,齐放怎么是他的对手,那次打架齐放根本没占到一点儿便宜,后来在一次执行解救人质任务的时候,齐放从那个绑架犯,也是毒贩身上偷拿了缴获的毒品,塞到柳山南兜里,嫁祸他,过程我不给你细数,那段时间队里闹得沸沸扬扬,幸好最后终于调查清楚,还了柳山南清白。」 「也不全是因为你,齐放一直挺嫉妒柳山南的,觉得事事被他压一头,表面上装挺好,心里指不定都看不上呢。」 齐放……这人真他妈操蛋,池信在心里暗暗骂他。 「在学校的时候柳山南就跟我说过,他以后想去边境做特警,不会留在大城市,所以他交的女朋友都是随便玩玩,交往前也会和她们讲清楚,那些女孩儿多是看上柳山南的模样,至于以后的事当然以后再说,直到他遇见你。」 「我不敢保证柳山南的喜欢会维持一辈子,但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他一直克制让自己,也让你别陷得太深,可他低估了爱情的力量,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为个女人动真格,在大学的时候不管体训还是别的事,只要他动真格,就一定会赢。」 田野说着笑出声,斜睨过去,池信已经满脸是泪。 「诶!你看我这张破嘴,答应柳山南不该说的不说,你别哭了,我也没法替他给你擦眼泪,听话哈。」 池信用白大褂袖口胡乱抹两下,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野餐第二天,他早上跟了你一路,看你进医院大门他才打车去机场,是我让他以后别再联繫你,你要骂就骂我吧。」 「知道了,你回去吧。」 池信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田野说:「如果柳山南想要的是远方,我成全他。」 到此池信一点也不后悔爱上这个男人,只是想到以后相隔千里,还是觉得心疼。 「你别难过了,真的,起码在爱你这件事上他没有欺骗,而且认识你很早之前他答应他爷爷,要做个好警察,不是南京不好,只是这里不是他的方向,你明白吗?」 池信点头,转身离开。 夜风颳过脸庞,凉丝丝的,她还能做什么,柳山南已经走了,除了成全,再做什么都无力。 …… 从那晚开始,池信整日在医院忙碌,偶尔放假会去看外公,或者一个人到那颗「孤树」下坐坐,想念心底那份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 柳山南走一个月后,宠物医院的医生突然给池信打电话,提醒她说猫猫该打疫苗了。 晚上下班,池信回家取了猫过去,一顿询问后才知道原来猫也需要打狂犬疫苗。 开好单子,池信要去前台付钱的时候被医生叫住,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卡,说:「这是柳山南给猫办的会员卡,里面存了三千块钱。」 池信抱着猫,和它同款表情,问:「什么时候办的?」 医生想了想:「一个月前吧,这段时间你一直都没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正好猫也该打疫苗。」 池信捏着卡,好半天没说话。 …… 当天晚上,王梵才从田野那得知这件事,大半夜杀到池信家里,因为有钥匙,直接闯进去。 池信刚洗完澡正准备睡觉,裹着浴巾看到王梵手持登山杖站在客厅里气势汹汹,差点儿报警。 「梵哥,你要吓死我……」 「柳山南那个狗男人,需不需要我帮你杀了他?」 王梵一向护短,要是池信点头,她一定会杀过去,不管柳山南在哪。 一个月的缓冲期已经让池信没那么难过了,可王梵又提起…… 「登山杖放下行不行?别把「南南」吓着。」 刚才王梵进屋的时候,开门声音引出了猫咪,眼下它全身炸毛,躲在沙发后面。 「对了,这只猫就是他送你的,要不先拿它出出气。」 「你先坐,我换睡衣。」 嘴硬心软,王梵怎么可能对小猫咪下手,她放下登山杖,把猫抱起来摸着它的头,一撸再撸。 池信换好睡衣出来,看到这一幕立马笑了,「要不要给你煮泡菜拉面?」 「要,加个蛋啊!」 池信摘掉头上的毛巾,钻进厨房煮面。 深夜,窗外除了月光和路灯,已经没什么光亮,等待的间隙她不自禁地想起在珠峰大本营的时候柳山南给她煮的那碗面的味道。 伴随着涌现眼前的还有大本营的帐篷、雪山、银河,以及两人捡拾垃圾时短暂的放空和默契。 现在回想,交集的时间就只有那一段而已,但碎片很多,也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搅动她乏味的生活。 第33页 「好了吗?」,王梵突然站在池信身后,声音把她拉回神来。 「昂。」,她慌忙关掉煤气,「好了。」 迸溅的汤汁弄脏了灶台,也烫红了她的手背。 「我来吧。」 王梵了解池信胜过自己,她做事一向利落,平时虽然不做饭,但偶尔煮个面,绝对会边做边收拾,不把厨房弄脏,即便医院工作很忙,家里总是特别干净,而今天,或者最近,她被「其他思考」打扰了。 …… 坐回客厅,王梵吹着面条,一手指向门口,说:「给你买了个包,看看喜不喜欢。」 自从毕业,池信一个包都没买过,因为王梵经常送,几千或几万一个。 「别再给我买包了,我天天在医院,没时间背,再说这么贵,我都还不起。」 王梵咬着面嚷嚷,「也不全是我买的,不是还有别人送的嘛,我一个「爷们儿」背什么女人的包啊。」 虽然嘴上自诩「梵哥」,但本质还是小女人,有过两段暗恋都无疾而终,现在对爱情比较佛系。 池信打开看了眼,又是她这种平民无福消受的牌子…… 「好吃吗?」 「好吃。」 王梵回答完又说:「我收回那句话。」 池信「嗯?」了一声,「不好吃?」 王梵低头,搅动面条,「在格尔木的时候,我说你们俩很配,我收回这句。」 「昂,确实不配。」 池信揉搓着手背刚被烫红的地方,头髮上的水滴到上面,正好缓解了刺痛。 「他很帅,也很危险,爱上这种男人註定会被拖着走,虽然你和他都是为人民服务,但他属于国家,不属于你。」 池信横在沙发上,一双大白腿笔直伸出去,脚趾抵着猫咪的小脑袋,喃喃回答:「我也不属于他。」 我只是我自己。 第17章 报名医疗援助 「师父,我有女朋友了。」 柏晓天告别单身狗的第一天就向池信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嗯。」 池信敷衍答覆,想抓紧吃完饭回急诊。 「别怪我移情别恋,我都追你一年了,你也不答应,我不能一辈子当和尚吧。」 池信这才察觉方才自己的态度貌似被柏晓天误会了,她抬头解释,「你想多了。」 「师父。」,柏晓天把饭盒里的排骨夹给池信,「去年在咱们急诊住院的那位特警,你好久没提了哈。」 「哪位?」 池信放下筷子,沖柏晓天眯眯眼。 过去那么久了,田野和王梵都刻意避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男人,柏晓天倒是胆子大,敢拿命换。 他吓得咽咽口水,「我也不认识,不认识。」 池信咬着他「上贡」的排骨,差点儿把骨头咬碎。 …… 吃完回到急诊,池信碰到一个月前来医院工作的新同事——田桃。 对于其他人来说她是新面孔,对池信来说并不是,因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池信「得罪」了她。 没错,就是柳山南刀伤住院时来看他的那位姑娘,当场表白被拒,池信作为挡箭牌,让她当众出糗…… 所谓冤家路窄,即便这一个月池信对她很友好,可还是被冷漠置之,现在维持最基本的同事关系,还好她在普外,不常见,池信也尽量不招惹她。 「池医生,昨天从你们急诊转普外的一个患者,手术做得一般,是你做的吧?」 田桃语速飞快,从身边走过的功夫就说完了。 作为后辈,这样对前辈说话可以说非常不礼貌。 池信点头,没说什么,倒是柏晓天不乐意了,「田医生,那个手术有什么问题?请你明确说一下,有不对的我们好改进,大家互相学习。」 「问题?」,田桃停住脚回头,「这么明显还需要我指出来吗?!」 柏晓天要回什么,被池信拦住,「走吧,干活去。」 许是池信的态度太坦然,反而刺激了田桃,她折回来,说:「柳山南不是喜欢你吗?看来也是说着玩的吧。」 「喜欢我的人多了,田医生说的是哪位?」 「他才离开不到一年,忘了?」 池信把兜里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沖柏晓天勾手,「走了。」 再说下去又是罗圈话,池信不想和她争辩爱谁不爱谁,男主角都杀青快一年了,总被拉出来熘多没意思。 …… 下午给患者做完手术,池信从手术室出来,摘无菌手套的间隙,柏晓天凑跟前,问:「师父,你看医院公告了吗?」 「没时间。」 柏晓天给她转达,「说是什么医疗援助,外派半年。」 「去哪儿?」 「帕市,你知道吗?」 西北边境的一个县级市,池信听过。 「我想报名。」 听到柏晓天这么说,池信少有地沖他笑了笑,「医疗援助不是让你去打卡拍照,可想好了。」 「我是认真的,师父。」 池信往急诊大厅走,「几个名额?」 「好像四个。」 「行,报名加我一个。」 「真的吗?。」 池信不是一脑袋热,以她这个年龄和专业度,已经没那个冲动的心气了,所以她是认真的。 「不过。」,池信想起什么,问柏晓天,「你刚谈恋爱,捨得让小女朋友独守香闺啊?」 第34页 「我下午和她商量过了,她支持我。」 在现今年轻人的恋爱观里,支持变得难能可贵。 池信没再说什么,看来她最近要回家一趟,报告接下来半年的工作方向。 又是一场硬仗。 …… 一周后,医疗援助名额下来,除了池信和柏晓天外,还有田桃和一位护士。 谁都没想到田桃会去,在传闻里,她是副院长的女儿,母亲出自着名家族企业,这样一个条件优渥的千金,怎么会想跑去那种地方吃苦? 柏晓天在微信语音里对池信一阵「哇啦哇啦」,吐槽完田桃,又叮嘱要带的东西,池信边收拾行李边听,偶尔回应一下。 「你不是一向优待美女吗?为什么对田医生那么大敌意?」 「我不觉得她是美女。」 池信叠衣服的手停住,「长得不错啊。」 她真心评价。 「有的女孩儿就是长得好,但不招人喜欢啊。」 柏晓天一语中的。 晚上要和田野还有王梵吃告别饭,池信没工夫再和他闲扯,收拾完行李草草画了个妆,挎着猫包就出门了。 …… 这顿饭约在王梵家里,郊区独栋别墅,池信常调侃说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而且她一个人住。 池信开车,在警队接上田野后用时半个钟开到王梵家里。 田野第一次过来,刚进屋就一脸震惊地盯着王梵,问:「梵哥你需要私人保镖吗?持证上岗的那种。」 「你就算了,颜值不够。」 王梵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向门口迎客。 「阿姨,你先回去吧,我们今天可能晚点儿结束,明天中午你再过来。」 王梵对开门的保姆阿姨说,阿姨点点头,解下围裙就走了。 「谢谢阿姨,阿姨再见。」,池信和田野异口同声。 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当然值得一句感谢。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三人,进屋洗手后快速围坐在饭桌旁。 「哇,海鲜宴嘿!」 田野舔舔嘴角,一副快被单位食堂逼疯了的模样。 「南南抱出来吧,让它适应适应环境。」 「它不认生,在沙发上玩呢。」 池信要离开半年,没法带猫过去,所以只能让王梵帮她先养着。 「坐下快吃吧。」 池信和王梵坐一边,田野自己坐另一边,他上来就对龙虾下手,吃没吃相。 「喂!你现在是一名正式的特警了,工资不够花吗?」,王梵嘴上这么说,还是把龙虾往他那边挪了挪。 「工资哪有够花的,再说我还要攒钱娶媳妇。」 没人接话,娶媳妇这个话题池信觉得不适合从田野口中说出,因他暗恋的警花前不久结婚了。 「我发现你和柳山南都是有福不会享,大城市不待,跑那么远干嘛去。」 田野说完被王梵在桌底踩了一脚。 他看看池信,「都过去快一年了,有啥不能提的。」 确实没什么不能提,但时隔许久,池信再听到柳山南的名字还是会心跳加速,难以自持。 「提吧,没事。」 池信的「大赦」像是允许打开宝箱的钥匙,在田野之后,王梵也顺坡发问,「柳山南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 「保密。」 田野托腮看着旁边醒酒器里的红酒,舔舔嘴角。 「那酒不给喝啦!」,王梵拿过红酒抱在怀里。 「本来我也不喝,闻闻得了,一会儿我还得开车送池信,今天你俩喝,我作陪,梵哥你把气泡水给我。」 田野的理由无可挑剔,王梵把手边的气泡水扔过去。 「给我倒一杯。」 池信举起杯子,讨酒喝。 王梵站起来,躬着身,仪式感满满地给池信倒酒,和刚才递给田野时完全不同,「您悠着点儿,明天还要赶飞机。」 「知道了,梵~哥~」 「你爸妈同意你去吗?」,田野问。 「同意。」 以前事事干涉,自从工作后反而自由了。 池信盯着手边这盘虾,挑了一个个头大的边扒边说:「我不在这几个月帮我好好照顾猫咪,它的生活习惯和爱吃的零食都发你手机上了,认真看。」 话落,扒好的虾扔进王梵的盘子里。 对面,田野端着空盘僵住,「我那个……自己扒也成,哈哈。」 池信沖他笑,「等着,这个就给你。」 王梵瞪他,「人家明天就走了,你还剥削没完没了啊。」 田野嘴上不让,「就是因为快走了,所以抓紧一切时间剥削,要不没机会了。」 「人民警察。」 池信点名。 田野挺直腰板,「到!」 「照顾好梵哥和我的猫。」 「收到!」 田野最后两个字的回应让池信忽然愣住,因为又想起了柳山南……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难过压回衷肠,但也落个痛快。 …… 吃完饭又聊了会儿,临近十一点王梵逐客,说她老年人作息,该睡觉了,其实是为了让半醉状态的池信赶紧回家。 临走前池信抱着猫咪亲了又亲,才恋恋不捨地交给王梵。 「bye bye。」 车门关上,池信沖王梵挥手,她怀里的猫咪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喵喵」,像是知道离别一样。 第35页 「池信,还好吗?」 回去路上,田野问她。 「嗯,没事,清醒着呢。」 池信趴在车窗上,夜风颳起髮丝,视线不太清晰。 「如果再见到柳山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酒精的作用一下子被驱逐大半,池信缩回身子,笑了声。 每个节日,她都能收到一束花,无论节日大小,就连儿童节也没落下,花里没有卡片,不知道谁送的,一开始以为是徐远辰,后来问过,不是。 「田野,知道是谁这一年不间断送我花吗?」 田野有点儿支支吾吾,飘忽的眼神让池信有了答案。 「人都走了,还送花干什么,浪费,以后别送了。」 沉默半天,田野说:「柳山南家里条件不错,可他从不乱花钱,只对家里人和朋友大方,上学的时候他带队出去做户外、爬雪山什么的赚了一些,不多,再加上花出去的,临走前兜里只剩下一万块,宠物医院会员卡存了三千,还剩七千全给我了,让我放假的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节假日给你买花、买礼物,本来想等你有了男朋友,这些事就不用做了,没成想你单了一年,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讲到最后一句,他笑了声。 「这笔钱我还他。」 「池信啊。」,田野用力嘆了口气,「你咋这么轴呢?这事儿要是随便一件放在他之前那些女朋友身上,各个得感动,哭得找不着北,你倒好,还要还钱?这不伤他心吗?」 到底是谁伤谁的心?他不会回来才是事实吧。 两侧车窗半开,夜风穿行而过,吹得她双眼泛泪。 过往生活里,除了救死扶伤,其他事情她都来得漫不经心,偶尔装个文艺女青年,又或是攀越雪山时义无反顾的豪情,她都手到擒来,但只有在医院,拿起手术刀时才是真正的自己。 后来遇到柳山南,她被这个男人改变了,除了患者,也开始在意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是不是该找个人结婚生子,像家里人期望的那样,平凡又平静地过完一生。 可这种想法刚冒头就被现实狠狠给了一巴掌,消灭于无形。 「到那边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田野没再说什么。 池信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憋闷压着她,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可以忘记柳山南,相识的时间太短,可偏偏这份情却这么长……只要有人稍稍提起,不管拐多少道弯,都能激起她心底的百转千回。 回到家,空荡的房间里再没有猫咪前来迎接。 池信坐在沙发上,望着黑黢黢的房间里唯一有亮光的窗子,心底默念柳山南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第18章 边境重逢 晴朗的一天,适合远行。 南京飞乌鲁木齐,再由乌鲁木齐转机到帕市,足足折腾了十几个钟。 池信带了两大行李箱衣物,但在队伍里还算少的,柏晓天比她更夸张,据说还有一些在邮寄路上。 市医院有专门接机的人带他们去市区,帕市天黑得晚,晚上九点多,天光依然大亮,一路上柏晓天和小护士聊个不停,池信知道田桃看她不顺眼,索性不主动招惹。 医院接待方给他们在医院附近安排了一个三居室,三个女人每人一间,柏晓天则住医院宿舍。 虽然条件一般,但来之前大家有心理准备,所以什么环境都能接受。 「我带你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对接人叫「雷希」,据他本人讲老家在湖南,毕业后就到这工作了,从医七年的主治医生,青春也献给了大西北。 「不用不用。」,田桃直接拒绝,脑袋摇成拨浪鼓。 其他人也都摇头,「太晚了,我们吃个泡面就行。」 「别啊,第一天就让你们吃泡面多不好。」 池信回应:「真没事,大家都困了,改天再聚,不急。」 许是看出来大家的疲惫,雷希说:「那行吧,还有……本来明天想让你们休一天的,可明天有单位团体体检,忙不过来,就得有劳你们了,明天到医院门诊直接找我,我一直在的。」 「没事,谢谢你。」 池信作为队伍里最有资歷的医生,带头道谢。 「不客气,明天见。」 「明天见!」 送走雷希,池信开始收拾行李,田桃已经率先挑了最大最舒服的房间,小护士沖池信笑笑,「池医生,你想住哪个?」 「你挑吧,我住哪间都行。」 小护士叫「姚宴宁」,小名「宁宁」,典型的南京妹子,娇小可爱。 「那我就住这个啦。」,她指着远离田桃的那间。 「好。」 即便池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将行李搬到了田桃隔壁,心里默念这位姐半年内别整什么么蛾子就行。 …… 第二天早上七点,池信最先起床,收拾好后买了早餐给大家,当然也给田桃带了一份。 市医院门诊大门口,池信怕柏晓天起不来,赶紧打电话,没想到他不但起了,还吃完了早饭,现在正帮雷医生干活呢。 「长大了懂事了!」,池信罕见夸赞柏晓天。 「师父你往里走,我看见你了。」 池信挂断电话后看见远处柏晓天沖他挥手。 …… 在雷医生陪同下,池信四人简单参观医院后开始进入今天的工作正题,因为有体检,四人暂时帮忙,明天再去各自分配的科室上岗。 第36页 「他们几点过来?」,池信问雷希。 「九点钟,这边天黑得晚,天亮也晚,应该快到了,稍等一下哈。」 池信看了眼手机,还有十五分钟九点。 柏晓天走到池信旁边,「师父,你看田桃特意化了妆,口红涂得跟蕃茄酱一样。」 池信警告,「田医生她爸是副院长,你以后说话小心点儿。」 「切,我才不怕这个。」 柏晓天来回对比着看了两眼,说:「我师父不化妆也好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 「少拍马屁。」 「……雕饰。」 雷希从外面回来,拍拍手,开讲:「大部队要来了,大家准备好哈!」 「什么单位啊?雷医生能提前透露一下吗?」 「来了你就知道了。」 雷医生特意卖关子,池信却没什么好奇心。 …… 很快,门诊大门双排打开,一堆身着特警制服的男人列队走进来,满屏大长腿占据所有人的视野。 「我去!警察叔叔啊!」 柏晓天从外面冲进诊室里,和他的一脸惊讶相比,田桃和宁宁则眼冒桃心,嘴角快咧到耳边了…… 「走,去看看。」 田桃拉着宁宁就往外跑。 「师父,你不去看吗?」 「……」 池信低着头,她为脑子里刚刚蹦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想,柳山南会不会在那堆人里。 应该不会这么巧,要在的话田野早告诉她了,再说边境那么多地方,哪容易碰上。 想到这,池信深吸一口气,顿了两秒再慢慢吐出,反覆几次,缓解紧张。 「师父,我先出去帮忙,你坐这等着看体检结果就成。」 「没事儿,我也出去吧。」 池信说着起身和柏晓天走到门诊大厅,果然看到乌泱泱一群特警队的人,眼下正排着队听雷医生指引。 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没有柳山南……她暗暗笑自己傻。 「咱们上午一共来了七十人,十人一组,按照体检表上的项目一项一项做,听明白了吗?」,雷医生站在队伍前面沖大家喊,他个头不高,却掷地有声。 「收到!」 整齐而又响亮的声音把池信震到了。 接下来主要是做指引,因为早上已经把医院参观了一遍,这里不像南京那边的医院大,所以池信轻易就记住了各科室的位置,就算记不住还有导诊台。 一般体检的项目包括血常规、尿常规、肝脏功能、肾脏功能、血糖、心电图、胸片以及腹部b超、测量身高、体重、血压等……,顺利的话下午一点之前应该能全部完成。 就这样,边忙边习惯市医院的节奏,池信四人和这里的医生大多打了个照面。 忙到十二点半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组,这些特警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些伤,但疾病类的不多,体质一流。 「师父,下午还有一批。」,柏晓天把手里的盒饭递给池信。 「?!」,池信飞快转头,干涩的眼睛瞪大,「还有?」 「嗯,但是人不多,四十人,都是一个特警队的。」 池信打开饭盒,闻到菜香时疲惫一扫而光,「吃饭吧,吃完抓紧干活。」 援助第一天,工作量这么大都快赶上她在南京出急诊了。 十分钟吃饭时间,十分钟休息,池信出去买个牛奶的功夫就见门诊大厅又站满了人,看衣服应该是下午那批特警。 她低头,咬着牛奶吸管一路小跑回去。 …… 「师父,有做完检查的人啦,马上过来给你看体检单。」 柏晓天开门喊完这一句就消失了,速度飞快。 没等他说完两分钟,敲门声就响了,「咚咚咚」三下。 「请进。」 池信说着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 开门进来的人脚步声很轻,很快走到池信面前递上体检单。 她接过单子,没顾上抬头,说:「请坐。」 视线落在体检单上,姓名:柳山南,性别:男,身高:187cm,体重…… 池信手指发麻,心脏加速,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压着她,想抬头却抬不起来。 会是重名吗? 「池医生。」 「……」 完了,一模一样的声音,是柳山南没错了。 池信缓缓抬起头,对面,柳山南腰身笔直地站着,瘦了,也黑了,只有髮型还是寸头,没变。 视线又重回体检单上,办公桌下的手在大腿狠掐了一把,池信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体检数据,一项一项接着看。 「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儿瘦,回去多吃。」 体检单子放到桌角。 时隔一年,这个男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还是那么帅,那么英气,而他在面对重逢时只说了三个字:「池医生。」 陌生而又官方的称唿。 「没睡好吗?昨晚。」 池信一眼就看到了柳山南的黑眼圈。 「这周我晚上站岗。」 也就是值夜哨。 柳山南见过这座城市二十四小时里每分钟的模样,看着脚下的土地和这里生活的人们,连身上的疲累都加持了意义。 池信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在柳山南制服上,他的制服并不干净,裤子粘了几处明显的灰印。 第37页 「昂。」,柳山南注意到池信的目光,抬手拍了拍,说:「早上训练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 其实弄脏的不仅是裤子。 池信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跟前,从白大褂里掏出纸巾,揪出来一片,擦他额头上的土。 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柳山南攥住池信的手腕……属于他的体温顺着手腕传过来,池信的唿吸重了。 「师父!我看见柳……」 柏晓天推开门,「砰」地一声。 池信慌忙挣脱开,坐回去。 「嘿!我就说像你嘛,好久不见,怎么跑这来了?」 柏晓天一巴掌拍在柳山南肩膀。 「我在这边工作。」 「那真巧了,能在这碰上说明还是有缘啊。」 柏晓天说话看了眼池信,她脸色不太好,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面有事儿。 「我先出去,你们聊。」 「晓天。」,池信抬头。 「嗯?」,他剎住脚。 「叫下一位。」 「……」 柏晓天此时用无比同情又心疼的眼神看了一眼柳山南,「那…我带你出去吧。」 「嗯。」 柳山南拿回体检单,在原地站了几秒,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张张嘴却没说出口,转身出去了。 等门关上,池信盯着桌上某人放下的一颗糖果,慢慢地,焦距扩散。 愣完神,她捻起糖果,五颜六色的包装像彩虹一样,彩虹在天空边境,而他们在祖国边境。 …… 门外,柏晓天把柳山南拉到一旁,问:「你和我师父没什么事吧?」 柳山南苦笑一下,「你希望我们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噼腿了?」 杀人一样狠厉的眼神飞过去,柳山南冷脸,「我们没在一起。」 柏晓天的眉毛都怪皱到顶棚了,「师父一直没交男朋友,整天和只猫相依为命,我以为被你伤着了呢。」 柳山南泄力一样靠着墙根,不说话。 柏晓天还想说什么,见田桃从不远处跑过来,甩着黄色的头髮,犹如大金毛一样扑在柳山南身上,「终于见到你了,要是今天体检没有你,我就得跑特警支队去了!」 柳山南推开她,皱了下眉。 柏晓天见两人刚抱一起的样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桃花遍地开啊,我师父真是瞎了眼!」 …… 等柏晓天走了,空荡的楼梯口给了田桃大好机会,她还要抱,柳山南「咳」了一声往后仰,「你们怎么在这?」 不是你,是你们。 「过来医疗援助啊,我一听院里说来这,第一时间就报名了。」 「池信……池医生怎么…」 「她的事我不知道,你少问我。」 柳山南点点头,准备走。 「我这么远来找你,你都不感动吗?」,田桃跺脚,急得都快哭了。 「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训练忙,没时间接,也省着浪费你时间。」 楼梯门打开,柳山南迈出去,一会儿大家体检完要马上赶回队里,所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走回刚才被「赶」出来的地方,柳山南坐下,剩下三十几位同事,每人开门关门各一次,那他能看到池信的时间加起来有一分多钟…… 这一分多钟对于分别的三百多天来说,足够珍贵。 快结束的时候柏晓天实在看不下去,进屋找池信,「师父,柳山南可怜巴巴坐在门口,来一个人开门他就看你一眼,要不你再见见,我帮你看体检单。」 池信转笔的手停在半空,「让他走吧。」 「确定?」 「嗯。」 柏晓天开门出去,发现柳山南已经不见了。 第19章 柳山南的遗书 晚上雷希请客吃饭,本来院长和一个主任也要过来,但临时有会,只好雷希代劳,地点选在老城的一家本地饭馆。 因为之后会很忙,今天算是开工前唯一一次相对放松的机会了,这个季节帕市温度适宜,游客很多,不管老城门口还是街道,到处能看见执勤巡警。 治安有序,城市祥和,安逸的氛围让池信特想留下来定居。 手抓羊肉、馕、羊肉串、黄面、鸽子汤……当帕市数不胜数的美食端上桌,柏晓天吃着碗里的肉,看着盘里的馕,恨自己少长一张嘴。 「雷医生,问你个事儿,知道特警支队在哪吗?」 池信缓缓放下手里的汤匙…… 雷医生扶着眼镜想了想,「具体位置我也不太清楚,你用那个高德地图搜一下,应该能搜到,你是要去找什么人吗?」 田桃点头,「去找我男朋友。」 「呵!」,柏晓天捏着鸽子腿,没忍住笑出声。 田桃沖他翻白眼。 雷医生又说:「警队纪律严明,探亲必须要提前告知,他领导同意了吗?」 「我就问问,还不一定进得去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池信一直捏着兜里柳山南留下的那颗糖,想从田桃那听到有关柳山南的只言片语,又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诶?池医生,柳山南今天没找你吗?」,田桃转向池信。 「没找。」 「看来真是无情啊,谁也不理。」 雷希不清楚她们讲的人是谁,还是按照自己的话题走,「吃完饭你们可以到老城逛逛,帕市治安很好的,等你们呆段时间就知道了,这里虽然没有大城市繁华,但是日子过得舒心,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常年温度适宜。」 第38页 柏晓天盯着鸽子腿,「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多好吃的,我就不走了。」 「我也不走了。」 柏晓天和姚宴宁双双被羊肉和鸽子俘虏。 …… 吃得差不多了,趁他们四个聊天,池信去外面给田野打电话。 电话刚通,她第一句话就问:「柳山南为什么在这?」 「他在那边工作啊。」 池信压着脾气继续问,「我是说他在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巧了,柳山南刚给我打完电话,也是这么问的。」 「所以呢?」 田野耐不住得意,连语气都飘了,「边境重逢,我特地给你俩制造的惊喜偶遇,浪漫不?」 「你怎么知道我俩一定会遇上?」 「早晚啊。」 眼泪在池信眼圈打转,「田野,当初是柳山南甩下我走的,你让我这样面对他,毫无尊严可言,我是你朋友,不是给你演戏的。」 她心里一直有火,但在面对柳山南的时候根本发不出来,于是都撒给了田野,朋友在这时候莫名背锅。 那边,田野沉默了两秒,说:「你打开微信,我给你发个东西。」 池信直接挂断电话,信息很快进来,尽管她在气头上,还是点开了,而田野发过来的东西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手忍不住抖。 两张图片,一张是信封的封面,上面写着「遗书」,另一张是里面信的内容。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骨灰葬回那片土地。 如果我死了,请替我去爷爷墓前扫扫埃尘。 如果我死了,请一定照顾好池信。 在祖国和我命之间,便是她存在的地方——柳山南。」 田野:「这封信是他临走前交给我的,本来我想,如果你们能各自放下,那么这封信就永远留我这压箱底,可事实你们俩都没放下,过得时间越久,越难忘。」 面前的街道渐渐模煳,行人的身影也混在了一起,池信抱着手臂,任由眼泪掉在地上,被灰尘裹紧…… 所以柳山南不是不爱我,是在祖国和我之间,选择了前者而已。 田野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柳山南十月一号要参加市里组织的升旗仪式,你要想见他,可以去试试。」 池信回头看了眼饭馆招牌,往旁边街道的长椅处走去。 …… 十月一日的帕市万里无云,好天气也在为祖国庆生。 当天早上,作为市医院的医护代表,池信和一些同事着工作服站在队伍里,四周还有围观的当地民众,大家从不同地方涌过来,熙熙攘攘,但也有序。 不远处是特警队的警察,相比正式开场前医生队形的「散漫」,特警那边站得跟□□的国旗护卫队一样,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想要在相同制服的人群中找一个,难度着实不小。 还好柳山南个子高,他的侧脸池信再熟悉不过,从最后一排一个个确认过去,看了十几个人左右,终于找到了柳山南。 「师父,你看什么呢?」 柏晓天伸手在池信面前晃晃,她依然目不转睛。 「啊~找柳山南呢吧,我看见他了,在那呢。」 柏晓天嗓门洪亮,声音引得旁边的警察们都转过头来,面面相觑。 池信坚信柳山南早就发现她了,要不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对上视线。 很快,升旗仪式开始,几个代表的行业列队站好,武警升旗手走向升旗台,正步踢得跟机器人一样标准。 国歌响起时,所有武警和警察整齐敬军礼,而且都摘掉了手套,其他人行注目礼,也包括普通群众。 池信很久没参加过这种仪式了,远在边境,看着飘扬在蓝天下的五星红旗,身上热血翻涌,她似乎能理解柳山南为什么那么坚定自己的选择了…… 祖孙三代都献给了祖国,骨子里流淌着烈士后代的鲜血,所谓「把手上的青春点燃,把脚下的土地照亮」,军人、警察、医生……这些为人民服务的职业,在某种意义上拥有相同信仰。 升旗仪式结束后是领导发言,虽然话语官方,但用在此情此景里听着特别舒心。 「师父,结束了。」 池信正听得入神,柏晓天提醒她。 「哦。」 她看了眼四周,大家在有序撤离。 「师父,柳山南要走了,你不上前打个招唿啊。」 「不了,领导太多,不好。」 「我替你去。」 柏晓天说完不顾池信拦他,矮着腰悄悄往特警车辆那边靠。 此刻特警队正原地待命,即使仪式结束,他们每个人也没有丝毫松懈,身姿挺拔得依然亮眼。 「你好,我想找下特警支队的柳山南。」 柏晓天跟队伍旁一看就是「队长」之类的人物打招唿。 队长有些警觉,「什么事?我们马上要返回警队了。」 「是这样,前几天体检,柳山南身体有点问题,我们主治医给他打电话没联繫上,刚才看见你们,想当面嘱咐几句,很快。」 这位队长往队伍后头看了一眼,喊:「柳山南!」 「到!」 「出列!」 柳山南早就看见了柏晓天,也听到了刚才的谈话。 「医生找你,你过去看一下,快点回来。」 第39页 柳山南回復完「收到」,看了柏晓天一眼,「哪位医生找我?」 「池信,池医生。」 柏晓天的语调跟刚才讲话的大领导差不多,故意学人家的腔调。 他话刚落柳山南就跑向池信那边。 整个广场的焦点中心转移聚集,警队的看柳山南,医院的看池信。 「你找我。」 「我没找你。」 柳山南点点头,「那应该谢谢柏晓天。」 「嗯?」 「谢他让我有理由站在你面前。」 周围目光太过热烈,但池信只要低头就看不见柳山南这张帅脸了,所以她没闪躲。 想念在一年里堆积至最高点,犹如他们曾一同攀登的玉珠峰,站在顶端,风也热烈,云也热烈。 「我回去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柳山南问。 池信跨前一步,「如果你失言,我就弄死你。」 柳山南笑了一声,眼睛瞟向后面,「我兄弟们都在呢。」 「不怕的话你试试。」 「我……得归队了,等我打给你。」 转过的身子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留给池信一张侧脸。 「生日快乐。」,他说。 「……」 池信心一颤,柳山南竟然知道!她自己都忘了,要不是一大早外公打视频电话,她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国庆节出生的孩子,脑袋里只有一件事就是为祖国庆生…… 柳山南的侧脸后面是红旗和蓝天,如张画一样刻在池信眼前,她想,她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等柳山南归队,所有特警依次上车,然后整齐出发,一辆接一辆,消失在道路尽头。 …… 当天傍晚,池信吃完饭在老城附近熘达,她等不及柳山南打过来就主动打了过去。 一年未触碰的号码,很快接通了,没换。 「喂,池信。」 「餵…柳山南。」 他的声音,在过去许久不见的时间里只有那么一句「别让它挠到你,不然要打狂犬疫苗……」,池信想听的时候就去翻找聊天记录,虽然对方已经删除了她。 坐到长椅上,池信手里捏着糖块,尽量平復情绪。 如果不是田野发给她那两张照片,大概永远都不会有这番通话了。 「在哪?」 「在老城这边。」 此时电话那头,柳山南站在水龙头下,衣襟湿了几道印儿。 方才手机响的时候,他从外面训练完回来正要洗澡,一看是池信,顾不上擦手上的水,随便在身上抹了两把…… 「感冒了吗?声音不太对。」 「没事。」,池信蹭蹭鼻子,「你呢?在干嘛?」 「洗澡。」 池信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 柳山南绷直身子,仔细听那头动静。 「你给我的糖,被过路小孩儿抢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池信有点儿委屈。 「让他吃吧,我再给你买。」 「那你怎么给我?」 「下周休息我去找你。」 失而復得的感觉,在这一刻变得尤为奇妙,相隔一年后,亲近感无缝衔接。 「你……一个月休息几次?」 「不一定,有时候一次两次,有时候一次都没有。」 「好,那你定下来给我打电话。」 柳山南刚说完,外面就传来趿拉鞋的声音,「兄弟,洗完了吗?」 他放低音量,「嗯,你等我,先挂了。」 「bye bye」和「嘟嘟」声混在一起…… 「姐姐,还给你。」 池信抬头,看见一男一女两个维吾尔族小孩儿,两人长得很像,应该是亲兄妹,其中女孩儿是刚刚抢她糖的那位,而跟她说话的是另一位男孩儿。 池信拿回糖,说:「你们等我一下。」 她跑去旁边商店,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袋大白兔。 「给,吃吧。」 池信说话摸摸小女孩儿的头,捲髮很漂亮。 女孩儿抱着糖袋看向哥哥,可他还是盯着池信手里那块,可能是被彩色的包装吸引了。 池信笑笑,拿过糖扒开,餵到他嘴里,小男孩儿说了句「谢谢」就跑开了,而那个彩虹糖纸却留给了池信。 第20章 手机壳里的秘密 距离市区十公里外的特警支队,柳山南和刚才叫他的兄弟——晁尚,在相邻的浴室间洗澡。 「刚才给谁打电话呢?」,晁尚问。 柳山南笑了声,没答。 晁尚和柳山南同屋,不同队,除去特警身份,他还是国家二级拳击运动员,不但外型生勐,性格也豪爽。 在警队,大家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就是从不问对方去了哪里,执行了什么任务,一顿饭的功夫,可能邻座人就消失了,又一顿饭的功夫,对方就回来了,再见面时即使受了伤,也会笑着打招唿,问今天食堂的饭有没有鸡腿? 「你小子交女朋友了吧?」 「不是女朋友。」 虽然之前很多人这么误会,包括柳山南自己。 「别以为我不知道,手机壳后面还夹着人家姑娘的髮丝呢。」 在特警支队,人人都以为模样帅气的柳山南有女朋友,只是没人知道他女朋友到底是谁,他没讲过名字,也没讲过模样,只有透明手机壳里夹着的一根黑色长髮丝能证明对方的存在。 第40页 每次完成任务回来,他都会盯着手机背面看一会儿,再塞回枕头下。 「要是她也喜欢你,可别瞒咱们的情况,一年见一次两次的,对不住人家。」 「嗯。」 柳山南当然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池信不告而别的原因,可兜兜转转他们在这里又重逢了,命运之手交出了橡皮擦,之前所有的狠心像是做了无用功。 「快点洗,马上到新闻联播时间了。」 晁尚提醒他。 每晚七点的观看新闻联播环节,除非出任务,否则雷打不动。 「洗完了。」 柳山南飞速整理完毕,把晁尚甩到后头。 「你小子,连洗澡也要争第一。」 以往不管什么体能训练或者比赛,柳山南总是沖在最前面,就像大一到大四,他几乎没输过。 其实他无所谓第几,只想尽可能地开发一下身体极限,好在危机时刻凭自己这点儿本事多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或者将损失降到最低。 回到宿舍,柳山南边擦头髮边盯着床单上的手机,里面髮丝是走之前和池信去食堂吃饭路上打闹留下的,当时顺手揣进裤兜,没想到却成了唯一的「纪念物。」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柳山南把手机翻过去,晁尚洗完澡回来,趿拉拖鞋往里走。 「不着急,还有二十分钟。」,柳山南说。 「对了,今天升完旗有医生找你说体检的事儿,怎么了?」 「没什么,小毛病。」 晁尚眼里有些担忧,「是不是之前受伤留下病根儿了?」 「没有。」 为了不让他担心,柳山南故意沖他笑了笑。 晁尚所说的那次受伤,是一次行动中,柳山南反应迅速,替队友挡了子弹,所幸只是擦伤,灼烧了皮肉。 但那次行动之后确实改变了一些状态,比如大家,不管前辈还是后辈,对柳山南那一身本领都心服口服,也包括晁尚。 「有事一定要说,我是你兄弟。」 「知道,放心。」 …… 「南京医疗小分队」在帕市的医疗援助开始了一段时间,虽然没有在南京急诊室那么忙,但除了日常就诊,还会参与讲座,讨论病例学习。 唯一让大家感到欣慰的算是不用值夜班了吧,为此柏晓天兴奋了好久。 可池信是例外,她每天多数时间都待在医院,也包括夜班,不是单纯为了奉献,而是想让自己忙一点。 在充实的工作之外,池信每天都在等柳山南的电话,同在一所城市却无法见面,说煎熬也不为过。 有时候站在医院门口,她往特警支队方向望的时候都会想,柳山南此刻在不在那里,走在街上看到警察也会忍不住看两眼,或者深夜趴在窗台,想像他值夜哨时拿枪的笔直身姿。 因为见过,所以有想像的素材。 十一国庆期间,池信在街上偶然遇到过柳山南一次。 他头戴头盔持枪站在街角,头盔绑带将脸部轮廓勾勒得更加立体,完美契合着下颌线,加上护目镜遮挡,只露出眼睛以下,他五官最好看的就是鼻子,尤其侧面对人的时候,坚/挺笔直。 当时池信第一反应是给王梵发信息,「怎么办,柳山南满足我对男人的所有幻想。」 「那就嫁了吧,然后守活寡,一年见一次,跟牛郎会织女一样,或者像「南公公」,干脆彻底断了性生活。」 猫猫表示「南公公」非它所愿。 池信半个反驳的字都讲不出…… 距离升旗仪式过了七天之后,池信终于收到柳山南发来的一条简讯,说明天休息,但晚上十点前要返回单位。 删除微信好友的两个人,靠简讯联繫……这事儿被田野吐槽,说他俩是两位老年人的黄昏恋。 池信没回嘴,甚至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至于柳山南为什么没加回微信,已经不重要了。 …… 约定当天七点钟,池信早早起来,洗了澡洗了头髮,又熨了一遍要穿的裙子,准备穿鞋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撞到起床上厕所的姚宴宁。 「你要出去啊?」 「嘘!」 池信示意她小声,宁宁点头,她以为是怕吵到田桃睡觉,其实池信更怕把田桃吵醒后再追问她去哪。 「唉,羡慕你们能起早的,刚我开窗户,还看见一个男的在楼下遛弯儿。」 「我去吃早饭了,byebye。」 池信今天休息,但谁也没告诉。 刚出单元门她就看见了宁宁口中遛弯儿的男人,那不是……柳山南吗? 而且正朝她走来。 两人昨天约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地点东湖公园。 「去年在西宁穿的那条裙子吧?」 池信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柳山南问什么只是机械点头。 不过也没答错,裙子确实是那件。 「你怎么知道这?」 「田桃告诉我的。」 池信直接一个明晃晃的白眼瞪过去。 「走吧,带你吃早饭。」 「你怎么出来这么早?」 「老年人作息,睡不着。」 和池信相反,柳山南撒了谎,今天一天假时间太短,他想早点见到池信,即便这么早可能会见不到,能在这守着也好。 「这个给你。」 第41页 柳山南放下双肩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两大袋糖,就是上次给池信的那种。 彩虹色的糖纸,晃得池信眼花缭乱,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足足有几百块儿。 「先放你那吧,等晚上回来再给我。」 「好。」 彩虹糖块又放回背包,只是几秒钟内主人就换了。 …… 在早餐店买了几个小圆饼式的馕,两人在路上边走边吃,这时间街上没什么人,空气格外舒畅。 走到一处清真寺广场,坐下来的时候惊扰到广场上的鸽子,群起扑拉拉飞向天空,兜一圈后又飞回来,落在广场上啄食。 「柳山南,你欠我一个解释。」,池信在长椅上坐下。 「对不起。」 他毫无迟疑就认错了,搞得池信措不及防。 「知错就改吗?」 这回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迟疑半刻,说:「改不了了。」 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没法回头。 「我要解释,不要道歉。」 柳山南双臂拄在腿上,低头看着手里的馕,沉默的样子就像崑崙山脉中其中一座,散发着无声的荒芜。 可在这荒芜中又积压着一股力量,看不见,却能覆海移山。 沉默的时间足够,柳山南直起身,目光向前。 「帕市和五个国家接壤,是九百六十万的一部分,这里除了烟火气还有瓜果飘香,对祖国来说,它和其他边境城市一样至关重要,总得有人保卫国家,守护这里的自由与和平,所以我来了,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留在这里,以后也一样。」 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自由、繁华都离他远去,喝不到喜欢的咖啡,见不到心爱的女人,看不到车水马龙的熙攘,但能守一方安宁,他觉得值了。 这就是柳山南来帕市的原因,也是他选择离开池信的理由,没谁能够阻拦。 池信不得不承认,刚才柳山南的话打动了她,如果非得有一方来为他们的分离担责,那只能丢给命运了。 …… 池信不想刚见面就陷进这种气氛,她主动转移话题,「单位伙食不好吗?瘦了一圈。」 「挺好的。」 「平时训练累吗?」 「累。」 训练强度和南森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搏击、越障、射击、防爆排爆……再加上紧急实战,有时会让人觉得有点吃不消。 「这一年…有回去给爷爷扫墓吗?」 「嗯,年假休了几天,回西宁看我妈,去德令哈给爷爷扫墓,又去了一趟安徽,看外婆,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看一次……少一次。」 唯独没回南京,没回去看她。 「你那个好吃吗?」 两人手里是一模一样的馕,零售一块钱,物美价廉。 「你尝尝。」 池信凑过去,柳山南手拉高,她直接被「请君入瓮。」 突然的拥抱惊起鸽群再次盘旋飞去,待第二次降落时,池信手中的馕掉在地上,引得鸽群哄抢,而长椅上的人仍未分开。 「我好想你。」 柳山南的脸埋进池信的髮丝里,唿吸间都是她的味道。 九千公里外,某棵孤树被秋风吹响,树叶扑簌落地。 第21章 心随意动,马不由缰…… 离开广场,池信被柳山南带去东湖,他说那边安静。 确实安静,湖水将老城和新城区隔开,附近还有一个超大的摩天轮,缓慢转动,在白云涌动下像一张巨大的饼,只是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柳山南手指过去,「想坐吗?」 池信摇头,「不想。」 她好多年没坐过这东西了,记忆里还是小时候外公带着玩过。 「那随便走走吧。」 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又走回摩天轮下面,停下来,池信问柳山南,「你难得休假,最想做什么?」 「说实话吗?」 池信眨眨眼,「当然,有什么不能讲的吗?」 「最想睡觉。」 「……」 怕她误会,柳山南解释,「是真睡觉。」 「好,陪你睡。」 池信说完拉柳山南从湖边走到正街,随便进了一家酒店,开了间房。 办完入住,池信刷卡进屋,柳山南则站在门口,被池信这一通操作弄得有点懵,本来这件事该他主导,怎么突然之间变被动了? 幸好刚才他抢着付了房费,要不然门他都没法进。 池信进屋一头栽到大床上,闭眼。 柳山南看着床上女人的侧身曲线,紧身裙将每一处细緻放大,无限吸引着他。 「柳山南。」 「嗯?」 池信一手举起来,在半空勾了勾食指,「来~」 柳山南快步走过去,心随意动,马不由缰。 池信被他从后面抱住,胡茬划过脖颈,突来的痒让她肩膀禁不住往回缩,「你不是要睡觉吗?」 「我改主意了。」 「警察算话不算话啊?」 话刚落,池信胸衣扣子松了,被这小子单手解开……干脆利落,又防不胜防。 …… 中午,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转阴,下起了小雨。 池信迷迷煳煳醒来,翻了个身,钻进柳山南怀里。 「醒了吗?」 被窝里的池信努力抬了两下眼皮,和柳山南的胸肌碰个正着,随她一起醒来的还有上午在这张床上发生的种种…… 第42页 「醒了。」 清醒后脑子里还在循环临睡之前柳山南哄她的歌,《中国人民警察警歌》……她刚听的时候差点笑出声,哪有唱这个当催眠曲的?!可奇怪的是她竟真睡着了。 「你腿好长。」,被子下面,两人的脚尖相抵。 「嗯。」 「手指也长,脖颈也长。」 每一个部位的比例都完美。 柳山南笑了声,「还有哪里?」 「……」 池信佯装镇定,又翻过身去,柳山南却顺势从背后抱住她,手在腰间往上游走。 「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话语打断,柳山南手停住了,「出任务,训练。」 「危险吗?」 「不危险。」 池信揭穿他,「撒谎,你后背的两道伤口,不超过一年。」 「……」 「肩膀上的红印是新的。」 看,找个医生做女朋友就是这点对他不利。 胳膊拄着床垫,撑起身子,柳山南下意识在床头柜上面找什么。 「找烟吗?」 「……」 柳山南一愣,「昂,我戒了。」 他不说池信也发现了,自从见面,柳山南一根烟都没抽,不过说戒就戒,还真有毅力。 「那你……找什么。」 「忘了。」 与其说忘了,不如说下意识想借抽菸来逃避。 「你不想跟我说是吗?」 不是不想,是不能。 肩膀上的红印是穿防弹衣硌的…… 池信心底早有准备,柳山南的职业註定做不到多数事对她公开,所以对以后来说,秘密会只增不减。 「真不危险,我们有各种各样的装备,拿最常见的自动步/枪ak-47来说,它的子弹口径是7.62毫米,射出枪口的初速度可达725米/秒,击中人体的瞬间会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空腔破坏内脏,并裂出碎片嵌在体内,但只要穿上我们的防弹衣,你就可以在15米开外近乎毫髮无损地挨上一枪。」 听见柳山南这么说,池信放心不少,「我还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啊?」 「我短期内可能没休假了。」 池信的肩膀缩了缩,再次钻回柳山南怀里,想哭却不能哭的心情和外面天气一样,憋得难受。 「四号那天,我看见你了。」 「嗯?」 四号,也是池信在街上看到柳山南执勤那天,当时她从医院出来往宿舍走,经过一个街口的时候正好柳山南和他的同事们在执勤,手里拿着防爆盾和cs/ls7型警用9毫米冲锋/枪。 枪的型号池信当然不认识,还是后来回去查资料又问了田野才确定的,两人讨论的时候田野还给池信普及了一些常用的装备,比如电击/枪、射绳/枪、电棍、催泪喷射器、手铐、甩棍等。 「我还以为你注意力那么集中,不会发现我呢。」 「那天你走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 柳山南嗓音比平时低沉,像在为接下来的叙事做铺垫。 「有个小姑娘,路过我们旁边的时候停了下来,脑袋晃来晃去,还偷瞄我们,一开始我感觉她有什么企图,就提高警惕,把拇指悄悄放在枪保险上,主动问她:「你有什么事吗?」,她摇头,想说什么却没说,我马上警告她不要靠近,同时低姿戒备,枪也抬起来了,没成想把小姑娘吓哭了,她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从小在帕市长大,谢谢你们保护我的家乡」,然后转身回车里取了一袋水果给我,当时大家都拒绝,她还是把水果放地上就跑了。」 「小姑娘多大啊?」 「和你差不多。」 「我是小姑娘啊?」 「不是吗?」 池信被哄得开心,笑出声。 讲到这以为结束了,结果柳山南又接着说:「她回到车里没过五分钟又下来,问可不可以加我微信。」 「……」 笑容没了,醋意上涌。 「你给了?」,正宫女朋友发出质问的语气。 「没给。」 这还差不多。 「别仗着自己长得帅就为所欲为。」 「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帅才敢追你。」 池信不上当,「哼」他一声,「你的情史,田野都跟我讲过!」 「注意阅读理解,我说的追你,但我从没主动追过别人。」 池信终于明白田桃的「前赴后继」了,这男人真是…… 「你们经常出来执勤吗?」 「不一定。」 「市区和周边都会去吗?」 「看情况。」 池信知道柳山南有很多事情不能说,但她有时候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等听到他模稜两可的回答之后也就不再追问了,或者换个角度,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交谈的过程,是她参与了他的生活。 …… 中午两人起来,把房间内有/偿提供的泡面吃了,外加一根火腿。 本来柳山南要带她出去吃,可池信窝在床上说懒得动,实则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不知道是不是柳山南功夫了得,还是她那方面没什么的经验,总之今天算被折磨到底了。 吃完饭池信去洗澡,只是简单沖了沖,没费多少时间,可等她出来,裹着浴巾在门口愣住了。 床上被子被叠成了豆腐块,床单抻开,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其余酒店内的东西也都归位摆好…… 第43页 池信怀疑保洁阿姨刚来过,不对,保洁也不会叠豆腐块啊。 她往里走,看见柳山南站在衣柜前,正在挂她脱下来的衣服。 「你干嘛?」 「收拾一下。」 「这是……收拾一下吗?」 柳山南转头,看一圈,「习惯了。」 两人对视后开始笑,池信想捏他下巴,反被扛起来,扔回床上。 …… 晚上九点二十,太阳挂在西边,隐隐快完全落下,但天光依然亮着。 宾馆门口,柳山南拦了辆车,「先送你回宿舍,我再回警队。」 「不用了,我散散步,走回去就行。」 柳山南还想说什么,被池信推进车里,关上门,用力挥手。 因为不想分别时哭的丑样子被他看见,池信索性让他先走,方法不新鲜,管用就好。 打开手机地图,池信输入宿舍位置搜索,没等结果显示出来,几个路人站到她跟前。 「嘿!小姑娘去哪啊?要不要一起玩?」 池信一看对面四个人,第一反应就是小混混找茬儿,她没接话,从旁边绕过往前走。 「别走啊!还没回答我话呢!」 刚才问话的男人又追上来。 「想干嘛?!」 池信闻声转头,看到柳山南从计程车上下来,以一敌四站在池信面前,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呦!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在这碰着了。」 柳山南本能警戒,「你认识我吗?」 「你们当警察的记性不该很好吗?呵!不记得算了,警官,这是你的女人啊?」 「不是。」 池信惊讶看他,转瞬低下头。 「不认识就好办了。」 领头男人伸手要抓池信,被柳山南拦下。 「呦呵!看来今天非要英雄救美了呗,行,成全你,哥几个走了!」 临走前,男人拍拍柳山南的肩膀,附耳过去,低声说:「你抓了我哥,这笔帐我慢慢跟你算,不急。」 柳山南心头一紧,恍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这个男人叫「赵海」,是他们之前办过的一个贩毒团伙的成员,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放了。 但有一点柳山南不解,当时他们行动的时候都有戴面罩,即是稳定心理状态,又防止犯罪分子记住面容而进行报復,所以赵海是怎么认识他的? 「柳山南……」 池信抓着他胳膊,男人离开时看向柳山南的眼神被她捕捉到,虽然很短,还是能感到滔天敌意。 「没事,走吧。」 …… 中间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柳山南坚持坐同一辆车,池信被送到宿舍小区门口后他又急匆匆往警队赶。 等到车尾看不见,池信才抱着柳山南买给她的那两袋糖转身进小区,没两步电话响了。 「上楼了吗?」 「嗯。」 池信尽量走慢些,不让他听到风声。 「刚才吓着了吧?」 「我没那么胆小。」 车水马龙的背景音下,两个人都在努力辨清对方的声音。 「池信,我……」 池信知道他想说什么,「以前你交的那些女朋友我不问,以后柳山南只有一个女朋友。」 他笑出声。 「还有,删微信好友很幼稚。」 「那我现在加回来是不是更幼稚?」 「我允许你再幼稚一回。」 池信说完挂掉电话,一走一颠,脚步轻快。 …… 因为临时变故,柳山南回警队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你回去晚了,没挨处分吧?」 十一点钟,池信给柳山南发过信息半小时后终于接到他回復的电话。 「没有,就口头警告了一次,下回注意。」 电话那头,柳山南摩挲着泛红的手掌和湿透的背心,笑了声。 刚刚结束「口头警告」,训练场跑十圈,引体向上五十个,他现在坐在宿舍地砖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对面,晁尚嘴巴撇了撇,沖他竖起大拇指,一副「兄弟你牛逼,谁痛谁知道」的表情。 …… 晚上熄灯前,柳山南躺在床上,加回池信微信,聊了几句后看见晁尚洗漱完回来,站在警容镜面前反覆照,日常确认美貌。 其实晁尚长得不赖,中等偏上,但有柳山南比着,全队都蔫了,每次有人自夸帅哥,都会收到一句怼人的话:「你还能帅过柳山南?」 「晁尚,你记不记得我刚来警队没多久,咱们协助办的那个案子。」 「哪个?」,晁尚摸着头髮想了想,「烟里夹私货的那个啊?」 柳山南点头,回想整个过程。 作为边境特警,他们日常的工作是防暴处突,反恐维/稳,偶尔协助刑警,抓捕一些暴力犯罪分子,毒贩就是其中之一。 那次案件,由超市小老闆在自家店里卖夹私货(毒品)的菸草,一开始只是少量,做开后在一次大批量进货的时候被警方设计抓获。 为他提供货源的人叫「赵天」,也是今晚柳山南碰到的那位叫「赵海」的哥哥。 当时警方已经事先在交易地点埋伏好了,柳山南则是这次行动中的两位狙击手之一。 赵海带同伙进面馆吃饭,手里拎着一个外观装水果的纸箱。 第44页 四人座位,电话里约定好的位置,而超市小老闆说不认识对方的脸,因为每次交易来的人都不一样。 等面碗见底了也没动静,吃完赵海和旁边人起身付钱,此时如果行动容易打草惊蛇,如果不行动,极有可能漏掉这只大鱼。 最后警方决定以静制动,对方先一步露出马脚,可抓捕到罪犯后发现纸箱里除了水果外什么也没有。 超市小老闆打过去的电话已经显示关机了。 不管怎样还是先要把嫌疑人押回去审讯,但就在押上警车之前,面馆对面的一家足疗馆走出一个男人,手里拎着同样的水果箱,而这个男人就是赵天。 站在高处的柳山南一眼发现猫腻,还有一点让他确信的是赵海往对面看了一眼,他当下立断,用对讲提醒队长,瞬时警力集中到对面,赵天和随行身上都有枪,交战不可避免。 柳山南抓住时机一枪打在赵天小腿部,三十米的距离,高精度狙击步/枪,精锐射手不需要观察手,他肉眼瞄准一枪命中,使赵天顺利被擒,狙击/枪装了消音/器,没有引起群众大范围恐慌。 但事后赵天一口咬定此事和他弟弟无关,一人揽下全部。 那次案件之后,柳山南这位狙击手在警队扬名,兄弟们都说南森出来的特警果然名不虚传,当时那么复杂的情况,附近还有很多路人,如果没有真正的实力,极有可能让罪犯跑掉,或者伤及无辜。 「怎么想起问这个?」,晁尚不解。 「我今天看到赵海了,在街上。」 「妈的,真是便宜他了!」 柳山南脑子里思考事情,没接话。 晁尚到床边坐下,他熟悉柳山南此时的神态,认真入神。 「你俩没发生什么事吧?」 柳山南抬头,「他知道我是警察。」 「怎么可能?你出手了?」 「没有,如果光凭出手分辨职业也就算了,他知道他哥那枪是我打的。」 晁尚眉头皱成「川」字,想了想,说:「只能是内部消息走漏了,你那一仗着实名气不小,他们花大代价要找出你也不意外,不过没事,咱们整天在警队,出任务也不会让你单独去,放心。」 「嗯。」 柳山南并不担心自己,他更担心的是池信,今天赵海与她打过照面。 …… 池信和柳山南约会第二天,南京医疗小分队都知道了这件事。 起因是前一天晚上回宿舍,池信被田桃追问去哪了,她直接回答:「和男朋友约会。」 田桃又确认是不是柳山南,她说是。 话落,田桃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暴哭,鼻涕一把泪一把,池信本来不想理,看她哭的阵仗太大,只好坐下来给擦眼泪。 但池信真不擅长哄人,亏得王梵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两人从不生气,所以合得来。 「书上说的一点都对,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边哭边从池信手里接过纸巾,擦鼻涕。 「柳山南这个渣男,不喜欢我也就算了,还让别的女人冒充他二姨接电话。」 「……」 原来那次在崑崙泉,给柳山南打电话的女人是田桃……可池信实在不忍心告诉田桃,她就是那个「冒充的二姨。」 「博士了不起啊!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田桃又干嚎一声,吓得池信直往后躲。 「池信,我告诉你,你现在虽然赢了,可你要小心,以后的路长着吶,看紧点儿,别被其他女人把他抢走了,呜呜呜呜呜!」 怎么哭着哭着变味了呢?刚才还讨伐她,后面改鸡汤共勉了? 「你饿不饿?」 池信看她哭累了,适当关怀一下。 不关怀还好,这么一问稍稍平復的田桃又嚎上了,「为什么爱情没了还让我挨饿?晚饭我都没吃!」 「行了,行了,我去给你做饭。」 池信把纸巾盒扔给她,起身去厨房煮面。 …… 第二天到医院,田桃顶着红肿的双眼皮,吃着池信早上买给她的馕,跟柏晓天八卦。 「你师父谈恋爱了,知道是谁了吧?」 「不知道,别想从我这套话。」 田桃把眼睛瞪得和馕一样圆,「谁套你话了呀?!我都知道了,池信跟我说的,要不然我眼睛能肿这样吗?」 柏晓天看她那样也不好意思再针锋相对,拍拍她肩膀,「田医生,放下吧,任谁看也是我师父和柳山南更适合,你看我都放下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柏晓天的宽解比池信有用多了,田桃「忍痛」把馕掰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分给他,「说来奇怪,我虽然喜欢柳山南,但我对池信一点儿都讨厌不起来。」 「当然,我师父招人喜欢啊,男女老少通吃,不过说实话,我也不讨厌柳山南。」 柏晓天尝了一口馕,「诶?这个在哪买的,比我昨天买的好吃。」 「不知道,你问池信吧,她给我买的。」 柏晓天撇嘴,「我师父真是欠你,还给你买馕……」 「要你管!对了,问你啊,你师父平时吃什么保养品吗?」 「问这个干嘛?」 「她经常值夜班皮肤还那么好,奇了怪!」 池信是冷白皮,一张脸光滑细腻。 「我师父说遗传的。」 第45页 「信她就出鬼了。」 「爱信不信!」 他们这边吵嘴架,池信已经在工作了,今天院里下发了一份医疗文件,她正要看的时候有电话打过来。 是徐远辰。 「喂,师兄。」 「你怎么去帕市了?」 以徐远辰的性格,肯定刚听说就会打电话质问,可这消息知道得够慢的…… 不过也对,他离开南京那么久了,池信不说,其他的人也没谁会第一时间通风报信。 「过来参加医疗援助。」 「你不知道那里不安全吗?觉得自己命大是不是?」 徐远辰第一句话语气还好,第二句开始就不对劲儿了,像是在拱火。 池信耐心解释,「帕市这几年治安很好,非常安全,不信你自己上网查。」 就像柳山南说的,这里也九百六十万的一部分,除了烟火气还有瓜果飘香。 「我知道,查什么查。」,徐远辰嘴硬,「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呢?」 「没有万一。」 池信眼前浮现柳山南在街上巡逻时的样子,说:「有警察和军人在,没什么好怕的。」 徐远辰嘆了口气,「我知道你最不缺勇气,女孩子家家,连雪山都敢登……」 「师兄,你笑话我。」 「哪敢,在那边习不习惯?天冷吗?多穿点儿。」 池信盯着窗台上沐浴阳光的绿萝,手指在叶子上点点,说:「不冷,中午可以穿短袖,早晚凉一些。」 「行,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我先忙了。」 「喂!」,徐远辰叫住她,「个人情况……解决了吗?」 「解决了,就是去年在西宁,你见过的那位警察,柳山南。」 好半天,徐远辰没讲出一个字,直到挂断电话。 可能在外人看来有点心狠,但池信并不觉得,她一向坦诚,也因为坦诚是对彼此都好的一种方式,她不能再耽误徐远辰了,必须实话实说。 …… 自从加回微信,池信几乎每天都能和柳山南聊天,就是回復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两人各自忙,信息总是错开,一句「午饭吃了没?」要到晚上才回,而且已经吃完晚饭了。 还有就是聊天内容除汉字外多了一些拼音,因为有些词敏感,只能用拼音代替,但柳山南还是能少提就少提,发语音的时候最少。 另外有一个消息让池信觉得很意外,但又感觉在情理之中,那就是田野申请调过来了,但不是长期,而是短期调令,时间一年。 有了上次的教训,田野这回也不搞什么惊喜了,直接跟池信摊牌,但具体出发时间未定,等定下来会第一时间在「为人民服务群」里通知。 所谓的「为人民服务群」是田野前几天建的,因为那两位关系的突飞勐进,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建个群把四人聚拢起来,之前想建都没机会。 只是群名起得……嗯,让人有种看了就想放下手头所有事,一心扑到建设祖国的洪流之中甘愿奉献的感觉。 …… 从十月上旬那次休假之后,一直过了二十多天,池信再没见过柳山南,有时候想得厉害就打电话,听听声音权当安慰。 十月底,医疗援助小分队完全适应了医院的节奏和帕市的生活,做什么事都自如得像个本地人一样,这段时间最大的改变就是田桃和她缓和了关系,甚至成为了朋友。 又一个工作日,池信接待一个120送过来的急诊病人,有点儿特殊,司机师傅下车就跟跑出来的池信第一时间汇合,说患者受的是枪伤,受伤位置在左肩部。 枪伤患者很少见,即使在南京,池信也没处理过几个。 医院已经安排人报警了,这种事必须报警,没得商量,接下来池信要做的就是取出子弹,保他性命。 可见到伤者第一眼池信就觉得他眼熟,准确的说有过一面之缘,柳山南休假那天,在路上拦住她图谋不轨的那个人。 医院登记信息显示他叫「赵海」,35岁。 之前柳山南特意让她警觉这个人,如果遇上,不要有交集,更不要交谈,这两者都避免不了的话,那也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之后见机行事,能躲则躲。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子弹被顺利取出,但人需要在医院躺一段时间。 等从手术室出来,池信赶忙掏出手机给柳山南打电话,通了好久也没人接,她又发信息过去,把事情大概说了才放心。 虽然池信不知道这位叫「赵海」的男人身上背了什么事,但柳山南的警告让池信觉得他不是普通坏人那样简单,而在刚刚,她救了这个坏人的命。 医生职责所在,惩罚罪犯是警察的事,各司其职,方是这个社会的运行之道。 …… 晚上查房,池信照常询问赵海的伤势,只是没等她开口,赵海先问了,用非常虚弱的声音。 「医生,我的伤怎么样?不严重吧?」 「子弹打到了右侧肩胛骨,即便恢復得好,以后对活动也多少有些影响。」 池信本着一个医生的职责,对伤情进行解答。 「取出来的子弹呢?」 「子弹当然要交给警方,你好好养伤就行了。」 赵海刚才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接受了询问,但他一问三不知,只说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就中了枪,别的一概没说。 第46页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颗子弹的来源…… 可能是觉得自己没事儿了,赵海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开始关心其他事情。 「这位……」,他眯着眼睛看池信胸前的名牌,「池信,池医生哈,那天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注意休息。」 赵海看着池信,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再小的眼睛也掩不住邪恶溢出。 池信和柏晓天走出病房时看到走廊蹲着一个小男孩儿,她有印象,是陪同赵海来救治的那位,随便瞟了一眼,他俩转去其他病房。 刚走出几米,柏晓天就好奇发问,「师父,你们认识啊?他怎么你了?还给你道歉。」 「想知道吗?」 池信的严肃脸加上冷语气,让柏晓天觉得嵴柱发凉,「不想知道,我一点儿也不好奇,谁好奇谁是小狗,旺旺!」 池信转而被他逗笑,「行了,没个正形。」 「师父,这个人危险,咱们得离他远点儿。」 「怎么远?」 医院就这么大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 柏晓天搔搔耳朵,嘴巴咧开,「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呗,让他安心养着,估计警察也会实时关注他,咱们也站在远处多瞧瞧,万一追杀他的人追到医院来可不得了!得第一时间防范。」 池信欣慰,「行啊,长大了,都学会依据形势分析了。」 「师父,你真夸我还是假的?」 「自己体会。」 学生最怕老师提修改意见时来这句,唉。 …… 「请问池医生在哪?我找她有点事。」 池信和柏晓天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打听她的名字。 两人面面相觑后,池信走过去,主动认领,「你好,我是池信。」 那人穿着警服,个子在警察堆里不算高,也就一米七五左右,皮肤黝黑,面相严肃。 「你好,我叫「王建军」,是帕市公安局缉毒大队的警察。」 准确的说是大队长,或许怕给对方压力,所以王建军没说。 「请问你是赵海的主治医生吗?」 「我是。」 「方便聊聊吗?」 柏晓天「呵呵」傻笑一声,「师父,我先忙去了哈。」 「去吧,六号床今天出院,留意下。」 「好嘞!」 池信和王建军警官来到走廊一处人少的地方,他刚要掏烟,池信马上拦住,「医院室内都是禁菸区,不好意思啊。」 「我忘了,抱歉。」 大概常年习惯性皱眉的缘故,他眉头印记很重,看着就像为工作操碎心的模样。 「我是柳山南的朋友,找你一是想了解一下赵海被送来时的情况,二是希望你最近一段时间注意个人安全,这也是柳山南的意思。」 前面的话虽然有点意外,但后面的话池信已经听过好几遍了,所以直接回答正题,「患者赵海被送来时肩膀中了一枪,手术时换下来的衣物已经交给你们了,还有送他就医的人我没太注意,但是看着年龄不大,极有可能未成年。」 池信边说边回想,「对了,这男孩儿刚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黑色袋子,刚才我在走廊看见他的时候那袋子不见了,具体你们可以查一下医院的监控录像,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王建军点点头,「谢谢,非常有用。」 池信有点儿欣慰,「那就好,有什么事你随时找我。」 「行,那你先忙。」 「再见。」 「再见。」 池信这边刚走,王建军就给柳山南去了电话。 「喂,王哥。」 「说话方便吗?」 「方便。」 柳山南刚从外面回来,王建军这通电话很及时。 「见到你女朋友了,跟她了解了一些情况。」 「怎么样?」 「很漂亮,够聪明。」 电话那头柳山南笑了声,「我问你案子怎么样?」 「啊。」,王建军一把年纪竟不好意思了,「目前还没什么进展,马上要去调一下监控录像,你女朋友提供了一个线索很重要,等有消息了我再跟你说,别外露啊。」 公安缉毒大队和他们特警还是有区别的,柳山南和王建军是忘年交,几年前就认识了,所以有时非绝密信息会共享。 「知道了,先忙去吧,再联繫。」 「好。」 王建军挂断电话直奔医院安保处。 …… 五天后,田野跨越千里来帕市报到,因为柳山南没时间,只好池信一人给他接风。 老城里的小店,雷希倾力推荐,说本地大叔开的,味道很正宗。 点了双份的缸子肉、馕坑肉、黄凉面,还有红柳木羊肉串,摆了满满一桌,两人坐在外面烤馕的灶旁,有种吃锅望盆的感觉。 「怎么样?我们这的东西好吃吧?」 看着田野大口吃肉,池信竟有小小的得意。 「咋的?没来几天就把自己当本地人啦!用不用改一长串名字,迪丽啥热巴啥的。」 「颜值不够本地人标准,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好吃,真太好吃了! 面对美食,田野招架不住。 「柳山南真不够意思,都不来接我。」 「他工作忙。」 第47页 而且经常行踪不定,池信已经习惯了。 「说真的,你俩能在一起我可太高兴了,要不然柳山南得打一辈子光棍。」 信他就出鬼了,池信咬着羊肉串,不说话。 「你们医疗援助什么时候结束啊?」 「三月吧。」 「那也没多久。」 提到这个池信心里就不舒服,虽然现在也见不到柳山南,但还好在同一个城市,一旦回南京,只能干相思…… 羊肉串撸完的红柳木摆在一旁,池信问田野,「别告诉我你来这也是凭着一腔热血啊。」 「一腔热血怎么了,只要能为人民服务,还分理由正不正当吗?歌里怎么唱的来着,「冷暖我不念,江河知道」,诶!你知道不?」 池信笑,「我不是江河。」 「那你也知道,嘿嘿。」 每次田野一讲话,池信就有种他在说单口相声的感觉,果然东北人都是天生的段子手,幽默感与生俱来。 「本来想走之前跟王梵喝点儿,谁知道这小子又跑泰国去了。」 「嗯,她带家里人去度假。」 田野边吃边摇头,「生在终点线的孩子就是命好,像我们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够梵哥给猫买个厕所。」 说到这个池信也有点头大,前段时间王梵给猫买了个全自动的厕所,花了一万多,池信当时给她一通教训,但基本没用,王梵要是听话,也不至于经常被她爸教育。 风捲残云一样吃完桌上的东西,田野喝了几口矿泉水,假装漫不经心说,「柳山南体能可好了,哎呀也不知道你俩发展到哪步了?」 桌下,池信狠狠踹了他一脚,起身买单。 田野疼得弯腰去揉,呲牙咧嘴也没敢叫出声,生怕再遭一耳光可够丢人现眼了。 吃完饭,田野回住处,准备第二天到特警支队报导,临分开时,他交给池信一个信封。 「这个给你吧,我觉得你保管比较合适。」 封面「遗书」两个字的字迹池信再熟悉不过。 「希望等到百年以后,这封信能由你们的后代开启它。」 本来田野想说永远,但不现实。 池信接过去,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纸面,没说什么,放进挎包里。 「走啦,有时间再约饭哈!」 田野拦了辆计程车,很快开远。 池信站在街边,手指弹琴一样,一下下敲着挎包的五金扣,深吸着帕市清净的空气,将沉重压进心底。 …… 晚上睡觉前,池信收到柳山南发来的一张照片,是一株苹果树。 苹果还没完全熟透,半红半绿。 她看完一下来精神了,「你们单位种的吗?」 「好像是吧,也可能在我们单位建之前就有了。」 「我想尝尝。」 「等再见面,给你带一个。」 池信沉沉嘆口气,望着对话框上方「柳山南」三个字发呆。 「怎么不说话了?」 手机震动声将池信视线拉回微信上,「明天你就能见到田野了。」 「见不到。」 「为什么?」 「明天有任务,我们要进山,大概两三天左右。」 「注意安全。」 多说无用,池信只能寄希望于平安。 柳山南很快回过来,「等任务结束,能休息一天,我去找你。」 「好。」 天知道池信有多激动,可落到屏幕上,她只打了一个字。 「要不要视频?」,柳山南问。 「好啊。」 平时因为特殊情况多,两人大部分时候视频都不能说话,看着对方傻笑不停。 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可等视频接通,池信看到一片白色墙壁,紧接着柳山南突然闪现,上身一丝/不挂…… 「我刚洗完澡,晁尚出任务去了,还没回来。」 池信盯着柳山南的腹肌,眼冒桃心,她摸过那里,所以知道手感有多好。 「不说话我就把衣服穿上啦?」 「不许穿!」 池信爬起来,在床上坐直,睡衣一角滑落,露出白花花的肩膀,有种「礼尚往来」的意思。 柳山南把手机支在洗手台上,开始刷牙,随着牙刷动,腹肌也若隐若现,池信想起晚饭时田野说的话,「柳山南体能可好了。」 确实好。 上次在酒店,做了两次之后她睡到中午,柳山南却一分钟都没睡,本来池信还不知道,后来一次两人聊天,说什么顺便提到了这件事。 「赵海恢復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正常身体机能恢復的进度。」 「有人去看过他吗?」 「没有,连陪护的都没有。」 最开始中枪时送他来的那个男孩子,在手术结束后存了一笔医药费就不见了,金额足够他撑到出院。 「嗯,早点睡吧,晁尚好像回来了。」 池信也听到那头有开门声。 「好。」 挂断之前池信冲着屏幕拇指和食指交叉,给柳山南比了个心。 「什么?」,他皱眉。 「比心啊。」 柳山南眉头皱得更深了,「比心不是这样的吗?」 说着他两手的手指躬成半圆,对在一起,比了个肉眼可见的心形。 池信看到这个画面笑出声,一米八七的特警做出这么萌的动作还真是反差强烈。 第48页 笑完,池信沖他摆摆手,「你说是就是吧。」 柳山南这边还没等挂断,拿毛巾擦脸的功夫晁尚开门进来,脸色不太好。 「怎么受伤了?」 柳山南扔下毛巾,看着晁尚红肿的颧骨。 「没事儿,小伤。」 这种情况不少见,但作为并肩作战过的兄弟,还是希望每次出任务时对方毫髮无损地归队。 晁尚手里拿着碘酒,自己给脸上涂抹消毒,「这帮人真是……」 柳山南知道晁尚要说什么,赶紧把视频挂断,连「晚安」都没来得及说。 第22章 他手上的皲裂………… 赵海不见了,在术后第七天,连便衣都没看住他。 王建军赶到医院时已经赵海已经消失近一个小时,此时找他犹如大海捞针。 但有个细节值得注意。 池信听到消息后在办公室门口碰见王建军,把刚得知的消息告诉他,「赵海失踪前曾出现在六楼的公共厕所门口,柏晓天看见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布袋,我猜就是之前送他那男孩留下的。」 目前男孩还没找到,眼下赵海又失踪了,子弹来源也没有线索,目前只能证明这枚子弹不是出自公安和军队内部。 王建军又调取了监控,发现赵海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私家车,看来早有安排。 分析完监控,柏晓天带王建军到六楼的公共卫生间,刚看到赵海的时候柏晓天就纳闷,病房内有厕所,他怎么到外面上?而且还不是自己病房所在的楼层,所以特地留意了一下,就记住了那个黑色布袋,当时忙着给其他病人看病,没顾上问,结果让他给跑了,为此柏晓天还有点儿自责。 王建军倒是会宽慰人,「没事儿,就算他不跑,我们手上也没他的犯罪证据,找人看着他是想挖出点儿线索。」 走到卫生间门口,王建军进去后挨个隔板间查看,连马桶盖都掀开了,一无所获…… 撤出来的时候他往上面看了一眼,忽然发现一处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又走回去,踩着马桶,移开一块天花板,在边缘抓取到一点儿粉末状的东西,放到嘴里尝了尝,眉头皱紧。 池信在门外看着,猜想那东西的可能性。 赵建军让柏晓天找来工具,颳走仅剩的一点点粉末,装进透明塑封袋后带走了。 出了这么档事儿,医院上下都有点紧张,但还是要在事情盖棺定论前封锁消息,以免干扰案情。 …… 柳山南休假比之前预定的最长时间晚了一天,可池信的等待从上一次分开时就开始了。 时隔一个月的见面,怎么也比一年好太多,她这么安慰自己。 还是一早上,这个城市大部分人都在睡梦中,柳山南已经出现在池信宿舍楼下了,这次手里没有糖,而是一件包装精緻的名牌包。 刚见面还没顾上说话,他就急不可待地朝池信递了过去。 「给,托朋友在国外买的,我不会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从确定关系那天柳山南就买了,隔了好久才寄过来。 池信看了一眼牌子,说实话,有点惊住了,这包不会低于一万五…… 池信不清楚柳山南一个月工资多少,但在这种地方,她也能猜个大概。 「柳山南。」 每次池信用严肃的语气叫他,他都会立正喊「到!」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长得帅也需要维护自尊,此时池信要是拒绝,多半会让柳山南觉得下不来台。 刚刚还站得笔直的身姿,一秒钟破功,搂着池信的脖颈只顾笑。 「等下。」 池信推开他,从头到脚看了一眼,「没受伤吧?」 「没有啊。」 确认柳山南状态不错,池信才放心跟他走。 只是手刚牵上,池信脸色就变了。 柳山南的手比一个月前变得更加粗糙,池信抬起来,发现他手背有两处皲裂的冻伤。 「怎么搞的?」 「没事。」 柳山南总是习惯用笑遮掩,池信这次却没那么轻易信他,「进山需要你们做什么?手冻成这样!」 他放下,「真没事,就是训练的时候忘戴手套了,山里有点儿冷。」 「柳山南,我真的什么都不能知道吗?你知道我不会说给别人听。」 池信确实生气了,因为心疼。 「对不起,我有纪律。」 纪律……有形约束,无形压人。 池信嘆了口气,没再追问,「我包里有护手霜,一会儿给你擦擦。」 「全套按摩吗?」 池信瞪他,「你都跟谁学的?」 「跟田野。」 好兄弟就是适时拿出来垫背的。 此时在特警支队接受训练的田野两耳通红,还打了喷嚏。 …… 还是上次的酒店,上次的房间,说巧不巧的。 池信用实际行动检查柳山南的身体,结论是他的体能比上一次更好了…… 等柳山南洗完澡出来,看见蒙在被子里只露一只脚丫的池信,上前在她脚心勾了勾,「要吃东西吗?」 好几秒后被窝传了一句微弱的声音,「我想喝水。」 柳山南打开一瓶特意给她买的「崑崙山」,递过去。 第49页 池信拱拱身子,从被窝钻出来,眼前碎发凌乱,柳山南把髮丝一一别到耳后,「我觉得你需要吃点儿甜的。」 池信喝完半瓶水,指着床头柜,示意柳山南。 他赶忙起身,递过来一个避/孕/套。 池信一把打掉,杀他的心都有了,「拿我包!」 「不好意思,我理解错了。」 明明就是故意的好吗?! 等包拿过来,池信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块糖,扒开糖纸扔嘴里,甜味儿瞬间蔓延开,从舌尖到心尖,战斗力恢復了百分之十。 她挪动身子,顺势枕在柳山南大腿上,咬着糖块看他。 以前池信就觉得柳山南身上有种雪山的清凉味道,现在他把烟戒了,清凉味儿就更加明显。 「昨晚回单位见着田野了吗?」 「见了,他好像胖了。」 确实,之前池信见他的时候也说来着,一个特警能胖起来也不容易。 「肯定是锻鍊不够啊,你走这么久都没有督促他训练。」 柳山南笑,「没事儿,回头我给他多来几个过肩摔,减十斤八斤没问题。」 毕竟大学的时候田野最怕柳山南给他来这一手,摔得眼冒金星连食堂大门朝哪开都分辨不出,不过田野也承认,因为柳山南的鞭策,他比很多同学的体能都要好。 所谓要想成为高手,就要多和高手过招,学习经验和教训,层次才升得上去。 「把护手霜递我,给你擦擦手。」 「擦一次也不管用,大家平时都糙惯了。」 他说的特别对,池信无法反驳。 「我想问一个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即便是下方视角,池信也觉得柳山南帅得不行。 「问吧。」 「我看影视剧,特警作战的时候为什么要搭前面人的肩膀啊,一个接一个,这样。」 池信边说边比划,拍在柳山南肩膀上。 「一般我们破门而入时都会把手搭在前方队友肩上,是告诉队员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池信恍然大悟。 「你们在南森时读的专业就叫「特警」吗?还是有别的名字?」 柳山南像个老师一样,耐心解答,「严格说叫「警务指挥与战术专业」,特警是通常叫法,特警生算是警校中战力最强、最特别的队伍了。」 池信来个三连问,「那平时训练除了体能,还有什么呀?」 「还有实战演练,演练时一般都有代号,加上特别安排的情节,在特警支队实习的时候也做过反劫机训练,它是技术含量极高的反恐战术训练。」 柳山南非常专业地回答完,捏捏池信脸蛋儿,「怎么想起问这些?」 「多学学,有好处。」 毕竟她是特警的女朋友,以后有人问起,也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对了,赵海跑了你知道吗?」 话题一转,柳山南刚才愉悦的神态转为严肃,「知道。」 「他的伤还没好利索。」 果然医生和警察担心的完全是两个方向。 「那天咱俩视频,你室友受伤了。」 「嗯。」 本来池信第二天一早想问来着,到医院就忙忘了。 「严重吗?」 「一点儿小伤。」 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们习惯对家里、朋友或恋人报喜不报忧,尽量弱化事情的严重性,不想让他们担心,时间久了形成习惯,再回答时就成了下意识。 「那还好,最近天气有点凉了,你晚上还站岗吗?」 「前段时间值过了,暂时轮不到我,要过段时间。」 「那得买点保暖的衣服穿在里面。」 池信盘算着晚上回去在网上给柳山南置办几件过冬衣物。 「池信。」 「嗯?」 柳山南话到嘴边,临时改了,「饿不饿?」 「有点儿。」 「穿衣服,我们下楼吃东西。」 被子被柳山南掀开,赤/裸的香艷场面让他腹部一热,赶忙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才压制住欲望翻涌。 「对了,顺利的话下个月你可以去我单位待一天。」 池信惊喜,脑袋从衣服里钻出来,「真的?」 「嗯。」,柳山南又把裤子递给她,「我们单位规定,一年中有一天女朋友可以进单位探视,到时候我会跟领导报备,具体哪天还得等通知。」 池信边穿裤子边傻乐。 「苹果我没给你带,等你去的时候自己摘,怎么样?」 「那我一定挑个最大最圆的。」 「好,给你留着。」 看着池信穿衣服,柳山南莫名笑了声。 「笑什么?」,池信看自己,也没穿反啊。 「我们在单位半夜紧急集合的时候,都是直接跳下床,边走边穿。」 池信听出言外之意,抓紧系上扣子,问:「你们单位有女特警吗?」 「有,但没说过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切,臭屁。 第23章 所以才想尽早娶回家 晚上回单位之前,柳山南约王建军吃饭,三人找了一家火锅店,杂七杂八点了一堆,因为工作性质特殊,两人都不能喝酒,所以就纯聊天。 这一次面对王建军,池信的身份由医生转换到特警的女朋友,感觉相对而坐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第50页 「山南,什么时候休长假啊?」 「今年的休完了,只能等明年。」 王建军听完看了眼池信,做他们这行的都明白,如果另一半没有奉献精神,根本做不成夫妻,即便柳山南各方面都很优秀,想找个他中意,又能相伴一生的也很难得。 「池医生是哪儿人啊?」 「南京。」 「多大了?」 「26。」 王建军点头,「比山南大两岁,挺好。」 池信暗想,大两岁怎么就挺好了。 「王哥,听说赵海跑了。」 「唉,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王建军摇摇头,借茶消愁。 「这小子最好躲一辈子,别犯我手里!」 柳山南回忆之前那次狙击的画面,说:「我觉得赵海不简单。」 或者道行远在他哥之上。 「你说的还真对,他敢拿面粉煳弄老子!尝第一口我就觉得是面粉,剩下的回队里验了下,全是。」 面粉?池信想起王建军在厕所颳走的那些粉末竟然是面粉…… 柳山南说出自己的分析,「会不会袋子里是真货,洒掉的面粉是故意混淆你们视线。」 「也有可能,但还是那句话,没证据啊!」 即便「请」他去配合调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关他二十四小时,更何况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柳山南转向池信,「公共厕所内没监控吧?」 他是指门口。 池信摇头,「好像没有。」 这下麻烦了。 其实就算柳山南不说,池信也觉得赵海这个人不简单,中枪被送来时一点慌乱都没有,要不是常年过着刀刃舔血的生活,怎么会这么淡定,手术之后处于恢復期还在琢磨着怎么脱身,甚至给警察摆迷魂阵…… 「不聊案子了,压抑,说说你俩。」 柳山南端着茶杯刚要喝,听到「你俩」笑了声,「说什么。」 「打算啥时候结婚啊?」 柳山南神色微敛,头低下,说:「明年吧,看看。」 火锅店里的灯光没什么设计美感,好几种混在一起,揉成一道暧昧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的侧颜多了一丝清冷。 池信缓缓转过头,打出一个问号,她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先成家,再立业,挺好。」 不谈公事的王建军比平时温和许多,眉间的印记也没那么重了。 「你俩办案时认识的吗?」,池信问。 「不是。」 柳山南还是低头,轻描淡写一句。 倒是王建军说了由来,「我以前是一名军人,柳上校是我的领导,昂,柳上校就是山南他父亲,叫柳毅。」 原来是这么一段关系,怪不得两人会成为忘年交,不过……上校是什么军衔?池信不太清楚,只知道不会是普通小军官。 「上校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只是他走得太早了。」 柳山南终于抬头,把王建军的茶杯斟满,「王哥,喝茶。」 「诶。」 王建军接过去,一口喝到底。 池信看出来柳山南不想听到他提父亲的事,可能他的死对柳山南影响太大,即便过去很久还是走不出。 …… 饭局过半,池信起身上厕所,柳山南确定她走远,跟王建军讲了晁尚受伤的事。 「我战友他们前几天端了一个团伙。」 所谓的团伙一般就是契合他们工作性质的那些人,柳山南不明说王建军也知道。 「本来这事我们互相不打听,但是其中一个人供出一些信息想将功赎罪,涉及到赵海,具体你问问刑侦的同事,看能不能联动一下。」 王建军捏捏鼻樑,「不是你的任务尽量别掺合,听到没?」 「嗯。」 像今天这样警告柳山南,王建军不是头一次做了。 「你家的事儿,池医生了解多少?」 「除了我爸的死因,基本都知道。」 「你没说?」 「没必要。」 那年柳山南刚高中毕业,接到南森的录取通知时柳毅罕见说可以送儿子去报导,当时柳山南完全没信,以为他爸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在过去十几年里,不管家庭还是学校,有仪式感的场合都是他妈陪伴或参与的,他爸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机票订好,柳山南才相信大忙人柳上校终于能陪他一次了,可就在临出发前一天,柳毅因任务紧急赶回军营,这一走就是一个月,而柳山南再见到他,是在追掉会上…… 虽然因执行公务而牺牲被追为「烈士」,但人已经不在了,说与不说还有什么意义。 从那之后,不管柳山南在哪,在做什么,每年在他爸忌日那必回青海扫墓,一次都没落下过,就连转到帕市工作后,一年中唯一的一次休长假,也选在他爸忌日那几天…… 以前不懂柳毅所谓的家国情怀,不懂他忙碌的意义,自从做了警察,总算能站在他的角度回看一些事情了。 但之所以不告诉池信,一是没什么合适的契机,二也是因为柳山南不想刻意把他父亲搬出来,用一些所谓「非普通人」的经歷来凸显优越感,大家一样活在世上,活在这个国家,不分高低贵贱,所以在池信没主动问的情况下,没什么好说的。 第51页 「池医生不错,你得对人家姑娘好点儿。」 柳山南切断回忆,笑笑,「所以才想尽早娶回家。」 「这回有女朋友了,做什么别那么拼命,仗着自己年轻,体能好,等老了落下一身病。」 王建军说的完全是前车之鑑。 「没事,我心里有数。」 「之前的伤好利索了吗?」 柳山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很快池信从洗手间回来,三个人又恢復了之前谈话的气氛。 …… 吃完饭,时间差不多了,王建军开车送他们回去。 上车后,池信第一句是:「王哥,先送柳山南吧,正好我看看他工作的地方。」 旁边,柳山南附耳过来小声提醒:「你进不去。」 「我就认个门,不进。」 柳山南没再说什么,王建军自然没意见,开车直奔特警支队。 到达后,池信下来送他,两人顶着暮色站在特警支队门口,视线纠缠,不想分别。 他们的身影引来哨兵侧目,强忍的笑在嘴角凝聚,片刻后眼睛又不动声色地转回前方。 「要不你再抱抱我?」,池信张开手,脚尖踮起,故作轻松, 柳山南俯身一把搂过她的腰,下巴抵着头顶,摩挲她柔软的髮丝。 「等探视时间定下来,我告诉你。」 「嗯。」 「要想我。」 「嗯。」 声音带动胸腔震动,传给柳山南,腰上的手用力揉搓了一下,怀抱展开,「我先进去了,晚上有时间给你发信息。」 「嗯,再见。」 「再见。」 柳山南走到哨兵旁,打过招唿后朝警队里面走,直到身影进入主楼,池信才上车。 「王哥,麻烦你等半天。」 「嗨,有什么,年轻人像你们恋爱这么低调的太少见了。」 在特警支队门口拥抱,不低调了吧? 车子启动前,池信又回头看了一眼。 …… 从特警支队回去的路不远,池信和王建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他字里行间掩不住对柳山南的夸赞。 什么长得精神,模样像妈妈,气质像爸爸,跟他小弟截然相反,不过两人有个共同点就是做什么都喜欢争第一,一旦定下目标不达成誓不罢休的那种。 拿考大学来说,高一就决定了自己要考哪所大学,心中的第一志愿从没动摇过。 池信听田野提过一嘴柳山南的弟弟,名字叫「柳琛北」,一南一北,还挺搭,而且等过几年大学毕业,他也会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王哥,你老家在帕市吗?」 「我也是青海人,老家在茫崖,算山南的半个老乡,到这边工作后结婚生子,又把父母接过来,就好几年没回青海了。」 茫崖市……池信听过,在青海西北边陲,柴达木盆地西缘,但没去过。 「看得出来,山南很中意你这个丫头,好好处,等结婚了我去喝你们喜酒。」 长辈的语气,既带着唠叨又觉得莫名舒心。 「我想问个问题,你要是觉得能说就告诉我,不能说就算了。」 「什么问题?你问问看。」 「特警工作,很危险吗?」 干脆说就是柳山南的工作。 池信想心里留个底,所以才问,又或者那封「遗书」在感动之余又常常让她惶惶不安,尤其是见过他身上的伤之后。 王建军目视前方,「我们这个行业哪有不危险的,周总理说过,「天下安危,公安繫于一半」,每次出任务时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身前是祖国,身后是小家,我们就这一条命,不到紧要关头,不会拿命搏。」 所以危险始终是有的,尤其在帕市这样的敏感地区,以前怎样不讲,现在的安稳全是他们这些人日夜守护出来的,风险自然存在,更多时候都会将风险降至最低,或忽略不计。 见池信沉默,王建军又说:「看得出来你是个成熟稳重的姑娘,这些我不说你也都明白,放心,有你在,柳山南自己的命他一定会尽心护着,不让你担心。」 池信沖他笑笑,胸中多种情愫交叉,反倒说不出一个字。 车开到小区门口,池信走进大门后王建军才离开,进电梯的时候她掏出手机想给柳山南发条信息,打开微信田野的信息先进来,是一张照片。 透过门缝拍的,门里面,柳山南正在脱衣服,上衣已经脱掉了,双手搭在腰间,正在解皮带,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觉到强烈的荷尔蒙在散发…… 池信打出一串字发给田野,「一张照片一顿饭,好好表现。」 「收到!您就请好吧。」 第24章 去特警支队探视 十一月底,帕市进入冬季,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干冷,但比南京温度低。 池信也终于等到去柳山南单位探视的日子。 一早收拾好,穿了自觉最漂亮的大衣,背上他送的挎包,池信打车到特警支队,下车在门卫处登记报到,随她一起来的,还有十箱水果,在水果店杂七杂八买了一些,因为这边的水果都很好吃,盲挑不会踩雷。 而柳山南穿上新洗的制服,一早就在门口等了。 池信本想飞扑一个拥抱来着,可又怕别人觉得太张扬,只好作罢,但走近看见柳山南,又被他的脸蛋迷得七荤八素,没忍住勾着他下巴调戏了一把。 第52页 这一勾,不仅勾笑了柳山南,还把附近等待接女朋友的其他同事也弄得欢笑不停。 「刚才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池信小声问。 「还好,就是差不多可以考虑一下其他兄弟的感受。」 柳山南说着竖起食指,打斜朝上。 池信顺着方向,看到对面主楼好几个楼层的窗口,数量不等的脑袋正朝他们这个方向望。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么远看不到吧。」 「我们是特警。」 「?」 「就算不是狙击手,两眼裸视力也在1.0之上。」 池信嘟嘟嘴,好吧,我尽量收敛。 「你怎么买这么多水果?」 「给你们领导还有战友的慰问品。」 「那我的呢?」 池信指指自己,她就是最好的慰问。 柳山南被哄得无言以对,只能化开心为力量,将十箱水果搬进去。 …… 进入主楼大门,池信被柳山南带去一间会议室,一会儿领导要给家属办个小型的欢迎仪式,吃吃喝喝,再听听讲话。 柳山南怕池信觉得无聊,说:「忍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你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柳山南「嗯」了一声,下一秒才恍然池信是什么意思,一个情场老手让现任「小白」给算计了,而且这位现任还在装无辜。 半小时后仪式结束,大家四散自由活动,池信和柳山南站在走廊,听他安排接下来的路线。 「先去我宿舍还是去训练场参观?」 池信当机立断,「你宿舍!」 之前都是在视频和照片里见,今天终于能实地参观了。 上楼的时候池信想起来他那位同屋室友,「对了,你兄弟呢?」 「哪个?田野吗?」 「晁尚。」 因为这个名字的同音是「朝上」,池信一下就记住了。 「他没女朋友。」 「那还是别去刺激他了。」 「没事儿,他不在,出任务去了。」 「任务」两个字对池信和柳山南来说是敏感词,只能止于此,不能再往下延伸。 「田野也出任务去了吗?」 「他没有,在我屋里等你呢。」 池信加快脚步,柳山南追上去,「走那么快干嘛?」 「别让田野等急了。」 明知道池信是故意,柳山南还是心甘情愿上当,他掏出电话,给田野打过去,说一句就挂了。 他说:「回你们队去,队长找你有事儿。」 挂掉电话他牵起池信的手,「这回没人打扰我们了。」 「你想干嘛?」 「你说呢?」 池信咬着嘴唇,「在宿舍不好……」 「你不出声就行。」 「你不用力就行。」 柳山南忽然想到第一次见池信时,在飞机上田野对他说的那句话。 「南哥,你遇到对手了。」 现在回想,田野还真是料事如神。 …… 其实宿舍没什么好看的,巴掌大的地儿,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洗手间,窗台上还有几盆只长叶子不开花的盆栽。 池信不到一分钟就参观完了,东西不多,但她记住了几个点,柳山南用的牙膏是中华,香皂是舒肤佳,毛巾是天蓝色,洗脸盆里有一个云朵图案,床铺的「豆腐块」叠得方方正正……因为简单,所以他身上的味道总是单一又干净。 最后池信的视线停在门口柜门上。 「哪个是你的?」 「这个。」 柳山南说完打开,池信看到里面东西不多,有书、有药、还有几件衣服。 等等,这个好像眼熟。 池信伸手去拿,竟然是之前在玉珠峰脚下的环保驿站时,池信转送给他的那个野生动物宣传页。 上面「崑崙山驿」的印章还是池信亲自盖上去的…… 「你怎么把这个带过来了?」 「不是你给我的吗?」 「环保组织给的。」 柳山南从身后箍住池信肩膀,「反正我从你手里接过就是你给的。」 他还真会捋顺序…… 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像是名片之类,池信回头,盯着柳山南胸前的口袋。 「里面装的什么?」 「这个啊。」,柳山南笑着拍拍口袋,「你猜?」 「没听说警察还有名片的。」 池信等不及,伸手去掏,等拿到手的时候傻眼了。 是他们在斑马体拍的那张照片……当时加洗了,两人一人一张。 柳山南抢回去,放进口袋后手指拍了拍,说:「这是我的护身符。」 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每次穿制服都带着。 见池信眼里泛光,柳山南哄她,「我宿舍没什么好看,带你去外面走走吧。」 「好。」 对这个完全陌生又充满严肃的环境,池信还有点拘谨,只能听从安排。 …… 十分钟后,池信和柳山南站在主楼后面光秃秃的苹果树下,心情复杂。 「柳山南。」 「嗯。」 「苹果呢?」 「可能被其他兄弟摘走了。」 不是可能,是肯定。 「你骗我。」 「……」 第53页 头一次,柳山南在这片熟悉的地界上感到百口莫辩。 池信盯住柳山南一单一双的眼睛,没憋好屁,揪住特警肩章,拉低他身子,说:「我不要苹果了,要你。」 柳山南垂眼,池信嫩白纤细的手指揪着肩章一角,拉扯间有点儿撒娇的意味。 他受不住。 「再带你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去哪儿?」 「训练场。」 探视期间训练场和靶场没有安排人员,仅供参观。 池信站在设有障碍墙的场地,巡视一圈,问:「你们平时训练,穿衣服吗?」 池信指着上半身。 别说,柳山南还真就被她给问着了,说穿吧,也有偶尔赤膊的时候,说不穿吧,好像又多了点儿别的意味。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柳山南总是占据上风的那个,现在成为恋人,态势急转直下,这个女人,把他吃得死死的…… 池信见自己的调戏成功了,又问:「跑完这一段,再过去射击,需要多长时间啊?」 她一般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场面,又结合身边看到的,现学现卖了。 柳山南回想以往训练,说:「一般我们这样,跑完五十米后穿上防弹背心,带上头盔,进入射击区域,端枪速射,最快打出第一枪,用时10-12秒左右。」 这么快?池信咂咂嘴,十秒钟……如果换做自己所学的领域,应该可以诊断出一个病人的常见病情。 「出任务的时候,你是什么角色?我看电影里不是都有任务分配吗?」 「有任务的时候我就是狙击手,没任务的时候我可以站好夜哨。」 柳山南边说边用手指比划一个开枪的手势。 「那怎么才能射得准呢?」 「一般二百米内,能影响精准度的是射击习惯和射击心理,远距离射击主要运用数学中的三角学计算,需要速算能力,而且我们都有观察手,他是狙击小组的核心,运用测距套件,地图通讯等指引一切,但他不单纯的是测距员,他会报出实时环境参数,给出一个建议值作为参考,最后击发时,需要狙击手在瞬间完成最后的计算,修正弹道,换句话说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他。」 「你搭档在队里吗?」,池信想见见。 「没有,今天他休假,回家了。」 柳山南的搭档是位老大哥,家就在帕市。 「池信!你俩怎么跑这来了?」 田野人还没到跟前,嗓子倒开了。 「南哥,我队长没说找我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那应该听错了。」 柳山南一脸坦然,完全没有圆谎的痕迹,也不想圆,他说什么田野听什么,连帕市都追随来了。 「池信,要不要给你显摆显摆我们的「八大件」啊?」,田野一脸嘚瑟。 所谓的「八大件」就是:手/枪、弹匣+子弹、收缩警棍、催泪喷雾、狼眼手电、急救包、手铐、对讲机。 柳山南冷脸,「显摆什么,别吓到她。」 田野哈哈一乐,「走,去食堂吃饭呀!今天你们这些家属过来,食堂一定做了不少新菜,有口福了。」 三人并肩往食堂走,池信发现田野和柳山南虽然都是特警,但身上气质完全不同,她指的不是模样,而是一种环境磨练出来的气场,相比田野,柳山南的气场明显更严肃和端正,可能帕市地处位置比较敏感的缘故吧,他的单位常年处于备战状态,南京的田野就相对放松一些。 食堂虽然人多,但团聚的欣喜并没有制造吵杂的喧譁声,池信跟着柳山南还有田野打完饭,坐在角落吃。 「多吃点儿。」 柳山南把唯一的鸡腿夹给池信。 她原样夹回去,问:「你们每顿都有肉吗?」 柳山南固执地又夹给她,「嗯,每顿都有,吃饱好有力气。」 「你俩要是不要就给我,我不嫌弃。」 池信听到田野横插一槓,没再送回,而是咬了一大口防止被盗。 「有力气好种苹果树吗?」 柳山南放下筷子,「……」 看来「苹果」的梗今年怕是都过不去了。 「池信。」,田野探头探脑,等身边人走过去,说:「听过这句话没?」 「什么?」 「没有一条腰可以完整离开特警队,柳山南的功力以后肯定会降低,你得有心理准备。」 话没说完,他餐盘里的鸡腿就被柳山南夹走了。 某人慾哭无泪找不着调儿…… 吃完饭又待了一会儿,探视时间临近尾声,池信被柳山南送到门口。 「我不能出去送你,你得自己打车。」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队长和兄弟让我谢谢你的水果。」 「谢你就行了。」 是的,记住柳山南的好才是目的。 「那回去给我发信息。」 「好,走了。」 池信转头,来的时候有多开心,离开的时候就有多难过,或者难过更甚。 身后,值班哨兵一动不动,柳山南则站在门口,身后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鲜亮的红色涌动,比太阳娇艷,比大地无声。 …… 傍晚,帕市下了一场小雨,夜里气温骤降,有种快要下雪的感觉。 池信刚吃完一碗泡面,缩回被窝里和柳山南聊天,中间穿插着田野发来的信息。 第54页 「你知道吗?现在全队上下最羡慕柳山南了。」 「怎么讲?」 「女朋友漂亮呗,大家都跟柳山南这么说,他倒淡定,摆出一张冷酷脸,你知道什么样吧?」 本来这话听着挺舒服的,但池信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想柳山南,想得不行,尤其是想到快离开帕市…… 这边田野和池信单聊完,又去「为人民服务」群里发言,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这边训练强度好大,累死你哥了。」 王梵回了一个「猫猫白眼」的表情包,并艾特柳山南,因为她从没听过柳山南抱怨。 田野不服,「南哥,你说是不是?」 「还好。」 柳山南用两个字完爆田野于无形。 但他也不示弱,使出杀手锏,艾特池信,「我这有柳山南前女友的名单。」 在池信表态之前,柳山南抢先回了一句,「你随意。」 下面是王梵杀猪般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5章 小男孩儿现身 池信的医疗援助平稳进行,医院的工作忙碌也尽在掌握之中。 上午,她到旁边小卖部买牛奶,回来经过一楼挂号处时竟然看到了之前跟随赵海的男孩儿。 他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位看着像父母的人,挂完号往楼上走的时候和池信正面相对。 男孩儿明显紧张了,在认出池信那一秒。 但池信没有立即上前质问,而是装作不认识,朝他对面走去,错身之后,男孩儿带那两人走进电梯。 池信第一反应是问挂号处男孩儿的挂号信息,看病的是那个女人,名叫「赵义香」,挂的是神经内科。 掏出手机,池信给柏晓天打电话,让他留意一会儿到神内看病的一个叫「赵义香」的病人,有什么结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交代完,池信回到办公室,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稍等看看情况再联繫王建军,期间柳山南发来一条消息,说这两天有点忙,出任务要离开市区几天,信息、电话可能都没法及时回復,让池信不要担心。 一个小时后柏晓天打电话过来,说赵义香的情况不太好,头部长了个瘤子,至于良性恶性还要等待进一步检查确认,但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以帕市的医疗条件恐怕没法治癒。 挂断电话,池信下到一楼,在楼梯口见到赵义香三人,大人脸上虽然悲伤,但还算冷静,只是那个小男孩儿坐在楼梯上泣不成声。 池信在医院见过各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每一段拿出来都足以让人泪目,可今天,她如此近距离地感觉到一股无力。 赵义香看到池信,靠墙的身子站直,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后又马上消失,变得灰暗。 她和身旁的男人都穿着朴素,衣角还有点脏。 「怎么了?」 池信双手拄着膝盖,矮下身,看着男孩儿,他长得很端正,就是皮肤粗糙了一点,面色黝黑,穿的衣服有点大,像是捡别人不要的。 听到问话他抬起头,眼神闪躲,抹了两下眼泪,又倔强地别过脸去,不说话。 男人替他回答,「大夫,孩子他妈得了病,可能不太好。」 看来是一家人没错了。 池信点点头,又问男孩儿,「你叫什么?」 缓了好几秒他才回答,「丁竹。」 池信看向男人手里拿的塑胶袋,说:「把片子给我,我看看。」 「啊,给。」 池信打开片子看了眼,肿瘤长得位置不算坏,但要是恶性就难说了。 「大夫,这个病要是治好得花多少钱吶?家里一共就两万块钱,还是孩子前些天外出打工赚的,我和他妈身体都不好,不能干重活,家里种了一些苹果树,勉强维持。」 男人说完嘆了口气。 池信把片子还给他,说:「建议你们还是去省会三甲医院看看,以目前帕市的医疗水平只能保守治疗,拖时间久了对病情也不好。」 丁竹这时站起身,说:「爸,妈,我找医生有点事,你们先去外面吃点儿东西,我一会去找你们。」 他父母点点头,离开了。 等他俩走了,丁竹看了看池信,说:「我知道你记得我。」 「有印象。」 池信这么回答是为了降低丁竹的警惕性。 他冷笑一声,「来看我家的笑话吗?」 池信站直身子,「首先你刚才的问话很不礼貌,其次对医生来说,不论患者的伤痛大小,都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一件事情。」 丁竹张张嘴,有些语塞。 「如果我能立功,政府可以给我妈免费治疗吗?」 「这不是等价代换。」 池信不知道丁竹所说的立功到底指什么,但也没法骗他。 「你怎么不上学?」,池信问。 「家里没钱。」 「高中念了吗?」 「念到高二就不念了。」 不管知识是否能改变命运,多念点书总不是坏事。 「你这个年纪,还是要回学校学习。」 丁竹目光沉下,「我家连我妈的医药费都拿不出来,还上什么学。」 「我可以资助你,如果你想的话。」 丁竹明显惊讶了,「你和我就见过一面,为什么要资助一个陌生人?」 「今天是第二面,足够了。」 第55页 丁竹看着地面沉默了好久,他站起来显得上衣更不合身,袖口快把手盖住了。 「姐姐,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池医生」变成了「姐姐。」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池信从丁竹眼里捕捉到一丝坚定,虽然渺小,但终归真诚有感。 她点点头,带丁竹回办公室。 …… 丁竹所谓的秘密是一个地方,也是他家所在的村子。 从有了辍学的想法开始,丁竹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怎么去学校了,经常和以前的初中同学混在一起,这位同学早早就不念书了,又通过他认识了赵海。 刚开始赵海对他俩还有几位辍学的孩子都很照顾,给钱花,带他们到处玩,酒吧、ktv,见识不少新鲜事物,后来从他们这群孩子里选中了丁竹帮他做事。 「你知道都做什么吗?」 「赵海跟我说是粮油生意,主做面粉。」 池信惊讶,「你信了?」 「刚开始信了,后来才发现不太对。」 丁竹坐在池信对面的椅子上,长睫毛被眼泪浸湿,脸上还有孩子的稚嫩气。 「上次赵海中枪,我送他来医院,当时我手里拿了一袋面粉,赵海说是给客人看的样品,进医院前他告诉我,找个厕所天花板藏起来就赶紧走,别让其他人看见。」 「六楼的公共卫生间对吧?」 「你怎么知道?」 池信没解释,让他继续说。 「藏完我就走了,那之后赵海一次都没联繫我,听别人说他也很久没回村子了。」 「你打开看过吗?」 「没有。」 丁竹身子前倾,小声问:「姐姐,我是不是犯法了?能别把我的事儿告诉警察吗?我还想给我妈赚医药费。」 犯不犯法的,池信给不了定论,但听他的描述,应该不知道那袋东西到底是什么。 「赵海在你们村子里有住处吗?」 「有,我前几天路过看了一眼,大门锁着,没人。」 如果那真是赵海的老巢,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想了想,池信心生一计。 …… 下午,借了雷希的车,池信开车送丁竹一家回到村子。 医院那边给出的诊断结果为良性,但建议还是一样,希望患者能去省会三甲医院治疗,治癒机率大一些。 丁竹家所在的村子是多民族混居,以汉族和维吾尔族为主。 池信在南京出生长大,从没去过农村,只是在电视里见过,来之前她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看到丁竹家的时候,还是和想像得差了一点。 家电倒是不缺,电视、冰箱都有,就是房屋没有菜园大。 「姐姐,你坐。」 站在屋里,丁竹有些拘谨。 池信在床边坐下,赵义香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医生,你喝水。」 「谢谢。」 这瓶矿泉水从帕市出发的时候赵义香手里就一直攥着,或者是吃饭的时候小吃部送的,或者是知道家里只有白开水,怕池信过来没得喝,所以留到现在。 看着手里的水瓶,池信眼睛有些湿润,「你们家的苹果树今年收成好吗?」 丁竹爸爸回她:「还行,已经卖了一些,剩下的也有批发商定了,这几天就运走,等全卖完结了钱,我就带孩子他妈去省城看病。」 这时丁竹从厨房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新洗的苹果,「姐姐,你吃。」 「谢谢。」 池信接过来,放到手里,没动。 每一个苹果对这个家庭来说都很重要,让她吃也捨不得。 在家里坐了会儿,池信按照约定好的,跟丁竹提议去村子里转转。 …… 为了不引人注意,池信特地穿了件黑色外套,裤子也是黑色,全身上下素气得很,另外为保险起见,她还从医院拿了两个医用外科口罩,跟丁竹一人一个戴上。 「姐姐,你慢点儿走,我先过去看看有没有人。」 「好。」 来之前丁竹就告诉他父母,如果有人问起门口的车子,就说是市医院有医疗扶贫政策,但要医生来家里实地了解一下情况。 当然这些都是池信告诉丁竹的。 从出他家门开始,池信就和他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直到丁竹说完刚才那句话,两人之间拉得更开了。 …… 过了几分钟,丁竹给池信打电话,说赵海家没人,让她放心过去。 池信加快脚步,到跟前的时候丁竹正从门缝往里张望,看到池信,他勾勾手。 这座房子很偏,挨着路边,左右都没邻居,院子里光秃秃的,有种荒废的感觉,在不远处还有一片林子,这个季节树叶金黄一片,不知道是不是胡杨林。 「怎么进去?」,池信也从门缝往里望,只看到上了锁的房门。 「后院能翻/墙。」 丁竹说着看了眼池信的身板,貌似有点儿担心。 「走。」 池信要以实际行动证明特警的女朋友也不是吃干饭的,虽然丁竹不知道她男朋友是谁。 绕到后院,站在墙根底下,丁竹先一步跨过去,给池信打样,因为院墙不高,她也没费什么力气。 踩着园子里的砖路,一前一后走到房前,池信勐地想起来,「把锁头砸开痕迹太大吧。」 第56页 「我有钥匙。」 丁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说:「大门钥匙我没有,房子我有。」 他挨个窗户趴着看了一遍才开锁。 门打开,屋里涌出一股许久没住人的霉味,混杂菸草的味道。 地上散落着菸头、啤酒瓶,还有饭盒,里面剩下的饭菜已经烂尽,水分蒸发,干巴巴的像羊粪球。 往里屋走,池信看到一张床,被子没叠。 桌上也都是些生活垃圾,她扫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正要出去的时候,丁竹车开窗帘,露出一丝光线进来,池信瞥眼,在桌边看到一小戳白色粉末。 要不是下午阳光西移,还真不容易发现。 池信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透明塑封袋,颳走那一点点粉末,封好袋子,又拍了几张照片,叫上丁竹赶紧离开。 就在他们锁门的时候,门口传来车辆碾压石子的声音,紧接着车停下来,有人开门。 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赵海。 不好! 池信拉住丁竹赶紧朝后院跑,危机时刻,运动鞋起到决定性作用! 可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他俩翻/墙落地的时候,赵海带人追过来,因为赵海看见了门口的脚印。 池信对丁竹说:「你先跑,别让他们看到你,直接回家,快!」 第26章 巧遇特警防暴车,获救…… 事情发展远超乎了池信的预判,原本她来的目的,一是实地看看丁竹家的情况,因为要资助他上学,二是踩点赵海家,发现什么线索的话也好把后续交给王建军。 池信得承认,她不是柳山南,没法化解突来的危机,只能下意识做决定,不能让丁竹暴露,否则他可能没命。 兵分两路,丁竹往家方向跑,池信则往马路上跑,如果幸运的话,过往车辆能救她一命。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丁竹跑得快,很快消失不见,极有可能躲去了别人家,赵海一伙直奔池信方向,其中一人开车过来,接上赵海和另一个男人。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个轱辘?! 车子近到跟前时速度不减,池信明白他们是想撞死自己,她立马更改刚才的笔直路线,变成s型。 这么做只能拖延一点儿时间,池信急促喘息,双腿因快速奔跑而发软,一个不小心直接被坑洼处绊倒,后面的车也随之停下来。 肘腕、脚腕还有膝盖同时传来刺痛,池信知道受伤了,她翻身朝后看,追她那辆车却开始往后倒。 并不是想饶她一命,而是拉开距离全力冲刺,一次性把她撞死。 就在池信以为自己要客死他乡的时候,耳边响起警笛声,紧接着一辆特警防暴车穿过两侧金黄色的树带,从岔路开过来。 而赵海他们准备冲刺的车显然听到了警笛声没再往前,而是继续后退,转个弯后消失在林子附近的小路。 车胎捲起灰尘,模煳了池信的视线,她隐约看到警车下来几个人,持枪单膝跪地,面前放着防爆盾。 他们没有追上去,而是绕过车头来到池信跟前,此时确认受害者的生死比追匪徒要重要,何况他们先跑了,未必追得上。 灰尘散尽时彼此的脸都清晰了。 为首的特警竟然是柳山南,他三步并两步,走过来附身,问:「你好,有哪里受伤吗?」 问完柳山南盯住池信的眼睛,眯了眯,像是认出来,他伸手摘掉池信口罩,意外写了满脸。 「池信!」 柳山南忽然跪地扶起她,而她第一句话是,「快到那边的村子找到丁竹家,把我的车开出来,尾号727,求求你们快点儿!」 池信近乎用嘶喊的方式,因为过于着急。 没时间细究,柳山南的两个兄弟立马照办。 「哪里受伤了?告诉我。」 柳山南声音发抖,身体也一样,搂着池信肩膀的手明显不稳。 「没事。」 池信撑地起身,发现肘腕处的衣服磨破了,有血渗出来。 柳山南不由分说将她抱回车上。 …… 警车内部构造和外观同类型的车完全不同,光看着就有一种威慑力。 同事找来医药箱,柳山南把池信磕破的外套脱下,披上他的制服。 其余同事都上车了,围坐着一圈,目光全部集中在池信身上。 柳山南打开医药箱,翻找出纱布、碘酒、棉球,等把伤口消毒完,他咬着纱布一头,撕扯的动作有些粗暴,「嘶拉」一声,纱布一半分成两部分,一半完整,缠上伤口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处理完伤口,柳山南又掏出纸巾,把池信脸和手上的灰擦干净,做完这些他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着池信,问:「说吧,怎么回事儿?」 池信扫视一圈,特警人员齐刷刷的注视令她莫名哽塞,要从哪讲起?会不会牵连出柳山南的纪律问题,想到这她更说不出口了。 「好,回去说。」 柳山南接收到信号,没再深问。 他转头,看着大家,「开到市医院吧,回去我跟队长打报告。」 之后一路无话,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严肃,柳山南尤其。 池信掏出手机,发现屏幕保护膜撞碎了,不过不影响显示屏。 她给丁竹发信息,问:「你到家了吗?」 第57页 那边消息很快回过来,「在,但是你的车不见了,我听到声音跑出去的时候车已经开远了,怎么回事啊?」 「没事,我叫人开走的,这几天你和家里抓紧时间把剩下的苹果运走卖完,好给你妈妈看病,我在乌鲁木齐有认识的医生,到时候把联繫方式发给你,还有,别存我号码,心里记着就行,发完的信息也删掉。」 丁竹回復「知道了」,池信再没发。 …… 回到市医院,柳山南一个人下车送池信,执意让她把身体检查一遍。 「柳山南,我是医生,刚才在路上只是摔了一跤,真没事。」 柳山南看她,眼底明显窝着心疼的火。 「你跟我来。」 池信扯他手腕,带回办公室。 门关上,池信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最后把从赵海家里搜刮的白色粉末拿出来,说:「我已经发信息给王警官了,他马上到。」 「池信!」 柳山南抬高音量,池信像上课偷玩突然被点名的学生,浑然一抖。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赵海他们是毒贩,不是电视上拿东西就跑的小偷,在医院你可以用这双手拯救生命,但在这件事上,你个人的英雄主义只会添乱,明白吗?」 认识这么久以来,池信第一次见柳山南发火,那双好看又多情的眸子此刻被怒气填满,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虽然柳山南的话句句在理,可池信不觉得自己有错。 「柳山南,这个社会也不能全部依赖警察,你们也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就算我不是你女朋友,丁竹的事我也会管。」 责任感谈不上,她只是没法袖手旁观。 这时有人敲门,池信移开柳山南身上的目光,打开门,看见王建军和柏晓天同时站在门口。 王建军是池信请来的,柏晓天则是柳山南叫来的。 「东西给我。」 柳山南伸手朝池信要,她乖乖交出去,一秒没犹豫。 即便刚才回嘴争辩,池信也没生气,只是就事论事。 东西拿到手,柳山南对王建军说:「王哥,出去聊。」 他又看向柏晓天,「帮你师父做个全面检查,她受伤了。」 说完带王建军关门出去,这一走,当天再没回过池信办公室,也没跟她告别。 池信站在窗口,看着柳山南上了特警防暴车,渐渐驶远。 …… 他走后没过五分钟,柏晓天又过来找池信。 「师父,你觉得好点儿了吗?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事。」 柳山南刚离开的时候柏晓天要给她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她没同意。 伤口的「结」是柳山南打的,她捨不得拆。 「师父,你和柳山南没怎么吧?」 池信从窗口挪开眼,转过来,「为什么这么问?」 柏晓天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腿伸出去老远,头快窝进脖颈里了。 「我看见王警官跟他在外面说话,那么一小会儿他抽了三、四根烟,眉头皱成这样。」 池信心一沉,烟不是戒了吗? 柏晓天边说边比划,同样的表情要是放在柳山南身上肯定显得更有男人魅力,但他不行,太狰狞了…… 「走吧,出去忙。」 池信走路一瘸一拐,脚腕扭到了,但不严重。 柏晓天起身拦住她,「师父,你这有伤,算了吧,我去。」 「不影响。」 出门之前池信又看了眼手机,空空如也,她日常把除了微信以外的app通知都关了,只求落个清净,可现在她最希望联繫她的那个人却没有消息。 「诶,池医生,正好你出来。」 王建军刚要敲门,看到池信手撤回去。 「师父,我先过去了。」 柏晓天走后,王建军说:「不管怎么说,这次要谢谢你,」 初衷是好的,就是不专业,所以赵海他们现在已经惊了,原来的地方肯定不会再回去。 池信低头,「我知道在你们看来这次我做错了,柳山南刚才已经批评过我,要怪就怪我吧,别怪他。」 王建军笑,「你们俩啊,山南也是这么说的,别让我怪你。」 「真的?」 池信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那我带回来的粉末呢,有用吗?」 王建军四下看了看,没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说:「我们这边初步了解到,赵海利用大众对未成年人的低警惕性运毒,我们已经和丁竹取得了联繫,他愿意戴罪立功。」 池信立马解释,「他还是孩子,可能不知道那是毒品。」 「这个我们会调查清楚,放心,如果他确实不知情,一定不会冤枉他。」 谈话的末尾,王建军收回刚才的态度,严肃警告池信,「不要再掺和赵海的案子,听山南说你医疗援助时间并不长,那就等结束后抓紧回南京,等着我们抓捕的好消息。」 池信点头,送王建军下楼。 …… 之后两天,池信的脚腕基本恢復了,只剩下肘腕还要等段时间,以结痂的程度判断,必留疤无疑了。 这两天柳山南一点儿回音儿没有,消息处于单向发送状态,池信问田野,他说他出任务不在单位。 又一次「被甩」的恐惧感袭来,池信有点儿慌了,就在她心情抑郁的时候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儿,这几天柏晓天有意无意总拿电话对着她,池信故意没捅破,只为抓个正着。 第58页 终于在把他支开的时候柏晓天忘记拿手机,池信知道密码,解锁后点开微信,竟然发现了他和柳山南的聊天记录…… 第27章 前女友陈嘉黎 当天中午,池信和雷希在食堂吃午饭,吃到一半柏晓天气喘吁吁跑过来,在雷希旁边坐下后第一句是:「师父,我错了。」 池信头都没抬,「错哪了?」 「我不该把你的动态告诉柳山南。」 「还有呢?」 「跟他说你的坏话。」 那些聊天记录大部分内容是柏晓天将拍到池信的视频和照片给发柳山南,中间夹着伤势的恢復情况,有时候柳山南一天要问四遍,柏晓天都事无巨细地回答,还不忘吐槽她带徒弟多么严格和无情。 「原谅你了。」 柏晓天固然「有罪」,可另一面也印证了柳山南担心她,将功补过。 「师父,你变了。」 雷希在旁边看热闹,笑着问,「哪变了?」 「比以前温柔,像个女人了。」 池信解开柏晓天的手机,打过一串字给柳山南。 「我师父今天心情不好,一上午没笑了。」 柳山南很快回过来,「你惹她了?」 「要惹也是你惹,她怎么可能因为我心情不好呢?!」 柳山南没再回过来,过一会儿池信听到「嗡嗡」的震动声,她一看来电人,放下筷子就跑了。 「餵。」 池信站在食堂门口台阶处,说完故意「咳咳」两声,戏精附体。 「电话还给柏晓天吧。」 嗯?! 池信一个不稳差点儿从台阶上掉下来,不就和他说了两句话吗?怎么暴露的?奇了怪。 「你,你你……」 池信有点儿结巴,在患者面前从不打憷的她,刚刚有种作弊被抓现形的既视感,想辩解又无助。 「我什么?」 「没什么。」 柳山南笑了声,轻不可闻,「吃饭了吗?」 「刚才在吃。」 池信听到那边有风声,很大,还有其他「窸窸窣窣」不知名的声音。 「你在忙吗?」 「马上集合。」 「那你先去,回来报平安。」 「池信。」,柳山南欲言又止。 「嗯?」 「记住我之前的话。」 「好,挂了。」 池信站在原地,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开,转身钻回食堂,准备把剩下的饭吃完。 只是刚走进去就见雷希和柏晓天迎面走出来。 他愣了下,「师父,干嘛去啊?不吃完了吗?餐盘我都给你收了。」 吃完个屁! 有雷希在,碍于面子,池信没把柏晓天怎么样,打个马虎眼,就随他们回办公室了。 …… 再知道有关丁竹的消息时隔了很多天。 那天池信刚见过赵义香和丁竹爸爸,他们要从帕市去乌鲁木齐,说临走前要到医院看看池信。 聊了一些病情和家常,临走前赵义香把一直紧攥的布兜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塑胶袋,递给池信。 「池医生,我们没什么钱,这个你一定要收下。」 患者给医生送礼是常事,而且送特产,送钱……送什么的都有,池信本想拒绝,可看到塑胶袋里装的东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苹果都卖了,这是最后剩的几个,丁竹特意挑出来给你的,又大又甜,你留着吃吧。」 池信接过去,眼睛泛酸,「阿姨,我一定吃。」 「那就好,你忙吧,我们要去赶火车了。」 「别送别送,我们自己走就行,回去吧。」 丁竹爸爸把池信「撵回去」,她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们上公交车后接到了丁竹发给她的简讯。 「姐姐,我和警察叔叔都说好了,我要去做一件大事,我妈的病就麻烦你帮忙联繫了,等我回来,叫我爸爸杀羊给你吃。」 想到王建军之前说过的话,池信有预感丁竹要去做什么,她不能阻拦,发了四个字过去,「平安回来。」 …… 又一次断联繫,是池信和柳山南的第五次间歇性失联。 昨晚临下班前有个急救,处理完已经深夜十一点了,她从抢救室出来,没走几步就瘫在了地上。 虽然五米开外有长椅,却没力气走过去。 双腿站得快没有了知觉,她摘下一侧口罩,唿吸着十二月帕市的冰凉空气,她脱掉鞋,光脚踩着地面,躬身沉默。 安静时间没超过一分钟,有两位家属过来询问情况,池信挣扎着站起身,鞋都没顾上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说:「对不起,患者突发心梗,导致了心肌缺血性坏死……」 没等池信说完,一位男家属打断她,「你就说我爸还活没活着吧?」 「患者于十点五十八分去世。」 一个医生,在面对患者死亡的时候往往比普通人还要无力,即使有这双治病救人的手,也没法保证每一位都能幸运回归生命里程。 男家属旁边看着像死者妻子的人双手用力拍在池信胸前,开始嚎啕大哭,池信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一拍直接后退,撞在墙上。 眼前一阵眩晕,瞬间又恢復了,她撑着墙想站直的时候胳膊上多了一双扶她的手…… 死者儿子无暇顾及池信的感受,带着他母亲到抢救室,见他爸最后一面。 第59页 「你怎么来了?」 池信偏过头,竟然看见了柳山南,褪去特警制服的他穿了件连帽卫衣,下巴处黑色胡茬像两天没刮的样子,有种颓废的帅感。 「我请假了。」 「队长批了?」 「嗯,明晚之前回去。」 实际上,柳山南前前后后恳请了四次,队长好不容易才批准,为此晁尚还说,因为他是队长的心头好,其他人根本没这个待遇。 反正当时队长的脸色不太好,但柳山南顾不上那么多了。 「过来。」 柳山南拉她过去,走到漆黑的楼梯间,将她搂在怀里,唿吸间消毒水的味道涌进鼻腔,这次,换他靠着冰冷的水泥墙。 池信歪头窝在他胸膛,难受得鼻子泛酸,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池信。」 「嗯?」 「你给我种个「草莓」吧。」 她笑了声,今天所有的疲累和难过一扫而尽。 柳山南下巴抵着池信的头顶,说话时声音从上方落下,像初冬飘雪。 「那你回去岂不是要写检查?」 「写就写呗,我文笔还行。」 池信捏了两下柳山南卫衣胸前的刺绣图案,仰头问他:「你就穿这一件出来的啊?」 「怎么了?」 「太薄。」 「不冷。」 帕市已经零下的,虽然市里还没下雪,山里却已经下了。 「我下班了。」 言下之意明显。 柳山南放开她,转牵手,说:「那走吧。」 走廊的灯在他们离开时才亮起,懂事得完全不像个冰冷的照明机器。 …… 深夜,帕市飘起了雪花,今年的初雪来得毫无徵兆。 池信裹着大衣从医院出来,雪花迎面飘到脸上,凉丝丝的。 「我们去喝酒吧,你能喝吗?」 「怎么想喝酒了?」 池信指着衣袖上的快要融化的雪花,「下雪了呀。」 算不上理由的理由,柳山南犹豫了下之后总算同意了。 酒吧在老城里面有几家,挨着不远,从计程车上下来,池信打量几个各有千秋的招牌,指向最左边那个,说:「就它了!」 柳山南看了眼,闷闷地吐出一口气,脸上表情隐匿在夜色下,不易察觉。 这个时间正是酒吧营业高峰期,但这家是民谣酒吧,所以没那么吵。 两人刚进门,一个女人在吧檯里面抬起头,然后笑着招招手。 就在池信以为这是日常揽客的礼貌时没想到女人大声喊了声柳山南的名字,引得在场客人纷纷回头,紧接着她从吧檯走出来。 身材高挑,目测不低于一米七,牛仔裤,低胸吊带,马丁靴,整体给人一种很飒的感觉。 「没出任务吗?」,女人走到跟前,脚步停晚了,差点儿撞在柳山南身上。 「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本地人,口音和相貌都不符合。 一人一句的对话,池信心里立马有数了,熟到这种程度……这两人关系铁定不一般,而下一秒女人看见从柳山南身后走出来的池信,眼底「风云变幻」就更验证了她的猜测。 「这位是……」 柳山南互相介绍:「池信。」 「陈嘉黎。」 两人各自点点头,饶有默契地都不想握手。 「老位置吧,我给你俩调一杯新品。」 柳山南点头,池信却没答应,「我要莫吉托,谢谢。」 她只喝这个。 陈嘉黎看了一眼柳山南,笑眯眯走了。 「你平时还有时间出来喝酒啊?」 刚落座,池信假装若无其事提问。 「你来之前,我们偶尔休假的时候会过来。」 听听,还不是一个人。 也对,特警工作平时枯燥乏味,好不容易放假,还不得出来沾沾人间烟火气嘛。 「有吃的吗?我饿了。」 池信刚要扫桌角的点单二维码,柳山南伸手挡住,另一手掏手机,「我来。」 「干嘛?」 池信笑,以为柳山南不想让她花钱,可系统反应迅速,二维码已经扫上了,她滑动屏幕下拉。 吃的还没找到,倒是被一杯酒的名字吸引去——「想念山南。」 在烈酒那一栏。 要说刚才还只是捕风捉影,眼下池信百分百确定陈嘉黎喜欢柳山南了,说不定还有过一段红尘佳话。 不妙,非常不妙。 对面,柳山南显然还不知道池信已经看到了那个烈酒的名字,不知死活地问她:「有意面、牛排、面包、咖喱,吃什么?」 池信倚着椅背,似笑非笑。 柳山南被看得直发毛,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陈嘉黎过来了。 她直接在柳山南旁边坐下,双手擎着桌面,挤得胸前那道沟更深更有诱惑力,「最近怎么样啊?警察哥哥。」 「还行。」 说完柳山南起身,坐到对面,指着池信说:「我女朋友。」 陈嘉黎的脸色在顷刻之间变得非常难看,她用毫不避讳的眼神打量池信,点点头,「想起来了,你和柳山南一起登过玉珠峰吧。」 这都知道?! 「我看过田野发给我那张你们在山顶合影的照片,你捂得比较严实,没认出来,不好意思。」 第60页 柳山南也替陈嘉黎介绍,「她主业登山,副业做户外产品。」 「也开酒吧。」,陈嘉黎补充完,问:「池小姐的主业是什么呀?」 「外科医生。」 「那能治相思病吗?」 「你的相思病,我恐怕不行。」 陈嘉黎点点头,「那只能靠柳山南了。」 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看来这位和田桃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田桃面向可爱,嘴硬心软,现在完全把池信当好朋友,柳山南已经翻篇,但陈嘉黎,怕是会争个鱼死网破的主。 「开个玩笑,别介意,你俩在一起多久啦?」 「两个多月。」 柳山南回她。 「怎么除了我,你每一任都这么短啊?」 「是不长。」,池信自嘲地笑了笑,但没生气。 陈嘉黎终于把眼神从柳山南身上挪过来,「池医生专门来帕市看男朋友吗?」 「我来做医疗援助。」 「哪家医院?」 「市医院。」 陈嘉黎点点头,掏出一盒红万宝路,递给池信一根,「抽吗?」 「我不抽菸。」 「怪不得柳山南也戒了。」 「他戒菸不是因为我。」 就算柳山南没说,池信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你们坐着,我去调酒。」 陈嘉黎起身离开,旋转的腰身像个迷人的妖精,池信的眼神都被勾去了。 「第一次。」 「什么?」,池信问完才转头。 柳山南把桌上的菸灰缸放到旁边桌上,说:「你吃醋了。」 被他察觉到的「第一次吃醋。」 「你还挺得意是吧?」 「为什么不?」 桌下,池信照着柳山南的腿根狠狠掐了一把,他低头,疼得咬住嘴唇,「这儿…这儿还有用。」 服务员端「莫吉托」过来,池信笑着接过去喝了口,却没松手,「有什么用?」 柳山凑到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歌曲这时刚好切换,池信听见了《weather》的前调,莫吉托里的酒精混着薄荷的味道冲击大脑,让她从抢救病人的疲累中摆脱出来。 「柳山南,你要是老实交代,今晚我可以让你上床。」 「陈嘉黎是我前女友,是你……前边那位。」 池信有种想摔杯的冲动。 「在一起多久?」 「半年。」 那是比他们长多了。 「我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你怎么知道?」 柳山南喝了口水,皱眉,不知道还以为那是酒呢。 「田野说的。」 「他还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 总算扳回一局,池信觉得舒服不少。 聊到这,陈嘉黎又走过来,手里端着杯酒,看来柳山南那杯她不但要亲自调,还要亲自上。 「给,「想念山南」,我调的新品,绝对符合你的口味。」 池信暗自咬咬牙。 …… 当一碗意面见底,池信嚼着最后一口,边吃边擦嘴。 旁边柳山南单手托腮,全程看她吃完,没敢打断。 旧时光整理 「你买单,我去外面等你。」 池信起身往外走,柳山南预感不好,打开手机付了钱,赶忙追出去。 陈嘉黎正在门外抽菸,外套都没穿,白花花的肩膀裸露在外面,比雪片还晃眼。 「走啊?」 「嗯。」 「走吧。」 她掐掉烟,转身回屋。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柳山南顺着脚印,走到路灯下面。 「池信。」 「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有雪花落在池信头上,她无暇弹掉,「你来帕市是因为陈嘉黎吗?」 「想什么呢。」 柳山南认真的脸让池信打消疑问,她缩了缩脖子,招手拦车。 柳山南追过去,「今晚让我上床吗?」 「想得美!」 声音飘荡在空落的街,吞掉雪花几片。 第28章 深夜街头被绑 和柳山南喝完酒第三天,池信刚忙完就听到柏晓天来叫她,说一楼有人找。 她第一反应是王建军,因为柳山南刚休完假,不会是他,丁竹更不会在这时候出现,除了这三位她在帕市就没认识的人了。 「男的女的?」 「女的,我听宁宁说的,没见着。」 池信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陈嘉黎。 披上大衣,她匆匆下楼,还没到门外就看见了刚才猜想的人。 「池医生。」 「你怎么找我?哪里不舒服吗?」 「果然是医生,真会聊天。」 池信不和她计较,「进来吧,外面冷。」 她自己裹了个大衣还好,陈嘉黎上身穿了件棕色的皮草,下身裙子里竟然光着腿,过膝长靴把一双腿修饰得又长又细。 往楼上办公室走,陈嘉黎问,「你是主治医吗?」 「是。」 「这么年轻就当主治医了?」 池信扯扯嘴角,「大概是天赋异禀。」 「你倒不谦虚。」 「这边。」,池信带她坐电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要是看病的话我可以直接带你去挂号,不过我在急诊,你应该用不上。」 第61页 陈嘉黎倚着电梯一角,「我不看病,看你。」 电梯门打开,池信带她去办公室。 柏晓天正在屋里玩「骷髅架子」,正兴时被打断,差点儿把脑袋扭下来。 「呦呵!师父你……你的vip吗?」 池信脱掉大衣挂上,说:「介绍一下,陈嘉黎,柳山南的前女友。」 柏晓天瞪着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最后对着池信竖起拇指,「师父,牛掰!」 「出去,我们有话说。」 「大姐再见!」 柏晓天最后一句话让陈嘉黎脸色发青,「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徒弟吗?」 池信笑,「还真是。」 「坐吧,我这只有矿泉水,「,池信递过去一瓶农夫山泉,坐回自己工位。 陈嘉黎打开,抿了一小口,说:「我还是习惯喝酒。」 「喝酒伤身。」 「失恋更伤身。」 「……」 要一个现任来安慰前任,怎么听着都有炫耀之嫌,池信选择不接话。 「能抽菸吗?」 「不能,这是医院。」 陈嘉黎又打开瓶盖,这次换大口喝水,池信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扔过去,「先忍忍吧。」 糖可以缓解菸瘾。 陈嘉黎撕开糖纸扔嘴里,「嗯!好甜!」 「找我什么事?」 「你能离开柳山南吗?」 讲真的,池信有点儿想笑,「什么意思?」 「我问了,他说他爱你,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一个爱字都没跟我讲过,所以让他主动离开太难了。」 池信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见陈嘉黎摆摆手,「你先不用表态,听我讲完。」 她脱掉身上那件夸张的皮草,说:「我爸以前在地方混黑势力,后来翻船,被柳山南他妈所在的警局抓获,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我刚上初中,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个私生子,连我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我爸出事后谁也不要我,我就变成了孤儿,本来我接近柳山南是为了报復他们家,没想到我也翻船了。」 「我高中没念完就出来打工,为了和柳山南在一起,我去南京开了家户外用品店,可有一天柳山南突然就消失了,虽然分手后他就再没联繫过我,但我知道他人在南京,但那次的消失是完全找不到人,后来我从他一个朋友那打听他来了帕市,我也跟过来了,要论痴情,我绝对能排得上号。」 池信不清楚孤儿的陈嘉黎这些年怎么支撑过来的,但从说话和举止来看,她是个很有社会经验的女人。 「你和柳山南之间有一个现实问题,你们的工作都是有编制的,他不会离开这里,你能放弃南京的工作吗?或者你能忍受长期异地恋吗?一年见一次,到时候多少爱都磨平了,不现实,对吧?」 说到这里陈嘉黎停顿了一下,把嘴里的糖咬碎,「二十多岁还都耗得起,以后呢?」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讲这些?」 「是。」 「那还真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 陈嘉黎二郎腿嘚瑟地晃来晃去,「反正我在帕市,见柳山南的机会比你多。」 池信点头,并没有被她带着话题走,「你俩哪天重归于好,我一定送花篮祝贺。」 「行,你等着。」 陈嘉黎起身穿上皮草,要走。 「你来我这,柳山南知道吗?」 「不知道。」 「好,那我也不说。」 「看来田野说得没错。」 「什么?」 「你身上有股洒脱劲儿。」 「你也有。」 陈嘉黎踩着她的高跟鞋,啪嗒啪嗒离开办公室。 …… 十二月下旬气温急转直下,唿吸间可以看到白气。 池信把最厚的衣服都裹上了,可还觉得冷,田桃网购了一个电暖器,晚上池信和宁宁都跟她混,有时候深夜一起煮火锅。 柏晓天听说了三人的神仙日子有点儿羡慕,嚷嚷着要来搭伙,可谁也不带他。 元旦前一天,这个被全国年轻人营造起来所谓的「跨年夜」无比热闹,但在距离南京遥远的边境小城,这里更像过去一年里任意普通的一天。 池信中午吃完饭,刚回急诊就接到病人,一家三口,爸爸背着孩子,妈妈在身后跟着跑,护士看到赶忙帮着把孩子放下来。 「怎么了?」,池信问。 爸爸回答:「感冒,发烧好几天了不退。」 池信批评说:「怎么才送来?不怕烧坏了吗?」 她拿听诊器在肺部听了听,脸色一沉。 「去拍个片子,怀疑是肺炎,具体等片子出来后才可以确认。」 护士这边带孩子一家去拍片,另一边救护车又送过来一个病人。 「什么情况?」,池信问柏晓天。 柏晓天立马回答:「病人心率过速,大汗昏迷,是低血糖的表现。」 池信又转向一旁,「谁是病人家属?」 旁边一位男士站过来,「我是。」 「病人有糖尿病史吗?」 家属回答:「有,每天都打胰岛素。」 「今早打了吗?打完吃没吃饭?」 「打了,我爸着急出去到商场排队领什么赠品,就没吃。」 池信嘆口气,「打完胰岛素必须吃饭,以后可千万要注意。」 第62页 病人被推进抢救室,护士测量完血糖跟池信汇报:「血糖0.9毫摩尔。」 池信听到后,说:「50%葡萄糖40ml静推,再给10%的葡萄糖静滴。」 「50%葡萄糖40ml静推,再给10%的葡萄糖静滴。」 护士重复一遍后立刻执行。 这种情况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医生护士手到擒来,家属则虚惊一场。 接连几个病人就诊完池信终于能喘口气,她从办公室拿了一瓶崑崙山大口喝下去,很快半瓶就没了。 「师父,去吃饭吧,正好这会儿有空。」 池信点头,把矿泉水放在桌角,突然想起什么,「你先过去,我马上来。」 等柏晓天走了,她掏出手机给柳山南打过去,没人接。 应该又忙去了。 和柳山南重逢后,从最开始他偶尔不接电话的失落,到现在完全适应,池信说不上好坏,反正她习惯心里被这个男人完全占据的感觉,充实、温暖,所以偶然的失落感已经不值一提。 …… 晚上下班,田桃他们先走了,池信被一个病人家属叫住聊病情,稍晚一些才从医院出来。 看到漫天雪花,池信下意识伸手去接,又下雪了呢,这个城市不常下雪,可这两次她都恰好赶上,这里冬天也没北方城市那么冷,但持续时间长。 在医院旁边的超市买了盒牛奶,她日常每天一盒,今天忙得还没倒出功夫,趁下班赶紧补上。 深夜十点钟,帕市街上没什么人了,池信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别克商务,车里漆黑,她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等路过车边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跳出来两个男人,一把将池信拉进车里,门关上,朝前方驶去。 牛奶盒被轮胎碾压,剩下半盒牛奶挤出来,乳白色的液体溶解雪花一片,留下不规则的形状。 惊慌!无助!池信还没等叫出声就被黑布蒙头,黑暗降临,她什么都看不到,而两只手也被绳子捆上,绑得很紧。 池信尽量感知着周围的情况,蒙上黑布前残存的记忆回放,车里有四个人,她坐在后座中间位置,司机和副驾驶也都坐了人,而她身旁则是刚把她掳上车的那两个男人。 「劝你别挣扎,没用!」,陌生的声音,粗糙,沙哑。 池信知道没用,所以在双手遭捆绑之后就没再动了。 「你们要干什么?」 「带你去鬼门关。」 还是刚才说话的男人,贴近池信耳边,说得轻巧又狠辣。 池信嘴角扯动,眼下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哥,吓人家小姐姐干嘛,别怕哈,不要你命。」 「?!」 池信眉头一皱,仔细分辨另一个说话的声音,稚嫩,熟悉,好像是丁竹…… 如果真是丁竹,那她大概明白绑她的人是谁了。 第29章 被抓去救人 车子大概行驶了半个小时后停下来,池信被带下车往前走,她能感觉到脚下不是水泥路,因为鞋频繁踩到石子,脚下也没水泥路那么硬,或者说就是土路。 再停下来的时候是进到一间屋子里,烟味呛鼻,隔着黑布池信都闻到了,她咳嗽了两声。 头套被粗暴摘下来,池信眯了眯眼,适应眼前光亮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正前方坐在沙发上的赵海,嘴里叼着烟,正抽得肆意。 他身旁还有四五个小弟的样子,其中一个就是丁竹。 全场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在池信身上,她本能往后退了一步,随着身体移动,手腕上的绳子剐蹭着皮肤,很疼,应该已经破皮了。 「小丁,去给池医生解开。」 赵海拿下烟,指着丁竹说。 「好的,赵哥。」 丁竹走到池信身后,把绳子解开后又站回原位。 池信晃了晃手腕,问:「有什么事说吧?」 赵海笑了声,裹着烟的眼神迷离,看样子枪伤已经好利索了。 「别害怕,你救过我,赵海知恩图报不会害你,今天请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 赵海站起来,烟递给旁边小弟,他指着左手边的屋子,「池医生这边请。」 池信没动,一个小弟推了她一把,赵海直接一脚踹过去,「有没有礼貌?池医生是我请过来的客人,滚一边去!」 说完对着池信笑嘻嘻,做了个「请」的手势,池信走过去,赵海紧随其后。 屋里床上躺着一个人,地上还有血,血腥味不浓,但池信敏感,一下子就闻得到。 那人戴着口罩,池信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阴森森地。 「麻烦池医生帮我救个人。」 「他怎么了?」 「胳臂划了一刀,大概这么长,麻烦您给缝合一下。」 赵海边说边比划,伤口长度在他手里就像扯了根面条一样简单。 「除了这个呢?」 「没了啊!」,赵海呵呵一笑,「缝完我就找人送你回去。」 「为什么不去医院拖到现在伤口很可能已经感染了。」 「这孩子被警方通缉了,去医院不是找死吗?」 因为被通缉,所以戴了口罩,以防池信记住相貌回去报案。 赵海实话实说让池信感到意外,另一面他也笃定,人,池信一定会救,因为她是一名医生。 第63页 见池信沉默,赵海恢復那张寡淡又狠戾的表情,说:「把孩子们都叫进来。」 池信早就注意他身旁的小弟大都年龄很小,在成年的年龄前后徘徊。 「挨个站好,求求池医生。」,赵海一副看戏的神色,享受其中。 池信被眼前阵势吓到了,为首的男生长相青涩,他沖池信鞠了一躬,说:「求求池医生救救他吧。」 说完要跪,膝盖蹲到一半的时候池信赶忙叫停,「我怎么救?没有工具也没药品。」 明显这是她松口的表现,赵海笑笑,说:「这个池医生不用担心。」 他回头,只见门口有个小弟推进来一个小推车,三层,摆满了药品和手术用具。 看来早就准备好了,只缺一双医生的手。 池信嘆了口气,她把衣服袖子撸上去,双手举起来,说:「我需要洗手消毒。」 可赵海不想麻烦,「有酒精,对付一下,别走那么多程序了。」 不容商量的语气。 「推过来吧。」 池信扯开男人受伤胳膊上沾满血的纱布,一条伤口赫然出出现眼前,皮开肉绽。 池信皱了下眉,转头看赵海,「麻烦给我把椅子。」 赵海支使小弟,「快,给搬把椅子过来。」 等池信脱掉外套坐好,先用酒精给自己双手消毒,紧接着用生理盐水给那人的伤口消毒,本来她想用酒精惩罚一下的,后来没下去手。 消毒完池信回头问赵海,「还有其他光源吗?或者你把他给我搬到灯光下面。」 赵海显然有点为难,旁边的小弟倒是知趣,「我用手机帮你打光行不行?」 池信咬咬嘴唇,行吧,凑合用。 她在一堆药品里翻了一通,问:「麻醉有吗?」 「没有,要不让他吸两口顶一顶?」 赵海说完其他小弟哈哈一笑,看来这种伤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池信没再问什么,埋头认真缝合。 好不容易缝完,男人已经疼得满头大汗,池信站起来,用酒精又洗了遍手,说:「可以让我走了吗?」 赵海过去瞅了瞅男人的胳膊,还不忘点评,「缝得不错。」 「我可以走了吗?」 「稍等。」 赵海使了眼色,门口看热闹的小弟们快速退出去,他说:「等拆线的时候还得麻烦池医生过来一趟。」 池信冷着脸,「你不怕我报警是吗?」 赵海笑了声,「我做事一向周密,且不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算知道,等你走了这也人去屋空,想报警?也得找到我才行,还有,我劝你实相点!一个过来做医疗援助的医生管那么多干嘛?等完事儿了哪来的回哪去,帕市这滩浑水,你就别趟了,再把命搭里,不值当。」 池信咬牙切齿,却还在尽量收敛情绪。 赵海走近,贴着池信耳边,小声说:「我有很多种方式能毁了柳山南,让他背负罪名,屈辱地离开特警队伍。」 「……」 这一句才真正掐到了池信的软肋。 他身子撤回,音量恢復,「回去还得照规矩办,理解一下。」 池信无奈笑了声,点点头,走出去后手被绑上,头被蒙上,怎么来的怎么回。 不过她有注意丁竹的状态,没被打就算好消息。 …… 凌晨一点钟,池信坐在办公室,给手腕破皮处消毒。 她回来时没敢惊动其他人,手机里几条未读信息和电话,是田桃问她怎么还没回去,她随便扯了慌,说医院还有事,今晚就睡在这了。 池信上班时有把手机静音的习惯,所以今天在赵海那没惹起其他波澜。 刚消毒完缠上绷带手机屏幕又亮了,她点开,是柳山南发来的信息,说刚回警队。 池信拿着手机犹豫了下,没回。 照往常这个时间她应该睡了,如果回信息柳山南又会问她怎么忙到现在,也间接打扰他休息。 关掉手机,池信开始回忆晚上发生的事,去程大概半个小时,帕市市里和周边都限速,所以极有刚到市郊,而且这一次还是平房,当然屋里设施比丁竹家村子好很多,那里差不多就是他们临时落脚点。 赵海说的对,现在报警也没用,找不到的…… 池信想起丁竹,还有和他一般大的那几个孩子,如果不是误入歧途,他们现在都应该在上学才对,想到这她胸中郁结,绷带卷都被捏扁了。 …… 两天后,陈嘉黎又一次来医院找池信,频率比柳山南都高。 池信心里是不愿意见的,可没办法,她直接找上门来,出于礼貌和影响,池信也不能赶走她。 这次她换了身行头,不过依然性感高调。 连体紧身短裙,外加长款大衣,处处藏着小心机,相比她,穿着白大褂的池信清汤寡水,身材再好也被遮住了。 「下次你来之前可以问问我有没有空吗?」 池信被她堵在走廊,进退不得。 「你没事吧?」,陈嘉黎上下打量。 池信不解,「什么意思?」 陈嘉黎背靠墙,一脚抬起来,鞋后跟撑着墙面,说:「我前天,还是大前天,不记得了,晚上开车经过你们医院门口,看你上了一辆商务车。」 池信心一沉,所以当时陈嘉黎在现场? 第64页 「本来我想报警来着,可转头一想,你刚来帕市又没什么仇人,指不定是和他们玩什么情趣呢,就没打扰你们。」 如果说之前陈嘉黎给池信留下的印象仅仅是柳山南的前女友,她说什么、做什么,根本是因为嫉妒作祟,可今天池信觉得她想得太单纯了,想起那晚的情况,换做谁都能看出来池信身陷险境,而不是所谓的什么「情趣。」 陈嘉黎……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现在应该这么评价她才对。 池信一改之前看陈嘉黎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她站直,说:「我还有工作要做,你走吧。」 陈嘉黎一把抓住她胳膊,「我在关心你诶,什么态度?」 池信用力甩开,「再不走的话我叫保安了。」 田桃这时走过来,听到「保安」两个字,赶忙上前询问,「怎么了?」 池信摇头,「碰到个黏皮糖,甩不掉。」 陈嘉黎瞪圆眼睛,瞬间不高兴了。 田桃人精一样,问:「是不是柳山南惹的桃花啊?」 池信不想把田桃也扯进来,「没事,走吧。」 田桃全当她默认,看向陈嘉黎,说:「这位女士,我们要去抢救病人了,您耽误一分钟,病人就多一份危险,您的时间宝贵,医生的时间更宝贵,毕竟您的时间是用来浪费的,我们的时间是用来治病救人的。」 田桃说完拽着池信就要走,陈嘉黎一脚伸出去,揽住她们,说:「如果你不干净了就赶紧坦白,别脏了柳山南,还有,要走也是我先走,你们垫后。」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扭着水蛇腰离开,斜肩挎的小背包在屁股上一颠一颠,风情万种。 田桃望着陈嘉黎的背影,气不打一出来,「柳山南惹的都是什么人啊?幸亏我及时不喜欢他了。」 池信替柳山南辩解,「他没惹,再说也不是所有女孩儿都像你那么善解人意。」 田桃被池信哄得气马上消了,「她要再来就让她找我,小样儿,看我收拾不死她!」 「姑奶奶你还是消停点儿吧,咱们还有工作,最好不惹她。」 「你越怕她,她就得寸进尺,懂不懂?」 池信勾住她手腕,「走吧,开工。」 田桃还在碎碎念,池信全当耳旁风放掉。 不过有一点她记住了,要小心陈嘉黎。 第30章 再而三的警告 这两天柳山南一直在外面出任务,两天一夜没合眼,回来摊在宿舍床上,饭都不想吃。 晁尚稍晚点也回来了,他是早上出去的,没那么疲累。 「怎么样?行动成功吗?」 柳山南闭眼趴在床上,哼出两个字,「成功……」 「瞅你累那个熊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给女朋友交」公粮」去了呢。」 柳山南翻了个身,下床,说:「两天一夜没合眼了,我去洗个澡。」 他没忘拿上手机。 洗手间门关上,衣服脱掉,花洒打开,柳山南拨出一个电话。 「喂,池信。」 「嗯,我刚回来,不累。」 「一会儿要开会,估计挺晚,你先睡吧。」 电话扔回洗手台上,柳山南单手撑着墙壁,任水花从头顶流过胸膛和紧实的腹肌,向下延伸,直到脚底。 身体的疲惫可以恢復,心里的……暂时过不去。 柳山南快速沖完澡,打算回床补觉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他抹去喷在屏幕的水珠,接起来,「喂,王哥。」 「方便说话吗?」 「方便,在宿舍。」 柳山南背对依靠洗手台,边擦头髮边说。 王建军松了口气,「丁竹那边有了一点儿消息,具体我不多说,等回头你们队长下发任务的时候会讲,这次交易地点可能在山里,虽然方便咱们隐藏,但更方便毒贩逃脱,有点儿棘手,需要你们协助,尤其是你这个神枪手。」 「我不是。」,柳山南笑了声,只是命中率相对高一些而已,他撑不起这个头衔。 「你小子什么段位我还不清楚吗?准行!」 要搁平常,柳山南能有心思跟他贫几句,可眼下太疲惫了,实在没那个心情。 「行,都十一点多了,你休息吧,说不上哪天行动,赵海之前已经惊了,再出货肯定非常小心,准备好。」 「嗯,再见,王哥。」 柳山南回过身,看见镜子上的雾气,一掌抹过去,擦出一道清晰的眉眼,而眼前晃过这次两天一夜任务中的各种片段。 刚来帕市的时候,王建军曾给他讲过这么一段话。 「我有个战友在红站,一个人查了160kg的海/洛/因,内陆的缉毒犬上了高海拔,鼻子就没那么灵了,多数时候还靠观察力和经验,他跟我说帕市的几个站加上边控,不算大/麻的话,一年抄掉的量在一吨左右,你想想这个数字,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以前,柳山南只从新闻上,或者前辈口中听说过有名的金三角,却对「金新月」了解甚少,但他现在知道了,金新月是全球最大的毒源地……而这个区域流通毒品带来的问题才是真正极端的危害。 在这个城市见过多少张笑脸,他们就有多想保护这里的安宁,即便累,即便有伤痛,都深埋进心底,咬牙坚持。 …… 洗漱完,柳山南刚打算入睡,见对面已经躺下的晁尚「腾」地坐起来,手里攥着手机,两眼发直。 第65页 「怎么了?」,柳山南问他。 晁尚低头,不说话。 柳山南下床走过去,见他手机屏幕黑着,看不到什么内容。 「到底怎么了?」 柳山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外公去世了。」,晁尚说着双手捂住眼睛,不想掉眼泪被兄弟笑话。 柳山南最能了解这种隔辈亲的感情,毕竟他和爷爷感情很好。 「刚才我爸发信息给我,说外公刚刚走了。」 柳山南拍着晁尚肩膀,沉沉嘆了口气。 晁尚抬头,摸了两把泪,说:「我想跟队长请假,能批吗?」 如果是平时估计差不多,但是年底比较紧张,不一定。 柳山南实话实说,让晁尚别抱太大希望,万一和妈妈说了能回去,到时请不下来假期,害家里白等一场。 晁尚听完点点头,破涕为笑,「你说的对,咱们的职业本身就特殊,有些东西註定享受不了,也陪伴不了。」 柳山南拿来纸巾放他身边,现在什么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毕竟老人已经走了。 「睡吧,我没事。」 晁尚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把灯熄了。 深夜,警队进入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窗外红旗飘扬,远空繁星点点。 …… 从元旦之后,很多单位都进入了春节之前比较放松的阶段,但对于公安战线来说,这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为了保障治安安全,特警总队、支队还有其他公安干警们没日没夜地巡逻。 池信经常在街上看到他们的身影,只是一次都没见过柳山南,他们之间依然靠每天的视频和信息联繫。 这两天池信心里总觉得有事儿,七上八下的,直到丁竹出现,她才清楚怎么回事儿,那个受伤的男人要拆线了。 见到丁竹,池信刚要问候,就见丁竹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耳朵。 池信明白,他现在被监听呢。 「池医生,我们赵哥请您过去一趟。」 「晚点儿吧,我现在手上有病人。」 丁竹演戏演到底,「那麻烦你快着点儿,我在门口等你,对了,提醒你走的时候别带手机,省着我们搜身,麻烦。」 「行,等着吧。」 池信说完将手里没开封的牛奶递给丁竹,沖他笑笑,上楼去了。 …… 半小时后,池信从医院出来,找到咋蹲在路边的丁竹。 「走吧。」 丁竹看她。 池信拍拍右边鼓起来的口袋,说:「是面巾纸。」 她掏出来,实际展示。 丁竹拿过来看了看,确定是包纸巾,还给池信,说:「上车吧。」 和上次比,这次明显轻松许多,没有深夜绑架,也没有之前的人数,只是两个人。 除了丁竹以外,开车的男人池信也见过。 一根黑色布条从前面扔过来,「池医生自己绑上吧,我们不想难为你。」 池信低头,犹豫了下,还是照做了。 没有蒙头,没有捆手,只是蒙住眼睛算是丁竹能为她做的最大限度。 如赵海所说,这次确实换地方了,由平房变成了楼房,屋里窗帘全部拉着,看不到外面,而且屋里只有那个受伤男人。 拆线很快,解决完,池信去又交代两句,「二十四小时以后可以沾水,之后饮食也可以恢復正常。」 站起身,池信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 「等下。」 说「可以」的是丁竹,说「等下」的是那受伤的男人。 「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池信问。 男人笑了声,「那不舒服,能治吗?」 他指着自己裤/裆。 现实版的农夫与蛇上演了,池信本能退到门口,却撞到把守的丁竹身上。 丁竹侧身,往屋里走,说:「你特么身残志坚啊!这是救过赵哥命的医生,赵哥吩咐了,只看病,人不能动。」 男人听不进去,「赵哥什么时候说了,他自己玩女人不是一个接一个,每晚不重样吗?」 丁竹「哼」了一声,「我说不行就不行,信不信我告诉赵哥。」 「你算老几啊!」 男人起身,挥了一拳,直接打到丁竹颧骨,他身子一转,趴到床上。 池信要去拉架,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对…… 丁竹挣扎爬起来,说:「我只听赵哥的,要么你给赵哥打电话申请,要么你就打死我。」 男人还要挥拳,守在防盗门口的开车司机过来,嚷了一句,「差不多得了,把赵哥弄生气,你们俩的小命都难保,丁竹,赶紧起来给医生送回去,别节外生枝。」 男人骂骂咧咧,好在收手了。 池信被带出去,蒙上眼,原路返回。 …… 虽然中间除了小插曲,但好在平安回来了,池信换上白大褂准备开门接诊的时候看到王建军站在门口,手抬起来,正准备敲门的姿势。 他今天穿了警服,格外威严。 「王……警官。」,池信本想叫「王哥」,可看到他那一身衣服,临时改了口。 「池医生长本事了。」 池信心一惊,预感不好。 王建军进门坐在椅子上,拽了拽警服,说:「你怎么敢只身一人去给赵海的人治疗。」 第66页 池信知道瞒不了,坦白交代,「第一次是他们直接把我抓去的,第二次也是他们来接我,只不过没第一次那么暴力。」 「如果这件事让柳山南知道,他肯定会疯。」 池信明白王建军什么意思,于他们而言,那里无异于龙潭虎穴。 「我没办法,王哥。」 池信耐心解释,「我是医生,面前有病人不能不救。」 「赵海威胁你了吧?」 一语中的,池信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被他们带走的事?」 王建军回答,「我们的眼线肯定不止丁竹一个。」 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可能是觉得刚才的批评略微严肃,王建军一改态度,说:「小池啊,这件事你千万别再掺合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不好跟山南交代。」 池信点头,没说什么。 「你们医疗援助到什么时候结束?」 「三月份吧。」 「过年不回家吗?」 「还没定。」 王建军站起身,敲敲桌角,说:「记住我的话,我先走了。」 第31章 他街头站岗的样子 整个一月份,柳山南都在特警支队和外面奔波,好不容易今天结束得早,队长批他们假,让他们出去洗个澡,放松放松。 解散后,其他兄弟各有各的去处,柳山南则拔腿就往医院跑,本想给池信个惊喜,没想到把医院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自己女朋友。 他打电话给柏晓天,电话响一声俩人迎面撞见。 「诶?你怎么来了?」,柏晓天手里拿着饭盒,刚刷过,正往出滴水。 「池信呢?」 「和田桃玩去了,你不知道啊!」 柳山南皱皱眉,「她今天休息吗?」 柏晓天点头,「昨天我师父在医院待了十几个小时,还做了个大手术,太累了,今天就没来。」 柳山南捏着警帽,一时有点无措。 「你找去啊,她和田桃去什么酒吧喝酒了。」 「哪个酒吧?」 「老城那边。」 柳山南本能猜测是陈嘉黎那里,「再见」没来得及说,他拿出当年百米冲刺的速度继续跑。 临近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多人多,柳山南跑到对面打车,他倒不是怕陈嘉黎说什么,只是怕池信挨欺负,毕竟陈嘉黎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 到酒吧附近下车,柳山南直奔陈嘉黎的酒吧,可站在店门口往里面看了一圈都没找见,倒是陈嘉黎笑盈盈过来,「你怎么有空来了?」 「池信没来吗?」 陈嘉黎没好气,「她来我这干嘛。」 柳山南点点头,一秒没多待,赶紧离开,等陈嘉黎追出去,完全找不到人影。 陈嘉黎知道他速度快,但也不是这么个快法…… 其实柳山南只是躲到胡同去了,他拿出手机,给池信拨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塞回兜里,柳山南长出一口气,挨家找吧。 从第一家开始,找到第四家的时候终于被他逮到了,除了池信还有田桃,两人正坐在角落里,面前一人一杯酒,还有几盘小食。 对上眼的时候池信蒙了,田桃更蒙,她可是很久很久没见过柳山南了,差点没认出来。 柳山南一屁股坐在池信身边,手臂搭她肩膀上,斜眼看她。 「怎么跑出来了?」,池信看下时间,下午四点钟。 「临时休假。」 快一个月没见,两人都没什么变化,毕竟经常视频,熟得快粘一块了。 田桃主动跟柳山南打招唿,「hello。」 柳山南摆摆手,惜字如金。 「要不要来一杯?」,池信身子往前,柳山南的手臂自然落到她身后。 「不用。」 柳山南端起池信那杯抿了口,眉头随着酒咽下皱起来。 田桃手掌搭在嘴边,沖池信小声说:「我怀疑他是来查岗的。」 池信摇头,否认。 她又不像柳山南那么招人,有什么岗可查。 可寸就寸在这,她刚摇完头手机就响了,「徐远辰」三个大字在屏幕上显示,柳山南瞟了一眼,身后的手拍了拍她的腰,「去下洗手间。」 池信直接给挂了,没接。 田桃坐在对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 「你俩处得怎么样?」 「挺好啊。」 「他会对你冷淡吗?偶尔的时候。」 池信又摇头,「不。」 田桃放下心,「别看他有过几个女朋友,可对姑娘的态度吧,怎么说呢,冷得就像冰块,看来你是他命中注定了。」 池信要说什么,田桃拿包背上,「我先走了,他好不容易休假,你俩多待一会儿。」 「没事,你坐你的。」,池信虽然放话,可田桃有眼力价,摆摆手离开酒吧。 …… 从洗手间回来,柳山南甩了甩手上的水,坐回原位。 池信转头,手撑着下巴,「饿不饿?」 柳山南没答,拽过她手腕,突然失去支撑,池信身下往前扑,和柳山南的嘴唇来了个亲密接触。 嘴唇被咬住,本来靠前的池信被柳山南反压到沙发靠背,吻渐深,渐重……池信受不了赶紧推开他,大口喘气。 柳山南靠着椅背,长腿伸出去,笑得痞里痞气,就好像干了件特牛叉的事儿一样,脸上得意洋洋。 第67页 池信忽然想起田桃走前说的话,再对比此刻柳山南的笑眼弯弯,莫名舒坦。 「你把杯中酒清了,咱俩走吧。」 池信把酒杯递给柳山南,他刚要接,酒杯兜一圈又回到池信唇边,「算了,还是我喝吧,你别犯纪律。」 柳山南接了个寂寞,起身去买单。 …… 那最后一口酒喝得有多潇洒,此刻的池信就有多迷煳。 躺在酒店床上,池信盯着天花板有些地转天旋,不知是被柳山南亲的,还是酒劲儿上来了,总之不太清醒。 柳山南刚沖了澡出来,全身一丝/不挂,只有手里拎了条毛巾。 池信转过去,衣服随之滑下,露出白/皙的肩膀,锁骨很漂亮。 「你最近训练强度是不是很大?我感觉你腹肌又结实了。」 池信上手摸,先是手指触碰,紧接着手掌又覆上去,看到柳山南眼神不对,她赶紧收手,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许久不见后的云/雨总是格外强烈,池信求饶好几次才让柳山南停下来,这小子的体能好得不行。 每次这样感慨,池信都能想到田野说这话的神情,好像他也跟着得意一样。 …… 晚上柳山南还要返回队里,两人连晚饭都没吃,所有时间都消耗在床上了。 在酒店楼下分别前他递过来一个信封,池信本能反应,心「咯噔」一下,没敢接…… 因为之前田野给她的那封遗书就是装在信封里,她现在看见信封就不舒服。 「拿着啊。」 「什么?」 柳山南又递过来,说:「压岁钱,给你的。」 池信更蒙了,「还没过年呢。」 「提前给。」 柳山南见她犹豫,直接塞手里,很轻。 「我的工资,你收着。」 柳山南第一次做这个,不太会,一脸难为情。 池信打开信封,看到一张银行卡,她抿嘴笑了笑。 「钱都给我了,你花什么?」 「我还有张卡。」 「……」 套路,全特么是套路。 「就是一点零花钱,大头都给你了。」 池信双手插着衣兜,有点羞涩,「怎么着?请你吃早点吧,一块钱的馕行吗?」 池信走到他跟前,踮脚勾住他脖子,「再出来多穿点儿,听见没?」 「不冷。」 柳山南说完招手拦了辆计程车,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好像再见时漫不经心,就能将离别的心痛降到最小,池信不知道柳山南是不是这样想,所以每次分开的时候就像要去下楼买瓶酱油那么简单。 池信做不到若无其事,一如她的内心永远无法像柳山南那样强大。 …… 进入二月,一年中最热闹的春节迎来了倒计时。 过年假期七天,医疗小分队除了池信以外几个人都回了家,她之所以没回去是因为柳山南。 即便得知他春节很可能只休一天,还不是除夕夜,但池信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 放假前一天,她到超市买了些吃的喝的,打算煮饺子吃,一早外公打来视频电话,一家人聊了半个多小时才停,对于池信这次在外地过年,家里人都表示支持,毕竟年后没多久医疗援助就结束了。 从超市出来,池信打算拦辆车回家,站在路边,她望向马路对面,看见一群熟悉的身影。 说是熟悉,只不过是衣服熟悉罢了,在一辆特警防暴车前站着几位特警,双手持枪,身姿挺直,离得远,池信看不清脸。 她招手拦了辆出租,走到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司机掉头,这次正好路过那几位执勤特警身边,池信有意留心,没想到竟然看见了柳山南。 他刚从车上下来,和一个同事换岗,等他站好,路过两个小孩子,挣脱父母的手,跑到他们面前敬礼。 同样的,却更规范的敬礼回应小孩子,柳山南笑了笑,马上持枪站好,目视前方。 撞见柳山南说意外也不意外,毕竟那是他的工作,可今天日子特殊,池信心里难受,尤其是看到刚才那一幕,眼泪上涌,没忍住哭出来。 啜泣声招来前面司机侧目,他张张嘴,问:「小姑娘哭什么,过年想家了吗?」 池信摇头,眼泪大颗往下落,却没敢再回头看一眼。 哭了一路,回到家发现眼睛肿了,池信洗了个澡,无心吃东西,打开手机看着早上柳山南发来的信息愣神。 他说:「今天我们没什么事,就在队里待岗,有饺子吃,也有水果,别担心。」 在这条信息发过来两个小时后,池信就在街头撞见他执勤的样子…… 柳山南说总要有人来保卫国家和人民,想到这,池信抹掉眼泪,不哭了。 当天中午,池信接到柳山南发来信息,只有一句话,「出去一趟,不要挂念。」 这句话就像模板,每当他外出执行任务前都会发来这句话,时间久了,池信也会条件反射回两个字,「平安。」 在「平安」后面,柳山南发过来一首歌的连结,歌名叫《千秋家园梦》,出自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 当我再次看到你,在古老的梦里 落满山黄花朝露映彩衣 我再次看到你,在爱的故事里 第68页 起阵阵烟波,你往哪里去 有些歌在特定的环境下听才有力量,池信眼前闪现柳山南和其他特警同事执勤时的场景,用一身正气守一方安宁。 当这首歌一边唱完,远在十公里外的特警支队门口,柳山南和兄弟们上了一辆车,整装待发,这群兄弟里也包括田野。 第32章 山中交易 柳山南和田野同时接到任务命令,乘车前往塔城方向。 帕市地区三面环山,地貌轮廓由塔里木盆地、天山、崑崙山地槽褶皱带为主的构造单元组成,毒贩选在山里交易,无疑是为了隐蔽。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在一个山里,好久前王建军打给柳山南的那通电话内容终于要实施了,只是比预想中推迟了很久。 除夕夜,赵海他们定在除夕夜下午动手,其原因很好理解,就是觉得举国欢庆的日子,边检和警方有部分人员休假,会适当松散,正好让他找到可乘之机。 按照正常逻辑是这样,但其实每年到年节的时候这种保障人民生命和财产的部门反而会加大力度,不敢松懈。 交易时间是丁竹冒险传出来的,他假装做错事,被赵海好一顿毒打,趁出来买药的时候把信息留给药房里警方对接人,算是用自己的伤痛送来至关重要的情报。 赵海那边的意思,卖掉最后一批大货要从边境偷渡出国,而且让丁竹送货,赵海几个人在山脚处猫着,如果有诈,第一时间捨弃丁竹,毙了对方,再拿钱拿货跑路,如果成功交易,赵海也不会带丁竹这个拖油瓶出国,所以这次不管成与败,丁竹都是赵海必须捨弃的棋子。 再有就是在这之前丁竹还送出来一个与这次交易不太相关的情报,但与找赵海有关。 一次聚餐中,几位大哥喝醉了,丁竹在门外把守的时候听到有人问赵海有关赵天的消息,赵海当时回答,他和赵天并不是亲兄弟,而是被赵天家从孤儿院收养的,赵海从小被赵天打骂欺负,所以他对赵天可以说恨之入骨,那次他们兄弟二人共同参与的交易,他故意朝对面看了一眼,就是为了陷害赵天,但赵天对这一切无从所知,在他出事后,之前的市场全被赵海网罗门下,用一个眼神不负吹灰之力就收復了几十倍的金钱。 论狠辣无情,身边有几人能及赵海呢? 得到丁竹送来情报后,王建军所在的缉毒大队联合特警队对这次任务做计划部署,交易地点在几天前就有警方布控了,大冬天,山里全是雪,蹲守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还不能有大范围动作,基本都窝在山坳或山洞里,交流能靠手势就不说话,放屁都得小心。 为了保证这次任务圆满完成,王建他们还特聘了一位嚮导,这位嚮导经常在交易地一带放牧,所以十分了解地形,据他说,交易地相对空旷,旁边一座山脚下有个山洞,既方便隐藏,又方便观察交易地的情况,赵海极有可能隐藏在里面。 柳山南和田野被分在两个组,前者针对抓获买家,后者针对抓获赵海。 买家也是重大刑事案件的在逃人员,两边都不容小觑。 …… 除夕夜当天,下午两点钟,本来晴好的天气开始阴下来,周围乌云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凝结,没多久开始下雪,这场雪带来的利与弊各占一头,如果交易中发生枪战,雪花极易干扰视线,另一方面雪花也会掩盖两方来时的痕迹。 无人侦察车在开始下雪十分钟后传来消息,买家已经抵达约定地点,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黑色皮箱,如果装满现金的话,那这次的交易量肯定不小。 又过了一会儿,丁竹独自驾车赶到,手里抱着个水果纸箱,这种纸箱说普通很普通,说不普通是因为赵天和赵海那次联合行动,拿的就是这种。 丁竹顶着雪花,走到山坳里,他一个人,对方两个人,半斤八两。 「赵海就派你一个小弟来,这么相信你啊?」 买方其中一位发话,另一位在他身后,怀抱着皮箱,冷酷严肃。 「好冷啊!老闆,你看今天这破天,方圆几十里不见人影,咱们速战速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给点信任。」 「那就老规矩,先验货。」 丁竹把纸箱放在地上,后退两步,说话的男人上前来,打开纸箱,从里面拽出一袋,打开手指沾了点,放进嘴里尝一口后吐出去,转身沖拿钱的男人点点头。 「赵哥的货一向有保障。」 说完后面男人把皮箱拿过来打开,红彤彤的钞票整齐码放,几秒的功夫就落上了一层轻飘的雪。 丁竹接过去,大致摸摸真伪,又整沓清点一遍,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下次见了。」 两个方向来的,自然两个方向回。 买方这边刚走到路边,埋伏好的警察从公路另一侧低洼处起身,举枪围剿,事发突然,其中一个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警方的枪指头了。 另一个手里拿货的男人见不好,理智在那一刻突然崩溃,他抄起毒品就往嘴里塞,柳山南眼尖,跑过去一拳头打在毒贩牙齿上,等毒贩松口,他手伸进去要往出扣毒品,可毒贩在他伸进去的时候牙齿狠狠咬住,柳山南又是一拳才得以脱身。 毒贩掐住空档,再次伸手去抓毒品的时候被另一位警察攥住手腕,毒品哗啦啦撒到地上,融进雪花里。 第69页 两只手反背过去,他仍抵死挣扎,手铐铐上,冰冷刺激着神经,他仰天「哈哈!」大笑两声,吐了口牙上的血,狰狞着对柳山南说:「我有爱滋病,你完了!」 在场所有人目光都投向柳山南,风雪中,他一瞬间僵住。 …… 另一边,丁竹拎着钱箱子走到赵海藏匿的山洞口,说:「赵哥,都办好了。」 「钱放那,走吧。」 「赵哥,你们路上小心啊,等什么时候回来再找我。」 赵海和身后两个小弟从洞里钻出来,看了眼天,皱皱眉,拍掉身上刚落的雪,说:「不回来了,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说完他拎上皮箱,往另一边山坳里走,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弟丁竹连见都没见过,完全眼生的面孔。 …… 就在丁竹转身和他们分开没多久的时候听到一声枪响,他第一反应是蹲下,等枪声消退,他匍匐着躲到一处大石头后面,紧接着又是几枪,他知道赵海肯定和警方交战了。 丁竹浑身颤慄,他虽然跟赵海混,而且上次赵海中枪时就在身边,但两者情况不同,这次在方圆几十里都是光秃秃的大山,一旦出意外,光憋在山里就能把人冻死。 丁竹越想越怕,浑身直冒冷汗,过了几分钟,他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很多人,他从石头边探出头,看见柳山南一行走过来。 「是我。」 大雪飘扬,丁竹顶着一头雪站起身,第一时间把手举过头顶,好让他们看清。 靠近了,柳山南拍拍他肩膀,把他交给身后同事,剩下的人则去田野和王建军那边支援。 虽然刚才手被咬伤,可柳山南眼下无暇顾及,他们贴着山体缓慢前行,每到一处拐弯,队伍从后往前,依次拍一下前方兄弟的肩膀,可还没到交战区就见王建军缉毒队的几个人返回来,其中一位肩上还背着个人。 「田野!」 听到有人认出来,柳山南心一惊,暗骂一声,「怎么了?」 风声也掩不住他的颤抖。 「中枪了,必须马上送医院。」 来不及问原由,柳山南旁边的兄弟扫了一眼,说:「怎么逮捕两个?赵海呢?」 「跑了,其余人追上去了。」 「你们先撤,送田野去医院。」 柳山南和其余兄弟顺着刚才指的方向追过去。 两支队伍错身时,柳山南在田野肩膀拍了拍,不知他能否感觉到。 …… 下雪时天总是黑得早,眼前除了山体的灰色就是满目雪白,搜捕队伍顺着赵海逃跑的痕迹追,可雪越下越大,渐渐脚印被埋住了,给搜捕增加相当大难度。 但队伍里没有人要放弃,就这样一直顶着雪在周边搜捕,狙击组垫后,交替掩护着,搜查每一次可隐蔽处所,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赵海的踪迹。 当时他极有可能哪里磕破了,留了血,顺着血迹往前,发现了正吃力往山上爬的赵海。 这小子狗急跳墙,是想从这座山翻过去吗? 「在上面。」,柳山南小声通过对讲告诉全员。 如果这时爬上追显然不行,柳山南请求狙击,得到王建军批准后他找好位置,大口径狙击枪顺着山的侧面,瞄准赵海。 虽然这样的地理条件不允许慢工出细活,但深夜加上寒冷,不稳定因素很多,柳山南通过夜视仪瞄准后,沉着唿吸扳动扳机,一枪射出后打到赵海小腿,几乎和他哥当时一样的位置,赵海中枪后脚下不稳,身体打圆滑到山脚下,被几个警察瞬间逮捕,再无挣扎机会。 大雪在天初晓时停下来,随着这场战斗一起结束。 …… 返程时,柳山南和王建军坐一辆车,每个人都被冻得满脸通红,神态疲惫,虽然任务完成了,但并不圆满,因为田野受伤了。 柳山南右手搭着左手手背,一路嘴巴抿成直线,不说话。 快驶进市区的时候,一个队友像是刚想起来,小心提醒王建军,说:「队长,执行任务的时候柳山南被毒贩咬了,那名毒贩说他有爱滋。」 王建军突然瞪大眼睛,困意全无,他看向身旁沉默的柳山南,凑过去,问:「受伤了是吗?」 好半天,柳山南缓缓抬起眼皮,「田野怎么样了?」 「我问你是不是受伤了?」,王建军抬高音量。 「王哥,你先回答我。」 语气坚定,不容商量。 王建军嘆了口气,刚要回答,兜里电话响了,他掏出来接听。 「餵~」 只一个字后王建军缓缓放下电话,眉皱成川,车里所有人都看向他,此时的沉重气氛非彼时…… 「田野……」,王建军使劲倒了口气。 第33章 田野牺牲…… 这场交战,在丁竹完成任务之前,缉毒大队和特警队各派出一名警员打头阵,前往赵海躲避的山洞附近观察情况。 田野主动请缨,和缉毒大队的一名年轻同事还有嚮导一起下到山谷,其余队友垫后支援,一点点收缩防守,为了给队友们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田野申请打头阵,没成想刚走出一段就和赵海一方撞上,不幸中枪,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没了唿吸。 本来田野可以避开那一枪,只因他临时把防弹衣脱下给了嚮导…… 听到车上队友讲完这些,柳山南覆着伤口的手揭开,用力挤里面的血水,他在愤怒,在发泄,血水滴在脚边,鲜红色。 第70页 「快!拿碘酒。」 王建军喊。 车上有医药箱,队友飞快递过来,王建军先是用矿泉水给他沖了沖,焦急拧开碘酒瓶。 柳山南摆摆手,目光沉下,犹如一潭死水。 田野死了,他竟然死了? 听到王建军讲完过程到现在,仅过去两分钟,柳山南甚至在想,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听错了。 可车里每一双眼睛都写满了沉痛和惋惜,他没法再自欺欺人。 …… 车子驶进市区后直奔市医院,王建军先让其他队友进去,单独把柳山南拦在门口。 「山南,我知道你难受,我也一样,可田野已经死了,干咱们这行的要有能力承受队友的离世,家属那边我已经通知了,田野老家在辽宁省一个地级市,他父母赶过来最快也要明天,遗体暂时存在殡仪馆,等他父母到了再处理身后事。」 柳山南只是「嗯」了一声,转身要走的时候被王建军再次拦住,「柳山南,你现在最好去乌鲁木齐或者西宁,这种大一点的省会城市都可以,爱滋病不是小事,七十二小时之内尽早服用阻断药完全可以防止传染,明白吗?」 「王哥。」,柳山南咬咬牙,说:「我要去送我兄弟最后一程。」 对视良久,王建军嘆了口气,终于放行。 …… 天刚蒙蒙亮,像遮了层透明的纱,整个城市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柳山南拖着疲惫的身躯,步伐沉重,耳边不停迴响执行任务出发前田野说的话。 「南哥,这回终于轮到我大显身手了,等抓了人,我先给我爹打电话炫耀炫耀,老头子总不相信我的枪法,说我肯定不如当年他打野鸡打得准……」 柳山南想,如果不是他在帕市,田野还会来吗?也许不会吧。 他们都不想当什么英雄,苦点累点也无所谓,就想留着这条命做点有意义的事,老了以后无悔这一生,可命运偏偏这样安排,终止于最好的年纪。 …… 医院停尸房,田野冰冷的遗体上面盖着白布,遗体旁除了几位队友,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池信。 从田野被送进医院,再到宣布死亡,池信全程守在旁边,寸步未离,最崩溃的一段已经过去,她现在除了哭肿的双眼就是平静,和这间房的气息一样。 当柳山南进来,其他兄弟自动让出一条道。 站在田野身边,柳山南缓了好久才有勇气掀开白布单,看了眼后努力挤出一丝笑,白布单慢慢盖回去,抻平褶皱,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通往出口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没人能理解柳山南的痛,就连池信也不能,她没有叫住柳山南,更没有追上去,而是继续守着,直到所有看望田野的人来了又去,她最后一个离场。 柏晓天刚从急诊那边赶过来,见到池信后叫了声「师父。」 池信直挺挺从他面前走过,面色惨白,没吱声。 「师父你好好的,别太难过,我…不太会安慰人。」 但他信奉「时间能治癒一切。」 池信揉了揉肿痛的双眼,摆手示意没事。 走回办公室,她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看见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她缓缓坐起来,掏出手机给王梵发了条信息。 「梵哥,你来一趟帕市吧。」 …… 当天早上,柳山南乘飞机飞回西宁。 他提前联繫了徐远辰,虽然两人只见过一次面,不熟,但柳山南开口,他直接答应帮忙,并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阻断药,而且还是进口的。 毕竟这种事人命关天,徐远辰心里一百个不喜欢柳山南,也不会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医院办公室里,柳山南接到徐远辰递过来的药,一共两瓶。 「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讲清楚,或者你自己也查过了,这种阻断药在服用后有强大的副作用,可能会出现头晕、胃痛,眼球疼痛等症状,疼痛程度因人而异。」 徐远辰给柳山南倒了杯水,又说:「这种药的预防率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别有心里负担,药一定按时吃,一顿都不能落,六周后做检查,把我说的都记住。」 柳山南盯着手里的药瓶,没吱声。 「池信……她知道吗?」 提到这个名字,柳山南将药盒捏得死死的,「她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也别说。」 在登机之前,柳山南给池信发了微信,只有三个字,「分手吧。」 直截了当。 徐远辰听见「分手」,原本倚着办公桌的身子挺起来,眼神波动得厉害。 「柳山南,你他妈的有病吧!」 徐远辰很少爆粗口,今天算是气到了一定程度,他走到柳山南对面,质问,「因为什么?就因为疑似爱滋病传染吗?」 柳山南摇头,无奈笑了声。 他的态度把徐远辰搞得更恼火,「我和池信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她表面好说话,但脾气特别倔,我追她好几年都没结果,好不容易看这丫头铁树开了花,还碰上你这么个渣男!」 徐远辰气得想把阻断药当场抢回去!但想过之后没动手。 「昨天我们出任务抓捕了几个毒贩。」,柳山南掂了掂脚,鞋尖蹭过地面。 徐远辰居高临下的气势看他,好像在说:「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第71页 「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兄弟和队友。」,柳山南有些哽咽,把眼泪往回憋,「牺牲了。」 方才的气势瞬间回落,徐远辰想说点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潜意识里,他没觉得在和平年代特警的工作多有危险,就算有,一般也只是在电视报导上听见,这个概率很少发生在自己熟识的人身上。 「是我对不起池信,但我今天想明白了,半条命交给国家的人不配去爱人。」 该讲的都讲完,柳山南起身挥挥手里的药盒,「谢了。」 …… 走出徐远辰所在的医院,柳山南订了回帕市的机票,他不能回家,不能和任何亲戚朋友提及此事,这六周时间註定要非常难熬。 而最难熬的就是明天田野的父母过来,他该怎么交代。 返回机场之前,柳山南打车去了一趟墓地。 从田野牺牲到现在,他一滴眼泪没掉,可站在柳毅墓前,告诉他田野死讯的时候,眼泪怎么都收不住了,跪在墓前哭得像个孩子…… 让他同样难过的,是他又一次伤害了池信,而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得不到原谅了,也不配得到原谅。 所谓的爱人,也是不折不扣的罪人。 …… 在田野去世第二天下午,柳山南见到了他父母。 中年失独,对任何一个家庭的打击无异于灭顶之灾,可田野的父母却表现得很坚强,从医院回来,被单位领导接见和慰问期间,情绪一直平静且克制,等程序都走完,最后到田野宿舍收拾他的东西。 柳山南早等在那了,但田野的衣物他没动,这些东西现在对田野父母来说弥足珍贵。 「叔叔,阿姨。」 面对他们,柳山南用力笑了笑,但硬挤的笑很难看。 「山南啊!好孩子。」 大学时候柳山南去过田野家几次,每次见面,田野父亲都这么打招唿,看小辈时眼神也总是慈祥的。 眼前没有领导们在了,田野父母也不用绷着,阿姨坐到田野床上,抚摸着床单开始哭,但也只是轻声啜泣,没敢大声扰到别人。 另一边,田野父亲打开行李箱,一件件收拾田野的东西,边收拾边念叨,「我儿子啊,就是爱看书,你看,说抽调过来一年,还带这么多书。」 只有柳山南知道,田野那些书有一半是从他那顺的,可他不会说,任着叔叔一本本整齐码进行李箱。 装完书本,阿姨抹了抹泪也过去,开始收拾田野的衣服。 「你好好叠,这样出褶儿。」 「那这样,这样叠就没褶儿了。」 叔叔在阿姨的指导下,重新叠了一遍,柳山南在旁边听着这些,实在受不住,出去在走廊等。 …… 「山南。」 听到有人叫他名,柳山南蹭蹭鼻子,转头看见晁尚。 他手里捏着一个信封,走到跟前,说:「兄弟们凑了点钱,也是一点心意,你帮忙转交给田野父母吧。」 柳山南唿了口气,满眼通红,这两天阻断药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发作,他时不时胃痛,而现在最痛的是眼睛。 「挺住。」,晁尚把信封放在窗台上,拍拍柳山南肩膀。 他想回应,可声音梗在喉咙,没发出来。 …… 等行李收拾好,柳山南藉故屋里洗手间坏了,把老两口支到走廊公厕后将晁尚给他的信封还有他自己的心意一起塞进行李箱的衣服夹层。 当田野父母要离开的时候,队里没出任务的队友们都自发走出来相送,直到大门口,田野父母停下来摆了摆手,说:「孩子们回去吧,以后到辽宁做客,记得来家里玩啊!」 「收到!」 整齐的回覆,伴随着整齐的敬礼。 这一天帕市晴空万里,大风将五星红旗颳得平展鲜艷,每一颗星都无比清晰,像在致敬脚下的土地和这里的无名英雄。 第34章 丁竹的事了结 「柳山南这个挨千刀的!」 池信宿舍里,王梵听到两人分手的消息,刚坐下又忍不住跳起来骂。 这是她来帕市的第七天,帮田野父母处理完后事她又留了几天陪池信,原本打算明天走的,可眼下她气得连行李都不想收拾了。 「他说为什么了吗?」 池信戳着手指,肩膀耸了耸,假笑,「我没问。」 「你什么也没说?」 池信点头。 「柳山南……」,王梵气得牙根痒痒,「他妈的什么意思啊?想好就好,想甩就甩,怎么的?觉得你医院援助要结束了,以后不好睡了是吗?」 话糙理不糙,池信想想,也觉得不是完全没这个可能。 可柳山南提分手正是田野去世那天,池信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跟她提分手,可几天过去了,对话框还是只有那句「分手吧。」 王梵在屋里踱来踱去,「不行,这口气必须出了,否则我憋得慌。」 池信拦她,「算了,分就分吧,没事。」 「你这叫没事吗?」 看着池信寡淡的素颜,瘦削的脸颊,王梵刚回落的气又升腾到胸口。 「先不说你来帕市之前多少斤,就我待这几天你吃了几口饭,加起来有一顿吗?」 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王梵用力甩出去,说:「你掉一斤肉,我让柳山南掉十斤来赔!」 第72页 池信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个信封,「这是之前他交给我的工资卡,快递寄的话不太保准,要不你替我还回去吧。」 王梵接过,「行,看我杀他单位去,让他必须给我个解释!」 不管王梵之前怎么说,池信都不觉得什么,可要是到单位闹绝对不行。 「梵哥,我和柳山南分手是私事,再说他们单位有纪律,不太好。」 单位不同,但「纪律」两个字的意义相同。 「池信,你就怂吧,被柳山南欺负一次又一次,上次他丢下你,是因为跑这么远做特警,我们理解,这次干脆连理由都没了,别指望你原谅他。」 池信抱着双膝,下巴拄在膝盖上,任王梵怎么说就是对柳山南恨不起来,这个男人,在恋爱的时候太好了,好像他身上有挥霍不完的魅力和温柔时刻,池信喜欢看他穿制服的样子,敬佩他持枪站岗时的一身正气,包容他因为工作原因时常失联…… 现在回头看,柳山南给予的这些东西就像一条无形枷锁,把池信锁在里面,然后有一天他走了,池信要么继续被锁在原地,要么就去主动找他索要钥匙,但以池信对柳山南的了解,他只会给予更多来增加枷锁的数量。 池信被吃死了,一辈子都别想逃…… 忽然王梵想到什么,「他不会跟那女的旧情復燃了吧?」 「没有。」 池信清楚,以陈嘉黎的性格,如果旧情復燃早来她跟前嘚瑟了。 「对,正好提到她,忘了跟你说,我让我英明神武的爹查着了。」 王梵坐好,调出聊天记录开始念,「陈嘉黎,性别女,年龄25岁,籍贯青海西宁。」 池信打断她,「说重点。」 「据可靠消息,陈嘉黎追柳山南追了好久他都没同意,后来用了点手段,趁柳山南醉酒把他弄酒店去了,当时睡没睡不知道,反正让柳山南负责,俩人就这么好了,陈嘉黎她爸进去前给她留了一笔钱,具体多少不清楚,但小几百万肯定有,不然她能撑到现在嘛。」 原来还有这么精彩的狗血开端,王梵上午刚知道的时候除了惊讶,还有些不屑,对陈嘉黎的不屑。 抽回王梵手里的信封,池信说:「还是我去吧,我们之间总得有个了结。」 即使是一场单方面的了结,对于池信来说,她需要这种仪式,骗人,骗己。 …… 王梵当天下午离开帕市返回南京,临走前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叮嘱田桃和宁宁一定让池信按时吃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送走王梵,池信从机场直接去了特警支队,正好也顺路。 下车望向对面,特警支队的大门依然气势威严,看着看着池信特想笑,上次来还是作为家属过来探视,这次来就是前女友了。 想到这她竟真笑出了声,前女友……要是让陈嘉黎知道,两个前女友的身份倒是有得聊。 从道口绕过去,池信径直走到门卫站岗的特警身旁,特警很警觉,见陌生人过来,立马拦住询问。 「我是……」,池信停顿,更正临到嘴边的身份,说:「我是柳山南的朋友,这个能麻烦你交给他吗?」 「柳山南?几队的?」 池信摇头,见特警有点为难,她又说,「我要走了,再没机会见他,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吧,谢谢你了。」 许是池信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有温柔低声的语气让他没法拒绝,想了想,他说:「那给我吧,要带什么话吗?」 想说的话很多,可池信觉得哪句都没必要了,她沖特警摇摇头,「没有,谢谢你,再见。」 池信又看了一眼特警支队主楼,最后一眼,最后的念想,断了。 回去路上,她满眼都是五星红旗在特警支队迎风飘扬的场景,那一刻池信突然明白了,柳山南身上有种野蛮生长的痕迹,花花世界关不住他,无尽的戈壁滩才是他的方向,所以,他们註定天各一方。 …… 一周后,南京医疗小分队的医疗援助进入最后倒计时,池信每天忙着整理这段时间的学习材料,回去还要写报告做演讲,趁这两天不忙,她把该做的提前做了,省着回去加班。 柏晓天这回倒落个清静,他的活都被自己师父抢去了。 中午吃完饭,柏晓天端着饭盒到办公室找池信,她从急诊那边刚回来,在看资料。 「师父,吃了没?」 「不饿。」 「你要修仙啊,这段时间中午都不吃饭,昨天抢救病人的时候你差点儿晕了。」 池信把资料放回档案袋,「要走了,整理的东西多。」 「那你还不让我帮忙!」 池信一个眼神,柏晓天赶紧闭嘴,跟师父混这么长时间以外,除了医术精进,他学会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对他师父的脾性了如指掌。 「师父。」 「说。」 「你和南哥没什么事儿吧?」 柏晓天憋了好久,早就想问了,他最近给柳山南发信息基本没回,池信除了对病人以外,一天都没个笑脸,没事儿才怪。 「我们分手了。」 池信说得轻飘飘,表面也淡然。 柏晓天将信将疑,「你把他踹啦?」 「他把我踹了。」 池信实话实说,让柏晓天有点猝不及防,「怎么可能呢?他凭什么踹你?他算老几啊!」 第73页 池信把档案袋扔回抽屉,「哐当」一声! 「这个人我不想再提,清楚了吗?」 柏晓天手指贴着嘴边,从左至右拉了条线,封死。 …… 「池信!」 叫喊声先于敲门声,紧接着门打开。 「池信,有人找。」 雷希站在门口,手插白大褂是每个医生的习惯性动作。 「谁啊?」 「不认识,一个大孩子带着个小孩子,这么高。」 雷希边说边比划,小的那个也就到他腿根儿。 池信皱皱眉,难不成是哪个患者家属吗? 跟着雷希出去,池信在一楼门口看见了许久不见的丁竹,他手里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就是雷希说的那个。 「丁竹。」 「姐姐!」 丁竹走过来,笑呵呵的,瘦了不少。 「你……」,池信想到之前发生的事,「都结束了吗?」 丁竹点头,「我戴罪立功了,姐。」 池信笑得欣慰,「这小孩儿谁啊?」 「我弟弟,姑姑家的。」 丁竹把男孩儿往前领,「叫姐姐。」 「姐姐。」,奶声奶气。 「诶!」,池信蹲下,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给他。 「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还在治疗,你不用担心,她现在状态挺好的。」 池信想到什么,「你等我一下。」 她走到门诊台,要了纸笔,回来递给丁竹,说:「银行卡给我留一个,我回南京之前帮你把回学校读书的事办完。」 丁竹没答,而是说:「姐姐,我妈让我给你带这个。」 池信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又是苹果,红彤彤的,个儿大,看着就甜脆。 池信知道,对丁竹家来说,苹果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 丁竹说完,小孩子仰头看了他一眼,舔舔嘴角,池信一下明白了,「我没吃,要不你俩陪陪我?走。」 池信带他到旁边一家本地餐馆,点了一堆好吃的,根本吃不完的量。 「姐姐,你什么时候走啊?」 「下周。」 丁竹本以为还有段时间呢,没想到这么快。 菜一份份端上来,每样池信都想摆到丁竹跟前,一直忙活推来推去。 「那位警察哥哥怎么样了?」 池信停手,看他。 丁竹说:「我知道你们是朋友,执行任务那天他受伤了。」 「你说的是田野吗?」 丁竹摇头,「我听其他警察管他叫山南。」 柳山南?! 池信放下筷子,食慾全无,「受什么伤?」 丁竹摇头,「他们没说,应该不严重吧。」 那晚在停尸房碰见的时候,池信的确没看到柳山南身上有伤。 「姐姐,你还什么时候再来啊?」 「不一定,你好好学习,等放假我给你买机票,你可以来南京玩。」 「南京好玩吗?」 池信点头,具体倒说不上来了。 丁竹听了好开心,摸着旁边吃得正香的弟弟,「长这么大我连新疆都没出去过,最远只去过乌鲁木齐。」 池信安慰他,「新疆很大啊,是六分之一中国呢,你已经走得很远了,等你以后考大学,再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嗯,我一定能考上。」 快吃完的时候,话题又被丁竹绕回那天的案子。 「姐姐,我以后想当警察。」 「……挺好。」 即便刚被警察前男友甩了,可不影响池信一直对这个职业的敬畏。 丁竹双手做开枪姿势,「像你那个朋友一样,做狙击手,专抓坏人。」 「嗯,好啊。」 池信说话间眼前全是柳山南那张脸,赶也赶不走,阔别多日,依旧搅动心神,波涛汹涌。 第35章 无声送别 回南京前,池信跟着丁竹回了一趟他家,帮他联繫了帕市的寄宿学校,办完一系列手续后,老师说正好能赶上三月份开学。 池信还给他交了学费,购买足够用一年的学习用品。 返程前一天,雷希请他们吃饭,说说笑笑的,但气氛总被离别的伤感包裹,大家心里多少有些捨不得。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为这个城市救死扶伤过,虽然谈不上有功,但值得一顿送别酒。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了。」 雷希给每个人启开一瓶啤酒,大家点到为止,不会多喝。 柏晓天张罗,「来!干杯!」 两位男士都干了,田桃和宁宁抿了一口,池信喝得最快,她撂杯的时候那几位还在仰头。 「池信,你干嘛?」 田桃被惊住了,看着杯里剩下三分之二的酒,有点尴尬。 宁宁小家碧玉的,只抿了一小口,比她还少。 「我渴了。」,池信说完又给自己倒满。 「悠着点儿,师父。」 柏晓天把她那瓶悄悄拿到自己旁边。 池信解释,「我真渴了,这杯慢慢喝行了吧。」 几个人确认她没事,这才放下心,边喝边聊。 雷希手攥酒杯,借着麦芽的香气开始感慨,「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再来,就祝你们一帆风顺吧。」 第74页 「老雷,这些话院长说行,咱就别说了。」 几人闹笑,雷希有点儿不好意思,「不都说现在年轻人都很注重仪式感吗?我也学学,赶一把潮流。」 田桃接话,「可以,但没必要。」 又是一阵闹笑,大家在一起工作半年了,熟得不能再熟,玩笑也随便开。 「老雷,我们走了,你一人独挡,可别累着啊。」 「累不着,下批医疗援助的团队就要到了,据说全是女同志。」 雷希两眼放光,那几位脸色可不大好。 「这是新欢立马变旧爱啊。」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好好的散伙饭变成了苦情大戏,连老闆都看不下去了,不仅要赠菜还要给打折。 雷希指着脚底的几个袋子,及时挽尊,「给你们买了特产,给家里人带回去,再有时间过来玩,也支持支持我们帕市的旅游业。」 羊毛出在羊身上,天下没有白吃的送别饭,更没有白吃的特产。 田桃瞪了雷希一眼,「没看出来啊,老雷,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精了?」 「还不是向几位南京的优秀医学工作者学习嘛。」 筷子扔到桌上,没法聊了,聊不下去。 吃完饭,雷希说带他们享受一把帕市的地标,摩天轮,那几位都兴奋够呛,唯独池信全程没什么表情,或者她刻意收敛,不想让大家扫兴,只能把难过往回憋。 来帕市第一次和柳山南约会就是在摩天轮下面,但坐上去还是头一次。 田桃和宁宁激动加兴奋,刚启动就「嗷嗷」叫上了,柏晓天嫌弃得不行,「你俩就不能学学师父,成大事者波澜不惊。」 宁宁缩着肩膀,立马消停,可田桃嘴不饶人,说:「姐姐我给病人开膛破肚做手术的时候你还在学校追学妹呢。」 他们打闹的声音被池信屏蔽,升至最高点时她望向城郊特警支队方向,那边有数不清的灯火,过了今晚,差不多此生不復相见了。 …… 第二天上午,雷希开车送四人去机场,车里塞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身上还堆着特产,离远看好像「吉祥四宝。」 「呀!今天特警队有活动啊?」 雷希说完,几人齐齐往右边窗外看。 一堆特警从大门列队跑出来,正在门口集合,站得整整齐齐,跟箭插得一样。 副驾驶的柏晓天回头看了一眼池信,她捧着特产,目视前方。 她紧张了……手指把纸箱扣出了月牙形的印记,柏晓天心里明镜。 「没啥看的,快走吧。」 柏晓天招唿,车一熘烟儿开过去。 刚刚匆匆一瞥,池信一张面孔都没看清,她不可自控地想起柳山南,这个男人真的消失很久了。 她没有渠道得知柳山南的任何消息,从前田野还会说,现在他不在了……想到田野,池信眼眶发酸,扣纸箱的手指更加用力。 「真有速度,开咱们前面去了。」 雷希又一句话,把大家目光吸引过去。 是刚才那辆停在特警支队大门口的警车从旁边超车,越过他们,现在只能看见模煳的车尾。 …… 一路都是相同方向,到达机场后警车先拐进去停到停车场,雷希他们随后。 「可能来执行什么任务。」 解安全带的时候柏晓天自言自语。 雷希听见了,爽朗一笑,「肯定不是来送你们的就是了。」 池信下车拿行李,不敢抬头,一路盯着地面往机场走。 雷希在门口和他们告别后就开车回去了,几个人办好登机,准备过安检。 …… 「师父,你陪我出去抽根烟呗,一会儿过安检打火机得扔了。」 「找事儿啊?」 池信知道柏晓天不抽菸,一根都不抽。 他掏出烟盒,「最近新学的。」 「怎么不学好?」 池信语气软下来,站在医生角度,所谓「不学好」只是因为有害健康。 柏晓天对前面的田桃和宁宁挥了挥手里的烟盒,「你们先进去吧。」 池信扭头往出走,深吸几口帕市的空气,有种且吸且珍惜的感觉。 柏晓天随后站到她旁边,望着对面警车,没话找话,说:「一般机场和车站里面站岗执勤的都是武警,他们来干嘛?」 池信「哼」了声,「要不你去问问?」 只见警车不见警察,问谁去? 「不敢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天。」,打火机滑着,柏晓天狠吸一口。 「给我来一根。」 普通的云烟,池信抽出一根点着品了品,舌尖尝到辛辣味。 柏晓天的反应速度赶不上池信的点菸速度,生生被掠走一根不说,还被他师父抽菸的样子帅到了。 平日看惯池信穿白大褂,今天她一身墨绿色大衣,唇红齿白,细腻白皙的手指夹着菸蒂,目视前方的时候满眼风情。 果然失恋的女人比热恋中的女人更有魅力。 柏晓天「咳咳」两声,一不小心呛到嗓子。 池信弹了弹菸灰,鄙视他,「回南京就别抽了,技术不行。」 「谁天生就会,抽着玩呗。」 柏晓天心虚得很,本来抽菸就是个由头,进机场前他在特警队伍里看见柳山南了,出来散烟只是为了给他们制造一个相遇和告别的机会,可等到抽得只剩烟屁股,还是没见柳山南出现。 第75页 恩断义绝了呗?大人们的恋爱怎么都这样? 柏晓天仅用一根烟就咂摸出了人生真谛,掐灭后他抻抻懒腰,说:「师父,咱进去吧。」 池信目视前方,不给回应。 「柳山南!」 柏晓天突然大喊一声,池信惊着了,菸灰抖掉,落在地上摔成八瓣。 他挠挠头,「喔,看错了,不好意思。」 池信把掐灭的菸头扔掉,转身走回出发大厅。 柏晓天见她身影完全不见才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过去,响了很久自然挂断。 他正想骂「渣男」的时候那头又回过来。 「喂,柳山南!」 自从池信和柳山南分手,柏晓天就不再管他叫「南哥」了。 「看见我师父了吗?」 「嗯。」 「我费尽心思给你俩制造的离别,怎么样? 「下次她要烟,别给。」 柏晓天觉得委屈,「我哪能拒绝啊,她是我师父,不是女朋友。」 「自己想办法。」 电话「嘟嘟」声挂断,柏晓天细品柳山南这几句话,品出来一丝「余情未了。」 …… 深夜十点钟,池信被王梵从机场接回家中,阔别南京半年,一切未改,初春的金陵城比帕市暖和许多,王梵说樱花开了,改天带她去赏樱。 进屋扫视一圈,池信问王梵:「你给我收拾了吗?」 「我带我家阿姨来给你简单收拾一下,怎么样?干净不?」 池信低头打开太空包,把许久不见的猫咪抱出来,王梵摸摸猫脑袋,「你要不想堵猫思人,我再抱回去吧。」 堵猫思人…… 猫抱在怀里,池信瞪王梵,「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养猪?」 王梵「哈哈哈」几声霹雳笑,「你也觉得它现在像只猪对不对!」 站在玄关笑个不停的王梵差点儿背过气去,池信双手费力把抱猫进屋,坐到沙发上休息,行李就等后半夜再收拾了。 「门口的特产一会儿你拿走,孝敬叔叔阿姨的。」 除了雷希送的几样,池信自己还买了些。 「一会儿?我不走,我要走了你为情自杀怎么办?」 「……」 见池信不吱声,王梵拿出手机,翻看柳山南朋友圈,一眼看尽,还是啥也没有。 「柳山南是不是把咱们屏蔽了,常年没动态。」 池信不理她,安顿好猫咪,倒了猫粮放了水,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坐一天飞机,身子快散架了。 返回聊天界面的时候,王梵又看到四人的置顶群聊,这个群已经很久没人说过话,一个死了,一个消失了,剩下两个半死不活…… 王梵关掉手机,比刚才蔫儿不少。 「叫个外卖吧。」,池信哄她,「要不要吃炸鸡?」 「最近减肥,不吃。」 屋里突然安静,池信看着脚底的猫咪,蹭啊蹭,她忽然想起柳山南认真给它剪指甲的情景,一身冷酷制服下同样冷酷的脸,也只有在面对小动物和人类幼崽的时候才有无限温柔。 当然对她……也有过。 「梵哥。」 「嗯?」 「我想他了。」 第36章 偶遇柳琛北 回南京后,池信在爸妈家待了两天,等回医院,她就把辞职信递了上去。 她辞职的决定最开始只有王梵一个人知道,现在传得满城风雨,光主任就找她谈了三回…… 池信明确表示,还能再待一个月左右,因为msf(无国界医生组织)志愿者的申请需要一段时间,她抱着一定要申请成功的决心,如果不成,就再申请。 当王梵听说她要参加msf的时候极力反对,那晚没回家,苦口婆心劝了好久,可惜池信无动于衷,最后王梵把话撂下,说就算她通过了申请,家里人也不会让她去! 但池信到底比王梵要了解自己家里人,虽然妈妈有点不太愿意,但她爸和外公都很支持,只交代如果去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实时报备行程,年轻就应该多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对以后人生有好处。 在这些被通知的人里面,除了王梵,反应最大的要数柏晓天了。 …… 「师父,你为什么要辞职?」 上午,池信这边在处置一个骑自行车摔倒磕破头的患者,没工夫搭理他。 「师父!」 「……」 「师父,八戒叫你呢!」,接话的患者肥头大耳,一脸福相,捂着脑袋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开玩笑。 柏晓天不敢跟患者争论,只能干瞪眼。 等池信漂亮地处理完伤口,对患者说:「这几天别碰水,按时来换药,没事。」 「谢谢师父,不是,大夫。」 等患者走了,池信摘下手套,看一旁生胖气的柏晓天,「在帕市这半年我以为你挺有进步呢。」 柏晓天梗着脖子,「那得分什么事儿,你离职了我怎么办?你不在我就没师父了。」 柏晓天说得委屈,眼泪还真掉下来了,他本来长得就嫩,这一哭更像小孩儿。 「憋回去!」 严中带刺,池信扯出几张面巾纸,她自己一年都不哭一次,近几年的眼泪都流给了柳山南…… 「我知道原因,不就因为前男友嘛。」 「跟他没关系。」 第76页 「嘴硬吧你就。」 池信发现柏晓天只掉两滴眼泪就草草结束了煽情大戏,有种被骗的感觉。 「我又没死,哭什么,再说我还要待段时间。」 「看来还得主任出马啊。」 池信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下周和主任去趟北京,参加一个学术论坛,你在家乖点儿,别惹事。」 柏晓天扔掉那张压根就没湿的纸巾,问:「下周几?去几天?」 「周一,去三天。」 「周一……那不就是明天吗?」 池信笑了声,转身往急诊台走,自从交了离职申请,大家都用特别柔情的眼神看她,生怕哪天就看不到了,最恐怖的是季斌医生,一脸络腮鬍的纯爷们,搭配柔情四射的小眼睛,让池信直觉脖后冒凉风,浑身不舒服。 …… 周一下午,池信和张主任乘坐东航飞机抵达北京,主办方有车来接,酒店也是他们准备的,一站式服务。 学术论坛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但学到了不少东西,池信打算今天结束后请主任吃顿饭,因为辞职院里没批,而是给她办了停薪留职,等志愿者服务结束回来继续上班,主任是好人,功不可没,所以池信才想请他吃饭,可会议刚散场还没走出大楼就被主任鸽了。 「这个…小池啊,几个以前的老同学在北京这边的医院,看我发朋友圈知道我来北京了,刚才联繫上非要请吃饭,多少年的朋友了,不去不好,要不你跟我……?」 「您去吧,主任,我正好在附近熘达熘达,上次来北京还是前年,都快忘什么样了。」 主任点头,「也好也好,那你自己记得吃饭啊,瘦得跟猴一样。」 「好,您慢走,主任。」 送走他,池信站在大楼外的台阶上东张西望,这里是西城区,附近除了西单貌似没什么出名的地方。 池信漫无目的,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几个穿警服的人,没来由的紧张让她心跳加速,再往前走几步看到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大门。 池信看着这几个大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柳山南他弟柳琛北应该在这里念书,三月份,全国学校基本都开学了,池信忽然想进校区转转,也不知道让不让进。 学校里来回进出的学生有的穿警服,有的没穿,池信跟在几位女生后面,没想到轻易就混了进去,等离开门卫视线,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本着游客的心态,池信在公安大学里转了半圈,大致看了看就出去了。 原路返回,刚走出校门口,迎面又过来几个穿警服的学生,她不再像方才那么心跳加速,而是淡定走过。 错身之后,一个学生停下来,皱了皱眉,转身追过去。 池信被眼前人突然挡住,差点儿撞身上。 「嫂子?」 池信蒙了,这都哪跟哪……刚要离开,看见对方眉宇间略微的熟悉感,她试探问道:「你是柳琛北吗?」 「对,我是柳琛北。」 对面男孩儿长相阳光,笑得灿烂,不像柳山南,不笑的时候气质偏阴郁,可除了眉宇间的神色,柳琛北和他哥再无相似之处。 确认之后池信忽然有点慌,如果没分手,现在还能坦然自若一些,可现实是这个嫂子已经变前任了,就很尴尬…… 「我和柳山南分手了。」 池信实话实说,不想骗小孩儿。 柳琛北还是那副模样,「别闹了,我哥怎么捨得跟你分手啊。」 池信抿抿嘴,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她和柳山南的聊天记录。 柳琛北看清后,一身阳光劲儿消退大半,像过云雨。 「我哥……」,柳琛北搔搔头,骂了句「操。」 「走了,再见。」 池信好不容易迈出去的腿又被动迈回来,因为柳琛北拉住了她。 「那就先不叫嫂子了,叫池信,行吧。」 她笑,「你还知道我名字啊。」 「我哥给我讲过你。」,柳琛北脑袋耸拉着,「这些年,他只跟我讲过一个女朋友,就是你,还给我看过你俩照片呢,特有夫妻相!」 笑脸忽然消失,池信觉得每一次自己好差不多了,总有人跳出来提醒她和柳山南的过去。 「对了,你不是在南京吗?怎么来北京了?」 「……参加一个学术论坛。」 「忙完了吗?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池信摇头,「你回去上课吧。」 柳琛北转头瞄一眼校门口,说:「我下午没课,走吧,赏个脸,我请你喝奶茶。」 池信左右为难,「……喝奶茶可以,但是得我请,你还在上学。」 「好,你答应就行。」 柳琛北带她到一家经常光顾的奶茶店,工作日下午人不多,点了两杯奶茶,池信还是老样子,三分糖。 点完她执意付钱,柳琛北只得乖乖听话。 面对面坐下,池信有些拘谨,她靠着椅背,望向窗外,尽量不和柳琛北对视。 「池信,按理应该请你吃饭,这不还没到饭点儿。」 「没事。」 气氛又回归安静,柳琛北时不时瞄一眼她,感觉话到嘴边就是张不开。 「姐。」 「?」 这么一会儿变三次称唿了…… 池信硬着头皮抬头,柳琛北沖她「嘻嘻」一笑,「我哥工作的地方是有点远,还没什么假期。」 第77页 原来是这意思,帮他哥求情呢。 「不聊他。」,池信笑笑,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奶茶,一看标籤是正常糖,放到柳琛北面前,问:「你学什么专业?」 「刑事科学技术。」 听着很高深的样子,池信虚心求教,「不懂。」 「简单点儿说就是办案的时候会有各种物证嘛,我们运用一些现代科学技术进行分析和鑑定。」 这么说就明白多了。 「专业是我哥帮我选的,他老嘲笑我体能不行。」 「他是不想让你吃苦。」 池信的话让柳琛北有种恍然的感觉,他眨眨眼,被一语点醒。 又一杯奶茶端上来,他帮着放到池信面前,礼尚往来。 「这半年长到一米八了吗?」 聊几句后池信放松了些,逗他。 柳琛北紧皱眉头,说不上奶茶太甜,还是因为戳到了痛点,「咳!别提了,一厘米都没有,小时候我哥长得好,招长辈喜欢,家里人把好吃的全给他了,我爸想要个女儿,结果生了我,一天天看我就来气,不过我继父倒是很宠我,要什么给什么。」 「打篮球吗你?」 要是打篮球的话对长身体还是很有帮助的。 「不打,初中时候跟我哥玩过两回,被虐了,信心受挫。」 看来柳山南对他弟的影响无处不在,三句话不离他。 池信侧头喝着奶茶,但余光灵敏,她瞥到柳琛北假装不经意玩手机,但摄像头是对着她的,怎么跟柏晓天一样还玩起偷拍了? 「柳琛北。」 池信这一刻说话时完全没把他当小孩儿,所以直唿其名。 他手一哆嗦,明显「做贼心虚。」 「他不想看我,别做无用功。」 手机关掉,柳琛北搔搔后脑勺,特别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他不想看吶……」 池信放下咖啡杯,说:「我和柳山南在一起不到半年,我去过他自己的房子,见过你们的妈妈,甚至到过你们爸爸的墓地,在边境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他救了我,可又怎么样呢?他轻易就不要我了。」 「也许我哥有苦衷。」,柳琛北还在找补。 池信深吸一口气,压制情绪翻涌,她直视着柳琛北,说:「好好读书,别操心你哥的事。」 柳琛北一改之前散漫的姿态,严肃起来,「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连我爸那种有烈士头衔的英雄都不崇拜,但我崇拜我哥,从小到大一直是,今年过年我哥没回家,我妈说过年之后想把我哥那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他结婚要用。」 都分手了还结什么婚…… 「这家奶茶店你常来吧?」 话题忽转,柳琛北被问愣了,「你怎么知道?」 「点单的小姑娘一直看你,还知道你常喝的口味。」 柳琛北回头,和小姑娘眼神对上,两人都匆忙撤回。 「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得把专业学好,以后超过我哥。」 池信不接话了,「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用力嚼嘴里的珍珠豆。 「你还挺喜欢喝奶茶,我哥就从来不喝。」 嚼珍珠豆的嘴唇戛然停止,池信皱眉,「从来都不喝吗?」 柳琛北点头,「对啊,他不喜欢。」 「他还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拍照,家里基本都是我的照片,没他几张,小时候一拍照就跑,等长大有主意了,人家直接拒绝,谁的面子也不给。」 不喜欢拍……可那张在「海马体」拍的照片明明是他主动要求…… 第37章 执行紧急任务 此时远在帕市的柳山南,刚完成下午的高强度训练,坐在满是灰土的训练场上休息,脸色阴沉。 「兄弟,又这么拼命啊!」 晁尚才完事儿,一屁股坐在柳山南跟前,脚尖交错的时候攒起一堆灰尘。 柳山南蹭蹭鼻子上的土,「正常发挥。」 「切!把你厉害的。」 晁尚搓了搓手背,疼得「嘶」地一声。 柳山南转头,「都春天了,你的冻疮还没好。」 「哥们儿肉糙,没事。」 「要是让你妈看见该心疼了。」 晁尚笑了声,「没有妈妈。」 柳山南忽然意识到晁尚好像从没在他面前提过,大家平时忙,即便闲下来坐一起聊天也不会刨根问底。 怕柳山南心里过意不去,晁尚一脸轻松,「咳!有什么的,从小没见过,不记得长啥样,也不想,听我爸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人就没了,我说我爸怎么从小看我就不顺眼呢。」 晁尚边说边笑,柳山南却乐不出来。 「诶!」,晁尚拿胳膊肘怼他,「队长往那一站真有范儿哈,我什么时候能像他那样。」 说起这位队长可是位传奇人物,85年进的刑警队,干了十年刑警,什么样的人和事基本都经歷了,专业领域懂得很多,他曾参加过全国战术教官进港培训,那时整个西北五省就两个人,其中就有他,所以队员们对这个队长都很崇拜。 柳山南搭上晁尚肩膀,「走吧,回宿舍歇着,我那有护手霜,给你抹点儿。」 他起身,晁尚被他拉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说:「算了吧,谁不知道那是前女友给你的,自己都捨不得用。」 「……」 第78页 回到宿舍,各自洗了把脸,柳山南从柜子里掏出手机,解锁后看见柳琛北一个小时之前发来的图片。 「干嘛呢?在那站半天了。」 晁尚走过去,扒开柜门,柳山南正拿着手机发呆。 他凑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窗前手捧奶茶的侧脸,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一打眼就知道特漂亮那种。 「傻眼了吧,让你甩人家姑娘。」 柳山南匆匆把手机揣兜里,柜门关上。 「对了,你那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晁尚指hiv那个…… 柳山南点头,「嗯,没事了。」 好在阻断药及时,没有感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拿电话进洗手间,柳山南给柳琛北拨过去。 「喂,哥。」 「怎么回事?」 「啥呀?」 柳山南想揍他…… 「你怎么去南京了?」 「是嫂子来北京了好吗?参加一个什么学术论坛,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偶然碰上的,诶!哥,嫂子长得可真漂亮。」 柳山南抬头,撞见镜子里嘴角漫起的笑意,勐地收回,说:「你们还在一起吗?」 「早走了,哥,嫂子说你把她甩了,是吗?」 「……」 「草,你咋想的啊?!」 柳山南不说话,那头也不说话了,沉默半天。 「能追回来不?要不要我帮忙?」 柳山南看着镜子里垂丧的模样,背过身去,「不追了。」 「你不追我可追了啊!」 柳琛北拿话激他。 柳山南知道是玩笑,没吱声。 「行了,看在你去年没揍我的份上,给你发个好东西,以解相思之苦。」 电话挂断,柳山南收到一条录音,他点开,音量调小,先是一段沉默,背景音是英文歌,模煳不清,紧接着池信的声音出来,柳山南突然绷紧身子,紧张得十指发凉。 …… 过了好久,他从洗手间出来,晁尚在床边提裤子,「兄弟,走啊,吃饭去。」 「我不饿,你去吧。」 晁尚有点儿惊讶,他们平时训练辛苦,全靠饭顶着,一顿不吃根本扛不住。 「不怕晚上临时出任务吗?跑死你!赶紧跟我吃饭去。」 晁尚比柳山南年龄大,更多时候充当大哥身份。 柳山南还没等屁股落在床上就被晁尚揪起来,「走了走了。」 他不情愿,满脸都写着,但还是被晁尚拖出宿舍。 …… 今天的食堂像往常一样飘着菜香,打饭阿姨熟识大部分人,看见柳山南还特意要多给一个鸡腿,他摆手说了「谢谢」,没要,连饭也只打了平常一半的量,坐下刚要开吃的时候队长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队长平时很少和他们在一桌吃饭,柳山南敏锐感觉到有事,他叫了声「队长」,身边其他兄弟也都跟着招唿,然后埋头继续吃。 有队长在,谁也不敢闲聊些没用的。 「你这饭量不行啊!看看晁尚,快比你多吃三倍了。」 晁尚埋头干饭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被队长点名差点儿没噎着。 柳山南笑笑,「不饿。」 之后队长再没说什么,直到柳山南吃完起身收餐具的时候队长也吃完了,尾随他身后,放好餐具又跟着走出食堂。 「柳山南。」 「到!」 食堂外门口。柳山南听到队长声音,下意识喊「到!」 「跟我来一下。」 果然还是有事,柳山南心里盘算着可能性,但没琢磨出来自己最近犯了什么错误,如果不是批评的话,更不可能是表扬,他们队长轻易不夸谁。 闲聊几句走到训练场,队长终于切入正题,「本来这件事应该叫你去办公室说,正好吃饭碰着了,就在这说吧。」 「您说,队长。」 「是这样,过几天有个秘密任务需要你去执行,具体时间现在还不能说,等通知吧。」 「任务内容呢?」 「很简单,负责某位领导的临时安保。」 明白,领导人的名字现在也不能问,这是纪律。 队长说着拍了下柳山南的肩膀,说:「上次那个任务,知道你受了不少苦,这次基本没风险,陪领导视察几天工作就能回来,好好干,咱们支队可就抽了你自己过去。」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柳山南脸上并无多少喜悦,说不上为什么,好像身上那股冲劲儿消退不少,在田野死了之后…… 「放心,田野同志的事儿大家一直记挂着呢,队里每个月都会慰问他父母,他们现在还好,你也该放放了。」 柳山南点头,没说什么。 …… 四天后,柳山南独自乘车前往机场,和其他各单位抽调的几名人员去接这位视察领导。 距离飞机降落还有两个小时,大家都穿的便衣,到达集合地点后相互介绍,柳山南最后报完名字,一个特警总队的兄弟两手一拍,「你就是柳山南啊?你很有名,知道吗? 柳山南摇头,真不知道。 「今年除夕,你们端了那个贩毒团伙,夜里那么暗的视线还能一枪打到嫌犯,怎么练的?跟兄弟们分享一下呗。」 其他几人是从武警那边抽调的,也跟着附和,「厉害厉害!」 第79页 柳山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夸赞不代表真的厉害,他笑得勉强,算回应。 两个小时后,领导准时抵达,柳山南和其他七位临时同事随领导到住处休息,行程暂时还在保密状态,随时待命。 …… 第二天一早,这位领导用完早餐在院子里散步,柳山南和几位同事分散警戒,领导走到柳山南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来,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报告!我叫柳山南!」 领导又问,「你父亲,是不是叫柳毅?」 「报告!是!」 领导一改严肃,笑了笑,「我就说看着眼熟嘛,真是柳毅的儿子。」 「您…认识我爸?」 「何止认识啊,我们还曾是战友呢,按辈分,你得叫我声叔。」 领导说到这嘆了口气,「柳毅走得太早,不过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也值了,好样的!」 柳山南搔搔头,实在不敢接受夸奖。 领导一副长辈看小辈的慈祥目光,拍着他肩膀问:「在哪个单位呢?」 「报告!」 回答被打断,「不用总报告,咱们随便聊聊,别拘谨。」 「我在特警支队。」 「有没有什么困难?跟叔叔说。」 柳山南摇头,「没有,队长和同事对我都很照顾。」 「那就好那就好,柳毅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说到时间,人总会伤感,领导又说,「帕市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工作中要时刻注意安全吶。」 柳山南点点头,他也曾希望,手上的子弹永远没有射出去的机会,可这不现实,因为坏人无穷尽,但欣慰的是好人远比坏人多,那也是他们要保护的人民群众。 下午柳山南得知准确行程,大领导来是为了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这几天时间柳山南一直奔走会场和领导休息的地方,神经紧绷,不敢松懈, 期间领导有意无意问过他两次,需不需要调动到好一点的单位,柳山南把自己的经歷讲了一遍,原本他可以留在南京特警支队,是自己主动申请来帕市的,相信领导听了之后一定能明白他的方向。 …… 几天后任务结束,柳山南回到特警支队,继续之前的生活,训练、执行任务,执行任务、训练,如此单调循环。 四月末的一天,他从外面刚回来还没到宿舍就被队长叫去了,问这次任务怎么样,顺不顺利,柳山南一五一十汇报一遍。 队长听完没说什么,马上又布置了另外一个的任务。 「刚收到线人传来的消息,在巴县有个团伙最近在搞事儿,我不说搞什么你也清楚,现在还在摸情况,什么时候行动待定,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准你假,出去转转,后天回来帮我弄点儿材料,听说你文笔也不错。」 「收到!队长。」 走出办公室,柳山南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突然休假,他无处可去,自从和池信分手,他放假再没出去过,或者可能是因为队长说的这个待命的任务,总之他预感不太好。 第38章 回帕市参加丁竹家长会…… 四月末,池信正式离开医院急诊,而她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帕市看望丁竹。 一周前,她给丁竹打电话问候近况,两人聊着聊着聊到丁竹的家长会,他说爸爸陪妈妈在乌鲁木齐术后康復,赶不回来,还说想姐姐了,池信这才临时决定趁出国之前再去看看他。 或许潜意识里,池信想回到那里和柳山南说一声告别,即使见不到面,也是一种最近的告别,用她的方式。 像之前一样转机,折腾一天才到,池信在网上提前预定了之前和柳山南住过的那家宾馆,就连房间号也是她特意跟前台选的。 来之前王梵还问她是不是因为柳山南,池信直接否认,说只是为了看丁竹,毕竟她要离开很久,该来看看。 深夜,办好入住手续,池信进屋直接栽倒在床上,累到不想收拾,床单上有新洗的洗衣剂味道,清淡却可闻。 触景生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刚闭眼,眼前就晃过她和柳山南在这个屋里相处的种种片段,他很喜欢吻她,温柔间带着情意,就算后来每每回想,也会让她心跳加速,回味许久,许久。 柳山南是一个在这种事上很会照顾女人情绪的人,他甚至懂池信每一个反应后需要什么,这让她最难释怀…… 强迫自己睁眼,画面及时掐断,池信打开手机,翻出柳山南的电话,这串数字她烂熟于心,可再熟又能怎么样,她不会打过去。 关掉手机,池信掀起被角把自己裹进里面,心疼到唿吸发颤,她紧咬嘴唇,把手机扔到一边,对着眼前的黑暗发呆好久才沉沉睡去。 …… 第二天池信很早就醒了,她窝在床头看完今天的新闻热搜,又翻了遍朋友圈才起来洗漱,因为帕市天亮晚,大家上班也晚,所以池信快十点钟才出门。 从酒店出来,池信打算找地方买馕吃。 这个季节的帕市简直太舒服了,池信只穿了件薄风衣,头戴渔夫帽,帽子是去年的,柳山南戴过那顶。 找到一家卖馕的小商铺,还是一块钱一个,她边吃边在街上熘达,等时间差不多了才打车去市医院看雷希。 第80页 再次回到医院,池信有种从来就没离开的感觉,好像今天上的是晚班一样。 「池医生,好久不见吶。」 雷希早就在路边等着了,池信刚下车就看到他。 「老雷。」 见到这位远道来的朋友,雷希特别开心,「你们走了以后我以为以后没什么机会见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回来,诶?头髮剪了哈。」 长捲髮换成中长直,看起来清秀不少。 「过来办点事,顺便看看你们。」 「走,咱回医院。」 池信跟雷希进去,在医院边走边聊,路过之前那间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换了新的医生,池信特意看了眼窗台上那几盆绿植,长得还不错。 在医院待了半个小时,临近中午,雷希非要请吃饭,池信藉口还有朋友要见。 「我知道是谁。」,雷希眼里带着神秘。 池信纳闷,她来看丁竹的事,除了王梵以外没谁知道啊。 「不就是特警支队那个长得特别帅的警察吗?」 「……不是。」 雷希好心相劝,「小伙子不错,长得精神工作也好,有两次他来医院找你,就坐在外面台阶上,我让他进去,他说不打扰你工作,就坐那干等。」 过去了,都过去了。 池信抿抿嘴,笑得牵强,「我先走啦,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好,byebye,什么时候走跟我说,去机场送你哈!」 「嗯,回去吧。」 …… 明天五一假期才正式开始,池信下午要去参加丁竹的家长会……以「姐姐」的身份。 小半辈子,池信参加过都家长会从来都是学生身份,作为家长参加还是第一次,而对方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说来也挺有趣的。 为了这次家长会,池信特意打扮得端庄,风衣,牛仔裤,白运动鞋,简洁低调。 来之前丁竹说了,月考成绩会在家长会当天下发,他自觉考得不错,因为重读高一,很多知识还记得,但他还是给池信打了预防针,万一成绩不好的话……打他的时候手下留情。 池信自己还是个脱离学校没几年的学生,当然不会怎么批评丁竹,她深知信心和鼓励比批评更有助于一个孩子的成长。 到学校后,池信被丁竹领到班级,在他座位坐下。 「这个给你买的。」,池信把一个纸袋递给丁竹。 「什么呀?姐你别再给我买东西了,我什么都不缺。」,丁竹打开纸袋往里看。 「一套运动服。」 丁竹拿出来,是阿迪的蓝色经典条纹,穿上很有青春气。 他把衣服塞回去,一脸笑意,「姐,我同学都看你。」 池信转头,确实有好几个同学盯着她看,还有家长。 「可能是你长得太好看了。」 池信一副完全不受用的样子,「拍马屁没用,考得不好我一定收拾你。」 丁竹「嘿嘿」一笑,「你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池信随口答他。 家长到的差不多了,这时班主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堆a4纸,递给旁边同学,让他发给各位家长。 丁竹从桌上下来,站直,说:「姐,我先去了,等你结束到操场找我哈。」 池信点头。 等学生们都撤出去,屋里立马安静了,家长会正式开始。 看着桌上刚发的成绩单,池信从后往前找丁竹的名字,班里一共五十人,找了很久才找到丁竹。 第十九名,她很满意。 再看单科成绩,严重偏科,数理化很高,语文英语就不太行了……这孩子还真有点儿像她弟,她当年就是数理化特别好。 随着成绩单发下来,刚消停的教室又开始窃窃私语,同桌家长都在讨论成绩,考得好的笑容满面,考得不好的垂头丧气,倒是池信没什么反应。 「你家孩子排第几啊?」,听到旁边家长问话,池信指着成绩单,「十九。」 看这家长的表情,他家小孩应该比丁竹考得好,翘起的嘴角就等着池信问她,可池信回答完把成绩单放下,坐直等班主任讲话,搞得同桌家长白欢喜一场。 正文开始前班主任对着名单开始点名,这些家长她基本都见过,念到「丁竹」的时候池信的声音吸引了她。 「请问您是丁竹同学什么人啊?」 池信站起来,「老师您好,我是丁竹的姐姐。」 班主任将信将疑,让她坐下。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家长会,班主任洋洋洒洒讲了好多,比如高一是打好基础的重中之重,别以为离高三还有段距离就可以放松了,三年时间一晃就过,要珍惜每一天可以学习的机会……后面还说了很多,大致中心思想就是成绩要抓紧。 等家长会结束,班主任宣布结束后池信发现很多家长都没走,围在班主任面前问这问那,她没什么问的,于是出教室找丁竹去了。 …… 在草场找到他的时候丁竹正在和同学玩篮球,池信没打扰他,在旁边看了会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打篮球可真赏心悦目,尤其是旁边加油的女同学,池信回想自己上学那会儿,怎么就错过这些精彩了呢…… 半场结束,丁竹在一堆加油的女生身后看到池信,招招手,大声喊「姐!」 池信笑着回他,两人走到人群尽头。 第81页 「放假打算做什么?」 「学习呗,我也不回家。」 「你考第19名,不错。」 丁竹有点害羞,挠挠头,「继续努力。」 「走吧,带你去吃牛排,算奖励。」 丁竹穿上校服,「我还没吃过呢。」 「所以才带你去。」 「姐。」 「怎么了?」 「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池信哪受得住臭小子突然煽情,招唿他快走。 …… 上次和田桃喝酒那家的餐食挺不错,而且不吵,白天也没人喝酒,池信把丁竹带到那。 经过陈嘉黎那家店的时候池信本来没想特意关注,却被门里突然走出来的人差点儿撞到,那人正在打电话,只点了下头,示意不好意思。 池信没说什么,带丁竹往前走。 「柳山南!」 那人嚷嚷着,池信勐地剎住脚。 「你到底能不能来了?什么不来?赶紧的,兄弟几个等你呢,不来不行啊!」 说完男人挂掉电话走回去。 「姐,你没事吧?」,丁竹拽她袖口。 「没事,前面这家,进吧。」 池信不想被丁竹察觉什么,但她现在这状态,想不被察觉也难。 拿着菜单,池信竟挑贵的点,点了差不多四样的时候被丁竹叫停。 「姐,够了,多了吃不完浪费。」 池信把菜单还给服务员,「那就这么些吧,麻烦快一点,我弟弟饿了,谢谢。」 「好的,女士。」 等服务员离开,丁竹凑前,说:「姐,我不太饿,不着急。」 「打篮球消耗大,再说还有那么多小女孩儿看着,消耗更大。」 丁竹招牌的害羞动作,低头揪着手指,「姐,那个男的对你不好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你很难过。」 池信挤出一丝笑,「都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走?还走那么远?」 丁竹指的是池信参加msf的事,她去的地方极有可能是伊国……那个常年战乱的地方,因为面试时她有提过这个意向,不过她谁也没告诉,毕竟还没定下来。 池信不想破坏就餐心情,她问:「你英语和语文怎么回事?」 丁竹假装有人叫他,回头,还假模假样地答应一声。 池信刚要拆穿,就见他起身,「姐,我出去看看哈。」 「你去哪儿?」 池信以为他演戏,转一圈就能回来,谁知道出去半天,菜都上了还不见人,她跟服务员打了声招唿,去外面找。 刚走到门口就见丁竹回来,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他眼睛向右下方瞟,「没事,姐,回去吧。」 池信本能看向陈嘉黎的店,问:「你看到柳山南了是吗?」 丁竹不说话。 「他在陈嘉黎店里吗?」 「姐,你别误会,他是被同事拽去的,刚才我看见……」 丁竹话没说完,池信快步朝那边走过去,间隔三家门市的距离很快就走到了,她没进去,而是贴着门口朝里看,果然之前吧檯处喝酒那几位旁边多了个熟悉的背影,他埋着头,没看谁,也不说话。 柳山南的肩膀并不宽阔,但他的身材一直都恰到好处,很多次,池信躺床上的时候,柳山南坐在床头喝水,她故意调皮,用手指轻刮他光滑的背嵴,然后等他呛到,池信就在身后「咯咯」笑…… 而此时,陈嘉黎站在柳山南对面调酒,酒在手上,心思却全在他身上。 池信挪开眼,看着头顶直射的太阳光,忽然觉得眼睛刺痛。 她爱的人,此刻相隔仅几米,她却只能看着,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躲到一旁,眼泪在眼里转了几圈后顺着脸颊流下,池信紧咬嘴唇想要憋回去还是失败。 「姐,你怎么了?」 丁竹走到跟前看见池信哭,刚要朝里面喊「柳山南」的名字,被她一把捂住嘴。 「我不想见他,明白吗?」,池信语气很冷,带着一丝丝的狠。 丁竹瞪着眼睛,点头。 池信撤回手,带他离开。 第39章 慕士塔格峰下的重逢 做好的菜被服务员一道道全部端上来,池信用切牛排的时间发泄和缓和情绪,牛排切好后递给丁竹,她说:「多吃点,下次考试争取英语和语文及格。」 丁竹抬头,发现她眼眶发红,眼角的泪还没干…… 「姐,如果他欺负你,我一定揍他。」 池信被小孩子弄笑了,「你打不过他,他很厉害。」 「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呀!」 丁竹一刀扎在牛排上,塞进嘴里。 「不是护着,是事实。」 话从嘴出,池信忽然意识到田野当初对柳山南那种无条件的崇拜和她现在没什么区别…… 「吃吧,牛排刚刚好。」 池信抓起筷子,又给丁竹夹菜。 「如果我以后有喜欢的姑娘,肯定对她好,不伤她的心。」 「有些事不能这么绝对,你还小。」 「那彼此喜欢为什么要分开啊?」 池信看向旁边,目光虚无地落在桌角,「分开……可能是因为不喜欢了。」 「姐。」,丁竹不想看她伤心,指着她手边的手机壳,问:「这是什么图案啊?好漂亮。」 第82页 池信拿起来给他看,手机壳是很普通透明的那种,但后面夹了一张糖纸,彩虹色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七彩光晕。 「这是柳山南送我的第一块糖。」 帕市重逢那天,他放在她桌上的,糖被老城里的维吾尔族小孩儿吃了,糖纸她却一直留着。 后来池信每每回想那天的重逢,其实是甜的。 柳山南曾把两人的合照放在胸前口袋,说那是他的护身符,相对而言,这枚糖纸也是池信的护身符。 「姐……」,丁竹欲言又止。 「快吃吧,吃完带你去老城逛逛。」,池信把盘子往丁竹那边推。 他没再说什么,大人的事,他也实在不懂。 …… 在老城走了很久,池信听丁竹讲许多学校发生的趣事,虽然有的她在之前通话里听过,但还是装作第一次听。 临近八点钟,丁竹必须得返校了,池信把他送到路口打车。 「姐,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明天要去慕士塔格峰,后天一早的飞机。」 丁竹开心了一整天的心情开始回落,「那我后天去送你。」 池信拍拍他肩膀,「没事,明天我回来会很晚,再联繫吧。」 「嗯。」 池信招手给丁竹拦了辆出租,看他走远,直到不见。 …… 通过雷希介绍,池信找到当地一个口碑不错的司机加导游,四川人,来帕市十几年了,专做旅游,这位师傅将带她从帕市去看慕士塔格峰,作为一名登山爱好者,这个雪山她想来很久了。 慕士塔格峰号称「冰山之父」,是许多登山者攀登7000+的首选山峰。 世界着名探险家斯文·赫定曾在二次攀登慕士塔格峰的时候写道:「我相信若以荒野和奇异的美景而论,世界上没有他处可以胜过现在眼前的景致。我觉得仿佛立在极大的宇宙边上,那些神秘的行星在其中永远运行不息,我和星宿只隔了一步,我能用手触着月亮,我觉得足下的地球,受了万有引力定律所支配,不住地循着轨道运转。」 有人说过,「只要你开始了登山,那么慕士塔格峰便是绕不过的一座山」,慕士塔格有它的无尽魅力,所以池信要来一探究竟,但这次只是看看,她资歷尚浅,没把握攀登7000+的山峰,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来登顶。 早上司机师傅到酒店接上她,一路朝城外开去,期间经过公格尔隧道,白沙湖,帕米尔高原等景点,池信下来随意拍几张照片,在湖边坐了会儿,看湖上波光粼粼,还有对面被阳光照得晃眼的白沙。 四小时后,车在慕士塔格峰最佳观景点停下,池信裹好大衣和围巾,下车看向对面的一瞬间惊住了,前方不远是一个湖,湖面倒映着雪山,交相辉映,她脚步急促向前,有些迫不及待。 「这个湖叫喀拉库勒湖。」 司机师傅从后面跟过来,边走边说。 走到公路对面,池信在栏杆处看到一头牛,黑白相间,从头顶开始,白色一直延伸至尾端,其余地方都是黑色,它就乖乖站在那,任由游客拍照,也不知道是谁带过来的。 相比它,池信对眼前的雪山更感兴趣,她拿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在山脚下来来回迴转了几圈后才回车上。 「师傅,走吧。」 「不再往前看看了吗?其实来帕市的人都会去塔城,那边更美,还有国门。」 池信笑着摇头,还是给自己留一些念想吧,以后再来,或者说,为了以后再来准备充足的藉口。 …… 今天天气晴朗,上午来程很顺利,可下午返程时遭遇了一点小状况,前面有辆车撞到了护栏,车体倾斜,堵住了通道。 司机师傅停车下去看情况,池信坐在车里向外张望,撞车的司机和几个看热闹的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啥,她也打算下去透透气。 刚打开车门,后面有人过来,池信刚迈出一只脚,没站稳,那人正好给她扶住。 「没事吧?」 听到问话,池信抬头,看到穿着一身特警制服的那人,不止是他,身后几位也同样,再往后是他们的警车。 「没事。」,池信松了口气,要不是这个男的长得高壮,差点以为是柳山南了。 关上车门,池信朝司机那边走过去。 「怎么样?」,池信问。 师傅闻声回头,「发动机出故障了,得修一下,要不然车都挪不了,没法给咱们腾地方,可没谁会修啊,我就会换个轮胎。」 说话刚才碰到的那几位特警过来,了解完情况后几个人又返回车里,就在大家觉得都得等的时候人群后又走过来一个男人。 「麻烦让一下。」 池信听声回头,和男人目光撞上。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脸颊,尽管他带着墨镜,但池信百分百确认就是柳山南……他还是那样子,一点都没变。 可他怎么在这?又来执行任务吗? 对面,柳山南摘掉墨镜,和池信对视,一瞬间,人群目光聚焦点从出故障的发动机转移到他们身上。 就在柳山南刚要开口的时候,池信移开视线,向他身后走。 车门打开,人坐进去。 池信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躲,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是下意识决定。 柳山南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其他人问他会不会修车,他才回过神,走到故障车辆,打开发动机盖,观察一遍情况后,问:「有工具吗?」 第83页 「有!」 一见有救,前后几辆车的司机凑了凑,把车上的工具都搬了出来,柳山南背对着池信方向,开始修车。 而全程池信就在车里看着,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柳山南直起身,扔掉扳手,盖上发动机盖,让司机回车上启动车子试试。 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家都松了口气,各自回车上准备启程。 池信看到帮完忙的柳山南走回来,赶忙低头,副驾驶的玻璃贴着膜,半透明状态,她看到柳山南在车门旁停住脚,心脏狂跳不止,怕他突然敲窗,又怕他什么也不做…… 原地停顿几秒后,柳山南又走回后面警车里,他们的车先一步开过去,没多久就看不见了。 池信忽然想起她跟丁竹说过那句话,「分开……可能是因为不喜欢了。」 今天的意外相遇,大概是老天眷顾她不远千里奔赴吧。 此时前面开出很远的警车里,池信开门下车时撞到的那个男人勐地想起什么,踹了对面柳山南一脚。 「那女的,不是你前女友吗?」 众人目光「刷刷」看过去。 柳山南闭着眼,嘴唇抿成一字,手指不自觉攥紧枪托。 …… 返程开了一段之后,司机问池信:「小姑娘,是不累了啊?」 「没有。」 「刚才看雪山还挺高兴呢,怎么突然就蔫了?」 池信望向两旁的山脉,说:「可能有点高反。」 「往回走就好了,放轻松,多往边上看看风景,我们新疆多漂亮啊。」 「嗯,新疆真的很漂亮。」 池信特别喜欢中国人骨子里那种眷恋感,对国土也好,对故乡也好,总是爱得深沉,让人动容。 「师傅你多久没回四川了?」 「刚来新疆的时候每年都回四川过年,在这边待久了,这里就变成家了。」 所有在外漂泊的人都有第二故乡。 池信虽然从小到大一直在南京生活,但自从来了帕市之后,她也逐渐能理解这种情感,这种还没离开就开始想念的情感…… 司机师傅又说,「别看这里民族多,但非常有包容性,新疆欢迎你们常回来玩。」 池信点头,「嗯,以后再来。」 …… 傍晚七点钟回到市区,池信在丁竹学校门口和司机师傅告别后,又和丁竹吃了顿晚饭,第二天一早乘坐飞机离开帕市。 本来说好吃完昨晚这顿饭,送机就不用了,可这孩子还是一早爬起来,送池信去机场。 分别时哭得稀里哗啦,搞得池信也眼眶通红。 「姐,你去国外一定注意安全,我会好好学习的。」 「也别太累,努力就好,回去吧,我走了。」 池信沖他挥手,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消失在安检口。 清晨七点十分,飞机起飞那一剎那,池信在心里喃喃和一个人告别。 再见了。 柳山南。 第40章 前往伊国报到 返回南京一周后,池信接到msf申请通过的邮件,进入前线救援人员的人才库,又过了两周,接到人力资源部门匹配的救援项目,前往伊国摩尔市,到此,用时差不多快三个月才完成。 採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后池信开始打包行李,临走前一天王梵过来看她,顺便二次把猫接走。 「我这个二妈啊,比你强多了。」 「你是正室,我才是后妈。」 池信狠撸猫头,把它两只眼睛的眼角撸得上扬到极致,特别搞笑。 「不都说猫像主人吗?我咋没看出来南南哪里像那个挨千刀的。」 「它像我。」,池信纠正。 王梵把猫拎过去,按住它想要逃跑的胖屁屁,问:「你这次去帕市,见到柳山南了吗?」 「见了。」 猫耳朵被揪起,「你去找他啦?」 「没有,去慕士塔格峰路上碰见的,他执行任务,没说话。」 「真特么绝情啊!」 池信笑得无奈,翻着手里王梵送过来的衣服,「你又给我买的啥?」 「抓绒啊。」 「那边特别热你知道不?」 「热吗?」 王梵眨眨眼,「带着吧,万一冷呢?」 一片心意,池信把它塞进行李箱。 「明天家里人都送你不?」 「嗯,劝不听,非要送。」 「行,明早我过来接上他们,然后再接你。」 池信长出口气,「不用了,一大家呢,你那车坐不下。」 王梵看着行李箱塞满,突然才意识到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真要远行了,不禁伤感。 …… 从南京到上海,再从上海飞到伊国摩尔市,中间经歷了三次转机,折腾两天后到达的时候池信感觉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必须在机场休息两天才行,真心走不动。 根据人力资源那边提供的信息,会有一名工作人员过来接她,在异国特色的机场出口,池信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等到人。 「请问你叫池信吗?」 突然听到英语中夹杂的名字,池信抬头,看见一位个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人,他穿着带「msf」logo的工作服,车上也有相同标志。 「我是池信,苏哈是吗?」 男人点头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第84页 「没事。」 池信左右手各一个行李箱,苏哈帮她拿到车上,往msf医疗营地驶去。 …… 路上,苏哈热情地给池信介绍自己,介绍这片土地。 他今年三十四岁,本地人,在上一份工作失业后感觉生活无望的时候在人才市场向msf提交了申请,被聘为翻译。 伊国常年战乱,在2017年的一次军事行动中,多个国际组织来到这里,最开始,msf并不被当地所接受,后来msf陆续为社群提供急需的医疗服务,慢慢才驻扎下来。 msf在伊国有七百多名员工,其中九成是本地人,苏哈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曾在四个不同岗位工作过,但都是非医疗岗。 讲到这里,苏哈问池信,「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工作吗?」 苏哈用力点下头,「参加msf需要巨大的抗压能力,如果没准备好,随时都会崩溃,当然即使你准备好了,也可能崩溃,我们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虽然战争结束了,偶尔还会有少数武装冲突发生,要时刻注意安全。」 其实池信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听说过msf,来之前也查了大量资料,报名非一时冲动,所以她当然有准备,就是不知道这份准备在遇到实际情况发生的时候管不管用。 …… 经过一座桥的时候,苏哈说:「这座桥曾在空袭中被毁,战后经过了修復,才又能正常使用。」 池信向外望,这座桥看起来有年头了,下面有河水流过,也不知道叫什么河,其实不仅是桥,战争之后,需要修復的地方太多了,包括人心。 「我们的医疗营地有华人吗?」 「有一位,来自你们中国香港。」 听到有同胞在,池信忽然没那么紧张了,要是遇到什么不会的可以向这位同胞请教,疲惫情绪缓和了好多。 「他叫「薛畅」,是行动支援经理,等到了我给你们介绍,正好今天他在。」 「谢谢。」 经过四十分钟的路程,池信终于抵达msf在摩尔市的医疗营地,下车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外墙上一个巨大的msf涂鸦标志,走到门口时有位门卫从岗亭中走出来。 「嗨!莱思,这位是我们的新伙伴,池信,她来自中国南京。」 池信放下行李,伸过手去,「你好,池信。」 「你好,我叫莱思,欢迎你。」 她应该也是本地人,有着本地的打扮和长相,头上裹着纱巾。 苏哈给池信介绍说:「莱思是医疗营地的守卫,所有出入的人,除紧急情况外都要跟她登记。」 打完招唿,莱思又回到工作岗位,苏哈带池信做好登记后走进去。 医疗营地的房子只有一层,样式简单,结构单一,和周边的房屋轻易就能区分开,苏哈指着西面一间敞开的门,说:「这是你的宿舍,和一位护士一起住,先把行李放这吧,我带你去见其他人。」 「好。」 进屋后,池信扫视一圈,屋内的设施同样简单,但很干净,放下行李后,池信随苏哈参观各个区域。 走出宿舍最先看到的是一辆刚从外面回来的车,司机下来做好登记后看见他们,招了招手。 亚洲人面孔,准确的说应该就是苏哈提过的那位叫「薛畅」的行动支援经理。 他知道池信,还没等苏哈介绍,先开口了,「池信你好,我叫薛畅。」 中文问候,把苏哈听得一愣一愣。 介绍完,他跟苏哈说那边有情况需要他过去一趟,带池信参观的任务转落在薛畅身上了。 等苏哈走了,他对池信说:「可算来个同胞了,我在这说英语嘴唇都快磨破了。」 池信一脸问号,「听苏哈说你是香港的,怎么普通话这么好啊?」 「我爸妈一直在四川做生意,十岁开始我就从香港搬到成都和我爸妈一起生活了,也算半个瓜娃子。」 池信笑笑,当下觉得薛畅会是个有趣的人。 「走,我带你认识大家。」 最先去的是核心区域——医疗诊区,池信看到一位医生还有两位护士,大家只是简单招唿一下,便各自忙去了,他们国籍不同,但都比较友好。 这位医生是妇产科兼麻醉科医生,再加上池信这位外科医生,多数症状及手术都没问题。 走出诊区,薛畅说:「这的医疗条件你也看到了,和三甲医院没法比,战乱的时候条件更差,今年已经好多了,各项设施依次建立,因为我们和医院不同,所以不需要配备那么齐全的人员,前面是厨房。」 透过打开的窗户,池信看到一位黑人大叔在洗菜。 「这位是厨师长瑞拉,他工作非常认真,厨房日常会遵守最高的安全卫生标准。」 「你好,池信。」 厨师长胖胖的,看着做菜就会好吃的样子,他放下菜筐,擦了擦沾水的手,从窗户伸出来,和池信握了下。 「欢迎你来到这里加入我们。」 「谢谢。」 离开厨房,薛畅把整个医疗营地各个区域的功能给池信讲了一遍,除了前面那些,还有药库、实验室等,讲完后他又说:「人力资源负责人出去办事了,要明天才回来,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池信点头,问:「这里有网络吗?」 「有的。」 第85页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工作?明天吗?」 薛畅摇头,「不用那么急,知道你飞过来很累,可以适应两天再进入工作就好,前面那位外科医生今天刚走,你俩算是无缝衔接。」 池信松了口气,她之前出国都是旅行,工作还是第一次,所以特别需要适应。 「对了,还有这个。」 薛畅把池信领到中间的一处房子,很高,但很封闭,只有上方有几个小口,用作通风。 想到来时苏哈说的话,池信问,「这间房是为了临时躲避冲突的吗?」 薛畅点头,「对,不过你放心,现在情况好多了,基本用不到,只是告诉你一下用途。」 怕池信担忧,薛畅特意安慰她。 …… 参观完,池信回屋收拾行李,之前见过的澳籍医生回来,站在门口,说:「池信,你好,刚刚在忙,没有和你聊天。」 池信正蹲在地上开箱,赶紧站起来,「没关系,工作要紧。」 这位医生叫「丽萨」,金髮碧眼,身材也高挑,比池信起码要高出一头,年龄应该也比她大很多,至少大出十几岁。 「这边的柜子是你的,都可以用,以后你和我就是同屋了。」 池信笑着说谢,今天下飞机到现在说了不知多少次了。 「那你先收拾,我继续工作去了。」 「嗯,好。」 等丽萨走了,池信用湿巾把柜子里外擦了一遍,再把平时常用的物品和衣服拿出来放到柜子里,柜门上还插着一把钥匙,不过也没锁的必要。 收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薛畅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过来敲门。 「请进。」 池信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完,抬头看见薛畅递过来的矿泉水。 「谢谢。」 从下飞机到现在还一口水没喝呢,她接过拧开,一口气喝光大半瓶。 「这里炎热,你要记得经常补充水分。」 薛畅说完看着关上的行李箱,问:「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 薛畅刚要叫她吃饭,丽萨突然跑过来,说:「刚送来一位患者,脚踝被弹片扎伤,流了很多血。」 池信第一反应得赶紧过去,至于薛畅说的休息两天,全忘脑后了。 第41章 国际救援 进入接诊室,池信看到一位妇女躺在床上,靠向门口那一侧的脚踝上一片暗褐色。 丽萨先详细问了一下状况,原来这位妇女是周边村子的,被弹片扎伤后先是找村里的村医看了看,村医没什么经验,让她用水洗,而且没有在第一时间取出弹片,因为天气炎热,她又是一瘸一拐走过来,目前伤口已经发炎、流脓,必须尽快治疗。 池信穿上护士递过来的白大褂,戴上塑胶手套,赶紧清洗伤口,消毒,过程中这位本地妇女很坚强,虽然很疼,但还是咬牙坚持。 等池信给她取出弹片,处理完伤口后她突然哭了。 丽萨见池信不解,拍着她肩头,说:「这里周边的医疗环境很差,他们生病了大都先找村医,但是村医能解决的病情非常少,当村医宣布治不好的时候他们会以为自己快死了,刚刚,你给了她新生。」 msf的人道主义理想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大家一直要做的,在做的,就是让病人有药可医。 池信有些动容,她轻抚女人的手背,告诉她,「放心,有我们在,你没事了。」 妇女擦着眼泪点头,「谢谢你们。」 池信又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现在最好不要走路,卧床休息,待明天看看伤情再说。 …… 离开接诊室,大家带池信去食堂吃饭,这里吃饭很随意,大家洗完手,拿着饭盒打了饭菜就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吃。 饭菜味道还可以,可是池信没什么食慾,所以吃得少,吃到一半的时候苏哈回来了,也加入了板凳小分队。 大家不工作的时候会聊自己的故乡,家人,以及一些有趣的事情。 薛畅给池信讲的都是有关医疗营地的事,让她一顿饭的功夫基本了解了大概。 …… 第二天一早,池信穿上薛畅发给她的msf工作服,大家开完早会后正式开始工作,营地每一位都各司其职,慢慢的,她也融入了其中。 因为不是所有岗位都有相应的工作人员来匹配,除了医护人员外,每个人都身兼几职,有时候医护人员也会帮忙做些事。 在医疗营地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刚开始池信还维持着在中国时的生活习惯,一个月后,她早上刷完牙洗把脸就开始工作了,和王梵聊天的时候说自己黑了不少,但王梵总安慰她说:「你现在在梵哥眼里光芒万丈。」 每天晚上工作结束后池信还要写工作报告,总结经验什么的,之前一些棘手的工作变得游刃有余,虽然整体还算顺利,但她也哭过几次,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发泄情绪,为那些从手中流逝的生命…… 医疗营地有一位常客,她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看望营地的每一位工作人员。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池信看见她和丽萨聊天时掀起了自己的衣服,肚子上的一块巨大凹陷当时就让池信惊到了。 等她走后,丽萨告诉池信,这个女人来自离摩尔市更远的村子,战争爆发的时候,她那个尚在子宫内的孩子被射杀,当时她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那天她正在家门口和邻居聊天时被一颗流弹集中,孩子没能存活。 第86页 家人们带着这个夭折的孩子回村里埋葬,举行葬礼的时候再一次遭到枪击,无论生与死,这个孩子都没得安宁…… 遭遇不幸后女人虽然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但好在保住了大人的性命,她经常带一些吃的来营地看望工作人员,感恩他们给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和希望。 除她以外,薛畅还给池信讲过一段亲身经歷。 摩尔市战争结束之前,有位妇女过来看病,她的经歷更加悽惨,在她刚刚订婚不久后战争爆发,她的未婚夫在一次车祸中受伤瘫痪,没多久就去世了,她的兄弟姐妹被绑架,被折磨,被射杀,妻离子散,以前他们可以随时离开自家的房子,也可以随时回去,没有恐惧,而战争后,想要回去就要穿越前线,穿越炮击,回家路遥遥无期。 每次听到这样的故事,池信都非常庆幸自己生在中国,生在和平年代,而面对战争给这座城市还有周围村子留下的破坏和阴影,她感到很无力。 …… 两个月后,薛畅带池信,还有一名护士前往一个村子出诊,之前msf在这里有一个小型营地,但被武装冲突破坏掉了,耗费多时才重新修整好。 这个村子里多数是妇女和儿童,池信他们赶到后不到半个小时,帐篷里面就坐满了前来就诊的患者,密密麻麻,把诊室挤得水泄不通。 薛畅组织大家有序坐好,一个一个排队来,有的患者病情轻微,有的患者则很严重。 在候诊的患者中池信最先处理了一位比较严重的小女孩儿,当时她发烧40度,加上手臂溃烂的伤口,让小女孩儿陷入半昏迷状态。 池信把患者抱上就诊床位,询问病情后开始迅速检查,这位小患者在感冒发烧时并没有想到去医院救治,而是找当地医生注射了一种不知名的药物,被注射的手臂已经整条发炎,溃烂流血……引发了严重的败血症。 了解情况后,池信立即给给伤口进行了消毒,并注射破伤风针,但一切为时已晚,在打完针半个小时后,小女孩儿突然离世…… 当护士过来通知池信的时候她先是措手不及,随后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难过之中,她没想到只是一个普通的感冒,因为耽搁,轻易夺走了一个年仅五岁小孩子的生命,母亲面对孩子的尸体哭个不停。 想到刚见时孩子还冲池信笑了一下……眼泪不争气流下来,滴在短袖上,还有满是泥土的地面。 薛畅看到了,递给池信一张纸巾,「在这里我们没有时间难过,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你去救治,坚强一些。」 这样的场面,不仅是薛畅,还有那位护士都经歷过,现在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池信,听到薛畅的话,池信只得抹干泪,继续救治下一位患者。 …… 傍晚六点钟,车辆返回摩尔市区的医疗营地,大家的心情和持续一整天的坏天气一样,阴霾密布。 忙了一天,池信吃不下任何东西,而且因为那个小女孩儿的离世,她还没缓过劲儿来。 坐在营地外墙根下,池信盯着手机壳后的糖纸发呆,和柳山南分手半年了,他没有任何消息,聊天记录定格在分手那天,再无音讯。 每个闲暇的傍晚或者夜里,池信都特别想他,回想在帕市发生的种种,唿吸着眼前异国他乡的空气,看着这个破败的城市,想念如潮水涌来,漫过夜色,掩盖月光。 「嘿,池信。」 丽萨拿了两瓶水坐过来。 池信赶紧抹了两把泪,手机攥回手里。 「你想家了吗?」,丽萨递给她一瓶。 「谢谢。」 池信接过去,没动。 丽萨目视前方,说:「我有两个孩子,分别是七岁和十一岁,我来这边后是我的丈夫在照顾他们,每一天,我都很想念家人。」 不光是她,薛畅也一样,相比营地其他本地人,他们几个外国籍的要不好过一些。 「你结婚了吗?」,丽萨问。 「没有。」 「男朋友呢?」 池信眼前晃过柳山南的脸,「有过。」 「你很爱他吧?」 池信转过去,「?」 丽萨耸耸肩膀,「不好意思,有几次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看见你在看一张照片,和你拍照的人就是男朋友吧。」 「嗯。」,池信点头,「我很爱他。」 从前是,现在也是,未来,不知道了…… 「他在中国吗?和你一样是医生吗?」 「不,他是特警。」 「哇~酷!」 池信低头看着糖纸,扯扯嘴角,这个男人已经渐渐远离了她的生活,就连仅存的记忆也在慢慢消退。 「今天那个小女孩儿的事我听说了,你不要伤心,这种事以后还会有,你已经尽力了。」 丽萨拍拍池信的肩膀,安慰她。 相比事发时池信已经好多了,但再回想小女孩儿离开时情景还是觉得胸口憋闷。 忽然手背滴上几滴水,池信和丽萨同时抬头,下雨了? 摩尔市常年干燥,极少下雨,池信和丽萨面面相觑,赶紧起身收拾外面一些怕被雨淋的东西,因为雨势正在逐渐变大。 本来以为持续一会儿就能停止,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场雨竟然转为大暴雨,下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大家被警报声吵醒,薛畅把所有工作人员紧急集合到会议室,宣布了一个消息。 第87页 「因为昨晚的强降雨,部分低洼地区内涝,受损严重,眼下紧急需要我们调配物资,并对受伤人员进行救治,大家清楚这个季节的暴雨会带来蚊虫滋生,疟疾爆发,还有霍乱等流行病,本地资源无法迅速满足需求,需要我们帮助,从今天开始,大家要面临一个比较大的挑战,希望我们能度过难关。」 薛畅说完之后开始下发支援任务,做好物资等准备后,除了守卫莱思,全员出发前往灾区。 从msf的医疗营地到受灾区,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赶到后眼前的一幕超越了所有人的预判。 路边横陈的溺水尸体,哭诉的亲人,还有正在举家迁移的车辆。 没被降水淹没的区域也一片泥泞,厕所被毁,污水乱流,臭气熏天,这种情况下估计洁净饮水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正常提供。 了解完周边情况,大家开始和本地救援队一起搭建临时救援帐篷,以便迅速救治伤者,让无家可归的人得到避难所。 从抵达灾区开始,一直忙碌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等暂告一段落的时候池信坐在车上,双手有点抖,她快七个小时没吃任何东西了。 「给你,池信。」 苏哈过来,给池信还有身边人分了一些面包和水,虽然大家很累,但还是要吃点东西,要不然没有体力应对。 大口咬了几口面包,苏哈说:「近些年全球气候变化引发了很多极端天气现象,拿这次的灾害来说,以前这里生活的人们都不会想到,现在却真实发生了。」 池信下午接收了一个脚部受伤的小男孩儿,他的爸爸被暴雨沖走,至今还没找到,他一直抱着池信的腿,问爸爸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 这几个月经歷了不少事情,已经把池信磨砺得不再像从前那样,当然她也会伤心,但她没时间去难过,因为宝贵的时间要用来救治更多人的生命。 前几天徐远辰还发信息问她最近怎么样,池信没说什么,只是回答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毕竟发生的事太多,一句两句也讲不完。 一周后,暴雨降水全部退去,被淹没的村庄显现出来,msf的成员又和本地救援组织一起,帮助他们復建,解决一些随时发生的伤情,等再回到医疗营地已经是十天后了。 为了犒赏大家,厨师长特意做了一顿烤肉,因为平时条件有限,他们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吃到肉的。 这一天摩尔市天气晴好,连日的阴霾消退,众人也获得了短暂的歇息,烤肉很香,伙伴都在,营地再一次充斥着欢乐声。 十一月底,池信接收到msf人力资源给她匹配的新项目,前往另一个国家——也都,同样经歷过战乱的地方。 本以为会在那里工作到服务期结束,没想到五个多月后的四月二十五日晚,她再次接到指派,前往灾区尼博亚,当地时间下午十四时十一分,那里发生了八点一级地震…… 第42章 别受伤,我再来看你…… 尼博亚,msf(无国界医生)国际救援中心。 池信从上一个医疗营地乘飞机赶到尼博亚首都机场,又换乘皮卡车抵达震中附近,最后随几位同事徒步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抵达那里。 因为昨天的八点一级地震导致交通线瘫痪,少有的几台直升机都被派去运送伤者和物资了,而他们来到的地方是最严重的灾区。 「池信,这边走!」 说话人是池信的老搭档薛畅,另外此行还有几位从其他地区匹配过来的外国籍同事。 早在一个月前,池信和医疗组人员还在「也都」遭遇了一场空袭,那次空袭根本就是针对他们的救援中心,作恶者不希望这种组织存在,甚至对粮食和物资进行了封锁,导致物价高企,让当地人们的生活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 那场空袭后医院好多设施损毁,无奈池信他们只得将救援中心转移,稳定一段时间后才恢復正常救治,现在她又被紧急分配到地震灾区尼博亚。 距离目的地营帐一百米的地方,池信和几位同事坐下来敲腿,长途跋涉让他们的体力消耗巨大。 空地的草坪上,池信不停地捶打着小腿,她甚至能感受到大地轻微的摇晃。 余震了…… 薛畅也停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咱们的救援帐篷已经搭建好了,估计马上会有第一批伤员运过来,打起精神啊大家。」 他说完,池信看向不远处,白色帐篷大概六七个的样子,正有人往下卸救援物资。 池信缓了缓,站起来,朝那边走去。 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把大家召集起来,快速介绍情况,「相信大家和我一样悲痛,本次地震达到了八点一级,截至目前已有十几次大大小小的余震,医院方已经超出接诊负荷,感谢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现在把主场交给你们,我去接应马上抵达的伤员。」 工作人员双手合十,即是感谢,也是祈祷。 说完大家四散开,利用以往的工作经验,快速投入救援中。 十分钟后第一批伤员被运送到帐篷搭建的诊室内,这些受伤的人多是被倒塌的建筑物碰撞,磕破皮或骨折,轻重不一,池信他们按照受伤程度分好类,从受伤最严重的患者开始救起。 这期间帐篷内外混杂着很多人员,有好几个不同国家的救援队,还有受了轻伤主动找来的当地民众,池信也见到了祖国的军方救援,听说地震后第一时间得以撤侨的就是中国公民。 第88页 池信给首批送来的伤员进行检体,挑出颅脑损伤的患者进行最先救治,因为颅脑损伤是地震伤亡中死亡率最高的,她和几位同事协作,在杂乱的地震现场给伤员们尽量进行有序治疗。 待这批伤员安顿好后,池信看见一个小男孩儿光脚站在帐篷门口,裤子破了个洞,里面有血渗出来,脸上也沾满了土。 池信走过去,蹲下,问他:「你哪里受伤了?」 说着检查他身体,发现受伤部位在小腿肚上。 小男孩脸上的眼泪和泥土混合,形成两道印记,他看着池信,说:「我找不到爸爸和妈妈。」 应该是在地震发生时和家人走失了,池信把他抱起来,放在椅子上,拿来剪刀、消毒液、纱布,剪开裤子后心揪了一下,皮掉了好大一块……他能忍痛找到这很不容易。 「你好棒,知道吗?」 小男孩瞪着大眼睛,额头沁出几滴汗珠,唿吸间有些虚弱。 池信赶紧摸摸他额头,有点烫,貌似发烧了,拿体温枪量了下,39度…… 护士帮忙抻开一张摺叠床,池信把小男孩儿放在上面,清理好伤口后,给他输液。 薛畅从外面跑回来,说:「刚在外面看到咱们国家的救援队了。」 一针熟练扎进血管,边调节输液器速度,池信回他:「我也看见了,军队的嘛。」 「不是。」,薛畅走过去看了眼床上的小患者,说:「是国内一个公益组织的救援队,从西藏那边过来的。」 池信点头,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特别为祖国自豪,越是在这种时候,一个国家的大国气魄和人道主义关怀最为凸显。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你就好了。」 池信轻抚着小孩子的额头,笑了笑。 「你抽空去洗洗这,全是灰。」 薛畅指着她额头。 池信哪里顾得上这个,随时可能有伤者过来,她今晚都打算睡在患者旁边,好方便随时观察情况。 「对了,你手机是不是掉了?」 听到薛畅问话,池信下意识摸口袋,「我手机在啊。」 薛畅皱着眉递过来,「我记得你手机也不长这样,但你看壁纸照片,很像你诶!刚才我在外面空地捡到的,问了一圈也没找到谁丢了,通讯还没恢復,根本打不进来。」 池信接过去,按亮屏幕,看见壁纸图片时眼睛忽然瞪大,她拿着手机走到灯下再次确认,这不是像,而就是她,照片是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偶遇柳琛北的时候,在奶茶店他偷拍的。 池信勐地又想到什么,翻看手机背面,透明保护壳里隐约有一根黑色的髮丝。 突然帐篷又开始摇晃,池信慌忙中第一反应是俯身护住身旁的孩子,同时听到「叮叮噹噹」的声音,有东西碰撞,还有其他人的叫喊声,大家都知道是余震,只是不清楚余震等级会达到多少,如果是轻微余震那不足为惧,如果不是,眼下只能自求多福。 行动方便的人都在往外跑,但也有人逆行往里沖。 池信双臂圈起来护住孩子的头,余光瞥到一个人跑过来,站到她身后,另一边薛畅松了口气,因为倾斜的输液杆差点撞到池信。 这时余震停止,池信起身,查看小孩儿状态,确认没事后才直起身。 对面,薛畅食指戳戳,示意后方。 池信转头,看见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正扶着输液杆,把它归位。 刚要说谢,池信却在男人转身的一瞬间僵在原地。 柳山南?柳山南! 僵住的不仅是池信,还有柳山南自己。 薛畅哪里知道俩人认识,他以为池信被吓到了,赶忙走过来说:「谢谢你啊,你是那个救援队的吧?刚才我好像在外面看见你了。」 柳山南不动,池信也不动。 输液器一滴一滴在流,提醒着薛畅这不是静止画面,他在两人乱颤的眼神里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尴尬地离开帐篷,到外面去。 柳山南身穿的是蓝色救援服,而非特警制服,要不是这张熟悉的帅脸,池信根本不敢认,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柳山南扶着输液杆的手松开,跨前一步,从兜里掏出纸巾,给池信擦了几下,灰尘和血迹抹掉,露出她以往白净的额头。 所以柳山南仅凭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就认出了自己吗? 池信听到响鼓般重锤不止的心跳声,如远方寺庙里的梵钟,一下一下,敲醒了她。 纸巾没有香味,可池信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如雪山般清凉的熟悉感把她拉回过去。 当初到帕市进行医疗援助的第一天,她也曾给柳山南擦过脸上的灰尘,只是那次被他中途攥住了手腕,而换位之后,池信没有拒绝,或者说,她所有的力气都在压制着翻涌的想念,以防失控。 「好久不见。」,他说。 慕士塔格峰偶遇之后,相隔整整一年了。 「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在心里酝酿数遍,池信努力将它转换成冷漠的语气。 这时身后的小孩儿开始咳嗽,她慌忙转身,反覆确认没事后安抚着拍了几下,小孩儿才又闭眼睡去。 外面有人喊「柳山南」,他抬脚,欲走又止。 「池信。」,他终于开口叫这个名字。 得到池信回应的目光,柳山南盯着她胸口的无国界医生标志一直看。 第89页 「给,我同事捡的,是你的吗?」,池信故意把屏幕按亮,递给他。 手机在两人之间缓慢递出和接过,柳山南又听到外面有人叫他。 池信的口罩忽然被摘下,柳山南盯着她的脸,说:「别受伤,我再来看你。」 说完人从帐篷钻出去,跑步前进,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等他走了,薛畅一步三回头踉跄着回来,「那男的当过兵还是当过警察啊?身板那么直,可不像普通救援队出来的人。」 这你都看得出来? 薛畅凑过去,「嘿!你俩认识啊?小伙子长得够帅的!」 池信到另一个床位查看伤者情况,显然不想多说。 刚经歷过这场大地震,薛畅也没心思深入八卦,「又运过来一批医疗物资,你看看急需哪些,我给你搬过来。」 「好。」 池信随他出去,边走边问,「市区怎么样了?目前有多少死者?」 「初步估算两千人,还在增加,伤者就更多了,现在市区道路断裂,很多地方供电还没恢復。」 走到运输物资的车辆旁,池信向四周环视一圈,没看到柳山南所在的什么救援队,她垫脚打开箱门,借着手电筒光亮,查阅物资。 「薛畅。」 「嗯?」 「咱们国家有人伤亡吗?」 因为每年都有大量游客来尼博亚旅行,这个是池信比较担心的。 「有,目前尼博亚境内是四个人,两名企业员工,一名游客,还有一名登山队员。」 这个数字……虽然池信不希望听到,但确实已经发生了,只祈祷不要再增加。 「这箱还有这箱,先搬过去。」 目前最急用的就是消毒类药物,清创伤口防止感染,另外还有血浆,如果明天伤员能减少一些,今天採集的血量应该可以。 池信和薛畅一起搬,从另外两个帐篷里相继走出三名同事也过来帮忙,没一会儿就把一整车的物资卸载完毕。 …… 凌晨三点钟,安顿好营地所有伤员后,池信趴在拿那名儿童患者的病床旁迷迷煳煳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柳山南在一堆废墟中,徒手挖着什么,边挖边喊她的名字,那双手沾满了血…… 突然惊醒,从床边爬起来,池信环视周围,后知后觉是梦,她揉揉眼睛看了下时间,才睡了两个小时。 五点钟,帐篷外天刚蒙蒙亮,透过帐篷的帘子,她看见一个人影蹲在门口,头顶飘着烟雾,好像在抽菸。 池信缓慢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往外走。 听到脚步声,门外人转过来,和池信视线对上。 柳山南? 他把烟拿下来,扯扯嘴角,笑了。 凌晨起雾,他的笑并不清晰,却是阔别太久太久,这个男人笑和不笑完全两个极端,他笑的时候有点奶,不笑的时候又很野。 无论哪一种,对池信来说都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第43章 不是戒菸了吗? 柳山南身上穿着蓝色的队服,昨天被帐篷里昏暗的光线照得黯淡,此时站在晨曦中,蓝色明朗了些,他身旁是即将熄灭的篝火,零星飞着火光,再往右是一排尸体,一部分是从前面抬回来还没等抢救就已经死去的人,还有一部分,是没有抢救成功的。 「你来这……你怎么……」,池信不知道该从哪句问起。 柳山南指向旁边不远处,「我们救援队的营地在那。」 昂,原来这样。 「你一夜没睡吧?」 柳山南点头。 就算不说,池信也能看出来他满脸疲惫,昨晚离开后应该又去执行了搜救任务,他身上的工作服沾满灰土。 「外面冷,你进来坐吧。」 柳山南没说行还是不行,见他把烟掐了,池信转头往回走。 …… 帐篷帘子掀开,池信蹑手蹑脚走进去,这间帐篷里有八位伤员,除了那位小孩子,其余人都是重伤,在药物作用下正睡得昏沉。 池信拿来两个塑料板凳放在门口,柳山南坐下,头盔摘掉放在脚边,池信看到他头髮长长不少,以前不管在警校,还是特警时候,都是清一色的寸头。 「冷吗?」,转到帐篷里,池信说话的声音特别小。 「不冷。」 池信想起在帕市的时候,即便在冬日里约会,柳山南还是穿得很少,有次就穿了件卫衣,她觉得他不是不冷,而是习惯了。 「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吃的……」 池信刚要起身,被柳山南一把拽回去,她没站稳,直接趴到他怀里。 柳山南身上很凉,感觉在外面站很久了。 池信慌忙撤回去,眼前飞过无数小星星,本来昨晚就休息不够,刚刚还受到这么强烈的刺激…… 她低头,揉了几下太阳穴,眩晕感瞬间消退。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柳山南终于开口多说了几个字。 「没事,你不饿我就不给你拿了。」 「嗯。」 两人躬着身子,透明帐篷透明的门帘,一齐向外看。 「柳山南。」 「嗯?」 「为什么在这?」 为什么穿的是救援队的衣服,而不是特警制服?这个疑问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梗在心间,必须问清楚。 第90页 因为她知道,如果是特警身份的柳山南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尼博亚。 「我辞职了,现在在一个公益救援组织工作。」 「辞职?」 池信第一反应柳山南一定在特警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不平常,要不然以他的心性根本不可能辞职,当初爱人和朋友都没能阻拦他,他走得那么义无反顾,时隔一年,他竟然辞职了? 柳山南像是不想解释,问池信,「你不是在也都吗?」 「你怎么知道?」 「……」 此话一出,输赢即见分晓。 「田桃告诉你的,还是柏晓天?」 反正不会是王梵,「挨千刀的柳山南」已经在王梵那里印象定格了,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除了池信问的这两个人不会再有其他,毕竟她和柳山南认识加上交往的那段时间里,共同的朋友不多。 柳山南还是不答,但他紧张了,拇指不停搓着食指,他紧张的时候就这样,池信知道。 忽来的无名窃喜赶走倦意,池信扯着胸前的标志,说:「我所在的无国界医生组织遍布全球,这次尼博亚地震,我们调配过来进行医疗救助。」 柳山南点头,伸手想摸烟,又停住了。 池信回身,从床底找出两瓶水,递给他一瓶,「这里没有崑崙山,你凑合喝吧。」 柳山南笑了声,轻不可闻。 远处晨曦忽然失色。 水喝了一口,放在脚边,接下来是大片沉默。 池信想过很多次,如果两人重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无数种设想在脑子里排练,唯独没有昨晚,没有今天。 外面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刚冒出头就被乌云挡住了,看样子好天气不想光临。 「手怎么了?!」,柳山南突然提高音量打破沉寂。 池信下意识伸手捂住他嘴巴,视线转向病床,还好几位患者没被吵醒。 眼神重新对视,池信匆匆撤回手,瞥了眼左手手背上的一条疤痕,说:「一个月前我们的医疗营地在也都遭到空袭,受了点小伤,没事。」 其实一点都不小,当时流了好多血,痊癒后伤疤再也褪不掉了。 见柳山南还盯着看,池信缩回去,「别看了,好丑。」 「对不起。」 莫名的道歉把池信弄愣了,后知后觉她反应过来,「不就是把我甩了嘛,有什么可道歉的,都过去了。」 柳山南张张嘴想解释,却还是没说出口。 池信不可否认,她在心里的确有怪过柳山南,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时间越久,她挂念的反而是柳山南的好。 记得今年二月份,柳山南发了一条朋友圈,当时刷到他动态时池信有点不敢信,反覆看了好几遍后确认头像和备註都是对的,那条朋友圈并不是有关他自己,而是一个朋友在雪山上的背影。 一个他们共同的朋友——田野,那天也是田野牺牲一周年日子。 在国外,池信总能想起田野带给他们的欢乐时刻,而当这个人离开人世,曾经的英雄事迹渐被淡忘,最想念他的,除了父母以外还是这几个朋友。 「不是戒菸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柳山南反问,「那我为什么戒菸,你从没问过。」 池信眨眨眼,确实没问过。 柳山南双手拄着膝盖处,头低下,说:「我刚到帕市工作不久,参与逮捕几个毒贩,其中一个主犯是赵海的哥哥,赵天,抓捕过程我不多说,之所以掌握他们交易的线索是因为一个超市老闆往菸草里混杂毒品,卖给特定人群,那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就把烟戒了。」 池信不解,「那种烟卖不到你们特警队吧?」 柳山南摇头,「帕市位置特殊,我们的特警队也区别其他地区,我们面对的罪犯各个穷凶极恶,很多事不能常理思考,再说抽菸也有害健康,我们要在体力上远胜罪犯才行。」 这个男人,在面对朋友和女人的时候话最少,提到自己的专业和工作才话多一点…… 「那你现在怎么又抽了?」 「可能……」,柳山南直起身,望向外面,「需要排解的情绪有点多。」 所以烟又重拾起来,不然他怕自己会撑不住。 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池信问:「现在市区怎么样?」 「不太好,伤亡人数还在增加,等下我还要出去。」 「……那你注意安全。」 相比他们冲上前线救援的人,池信觉得自己有点弱,抵达这里之前她问薛畅,需不需要直接去现场,薛畅说现场太乱了,余震不断,没法得到有效救治,我们的临时医疗点已经很靠近震区,救援队会第一时间把人送过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抢救,不放过任何希望。 「我得走了。」 柳山南起身,池信也跟着起来。 「柳山南。」 他停住脚,背对着她。 池信走到他侧后方,扯住他袖口,说:「别受伤。」 不管这次重逢后他们依然是陌生人也好,做回朋友也好,池信都不希望再看到他受伤了。 手臂抬起,人被拽过去,柳山南用力将她揽在怀里,突然的贴近让池信连唿吸都乱了节奏,鼻尖贴着他胸口,腰上的手又往里收了收,柳山南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后放开手。 一秒钟的拥抱,很短。 第91页 他离开时什么也没说,但池信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里多了一种坚定。 我还爱他,一直都爱。 曾有段时间池信以为自己可以忘掉,但再次重逢,她还是轻易就被这个男人吸引过去,不管他过去做了什么,哪怕那两次被动分离。 …… 柳山南走后,池信到外面洗了把脸,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晨光,转身回去,挨个床开始查看伤员情况。 这边大概查了十个人左右,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叫喊声,伤员又送过来一批。 声音吵醒了大家,薛畅他们几乎是边往外面沖边穿衣服。 旧时光整理 伤员抬到帐篷里,这批据说是从倒塌的一处文化遗产建筑物中抢救出来的,而里面的多数人已经丧生…… 听到不幸传来,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但眼前有更多的人要救,他们顾不上难过,再一次进入紧急救助状态。 …… 截止早上七点钟,池信他们所在的医疗营地共接收了两百三十名伤员,其中死亡四十,重伤八十。 而早上柳山南走后,池信一直没见他,听薛畅说救援还在持续,虽然越往后获救的希望越渺茫。 那名在地震中与家人走后的儿童终于与他的爸爸汇合,而遗憾的是他妈妈已在地震中丧生,尸体就停在外面荒地上……没人把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他,只是说妈妈和他们走散了,稍晚一点才会回家。 帐篷一角,小孩子的爸爸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他,小孩子听到大人诚恳的谎言后信以为真,把池信给他的糖剥给爸爸吃。 「我还有一颗,等见到妈妈,我再给她。」 男人靠着孩子肩膀,边咬着糖块边哭。 在场的病人也好,医护也好,都被这幅情景揪着心疼,有两位女病人没忍住跟着一起落泪,帐篷里响起「抽嗒」声。 池信走到外面,抬头把眼泪往回憋。 这种时候医生要比所有人都坚强,因为还有人等着他们去救。 …… 入夜,帐篷内外比昨天要寂静许多,篝火旁堆积的尸体一大部分已经由家属人领走,运去埋葬了,还有几具无名的尸体躺在那,身上盖着白布,孤独而凄凉。 池信正在帐篷内给一个腿部受伤的患者换药,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竖起耳朵。 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听声音是沖他们这里来的,池信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看着板子上的死亡数字,她真不希望再增加了。 帐篷帘子打开,柳山南横抱着一个穿登山服的女人,进来第一声就喊「池信!」 第44章 教训陈嘉黎 「怎么了?」 看到那个女人,池信把手里的纱布递给身旁护士,她跑过去,见女人面庞竟有些熟悉。 柳山南沖她点头,「是陈嘉黎,在雪山附近被救下来,她不懂英语,和这边的医护不好交流,你……看看她吧。」 听柳山南的话,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一件事,陈嘉黎没有生命危险。 池信心里有疑问,但她没多余时间思考陈嘉黎和柳山南同时出现的种种。 「放床上,我看看。」 柳山南把陈嘉黎放下,池信喊她名字,「陈嘉黎!听得见吗?陈嘉黎!」 眼球转了转,眼睛没睁,池信把她手指攥起来又松开,冰凉的双手,加上没有看到血色立刻恢復的时候池信心里就有数了。 「轻度失温,我先给她补充点糖分。」 柳山南听到「失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们登过雪山的都知道失温怎么回事。 池信说话又摸了摸陈嘉黎身上的衣服,扭头看向柳山南,「现在需要把她衣服脱了,你要看吗?」 柳山南「咳」了一下,「那我先走了,交给你。」 他离开的时候陈嘉黎缓缓睁开一条缝隙,池信知道她的情况不严重,很有假装的嫌疑。 「先把你衣服脱了,换件干燥的,一会儿我找找有没有热水袋。」 「池医生……好久不见吶。」 说话声还是有点儿虚弱,池信没回她,忙自己的。 暖和了一会儿,陈嘉黎的状态比刚才缓和很多,她看着池信正蹲在地上灌热水袋,强撑着半坐起来,「要不要这么搞笑,咱们仨怎么在国外还能碰上。」 那只能说明是冤家路窄了,池信继续灌。 「我刚才是不是把柳山南吓坏了呀?他刚才抱我跑过来的时候差点把我颠吐了,跑得好快。」 池信手上一抖,热水洒出来,手背瞬间烫红。 她淡定走到外面水管旁,用凉水沖了沖,回来后把热水袋塞到陈嘉黎脚下,又看了一眼输液管,确认没事后走去旁边帐篷。 薛畅在搬药品,美籍护士alisa在给一个病人的伤口消毒。 「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池信把双氧水接过去。 alisa比池信小一岁,却在msf待满一年了,她很喜欢笑,每次笑的时候连脸上的雀斑都跟着飞扬,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瞳,特别好看。 「我没事,你才需要休息,这些人数你睡得最少。」 alisa手搭在池信肩膀上,轻拍了拍。 这两天每个人都很疲惫,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让他们心焦和沉痛,尼博亚曾是非常幸福的国度,现在整个国家都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中,地震后经济恢復更是个头痛问题。 第92页 「信,你的手怎么了?」 alisa喜欢叫她「信」,温柔轻声地。 池信看了眼手背,刚才烫伤的地方起了两个水泡。 「没事。」 她俩说话声引来薛畅。 「咋了?我看看。」 池信往回缩,「真没事。」 伤口清洗完,池信又小心包扎好,让伤者坐到一旁休息。 「谢谢你。」这位伤者竟然用中文跟池信讲话。 她有些惊讶,愣了下才回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会说中文啊?」 伤者点头,「尼博亚有很多中国人,我的中文就是中国邻居教我的。」 池信跟薛畅相视一笑。 「这次地震,他没逃出来,以后再没人教我说了。」 刚才还很轻松的气氛一秒跌进冰洞,伤者望向远处,沉沉嘆了口气。 …… 「信,你在msf的服务周期是不是快到了?」 「嗯,还有不到两个月。」 一年时间好快,这一年过得心惊肉跳,每一天都充满未知,但池信一点都不后悔,就算曾经死亡离得很近,可劫后余生的感觉更让她觉得这段经歷无比珍贵。 「听薛畅说你很拼命。」 「拼命?」 「嗯,为了抢救病人。」 池信恍然,确实有几次比较危机的时候她都第一个沖在前面的。 「下意识吧,能多救一个也好。」 某种意义上,她觉得医生和警察这两种职业的共同点,既是对已经发生的危险进行补救,也是对未来要发生的事进行防范,而不同的,医生要给每个生命以尊严,就算犯人受了伤,还是要救治,再把他们活着交到警察手里,让他们接受应有的惩罚,就像赵海一样。 「池医生,有伤员找你。」 一个护士站在帐篷门口,沖池信喊话。 「来了。」 她起身,对alisa说摆摆手,「那我先过去。」 「好。」 …… 池信不用想就知道找她的人是陈嘉黎。 站在病床前,池信双手插兜,问她,「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有,头昏。」 「正常。」 陈嘉黎被噎得不轻,「我还冷。」 「也正常。」 「那怎么才叫不正常?」 「撒谎。」 陈嘉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心里明镜似的,骗柳山南从上个医疗援助点跑到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你不是来登山的吗?其他队员呢?你怎么不问问他们的安危?」 「我和他们是临时组队,也不认识,他们的安危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池信冷笑一声,「你出事后谁第一时间把你从雪山上救下来的?」 一定不是柳山南,所以她才这么问。 陈嘉黎翻白眼,「我哪知道,当时我都晕了,反正我下来后就看到柳山南了,说不定是他救我呢。」 话到此还这么说,简直无药可救。 池信嘆了口气,「等这袋药打完再叫我。」 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说:「柳山南今天一直在震中一处倒塌的商场处救人,根本没去雪山那边,劝你好点了记得向你的队友说声感谢,没有他们你早死了。」 陈嘉黎气得直瞪眼,胸口一股一股。 …… 很晚的时候,柳山南又来到msf医疗营地,池信第一反应他是来看陈嘉黎。 薛畅跟他一起,两人边走边聊,听不清说些什么。 池信发现柳山南身上有股神秘力量,总是能把她身边的人都变成自己的,看薛畅笑那样,牙龈都快飞出去了。 等他俩走进帐篷,池信却选择躲出去,她不想看见陈嘉黎那轻柔细语跟柳山南撒娇的绿茶模样,本来就冷……她缩缩肩膀,来到外面空地。 「池信!」,柳山南也跟出来。 她站住脚,头却没回,「陈嘉黎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旁边篝火燃得正旺,能听到树枝被烧得「嘶拉嘶拉」的声音。 快到跟前的时候,柳山南突然剎住脚,准确的说,是在池信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你还好吗?」 「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 池信抬脚又走,她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想离开,前面是一片倒塌得只剩下一半的墙体,旁边还有棵树,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池信!」,柳山南犹豫后又追上来,在墙下拉住她。 「有话说。」 「我就算不认识她,碰上了也要救,对不对?」 池信莫名想笑,「嗯,你做得特别对,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包括你两次甩下我。」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柳山南肩膀慢慢耸下,不说话了。 沉默像退了又涨的潮水,再次卷上来。 池信咬着嘴唇,把眼泪往回憋,她至今记得当时看见对话框里「分手」这两个字时是怎样的心情,就好像突然对整个世界失望又无力。 而最让她无力的是她还爱着柳山南,一厢情愿地。 「池信……」 「我不想再听「对不起」了。」 有什么用,说完他还不是一样要离开。 突然柳山南大步跑过去,将她一把推开,身后,池信听见「哗啦」一声,原本仅剩一半的墙体崩然倒塌,柳山南趴在地上,小腿部分被碎砖块压住。 第93页 「柳山南!」 池信近乎嘶吼地叫他的名字,蹲下身捧着砖块往旁边扔。 「没……没事。」 柳山南双手撑地,挣扎往前爬了几下后站起来。 池信赶忙扶住他,「不要命了你!」 「我有数。」 说着他「嘶」了一声,池信立刻摸向他小腿,湿乎乎的,流血了……… 帐篷那边,薛畅和两个医生跑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池信没工夫回答,架着柳山南的胳膊往营地走。 薛畅到底还是眼尖,说:「这墙被地震震得都不结实了,你俩跑这来干嘛?柳山南!你肩膀不是受伤了吗?非要上这来让池医生给你包扎,怎么又伤了一回?!」 池信:「……」 攥着柳山南手腕的手收紧一圈。 池信把他带到alisa所在的帐篷,那里面没有陈嘉黎。 「坐下。」 池信拎来凳子,受伤地方在肩膀和小腿,病床没凳子方便。 柳山南嘴唇抿成直线,他第一次见池信发火,说实话,震到他了,眼下他所有心思都在思考怎么哄,从过往的女友里找不到任何经验,因为他从不哄女人…… alisa过来帮忙,要脱他衣服,柳山南赶忙摆手,「没事,我自己来。」 忍着疼,他把救援服脱下,左边肩膀有一道伤口,像是被什么砸到了。 alisa拿来托盘,上面摆着消毒棉球,镊子,还有缝合伤口的针线。 池信处理他肩膀,alisa则蹲下身,拿剪子要剪柳山南的裤腿,没成想又一次被他制止。 「不好意思,裤子还要穿,我脱下来吧。」 他说完扭头,看着池信,「我要你给我脱。」 「……」 柳山南总有办法治她,这点池信甘拜下风……在场的医护、伤员、还有薛畅,全都大眼瞪小眼,集体陷入懵逼状态。 池信放下消毒棉球,顶着众人目光,走到他身前,「自己解。」 柳山南受伤的是肩胛骨,他慢吞吞抬起胳膊,又用蜗牛一样的速度搭上腰带。 池信长出口气,伸过手去利落解开,脱完将裤子扔到他腿/根,遮/挡敏感部位。 alisa帮着处理小腿伤口,池信缝合肩膀处的伤,看热闹的人散去,帐篷里除了alisa和池信交流伤情,没人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处理完毕,池信又帮柳山南把裤子穿上,系腰带的时候陈嘉黎闯进来,像是才知道消息。 「柳山南你怎么了?」 池信和柳山南同时转过头去,两张脸间隔仅一厘米。 池信看到是陈嘉黎,又低头,把腰带扣好,跟alisa到一边忙去。 「池医生!」 池信正在扔废弃纱布,头都没抬,「有事吗?」 陈嘉黎指向旁边,「我有点冷,再帮我弄个热水袋吧,放我床上就行,最好不要一百度开水灌的,太烫了。」 她说完走到柳山南身边。 alisa看向池信,「我去吧,昨天你弄那个手都烫伤了。」 「两个就行。」 陈嘉黎补充,说完问柳山南,「你怎么受伤了呢?」 「这里是地震灾区。」 陈嘉黎被柳山南说得一愣,「我知道啊。」 「你现在这个状态基本恢復,这些事不需要麻烦别人自己也能做,医生和护士已经连轴转两天了,他们有更需要的伤者去救,不是你的保姆。」 陈嘉黎被说得脸色煞白,有点无地自容。 柳山南站起身,晃晃胳膊,确认还能动后一瘸一拐走到池信那边,「烫伤的地方严重吗?」 「没事。」 柳山南看向alisa,她摇头,「起了两个水泡,破了,现在没事。」 「谢谢,我先走了。」 「谢」是对alisa说的,因为池信还是没看他。 帐篷外,传来薛畅和柳山南说话的声音,逐渐不清晰。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帮我照顾好她。」 第45章 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第三天上午,部分通讯恢復,营地的医护人员们纷纷跟家里人报平安,而池信第一个打给的却是柏晓天,因为有件事要确认。 这通语音在信号不好的情况下断断续续讲了十分钟,池信几番逼问下柏晓天终于承认柳山南四个月前曾回南京的医院找过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干等,看见从医院出来的医生就盯着看,最后实在等不到人,才被迫给柏晓天打电话。 等柏晓天说了池信的消息后,柳山南告诉柏晓天他已经辞职了,但什么原因没说,知道池信不在国内他就走了,也没说去哪。 柏晓天:「师父……我把他打了。」 「你确定?」 「没…没打过……」 池信想笑没笑,「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等你回南京,让我通知他,他再来,我说你不一定多久回呢,他说那就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告诉他。」 和柏晓天结束通话,池信又打给王建军,他们自从帕市一别再没联繫过,但池信有他的电话号码。 为防王建军知道实情而不相告,池信开头做了充足的铺垫,说她和柳山南现在都在尼博亚的地震灾区进行救援,希望王建军能告诉她实情。 电话那头王建军嘆了口气,接下来持续好久的通话让池信终于知道那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听到最后她咬着袖口,哭湿了衣襟。 第94页 柳山南,你这个傻子。 …… 时间倒回九月,和往年一样,帕市迷人的风景和人文吸引很多游客前来打卡。 而常年处于备战状态的特警支队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 今年五月和七月,他们用两次行动打掉了一个暴/乱团伙的三分之二成员,目前还有不到十人依然逃窜在外,没有抓获。 整个任务还没执行的时候柳山南就听队长透了底,团伙来自巴县的几个村子,刚开始打着正义的旗号蒙惑大众,暗地里却干着龌龊的,惨无人道的勾当。 为了一举击破,队里小心翼翼,计划了很久,无奈对方不但狡猾,而且团伙人数不少,每次出动都是一小波人,没法全部端掉。 最近队里又得到线人消息,团伙中剩余的几个又要煽动一场暴/乱,时间就在九月下旬。 那段时间大家没日没夜蹲守,终于在九月二十七号那天突击了村外的据点,抓捕过程中,柳山南他们押的一个罪犯说在另一间废屋里安装了炸弹,为了戴罪立功,所以才告诉他们。 将这个消息报告给队长后,队长命他们带罪犯前往废屋进行确认,可抵达现场后根本没发现炸弹,废屋里藏着的是他们的两名后援同伙,在柳山南他们进到屋内第一时间遭到突袭,搏斗中,柳山南右手被罪犯一刀扎穿手掌,经歷太多场实战的柳山南忍着疼痛,当即把刀拔/出来,继续与罪犯搏斗,并将其制服。 任务结束后,他在巴县的医院进行简单包扎,那时他有感觉食指好像出了问题,但以巴县的医疗水平根本无法深入治疗,等到返回帕市医院之后医生给他的手进行了手术,可结果并不乐观,由于神经受损,他的食指和中指无法像以前一样灵活回弯,也就是说……他无法再用右手扣动扳机,狙击手握不了枪了。 医生给柳山南宣布这个结果后他消失了一整天,谁也找不到,音讯全无。 其实那天,柳山南去了戈壁滩,以往训练的时候他们经常路过那里,每次他都能看见一颗孤树,就像离开南京时,他和池信见过的那颗一样。 那天柳山南在孤树下坐了一整天,干燥的风将沙子吹到他脸上,很疼,这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一棵树,和一个男人。 坐在戈壁滩上,柳山南回想了很多事情,他想起还在上大学的时候,跟随父亲去过一个很偏远的高原基层派出所,海拔大概四千五的样子,手机都没有信号,当时远远看见一个蓝色围墙组成的院子,里面一排平房,在荒滩上与周围形成鲜明对比,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几只狗「汪汪」吼叫,敲了半天门也没什么动静,然后柳山南找了块小石块,将铁门敲出清脆声,这才引来一个整齐穿着警服的小伙子开门。 在这个基层派出所,小伙子一人兼所长和指导员,还有两个辅警,柳毅问他:「其余人呢?」 小伙子说:「去挖虫草了,现在只有他一个。」 他们每天待在电话旁,职责就是等电话,柳山南问吃饭怎么解决,他说蔬菜从山下隔段时间拉一次,还有牧民给他送肉,说到这他抿了下嘴,就是孤独,孤独地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从那离开之后,柳毅对柳山南说,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待着,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是一种奉献,守得住的才叫边防,如果看不到边防线,那士兵们就是祖国的界碑。 很多人都不喜欢孤独,但柳山南觉得,其实孤独是我们活着的常态,所以他不怕孤独。 就像现在,他独自一人坐在孤树下,脚踩黄沙,面朝远方,那一刻可怕的不是孤独,而是希望被慢慢吞噬的凌迟之痛。 …… 整件事王建军如实告诉了池信,还包括去年田野牺牲时柳山南被毒贩咬伤,差点感染了爱滋病,幸亏阻断药及时,但服用阻断药也让他的身体遭了不少罪。 事情讲完的时候王建军对池信说,「我不知道你和山南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勇敢,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即使不在边境前线,即使离开了特警队,他还是一个无畏的人,这个世界原本黑暗,我们之所以能看到光明,是因为有人在燃烧自己,山南他也曾为祖国和人民贡献过,燃烧过,一个狙击手握不了枪,我理解他的感受,现在他选择了另一种生活,希望有一天他能和过往和解吧。」 「其实柳山南辞职,最不同意的就是他们队长,当时按着不放,劝了好久,但没办法,这小子一旦决定,很难更改,这点和他爸很像。面对自己思虑之后的想法很坚定。」 当然,即使王建军不说,池信也了解柳山南这个心性。 …… 下午时候,池信跟着薛畅,带上医疗包走进震区,那里的救援工作正在继续。 「薛畅,目前还有被掩埋的人员吗?」 「大部分都被救出来了,救援队的人还在探测,你看那边。」 薛畅指过去,「昨天有个腿被压烂的,就是从那救出来的。」 池信不忍回想,心揪着难受,由于失血太多,这位伤者没有坚持到医疗营地就离世了…… 一路走走停停,池信也帮助几个人处理了伤口,又指路说哪里不舒服可以去他们的msf营地进一步查看。 「池信。」 薛畅突然停住脚,眼睛被什么东西吸引,定住了。 池信也看过去,前面不远处,一尊巨大的佛像倾斜着,压在倒塌的墙体上,而佛像身体也有数处裂痕……尼博亚信奉佛教,这次地震对不少寺庙造成了或轻或重的创伤。 第95页 在佛像脚下,有几个救援队的人正在工作,蓝色的救援队服,和柳山南穿的一模一样。 「走,过去那边看看。」 池信带头,薛畅赶忙跟上。 …… 走近,薛畅跟旁边人打听情况,原来这个寺庙有四层,地上三层的人都被救出去了,而地下一层据说还有位老年人,卡在情况比较复杂的位置,救援队正在想办法。 薛畅打听情况的时候池信走到另一边,确认刚才熟悉的背影就是柳山南。 他和两个队友刚打开一个通道,因为入口狭窄,几个人里面就柳山南的身型符合,而且还得是脱掉救援服的情况下,他主动申请要下到地下室救人。 整理好装备,正要下去的时候,池信喊住他,「柳山南!」 他迈出的脚停下,回头。 「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 那两位队友面面相觑,显然不知情,或者柳山南压根儿就没说。 「我没事。」 「我跟你下去。」,池信知道这时劝也没有,她背上医疗包。 「不行!」,柳山南直接否决。 池信又说:「过这么久了,老人就算不受伤,体力也支撑不了,我可以下去先给他打一针,要是受伤的话我可以马上原地救治。」 旁边两位队友有些为难,「请问你是……?」 「我叫池信,是一名无国界医生,也是柳山南的朋友。」 最后一句虽然画蛇添足,但池信意在想徵得他们的同意。 「快点儿,抓紧时间吧。」 池信要往下跳,柳山南再次拦住她,两相对视,最后池信眼里的倔强赢了。 柳山南把头盔摘下来,戴在她头上,扣子扣紧,又接过队友的戴上,说:「我先下去,确认一下情况,如果真的需要你的话你再下,我来接住你,明白吗?」 「明白。」 柳山南往下跳的时候池信抬头看了一眼那尊佛像,如果真有诚心可鑑,池信希望它能给逝者以安息,并给活者以希望。 踩着两侧搭好的落脚点,柳山南下去后池信就蹲在入口等,过了几分钟,她看见下方柳山南走过来,沖她勾勾手指。 医疗包扔下去,池信小心踩着两侧,快到地面的时候被柳山南单手环腿抱住,轻轻放下来。 地下昏暗,灰尘肆起,断木残砖到处都是。 「伤者在哪?」 「里面。」 池信弯腰跟柳山南往里走,最后在一处佛龛前见到了那位老人,她脸上和脚腕均有血迹,整个人很虚弱。 池信先简单查体,摸清伤势后对柳山南说:「伤得不重,但应该困了两天没有进水进食了,我给她注射一针生理盐水加葡萄糖,等一会儿恢復意识再带她出去。」 上面,另外两个队友还在拓宽洞口宽度,不然这位老人一会儿往出带也有难度。 等待的时间两人坐在地上,柳山南特意拽了根木头给池信垫着,地下室能听到上面的说话声,还有其他嘈杂的声音,但两人间的沉默却掩盖一切。 昨晚泄了火,现在池信面对柳山南无比坦然,虽然还做不到平静,因为每次对视都心跳得厉害,尤其是在王建军那里知道真相后。 看着柳山南的手,池信想像着上面的疤痕,心头像压了块巨石一样,沉闷得疼。 「柳山南。」 「嗯。」 池信叫完他名字,突然不说话了。 第46章 口袋里的合照 「在国外这一年怎么样?」 池信不说话,反被柳山南问。 她盯着脚尖,说:「挺好的,救活了不少人,也有很多生命从我这双手上流逝,经歷过战火,逃亡和重生,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在每一段记忆里,都掺杂着对柳山南的想念,有时因为一个和他有相同习惯的人,有时因为一条雨后彩虹,更多时候是不自觉的回想,那张脸总在眼前晃啊,晃啊,赶都赶不走。 「你呢?救援队辛苦吗?」 「和以前工作有很多重合的地方,只是不配枪了。」 何况他现在也开不了枪…… 「你的事我都听王队长说了,今天。」 「……看来我不让他告诉你也没用。」 「是我问的。」 柳山南本就是不爱解释的性格,但越不解释,误会越多。 反恐突击大队是真正意义上的特警,只有少数素质好的苗子会被分到这里,他们的职责是参与处置严重暴力性犯罪事件,经过这些事,柳山南不确定他是否还具备资格。 「你可以跟我说的,但你没说。」 「我当时那种情况,确实不该再打扰你的生活。」 「昨晚……」,池信舔舔干燥的嘴唇,「我沖你发脾气了。」 「挺好。」 「?」 柳山南下意识抓抓胸口,低头隐藏弯起的嘴角,发脾气代表还在乎,他这么理解。 池信又观察了一遍老人的状态,脸色好像恢復了些,只是还没清醒过来,池信握着她的手,以便随时确认。 「你的阻断药在哪弄的?」 阻断药不好买,小地方根本就没有。 提到这个,柳山南马上回想起那段日子,六周时间从没觉得如此痛苦,好在最后结果没事。 「找你师兄买的进口药。」 第96页 「徐远辰?」 「嗯。」 徐远辰竟然没告诉她!在国外这一年两人联繫不多,时差加上忙碌,多数时候都是回復留言状态。 「你别怪他,是我不让他说。」 柳山南替徐远辰讲情。 池信笑,「怪他干嘛,你我之间没缘分,怪不到别人。」 从认识柳山南开始经歷了许多事,她越发觉得缘分有时候真的强求不来。 可转念一想,现在又算什么呢?老天眷顾吗? 柳山南张张嘴,想说话的时候老人忽然醒过来,吭了一声。 池信先察觉到老人手指动了,她马上询问,确认体徵平稳后对柳山南点点头,「可以上去了。」 话被堵住,柳山南背上老人,将她安全带出去。 在上面等得心焦的薛畅,紧张得快把柳山南的救援服捏碎了,见池信终于出来,松了一口气。 老人救上来后,立即被送往当地医院,救援队将继续前往下一个搜索点。 池信要把头盔摘下还给柳山南,可扣子有点紧,解不开。 「我来。」 柳山南偏头,双腿噼开,尽量往下接近池信的高度,他手上力道轻柔,搞得薛畅眼神飘忽向别处。 头盔摘下来,柳山南戴回自己头上,薛畅把救援服递给他,「快穿上吧,辛苦了。」 还没等柳山南接,从衣服里掉出来一张卡片样式的东西,池信站在他们俩中间,卡片正好落在脚边。 她弯腰捡起来,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从前柳山南穿特警制服,口袋放的是他们的合照,现在他穿救援服,口袋里放的还是他们的合照,只不过封上了一层塑料膜。 「什么呀?」,薛畅看过去,有些惊讶,「你俩原来是……情侣吗?」 照片被池信塞回救援服,递给柳山南,她说:「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沉甸甸的救援服被柳山南捏在手里,此刻格外有份量。 「好。」,他回答。 衣服穿上,装备归位,柳山南踩着碎石乱木,朝破败的城市中心走去。 「我现在觉得。」,薛畅背着双手,和池信望着同一个背影,说:「他不止长得帅了。」 池信低下头,回味他手指剐蹭脸庞时的怦然。 …… 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天傍晚,天空忽然放晴,火红的晚霞蔓延千里,属于大地的悲痛虽然还在,但劫后余生的人们在这一刻都无比感恩。 包括池信自己。 晚上回到医疗营地,篝火又升起来,alisa带着那个刚恢復的小男孩儿在烤火,边说边笑,好像这场地震带来的阴霾从未光临。 男孩儿的爸爸则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沉着脸,小孩子总是健忘的,尤其是在伤痛面前,对比之下大人可怜得多。 「信!快过来。」 alisa叫池信过去,小男孩儿也招着小手。 等池信走到篝火旁坐下,alisa摸着男孩儿的头,问:「你要跟池医生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男孩儿有些害羞地看着池信,将手里刚刚烤熟的土豆递过去,「我叫斯塔,谢谢姐姐救了我。」 土豆在手里散发着香味,池信笑笑,或许这句话是他爸爸教的,但无所谓了,真诚是他自己的。 「不谢谢哥哥吗?」 薛畅插队进来,从池信手里抢走土豆。 斯塔一秒落泪,「哇哇」哭出来,把所有人都哭懵了。 好在薛畅识趣,把土豆还给池信后他立马不哭了,秒收。 「对不起,我不该抢你姐姐的土豆哈!」 池信摇头,「错,是你不该自称哥哥,对吗?斯塔。」 斯塔懵懂地点点头,听没听懂不知道,配合演戏倒是非常有领悟力。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薛畅回头,咂巴咂巴嘴,说:「救援队回来一批。」 一共三个人,其中两个钻进了帐篷,另外一个在帐篷口停留几秒后奔他们这边过来。 「柳山南!过来吃土豆!」 薛畅挥手,池信转过去,看见柳山南逆光走来,两条细长腿笔直迈着大步,快走近的时候池信飞快转回去,开始扒土豆。 薛畅起身,主动让位置,把斯塔抱起来,又叫上alisa,三人以每秒两步的速度躲回帐篷。 柳山南坐下后长出口气,急促又疲累。 「吃吧。」 土豆扒了一半,池信「唿唿」吹了两口后给他。 「你先吃。」 「你吃。」,土豆硬塞过去。 两人对待食物的态度差不多,不像田野那么热忱。 池信往篝火里添了根木头,发现柳山南两手「开花」,土豆夹在中间,手指碰都不碰。 「等着。」,池信从兜里掏出湿巾,土豆拿回来,等他擦完手又塞回去。 分开很久了,可池信还记得他很多习惯。 「打扰一下,你俩边烤火边吃啊。」 薛畅送来两份饭,马上又撤走。 池信想起刚才回来路上,薛畅问她,为什么分手了? 她当时竟然答不上来…… 「你先吃吧,我不饿。」,柳山南说。 「我也不饿。」,盒饭放到脚边,池信问,「是不是吃不惯?」 柳山南点头。 「那你现在最想吃什么?」 第97页 柳山南望着火苗,说:「想吃你家附近食堂的小笼包。」 那时候他们还没恋爱,柳山南捏着池信的饭卡,在食堂她豪气地点了两屉小笼包,还有双人份的鸭血粉丝汤。 「我最想吃帕市的馕。」 她总是想起和柳山南在清真寺广场吃馕的时候,也许是他秀色可餐,也许是一块钱的馕真的美味。 「池信。」 「嗯。」 「我还有机会吗?」 一根木头被烧得「噼里啪啦」两声,断成两截。 「柳山南。」 「嗯。」 「你一直都没联繫我,不怕我忘了你吗?」 「所以我赌了一把。」 而且自以为赢了。 在慕士塔格峰下相遇的时候,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柳山南一定打开那扇车门,可最后肩上的责任盖过了一切。 「吃土豆。」 池信剥开,吹了吹咬一小口。 柳山南心里忽然就没底了,因为池信完全没接话,这比直接否认更可怕…… 「我结束医疗援助,离开帕市那天,你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 这个女人穿着墨绿色大衣,在机场候机厅外抽菸的样子,到现在仍然清晰。 「我也看见你了。」 池信扭头看他,「去慕士塔格峰的前一天,在陈嘉黎的酒吧。」 两次单方面的「看见」,境遇完全不同。 池信扒着土豆,像讲故事一样讲了那天所见,时隔一年,她已经不难过了。 「我去看丁竹,其实也是想去看你,还好看见了,没白跑一趟。」 沉默半晌,柳山南说:「我以前单位,有大约不到两百名特警,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彼此熟识,但有一个人让我比较难忘。」 「刚去帕市的时候,我们那批新警员密集训练,所谓「练为战,战为练」,每天都很累,很辛苦,有个兄弟受不了,心理出了问题。」 池信端坐,柳山南实在太少讲队里的事,她每个字都认真听着。 「有一天吃完晚饭准备出勤,这位兄弟领了95爬上楼顶,当时谁都没注意,我们队长出楼门在门口站着,觉得身后楼上掉东西,就反身抬头看,这兄弟坐在楼顶抽菸弹菸灰,队长愣住了,他沖队长诡异一笑,叫队长全名,说你上来陪我看月亮,队长没反应过来,还愣在那,这兄弟又说,你不上来,我就下去了,说着把烟灭了要起身,队长这才反应过来,对他喊,别下来,我上去,上面看得远又凉快,我们出任务都走了,他们组的就在楼下抱着枪,45度仰视两个大神吹牛逼,抽菸,看月亮。 讲到这,柳山南笑了,「说来神奇,那次之后队长把这位兄弟的心理问题治好了,去年他还立了个人三等功。」 「其实在我们在那边工作,需要较强的心理素质,不然很容易崩溃,你知道我撑不住的时候干什么吗?」 池信摇头。 手伸进胸前口袋,柳山南把照片拿出来,「看这个。」 「……」,合影被篝火照得忽明忽暗,平静的眼神开始晃动。 「如果我没机会,等我离开这你再告诉我吧。」 他需要这口气撑着,完成震灾救援。 第47章 篝火旁餵饭 「等回国,你带我去登慕士塔格峰吧。」,池信说。 「不行。」 池信瞪大眼睛,前一秒柳山南还是求人那一方,转眼就变了。 他扒拉着木头,「对你来说慕士塔格还有点难度,我可以先带你去西藏登两个六千多的过度一下。」 虽然喜欢登山的人都具备冒险精神,但冒险不是莽撞,更不是心血来潮的一时冲动,更何况对方是池信,柳山南绝对不允许她有事。 「好,听你的。」 池信想起来,初次见面两人谈到玉珠峰时柳山南的队长姿态,眼下正在旧调復弹。 果然没什么能让他低头,即使有,也是暂时。 土豆吃完,柳山南将最后一块皮扔进篝火堆,站起身,「跟我走一趟,有时间吗?」 「去哪儿?」 「附近。」 池信回头望了一眼帐篷,点点头。 …… 从土坡上去,走到救援队营地旁,透过门帘,池信看到刚才回来那两人在睡觉,穿着衣服随便往防潮垫上一躺,虽满脸疲惫,但睡得正香。 柳山南绕到帐篷另一侧,再返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的一块破布里面兜着什么东西。 怕忽然打开吓到池信,柳山南告诉她,「几个在地震中死亡的猫狗,我想找个地方给它们埋了。」 池信动容,当天灾发生时人的生命重于一切,小动物则被次要忽略了…… 「那边墙体倒塌的地方,有几棵树,埋那吧。」,池信指过去。 「好。」 池信伸手要帮忙,被柳山南躲开,「我来吧,你带路。」 走下土坡,绕过篝火,踩着倒塌的墙体碎砖,两人站在那几棵树下,夜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柳山南把小动物尸体放下,像之前在南京带池信深夜出去那次一样,挖坑,掩埋,最后池信在上面插一根树枝,以示安息。 尸体一共四具,柳山南说救援时候碰到的都被他就地掩埋了,这几个是回来路上捡的,他给带回来统一埋掉。 第98页 「肩膀的伤,还疼不疼?」 「不疼。」 疼也不会说。 池信盯着他后面,一副秒看穿的样子。 「要不我脱给你看看?」 柳山南抬手就要解扣子。 池信赶忙拦下,碰到他手时「嘶」了一声。 「怎么了?」,池信改抓他手腕,扯过去看,可光线太暗,有些看不清。 「过来。」,池信把他扯回篝火旁,柳山南在身后就任她带着往前走,一脸受用。 借着篝火和帐篷外的光亮,池信慢慢摘掉他另一只手套,发现他手掌的水泡都磨破了,正往出渗血。 「柳山南。」 「到!」 火光照在他脸上,坚/挺的鼻子半明半暗,看向池信的眼睛眨都不眨,好像只有第一次见他那次是一单一双,自那以后再没有过。 「我给你包一下。」 「不用。」 「会感染的!」,池医生拿出教育患者的姿态。 「你看过就没事了。」,柳山南把她当神婆。 池信嘟嘴,逐渐逼近生气状态。 柳山南又在篝火旁坐下,说:「先吃饭,吃完你给我包扎。」 这还差不多。 池信坐下想陪他吃,谁知他把饭盒推过来,说:「我手疼。」 「……」 昨天肩膀撕开一个口子,小腿蹭掉一块皮,缝合的时候他吭都没吭,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现在倒被几个水泡绊住了。 「你餵我吃吧。」 「?」 柳山南对着池信笑,冰冷的面孔退去,现在是人畜无害的「小狼狗……」 他不常笑的,尤其这次在震区重逢,稀少的东西总是可贵,柳山南的笑对池信来说尤其是。 她鬼使神差打开饭盒,夹了口菜递过去,柳山南往前探,张嘴咬的时候一直盯着池信,她被看得脸颊忽然燥热,仿佛「腾」地着了火,恍惚移开目光,在盒饭里挑菜。 等他嚼几口,池信又递过去,眼睛向下,尽量避免交集。 有一瞬,她觉得好像回到了恋爱之前,在南京的时候,她被柳山南调戏得害羞过好几次,果然这个男人知道怎么捏她软肋。 …… 好不容易吃完半盒饭,池信脸都快红成帕市的红苹果了…… 「柳山南,我问你个问题。」,她憋心里好几天了。 「你问。」 池信放下盒饭,掏出纸巾给他,「那天我戴着口罩,你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我吗?」 柳山南没回答,而是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问:「这样你认得出我吗?」 认得出…… 池信见柳山南很多时候,他都是戴着头盔和护目镜,只露出眼睛以下。 同理柳山南也一样,住院的时候见得最多的也是池信戴口罩的样子。 解惑完毕,池信赶他,「你回去睡会儿吧。」 柳山南不动。 「昂,对。」 池信拿过身旁的医疗包,说:「把衣服脱了,给你换药。」 前面那句刚说完柳山南已经开始解扣子了…… 救援服和短袖搭在池信腿上,他转头,双手抱膝,后背躬着,嵴骨比以前更加明显,但细腻的皮肤是池信熟悉的,还有那几道伤疤…… 本来药可以两天换一次,但她考虑灾区环境,还是觉得这几天最好每天换。 医疗包打开,池信边弄边和他聊天,「听柳琛北说,他的专业是你给选的。」 手指碰上背部,柳山南浑然一抖……不是因为她手凉,而是久违的肌肤之亲。 「嗯,他从小心思就比较细腻,适合干那个,不像我,再说一线比较辛苦,不想让他和我一样。」 看来池信那天说柳山南给他弟选专业的原因,只说对了一半。 「还有……」 完了,变成三分之一了。 柳山南抬头,看向那几棵树的方向,「我之前做警察,工作也有一定危险性,要是我和我爸都走了,总得留一个人陪我妈吧,不然她太孤单了。」 池信擦药的手放缓,「柳琛北很听你的话。」 「他打不过我。」 池信笑,这倒是真的,好像「打不过」变成了大家听他的理由,连柏晓天都是。 换完后背的药,又给他手掌处理了一下,池信这才放心收医疗包。 穿上衣服,柳山南说:「我明天结束任务再来看你,有时间的话。」 「好。」 在帐篷口分开,池信等柳山南快走回帐篷的时候才转身,忽然和薛畅碰个正着。 「哇!旧情復燃,好浪漫吶。」,样子欠嗖嗖。 「没復……」 「復没復有什么区别,看你俩眼神就知道,早晚……」 薛畅忽然被身后人狠撞了一下肩膀,是陈嘉黎,她拎着一个印有msf标志的袋子往出走。 「去哪儿?」,池信问。 「管得着吗你?!」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当然管得着。」,池信伸手拦住,「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不想在你这住,行吗?」 「行,等航班恢復,我找人送你去机场。」 陈嘉黎一掌推开池信,「别以为你赢了,得意什么!」 池信嘆口气,「回去,快点儿!」 她不想吵架,更不想在异国他乡和陈嘉黎吵。 第99页 「说开了吧,我现在看你就头晕噁心,离开这儿我马上就好。」 陈嘉黎喊得大声,把帐篷里能走路的都喊出来了。 「好。」,池信点点头,掏出口罩利落挂在两耳,往下一拽,看向陈嘉黎,「这回可以回去了吗?」 陈嘉黎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池信看向旁边,小声说,「如果你闹的目的是想把柳山南招来,我劝你省省,柳山南他们今天连续十几个小时救援,现在刚睡下,你要是忍心你就叫,还有,这么多外国友人看着,能给祖国长点脸吗?」 薛畅头一次见池信教训别人,看得正来劲被她瞪了一眼,赶忙拽走陈嘉黎的袋子,把人往帐篷里带。 「大家回去休息吧。」 池信挥手,看热闹的尽数散去,只剩下alisa。 「信,你还好吗?」 「没事。」 池信摘掉口罩,深吸气。 alisa拍拍她后背,「我那有巧克力,要不要吃?」 「来一块。」 巧克力可以缓解心情,她正需要。 …… 接下来两天,池信几乎白天都戴着口罩,除了吃饭喝水,一刻没摘下来过,陈嘉黎那晚之后就不闹了,但见池信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这两天救援队没回来,池信听薛畅说他们去另外一个村子了,那边受损严重,据说整个村子都没了…… 斯塔痊癒后随他爸爸返回家中,活着的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重建家园,尽快恢復以前的生活。 两天之后救援队返回来,各个疲惫不堪,救援进入尾声,已经有其他国家的救援队开始撤了。 池信知道柳山南他们马上也会走,而她还要再待段时间,因为有些伤者恢復较慢。 地震发生一周后,救援工作终止,池信在医疗中心给一个伤者打针的时候柳山南过来找她,而且是白天。 alisa看见柳山南站在帐篷外,马上把工作接过去,说:「信,他来了。」 池信抬头,预感到什么。 外面空地那几颗埋葬小动物尸体的树下,柳山南欲言又止。 「要走了是吗?」,池信主动问他。 「嗯,一会儿出发。」 「走吧,一路顺风。」 池信双手插兜,故作轻松地笑笑。 「你什么时候回国?」 「还没定。」 其实已经定了,只是池信不想说,因为说了就有所期待,她怕回去之后又找不到柳山南人影。 柳山南点点头,「我们救援队总部在南京,偶尔出任务会去其他地方,你什么时候回告诉我。」 「嗯。」 「我不在你注意安全,照目前情况,余震应该不会有了。」 「嗯。」 池信的寡言加上告别,让柳山南脸色又一如之前那样冷峻。 「走吧,病人还在等我。」 池信转身,眼睛往上看,这时候如果哭就太不争气了。 刚迈出一步,柳山南从身后拉住她。 第48章 给他买了一把军刀…… 「池信。」 帐篷前,池信被薛畅叫住。 「柳山南他们走了,你不过去看看吗?」 「刚见过面。」 不但见了,还被他抱了……池信打水洗脸,浑身都躁得慌…… 「没哭吧?」,薛畅逗她。 池信洗完甩甩手,薛畅躲闪不及,脸上落了几滴水,有一滴飞到眼角。 他揉眼,「不就是被我猜中了吗?别不好意思啊!」 「没哭。」 「那你洗脸干嘛?」 「热。」 池信真没撒谎,确实没哭。 9拾光 分开之前,柳山南说:「我回南京等你,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 他说话的时候就抱着她,嘴唇在耳边,充满磁性的声音无比清晰,好像远方山谷里的河流,那一刻池信心软成一汪水。 「过往不咎,再甩我,我就杀了你!」 语气恶狠狠,柳山南却笑了,这些话根本吓不到他。 在柳山南面前,池信就像一只被钳制住四只的猫咪,一身顺毛,只有那双眼睛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露出凶光。 走回帐篷,池信看到陈嘉黎的病床空空如也,她也是今天走的,只不过是早上。 这个女人,其实谈不上坏,但池信觉得她缺少善良,和对人心向善的敬畏,从她对那些队友的态度就看得出。 「咱们过几天也要撤了,你那边接到人力资源什么通知了吗?」 薛畅要离开尼博亚,返回也都。 「嗯,我暂时在尼博亚这边,和其他志愿者继续救治震区的伤员,还有其他疾病患者,等六月七号从尼博亚直接回国。」 「挺好,可以回家了。」 池信问他,「你呢?」 薛畅已经在msf服务两年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期。 「我啊。」,薛畅收拾桌上乱放的物品,说:「再说吧,孤家寡人一个,到哪都饿不死。」 他坐下来,掸了几下衣角的灰,「可能回家吧,努力了这些年还得回去继承家业,做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唉,没意思。」 池信特想削他。 见池信眼神不对,薛畅笑呵呵又说:「不管我回香港,还是回成都,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想见面随时啊。」 第100页 「不想。」 呃,薛畅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 五天后,薛畅离开尼博亚,返回也都,池信日常除了救治病人,有时间也会去寺庙坐坐。 那座在地震中倾斜的佛像被重新竖立起来,只是身上的裂纹时刻提醒着人们经歷过什么。 灾后重建虽然困难重重,好在这个幸福指数极高的国度,人们更懂得如何重拾幸福。 集市恢復的第一天,池信和alisa过去买东西,碰到一个亚洲人面孔的店家,池信用英语招唿,问他是不是中国人? 结果店家一口东北腔回应,「必须中国人吶!我哈尔滨的,老妹儿你哪里啊?」 听到熟悉的口音,池信一下想起了田野,他家也在东北。 「我家在南京。」 因为田野的缘故,池信回话时特别友好。 「在这碰到就是缘分,想买点什么随便看,给你打折。」 池信在摊位上扫了一眼,被一把刀吸引了。 「这个怎么卖?」 店家把刀拿起来,「老妹儿有眼光,这些军刀里就这把工艺最棒,最低一百八,我给你包邮到国内去。」 一听包邮,池信跟电商平台那些买家一样,瞬间动心,「我要了!」 她想把刀送给柳山南,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很适合他,只是不知道切西瓜中不中…… 柳山南回国后每天都会发信息过来,有时候说自己在做什么,有时候是路过某地的随手拍,偶尔直男视角,煳得无法直视,但他拍的最多的是树,一颗、两颗、一排,阴晴雨天,总是不同。 不过这算他的改过吧,让池信随时随地知道他的动态,不再因为工作性质而玩消失。 给他买刀还有一个原因,是王梵昨晚给池信讲了件事。 「我把柳山南打了。」 「?」 池信打完问号,赶紧拨语音过去,「怎么回事儿?」 王梵说:「他突然联繫我,说要看南南,我当时听了就火大,他离开那么久,回来第一件事竟然想看猫,怎么好意思呢?」 在尼博亚发生的一切,池信还没来得及告诉王梵。 「本来我想拒绝,可一想他甩你,我就把他约出来,想教训一下,可我没想到我出手他没躲呀!」 「打哪了?」 「……脸。」 结结实实扇了一嘴巴,王梵自己手都疼了,何况是柳山南的脸。 王梵讲到这,语气忽然软下来,「打完他动都没动,还对我笑,整得我还有点后悔,你别怪我啊,你前男友那张脸你最清楚,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我也招架不住。」 「没事,他不记仇。」 才怪…… 池信接下来把尼博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还有柳山南在帕市的经歷,王梵听完嚎了一声,「完了!你俩破镜重圆,恶人让我做,怎么天下人都负我?!」 在演戏方面,王梵和田野确实有一拼。 池信安慰她,「等回国我帮你送他件礼物就扯平了,还有,我打算咱们仨去辽宁看看田野父母,你把时间空出来。」 「必须去,没时间创造时间也要去,到时候我多买点咱们江浙的特产。」 行程敲定后,池信回国的机票也定下来了。 …… 六月七号,尼博亚飞上海,再从上海坐高铁回南京。 本来以为只有王梵来接机,因为她没告诉家里人和柳山南自己哪天回去,因为想制造惊喜,可她出机场竟然看见一群人,除了以前医院的同事,柏晓天、田桃,还有王梵、爸妈、外公,最夸张的是柏晓天他们竟然拉了个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池医生凯旋归来。」 人群里没有柳山南…… 大家前唿后拥嘘寒问暖好一阵后才返程,车上,王梵悄悄对池信说:「我把你家钥匙给柳山南了,他昨天带着猫搬过去住了。」 「啥?」 池信沖她呲牙,没等质问王梵又说:「他在家等你呢,我让他沐浴焚香,等着侍寝。」 「不可能。」 「什么?」 池信非常笃定地说:「除了在警队服从命令,他不喜欢听别人指挥,何况你还扇过他一巴掌。」 王梵撇嘴,「你不说他不记仇吗?坑我啊?」 「你这么大了也该学会分辨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 从机场返程,池信没直接回家,而是和大家一起到饭店吃了个饭,吃完又回爸妈那里住了一晚。 柳山南没联繫她,池信知道他总是沉得住气,所以还是先陪爸妈 、外公要紧,毕竟一年没见了。 第二天上午,池信带着两个行李箱,被他爸开车送回医科大学的房子,本来以为送到楼下他就回去了,没想到她爸执意要送上楼,因为两个行李箱她没法拿。 池信不确定柳山南在不在,不过按照她的猜想应该不在才对。 开锁进屋,最先听到一声猫叫,池信心一横,完了…… 她爸换完鞋扭头看她,一脸问号。 「回来啦。」 先是说话声,随后是拖鞋趿拉地板的声音,柳山南裸着上身从卧室走出来,那一头鸡窝像是刚睡醒。 几个人互相对视,池信沖他挤眼,示意把衣服穿上,可他倒好,直挺挺走过来,和池信她爸打招唿,「叔叔。」 第101页 「今天放假呀?」 「嗯,这两天休息。」 在池信错愕的神情下,柳山南从她爸手里接过行李,问:「叔叔你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你俩待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池信杵在门口,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接话,柳山南从沙发拽过短袖,利落套上,说:「我送你,正好给池信买食堂的小笼包。」 「那行,走吧。」 他经过池信身旁时,捏了下她的脸蛋,随后两个男人就出去了。 门关上,池信还没缓过劲,怎么个意思?柳山南连她早上没吃饭都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都串通好了?连王梵也蒙她! …… 二十分钟后,柳山南买饭回来,小笼包放到桌上,在卧室找到正收拾行李的池信,小猫咪(小猪)趴在行李箱一侧,实打实地压着她的衣服。 「要帮忙吗?」 「……」 柳山南站到她身后,俯身,盯着她看。 「怎么不理我?」 「……」 池信正准备和他槓到底的时候身子一下腾空,被柳山南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干嘛?!」,她想踹,可腿被压住了,两手手腕也被柳山南攥得死死的。 他低下来,和池信鼻尖相对,问:「生气啊?」 扭过去的脸还没等伪装出生气的表情就被柳山南咬住嘴唇,每一下吸/允的力道都在加重,直到哼出声柳山南才放过她。 「柳山南!」 「到!」 「你耍我。」 「不敢。」 池信挣了两下没挣脱开,柳山南看着她笑了声,再俯身时已经不满足于接吻…… 第49章 小小南来了 第一次,他们没有任何措施就做了,疯狂至极。 直到柳山南趴在她身上喘气,池信才意识到刚刚没戴t…… 「柳山南。」 「到……」 每次池信叫他全名,他回復得都掷地有声,看来刚才真真实实累到了,连续做了两次,能不累? 身下,他缓慢撤出去,倒在一旁,忽然笑了声。 「嗯?」,池信不知道他笑什么。 「你看。」 池信爬到他胸膛往床下看,原本趴在行李箱上的猫咪已经睡觉了。 「他还小,你就给它看这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现在是公公。」 「残忍。」 柳山南手枕到脑后,斜眼看池信,「绝育手术不是你签的字吗?」 「……」 池信倒回枕头上,被一击毙命的感觉总是很熟悉呢。 …… 吃小笼包的时候池信听柳山南慢慢讲了这几天发生的,她不知道的事,原来柳山南从王梵那拿了钥匙第一天过来住就和池爸爸碰上了。 他坦白正和池信谈恋爱,给池爸爸乐得合不拢嘴,还把他带回家里吃饭,但他们都心照不宣没和池信说。 惊喜准备做得十分充足,故意让池信措手不及。 「有件事要告诉你。」 柳山南泡了壶碧螺春,拿给池信一杯。 她闻到茶香味,说:「茶叶我爸给的吧?」 「对啊。」 池信瞪他一眼,真嘚瑟…… 「我妈把我西宁的房子卖了,在南京又给我买了一套,你看咱俩要不要结个婚?」 最后一口包子差点儿把池信噎死,她忍烫喝了几口茶,「你刚是在和我求婚吗?」 「是。」 「我得先问问我外公。」 「外公同意,你爸妈也同意,现在就看你了。」 柳山南倚着椅背,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特别欠揍。 「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说的?」 「第一次去你家吃饭就说了。」 她预感不太对,「王梵呢?」 柳山南笑了声,「她欠我一巴掌的人情,也该还了。」 精得跟孙悟空一样,谁也玩不过你! 池信起身把桌上的垃圾扔掉,然后回屋。 柳山南赶忙追过去,「要不今天去登记怎么样?」 站在卧室门口,他没往里面走,因为他见池信从行李箱抽出一把刀。 喉结动了两下,柳山南一秒进入戒备状态,「今天要是不行就改天,我能等,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说。」 池信拿刀走到跟前,手指勾起他下巴,「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怕。」 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毫无畏惧。 「吶!送你了,在尼博亚买的,留着以后家里切西瓜。」 池信反手,刀柄转过去,递给柳山南。 他看着刀点点头,「嫁妆不错。」 「……真想娶我吗?」 柳山南双手背后,把刀拿开,「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比每一次都认真,比每一次都虔诚。 「行,那就这么定了,你去把热水器打开。」 「洗澡吗?」 「给它洗。」 池信指着床上看热闹的「求婚见证人」,它「喵」地一声跳下床,从柳山南两腿间钻过去跑了。 两人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用罐头把猫咪从沙发底下哄出来,洗澡的任务交给柳山南,美其名曰「谁污染谁治理。」 等池信吃完一个苹果,一根香蕉,柳山南才从洗手间出来,用猫咪专用的浴巾裹着它走到卧室质问。 第102页 「王梵是把它当猪养吗?洗完还是这么胖……」 池信看了眼柳山南,「给它洗澡,你身上怎么都是水?」 「它不听话。」 之前还很悠闲的池信突然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没挠你吧?」 「挠了。」 完了,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看。」,池信拉过他手,在手背上看到一条清晰的划痕。 「不行,得赶紧去打狂犬疫苗。」 柳山南竟笑得出来,「是得打一个。」 池信赶紧联繫社区医院,片刻没停,下午就带他把第一针打了。 打狂犬疫苗要忌口,加上池信莫名觉得心里有愧,于是接下来几天都很顺着柳山南,原本被求婚还占了点上风,没想到得意没过两小时就被打回原形。 …… 六月中旬,池信跟柳山南回青海西宁登记结婚,本来柳山南要在南京登记,可池信执意跟他回西宁,因为要参加徐远辰的婚礼,这位师兄终于耐不住他姐催促,找了个中意的相亲对象。 所以池信就想顺便在西宁登记,而且她觉得柳山南在这里出生长大,再在这里结婚,算是一种交代吧。 印象里,池信以为参加婚礼就是去吃个饭,提前帮忙干点什么,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徐远辰让柳山南给他当伴郎。 在西宁落地之后,池信先跟柳山南回家正式拜见警察阿姨,这次见面和上次完全不同,身份前后转换有点大,搞得池信有些束手束脚,倒是警察阿姨一副早就料定的样子,当晚就把她带到单位团建饭局上,挨个介绍说:「这是我的儿媳妇,漂亮吧!」 池信看着面前清一色的警服,不停回想自己有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只是面对这些警察柳山南有点不对,池信明白,他是怀念以前在警队的那段日子了,或者,想起了田野…… 晚上吃完饭回到家,柳山南开始收拾要带回南京的东西,池信则陪警察阿姨看柳山南和柳琛北小时候的照片,多数是柳琛北的。 「你看南南,从小就长得帅,我们单位那些同事都特别喜欢抱他。」 确实帅,而且小时候也不太爱笑,仅有的几张照片,要么不看镜头,要么就站在很远的地方,表情冷漠。 「诶?池信,你觉得柳骞溢这个名字怎么样?」 池信一脸懵,「怎么写?」 柳山南妈妈拿来纸笔,写下「柳骞溢」三个字。 她看完点点头,「不错,寓意很好。」 「那我孙子的名字就定了,你俩要是没意见的话。」 「?」 柳山南从卧室走出来,问:「妈,是不是太早了?」 「提前准备呗,你和北北的名字都是你爷爷提前起好的,省着到时候抓瞎。」 为了哄阿姨高兴,池信没提任何反对意见,倒是柳山南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妥协了。 …… 第二天下午,徐远辰约见面,三人坐一起聊了些近况,还有婚礼要准备的东西,直到说让柳山南给他当伴郎。 「不行吧,师兄。」,池信替柳山南拒绝。 「怎么了?」 「一般来讲,伴郎不能比新郎帅,是不是?」 徐远辰使劲瞪了柳山南一眼,他倒痛快答应了,说可以。 果然婚礼当天全场女人的焦点都在柳山南身上,西式婚礼风格,他穿的白衬衫黑西裤,两条大长腿走哪都吸睛,连新娘也忍不住跟池信夸他。 本来池信想给他买套西服,没想到他家里有一套,说以前给表哥当过一次伴郎,那时候他妈特意买的。 参加完婚礼第二天,池信跟柳山南到民政局扯了证,又赶下午的飞机飞回南京,原定要在西宁待四天,可柳山南这边临时有事,所以改签提前回来。 而所谓有事,是他被实习单位的队长约见,有话要谈,池信以为之前他被陷害的事又闹出什么分支,结果谈完回来,柳山南告诉她,队长想让他回去继续做特警,原话是:「你这么好的苗子不做警察可惜了,我们特警支队需要你。」 这一次柳山南没擅自做决定,而是回家跟池信商量,徵求她意见, 「你想回吗?」 柳山南点头。 「那就回,我支持。」 柳山南听到池信说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那我以后可能又会很忙。」 池信扬头,「哼!池医生也忙着呢!」 确实忙,因为她又重新回到急诊科了。 …… 半年后,柳山南参加考试顺利回到特警支队,得知消息那天,池信有点不知所以,因为这半年他救援队的工作一直在做,而且还抽空装修了房子,在家里池信也很少见他看书,本来期望不大,可他就是考上了,而且是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 回归警队第一天下班,池信买了束花赶去警队门口,接他下班。 柳山南看到拿着花的池信,受宠若惊,而池信看到穿着特警制服的柳山南,所有相识的时刻里,还是这样的他最帅。 「柳警官,我今天想吃路边摊。」,池信把花递过去。 「好啊,池医生。」 「吃之前有件事要告诉你。」 柳山南抱着花,站得笔直等池信讲。 「柳骞溢来了。」 「?」 柳山南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真的?」 第103页 池信点头,「嗯,在这呢。」 她指指肚子。 柳山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脚下步子都慌乱了,「我要怎么做?你现在可以走路吗?我背你吧。」 池信被他憨憨的样子弄笑了,「他妈妈是医生,什么都懂,别担心,我一定把他平安生下来。」 其实池信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左右婆婆给取了名字,就先拿来用。 「走吧,回家,路边摊不吃了,我给你做饭。」 柳山南带她走回车里,一步一护着,生怕磕碰到。 …… 整个孕期池信吃好喝好,婆婆还从西宁过来看过她几次,直到生产那天柳山南才有时间陪她,产房外坐着一票人,只有柳山南自己转来转去绕圈圈,最后王梵实在看不下去,让他坐下歇会儿,可他干脆站在手术室门口,急得满头汗。 这是王梵第一次见到柳山南如此不淡定,看来爱情,还是一物降一物。 十月二十二日,池信顺产生下一个男孩儿,柳山南看一眼孩子就奔自己老婆去了,跪在床边问了好久,池信还很虚弱,一时不知道该回哪一句,最后只是笑。 …… 两年后,集合爸妈优点的柳骞溢长得白嫩又讨人喜欢,脸蛋儿很像池信,性格一大部分更像柳山南,人小鬼大,经常问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把大家难住。 偶尔池信在医院特别忙的时候,柳山南会把儿子接到警队,带他做「儿童迷你版」训练。 「我叫「柳山南」,来自南京市特警支队。」 「我叫「柳山南」,来自南京市特警支队。」 小豆包重复着柳山南的话,奶声奶气的声音飘在警队训练场上。 柳山南拍拍儿子的头顶,纠正说:「爸爸叫柳山南,你叫柳骞溢。」 「柳…骞溢。」 奶奶起的名字果然难念…… 池信赶到的时候,看见柳山南正抱着两岁的儿子,给他讲打坏人的故事。 西边,雨后彩虹跨越整座城市,洗刷阴霾,寂静无声。 第50章 番外——柳警官的婚后日常…… 七月,西宁市公安局室外综合训练场。 两岁半的柳骞溢被刚刚下班的奶奶领着在栅栏外散步,一身儿童运动装,反戴棒球帽,气质完全随了爹…… 「骞溢啊,想不想爸爸妈妈?」 「不想。」 柳山南他妈被孙子的意外回答逗笑,「为什么不想啊?」 小嘴嘟起来,还是那两个字,「不想。」 前天池信和柳山南把儿子送到西宁奶奶那里,让他陪陪老人家,顺便也给自己放个假,过一下二人世界。 柳骞溢一岁之前基本都是保姆和池信的爸妈在带,慢慢长大好带一些的时候基本就不用保姆阿姨了。 其实照顾孩子池信倒没觉得什么,累一点也心甘情愿,就是小傢伙太粘她,下班后基本脱不开身,如果她在,柳骞溢只跟她抱,睡觉也要睡在妈妈旁边,如果她不在,柳骞溢才会退而求其次去找爸爸。 为此柳山南还正式地跟儿子谈过一次,父子俩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对面,柳骞溢怀里抱着猫咪,边撸边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爸。 「骞溢。」 「嗯。」 「商量个事儿。」 小傢伙点头。 「能不能把你妈妈借给我一会儿?」 「不能。」 柳山南沉沉嘆口气,不知怎么往下接,刚结婚的时候他和池信差不多一周做三次,现在一次都费劲,还得和柳骞溢斗智斗勇,就连日常亲吻如果被小傢伙撞到,他也得亲回来,然后质问柳山南:「爸爸,你干嘛亲我妈妈?」 童言童语把柳山南气笑了,「她是我老婆。」 柳骞溢却说,「我知道啊,可是你为什么亲我妈妈?」 「……」 一向神武的柳山南终于遇到了对手,他选择以退为进,「暗箱」操作,想干什么都等柳骞溢不在或者睡着的时候…… 这次把儿子送到奶奶家也是柳山南提出来的,美其名曰让他陪陪奶奶,然后利用这次休假带池信出去玩一圈,补上结婚时没有的旅行。 池信虽然心里捨不得,但还是同意了。 …… 两人从西宁自驾,一路开一路玩,最后抵达拉萨。 开到格尔木的时候,池信看到熟悉的火车站,对身旁正聚精会神开车的柳山南说:「你记不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在这个火车站,你帮我跑回去取包。」 「嗯。」 墨镜下的嘴唇没动,「嗯」的声音带动喉结上下,有点性感……池信看着不禁笑出声。 柳山南转过来,又飞快转回去,专心看路,「笑什么?」 「我发现柳骞溢怎么越来越像你。」 「长得帅肯定是因为像我啊。」 笑声换成不屑的哼声,池信纠正柳山南,「长得明明和我一模一样好吧?性格才随了你呢。」 柳山南不再反驳,关于柳骞溢的问题,他最没有发言权。 说到儿子,池信赶紧拨视频通话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喂,妈妈。」 自从结婚改口后,池信对婆婆嘴甜得很。 「诶,池信,你们到哪啦?」 「在格尔木。」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把摄像头转到一旁,下一秒柳山南和柳骞溢对上眼。 第104页 「爸爸!」 柳山南听到叫他,笑了声,可高兴没过半秒,柳骞溢又问,「妈妈呢?」 笑容在脸上逐渐消失,「你妈妈不在。」 那头柳骞溢正在玩玩具车,听到「妈妈不在」直接趴在地板上,一边滑车一边爬远,两只小脚丫蹬地,爬到一半左边袜子掉了,再爬回来的时候右边袜子也掉了。 他奶奶跟在身后赶紧给穿上,生怕小孙子着凉。 「妈,骞溢的袜子是不是有点大?」 「你弟给买的,可不有点大嘛,明天不穿这个了。」 「我买的袜子咋了?多帅气!」 柳琛北一把捞起柳骞溢,坐到镜头前,箍着柳骞溢的小脸蛋直视镜头。 「宝贝,你说小叔和你爸爸谁帅?」 柳骞溢晃头晃脑,挣脱开柳琛北的魔爪,低头捅咕他心爱的车车。 「听话,说完小叔再给你买一个大的。」 「小叔,帅。」 回答得一点不带犹豫。 柳山南瞟柳琛北一眼,「少给我儿子整那些糖衣炮弹,他还小。」 「你这人,咋学不会接受现实呢。」 柳山南摆手,池信把电话接过去,后面她和婆婆还有柳琛北又聊了几句家常才挂。 …… 中午,两人在格尔木市区吃了羊肉,又买了点吃的和矿泉水带上,继续出发。 一个小时后,池信终于见到熟悉的玉珠峰,连绵一片,巍峨始终。 「闷不闷?」,柳山南问她。 「有点儿。」 柳山南按下车窗,属于大西北热烈的风吹进来,衣角和髮丝同时捲起。 「柳山南,你看!有野狗!」 上次来他们在这也看见了,当时柳山南还说别让池信吓到它们。 池信从不管柳山南叫「老公」,一次也没叫过,倒是柳山南叫「老婆」叫得勤快,尤其是惹她生气的时候。 「把眼镜戴上,省得眼睛被风吹难受。」,柳山南把自己墨镜摘下来,架到池信鼻樑上,她顺势推上去。 视线从野狗转移回柳山南身上,池信发现他开车的时候身板依然挺拔。 「你长身体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被打?」 柳山南秒懂,「嗯,以前我爸逮着我人影就让我挺直走路,刚上大学军训的时候,全身上下夹着扑克牌,要是谁实在忍不住膝盖打弯,教官会第一时间叫你出列。」 真够严格。 「好事,咱家柳骞溢的身板就交给你了,让他好好走路,别总插个兜,搞得小区里的孩子都成了他小弟。」 柳山南笑得开怀,这小东西还真是方方面面像他。 快开过玉珠峰的时候池信看到左前方有一处标志,是一辆撞废的汽车,警告过往车辆注意交通安全,乍看还挺有视觉冲击。 「对了,听过野牛沟吗?」 池信想想,摇头,「没听过。」 柳山南手往后一指,「在咱们来的路上,无极龙凤宫那有个岔口,拐进去,新修的路,能通到野牛沟,但是里面没信号,有一年我过来爬玉珠峰,和几个队友进野牛沟睡了一晚。」 「队友男的女的?」 柳山南一下蒙了,「这不是重点,我想说里面没信号,那次车遇到问题,差点困死里面。」 调戏目的达成,池信笑他。 柳山南不甘示弱,腾出右手伸到池信腿根,刚摸到就被她一巴掌打掉,「专心开车。」 「嘶」地一声,柳山南手背上立见几根手指印。 池信也看见了,她又把手拽过去,在他手背连亲两口,柳山南这才作罢。 …… 经过三江源、可可西里,翻越唐古拉山脉,这些都是进藏的必经之路。 中间还在沱沱河住了一晚,因为柳山南不让池信开车,他自己的话又不能连轴转,必须保证休息。 第二天从沱沱河出发,晚上才抵达拉萨市区。 开了十几个小时,柳山南洗完澡躺下,想睡老婆又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两人抱着秒睡。 再醒来的时候柳山南下意识往旁边摸,人不在,他起床在客栈房间找了一圈,空的。 电话拨出去才得知池信出去买早饭了,马上回来。 柳山南这才安心,拿起床头池信留给他的温水,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向外看,今天是个好天气,湛蓝的天空下是成排的藏式建筑,一扫旅途疲累。 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见杯底的时候池信回来了,手里拿着外卖。 「你怎么起这么早?」 池信白他一眼,「还说呢,你差点勒死我。」 柳山南搔搔头,心虚,他是有这毛病。 …… 吃完饭两人收拾出发,今天的行程是去布达拉宫,好不容易抢到的预约,爬也要爬去。 旅游旺季的布达拉宫人挤人,池信几次被挤走,又被柳山南捞回去,最后看到金顶的时候她直唿艰难。 站在顶端,俯瞰整个拉萨城,柳山南拧开一瓶水递给池信,「田野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布达拉宫。」 掐指一算他的兄弟离开五年了。 五年时间过得飞快,所有人都不再像当初那样难过,包括田野父母,但偶尔,柳山南特别想念他。 「等回去,再找个时间去趟辽宁。」 「行。」 池信和柳山南还有王梵在这五年里每年都会去看望田野父母,吃的用的带去一堆,走时还偷偷塞钱。 第105页 「对了,丁竹是不是放暑假了?」 「刚放,上午给我发信息了。」 「等回西宁让他来家里吃饭吧。」 「好啊。」 丁竹高中毕业后考上了青海警官学院,励志要做一名警察,考试前要准备的东西还有资料什么的都是柳山南指导弄的。 上大学后丁竹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单方面不再接受池信的资助,他说他长大了,可以为自己负责,为家人分担。 「池信。」,柳山南搂过池信肩膀,「你觉得柳骞溢孤不孤单?」 「?」 柳山南见她不明白,继续点拨,「我觉得要是有个女儿,一定跟我好。」 池信一下恍然,敢情在这等她呢。 「你想要就说你想要,扯柳骞溢干嘛,他一天玩具都玩不过来,还得帮你垫背。」 柳山南被老婆说得不好意思,低头笑。 远处,祥和静谧的拉萨城上五彩经幡随风飘扬,情意缠绵,蔓延远方。 第51章 写《彩虹边境》的初衷…… 我曾在微博里跟读者提过,柳山南原型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今年25岁,在新疆喀什特警支队做特警。 几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警官学院的学生,模样英俊,青春朝气,喜欢登山、玩户外,把严冬冬当精神偶像,他上学的时候登过不少雪山,虽然不像别人那样有名气,但经验倒是攒了一大把。 我们是在旅途中认识的,聊得来就成了朋友,柳山南(原型)他妈妈是西宁的一位警察,前两年才退休,他爸是一名军人,我从没听他讲过他爸的事情,大概是因为职业特殊吧,总之我没问。 但有关他爷爷的故事倒是听了一些,老人家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从前线退下来去了青海,后来把家安在那里,小半辈子参加战斗,后半辈子为祖国建设大西北,最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国家。 当兵那些年被授予的勋章,柳山南爷爷全部留给了他,还经常给他讲年轻时参加战争的事。 柳山南(原型)从警官学院毕业后在刑警队实习,有一次他发朋友圈,是一张警车上面贴着罚款单的照片,交警给刑警开罚单,初见觉得有点儿搞笑,再想想大家又都不容易。 工作后,我听他讲过不少出任务时遇到的事情,危险的,紧急的,案子涉及杀人、抢劫、贩毒等等,他也因表现突出,荣获过个人二等功,可警察这个职业本身就充满了各种危险,每次执行任务能不能平安回来都是未知。 有一次他出任务,人就差点没回来,警车基本报废,他在医院躺了很久才恢復。 后来他主动申请,调去了新疆喀什,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南疆」,刚开始他要去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同意,但他几番说服,最后他妈才点头,于是咱们的柳山南警官就此成为了新疆的一名特警。 都说北疆看风景,南疆看人文,喀什地区的人文真的不错,我曾走过中国二十几个省,五十多个城市,若要我说几个特别喜欢的地方,喀什绝对榜上有名。 那次我是和朋友一起去的,两个小姑娘玩得特别好,从喀什到塔县,中间路过白沙湖、帕米尔高原,最后抵达边境——红其拉甫国门,还去了巴楚,唯一的遗憾是因为时间尚早,没有看到胡杨林。 我很爱西北,我写的文好几篇都发生在那里,如果以后你们有机会也可以去那边看看,保证去过一次,终生难忘。 说回柳山南(原型),他调到新疆后基本就是我在文里写的那个状态,每天都很忙,练为战,战为练,天天练,差不多一个月才休息一次,不过腹肌水准倒是保持住了…… 柳山南(原型)的女朋友真不少,光我知道的就换了好几个,但怎么说呢,他那张脸,和自带光环的职业,本身就挺吸引人,喜欢他的人多也不稀奇,我总调侃他渣男,他也不生气,哈哈一笑了之。 去年疫情爆发,再加上今年年初零散一些病例,他们在边境的工作经常黑白颠倒,很辛苦,有时候连续十几个小时得不到休息也是家常便饭了…… 电影《特洛伊》中有一句话,「我一生坚信三样东西:敬仰天上的神明,热爱自己的女人,保护自己的祖国。」 或许,这也是柳山南的内心独白,或许,这就是他的一生坚守。 于是,我写下了这个故事,于是,你们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