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衙门》
第一章 和尚
永乐二十年,山西,蔚州,小五台山。
“这桩买卖真是邪门,主顾要那头肥羊的尸首不说,连随身物品也一件不能少。做了这么多年没本钱的生意,这还是头一桩。”山大王骂骂咧咧地走进聚义厅,手中挥舞着带血的鬼头大刀:“老子一身武艺都在这把大刀上,遇到不开眼的家伙,一刀下去人头落地,那才爽快。如今却须防备弄坏他的尸首和身上的物件……妈拉戈壁,杀人也没杀爽利!”
说是聚义厅,其实也就是一间宽大的茅草屋,里面点了几支火把,照得通亮。
几滴人血洒到身边的小喽罗脸上。
小喽罗抹了一把脸,赔着笑脸道:“大王,主顾开出一百两银子的花红要这厮身上的东西,咱们一件不留,连人带物送过去就是了。”
小五台山位于太行山深处,山下有一条便道连接山西河北两处,虽然不是大道,可平日间却有贪图便捷的商旅在此经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几个流民在这山上立了寨子,做起了刀口舔血的买卖。
这群人在落草之前都是普通老百姓,做了山贼也是欺软怕硬,碰到大队人马自然是躲在山上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平日里专拣落单的抢。
如此几年下来,山寨也逐渐壮大,如今已有三十来人,在晋东北也小有名气。
前几日,突然有一神秘人开出一百两银子的花红要一个过路客的尸首和身上的东西,并扔下十两银子的定金和图象。
五十两银子听起来是不多,可在永乐年间,在美洲白银没有大量涌入中国时,一两白银的购买力高得惊人。五十两银子足够在通衢大埠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这么好的生意从天而降,不接下才是傻子呢!
不就是杀一个人吗,这些年坏在山寨众匪手中的人命海了去。
还好,一切都进行得顺利,目标虽然是条健汉,可一时不防,却坏在了小五台山众好汉手里。
任务完成,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心里固然大爽,可一听到小喽罗这话,山大王心中却有一股怒火腾腾而起,一脚向那小喽罗飞去,骂道:“你懂个屁,主顾既然开出一百两银子的花红要此人身上的东西,又不肯明说。他身上那物件自然是十分值钱,咱们辛辛苦苦在这路上守了十来日,为防备打草惊蛇,连其他生意都没做,损失也是极大,凭什么就这么把尸首和东西送出去?”
那小喽罗本是头领的亲戚,对自家老大的脾性知根知底,见他开骂,早有了防备,在关键时刻闪到一边:“老大你说得是,咱们不妨先搜搜这具尸体,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先扣下来再说。反正对方明白说要他身上何物。”
“你这厮倒是聪明。”头领连连点头。
那小喽罗满面得色:“还不是头领调教有方……啊!”话还没说完,头领就一脚踢过来,将他踢翻在地。
“妈拉隔壁的,看你还闪,踢不死你!”头领轰然大笑,回首朝聚义厅外一声大喊:“把肥羊的尸首给我抬进来,本大王要亲自查验。”
“来啦,来啦!”
“他娘的,这贼厮鸟死沉,都抬不动了。”
“辛老幺,你懂个屁,这人一死,所有的重量都往下坠,自然重得紧了?”
……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中,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山贼抬着一具浑身血污的尸体吵吵嚷嚷地走进大厅来。
山大王见整个山寨的人都跑了过来,心中一惊,转即明白过来,怒喝一声:“他娘个卖叉叉的,刚才冲杀的时候你们躲在后面,现在见到好处,都跑过来吃肉了。怎么,还怕我独吞了不成?”
“砰!”一声,尸体血淋淋扔在地上。那个叫辛老幺的人甩着发软的手腕赔笑:“老大,那能我们都吃肉呢,但凡有好处,还不先紧着你老。我等只需要喝口汤就成。”
山大王大怒,提起右脚又要踹出去,却发现所有人都是眼冒绿光。心中却是一惊,这山寨上的人大多与他是同乡,有的人还是他的长辈,真闹翻了,面子上过不去不说,也下不了手。
罢了,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七三开,老子拿七成就是了。
“翻翻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宝货。”山大王指了指地上:“如果真有值钱的东西,咱们先分了,主顾若找上门来,老子来个死不认帐。”
“老大英明。”所有人都面露微笑,那辛老幺急忙弯下腰去,将那具尸体脱了个精光,并将死者的遗物一件件拣出来放到旁边。
此刻正值盛夏,死者穿得少,身上的东西一目了然。
也就两封信和几张折子一样的纸片,上面写满了字,又盖了猩红大印。
除了这些,还剩一把腰刀和二两散碎银子。
一看到这些零碎东西,众山贼都是一声长叹,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山大王也怒得冲上去对着那具尸体狠狠地踢了两脚:“妈辣隔壁的,穷成这鸟样子,就算死一万次也消不了我心头之恨。还好有一百两花红,否则这回就白忙了。银子和腰刀收起来,其他东西都塞回去,等主顾来交帐。”
“别忙。”辛老幺喝住正欲动手的几个喽罗,小声对山大王说:“老大,这死狗身上的东西是值不了两个钱。不过,主顾既然开着一百两的暗花,肯定有其原因。我听人说,如今跑大同云中的商家喜欢使用大额的宝钞,你说,这叠纸片一样的东西会不会就是那物。如果是,可值老钱啦!”
“对对对。”山大王一个激灵,忙问:“老夭,你说这是不是宝钞?”
辛老幺苦着脸:“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识字,上面写的东西鬼才知道。”
“奶奶的,你不识字说这个干屁啊,是不是想消遣俺,打不死你!”说着话,山大王,又提起了右脚。小额的宝钞最大的他也只见过一贯钱的那种,据说,大明朝发行的钞票最大的竟达到惊人的一百万贯之巨,想来定然与小额纸钞大不一样。
辛老幺看见大王脚上那双牛皮靴,心中就直冒冷气,被这玩意儿踹中,以老大的力气,不死也得吐口血。忙叫道:“老大且莫动手,我们不识字,这寨子里可有识字的,何不让他过来瞧瞧?看看这一叠写满了字的东西有什么古怪。”
山大王继续怒喝:“这寨子里的人我不清楚,都他妈大字不识半个,你哄谁呢?”
辛老幺:“大王忘记了,寨子里昨日不是捉了个和尚。”
“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和尚成天读经念佛,想必是识字的。”
“对对对,那是肯定的。”其他人都大声鼓噪起来。
山大王大喜,一拍脑门:“我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快去将那秃驴给我提来。若他识字还好,若同咱一样是个文盲,直接打杀了。”
“得令!”一群喽罗兴冲冲地跑出去,须臾又兴冲冲地将一个捆着的和尚提进大厅来。
“松绑!”山大王气势汹汹地走到那个和尚身前:“和尚,识字不?”说着话,他将带血的鬼头刀架到那人脖子上,只等听到一个“不”字,就一刀下去。
看到满是人血的刀子,那人面色发白,嘴唇微微颤动,半天才道:“会……繁体字大概是会的。老大,你能不能把刀子挪开,很危险的。我的耐克可不便宜,沾了血不好洗。”
“耐你妈个叉,少废话。”又骂了一句,山大王却道:“会就好,和尚你听好了,这叠东西里面写的是什么,你一一说给我听。”
他手一挥,就将那和尚手上的绳子割断。
“我不是和尚。”那人活动一下被捆得麻木了的双手站起来。此人身材颇高,一站起来,比山大王都高半个头。
他头上剃着寸长发茬,大概是刚做和尚没几天,还没有烙戒疤。上身穿着一件圆口汗衫,汗衫右胸口处锈着一个鱼钩模样的标志,也不知道代表什么。下面则是一条棉布短裤,光着脚。
看得出来,此人营养状况很好,唇红齿白,皮肤光洁,一脸健康的红润在一众面色苍白的山贼之中显得突兀。让人忍不住一声喝彩:好个酒肉和尚,吃喝菩萨!
“你没受戒,没有戒疤,大概是从那个庙里逃出来的小沙弥吧。”大王冷笑一声,“少说废话,看看这几张纸上究竟写着什么?”
“好好好,我这就看。”那和尚忙俯下身去,将那叠纸反反复复地看了起来,良久,一脸的古怪。
“怎么了,可有钞票?”山大王一脸的不耐烦。
听到钞票二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这个和尚身上。
“钞票,怎么可能。”和尚一脸的古怪,半天才叹息道:“大王,我若是你,二话不说,立即转身逃跑,走迟了只怕有大麻烦。”
“逃,逃什么,你这秃贼说话古古怪怪的。”山大王怒啸一声:“究竟是什么?”
和尚苦笑:“老大你好象杀了个官,还是快点收拾东西跑吧,迟了官兵把这山一围,大家都别想逃了,连带着我也受牵累。”
一边说话,他一边扬了扬手中那叠写满字的纸,解释道:“这里面有两封信,信里说什么不重要。另外两张纸就厉害了,一张是吏部的公文,上面是这么写的,我念念啊!:”
和尚拿了一份折子样的东西念道:“兹,免去大同府灵丘县税课局大使周行德大使一职,回吏部候用……对了,税课局大使应该是个官吧,好象是九品。”
“哦,还有一份就是这个叫周行德的官员的身份证,按照你们明朝人的说法就告身。上面写着:周行德顺天府顺义县周家庄人,长身,面白,无髯,眼大……”
“住口!”山大王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果然是个当官的,糟糕,我们杀了个官,这下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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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五台山山寨对面的一处山顶,却站着两人。
这二人一高一矮,身材都很瘦小,尤其是矮的那个,还佝偻着身体。
正值三伏天,白花花的太阳一晒,眼前的景物都热得扭曲了。
两头健马散放在草坡上,天气实在热,这两头畜生也懒洋洋不肯吃草。
说来也怪,这么热的天这二人却身披黑色大氅,口鼻皆用黑布蒙上,可露在外面的额头上却不带半点汗珠。
矮的那人轻轻咳嗽一声:“三姐,对面那群山贼好象得手了,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这人露在外面的额头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一缕白发从黑布中探出来,显得的很是苍老。
那个叫三姐的却没回头,反手搭凉棚朝远方看去。
大概是知道三姐心有顾虑,那矮个子老者喘了一口气:“三姐,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此事关系重大,山东那边和京城如果听到风声,肯定会派人过来的。若要动手,早就杀将出来了,还用等这么久?依老奴看来,夜一长,梦就多,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那个三姐总算转过身来,那双剪水一般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到老者身上。良久,秀眉微微一扬,眼睛里透出一丝飒爽英气。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顾伯,你说,如果拿到那物,对我等又有什么好处?”
顾伯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得眼睛里满是红丝,半天才喃喃道:“三姐,老头子自来就是个没心思的人,你叫我做什么,只管做就是了,又何必想那么多?不过,但凡能够给姓朱的一家添些麻烦,老头子就算是三刀六洞,也愿意去做。教中兄弟在山东死得太惨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听到顾伯说出这话,三姐眼中露出一丝哀伤。
须臾,叹息一声:“你也别问那东西我们拿到手中又何用处,其实我也没想好。不过,此物牵动那姓朱老贼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必然要紧,只要捏在手头,总归是一件用有之物。就算不能为我等带来直接利益,只要能让京城乱上一阵,对我教弟兄也是大有好处。我本以为山东那边和京城会有人来,这才隐忍不发。看来,那两处还没得到消息。我也是太小心了,对,顾伯你说得不错,夜一长梦就多,走,去山寨拿东西。”
顾伯眼睛里闪过一丝欢喜,这么热的天,他年纪又大,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也有些遭不住:“三姐,我们身上统共也就十两一钱银子,付定金用了十两,剩下九十两可没处着落。”
三姐看了他一眼,笑笑:“有钱就办有钱的事,没钱就办没钱的事。”
顾伯有些迟疑,问:“三姐的意思是招那山寨入我神教?”
三姐冷笑:“那群废物拿来做什么,直接杀光了事,也免得走漏风声。”
“明白。”顾伯佝偻的身体一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杀气。
三姐:“对面寨子里的人都进了聚义厅,等下你堵住大门,我亲自动手,休要走了一个。”
说罢,二人跳上快马,泼风也似朝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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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一不小心杀了个官员,山寨中众山贼都吓得面色发白。
的确,他们在此处做没本钱买卖,手头眼着实沾了些人血。可因为山寨穷得紧,加上此处交通不便,官府也懒得发大军征剿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的大明朝正处于国力鼎盛时期,可先是郑和下西洋,然后又是疏浚大运河,将京城从应天府迁到北京,接着就是不断对蒙古用兵,其实国库已经空虚。没有兵部的兵符,地方驻军也没兴趣耗费钱粮来讨伐这二三十个小蟊贼。
可现在不同了,杀了一个九品官员必然惊动朝廷。想来也是,整个大明朝从一品大员到九品小管,加一起也不过一两万来人,就这么平白被劫道的给害了,若不找回场子,朝廷脸面何在?
因此,往日间生发,大伙儿只挑普通老百姓抢,断断不肯去碰官家的人。
山大王虽然粗鲁不文,可这其中的厉害却是知道的。
这太行山以北就是宣大军的防区,此刻,永乐皇帝正在对鞑靼阿鲁巴用兵,一个不大的区域就驻了上万精锐。到时候也不需太多,随便来个百八十人把山一围,就够大家喝一壶的。山大王不认为自己手下这群乌合之众是常年与蒙古蛮子作战的官兵的对手。
“老大,咱们还是快逃吧!”辛老幺声音发颤,一双腿抖得厉害。
“可是,就这么走了,那桩暗花怎么办?”又有小喽罗忍不住出言提醒。
山大王脸上阴晴不定,毕竟是一百两银子的花红,就这么扔了,却舍不得。他半天才一咬牙,恶狠狠道:“不急,再等两天。奶奶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不信官军有千里眼顺风耳,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对对对,老大说得是。”
“可是,还是得早做打算,大家伙下去收拾好东西,只等银子一到手,一把火烧了这个鸟寨子,大家朝南跑。”山大王走到那和尚身前,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这厮实在太高,只得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
“和尚,想不到你居然认得这么多字,这次若不是你,我等还真要被官军给剿了。看你这秃驴也是个酒色财气样样都来的人,否则也不会长得如此水灵。我说,你也别回庙里去了。一天三顿青菜豆腐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着老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活。”
“那感情好。”被称着和尚的人苦涩地笑了笑:“我不是和尚。”
“对,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和尚了。”山大王点了点头,提起带血的鬼头刀在他屁股上拍了拍:“你找张布条把这头肥羊的脸擦干净,等下主顾来验货的时候也好交帐。”
“擦……擦死人的脸?”和尚有些口吃。
“怎么,不肯?一个死人你也怕,姥姥!”山大王牛眼一瞪,里面全是凶光。
“好,我擦就是了,倒不是怕死人。”(未完待续)
第二章 穿越客
被称之为和尚的人倒不是怕死人,实际上,作为一个长期受到唯物主义教育的青年,对怪力乱神这类东西压根就不相信。
想当初,同学的爷爷去世,约他和另外一个朋友去守灵。长夜漫漫,三人斗了一个通宵地主,也不觉得有丝毫畏惧。他还时不时看一眼死者,感觉和平日里的那个可敬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看是一回事,用手去触摸却是另外一回事。用手碰了碰那个叫周行德的脸,冰凉冰凉的,很不舒服。
可被人用大刀指着,又如何敢拒绝。
没办法,他只能拿了一张破布,沾了点水,胡乱地给死者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不住摇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来自泥土,归于泥土,愿你的灵魂安息。”
一众山贼见他口中念念有辞,都笑嘻嘻地坐在旁边观看。
“和尚的经念得不错,我等都听不懂。”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被称之为和尚的那人嘴角艰难地牵动,暗道:这该死的年代啊,死一个人就像死一条狗一样那么简单。哎,想不到我堂堂一个小白领,遵记守法,平日里除了上网混混军史论坛,同小妹妹在QQ上打情骂俏,没干过什么违心的事情。奋斗了这么多年,好容易首付了一套房子,眼见着就是一片光明,却被扔到这该死的明朝。来明朝也没什么,可千不该万不该却要被胁迫着做强盗。如今的大明朝正处于鼎盛时期,做强盗这个职业的前程真是一片灰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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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只怨我没有户籍,否则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还是这个山大王的口头禅最能代表我此刻的心情:嘛啦隔壁。
这大明朝的户口制度怎么比现代社会还严格啊!
……
没错,他就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
事情还得从上前天说起,那天他正在单位值班,眼见就是下午五点,服务器机房却出了故障。没办法,维护人员又在休假,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只能落到他的头上。
老实说,服务器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可在老板眼中,他是IT出身,怎么可能不会修服务器。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也怪他运气不好,一不小心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高压电流击中。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水渠里,身边的风景原始而落后不说,行人也都是一身古装,就好象在拍一部古装电影。
在这个世界胡乱地转了几天,他这才明白自己穿越到明朝永乐二十年。
他自来就是个神经大条之人,在经过短暂的惊恐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
既然已经穿越了,估计也没办法再回到现代。与其如丧考妣,还不如打起精神想办法活下去,人总要活下去吧。
反正自己在这个满目文盲的古代也算是个小知识分子,要想找口饭吃总是容易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安稳下来了。
可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很快他就发现要想在古代生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没有户口。
当他走到一个关隘的时候,两个守关的士兵喊了一声“和尚出示你的度碟。”
所谓度碟就是和尚的身份证,他不是和尚,又从哪里去寻这东西。
于是,那两个士兵又问他要路引,在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那两个士兵抽出刀子,一声大喝:“来人啦,抓住这个鞑靼奸细。”
“杀奸细啊,一颗鞑靼人的头颅就是勋功两转,二十贯赏赐!”士兵们眼睛都红了,一共三十个士兵呐喊着杀来。
他一看情形不妙,扭头就跑。
好在这一带都是山区,在山中被人像撵兔子一样追了一整天,总算摆脱追兵。可惜好运气总不会执久,第二天晚上他就落到小五台山的这群山贼手里,被暴打一顿之后关进了牢房。
若不是遇到这事,还不知道要被关几天。
……
说起来,这个死在山贼手中的周行德长得还算不错,身材高大匀称不说,五官也挺端正的,若能将下颌和上嘴唇的胡须剃掉,看起来就顺眼。
只不过,这个家伙的性子好象有些急,又是个手头存不住钱的人,说穿了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得有些糊涂的人。
这一点从他身上的信件中可以看出来。
周行德身上一共有两封信,一封是他老家的父亲写来的;另外一封则是大同知府蔺芳写给监察院一个御使的私人信件,估计是托他带回京城去的。
大同知府的那封信很普通,看起来也没趣味得紧。也就是一本流水帐,上面写着今年某月某日,太原府收了多少夏税,大同府收了多少,归德府收了多少……
可另外一封家信非常有意思。上面,周行德的父亲对儿子就是一通破口大骂,说他这个浪荡子在大同府当了这三年官,竟然不寄一文宝钞回家,家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要做清官,可总得要赡养父母长辈吧,这些年在税课司任上得了那么多外快哪里去了,难道都吃喝嫖赌败光了?
还有,虞娘又有什么错,你听人乱嚼舌根,新婚之夜连洞房都不进,直接扔下一封休书就去了大同。你能当这个大使,还不是张府的提携,如今得了好处,却翻脸不认帐,叫你爹妈的老脸往哪里搁。
对了,虞娘现在还是没有回张府,人家说了,生是你周行德的人,死是你周行德的鬼。
儿啊,就算她是个石女不能生育,犯了七出,你要休妻,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看在张府和你爹妈的面子上,你就不能敷衍一下,最多再娶个小妾就是了。虞娘也是个极和顺的人,她应该不会反对的。
如果你还有一点孝心,这次回京就滚回家来一次,和虞娘和好。否则,你以后也不用再回来了。
……
一想到这封信他就想笑,这个周行德真是个苦逼之人,娶了个老婆还是个石女。
所谓石女,一般来说有两种,一种是生殖系统闭合,不得其门而入;另外一种就是没有月经。
如果是前一种却有些麻烦,至于后面一种嘛,倒不要紧,最多是没办法要孩子。
至于信中的那个虞娘的娘家张府,估计是一个达官贵人之家,周行德的官职就是从他们手中搞来的。周行德的父亲也惹不起张家,这才逼儿子回家复婚。
“不就是老婆不能生育吗,信上说得好,权当是个摆设,到时候纳妾就是了,何必休妻,弄得两家人没面子。”他不觉摇了摇头:“这个周行德,偏执了,狭隘了!”
不过,转念一想,周行德之所以休妻,又在大同一呆三年死活不肯回家也有他的道理。古人都爱面子,估计是他发现自己被张家人骗了,轮为世人笑柄之后,一怒之下才做出这种事来。
哎,死者已矣,可怜周行德的父母已经等不到儿子回家了,还有那个死活不肯离开周家的虞娘……
咦,我又是在替周行德操什么心,我现在陷在这个强盗窝里,将来会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有极大可能在被官军的追剿中被砍去脑袋,就算侥幸不死,也会被发配塞上去做大头兵。这样的人生可没意思得很。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用手中的破布将死者的脸擦干净。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个死者好生熟悉,就好象在那里见过一样。
心中一震,手停了下来。
发现他的异样,一个强盗突然叫了一声:“和尚,这个死去的官爷和你长得好象啊!”
听到这一声喊,其他山贼都围了上来,同时定睛看去,然后同时发出惊奇的叫声:“没错,真他妈像,若不是和尚比他高两寸,脸上又没有胡子,简直就是孪生兄弟。”
这下惊动了山大王:“让开让开,让爷爷瞧瞧。”他将两个喽罗踢开,走到死者面前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和尚,惊得张大了嘴巴:“奶奶个熊,这事情可奇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像的!”
说完,他抽出一把小匕首在周行德的脸上划了几下。
刀光闪烁,胡须纷飞。
一张干净的脸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这下更像了,不,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众人又是一阵惊叫。
……
那个被称着和尚的人身体一僵,只感觉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来,整个人就好象落到一个梦境当中。
眼前这个死者和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只皮肤粗糙一些,黑一些。
这情形就好象自己正在照镜子。
“这是梦境还是真实……”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喽罗跑进聚义厅大声叫喊:“老大,来了,来了,开出赏格的那个大主顾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血肉飞
“啊,来啦,真他娘快?”山大王发出一声响亮的大笑:“真是瞌睡来了遇上枕头,刚说要烧了山寨逃跑,主顾却送上门来了。好好好,让他们进来,得了银子咱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老大。”辛老幺眼珠子一转,凑到山大王耳边道:“反正我们就要烧寨子跑路,那个主顾既然能够开出这么高的价码,定然是个有钱的大肥羊。何不索性连他一起抢了,左右不过是一锤子买卖,难不成还指望下一桩生意。”
“好没义气,好无耻!”山大王大喝一声,照例一脚将辛老幺踢翻在地:“不过,你说得话我爱听,老幺,你马上去接主顾上山,其他人操家伙,看我眼色行事,砍他娘的。”
辛老幺自去接人,其他人乱糟糟地准备武器。
那个被称之为和尚的人见山大王想黑吃黑,吓了一大跳,立即从梦魇状态中惊醒过来。本来,这群山贼也没道义可讲,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不过,他转念一想,却发现不对。
前脚山寨才劫杀了周行德,后脚那个悬赏的人就跑山寨来要尸首和遗物,这个点也掐得太准了。若是是巧合,打死他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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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可能是,那个主顾一直都躲在旁边,山寨的一举一动,人家清楚得很。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又敢于悬赏杀官,没一定背景可能吗?
这群山贼都是乌合之众,真要黑吃黑,只怕未必能讨着好。没准偷鸡不成,反赔出去一把米。
不成,我得留个心眼。俗话说,刀枪无眼,等下打起来还是先躲在一边,找机会逃跑才是。
想到这里,他趁人不注意将周行德身上的官照和书信偷偷揣进兜里,看了看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后门。
这一看,暗叫一声苦也。
原来这个座聚义厅虽然不大,可却只有一扇门,也没窗户,真遇到敌人,被人家把门堵上,任你人再多,都得变成瓮中之鳖。
不管了,还是先找几称手的武器再说。
于是,他四下看了看,却发现山贼们的武器都简陋得很,除了山大王手中有一把雪亮的鬼头刀外,其他人手中大多是锄头和木棍,自然没有别的武器给自己用。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一把大榔头靠在墙角,这东西估计是维修山寨围墙时用来砸石头的。
他眼睛一亮:这东西却好,这聚义厅都是黄土墙壁。这群山贼又不是泥瓦匠,混乱夯了些黄土上去即罢,墙体也薄得如手掌一般宽窄。等下打起来,一锤子砸倒墙壁,不就能逃出一条生路吗?
他悄悄走过去,拿起大锤,试了试,起码有十斤重。
正在这个时候,辛老幺引着一高一矮两个黑衣蒙面人走了进来。
却见,佝偻的身体的那个矮个老人朝前走了一步,朝山大王一拱手:“大当家的,可得手了?”
“你这鸟人甚是讨厌,既然要同本大王做生意,却又黑巾蒙面,鬼鬼祟祟的,银子可带来了?”山大王一看这个老头心中就是一阵厌烦,朝地上周行德的尸体撇了撇嘴,又慢慢将手放在鬼头大刀的刀把上,只等那厮应一声“是”,立即乱刀杀之。
矮个子蒙面老人走到尸体面前看了一眼,又朝高个蒙面人点了点头:“三姐,是正主儿。”
“总算没白走一遭。”高个子蒙面人好象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嗓子有些略带沙哑,却是个女人声音,听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听到是个女子,众山贼都是一呆,就连被称之为和尚那人也吃了一惊。
“白不白走一遭还两说,少废话,我的银子呢?”山大王又是一声厉喝。
“银子么……”那女子悠悠一笑,黑白分明的双目一转,落到山大王脸上,然后轻轻吐出一句:“暂时没有。”
“什么,没有银子你说个鸡鸭牛羊啊?爷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山大王大为震怒,铿锵一声抽出鬼头刀,双手高举过头。
“不过……”女子继续拉长声音:“不过,马上就有了。”
“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现在没有,马上就有了?”
女子叹息一声:“你真是个蠢人,我杀光你们,抢了你们山寨,银子不就有了?”
“啊!”山大王一呆,立即发出一声怒吼:“原来你想黑吃黑啊,先问爷爷手中的刀!”
“看你的武艺,不过是阿猫阿狗的水准,握刀的肢势不过。要不要我教教你。”女子身体突然一飘,鬼魅一样平平移到山大王面前,一指戳中敌人右手肘下面的那根大麻筋,轻笑到:“正确的握刀肢势应该是双手合起做捧水动作,然后大指相并,双手前后错开……”
山大王猝不及防,被那女子一指戳中,只觉得右手立即失去的知觉。普通人受这一指,手中刀早掉落在地。可他也是个强悍之人,左手一用力“呼!”一声扫出一个白亮的弧型,恶狠狠朝那女子腰上砍去:“要你管?”
“你身上蛮力还真不小啊!”那女子脚下一点,又飘到山大王背后,接着说道:“双手握刀切不可如拿棍子一样,也不能太用力。因为握的太紧,导致手腕僵硬,在前劈的时候会导致身体前顷,失去平。与人厮杀,若倒在地上,你就在没机会站起来了。”
“要你管!”山大王一刀走空,还不肯罢休,回手又是一刀当头劈来。
这次,那个叫三姐的女子却站着不动,等刀风及面时,才不慌不忙溜冰一样退出去两米。
这一刀山大王使力过猛,自然失去目标,身体不受控制,扑通一声扑到在地。
那女子扑哧一笑:“我说得对不对,果然倒下了。”
好个山大王,就地一滚,滚出去一丈开外:“我拿下你这个臭婊子,非先奸后杀不可。都给我上,围住他们,杀……”
杀字刚喊了半句,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这个时候,他才愕然发现自己胸口上有一片血迹扩散开来。
而那个女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两尺长的软剑。
山大王下了命令,众人自然是一轰而上,手中的刀枪锄头不要命地朝敌人头上砸去。
那女子却也不惧,身体如青烟一样在人群的缝隙间穿梭,瞬间就是杀了四五个来回。每个来回必爆出一团血花。
至于那个矮个老人更是凶悍,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两把小手斧,如旋风一样朝前连砍三记,顿时将一个小喽罗的脑袋砍得稀烂。
那个被人称着和尚的人躲在墙角看得目瞪口呆,忘记逃跑:“武学,国术,好厉害,这才是真正的杀人的功夫啊!我靠,不来明朝不知道,一来就碰到真正的高手。没有飞天遁地,没有掌风内力,就三个字:快、准、狠。以前公司组织我去看的省武术队那群笨蛋,真碰到这两个高手,十分钟之内绝对被人杀得一干二净。”
漫天都是飞舞的血花和残肢断臂,冷兵时代的杀戮显得格外狰狞,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阵恶斗,转眼地上就躺了五六具尸体。
这群山贼都是流民出身,平日里抢劫普通客商一个个剽勇强悍,可对上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顿时失去了勇气,一声呐喊,在聚义厅里四下乱蹿。可这间厅堂颇小,这一跑,更乱,又被那女子逮住机会,手中软剑圈住一个小喽罗的脖子,一勒,漫天都是血雨。腥臭味中人欲呕。
山大王提起勇气,大喝:“乱跑什么,朝门口冲!”他刚才被那女子刺中左肺,一说起话来,满口都是红色的血沫子,这一声喊出,竟说不出的凄厉。
可门口有那矮个子糟老头堵着,急切之下也突不出去,反被他又杀了三人。
这些,整个山寨可位人心涣散,已经有人丢掉兵器跪地求饶了。
那山大王大怒,一刀砍死一个喽罗:“给老子杀……啊!”话还没说完,一个剑头自他后颈刺入,又从口中红灿灿地冒了出来。
“一个不留!”那女子高亢地大笑。
这笑声惊醒了被震得陷如懵懂状态的和尚,他已经明白过来,今天敌人是要鸡犬不留,如果再不抓紧时间逃跑,等他们杀光山寨中的人,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
这下,他再不耽搁,提起大锤子砰一声敲在墙上。
也合该是他的运气,这面墙壁竟被他一锤子砸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来。
大片红色烟尘在聚义厅中扩散开来,有咳嗽声不断传来。
“跑啊!”和尚一声大吼,率先逃了出去。他心中得意,暗道;还好老子当年一心追求公司前台的那两个小妞,花大价钱在健身房里练出一身腱子肉,这才在危急关头杀出一条生路。这才是艺多不压身,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其他小喽罗见到一线生机,也都发出一声喊,跟着跳了出去,作鸟兽散。
“这下麻烦了。”顾伯叫了一声,一脚将躺在地上的一个喽罗脖子踩断,就要追上去继续厮杀。
“别追,办正事要紧,先把那件要紧事物拿到手再说。”三姐连连挥手驱赶着眼前的灰尘。
“是。”顾伯将手伸进周行德的尸体上,摸索了半天,突然一声剧烈的咳嗽:“糟糕,东西不在。”(未完待续)
第四章 逃脱
“会在哪个人身上呢?”顾伯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布,大口大口地咳嗽,咳得满面都是热汗。
刚才一通砍杀,山寨中连大王在内,一共有十余条性命坏到他们手上。可还是有六七人乘乱逃脱。这些小喽罗对这里的地势又极为熟悉,到时候随便找个山洞一钻,他们这两个外来客也没处寻去。
最要命的是,也不知道周行德身上的东西究竟落到谁的手上。
“别急!”那个叫三姐的女子示意顾伯冷静下来。
“要不,我们胡乱追追看。”
“不成。”女子打断他的话,想了想:“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个和尚?”
“对,是有个。”顾伯眼睛一亮:“那秃驴贼眉贼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强盗窝里出现个贼秃,这事情本身就透着邪性,难道在他手上……”
“就是他了,还不快追?”三姐一声大喝,话音刚落,人已经冲到聚义厅外。
顾伯一惊,他也不明白三姐怎么就认定那东西是和尚拿去的。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肯定有其道理。当下也不耽搁,一脚将墙上的火把踢上屋顶,就旋风一样跟着追了出去。
聚义厅的屋顶全是茅草,天干物燥,一点就着,须臾就有火头熊熊燃起。
二人去得好快,转眼就扑到山寨门口,却见那光头和尚正好骑在一匹健马上。而另外一马儿则倒在地上不住哀鸣。
却原来正是三姐和顾伯来时所乘的坐骑。
“休要走了这个贼秃!”三姐一声大叫,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甚为响亮,倒将马上的和尚吓了一跳。
其实他骑到马上已经有一阵子了,可却不知道怎么侍侯这匹大畜生。对他来说,骑单车是洒洒水,骑摩托就有点悬了。刚才他也是鼓捣了半天才骑上马背,可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也没办法让这匹马儿开路。
眼见着那一男一女两个杀手浑身鲜血地冲杀过来,和尚身体一颤。这下麻烦了,如果被他们抓住,以这二人杀人不眨眼的性子,这次断无生理。
“我草你个ABCD,快跑呀!”和尚背心出了一层冷汗,这时再顾不得许多,提起锤柄朝健马屁股使劲一戳。
这一戳也巧,正好戳在马儿两臀之间的谷道,那畜生疼得浑身一颤抖,长嘶一声,撒开了蹄子就朝前冲去。
因为去势实在太快,和尚身体一仰,险些被摔落下地。他“哎哟!”一声大叫丢掉手中大锤,用力抓住马鬃。
原来,这匹马已经被三姐驯熟认主了,换了一个陌生主人,自然不肯乖乖就范的缘故。因此,无论和尚如何脚踢手拍,就是不肯出发。可没想到他竟使用如何龌龊手段,直接奔马儿的下三路而去。
他这一招倒让三姐和顾伯一楞,三姐手中软剑向前一刺,连和尚的衣服都没刺透,那秃驴就去得远了。
“上马追!”三姐“唰!”一声就软剑收回袖中,气得满面通红。
顾伯急得直跺脚:“三姐,另外一匹战马已经被那和尚砸断了前腿,不能用了,好个阴险的家伙,只怕是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要追,筹划了这么久,眼见着就要得手,怎么可以放弃。顾伯你老了,吃不了这种苦,我却不怕。你找个阴凉地凉快吧,我去追。”三姐露在黑巾外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也不再说话,脚下用力,流星一般追了上去。
顾伯在教中地位是比三姐低,可因为年长,平日里她都是长辈待之。如此不给情面,让他心中恼怒。
他本是个阴沉之人,也不顶撞,铁青着脸跟在她的后面。
这一跑,心中却暗暗叫苦。他当年与人争斗时伤了肺经,这一跑,牵动旧伤,只觉得满嘴发苦,一口气却接不上来。
转眼,就被三姐远远地甩在后面。
风呼呼地在耳旁吹过,又是下坡,加上座下这匹健马又被和尚戳得痛不可忍,这下发了性子,豁了命向下猛跑,只几个起落就蹿到山脚下的官道上。
上了官道,一马平川,这下跑得更是爽利。
和尚也没想到这畜生的脚力如此之猛,心中又惊又喜。
他第一次骑马,也不知道该怎么指挥这头大牲口,只能紧紧将身体伏在鞍上,死抓着马鬃不放。
至于这马儿究竟要往哪里跑,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也就是后世一个小时模样。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抬头一看,头顶那轮烈日已经移到自己身后。
这个时候,他才大概弄清楚自己的方位。
早上起来面对太阳,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原来这畜生一直朝东跑啊!
因为一口气跑了一个时辰,又是全力冲刺,这一路起码跑了十来公里。不但马儿浑身汗水淋漓落下,连和尚也觉得自己胯下被鞍子磨得一阵火辣辣地腾。用手一摸,却看到一丝红色。
“就这么磨下去,只怕那物也要给磨坏了,那才真是蛋疼了,是不是休息一下?”可一想到刚才山寨中那血淋淋的杀戮,和尚心中却冒起了一股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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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朝马儿的屁股拍了两掌,催促它快走。
谁知心中越急,越容易出事。那匹马儿先前在对面山坡上被毒日头晒了许久,早就被晒得蔫头巴脑,刚才又一阵猛跑,早就跑脱了力。加上这官道年久失修,路上全是凹凸不平的坑凼,扑通一声,连人带马摔了下去,直接放到在地上。
和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浑身黄土地爬了起来。再看看身上,除了胯下鲜血淋漓,手掌和肩膀也磨破了。
再看那匹马儿,却已跑到路边的小溪边不要命地吃水,无论和尚如何拳打脚踢,死活也不肯动弹。
和尚骑了这半天马,也累得够戗,折腾了半天,虽然对这匹马恨得牙关痒痒,可却是无可奈何。心想,反正已经跑了这么远路,估计那两个蒙面杀手也不会追来。算了,先歇歇再说吧。
扒在小溪边上喝了几口水,又洗了脸脚,心中大爽。再看那匹马,好象恢复了些力气,正在路边大口啃食青草。它先前一通狂奔消耗极大,也该补充些热量。
和尚上前摸了摸马儿的脑袋,那畜生甩了甩脑袋,一脸不耐烦。不过,通过刚才这一阵相处,它也不再排斥眼前这个光头的人类。
和尚知道这马也累得厉害,不肯让人骑,当下就牵了缰绳,正欲缓缓前行。却见远处有一小股烟尘正慢慢朝这边靠近,抬头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身后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发足追来,看身形高挑修长,一双长腿步伐极大,正是那个女杀手。
“我靠,十来公里就这么用双腿追了上来,整整一个万米跑,若放在后世,起码是国足水平,这个婆娘真不是人!”和尚心中寒气大冒,当下跃上马背,使劲地拍了一下马屁股:“快走快走,等下我请你吃烧饼。”
可惜这马实在没力气,别说烧饼,就算一大堆料豆摆在面前,也引不起它的兴趣。
它愤怒地打了个响鼻,前蹄猛踢着地上黄土。
“哈哈,没用的!”三姐笑吟吟地站在马后盯着一脸热汗的和尚:“马儿虽然跑得快,可耐力却不行。其实啊,要说比耐力,这世上又有哪一种动物比得上我们人?老实说,那个周姓狗官身上的东西是不是你拿了,快点交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一条小命。你也别想逃,你跑不掉的。”
听到她这么问,和尚心中一动:看来这两个杀手是冲周行德身上的东西而来的,这东西必然十分要紧,不然,她也不会痛下杀手将寨子里的人屠戮一空。可周行德身上就两封书信和一份官照、一份吏部公文。官照是周行德的身份证,她拿去也没用。至于吏部的公文,也没有任何用处。那么,最可疑的就是那两封信了。其中那一封家信自然与此事无关,问题肯定出在大同知府写给监察院的那封信上。
可那封信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流水帐,却看不出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啊!
看到光头和尚沉吟不语,三姐以为他怕了,得意地大笑:“快拿出来!”
“谁说我跑不掉了。”和尚抬起头,伸出一根中指,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使劲朝马儿的谷道戳去,怒吼:“快跑,不然老子爆你菊花!”
一道滚滚黄尘……
三姐目瞪口呆地看着再次陷入狂暴状态的马儿和渐行渐远的光头小子,气得浑身躁热:太下流了,太下流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 白莲妖人
好个三姐,不愧为教中有数的好手,这下被和尚的下流举止引得发了狠,提起一口气不住前追,又赶了一壶茶工夫,将彼此距离拉近到三丈远近。
“好厉害,大姐,你跑了这么长路,不累吗?”和尚见三姐实在凶悍,心中惊惧。
这母夜叉耐力惊人,体能强悍,再这么跑下去,只怕真逃脱不了她的魔爪。
看来,军史论坛和这个女人刚才说得没错。这世界上耐力最强的不是战马也不是牛羊而是人类,只要经过刻苦训练,夜行百里,飞夺泸定桥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这么跑下去,马儿就坚持不住了。
这女子武艺高强,如今憋着一口气要拿下本大爷,得想法子扰乱她的心志。
只要她心一慌,呼吸一乱,又跑了这么长路,体能肯定会成级数的下滑。
好,老子就学唐僧给你念念紧箍咒:“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山不转水转,人总有把路走窄了的一天不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还有啊,你再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让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你是风儿,我是沙。我只有双截棍,哼哼哈哈……”
三姐被前面这个光头秃孽畜说得头大如斗,只觉得心中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内息也开始紊乱起来,忍不住一声怒喝:“住口!”
这一开口说话,却泄了气,只觉得肺中像是有一团火腾一声烧了起来,背心的汗水瞬间如泉水涌出。
“糟糕,泄气了!”三姐心中一颤,只觉得脚下像灌了铅一样,重得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和尚又将距离拉开。
“哈哈,我真是太有才了,这唐僧大法放之四海皆是大杀器啊!好,我再来个狠的!”和尚见此情形,心中一阵惊喜,放出大招,喝道:“这个姑娘,看你身材还没完全走形,应该是没结婚吧。啧啧啧,女孩子家不能做剧烈运动的,若弄破了那里,可就不是完壁之身。将来若要嫁人,你家相公会怀疑自己头上带点绿的。所谓落红本是有情物,若没有,就别怪本相公绝情……”
这一句将三姐气炸了肺,她猛地扯下面上黑巾,大口大口地喘息:“住……住口!”
“我就是不住口,你又能怎么样,有种你追上来!”
“畜生,我要杀了你!”
“说狠话谁不会啊,有本事你就追上来!”和尚心中欢喜,看来这女人已经到极限了。正要继续刺激这个女杀手,却看到一张满脸热汗的清秀的脸,后面这女子满面英气,长得还真不错,体能又如此强悍,若放在后世,阳光美女四字评语是跑不掉的……恩,不错不错,若直接扑到在床上,应该很爽……咳,这种带刺的玫瑰还是不碰得好,此女杀人不眨眼,谁当她男人谁倒八辈子邪霉。
和尚甩了甩头,心中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女子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脚往地上狠狠一跺,喝道:“弥勒降世,度我生天,神尊现形,逆之者死!”
这一声咒语喝出,她脸色一白,速度猛地一快,转眼就冲到和尚身后,手中软剑刺出,在他屁股上拉出一条血口。若非马儿跑得快,只怕一条大腿就要交代到她手上。
“啊,你是白莲教的?邪教入不得啊!”和尚疼得钻心,心中大骇:妈的,刚才这女魔头明明已到极限了,怎么又冲了上来。
他却不知道,刚才三姐是到极限了,不过却是第一极限,只要咬牙挺过去,就能恢复体力,至少还能再跑上一阵子。
三姐还是白着脸,但脸上却又是汗水又是尘土,显得非常狼狈:“前面小子听着,你辱我神教,今日誓杀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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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这回是真的有些慌乱了,不但如此,他感觉坐下的马儿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不得以,继续使用大招,中指连连后刺,招招正中核心。可惜,马儿虽然疼得高声长嘶,而自己手指上也沾满不明液体,可速度仍不见快。
他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了出去:“你是不是要这东西,给你!”
信件被风一吹,飘到旁边。
三姐停了停,捞起信笺,展开一看:“字喻吾儿行德,自你当年入晋为官……”
“上当了!”她将信一揉,狠狠地扔在地上,正要在追,却觉一身软得再也没有丝毫力气。
第二极限到了。
而前面那可恶的花和尚则骑马一头朝远处那片小村落冲去。
“三姐……呼……呼……”粗重的呼吸从后面传来。
回头一看,顾伯也赶了上来,他已经跑得口鼻皆血目光涣散:“你……你怎么不追上去。”
三姐鼻子里哼了一声,自然不肯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已经跑废掉了,只淡淡道:“顾伯你忘记了,前面是间驿站,里面可驻了百来人,又是高墙大院。”
顾伯倒在地上,瘫软如一摊烂泥,沙着嗓子喊:“那怎么办,怎么办?”
“就地监视,我就不信这个光头畜生躲在驿站里不出来。刚才我使了神尊降法,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绝对不能留下活口。”三姐话还没有说完,只感觉腹中一阵翻腾,“哇!”一声将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啊!”顾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法门反噬之力极大,对人体的伤害也大。若不是碰上危急关头,神教中人是断断不肯使用的。
所谓神尊降临,就是通过心理暗示让人在短时间内拥有超人的力量,这在现代社会属于催眠术的范畴,也不希奇。可在古代,又假托弥勒神尊之名,就被白莲教的邪教徒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喝了一口水,三姐这才缓过劲来,对顾伯道:“这里已经是通衢大道,再走不了多远就是保安州,这一带到处都是军队。真要杀了那厮,拿到他手头的东西,就不能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地追杀,只能暗中动手……顾伯……你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三姐就发现不对,转头看去,顾伯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顾伯,你的伤……”
“不要紧,老伤了,刚才跑太长的路,实在……实在是……”顾伯一脸煞白嘴唇发乌。(未完待续)
第六章 李代桃僵
和尚并不知道追杀自己的两个高手已经被他给跑废了,十几公里路程对现代马拉松运动员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一场马拉松就是四十二公里,十几公里连前半程都算不上。
不过,现代马拉松运动员都有高科技手段培养,平日里有刻苦的训练和严格的食谱,对这项运动的研究已经细化到运动员身上的脂肪含量和肌肉类型。至于在比赛中该如何分配体力,该以什么样的节奏呼吸都有一定之规。
三姐和顾伯武艺是高,可国术讲究的是一击必杀,对爆发力和技巧的要求更高一些。像这种长途狂奔,想不被拖垮也难。
和尚被女杀手吓得够戗,只下意识地策马狂奔。待看到前面有一处小村落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朝那边冲去。
女杀手虽然剽悍,可总不至于把一座村子的人都杀光吧。
果然,在冲进村子的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三姐已经停了下来。他心头一喜,这女土匪果然没跟上来,老天可怜,总算躲过一劫。
眼前这个村落甚大,房屋也都如一个模子铸出来一般,皆夯土为墙,上覆青瓦,显得高大厚重。村落中的归置很是齐整,纵横交错,做棋盘状。说来也怪,每栋房屋面街的一方都只有一扇门,如果将大门一关,倒像一座小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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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那女土匪不追来,若真闹起来,到时候村民将街两头一堵,任你神功盖世,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这也可以理解,据和尚脑子的历史知识,宣府、大同一线乃是北京的门户,自来就是北方草原民族南下的通道。因此,此地不但驻军众多,民风也极为剽悍,各村各堡都有自治武装。
这还是他来明朝后第一看到古代建筑,一时入迷。突然间,旁边一栋房子上有人影一晃,一根绳圈呼一声扔来,正好套到他的身上。
只一扯,和尚只觉得天旋地转,被人从马上扯落下去,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交跌得极狠,他只觉得触地的双掌都疼得麻木了。
“啊,难道……”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这个时候,一声呐喊:“抓到偷马贼了,抓到偷马贼了!”
和尚心中一惊,刚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得“咻!”一声,劲风扑面,一支长箭从他耳边划过,插到旁边的土墙上,直至没羽。
在看两边的围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都手持劲矢斜斜下指,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将他射成刺猬。
见情势危急,和尚也顾不得那许多,抓住绳子使劲一扯。
“啊!”一声,一条瘦小的人影被他从上面扯下来。
同古人比起来,和尚也算是一条壮硕汉子,他一把抓住那人,用手捏出他的喉咙,大喝:“都不许动,否则我捏死他!”这一声大喝本就是虚张声势,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做不到杀人不眨眼。再说,就算他有心动手杀人,单靠一只手,捏碎一颗鸡蛋容易,可要想捏碎人家的喉结,想都别想。
心念一动,他又将手指放到那人眼珠子上:“否则我挖了他的眼睛。”
“贼子厉害,李四落到他手里了!”又是一阵乱糟糟的叫喊。
两边围墙上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不少人都将手上的弓放了下来。
“别管我,放箭,射死这个盗马贼!”落到和尚手头的李四倒是硬气,不住大喊。
和尚本以为村子里的都是普通百姓,可等李四落到自己手头,低头一看,这家伙却一副士兵打扮。
再抬头看去,两边围墙上的人都也都同样的装束。
“难道这是一座军营?”和尚心中有些疑惑,他低头对李四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何人?”
那李四冷笑:“好叫你知道,爷爷乃是高土驿的驿卒李四,有种你就动手。爷爷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各位兄弟自然会让你不得好死。”他目光中闪着凶光。
和尚心中有些疑惑,这家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驿卒而已,又不是正规军,怎么如此凶悍?以前读史书的时候,书上不是说明朝的士兵都是军户出身,当兵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糊口的工作而已,根本没有做军人的骄傲,战斗力也低得令人发指。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跌眼镜,这还是明朝的兵吗?
其实,他却不知道,军户制度的糜烂那是在嘉靖以后的事情。永乐年的明军除了保留着明朝开国时那只军队的剽勇,装备也得到极大提升,乃是当世第一强军。
说完话,李四对周围的战一声怒吼,大声骂道:“奶奶的,你们墨迹个屁,放箭,快放箭!”
墙上的一众驿卒还在犹豫,有人喊到:“李四,杀这个贼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却须防备贼子垂死挣扎弄瞎你的双目。你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需要奉养,若没了眼睛,全家老小都要饿死啊!”
“放屁,放屁,饿死又怎么样,我等身为大明军士,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贼人逃走?”李四继续怒啸:“老子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朝廷每月可没短我们的钱粮,吃人米粮,就得替人卖命。”
“说得好!”一声大喝从巷口传来:“好个李四,看不出你还真是一条汉子!”
“文驿丞来了,文驿丞来了!”墙上众驿卒都大叫起来。
和尚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官员提着一把刀子,带着十几个人大步走来,“李四你就放心好了,若你变成了瞎子,朝廷自有抚恤。你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我来负责,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他们一口。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若这个光头贼人伤了你一根毫毛,我剐了他!”
“好,我李四求仁得仁,文驿丞,动手宰了这个贼坯!”李四哈哈大笑起来。
“哗啦!”一声,两边围墙上的弓弩又举了起来,箭头上寒光闪烁。
听到文驿丞走过了的脚步声,和尚心头一沉。
……完蛋了,这回是彻底完蛋了。
本以为总算从那女贼手中逃得一命,却不想一头撞进驿站里来。
自己又没身份,就算不发生这事,被人捉住,也会直接送去边塞为奴。
如今,我已经将驿站里的人得罪了,他们断然不会饶过自己。一顿毒打是逃不过去的,结果还要被安上一个杀官造反的罪名,发送有司法办。
难道这次穿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身上头上全是冷汗,溪流一样的汗水从头上流下来,顺着鼻尖一滴滴落到李四的肩膀上。
如果不出意外,我肯定会被人以造反罪名砍头的。
不行,我得活下去。
我还不想死啊!
文驿丞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和尚突然将李四推开,提气大喝:“都把手中的兵器放下,你们想杀官造反吗?某乃大同府灵丘县税课局大使周行德,路过此驿,见天色已晚,正欲前来投宿。尔等却伏击本官,意欲何为?”(未完待续)
第七章 高土驿
和尚这一声喊石破天惊,震得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
那李四深恨和尚刚才活擒了自己,让他在同伴面前大失脸面,一把抢过一个驿卒手中的腰刀就朝和尚的头上砍去:“你骗鬼?”
“住手!”文驿丞手中刀向前一探,两把明军制式雁翎刀在空中爆出几点火星。
“驿丞,难道你相信这个贼人的话?”李四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光头小子,露出雪白的牙齿。
文驿丞却不说话,只拿眼睛上下看着和尚。
他心中也是惊讶,眼前这人全身上下又是泥又是血,装束也甚是古怪,怎么可能是朝廷官吏?
不过,此人既然已经放过李四,坦然摊开双手,也没有任何试图顽抗的模样,倒不妨问问。
想到这里,他缓缓问道:“你说你是大同府灵丘县税课局大使周行德来此投宿,有何凭证,又为什么做如此打扮?”
“吗拉隔壁的,干脆险些被这个李四给砍死了!”和尚身上的汗水还在不住渗出,身上的T恤粘在皮肤上,又冷又湿,很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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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只觉得一身软得厉害,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听到文驿丞问,他轻咳一声,身体一挺,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从裤兜里掏出告身和官照递了过去。
见到他递过来的告身,文驿丞心中更惊,翻来覆去地看了起来。
告身和公函都没有问题,文驿丞又抬头上下端详着和尚,却见此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倒有官威。他主持这个驿站,迎来接往,不知道接待过多少官吏,自认为往来的客人是官是民,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眼前这人虽然形容古怪,可那种久居上位的气质断断是装不出来的。
恩,这人确实是朝廷官员不假。
文驿丞却不知道,明朝官、民泾渭分明,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和尚是个现代人,平等观念深入骨髓。他当初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公司规模很大,平日里不知接待过多少大人物。前年,486还来公司所在的高新区视察过。有样学样,糊弄几个古人当不在话下。
微微点了点头,文驿丞用双手将官照还给和尚,笑道:“果然是,周大人,方才得罪了,还望恕罪。”说完话,就深深一揖到地。
他身为驿站的驿丞,本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而周行德则是正经的九品官员,他自然要行下属之礼。
“啊,果然是个大人!”围观的众驿卒一个个都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总算过了这一关。”和尚,不,他现在应该就是冒牌的周行德了,心中一松。刚才文驿丞在观察自己,他也上下打量着这个大明朝的最基层官吏。
这个文驿丞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身着儒袍,倒像是个风雅人物。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不像是个简单人物。
“扑通!”一声,李四跪在周行德面前,满面都是惶急:“大人,是小的刚才无礼,还请大人重重责罚。”
周行德一把将李四拉起来,温和地笑道:“不知者不罪,李四你也是忠于职守,又何错之有,快快起来。”
文驿丞暗暗点头,这个周大人胸襟宽广,行止得体,没有借机报复李四,倒是个好官。
他哈哈一笑:“李四,周大人已经原谅你了,就起来吧。不过,你得罪了大人,我得罚你。”
“不用不用。”周行德连连摆手。
文驿丞:“李四,周大人车舟劳顿,你罚你服侍大人沐浴更衣。”
李四本以为自己闯下如此弥天大祸,一顿扳子是少不了的,却没想到竟然轻松过关,忙点头:“那是自然,小人愿意服侍周大人。”说完就殷勤地领周行德朝驿馆里走去。
此处离驿馆不过百余步距离,走完这条巷道,就看到一座四四方方如碉堡一样的矮小建筑,一路上,周行德和文驿丞互通了姓名,得知他叫文震,当地人。早年读过十几年书,还考中过秀才。可中了秀才之后十多年来,屡试不中,加上家境贫寒,索性到这个高土驿做了驿丞。
所谓驿站,一是起邮驿传递书信的作用;另一还同时起着招待所的作用。
一般来说,各地每隔六十到八十里路设置一个驿站,这里因为靠进边境,五十里甚至四十里就有一间,既是驿站又担负起后世军供所的角色。也因为如此,这间叫着高土驿的驿站就是一个小小的准军事组织,里面有一百一十个士兵,驿马六匹、驴十头,算是一个小站。
前些天,驿站里的驿马被人偷了两匹,弄得文驿丞大为光火,找了好几天,也没找着。恰好今天周行德闯了进来,形迹可疑不说,身下骑的马儿上面又有高土驿的烙印。
于是,周行德便被他们当成偷马的贼人,才有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这些都是李四告诉周行德的。
周行德没有架子,又不治李四的冲撞之罪,这个直性子的驿卒自然是感恩戴德。
周行德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女杀手所骑的马是从驿站里偷的。
这白莲教的人还真是胆大妄为,连驿站的东西都碰。
……
“呼,到现在才像是有点人样子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周行德舒服得大声呻吟。
他刚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儒袍,李四就送上来一桌精美的饭菜。
这一切本是明朝官员的福利,自然是免费的。
周行德穿越到明朝这几日先是被官兵山上追了一天,后来又被山贼关在牢房里,本就没正经吃过东西,又累又饿,此刻见到一桌酒菜,那里还把持得住。一阵风卷残云,便是一扫而空。
看得旁边的李四张口结舌:难怪周大人生得如此高大英挺,力气也大,原来都是吃出来的。
等周行德饭饱酒足之后,李四才赔笑道:“大人,刚才文驿丞说了,他刚得了一包上好绿茶,想请大人过去说话。”
“文驿丞现在何处。”周行德知道文震对还有怀疑,毕竟自己的打扮实在古怪,这事也得向他解释清楚才行。
“正在望台上,小人这就引大人过去。”
“好,前面带路。”周行德微微点头。(未完待续)
第八章 热心的驿丞
等周行德走上望台,夕阳已经西下,一片灿烂晚霞将西边的山峦都染红了。
文震站在望台上,一脸儒雅,拱手做礼:“下官见过周大人。”
周行德冒充明朝官员,心中本就有鬼,却有些不好意思,忙一把将他扶起:“文兄,周行德这几日遭遇大难,若不是碰到你,还不知如何了局。你我就别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了,彼此兄弟相称。你是不是想问我先前怎么这般打扮,又骑着高土驿的驿马?”
文震见周行德不摆架子,心中欢喜:“不敢,不敢,得罪大人了。”
“哈哈,文兄,你我现在都着便装,又不是正式场面,就别大人大人的了。我今年二十有五,却不知道文兄你春秋几何?”
“文震今年三十有六。”
“呵呵,文兄,今日之事虽然是个误会,可责任在我。谁叫我衣冠不整,形迹可疑呢,换我是你,先下拿下再说。其实,这事说来话长,我刚交卸了税科司大使一职,正要回吏部等带发派。前日,路过小五台山时,却不想山上却冲下一群强人,周行德一时不防,却被他们给拿下来……”
整理了一下思绪,周行德又道:“……就在今日午间,那伙山贼突然起了内讧,自己人打了起来。周行德找了个机会杀了一个贼人,抢了战马,这才侥幸逃了一命。想不到这匹马竟然是从你们高土驿偷的,这伙贼人实在可恶,真真是胆大包天了。不但如此,本官落到他们手中也受尽了侮辱,不但身上财物被抢劫一空,还被他们剃成了光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说着话,他故意一拳砸在土坯墙上,满面怒容。
文震闻言心中释然,他也知道离此三十多里有一群山贼,前几日驿马被偷一事他也怀疑是这群人干的,正要找人去查。听周行德这么一说,都对上了,心中对他也信了个十成。
文震也没想到山贼如此猖狂,心中大骇:“这还得了,周兄,我得写份紧急公文上呈报上司,请上头发大军剿了这群土匪,为周兄解心头之恨。”
“不用不用,现在就算来再多军队也没用。”周行德冒充朝廷官员,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连摆手。
文震有些疑惑:“这又是为何?”
周行德:“那伙山贼内讧时已经将寨子付之一炬了,如今,寨子里三十多个贼人早就跑散,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现在发兵去打,也找不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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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震叹息一声:“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文震本是读书人出身,谈吐风雅,而周行德文化程度也高,以前成天泡在军史论坛上,口才了得不说,见识也将文震这个乡镇干部、招待所管理员甩半条街,一席话下来,让文驿丞对这个周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二人边吹着凉风边说话,只觉得分外爽快。
永乐年间,文人官僚之间还没有后来那种师生、同年之类错综复杂的关系,二人纯粹君子之交,竟十分投机。
正说着话,周行德却看到对面一里地的一处小山冈上有两条人影一闪,定睛看去,依稀是那两个杀手。
他心中抽了一口冷气,暗想:“这二人还是阴魂不散啊!我总不可能在这驿站猫一辈子,早迟是要离开的。若这两个家伙半路伏击,我又没有马,肯定是逃不过去的。对了,这驿站里这么多人,看他们能不能派人护送自己一程。”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装出一副愁闷模样,再不说话了。
文震心中奇怪:“周兄为何满面忧愁?”
周行德又叹了一声:“文兄,也不怕你笑话,我是在担心啊。我今日所杀的那个山贼乃是山大王的儿子,那群山贼定然恨我入骨。此去北京山水迢迢,只怕这一路上会遇到麻烦。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文兄派人送我一程,只需送到保安州城中即可。保安城中戒备森严,想来那群贼人也不敢对我下手。”
“这个容易。”文震连连点头:“明日我正要派人去保安州运粮,这一代因为时有山匪流民出没,我们运粮队的也不敢马虎。山贼不来还好,若来了,管叫他来得了回不去。周兄,时辰已晚,你还是早点安歇吧,驿站的运粮队明日一大早就出发。”
周行德这才安下了心。
柔软的床铺,干净宽敞的房间中还燃了一支线香用来驱蚊。即便是半夜,驿站依旧灯火通明,不断有驿卒换岗时轻巧的脚步声。折腾了一天,本已累得够戗,可周行德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说起来,穿越到明朝也有三五天时间了。这几日,他要么被人活捉,要么仓皇逃命,一直没有静下心来考虑过自己的将来。
如今总算是可以喘上一口大气,在驿站的保护下,他也彻底松弛下来。可现实问题却摆在自己面前----既然穿越,估计是回不去了,那么,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首先,经商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谓无商不富,只要有钱,就能过得舒服。
作为一个都市小白领,他其实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不像那些架空小说的主角一样,一穿越到古代,就想着要干一番大事业,出将入相,致天下以太平,建无上功业。
要想干大事,你首先得当官,在明朝你就算想做一个七品知县,也得是两榜进士出身,十年寒窗,在科举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问题是,周行德他虽然是个大学生,可学的却是IT,繁体字都认不全,更别说去写什么八股文。
以前,论坛上有个帖子讨论说如果穿越,最没用的就是学IT的。你学农业,在古代可以当一个好农夫,学中文可以剽窃诗词做文人雅士,学工科的可以烧玻璃大炼钢铁。可学IT的穿越去古代,却是彻彻底底的废物。
因此,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其实,要想做一个普通人也很简单。可周行德怎么说也是享受过现代生活的人。在没有电视电脑的古代社会,天一黑就上床迷瞪的日子对他来说毫无乐趣,就这样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不过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有些享受还是可以用钱买来的。
经商这种事情他虽然不会,可再怎么说他在古代也算是见过识广,随便抄一个现代商业点子,就足以让自己赚上一大笔。
到时候,买他几千亩地,娶他十几个美娇娘,嘿嘿,这日子过得多有意思啊!
一想到这里,周行德就兴奋起来。
可一想到自己没有户籍,他心中就是一凉。
在现代做黑户还好,最多是有些不方便,可在明朝一旦被官府查到,那就要命了。
无论如何,还是得先弄到户口再说。
其实,要想落籍也简单,首先你得找到几个保人,然后去官府说明来历,只要有足够的金钱上下打点,也不是不可能的。
恩,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离开山西的好。我现在被两个杀手盯上了,得先把那两个尾巴甩掉才好,这是其一。其二,我现在是黑户,若再在这里呆下去,难保不会被人查到,送去军队当炮灰。这地方本是前线,盘查极其严格,根本没有侥幸逃脱的可能。
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先冒充周行德的身份一路向东去京城。京城地方大人口多,城中肯定也有不少黑户,所谓大隐于市,没有什么比藏在人海中好安全的了。只要在京城藏上两年,赚了钱,还怕弄不到户口?
这也是我的运气,如果不是手中捏着那个死鬼周大人的官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迟是会被人抓住的。
一但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周行德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情也畅快起来。
高土驿有一百多个驿卒,还养了不少大牲口,加上又负责接待往来的官员,每月消耗极大,一应所需得需要专门派人去保安州领取。
这几年鞑靼大军不断南下骚扰,加上山中又有贼人做乱,这一路上也不甚安全。因此,每次押送钱粮都需派出精锐士卒。
一大早,李四来请周大人启程随他们一道去城里。
周行德胡乱吃了几口早饭,出门一看,队伍已经集合完毕,六十多条全副武装的精壮汉子,手中皆是强弓硬弩。这样的武装,已经足以让昨天那两个杀手望而却步。
文震这人倒是热心,将一封信交给周行德,说,保安州城中正好有一只军队要带着前线损毁的器械和伤兵回京城,那只军队的监军张鹤以前在此地任学政的时候做过他一任座师,周行德可拿了这封信去见张大人,随大军一道回京城。这样,可保周大人的安全。
周行德想不到文震如此热心,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他虽然与那个税课局大使长得一模一样,可若碰到熟人还是会被人轻易识破。
首先,自己的个头比那个鸟大使要高一点点。那个大使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而自己则是一米八十。还有,两人说话的口音也不同。
自己冒充朝廷官员,不过是为了不人当人成黑户抓进监牢,自然是少与人接触为妙。
也不知道那只军队有多少人马,里面有没有认识以前那个周行德的。
冒充朝廷官员可是重罪,若被人揭穿必定难逃一死。
可文震既然已经这么安排了,没有正当理由,根本无法拒绝。
没办法,周行德只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连声称谢。
文震微笑:“无妨,天下士子本是一家。马上就是秋闱,我若过了乡试这一关,就会去京城参加会试。届时自有叨扰周兄的地方呢!”
周行德:“那是自然,周行德预祝文兄高中举人,到时,你我在京城相聚,必当诗酒美人,轻裘快马,一日看尽长安花。如此,自是人生一大快事。”
“那是,那是,先多谢了。”文震和周行德同时放声大笑。
周行德大苦:老子只要一到北京,先来个人间蒸发,打黑工赚明朝绿卡去了,到时候鬼才认得你。(未完待续)
第九章 阴魂不散美娇娘
一路上,周行德还担心那两个杀手追上来,时不时回头张望。
口外的风景很是独特,四面皆是开阔平野,加上天气又好得出奇,能一眼看到十里外的景物。
走了半天,那二人却没有追来。
想来他们也是畏惧高土驿的这六十来条汉子,武林高手也怕群狼战术,况且,这些驿卒的武艺可比小五台山的那群土匪强太多了。
山寨中血淋淋的杀戮,以及那两个白莲教高手的凶狠让周行德一想起来就浑身冷汗。
可以肯定,只要自己手中捏着那封信,那二人就不会放过自己。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掏出那封信,周行德陷入沉思。
这封信不过是一本流水帐,他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有任何问题。可既然白莲教的人如此重视,这里面肯定隐含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以他们的凶狠性子,一旦从自己手中弄到这封信,肯定会杀人灭口。
如今,还是先把这封信销毁为妙。就算我运气差到扑街落到他们手头,他们在拿到信之前,也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想到这桩,周行德展开那本流水帐,读了两遍,然后将眼睛闭上。
良久,他才微笑着睁开眼睛,喃喃道:“还成,都背下来了。”
做为一个IT业者,平日里写惯了程序,记数字最擅长不过。这种简单的流水帐还难不倒他:“李四,借火折子一用可好?”
“是,大人。”
……
保安州距离高土驿有三十来公里,此地位于宣府和怀来之间,乃是北京至大同一线的中心枢纽。周行德以前也看过明朝宣大军的资料,他依稀记得保安州就是后世的河北涿鹿县,在明朝时隶宣化府,民国时又改名保安县,后因与陕西的的保安县同名,才改成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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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保安向东则是京卫要塞之所怀来卫,也就是后世的新保安。当初,解放军曾经在新保安大破傅作义第三十五军,敲山震虎,直接促成了北平的和平解放。
大同、万全、宣府、保安、怀来,直至居庸关一线,乃是朝廷对北用兵和拱卫京畿的要害之地,加上此刻明成祖正在对鞑靼用兵,因此,一进保安城,满眼都是士兵、商人、官吏,显示出一种畸形的繁荣。
文震信上所说的张鹤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他是永乐十年的进士,在宣府做过一任学政,现任兵部主事,虽说品级不高,却手握实权。这次天子亲征鞑靼,他也随军出征。
今日因天气炎热,军中有许多士卒水土不服,折损不小。张大人便在京营的运输营做监军,护送伤兵和破损军械回京。
如今,运输营正驻扎在保安州北门县衙处。
进了保安州之后,李四本欲亲自送周行德去运输营,可周行德如何敢去那等人多眼杂之处自投罗网,推说不急“这保安城的房子很有意思是,我自己先转转,到时候自去见张大人就是了,无须劳烦李兄弟。”
说句实在话,这还是周行德第一次看到古代城市。眼前的城墙、房屋、行人,无不古色古香,就连满街拉屎的骆驼,和遍地撒欢的山羊看起来也是那么新鲜,比起后世旅游景点里弄的什么古镇古街漂亮多了。
再说,口外、口内的建筑风格也是大相径庭,正可借机会好好游览一翻。
如今的周行德其实还没有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对未来也没有什么长远规划,更多时候更像是一个打酱油的游客。
李四暗地嘀咕:这些文人们就是麻烦,不就是一些破旧的房子罢了,又有什么看头?
可周大人就有这个癖好,他这个小小的驿卒也不好说什么,总不可能强行捆他去军营吧。
李四:“就依了周大人,对了,京营运输营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回京,大人千万不要耽搁了。”
周行德:“好的,承蒙关照,替我多谢文兄。”说罢,便与李四分手做别。
至于京营运输营什么时候拔营回京,同他却没一毛钱关系。
这个时代的保安州不大,也就几条主要的街道,走不了半天就逛了个遍。太阳也升到了头顶,热得街边那棵老刺槐上的知了不住惨叫。
“上好的甜酒买咯!”
“七色果子,八样冷盘,不好吃不要钱。”
“新鲜的酸汤饼哟!”
即便热得厉害,街边的阴凉处还是有不少摊贩叫卖,几张桌椅摆在树下,七八个光膀子的汉子吃得爽快。
听到叫卖声,周行德心中好奇,忍不住停下脚步,定睛看去。
明朝人究竟吃什么喝什么对他来说还是个迷,做为一个军史发烧友,如何肯错过这种就地考察的机会,特别是对汤饼这种东西他是闻名已久了。
汤饼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小说〈说唐〉里面秦琼买马一节,其中一段是这么说的:秦叔保落难的时候,寄居在一家小客栈里。刚开始,客栈老板见他像是个有钱人,顿顿好酒好肉侍侯。可一旦秦琼身上的银子用尽,老板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一日两餐汤饼来汤饼去,活生生将一条好汉喂成了营养不良。
考虑到〈说唐〉这书的作者是清朝的如莲居士,因此,这种食物应该是明清时老百姓的主要小吃之一。
顾名思义,汤饼应该是一种类似于疙瘩汤一类的东西。
低头看去,果然如此。却见那个买酒食的小贩将一团湿面捏成指头粗细的面条,然后在锅沿上拍成韭菜叶子大小的薄片,进热汤里一抄,再配上辣子和香油,当真是红亮香辣,闻得人口水直流。
周行德顿时有些把持不住,肚子里忍不住咕咚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同李四他们行了半天路,午饭都还没吃,早饿得前心贴后背。
“客官你来一碗?”小贩子热情地招呼。
周行德下意识地朝怀中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身无分文。
他心中也是叫苦,虽然冒充朝廷官员可以在驿站免费吃住,可他却不想再同官府粘惹,免得身份曝光。可从这里去北京,路途遥遥,一文钱难死英雄汉,难不成要去做乞丐。就算自己想做乞丐,只怕也不行。如今,明朝正对北面用兵,一路上盘查级严,但凡看到乞丐,先抓监牢关上一阵再慢慢甄别。
哎,实在不行,还是先找间驿馆混几天饭再说。
苦恼地摇了摇头,正要离开,突然间,一件尖锐之物顶在他的腰上。
“别动,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略微带沙哑的女低音在耳边响起。
周行德转头看去,冷汗“唰!”一声就下来了。
却见,那个女杀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秋罗裙子,做良家妇女状,可精致的五官上却带着凛冽杀意。
阳光明亮,天气又热,她那张吹弹可破的面颊上带着粉嫩的微红,端端一个风致绰约的美娇娘。
“我的老天,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未完待续)
第十章 混堂酒
“少废话,快走!”三姐右手微微一用力。
她手中软剑约两尺长短,平日间都围在腰上,此刻笼在袖中,旁边人也看不出异样。
周行德只觉得背心一疼,忙低声叫道:“别乱来,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们还有得商量吗?”三姐轻轻冷笑。
“怎么不能,我一直认为,这世间的事情都可以摊开来讲,只要条件合适,没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周行德心中有些害怕,他知道一旦同这个女杀手一起到僻静的地方去,等待自己的只怕就是一桩大麻烦。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却要吃很大的苦头。
他同三姐说着废话,脑子里飞快转动:“对了,你能不能将你手中的宝剑往后缩一缩。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你武艺高强,难道还怕我跑了?”
三姐:“你这贼秃奸猾得很,断断不能放了你。”说着话,软剑又朝前顶了一下。
剧疼袭来,周行德只觉得背心有一股热热的液体沁出,心中大骇:“女侠且莫动手,你还是快些将宝剑收起来吧,这大街上到处都是人,你弄伤了我,不怕被人看到吗?”
三姐哼了一声:“你这个秃驴可恶得紧,昨日辱我极甚。我恨不能食你肉侵尔皮,杀你一万次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我又怕别人看到吗?”说完话,手中软剑微微转了一下。
这下疼得周行德脸色发绿,道:“你不想要那封信了吗?”
“你不说我倒忘了。”三姐手上停了下来,左手从后来探过来,伸手在周行德胸口摸索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她脸色一边,沉声喝问:“信呢?”
“信么,自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若你杀了我,就永远也别想拿到了。”周行德悠悠地说。
周行德身材本就高大,三姐从后面将手伸过来,二人贴得极紧。天气又热,隔着衣服依旧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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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荡:这个辣妹子身材不错啊,啊呸,都生死关头了,我怎么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便笑道:“可不可以换个肢势,我可不喜欢被人抱住。”
听到这话,三姐才意识到不对,粉脸立即涨得通红,心中一阵恼怒:“住口,你这个下流坯子,再废话,我拔了你的舌头。”
周行德一耸肩,装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大姐,刚才明明是你主动来抱我,我亏啊,亏大发了呀,我不说话也罢,你却委屈了?”
三姐气得浑身乱颤:“信呢,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狗嘴。”
“咱们素不相识,你说走我就跟你走啊?”周行德抱着手笑道。
正在这个时候,卖汤饼的贩子见一男一女二人抱在一起,心中大为不快,叫道:“喂喂,我说你们两个,不吃我的汤饼就别站在这里戳别人眼睛,还让我做不做生意了?伤风败俗,不成体统!”
周行德一翻白眼:“爷爷自同浑家说话,要你多什么事?呸!”就将一口唾沫朝地上吐去。
“浑家……”三姐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醒过神来,气得浑身乱颤:“住口,你这贼秃,谁是你的浑家了,别满口喷粪!”
那买汤饼的贩子也是个浑人,见周行德态度如此恶劣,大怒,猛地跳了起来,喝道:“兀那汉子,我本以为你是来吃汤饼的,同你好言好语,想不到你却如此这般撩拨于我。我算是看明白,你今天是来找岔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咱汤饼七究竟是什么人,咱地,想打架?小心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周行德巴不得将事情闹大,只有将局面搅浑,自己才有可能从这个女杀手的魔爪里脱身。他也故意装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回口骂道:“打架又怎么地,看你瘦成这样,分明就是个闹山麻雀身上没有二两肉,还怕你不成,来来来,划出道儿来?”
二人这一番争吵,旁边正在吃酒的七八条汉子立即来了精神,皆兴致勃勃地回头看来,就连街上的行人也都驻足围观。
一看人多起来,三姐感到一丝不好,她也不废话,右手一缩,收了软剑。
还没等周行德松一口气,三姐左手伸出两根手指扣住他的肩窝:“少玩花样,走!”
周行德只觉得半边身体都麻木了,身不由己地随着她连退好几步。
见形势不妙,他也是顾不得那许多,又是一口唾沫朝那贩子吐去:“我浑家不想惹麻烦,咱又是个惧内之人,今日就不同你计较了。”
“站住!”那贩子怒火攻心,一把抓住周行德的袖子,骂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放手!”三姐见这个贩子实在麻烦,右手拇指朝前一刺,正好刺到贩子的下巴底下。
人体的下巴有一根大神经连接着小脑,那贩子吃这一指,身体像喝醉了酒一样打了个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女侠你好,女侠再见!”周行德趁此机会猛地从三姐手中挣脱,不要命地朝前蹿去。
“站住!”三姐一声大喝,正要追杀过去,脚下却是一绊,险些摔倒在地。
原来是那个贩子伸出双手将她的左脚抱住,叫道:“有种打死我,今天的事咱们没完。”
三姐本就被周行德一口一个浑家喊得又羞又气,若不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早就动手杀人了,如今却被那贩子抱住,这一口恶气再也按耐不住,右脚踢出,那贩子双眼一翻,立即昏死过去。
周行德体能本好,跑得极快,可那女杀手追更快。
回头一看,却见一袭白衣却在人流中时隐时现,若鬼魂一般轻悠悠地飘来,似慢实快,转眼就将二人距离拉到一丈。
周行德心中大急,暗想:这女邪教徒武艺出众不说,脚力更是厉害,昨天一个万米跑都没有将她累垮,若我就这么跑下去,根本逃不掉。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躲进驿站或者张鹤的军营。可我人生地不熟,急切之中,又怎么找得到地头?如今,只能找个这女杀手不敢去的地方先躲躲。
也算是他的运气,刚这么想,前面就出现一片大海子,海子边上长着十几棵高大的柳树。有凉风掠过水面吹来,柳丝飘摇,那一波绿水轻轻荡漾,倒影着对面的城楼和一座宝塔,风景甚是旖旎,竟是城中一片难得的纳凉之处。
树下早有人摆了酒席,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也看不出品级,
这军官大概是受了些伤,左手上了甲板,用一条布带挂在粗壮的脖子上,右手端着酒杯不住劝酒。
他背后还站着四个全副武装挺胸凹腹的卫兵,一个店小儿模样的伙计在一旁殷勤侍侯。
此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一双眼睛里满是凶光,显得异常剽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官,可看他的架势,地位应该不低。
作陪的是三个文士,这三人都身着斓衫,都有功名在身。
看得出来,这三个秀才对军官很不尊敬,都在小声说笑着什么,而那个军官则满面涨红,双手握拳,捏得关节咯吱作响。
周行德心中一动,也管不了那么多,径直走了过去,一拱手笑道:“抱歉,我来迟了,恕罪恕罪!”
说完话就大大咧咧地找了个座坐了下去,朝小二招了招手:“麻烦来副碗筷!”他也不怕唐突,反正天下读书人,天下官员都是一家,实在不行,等下再冒充那个税课局大使就是了。
小二不知道周行德什么来头,见他一身儒袍,也不敢造次,忙将一副碗筷摆了上来。
周行德本就饿得厉害,这下也不废话,提起筷子就大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斜眼朝那个女杀手看去。
却见那女子一个迟疑,远远站在那里。
看了看头顶的绿荫,又看看三姐那边的满街阳光,周行德心中暴笑:看你能熬多久,所谓武林高手寒暑不侵不过是个传说,晒死你,晒黑你,中暑晕倒才好。(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大言欺人
周行德忙乎了一个上午,又累又饿,再加上他是个胆大之人,也不怯场,提起筷子,只吃得嘴角流油额头冒汗。
看得出来,在座的四人彼此都不是太熟,今日是第一次聚在一起,一时不知道周行德是什么来头,都以为他是别人邀约来的,虽然见此人吃相难看,却不好说什么,都皱了皱眉头,一脸嫌恶。
倒是那个武将甚是客气,用右手提着酒壶给周行德满满地斟了一杯酒,笑道:“先生慢些吃,天气热,来杯马奶酒润润嗓子。这酒味道虽烈,可酸酸的,却也解暑。”
“多谢,多谢。”周行德连忙点头,心中对这个将军倒有些好感。
相比之下,那三个书生就不怎么可爱了。
等周行德猛吃了一口饭菜将腹中的饥火压住,便放慢了速度,仔细地观察起来。这四人显然不是一路的,那武将是这次聚会的东道,而那三个书生则是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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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半天,周行德大概将他们的身份弄清楚。那武将姓叶名天禹,是个四品守备,现独自统领一军,如果放在现代,起码是个师级军官。
至于那三个文人,为首的是一个叫刘允慜的福建人,另外两人一个姓金,一个姓段,金、段二人都是秀才出身。至于刘允慜就厉害了,乃是永乐十三年福建乡试头名,举人功名。这三人如今都在军队里勾当公事,与叶天禹同属一只军队,也算是做了同事,只不过平日里没也什么交集。
在座四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周行德第一次同这样的人物接触,心中好奇,便留心倾听起来。
这一听,却发现不对。
按说,这三个读书人无官无职,放在现代社会也不过是无业游民,可他们态度甚为傲慢,只顾自己说话,对那个叶姓军官不理不睬。
叶姓军官也不生气,反对这三人诸多巴结,一脸都是笑容,不住劝酒。
他提着酒壶给刘允慜倒了一杯,赔笑道:“溪晟先生,此次天子亲征鞑靼,本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可恨我叶天禹首战就弄成夹生饭。仗还没打过瘾,就被派回京城,真真是郁闷了。”
刘允慜却不端那杯酒,大喇喇地摆了摆手,反问:“叶将军,我听人说你这次左臂受伤,首战受挫,好象另有隐情,还请明示。”
此话一说出口,金、段两个书生都小声地笑了起来。
叶天禹一张黑脸立即红了起来,一脸羞愧,讷讷道:“怪谁呢,怪就怪某识字不多,没看懂军令,带着手下兄弟跑过了头,半点功劳也没抢到,丢了俺们京营兄弟的老脸。万岁爷雷霆震怒,提刀就砍。若不是念在叶天禹以前还有些功劳,这一刀就不是砍手,而是直接冲脑袋来了。万岁爷还降下御旨,让我好生读书。我寻思了半天,这军营之中全是老粗,也只有你们三位先生可以请教。还请你们看在大家都是同僚的份上,当我几天老师。这学费嘛,自然少不了你们。”
“原来是吃了皇帝陛下的鞭子才想到读书的。”刘允慜一脸不虞。他素来心高气傲,如果这个叶天禹虚心请教,倒可以指点一二。可这个粗坯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若不是皇帝的命令,他会如此低声下气?
叶天禹一张老脸更红,站起身来连连拱手:“请多多帮忙。”
刘允慜收起笑容:“要想做我学生也容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我就当你老师。”
叶天禹见有门,连声道:“你问你问。”
刘允慜:“那我问你,澹台灭明究竟是几个人?”
“应该是两人吧,姓谭的倒常见,姓灭的倒没听说过,古怪,古怪!”
“哈哈!”金、段二人都大笑起来,刘允慜也无奈地摆了摆头:“算了,叶将军,天子让你读书,你还是找本三字经百家姓的先读着吧。多谢你的款待,金兄、段师,军务繁忙,张大人那里还有差使,咱们还是回营吧。”
“刘兄说得对,此地风景虽美,可话不投机,浊气逼人,倒坏了这一片大好风光,咱们回去吧。”金、段二人也起身欲走,三人都是风雅之人,陪叶天禹这个粗人坐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
“怎么了?”叶天禹见三人说走就走,一点面子也不给,不觉抓了抓脑袋,一脸的不解。
周行德也听得想笑,不过,这三个书生也实在有些过分。人家叶将军也算是个厚道人,好酒好肉请他们吃饭,场面上总要敷衍一下吧,如此行径,让主人家大失颜面,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心中也是吃惊,这明朝的读书人好生厉害,区区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敢捉弄一个四品武官,
看到叶天禹被捉弄得如此狼狈,周行德有些不忍心,小声说:“叶将军,澹台灭明是孔子的学生,复姓澹台,名灭明,字子羽。刘先生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教你读书,你还是别说了。”
“这什么怪名字,真真是可恶,还孔子的学生呢,我看这孔子虽然是个圣人,却也不晓事。”叶天禹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这三人是在戏弄自己。一股邪火从心中拱起,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灭明灭明,此人好大胆子,连我大明都想灭。若他是我大明百姓,老子第一个把他给砍了!”
刘允慜本已走出去两步,听到叶天禹出言不逊,心中恼火。他们读圣贤书读了一辈子,自然听不得有人侮辱孔门圣人,都同时站住,一脸愤恨地看过来。
刘允慜怒喝一声:“叶天禹,你满口胡沁什么!”
叶天禹也彻底爆发了,怒骂道:“刘允慜,我虚心请教,执礼甚恭,是真心想拜你为师。你却如此埋汰,真当我叶某是老实人好欺负?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性,你有什么呀,不就是读过几年书,有个举人功名,如今托庇在张鹤的幕中混口饭吃罢了。老子好歹也随天子出生入死二十来年,靖难时,若不是我年纪小,无法独领一军。否则,以我的勇武,早就封公封侯了,却还在这里受尔等酸丁的闲气。今日我摆酒设宴,无论如何都得给我这个面子。来人啦,把他们给我扣下,不醉不归!”
听到叶天禹提起张鹤的名字,周行德心中一动:这个张鹤不就是文震的老师吗,难道在座四人都是张鹤的下属,这可巧了。
“是!”四个卫兵一声大喝,同时抽出雪亮的刀子拦住三个书生的去路。
金、段二人脸色一白,有些畏惧:“叶天禹,你发什么蛮,有话我们到张鹤张大人那里去说,让他评评这个理。”
“哦,公侯啊,真真是不得了啦!”见大家撕破了脸,刘允慜反笑了起来,对金、段二人道:“金兄、段兄,既然叶将军要请我们喝酒观景,咱们现在走了却也驳了人家的面子。你们也不用急,刚才他不是说到公侯吗,我就说个公侯的故事给你们听。”
金、段二人又坐回位置:“刘兄要说故事,我等自然洗耳倾听。”
刘允慜是个很健谈的人,一坐下,喝了一口酒,道:“永乐十三年我进京参加会试,与张鹤同年,也是命运弄人,张年兄得了二甲头名进士被选进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可谓一飞冲天。可我刘允慜却名落孙山,辜负家人期盼,只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一时顿觉了无生趣,只欲一死了直。张年兄见兄弟情绪低落,特意设下酒宴,遍请京城高士,给我散心。”
“当时,酒宴上除了有我和张兄,张兄的泰山老大人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吕震吕大人,和三个侯爷,当时,张兄还请了一个京城名妓前来助兴……”
……
周行德听到这里倒吃了一惊,这个张鹤居然有这么大来头,**官二代啊。不过,翁婿二人一同嫖妓,一起吃花酒,感觉怎么怪怪的。
……
“刘兄快说,接下来呢?”金段二人听到有女人戏,眼睛放光,连连催促,连叶天禹也听得津津有味。
刘允慜笑道:“几个大人来得早,可那妓女却姗姗来迟,完全不给吕震大人面子。大人当时就怒了,一拍桌,喝问那妓女怎么迟到。那妓女回话说在读书,因而迟到。问读的什么书,妓女又回答说:《烈女传》。吕大人大怒,骂道:‘母狗无礼,你一个妓女,还学做烈女了?’你们猜,那妓女如何回答?”
金、段二人大奇,同时问:“古怪,妓女读什么烈女传,她怎么回答的?”
刘允慜:“那妓女回答说:‘大人叫我母狗,你们却是公猴。”
金、段二人“噗嗤”一声将口中的酒喷了出去,笑得前付后仰。
叶天禹不住地抓着脑袋:“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刘先生、金先生、段先生……”
可那三人只顾笑,看叶天禹的目光中满是鄙夷,也懒得解释。
周行德对叶天禹不禁大为同情,看那三个书生也越发不顺眼。这么欺负老实人算怎么回事,你吃人家喝人家,不但一点面子都不给,反如此埋汰,也实在太可恶了。
明朝武官地位果然不高,连普通秀才也敢调笑一个四品大将,这要上放到现代社会,简直不可想象。
不过,周行德过来混吃混喝,本就是为躲避那个女杀手的,主要目的上打酱油,叶天禹同他也没任何关系,他也懒得帮叶大将军出头。
“先生,刘先生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呀?”叶天禹被刘允慜他们笑得心中发慌,忍不住问周行德。
周行德无奈,支吾道:“没什么,没什么,就一个小笑话。”
“不对,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叶天禹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了,不住用手抓着头发:“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的,先生你要帮我啊!”
周行德心中越发不忍,哎,世界上真没有免费的午餐,吃了人家的酒食,再装聋作哑也不地道。他苦笑道:“叶将军,刚才你不是说靖难时若不是年纪小,至少也封个公侯吗?刚才刘先生说的不就是公猴的故事?”
叶天禹“啊!”一声,气得浑身乱颤。
刘、金、段三人都放声大笑。
金书生眼泪都笑出来了:“刘兄,公猴对母狗,对仗却也工整,绝,绝了!”
周行德心中叹息的同时也暗暗吃惊:这三人虽然只是小吏,可他们的一言一行无不传达着整个大明文官系统的理念,想不到朝廷文官们和靖难功臣的矛盾已经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刘允慜深深地看了叶天禹一眼:“叶将军听了我的故事,还想留我吃酒吗?”
叶天禹一张脸已经变成铁青,他猛喝一声:“怎么不留,刘先生的学问我是很景仰的,今日既然你给我面子过来,不喝好吃好,就这么走了,我老叶的脸往那里搁,来,喝酒。”
说完,又给他的酒杯倒满酒,满眼都是怒火。
刘允慜:“好,既然叶将军如此热情,我若走了,倒显得不近人情。”他心中冷笑,好个叶蛮牛,你要留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等下我反客为主,把你晾到一边,你坐得没趣,自然就散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周行德一眼,心中却有些惊疑:这人看起来也是个读书人,难道是叶粗坯请来撑场面的。(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非诚勿扰
接下来,刘允慜不再理睬叶天禹,转头对金、段二人笑道:“金兄、段兄,今日天气颇热,可有叶将军的马奶酒,又有这一海子的碧波,把酒临风,谈诗论赋,却是一桩美事。闲坐无聊,不如我等诗词唱和,何如?”
金、段二人也是名士派头,同时点头:“就依刘兄的。”
刘允慜转头深深地看着周行德:“这位兄台,看你模样也是士林中人,一道玩玩。”
周行德没想到这个刘姓书生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可怜的他连平仄都弄不清楚,加入进去,不是出丑吗?
他本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即便心中对叶将军大为同情,却不想搀杂到他们的恩怨当中去。当然,他虽然是学IT出身,可长期混军史论坛,对国学还是有些认识的。真硬着头皮上阵,运气好,碰到合适的题目,随手抄一篇后人佳作,自然能博个满堂彩。
可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好处的事情,做之何益。
再说,如今那女杀手一直在旁边钉着,谁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
……
在刘允慜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好将目光落到那女杀手身上。却见,那女子在烈日下暴晒了半个时辰,早已经被晒得蔫头八脑东倒西歪。这女子本来长得颇为白皙,如今却明显地被晒黑了一圈,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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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热得实在受不了,女杀手终于一跺脚,朝街边的一个茶社走去,同小二嘀咕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须臾,那小二搬了一张椅子和一个小几出来,给她冲了杯茶。
女杀手端地杯子就大口大口地朝嘴里倒,那小二又低头说了什么,那女杀手一呆,伸手朝腰包里摸了摸,然后无奈地摆了摆了头。
那小二刚才还是一脸的恭敬,听到女杀手的话,一脸的鄙夷,连刚才佝偻下去的腰也挺了起来,满面不屑地走了。
因为隔得远,周行得也听不清楚他们再说什么,可大致的情形也猜得出来。
这一带风景绝佳,乃是城中一等一形胜之地。沿着这个海子,周围都是高档酒楼、茶肆、青楼,来这里游玩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豪人家。这个女杀手穿得朴素,估计是穷得厉害,难怪那小二态度如此恶劣。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直接将她赶走才好。
看到这里,周行德忍不住想笑。
……
听到刘允慜问自己是否要参加进去,周行德也没有回头,他现在也没工夫搭理这个文青,只随口道:“不会。”
“不会?”刘允慜见周行德连头也不转过来,以为周行德轻视自己,心中大为不快。心道:这家伙也不知什么来头,看他打扮,应该是个秀才。哼,一个小小的秀才也在我面前拿乔。你一脸傲气个屁,想我刘允慜还是福建乡试头名呢,说出来吓死你。咳,同你这个小秀才计较个屁,反失了我刘大才子的体面。
想到这里,他也懒得再理周行德,只同金、段二人说话。
三人先玩了一圈酒令,又喝了几杯酒,然后有开始以这片海子为题赋诗,一时间,哦吟之声四起。
老实说,周行德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杀手,可他对古代文人的玩意儿却很有兴趣。闲着无聊,听听也不错啊。
可一听,却听得头大如斗:这古人吟诗怎么这样,太非主流了吧?你们自得其乐,完全不考虑听众的感受,若放在现代社会,老子马上打110告你们噪音扰民。
原来这三人中,刘允慜是福建子,金书生是陕西人,段书生则是广东籍。三人平日里说话,乡音极重,虽然都用官话,可听起来却颇为费劲。偏偏这古人做诗都是用唱的,这一唱“咿咿呀呀”声不绝于耳,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吟些什么。
不但如此,这声音还毫无美感。听得久了,满耳都是啁啁切切,心中就好似有一把毛哈哈的刷子搅动,既使用穿脑魔音来形容也不为过。
再看那女杀手,依旧端坐不动,嘴角含着冷笑地看过来,目光中满是愤恨。
这让周行德心中更觉烦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女杀手大概也是热坏了,不住喝茶,转眼就续了三回水,估计那杯茶也变成了白水。
茶本有利尿功效,这样喝下去,肚子不涨吗?
周行德心中好奇,再看了片刻,只见那女杀双颊开始涨红,两腿不住摩擦,满脸都是痛苦。
周行德差点笑破肚皮,好,你就憋着吧,憋出前列腺炎我可不负责。不对,女人好象没前列腺。老子这里好吃好喝地跟你耗着,等你忍不住上厕所,咱叫脚下抹油直接开溜。
想到这里,他笑嘻嘻地端起酒杯朝女杀手扬了扬,又指了指自己小腹,不住挤着眼睛。
那女杀手腾一声站起来,转瞬就飞快地坐了下去,红红的脸蛋变得苍白起来。
周行德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闲适。
他心里算是安稳下来,可有人却再也坐不下去了。
那叶天禹平日间在军营中和大头兵大块吃肉大碗喝就,爽利惯了,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仗。
而且,这三个书生,分明就是将他排斥在外,要弄他个大大的没趣。
叶天禹也是不造性的人,自然不肯平白被人排挤,好几次想插话,可自己连刘允慜他们说什么都听不懂,又如何参与得进去?
他好几次都腾一声站起身来,可想了想,还是强压着怒气闷闷地坐了下去,不住地端着酒朝口中倒去。
叶天禹的表情落到三个书生眼中,三人都是相视一笑,唱得更起劲了。
周行德心情大好,再加上这三个书生吵得讨厌,也有些抵受不住。反正他们的玩意儿自己是毫无兴趣的,就小声对叶天禹道:“叶将军。”
这三个鸟书生酸得实在讨厌,相比之下,叶天禹就可爱了许多。而且,周行德对明朝靖难的历史也非常有兴趣,以前也很是研究了一阵,对其中几段史实也心存疑惑。
如今有了叶天禹这个亲历者在场,何不同他聊聊,
叶天禹刚才也是坐得精神崩溃,好不容易有人同自己说话,心中大喜,忙小声道:“先生有话请讲。”
周行德:“听说叶将军十二岁就参与了靖难之役,屡立战功,我有些事想请教一下将军。”
靖难战役可是叶天禹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听周行德这么问,立即被他搔到了痒处,喜道:“那是,我叶天禹什么人,上了战场那是出了名的不惜命,万岁爷他老人家常说我是他军中恶来,阵前樊哙。靖天奉难的时候,老叶我是王府的卫兵,从头到尾参加了没一场战役,对这事清楚得很,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好了。”
“如此多谢,我想问,当年白沟河大战的时,瞿能冲阵,燕军眼看就要崩溃,可平地里却起了一场大风,飞沙走石,以至南军大乱,这事是不是真的?”这一战颇具魔幻色彩,周行德非常好奇。
“那是那是,万岁爷真是天命加身,老天爷都帮忙啊!”叶天禹连连点头:“话说,那瞿能真他妈是一员猛将,老子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且说,那一日,我北军与南军摆开了阵势。当时天气很不错,如今日一般青天白日,万里无云,可谁想到那风说来就来……”
于是,叶天禹口若悬河说起那日的情形,脸上刀疤得意地耸动。说到高兴处,一巴掌拍在桌上,高呼:“痛快,痛快,老叶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打过那么过瘾的仗!”
叶天禹虽然是个粗人,可这一战从他口中说来却听得周行德惊心动魄,心中暗叫痛快,这穿越到明朝了总算是碰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对我这个军史爱好者来说,还有什么比掌握第一手的资料还让人高兴的事情呢?
可着一巴掌因为实在太用力,直拍得桌上的碗儿碟儿都跳将起来,里面的汁水也四下飞溅,其中有几滴还落到刘允慜雪白的衣衫上。
刘允慜一脸怒容,狠狠地看了周行德一眼,心中暗恨,今日如果不是这小子搅局,没人搭理的叶天禹早呆不下去了。如今,这小子挑起了叶粗坯的兴头,却坏了我的好事。这家伙果然是叶天禹请来撑场面的,今日非要教训一下这小子不可。
他沉下气抹了抹衣服上的油迹,将话头转到周行德身上:“叶将军,这位先生看起来也是风雅之人,也不知如何称呼?”
叶天禹也是一呆,刚才他也以为周行德刘允慜请来的,可看情形好象不对。这书生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周行德眼见这自己就要被戳穿,心中一惊。像他这种吃混堂堂伙食的若被人抓住,这张脸可没地方搁。正在这个时候,茶社外坐着的那个女杀手估计是再也憋不住了,站起来飞快朝茶馆里跑去。
“好机会,老子去也!”周行德站起身来,拱手对众人笑道:“多谢叶将军的款待,吾乃大同府灵丘县税课局大使周行德,刚交卸了职司,回京等待分派。路过保安州,方才天气炎热,又见各位风雅有趣,过来讨杯酒吃。如今,暑气也消了,就此告别。”
“原来是周大人。”叶天禹忙站起来作揖回礼。
大家这才明白,周行德原来是路过的。
刘允慜听说他是个九品官员,倒也客气起来,微微拱手:“原来是周大人,大人身为九品税科司大使,想来也不是进士,可是举人?”
他妈的,此人真是讨厌,还盘查起我的户口来了。周行德急着离开,心中大骂。回答道:“不是举人。”
“哦,那么周兄是秀才功名?”刘允慜听得周行德功名比自己低,态度开始倨傲起来。
周行德摇头:“不是秀才,恩荫的。”
“哦!”刘、段、金三人都是一脸的轻蔑,冷笑道:“我道周大人是我士林同道,原来也是武夫一介。”
倒是那叶天禹大为欢喜:“哈哈,周先生原来也是靖难功臣后人,说起来咱们可是一家人呀,却不知道周先生是哪个公侯府上的。”
周行德刚要回答,刘允慜冷笑:“原来也是个公猴的后代,真扫兴。段兄、金兄,同这等粗人说话真是污了我等的嘴巴。方才咱们吟了半天诗,行了两出酒令。现在换个花样,咱们对几个对子玩。”
“好,就依刘先生的。”段、金二人再不看周行德一眼,又坐了下去。
周行德心中怒极,不住暗骂:刘允慜你这鸟人,你才是公猴,你全家都是猴!
麻啦戈壁德,今天老子急着逃命,就不同你们计较了。咱们山不转水转,下次若遇到你们这三个酸丁,定要你们好看。
他心中不住乱骂,正要离开,却见那女杀手已经从茶馆里出来了。
周行德颓然坐下:糟糕,刘允慜我日你先人,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叶天禹:“周先生,你是哪个府上的。”
周行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是张辅府上的。”张辅是现存的靖难功臣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周行德现在是心情恶劣,随口糊弄。
“啊,原来是张帅的后人!”叶天禹一脸的兴奋,拉住周行德的手亲热地攀谈起来:“想当初白沟河一战的时候,老叶我作战不利还吃过张帅的鞭子呢,那一顿鞭子啊……”
天气热,又喝了酒,叶天禹满手都是热汗,周行德被他抓住,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成功牵手……不要啊,我只想遗憾离场!
那边,刘允慜对金段二人道:“我先出上联,以前面那座宝塔为题吧。‘宝塔尖尖,四层七面八方’,两位兄台请对下联。”
二人同时低头沉思,半晌才摇头道:“刘兄果然大才,出得这样刁钻的上联,不愧是福建乡试头名解元,我等佩服!”
一时间,二人谄词如潮。
刘允慜很是受用,一脸得色:“二位兄台谬赞了,诗词虽然是小道,可却最考量我辈的基本功。我们十年寒窗,一字一句在科场上拼杀,可说是吃尽人间万苦。但付出并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如我刘允慜,虽然中了个举人,可要想入朝为官,还得中了进士才行。不像有的人,投了个好胎,沾了祖上的光……”说完,朝周行德撇了撇嘴。
金、段二人会意,齐齐说:“刘兄你是心气高,其实你有举人功名,若有意,一个八品的县丞是跑不掉的,八品可比九品高一级。当然,以你的才学,下一科进士是肯定会中的。到时候,直接入翰林,岂不快哉!”
周行德听他们不断把话头扯到自己头上,心中也是恼火。看来,一味隐忍也不是办法。再退让下去,这三个鸟人就要骑到老子头上拉屎了。
他突然一声大笑:“我先前还以为刘先生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原来不过是大言之人。你出的这个对子实在没意思得紧,就连叶将军也能轻松应付。金、段二位先生居然对不上来,当真是怪哉!”
此言一出,叶天禹连连摆手:“对不出来,对不出来,周先生,你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我懂得什么鸟单子鸟对子?”
金、段二人同时站起身来,喝道:“你一个小小的九品荫官,懂什么诗词歌赋,一芥武夫,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刘允慜也是怒极,他沉下脸,朝周行德一拱手:“周大人,还请教。方才叶将军可是什么也没说,怎么就对上我的下联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哪个虫儿敢做声
“对,叶将军可什么也没说,你这个九品芝麻官算什么东西,也敢大言欺人?”金、段二人都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知道刘兄什么身份吗,他可是张鹤张大人的同年,又是张大人最可信赖的幕友。今日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张大人只需在吏部说一句话,你这个九品官就在家里待一辈子职吧。”
叶天禹忙对周行德道:“周先生算了算了,今日大家都喝高了,酒后戏言当不得真的。”
金、段二人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张鹤虽然只是六品的兵部主事,可他老丈人吕震却是一品大员,礼部尚书,要收拾个小小的九品小吏还不简单。
不过,周性德本就打定主意一到北京就人间蒸发,做他的屁民去了,总不可能一直冒充这个税课局大使,等着被人揭穿杀头。他张大人、吕大人再厉害,同自己也没任何关系。
他自然不怕狐假虎威的刘允慜,大笑道:“刚才叶将军伸出手来在胸口摇了两下,不就是一个绝对,刘允慜,你也是个才子,难道还想不明白?”
“我……我是摇了下手,可没对下联啊?”叶天禹忙又摇手。
金、段二人也大声讥笑:“荒唐,荒唐,这就算是对出来了,刘兄,对这个粗人废话什么?”
可刘允慜却沉吟不语,皱眉深思。
金书生大奇:“刘兄。”
刘允慜突然闷闷道:“却是对上了。‘只手摇摇,五指三长两短。’确实是绝对。”
“啊!”金、段二人同时叫出声来。
那叶天禹也是瞠目结舌,须臾,才得意地大笑起来,“好好好,对得好,老子也会对对子了!”因为太激动,牵动受伤的左臂,老叶疼得一声大叫:“痛杀我也!”额头冷汗淋漓而下,可神情却异常欢悦。
周行德也忍不住高看了刘允慜一眼,这个对子以前他在书上看过,如今正要抄来一用。想不到刘允慜只微微一想,就想出下联来,水平不错啊!
不过,这人实在讨厌,自然是知识越多越反对。
刘允慜在周行德手上败了一阵,自不肯服气,他沉着脸寻思要出个极难的对子。这个时候,头顶那一轮红日已渐渐西沉,光线暗淡下来。城中居民次第燃起了炊烟,有烟雾在海子的水面上弥漫开来,一群青蛙在水边叫个不停。
他心中一动,道:“周行德周大人,一时间,我倒想不出好的上联。不过,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一个千古绝对,一直没有人对出,如今倒也应景。若你能对出来,我刘允慜就跪在地上向你磕三个响头。若你对不出来,也同样向我陪罪。”
“下跪,至于吗?可不可以换个赌注,比如十两银子什么的……”周行德心中嘀咕。不过,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自家最清楚。刚才是运气好,正好碰到自己知道的,若这鸟人换个生僻的,我岂不平白被他羞辱?
正要开口拒绝,却不想叶天禹点了点头,大叫道“好,你出上联。周先生,你的才学我老叶是相当的佩服,别怕,跟他赌。”他也是信心爆棚,一心要给刘允慜一个难看。
猛喝道:“刘允慜,你在张鹤幕中仗着自己读了几年书,对我营中军务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好生讨厌。我也不要你磕头,若连周兄这个你口中的老粗和武夫也赢不了,你还有脸呆在营中吗?”
刘允慜缓缓点头:“那是自然,若我输了,自然会向张大人请辞。”
“好,爽快!赌了!”叶天禹大叫:“若周先生输了,也不用磕头。你们不是一直想抓兵权吗,到时候,这兵由张大人来带好了,老子不管。”
周行德一呆,他也没想到对个对联,居然扯到军营里的争斗,这个叶天禹真是的……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信心从何而来?
刘允慜:“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啊,这个上联真难!”金、段二人同时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发出一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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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叶天禹感觉到一丝不安,忙问身边的周行德。
周行德一听到这个上联,心中一阵狂喜:姥姥的,还好还好,这个对联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才是艺多不压身,多读些书,日后总有用上的时候。
他笑眯眯地对叶天禹解释:“这个上联看起来是很寻常,可仔细一琢磨,却不那么简单。烟锁池塘柳五字的偏旁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那么,下联也应该用五行来对。所以,这个对子却是甚难。”
“哈哈,知道厉害了吧!”金、段二人同时放声大笑,那刘允慜也是满面得色。
叶天禹大急:“周先生,那么……该怎么办呢?”
“叶将军,你不是已经对出来了吗?”周行德大笑。
“我……我什么时候对出来了?”叶天禹满头汗水。
那三个书生也同时看过来。
周行德伸手拍了拍叶天禹吊在脖子上的左手,指了指对面:“叶将军这只手正对着对面的那座城楼,城楼上架着一门土炮,不就是一个好下联吗?这个下联是……”
他一字一顿地念道:“‘炮镇海城楼’,刘允慜,这个下联五行都有,算不算是对上了,你又有什么话说?”
刘允慜一张脸变得苍白起来。
金、段二人也是面色大变。
“哈哈,这样也可以,对上了,对上了,刘允慜,记得你的承诺,马上从老子的军营里滚蛋!”叶天禹兴奋地大叫起来:“周先生真是大才啊,佩服,佩服!”
刘允慜良久才颓废地朝北面拱了拱手,长叹道:“张大人,张年兄,你大老远将我从福建招来,想让我替你参赞军事,可惜我刘允慜已经帮我上你的忙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这就回福建去。”
金书生一把抓住刘允慜,大叫:“刘兄别走。”
他狠狠地盯着周行德:“周行德,对对子不过是小孩子玩意,什么长对短、日对夜、春花对秋月,算不得什么本事。有种你即兴赋诗一首,就用我们刚才的题目。”
“刚才什么题目?”周行德刚才只顾着看那个女杀手,倒没有留心。
段书生道:“以片海子里的夏日盛景为题,七言。”
“这又有何难。”周行德大笑,抄诗我可擅长,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
他看了看眼前的海子,看了看柳树,又听到满耳的蛙鸣,心中一动,道:“蛙声十里,稻花香里说丰年,如此夏日傍晚,有此蛙声阵阵,却是雅致。好,有了,且听。”
他高声道:“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
“你……好个周行德,居然把我等都比做虫儿了?”金、段二人同声大骂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刘允慜嘴唇直颤,却不知说些什么。这诗虽然朴素,气量却甚为宏大,可说是喜怒笑骂皆成文章。这种举重若轻的文字功夫,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
这一阵,他是一败涂地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一拱手:“好,我这就回福建去!”
说完,也不回头,径直走远。
“刘兄,刘兄,你同一个粗鄙之人赌什么气。你这一走,张大人问起来,我等该如何回答?”
刘允慜的声音隐约传来:“什么粗鄙之人,能写出这种诗句的也是粗人,我还有什么脸呆在张大人身边,你们休要再劝。”
……
“哈哈!”赶走了这三个酸丁,出了胸中恶气,周行德也是满心畅快,忍不住大笑起来:咱又不是君子,不讲什么胸怀宽广,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正笑着,那叶天禹突然长揖到地:“周先生,你的大才末将是彻底服气了。万岁爷让我找个好先生读书明理,刚才你也看到,那三人持才傲物,不肯搭理我老叶。还好还好,周先生比起那三个浪得虚名的家伙来,那才是真才实料的才子。又难得你我投缘,反正你也要回京城去,我军明天也要班师回京,不如入我幕中当个先生,也好教我读两天书。这个学费嘛,肯定是亏不了你的。”
周行德的国学也是半吊子水,能教他什么,也没这个闲心。再说,军营里人多眼杂,呆久了只怕会有大麻烦,本欲推辞。
可抬头一看,那女杀手还坐在街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周行德头疼起来,心中暗叹:罢了,先答应这个姓叶的,躲过这一劫再说。这死女娃子真他妈可恶,天都快黑了,先同这个叶天禹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问:“叶将军,你的军营可是在城北。”
“对对对,就在城北。”叶天禹以为周行德已经答应了,兴奋地对手下四个卫兵骂道:“你四个狗日的什么眼力劲,还不快先扶周先生回营。”
“是!”一声吆喝,四个卫兵团团簇拥着周行德就往北面行去。
临行的时候,周行德又朝那女杀手看了一眼,却见那女子猛地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下,又颓废地坐了下去。
她果然不敢追来,周行德心中大喜,几乎要欢呼出声:终于甩掉这个母大虫了!
其实,周行德压根就没想过要做叶天禹的幕僚,等走到北门军营时,见女杀手确实没有追来,他朝叶天禹拱手道:“终于到地头了,叶将军,就此别过。”
叶天禹啊一声跳了起来:“周先生此话何意,你不是答应做我先生了吗?”
周行德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你你你……你刚才不是说……”
“我刚才是问你的军营可是在城北,没答应过你什么啊!”周行德笑嘻嘻地看着叶天禹:“是你死活要陪我一同走过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我我,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叶天禹涨得满面潮红,却有找不住任何理由来反驳周行德。
周行德心中得意,嘿嘿,这种在论坛上打嘴仗,偷换概念的功夫可是我的强项,拜拜了您呗!
正要离开,却见那边来了一队骑兵,总数在二十人上下,将一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个正六品的官员,他白面长须,双眼狭长,显得颇有气势。
他身后则跟着金、段二人。
金书生提起鞭子指着周行德对那个六品文官道:“张大人,就是这个周行德方才使诈激走了刘兄。大人,刘兄执掌我军营务,他这一走,对我军乃是莫大损失。”
周行德朝那文官深深地看了一眼,心中一动:这人就是文震的老师张鹤。
叶天禹朝那文官拱手施礼:“张大人。”
张鹤也不下马,淡淡道:“叶将军,本官方才听人讲周行德是你延聘来的幕僚?”
“周先生大才,不敢延聘,如今他却是叶天禹的老师。”
“哦,老师,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也能做人老师。”张鹤轻轻一笑,看了一眼周行德:“你叫周行德,刚卸任的大同府灵丘县税课局大使?一个恩荫的九品官,好大本事,居然气跑了我的幕僚。你可知道,刘兄是我同年,又掌管着我军钱粮估算。他这一走,如同断我一臂。”
周行德见张鹤神态倨傲,对自己也是甚为恼怒。
他也没兴趣掏出文震的信同他攀交情:“正是周行德,刘兄愿赌服输,却也光棍。”
“光棍,住口!”张鹤提气喝道:“我大军明日就要开拔,一路所需的钱粮耗费都好要着落到刘兄的头上,他这一走,岂不耽误了我大军的行程。我不管你是叶将军的老师也好幕僚也好,本官忝为监军,执掌军法。来人了,把没算完的帐目都交给这个周先生。让他接替刘允慜的职务,一夜之间把数目都给我合计出来,否则,军法从事。”
说完,也不再理睬叶天禹和周行德,打马奔回军营。
“周先生,请吧!”段、金两个书生朝后面招了招手,就有人抱着着一大摞帐本走过来。
周行德有些发楞,他抓了抓头,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叶天禹请来的幕僚,也不是他的老师。可张鹤已经走得不见了影子,同这两个瘟生也没好解释的。
那叶天禹好象很高兴的样子,一把抢过那一大摞帐本,嘿嘿一笑,对身边的卫兵说:“把帐本交给周先生,对了,周先生公务繁忙,你们记得要贴身侍侯好他。”
“是!”四个士兵殷勤地将周行德围住。
“叶将军,你……”
“张大人说要留你在营中,他是监军,我这个主将在大事上可都得听他的。”叶天禹见留下了周行德心中大为欢喜,也同他耍起了赖皮。
“这监军难道就是后世的政委,这么大权力?”周行德心中苦涩:妈逼的,这回是走不掉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红袖添香
“周先生啊,我的周先生,这事还真对不住你啦!”进了中军大堂,叶天禹就连连作揖赔罪。
周行德大为光火:“叶将军,我可没答应做你幕僚,怎么就这么胡乱地把我个架到军营里来了。先前金、段二人如此那般可恶,我可是帮你出了一口恶气的。你怎么伙同他们来赚我?”
“哪能让你当我幕僚,你是我老师,天地君亲师,我对你是尊重的。”叶天禹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也不是急吗,我也知道,如我这样的粗人,要想请动先生这样的大才,平日里那是根本没有可能,就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
“就算你把我硬捆进来,我也是身在叶营,心在……哪个另外的地方?我可没想过当你老师,你就不怕白养个吃闲饭的。”周行德气苦。
“周先生想吃我闲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叶天禹连连搓手,就要拜下去,粗着嗓子道:“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只要先生收了我这个学生,每月的学费一文钱都少不了你的。咱们当兵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周行德哪能让这个叶天禹拜下去,收他做学生,自己可没什么能教他,IT学不学,叶桑,想不想学如何安装W7系统?
再说了,让这家伙粘上自己,自己这个什么鸟大使的身份可就做实了。
不过,好象有银子可赚,这个倒是不错。
想我周行德如今穷的不名一文,如果能够随手骗他点钱防身那是最好不过。反正只要一到北京,我直接闪人。到时候人海茫茫,你也找不到我。
忙一把将他扶起来,周行德笑道:“叶将军,我才疏学浅,可做不了你老师。要不这样,我且呆在你身边一段日子,也不要什么名义,你就当我是个混饭吃的闲人好了。”
“太好了,先生肯留下就行。”叶天禹欢呼雀跃:“周先生不是要回吏部听候差使吗?我军明日下午就回拔营起程,正好做一路。”
说到这里,叶将军瞪了身边的卫兵一眼,喝骂道:“你们就个死人,周先生旅途劳累,还不快快准备酒饭给先生受用。”
“别,还要作帐呢,若喝醉了,明天张鹤大人可要砍我脑袋。”周行德指了指帐本。
“他敢,奶奶的,这个军营我才是主将!”叶天禹一脸怒气:“他敢再来找你麻烦,就是直接朝我叶天禹脸上吐口水,老子跟他没完!”
“那你刚才见了张大人怎么如此畏惧?”周行德故意调侃。
叶天禹黑脸微红,忸怩着说:“我那不是想把先生留下吗?”
……
下午的时候吃了一肚子酒肉,现在都还没消化完毕,自然也没有吃晚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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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禹所统领的这支军队隶属于京城三大营中的运输营,日常负责运输粮秣、器械,一共有六百多士兵。这次回京又带上了五百来号伤员,合一起有一千两百。
再加上损坏的军械、大军路上所需的钱粮进出,伤员的名册,林林总总,头绪繁杂,确实让人头疼。
古人多采用简单的流水记帐,支出、收入混在一起,已经变成了一包烂帐,换任何一个明朝读书人来弄,绝对是老虎吃乌龟---无从下口。
不过,这些对周行德来说却不难,他大学的时候就选修过基础会计,后来还去考过会计师,可惜没有考中。
他对数字很有天分,抱着帐本看了半天,很快就看出个眉目,提起笔弄了个简单明晰的表格。剩下的事情就变得见得了,只需将进出帐一笔一笔填上去,然后综合出一个数字来就是。
这件事其实挺枯燥的,可周行德却干得津津有味。这可是真正的第一手史料啊,大到一具铠甲的工本、用料,小到一匹战马每日需要消耗多少草料,是如此的直观。
以前在军史论坛上,他还和人探讨过一匹战马的消耗究竟可以养活几个步兵,还和人争得恶语相加。如今,这一切的疑问都水落石出了。
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毛笔实在不好用,笔头软软的着不了力,无形中将作帐的速度拉下来了。
没办法,只能让卫兵给自己搞了些鹅毛,削出笔尖粘了墨水,倒也字迹工整漂亮。
很快,表格就做完了,接下来就是核计出一个准确的数字,这是个精细活,马虎不得。
周行德稍微歇了歇气,端起茶杯,抬头看去,夜已经很深了。窗外,到处都是璀璨的灯火,头上是亮得不可思议的繁星,如此夏夜在光污染严重的现代都市里可看不到。
叶天禹军驻扎在保安城北门,号了两个街区的房子。
明朝的普通名居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上覆青瓦,被太阳晒了一天,闷热得厉害。
刚才急着记帐却不觉得,如今手头的活儿干了一大半,人松懈下来,周行德着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热汗,脚上也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
喝了一口茶,正要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吹吹凉风,一个卫兵惊慌地跑过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这家伙估计是叶天禹的传令兵,嗓门大得讨厌。周行德皱了皱眉头:“何事?”
那卫兵苦着脸:“大人,你家娘子正在辕门外站着,说是寻了你一天,这才知道你进了军营,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我家娘子?”周行德一呆,我什么时候讨了婆娘了,会不会是以前那个周行德大使的。
不对呀,看那封家书,上面可不说他没有成亲吗。前妻却是有一个,不过人家在顺义老家赖着不肯离开周家,怎么可能追到保安城里?
难不成是周行德以前做税课局大使时瞒着家里骗的良家女子?
古代男人虽然可以纳妾,可对结婚这件事看得极重,这可是关系到封建伦理的大事,断断乱来不得。
或许是以前那个周行德做的孽,这次卸任回京,怕家中二老不答应,又不想对女方负责,索性始乱终弃,拔鸟翻脸,穿起裤子就闪人了。
吗比的,这个周行德真不是个人。
恩,那家伙当税务大使这么多年,一文钱也没寄回老家,估计都用在吃喝嫖赌上面,在外面置外室可是很花钱的。
可他做的孽凭什么让我来负担,再说,夫妻二人见面,宽衣解带,肯定要上床作爱。送上门来的美色,不吃白不吃。吃了是禽兽,不吃,岂不禽兽不如?
可男女之间朝夕相处,身体细节大家是一清二楚,如此一来,我这个西贝货不就暴露了?
哎,遗憾,大大地遗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还是保命要紧。
想到这里,周行德不耐烦地对那个卫兵挥了挥手,喝道:“去去去,我哪里有什么娘子,没看到本大人正忙着吗,耽误了军中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再说,这里是军营,一个女人跑来说是我娘子,你就往里面领,怎么做事的?”
看到周大人一脸的威严,那卫兵吓得面上变色,连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将她赶走。”
被这个卫兵一打岔,周行德再没有纳凉的心思,提起鹅毛笔,拨动算盘,继续工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蜡烛发出劈啪一声,屋子中顿时暗了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素手伸过来,提起一根铁钎在灯心上一挑。
屋中立即明亮起来。
这是女人的手。
周行德回头一看,却见那三姐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
“鬼……啊!”周行德亡魂大冒,猛地跳起来就要朝屋外发足狂奔。
却不想那三姐动作更快,一把将周行德按在椅子上,柔声道:“相公,你怎么突然想着回京城,也不同为妻说一声?往日间,你晚上读书的时候,都是妾身在一旁侍侯的。哎,离开了我,只怕你会不习惯的。你以前不是说过,人生最大的美事就是红袖添香夜读书吗?为妻这几日可想着你呢!”
“为妻……为你妹,妻你妹!”(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肌肉男
三姐左手宛若生铁铸成一般,也不见她如何使力,竟将周行德按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烛光摇曳,却见三姐笑魇嫣然,五官端正得极具雕塑感,一双大眼在黑暗中如同宝石一样闪光。这女子,不去当平面模特可惜了。
红袖添香夜读书,这本是一副古典到及极至的画面,可周行德却感到心底有寒气阵阵上涌。
“来人啦,来……”还没等他叫完这一句,三姐捏在右手的那根铁扦已经顶在他后颈窝上,面上笑容一收,低喝:“别叫,否则我就刺进去了,你应该知道后果。”
“呜!”周行德连连点头,颈窝处乃是中枢神经,若被刺中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这女杀手心狠手辣,说得出自然做得出。
“先生,怎么了?”外面的卫兵听到周行德的声音,就要朝里面走来。
周行德大惊,忙扯直了喉咙喊道:“没什么,你们不要进来。”
“是!”外面的卫兵声音里带着笑:“先生放心,所谓良宵一刻值千金,我等自然不会进来。”
看来,外面的几个卫兵是知道三姐的。
“呸,下流坯子!”三姐面庞微红,轻轻唾了一口。
周行德些疑惑,僵直着脖子低声道:“喂,喂,我说女侠,你怎么跑来了,这里可是军营。”
“你这贼子辱我太甚,别说区区一座军营,就算你躲到皇宫大内,一样取了你的性命。”三姐手中的铁扦朝前微一用力。
刺疼传来,周行德背心出了一层冷汗,忙叫道:“别刺别刺,你究竟要不要那封信了?”
“好,你把信拿出来,我就饶你一命。”三姐扔掉手中铁扦,摊开左手。右手却缩进袖子,捏住软剑剑柄,只等一拿到那封密信,就取了眼前这贼眉鼠眼的花和尚的性命。
“呵呵,原来你叫唐三姐啊!还好你不姓刘。”
“姓刘又如何?”三姐有些疑惑。
“没什么,咳咳,我说唐三姐。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把那封信拿出来吗?你们这些江湖人物我最清楚不过了,只要东西一到手,就是我被你杀人灭口之时。”周行德冷笑,这种老套的桥段他在武侠电视剧里可没少看到。就如《射雕英雄传》中那样,如果郭靖直接交出《九阴真经》,下一刻就会被西毒一掌拍死。
“你……”三姐被周行德说破心思,目中全是杀气,咬牙道:“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随便随便。”周行德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咱们拼个鱼死网破,看看外面,至少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这营中还有一千多甲士。真动起手来,一时半刻你未必杀得了我。我只需喊一声杀白莲妖人哟,你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咯咯,真是笑话,你反威胁起我来了?”三姐咯一声:“和尚,别当我是聋子瞎子,你冒充税课司大使,这可是灭门重罪。你叫啊,到时候我揭穿你的身份,大家一起完蛋!”
说完,她好整以暇地盯看着周行德,一脸的不屑。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算是威胁,只要你把信拿出来,我不但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还饶你一条小命。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清楚。”
“女侠,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冒充那什么官,之所以躲到军营里,还不都是你逼的。”周行德叹息一声,摸了摸额头,负气道:“你我都是聪明人,说什么交出密信就饶我一命的话,我不相信,你也不会相信。反正我们就这么耗着,你岂奈我何?”
“耍无赖不是!”三姐露出雪白的牙齿,将一根手指按到周行德的腋下,突然用腻的化不开的声音柔柔道:“相公你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处理公务。为妻刚学了一套九幽截脉的按摩功夫,这就替你松松筋骨解解乏。”
“不要!”周行德大惊,这什么九幽截脉的手法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三姐这死女娃子手又重,若真被她点中,估计比那泰式按摩的滋味还难以忍受。
他忙道:“等等。”
“怎么,相公想明白这个道理了。”三姐的手指轻轻在周行德的肩胛上挠了一下。
周行德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待到察觉身上没有异样,才松了一口气,道:“女侠,我有一事不明白,想问问你。这里可是军营,你又是怎么跑进来的。”
“哦,这事啊。”三姐冷冷道:“你这个贼秃不但狡猾,而且胆大包天。竟然敢冒充朝廷官员,我神教中人已是胆豪,想不到你的胆子却大成这样,这一点却不能不让人佩服。老实说,这里戒备森严,我是冲不进来的。先前你不是在那小贩面前喊我浑家吗,好,我就冒充你的娘子,堂堂正正地进来。也是我的运气,刚到辕门就碰到同你一起吃酒的那个将军,一提你的名字,他就放我进来了。”
“原来是叶天禹这个蠢货!”周行德哀号一声:“叶粗坯,老子跟你没完!”
“少废话,拿信来,否则让你生不如死。”三姐满面都是寒气,又要动手。
“别急,别急,聊聊吧。跟你一起的那个老头呢,怎么没见到人?”周行德伸手摆了摆。
“你说顾伯啊。”三姐有些不耐烦:“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废话,顾伯前天跑得太急,伤了肺经没跟过来,估计要养上一阵子才能复原。”
“还好还好,那老头看起来也不是个善良之辈。”周行德偷偷松了一口气,摊手道:“三姐,刚才我已经把话说开了,如果给你信,我自然是死路一条。可不给吧,你又要严刑拷打。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看事情看得明白,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总比被你一刀砍死好。有种你就动手,我哼一声就不算好汉。”
说着话,他猛地拉开胸膛,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转身狠狠地看着三姐。
三姐大怒,声音高了起来:“好,我成全你。”手指就要朝周行得肋下点去。
“等等,你真点啊?”周行德又开始叫了。
“怎么?”
“太热,衣服穿太多,你点起来也不方便,等我把上衣脱了!”周行德瞒吞吞地脱掉衣服,又摇了摇头:“不忙。”
“你这秃贼怎么这么多花样?”三姐眉毛倒竖,她虽然是个江湖人物,可第一次看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胸膛,心中突然有些发慌。
“裤子也脱,否则不爽利!”周行德动作极快,一下就将裤子褪下,双手抱胸,一副受害者模样:“还脱吗?”
“你,啊!”三姐俏丽通红,飞快地转过身去,肩头不住颤动:“无耻,淫贼,非杀了你不可!”
“喂,女侠,你究竟还点不点啊?”周行德反朝前走了一步,追将上去:“快点快点,本大人公务繁忙,得快点把帐作完,否则张鹤那鸟人明天就要找我麻烦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瘰疬变魔女。”
终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什么时候碰到过这种无耻之人?三姐只觉得一股男人的热气和汗臭逼来,吓得又走了几步,就像落进热汤里,一身都在发烫,喝道:“滚开,谁耐烦点你,浑身都是汗水,点你还脏了我的手!”
“哈哈,不点就算了,以后可没机会了。”周行德心中暗笑:呵呵,咱可是个型男,你这小丫头片子估计以前也没看过男人的身体,怎么样,被我秒杀了吧?
呜呜呜,可怜我好歹也是个有为青年,如今却要牺牲色相,我真是亏得慌啊!
“娘子,既然你不点为夫,那么,还是早点安歇了吧!”周性德再不理这个小姑娘,也不穿回衣服,就一条三角裤,亮着膀子走回书桌前,开始用算盘核计数目。
一时间,满屋都是清脆的算盘声。
当初为了当会计师,周行德在珠算上可是很下过一番工夫的,还考了个能手六级的证书。
这一打起算盘来,只见他双手拇指、食指、中指上下翻飞,直如穿花蝴蝶一样,竟如暴风骤雨,一刻也不得停歇。
周行德打得酣畅,心中大快,却将三姐这颗定时炸弹放到一边。他暗叫一声:娘的,我昨天还在发愁将来做何营生,到了京城后,靠这一手算盘和记帐本事,当个帐房先生分分钟搞定,混个衣食无忧当不在话下。
算了半天,他总算将几个关键数字核计出来,住觉得浑身都是热汗,手心微微发热,精神却异常亢奋。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三姐,转头一看,这个邪教女子靠在榻上已经睡着了。
即便在睡梦中,她还是皱着眉头,饱满的胸膛微微起伏,一双长腿修长得惊心动魄。好一个健康性感的女人啊,青春逼人,逼死人!
夏天天热,血流得也快。突然间,周行德心脏一阵蓬蓬乱跳,起了异样的心思。从穿越前到现在,自己好象已半个月没碰过女人,眼前有这么一具诱人的身体摆着,说不动心却是假话。
如果老子现在扑上去,三姐会不会拒绝……应该会吧,然后就是……雪亮的一刀!
一想到这血淋淋的场景,周行德寒毛都竖了起来,心中那一丝一毫色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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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就是个杀星,如今粘上了自己,我这条命早晚要戳脱在她手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想就让人不爽。
现在她已经睡着了,何不……先下手为强?
一想到这里,周行德手一伸,就抓起放在桌上的铁制灯扦。
其实,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到三姐眼中。
三姐根本就没睡着,见周行德满面杀意,三姐右手手指悄悄扣在剑柄上。
这个贼秃没有武功,要杀他还不容易?(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花和尚
其实,三姐也已经累了。
她下午的时候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浑身发软,又被周行德气得厉害,折腾了这半天,早就没了力气。
周行德摆明了要同她耍无赖,一时间拿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耗着。反正这贼和尚冒充官员的把柄已经落到自己手里,他也不敢揭穿自己的身份。
这小子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若用强,估计也不能逼他拿出那封密信。
只能跟在他身边见机行事。
只是,冒充他的妻子让人憋屈。
三姐靠在榻上闭目假寐,心中却将周行德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发誓,只要拿到信,就让这淫荡的花和尚生不如死。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跳起来将周行得狠狠折磨一番,可一想到他如今赤身裸体,却又没有了勇气。这厮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若逼他太甚,贼和尚把最后一条亵裤都脱了却如何是好?
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视若无睹。
正在这个时候,绵密的算盘声传来。刚开始的时候三姐还听得心烦意乱,可只听不到片刻,却感觉那清脆的声音圆润悦耳,还带着一股特有的韵律。
听得久了,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就好象置身于清音梵唱的深山古寺里。
三姐心中吃惊,这贼和尚打得好一手算盘,也不是一无可取的。
等周行德算完帐,面带杀气地拿起灯扦,三姐心中冷笑:向我动手,嫌命不够长?
周行德拿起铁扦,站了片刻,却摇了摇头,站在三姐面前发呆。
作为一个现代小白领,他还是做不到辣手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如果今天取了三姐的性命,可以肯定地说,自己一辈子都会做噩梦的。
三姐见周行德站在那里不动,面上表情忽喜忽忧忽惧,心中也是奇怪,这和尚怎么这般举动,他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他疯了?
突然间,她心中第一次对周行德产生了畏惧。
周行德突然轻叹一声,喃喃道:“算了,下不了手,你要想当我老婆,咱就不能无情无义,算我倒了八辈儿血霉,碰到你这个恶婆娘。我这是遭的什么罪啊,人家的婆娘像婆娘,我的婆娘像阎王!”
三姐有些忍无可忍,正欲跃将起来一记耳光抽过去,周行德却突然叫了一声:“咦,天亮了,该锻炼身体了。”
说着话就再不管三姐,猛地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一口气来了三十个推举,直折腾得气喘吁吁浑身臭汗。
三姐自然不知道周行德在干什么,见他以一种淫邪的肢势趴在地上正对着大地用力,突然明白过来。身体不住微颤:好下流!
良久,周行德才停了下来,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肱二头肌,做了几个健美肢势,笑道:“不错,好皮囊!”
三姐见他实在古怪,肢势也滑稽到极,“噗嗤!”一声坐了起来,笑得眼泪长流:“贼……贼秃,你在搞什么?”
周行德一翻白眼:“少见多怪!”
他走到屋外对卫兵喝道:“打两桶水来,我一身都要捂坏了。”
……
“呜呜!”军营里响起了号角,一千多个士兵都起来了,须臾,满世界都是人声马嘶。
军队下午就要开拔,大家都在收拾行装。
让卫兵把帐本给张鹤送去之后,周行德回到屋中睡了个回笼觉。
正睡得酣畅,一杯凉水泼到他脸。
整开眼一看,三姐满面怒容站在他面前。
“你这个死娃子究竟要做什么?”周行德大怒,猛地跳起来。
三姐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和尚,那封信你究竟给不给我,大军就要开拔了。”
“已经是中午了吗?”吃她一掌,周行德清醒过来。
“少废话,何去何从快做打算,我可没时间跟你耗。”
“没打算,没打算,耗着吧。”周行德整理了一下衣裳:“老子就呆在军队里了,随便了。”
说完,就大步朝门外走去:“卫兵,叶将军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三姐一咬牙,也跟了出去。
作为一军主将的叶天禹正忙,不便与周行德见面,只拨了两个卫兵给他使唤,又送过来一辆牛车给他代步。
也没顾着吃午饭,一人啃了两口干粮,大军浩荡出城迤俪东行。
一路风光好得出奇,走了一日,满目都是苍翠的绿意,草原、森林、绵延的山丘,一副壮阔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红日高悬,劲风中红旗招展,碧蓝的青天也显得高远深邃。
“咻!”一声弦响,草丛里跃出一只带箭的狐狸。
一匹快马冲了上去,长枪的枪尖将那头狐狸高高挑起,空中溅起一点血花。
不待那头狐狸落地,又是一支长枪伸过来,哀号一声,那头小畜生又被挑到半空。
三匹快马泼风也似地在长长的队伍边上来回奔驰,就这么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如同接力一般蹂躏着到手的猎物。
这三人都赤裸着上身,浑身是汗的身体上遍布纵横交错的刀疤。这是叶天禹军的探马,这些探马都是军中最精锐的敢死之士,在沙场上厮杀了一辈子,被永乐皇帝以丰厚的奖赏养得剽悍异常。
周行德那日逃命的时候被鞍子磨伤了下胯,也没办法骑马,就坐在牛车上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三个嚣张的骑兵,心中大觉有趣。
在路上走了一天,他基本将叶天禹军的情形摸清。这支军队有一千一百多人,其中六百多伤员和病号,四百辅兵,一百多主力战兵。队伍中有四百多匹骡马,长长的车队绵延出去三里地,大车上装着伤员和破损的军械。
据说,这是明军第四次对鞑靼作战,大军入晋,三路平推,还没遇到一个敌人,就弄坏了不少器械。不过,这些损耗却在工部预料之中。与此同时,还有六七支同样的运输营在京城和前线之间来回奔波。
最麻烦的最近几年气候不太好,北方草原接连大旱,死了不少牛羊。死去的大牲口实在太多,也无法掩埋,引起瘟疫。不少士兵连鞑靼人的毛都摸到一根就被疾病放倒,郁闷地被送回后方。
皇帝这次是下了决心,就算是拼消耗也要把鞑靼彻底消灭。
此刻的大明朝正处于国力最强盛的时期,靖难时锻炼出来的那支强军打遍天下无敌手。就连这一支小小的运输营的士兵,也骄横到不可一世的地步。
一百多主力战兵虽然不多,可已经足够护送五百多病号回京了。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周行德心中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去北京的这个绝对真是英明。鞑靼人乃是骑在马上的民族,最擅长途奔袭,保安州一代离前线虽然有一点距离,可保不准敌人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
虽然在真实的历史上,这场战役最后以明军的大胜而告终,可整个战役还是拖了小半年,保安州、怀来、万全一带也有敌人出现。
鞑靼人会不会深入到内地,找上叶天禹呢?
周行德突然有些担心,不过,一看到那三个剽悍到嚣张的骑兵,他心中也安稳下来。
回头看了看三姐,三姐做小兵打扮,坐在马车上满脸的不耐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就是一个良家妇女,可谁曾想这家伙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也不知道她和这三个探马比起来谁的武艺高些,如果……如果我让这三个探马帮忙……或许……
摇了摇头,将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
战场厮杀和比试武艺是两码事,这个险冒不得。
三个探马大概是喝了点酒,玩得酣畅,可怜那头狐狸伤得本重,只片刻就断了气。就这样,三人还不罢,依旧空中接龙一样耍子。
正在这个时候,一骑如箭奔来,手臂一张,抓住那头狐狸。
“好!”坐在牛车上的病号们同时发出一声喝彩。
一声洪亮的大笑:“孩儿们精神着呢,妈的,一叫你们出去打探,个个儿的蔫头搭脑,玩起来却是龙精虎猛。他娘的,都给老子滚下马来去推车!”
来的人正是叶天宇,他左臂的夹板已经拆了,走了一天一夜路,满面都是油汗,脸上的那条刀疤越发狰狞。
“见过将军。”三个探马这才停了下来,讷讷道:“闷走无趣,我们这不是找些乐子吗?”
“去你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叶天禹提起鞭子就朝那三人当头抽去:“你们不就是看到周先生的娘子生得貌美,有些在她面前炫耀马技吗?嘿嘿,当兵三年,母猪赛貂禅。收起你们那些龌龊心思,周先生乃是我的老师。他叫娘子就是我的嫂子,都给老子放尊重点。”
“我们不就是想同嫂子说一句话吗,又敢有什么肮脏心思?”三个探马大窘,一张脸涨的通红,低着头骑马飞快地逃了。
“哈哈!”所有的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哎哟!”有人笑得伤口迸裂,痛得满头冷汗。
周行德不觉宛尔,这些野人常年呆在军营里根本就见不到女人,一看到三姐,都有意无意地跑过来,只要能够同三姐说上两句话,都满意得不得了。
他转头对三姐笑道:“女侠,你好象已经一天没说话了。我听人说,军中几个探马开出盘口,赌谁能和你说上话。”
三姐一张脸气得通红,右手朝前一点,点中周行德腰眼。
“我……靠你,哎哟!”剧痛袭来,让周行德差点从牛车上摔下去。
这个时候,叶天禹骑马冲过来,将那只狐狸扔给卫兵,抱拳对三姐说:“嫂子,自从那日在辕门见到你,本想过来看看,可因末将军务繁忙,今日才得了空。恕罪恕罪!”
三姐忙从牛车上下来,盈盈一福,低头柔柔道:“给将军添麻烦了,我夫妻二人这次回北京,一路上还得请将军多加看顾。”她低眉顺眼,一副温柔贤妻良母模样。
回想起她刚才的凶狠,真是让周行德大跌眼镜。
“咳,应该的应该的,周先生是我老师,我尊敬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轻慢。”叶天禹朝周行德挤了一下眼睛:“周先生,此去京城至少还得十天,干脆你开几节课吧。”
说着话,就一挥手,两个卫兵将一大叠书籍送了过来,全套的〈四书〉〈五经〉。
周行德闻言一呆,心叫一声糟糕:老子是学IT的,中学时学的那些古文都还给老师了。到现在除了记得几篇〈论语〉,别的一概不懂。那日在保安城气走刘书生,那是剽窃了后人的诗词。诗词可以抄袭,可讲四书五经却是硬功夫,厚厚几大本书,又没有标点,老子捧在手中断句都成问题,还讲什么课。总不可能一字一句地把古文翻译成白话文吧?
且不是翻译得是否正确,问题是圣人著作你不能乱讲,得依着朱熹的四书注的范围。这其中讲究的地方多了。
老子这个周先生本身就是个水货,一开课,那不是露馅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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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薄幸郎
接过书本,周行德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着“故天生之物,必因才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字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几乎要仰天长啸:早知要穿越到古代,当初就该去学中文的!
见周行德一脸凝重,叶天禹倒没想到这个周先生对四书五经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反觉得此人颇有师道威严,只规矩地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既然主将不说话,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上百双眼睛都落到周行德身上。
周行德心中乱成一团,背心不断有汗水渗出。
三姐在旁边看得明白,心中冷笑。心道,这个花和尚连戒疤都没有,没正式剃度,估计也没正经读过什么经书,只怕肚子里都是草包。还当人先生呢,也只能骗骗叶天禹这个蠢货。
她早就恨周行德入骨,巴不得这鸟和尚在众人面前出大丑,立即轻笑一声对叶天禹道:“叶将军,我家相公,虽然是个读书人,可平日里却专爱读佛经。你若一心向佛,他倒可是指点指点你。”
“读佛经?”叶天禹抓了抓脑袋:“万岁爷让我读书明理,和尚们那套东西是教人避世出家的,若随周先生学佛,不好吧。”
周行德听三姐这话,心中大怒。老子若被揭穿了身份,对你这女人有什么好处,真是讨厌透顶。
他将手中的书合上,随口敷衍:“佛经也不是一味教人出家当和尚,其中也有教人做人处世的道理。读得多了,心窍一通,能得大智慧。对了,叶将军你识字吗?”
叶天禹:“常用的字识得几百个。”他心中有些发急:“先生,你不会是真要教我读佛经吧?”
“有何不可?”周行德悠悠道:“笔墨侍侯,我先念一篇文章,你录下来,然后我再把文章里的意思跟你讲讲。”他也是豁出去了,这一关迟早都要过。还好这个叶天禹是个半文盲,倒好糊弄。
很快就有一个卫兵在牛车上摆开了文房四宝,叶天禹也跳到车上,坐到周行德身边提笔记录。
三姐嘴角还挂着讥笑,可一听周行得念道:“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幞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
心中却是一呆:这秃贼不会真是个有大才的人吧?
这一篇文章通篇不过两千余字,叶天禹转眼就誊录完毕。当然,他那一手狗爬骚字自然是难看到一塌糊涂。
“记完了,知道这篇文章说的是什么吗?”周行德面带微笑,心中却一阵打突。这篇文章其实就是〈聊斋〉中的故事〈画皮〉。他读大学的时候因为无聊,买了一本扔在枕头下没事看着玩,看了四年,倒将里面的故事记得熟了。
现在迫不得已随便抄一篇出来抵挡,反正蒲松龄老师的文笔就算是放在古代也是好得没话说的。周行德虽然不能通篇背诵,可关键之处还记得,不清楚的地方就用白话补上去。反正,糊弄叶天禹这个老粗是没问题的。
“不知道,字都认识,合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周行德:“其实这就是一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个读书人在路上拣了一个女子,贪她美貌,带回了家。”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女子高兴,听从了王生。王生代女子拿着包袱,带着女子一同回家。女子四面看看室中没有别人,于是问:你怎么没有家眷?王生回答说这是书房。女子说这地方很好。假如你同情我,想救活我,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要泄露消息。王生答应了她……”
老实说,〈聊斋〉的故事在后人看来其实都很老套,可在古代,蒲松龄那无拘无束纵横恣肆的创意却古人无法想象的。
果然,当周行德刚讲到那个读书人将女子藏在书房里的的时候,所有人都来了精神,心中羡慕:这个书生居然在路上拣了个美娇娘,我怎么没有这个运气啊!
车队还在慢慢前行,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周行德的声音和着车轮、风声四下荡漾。
“……小小书房一片寂静,除他二人别无生物。
王生此时已是欲火焚身,饿狼般急拥她入怀。而少女亦不甚拒。二人遂相拥直向榻上倒卧而去那少女面带桃花,气息紊乱……”
“咕咚!”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抬头一看,那些军士都是目光迷乱。
“啊,下流!”三姐这才意思到不对,唾了一口,大发雷霆。
“我说,周家娘子,能不能让周先生把故事说完?”有一个士兵怯生生地说。
“住口!”三姐柳眉竖了起来。
“娘子休急,后面没黄色的。”周行德也觉得当众说黄段子不太好,忙道:“后面的故事才恐怖呢?”
说完,他又将后半段故事娓娓道来,当他说到王生看到那女子原来是一只恶鬼,正拿彩笔描画人皮的时候,三姐突然惊叫一声:“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竟一把抓住周行德的手臂。
转头看去,三姐一张白得像纸一样,身体颤个不停。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面色铁青,满面畏惧。即便如叶天禹这种粗人,也吓得手臂上起了一从鸡皮疙瘩。
三姐手劲大得出奇,只捏得周行德右手骨骼咯吱着响,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青着脸,叫道:“松手,松手,疼死了,你还听不听啊,不听就算了。”
“快讲快讲!”叶天禹连声催促。
“对,先生快讲。”其他人也小声地叫了起来。
三姐终于松开了手,身体还在打摆子。
周行德活动了一下被捏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臂,笑眯眯地看着三姐:“娘子,你究竟听不听啊?”
三姐其实已经被这个鬼故事吓得心脏跳个不停,只欲掩耳跑开。可这个故事实在太勾人,若不听到结局,今天晚上也别想睡着了。
她一咬牙,暗道:我神教中人自有弥勒庇佑,又怕什么妖魔鬼怪,这个花和尚说这么吓人的故事,难道是想动我道心?哼,谁怕谁?
三姐狠狠地看着周行德:“讲。”
周行德见她转瞬就平静下来,心中倒也佩服。不像现代女生拿恐怖小说当休闲读物,古人本就相信有鬼神这种东西,对鬼故事根本就没有抵抗力。此女片刻之间就恢复过来,却是个胆大之人。
他清了清嗓子,把〈画皮〉的后半截故事讲完:“娘子,故事如何?”
三姐淡淡地说:“还成。”
叶天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拍大腿:“娘的,周先生这个篇文章说得真吓人啊!咱也是在死人堆里打滚了一辈子的人,却也被吓得浑身冷汗。太好听了,实在是太好听了!”
“对,周先生故事真吓人,我等都有些抵受不住了!”所有人都抽着冷气。
“以后还要不要我给你讲课呀?”周行德心中得意,叶天禹你吓坏了吧,以后不会再来找我读书了吧?哈哈,何必呢,大家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多好,读毛的书?
可是,叶天禹却道:“怎么不讲,这么好听的课,我每天都要来听。”
“对,我们也要听!”众人都大声地叫起来。
周行德没想到自己的鬼故事没吓退叶天禹,心中大苦:弄巧成拙,弄巧成拙啊!
“来人,把束修周先生送过来。”叶天禹将那份稿子小心地收进怀中。
卫兵忙将一叠钞票双手捧着送了过来,叶天禹:“周先生,这是某这个月的学费,六贯宝钞虽然不多,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勿推辞。”
“六贯宝钞,感情好!”周行德大为惊喜,他现在是穷得浑身癞子没地方擦,就算去了北京,也要流落街头。这笔钱真是雪中送炭,如果能够靠说故事赚点生活费,却也不错。
六贯宝钞折合成现银,应该有四两吧。按照明朝永乐年间的购买力,折合成人民币,应该值他五六千块钱吧,节省点用,一年的生活费就出来了。
正他正在计算汇率的时候,三姐突然伸出手来接过钞票,柔声对叶天禹说:“却之不恭,我就替相公谢谢你了!”
“啊!”周行德呆住了:终日打雁,却被大雁啄瞎眼睛。这个三姐不但是女杀手女土匪女邪教徒,还是个讨帐精!
不成,得找个机会把钞票给弄回来。可是这女人凶悍得狠,别又吃她一顿折腾……看来,得从叶天禹那里再想点办法,反正叶将军准一个人傻钱多。
周行德有点想哭的感觉。
他闷闷不乐地送叶天禹离开,正在动脑筋,叶天禹突然道:“先生,其实你家娘子三姐人不错,好好珍惜吧!”
周行德一怔:“什么?”
叶天禹:“前天在辕门时三姐已经把所以的事情都同我说了,我这才放她进军营的。其实,我们做男人谁没有三妻四妾,瞒着家人人讨了个婆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多不带进门,养在外面做个平妻,两头大好了。老实说,老叶我家的娘子也是一个母老虎,我也不敢将女人带回去,都养在外面。做男人嘛,人家跟了你,总得要负起责任,不能玩过就算。况且,你家三姐还有孕在身。一个女人为了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名分,千里迢迢从大同追去北京,真是个奇女子在!先生,你的才学,我是佩服的。可连自己婆娘儿子都不认,这却是你的不对。”
“有孕在身?唐三姐,我他妈跟你没完!”周行德气得暴跳如雷,就要不顾一切冲回去与那女杀手好好理论。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为首的正是金、段两个书生。
段生一声大喝:“周行德,你的事情犯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涌而上,雪亮的刀子将周行德团团架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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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暗底白刃不相饶
这二人来得好快,转眼,雪亮的刀子就架到了周行德脖子上。
周行德听到段生说“周行德,你的事情犯了”,心中骇然,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这一惊非同小可,冷汗泉水一般涌出。
“住手,你们干什么?休得无礼。”叶天禹冲上去,提起手中的鞭子夹头夹脑朝那几个卫兵抽去,骂道:“他娘的,在老子面前动刀动枪,活腻味了,竟敢对某的先生动粗?”
几个士兵都是叶天禹的老部下,吃了几鞭,都放开周行德哭丧着脸站在一边。
叶天禹明里是喝骂那几个卫兵,实际上未免有指桑骂槐的嫌疑。金段二人面子上挂不住,金书生立即一声大喝“叶将军,捉拿周行德可是张大人的意思。张大人身为运输营监军,执掌军法,我等只是遵命行事,还望将军不要阻拦我等执行军务。”
“军务,军务个屁,老子是主将,老子的话就是军务,谁敢拿周先生就是同俺过去不。周先生好好地呆在军中,又犯的是哪门子军规。分明就是你们两个小人那日在俺家周先生手中吃了亏,在张大人面前进了谗言,想害我的老师。俺本也尊敬你们这些书生,以为你们读了多年圣贤书,有见识懂道理,可今日看来,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叶天禹本是个蛮人,这下也不留情面,破口对着二人就是一通大骂。
二人见他说得难听,两张脸气得铁青。
周行德呆了半天,见三人吵闹起来,这才回过神来。见三人只顾拌嘴也没人注意自己,心中一动:要不抢一匹马逃他妈的。可是,我的骑术臭得要命,军中都是骑射好手,只怕还没跑出去二里地就被人家给射杀了……可是,不逃,岂不束手待毙?
半晌,金生冷哼一声,道:“好个周行德,果真好好呆在军中吗?叶将军我且问你,我大明军中是不是有不许夹带妇女这条军规?张大人听说周行德的妻子如今正在军中,命我等过来拿他。”
“夹带妇女,好大罪啊!”刚才还一脸暴怒的叶天禹突然平静下来,道:“周先生究竟有没有犯我军纪,我自向张大人说项,还轮不到你们来喊打喊杀。”
他转过头来看着周行德,道:“周先生勿虑,此事有我来处置,我随你一起去见张鹤,务必要保你完全。”
原来是这样,周行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个西贝货大使还没有曝光。虽然军中夹带妇女也是重罪,可这事有叶天禹在前面替自己撑腰,未必没有转机。
再说,实在不行,就报出文震的名字,我怀里还揣着他写的那封推荐信呢。
想到这里周行德心中也安稳下来,点点头:“如此也好,我就随将军去见张大人好了。”
“两个腐儒!”叶天禹已经同金、段二人撕破了脸,伸出手指指了指二人,拉着周行德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刚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已经惊动了旁边的士兵,长长的车队有些乱,等叶天禹和周行德朝前行去,这才又慢慢地动了起来。
此刻,一直高挂头顶的太阳已经向西偏去,天气好象也不如刚才那么热了。
……
“一群军汉,臭得紧。”张鹤有些阴郁地看着长长的车队,下意识地用手掩着口鼻。
队伍中大半是病号和伤员,很多人都患了水土不服,队伍中始终弥漫着一股臭气,既有汗臭又有呕吐物和排泄物的味道。
“再这么走下去,只怕我也要病倒了。”接过卫兵送来个板蓝根汤药喝了一口,张鹤紧锁着眉头。
前段日子他好好地呆在万全行宫,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不说,也是一个接近天子的好机会。为了随驾出征,泰山老大人甚至还动用来以前的老关系,并亲自跪在皇帝面前再三求肯,这才得了随侍天子的好差使。
老丈人的一番苦心张鹤也是明白的,小舅子就是个纨绔,不中用的。日后,要想将吕家撑起来,还得靠他这个女婿。
实际上,张鹤也认为凭自己的才能,也能将这个家业维持下去。他永乐十三年中的进士,后来进翰林院做庶吉士,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三年散馆之后本应该下到地方。可岳父大人动用了他的影响力,将他硬塞到兵部做了个主事。品秩虽然不高,却是个手握实权的职位。
岳父大人对他可说是巴心巴肝,一心要扶他上位。永乐皇帝重用靖难功臣,寻常文官若想得到提拔,除了熬资格别无他法可想。
正遇到天子亲征,岳父大人动了心思,提议让他张鹤随军出征。一来可以在皇帝身前混个脸熟,二来也能弄些军功资历。
军功这种东西并不一定要亲自上阵杀敌,否则,大家都冲在最前头,谁也不肯做后勤工作,为他人做嫁衣裳了。每战,但有斩获,按照规矩都要依职位逐一分下来。
只要有军功在手,将来出任兵部侍郎也有了三分把握。
可是,事情并不如泰山大人和张鹤自己所预计的那样。
天子御驾驻跸万全之后,军中突然发生了瘟疫。于是,护送病员和伤兵回京的任务就落到他的头上。
这是天子第四次亲征鞑靼,鞑靼人如今已经被明军打得如惊弓之鸟,这次战役与其说是一场国战,还不如说是大明军队炫耀武力和国力的武装大游戏。那鞑靼人见我军如此军势,自然是有多远逃多远。
只怕我张鹤还没到北京,这场战役就结束了,军功,还能从哪里去捞军功?
张鹤“呸!”一声将口中的药水吐到地上:“都是张辅那个老不死的从中作梗,他们靖难功臣就见不得我们文官得势!”
推敲其中的关节,张鹤立即意思到这一点。
“可是,张国公位高权重,又是军方头号人物,我张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热天的在路上走了两天,张鹤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之人,如何吃得了这个苦。只觉得手脸都被这北地的毒日头晒得快要脱皮了,四肢百骸也无一不疼,无一不软。
探马们还在车队附近跑来跑去,发出嚣张的呼啸。
“这些军痞怎么就不累呢?”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了看渐渐落下的太阳,张鹤心中升起了无边的怨气。
这个运输营乃是叶天禹的老班底,叶天禹这次触怒了圣上被发派回京,名义上被剥夺了军队的指挥权,一切军务皆由张鹤处置。可这一路行来,所有人都不将他这个书生放在眼里,但有军令,都要叶天禹点头才能执行。
此人真真是可恶透顶了!
先前金、段二人来报说周行德在军中夹带妇女,请张大人依军法处置。
本来,对周行德气走刘年兄一事,张鹤一直耿耿与怀,想寻他的错处。
可一看到周行德交来的帐本,张鹤心中却是吃了一惊。当初他让周行德顶替刘允慜,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内心之中张鹤并不认为周行德就能在一夜之间把帐目做好,就算大才刘允慜者,处理军中帐目也有半个多月了,可一直都没办法核计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如此看来,这个周行德在筹算上确实有过人之长,况且,此人诗词俱佳,也算是个读书人,未必不是有用之才。
所以,方才金、段二人来告密时,张鹤并没有起心要拿周行德如何。
不过,金、段二人又进言如今周性德已经做了叶天宇幕僚,若能将之拿下,正好震慑全军。
听到这话,张鹤颇为心动,周行德不过是个小人物,一个九品的小官。非常之时,依军法杀了也是杀了。若能因此树立自己在军中的权威,却也不错。
“张大人,你什么意思?”叶天宇怒气冲冲地拉着周性德冲过来。后面跟着一脸羞愤的金、段二生。
“将军,将军。”两个卫兵忙迎上去,却被叶天禹一脚一个踢倒在地。
“他娘的,这支军队都是我叶天禹一手一脚拉扯出来的,有的人没有一箭之功,一来就想摘桃子,我呸,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叶天禹怒得脸上那条刀疤都扭曲了。他恶狠狠的盯着张鹤:“周先生是我老师,动他就是动我,小心老子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看到叶天禹满面凶相,张鹤心中突然有些慌乱,忍不住后退一步,脚下踩虚,险些摔倒在地。还好紧要关头伸手扶住马车的车辕,这才没有出丑:“叶天禹,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老子造你的反又如何,娘的,你咬我卵?”
“你这个浑人!”张鹤气得浑身乱颤,指着叶天禹的手指也微微颤抖。
等到周行德走上前来拱手说:“周行德见过张大人”时,张鹤才冷静下来。
他冷冷地看了周行德一眼:“你可是周行德周大人,你可知军中夹带妇人乃是杀头大罪,来人啦,把他给我捆了!”
“谁敢!”叶天禹厉喝一声,手放在刀柄上。
卫兵们见主将和监军翻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捆了,捆了!”张鹤见指挥不动军队,气得面如蓝靛,铿锵一声抽出腰刀,森然道:“叶将军,本监军今日说不得要行军法了!”
周行德大惊,心叫一声不好。他本想找个机会同张鹤说明自己同文震的关系,可还没等他开口,叶天禹就和张鹤闹将起来,根本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还反了你,在咱面前动刀!”叶天禹冷笑:“来人啦,把张大人给我捆了!”
“你敢!”张鹤一咬牙,正要挥动手中的刀子。旁边的金、段二人见势不妙,忙冲上来将他抱住:“大人三思,大人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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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已经一团混乱了,所有的车马都停了下来。
叶天禹见手下没有动手,蛮性起来了,不住口地催促手下:“动手,动手!”
卫兵们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一个是军中大将,一个是监军。这二人闹得水火不容,神仙打架,咱们凡人就没必要参和了。
因此,叶天禹喊了半天,竟然没人上前。
“老子养你们这些大头兵做什么,都他妈废物!”叶天禹还在闹。
这个时候,突然一声清叱:“我来杀了这个狗官!”
一条白色人影突然从人群里飘出,手中剑光一闪,如同一道闪电朝张鹤喉咙刺去。
来人正是三姐。
这一剑来得好快,可怜张鹤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躲的过去。
“不要!”叶天禹大惊,手中腰刀抽出朝那道剑光斩去。
周行德也是大惊,这个女魔头这么杀过来了?他朝前一扑,一把将她抱住。
说时迟,那时快。
“铿锵!”一声,三姐的软剑同叶天禹的腰刀碰在一起。毕竟是个女子,三姐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涌来,手上顿觉一麻。眉头一皱,软剑在空中如同活了一样拐了个弯,毒蛇吐信般飞快在叶天禹左肩一点。
几点红色的鲜血溅出,叶天禹闷哼了一声。
也因为他这一阻,周行德在危急关头将三姐抱住:“不要!”
“和尚,抢马,逃!”三姐大叫。
可周行德还是死死地抱着她,一动不动。
三姐回头狠狠地盯着周行德,喝骂道:“干什么?”
还没等周行德低声解释,叶天禹目光炯炯地看着三姐:“嫂子好武艺,叶天禹服了,有时间切磋切磋!”
三姐怒骂道:“谁跟你这狗……呜,秃贼,放开我……”话只说了一半,就感觉周行德的手捂在自己嘴上,一股浓重的男人气息袭来。她只觉得身体一软,竟说不出话来。
周行德小声道:“别闹了,姑奶奶,你答应不闹我就放开你!”
“滚!”三姐还在挣扎。
周行德知道不能让着女杀手脱身,恶狠狠道:“别动,否则抓你奶奶。“
“啊!”三姐气得满面通红。
张鹤从生死关头打了个来回,面容苍白,大喝:“来人,把这个泼妇给我拿下!”
眼见着就要闹得不可开交,突然间,远处出来传来一声清脆的骨哨。
这一声悠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刺得人耳中嗡嗡乱响。
刚才还乱哄哄又喝又骂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叶天宇突然跳上一辆牛车,用尽全身力气高喊:“驻马、警戒,所有哨探都他妈给我出发,方向正北!”
队伍停了下来,二十几匹快马风也似地朝骨哨传来的方向奔去。
周行德心中一片茫然,这是怎么了?
抬头望去,却见远处有一骑跑来,马上上的骑兵背心插着十几支羽箭,跑得浑身是血。
“将军,鞑靼人,鞑靼军主力!”
说完,骑兵“砰!”一声摔下马来。(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漫天靼子
“鞑靼人,来了多少?”听到这个探马的报告,张鹤一张脸立即失去了血色,脑门上的汗水如小溪一样淌下。
“禀监军大人,禀叶将军,鞑靼人实在太多,属下不敢靠近。不过,看情形敌人应该是主力,光斥候就放出来二十多里,每队都在十人以上。”那个探马嘶哑着声音回答,一边说话,一边吐血:“我们小队就我一个人回来。”
他身上中了十三箭,还好鞑靼人被明朝封锁了十多年,箭头大多骨制,加之他身上也披有战甲,入肉不深,这才逃得一条性命。
叶天禹沉着脸一挥手,两个士兵上来抬走那个伤兵自去裹伤。
“叶将军,你说……来的究竟是不是鞑靼的主力?”张鹤再不懂军事,也知道以运输营的战斗力,若遇到鞑靼人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他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从叶天禹口中得到否定的答复。
“放开,你们在做什么?”张鹤这才发现金、段二生还在死死地抱住自己,厉声大喝。
金、段二人这才讷讷几声退到一边。
“哎,放开我,你这个秃驴。”三姐左腿往后一勾,正好踢到周行德左腿迎面骨上。
剧痛袭来,周行德面孔都扭曲了,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鞑靼人的突然到来关系着众人的生死存亡,一时间,刚才还闹成一团的众人都没有心思再吵闹,所有的眼睛都落到叶天禹脸上。
叶天禹突然一声大笑,搓着双手叫道:“太好了,真他妈好得不能再好。斥候放出去二十多里,每队十骑,好大手笔。这样的斥候规模,起码是一个五千人的大队。确定是鞑靼主力无疑。姥姥的,上次在万全咱没杀过瘾,还被万岁爷砍了一刀,丢人丢到奶奶家了。这下好了,小的们,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
“真的是主力,还是五千人……”张鹤嘴唇微微颤抖。
“对,肯定是主力,而且这五千人都是骑兵。带军大军至少是鞑靼人的一个王。立大功的时候到了!”
金、段二人双腿一软,颓丧地坐在牛车上。
就连张鹤也觉得头昏眼花,伸手扶住车辕才将身子稳住。如今运输营只一千一百来人,其中一大半是伤兵,抛开伤兵和辅兵,能战之人只有一百出头,这点战力如何是敌人对手?
没有人说话,包括旁边的士兵在内,所有人都是面色发青。
“哈哈,哈哈!”只叶天禹还在不住狂笑。
“叶将军!”张鹤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吞了一口苦涩的唾沫:“会不会是探马弄错了?”
“不会不会,若张大人不信,只需等上片刻,等我刚才放出去的探马回来不就知道了。”
“好……那就等吧!”
坏消息总是接踵而来,所谓祸不单行就是这样。
叶天禹刚才放出去的探马不一会儿就跑回来,带回来一个噩耗,敌人确有五千之众,都是鞑靼人的精锐骑兵,一人双马,全副武装。带兵主将正是鞑靼人太师阿鲁台,明军目前最大的敌人。
正常情况下,一个骑兵的战斗力相当于五个步兵,也就是说,明军至少得有三万步兵才能有同这队鞑靼主力叫板的实力。
以运输营如今的兵力,这一仗不用打就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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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间到了,队伍停下来埋锅造饭。
太阳终于落到西方地平线下,夜风吹拂,把白天时的暑热一扫而去。
篝火次第点燃,骡、马偶尔发出几声惊慌的低鸣。
灿烂星空,抬头看去,这夜色却蓝得如透明的宝石。
从来没想到过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夜色。
一声令下,队伍都忙碌起来,吃饭的吃饭,准备武器的准备武器。
鞑靼人还没出现,不过,已经有小队斥候在远方时隐时现,然后又飞快消失。
据叶天禹说,敌人还在三十里外,估计下半夜就到。战马夜视力极佳,而鞑靼人常年食用羊乳牛肉,视力也比明军好。这一带又是空阔旷野,天时、地利都在他们那边。
而运输营连起码的人和都做不到。
叶大将军的意思是立即集中所有主力以快马直袭阿鲁巴的中军,如果能够斩杀鞑靼太师,这一仗就赢了。
张鹤还没说话,他手下的两个幕僚金、段二人则认为运输营用过饭之后应该立即拔营启程,避敌锋芒。
金、段二人被鞑靼人的兵力给吓住了,而叶将军则认为这是个立功的机会。
三人争持不下,吵成一团。
周行德坐在牛车上呆呆地看着头上的夜空,心中却是一片混乱。自从穿越到现在,自己好象总在跑路,一直都是如此狼狈,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本以为明朝永乐年乃是一个太平盛世,如自己这种普通人穿越到这样一个世界自然是最好不过。其实,说到底我周行德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白领,就算是过去,也就喜欢口头占占女人的便宜,喝喝咖啡,泡泡酒吧。
可没想到一来明朝就被丢到战场里,可恶的老天爷,有这么玩人的吗?
我以前可没干过什么缺德事,最多就是拔鸟无情,和几个软妹子有过露水情缘,可事实上谁玩谁还两说。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根本就不算伤天害理啊!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递过来一块肉干:“你不吃点吗?”
说话的正是三姐。
“不,没胃口。”周行德摇了摇头,问:“刚才你怎么跑来了,若不是我手快一把将你抱住,那张鹤可就死在你剑下了。这大军之中,你武艺再高,只怕也逃不出去,反拖累了我。”
三姐脸一红,怒道:“好个秃贼。我好心去救你,反吃你轻薄,有机会非杀了你不可。”
周行德笑了笑:得意地看着天:“不就是抱了抱吗?”
“无耻小人!”三姐咬着牙:“说得轻巧,若不是那封密信,鬼才懒得去救你性命。”
“哦,那么说来,我该感谢你了?”周行德也冷笑:“女侠,若不是为了那封信,我周行德就算是死一万次,你老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对了,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看得这么紧?”
“我有必要跟你说吗?”三姐将肉干扔到周行德身上:“爱吃不吃,鞑靼人转眼就到。咱们可不能陪叶天禹和张鹤这两个狗官死在这里。等下你放机灵点,一旦鞑靼人和明军打起来,我去抢两匹战马,咱们逃。”
“逃跑,太好了,逃他娘的!”周行德大喜,张开双臂朝三姐抱去:“这主意我喜欢,娘子果然聪明,来,香一个……啊,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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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三姐柳眉倒竖,伸出食指在他的心口点了一下。
周行德如中雷击,倒在车上咳个不停,“好辣的妹子,老子不管了,马上去问叶天禹要一个护心镜,老子让你点个够。”
三姐眼睛落到周行德下腹,周行德冷汗立即下来了,双腿一夹,手护要害:“女侠,别乱来!”
三姐唾了一口:“下流坯子!”
周行德:“既然要走,咱们再合计一下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啊!”虽然同这个女魔头一道逃跑,将来还免不了要大吃苦头。可若是不逃,立即就会死在乱军之中。
两害权衡取其轻,还是先脱离战场要紧。
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三姐点了点头,这才同周行德小声计划。
推敲完所有的关节,周行德心中大定,也有了食欲,吃完肉干之后就躺在牛车上蓄养气力,只等下半夜战况一起,就抢了战马走他娘的。
至于叶天禹他们的死活e-on,谁在乎?
刚躺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却是金生和段生。
二人同时喝道:“周行德周大人,张大人和叶将军请你过去议事。”
周行德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问:“怎么了?”
金生冷冷道:“张大人和叶将军为是战是走争持不下,叶将军说周大人是他的老师,请周大人过去参赞军务。”
周行德心叫一声不妙,若真是参赞军务,我还怎么逃?
他气得鼻子都歪了,对三姐喊道:“娘子,为了正义,为了世界和平,把这两个公知给老子砍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不战不逃
其实,运输营究竟是战还是逃,不过是叶天禹和金、段之间的分歧,同他张大人却没有任何关系。
实际上,张鹤根本就没有任何主意。
他本是两榜进士出身,从六岁发蒙起,整日子曰诗云圣人之言,一口气读到三十来岁。中进士之后,又在翰林院观政,后又调任兵部主事。在时人看来,这样的资历足够让人羡慕嫉妒恨。只要他熬上几十年,就算做到封疆大吏也不是没有可能。
朝中二品以上高官,谁不是沿着这条路走下来的。
可是,正因为年轻时一心读书科举,做官之后又常年呆在中央机关,对于地方事务,乡舆民情却是一窍不通,更别说这种带兵打仗这种事情。
因此,一听到鞑靼军主力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领兵的还是鞑靼太师,沙场老将阿鲁台时,张鹤第一反应是害怕。然后就是一阵茫然。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决断,他却没有了主张。
张鹤是这支军队监军,没有他的点头,不管是战是走都没有可能。
可是,要做出这个决定怎么这么艰难啊!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来山西前线了。早如此,还不如继续呆在京城里熬资格。
“究竟打不打呀?”叶天禹大声对他怒吼,眼眶里满是绿油油的光芒:“张大人,敌人长途夜袭,不管是人是马都已经疲劳。如此若给我一队百人精骑,直接杀到阿鲁台中军,定可砍了他的脑袋。”
张鹤讷讷道:“再议议,再议议。”
“议,还议个屁啊!”叶天禹连声怒喝,“打仗的事情我最清楚了,敌人放出这么多探马,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他们眼中,现在不打,难不成还等鞑靼人养足了马力来杀我们不成?”
他捏着拳头朝前走来,张鹤突然有些心虚,忍不住退了一步。
看到张大人被叶天禹连声怒喝,旁边的金生大怒,指着叶天禹喝道:“叶将军,你的品级虽然高过张大人,可张大人乃是运输营的监军,拥有最后决定权,请你自重!”
叶天禹被金生顶撞,气得暴跳如雷:“自重,自重个屁,战事瞬息万变,不管怎么样,都得早点决定。哪里有这样磨蹭的?”
段生冷笑着插嘴:“张大人这不是在考虑做何决断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不是拍一拍脑袋那么简单。”
“那你这个书生说说该怎么办?”叶天禹继续大叫。
“书生又怎么样,书生就不能指挥打仗了?”段生不服气,一翻白眼:“沙场厮杀固然是你们武人的事情,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却不能靠你们这些蛮夫。我军只有一百多可用之兵,敌人有五千之众,叶将军你带着这一百人进攻,那不是送死吗?依我看来,我军应该趁敌人还没进攻这个机会拔营启程朝怀来进发。”
“哈哈,你原来是想逃跑啊!”叶天禹大声冷笑:“懦弱,我叶天禹打了一辈子仗,还从来没逃跑过!”
段生被他呛得满面通红,金生见同伴吃憋,反驳道:“叶将军,你虽然是老将,却不懂得大局。如今我军的任务是护送伤病士卒回京,又不是作战。若依你的意思冒进,把队伍折腾光了,朝廷怪罪下来,你吃罪得起吗?”
段生见金生替自己出头,来了精神:“叶将军,究竟是战是走,还得由张大人来决定。”
叶天禹:“遇敌不战,这也是重罪,将来朝廷若追究下来,谁负责?”
段生冷笑:“陛下的旨意是让张大人和叶将军护送伤病和破损器械回京。”
金生:“张大人,你来决断吧。张大人……”
没有任何回答,众人抬头看去,张鹤单手扶在牛车上,竟然将眼睛闭上了。
“张……大人,大人,你快做决断啊!”
“张大人!”
无论众人怎么喊,张鹤还是闭目不语。
他心中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乱麻,正如三人所说的那样。若战,如果失利,毕竟是杀头重罪;若走,遇敌不战,将来若有人追查起来,也是一个大麻烦,自己这辈子的前程就毁了。
这个决定为什么就这么难下呢?
这一刻,张鹤连死的心都有。
见张鹤不表态,三人又开始争执起来。
“叶将军,咱们且不说战还是走究竟哪个选择会被朝廷追究了。就兵法上来说,你出击就是取死之道。”
叶天禹气得大叫:“你们懂什么兵法,以前带过兵吗?”
“怎么就不懂了,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不知道叶将军读过几本兵法?”
“你……你们……”
“对,叶将军只怕连孙子都没读过。孙子云: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贲温,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
两个儒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叶天禹面前背起书来。偏偏叶天禹老粗一个,字都认不了几个,更别说读兵法了,直急得直跳脚:“孙子,我还老子呢?你们两个就欺负我没读过书吧,你们再能说,说得过我家周先生吗?老子不管你们怎么鬼扯,先听听周先生意见再说。”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周行德身上。
周行德听到众人闹成这样,心中本自好笑。他来参加军议时本就抱着一个看热闹的心思,脑子里却飞快转动,想找机会溜号,自然是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听到叶天禹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他心中意外的同时也大感郁闷。
可既然叶天禹问起,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苦笑:“叶将军,张大人,不管是战是走,现在恐怕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都是死路。”
段生冷笑:“怎么就是死路一条,你懂什么,这里也是你说话的地方?”他和金生对周行德来参加军议异常不满,他们身为张鹤的幕僚,加上张大人又是个不管事的。军中大小事务皆由他们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得到周行德来指手画脚?
叶天禹横了段生一眼:“周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两个腐儒都给我住口。”
“哦!”张鹤睁开了眼睛,看了周行德一眼:“周大人若真有良策,还请指教。”
我他妈的没什么话可讲,明明是你张鹤不肯承担责任在那里装聋子。周行德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眼前的形势明摆着是明军全军覆灭的结局,不管自己出什么主意,都得把自己扯进去,哪里还有机会逃跑?
不管了,先对付过这一阵再说。
周行德只得无奈地回答道:“如果进攻,以叶将军的勇武,或许能杀了鞑靼太师阿什么台,扭转这个局面。可是,叶将军想过没有,乱军之中,也是夜里,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什么太师,反将我军可用之兵全部赔了进去。”
叶天禹一呆,抓了抓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出?”
张鹤点点头:“说下去。”
周行德:“走,只怕也不成,这里地势开阔。我军携带了大量伤病员,根本走不快。敌人全是骑兵,若追上来,就是一场大屠杀。”
张鹤一呆,失惊:“对对对,不能走。不战不走,那么只有守了,可是,该怎么防守呢?”
周行德对这个张大人大为鄙夷,你是监军,我不过是一个客人,你问我做毛?
叶天禹继续狂抓脑袋:“我打了这么多年仗,一向是我去找别人麻烦,什么时候防守过。周先生,你可有办法。”
周行德一摊手:“不管是走是战还是守,我们这支车队拉成一字长蛇也不是办法,总得要集中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呀!”他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山岗,说:“敌人深入我境,必然不能持久。我们何不在上面扎营,只要挺两天,我明军主力一到。鞑靼人自然就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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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眼睛一亮,以手拍着车辕:“对,我们守。马上派快马去万全禀告万岁爷,说我军遭遇敌军主力,请求援兵。”如此一来,如果明军败了,那是主力作战不利,跟运输营没有任何关系。若是赢了,则是他张大人用计拖住鞑靼主力的功劳。无论如何,对他张大人都是有百利而不一害。
想到这里,张鹤心中一动:这个周行德果然是个人物,这种推卸责任的点子都想得出来此人脑子倒也灵光,是个适合在官场打滚的。官场中人,自然是有好处想方设法都要上,遇到需要担待的时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叶天禹倒请了个好幕僚,不像金、段二人,一无是处,废物两个。
一想到这二人,张鹤心中就来气。他虽然不会带兵,不懂战略,可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对人心的把握却是异常敏锐。金、段二人之所以建议撤退,就算在撤退途中碰到敌袭。他们二人自可骑马逃走,将来也不会被朝廷问罪。可怜我张鹤却无处可逃,免不了要去诏狱里走一遭。我的死活,这两个废物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当初刘年兄将他们推荐到我幕中时,本看到大家都是士林一脉,再说军中日常事务也需人打理,张鹤对这两个幕僚也算是尽心尽责。可惜遇到大事,这二人却只顾自己逃命,可曾想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个猜测,张鹤又道:“好,就防守吧。我们先到山冈上扎营,再派人去万全求援。谁去?”
周行德闻言大喜,妈的,这不就是个逃命的好机会吗?
他正要主动请缨,金、段二人却先他一步喊道:“大人,让我们去吧。此去万全,山长水远,危难重重。可为了我运输营的生死存亡,我等只能鞠躬尽瘁,万死不辞了!”
“啊,这两个狡猾的家伙,竟然比我还快,有前途!”周行德瞠目结舌。(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杖义死节我无关
看到金、段二人如此热切,张鹤一颗心彻底冷了。
他和这两个幕僚虽然谈不上同林鸟,可大难一至,却要各自飞?
可笑这二人本是伪君子一对,想逃命自可明说,却偏偏要做出一副义正词严、慷慨激扬状,说什么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当张鹤是傻子?
我张鹤能遂了他们心愿吗,也真敢小看我?
张鹤心中冷笑,也不应允,只将目光落到周行德脸上。相比之下,此人虽然气走刘年兄,为人狂傲。可阴差阳错,也让刘兄未能陷于此乱军之中,就算是做人情,宁愿便宜了此人。
见张鹤看着自己,周行德心中一动,立即明白过来。他以为自己同张大人已经水火不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种天大的美事居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刚才被金、段二人抢了先,连掐死这一对渣渣的心都有。
如今得了机会,如何肯放过,忙拱手沉声道:“周行德愿往,若不来讨来救兵,当以死谢罪?”
张鹤缓缓点头:“周大人去万全也成。”
见张鹤突然让周行德去万全讨救兵,金、段二人大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金生就大声对张鹤道:“张大人,周行德去万全断断不可。”
张鹤面色阴沉了下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周大人身高体健,此去万全路途遥远,一路又是快马疾驰,你们两人去,只怕要误事。”
周行德大喜,笑道:“张大人言之有理,周行德别的不成,就是身体壮,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粒米不进,也能上得快马,挽得强弓。谁让咱是恩荫的官儿呢,祖上本就是武将,天生武人一个。我敢说,我去万全未必就有多快,可左右要比金、段二位先生快上一天半天。”
段生心中大急,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说:“张大人此言谬矣。”
张鹤见他无礼,神色更不好看:“谬在何处?”
段生见张大人如此表情,自然自己同他已经撕破了脸。可生死关头,却也顾不得这许多。
他哈哈一笑,转身对周行德道:“周大人,我且问你,万全你去过吗,我大明中军行辕你又认识几个人?万全可是陛下的行在,沿途盘查极严。就算你顺利去了哪里,想见到陛下只怕没那么容易。想把紧急公文递上次,该走哪个门子,找哪个大人,你知道吗?”
金生也来了精神,随声附和:“对对对,我二人和张大人在万全卫的时候,什么人不认识,你周大人去了,两眼一抹黑,误了我军大事,吃罪得起吗?”
二人越说越得意,气得周行德心头滴血。别看我老周和金、段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鞑靼军势大,运输营这点人马只怕撑不到天亮,去万全讨救兵不过是一个逃命的借口罢了。
若不是当着张鹤和叶天禹的面子,非打死这两个混蛋不可。
“这话不对。”叶天禹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这三人为什么都争着要去万全送信,心道:沙场之上刀箭无眼,周先生一介书生,若不是我硬留他在军中,怎么可能碰到这事。虽然说我辈战死沙场,也算是得偿所愿。可周先生还在着有孕在身的妻子,真死在战场上,连根血脉都没留下,却是我害了他。
他别着拳头走到金、段二人面前怒骂道:“你们这两个鸟人讨厌得紧,说这些做甚,周先生可是九品官,在官场做了这几年官,一样认得门路。再说,人家周大人妻子刚怀孕,你们总得给人家老周家留点血脉吧?”
这回是彻底撕破了脸,金、段二人吓得身体一颤,各自后退一步。
周行德大喜,一拍脑袋,我怎么忘记了这岔。
他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想我周行德二十大几的人,没能在父母前面尽孝不说,连个孙子都没给二老留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周行德倒不怕死,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可怜家中二人却要孤苦一生,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要不这样,我也不去万全了,让我妻子一个人去。她武艺高强,骑术了得,应该能圆满完成这个任务。”
说到这里,他竭力想挤出两滴眼泪。可无论如何用力,眼泪就是出来不了。
只能双手捂脸,发出一阵阵情真意切的悲号。
叶天禹见周行德不肯离去,心中大为佩服,连声道:“不过,嫂子武艺那是相当了得,叶天禹非常佩服。对,就让周夫人去万全好了。”
他一把抱住周行德:“先生,叶天禹愿与你生死与共。”
周行德没想到这么一个结果,心中大骂:叶粗坯,**想在这里等死别拖上我。老子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为国流血这种事情我可没兴趣。姥姥,闹了半天,谁也走不了,结果反便宜了那个女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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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表面上他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慷慨壮,长啸一声:“岂曰无衣,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下,张鹤彻底动容了,连叫了三声好:“好一个孝子,好一个义士。不过,周夫人有孕在身,路上也需要人照顾。周大人,你想成仁取义,可本官却不能遂了你的心愿。来人,给周行德两匹战马,让他们夫妻去万全讨救兵。这是本监军的意思,就这么定了。“
周行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惺惺作态半推半就。
旁边,金生涨红着脸喊道:“好个奸诈的周行德,小人……啊!”
周行德如何肯让他说下去,这下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抽了他一记耳光,喝道:“无耻,国家养士百年,我辈仗节死义就在今朝,尔身上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节吗?”
周行德力大,这一耳光下去,抽得金生原地转了一圈,半边脸也肿了。
段生见事情黄了,号叫一声,一把将周行德抱住,“周贼,我同你拼了!”
张鹤气得脸色铁青:“卫士何在,把金、段这两个小人给我拉走!”
“需要什么卫士,我一只手就够了!”周行德大爽,一用力。段生惊叫一声,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一头撞在牛车上,把鼻子都磕破了。
周行德:“张大人,叶将军,周行德去也!”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脚下的地面轻轻的颤抖起来,就好象踩在海绵垫子上着不了力。
这一刹那,刚才还喧哗骚乱的运输营安静下来,一千多人同时抬头看去。
却见,有大片火把从西、北、东三面同时涌来,竟是团团包围之势。
只片刻,无边马蹄声像潮水一样袭来。
“哈哈,哈哈,这下谁也走不了啦!”鼻子流血的的段生歇斯底里地大笑:“死了死了,大家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也不寂寞……”
话还没说完,他疯狂的笑声就被一千多明军的大叫给淹没了。
“敌袭,敌袭!”(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莫向人间去费力
眼前这种场景壮观得无法想象,周行德抬头望去,脑袋里嗡一声,一股刻骨冰寒从脊柱下升起。四面八方,整个地平线已经彻底被摇晃的火把占满。
在这种壮阔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
这压倒性的力量让他定定在站在那里,几乎失去了知觉。
“乱世,乱世……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永乐二十年是大明朝最鼎盛的时期啊,我怎么就穿越到前线来了?”
“不行,不行,我要淡定,我不能就这么死去。”
……
“上岗,上岗!”叶天禹扯直了嗓子大吼:“把所有的车马都带上去,结阵!”
叫喊中的明军这才动了起来,一千多号人相互扶持,喊着号子,竭力将大车往山上推。
马匹和骡、牛惊慌惨叫,破损的器械散落一地。
一只一人怀抱粗细的铁炮从车上滚落在地,直接将一个伤兵从山坡上打落下去,瞬间被人潮流吞没。
篝火点燃了旷野上的野蓬蒿,烈焰升腾而起,将黑夜照得透明,空气也在这高温中高速对流,夹带着火星漫天飞舞。
段生还在疯狂大笑,声如狼号:“完了,完了,周行德你这个狗种,爷爷今天算是被你害死了!”他通红着眼睛从一个士兵手头抢过一把雁翎刀,当头就朝周行德头上胡乱砍来。
周行德被乱军裹胁着,精神已经麻木,如何躲藏得过这一刀。
“呼!”一柄长矛穿过人群投来,“噗嗤!”一声扎进金生的胸膛,将他扎在地上。
乱军之中,死上一两个人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旁边的士兵冷漠地看了一眼段生的尸体,继续朝山岗上跑去。
看到一个人活生生地死自己面前,周行德身体一颤,这才醒过神来。
回头一看,却见三姐手中正提着一把长枪,使劲地抽打着身边的士兵:“让开,让开!”
“三姐,三姐!”这个时候,周行德突然有一丝安稳的感觉。若不是这女人,自己还真要死在发疯的段生手里了。
“糟糕,被包围了!”三姐冲到周行德身边,扔掉手中长枪,一把拽着他就朝山岗子上跑:“如今想逃只怕已经不可能了,先躲在阵中,见机行事。”
“刚才是你救了我?”好不容易挤上山岗,周行德只觉得满嘴都是青铜的味道,又苦又涩。
“这你秃驴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自然不能让你轻易死去。”三姐淡淡地说。
周行德大口喘气,低声道:“谢谢了!”
那头,叶天禹放声大吼:“那所有车马都围起来,固守待援助。各位兄弟,咱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危险没碰到过,敌人也就人数上多些,不要怕。我叶天禹永远与你们在一起,生死与共!”
“生死于共!”一千多士兵轰然响应。
听到这片喉叫声,周行德心中稍微安定一些,又喝了一口水。悄悄问三姐:“女侠,倒霉啊。本来我已经领了去万全的命令,可还没等我离开,鞑靼人就来了。要不这样,我去问张鹤和叶天禹要两匹快马,等两边打起来,咱们趁乱杀出去。以你的武艺,应该可以保护我吧!”
说出这样的话,周行德老脸微红。一个大男人的,却需要一个女人护卫,说出去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不过,谁叫她是个武林高手呢,能者多劳啊!
“只怕不行。”三姐微微摇头。
“怎么就不行了?”周行德有些恼火,怒道:“我倒忘记了,你是孕妇,肚子里坏了我周行德的种,骑不了马。”话一说出口,他才有些害怕。
以三姐的性子,我周行德只怕要大吃苦头。
他身体一缩,忙跳到一边。
说来也奇怪,三姐却不生气,反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不断接近的火把的海洋出神。
周行德心中奇怪,又靠了过去:“怎么了?”
三姐叹息一声:“你我这次是真的要折在这里了,或许在和尚你的眼中我唐三姐武艺出众,寻常十来条壮汉近不了我的身,要想杀出重围,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还是三姐第一次用如此温和的语气同周行德说话。
他一呆:“是啊,你武艺那么高,活脱脱一个百人敌,要想杀出去,撒撒水。”
三姐苦涩一笑:“战场之上哪里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江湖武艺讲究的是技巧。可在这种千军万马的沙场上,长枪如林,万马奔腾,哪里还有空隙给你腾挪。而且,战场上,人人皆被重甲,全是硬桥硬马的功夫,一刀就是一刀,一枪就是一枪,一个照明就分出生死。挤在人海之中,一个高手还比不上三个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想当初我神教在山东起事的时候,佛母已是当世有数的高手,可安丘血战时。佛母居然死在明军一个步兵小队的手里。若是在平时,区区一个小队的步兵,佛母抬手就杀了。可惜,那些士兵身上全是双层厚甲,到处都是人,挤得水泄不通……”说到这里,她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以佛母的武艺,上了战场依旧不免陨难,我唐三姐自问一身武艺虽然不差,可比起她老人家来,直如萤火与浩月。”
周行德:“你们白莲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什么佛母是不是叫唐赛儿,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不是说唐赛儿逃了吗,怎么就阵亡了?”依三姐的说话,好象和史料中的记载不一样啊。
三姐:“对佛母就是唐赛儿,我是她老人家身边的护法。佛母阵亡的消息对我神教打击甚大,为了坚定我教教众的决心,自然要对她老人家的死讯秘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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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咱们是逃不掉了?”周行德心中一沉。
三姐淡淡道:“逃不掉的,你怕吗?”
“废话,谁不怕?”周行德:“对了,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此要紧?”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唐三姐再不理周行德,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低声念道:“各修正道。永享清闲。升而再升。上而再上。永受天福。请免劳神。一切十方诸佛。从此清闲。皆得功德圆成。莫向人间费力。今日皆成正觉。上升诸天。受无量福。又见。世间一切龙神。列圣主宰明仙。各悟本性。护持吾教。化度众生。享和平之福。圆成正觉。同证佛觉。不得懈怠……”
这一段又长又臭的文字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估计是他们白莲教的经文吧。
周行德听得心中烦闷,看起来这个女邪教徒是死心了,再不会来同自己纠缠。
她自己不想活,老子可不陪她疯,还是先去问叶天禹要一匹快马,找机会逃他娘的。
可刚一举步,心中突然想,现在我这么一走,以后再见不到这个女魔头了,心中怎么有些难过呢?
他摇了摇头,竭力将这种负面情绪抛之脑后,再不回头。
毕竟是明军队精锐,运输营即便只有一百战兵,即便一半以上都是伤病员,还是很快将大车首尾相连在山冈上组成一座小小的城池。
两百多个弓手和长矛手站在大车后面,默默地看着前方。
敌人开始进攻了,长长的火龙席地卷来,只一刹那,满世界都是疯狂的马蹄声,让人心血沸腾。
好不容易找到叶天禹,周行德张开嘴,刚要说话。
突然,头顶突然响起一片“丝丝!”的破空声。
这声音是如此的尖锐,听得人头皮发麻。
“鞑靼人的骑射,小心啊!”叶天禹一声大吼,伸手一推,就将周行德推到大车底下。
“扑扑扑扑!”如暴雨般绵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成千上万支羽箭射中马车,射中人体。
“啊!”头上传来惨烈的叫声。
“啊!”身边也是惨叫。
金生也挤在车底下,一身瑟瑟乱颤。
“真巧啊,金兄可是怕了?”周行德张嘴一笑,想要调侃他几句,可一张开嘴,却接到一滴红色的鲜血。
抬头一看,头顶的缝隙中有一股红色的人血如泉水一样流下,落了金生一头一脸。
“啊啊啊啊!”金生还在大声惨叫,声音里满是惊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平地起风雷
不可否认,鞑靼人的进攻来势汹汹,尤其是一手骑射工夫更是了得,确实给运输营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可这支运输营中有不少身经百战的老兵,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立即镇静下来。
伤病员都奋力举起盾牌在大车后面组成一到屏障,而主力战兵则竭力将手中长矛架在车上,等待敌人骑兵的冲击。
更多的辅兵则拉开弓弦,斜指着前方半透明的夜空。
“弓箭手,别尽挨打,咱们还击!”叶天禹大声怒吼。
随着他一声令下,明军也开始还击了,“嗡!”一声,躲在车底下的周行德抬头看过去。却见前方的天空上有一大片黑影密密麻麻地在璀璨的星光下蜂拥而去。小黑点在落到鞑靼人奔腾的马群之中的瞬间,化做一片寒光。
血光四溅,人仰马翻。
中箭的人马都发出尖锐的叫喊,泥石流一样落地。
然后被后继的战马吞噬。
骨折的声音,垂死的呻吟响彻天地。
周行德听得心中发寒,冷兵器战争比起后世的战争的炮火齐鸣,虽然在壮丽上有所不如,可那种冷到骨子里的残酷却更让人惊心动魄。
此时的鞑靼骑兵早已不是成吉思汗时那支纵横世界的铁骑,而明军正处于最鼎盛时代。
小小的一支运输营在一次对射中就让鞑靼人吃尽了苦头,大概计算了一下,第一波射击就有超过二十个鞑靼骑兵永远地倒在地上。
死去的人尸,瘫软在地的战马在阵前形成了一道障碍,让不断向前冲击的鞑靼人前赴后继地倒下。
巨大的混乱在鞑靼人之中瘟疫一样扩散。
偶尔有几个鞑靼骑兵冲到阵前,却无一例外地撞在长矛森林上,惨叫着落地。
“砰!”一个鞑靼骑兵被刺落在地,正好掉在周行德身边。
从车底下看过去,一团黑红色的人血粘稠而快速地扩散开了。好在周行德他们在坡上,敌人的血顺坡下泻。
周行德长长地抽了一口冷气,正要伸出脚将这具尸体踢开,身边的金生却发出尖锐的叫声,刺得周行德耳朵一阵发疼,倒将他吓了一跳。他忍不住一颤,脑袋就撞在车底下,疼得眼冒金星。
周行德恶狠狠喝道:“安静点!”
他身材本就高大,金生身材修长,二人挤在车底顿时肌肤相亲,彼此都感觉非常不自在。况且,地方就这么大点,我多占一寸地方就多一分安全。
于是,二人也顾不得读书人和朝廷官员的体统,都下意识地朝对方挤去。
“周……周大人,能不能不要挤了!”金生力气比不上周行得,只片刻就被挤得节节后退,半边屁股都露在外面。
一支羽箭射来,贴着他的屁股插在地上。金生惊叫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再次拱了进来。
周行得大怒,一记耳光抽过去:“**还反了?”
这一记耳光更重,直抽得金生的嘴唇都肿了一圈。
金生伸手捂住自己嘴巴,看周行德的目光又羞又怒。
“呜!”长长的号角响起,鞑靼人丢下几十具尸体,突然扭转马头,与明军脱离接触,仓皇退却。
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就这么被明军轻易粉碎了。
即便知道这不过是开始,即便明军再骁勇,鞑靼人也可以凭借人海战术消耗掉叶天禹手头区区数千人马,周行德还是同所有的运输营士兵一道发出欢呼。
喊了一声,周行德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头顶上不断了流下的热血浸透了。
再看看身边的金生,一张脸白得像是死人。听到欢呼声,金生才口吃着问:“周……周大人,我们胜利、胜利了吗?”
周行德无声地笑了笑,正要吓唬吓唬这个胆小鬼,突然之间,刚才落到他们脚边的那个鞑靼人却猛地坐了起来,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车底下的周行德和金生。
这是一双垂死的眼睛,里面竟看不出半点人类情感。
周行德一呆,也不怎么害怕,只好奇地同他对视。
反倒是身边的金生又是一声惨叫:“不要,不要!”手下意识地向前一推,正好推在周行德腰上。
周行德一时不防,整个人像滚地葫芦一样滚出车去,正好滚到那个鞑靼人身前。
“啊,周先生!”身后的明军都发出一声惊叫。
听到这片叫声,周行德这才醒过神来,下意识地提起拳头,一拳砸到那鞑靼人脑门上。
“波!”一声,那个鞑靼人面口袋一样倒下,死得不能再死。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周行德脑袋中一片混乱,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一般坐在那汪血泊之中。
“好个周先生,果勇士也!”
“果勇士也!”
这一幕正好落到所有明军眼中,上千人同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喝彩。
众人都暗道:这个周大人固然文彩风流,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却不想上了战场却也是个虎贲之士,这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真真让人又敬又服!
听到这片喝彩,周行德才意识到自己暴露在火力前面。眼前的山坡下,鞑靼人已经整理好队伍,一声呼啸,再次向上攻来。
既然已经做了英雄,按照周行德的本意,本应该站身来团团作揖,喝一嗓子“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敢不奋勇杀敌”搏个满堂彩才符合他特立独行哗众取宠的性子。可无论他如何用力,一身却其软如棉。
不得以,只能手脚并用,以狼狈得不能再狼狈的肢势,手脚并用爬回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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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军中有近视眼,此刻只怕满地都是镜片了。
所有人都被周大人如此不顾体统的匍匐后退弄得张口结舌。
刚回大车底下,敌人的弓箭再次袭来,射得明军阵中有大团血花爆开。
只顾着喝彩忘记防备,不少明军被鞑靼人射中,队伍中响起一片闷哼。
其他人慌忙躲到车后,这个时候,大张着嘴的明军这才心中大悔:还是周先生脑子灵光,性格沉稳,不喜欢出风头,否则刚才就被射成刺猬了。周大人又是怎么预测到敌人的进攻的,这种战场嗅觉当真是让人敬服啊!
飞快爬回车底,手上脚下,头上身上无一不脏,周行德即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老脸微红。
心中懊恼,老子如今也算是奋勇了一回,本该好好摆个造型出出风头才是,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忘记了这茬?这种机会以后可碰不到了。
回到车底,周行德一看到金生那张脸,就怒火万丈,低声喝骂:“狗日的,竟敢阴老子?今日非整死你这个垃圾!”
金生却指着前面惊叫:“来了来了,周大人,你妻子……”
周行德朝前一看,却是大吃一惊,暂时忘记收拾金生。
原来,叶天禹布下的这个车阵并不是一个标准的圆阵,而是顺着山坡的起伏蜿蜒盘旋,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如此一来,就能形成交叉的夹角,自然也没有射击死角。
而三姐所在的地方则在周行德的左首下方,从这里看过去,那边的情形一览无余。
经过上一次的失败之后,鞑靼人学了乖。他们这次再没有莽撞地前冲,而是顺着车阵边沿平平掠过。遇到隔得远的明军就用猎弓一通齐射,碰到诸如三姐那里的突出部,则用长矛大棍凶狠地攻击。
这样的战术无疑是合理的,转眼,明军的车阵被冲击得东倒西歪,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三姐那边的形势尤为恶劣,转眼就被鞑靼人的骑兵淹没了。
可那个死女娃子却还跪在地上低声祷告,好象身边的血雨纷飞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她一袭白衣,跪坐在修罗杀场之中,竟如一尊白衣观音,说不出的宝相庄严。
说来也怪,那无边的箭雨落下之后却没有一支射到她的身上。
转眼,三姐身边都是密密麻麻的羽箭。
周行德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和三姐虽然是仇人。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算是个熟人,眼睁睁看她死在地人手里,心中也是难受。再说,明军和鞑靼人之间的厮杀那是国战。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所有的内部矛盾自然要先放在一边。
这个笨女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祷告。
这些邪教徒真是无药可救。
他奶奶的,你死不足惜。可这一千多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老婆,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敌人杀了,老子的脸朝什么地方搁。就算要死,你好歹也要死得壮烈些,如此我周行德也算是个烈属啊!
周行德气得将脑袋探出车去大声喝骂:“三姐,**脑残了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血衣观音
也不知道听到了周行德的叫喊,三姐突然睁开了眼睛。轻啸一声跳到车上,手中有亮光闪过,一片雪亮的大弧从她手中发出,三颗鞑靼人的脑袋跃上半空。血红大花绽放,战马驮着无头尸体跑出去二十多步,失去生命的鞑靼骑兵才轰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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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厉害的女人!”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心中稍微有些安定。
正如这个女杀手先前所说,战场之上,个人勇武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可三姐此刻站在车上,而且战场又如此混乱,已经没有任何阵形可言。这个时候,她的武艺高强的优势就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牛车虽然小,三姐在上面腾挪回旋,却快得让人眼花。
那些雨点一样袭来的羽箭也全部落空。
转眼,又有两个鞑靼骑兵死在她手中。
三姐也是杀发了性,手下无情。不断喷涌而来的人血溅了她一头一脸,居无何,身上的白衣已经彻底被染红。
“蓬!”一个鞑靼人被她一脚踢到半空,发出一声鸣雷般的骨折声,显然是活不成了。
这一腿之威真如天雷下击。
“快过来,快过来!”周行德忘记了害怕,不住地朝她招手。
三姐置若罔闻。
……
“好一个血衣观音!”
对面的鞑靼人大军中,一个头戴金冠的老人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住了,忍不住小声喝彩。
此人正是鞑靼人太师,军队实际上的首领阿鲁台。
如今的阿鲁台已经五十出头,若是中原人,正是一个人体力精力最旺盛,经验最丰富的年纪。但草原的风霜已经染白了他的头发和胡须,一张黝黑的脸上也满是皱纹。
他骑了一匹健马和一群鞑靼贵人站在中军大旗下,皱着眉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山坡上血雨腥风的一幕。
先前一阵不过是阿鲁台的试探,第一阵已经充分暴露了明军兵力不足,防御薄弱的漏洞。
鞑靼人太师阿鲁台再笨也不会采取同样的战术正面硬撼叶天禹。实际上,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同明朝军队交手,其中有两次是与明朝最善战的永乐皇帝面对面较量。虽然前四次都败得一塌糊涂,可吃了这么多亏,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好歹也被养成了奸猾狡诈的性子。
果然,一换战术就收到奇效。
明军这个亏吃定了。
以五千鞑靼主力骑兵进攻一个伤兵满营的后勤运输营,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或许只需少许工夫就能屠尽这队明军吧。
不过,叶天禹军的强悍还是让他有些意外,方才这一战已使超过一百个鞑靼勇士永远闭上了眼睛。
要想彻底解决这支明朝军队,鞑靼勇士也将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如今我鞑靼部的勇士在历次血战中消耗极大,每一个士兵都是部族最宝贵的财产啊!
阿鲁台心中突然有些抑郁。
明军的厉害他这二十多年来见识过很多次。
眼前这个女人,更是凶悍得让人吃惊。
这样的敌人若是个男人,在草原上至少也是个百夫长级别的勇士。
在阿鲁台眼中,汉人女子都是弱不禁风的小脚废物,哪里有草原女人健康勇敢。
汉家女人也是配脱光了衣服愉悦我草原战士。
可这个汉族女人却让阿鲁台大为意外,心中也是一凛,若中原人都如此强悍,还有我鞑靼人的活路吗?
“这女人不错啊!”身边,几个鞑靼武士都低声喝彩。
一个百夫长笑道:“太师,留那女人一条性命吧,我还缺一个妻子,求你把他许给我。这样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此人是鞑靼军有名的勇士,与明朝开战十多年,他手上至少收割过上百明军勇士的头颅。
“哈哈,拨赤,你他娘还真是机灵,这个女人是我的。”另外一个军官也大为动心。
“我说,你们都别争了,如此上好货色,自然要先可着我们太师受用。”有人谄媚地讨好阿鲁台。
阿鲁台突然苦涩一笑:“我不能要这个女人。”
拨刺精神一振,哈哈笑道:“太师不要就给我好了,难不成是太师年纪大,使唤不动自己身体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阿鲁台身上。
这样的话对太师来说已是极大的冒犯,不过草原人说话随便,况且,这里都是阿鲁台的族人,阿鲁台也不以为意,笑笑:“不,阿鲁台虽然年纪大了,可每夜依旧无女不欢。不过,眼前这个汉人女子如此勇猛,乃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勇士。这样的人不能当做女人来对待,拨刺,你不这样认为吗?”
活捉一个敌人比杀死一个敌人的难度要大许多,为这样一个女子再付出十几条性命,不值得。我阿鲁台再不能做赔本买卖,尤其是为一个女人。
拨刺一怔,半天才点点头,大声道:“太师说得对,对待勇士,最高的敬意就是将她的头颅砍下,置之于荒野,让猛禽啄食,让苍鹰带着她的灵魂在苍穹高处飞翔!”
阿鲁台大喝一声:“说得好,拨刺,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拿我兵器来!”拨刺从卫兵手中接过一柄长长的大棍,咆哮一声:“那么,让我去杀了这个勇士,以我的兵器向她致敬吧!”
阿鲁台也不说话,只猛地一点头。
拨刺就提着大棍卷起一道旋风冲了出去。
阿鲁台满意地看了一拨刺的背影,一提马缰,也缓缓地跟了上去。
“太师,你是我鞑靼之魂,前方战局凶险莫测,还是不要靠近了。”有人喊到。
阿鲁台叹息一声:“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明军运输营就这么难啃,此地深入明国国境,必须尽快歼灭这支敌军。某身为大元太师,战死沙场却是最好的归宿,怕又何来?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他担忧地看了看已经微曦的东方,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
鞑靼军深入到保安州,一路急行两百多里,居然没有碰到一个敌人斥候。以朱棣的老奸巨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这一战拖得太长了。
我鞑靼精锐消耗得太多了,这样的战斗不能多打。
他心中的担忧,其他鞑靼人自然不会知道。可主将亲自上阵,依旧让鞑靼军士气大振。
号角不断,一声更比一声响亮。
如果能够从高空俯视,就可以看到明军只能在山冈上缩成一个小小的圆阵竭力抵挡,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击之力。被敌人彻底消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千多号明军已经不分辅兵和主力战兵,即便是病得走不动的伤病员也都提着一根长矛,不要命地朝冲来的鞑靼人刺去。
人人都在拼命,即便是战死,也要咬敌人一口。
此刻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鞑靼人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继承自蒙古人的战法在这十多年的战争中已经磨练得纯熟,一队又一队轻骑兵围着明军的车阵不断绕圈,手中的猎弓将雨点一样的箭石朝叶天禹军头上射来。
而鞑靼人重甲士则提着长长的重兵器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车阵上砸去。
转眼,几辆大车就被他们手中的巨锤轰得挎塌在地。
大团火光次第升起,满世界都地垂死士兵的惨叫。(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爱情骗子我问你
拨刺本以为自己一出马,要想杀掉那个汉人女子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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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同他预料的大不一样,眼前这个女子刁滑得紧,出手狠辣不说,身形也快得出奇。
好几次他明明看到自己的大棍已经砸到她的身上,可关键时刻,敌人脚下却不可思议地一滑,堪堪避过这必中的一招。
小小的一辆牛车在她脚下直如平原大坝,回旋腾挪颠倒乾坤。不但无从把握,自己的两个亲卫也被她割拨喉咙,躺在地上不住抽搐。
这样的战斗拨刺还从来没遇到过,心中不觉烦躁。
一不小心,腰上就中了两剑。
好在他身上披着厚实铁甲,而那女子手中的软剑只适合切割,仅仅在他身上留下两到浅浅的痕迹,根本不足以破开他身上的铁叶子。
不过,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拨刺虽然莽撞,可打了这么多年仗,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微一寻思就想出对策。
他固然拿三姐异常头疼,其实三姐也不好受。
三姐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力气上本就比不上拨刺。
若是在平日,就算是十个拨刺也杀了。可惜这个蛮子浑身铠甲,就连身上唯一的要害面门也被铁面具遮着,只露出一双红色的瞳孔。自己手中的软剑并不适合破甲,如果换上一把大斧,或许还有可能。
而且,这家伙力气大得惊人。每当自己的软剑同他手中那把粗如儿臂,通体包裹铁皮的枣木大棍接触时,就有一股潮水般的巨力涌来。
几次下来,三姐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被敌人震木了。
她心中早就要了必死的信念,也不畏惧,只在牛车上来回躲闪,寻找着必杀良机。
可惜敌人不是笨蛋,也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当三姐刚闪过拨刺的一记直刺时,拨刺突然大吼一声,手中大棍也不追击,却猛地往三姐脚下的牛车轰去。
“碰!”一声,半空中炸出一击闷雷。
那辆牛车咯吱一声,总算扛着没有散架,却失去了平衡,车头向前一栽,顺着山坡飞快地朝鞑靼人大阵中冲去。
三姐一个颠簸,几乎被颠下车来。不得以,只能扔掉手中软剑,一矮身,死死地抓着车辕。
因为用力太大,拨刺胯下战马一声悲鸣倒在地上,也让他错过这个斩杀敌人的大好良机。
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嘶吼:“好一个勇士,这一仗真他娘过瘾!”
三姐趴在车上冲进敌人阵中,她艺高人胆大,却不畏惧。正要从车上跃下,抢一匹快马退回本阵。以她的武艺,应该不难。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大车在撞倒两个骑兵之后突然一斜,“轰隆!”一声倾覆了,狠狠地朝三姐头上倒扣下来。
三姐大惊,猛地跃起。
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竟被整辆大车扣在里面,只露了半边身体在外面。
“哇!”她吐了一口鲜血,只觉得身上软软地提不起半点力气。
“终归是要死了,不过,死在战场上也好,也免得江湖流浪,无处容身的好!”一念至此,三姐万念俱灰。
“死了!”看到三姐竟然落到敌人手中,周行德忍不住大叫一声,心中竟痛不可忍。
往日间,他在三姐手头吃足了苦头,按说大家都仇恨满胸。
这个女魔头的死自然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周行德痛苦地将眼睛闭上,不忍见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一幕。
他却没发现身边的金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光,在周行德刚把眼睛闭上的瞬间,金生突然一脚踹来。
“啊,金杂碎,我靠你祖宗十八代!”周行德没想到身边这个混蛋竟然对自己下黑脚,其心何其歹毒。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只能用倒霉透顶来形容。
惨叫一声,周行德忙伸手往地下撑去,无奈地上早被人血沁透了,又湿有滑,无从着力,整个人顺着山坡往下滚去。
这一滚滚了好长一段路,直滚得他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直到脑袋装到一具软软的身体,这才停了下来。
顾不得身上疼得厉害,周行德猛地从地上坐起来,抬头一看,四面八方都是鞑靼骑兵。
“糟糕,落进敌人包围里,这次死定了!”一看到这种情形,周行德吓得面如土色,脑袋里嗡一声,差点晕厥过去。
苍天啊,我不过是一个小白领,来明朝打酱油的,你不能这么玩我呀!
一声微弱的呻吟从脚下传来,让他从懵懂状态中情形过来。
低头一看,却是浑身热血的三姐。
此刻的三姐一张脸已经彻底被鲜红人血糊住,头发也被鲜血粘成一团。
她张大着嘴朝着天空大口喘息,眼神有些涣散。
一看到三姐,周行德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这女魔头武功高得出奇,有她在,定能杀出生天。
事不宜迟,周行德忙顿下身去,奋力去掀扣在她身上的牛车。
“你……你怎么来了?”一阵低如蚊嘤的声音。
周行德没时间同她多解释,这个女杀手性格古怪,就算自己将她从大车下拉出来。这女魔头未必会帮自己杀出重围,眼前的形势如此恶劣,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累赘。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成,为了我周行德这条小命,说不得要牺牲一下色相了。
周行德立即下了决心,突然深情款款地看着三姐,眼中烟波流动。
他一把握住三姐的右手,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柔声道:“三姐你我不得以冒充夫妻,其实……其实我心中却是欢喜得紧。周行德被你挟持,这几天自然是又畏又惧。
其实,以我的急智,要想摆脱你,却容易得很。可是,每每想到如果逃走,这辈子就再看不到你了,心中却空落落无处搁置。罢了,就让我死在你手上好了,也算是一桩美事。
刚才见你落到敌人手中,虽然理智告诉我不能管,也管不了。
事到临头,却也顾不得那许。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冲了过来,只觉得应该救你出去,却不想自己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样也好,咱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可却能在黄泉路上相亲相爱……
话说到一半,周行德老脸通红,被自己恶心得毛骨悚然。
他妈的,为了活命,老子的色相牺牲惨了!
三姐眼中突然有晶莹的光芒泛起,她伸出左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周行德的脸,摸了他一脸血泥,喃喃道:“原来你有这个心思,我却不知道,却不知道……我三姐真是笨得可以……”
大滴眼泪从她脸上滚落下来:“和尚,是我害了你啊,早知道你如此在意我,唐三姐当初就不该如此相逼。什么神教大业,什么复仇大计,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总抵不过你的真情实意。”
周行德见三姐被自己哄住,心中大喜:大好,美男计OK!
他忙道:“三姐,我帮你把车掀开,咱们夫妻二人同心协力杀出重围。”
“没用的。”三姐虚弱地摆了摆头。
“怎么……”
三姐深情地看着周行德,柔声道:“没用了,和尚,我受了很重内伤,就算你掀开大车,我也没力气厮杀。别费劲了,咱们安静地坐在这里说一会儿话吧!”
周行德心中大骂:“说你妈比,你想死,我还没活够呢!”
他四下一看,准备找个机会溜掉。
可这一看,心中却是大苦,四周都是重甲武士,刀光剑影,插翅难飞啊!
“这回死定了!”周行德一把甩开三姐的手,站起来准备举双手投降。
可这种当叛徒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刚举起一半,心中突然有一丝羞愧,就用左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只高擎着右手。
我周行德虽然是小白领小市民一个,什么志存高远自然谈不上,连个大丈夫都不是。可临阵投敌,去做汉奸却是万万不可。
他迎着鞑靼人的大军高声大喊:“我是大明京营禁军运输营随军参赞周行德,乃监军张鹤张大人叶天禹叶将军派来的使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阿鲁台,可敢见我否!”
不行了,不行了,只得忽悠,看能不能忽悠住这群蛮子,活一刻算一刻吧。
如果不采用非常手段,立即就会被砍成肉酱。
拨刺换了马冲了回来,他提起大棍就要朝周行德头上砸去:“这个汉子是我的!”
“住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大阵中传来:“让所有的儿郎都撤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从容就义是假象
“周先生单骑冲敌阵了!”有人大叫。
看到周行德从山坡上滚落下去,所有的明军都张大了嘴巴。
叶天禹大惊,一声虎吼:“来人来,随我杀出去救周先生回来!”
“是!”就有十来个士兵就随着主将跳出车阵。
“你们想干什么?”张鹤一把拖出叶天禹,大声叫道:“叶天禹,你是主将,不要擅离职守。”
“他妈的,周先生都要以身殉国了,难道不救?”叶天禹竭力挣扎着,他刚才已经在阵中来回冲杀了十余次,浑身都是鲜血,铠甲也被砍得稀烂。
以他的力气,要想甩开张鹤这个文人也是一件容的事情。
可刚一用力,却见身上软得不行,竟摆脱不了。
原来,他刚才因为厮杀太甚,已经脱力。
叶天禹连声怒骂:“张鹤,周先生是我的老师,若见死不救,我还是人吗?你这鸟人我最清楚不过,一直对周先生有成见,你肯定是想害死他!”
张鹤愤怒地将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嘶声喝道:“叶天禹,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个人恩怨?今晚咱们都要一死以报君恩,现在死和下一刻死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可就算要死,也得多消灭一个鞑靼蛮子。多杀死一个鞑靼人,我大明就多一分胜算。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以大车为依托,不断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现在贸然出击,只能被敌人全歼,死得毫无意义。你身为一军之主将,怎么连这个道理也想不透?”
叶天禹也不起抹脸上的唾沫,怒啸一声:“老子这个劳什子主将也不做了,你是监军,你来带兵,我自去救周先生。”
“不许去!”张鹤气得眼泪都迸出来了:“老叶,叶将军,咱们以前虽然有诸多龌龊,可经此一战,却是生死交情了。周行德是你的先生,我自然尊敬。可是,现在过去已经晚了。而且你看,周先生也有必死的觉悟。如今的他正与妻子话别,然后从容就义,你我……就不要去打搅他了。”
他长嘶一声:“周行德大人真乃慷慨壮士也!”
叶天禹闻言转头看去,正好看到周行德握住三姐的的说话,分明就是交代后事。
他突然仰天一声悲号:“周先生,一路走好!”
虎目有热泪滚滚落下。
正伤感中,有卫兵突然叫道:“叶将军,张大人,鞑靼人退了。”
叶天禹和张鹤一呆,放眼望去,却见刚才还恶狠狠扑来的鞑靼军开始慢满回缩,最后退到山坡下,重新整理队型。
一面挂着五色旄尾的中军大旗缓缓前来。
有眼尖的士兵喊:“是鞑靼太师阿鲁台!”
一刹那,刚才还沸反盈天的战场突然安静下来,只余风掠过旷野,带动旗帜呼啦鸣响。
满世界都是冲天血气。
……
周行德还是高高举起右手,大喝:“阿鲁台,可敢与我说话乎?”
鞑靼人的大阵缓缓分开,一面大旗和十几个铁甲骑兵簇拥着一个头戴闪亮金冠的老人走来。
就在这时,天突然亮开,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日光照在那顶金冠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老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头白发。
闪亮的金光消失,周行德这才恢复视力。
老人身材不高,有些瘦小。
他朝周行德点了点头:“我是阿鲁台,大元太师,来者何人?”
“太师,太师!”所有鞑靼人同时挥舞手中兵器大叫,面上都是崇拜和激昂。
上万匹战马长声嘶鸣,马蹄踩在地上,激起高高的烟尘。
这是鞑靼人最后的精锐,这一刻竟显威势。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周行德心中一震,他耳朵里全是敌人的呼啸,已经被震得忘记了害怕。
好大场面啊!
大丈夫当如是才算是不白活一世,只有这样的人生才够滋味。
以前,他只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见识到阿鲁台的威风之后,心中突然有了无限的向往。
他放下右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按说,就算周行德是叶天禹和张鹤派来的使者,阿鲁台只需派人把他带到自己面前问话就是,根本就没必要亲自过来。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亲临一线。
周行德也想不了那么多,如今,他只需扣死自己的使者身份,就能活命。古代战争之中有一个法则:不斩来使。
既然要冒充使者,就得有个使者的样子。
周行德朗声道:“我乃运输营参赞周行德,奉命前来传话。尔等犯我大明天威,已是不赦大罪。如今又偷袭我运输营,难道不怕我大明军威吗?还不速速离开,或许还能逃得一条性命,保全你鞑靼一族。否则,我主力一到,鞑靼合族上下,寸草不留!”
……
他这一声喊,声音极大,远远传开,回荡在旷野之上。
明军车阵之中,叶天宇闻言一怔,忍不住问身边的张鹤:“张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派周先生去做使者了?”
张鹤却是一脸郑重,低喝:“好个周大人,此举大挫敌人锐气,大涨我军士气,果然好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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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上大车,大吼:“我主力一到,鞑靼合族上下,寸草不留!”
一千多明军士兵同时大叫:“寸草不留!”
一时间,明军士气大振。
……
阿鲁台脸色难看起来。
拨刺大骂:“太师,让我杀了这个大言的小子。”
阿鲁台摆摆头:“血染甲衣,你夫妻二人都是少见的勇士,不错,不错!”
周行德刚才已经被拨刺吓得浑身是汗,双腿不为人知地微微发颤。
他不敢再耽搁,拱了拱手:“好了,话已经带到了,告辞。”说完,就走到三姐身边,奋力起去掀那辆大车。
可那车是如此沉重,无论如何使力都掀之不起。
如果可以,周行德倒想不管这个女魔头独自一个人回阵,可现在的情形,如果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却不大妥当。
三姐心中感动,还在不住流泪,声音哽咽:“和尚,不要管我,你自己回去吧!”
周行德摇头不语,只咬牙用力。心中却是大骂:废话,老子当然不想管你这个拖油瓶了。可如果就这么独自一人回阵,我的名声可就坏掉了,以后还怎么见人,非被人在背后打黑枪不可。
鞑靼军也没有人上前动手,都楞楞地盯着他看。
阿鲁台突然叹息一声:“你夫妻二人也是勇士,我也不杀你们。周大人,你的职责已经完成,就不要在到明军那里等死了,留在我身边吧,我这里也需要人才。碰到你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肯再放回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若个书生万夫长
投降还是不投降,这是一个问题。
周行德心中微动,投降有投降的好处,首先可以暂时保住性命,徐为之图,大不了以后找机会逃回来中原就是了。
可是,要想逃回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据周行德所知道的,阿鲁台所率的鞑靼族以前也曾经有过短暂的辉煌,所辖之地从东向西囊括嫩江至科尔沁之间的广大地域。
可惜在明成祖连续不断的打击下,实力衰弱得厉害。在未来的十年之中,鞑靼人会被即将崛起的瓦剌人彻底取代,被驱除出蒙古草原,向西迁徙。
宣德九年的时候,阿鲁台被瓦剌击败,身死族灭。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鞑靼人就要变成丧家之犬在草原上四处逃窜。
老子跟了他会有好日子过?
最终的结果是随他一同完蛋。
再说,帮着鞑靼人打汉人当带路党那是后世JY干的,我可是一个正宗的五毛,做出这种数典忘祖的脏事,就算是死了,也愧对先人。
这事做不得。
可是,如果不投降,立即就要死了。
周行德心中乱成一团。
……
阿鲁台笑眯眯地看着周行德。
身为北元太师,一辈子不知经历过多少风刀雪箭风云诡谲,周行德面上的表情如何瞒得过他。
看得出来,这个使者虽然悍勇,可一站到自己面前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动,显是一个有心计的聪明人。
这人只要一聪明就知道畏惧,只要心中惧怕,未必不能招揽到我鞑靼军帐下。
这些年,鞑靼人屡屡败与明军之手,可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除了明军实在强大之外,同他们缺少内应也有极大关系。
以前入寇明朝边境,阿鲁台总是带着兵马瞎打一气,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没有捞到任何实惠。很多时候,他本来想攻下一个寨堡夺些钱粮,可一打才发现碰到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吃大亏不说,还一无所获。
至于明朝边军如何部署,战事一启,军队如何调动,如何配合,更是一无所知。
汉人的兵法上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如今,他阿鲁台是知己不知彼,长此以往,这仗也不用打了。
以前,他也不是没想过抓几个俘虏,收买一些汉人。
可问题是,鞑靼人在战场上鲜有斩获,偶尔抓到几个俘虏,都是最最低级的小卒,至于军官,那是想都别想。
而明朝正处于国力最鼎盛时期,百姓、士绅以身为大明子民为荣,怎么可能将鞑靼胡虏放在眼里,接受他阿鲁台的收买?
老实说周行德还是他这些年抓到的最大的官,且是明军参赞。这么一个深知明朝内情的人物,自然要好好笼络,留在身边听用才是。
如果连叶天禹军的使者都招降了,对山冈上那队明军的打击肯定是致命的。
一想到一旦周行德跪地投降,山上敌人一团混乱的情形,阿鲁台嘴角微微上翘:一举两得,果然好计。
战场安静得很,看到周行德还皱着眉头思索,阿鲁台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
他立即运动丹田之气,用尽全身力气对身边众鞑靼骑士大喊:“众人听着,从现在开始,周行德周大人就是我大元朝的万夫长,我阿鲁台最可信赖的臂膀,尔等以后当侍他如我。如有得罪,定斩不饶!”
“是!”众鞑靼骑兵同时大喊。
……
听到阿鲁台这声喊,山冈上的明军“嗡!”一声乱了起来。
刚才他们之所以奋力作战,凭的就是胸中那一口气。全然没想到,其实运输营可用之兵不过数百,其他千余人不是辅兵就是伤病。
经过刚才这一场血战,至少有数百人彻底闭上了眼睛。
其他士兵都是人人疲乏欲死。
如今,见周先生投降鞑靼人,那一口气顿时泻了。
不少人都丢掉了手中兵器,坐在血流成河的泥地上大口喘息,再提不起半点战斗欲望。
所有人都是一脸灰白,精神颓废到极点。
如果鞑靼人再组织一次进攻,明军只怕再无法抵抗。
有人发出低低的哭声:“娘,儿子就要以身殉国,再不能替你养老送终了。”
“大哥,今日我兄弟二人就要走在一起了。”
“老何,会写字不,麻烦在我衣服上写下我的名字,将来也好收尸。”
……
山冈上,叶天禹狠狠地握着拳头,直握得指节发白,嘶声低吼:“可恶,可恶,鞑靼人好恶毒的诡计,周先生不会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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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可能,我看这个周行德也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鞑靼人退兵之后,金生不知什么时候从车底下钻了出来,站到叶天禹和张鹤身边。
“你这鸟人胡说什么?”叶天禹怒视金生。
金生吓得退了一步,大声冷笑:“本来就是,他若不怕死,先前怎么死活要同我和段兄争着去万全送信,还不是想借机逃跑?张大人,依小生看来,我军士气已丧,大人你还是骑上快马带一支精锐杀出重围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张鹤猛地转身狠狠盯着金生:“住口,你这个小人自己贪生怕死,却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样龌龊不堪?本官身为监军,怎能丢掉军队独自偷生?周先生志高行洁,怎么可能投降蛮夷?”
说到这里,他怒气勃发,大喝:“还不快点退下!”
“……”金生一脸恼恨地缩回车下。
……
投降还是不投降,这不是一个问题。
听阿鲁达说了半天,周行德心中却是一动,暗自冷笑:所谓言多必失,死老头你说了这么多有个屁用。老子对你的过去将来可清楚得很,自然不会随你一起完蛋。对了,如今的鞑靼已经衰弱成这种模样了,他们这次贸然深入长城内侧,难道就不怕吗?
现在投降,将来必死无疑,还得背上汉奸的恶名;不投降,现在未必就死,还博得一个义士美名,这个险值得一冒。
恩,必须嘴硬到底。老子就不相信阿鲁台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使者?
想到这里,周行德突然仰天轰然大笑,这一阵笑声可谓穿云裂石:“可笑可笑,阿鲁台你让我做万夫长,你鞑靼有这么多兵吗?只怕这五千骑兵是你鞑靼一族硕果仅存的最后一支部队吧。你又从哪里去弄一万人给我带?这种名不符实的光杆司令咱可不想做!”
阿鲁台身体一颤,脸上的笑容消失,满是皱纹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千军万马退潮去(求推荐票)
这一声喊周行德用尽了全身力气。
“只怕这五千骑兵是你鞑靼一族硕果仅存的最后一支部队吧!”
“这种名不符实的光杆司令咱可不想做!”
声音远远扩散开去,在整个旷野上回荡。
张鹤眼睛里沁满了泪水,身体忍不住剧烈颤抖,嘶声叫道:“好个周行德,好个无双国士!”
叶天禹猛地跳上大车,对手下士兵大喊:“大家都听到周先生所说的吧,这是鞑靼人最后的军队。哈哈,鞑靼人所有的军队加一起竟然啃不动我们这支全是伤病的运输营。你们都是我大明朝的勇士,弟兄们,咱们加一把子劲,让前线的主力们知道我们不是笨蛋!他妈的,还想招降我们周先生,鞑靼丧家犬一样的军队也配说这种话?”
众明军同时哈哈大笑:“鞑靼人最后的主力就这个熊样,废物,完全是废物!”
阿鲁台还是一脸苍白,他身边的拨刺已经按耐不住:“太师,杀了这个狗东西!”
“杀了,杀了!”五千鞑靼骑兵都是群情激奋。
周行德已经把话说死,这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大笑。
他站在两军阵前,背负双手,一脸闲适,心中得意:咱今天的亮相真是酷毙了!
阿鲁台一举手,五千鞑靼同时安静下来。
他面脸都是疲惫,叹息一声:“周大人,我鞑靼军的内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周行德:“天下人都知道你鞑靼的形势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方,南有我大明雄军,东有朵颜三卫铁骑,将来你们鞑靼逃无可逃。天下之大,竟无处容身了。”
这一句诛心之言如一记大锤击中阿鲁台心中,他失惊叫道:“朵颜三卫也来了?”
周行德心中安骂,废话,这些都是记载在历史书上的,我这个先知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在路上,不日可到。阿鲁台,我劝你还是快点退兵回草原吧,迟了,就走不了啦。”
此言一出,鞑靼军人人脸上变色。他们虽然惧怕明军,可因为都是骑兵,打不过还可以逃。可朵颜三位也全是骑兵,如果等他们开进战场,想逃也没地方逃。
一阵骚动在鞑靼人大军中扩散,这下,鞑靼人反军心不稳士气沮丧。
阿鲁台知道任由周行德说下去,这支队伍就没办法打仗了。
淡淡一笑:“周大人,与其担心我鞑靼,还不如多操心一下你们运输营一千多将士的生死。我鞑靼军虽然不是你们大明朝的敌手,可消灭你们这一千多人,却是举手之劳。”
“真的吗?”周行德这人有个习惯,越是在紧要关头,思路越敏捷。说了半天话,以前从历史书上得到的那些信息逐渐连成一串,清晰起来。
“的确,你要灭掉我们这支运输营不是什么难事。可你想过没有,我运输营一千多人马可不是泥塑木雕,你想杀光我们,也得付出极重的代价。到时候,只怕还得付出几百条性命。如今,你们鞑靼能战之士还余多少,死一个少一个,又从什么地方去补充?”
“与其同我等在这里徒争意气,还不如快点回草原去吧?你这次深入我国境两三百里,不过是想抢些人口财物。草原才是你们的根本,为了些许黄白之物,你想让朵颜三卫挖了你的根本吗?”
“住口,住口!”拨刺大声怒吼。
阿鲁台突然笑了,他放下右手,一脸玩味地看着周行德:“朵颜三卫从东北过来尚需要时日,时间足够我杀光你们这支运输营。”
周行德冷哼:“每战都有其战役目的,我不明白太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兵法有云:将不可以怒兴师。太师乃是智谋出众之人,这种战斗不但要消耗你鞑靼军大量有生力量,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做。”
“未必。”阿鲁台悠悠道:“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我军屡屡败与明军之手,这次深入明国内地,若一无所获,我军士气将荡然无存,以后还有什么精气神与你等沙场对决?你是聪明人,同你说话,也不用掩饰什么。某当取而等一千多颗头颅震慑天下,激励我鞑靼民心志气。没错,这是我鞑靼仅存的军力,死一个少一个。可若连士气都丧失了,还如何在草原立足。我们这一辈人打光了,最多十来年,新一代鞑靼战士又成长起来。可若连勇气也丢了,却不是一代两代人所能重新建立起来的。这样说,你可满意了?”
“对,杀光他们!”拨刺大叫。
周行德心中叫苦,他没想到自己先前一番话反激起了阿鲁台的凶性,一心要同运输营死磕到底。
可是,他还留有后手。
周行德继续喝道:“太师我且问你,若你把这五千人都丢在这里呢?鞑靼人还有将来吗?”
“都丢在这里,就凭你们这一千多残兵?”拨刺大笑。
阿鲁台却一摆手示意拨刺别说话,反问道:“那好,你说说怎么才能把我们全军都留下?”
他这个疑问正中周行德下怀,他大声道:“太师若要全歼我军自然容易,可是,你们肯定要付出不小代价。最要命的是,你们浪费时间了,只需拖住你们一天,你就别想回草原了。”
“如今的形势太师只怕还不知道,我大明朝皇帝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上套呢?现在,我大明天子自坐镇万全。左掖:英国公张辅率部出府以东的鸡鸣山;右哨:阳武侯薛禄到达雕鹗堡;朱荣率五千骑趋兴和。从龙门、云州、独石、偏岭、西凉亭、闵安、威虏镇、行州、威远川,至开平、应昌,都有我大军驻防。阿鲁台,你还不走,要在这里等死吗?”
这一切可都是记载在史籍上的,只不过时间要往后推迟一个月。
这个十面埋伏之策出自明成祖之手,本打算一举灭掉鞑靼人这个大患。
只可惜,在真实的历史上阿鲁达发觉不对,提前识破了朱棣的计策,不敢于明军交战,领轻骑连夜急遁,逃之夭夭。
周行德所做的只不过是把这段历史提前,反正这一仗后来也没打成。
明军大多是步兵,大同至北京一线,全是荒僻旷野,要想捕捉一人双马的鞑靼主力根本没有可能。要对付草原骑兵,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以骑破骑。
明成祖的想法虽好,可实际上却毫无用处。其实,到战役结束,朱棣才意识到发大军围歼鞑靼根本没有可能。
至于永乐二十二年的最后一次亲征,不过是他最后的坚持而已,内心之中未免还抱着一丝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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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所说的一切,字字句句都如利刃割在阿鲁台心上。
他这次深入明过内地顺利得出奇,竟然没有遇到一点抵抗。
这可不是永乐皇帝的风格啊!
他这一路走得疑心重重,内心死活不塌实,总觉得前面有个恶毒的陷阱在等着自己,想把这五前鞑靼骑兵囫囵吞下,连骨头带渣半星半点也不剩。
如今听了周行德一席话,心中的不安总算变成了现实。
明强元弱,明朝皇帝只要愿意,随时都能组织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这十多年来的战争,明军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强。而鞑靼人则死一个少一个,根本没有与敌对决于沙场的心气。这样的战争打下去,终有一天会将鞑靼人血流干。
难道,我大元的荣光再也无法恢复。我鞑靼真要亡国灭种了吗?
这个周行德也不知道什么个什么官,竟对鞑靼和明军的虚实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样,我军已经处于包围之中,却不能再为这区区一千明军耽搁。
此去草原尚有两百来里,以明军的速度,一日之间就能赶到。
而消灭这支明军运输营,以我军现在的士气,半天能拿下吗?
阿鲁台嘴唇微微颤,想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偏偏无从说起。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大明朝有周大人这样的人物真让人羡慕,拨刺,走吧!”
拨刺惊叫:“太师……”
传来了撤退的号角。
拨刺提起大棍:“杀了这个家伙!”
阿鲁台回头:“不必,他是使者,杀使会有报应的。再说,我五千人马若能活着回草原,全拜周大人所赐。”
他朝周行德拱了拱手,再不回顾,策马向北疾奔。
五千多鞑靼人也已丧胆,乱糟糟跟了上去。
如退潮的浪花一样,须臾就散了个精光。
周行德等到鞑靼人走完,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再没有半丝力气:活过来了,终于活过来了!
……
“大人,大人!”无数明军涌了上来,满眼都是崇拜。
“好样的,周先生谈笑用兵,三言两语喝退敌虏,简直就是诸葛再世!”
“我等能得一条性命,全赖周先生啊!”
“周大人,你没事吧?”
……
“军功,天大的军功!”张鹤站在战场上疯狂大笑。
叶天禹也随他冲过来,一把抱住周行德:“先生,你没事吧?”
周行德也笑得像个疯子:“活过来了……金杂种呢,绑他过来,老子要开他的印,揍他丫挺……娘子,娘子,救我娘子。她肚子还揣着我的娃呢!哈哈哈哈!”
叶天禹:“先生放心,嫂夫人没事。”
“那就好,我先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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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尾声(求推荐票)
万全,永乐皇帝行在。
“蓬蓬蓬!”三朵烟火在空中爆开。
夕阳西下,那轮落日红得像火。
一丝夜风从北面的高原上吹来,通过悠长的峡谷,穿越峻峭的巍岭,终于汇集成浩瀚的澎湃。
宿鸟惊飞,马蹄声如雷鸣,红旗半卷出辕门。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归来,身上闪亮的铠甲映照晚霞,腾腾杀气和着大股蒸腾而上的热气,与黄尘一道在高天云外恣肆飞扬。
山川壮阔,如此天下,尽握于天威大明之手。
这一刻本该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大明文渊阁学士,执掌内阁机要,永乐皇帝最可信任的文胆金幼孜望着这阔大原野,须胆皆张,正要将阑干拍遍,身后不远处的一片杏林中却传来一阵女子的呼喝声。
金幼孜皱起了眉头,杏林那边可是天子下榻之所,本为肃穆庄严所在,可这个永乐天子却是一个继往开来气吞万里的雄主。自他靖天奉难,登基称帝以来,拓疆土、开运河、迁都城、下西洋,桩桩件件,无不行他人所不敢为。
在这样一个君主身上,就算发生再奇怪的事情也不会让人诧异。
不过,为人君者当有天子的威严,作为内阁学士,金有孜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皇帝。
他大步朝杏林中走去。
这是北地一年中最好的时日。进得林中,却见满树都是累累硕果,鼻端全是杏子那特有的甜香。
因为有这片杏林,在草木稀疏的万全,是一片难得的荫凉。因此,皇帝成日都呆在林子里处置政务军事,今日也不例外。
天已渐渐黑了,皇帝还没有回宫,这让金有孜大为奇怪。
走进杏林,抬头一看,眼前一幕却让金阁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却见永乐皇帝朱棣正半躺在芦席上,一只手枕着靠枕,一只手端着金杯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
他身上那件红色常服已拉到腰下,露出满是伤痕黝黑发亮的胸膛。
那胸膛健壮得像一块岩石。
同为六十多岁的耄耋老人,金幼孜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干瘪的胸口,心中没由来的叹息一声,不住摇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不过,相比起皇帝的衣冠不整,前面的情形更是荒诞得让金幼孜心中升起腾腾怒火。
却见几个胖大妇人皆只穿露肩短衫和一条犊鼻短裤,赤膊在芦席上摔角。
这些都是明军前一阵从战场上俘获来的蛮族女子,有高鼻深目的波斯人,有长着饼子般扁平大脸的通古斯人,其中甚至还有黑如炭亮如漆的昆仑奴。
林林总总,真真集天下妖怪之大全。
不过,所有女子都是**,身高体壮,厚实得让人如同置身于狂暴的野牛群中。
女人们正大声呼喝着在席上碰撞扭打,满耳都是人体相互撞击的蓬蓬声,听得人惊心动魄。
“荒**烂,丑陋恶劣!”金幼孜痛苦地闭上眼睛。
“陛下,金阁老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金幼孜睁看眼睛看过去,却见皇帝身边站着一个四十来岁,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此人眉目清朗,三缕长须,大热天的,却还穿着厚实的官服,洁净的额头上看不到半点汗珠,正是与自己内阁同事杨荣。
一看到杨荣,金幼孜心中大为鄙夷,暗骂了一声:佞臣。
此人身为阁臣,陛下行如此荒诞不经之事,他不但不苦口劝戒,反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侍奉,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节吗?
听到杨荣说话,永乐皇帝恩一声点了点头,却不理睬,反对场中众夷族女子喊道:“尔等当竭力搏杀,朕会将你们之中的胜出者赏给军中大将为妾,让你们替我大明勋贵生育强壮子女。我大明男儿自然要骑最烈的马,那种弱不禁风对花流泪对月伤心的小脚女子如何能养出敢战勇士?”
“呀---哈!”众女斗得更猛,能够从一个俘虏和营妓摇身一变做公侯侍妾,自然是天大机遇。
突然间,一个女子因为用力过猛,抓裂了对手的嘴角。一时间,惨叫声尖锐响起,满席都是淋漓鲜血。
金幼孜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提气大叫:“陛下身为天子,如何行得此等荒唐之事?”
“哈哈!”永乐皇帝将杯中酒倒进喉咙,醉眼斜视金幼孜:“阁老来得正好,这里的女子都不错,你也选一个,朕赏你啦!”
“啊!”看着那群异族妇女面口袋一样饱满的胸脯和身上溪流一样的骚汗,金幼孜脑袋里“嗡!”一声就炸开了。
他身体一个摇晃,忙伸手扶住一颗杏树,悲愤地大叫:“陛下的所行所言传出去又让天下人如何评述,只不知道陛下今日的《起居注》又该怎么写?”
所谓《起居注》就是记载皇帝一言一行的挡案文书,大到皇帝每日所处置的国家大事,小的晚上临幸了哪个妃子,事无巨细,都要一一登记在册。
看到金幼孜悲愤的表情,永乐皇帝扑哧一笑,手一挥,让一众异族女子退下。笑眯眯地问身边的杨荣:“杨荣,你是起居官,你说说,今天朕的起居注该怎么写?”
杨荣还是一脸的平静,一拱手:“帝饮宴于杏林,此处风景独好。”
“哈哈!”皇帝笑得前伏后仰:“此处风景独好,不错,不错,就这么写。”
“陛下。”金幼孜气得跳了起来,怒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就不可以了,朕是皇帝。”朱棣呼一声站起来,扔掉手中金杯,赤裸着上身,如同一只猎豹盯着金幼孜:“朕自行得快意之事。”
“陛下啊!”金幼孜软软地坐在席上,老泪纵横。
“阁老你这什么怎么了,你看你看,才说两句话就哭起来了。”皇帝笑了笑,整理好身上衣服,朝金幼孜作了揖:“是朕的错,向你赔礼了。你这人也真是,开不起玩笑,无趣得紧。”
金阁老慌忙直起身,就要跪下。
皇帝一把将他扶起:“不用了,朕自成年以来就沙场征战,不喜繁文缛节。你又是朕最最亲近之人,私底下就不用行大礼了。”
见皇帝说起出这番体己话,金幼孜激动得浑身乱颤,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阁老也不要哭了,说正事要紧。”
金幼孜这才擦干眼泪,一脸的惊喜:“陛下下决心了?”
“恩。”朱棣拉起衣服,示意身边的杨荣也坐下,道:“自金阁老你提出要八方张网十面埋伏之后,朕下来想了想,确有几分道理。阿鲁台行踪飘忽,来去无影,偏偏又是被我大明朝吓破了胆子。朕要想揪住他的尾巴,却是千难万难,何不用阁老之计,放开正面,诱其深入,然后一举全歼,除此大害!”
说到这里,他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金幼孜见皇帝采纳自己的建议,心中欢喜:“陛下假手朵颜三卫要除了鞑靼,此法虽善,可未免又让他们坐大的可能。别前门驱虎,后面进狼,那就得不偿失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我看朵颜三卫也不安分得很,敲掉阿鲁台,也可以震慑一下那群混蛋。”朱棣笑了笑,突然又叹息一声:“此计虽好,但有一桩却要做到十分。”
杨荣插嘴:“陛下可是担心鞑靼人行踪诡秘,无法把握?”
金幼孜暗自点头,这个杨荣虽然是个奸佞小人,脑子却也灵光。自己所献的这个八方张网十面埋伏之计的关键是要有准确的情报,只有精确地捕捉到敌人的行踪,才谈得上调动兵马设下包围。
明军都是步兵,调动不易,行军速度也慢,若惊动了阿鲁台回身逃窜,也没办法追击。
果然,皇帝闻言连连点头,道:“朕也在担心这事,最近特意开放各卫所边防。可惜如此一来,那阿鲁台却不见了。朕也头疼的很,只不知道鞑靼人如今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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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杨二人也觉得烦恼,头低头沉思。
良久,皇帝才笑道:“不用担心,朕已让张辅派出斥候,须臾就有消息回报。”
话还没说完,永乐皇帝随身太监王云就急冲冲跑进林子:“陛下,二位阁老,张国公来了。”
“这人就是腿快,说曹操曹操就到。”皇帝:“传他过来。”
一个满头白发,一脸倦容的老将走来:“陛下,鞑靼人退兵了。”
“什么?”金、杨二人都惊叫出声。
皇帝也大为诧异:“怎么回事。”
……
听张辅说完,皇帝低头不语。
金幼孜气得大叫起来:“什么大捷,我看根本就是那叶天禹为了保全自身,故意泄露我军布置,惊走阿鲁台。此人坏我大事,当斩!”
张辅摆摆头:“阁老这个计策只陛下和我们三人知道,估计是那阿鲁台也感觉到不对,顺势退兵……这个叶天禹还真能打啊!”他是大明军方第一人,叶天禹也算出自他的门下。部下有如此优异表现,他这个大帅也面上有光。
“这么说来,朕这次是白跑一趟了。”朱棣面上还是带着笑容,可眼神中却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遗憾。
这个神色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杨荣。
杨荣立即拱手贺道:“恭喜陛下又取得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请陛下诏令天下,奖励有功将士,鼓舞人心士气。”
“你……”金幼孜怒视杨荣:奸臣,奸臣啊!
张辅也拜在地上:“为陛下贺。”
朱棣用玩味的目光看着三人,看得众人都是全身不自在。
良久,皇帝才点点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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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终)(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夜行
“嘣!”弓弦霹雳响起,可惜准头欠佳,那只野鸡在夜色中一闪,惊慌地朝前逃去。
而那支弩箭则射进一颗大树的树干,直至没羽。
周行德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只手弩的威力大成这样。
可惜,这只手弩因为实在陈旧,居然散成了两片。
弹起的弓弦抽到虎口上,疼得他赶紧将手中散成一堆的零件扔到地上。
“这大明朝的家什都不堪使用,驾!”,苦恼地叫了一声,周行德骑着快马朝那只逃窜的野鸡追去,狂暴的马蹄激起一片浓重的烟尘。
他前一段时间在运输营的辎重包里寻得一堆零件之后,又在军中工匠的帮助下做了两件手弩。
周行德动手能力不错,再加上又理论基础,做出来的手弩非常漂亮,也让军中工匠大为叹服。
这东西小巧不说,威力也是不错。周行德爱若珍宝,成天带在身边,见了活物就射上一发,颇有后世双枪老太婆的风采。
这东西就是古代的手枪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屡屡在生死一线之间打转。自己虽然也算是身高体健,可真生死相搏,只怕连个普通士卒都打不过。更别说碰到如三姐那样的武林高手。
当然,如果真让他去射唐三姐,且别说未必能射中那个高高手,只怕也下不了手。
不过这种暗器对付普通武林高手却没有任何问题,周行德对此充满了信心。
只可惜运输营运送的都是破损的器械,材料质量也不过关。
这两件也不例外,在经过无数次的射击之后,其中一支终于寿终正寝。
双抢将当不成了。
呆在军队之中,成天肉干过去肉干过来,嘴巴里淡得出鸟来。
周行德时不时用手弩去打些野味改善伙食,准头和马术也有了极大提高。
这一日他出门打猎,在山上玩了一天,错过了时辰,不觉日头西沉,天已黑尽。
他马术本就臭不可闻,基础摆在那里,再怎么进步也比不上军中斥候。这下急着去追那只野鸡没驾御好军马,只听得马蹄下一阵沙沙乱响,然后就是一阵轰隆的落石声。
周行德低头看去,不禁抽了一口冷气。原来,刚才跑得急了,马蹄踩虚,正好将路边的保坎踩塌,一阵泥石滚滚而下,良久才落到山谷中,激起一阵轰隆声响。路边是万丈深渊,若掉下去了,大罗金仙也活不成。
慌忙将马拉到一边,身上也出了一层冷,因为他这一打岔,那只慌不择路的野鸡一个扑棱朝悬崖下飞去,转瞬无影无踪。
野味自然是吃不成了。
“这天黑得什么也看不清,这才是真正的盲人骑瞎马,别刚从鞑靼人手中拣了一条性命,却摔死在这里,传出去还不被人吓掉大牙?”周行德看着下面山谷,心中一阵后怕。
与鞑靼人的战斗以阿鲁台仓皇逃跑,明军运输营大胜而结局。
此役,周行德单骑退敌,出尽了风头,在军中有了极高威望。
如今一千多士卒看周行德的目光中出了敬佩就是景仰,一提起周先生大名,所有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声“无双国士”。
当然,众人对他的服侍也是极尽所能,有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周家夫妇。
这是周行德到明朝之后过得最滋润的一段日子,当然,行军途中也没什么好的物质享受。可士卒们体贴入微的服侍,以及前呼后拥般的风光却不是后世现代社会所能想象的。
妻凭夫贵,张鹤派人送了两个大手大脚的粗使健妇给三姐使唤。三姐在战场上被大车压伤,受了些内伤。本来,以女魔头的身体素质,在床上将养个三五七日也就痊愈了。
可事情在张鹤请了郎中来看病的时候却有了变化。原来,在来看病的时候,张鹤就叮嘱过郎中,说周夫人本有身孕,这次又受了伤,让郎中在用药上讲究一些。
孕妇的药和普通女人的药有很大区别,首先药量不能大。其次,有许多药也不能用,若不讲究,会出大事。
郎中来后,凭了凭三姐的脉搏,心中大奇,说三姐姐身体很结实,这点伤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就其脉象来看,不像是有孕在身。
无奈之下,三姐只得装出一副悲戚模样说自己小产了。
小产对古代女人来说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于是营中大小军官都带着礼物过来安慰周行德,说了许多节哀的话儿,让周行德陪尽笑脸,说了许多口水话。
这段日子周行德收钱收到手软,军队自来就是有钱的主,尤其是这种负责后勤运输的编制,更是富得流油。为了安慰周行德的丧子之痛,超过五百贯宝钞落入周氏夫妇囊中,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在后世,至少是二十万人民币。
有了这笔钱,就有了在明朝立足的根本。
只不过,男主内,女主外,这钱自然进了三姐的小金库,让周行德徒呼奈何。
他寻思实在不行就再施美男计,把那笔钱要回来。反正三姐很吃自己这一套,搞定她应该不成问题。
同样郁闷的还有三姐,因为小产,张鹤特意雇了两个粗手粗脚的妇女过来服侍三姐。这两个妇人服侍起周夫人来特别上心,饮食上诸多讲究不说,还不许三姐下床。可怜三姐冒充产妇反把自己陷了进去,只能整天躺在大车上看着天空发呆,把一个阳光少女活生生折腾得丰腴白皙。
看到那两个粗壮妇女,周行德心中郁闷:怎么不送两个二八佳人过来?张鹤你个二货!
这样也好,有这两个妇人看管,三姐脱不了身,让他也自由了许多。
他巧施美男计之后,一看到三姐情意绵绵的目光就毛骨悚然,自然是心有多远就逃多远。
这一路走来,根本不肯同女魔头打照面,成日间只同张鹤说说话,同叶天禹帐下军官喝喝酒,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大战之后,运输营颇有折损,大军先在怀来卫休整了三日,又向前走了三日,总算行到居庸关,过了这道关口,离北京只剩两百里不到的路程。
终于要到北京了,周行德不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老这么被军队裹胁着,终有一天会被人识破身份,他现在只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飞过去。只要到了京城,运输营也没有理由留自己。
到时候,人海茫茫,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眼前的尊贵固然也让人留恋,可终归比不上自由的可贵。
对未来的憧憬让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惜,大军行到居庸关却不走了,一呆就是四天,让周行德有些急噪起来。
原来,运输营的伤病经过怀来的休整,倒有不少士卒痊愈,按说行军速度比以前还要快上三分。
可是,取得一场空前大胜之后,张鹤心中得意,立即写了捷报以快马送去万全报功。
万全那边很快有了回信,皇帝听到这个捷报之后龙心大慰,让运输营且在居庸关休整,很快就有使者过来清点斩获、评定将士功绩,然后论功行赏。
于是,运输营为了等朝廷的使者在居庸关一呆就是四天。
刚才差点掉下山崖,周行德骑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实际上,居庸关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水,中间是巍峨的城墙,暗夜打马狂奔,一个不慎还真容易掉下山崖摔出脑子来。
“只等朝廷使者清点完战果,我就可以去北京了。无论怎么说,这个功劳我是不能要的,再不能出风头了,上次单骑忽悠走鞑靼人那是为了保命。这次朝廷的封赏说穿了不过是将有功将士的官职往上升一升,至于金银,估计也不过。听叶天禹说,朝廷的赏赐并不如普通百姓想象的那么丰厚,也就是几两银子,几十匹绸缎什么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其实,官员们看重的是这个荣誉和仕途前景,倒没指望着发财。”
“荣誉和官位对我周行德毫无意义,既然也没多少钱,索性也不要了,我现在多出一分名,就多一分危险,还是低调一些的好。小心使得万年船,老实回北京,然后消失才是王道。不过,有三姐这个女魔头在身边却是个大麻烦。”
虽然是盛夏,可置身于峡谷之中,山风呼啸,还是有点冷。
周行德不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正要劝跑发了性的三姐回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座小碉楼旁边。
里面有火光跳跃,门口则站着八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这些卫兵衣甲鲜明,看起来异常精神。
这四人周行德却不认识,也不是居庸关守军的打扮。
周行德不是个多事的人,这十来人虽然可疑,他却懒得理睬,正要打马离开,却听到一声厉喝:“来者何人,深夜至此,非奸即盗,拿下了。”
“是!”八个卫兵蜂拥而来,将周行德团团围住。
“干什么?”周行德大惊,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他们来者不善,肯定不是好人。管他呢,先放倒一个再说。
他抽出另外一只手弩对着为首一个甲士就扣下牙机。
“哎哟!”一声,为首那个武士肩上中了一肩,惨叫出声。
还好他身上披着重铠,否则周行德这一箭就能废了他一条胳膊。
血光几点。
“贼子,上长枪刺他下马!”
“拿弓来射死他!”
周行德提气喝道:“来的是何方贼人,某乃京营运输营参赞军事周行德,亲率一百弩手巡夜至此,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乱箭射杀!”
那八个甲士听说有一百弩手,都是一呆,都停了下来。一百个弩手齐射,即便是再厉害的高手,也立即被射成刺猬。这样的震慑让所有人都不敢轻动。
“好威风,好杀气。如此深夜,道路如此狭窄,你一百弩手堆在这里水泄不通,还怎么齐射?金独异,你也是运输营参赞军事,这个周大人好象不是军队的人吧?”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对,周行德不是我们运输营的人。”金生的声音传来,语调中尽是讥讽:“恩师,这个周大人可是个人物啊!”
“哦,什么人物如此得你看重?”
金生嘿嘿一笑:“此人半路上混进了运输营,也不知道使了怎么谄媚的法子,竟然讨好了张大人和叶将军,张大人和叶将军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军中事务皆出于他手,跋扈得紧。”
“哦,周行德什么功名?”老人继续问。
深夜之中,二人一问一答,因为没人敢说话,声音清晰地传进周行德耳中。金生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那老人则中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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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个秀才也不是,恩荫了一个九品闲差。”
“混帐,一个没有功名的小吏也敢对我大明军务指手画脚,张鹤和叶天禹搞什么鬼?”老人怒喝一声。
金生更是得意,他慢慢从碉楼里走出来,对周行德喝道:“周行德,金大人来了,你还不滚进来磕头?”
原来是这个小人,一看到金生周行德就来气,若换成往常,早就一鞭子抽了过去。
可他突然意识到碉楼里的人物身份不同寻常,就将手中鞭子放下,拱手对里面喊道:“在下是刚卸任的大同府灵丘县税课局大使周行德,敢问里面是哪位大人?”
金生冷笑:“里面是金大人,还不滚进去磕头请安?”
“什么金大人?”周行德瘪了瘪嘴还待喝骂,里面那个老人又一声断喝:“我是金幼孜,周大人进来说话,本官有事相询。”语调很不友好。
“金幼孜!”这可是明朝内阁的阁臣,周行德略为吃惊,就跳下马。
作为一个军史发烧友他对此人可不陌生,金幼孜如今是明成祖的内阁阁臣,皇帝的亲信。
看样子,这个金阁老来者不善,这回估计有些麻烦。自己同金生已经撕破了脸,不想姓金的混蛋却是金幼孜的学生,也不知道他在老阁老面前说了自己多少坏话。
一丝不安从心底升起。(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钦犯
堂堂一个阁老居然从万全跑居庸关来,就为核实叶天禹军的战绩,这种事情,随便派个普通官员来看一看就可以了,阁臣是什么身份,需要亲自过来吗?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太祖、成祖两代英主,权力欲极强不说,又都是精力旺盛之人,自然不肯将君权分给手下臣子,这也是朱元璋当初废除宰相的缘故。
现在的阁臣并不像仁、宣之后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般显赫,大多由低级官员担任,作为皇帝的国策顾问和智囊,也就是一个秘书罢了。这也符合明朝政治中以小制大,以清流制实权的官场习惯。
像如今永乐皇帝的内阁也就金幼孜、杨荣、杨士奇三个阁臣,这三人都不过是五品翰林出身,并没担任其他职务,在满眼都是达官贵人的京城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但是,因为位居中枢,执掌的又是军国机要,品级太低不象话,也指挥不动六部高官、封疆大吏。
正因为有这个弊端,仁宗才让内阁阁臣兼任六部尚书或者侍郎,如此一来,内阁才摇身一变成为实际上的宰相。
这些都是后话,就目前而言,金阁楼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被皇帝派过来当跑腿的也可以理解。
本来,周行德对金幼孜这个历史上的名人还是很好奇的。
可一走进小碉楼,看到眼前这个干瘪的小老头,心中却忍不住一阵失望。
碉楼中点了几盏红灯笼,正中位置摆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正汩汩地煮着开水,小老头面前摆放着一副茶具,两个从人殷勤地服侍,一缕茶香在屋中袅袅不绝。
金幼孜一身大红官袍,头上戴着三梁进贤冠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是庄重。
这家伙个头不高,也就一米六几,身子瘦得像一根芦柴棍,脸色也略显发青。毕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估计是一路车马劳顿累着了。
他身边还侍立着两个勾当公事,一样是面容憔悴。
“见过金阁老。”周行德走到金幼孜面前,拱了拱手。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用何等礼节拜见这个皇帝的高参。用下级见上司之礼吧,金大人又没有实职,再说自己也不归他管。
“大胆,见了阁老还不下跪请罪!”金生得意扬扬地喝道,故意将请罪二字咬得极重。
看到金生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周行德心中就大为不爽,那天在战场上被他阴了一道,差点丢了一条小命,周行德下来之后也想着去找这厮的麻烦,至少也得痛打他一顿才能泻了他心头之恨。
无奈这家伙刁滑得很,整日顶着张鹤的白眼躲在中军行辕缩卵,从来都不肯落单,想狠K他一顿也找不着机会。
其实,营中诸人都看金生不顺眼,早就想把他赶出军队。可说来也怪,张鹤虽然对金生心中鄙夷,可下来之后却没有解雇这个幕僚,任由他整天在自己面前戳眼睛。
当时周行德心中奇怪,以为张鹤心软,自持身份,不愿意同这等小人多说废话。反正如今鞑靼已经退兵,皇帝的亲征也算告一段落。运输营回京城之后自然回归平时建制,而他张大人也将交卸监军一职回兵部继续当他的主事。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暂时容忍金生在营着呆上十天半月也无所谓。
如今明白金生和金幼孜的关系之后,周行德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张鹤是不想得罪金阁老啊。
周行德本是一个现代人,让他跪人根本不可能。再说,他这个什么鸟大使本就是冒充的,又不混官场,别说是金幼孜,就算来的是当朝第一人张辅,该不鸟一样不鸟。
他嘿嘿一笑,朝金生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金独异,咱们在战场上的帐还没算呢,怎么,你倒是反打我一耙了?”
看到周行德不坏好意的笑容,又想起那个血肉横飞的战场,金生吓得一颤,忍不住退了一步,尖声叫道:“周行德你要干什么,金阁老面前也敢猖狂?”
见周行德既不下跪,又在金生面前耍横,金幼孜心中恼火,重重地将手中茶杯杵在几上:“放肆!”声音中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可惜这种威严对周行德全然无用。
如果皇帝在这里,周行德自然不敢乱来,那是要掉脑袋的。金幼孜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大秘,怕他什么。得罪了他,他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最多以为在仕途上被他穿小鞋,反正老子也没想过当官,咱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集。
“猖狂又怎么样,你咬我,我管你什么金阁老银阁老,咱们在沙场浴血奋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一来就兴师问罪,也不怕冷了前线士卒的心?”金幼孜这种态度也把周行德弄火了,也懒得问他找自己做什么。
金幼孜气得大叫:“无耻贼人,气杀我也!”他虽然官职不高,可因是天子近臣,别说如周行德这种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就算是一省布政使,见了他也是规规矩矩,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喝骂过。
顿时气得浑身乱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行德又是一拱手:“周行德同金大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了。”说完就大步朝屋外走去。
他才懒得废神同金阁老说话呢,最好金幼孜把他赶出军队,如此倒也能顺利地从运输营脱身,只要一过居庸关就能重获自由。
“大胆周行德,你不要前程了?”金生见周行德得罪金幼孜,心中大喜,满眼都是得色,厉声喝骂。待要去拦周行德,可一想起这家伙也不是个好惹的,心中就有些畏惧,犹豫了一下,却不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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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想这么走吗?”金幼孜怒笑一声:“你泄露我军布置,致使阿鲁台全身而退,左右,与我拿下!”
周行德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不觉一呆。
“是!”屋外众卫士同时抽出兵器。
“谁敢!”周行德也是一声大叫,掏出手弩上了弦。
众卫士知道周行德手中手弩的厉害,一时都有些犹豫。
“动手,还反了你们!”金幼孜猛地站起身来,大喝。
眼见着就是一场混乱。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一群人骑快马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张鹤。
张鹤见场面如此混乱,慌忙从马上跃下:“阁老,张鹤前来拜见。“说完,就一揖到地。
金幼孜在屋子叫道:“张大人你来得正好,快将周行德这个钦犯拿下。”
张鹤惊得跳了起来:“金阁老,周行德有大功于我大明,怎么成钦犯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另眼
金生因为有金幼孜撑腰,大声叫道:“张大人,那日在战场上,周行德为了保命,将天子对鞑靼军的军事部署合盘托出,这才惊走了阿鲁台。就因为怜惜一条性命,就置我大明朝的利益于不顾。此事的前前后后,一字一句,战场上千余人的眼中看见,耳朵听见,想赖却是赖不掉的。这个周行德可是天子钦点的要犯,还请张大人不要徇私,速速将之拿下。”
他往日在张鹤面前必恭必敬,可今日站在张鹤面前大声呵斥,颇有宰相门人的气势。
“这就是一个小人!”张鹤心中对此人是大为不齿,不过,这个消息实在惊人,震得张鹤和身后的那群从人都呆住了。
张鹤也是个人物,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朗声道:“阁老,我张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叶将军也不过是一营之主将;至于周行德周大人,更是一个小小的九品税官。围歼鞑靼军主力这等机要大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更谈不上故意泄漏军机,还请阁老明鉴。”
金生继续训斥张鹤:“不是周行德泄露的,难道是阁老泄露的?张大人,你胡乱说话,可担待得起?再说,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他已经打定主意同张鹤翻脸,这些日子他在军营里也憋屈够了,好不容易盼到金幼孜来了,也该自己扬眉吐气了。
说起来也是他金独异的运气,金幼孜以前在翰林院当编修的时候,曾经被派到地方上主持过一届院试,恰好金生是那一期的案首,二人有师生之谊。
刚才他已经求恳了恩师,请他收自己入门。
金幼孜觉得金生也很不错,答应回京城后给他谋个小吏的差使,让他边做事边备考,免得在军中厮混耽误科举。反正自己是天子近臣,给学生找一条活路,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有这么一个牛气冲天的老师,金生自然有趾高气扬的本钱。宰相家人七品官,一个小小的张鹤,训斥几句也是给他面子。
金幼孜虽然是姜桂之性,但却也见不得金生如此不懂礼数。心中便有不喜欢,这个金独异好歹也是读圣人之言的,怎么如此没有涵养?
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独异,张大人面前休得无礼。”
他看了张鹤一眼:“张大人,本官来此除了核实有功将士的战绩之外,陛下还有几句话要问你们,进来说话吧。”
“是。”张鹤应了一声,朝周行德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进去。
周行德刚才同金幼孜闹僵,除了性格使然,内心之中未必不是有意为之。金阁老的面子他可以不给,但张鹤对自己还算不错,也不好拒绝,值得无奈地重新走了回去。
进屋之后,分宾主坐定,张鹤和金阁老寒暄了两句,金幼孜终于说到正题,面容一整:“张大人,天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军全盘部署的?”
张鹤失惊:“阁老,周大人那日在战场对阿鲁台所言难道就是天子的军事作战部署,不会这么巧吧?”
“是巧合吗?”金生冷笑。
金幼孜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天子才让我来问你话。”眼见着就要全歼阿鲁台,却让鞑靼人全军而退,金阁老心中很不痛快。
这个计划是他一手主持的,虽然他也知道其中疏漏不少,未必能网住阿鲁台这条大鱼,可内心之中未必不抱着一丝幻想。
张鹤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额头上渗出汗水来:“阁老,此事我也不情啊,这是周大人一手所为,具体什么情形,周大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大人自可询问周大人。”
“真的吗,周行德不过是一个半途入叶天禹帐中的幕僚,他以前又是税法官,懂什么军事,没有指点才怪?张大人,你要好好回阁老的话。”金生插嘴。他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将张鹤得罪到十足,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索性把张鹤也拉进去。
张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事,他丈人吕震虽然官居一品,权势也大,可吕大人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弱之人,也不怕得罪。我如今有阁老撑腰,还怕他张鹤?再说,这种通天的大案,任谁也包不住。不借机整倒张鹤,将来以他的才能,将来得了势,会有我金独异的生路?
张鹤面色一变,猛地转头盯住金生,目光中满是怒火。
周行德本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事情牵涉到钦案,若再不还击,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hello–kitty?
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满屋都是回音。
张鹤心中大急,连忙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金生怒喝:“放肆,狂悖!”
金幼孜也是哼了一声:“周大人何故发笑?”
周行德这才止住笑声:“我笑你们不懂得军事,尤其是金独异你这个小人,竟然想将脏水往张大人身上泼。其实,天子这个布置我等事先也不知道。那日战场之上,我也是心中着急,这才大言惊走那阿鲁台。那阿鲁台是什么人物,在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若胡乱哄骗,他也不会相信。所以,周行德这才依常理说我大明已设下十面埋伏之计,堪堪将那阿鲁台吓住。却不想,我依兵法随口一说,却与天子的军事布置暗和。”
“荒谬!”金生继续冷笑,正要再说,金幼孜却喝道:“独异,你不要说话,听周行德把话说完。”
语气很不客气,让金生不觉一呆。
金幼孜:“周行德你也懂兵法?”
周行德撇了撇嘴,暗想:《爱情三十六计》、《情场就是战场》、《把妹兵法》老子倒是精通,至于战场厮杀我却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如今之势也只能硬着头皮忽悠下去了。
周行德装出一副谦恭的模样:“周行德自小就苦读兵书,兼之家父耳提面命,倒是懂些行军作战的道理。不敢说万人敌,统帅一军却不在话下。”
“哦,本官听人说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税课大使,怎么就懂兵法了?”
张鹤微笑道:“阁老,好叫大人知道,这个周大人虽然是个文官,其父以前却是张玉张将军麾下将佐,大小阵仗却也经历过几十场,从靖难到安南,然后又是北征鞑靼,可说是沙场老将了。只不过后来受了伤,这才解甲归田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周行德的来历同金幼孜一一说得分明。
“哦,原来是将门之后,那就难怪了。”刚才周行德牛皮吹得极大,金幼孜听得却极为受用。三个阁臣中,杨荣负责机要,杨士奇负责联络上下衔接左右,而他金幼孜最近则专一负责军务。八方张网十面埋伏之计就是他的得意之作,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文官,对军事却是一窍不通。可没想到周行德却说他吓退阿鲁台的一番话同自己的计策暗合。
既然周行德说他精通兵法,那么,本阁老自然也是兵法精通了。
想到这里,金阁老不觉大为得意,抚须暗道:果然一法通万法通,圣人的微言大义之中蕴含天地人间的至理,可说无所不容,无所不包,连兵法也涵盖其中。
他看周行德也顺眼了许多。语气和缓下来:“那么,你说说你是怎么同本大人……不,同天子之计暗合的?”
“兵法者,不过是审时度势、计算双方力量对比、揣摩敌方主将意图而已。凡战都是其作战目的,这是纲,只要把握住这个纲领,纲举目张,敌人的一举一动以及我军应对之法自然呼之欲出。”
一边说话,周行德一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划出大略的地图已经双方布置,凭借记忆将历史书上记载的明朝对阿鲁台第四次战役的前后一一详细解说分明。
这些可都是后人的研究成果,当初在论坛上周行德可没少和网友讨论,对本次战役的前后大小细节已经双方的得失自然一清二楚,如今只需将自己心中所记忆的那些帖子原封不动地重新誊录一遍即可。
“……如此,若我是明军主帅,要想全歼鞑靼,肯定会如此布置……诱敌深入,四下埋伏,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
不但张鹤听得连连点头,连金幼孜也是悚然动容,暗喜:看来周行德说推阿鲁台一事也是按兵法常理而为,倒不是有意泄露军机,只不过与我的绸缪巧合而已。如此说来,本大人在军事上也是有天分的,虽然没带过兵,可行军布阵,统御全局,却也不输于沙场老将。这个周行德却是个人才,不愧是将门子弟。而且,此人能在敌人千军万马中谈笑挥斥,倒有几分国士风采。
他从小读书,科举入仕之后,一直在翰林院观政,从来没有下过地方,活脱脱一个书呆子。性格上未免有些偏执,讨厌一个人自然是恨到十分。可一旦看你顺眼了,就觉得你全身上下,连须带皮都是优点。
不觉中,金幼孜在内心中给周行德下了四字评语:才堪大用。
其实,这次全歼鞑靼的计划流产,失落的也不过他金阁老一人而已。至于皇帝,本就不认为这个计策能够一举解决鞑靼边患。张鹤他们能击退鞑靼也算是一件鼓舞人心的大捷,为了皇帝和朝廷的体面,自然要大大褒奖。
至于刚才说“钦犯”什么的,不过是金阁老心中不忿说的气话。
金幼孜心中一高兴,气也顺了,暗笑:金幼孜啊金幼孜,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周行德不过是坏了你的计策,你却沉不住气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未必没有寻衅滋事的嫌疑。这么一来,你同市井小民又有什么区别。
一念至此,金幼孜心胸开阔起来,越看周行德心中越是喜欢。这个周行德虽然粗鲁无礼,却有真性情,一想到他是军门出身,也就释然了:“周大人,你们此战居功甚伟,天子有口喻让本官来居庸关清点战果,你们也不用担心,朝廷自当厚赏你等有功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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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句话,运输营的功绩总算是得到了官方的正式承认,张鹤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心中大喜,作揖行礼:“多谢阁老。”
周行德也不情愿地拱手作揖。
金幼孜抬手让二人平身,满面微笑地让两个勾当公事给张、周二人各自端上一杯热茶,说起了闲话。
周行德这人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先前同金阁老顶牛,除了故意惹他生气外,也是性格使然。
如今,金幼孜态度和蔼,周行德也将他当成了一个普通老人看待。
金阁老甚是健谈,加上张鹤也是个多才之人,一说起京城官场上的事情来,就滔滔不绝,倒听得周行德津津有味。
只那金生在旁边站着侍侯,满面的尴尬,有点站立不安的样子。
闲聊了半天,金幼孜见时辰也不早,端茶送客:“今日本大人住在这碉楼里听风吟月,倒也有趣,就不进关了。”
张鹤赞叹:“阁老真是雅量高致啊!”
周行德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什么住头?听风倒是可以,反正这满山谷都是狂风,吟月嘛,这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吟个毛?还是居庸关里的客房住着舒服啊!
金幼孜说完,又有意无意道:“如此说来,此役周行德当居功第一,你再做九品税课大使可惜了,听说你要进京候差,我找吏部的人问问,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差使。人才难得,务必人尽其用。”
金幼孜低头沉吟:“如周行德大人之才,我看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貌似君子
听到金幼孜这话,旁边的张鹤面容一喜。周行德并不知道张鹤在给朝廷所上的捷报里将周行德的功绩大大地夸赞了一番,把首功纪到了他的头上。
阿鲁台撤退时因为走得仓皇,丢下了上百具尸首和两百多匹战马,这些俘获已经足够运输营的将士分润。再说,他张大人在朝中有过硬的人脉,加上又是监军,只需有这件战功在手,仕途已然一片光明,倒没必要同周行德争这个第一。
况且,张鹤对周行德的气魄和胆量佩服得五体投地,感觉此人翌日造就将不可限量。官场之中,花花轿子人抬人,顺便扶周行德一程,也算是同他结了个善缘。
因此,金阁老有意提携周行德,张鹤心中也是欢喜。
周行德倒无所谓,现在就算给他个六部尚书或者一军之主帅当,他也没胆子冒充那个死去的税课局大使。在军中厮混这半个月,他已经过得有些提心吊胆,再让他在京城那种人山人海的地方抛头露面去做官,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出这种风头。
眼见着周行德得了金阁老青眼,就要飞黄腾达,旁边的金生心中大急,忍不住出言提醒:“恩师,按说周大人乃将门出身,现在转了文职,本应去兵部任职的。”
他将“将门出身”四个字咬得极重。
金幼孜突然醒悟过来,面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可他是何等人物,宦海沉浮了一辈子,已经修炼到喜怒不行于色的地步,立即恢复了正常,语气转淡:“不过,本官也不过是一个阁臣,吏部将来如何安排自有人来安排。本官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周大人你也不用有太高期望。要相信朝廷绝对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这两年,文官和武将系统矛盾重重固然有文武职能混淆不清的历史原因,也有皇帝的默许。其实,天子早有意将武官从大明政治生活中剥离出去,以免出现武夫当国的乱局。
以文制武,以文官带兵乃是不可动摇的国策。
只不过,如今军队的大老们都是靖难功臣,要想全面压制武官,却有些难度。
做为这一政策的鼓吹者和执行人,内阁早已商量好了。运输营此次大捷的头功必须记在张鹤头上,至于如叶天禹这样的武人和周行德这种武将后人,随便赏些金银就是了,切不可再提拔到要紧的位置上。
金阁老此话一说出口,金生眼中满是得意。他先前已经同恩师深入地说过武夫当国的坏处,朝廷对武人的忌惮已经到了严重地步。这是大势,即便你周行德再奸诈如鬼,落入这样的大势之中,也叫你永世翻不了身。
这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关键一两步,抓住机遇了,自然青云直上,抓不错,任你才高八斗,也是徒呼奈何。
所谓运来天地皆协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如此大好机遇,你周行德不借力上位。一耽搁,在京城那种藏龙卧虎之地,谁还记得你这个九品的待职闲官?
“阁老!”别人听不懂金幼孜话中之意,张鹤这种官场老油条怎么会看不明白?他立即知道金阁老又反悔了,气得猛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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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这话也只能哄骗没有官场常识的新人,你金阁老所在在内阁虽然没有任何权力,可却是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两京六部,各大衙门谁不会给你们三个大学士面子?
金幼孜心中也是惋惜,周行德的确是个人才,可人才这种东西如果不符合国家大政方针,却是断断不可起用的。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金生立即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肢势:“张大人,周大人,阁老年事已高不能熬夜,请吧!”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金生小人得志的模样,张鹤立即就要爆发,周行德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其实,周行德心中也是好笑:只要不去做官就好,如此结果正合我意。
金独异这个小人实在可恶,我周行德本就是个小白领,小市民,不讲什么以德报怨。咱不能白吃这个亏,倒人不倒架,无论如何得把这个场面找回来。
他哈哈大笑:“张大人,周行德为国为民,胸怀坦荡。那日独身犯险说退阿鲁台,不过是为救我军数千将士的性命,倒没想过一己安危。做人做事,若凡事都想着自己的功名俸禄,想着升官发财,其心已经不纯,非君子所为。老实同大人说吧,周行德这次回京待命,本就没想过再做官。滚滚红尘,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哪比得上逍遥于江湖来得快活,去休,去休!”
大笑声中,拖着张鹤扬长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金幼孜。
从碉楼里出来,张鹤气愤地骑在马背上半天也没说话。
周行德倒是十分开心,不住逗张鹤说话。
张鹤终于忍无可忍:“行德,你这又是何必。官场沉浮,讲究的是一个机遇,你有如此大功在手,如把握好了,前途一片光明,为何放弃?”
周行德微笑道:“张兄张大人,你看重要官位权势,我却不放在心上。”
张鹤:“行德你是看不起我么?你一身出众才华,又年纪轻轻,现在说退隐是不是早了点?”
“倒不是。”周行德道:“我是个恬淡的性子,又懒散惯了,真不能做官,尤其不擅长场面上的交际应酬。整日间和人说些云山雾罩的话,也没意思得紧。对了,张大人,说起来你我也颇有些渊源,只不过我这人不耐烦求人,进军营之后才没向你表明身份。”
“啊,我们有渊源,张鹤怎么不知道?”张鹤一脸惊讶。
周行德从怀中掏出文驿丞那封推荐信递了过去。
张鹤只看了一眼,就惊叫出声:“行德,你原来是文震的好友,怎么不早些把这封信把于我看,以至你我之前有那么多误会?”
周行德微笑不语。
张鹤猛地跳下马来,一揖到地,满面羞愧地说:“行德真君子,张鹤不如你。”
周行德大笑着跳下马,一把将张鹤扶起:“张兄,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张鹤一咬牙:“行德,你的事情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朝廷这边我自去向我泰山大人说,有他老人家出面,务必为你谋划出一个好前程来。只不过,金阁老摆明了要将你的功劳一笔抹杀,这一点却不可不防。行德,刚才我也是顾及金阁老的面子,不肯替你立争,其中未免也没有明哲保身的心思。同周兄你的胸襟宽广比起来,张鹤惭愧啊。我这就回头去找金幼孜好再争上一争,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地方说理了?”
“不必了,不必了,我周行德不在乎这些。”
“不行。”张鹤一咬牙,跳上战马回身朝碉楼冲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伤风
见张鹤又回来纠缠,金幼孜心中大为不快。
他怎么说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这么熬夜身体上有些扛不住,只觉得心血浮动,胸中有无名之火拱动:“张大人,可有要事?”
金幼孜的语气很不好:“若是为周行德的事情,就不用多说,我也不爱听。”
张鹤也豁出去了,大着声气:“阁老可是为限制武人的权力,以免唐末之事重演。此事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金幼孜手一伸,一个勾当公事将一杯茶递过来。
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汤面上的茶沫子,淡淡地说:“也许是吧,张鹤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国朝旧事你想必也很清楚。当初天子之所以能奉天靖难,靠的还不是手握北京军政大权。陛下那是不世出的英主,军队中那群骄兵悍将摄于天威,或许不敢有所异动。可陛下也是老人了啊!”
他将杯子放下,眼神有些迷离:“我们都老了啊!”
“难道就因为周行德出身将门,就该将他的功绩一笔抹杀了吗?”张鹤也激动起来:“阁老,我且问你,国家取士最重要的是什么?”
“首重品德。”金幼孜叹息一声,决定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谈话。军队之中都是一群流氓粗坯和土匪,会有道德之士吗?
可能吗?
“好,如果周行德品行高洁呢?”张鹤将文震那封信递给金幼孜,又将周行德坏揣信件却不肯示人一事,连同周行德那日在战场上的表现一一同金阁老说得分明。
然后激动地说:“可笑我张鹤当初同行德诸多矛盾,甚至闹到水火不容,可行德兄却不肯说明与我的关系。如此以德报怨,为国家不惜命的君子,难道就不是朝廷所需要的人才?”
金幼孜耸然动容:“此事当真?”
张鹤:“张鹤读了几十年圣贤书,此事关系到我与行德的名节,如何敢打诳语?”
“好个周行德!”金阁老将一张公文递给张鹤:“你可以看看。”
“什么?”
“这是你和周行德的告身,我本想扣下来的。”
张鹤之看了一眼,立即欢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喃喃道:“天不负君子,天不负君子。”
“张大人说错了,是朝廷不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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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赤子!”
送走张鹤,金幼孜心中惭愧。
喃喃道:“想不到这世界上真有不贪恋功名利禄,一心为国为民的君子,这样的人我弃之不用。不能为君父选拔正直纯臣,干练能臣,是我这个阁臣的失职啊!”
见金幼孜有点后悔的样子,金生心中大急:“恩师,此人奸诈得紧,口中说一套,背后行一套,他的话是万万听不得的。”
“怎么就听不得?”金幼孜恼怒地看了自己学生一眼,训斥道:“独异,周行德连官都不做了,所有封赏一概不取,这也是奸诈?如果他是奸人,我倒希望这世上如此奸人多一些。你看看人家的心胸,再看看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就没养成浩然之气?我看你还得多读几年书,好好陶冶情操,枉我教导你多年,居然就教出你这种学生了。还不退下!”
“恩师……”金生有些结巴。
金幼孜哼了一声,不再理睬这个不成器的门生,掏出周行德的告身看了起来。实际上,来之前,皇帝也有意提拔此役的有功将士。
皇帝的意思是,张鹤往上升一级,做正五品的兵部车驾司郎中,叶天禹则调去南京独领一军。至于周行德,则顶替张鹤的位置做兵部主事。
周行德先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税务官,这次突然提拔到兵部主事的位置上做正六品的实职官,已经引起了文官系统的不满。
金幼孜也是极力反对,如今看到周行德的才华和品行,他突然对皇帝佩服到极处:陛下虽然远在万全行宫,也从来没见过周行德此人,可单就这识人用人的眼光,却是凡人所不能及也!果然是继往开来的一代英主啊!
这个周行德自然是要用的,不但要用,且必须大用!
金幼孜终于下了决心。
……
看到阁老手中那份周行德的告身,金生眼中满是嫉恨的怒火。
好运的小子,从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突然做了正六品主事,我金独异为什么就没这样的机遇?
不,绝对不能让周行德遂了心愿。
即便损人不利己,也得将他拉下马来。
……
昏头昏脑地从金阁老屋中退出,站在路边吹了半天山风,金生的脑子慢慢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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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他看到碉楼门口也同样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纳凉。
此人姓林,乃是金幼孜手下的勾当公事,负责档案文书。
金生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拱手道:“林兄,我曾听人说起兄台的大名,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大才。无论什么样的文稿档案,只要过了你的眼,就算隔上十年八年,也能倒背如流。”
林公事知道金生是阁老的门生,不疑有他,笑道:“金兄谬赞了,我也就这点死记硬背的笨本事,当不起大才二字。”
金生小声问:“林兄,各部各地的官员任命可都在内阁备案了?”
林公事点点头。
金生:“可看过周行德的卷宗。”
“看过,不过是三年前的新档,如何不记得。”
“还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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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的,表面上看了好象是丢了一个到手的美差,可周行德心中却是十分快活。
周行德同张鹤分手之后笑眯眯地回到自己的帐中,甚至还让卫兵给自己送来一壶好酒一盘烧羊肉,大快朵颐。
刚吃得口滑,酒气上涌之时,就有一个妇人掀开门帘进来跪在地上:“奴婢见过周大人。”
这人正是服侍三姐的两个村妇之一。
“起来吧,什么事?”看到那妇人一脸的丑样,周行德就没有了胃口,虚虚一扶。
那妇人回话道:“大人,自从夫人卧病在床,老爷你就没去看过几眼。如今,夫人思念大人,整日以泪洗面,寻死觅活的,还请大人过去看看。”
“以泪洗面,寻死觅活!”周行德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
若说别人这样他还相信,这种事情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三姐身上。
女魔头什么人,那是杀人不眨眼的灾星,怎么可能做小儿女态。
估计是那女人想拿自己手上那封莫名其妙的秘信,只可惜被人看管着,没办法下床乱跑,这才出此下策,想骗自己过去。
如果就这样上了她的当,我周行德可以改姓猪名二娃,字蠢货。
这一笑就收不住,周行德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妇人被周行德笑得满面惊骇,也不知道这个周大老爷究竟在乐些什么。别人遭此大变,妻子重病,孩子也掉了,早就悲痛得不能自己,这个周大人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有半点做大人的体统吗?
周夫人多么和善的一个人啊,平日间虽然脾气差了点,可对人却是极好,出手也大方,有好吃好喝的却不亏待下人。再说,这女人小月,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那妇人有些愤慨,忍不住大叫:“周大老爷,今日无论如何你得去看看夫人。”
周行德大怒:“去看她做甚,去去去,没兴趣!”
那妇人:“大老爷,夫人都病成这样了,想见你一面就那么难吗?”说到这里,忍不住洒下几滴眼泪。
看到那女人哭,周行德觉得没趣。可去见三姐无疑是羊入虎口,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得地。
他一板脸喝道:“本大人想去哪里去看谁还用你教,如今天子大使已到居庸关,要给本老爷升官。现在去见夫人,撞了红,岂不是晦气。若本大人沾了霉运,做不了大官,你担待得起吗?”
那妇被周行德吓得面色大变,又想到三姐身子还未干净,这个时候若让大人撞了红,只怕要倒血霉。忙跪地求饶。
周行德将她扶起来,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说道:“你去对夫人说,其实我内心之中对她也甚是牵挂,可此事关系到本老爷的前程,断断马虎不得,等过了这一茬,我自去向夫人请罪。”
等那妇人离去,周行德一想起三姐气得浑身乱颤的模样,就乐不可支,又大笑了几声,却突然倒了嗓子。
原来,他在山上打了一天猎,吹了风,竟感冒了。
忙找军医要了副汤药喝下,洗澡上床。
到了下半夜,喉咙里又干又涩,疼得厉害。
这一觉睡得很不囫囵,天明的时候,身上也软得很。
正要再去找军医,叶天禹却骂骂咧咧地冲进帐来,一把将周行德拉住:“周先生,快快快,朝廷使者已经来了。咱们得提前做些准备。他妈个逼的,来的肯定是文官,文人没一个好东西。走,我去看看是不是认识的……放心好了,有我在前面支应着,好歹也要把你的首功给坐实了。”
周行德直想翻白眼:要你多事?(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没趣
头一夜。
夜已经很深了,金幼孜还在屋中看书。
他回想起周行德先前的表现,心中越是欢喜。
周行德有胆有识,品行出众,也能写一手好诗文,确实是个值得使用之人。只不过,此人性格刚烈了些,不懂得官场的规矩。当然,这都是小节,周行德毕竟是将门之后,性子暴些也很正常。
恩,这次大捷就记他首功吧,希望他在兵部能够人尽其才。
朝廷以文制武这个国策不可动摇,可如此一来效率却有些低下。特别是兵部这种部门,文官们都不知兵,和军队之间的协调也有问题。这个周行德现在是文官,同军队又有渊源,应该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小碉楼位于半山,风挺大,可屋中还是很热。
两个勾当公事累了一天,早就睡眼惺忪,可阁老不歇,他们也不好离开,只能打叠起精神在一旁侍侯。
正心中叫苦不喋喋之时,金收一脸得色地走进来:“恩师。”
金幼孜对金生突然有些反感起来,可表面上依旧一脸平静,抬头:“原来是独异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金生满面神秘地将嘴巴凑过去:“恩师,学生有机密大事报告。”
嗅到金生口中的臭气,金幼孜厌恶地将头扭到一边,沉声问:“什么事?”
金生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朝另外两个勾当公事看了看,金幼孜哼了一声:“我金幼孜行事光明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只管说。”
金生大为尴尬,讷讷半天:“恩师,学生刚才听人说起周行德的来历……此人……此人……此人切切不可重用。”不知道怎么的,他有些口吃起来。
“怎么就不能重用了,国家取士,朝廷自有制度。金独异,你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金幼孜终于爆发了,狠狠地将书扔到茶几上,震得叉杯叮当乱响。
金幼孜怒道:“官员任命乃是国之重器,你一个小小的秀才也配在老夫面前指指点点?”
金生见金阁楼声色俱厉,官威毕露,心中一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恩……恩师,实在是这个周行德品行有大问题。学生……学生这也是为恩师着想,毕竟你是他的推荐人。若此人品行不端,只怕会坏了老师的名声。”
说到后来,金生浑身都是冷汗,一片汗迹在背心上扩散开来。
“品行……你听到什么了,又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可有凭据,说!”金幼孜一拍茶几喝问。
金生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林公事。
林公事心中一惊
金幼孜:“你看什么,快说。”
金生心一横,咬牙道:“方才学生也是听林公事说的,林公事负责挡案文书,据他说,这个周行德在大同府做了三年税官,宦囊颇丰。可他只顾着在山西吃喝嫖赌,却没有一文宝钞寄回家里,以至家中穷得一贫如洗。此等不孝之人,如何做得朝廷命官,望恩师三思。”
金幼孜抽了一口冷气,目光落到林公事身上:“人家自己的家务事,你怎么知道的,说!”
林公事内心之中已经将金生骂了个贼死:你这鸟人,自己同周行德有仇,要害他,扯我出来做什么。我等勾当公事掌握机要,最最重要的操守是口要紧,你把我给卖了,不是砸我饭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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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怨毒地看了金生一眼,跪地磕头,颤声回话:“回阁老的话,小人……小人……阁老你忘记了,朝廷官员的俸禄支应小人这里都有一本明细帐。若地方官员寄钱回家,自有官家的驿站代递。周行德这三年从来就没汇钱回过老家。还有……”
“还有什么?”
林公事:“还有,小人前一段时间同一个顺义的同窗见过一次面,说起顺义的风土人情时。那人提起过周行德,说他父亲每次喝醉了酒,就会坐在院子地大骂不孝子。刚才金独异套小人的话,小人以为不过是闲聊,一时口快,就把周行德的事情同他说了。原本想金独异是阁老的学生,说说也无妨。”
“住口,什么口快,什么无妨,我平日间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在我身边行走,接触得都是一等一的机要,口紧乃是第一位的。看来,你不适合在我身边,收拾一下,走吧。”金幼孜挥了挥手,算是将林公事直接开革了。
林公事面丧若死,木楞楞地站起来,然后将一口唾沫吐到金生脸上,连说三声“好”:“金独异你这个小人,我算是被你害死了,日后山长水远,咱们走着瞧。”
金生跪在地上,不敢去擦脸上的那口浓痰,汗水出得更多:“恩师……这个忤逆不孝的周行德不能用啊!”
“金先生,什么恩师,以后休要再提起了。”金幼孜淡淡地说。
“恩……师……”
金幼孜冷笑:“金独异,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庶几君子.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门内有小人,门外小人至。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里乃是内阁机要重地,你自是运输营张鹤的幕僚,呆在我这里做什么,速速退下。”
“恩师啊!”金生哇一声大哭起来,不住磕头。
金幼孜一脸嫌恶:“左右,把这个小人给我叉出去。”
林公事哈哈大笑:“痛快,痛快,金独异你这个小人也有今日,走走走,我们的事情还没完呢!”说完,一记耳光抽出去,打得金生扑到在地。
两个卫兵冲进来,驾起金独异就如扔死狗一样扔到了屋外。
“叮当!”金幼孜烦躁地将茶杯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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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周行德倒愿意就这么呆在军中,安静地去北京,昨天已经同金阁老闹得不愉快,再去见他才没半兴趣呢!
可叶天禹手劲极大,落到他手中却挣之不脱。
周行德苦笑:“老叶,你能不能放开我,疼死了。”
听到周行德沙哑的声音,叶天禹吓了一跳:“周先生你怎么了?”
周行德:“老叶,我感冒……不,受了风寒,身上软得很。那个什么阁老那里就不要去了,让我再睡一会,实在难受啊!”
“不成,不成,这可是关系到先生前程的大事。周先生你就扛一会儿吧,等见过来使,我再去叫军中的郎中过来给你瞧病。”叶天禹不住摆头。
周行德如何肯去见那个将军,正要再说,外面有人来报:“周先生,金阁老那边有个姓林的勾当公事前来访你,要不要见?”
“要见,当然要见。”周行德巴不得借个由头从叶天禹这里脱身,连声喊。
话音刚落,一个文人就走了进来,喝道:“周大人,你大祸临头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解释
这人周行德依稀记得先前在金阁老那里见过,好象是金幼孜的随从。
听到他这么说,周行德意识到不对,拱手见礼。
林公事一把扶住周行德,道:“现在不是行虚礼的时候,周大人,我且问你,可见到金独异了。”
一提起金生,周行德就火冒三丈:“金独异不是投入金阁老门下了吗,他没在你们那里吗,林先生你反来问我做甚?”
林公事摇摇头:“那厮品行不端,活生生一个无耻小人。金阁老什么样的人物,怎肯留他在身边。今日凌晨已经赶走了。”
叶天禹听得心中大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活该,活该,这个狗东西就该直接打杀了干净。”
“这位是?”林公事看了叶天禹一眼。
还没等周行德回答,叶天禹就笑道:“我叫叶天禹,现在是周先生的学生。”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叶将军。”林公事微微颔首,又问周行德:“周大人你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周行德:“还请教。”
“你大祸临头了。”林公事不住摇头,将凌晨时所发生的一幕同周行德说了一遍。
“啊!”周行德张开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当不当官他倒无所谓,可背上这个忤逆不孝的恶名,确实有些不好见人。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以前那个死鬼周行德干的,和自己毫无关系。可自己暂时顶替了他的身份,却不得不吞下这枚苦果。
从这里去北京还有两百里,大军迤俪而行,怎么着也得六七日光景。古人最重忠孝二字,也不知道这一路要被军中士卒鄙视到什么程度。
林公事说完,深深地看了周行德一眼,道:“周大人,若背负了不孝的名声,只怕你的官职也保不住了。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一局挽回来才好。”
周行德苦笑:“做不做官我倒无所谓,不过,林先生,你可把我害苦了。”
“是嘛!”林公事淡淡地说:“是非曲直,究竟如何,周大人心中自然清楚。”他心中也颇有些瞧不起周行德,不过为了报复金独异,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林公事暗想:那瘟生竟然害得我丢了一个美差,如果就这么罢休,今后谁都敢骑到我林公事头上来拉屎。金独异这畜生大约也是怕我去寻他的晦气,竟然躲到军营里来了。
好好好,我拿你没办法,难道就找不到能治你的人?
周行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要说话,叶天禹就气得大叫起来:“诬陷,这一定是诬陷。金独异这个狗才,今后若落到我手中,老子非将他的屎捏出来不可!”
“今后……君子以直报怨,还等什么今后?”林公事冷笑。
周行德和叶天禹相互看了一眼。
叶天禹忙问:“林先生,你的意思是?”
林公事:“我方才一直跟着金独异,看得真真的,他进了叶将军你的军营了。至于你们想怎么办他,那是你们的事,记住了,今天我就没来过这里。”说完,施施然走了。
叶天禹愤怒地大叫一声:“卫兵,去查查金瘟生在什么地方,速度报来。”
“是。”两个机灵的贴身卫兵飞快地跑了出去。
屋中陷入了沉默,那叶天禹一脸的迟疑,好象有话要说的样子。
周行德知道叶天禹是听到林公事刚才说自己不孝,口头虽然说这是金生的诬陷,可心中却有些怀疑。
与其让他这么心存疑虑,大家一路上走得不痛快,还不如把话敞开了说。
周行德微一思索,主动道:“叶将军,你是不是想问我究竟是否有忤逆不孝之举?”
叶天禹有些尴尬,面庞微红,连连拱手:“先生,学生本不该问的,以先生的人品学识,断断不会行如此禽兽之行。”
周行德微微一笑,满面镇静:“其实,金生所说的也对,我这三年来是没有寄过一文钱一封信回家,已是不孝。”
“啊……先生。”
周行德摆摆手,示意叶天禹等自己把话说完。他换上一副沉痛的模样,说:“其实,我这么做有不得以的苦衷。首先,我的俸禄并不多,一个月也就两贯宝钞,你也知道我新娶了三姐,她肚子里又有了孩子。这两贯宝钞换成现钱,还得扣除一小半折扣。如此一来,买了米粮,连裹腹都成问题。遇到青黄不接时,还得问同僚借钱。其实,如果我不娶妻,也能有余钱寄回家去的。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前妻又不能生产,只能在山西另外娶一房夫人,为我老周家续上香火……”
他整理好思路,一路说下去,大约一壶茶时间,总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分明。
周行德口才本就了得,叶天禹又是个直肠子的人,对他的话自然信了十分。
叶天禹长心中突然有些同情起周行德了。
首先,大明朝官员的俸禄已经低到令人法旨的地步。像周行德这种低级官吏又没有外水,每月只死巴巴的两贯钱宝钞,如果足额兑换成现钱,倒也能够支应。可是,宝钞这东西贬值得厉害,两贯钱的实际购买力也不过一两二钱。这点钱根本就不够周行德和三姐每月吃用,哪里还有余钱寄回老家。
当然,如果他不娶三姐,手头也不会如此窘迫。
问题是,家中的前妻不能生娃娃。而周行德父母一心要攀张家的高枝,不许周行德另娶。
夹在父母和妻子之间,周先生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够苦的。
一时间,叶天禹再不怀疑周行德,长叹一声:“先生,方才是我错怪你了,勿怪,勿怪。其实,这文官有什么做头,要想发财,还得来当武将。这事也好办,你立了这么大功劳,等下我们去见朝廷派来的那个武官,看是不是我的熟人。如果认识,我同他说说,让他给你整个守备、镇守,或者千户什么的干干,一年时间,包你良田千亩,妻妾成群。”
“合着你当将军就是为发财啊?”周行德失笑。
叶天禹有些不好意思:“万岁爷说过,他愿朝中文武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如此可得万年太平。文官嘛就是要清廉,至于我们武将,只要不怕死能打仗,富裕一些也是应该的。我们命都不要了,难道就不能享些富贵?”
周行德笑道:“这句话最早是岳飞岳爷爷说的,不过我可不想当武官,我连官都不想做。”
叶天禹正要再劝,那两个去打探的卫兵回来了。
“禀将军,禀周先生,找着了。”其中一个卫兵兴冲冲地说:“那金书生回营后先去张大人那里辞了幕僚的差使,却没有急着走,反一个人偷偷摸摸去了牙署。”
“牙署,他去那里做什么。那地方除了书还是书,若我是他,悄悄弄些钱财要紧。”叶天禹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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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金秀才好可恶,竟然起了这种心思?”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
叶天禹疑惑地看着周行德,问:“怎么了?”
周行德:“我原本以为他在背后搬弄是非,不过是与我有私人恩怨,想不到他连将军和张大人都想害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错手
见叶天禹还是一头雾水,周行德解释说,牙署乃是军队的机要重地,保存这军队三年中的往来档案,其中还有不少帐本。
军队本是个吃钱的怪物,战前动员、日常训练、战后犒赏、甚至一日三餐厅,都是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帐目往来中偶有添头和损耗也是常事,这其中很大一笔损耗都落到了将军们手中,这也是武将为什么如此富裕的主要原因。
对于将军们私下吃损耗,朝廷和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士卒们能打胜仗,其他无所谓。若凡事都依规矩来,战场上瞬息万变,岂不误事。当初靖难时,南军就发生过因为朝廷一切都要按规矩来,结果无钱发赏,以至军队撂挑子不上战场的事情。
对这种潜规则,朝廷是默许的。
可潜规则毕竟上不得台面。
看来,这个金生是想拿到军队的帐本,暗地地摆叶天禹和张鹤一道。
可以预想,只要他一举报上去,叶、张二人就有大麻烦。
周行德这段时间执掌叶天禹军的往来帐目,微一沉吟,就想通这其中的关键。本来,军队的事情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可金生实在太可恶,再说叶张二人和自己又是朋友,就不得不提醒一下叶天禹。
叶天禹听周行德说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来人,带上家伙,咱们去把这鸟人打杀了。”
“等等。”周行德一把拉住叶天禹,说:“叶将军,这事也关系到张鹤大人,是不是也同他说一声。”再怎么说金生以前和张鹤宾主一场,真要动金生,打狗还得看主人面,怎么着也要同张鹤支应一句。
况且,殴打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金生将来闹起来,报到学政衙门里,叶天禹激起了士林公愤,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读书人所战局的文官体系同靖难功臣系水火不容,得小心有人借题发挥。
只要把张鹤拖进来,就算出了事,那也是他们文人之间的过节。
“好,就这么办。”叶天禹虽然理解不了周行德的思路,可他对自己的老师却是言听计从,立即着人去请张鹤。
张鹤今天气色甚好,一见周行德就笑眯眯地叫道:“行德,张鹤不辱使命,昨天夜里又去见了金阁老,结果……你猜,结果是什么?”
周行德没好气:“这个没什么吧。”
“哈哈,什么没什么,大喜啊!因为我等立此大功,阁老已经将朝廷的嘉奖令给张鹤看了。我张鹤将升任兵部车驾司郎中,而你周行德则接替我做主事。行德,你我真是圣恩浩荡啊!”张鹤手抚胡须哈哈大笑,至于叶天禹的任命,他也懒得说,自动将这个武夫忽略了。
周行德皱眉不语。
叶天禹则怒喝一声:“升官,升个鸟官,你手下的那个金独异马上就要将你我害死了。先解决掉这边的麻烦,等下再喝庆功酒。”
……
“贼子敢尔!”张鹤听叶天禹说完金生的事,气得一脸青紫。他这人对钱财利禄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在军队里做了这些天监军,手中有大把银钱过手,却是丝毫不取。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对他来说,金银不过身外物,与自己的前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他做这个监军,本就是为了军功资历,想着再往上进一步。
可金生此举却是要坏他的前程,断断不能容忍:“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小人。”
“交给我好了。”叶天禹跃跃欲试。
“等等,你想怎么办他,打他一顿,嘿嘿,反便宜了他!”张鹤阴沉一笑:“叶将军,去弄一包金银来,就说金独异因为被我赶走,心生不忿,试图行窃。他是读书人,坏了他的名声比杀了他还难受。哼,抓住这无行小人,凑齐人证物证,往顺天府一送,他的功名还能保得住吗?”
“好啊,老张,你这个计策好歹毒啊!不过,我喜欢。”叶天禹竖起大拇指:“老叶我今日算是服你了。”
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张鹤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真是个人物。不愧是在官场浸淫十多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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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禹,张鹤,周行德,这三个都要死,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金生飞快地抄录着帐本,紧咬牙关。
“我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可在士林中却还是认识些人的。到时候先写一篇盖世雄文,揭露这运输营中的营营苟苟,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三个狼狈为奸的奸人。到时候,天下沸腾,你张鹤再权势熏天,你叶天禹再蛮横,总堵不住悠悠众口吧?”
“周行德你这个贼坯,我好好呆在这军营里做我的幕僚犯了你什么忌,尔却偏偏对我百般折辱。别以为你立了大功就能青云直上,只要搬倒张鹤和叶天禹这两座靠山,你还能蹦达到天上去了?如今,你不孝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文臣们估计都不会帮你。只要帮你和叶天禹、张鹤他们吃军资损耗一事捅上去,武将们肯定会怪你等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揭到明处来,恨屋及乌,也没人会帮你。哈哈,到时候,你做不成官,本秀才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想到得意处,他手上一用力,笔尖却滴下一大滴墨水来。
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潮水般袭来,抬头看去,却见周行德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捧着一个大包袱。身后则站着满面怒容的叶天宇和神色恬淡的张鹤。
“张……张大人。”冷汗飙出,金生有些口吃。
张鹤突然微笑起来,满面亲切:“独异啊,方才你走得匆忙,我还有几句话忘记给你说。你我相处了这么久,若让你空手而去,反显得我做人不厚道。这不,本官特意送过来一些钱财,给你送行。”
“我,我,我……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张鹤笑得满面春风。
周行德上前一步,将包裹硬塞到金生手里。然后扯直了嗓子大喝:“金独异,你想干什么,竟然偷窃军中财物。叶将军,依照军法,金独异该当何罪?”
叶天宇怒啸一声:“按军法,当斩!”
“啊,不要,不要啊!”金生吓得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不必了,此贼虽然可恨,做出如此无行之举,丢了读书人的脸。可好歹也是我的幕僚,还望叶将军手下留情。”张鹤朝叶天禹拱了拱手,假装求情。
叶天禹点点头,笑道:“成,看在监军的面子上,就不砍他的脑袋了。”
金生连忙磕头:“多谢张大人,多谢张大人。”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鹤一脸森然,指着金生骂道:“枉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偷窃财物,斯文败类。今日人证物证俱在,立即捆了,送交顺天府革了功名法办。”
“啊,不要啊,大人!”金人放声痛哭,不住磕头,直磕得满头是包。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周行德忍住笑,上前正反十几记耳光抽过去,直抽得金生口鼻皆有鲜血涌出。
他心中一阵大快:惹我,老子可没什么高风亮节,不讲什么厚德载物。遇到你这种小人,自然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金生听张鹤说要送自己去顺天府,并革除功名,心中一片刻骨冰寒。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如今却被这三人狼狈为奸,诬陷做小偷。
可想而知,自己要在世人不齿的目光中活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
都是周行德害的!
他若不来军营,我怎么可能与他发生冲突。
他若不是在战场上抽我一记耳光,我怎么可能跑阁老那里去告他的状?
都怪他这个畜生,我堂堂一个读书人,身份高贵,怎由得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罢了,与其背负污名苟活一生,还不如同他拼个鱼死网破,如此,世人还能赞我一声:真烈士也!
想到这里,金生号叫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金独异今日就以一死洗我清白,我倒要看看,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公理了?不过,死之前,周行德,我要你赔命!”
就抓起桌上的裁纸刀朝周行德刺去。
周行德早就留意这家伙要狗急跳墙,这种情节他以前在晚间八点档的电视连续剧中可没少看到,立即就跳到一边:“干什么?大家小心……”
还没等他说完,金生就顺势朝周行德背后的张鹤刺去。
张鹤一时不防,被金生划破胳膊,鲜血迸出。
他顺手一推,将金生推了个马趴,怒喝道:“贼子敢尔,叶将军,金独异谋刺军事主官,按军法该如何处置?”他已经动了杀心。
叶天禹苦笑:“只怕已经没办法治他的罪了?”
周行德低头一看,金生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身下有一大滩鲜血涌出。
他忙走上前去将金生翻过来,却见那把刀子正好刺中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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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论功(求推荐票)
“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周行德吓了一跳,转眼看着张鹤:“张大人,你好象杀了金独异。”
张鹤一惊,一张脸立即变得惨白。
他倒不是因为害怕,不过是错手杀了一个小偷而已,军中自有军法。
可是,他和岳父在官场上厮混多年,也结了不少政敌,须防着有人借题发挥。虽然不至于拿他怎么样,可升职一事只怕要黄。
一想起家人期待的目光和岳父的叮嘱,张鹤心中一片混乱。
叶天禹也有些怔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周行德突然叹息一声,走到金生面前,道:“独异啊独异,你这又是何苦啊。张大人不过是和你闹了些不愉快,这才负气开销了你的差使,实际上,这里距离京城也不过几日路程,到了北京,军队也要解散的。你犯得着自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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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会意,向前垂泪,大放悲声:“独异啊独异,你这么走了,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他说哭就哭,倒让周行德不住摆头:影帝,绝对是影帝,这个张大人将来的前程当不可限量。
倒是那叶天禹憋不住一阵坏笑:“张大人,金独异这人太偏执,竟然行此短见。虽然如此,可他在我军中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必须厚葬,家属那边的抚恤我来弄。”
张鹤垂泪点头:“逝者已矣,金独异追随我这么长时间,说他自杀,怕于名声有损,就报一个阵亡吧。”统一了口供之后,他感激地朝周行德看了一眼。
周行德也朝他微笑点头。
处理金生的后事也很简单。反正上了战场,自然有死有伤,只要多花点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很快,忤作们过来做了记录,这事也算告了一个段落。
待到弄妥这一切,张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道:“今天是金阁老清点俘获,给有功将士排定功绩的大日子,以金大人的性子,只怕已经升帐招集军中诸将议事了吧。我们三个居然都不在,只怕阁老要怪我等懈怠,还是快些过去吧。”
叶天禹欲言又止:“张大人……”他想向张鹤说说金生在金阁老面前诬告周行德不孝一事,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张鹤却没发现他的异样,拉了周行德就朝前走去。
周行德是不愿意做官的,金生诬告自己不孝,这个官估计是做不成了,自然正中下怀。可是,背负这种污名,心中却大大地不愿意。
那个死鬼大使周行德究竟孝还是不孝,自己也不知道,就算想辩驳,也无从辩起。
头一阵阵涨疼,还没想出法子,三人就走到了中军节堂。
金幼孜早就到了,端坐在堂上,下首站满了喜气洋洋的运输营将士,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金阁楼。
见周行德等人进来,众人都围上去同声恭喜:“恭喜张大人,恭喜叶将军,恭喜周大人。”
“嘿嘿,这次咱们叶将军只怕要高升了。”
“当那是自然。”
“张大人且不说了,人家本是京官,往上升一升也是应该的。”
“此战周大人功居第一,日后必当大用。”
张鹤听到众人的恭维,非常受用,自然是满面春风。
叶天禹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倒是周行德心中忐忑,大感无奈。
“叶天禹、张鹤,你们来了。”金幼孜一脸的平静,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刚才本官已经清点了你们的俘获,此乃空前大捷已然不假。”
金阁老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哗!”众人都小声的欢呼起来,如此,运输营的功劳总算是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了。
然后,金幼孜就掏出一份长长的清单念了起来,具体内容不外乎是赏给谁谁谁两匹绸缎、赏给谁谁谁宝钞二十贯……
这份清单是金幼孜刚才随手写下的,作为皇帝派出的劳军大使者,该赏谁多少东西他有临机决断的权力。在通讯基本靠吼的古代,朝廷只给了一个大约的数字,下面该如何分配,其实也就是金阁老一句话而已。
叶天禹身为主将,所获赏赐最多,张鹤次之,其余将士都有犒赏,连周行德也得了十贯宝钞。
金阁老每念一个人的名字,下面的将士就欢呼一声,到最后,所有人都兴奋地大叫起来:“天恩浩荡,天恩浩荡!”
赏赐的多少对大伙儿也没什么意思,当了这么多年将军,谁不是腰缠万贯,大明朝再穷都没穷过军队。
问题是,这种由皇帝亲自颁下的奖励对大家来说,绝对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
气氛愈加热烈起来。
金幼孜将清单收进坏中,满意地朝大家点了点头。
周行德自进了大堂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旁观,见金幼孜停了下来,大松了一口气,正要找机会离开。
金阁老却突然开口:“诸将军静一静,我这里还有几份皇帝陛下亲自颁下的调职令。叶将军将调去南京……”
“恭喜叶将军!”
“叶将军请客!”
叶天禹大喜,团团作揖;“自然,自然,今日不醉不归。”
……
“张鹤张大人,你将升任兵部车驾司郎中。”
张鹤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暗自点头:岳父大人,还是你目光长远,这军功果然是仕途进步的捷径。当然,也是我张鹤运气,碰到了行德兄这个贵人。
他再次朝周行德投过去一道感激的眼神。
……
念完张鹤的委任状,金幼孜又掏出一张告身:“周行德周大人,这是你的。”
周行德心道:果然还是升官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还真不好说。
他心中突然有些奇怪,那个金独异不是在金幼孜面前告了自己不孝的黑状吗,可金老头怎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呢?
正疑惑间,金幼孜突然周行德那份告身凑到烛火前点着了。
“啊!”所有人都惊叫出声。
张鹤眉毛一扬,忍不住叫道:“阁老,你这是为何?”
金幼孜将带火的告身扔到地上,森然道:“虽然陛下有意大用周行德,可金幼孜认为周行德的才德不足用。”
说完,金阁老拂袖而去,转眼就去得远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将。
张鹤一张脸气得惨白,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金阁老向自己透露过要大用周行德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他正要冲出去理论,叶天禹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无言地摆着头。
张鹤心中奇怪,这个叶天禹平日里可是个冲动的性子,今日怎么如此沉稳?
“叶将军,怎么了?”张鹤压低声音问。
叶天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林公事过来时还说了一件事,是关于行德的。”
张鹤看了他一眼:“外面说话,行德,你也来。”
“不用了,我头疼得紧,先回去睡觉了。”周行德心中一松,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却是最好不过。既不用冒名顶替去做官,将来被人揭穿身份。又不用背负起以前那个周行德的不孝恶名,哈哈,这个金幼孜实在是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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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京城(求推荐票)
作为一个滥用抗生素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一个小小的感冒对周行德来说就是一件大麻烦。
相比起体内顽固的感冒病毒而言,军医熬制的汤药毫无用处。
这些日子,大碗大碗苦涩的药汁灌下去,病却不见好。
好在周行德的身体本就不错,抵抗能力也好,倒不至于被病魔击倒,只身上还有些发软。嗓子依旧沙嘶劈哑,一说话就疼得厉害。
军队本就富裕,这些天里,他将川贝、枇杷、蛇胆当零食吃,直吃得舌苔发绿。
在金幼孜离开之后,运输营继续开拔,人逢喜事马蹄轻,这一路走得也是轻快,不日就走到顺天府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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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周行德心中也越发地激动起来。
他这些日子因为身体不适,成天呆在大车之中,被郎中贴身侍侯着不能吹风,不能乱跑,终日不见阳光,感觉都快要发霉了。
这样也好,有郎中在三姐那边也不好过来找自己麻烦。那两个胖大妇人也过带过话,都无一例外地被郎中挡驾,说周大人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过来滋扰,岂有此理?
说来也怪,自金幼孜离开之后,张鹤就没来过。听叶天禹说张大人已经知道金幼孜为什么烧掉周行德告身一事,成天紧锁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事周行德也懒得同张鹤解释,实在是没这个必要,反正马上就到北京,只要进了城,不管是他张大人也是叶将军都同他周某人再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这事关系到周行德的隐私,叶、张二人也没对别人说,在军中诸将心目中,周大人还是那个无双国士。
成天憋在车中确实有些让人难受,好在有叶天禹时不时过来求教,倒也不寂寞。
部队在路上走了五日,周行德也将聊斋志异中的《画壁》、《促织》等几个经典故事同叶天禹讲了,听得叶将军大呼过瘾,并说将来去南京定将自己抄录的几个故事找人刻成书,刊载发行,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周先生的大名。
周行德微微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就算到时候出版了,这稿费也落不到我的手上,却是可惜。不过,这倒是一条思路,将来吃不起饭,没准还能去当个说书先生混点嚼裹。什么〈聊斋志异〉、什么〈阅微草堂笔记〉、什么〈桃花扇〉都可以抄上一抄……哎,我想这么多做甚。现在的我必须低调,出风头的事情还是少做为秒。
……
永乐二十年,明朝第四次征讨鞑靼,以阿鲁台的仓皇溃败和明军的大胜而告终。
如此酣畅淋漓的胜利并不能给京城官民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自明朝开国已来,将近六十年。国朝对外战争从无败绩,胜利对国人来说已经不是新闻。
再加上文官所控制的舆论有意为之,因此,叶天禹军的胜利被刻意打压。
胜利最终归功于皇帝和内阁以及军方高层的领导有方。
不过,依旧有小道消息在政要之中流传,一个叫周行德的九品官的名字逐渐被核心领导层的人所熟悉。
这一切,运输营的将士们却不知道。
生活还要继续,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还有数日能回到北京。已经有士兵清点着手中赏赐和俘获,想着为家中的老婆孩子添置些物件。更有人寻思着趁手头还有些闲钱,再纳一房小妾,等到重阳节那天,带着一妻N妾登高望远,逍遥快活,反正自朝廷平定山东白莲教作乱之后,顺天府一下子涌进来不少流民,城中的大姑娘也不值钱,一钱银子就能领走一个。
这一日大早,周行德正在说故事,而叶天禹也端正地坐在旁边提笔记录,一个文官跳上马车。
叶天禹身下一颠,一大团墨涂在手上,他正要开口喝骂,定睛看去,却是张鹤。
一看到张鹤,叶天禹就来气:“张大人,你终于知道来看咱家周先生了。哼,分明就是见周先生丢了官职,狗眼看人低,完全不顾念往日的情分。”
张鹤苦笑摇头,朝周行德一拱手:“行德,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这几日之所以没来见你,实在是有一事耽搁了,今日,事情总算办妥,特来相告。”
“你这人能有什么好事?”叶天禹还要再骂。
周行德朝他摆了摆手,又看这张鹤:“张大人可是瞧不起我周行德不孝?”
“不是,不是,这事行德你的苦衷我也理解。”张鹤连连摇头:“以前你对叶将所说的那一席话我已经听到了,哎,这事责任在你父母,君不言人之过,我也不便议论。行德你说得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偷偷娶了三姐,虽有忤逆的嫌疑,可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哎,行德你心中苦,张鹤也是知道的。”
张鹤心中叹息,暗想:可怜行德如此一个高士,偏偏摊上了这样的父母,为了家族的利益,一心去攀张国公府的高枝,却害得行德绝嗣。换我张鹤,也会悄悄在外面娶一房妻子。若有机会见到行德的父母,真想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骂这两个老糊涂。罢了,这种话也不好在行德面前说。
张鹤:“行德,这两日我没有来见你,其实并不是同你置气。下来之后,我给岳父大人写了一封信,将此事禀告泰山老大人。既然金阁老已经压下了你的告身,看能不能动用我岳父手头的人脉为行德你另外谋个不错的职位。还好泰山老大人回信了,说此事也容易。”说到这里,张鹤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叶天禹一掌拍在车板上面,大叫:“好好好,想不到老张你这么有心,不愧是我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老叶替先生谢谢你了。”
周行德没办法,只得拱手作揖答谢。
张鹤一把扶住周行德,正色道:“行德,此事有我岳父在,当不成问题。吏部上下的打点,我知道怎么做,你不用担心。”
叶天禹插嘴:“老张,你一个清得跟水一样的文官能有多少钱。运输营全军上下感念周先生的救命大恩,凑也要凑他数千两出来,务必要给周先生寻个好前程。”
张鹤说了一声“好”,又对周行德说:“行德,钱和人面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可是,你父母双亲那边还需你同他们好好说说,你三年不归,连封信也没捎回家,这确实是一个把柄。为今之计策,你得先回家去好生侍奉父母。这样一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周行德只得胡乱地点了点头:“我这不就是要回家侍奉双亲吗?不过……”他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让他平白去认父母,这种事情可不能干,感情上接受不了。况且,马上就要到北京了,为今之计得想把那个女魔头给甩了。
那女魔头喜怒无常,再同她鬼混下去,迟早要把一条小命丢在她手里。
就算我有无敌美男大法,能哄得三姐对我死心塌地。可她是个邪教徒,跟她行走江湖,刀箭无眼,实在太危险了。
想到这里,周行德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不过什么?”张鹤心中有些着急。
“不过,从山西回来,我还得先去吏部跑一躺,将差使交卸了,再挂个名字才能回家。”
张鹤知道这个程序,点点头:“这是自然,总不可能到了顺义,再回过头来跑一趟京城。”
“不过……”
“行德你还有什么事吗?”
周行德:“有一事还得拜托张大人,我家娘子的小月尚未坐满,还请张大人拨出一辆牛车先送她去顺义拜见公婆。否则,同我在京城跑进跑出,受了风,伤了身子却是不美。”
张鹤皱了皱眉头,提醒周行德:“行德,这是你夫人第一次见公婆吧,你不在,只怕不妥。”
“怎么不妥了,这事躲也躲不过去。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周行德笑道:“我这人性子急,家父又是军人出身,性子更急。我们父子一见面,两句话不对付,就会闹红脸。还不如先让三姐先进门,家父总不可能同他儿媳妇吵架吧。好歹也是军门,面子还是要的。有我家娘子先去打前哨,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张鹤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放心好了,我这就让那两个妇人送周夫人先去顺义。有我张鹤的面子在那里,你父亲大人总不会当场和三姐撕破脸吧!”
周行德一想到三姐即将莫名其妙地送去顺义,见未来的公婆,就忍不住想狂笑。哈哈,女魔头,你这下糗大了!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京城,京城!”
叶天禹忙撑开门帘,周行德和张鹤抬头看去,远处却是一座巍峨的巨城,正在清晨的蓝色雾气中横亘南北。
那是北京。
天下第一雄城,世界的中心。
周行德兴奋的跳下车去,因为好几天脚不沾地,在落地的一瞬间,竟然有些晕眩。
穿越到明朝这么长时间,总算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自由真是一件好东西啊!
明朝,我来了。
再见,张鹤。
再见,叶天禹。
再见,女魔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工作
空气中弥漫着油漆的味道,正初秋,因为是新城,街上光敞敞看不到一棵树,风一吹,满眼红尘。
偶尔有鞭炮声随风而来,却不知道又是哪家达官贵人起了宅子,举家从南京搬迁而来。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时世循环,人移景迁,大抵如是。
新城、新人、新气象,大明王朝的新都城,一切都透着一个新字。
实际上,将首都从南京搬迁到顺天府乃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畏惧的国家工程,其过程横亘整个永乐年代,直到成祖驾崩,依旧未能搬迁完毕。甚至在仁宗皇帝去世的那天,未来的宣德皇帝还在南京强拆。
一辆辆簇新的大车在街上奔驰,这些车辆的主人自然是京城的达官显贵。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大明朝从里到外都如十八岁少年那样朝气蓬勃,浑身利索。
国家如此,人亦如此,马车所经之处,黄沙滚滚,呛得街上行人纷纷躲避。
有小屁孩子正捧着烧饼大口啃着,沙土卷过,另外一群孩子拍手唱道:“天上落黄沙,地上狗啃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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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戏弄的孩子自然不依,将手中烧饼揣进怀里,气愤地追打着自己的小伙伴。
“咳咳!”
一个浑身灰尘的年轻人被灰尘呛得不住咳嗽,看着孩子们手中的烧饼,无奈地摆着头。
实在是太饿了,自从穿越的明朝之后,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又变成了流民,真是世事无常啊!
没错,他就是周行德。
自从四天前同叶天禹、张鹤他们分手之后,周行德谎称要去吏部报备,请张鹤派人先将三姐送去顺义之后,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一想到终于摆脱了三姐,又被自己摆了一道,周行德就忍不住一阵狂笑:活该,老子这一路上吃了你这个女魔头这么多苦头,如今也让你吃我的鳖,哈哈,这口恶气算是出了。
其实,周行德也想岔了,如今的三姐对周行德可说是死心塌地,一心要嫁给王麻子了。
问题是,周行德对女侠类的江湖儿女畏之如虎,一想到以后就要同这么个河东狮朝夕相处,甚至被逼着白头到老,就不寒而栗。
在战场时对三姐真情流露,那也是被逼的。
都是她妈逼的呀!
如今,得了便宜,自然要飘然而去。
自然是,我挥了挥衣袖,叫一声撒扬那那,最是那睡莲不胜凉风的娇羞,却不带走一丝云彩。
咱也是常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顽主,怎么可能为一片树叶而放弃一座森林?
可等进城没一会工夫,周行德才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身上没钱。
原来,他离开军队的时候,因为忙着摆脱三姐这个拖油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
说起来,他现在也算是个小富翁。在军队厮混这段日子,身上好歹也揣了几百贯钱宝钞,小几十万人民币的身家。
可人家不管是送红包,还是发犒赏,都直接送到三姐那里去。
谁人三姐顶着个周行德夫人的名分呢,君子不言利,收钱的事情自然要交到女人那里。所谓唯女子和小人为难养也,女人嘛,粘点铜臭也无损周先生的雅量高致。
如此一来,周行德就彻底地变成了不名一文的穷棒子。
不过,身为新时代的青年,周行德并不烦恼。以自己超过古人的见识,难道就不能白手起家,难道就不能干出一番事业?
为今之计,还是先找个工作先。有了工作,就有安身立命的根本。只有先添饱肚子,才谈得上雄图伟业。
其实,作为一座新城,一切都在草创之中,在北京城找个工作还是很容易的。
尤其这帐房先生更是稀缺资源,抢手得很。
原来,在这个时代,因为天下承平日久没,市井已然繁荣,商业也开始蓬勃发展。特别是江浙一带的商人们逐渐将他们的商业触角伸到北方,像北京这种封建主意的大都市,绝对是他们首先需要占领的市场。
可问题是,江南人大多不服北地水土,好的帐房先生都不愿意来这风大沙多的新首都。
因此,到处都贴着招聘帐房、招聘二柜的广告。
但这一切同周行德却没有关系-----他没有身份----一听他说自己是流民,所有人都大摇其头,谁肯将商号的帐目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掌管呢?
退而求其次,找些技术含量不高的活总可以吧。跑堂的、茶水、小二?
还是不成,没身份,即便是在封建社会,你一样寸步难行。
在光敞敞的大街上跑了一整天,周行德的雄心壮志很快被潮水一样袭来的饥饿感消磨殆尽。
在现代社会,周行德收入不错,又因为要在健身房锻炼身体,牛奶、牛肉这种高热量食品可劲地造,前段时间在军队中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没办法,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昨天晚上,他灌了一肚子井水,就跑去城门洞那里睡觉。结果又同前来抢地盘的十来个乞丐们打了一架,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稀烂。
他生得牛高马大,那些面有菜色的叫花子哪里是他对手,被打得哭爹喊娘,只得一哄而散了事。
痛快是痛快了,可身上的精力也在这一架中消耗干净。
他前段本就得了伤风,饿了几天,又在城门洞里睡了一觉之后,感觉身上更软,竟有些发冷。
“哎,过惯了好日子,受一点苦就挨不住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冒充那个周鸟大使。就算不冒充他的身份,好歹也要从三姐手头弄些钱才好,大不吃一段时间软饭。如今的我竟潦倒到去骗小女孩糖葫芦的地步,若让后世的同事知道,还不被他们笑掉大牙。”
周行德不禁有些郁闷起来。
他近乎忍不住要去寻三姐,可转念一想,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落到那女侠手里,还不如死了。
歇了片刻,周行德恢复了斗志。
不就是去找个工作吗,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能写会算,身体也壮。笔墨上来得,肩也能挑,背也能扛,还会饿死不成?
帐房先生做不能,苦力总可以吧?
他系了系腰带,勒紧空荡荡的肚皮,继续在街上乱逛,寻常合适的机会。
也是他的运气,走不了几步就看到一家小药铺帖出一个告示,说是要招一个学徒,包吃住,没薪水。
没薪水也认了,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就成。
这个时候,周行德也没幻想在明朝重新做回他的小白领,振作起精神大步走进药铺,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老板,是不是要招学徒?”
可惜他嗓音沙哑,个人形象大打折扣。
门口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头正在哼哧哼哧地切着饮片。药铺不大,也没其他人,只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蹲在角落里磨什么药粉。光线实在太暗,也看不清那妇人模样。
看来这间药铺的生意也不太好,也请不起伙计,连老板也亲自干活。
“正要请一个学徒。”老者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上下端详着周行德,叹息一声:“看你模样应该是流民吧,可有户籍,在北京可寻得到保人?”
这样的问题周行德这两天已经听到过无数次,早就审美疲劳了。
如果回答说没有,估计那老头绝对不会同自己谈下去。
周行德微微一笑,四下看了看药铺,反问道:“老板,看这家铺子也不大,应该没请伙计。我听人说,药房的伙计不太好找,不但要机灵懂事,还得知道药理,而且必须识字。”
老者眼睛一亮:“你识字,懂药理?”
“当然。”周行德大言不惭地点点头,提起老者开方子的笔就在纸上写道:“大承气汤用硝黄,配以枳朴泻力强;阳明腑实真阴灼,急下存阴第一方。”
这段文字出自清朝名医汪昂所著的《汤头歌》,当年周行德在看《红楼梦》时,恰好文中就有这一段,恰好他却是记住了。如今随手写来,却也能将那老头忽悠住。
再者,读大学的时候,周行德闲着无事,加上又有这个爱好,很练了几年毛笔字。工作之后,因为忙着赚钱,丢了几年,现在这一段歌诀倒也写得端正。只是,很久没用毛笔,感觉有些不顺。
就这样的水准也足够了,明朝初年,识字率不过百分之五六,能写会算的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已足以挤进社会精英阶层。
老者一看到这段文字,神情顿时一肃,赞道:“小哥的字写得不错,这是泻下剂大承气汤的方子,开得不错。你以前在药铺里干过?”
周行德大喇喇地点了点头,镇定地回答:“是,当初在山东药铺干了十来年,基本常识还是知道一点的。实际上,以前在药铺当伙计的时候,店中人手不够的时候,我还帮忙开房子,配药,还兼帐房。”反正是忽悠,自然往大里吹,只要能留下来就成。
中药房学徒的活也简单,反正照方拿药就是,没什么技术含量。
“你还懂记帐?”老者满脸惊骇:“小哥可以啊,真是拳打脚踢,样样来得。看你的字和方子,至少也得去谋个坐堂郎中的差使,本店本小利薄,只怕请不起你。”
废话,让我做坐堂郎中,我也只能乱开虎狼药,这活儿可干不得。周行德心中暗笑,继续忽悠道:“老板,我是来应聘学徒的,又不要工钱,包吃住就可以了。”
老者奇怪地看了周行得一眼:“如今,京城中一个坐堂先生每月至少一两银子,你不去大药房应聘郎中,怎么反到我这里来做学徒?”
正等你问这句话呢,周行德换上一副悲戚的表情:“老板,实话同你说吧。刚才你没看错,我真是山东来的流民,家中亲人都死在乱军之中。在北京也没有户籍和保人,否则也不会到你这里来做学徒。乱世的人不容易,还望老丈可怜则个,给我一口饭吃。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说完,连连作揖。
老者一脸的为难:“这……不好吧,若被查到会很麻烦的……再说,我只是这间药铺的柜台,收不收你,还得看东家的意思。”
早说嘛,你既然没有话事权,还同我墨迹什么,浪费我的表情!
周行德气得几乎要伸出手指对着这个糟老头的头顶就是两记暴栗。
忍住气,周行德依旧一副既期待,又悲哀的样子:“敢问老丈,你们老板在吗?”他心中有些失望,店中只有这个老头和一个中年欧巴桑,估计老板也不在家。
出乎周行德的意料,老头转头对那个正在磨药粉的妇人喊道:“云娘,这汉子也是个实诚人,身世颇为凄苦。更兼是个有本事的,你收不收?”
“啊,你就是老板。”周行德张大了嘴巴,这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云娘偷听周行德和老人说了半天,听他说得可怜,眼圈已经有点红了。
她站起身来,一张俏脸闪过,:“老岳,看他模样也是个可怜人,就留他下来吧。谁家没有点伤心事,谁都有落难的时候。想当初我们从苏州流落到京城,不也举目无亲,满腹辛酸。”
一想起自己去世三年的丈夫,妇人眼圈也红了。
姓岳的那个老头说“看这后生也是个老实人,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只怕我们店养不起人家吧。若你这要留,就签个卖身契约,在我们店干满十年才能走人。”
老实人,周行德有些好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被人当成老实人还是第一次,感觉怪怪的。至于什么卖身契约,那就是个屁。
真理在大炮的射之内,只要老子将来有所成就,你还敢强留我不成?
“老板,岳老,我愿意签这个契约。”
云娘叹息一声:“流落在外,都是可怜人,能帮就帮吧。看这位兄弟的本事也不是常人,将来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们替他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可以误了他的前途。契约就不用签了。”
周行德没想到老板如此善良,却有些意外。
无商不奸,云娘如此善良,难怪生意清淡。
不过放心好了,某在这里替你撑场子,别说你一个小小的药铺,就算是个小食摊,三年之内,也能帮你做大做强。
谁叫我是一个现代人呢,肚子里的点子随便抛一个出来,就让你们受用不尽。呵呵,咱周行德不是个昧心之人,你投之以桃,我自然报之以李。
他又朝云娘看了一眼,心中微动,这个女人长相虽然不错,也就能打个七十分。可却相当耐看。
同三姐的阳光长腿比起来,云娘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非常柔和,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总算能够留下了,周行德心中欢喜,正要道谢,药铺外面突然涌进来三个年轻人。
这三人一身锦袍,儒雅英俊,卖相都很是不错,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
特别是为首那个十七八岁的公子,更是生得唇红齿白,白皙英俊。
只见他手中把玩着一把湘妃竹折扇,腰上挂着一枚羊脂玉佩,一进药铺,顿时让众人眼睛一亮。
可惜,那云娘一见这个公子,身体就是一颤,面上也失去了血色。
至于岳老头,立即走到那三个少年人面前不住作揖打拱:“可巧,公子怎么过来了?”
“岳老丈,听说你们铺子里请学徒,你看我合适不?”小公子轻飘飘地说着话,眼睛却一直落到云娘身上,片刻也不肯挪开。
这样的目光周行德最熟悉不过了,这就是所谓的色眼吧。以前在酒吧里混日子的时候,可没少看到,都是寂寞男女,都他妈一个样。
估计在这鸟公子眼睛里,云娘已经被他用眼睛强女干一百遍了。
看得出来,这个纨绔是在打寡妇老板的主意。我那个切,什么眼光,这女人三十出头,姿色也是寻常,你他娘也想下手,什么审美品位,恋母情节吗?
岁月如刀,黑了木耳,紫了葡萄,软了香蕉。再美的人,一到年龄,总抵不过青春年少。
不齿小公子的同时,周行德心中也是恼火:好不容易谋到一份差使,你跟我抢什么?要想泡妞把阿姨,有的是一千种方法,有必要过来当学徒装1?
这不是胡闹吗?
和我抢工作,老子跟你没完!(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纨绔
岳老头听那公子这么说,忙走上前去连连作揖,哀声道:“朱公爷您就别埋汰小老儿了,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到我们这里来做学徒?”
周行德一楞:朱公颜,这名字倒也有趣,公有的红颜,好一个色情狂,想群P吗?
“怎么,不愿意?”那个叫什么朱公颜身边的一个纨绔恶狠狠地看着岳老板,呵斥道:“你们请学徒要求识字,懂药理,又能记帐,哪里请得到这么有本事的人?朱公子名门出身,三岁能诗,六岁能文,难道还做不了你们的伙计?你就说一句话,收还是不收,否则打死你这条老狗!”
他这一声怒吼,引得街上的路人驻足围观,纷纷指指点点。
朱公子“刷!”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那妇人:“云娘,我看你日子过的清苦,有心过来扶持,你可不要拒绝啊!”
云娘面色惨白,紧张地咬着嘴唇:“公爷……你何等尊贵身份……”她想说些什么,可因为是个柔弱性子,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朱公子继续摇着扇子:“云娘,难道你觉得我做这个学徒不够资格?”
“那自然是够的……可是……”
“别可是了,本公子今天到了你们这里,就没打算走过,有什么活尽管交给我做吧。”朱公子叹息一声:“你们店中也确实需要有个顶梁柱在前面撑着才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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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今日咱们来了就没打算走。来来来,我等帮你们干活。”另外两个公子呼啸一声冲了出去,在药铺里面一阵乱翻,将药材扔得到处都是。
岳老头连连打拱作揖,可那二人就是不肯罢手。
“别翻了,别翻了!”岳老者一急,一把拖住一个纨绔。
那纨绔子怒喝一声:“你什么身份,爪子拿开!”袖子一挥。
可怜那岳老丈也是一把年纪,如何经受得住,脚下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
周行德眼急手快,忙将老头扶起来:“你没事吧?”
“岳老,岳老!”云娘终于哭出声来,铺子里乱成一团。
铺子外面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心中不忍,发出一阵叹息。可惜顾及到那三个纨绔子的身份,却不敢上前帮忙。
“打,打死这个老不死的!”有一个纨绔子厉声大叫:“朱公子什么身份,想给云娘当学徒,她当老板的还没说话。你这条老狗竟然越俎代庖说不收,这是对朱公子,对我们京城功勋子弟的侮辱,这口气断断咽不下去。”
云娘扑通一声跪在朱公子面前不住磕头:“公子,公子,放过岳老丈吧!”
朱公子还在微笑着摇着折扇:“云娘你说什么话,我是真心实意想来给你当学徒的。”
“哼,云娘,不做你们的学徒也好,朱公子他嗜好医术,听说你也精通歧黄之术。要不这样,你进朱府去做公子的侍妾,手把手教公子学医。”
“哈哈,对对对,就这么办,不但要手把手,还得坦诚相对。”
两个纨绔越说越淫邪起来。
“我宁死也不做你的小妾!”云娘悲愤地大叫一声:“苍天啊,这京城还有王法吗?”
“王法,国公府就是王法!”
……
“不就是想做学徒吗,多大点事,闹这么大,有必要吗?”周行德摇头看着朱公子:“喂,我说那什么朱公颜母颜的,你要当学徒还得排在我后面。我可先你一步到这里求职的,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周行德这人也不是一个喜欢找麻烦的人,特别是自己还是个黑户。
可问题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个工作,却被人搅黄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这三人看起来好象都有背景,可也就吓唬吓唬云娘和岳老头这种普通百姓而已。明成祖刑法严苛是出了名的,对功臣勋贵的子弟也是手下无情。这里是京城,他们想来也不敢闹得太大。
听周行德说得无礼,一个纨绔走上前来:“什么玩意儿?”
周行德慢慢站起来,道:“我也是来应聘请学徒的,可先到,云娘要请谁还不一定呢?”
他一站起来,高大的身材就把那纨绔吓得退了一步。
朱公子转头看着周行德,冷笑:“这个活本公子志在必得,你拿什么跟我争?”
周行德懒洋洋道:“你识字我也识字,你懂药理我也懂,至于作帐嘛,咱也会,要不我们比一比,谁赢谁留下。谁输了谁一辈子不得踏进这家药铺。你敢不敢?”
朱公子冷笑:“怎么不敢,若我赢了就住在这里做学徒,若输了,立即调头离开,一辈子不跨进这道门。全京城的人都可以为我朱仪佐证。你说,怎么比?”
他对云娘的美貌垂涎已久,可惜云娘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纠缠多日,终不得其门而入。想了想,索性过来应聘学徒。反正他身份尊贵,药铺里的人也不敢使唤他。
一旦住进了药铺,朝夕相处,他朱公子有的是一百种手段夺了云娘的身子。
周行德笑道:“原来你是不是公颜也不是母颜,叫朱仪啊!我们在这里打赌,还得问问此地的主人家同不同意?”
“同意,就依这位小哥的意思。”云娘咬牙答应了。
她已经想好,一旦眼前这条汉子输给朱公子,自己立即一头撞死在这里。当然,如果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周行德:“我说那个母颜,怎么比。比药理嘛,反正就是背药书,也显不出手段来,识字吧,但凡读过几年书,什么字认不得。”
被周行德一口一个母颜地叫,朱仪气得满面通红。他想了想,确实,这事也不太好确定输赢标准,背药书,看这厮模样应该是在药铺干过多年的伙计,自己自然是背不过他的。
至于比识字读书吧,药铺又不是国子监,总不可能出道题目大家做一篇八股?
说到底,也只能比珠算了。
好在朱仪这人对珠算也算精通,他小时候对算术有些兴趣,很是下了一些工夫。后来因为被父亲喝骂说他不务正业,这才打点起精神去读圣贤书,学做八股文章。
朱仪:“就比算盘。”
周行德心中暗喜,他刚才说了那半天,就是要让朱仪主动提出比珠算。嘿嘿,小子,今日就让你这个母颜看看咱们的本事。咱们就决一决雌雄,分一分公母。(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能手
听说大名鼎鼎的朱小公爷要和一个小伙计比打算盘,这事立即引起了轰动。
药铺门口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
既然要比赛,规则还是需要先说清楚的。
所谓珠算比赛,就明朝的数学水平来说,也不过是简单的连加连减连乘连除这样的四则远算。出几个题目还不容易,可一旦题目出得多了,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准确答案究竟是多少,却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
否则,比赛双方胡乱打一气算盘,最后都说自己的结果正确,别人也不好判断。
于是,就有好事者从旁边的各家店铺中强行拖过来五个帐房先生,又在铺子里摆开了考场。
这五个帐房先生都六十来岁,可说同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其中一个人负责出题,剩余四人则随着周行德和朱仪一道做题,复核。
六张桌子,六把算盘,阵势颇大。
周行德和朱仪坐在桌前,搓着双手做热身运动。
另外四个先生则一脸恬淡,只将双手放在算盘珠上。
周行德看得明白,这四人的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上都有厚实老茧,显是精于此道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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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来越多,后来的人不住跳脚,可前方都是蹿动的人头,心中一急就找人打听,问里面是不是杀了人,云娘是被人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被问的人唾了一口,骂道你家才死人了呢,云娘多好一个人呀。里面在比赛打算盘呢。
又有人道打算盘比赛有什么好看的,没意思得紧。
回答说,你懂个屁,事情哪有如许简单,人家云娘今天之所以唱这么一出是比武招亲。成国公府的小公爷和另外一个汉子争第一,谁获胜谁就抱得美人归。
美人,云娘一把年纪了,还是美人?
你这又不懂了,这女人只有上了一定年纪,才够滋味,就如一坛老酒,越陈越香。
却也是啊,经验丰富嘛!
国公府、比武招亲,拳头加枕头,政治、色情两大要素自来就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听得人激动得眼睛发绿,忍不住大声起哄。
周行德听得绝倒,对自己的珠算水准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必要的手段还是需要的。他转头盯着朱仪:“我说那个啥母颜,我刚才听得明白,你是成国公府的小公爷吧?”成国公,好象是明成祖手下第一大将朱能的儿子,对这段历史周行德还是很清楚的。
成国公朱勇因为牵涉进汉王夺嫡这一政治事件,被永乐皇帝狠狠打压了多年,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权势,只能躲在府中做他的太平国公。知道宣德皇帝继位之后,朱勇才被重新起用,咸鱼翻身。
现在的成国公府根本就是个屁,也不用怕他们。
再说,我周行德草民一个,又不混政治,同你们也没任何关系。
朱仪听周行德这么问,得意地挥着扇子:“然也!”
“嘿嘿,我小老百姓一个,输了就输了,大不了另外找家铺子求职。可你若输了不但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云娘,连国公府的面子也丢光。呵呵,公子你可一定要赢啊!”
朱仪神色一变,喉节上下滚动,突然感觉到一丝紧张。
负责出题的那个帐房先生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好了,可以开始比试了。我先说说规则,本次比试分为三个大项,第一大项十道加减算,其中四道加减混合;第二大项,乘法算,十题;答案保留到个位数后面两位分、厘;第三大项,除法,答案保留至分、厘两位。每题限时半柱香,三大项比试完毕后若还没有绝出胜负,乘除混合,直到最后一人胜出。你们听明白没有?”
“日,这不就是珠算考级吗,还只是普通级的。”周行德连连摇头,觉得没多大意思。
他当初珠算考试可是过了能手六级的,还怕了不成。
能手考试中乘除法可是要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四位数,而这次比赛中答案只保留至分、厘两位,也就是小数点后面两位,根本就没难度啊!
好,就让朱母颜你这个猥琐得和抓奶哥有一比的色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能手,让你看看现代会计的厉害。
“听明白没有?”出题人继续问。
“没问题。”朱仪看定了定神,哼了一声。
“我嘛,自然也没问题。”周行德笑了笑,突然道:“不过。”
“什么不过?”出题人问。
周行德:“十道题十道题地比时间拖得实在太长,谁耐烦一项一项地比,缩短一些才好。要不这样,把每项的十题合成三道。”
这话一说出口,别人不知道厉害,那四个负责复核的帐房先生先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正常情况下的珠算比试,按照帐房先生们的规矩,每题用九个数字做混合运算,取九九归一的寓意。
可周行德这样一来,十道题,九十个数字要合进三题里,每题则用三十个数字进行计算,题目的繁复程度却是大大增加了。
第一大项的加减混合还好,日常的流水帐做惯了,倒也容易。
第二、第三大项和是乘、除,三十个数字连乘、连除,想想就让人觉得害怕。
“这……”出题人有些犹豫了。
连带着朱仪也是面色微变。
周行德笑嘻嘻看他,继续刺激道:“喂,我说母颜,你若不敢比就说一声。”
“比了!”朱仪一咬牙,狠狠地说。
“好,准备开始了。”出题人突然转头对云娘说:“云娘,可有帐本随便拿一本来,我在里面寻些数字。”
“是。”云娘柔柔地应了一声,随手拿了一本帐薄递过去。
出题人却不接,反拿了两柱香出来撅作两截,点了半根插在门板的缝隙上。
这才翻开帐本,念道:“三六一加四八五加六六零,减去四十一,再减去二百四十三,加一百七十七……求和。”三十个数字,好长一串加减混合运算。
他念一声,四个负责复核的帐房先生就开始麻利地拨动算盘珠子,就连朱仪也打点起精神飞快地计算起来。
一时间,满世界都是劈啪的算盘珠子声音,恰如那句古话所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周行德有心显露手段,却不急着计算。就收起了嬉皮笑脸,端着身子,只用心默记数字。(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香未尽,时间正好
其实,抛开朱仪的个人品行不说,此人还真当得起浊世佳公子四字。
他人年轻,人长得也俊俏,一开始比赛,朱仪就面露恬淡微笑,一手把玩着手中折扇,开合之中,清风徐来,带着清脆的算盘珠子声音,当真是潇洒从容,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围观众人看得一声喝彩,纷纷议论:“真不愧为国公府的公子,单这份气质别的人就学不像,胜这一场应该没任何问题,只看如何才能赢得漂亮罢了。”
比赛刚一开始,云娘就紧张得手心冒汗,脑袋中也是嗡嗡作响,乱得没办法思考。
听到众人夸赞朱小公爷,这才醒过神,厌恶地看了朱仪一眼,又将目光挪到周行德身上,这一看几乎惊叫出声。
却见,周行德正襟端坐,,双手放在腿上,一双眼紧紧闭着,好象睡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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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形哪里像是帐房先生,倒和那公堂之上待审的囚犯一般无二。
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主动放弃了?
云娘更惊奇,暗想:像朱仪这样的世家贵胄子弟,一出生就有爵位可袭,也不用像普通读书人样专一对付考试,杂学工夫非常了得。古有君子六艺之说,礼、乐、射、御、书、数。其中,术数类就是数学,主要功能是丈量土地、算账收税、计算天体,推演历法。国公府中又有良师指导,朱仪的数术功夫,在京城中也算是可以的。
眼前这个小兄弟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
很快,第一题就念完了。
朱仪“刷!”一声打开扇子,将最后一个算盘珠子拨到位置,那扇子上有一朵鲜红的牡丹直欲跃将出来。
他提起笔将答案记在纸上,再看看身边依旧如同梦游的周行德,朱公子眼中有说不出的鄙夷。
其他四个复核的帐房先生速度也是一流,也于朱仪之前片刻结束运算,提笔记录。
四人都是摸了一辈子算盘的人,对自己的水平也都有极大信心。在他们看来,周行德不过是一个普通伙计,而朱仪乃是贵家子弟,自然不能同自己这种专业人士相比。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朱仪也仅仅比他们慢上半拍,这样的水平对一个业余选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点头。
至于周行德,他根本就没开始,估计是自知水平有限,不敢来献丑。
也好,今天能看到朱小公爷的一手好算盘,也算是此行不虚。
出题人开始念第一大项的第二道加减混合题:“十六加三加一百一十一减去四十五,加三零一……”
第二题很快就念完了,然后是第三题……
周行德还在闭目养神。
但这么多数字混合加减还是让另外无人大伤其神,天气又热,四个复核的帐房先生都打得满头是汗,有人甚至将袖子卷到胳膊处。
朱仪的扇子扇得更快,可面上依旧从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估计怎么着也有五六十人,没有人说话,都在用心计数。可三道题,九十个数字,那里记得住,气氛有些凝滞。只出题的先生的嗓音清亮地传出去,点燃的那半截线香也烧去了大半。
大街上扫堂风依旧不住吹,簇新的北京城到处都是灰尘,灰尘落下,众人都变得灰头土脸。
感觉不到凉意的风吹过,太阳白晃晃照下来,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小声耳语:“这一场我看朱小公爷赢定了。”
“废话,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你看那条和小公爷比试的汉子,根本就没动,也不知道是不不是魔障了?”
“朱小公爷真不愧是勋贵之后,你看那风度,那气质,那摇扇子的肢势,你我是学不像的。”
“对了,那汉子怎么不开始计算,难道因为知道比不过,主动放弃了?”
“不对,如果主动放弃,他应该站起来认输才是,又为什么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此事却也希奇。”
这个时候,第三到题也念完了,那周行德还在假寐。
出题人见周行德没有动,忍不住摇了摇头:本以为是一场精彩的比试,却碰到这种情况。看样子,这汉子知道比不过朱仪,却不直接投降,反赖在这里磨大家的时间。
突然间,出题人想起以前和人下围棋时遇到的一个对手。那人的水平明明比自己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可非要和自己纠缠,每落一个子都要前思后想,不拖到最后绝不肯落下。那一盘水平差距极大的棋赛本应该在一壶茶的时间内结束,可对手偏偏和自己耗了一整天。
看样子,今天朱小公爷也碰到这么一个无赖了。
搞不好,那汉子根本就不会打算盘……哎,这人的人品还真是垃圾透顶了。
很快,那四个复核的帐房先生就将自己的答案交了上去。接着,朱仪也结束运算,得意地站起来,朝众人拱了拱。
众人都喝了一声彩:“好一个绝代佳公子,好一个朱小公爷!”
普通老百姓也没什么是非观念,云娘本就是一个姿容出众的美人,这场比武招亲的结果如果是那汉子得胜,未免有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的味道。也只有朱仪这样的公子哥才配拥有这样的女子。
出题人看了一眼朱仪三道题目的答案,又看了看次个负责复核的先生的最后结果,都是同样的三个数字。心中有些佩服:看不出来这个小公爷有如此本事,以他的手速和准确率,就算放在民间也能做个大帐。
出题人笑了笑,朗声道:“这一场自然是朱小公爷胜了,我现在就将他和另外四个先生的答案宣示于众。”
云娘一直站在出题人的身边,方才见周行德一直没有动手,早已一脸苍白,见出题人宣布朱仪胜利,悄悄地将手伸向身边切饮片的铡刀,只等最后结果一出来,就提刀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好!”众人都激烈地鼓起掌来。
正在这个时候,周行德突然发出一声长笑:“等等!”
“你还不肯认输?”朱仪也大笑起来,四下拱了拱手。
周行德指了指插在门板上的香,淡淡道:“香未尽,时间正好。现在,就看我的吧!”
说完,右手一伸“嗒!”一声拨上去一颗算盘珠子。
这一声是如此清脆,直如幽深洞穴里突然落入水凼下的一滴水珠,震得众人耳中回音袅袅。
一切都静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挑、拨、勾、摁……(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八臂如来
这样的速度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周行德当年参加会计师考试的时候在算盘上很下了一些苦功夫,堪堪考了个能手六级的证书。
珠算等级分为普通和能手两个等级,普通和能手都有六级,六级最低,一级最高。
普通考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一般来说,很多会计也不过普通二三级的水准。至于能手,在电算华已经普及的现代社会,玩珠算能够玩出花儿的并不多见。
普通和能手表面上或许看不出来,可真一比就能轻易分出高下,就好象围棋中的业余选手和职业选手的区别。
而且,这些年周行德一心要考个会计师证,一直没有丢下珠算。加上又有科学的学习手段,水准只怕已经超过能手六级,位于五到四级之间。
况且,自己常年写程式,当初在中学又是数学科代表,微积分也是全年纪第一,做这种小学生程度的四则运算,毛毛雨而已。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眼前这条汉子方才一直在假寐,等到所有人都计算出答案之后才动手。一共三道题目,九十个数字,要记得一个数字不差,单就这分记性而言已经足以让人又惊又畏。更别说他打算盘的手型如此标准,动作如许麻利。四个负责审核的老人都同时抽了一口大气。
朱仪神色微变,突然有些不安。
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周行德就将第一到题计算出来。他换成左手拨珠,右手抓起毛笔就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第一题,妥了!”
就有出题人拿起答案念道:“他的答案是三六一,和朱小公爷的一样,四为负责审核的先生最后的答案也是三六一。”
说完,他一一举起六人写在纸上的数字。
这个时候,周行德已将第二题的结果计算出来,大喝一声:“妥了!”
又换了右手拨珠,继续计算第三题,左手顺势记下运算结果。
原来,在出题人宣布结果之时,周行德竟然用左手把第二题打了出来。
朱仪身体一震:这厮……竟然能左右开弓!
他忍不住担心地看了一眼正燃着的那根线香。
香已经快燃到尽,最多不过十几个呼吸。
底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微微的骚动,都被这精彩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突然间,那汉子发出一声大喝:“第三题,妥了!”
六七十双眼睛同时抬头看去,却见那根线香在最后一刻燃到了尽头。
……
“答案正确,这一场比赛,这个……汉子和朱小公爷打成平手!”出题人烦恼地看了周行德一眼,暗骂,这个鸟人一手数术本事固然厉害,可却不知道事先通报姓名,太嚣张了!
“好!”围观众人发出一阵喝彩。
过瘾,实在是过瘾。
老实说,场中六七十人中,真正懂得珠算的也不过寥寥几人,很多人都是过来看热闹的好事者。
如果周行德和朱仪就这么闷头打算盘,又看不懂,也没什么意思。
偏偏这条高大汉子弄出这么多花样来,看得让人解乏。
就有人喊道:“喂,兀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日后也好称呼。”
其实,周行德在最后时刻算出答案,也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自己有心卖弄,如果再慢上半拍,这第一场就要输给那朱母颜了。那才是装比不成反装成了傻比。
他笑了笑,朝众人一拱手:“各位乡亲父老,忘记自我介绍,我叫周行德。”
“好个周行德,好一手如疾风骤雨的算盘!”
“过奖,果酱。”周行德热得厉害,一把扯掉帽子不住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露出光秃秃的脑袋,笑道:“我本是山东人,家乡遭了兵灾,本打算削了发进庙中去做和尚。可惜人家看我实在太壮,说是有酒肉和尚的嫌疑,也不收我。没办法,只能流落到京城讨口。”
说完话,连连拱手。
众人笑起来,不觉对周行德大起好感。又想到这汉子也是个苦命人,如果赢了,在京城也有个安身之处,你朱公子乃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和一个穷人争什么?
就连紧张的云娘也宛尔一笑。
“丑陋不堪,面目可憎!”朱仪狠狠地唾了一口:“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下一场本公子就能赢的。”
正气愤中,第二大项的比试开始了,这一项是连乘。
说来也怪,刚才还玩尽花样的周行德竟老实地打起了算盘。
估计是刚才一幕实在太险,而且,乘法又不比加减混合运算,难度也要大上许多。
却见,周行德稳稳地坐在那里,双手上下翻飞,清脆的算盘声音连成一片,竟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那声音是如此干净纯粹,犹如空谷回音,深寺梵唱。
日头已渐渐西斜,照在周行德的光脑袋上,不片刻就汗津津一片闪着光。
仿佛有黄色光芒渐渐从他身上扩散开来,这一刻,周行德还真有些宝相庄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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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人喊:“这个周行德还真有些庙里菩萨的意思。”
“看来这周姓汉子使得必定是佛家的算术。”
“你看你看,他两只手打起算盘来快成那样,像不像西山寺庙里的八臂如来。”
围观的人群都小声喧哗起来,这一刻,周行德的光彩已经将所有人都掩盖住了,就好象他是这场比赛的唯一的主角。就连仪表非凡的朱仪在他身边,也显得暗淡无光。
云娘心中一颤,不觉呆住。
大概是见周行德汗流太多,她忙倒了一碗水递过来。
周行德打发了性,也不去接,低头一饮而尽,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眼神亮得像刀子。
众人忍不住退了一步。
“第二大项比试完毕,交卷。”出题人大声唱诺。
听到这声音,周行德甩了甩满手的热汗,吐了一口热气。
云娘忙将一张手巾递过去。
又不回头,擦了擦手,周行德又将双手轻轻放在算盘上面。
云娘看得仔细,这一双手手指纤长白皙,也没长任何茧子。这样的手在当世只属于世家子弟,和养尊处优之人。可这周姓汉子方才说他是山东来的难民,以前也不过是一个小伙计。难道他在说谎?
云娘心中有些迷惑。
她有这个疑问也可以理解,在古代,世家子毕竟是少数,从事文案工作的人也都是主流社会阶层的人尖子。其余百姓大多从事简单体力劳动,风里来雨里去,自然是满面沧桑,手脚都是厚茧。不像现代社会的大都市中,绝大多数人都从事智力劳动,将任何一个人扔到古代,都翩翩若贵公子。
刚才这一项连乘对参赛者来说确实有些难度,朱仪也是觉得一阵心气浮躁,可手上的扇子还是轻悠悠地扇着,显得好整以暇,淡定从容。
至于那四个负责复核的帐房先生,也打得累了,停手微微喘息。(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精确四位
“这一项三道题,朱小公爷与周行德答案相同,打成平手。”出题人威严地宣布结果。
“好!”观众大呼过瘾,又是鼓掌又是跺脚:“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关键在于第三场了,别又弄成个平局才好。”
“对对对,就是要分出个胜负才过瘾。”
“你们不懂算盘,自然不知道这第三项比试的厉害,一定能分出胜负的。”有内行的人解释说:“除法不像乘法,碰到奇数做除数的时候,都没办法整除。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个位以下的分、厘,无形中便增加了许多难度。”
“这样啊,如此就精彩了。”
……
“厉害!”负责出题的那人是这一代有名的算术高手,出的数字也极尽繁复,可即便如此,看朱仪与周行德依旧从容不迫,不禁起了爱才之念。
这十多年来,因为新建北京城,明朝新首都土木工程量极巨。任何一项都需要计算精确,因此,永乐年间的数学开始兴起。到嘉靖年间,更是出现了《算学宝鉴》这样的数学名篇。到明末,由于西方数学的传入,更是空前繁荣,出现了一批诸如《几何原本》这样的大著。
他欣慰地看了朱仪和周行德一眼,道:“朱小公爷,周老弟,刚才比试了两个大项,是否需要歇息片刻?除法不比得加减和乘法,是件大耗精力的事情。”
“不用。”朱仪见周行德热得额上的汗水如溪流一样淌下,心中一动,这厮刚才相必是透支了大量心力,有些支撑不住。好,真好乘胜追击打他这个头死老虎。
无形中,朱仪已经将周行德当成了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本公爷哪里有工夫同这个光头贼人耽搁,直接开赛吧!”
出题人还没答话,围观的百姓开始起哄:“对对对,蘑菇个屁,直接比吧!”
周行德却摆了摆头:“还得等等。”
此言一出,朱仪面部表情一阵鄙视,心中欢喜,这鸟人终究是扛不下去了。
出题人看了周行德一眼:“周兄弟,你又有什么事?”
周行德苦笑一声:“从昨天到现在,洒家还没正经吃过东西,肚子一饿,脑子就不管用,有没有吃食先给点。”
“哈哈!”众人都小声地笑起来。
有好事者走上前,将一块烧饼塞到周行德手中:“快吃快吃,别扫了大家兴头。”
众人笑得更欢。
周行的谢了一声,咬了一口,吞下去。
大概是饿得紧了这一口又大,竟哽住了。
他被咽得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妈比的,叫你泪流满面,差点出丑了!
喝了一口水,忙抬头闭眼免得泪水流出来:“这一场比试得改改规矩,精确到个位数后面四位。”
“啊!”朱仪被震得一张俊脸立即失去了血色,他虽然在数学上有天分,可真实水平也就能精确到个位后面两位,再多,就没办法了。
四个负责复核的帐房先生也同时身体剧震,失声道:“精确到个位后面四个数字,我的老天,那可是能手级的好手才行,我们算不出来。”
原来,古代的珠算也分为普通和能手两种,只不过没有后世六级那么繁复。普通和能手都分为天地人三级,天级最高,人级最低。
所谓个位数后面四位,换成现代数学的术语,就是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四位。
古代数学个位上面和现代数学一样,也是个、十、百、千、万,个位后面还有专门的名称,分别是:分、厘、毫、丝。
能手级和普通级的最大区别在除法上,普通级只要求精确到厘,而能手级则要求精确到丝,也就是小数点后面四位。
“嘿嘿,怎么,不敢迎战?”周行德还是闭着眼睛轻笑。刚才第二项比赛他看得分明,这四个帐房先生可是专业级的选手,虽然还达不到现代能手六级水准,可至少也是普通一级,
至于朱仪这个人渣,也就普通二级。和他比有什么意思,要比就得同专业选手竞赛才够味。
无行中,周行德已经彻底将朱小公爷自动忽略了。
那四人相互看了看,眼神中也是一阵惊疑。周行德的水准他们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有数。看周行德真实水准,已经超过了自己,同他比,好象有些难度。
出题人笑了笑,说:“这四位先生是请来复核的,若连他们也上场,只怕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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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还是没有睁开眼,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你也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啊,大胆!”四个负责审核的帐房先生同时怒喝:“周行德,知道你眼前是谁吗,这可是北京西城最好的数术高手,能手人级的洪国图洪先生。洪先生如今可是户部俸米仓专用帐房,我等以前都得过他的指点,你什么身份,也配在他面前发癫?”
周行德还在哈哈大笑,好,你们说我癫狂,我就狂给你们看看:“洪兄,你也是个高手,难道不觉得寂寞吗,没有对手的寂寞?”
“寂寞?”洪国图笑起来,眼睛亮了:“就同你玩一把也无妨。”
“好,这下越发热闹了!”更多的掌声,到处都是叫声:“呵呵,洪先生和四个帐房本是来当评判的,这下好了,反被这姓周汉子拉下了场,有意思,有意思!”
洪国图将帐本递给云娘:“你来出题。”
云娘:“我我我……”
“左右不过出随便念他几十个数字而已。”洪国图微笑地朝她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一尺长短,巴掌宽的象牙雕玉石珠子算盘,施施然坐在桌前。
“是……”云娘结结巴巴地随口念了起来:“三百三十六除七。”
一开始就是一个不能整除的数字,又要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云娘对数学并没有什么认识,起头就将难度提到最高。
最后一场比试开始了,聚集在药铺外面的人不再着声。
太阳也落到西面的城墙根那边,夜风送爽,西边一片火红晚霞。
只有云娘磕巴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外面有懂得算术的人从旁边借来算盘跟着场中的六个选手打起来,可只打不了两道题就颓然放弃。(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地,能手
风还是卷起黄土,呛得人难受,所有人都抬头朝里面看去,一个个灰头土脸脏得厉害。
因为是连除,难度比前两项大得多,众人拨动算盘珠子的速度也是极快,转眼,清脆的声音就连成一片。
云娘一边念着题,一边偷看着周行德他们的比赛。
这次比试关系她的个人命运,说不关心那是假话。
天气开始凉快起来,周行德身上的汗水已收,可朱仪的汗水却冒了出来。
只见,他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子,被晚霞一照,红艳艳一片。两团水迹在他腋下扩散开来,看起来甚是醒目。
他一只手飞快打着扇子,一只手拨动算盘,刚开始还有模有样子,到后来,手中扇子也是扇扇停停,算盘声也有些杂乱。从容的表情中也带着一丝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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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周行德,右手三根手指上下拨弄,端的是无比轻巧灵便。从头到尾巴都闭着眼睛,如同梦魇一般,嘴角还带着一丝恬淡的微笑。
正在念题的云娘停了一下。突然,有种说不清的东西涌上喉头,仿佛是那些端坐竹林之中的古代贤人正从那泛黄的画卷中走出来,宽袖大袍子,扪虱而谈,挥斥方遒,飘飘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
第一题花了不少的时间,等云娘念完那三十个数字,周行德和洪国图已经停止计算了,朱仪等五人还在反复核算。
不片刻,朱仪和四个帐房先生都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齐声叫道:“妥了。”
洪国图笑着举起手中的答案,道:“这一项比试因为是能手级算术,也没人复核,还真没办法定输赢啊!。”
那四个帐房先生同时道:“自然以洪先生的答案为准。”
说着话,所有人,包括周行德和朱仪都举起了手中的结果。
众人一看,都是“哗!”一声,原来,六人手中的答案都是一个模样,“六分四厘三毫九丝。”
“好!”所有人都大力拍手。
第一题消耗了众人不少精力,周行德倒觉得无所谓,这种难度的题目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至于其他人,都有些精神萎靡。
因为,在第二题开始之前,众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脚。
云娘见周行德还闭着眼睛,心中担心,拿起桌上咬了一口的烧饼递过去,周行德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可就好象心有灵犀一样竖起手掌拦了过来。
这一掌坚固得像一堵墙壁,云娘刚才还有些担心,被他这么一推,心下却镇定下来。
“可以开始了。”洪国图朝云娘又点了点头。
第二题。
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开始就出了一个小数字:“三”。
这样的数字无论怎么除都除不尽。
众选手都是一凛,拨上去三个算盘珠子。
“三除六,除十一,除二,除五,除七。”
……
“念快点,快点,再快点!”周行德突然一声大喊。
云娘一颤,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除二十三,除九,除三十,除六。”
实在太难了,既要用心去记云娘的题目,手上又要计算。一心二用,甚至三用,只片刻,就让几个选手汗湿层衣。
毕竟是能手级的题目,须臾,那四个帐房先生就彻底混乱了。
他们彼此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将算盘珠子复位。
站起身来,走到周行德面前,也不说话,只同时拱手,算是认输。
观众虽然看不懂这场比赛,却也知道这以为着什么,同时发出一声喊:“四个先生败了,只剩小公爷和洪先生,却不知道谁是最后的胜者。”
“我看,周行德应该能赢。”
“不对,洪先生可是京城有名的数术高手,难道还会输?”
众人纷纷议论,潜意识中都不觉得朱公子能够笑到最后。
那四个帐房先生却不离开,反站在周行德身边观摩。
只见,周行德的手指已经快得看不清楚,空中全是虚影。他依旧闭着双眼,脑袋甚至耷拉在桌面上,可神情中越发地沉静,就好象这样的比赛乃是闲庭信步,不过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四人仔细记忆着周行德的路数,只看了片刻,就同时暗叹:此人记忆力之强,手法之纯熟,已将我等远远抛在后面了。
云娘终于念完了题目,在她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周行德手也停了下来。猛睁开眼睛,提笔写下“六分四厘七毫八丝。”
“好快!”所有人都惊叫出声。
等了不一刻,洪先生也停了下来。
这下,观众也顾不得许多,同时涌上去对比着洪国图和周行德的最后答案,然后乱糟糟叫出声来:“一样,都是一样的。看来周姓汉子已经比洪先生厉害啊!”
人群如潮水一样乱涌,将朱仪挤得东倒西歪。
朱仪还在出汗,可却已经算不下去了,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荡荡无处着落。这一场他已经输得体无完肤。
一滴豆大的汗水落到折扇上,顺着那朵大红牡丹淌下,将赵佶二字题款沁得一片模糊。
他苍白着脸猛地站起来,一把撕掉手中扇子,趔趄着推开人群朝前走去。
“慢着!”周行德大喝一声。
朱仪身体一震,站住了,转身满脸怨毒地盯着周行德:“你待怎地?”
“我们的赌约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从今往后,朱仪绝不再踏入这家店铺一步。”朱仪一甩袖子,只片刻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周行德是吧,我们记得你了,得罪了成国公府你就等死吧!”另外两个纨绔丢下狠话跟着朱仪狼狈而去。
洪国图站起身来朝周行德一拱手:“周老弟,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造诣,我看了,就算是户部的吏员们也没如此高明的手段,你的水准起码是地级能手。老朽有幸同你交手,真真不胜欢喜。愿与你做个望年之交。”
“见过洪老丈。”
“哈哈,不用不用,你我平辈论交。”
二人还想攀谈,却已被洪流般的喧哗淹没,只看到彼此都张着嘴,却听不清对方在讲些什么。
“好个地级能手,好一个八臂如来!”到处都是欢呼声。
洪国图见这种情形也实在没办法交谈,就将脑袋凑到周行德耳边:“老弟,有空去户部禄米仓寻我吃酒,你这般本事窝在这家药铺做伙计可惜了。到时候,若各衙门的吏员有缺,以老头子的面子,给你补一个计算钱粮的差使,一年下来,加上各项外快,总有那么二三十贯钱入项。”
周行德现在是不想和官府沾边的,他心中也是奇怪,这个老头也不过是一个小吏,凭什么替自己找一个好差使。不过,这京城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谁后面又有什么背景。
洪远图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云娘的眼泪沁了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到处都是灯火,崭新的北京城灯火辉煌得如在梦中。(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惊见旧人
我看这周姓汉子的算盘功夫在京城只怕也是能排在前几位的。”
“废话,能手级的高人啊!”
比赛终于结束了,周行德肚子里饿得厉害,自然无视人民群众的说三道四,抓起桌上咬了一口的烧饼就啃,可这只饼子已经彻底凉了,硬如磐石,吞到腹中倒将胃磨得疼起来。
人们还不肯走,依旧围在药铺外面说话,灯光照耀中,所以人眼睛都闪着光。有胆大的的人直接走到门口,扒着门框好奇地看着药铺的新伙计,慌得岳老头急忙将几味珍贵药材锁进抽屉。
“对了,刚才是不是比武招亲啊,周行德你好福气啊,得了云娘这个美娇娘不说,还平白得了一间店铺。”
有人不明内情忍不住问,结果被愤怒的岳老头一笤帚轰了出去。
周行德双手还在发烫,这还他穿越到明朝之后第一次打这么长时间算盘。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递到面前,眼前是云娘感激的眼神:“谢谢你。”
周行德笑了笑,大口地吞咽着,一身上下无比惬意,想:在离开军队,抛弃那个冒名顶替的官员身份之后,我还失落过一阵子。这人舒服日子过惯了,却吃不下苦,做不得普通人。可做俗人却也有俗人的乐趣。一瓢饮一箪食,见人间喜怒忧怖,过耳清风撩人,感受着浓郁的市井生活之味,也算是一种不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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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让。”这个时候,一个十一二岁小厮模样的孩子突然朝屋中挤来,一把拉住周行德的胳膊,喜极而泣:“德叔,天叫可怜,总算让我找着你了,快走快走,老爹和大娘已经到了京城,正四处寻你。”
听到他喊,周行德吃了一惊,知道自己被人认出来了。却不知道这小屁孩究竟是谁,还有他口中所说的爹和娘是谁,又为什么满世界找自己。
他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回一句:“你是谁,是不是认错人了?”
“咳,德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搞怪?”那小子急得直跳脚,一把抢过周行德手中的面碗就摔到地上:“我知道你和老爹不对付,可如今一大家人都找到京城了,你若再不去见二老老爹的病只怕又要犯了。我周山只不过一个仆人,原不该说这些,可是,可是……德叔,这事的确是你这个做儿子的不是啊!”
说到后来,这个叫周山的仆人眼泪都掉下来了,死命地拉着周行德朝门外走。
见事情变成这样,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等等。”岳老头急忙走上前来,拱手对周山干笑:“这位周小哥,周行德如今却是我们药铺的学徒了,他不是山东来的流民吗。这天底下模样相似的人多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去你妈的流民,你全家才是流民!”周山年纪虽小,性子却不好。他破口骂道:“你这老头好不识相,我且问你,我家德叔叫什么?”
岳老头:“他不是叫周行德吗?”
“那就错不了啦!”周山冷笑道:“肯定是德叔跟你们闹着玩的,德叔什么身份,人家正经的九品官儿,如今回京述职。你们一个小小的药铺也想留德叔,胆子也太大了,小心我们告到顺天府,把你们都捉去。”
岳老头也是不服:“什么闹着玩,大家说说,有人会放着好好的官不做,放着家中父母不管去给人当学徒的吗?”
“是啊,完全没有这个道理的。”围观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周行德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抵死不承认自己是周行德吧,这个周山肯定不依。一旦闹起来,不但要牵连云娘无故收留黑户,自己也会被抓去充军。可如果承认吧,自己跑药铺来应聘学徒算怎么回事。
周山继续大声冷笑,上下盯着云娘看,看得云娘缩了缩身体,心中有些害怕起来。
周山:“德叔是见这家的娘子生的貌美同她闹着玩的。”
“哦!”所有人都暧昧一笑,好象有些明白过来。刚才周行德不是同朱公爷比武招亲吗,如此说来,确实是这个愿意。
周行德见周山说得不堪,再由他说下去,云娘的名节只怕就要坏在他手里。
他苦笑着摇了要头:“周山,别乱嚼舌头,我之所以来应聘这个学徒,自由别的原因。”
听周行德承认自己的身份,“哗!”一声,药铺外众人都惊叫出声,实在太惊人了。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没办法将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同威风八面的官员联系在一起。
云娘也是呆呆地看着周行德,心中变成一团乱麻:这周行德不是说他是从山东来的流民,家中也没有其他亲人。这突然间怎么变成父母双全了,他又为什么来做药铺的学徒呢?
周山坏笑:“德叔,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
“你这小子真是鬼灵精怪,没你想得那么不堪。”周行德拍了拍这个臭小子的脑袋,转头对众人大声道:“各位抱歉,周行德先前来这里应聘药铺学徒,倒不是你们所说的为了什么美色。周行德身为朝廷官员,这次回京,见遍地都是流民。若放任下去,必将酿成大患,就有心查查这事,这才隐瞒的身份。俗话说,要想知道鸡蛋的味道,你得亲自尝尝。要想摸请流民的事儿,就得先做几天流民。”
“原来周大人是微服私访啊!”有人恍然大悟地叫出声来。
“好官啊!”
“是啊,周大人心怀百姓,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将来必定公侯万代。”众人都一脸敬佩地说。
周行德见有人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心中也是得意。
朝云娘拱了拱手:“云娘,先前是我周行德不对,还请谅解,如果没别的事情,周行德去了。”
云娘慌忙跪在地上,“周大人折杀民妇了。”声音中带着哽咽。
周行德扶她起来,叹息一声,就朝门口走去。
又有人喊:“周大人,这比武招亲的事你还认吗,要不你纳了云娘吧。”
“对对对,周大人索性纳了云娘。”大家都是一阵喊。
周行德身体一僵,连连摆头,想:我一大好青年,风华正茂,可不是熟女控,咱还是喜欢二八佳人。
周山又开始喝骂起来:“都给我住口,我家德叔什么身份,怎肯纳一个寡妇做妾,闪开,闪开。”就拖着周行德快步疾走。
看着周行德的背影,云娘的眼泪悄悄滑落在地。(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家
周山带着周行德在城中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来到周家租住的院子。
老实说,周行德并不想随周山来见老天爷强行摊派给自己的父母,他这人独自生活惯了,不喜欢被人约束。其实,如果他愿意,只需要撒开了脚丫子要想甩脱周山个小毛头还不容易。
可仔细一想,此事却有后患。如果自己跑掉,周家绝对会报官。如此一来问题就大条了,一个朝廷官员居然莫名其妙失踪,顺天府肯定会派衙役帮忙找人。他周行德身无分文,露宿街头,躲都没地方躲。到时候,非被人安一个不孝的罪名。
罢了,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心中也是奇怪,那个死去的税课大使周行德的老家不是在顺义吗,怎么举家来北京了?
还有,唐三姐不是被自己求张鹤送去顺义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在周山是一个嘴快之人,在周行德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很快就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来,周行德在大同任职期满的事情家中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周行德已经回北京了。
问题出在唐三姐身上。
原来,唐三姐到了顺义之后估计也是觉察出不对,在半路上借个机会甩掉了两个妇人,并留下一封信说她回北京找周行德去了。
堂堂周大人的夫人居然失踪,护送她过去的几人都是惊得魂不附体,便跑到周家去问。
到这个时候,周家才知道周行德已经回了北京,又等两日,没等到周行德回家,这才急了起来。一家人收拾了行装,直接跑北京来寻人。
好在周家本就贫寒,也没什么抛不开的家业,走得倒也洒脱。
周山半路上还笑嘻嘻地对周行德道:“德叔,想不到你在山西还娶了一房娘子。老爹听说这事之后,气得锤胸顿足,说我周家该怎么向人家张家交代。其实,德叔你在外面娶一房老婆也没什么,却须记得不要往家里引。虞娘和老爹的面子上挂不住。”
虞娘,不就是我的前妻吗?周行德一想到自己多出来的这个妻子,脑袋里就一阵发涨。
还好是前妻,否则晚上那事还真不好处理。我周行德虽然在私生活上很随便,可那女人还是处子之身,将来还有嫁人的可能。
要找女人,外面的多得是,这种坏人贞洁又不肯负责的事情,周行德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总的来说,现在的周家上上下下有五口人:周行德父亲周达成、母亲曾氏、前妻张虞,和小厮周山。
这个周山本是一个流浪儿,十年前被周家买回来养在家中。虽然口快,却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年纪不大,办起事来风风火火,手脚麻利,说起话来声音也大。
刚一进院子,就扯直了嗓子喊了一声:“爹、娘、虞娘,天大喜讯,可找着德叔了!”
看得出来,周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比起流民来说要好一些。可在这个北京城中,也算是平民阶层。
这是一座破旧狭小的四合院,院子的围墙矮又破,墙头上还长着茅草。里面的房子也都是黄土夯成,风一吹过,漏顶的房间发出奇怪的声响。
天已经黑得厉害,借着堂屋微弱的油灯可以看到院中正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手中端着一个木盆正要去洗衣服,见周行德和周山进了院子,手一松。
“砰!”一声,衣服散落一地。
周行德定睛看去,这女人应该是自己的前妻张虞了。本来,他以为以前那个周行德之所以休妻逃婚,除了张虞是个石女之外,有很大可能他这个妻子应该丑得鬼神辟易才合乎情理。
作为一个男人,石女不石女周行德倒无所谓,只要能得其门而入,大家感情也好,要不要孩子倒不关事,反免得避孕的麻烦。
可现在看来,却和预料中大不一样。
眼前这个少女谈不上国色天香,却也能打八十分,算是一个不错的美人。且那种端庄的气质在现代社会可不常看到,这就是一个知书达礼,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同这样的女人相处,应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周行德一楞,不觉想:以前那个周行德什么眼光,如此气质美女居然弃之不用,浪费了浪费了,浪费就是一种极大的犯罪啊!
张虞呆呆地看着三年不见的丈夫,眼睛里既欢喜又忧伤,很瞬间却恢复平静,盈盈一福:“行德,你回来了?”
周行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点点头:“回来了。”
他的嗓子还没好完全,说起话来声音又沙又哑,倒不怕被人察觉到不对。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一声苍老的哭喊,一个胖大老妇冲屋子里冲出来,一把抱住周行德就号啕大哭:“儿呀,你一去三年,连封书信也没捎回来,可把为娘想苦了!你嗓子怎么了,可是病了?”
被胖妇女抱住对周行德还是第一次,顿时被憋得几乎岔了气。怎么可以胖成这样呢,看来,那个死去的周行德之所以长得高大健硕,定是遗传自他母亲的。
周行德正要用力推开这个女人,突然间,几滴温热的液体撒在脸上。
抬头看去,却是一双微红的泪眼和慈爱的目光。
“这就是母爱吗……我已经好多年没感受过这种母子亲情了……”周行德心中一酸:母亲,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好吗?
是的,我已经好多年没感受过这种无私的亲情,母爱究竟是什么,我都快要忘记了。
当年,父亲因为有了外遇,抛弃了我们母子不知所踪。是母亲靠在给人做家务把我供养到大学毕业。可惜刚参加工作没一年,母亲就因为积劳成疾而去世。
子欲养而亲不在,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老天可怜,又送给我一个母亲。虽然眼前这个胖大女人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这份浓浓的母爱却是真的,是对我的。
实际上,她已经失去了他的儿子,那个税课大使周行德。
我忍心告诉她这个噩耗吗?
不能这样啊……就算是为了安慰一个可怜的母亲,也为了我……
周行德不再抗拒这分感情,身体也软了下来,轻轻叫了一声:“娘!”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诶!”胖大老妇人应了一声,哭得更响。
“行德,就别惹娘生气了,娘身子不好。”柔柔的声音中,一张手巾递了过来。
周行德回头一看,却是虞娘。
周行德母亲接过手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摸着他的脸,小声叮嘱:“儿子,你瘦了,黑了,快去拜见你父亲。你们父子的性子都急,今天就别惹他生气,让着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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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谁性子急,谁要你这个小畜生让了!”突然间,堂屋了响起洪亮的骂声:“小畜生,你这几天都疯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回家。你站在这里这么大块头,行事却荒唐疯癫,还让家里人过来找,我老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也不要你来拜见,跪那里吧!”
周行德鼻子里轻哼一声,心中却有些不大乐意。
张虞扯了一把他的袖子:“行德,你还是跪下吧,爹是一时生气,你就顺着他点。”
周行德无奈地摆了摆头,轻轻地跪了下去。
“虞娘,你是瞎子啊,没见这地上脏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拿个蒲团过来给我儿垫着。”周行德的母亲气愤叫了一声。
“是,娘,我这就去拿。”虞娘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就回屋。
“虞娘,不用理他,让这小畜生跪死在这里。”堂屋中,周行德父亲还在咆哮。(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好好做你的周行德吧
“爹。”虞娘低头站在周行德身边。
“小畜生,我不让人去寻,你还不知道回家了。嘿嘿,你现在行市了,做了一个什么鸟的九品官,就忘记父母了。老子当年随万岁爷南下奉天靖难的时候,别说九品,就算是七品官也杀了好几个,真惹火了你老子,家法打死你!”
也看不到人,只见一条高大人影在堂屋里走来走去,苍老的身影在窗户纸上来回晃动,显是气愤地厉害,然后是不断摔东西的声音。
周行德苦笑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中却有些同情以前那个周行德。这个父亲实在太粗鲁太霸道了,难怪那家伙会躲在山西三年不给家里写一封信。
俗话说,父子之间是天敌,以前那个周行德估计也是个脾气倔强之人,又因为在个人问题上同父亲发生争执,相处起来必然就不那么愉快了。
母亲看儿子跪在地上,心中一阵发疼,忍不住说:“老爷,行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看他病成这样,身上又破又脏,你也忍心。这几年,你不是天天念叨着我们行德什么时候能回家,哪怕带一个口信回来也好呀。”说完,就不满地看了虞娘一眼。
虞娘会意,忙跑回屋给周行德拿垫子。
周行德父亲周达成又破口骂道:“慈母多败儿,这小畜生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同街上的叫花子又有什么区别,他回北京之所以没有回家,估计是仗着腰里还有几个银子,在城里狂嫖烂赌,现在钱花光了,才让周山寻到。若他手头还有钱,怎肯这么容易被你们找到。让他跪着,跪死这不争气的东西。”
母亲不乐意了:“老爷,行德之所以没回家,不是去吏部报备交卸差事吗?”
“放他娘的屁,我已经找人问过了,这败家子根本就没去吏部。别以为我是瘸子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周行德被父亲骂得脑袋发涨,内心之中,他已经认同了眼前这个母亲。可对于父亲,他感情上还没办法接受,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索性闭目养神,对父亲的责骂来个春风过牛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有人轻轻碰了他一下。
周行德睁开眼睛一看,虞娘将一个垫子放在他的跟前。
她俯身下去,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子。
周行德的膝盖正磨得发疼,见状大喜,忙跪了上去,低声笑道:“多谢了。”
虞娘身子一颤,低头退到一边,道:“爹,娘,行德的晚饭已经做好了。”
“吃吃吃,吃什么晚饭,饿死这个畜生!”粗鲁的声音继续在院子里咆哮。
“你这老东西真没道理,想饿死儿子吗?”母亲又想同周行德父亲争吵,周行德不愿看她伤心,就扯了扯她的袖子:“娘,你先回屋歇着吧。”
“你自己也不要使小性子,你爹脾气急,让着他点。”母亲关切地看了周行德一眼。
“妈,你去睡吧,不用管我。”周行德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母亲微微叹息一声,这才离开。
可回屋之后,那屋的灯一直亮着。
虞娘却没有走,她站了片刻,突然一咬牙,也跪在了周行德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老实说,突然被周山带回家,周行德还没想好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一会抬头看看天,一会低头看看身边的虞娘,心中一团混乱。
已经是凌晨了,温度也越来越低。
转头一看,虞娘的身子正瑟瑟发抖。
周行德心中不忍,低声道:“此事同你也没关系,回屋睡吧。”
其实,虞娘确实同这事也没任何关系。说到底子她不过是自己的前妻,与周行德也没有夫妻关系。周行德被父亲罚跪,虞娘不过是一个外人,完全没必要陪着自己受这份罪。
虞娘却微微摆了摆头,一张脸已冻得发白。
周行德叹息一声:“你冷不冷?”
听到这关切的话,虞娘身体一颤,抬头看着周行德,眼睛里沁满泪水。
“小畜生,你总算知道心疼人了。”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苍老的身影柱着拐杖吃力地走了过来。
他手中提着一袭长袍,狠狠地摔到周行德身上,“把衣服穿上吧,冻死了你,老子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谢爹。”虞娘欢喜地流下了眼泪,忙接过衣服给周行德披上。
这件衣服上还带着老人的体温,暖洋洋很是舒服,显然是刚从老人身上脱下来的。
周行德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色和一双充满关切的眼神。
只不过,这种关切埋藏得很深,不容易被人察觉罢了。
周行德心中突然一暖:多好的一家人啊,这就是家的感觉吗,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家了……
大概是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真情流露,周达成又怒喝一声:““小畜生,依你这浪荡的性子,就算跪一整夜你也悔悟不了,滚回屋睡觉去。”
说完,就柱着拐杖蹒跚地走了。
这座租住的小四合院很小,坐北朝南,总共有四个房间。
正北是堂屋和周行德父母的卧室,周山就睡在堂屋的地铺上。东屋是虞娘的住处,西屋则是周行德的房间。
天已经微微发白,四个房间的灯都还亮着,显然,整个周家的人都没有睡觉。
全世界都失眠。
躺在床上,周行德转辗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看着满院的灯光,他眼睛有些发热。作为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从来没关心过别人,也从来没被别人关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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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一种难言的感动却在心中不可遏制的冒出来。
这种感觉真好啊!
我以前一直在躲,不想顶替那个死去的周行德的身份。可这几天在京城做黑户,挨饿受冻,自由是自由了,可这种日子就是自己想要的吗?比得上眼前这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吗?
在现代社会,你已经失去了你的父母,那种家的感觉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大概是上天可怜我周行德,又给了我一个家,你为什么不珍惜呢?
那么,就代替周行德好好活下去吧,活出滋味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未来计划
不得不说虞娘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哦,应该是前妻吧。
周行德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同她的关系。
一夜失眠,天刚朦胧亮,虞娘就起床给一家五口做早饭。忙碌了半天,又去给公婆请早。
待到一切弄妥,这才走到周行德窗下轻轻喊了一声:“行德,起来吃早饭了。”
话音刚落,周行德就推开了窗户,微微一笑:“早!”
说着话,一双眼睛就落到虞娘身上再不肯离开。
其实他根本就没睡,一直站在窗前。
“早。”虞娘立即镇静下来,淡淡回了一句:“行德,爹娘都已经起床了,我刚服侍完母亲。你还是快点过来给老人家请安吧。三娘不归,回来的第一天总不可能让二老等你吧?”
“别急,说会儿话。”周行德心中奇怪,昨天晚上,这个女人好象很关心自己。怎么现在却一副冷淡模样,完全是两个人嘛。
周行德:“大家睡得还好吧,对了,进京城之后住得还惯?”
既然丈夫问起家务事,做妻子的自然要认真回答。
虞娘道:“还成,就是地方窄小,不像顺义老家。爹娘住一间屋,你我各一间,周山只能睡在堂屋地铺。不过如此也好,爹娘年纪大了,周山可以随时照顾他们。”
“周山这孩子挺机灵的。”周行德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着前妻。
天光已经大亮,昨天因为回来的晚也没看清虞娘的模样,现在一看,心中禁不住暗赞一声:雍容华贵,举止得体,尤其那皮肤,白得像是无瑕白玉。还有,身材也不错啊,胸脯蛮大的,也不知道手感如何。
不觉中,周行德居然有了反应,心中突然有个念头:妈的,以前那个周行德是瞎子吗,这样一个美人摆在面前居然不知道爱怜。我既然顶替了他的身份,是不是也该把他的女人也照单全收呢?
一时看得出神,周行德竟忘记了说话。
虞娘见周行德没有吱声,忍不住抬头偷看了一眼周行德,发现前夫一双眼睛直勾勾落到自己身上,上下游离。
心中顿时既羞且怕,又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一张端庄的脸红了起来。
见虞娘害羞,周行德心中大乐,一冲动,忍不住小声调笑:“虞娘,周山才多大点娃娃就睡地铺,小心睡出风湿。要不腾一间屋给他,咱们又住在一起好了?”
“啊!”虞娘惊得低叫一声,面庞更红,半天才一咬牙:“行德请自重,你我已经没有夫妻名分了。再说,行德你不是在山西讨了一房娘子吗,如今却来羞辱于我?今后若再说这样的疯话,虞娘一头撞死在墙上。”
说着话,眼泪就落了下来。
周行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哭什么,开玩笑的。吃饭,吃饭。”就开了门大步朝堂屋走去。
进了堂屋,见父母已经坐在桌前等着。
周行德正要拱手请安,父亲却一摆手:“免了,你这小畜生荒唐惯了,你的礼我受不起。”
周行德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父亲却一瞪眼,“站着做什么,肚子不饿啊,还要我请?”
虞娘慌忙拉了周行德一把,周行德随势坐了下去。
今天的早饭实在乏善可陈,只一小碟子咸菜和一大盆稀饭。
为了免得尴尬,周行德没话找话,对母亲说:“妈,我们早上就吃这些?”
周行德父亲听到这话,恼怒地将筷子拍在桌上:“你这三年一文钱没寄回来,若不是老家还有几亩旱地,一家老少早就饿死了。老实同你讲,这次来北京的盘缠和租院子的钱还是我们这几年攒下来的,有稀粥喝已是不错,难不成还想大鱼大肉快活?”
“家里很穷,不是还有几亩地吗,怎么闹得连饭都吃不上?”周行德讷讷几句,这才发现一家上下都是面有菜色。身上的衣衫都已洗得发白,父母还好,虞娘身上的布裙上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几亩地,那几亩地能产多少粮食,除了佃户的,除了税赋,还剩得了多少?”母亲叹息一声。
周行德突然醒悟过来,明朝土地的粮食产量很低。没有化肥没有农药,一年下来也产不了多少粮食。
“地?你就琢磨着我那地,那可是我的棺材本,谁也不许动。”父亲哼了一声,然后一脸失落:“想当年我在军中也算是前途光明,只可惜运气太差,伤了腿,变成瘸子,不得以解甲归田,否则我现在也当将军了。时也,命也!本靠着张府的关系给你谋了个美差,可没想到你也是个不成器的,哎,我们周家算是完了!”
众人都是一脸的黯然,再没有人说话。
周行德心中突然有些感叹:这次下决心顶替原来那个周行德的身份好好活着。本以为周几也算是将门,好歹也应该是个小康人家,日子应该过得滋润才是。可万万没想到会穷成这样。
如今,父母已经年迈,这个家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们二老对自己可是真心实意,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罪过。
再说,我周行德就这么下去,这日子也没办法过下去。
身为人子,若连自己的父母家人都养活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责任心袭来。
不行,必须要振作,必须要改变。
那么,做什么好呢?
俗话说,无商不富,还有什么比做生意来钱还快的事情呢?
可是,自己前世是做技术的,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不说,还毫无兴趣,去经商,只怕连裤子都要赔掉。
再说,古代的商人地位底下,任你富可敌国,一个小小的县官就能让你家破人亡。
在这种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只有做官才算是正途。只要你手中有权,要赚钱还不容易,不用你开口,自然有人送上门来。
对,从政,惟有从政才是光明大道。
周行德停下筷子皱着眉头思索。
从政对他来说本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他现在就是一个九品官,已算是混进了体制之中。可惜现在任期已满,现在需要做的是想办法打通吏部的关节,谋个新职位,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
做为一个军史发烧友,明帝国未来二十年的政治走向都装在他周行德的心中,只需顺应这个大势走下去,想不发达都难。
现在是永乐二十年,后面永乐皇帝就会去世,然后仁宗皇帝继位,仁宗皇帝登基不过半年因病驾崩,接着是宣宗也就是宣德皇帝登基。
从永乐二十二年到宣德一年,断断一年时间换了三个皇帝,新旧交替,政局肯定会发生激烈的动荡,正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混水摸鱼借势上位的好时机。
恩,我下来之后得好生琢磨一下这段历史。
正想得出神,周行德父亲哼了一声,骂道:“小畜生,骂你两句就不说话了,还跟你老子赌气不成?”
老头子三年没见到儿子,心中欢喜,巴不得儿子同陪他说说话,只是碍于为人父母的威严,不肯明说罢了。
周行德笑了笑:“父亲,我在想你们怎么跑京城来了。我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还能跑丢了不成,却举家来寻,这动静也太大了点吧?”
“你这小畜生是死是活我才懒得管,你自己在外面疯,没钱花了自然知道回家。”周行德父亲怒道:“我们来这里还不是为你的官位,你已经将张家得罪尽了。你税课大使任期已满,吏部肯定不会再理睬你的,难不成还让你回家种地不成?就你那好吃懒做的样子,也种不了地。老子寻思着当年的同僚中有不少在京城做官,看能不能求上门去,好歹给你找个差使。”
“这,就不用了吧?”
“什么不用,是你不想当官还是嫌弃老头子我没用。”周行德父亲得意地说:“都是以前靖难时的弟兄,我求上门去,老嘴老脸往那里一杵,总得给我个交代。行德,你就放心好了,我等下到几个衙门跑跑,到晚间就会有好消息。”
周行德笑了笑,心道:如果有父亲的老关系在,倒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混官场讲究的是人脉和关系,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能用的关系自然要用。那种说什么要自力更生,不当官二代,要凭自己真本事之类的事情也就在书里说说,骗文学女青年的。
“多谢父亲大人。”
父亲见儿子点头同意,心中高兴,又威严地看了众人一眼,对周行德母亲说道:“娘子,这出门半事,总得要准备些礼物。就算是老同僚见了面,摆桌酒席什么的,也需花钱。可有钞票,把些给我?”
周行德母亲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老爷,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中带的钱在租下这座院子之后早已用光,等秋粮打下来还有半个月……要不,再等等?”
“头发长,见识短!”周父生气地用拐杖点着地面:“这官员任命的事情得早做准备,马上就是秋选,不知道有多少待职的官员巴巴儿地等着,慢一步就被人抢了。”
“可是,真没钱了。”母亲眼睛一红,就要落泪,虞娘忙将手帕递过去,小声安慰。
周父见此情形,摆了摆头,突然有些伤感:“罢了,我去见的都是以前军中的老兄弟,难不成他们还要我的钱。就这么去,我就不信以前那些老弟兄还不认我这个穷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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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见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为自己的事情连脸都豁出去不要了,心中难过。突然想起张鹤,那家伙不是说要给自己谋个职位吗。哈,我也是糊涂了,有这么个天大的关系自然要用上一用。
他忙拉住父亲:“爹,你就别去了,儿子自有办法。”
“少废话,你能有什么办法,瞧你那浪荡惫懒的模样!”周父对着周行德又是一通乱骂,柱了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外面走去。
周行德被骂得心中窝火,也怪以前那个周行德做人做事实在不靠谱。如今无论自己说什么,父亲都是不会听的。
只得由他去了。
愣了半天神,周行德对周山道:“周山,吃完饭去见一个人,帮我带一句话,就说我周行德住在这里,让他来见我。”
“去见谁?”周山问。
“去找一个叫张鹤的人。”周行德说了张鹤家的地址。(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跑官(求推荐票)
“是,我这就去。”周山是个急性子,应了一声,一道烟跑出门去。他毕竟是一个孩子,第一次来京城,自然不肯成天闷在家里。
“这个姓张的究竟是什么人?”周行德母亲禁不住问:“难道他有办法?”
虞娘也抬头看过来。
周行德知道这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再说自己有些事情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若将那场战役一一禀明,要花不少时间不说,也平白让家里人担心。
只道:“张鹤是我在回京路上碰到的一个朋友,在京城也认识一些场面上的人。听说我回京待差,答应帮我谋个官职。”
母亲点点头:“我儿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的,若那姓张的朋友真有办法,倒不妨问问。”
虞娘又抬头看了周行德一眼,又将眼睑垂下,小声道:“行德,场面上的事情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以前在英国公府的时候就听府中的人说,这京城中有一批帮闲,专门替人跑门路。或许有些人是真有门道,可大多都是靠着花言巧语哄人钱财的骗子。”
“对对对,我儿仔细被人给骗了。”母亲忙不迭地说。
周行德:“我身上的钱都花了个精光,哪里还有东西给人骗?”
虞娘又轻轻道:“行德你是个实诚之人,这世上多是说大话之人。当初同你说这些时也许只是一时口快,当不得真的。”
周行德心中苦笑:张兄啊张兄,想你现在也是堂堂兵部车驾司的郎中,货真价实的正司级官员,负责大明朝的驿站、邮传,全国乱跑,吃饭都不用花钱。若是放在后世,起码是个邮政总局的局长,牛得一比,怎么就被人当成骗子了呢?
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的官职一事张鹤当初已经说过他岳父已经弄妥。只不过他周行德当初一心要悠游于江湖,不肯冒充那个死去的大使,这才人间蒸发。如今既然下了决心混明朝官场,这么一个天大人脉自然要用上一用。
且不说张鹤岳父吕震乃是当朝二品大员,礼部尚书,就他张鹤来说也是一个实权官员,有他们帮忙,自己的前程自然是一片光明。
对此,周行德自然不用担心,只需要耐心等待就是了。反正以自己和张鹤的关系,带信过去,那家伙还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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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并不像周行德所想象的那样,到午饭时周山回来了,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周山跑得满头是汗,大概是饿坏了,端起一碗糙米饭一边扒拉一边回话,道:“德叔,运气不好,那个张鹤不在家。”
“哦,不在啊,要不你晚上再去问问。”周行德想了想,这个张鹤新官上任,应酬多,事务也多,自然不会成天呆在家里。
“没用。”周山化悲愤为食量,又刨了一大饭,怒道:“那张鹤家但是人可恶得紧,态度也蛮横,我报上了你的名字,人家根本就不放我进去,还差点吃他们打。”
母亲叹息一声,对周行德道:“我儿,还是虞娘说得对,你这个朋友就是一个说大话的帮闲,也没本事帮忙。估计是听到你的名字,不好意思出来见面。”
虞娘小声安慰周行德:“行德,这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差使一事自然有爹去跑。至于你那个张姓朋友,权算是当初随口一说而已。”
周山将那口饭吞下去:“倒不是,那张家的气象,却不是普通小门小户,不像是什么骗子。”
“啊!”母亲和虞娘都有些吃惊,同时问然后呢。
周山回答说后来门里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倒也客气,说主人家出城有事,估计要一两日才能回来,让他留下名字和地址。
周行德皱了一下眉头,寻思张鹤现在出城要耽搁一两日,难道是为了接驾。
恩,这个可能性很大。算日子,皇帝也该班师回朝了。按照朝廷礼制,太子和各部院大臣都要出城迎接。做为兵部车驾司的郎中,掌管天下驿站和邮路,自然有会同礼部筹备。他岳父乃是礼部尚书,这种能够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事情自然要紧着自己女婿。
况且,张鹤又是这次大捷的功臣,估计也要受到皇帝召见。
如此,此事就只能再等几日了。
反正他周行德也不着急,何不既这个机会在京城里逛逛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昨天因为一夜失眠,吃过午饭,母亲有些困倦,就回屋歇了。
周行德也觉得睡眼惺忪,在床上躺了片刻就昏沉沉迷瞪过去。
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一觉睡得很不塌实。朦胧中,院中传来扫地的声音,然后又有人在哗哗地洗衣服,这个虞娘也算是豪门出身,却勤劳成这样。
正朦胧中,却听到虞娘惊叫:“爹爹你回来了,怎么醉成这样。娘、行德,快来!”
周行德忙披了衣服走出去,却见父亲柱着一根拐杖,一步一个趔趄。
母亲早已经跑了出来,一把扶住他,埋怨:“老爷,你身子不好,腿上又有伤。郎中说了,你这伤不能喝酒。”
“哈哈,怕什么,不就是一条伤腿罢了。老子今天见了以前的同僚,心中高兴就多喝了几杯。”老爷子大声笑着,突然伸手在右脚小腿处猛抓,皱眉叫道:“痒死洒家了!”
“快快快,快扶老爷坐下。虞娘,去打盆热水来。”
周行德忙扶父亲坐好,卷起他的右裤腿一看,立即一楞。却见父亲右腿已经萎缩得细如柴禾,也看不正经的皮肤,全是嫩红的肉瘤。
“看什么看?”周老爷子朝儿子一瞪眼:“当初白沟河之战的时候,老子带着敢死队去爬南军的栅栏被火烧的。天气一热,一出汗就痒得厉害。今天多喝了些酒,蹿皮了。”
周行德母亲拧了热毛巾一边给周老爷子热敷,一边问:“老爷,行德的事情可有着落了?”
周老爷子得意的说:“怎么就没着落了,我今天去见的那个同事以前是军中的一个小主薄,叫什么钟秀才,那一年才十四岁吧,我们当初很谈得来的。因为是读书人出身,万岁爷登基之后,外放做了几任县丞,后来回京做官。如今忝为刑部主事,呵呵,让他出面帮忙,儿子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如此就好。”周母松了一口气,一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可周行德看得仔细,他发现父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忧虑。
心下立即了然,俗话说人走茶凉,更何况父亲已经解甲归田快二十年了,那些老关系未必有用。官场上的人都现实得很,他那个同僚不过是一个主事,要想替他周某人跑官,要去走吏部的路子,还得花费大量钱财,欠许多的人情。
周家现在老百姓一个,人家凭什么帮这么个忙?
看老人辛苦成这样,周行德忍不住说:“父亲,要不你就不要管这事了,我自己能处理。”
“你这个小畜生除了吃喝嫖赌又能办得了什么正事?”周父生气叫道:“这几日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等消息,别给老子闯祸。你的事情,我自然能办好。”
周行德无奈地闭上嘴巴,他也不想惹老头子生气。反正过两日张鹤就该回家了,等着就是。
事实同周行德所预料的,周父接下来又出去见了那个钟姓主事两次,每次都是大醉而归。可出乎家里人的意料之外,他回来之后,却没说什么,背地里只是不住叹息。
周行德心中难过,上前劝解,周父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只笑着说:“我儿勿忧,那边的事情有些眉目了,钟小鬼答应了,说你的事情包在他身上。只不过万岁爷这两日就要班师回朝,朝廷这段日子都忙着接驾,其他得都要先放到一边。实在不行,我明天再去见他一次,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他敢推委,揍不死他。嘿嘿,当初在军中,那小子没少被我揍。”
钟小鬼本名钟巍,因为名字里有个鬼字,人又生得矮小,就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周行德一耸肩,知道父亲说这席话是宽自己的心,也不当真。(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借钱
周父的大话算是撂下了,他对此也是颇具信心。
他本是军人出身,又没在官场是混过,看问题未免带着军人特有的天真。
接下来两天,周父不断往钟小鬼那里跑,每次都喝得醉熏熏才回家。一回家就躺床上睡觉,周母问他,也不多说,就那么看着屋顶出神。
周行德知道父亲又白跑了一趟,人家摆明了不想去找这个麻烦,可却不过周父的面子,好酒好肉招待着,敷衍着。偏偏周父不肯罢手。
周行德想劝,对老爷子的脾气又有些犯怵,想了想,反正张鹤说话间就应该回家了,也懒得去费这个精神。
直到这天晚上,周父回来的时候醉得厉害,额角也带着青肿。
周行德和母亲、虞娘他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摔了交,忙问他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周父却勃然大怒,一拍桌就开始骂娘:“钟小鬼实在可恶,竟然问我要钱。他奶奶的,大家都是战场是刀山血海滚过来的,这点人情也不讲。老子当场就翻了脸,提起拳头就给了他一锭子。”
“可是那钟大人打你了?”周母气得眼泪直流,忙问。
周父冷笑:“他敢,就那小鸡模样的身板,会是老子的对手,单手就能放倒。就是他手下的恶奴可恶,我年纪也大了,打不过他们。”
周行德见父亲被人打成这样,心中一痛,又有腾腾怒火升起。暗自咬牙,钟巍,我记住你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要你好看。敢打我周家的人,这个梁子咱们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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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好歹也是个大人,我们一介平民和人家犯什么横?”周母不住流泪,“你也是老糊涂了,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个将军,别人都要给你面子?他要钱,我们想办法筹给他就是了。这场面上的事情,我们妇道人家原不好说。可我也看得明白,如今找人办事,不给钱,谁理你?”
“你懂什么?”见妻子哭泣,周父叹息一声:“我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实在是那钟小鬼狮子大张口,一伸手就要二百两,我哪里去弄那么多钱?若真有那笔钱,大不了我明天再去跟钟小鬼陪个礼,为了行德的前途,这张脸也顾不得了。”
二百两,一听到这个数字,周母就抽了一口凉气。周家穷得都吃糙米饭了,又从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周父哼了一声:“要弄到钱也容易,大不了我明日再出去跑跑,看能不能从其他熟人那里借点。”
周母黯然摇头:“老爷,你跑了这几日怎么看看不明白,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事情多,却没过有几人雪中送碳。二百两可是一笔巨款,谁肯借给你这个瘸子。”
周父也沉默了半天,再不如往日那样暴跳如雷,反耷拉着脑袋,难道得长叹一声:“行德,是爹没本事啊,误了你的前程。”
周行德忙道:“爹你也别急这去借钱,用不着。我先前不说同娘她们说过,我与张鹤熟。这人是兵部的郎中,他答应帮我的忙?”
“啊,你说的那个张鹤是个大官。”周母和虞娘同时吃了一惊,连忙问。
周行德点点头。
周父也眼睛大亮,抚摩着胡须笑道:“我儿出息了,竟然认识这样的贵人。”
不过,转眼,他眼中的亮光就熄灭了,唾了周行德一口,怒骂道:“你这个小畜生又来骗人,兵部郎中是何等人物,也是你配认识的,别是你又来骗我的吧?不就是想从我这里骗几两银子出去吃喝,又说什么要应酬那个什么张大人吧?嘿嘿,当初你去山西做官,为了给你筹备盘缠,家中已经卖了两亩地。可谁曾想你这畜生还没出京就把盘缠用尽。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周行德一摊手,感觉一阵无语。
周父亲也不理睬周行德,对周母叹息:“你说得也对,事态炎凉,可为了儿子的前程,也要厚着脸皮去借点。可是,又从哪里去借呢?”
周母无语,眼圈又红了。
虞娘突然道:“爹娘你们不用担心,要不虞娘明天回娘家去借点。张府乃是海内第一豪门,虞娘好歹也是国公府出来的,三二百两银子还是能借到的。”
周父和周母眼中一喜,又同时道:“只怕不妥,自行德写了休书给你之后,张府已经恨上了我们周家,他们肯借钱吗?”
虞娘平静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母哇一声大哭起来:“虞娘,周家对不起你啊,如今又要你回娘家去受委屈。”
周行德有点抓狂:“你们究竟在忙什么呀,说了这事不用操心的,在等两日我的告身就下来了,急什么呀?”
周父脸一变,待要再骂。
虞娘悄悄扯了周行德的袖子一把。
周行德也知道再说下去没有任何效果,只得闷闷地出了屋:“虞娘,你完全不用去借钱的。再说,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也没这个义务帮我。”
虞娘微一施礼,正色道:“行德这话错了,你是个直性子,说话做事也冲动。又是个不晓事的,你写的那封休书,我可从来没当真过。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不能生育,你要在外面找女人,大可直接带回屋来,我也不会阻拦,免得别人说妾身不会做人。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外面另娶一房娘子,乱了纲常。
我周家虽然潦倒,却也是将门,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对了,你山西那个娘子还好吧,有空带回来让妾身看看。若品性还成,就收房吧。
不过,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跑官一事耽搁不得。
事情就这么办了,我明日就回国公府去求人。如果没其他事,行德你早些歇了,这几日也别跑出去见你那个什么娘子,反让爹娘担心。”
说完神情恬淡地飘然回屋,倒将周行德丢到一边。
周行德楞楞地站在那里:这女人外柔内刚,好生厉害啊!
半天才叫道:“收毛啊,老子又不是收荒的什么破铜烂铁都收!”
虞娘在屋中应了一声:“行德你若心中有数,妾身甚慰。”(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张虞娘家人
总的来说,周行德是个闲不住的人,让他成天呆在屋中,比杀了他还难受。
第二天,周行德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要朝院外走,周山便拉住他,挤着眼睛:“德叔,可是去见你那个什么娘子?”
周行德没好气地一翻白眼:“我就四处走走看看,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嘿嘿,谁信你?”
“有钱没有?”
“没有?”
“混蛋。”
“还有两文。”
“把过来给我。”从周山手中抢了那两文带着体温的铜钱,周行德不住摆头。想当初老子也是有几百两身家的富人,如今却沦落至此。都怪三姐那女魔头,若有那笔钱在手,就算张鹤一年不回家,爹娘也不会因为没钱买官苦恼成那样,还和钟小鬼打了起来。
一想到那个从未谋面的钟小鬼,周行德就恨得咬牙切齿。
懒得同周山这小子废话,周行德扬长出门。
在街上走了半天,却发觉不对。他本有意去奉天门看看,那地方本是后世的天安门,刚修建完工没两年,也不知道是否和后世一样。可到御街,却发现那地方已经封了路,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拉住一个路人问怎么回事,那人回答说皇帝今天班师回朝,太子和六部堂官都出城接驾去了。
周行德闻言大喜,连叫三声“好”。
麻辣隔壁的,张鹤你这个鸟人总算回京城了,这今天可把哥给憋坏了,等下见了这厮非狠狠敲他一笔,酒席总得让他赔上一桌才是。
他本打算直接杀去张鹤的家,可转念一想,这接驾的事颇费时间,现在去张鹤也不在,估计晚上才能忙完,就放弃了,跑旁边的巷子找了个位置看起了热闹。
天子回京自然是一场盛大的游行,一时车辘辘马萧萧,衣甲鲜明,红旗招展,大明天威一览无余。
在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也不住喝彩,“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长长的队伍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完,等皇帝的车驾走完,解除街禁,百姓们还不肯散去,人山人海地堆在一起,大声议论,叫卖声,玩闹声连成一片,犹如一个盛大的节日。
周行德在街上转了半天,肚子饿了,就坐在街边的茶棚里用那两文钱买了一块烧饼泡了一杯茶,听茶棚里的先生说书。
当然,等说书先生连连拱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时,他周大人也只能捧个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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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棚里喝了一天茶,这种悠闲的感觉却也不错。眼见这茶水已经喝白,正要离开,周山就急冲冲地跑进来,“德叔,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快走,家里来客人了。”
“哈哈,定是张鹤来了。”周行德心中大喜。
“倒不是,也姓张,不过却是英国公府的。”
周行德有些惊讶,看样子虞娘还是回娘家去借钱了。张府居然有人过来,难道是送钱来的,也不知道来者何人。
大概是看出周行德的疑惑,周山不住挤眉弄眼。
周行德:“小家伙,你搞什么鬼?”
周山哈一声:“德叔,知道来的是谁吗,告诉你吧,是虞娘的亲弟弟,国公府的张索少爷,你的小舅子,这下冤家路窄了!”
周行德摸摸鼻子:“什么冤家路窄?”
周山嬉嬉一笑,也不再说。
周行德立即醒悟,自己休掉虞娘,已经将张府得罪了个够,如今小舅子登门,估计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他最烦处理这种复杂的人事关系,不觉一阵心烦。
说起虞娘和她娘家人的事情,其实周行德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给如何处理。
看了看身边的周山,周行德心中一动,这小子话多、嘴快,活脱脱一个八卦小青年,问问他也许会有些收获。
便放下茶杯站起身同周山朝家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模样问:“周山,虞娘娘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周山一拍小胸脯:“别的事情咱或许不清楚,虞娘家的事情俺可是门清,以前没事我就同虞娘聊天,国公府里的情形我清楚得很。”他眼珠子一转看了周行德一眼:“德叔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个屁,那天我连洞房都没进,直接跑到山西去了,以前根本就没和虞娘说过话。”
“却也是。”周山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边走边说。德叔,你这个小舅子好象对你很不友好,须防着他骂人。”
从奉天门到周行德所住的小院子有很长一段距离,二人边走边说,等走到院门口,周山总算将虞娘娘家的事情说完,也让周行德心中一个咯噔:看样子,小舅子这关不太好过啊!
总体来说,英国公府张家是个庞大的家族。
张家祖籍河南开封,第一代老族长张玉乃是天子奉天靖难时的第一大将。后来,张玉在靖难之役中阵亡,追封河间王。
张玉去世之后,如今的张家族长张辅接着辅助当时的燕王,乃是军中统帅,后因功封为英国公,世袭惘替。
也因为张玉、张辅父子功勋卓著,张家遂成海内第一豪门,朝中勋贵的天字第一号。连同张玉的次子张軏也封了伯。
到张家第三代,张辅的儿子张懋,张軏的儿子张瑾也是军中大将。
可说是一门三代都享尽荣华富贵。
虞娘属于张家的第四代。
张家的第四代也是人丁繁茂,有十多个表兄表弟,其中最受宠的是张辅的嫡长孙张锐。
虞娘这一系却不是张家的嫡系,他太爷爷是张玉的弟弟。当张玉在战场上纵横厮杀,建功立业的时候,虞娘爷爷在老家做他的老实农民,毫不起眼。到爷爷这一代已经穷得快吃不起饭了,只能一咬牙来了京城,投到张府。好在张虞的父亲张伦一心读书,十六岁的时候就中了举人,在京城士林中小有名气,连监察院的御使王俞也将女儿嫁给了这个少年书生。
如果不出意外,靠着张府这棵大树,日后出将入相当不在话下。
可惜天妒英才,虞娘三岁那年,母亲因病离开人间。过不了两年,虞娘的父亲也因为伤心过度去世。
虞娘虽然也姓张,可却不是国公府的嫡系子弟。她太爷爷虽然和老王爷是亲兄弟,可到她这里已经是第四代,血缘亲情渐渐有些淡了。
也因为如此,虞娘五岁时就住在外公家里,直到外公坏了事被判斩决之后才回了国公府。
张家乃是大族豪门,加上虞娘也姓张,在张家混口吃得本没什么大不了,可问题出在她的继母身上。
原来,当初虞娘的母亲去世之,父亲又续了一房正妻,正是张家二老爷张軏的小胰子宋氏。
仗着二老爷的势,宋氏看自家男人前妻的女儿极不顺眼,平日里诸多欺凌,这也是虞娘常年住在外公家的主要原因。
而今天过来见周行德的正是宋氏的儿子张索。
“这关系真有够复杂的,我休了虞娘无疑是打张府的脸,这次虞娘又跑回娘家借钱,不是去找骂吗?”周行德脑袋隐约作疼。俗话说,天上的雷公,地下的母舅,这个小舅子来者不善啊!
不过,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小屁孩而已,怕他个鸟。老子现在同他也没任何关系,又不借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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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张索
进了院子,抬头望去,却见堂屋正中坐着一个华服少年,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模样。眉宇间依稀有几分虞娘的模样,应该就是自己的准舅子张索。
周行德并没有急着进屋,就站在外面看着。
这厮一来就占了主座,手中端着一杯茶皱眉看着里面的汤色,翘在半空的二郎腿不正经地晃着,显得异常轻佻。
在他身后则站着两个奴仆,同样是十五六岁的小毛孩。
被人占据了主座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举动,按理,以周父那暴躁的性子,早就应该翻脸才是。
说来也怪,周父和周母却一脸无奈地陪坐在旁边,面上挂着苦笑。
至于虞娘还是那副恬淡神情,站在公婆身边,因为低着头,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钱嘛,简单。”张索故意说得很大声,语气中充满了得意:“我张家什么都缺,就不缺钱。不过,伯父伯母,你也是知道的,我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每日的开销海了去。任何地方漏一点出去,积累起来就不得了。还有,我张家的穷亲戚也多,人情应酬也大。可毕竟都是亲戚,总不可能不管吧!”
这话说得很难听,周行德就看见父亲的脸色大变,就要发作。好好母亲一把将他拉住,父亲才闷闷地坐在那里,右手狠狠地抓在椅子扶手上,直抓得指节发白。
周母的声音响起:“索哥儿,行德好歹也是你的姐夫,如今正在京城待职,碰到关节处,还望你看到彼此都是一家人的面子上,借些周转则个。”
“一家人,咯咯。”张索冷笑起来:“我姐在你们周家过的什么日子当我们都瞎了眼没看到吗?如今,我们国公府好象同你们周家没亲戚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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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就要站起来,周母慌忙又将丈夫扯住,哀求:“老爷,为了儿子的前程,你就别说话吧。”
张索被周父喉咙里的咆哮吓得手一颤,茶杯里的茶水荡了出来。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问人借钱的吗?”他又羞又气,就要摔杯子离去。
这个时候,虞娘的声音轻轻道:“索哥儿你错了,行德那是一时生气,这才写了休书。可我现在好生生地住在周家啊。再说,儿女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封休书如果公婆不点头,就做不得准。因此,我还是行德的妻子,周家也是国公府的亲戚。”
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倒弄得张索一呆。旋即怒道:“虞娘,你一心要呆在周家,我这个做兄弟也不好说你什么,要借钱也成。我张索虽然是国公府旁系子弟,可手头却也有几个闲钱。多的不说,三二百两还是拿得出来的。不过,这借钱嘛,讲究有借有还。看周家这家境,好象也不怎么样,将来又拿什么还我?”
“你待怎地?”周父终于咆哮起来。
“不怎么,我今天人已经到这里了,就是代表我母亲和你们商量一下,你们老家还有三十四亩地吧,干脆就卖给我好了。三十四亩地,给你一百两现银。”
周行德听得倒是吃了一惊,对于周家的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可看得出来父亲对老家的地看得很要紧,那可是周家衣食的来源,若卖了,全家人也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依照现在的地价,一亩地大概值十两白银,三十四亩地全卖了,也能凑个三百多两银子。可张索却只肯出一百两,分明就是见周家急着用钱,又找不到合适的买主,来占便宜的。
张索这个小舅子,真他妈一点都不可爱。
周父:“滚蛋,爱借不借!那地是我的棺材本,不卖!”
张索见周父发飚,腾一声站起来:“好,当我没来过。”
“老爷!”周母垂泪道:“老爷啊,行德的前程要紧,地卖了以后有钱再买回来就是。可儿子已经一把年纪了,若再不想个法子,就耽搁了呀!”
她抹了一把眼泪,连连朝张索作揖:“索哥儿,那地我们卖了。可一百两实在太少了,添一点吧。”
周父见自家娘子哭泣,心中也是难过。一想到儿子的前程耽误不得,只得坐在椅子上不住喘着粗气,却不再反对。
张索见周家就范,心中得意,笑道:“伯母,不是我不肯多给,实在是你周家的地真的只值这点钱。要不你们再考虑一下,我也不急。”
虞娘终于有些生气了,和语气依旧平静:“索哥儿,一百两实在太少。实话对你说吧,行德现在正在找人办事,需两百两才能弄妥。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办事,不就是跑官吗,他周行德当初得的那个官位还不是我们张家给他的。嘿嘿,如果不得罪我们张家,要想当官,也就是大老爷一句话的事儿,怎么回弄得如此狼狈?”
虞娘听弟弟说得难听,可道理是这个道理,叹息一声:“索哥儿,事情都这样了,说以前的事情做什么?姐姐就问你一句,能不能添点。”
“那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就添点,一百五十两,再不能加了。”
虞娘又看了周父周母一眼。
周父叹息一声:“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拿宝钞来,我把地契给你就是。”
周母见丈夫点头,松了一口气:“多谢老爷,可是,一百五十两还不够啊!”
周父颓废地一挥手:“也只能这样了,不够的部分,我再想办法。”说到这里,他眼眶里竟然有些发热。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解开了,递给张索。
看得出来,周父将那三十四亩地看得很着紧,地契都随身带着。:“索哥儿,这就是我们周家的地契。”
“好。”张索接过地契看了一眼,脸上一阵狂喜,就顺手揣进怀里。又摸索了半天,看样子是要取钞票。
周行德越看张索越是厌烦,再也忍耐不住,就上冲进去。
却因为张索的一句话停下了脚步。
张索:“地契我留下了,可钞票却不能给你们。”(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小人
“什么!”周父大声怒啸。
张索见周父须发皆张,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身后的两个奴仆朝前跨出一步,连声叫道:“干什么,瘸子你给我老实点,否则打死你!”
周父站起来,大笑:“你个小兔崽子也敢在我面前耍横,老子当年杀过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也不少你们两个。”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他脾气本就暴躁,立即就要动手。可一提气,只觉得喘不上气来,额角也渗出一层毛毛汗。
原来,周父当年在白沟河之战的时候身负重伤,一条腿被烧坏了不说,身上也落下数不清的隐患。只不过以前年轻,身体扛得住。
他现在毕竟也是六十岁的老人,血气已衰。这段时间给儿子跑官,心情郁闷,旧伤顿时发作,再提不起半点力气。
不过,看到周父的凶横,那两个奴仆还是有些畏惧了。
“天啦,还有王法吗,你们这是明抢啊?”周母大声号哭起来:“快报官,快报官!”
院中,周山见主父主母吃亏,大怒,就要抢将进去。周行德一把将他拉住,并捂住他的嘴巴,低声喝道:“周山别急,这事有些古怪,先看看。有我呢,等下看我揍不死这几个不开眼的渣滓。”
他心中也是疑惑,周家虽穷,可周父以前却是做个军官的,他周行德好歹也是九品官。这张索居然欺上门来,究竟是谁借给他的胆子?
周山这才松弛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张索接下来的那句话惊得周行德差点叫出声来。
“谁抢你了,不就是三十几亩地吗,小爷还瞧不上呢?”张索见两个奴仆护着自己,心下稍安:“你们不是要给周行德跑官吗,我访得明白,不就是求到钟小鬼门上去而已。他钟小鬼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还一呆就是十多年,都过气的人物了,找他不是白扔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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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小爷就能替你们办了,半月之内包管让周行德做个官儿。老实告诉你们吧,二老爷打算让我拜在兵部车驾司郎中张鹤大人门下。张大人如今可是官场新秀,他岳父又是礼部尚书,只要张大人说一句话,周行德想当官还不容易。如今,张鹤大人正欲在京城买几十亩地,你们周家的地正好用来打通这个关节。”
他心里想得如意,自己在国公府毕竟是旁系子弟,将来的成就有限得很。毕竟,这么大一个家族,这么多张家子弟,国公爷要一一给这么多人找出路也是一件难事。
好在二房太太是自己的亲姨奶奶,素来宠爱自己,就让二老爷把这事在张鹤的岳父吕震面前随口提了提。
吕震既没答应,也没反对。
看来,要想打动他就得给些实惠,这个吕尚书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喜欢贪些小便宜。
恰好吕尚书要给女婿女儿买地,何不将周家的地送给他做为拜师礼,如此慧而不费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至于周行德的事,谁在乎,先骗了周家人再说。
“啊!”此话刚说完,屋里屋外的人都禁不住叫出声来。
周行德惊讶的是,这个世界真小,没想到自己的准舅子居然要拜在张鹤门下做学生。
屋中的周家人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几天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在周行德口中听到张鹤这个名字,先前以为周行德不过是骗他们的,却不想还真有这么个人。难道周行德真与吕尚书府关系密切?
不可能啊,行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官,怎么可能同礼部尚书,兵部郎中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周行德父母和虞娘同时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都是惊讶。
“谁,谁在外面?”听到周行德的叫声,张索大声喝问。
周行德知道行藏暴露,索性大笑一声,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看到他,周行德父母和虞娘同时惊喜地叫道:“行德。”
周行德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张索面前,摊开右手:“拿来。”
“是你……拿什么来?”看到周行德气势汹汹地走来,张索心中畏惧,有些口吃。
“我周家的地契,拿来!”周行德懒得同他废话。
“大胆周行德,有这么同索哥儿说话的吗?”两个小奴仆同时喝骂,话还没说完,周行德提起脚,一脚一个就将两个小屁孩踹得满地乱滚。
“滚你娘的蛋,两个奴才,本大人同小舅子说话,你乱插什么嘴,不懂得规矩。”周行德嘿嘿笑起来。
两个小屁孩子这才知道主人家说话,自己乱出头,确实是不守本分,只得讷讷闭嘴,捂着肚子怒视周行德。
就连一边的虞娘也忍不住嘴角一动,她心中微动:行德行事固然荒唐,可却颇有丈夫气概,做事也知道先占了道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虞娘瞪大眼说不出话来。
“拿来!”周行德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张索摊着手。
张索回过身来,大叫:“周行德,你要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周行德就一巴掌抽到准舅子脸上。
“啊,你竟然打我!”张索捂着脸张大了嘴巴,他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纨绔,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再说,周行德手劲也大,这一耳光竟抽得他半边脸肿了起来。
就连周行德父母和虞娘也愣住了,再怎么说张索也是周行德的小舅子,且又是张府的少爷,周行德说抽就抽,完全不给情面,这事也干得太卤莽了。
须臾,虞娘叫了一声冲上去,关切地摸着张索的脸:“索哥儿,你没事吧?”眼神中却是爱怜。张索虽然不堪,可却也是她的亲弟弟,说不关心也是假话。
“要你管,滚开!”张索又惊又怒,狠狠地退了虞娘一把,险些将姐姐推到在地。
“怎么就打不得了?我现在好歹也有官身,你不过是一普通百姓,教化百姓是本官的职责。再说了……”周行德一把扶住虞娘,虞娘被前夫抱住,心中一暖,急忙闪到公婆身边,低头不语。
周行德淡淡地对张索道:“你父亲去世得早,作为你的姐夫,长兄当父。你生性顽劣也罢,不求上进也罢,我也由着你去,权当你是个废人。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使此下作手段骗我家产。你这不是化人场走门子----专烧熟人吗?今日我就替去世的泰山大人教训教训你,给你长点记性。”(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训斥
虞娘没想到荒唐胡闹的前夫居然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来,心中突然一酸:行德总算醒事了。
“好个官,好个民,好个生性顽劣,好个替父亲教训我,亏你说得出口?”张索被周行德说得又羞又恼,额角迸青筋。
忍不住出言反击:“周行德,多年不见,你倒变成油嘴了。说别人你条条是道,你羞不羞?”
周行德一甩袖子,背着双手,悠悠道:“我羞什么?”
张索:“你说我顽劣,你呢,你以前去山西任职前,得了盘缠,在京城青楼里一住十来日,等手头的钞票花光不得以才去上任。去了山西,三年间,一文钱也没寄回家。这次回京城,哼,也是呆在城中花天酒地,不先去见父母,这还不够荒唐?还有,你说替去世的父亲教训我,你是我什么人,我记得你是写了休书的吧?”
周行德点点头:“张索你说得对,以前种种,是我周行德的错。既然知道错了,就得改,我也不过讳言这一点。”
说完,他走到父母和虞娘身边,诚挚地说道:“爹娘,儿子以前不争气,让你们操心了,是儿子的错。”
既然顶替了以前的周行德,就要承担起他的过去,不能逃避。
周行德父母见儿子正式向自己认错,眼睛一红,泪水就下来了,连声叫:“好,我的儿终于长大了。”
周行德又对虞娘说:“虞娘,这些年辛苦了。周行德以前是个糊涂蛋,家有贤妻不知道珍惜,如果却是后悔了,希望你能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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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她毕竟出身于大户人家。讲究妇容妇德,却不会在外人面前真情流露。便说:“行德,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你那份休书也不过是开玩笑的,没人当真。”
周行德点点头站起身来,看着张索:“张索,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要认。如此,别人还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声有担待,好汉子。你也是个大人了,顶天立地,怎可如此不堪?把地契拿来,先前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否则,别怪我无情,直接抓你见官。诈骗朝廷官员,可是重罪啊!”
他心中暗笑,嘿嘿,道德这顶大帽子就是犀利,当初那金杂痞不就用这一招在金阁老那里阴了老子一道,如今随手使来,果然好用。
“就是不给!”张索被周行德说得还不了嘴,有些歇斯底里,尖锐地叫起来:“官,你个狗屁官,你以前那个九品大使还不是我张家许给你的。老实说吧,要你的地也不是给你跑官的,本少爷自有用处。知道这次回京之后你们为什么屡屡不顺吗?还不是因为你周行德休了虞娘,让我张家上上下下失了面子。府中的老爷们说了,周行德你这次回京待差,就算去吏部挂上一个名字,要想等到职位也是千难万难。嘿嘿,吏部那边我张家已经打过招呼了,谁敢给你官职,谁就是我家的敌人。你说说,我国公府权势熏天,谁敢给你派职?”
周行德听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道:看来回京之后,决定要走上官场这条路之后,我没有直接去吏部是对的。我已经将张家得罪尽了,张家人肯定在吏部那边吹了风,贸然上门,只能自取其辱。而父亲也没去吏治,看来,他老人家也将这一点看明白了,这才去走钟小鬼的门路。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张索吼得脖子都直了:“此事由我姐姐而起,要想解决这事,还得由我们这一房唯一的男丁,本公子说了算?你把地给我,哄得本少爷高兴了。本少爷就答应你和虞娘复婚了。如此,你做了国公府的亲戚。我再去二姨奶奶那里说些好话,以我在二奶奶那里的面子,再许你一个官职多大点事儿?”
虞娘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轻轻道:“索哥儿你这说得不对,虞娘我本就是行德的娘子,又复什么婚姻?你骗亲戚的地,传出去不是给国公府脸上抹黑吗?况且,张府虽然是第一世家,可二位老爷行事公正严明,这种买官鬻爵的事情怎么可能做?”
周行德淡淡道:“张索,你口口声声国公府,好威风,好杀气,张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张索也豁出去一张脸不要了:“我们国公府自然威风,怎么着,周行德,你究竟要不要做官了?”
“谁要买官,官员任命乃是国器,怎可私用,这事我不碰上还好,碰上了,自然要管上一管。”一声长笑从院子里传来。
屋中众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院门口停着一辆蓝呢大轿,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人。他胸口的补子上绣着一只鹭鸶,却是五品文官打扮。
“张大人!”张索忍不住惊叫出声。
原来,来人正是周行德多日不见的兵部车驾司郎中张鹤。
一见家中来了一个五品官员,周行德父母和虞娘都同时吃了一惊,两个女眷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张鹤已大步朝堂屋里走来。
张索有些弄不明白张鹤为什么突然来到周行德这里,他以前也只见过张鹤一面,依稀记得他的模样:难道张大人听吕尚书说起我张索要做他的学生,特意寻到这里来了?咳,太热情了,看来我国公府还真有权势,我张索真有面子啊!
他忙迎上去,一作揖到地:“学生……”想了想,自己还没正式拜师,又改口道:“在下英国公府张索拜见张大人,张大人可是来找我的,我家二老爷曾经在吕大人那里说过一事……”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张鹤鼻子朝天,傲然从自己身边绕了过去。
张索一呆,忙回身跟了上去。
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得他眼珠子都掉到地上了。
只见,张鹤对着周行德父母一施礼:“兵部车驾司郎中张鹤,见过伯父伯母。”
周行德父亲一呆,在这京城里,五品官也常见,可像车驾司郎中这种实权派官员,六部各衙门加一起也不过二三十个,乃是官场中的精英。
如今,这么个人物却喊自己伯父,此事还真是奇怪了。
更奇怪的事情在后面,张鹤拜过周行德父母,又一脸歉意地对周行德拱手:“行德,张鹤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要怪你就怪我吧!”
周行德却理也不理,冷笑:“张大人,你这是来要我家地契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刑部司狱
按说,周行德不过是一个九品官,还很有可能永不叙用,在冠盖满京华的世界中,就如芥子一般渺小。
而张鹤却是政坛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秀,二人地位和前程相差悬殊。
可眼前一幕却让人大为惊讶,听到周行德这一句难听的话,张鹤却不生气,反连连拱手,笑道:“行德兄,我张鹤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怎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怎么就做不出来了?”周行德还是不依,指着张索问:“刚才听索哥儿说他是你的学生,只要我拿出地契来,你就给我谋一个官位。”
想不到呀想不到,张鹤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背叛革命了?
张鹤轻蔑地看了张索一眼,道:“断无此事,张鹤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难不成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娘的,张鹤若要钱,只需一个眼色过去,自然有人送过来。非不能,实不屑。你家的情况我也清楚,那几亩地能值几个钱,没兴趣。”
他在军中呆了这些日子,又和周行德一道在尸山血海里滚了过来,见的死人多了,也沾染了军中将士的豪气,说起话来也禁不住带上粗口,全没有往日的温文尔雅。
周行德这才一笑,扶起张鹤:“也是,你张大人若要钱,当初在军队里做监军,大把银子过手,早就发大财了。要贪墨也等不到现在,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相信了。如此说来,定是有人打着你的旗号骗钱。”
张鹤厌恶地看了张索一眼,然后道:“行德,休要再说这种厌物。你是正人君子,说他反污了你的嘴。”
周行德父亲一头雾水,别人怎么看自己儿子不要紧。可自家娃娃自家最清楚,他这个儿子生性顽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怎么在张大人的口中就变成正人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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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行德,还不快请张大人坐下,站着说话可不是待客之道。”
于是,分宾主坐定,大家说起闲话来。
张索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满脸都是热汗,尴尬地站在那里。
虞娘连忙拉过一张椅子,张索这才放了半边屁股在上面。
张鹤见张索厚着脸皮不走,哼了一声,说:“行德,你我自说体己话,弄不相干的人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就不相干了?”周行德故意道:“刚才听索哥儿说他要拜在你的门下,再说,他又是我的妻弟,也算是自己人。”
张鹤淡淡道:“他是你妻弟不假,可这种亲戚也是少见。至于要拜在我门下,我张鹤怎么说也是翰林出身,收过几个学生。如文震者,都是道德高洁之士,什么时候收过品行低劣之徒?”
张索知道张鹤不但下了逐客令,还拒绝收自己入门,眼见着大好前途毁之一旦,一张脸顿时失去了血色,腾一声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半天,这才无力地掏出周家地契放在几上,恨恨地看了周行德一眼,转身趔趄离去。
虞娘忙追上去:“索哥儿。”
可张索却是不理,转眼就走出了周家院子。
张索离去时的那一眼充满了恨意,可周行德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这小舅子就是欠人管教,他毛孩子一个能把我怎么着,我连金阁老都敢顶撞,还怕了他不成:“虞娘,别管他。这人总得要经过挫折才能长大,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做人的道理。”
周行德和张鹤多日未见,此刻见面,自然有许多说要说。
等周行德说去自己父亲跑官一事,张鹤有些惊讶:“行德,我当初不是说过,你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怎么还让伯父在外奔波?”
周行德苦笑:“张兄,这事我也在爹娘面前提过,可我以前浪荡惯了,无论我说什么,家里都不会相信,我也是没办法呀!”
周行德父亲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张大人,我儿行德以前实在荒唐,倒让你笑话了。可万万没想到他在外做了三年官,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张鹤扑哧一笑:“人少年时谁都干过几件荒唐事,所谓人不轻狂枉少年。可我万万没想到行德这么稳重正直的一个人,以前却也糊涂过。对了,你官位的事情我已经跑过了,已经弄妥。伯父伯母和行德你也不要担心了。”
“真的?”不但周家上下,连周行德也大为惊喜,忙问去哪里任职。
张鹤却不急,反不紧不慢地说:“你的事情我已经打听过了,英国公府虽然没有明说,吏部的人却也看懂了风头。吏部已经有了定论,给你在大同任上的考评是下下等,永不叙用。”
周行德暗自点头:果然如此,这张府还真是恨上我周行德了。
周父怒得一拍桌子,道:“国公府的人也真是可恶,行德以前写了休书是他不对,我下来也管教过儿子。且,行德写的那封休书也被我撕了,国公府那边我也去赔过礼。他们还待怎样?行德不过是个晚辈,国公府那么大权势,犯得着跟一个晚辈认真,下这种死手,坏了我儿前程吗?”
虞娘听得有些难过,将头低了下去。
周行德忙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张鹤继续道:“别人畏惧英国公府,可我张鹤却不以为然。朝廷官员任命乃是国之根本,怎可公器私用?任人唯贤,行德品德高洁,又有大才。张鹤不才,自然要为朝廷举贤。还好,在我岳父泰山大人的的斡旋下,行德的事终于办好,也免得行德怪我张鹤是个说大话的人。今日我随岳父大人去接驾,忙完回家,才知道行德兄来找过我,这不,就急忙寻了过来。恕罪恕罪。”
说着他将一份任命书掏出来放在几上。
这下,不但周行德,连周家父母都忍不住站起来围了过去,同时将目光落到那张官照上面。
只虞娘还端庄地站在那里,可神色中却满是关切。
张鹤看得心中一赞:行德的夫人不愧是王御使的外孙女,英国公府出来的人,果大家风范啊!
周行德低头一看,却是刑部刑部司狱司的司狱。
他对明朝的官职还不甚了解,特别是这种小职位更是两眼一抹黑。就问:“这是几品官?”
张鹤回答说:“从九品。”
周行德心中郁闷,气道:“张兄,你这不是埋汰我吗?我本是正九品的官,现在却去做从九品。人家做官是越做越大,我却是越来越小。本以为你好歹也是个郎中,你岳父又是六部尚书,怎么这也该给我弄个七品的知县干干才像话。我都不是嫌你给的官职小,实在是拿不出手,反坏了你这个郎中和吕尚书的名头。”
“你懂个屁!”周行德父却是一脸的喜色,厉声呵斥儿子:“这是个大大的美差,还不快快谢过张大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新职位
周行德一耸肩:“本来嘛!一个九品的司狱有什么意思?”
周父大笑:“刑部监狱,那不就归钟小鬼管吗?好,好得不能再好,真他娘好。我儿你尽管去,看看那钟小鬼又能说什么。他不帮忙,我儿自有贵人相助。必须去,给你老子争一口气回来。”
一想到钟巍的小人嘴脸,周父心中就怒。
张鹤笑道:“行德,我知道你肯定不满意。不过你想想,你虽有大功在手,可上头却将你的功绩驳了下来。本来,要给你谋个七品知县什么的也容易。但朝廷自有制度,像知县这一级的官员得是进士出身,还需万岁亲自点头才行。至于县丞,倒不用陛下御笔亲点,可却必须是举人。
你没有功名,自然做不得知县,只能在六部各大衙门里动脑筋,看有没有缺。六部的职位本多,可也有资历和功名的硬指标。如主事以上的职位,不但需要进士功名,还得是翰林院出身。”
周行德有些烦恼,学历这种东西的确是自己的短板。可现在去读书考取功名,根本就来不及了,再说,他也没兴趣再去读书,过科举这座独木桥。
这个时候,虞娘才缓缓开口:“行德,张大人说得是。司狱这个官职虽然小,却是个好缺,我以前在府中听人说过。刑部本有六个司狱,都是从九品。可因为直接管辖刑部大狱,职位不高,可却十分要紧。你想想,能进刑部大狱的都不是普通人。无论是家属去见犯人,还是送上日常所需用度,都得司狱点头才有可能。”
她说话很含蓄,自然不会在张鹤面前将话说明。
周行德微一沉吟,立即明白过来。
说穿了,这个什么司狱就是中央监狱的头头,管着几百个犯人和一大群牢子,可说一言能定别人生死。只要他愿意,只需一个眼色过去。犯人家属还不将大笔现金送到自己手上。
大明朝监狱虽然也给犯人提供伙食,可你一个犯人既然进去了,就别想着吃好吃饱。一日两餐,有点稀饭就算不错的了。要想改善伙食,还得靠家里人送。
四时衣裳,日常用品也得靠外面送进去。
当然,家属送进来的物品得他这个头头先检查,确定没有夹带违禁品,才能送到犯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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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愿意,可以直接将这些物品扣为己有。
当然,碰到黑心的司狱,要想悄悄办了一个犯人也简单,选个夜黑风高的日子,直接打死,然后报个暴毙即可。
直接掌人生死,想不发财都难。
且别说是在法制不健全的,就算在现代社会,一个监狱长,一年下来,谁没捞他个十万八万。
只要做了这个司狱,如果周行德愿意,只需一年,就能混个小富翁当当。
恩,老子的钱全被三姐那个女魔头卷跑了。目前最要紧的是弄点花消,否则一家人都要跟着挨饿了,这个职位倒也合我心意。实在不行,先去混一段日子。
可表面上,他却是一脸的不快。
反正他和张鹤是过命的交情,倒也不怕张鹤多心。
张鹤温言劝解:“行德你也不要生气,你现在的问题是吏部的考评实在太差,骤然提上去,场面上不好交代。你先在司狱那边干上一两年,把考评弄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最少一年,最多三年,定能给行德兄你弄个七品官干干。”
周家人听他打了这个包票,都是满面欢喜,自然是一番感谢。
张鹤忙摆手:“我和行德情同兄弟,不用说这样的话,都是应该的。话说,我能当这个郎中,还多亏行德。”
周父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张鹤:“我已经叫了酒菜,等下向伯父说说这事。”
很快,一桌酒席就送过来。一大桌人边吃边聊,张鹤总算将那一场战役从头到尾说得清楚。
周父听到精彩处,猛拍桌子,高喝:“痛快,痛快,恨不能亲临战场之上。我儿子真英雄也,不愧是我周家的将种。只可惜这朝廷里出了奸臣,竟压下了我儿的功绩,真真让人痛恨。”
说到后来,周父竟咬牙切齿了。
不片刻,周父因为心情大好,竟喝醉了。
周母忙扶他回屋歇息,堂屋中只剩周行德和张鹤二人还在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须臾,二人都是醉眼朦胧。
张鹤笑道:“行德,叶天禹进京的第二天就去南京了,否则我三人一起喝酒,岂不快哉?”
周行德心中也气,这个叶粗坯走得好快,否则,前几日老子也不会那么窘迫了,只要一开口,几百两银还不简单。
张鹤又道:“对了,你这个缺本是成国公府找人打过招呼的,说是要安排一个他们家的亲戚。钟小鬼本和成国公府有旧,也得了成国公一百两银子,如今却被我们抢了,那钟小鬼只怕要恨上你了。你此去刑部,须要防备钟小鬼捣乱。”
周行德笑道:“一个刑部主事罢了,谁怕他。倒是张鹤你得防备成国公府的人寻你晦气。”然想起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朱仪,心中一阵好笑。
他心中突然明白过来,钟小鬼之所以开出二百两的价码,那是看周家穷,故意弄个天价出来,好让自己父亲知难而退。其实,暗底下他已经得了朱家的好处。
嘿嘿,看来这次就不能去做这个从九品官了。
钟小鬼,老子就是要来戳你眼睛坏你好事。
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张鹤:“成国公早在陛下那里失了宠,谁管他?”他心中一阵冷笑,落毛凤凰不如鸡,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真正支撑这个朝廷的还是我们读书人,以及士子之间的门生、同年、座师这种牢不可破又伴随终生的关系。功臣勋贵,一旦失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嘿嘿……
不记得喝了多少酒,等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周行德一骨碌起床,径直去刑部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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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终)(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上司
“贯索七星,如贯珠,环而成象,名天牢。中虚则刑平,官无邪私,故狱无囚人。贯内空,中有星或数枚者,即刑繁。刑官非其人,有星而明,为贵人无罪而狱。令法天道,置法司……”
刑部主事钟巍拱手向北絮絮叨叨地背诵起圣祖圣训,这一背就是老长一段,作为他的下属,周行德直站得脚肚子转筋。
昨天和张鹤喝多了酒,他现在还有些脑袋迷糊身子发飘,只想快点把报到的事情搞定,找张椅子坐定,好好休息休息。
偏偏这个钟小鬼非常能说,站得周行德心中极其不耐烦,肚子里早将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獐头鼠目的家伙骂翻了天。
可惜人家是自己的直接上司,他要滔滔不绝地放屁,你也只能听着。
主事者,基层办事人员也。
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六部中颇具实权的官职。
按照明朝的选官制度,六部主事都应该是翰林院出身,相当于后世的中央党校学员,自然要大大重用。
昨天晚上周行德已从张鹤口中问得明白,刑部总共有十五个主事。其中十三个分管十三布政使司的事务,另外两个管理内务。
周行德所在的司狱司直接对两个内务主事负责,很不幸,钟巍就是其中之一。
更不幸的是,如今刑部只有钟巍一个内务主事,另外一个现在还关在天牢里。
钟小鬼和周行德的父亲已经结了仇,按说仇人相见应该分外眼红才是。可钟主事混迹官场十多年,早就历练得喜怒不形于色。
而周行德在现代社会在公司里虽然老实做他的技术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可办公室政治看得多了,别得不说,脸皮已经变得极厚。见了这个猥琐的主官,心中虽然极度厌恶,可表面上还是装出十分的恭敬。
其实,二人在肚皮里早就对方的十八代祖宗都一个不落地问候了一遍。
周行德也知道钟巍这般长篇大论地说官话套话,其中未必没有给自己一个下绊子的意思。在钟小鬼心目中,他周行德乃将门之后,肯定是一个粗鲁冲动之人,这么一翻大话套话下来,肯定会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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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自己脸上露出丝毫的不耐烦,这小鬼立即就会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聆听圣训时失仪可是一个政治上污点。只要稍加利用,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怎么着,一通呵斥是免不了的。
周行德如何肯上这个当,想通着一点,他立即换上恭敬而迷醉的表情,微张着嘴,发出:“是”、“对”、“圣祖果然是一代圣君啊”、“单这段圣训来看,高屋建瓴,微言大义,已远超朱、陈,只怕连孔孟也赶不上吧?”、“钟大人,下官乃是粗人,也没读过书,今天听了这段圣训,直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眼睛也亮了,心窍也开了”、“大人,再来一段”……
……
看到住行德一脸享受的样子,钟巍心中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他也知道这家伙是在捉弄自己,可自己说大话套话官话,人家说得比自己还义正词严,想驳斥也无从斥责。
他最近两天闹心得紧,本来,在靖难时,他就是成国公朱能的下属,靠着朱家,这些年在官场上还算混得下去。
可惜,朱大将军去世得早,朱家又牵连进了汉王一案,势力一落千丈,他也在这个主事的位置上不上不下,很是尴尬,同朱家也渐渐没怎么往来了。
前一段时间,刑部司狱司出缺,恰好吏部分管这事的郎官是钟巍的同年。朱家不知怎么得到这个消息,带信过来说要安排一个自己人。
当时,钟巍拿着也觉得难办,可来人不阴不阳地说了许多往日的情分这类的话,又丢下一封银子就走了。钟小鬼何等精明的人,朱家虽然失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收拾自己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算他们不会拿自己怎么着,只需把这事往外一宣扬,他钟巍的名声就彻底坏掉了。
知恩不报,不念旧情乃是官场大忌,如果钟巍胆敢不帮朱家办事,传了出去,谁还敢提携他。
反正,这事难办也得办。还好吏部那个同年给面子,拍着胸脯说这事就包在他身上。
可没想到周家也求到他门上来了。
因此,一见到周行德的父亲,钟巍索性装糊涂,见着了人就顾左右而言他,然后烈酒一灌,把老东西灌糊涂了事。
本来,换任何人都会明白钟巍的态度,也不会再上门叨扰了。
可周父却是一个狗屁不懂的粗坯,难缠得紧,几乎每天都来守着他钟大人,简直就是老鸹守死狗嘛……呸,老子才不是死狗。
到最后,你这老货竟然敢动手打人,真以为还是当年,也不看看事向?
周达成**才是一条不懂事的老狗,本大人为了打发你,逼不得以开出两百两银子的价码,想得就是让你知难而退。不过是两百而已,本官还没放在眼中。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成国公府那边也能交代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周家竟走通了吕尚书的门子,强行插了进来。
这是截胡啊!
没办法,只能去朱府解释,银子也该退还给人家。
可万万没想到朱家小公爷朱仪一把将银子扔在地上,指着他钟大人的鼻子就开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也让他钟巍颜面尽失。
“也不知道这周家和吕震究竟是何关系?”
……
想到这里,钟巍心中微微一惊。
背了半天书,他也背得没劲,就停了下来,无力地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领了文谍凭信去报道吧。”
遇到周行德这种油盐不进的粗人,钟巍有一种深重的挫败感。
周行德见钟巍一脸丧气,心中好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问:“就这么去?”
钟巍一板脸:“难不成还要本官亲自送你过去不成?”
周行德呵呵一笑,也不再说,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钟巍一把抢过桌上的茶杯就灌了一嗓子,气道:“这个粗货,父子二人都一样德性,看着就让人心里堵得慌!”(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新官上任
依照明朝官场的规矩,新官上任,尤其是京城衙门,一般都会相干官吏带路。到了地头,介绍双方认识,以示郑重,也无形中树立起新官的威严。
当然,地方官不在此例,原因是交通实在不发达。
像周行德这种独身上任的事情,在京城中确实少见。
钟巍有心要给周行德一个下马威,可周行德却不会将这种小伎俩放在心上。
他也不急,出了奉天门,悠闲地在街上散起步来,走了半天,才逍逍遥遥地来到城东的天牢。
所谓“贯索七星,如贯珠,环而成象,名天牢。”明太祖以天文学之观点而为人间组织之配合,根据天文现象而设置朝廷之法司,取天上贯索七星象征天牢的意思,命令三法司刑法平,官无邪私,从而达到狱无囚人的境界,其真实的含义是“寓刑期无刑”,亦即通过刑事处罚的手段,以致达到监狱无囚的理想统治状态。
当初,朱元璋曾经想过在南京建立七个监狱,可惜大臣们说弄这么多监狱实在浪费钱粮,没必要搞这么大规模。
确实,明朝初年国家财政空虚,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于是,太祖就在钟山筑了一座贯城,做为三法司的监狱。
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明朝处于鼎盛时期,国家财政也颇多富余,加上近十年皇帝屡兴大狱,地方上又有白莲教作乱,监狱的规模进一步扩大。
到如今,北京城中修了六座监狱,再加上锦衣卫的诏狱,明朝的司法和监狱制度算是彻底完善了。
明初的司法制度秉承至元朝,三法司,也就是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都有自己的监狱,职司也混淆不明,其中也发生过不少扯皮倒灶的事情。
后来,在宋廉的提议上。刑部掌管主要的审判业务。大理寺成为慎刑机关,主要管理对冤案、错案的驳正、平反。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审判机关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
三法司相互监视,相互牵制,倒有几分现代司法制度的味道。
同时,大理寺和都察院也不设监狱,以前的监狱也转给了刑部。
所以,如今刑部有六座监狱,六个司狱各管一间。
同现代社会的监狱大多位于荒野之地不同,明朝监狱就在城中,在里面上班,交通倒也方便,做为主官,还可以随时上街溜达。
事少离家近,实在是个清闲而无压力的职位。
到了监狱,看门的两个牢子见一个九品官过来亮出身份,听说是新上司,都吓了一跳,一人慌忙将周行德迎了进去,另外一人一路小跑进去通知各大牢头。
看规模,这座监狱倒不小,环境也好。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宽敞的小院子,地上都是青砖。迎面是一座大堂,大堂旁边是狱神的庙,看起来不像监狱,却有些像后世的旅游景点。
周行德也没急着进大堂,在牢头的引导下朝后面走去。
此人姓娄名士弟,念得快了很容易念成娄底,是东门监狱的两大副司狱之一,生得比钟小鬼还瘦小猥琐,见了周行德也是一脸谄媚,大人大人地喊得口甜:“大人,早听说你今天要来上任,小的一大早就等在这里,总算将你侯到了,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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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周行德找到了一些做官的感觉。
还好娄士弟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狱,如果是知县喊起来就有喜剧效果了。
后面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与前面大不相同,都是一水的白墙青瓦平房,连成一排,整齐排列。
没个牢房大约四平方米左右,每个间屋子关三到五人,比较挤。
里面关的都是普通囚犯,看犯人的情形,都情绪稳定。
普通牢房旁边是女囚区,由十几个胖大妇人管理。周行德还不至于变态到去看女囚犯取乐的地步。再说,监狱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像周行德这种官员是不能去女囚区的,因为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是特殊日子,人一多,天天都特殊。若让大人被血气冲了,犯了晦气却大大不美。
城东监狱分为四大块:牢房办公区、普通牢房区、女囚区和重犯区。
总的来说,刑部东城监狱有三大狱头。
周行德是监狱,从九品,总老大,统管全局。
娄士弟是副司狱,不入流,负责管理犯人,算是业务主管。
至于女牢,则由一个姓关的妇人管理。
还有一个副司狱姓朱,名保器,不入流,负责内务和文书帐目往来,类似于行政主管和财务总监。今天不当值,不过,今天明明是周行德这个新官上任的日子,这家伙居然不到,有些不该面子啊。
周行德一想就火大:妈拉戈壁的,还反了你。你这个猪宝气,说你胖,你还珠光宝气地喘起来了?
娄士弟见周行德不痛快,忙叫上一个牢子,让他速度去请朱宝器。
重犯区位于监狱的最里边,周行德一时好奇,就朝里面走去。走不了两步,就看到围墙底下有一个两尺宽,尺半高的洞直通外面。
监狱墙外正是闹市区,喧哗声阵阵袭来。
周行德不解,问:“娄士弟,这怎么回事,怎么能在这里开个洞呢,若让犯人逃了怎么办,或者外面的人钻进来可就不好了?”
“大人,叫小人小娄就可以了。”已经快四十岁的娄士弟笑着解释说,这个洞穴是抬死人出去的。明朝的卫生条件不好,每年夏天最热几天和三九那几天都有人得病死掉。因为司狱司只要看押权没有处决权,若正大光明抬死人出去,未免让百姓惊诧,也不成体统。按照规矩,都从这洞中运出去云云。
至于安全问题却不用担心,平日里都用铁栅栏锁住的。再说,这监狱里层层关卡,到处都是门户,犯人想逃也没地方逃。
说到这里,那周行德麾下的一脸皱纹的小娄拍了拍腰上的钥匙。
总共有四十多把钥匙,皆半尺长,加一起起码有十来斤重,让周行德不禁担心这家伙的裤腰带会不合时宜地断掉,露出胯下的乱七八糟来。
又开了几扇沉重的大木门,就看到两堵厚实的砖墙夹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迎面上一扇大门,大门上面雕着一只巨大的狴犴。
“这里就是虎头牢,也就是死囚和重刑犯区了。”娄士弟叫开门,殷勤地引周行德进去。
死囚区显得异常阴森,隐约带着一丝霉臭味和血腥气,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四周都是狭小的囚室,每间屋子的窗户都开得极高,只半尺方寸,里面的犯人也都带着枷锁,看得极严。
“发生过犯人逃跑的事情没有?”周行德好奇地问。
娄士弟吓了一跳,忙回道:“禀大人,这里都是厚实砖墙,怎么可能发生犯人逃跑的事情。还有,这些墙壁都是夹墙,里面添着流沙。若犯人试图挖墙壁,就算挖开,也要被流沙活埋。”
周行德连连咋舌:“这个设计牛比!”
死囚区的牢子一共有八人,每四人一班,值守一个昼夜。
今天值守的四人都过来拜见周行德:“见过周大人,见过娄老大。”
娄士弟是个乖觉之人,连连摆手:“别叫老大,我们刑部东城监狱就周大人一个老大,我算什么东西。”
“小人拜见周大人!”
“周大人一看就是将门之后,果然威武雄壮。”
“我等盼大人已久了,没说的,只要大人一句话下来,小人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一时间,谄辞如潮。
娄士弟从一个牢子手中接过一个小红包,然后恭敬地塞进周行德手中:“大人,这是死囚牢八位弟兄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周行德偷偷看了一眼,那一叠宝钞都是一百文的面额,加一起起码有三贯,换成人民币,起码三到四千块钱。这还仅仅是死囚区,加上,女囚区和普通区的,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至少有十贯钱入手。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周行德不认为是因为自己人品好,下属才巴巴儿地送孝敬。
这些牢子们之所以封这么大的红包,正好说明,这监狱中的油水非常足。以后重要多动些脑筋,想不发财都难。
哈哈,这个从九品官果然是个肥缺啊。
所谓官不在小,有钱则肥。
张鹤,够意思,老子领你这个情。
正满心愉悦中,突然听到有人一声厉喝:“和尚,你这个贼秃,快放我出去!”
听到这一声喊,周行德知道有人认出了自己的来历,吓得背心都是冷汗。(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居然是顾彻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周行德慢慢将身体转过去,只见对面那间牢房的铁门上的小窗上露出一颗花白脑袋,一双眼睛瞪得发红,直欲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约是太激动了,这老头在牢房里凶狠地撞着铁门,手脚上的镣铐发出哗啦巨响,震得死囚室微微颤动。
周行德也是愣了愣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不就是三姐身边那个跟班吗?
好象姓顾。
这老不死的心狠手辣武艺高强,怎么会落到官府手中。还有,他不是在山西失踪了吗,却又为什么被关在京城刑部大牢中?
随着顾老头的过激举动,整个死囚牢房都骚动起来。到处都是犯人靠敲击门窗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阵大喊:“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老实点!”几个牢子连忙冲出去,用手中的棍子使劲砸着门,试图让囚徒们安静下来。可囚犯人的情绪已经被顾老头调动起来,如何又能安静下去?
顾老头还是在大吼:“死和尚,别以为你披了件官衣,就能假扮大人,嘿嘿,别人不知道,老子对你的根底可清楚得很!”
他这一吼,周行德更是惊骇,忍不住要大叫一声,转身逃出东城大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可转头一看,身后是重重铁门,就算逃也没处逃。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即镇静下来,故意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指着顾老头,虎着脸问身边的篓士弟:“老娄,这个人犯怎么回事,好象是个疯子,怎么不去找个郎中过来瞧瞧。若每天都这么闹几场,这天牢还不乱套了?”
“大人,叫我小娄吧!”娄士弟没想到周大人第一次来这里就碰到这种事,若惊着了他,周大人肯定要怪我娄士弟是个无能之辈,连个牢房都管不好。
忙解释说:“大人,这老头以前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变成了这样。大约是见了你的官威,魔障了。”
“**才魔障了。”顾老头还在不住撞击着牢门,大声呼喝:“秃贼,秃贼,三姐何在,快放我出去,否则我……啊!”
周行德自然不会让他再说下去,冷不防从一个牢子手中抢过一根棍子朝小窗户上一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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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那顾伯被抓捕之后,官府知道他武功高强,早就用铁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已将他功夫给锁死了。加上又在牢房里关了些日子,一身筋骨早就软了,这一棍却躲不过去,被周行德直接捅在嘴上,捅得鲜血迸出,惨叫一声就翻倒回屋中。
看周行德如此神勇,其他跟着喧哗的死囚都安静下来。
“好!”众牢子都是一声喝彩,心道:周大人不愧是将门出身,这一记直刺可真是漂亮。
“大人好武艺,这一招分明就是中平枪的一枪断流。”
“什么一枪断流,太小看大人的枪法了,依我说,应该是一枪断岳。”
“对对对,一枪断岳。”
在小娄的带领下,众人都竖起拇指,不住口地恭维,倒让周行德有些飘飘然,竟不住怀疑:难道老子天生就是练武奇才,随便一记闷棍下去就与上乘武学暗合?
得意地扔掉手中的棍子,周行德哼了一声对娄士弟说:“小娄,你这里我也看过来,又黑又闷,却没什么看头。”
娄士弟好象很乐意周大人喊自己小娄,忙在前面领路:“是,小的这就带大人回大堂歇息,各牢的牢子们也应该在那里等着参见大人呢!”
一想起关在牢中的顾老头,周行德心中就担心起来,这家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得想个办法排除才行啊。
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周行德淡淡地问娄士弟:“小娄,刚才这人是什么来历,又是犯了什么事?”
娄士弟:“回大人的话,此人姓顾名彻,乃白莲教反贼。前一段时间在京城被抓的,这厮正在城中联络白莲妖人,形迹可疑,为了抓这老头,还有两个顺天府的衙役坏在他手里。此人身上担着血海干系,暂时收押在我们牢中等待审决。不过,无论如何,此等妖人,剐刑是逃不掉的。”
“哦,这样啊!”周行德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娄士弟又道:“看情形,此人确实是魔障了,得找郎中来瞧瞧。不过,这种臆症治疗起来颇费工夫,汤药费定然不菲,我东城大狱的各项开支都得由朱保器经手。他又是一个桀骜傲慢之人,没他点头,一文钱也挪不出来,我可喊不动他。”
说到这里,娄士弟苦笑着眼珠子乱转:“此事还得大人你亲自跟他说。”
周行德见娄士弟神情诡异,且当着自己这个主官的面说同僚的坏话,就知道他和朱保器有过节。
可做为监狱里的老大,初来乍到,周行德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对朱保器很没好感,可也得看看再能做决定,不能乱表态。
况且,有顾彻这根刺扎在眼睛里,在没有拔除这个祸害之前,其他事情可以先缓上一缓。
说话间,周行德就又回到了刑部东城大狱的大堂,几十个牢子都已经到了,齐齐跪在地上叩拜新上司。
接过司狱大印,又得了几个红包之后,周行德算是正式就位了。
他这几日也是窘迫郁闷透了,如今总算扬眉吐气,心怀不觉大畅,数着手头红包,看了看戒备森严的监狱。这才是山高皇帝远,关起门来自成一体,咱也有做土皇帝的一天啊!
监狱的人不是很多,周行德本是一个现代人,也没什么架子,几句话下来就与众人相处融洽。实际上,他手下这班人也都是市井出身,地位卑贱,摊上他这么个和蔼的上司也是他们的福气。
说来奇,那个叫什么朱保器的人还是没来,完全不给周行德面子。
周行德因为有心事,也不放在心上。
接受了众人的叩拜之后,就拿起犯人的花名册和监狱的各项规章制度看起来,算是开始正式熟悉起业务。
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把眼睛都看花了,周行德肚子也饿了,正打算回家吃饭,娄士弟却过来,谄笑道:“大人,依照我东城监狱的规矩,三个正副司狱要轮流在这里值夜,今天论到大人了。当然,小的也不敢让大人值守。不过,场面上还得走一走,需要大人在册子上画个名字。”
“哦,这样啊,既然是我值夜,本官就留下好了。”周行德微一沉吟,自己刚来就不在岗位上,传了出去也不好:“小娄,等下找个可靠的牢子,送几贯钱到我家。”
“是,大人你就放心好了,我这就去安排。”
正说着话,就有一个牢子进屋禀告:“大人,德仁药铺的车老板过来了,要不要见?”
周行德看了娄士弟一眼。
娄士弟小声道:“这人是朱副司狱的关系,估计是来结帐的。”
周行德本不待见此人,可转念一想,做官最重要的是抓住人事权和财政大权。先前听娄士弟说,监狱的财政都是朱保器一手把持,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把老爷我的钱袋子捏在手中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把老子都架空了吗?
周行德:“传他进来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第一个敌人
不片刻就走进来一个胖大中年人,见了周行德也只是微微一拱手,只问:“朱大人何在?”
娄士弟喝道:“车继不得无礼,这里只有周大人,哪里有什么朱大人?”
车老板上下看了看周行德:“知道,新来的周行德周大人。”
娄士弟还要呵斥,周行德朝他挥了挥手,好奇地看着车老板,心中奇怪。明朝商人地位地下,此人见我自己却一副傲慢模样,这就有些奇怪了。
周行德淡淡一笑:“我是周行德,车老板你来此做甚?”
车老板道:“我是来结帐的,东城监狱用了我德仁堂的药,整整一个夏季没有会过帐,如今已快立冬了,是不是该把旧帐了结了。”
周行德点点头:“那么,把帐给我看看。”
车老板却道:“周大人,这些帐都是朱大人经手的,帐目也繁杂,大人你也看不明白,何不叫朱大人过来再说。”
他如此不给面子,周行德把脸一沉,道:“朱保器今天不在,别忘了,本大人才是这里的司狱。连帐都没看,如何结帐。”
车老板无奈,这才打开包袱,将一个帐本递了过去。
周行德翻看帐本慢慢地看了起来,车老板将头凑了过去,低声嘀咕:“大人,这帐乱得很,一时未必看得真切。还是叫朱大人过来吧,也就是一串数字罢了。”
周行德突然一声冷笑,狠狠将帐本扔在桌子上:“车继,你好大胆子!”
车老板一个激灵,浑身的肥肉都颤了起来:“大人,小人胆子小得很。”
周行德冷笑着指着帐本说道:“别以为本大人不懂得的经济事务,你这味甘草,市面上只一文钱一两,你却开出五文的天价。我看你这不是甘草,是金草银草。”
上次在云娘的药铺里,他恰好看到这味草药的价格。
如果没猜错,这个车老板果然和朱保器有勾结。将药价开得极高,将虚开部分私分了。这一套在现代社会可没少见,怎么瞒得过周行德。
刚才他看了半天帐,心中已有定数。一冬一夏乃是监狱中犯人最容易得病的季节,汤药使用量也很大。这其中的差价就是一大笔数字,难怪那朱保器舍不得放权。
还有,依照明朝监狱制度,监狱中没个犯人每日有一升米的伙食,再加上四时衣裳,每夜点灯的油钱,林林总总,费用浩繁。只要稍微动动脑筋,想不发财就难。
这个朱保器真是可恶,居然想独吞,老子跟你没完。周行德想到这里,禁不住抽了一冷气。
车老板没想到周行德如此懂行,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屋子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伸手扯了一把车老板,然后朝周行德微微点头:“周大人。”态度甚为倨傲。
这人穿着从九品官服,又能随便出入东城大狱,不用问,应该是是这里的人。
难道他就是朱保器?
周行德猜得没错,身边的娄士弟忙道:“大人,这位就是朱副司狱。”
娄士弟有些畏惧地对着朱保器一笑:“老朱,周大人今天第一天上任,你不在,我找人去请你,却缘何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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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保器对娄士弟甚为不屑,淡淡道:“我今天身子有些不好,本在家中休养,听人说车老板过来结帐。他德仁药铺的帐目都是我经手,别人也不清楚,说不得要强撑着过来了。”
说完话,也不理周行德,径直拿起帐本扫了一眼。就从腰上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屋角的一口酸枝木立柜:“这几个月的帐目我都记在心里,一共是六十三两九钱八分,车老板,我这就会帐给你。”
一边说,一边从里面点出一叠宝钞递给车老板。
车老板身体一颤,却不敢去接,只用眼睛看着周行德,显是有些顾忌。
朱保器此举视周行德这个上司于无物,可算是狂妄到极点。
周行德心中固然怒极,可他也知道京城的水深,从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都和各公卿贵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鸟人能够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妄,肯定有所倚仗。
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盲目发飚未免落于下乘。
就冷冷地看着朱保器。
朱保器将钞票放进车老板的怀里,又用手拍了拍他的胸口,道:“怎么,数目不对?”
“对……对,对……”车老板一张胖脸上沁出汗水。
“数目对了还不走?”朱保器一板脸:“滚蛋,否则你以后也不用同我做生意了。”
“是是是。”车老板忙跪下去朝朱保器和周行德磕了一个头:“几位大人,小人这就走了。”
“去吧,去吧。”朱保器随意地挥着手打发掉和老板,然后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老娄,入秋以来,天干物燥,我这心火旺得很,有凉茶没有,倒一杯则个。”
“唉!”娄士弟应了一声,正要去给朱保器倒茶,却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和朱保器同为东城刑部大狱的副司狱,他当着新上司的面支使自己,这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手立即停了下来,又羞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行德吃不准朱保器什么来头,可任由此子如此猖狂下去,自己的威信何在,以后还怎么在这监狱里立足,便走上前去接过娄士弟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微笑道:“朱副司狱,你若身子不好,不妨在家多休息几天。”
朱保器大剌剌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悠悠道:“周大人,卑职倒有这个打算。可这监狱中事务繁杂,一刻也离不了我,歇不了啊!”
周行德笑得更畅快:“不碍事不碍事,这里有我呢?你尽管回家,每月的俸禄断断少不了你一分,这里的事你也不用多操心了。”有多远你就跟我滚多远,老实领你的死工资好了,跟我斗,老子好歹也是你的上级,想搞你还不容易。
朱保器腾一声站起来:“周大人此话何意?”
周行德收起笑容,慢慢走回主座,道:“朱保器,这东城大狱里关了这么多人,就我们三个负责,人手不足。本大人负责全局,娄士弟负责重虎头牢,女囚那边又关大嫂,普通牢房一直没专人负责。本大人今天第一天上任,四处走了走,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从今天起,帐目上的事情就不要管了,普通牢房就交你吧。”
朱保器嘿嘿笑起来:“周大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我朱某人头上了?我去普通牢房不要紧,可惜帐房的帐目实在繁杂,我经手多年也没弄太清楚,大人总不可能另外请个帐房先生吧。我东城大牢自有制度,不能在外面请人。难不成这个帐,大人要亲自做?”
他走到立柜前面,将如山的帐本逐一抱出,狠狠地摔在周行德桌上,冷笑着看着这个愣头青上司,心道:这厮一看就是个二百五,不过是走了吕尚书的门子,花钱买了这个官位。一来就想抓财权,嘿嘿,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看你这鸟人也是个肚子里没货的草包,这积年帐目连老子都没弄明白,你只怕连看懂都难。到时候,还不乖乖将财权交还到我手中。
确实,正如朱保器所想的那样。财会这门学问,即便是在现代也是一件专业性极强的工作,不经过多年的学习和锻炼,根本入不了手。更别说是在明朝了,不是在店铺和商号里干过的人,连帐本就如天书一般。
明朝的官员大多由科举出身,也不懂得算术,上任之后,遇到经济事务,也只能请专门的钱谷师爷。
朱保器此举无疑是要给周行德一个下马威。
周行德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拿起算盘,劈劈啪啪地打起来,动作麻利之极。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朱保器的脸色立即变了,心中剧震:“这狗官,好象……好象是在商号里干过的积年老鬼……这动作麻利都,就算是在京城也能排上前几号。我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大堂里全是算盘珠子的脆响,一声声敲在朱保器的心头。
他木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行德这才惊讶地抬起头:“朱副司狱,你不是要回家休养吗,怎么还不走。对了,把钥匙留下。”
看着朱保器趔趄离去的背影,周行德冷笑起来。
“呸,你这厮也有今天!”娄士弟朝朱保器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一阵痛快。他以前被朱保器欺负得狠了,今天很有些扬眉吐气的畅快。
娄士弟一脸敬佩地看着周行德:“大人果然厉害,一来就将这个刺头收拾得服帖服帖贴的,小人佩服。”
周行德点点头:“小娄,给本大人弄点吃的来,看样子,本官要忙一个通宵了。”
“是,小的这就吩咐人去办。”娄士弟凑到周行德面前小声道:“大人可知道这朱保器为什么如此狂妄?”
周行德停了下来:“说说。”
娄士弟谄笑道:“大人,小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耳朵尖眼睛活。据传,大人这个职位本来是那朱保器的。”
“哦,这样啊,你继续。”周行德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职位之争,利益之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看来,自己和朱保器已经没有调和的余地。
必须将这鸟人赶出东城大狱。(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来历
篓士弟:“大人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个朱保器可是有来历的,这一点从他的姓上就能看出来。”
周行德心中一惊:“难道他是皇家……”不对,明朝制度中对皇家子弟控制极严,任何人不得做官从政,不得从事俗业,一应开销皆由国库支应。反正一句话:当猪养。
于是,那些无所事事的朱家子弟只能游手好闲变成彻底的废物。不但如此,随着皇族的人逐渐增加,到明朝末年竟达到惊人的几十万之巨,以致成为国家财政无法承受的负担。
“那么小娄,他究竟是什么来头,见了本大人居然如此猖狂?”
娄士弟回答道:“说起这个朱保器,他可是成国公府的人?”
“成国公府的?”周行德心中一动,想起了朱仪这个纨绔子弟,不觉摇头,这朱能当年也算是一个英雄人物,怎么家中的人如此不堪?
“对,朱保器是朱老公爷朱能的堂弟的孙子,见了当见的成国公也就喊一声大哥,他以前能够见刑部东城大狱靠的就是朱家的面子。仗着成国公府的势力,在监狱里欺压我等良善本分之人,可说是天怒人怨。只不过,大家怕他背后的国公府,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你是良善本分之人?”周行德上下端详着娄士弟。
娄士弟一挺胸膛:“大人,小人自然是本分老实的。”
“哧!接着说。”
娄士弟:“本来,靠着成国公府,这个朱保器早就该升上去了。无奈前些年成国公坏了事,势力大不如前,这厮也就在这监狱里熬着。恰巧我东城大狱的司狱缺员,朱保器就动了心,托府中的小公爷朱仪给钟小鬼带了个话,让钟主事扶朱保器一把。这个钟小鬼和朱家有渊源,同吏部的一个郎中……”
周行德摆了摆手:“钟主事的事情我知道,你也不必须细说。他以前朱能朱大将军门下的主薄,和吏部的一个郎官是同年。”
通过娄士弟刚才这一番话,周行德总算明白朱保器刚才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原因很简单,我周行德档了他上进的道路。
想朱保器这样的不入流的职官。换现代人的话来说,不在编制内。如果能够做成东城大狱的司狱,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正式的公务员。
本来,靠着朱府的势力和钟小鬼的人面,这事已是板上钉钉。
可万万没想到周行德半路杀出来,把朱保器的这场美梦变成立黄梁一枕。
“朱保器、钟小鬼、朱仪……”周行德无声地笑了笑。
“大人连这都知道,果然厉害!”娄士弟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谄媚地笑起来。一脸神秘,低声问:“大人,据说您和吕尚书、张鹤张大人关系密切?”
周行德心中暗暗吃惊,他是通过张鹤进的刑部,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种事情也只有吏部和刑部的高官们才能知道,这个篓士弟是耳报神吗,连这都能打听出来。
这家伙倒不是一个废物,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恩,作为一个新官,初来乍到,是需要培养几个心腹。这家伙是监狱里的老人,又有心向自己靠拢,倒能笼络一二。
做为主官,他在娄士弟这个下属面前自然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淡淡一笑:“小娄,道听途说的事情当不得准。”
“哎哟,大人,这事小人可访得清楚着呢!且不说吕尚书位高权重,单说张鹤张大人,在如今的京城官场上可是红得烫人。大人你与张大人相熟,将来的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到时候小人也能粘粘你老人家的光。”
周行德哈哈一笑:“你这家伙就是个小人,下去弄点吃的过来,本大人要熬夜看帐。”
“是,小的这就去办,保证熨帖。”
吃过娄士弟送过来的酒食,周行德继续打着算盘核对这三年来刑部东城大狱的帐目。
这一算不要紧,倒让他吃了一惊。
原来,在这三年中,朱保器通过吃差价,克扣犯人日常用度,竟贪墨了将近一千二百两白银。
“一千二百两,好大一笔数字!”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却大觉振奋:想不到这么区区一座监狱就有如此油水,这地方我是来对了。
一千二百两白银依照购买力来算,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三十到四十万人民币。明朝太祖、成祖两代英主,官场还不像中后期那么混乱。
如果放在明末,这笔钱足够普通人买一个最低等级的爵位了。
记得《红楼梦》上写过一段,说大观院里的贾链还是贾珍就花了一千多两买了个云骑尉。
当然,这么多钱朱保器不可能一人独吞,成国公府那边要孝敬一点,监狱中的牢子们也要撒一些。不过,即便如此,最后落到他手中的也有好几百两。
“这道是一个机会,若报到监察院去,朱保器死罪是逃不掉的,自可除此大患。不过,这么干痛快固然是痛快了,后患却大。”
周行德微一沉吟,就将打消了这个主意。
首先,真报上去,成国公府肯定要保朱保器,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再则,此事牵涉颇大,到时候上头一查起来,牢子们也逃不了干系,到时候我周行德岂不把人都得罪干净,以后还怎么当领导。
况且,吃些飘没,克扣些损耗乃是官场的潜规则。实际上,明朝官员俸禄低得令人发指,堂堂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没月也就一两六钱的俸禄,还得负担衙门里的所有开支,不吃拿卡要,政府机构立即就会瘫痪。因为,朝廷对这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由之。
周行德若将这个潜规则摆在台面上来,无疑是和所有官僚作对,以后也别想在政坛上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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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年间的海瑞不比你周行德牛,就因为那潜规则说事,弄到后来人见人怕,连张居正这种胸怀大度的人也不敢用他海刚峰。
最最重要的是,周行德可不是那种有道德洁癖的圣人,千里做官只为财。他还想沿着朱保器开辟出的这条财路走下去呢,怎肯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恩,无论如何,先把财权把住,这些都是老子的钱,你朱保器一边呆着去吧!”
不觉天已微曦,周行德也有些倦了,就回房间睡了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下去才醒过来,刚回签押房,娄士弟就巴巴地将一张热毛巾恭敬地送了过来:“大人终于起了,可是要回府,小的着就去雇轿子。”
“也好。”被人服侍和巴结的感觉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
“大人的嗓子好象出了些问题,要不,小人去叫个郎中过来给你瞧瞧?”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周行德心中一阵大苦。是啊,老子的嗓子哑了快大半个月了,怎么就不见好呢?
哑……哑巴……咦,这道是一个好法子。
周行德心中大动,死牢中可还关着顾老头那个狗东西呢。这家伙不除,我周行德非被他害死不可。可也没办法明里动手,如果能有办法让这老东西变成哑巴就最好不过。
这古代有没有一种药吃了下去就能让人没办法说话呢?
对,这事得仔细琢磨琢磨。
“不用,本大人一直在吃药,有家药铺的药不错。药铺东家于我交厚,医术也很好。要不,送本大人去那里。”周行德想起了云娘,这事倒可以问问她。
便同娄士弟说了云娘药铺的位置。
娄士弟是何等精明之人,又有心讨好新上司,随便摆朱保器一道。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提议:“大人,那德仁药铺的车老板我是知道的,一向与朱保器狼狈为奸。这种人的货咱们是断断不能用的,要不,以后就从你熟人那里进货。”
周行德对娄士弟的机灵大为欣赏:“小娄,你这个主意不错。朱保器以前进货的渠道都不能用,马上就是冬季,犯人们的冬装需要置办,还有,牢房的灯油也该买了。这事我也不耐烦去做,你负责吧。”
娄士弟知道周大人是将一条发财的路子送给自己,欢喜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拍胸脯打包票说一定办好。
他也知道,周行德虽然放手让自己去捞钱。可自己也不能不醒事,这差价中的大头自然要先孝敬周大人。(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配药
云娘家的药铺还是那个老样子,铺子里昏暗得紧,云娘不在,店中也看不到顾客。
大约是生意不太好,只岳老头靠在柜台上假寐,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样子。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梦见了什么,嘴角还挂着一丝清亮的口水。
周行德看老头子睡相实在难看,忍住笑,走进店中,使劲地拍了一下柜台,大声叫道:“老板,退货!”
岳老头一个激灵从梦中醒过来,慌乱地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货物出门,概不退换。”
话刚一说出口,他这才想起药铺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张。鸟毛都没卖出去一根,又怎么可能有人退货?
睁开朦胧的眼睛,定睛看过去,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是周行德又是谁。
老岳慌忙站起来,连连作揖:“原来是周大人,小老儿拜见大人。”
周行德哈哈大笑:“老岳你做生意可不地道,怎么可能不给人退货,云娘呢?”
“大人,这药品和吃食按照规矩出门都是不能退的。否则,碰上坏人,随意在里面加点东西,岂不要害死人,我们铺子也要担莫大干系。”老岳不住揉着眼睛:“云娘正后院子洗衣裳,我这就去唤她过来见大人。”
“好,有劳岳老丈。”周行德来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照顾一下药铺的生意;二是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关在牢房里的顾彻永远开不了口。
生意嘛,云娘是个好心人。当初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得过她的帮助,也是时候回报。
且,云娘好象深通药性,这事情正好向她咨询。
周行德扯过一条椅子坐定。
岳老头扭头朝后院子喊了一声:“东家,周大人来了,快来拜见大人。”
里面传来云娘温婉的声音:“岳老丈,是哪个周大人?”
“还有哪个周大人,自然是周行德周大人。”
“啊!”后院传来木盆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美貌妇人快步走了过来,盈盈一福:“见过周大人。”
她低垂着眼睑,眼角有若有若无的喜色闪过,脸上浮起两朵红晕。
“云娘免礼。”周行德虚虚一扶,说:“云娘,说起来你我也不是外人,就不用那么多虚礼了,旁边坐着说话。”
“谢大人。”云娘谢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坐在椅子上:“云娘听说周大人在刑部东城大狱高就,在这里先恭喜大人了。周大人今日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周行德微微皱了皱眉头:“云娘,真不用这么拘束,如此就见外了。”
他四下看了看,很随意地说:“看来你这里生意不太好啊?”
“是,已经好几日没开张了,生意是有些清淡。不过还好,再过几日天气就该冷下去,到时候生病的人也多了起来,应该会有所气色。”
“听云娘你口中之言,好象很高兴看到人生病一样。”周行德扑哧一声:“这开药铺的人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得病,开棺材铺的希望天天有死人,本大人现在是希望满城都是罪犯啊!”
云娘也笑了起来。
二人笑了半天,气氛终于随便起来,云娘和岳老头也没干脆那么拘束。
又说了几句话,云娘这才问:“大人这次来小店所为何事?”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我这嗓子吗?”周行德有些苦恼地摆了摆头:“我这嗓子自受凉变沙之后,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好。”
“可去找郎中看过?”
周行德心道,前几日老子穷得厉害,哪里有钱去看医生。现代社会中去医院本就是一件费钱的事,在古代,郎中更是高技术人才,找医生开个方子,比现代大医院还贵。
周行德:“找人看过,其中也有不错的郎中,可惜都没有什么效果。云娘你的医术也不错,我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成活马医,看你能不能把我这匹死马给救活了。”
云娘一笑:“大人自然是千里马,要不我帮你看看。还请大人张开嘴让云娘看看你的舌苔和喉咙。”
“啊!”周行德张开了嘴。
云娘看了半天,这才点了点头。
周行德对自己的病也比较担忧,忍不住问:“可是热毒上来了,是否要开几剂量清热去火的汤药?”
云娘笑了笑:“我明白了,大人以前一定是吃了许多清火去热的药。其实,你是受了风寒,越吃,病情越重。”
说着话,她站起来,给周行德抓了几味药,包成一个小包:“一剂就好。”
周行德大喜:“如此就多谢云娘了,对了,我还有一事想请教一下。”
云娘点头:“大人你请说。”
周行德照实现编好的理由问道:“云娘,你也知道我现在去做了牢头,我们监狱有个人犯非常要紧,上头一直催要他的口供。可这人在被捕之被人下了哑药,变成了哑巴。我想问问你,这世界上真有哑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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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低头想了想,回答道:“或许有,不过云娘却没听说过。”
周行德心中大为失望:难道真要指示小娄去弄坏顾老头的嗓子,那么干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不过,云娘接下了一句话让周行德眼睛一亮。
“大人,或许你那个人犯以前乱吃药,吃伤了脑子,以至变成了哑巴。”
周行德心中大动:对啊,我怎么忘记了这一出。也不用管那么多,弄了十几味虎狼药下下去,那顾老头就算是一头牛也能放倒。
可惜这家伙奸猾得很,让他吃药只怕有些困难。
哎,怕就怕这厮吃药吃到挺尸。平白害他一条命,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周行德摆了摆,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做不到视人命如芥子。
管他呢,且将这事放到一边,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看天色,又想起自己已经一日一夜没有回家。也不知道父母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还是早点回去才好。
于是周行德站起身来,将一个信封递给云娘:“云娘,刑部东城大狱马上要进一批药,这是清单和定金,你帮我办一下。还有,你医术不错,顺便去给犯人们做个体检。”
“体检?”云娘一脸的迷惑。
“咳,咳,就是给犯人们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疾患什么的。”周行德这才想起云娘听不懂体检这种现代医学术语:“走了。”
就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恭送大人。”云娘点点头,起身和老岳一道将周行德送出门去。
“啊!“等周行德去得远了,云娘这才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就惊得差点摔倒在地。
岳老头接过单子也大声叫起来:“好多。”信封里是一张清单和一张两贯钱的宝钞。
清单上的药物数量极大,合全药铺的库存,也只能凑够三成。
不但如此,周行德给的价格也极为优厚,比市面上还贵上一倍。
岳老头大喜:“云娘,我们这是遇到贵人了!”
云娘眼圈一红:“周大人如此扶持,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不过……”老岳有些迟疑:“这么大的量,我们可没那么多钱采购,这事却有些麻烦。要不,云娘你再去求周大人,看能不能预先支付货款?”
云娘摇头:“周大人如此扶持,我等若还不晓事去给他添麻烦,反显得不懂得做人。”
老岳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突然一拍大腿:“有了,小老儿前几日恰好认识了一个河北药材商人。此人看起来是个江湖人物,可性格却也豪爽,要不去找他赊点。”
云娘想了想,点头:“劳烦岳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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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用尽,要存稿,本周每日一更,请大家谅解。
谢谢支持!(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少壮不努力,老大踢足球
从云娘的药铺出来之后,周行德并没有急着回家,就去酒楼吃了点饭食,又雇了辆牛车在城里跑马观花。
对北京城他已经不陌生了,可以前因为穷,加上没心情,一直没有游览的兴致。
如今生活总算走上了正规,人也放松下来,正可四出看看,陶冶一下自己并不高洁的情操。
这个时代的北京城比起后世而言更有韵味,行驶在大街上,放眼一片宽阔。天高云淡,连远方的西山和北山都历历在目,如果能够爬上奉天门,只怕连燕山都能看到吧。
秋风送爽,马蹄轻快,一日看尽京华风韵,如果车上有两个美女就最好不过了。
在城中玩了一下去,等到天擦黑周行德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家小院。
见了周行德,周父就张开嘴大骂:“小畜生,一日一夜都见不着你回来,又跑哪个窑子疯去了?”
周父说话粗鲁,一脸欢喜出来迎接的虞娘有些尴尬。可依旧盈盈一福:“行德回来了。”
周行德对父亲暴躁的性格很是头疼,正要解释,母亲却对父亲喝道:“你这老不死的懂什么,我儿现在已是掌管着几百号犯人的监狱官了。几百人啦,吃喝拉撒,任何一桩都要我儿去管,那么多事,怎么脱得了身,不过是回来晚了一些,你就张口乱骂?你自己没做过官,懂得什么?”
被自家老婆一通呵斥,周父气得哇哇大叫,便同她吵了起来。
周行德一笑,不想二老再这么争执下去,便掏出宝钞递给母亲:“娘,我饿了,去买些酒食回来吧。”
周母接过钞票看了一眼,立即吓住了:“这么多?”
“就是下面人的一点意思,也没什么。你不收吧,反让下面的人添疑心,以后也不好相处。”
周父哈哈大笑:“我儿说的是,哈哈,张大人真够意思,我就说嘛,别看这个官儿小,油水却足。把些钱给我,我上街买酒卖肉。”
“你的身体……”周行德有些担心。
“不要紧,少喝些就是了。”周父满面红光:“我这人是无酒不欢,只要不过量就死不了。”
等周父接钱出门之后,周行德就将从云娘那里拣的药递给母亲:“娘,帮我煎一下。”
周母担心地看了儿子一眼:“我儿身子可是不好?”
周行德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喉咙疼了一月,到现在说话都还是哑的,我就去药铺抓了一副药看有没有效果。”
“我来吧。”虞娘接了过去,飞快地看了周行德一眼,问:“行德,可是在那寡妇的药铺买的。”
周行德一窒,这才点点头:“是在云娘那里买的。”
虞娘微微一笑:“听周山说,那云娘生得颇为标致。”
周行德:“……”
晚饭自然丰盛,那周山毕竟是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直吃得嘴角流油,一座酒菜中一大半落进他的肚子。
“我儿出息了。”周母也喝了一杯,满面都是红光,借着酒意笑道:“行德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以你现在的收入,再攒些钱,明年娘托人帮你说个媳妇。”
周父大怒,重重地将杯子杵在桌上:“才多大点官儿,就不得了啦?再说,我周家已与张府联姻,这么做我周达成以后还怎么见人?”
周母也生气了:“他国公府眼高于顶,什么时候将我们周家放在眼中。依我说,不复婚也好,省得我儿将来受他张家的气。再说,我们现在已经同张家彻底翻脸。咱们行德这次做官可不是靠他张家的势,自有吕尚书和张大人,怕他们做甚。”
周父气得哇叫:“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二人又吵了起来,须臾,所有人都意识到当着虞娘的面说这些有些伤人,都静了下来,同时看过去。
虞娘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微微一笑,对周行德道:“行德,你的药也煎好了,是不是现在服用?”
众人都被张虞的镇静弄得发呆。
周行德心中突然对张虞有些犯怵:这女人……怎么说才好呢,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人。
不得不承认云娘的医术真的不错,至少比叶天禹军中那些兼职兽医强多了。
刚服下云娘的药不片刻,身体就开始发热,到最后竟起了一层毛毛汗,热得周行德在床上反来复去睡不着。
到半夜的时候,汗水退了下去,嗓子奇迹般地不痛了,还带着一丝清凉。
周行德感觉身上一阵畅快,咳嗽一声想说些什么,想了想,便高声朗诵道:“少壮不努力,老大踢足球。君子坦荡荡,小人踢足球。洛阳亲友如相问,原来都在踢足球。商女不知亡国恨,死皮赖脸踢足球。垂死病中惊坐起,却是有人踢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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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各屋的大门都猛地打开,然后是周父的怒喝:“抓贼啊,抓贼啊!”
“啊!”周行德吓得叫出声来,猛地操起一张椅子冲出门去,大喝:“贼在哪里,在哪里?”
眼前是手持长棍的周父和周山,母亲和虞娘则躲在屋中,只在窗户前露出半张脸。
“行德,你的声音……”虞娘从屋中走出来,又惊有喜:“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怎么了?”周行德茫然不解,说:“我的嗓子好了呀,云娘的药果然好使。”
“不对,德叔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嘛!”周山插嘴。
周行德心中一惊,立即出了一层冷汗。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嗓音和以前那个周行德不一样。前一段时间哑着嗓子还能蒙混过关,现在吃了药,一恢复,就露馅了。
“对啊,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好象是另外一个人,我刚才还以为是贼人跑进家里来了。”周父宿舍醉未醒,迷糊地抓着脑袋。
周行德心念急转,也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反惊叫道:“是啊,这就奇怪了,我现在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儿,会不会是那药有问题,吃出毛病来了,以至弄坏了嗓子?”周母披上衣服走出来,关切地让周行德张开嘴。
一家人也都围了过来,周山更是高举着油灯。
“噼啪!”灯花爆开,一点火星落到周行德脸色。
他疼得退后一步,故意苦笑:“爹、娘,你们要看也得找个亮堂一点的地方,我们进屋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口音
周行德突然变了个声音的事情让全家人都无法理解。
回屋借着烛光照了半天,又让周行德张大嘴观察。
众人都不住喊希奇,这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周行德母亲不住摇头:“这孩子都多大了,还变声。”说完话,有些伤感地抱住儿子。
“或许是因为嗓子肿了一个多月,这才变了声音吧?”虞娘小声说。
周父也抓了抓头:“只能这么解释了。”
大家都不住点头,并小声议论。
直到下巴酸得快要掉到地上时,周行德这才忍无可忍地怒喝一声:“够了,闹完了没有?”
这一声又怒又响,悲愤无比。
“对了,就是这声音!”四人同时惊喜地叫道:“以前就是这种嗓音。”
周母叫了一声“阿弥陀佛”,欢喜地说:“刚才若不是行德吼这一嗓子,我还以为抱错人了呢,这些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儿子还是以前那个儿子。”
原来,从前的周行德性格暴燥,对家里人也没有什么好声气。
周行德刚才又急又怒,也管不了那许多,就这么吼了一嗓子,居然同以前的那个死鬼大使的声音频率对上了。
“这……”周行德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不过,行德现在说话的声音好听多了。”虞娘捂嘴偷笑。
“是好听多了。”其他三人也同时点头。
这场小危机就以这么一场不大的闹剧而告终,不过这也提醒了周行德。
周行德暗道:“看样子,嗓音的事情不解决,将来也是一个后患。或许,现在可以用吃药之后变了嗓音做解释。可将来自己肯定会见到很多熟人,总不可能见一个解释一次。说多错多,未必不会被人抓住漏洞。还有,老被人询问,也烦。有了……”
“我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很很好听。”周行德微微一笑,换上了CCTV1中的那种标准的普通话:“今天天气不错,多云转晴,西北风五到六级。最低温度,穿棉裤;最高温度,穿内裤。”
虽然听不懂周行德的天气预报里究竟在说些什么,可众人都是抽了一冷气。
周母忍不住问:“这什么口音,为何如此古怪?”
实际上,普通话虽然脱胎于北方方言,可发音非常独特,且不带任何地方口音,标准得让人身上发麻。
“行德的官话好标准啊。”张虞娘眼睛一亮。
“对,这就是官话。”周父笑道:“我儿在官场上厮混了这几年,这一口官话说得真是麻利啊!”
“原来是官话啊!”周母这才明白过来,老怀大慰:“我儿这一口官话说得真好,很有官威啊!”
其实,明朝初年,因为太祖朱元璋乃是安徽人,加上朝中大臣都出身淮西。因此,明朝官话就以淮西口音为准。
不过,淮西话毕竟是方言,很多人都听不懂。
永乐皇帝逢天靖难之后定都北京,朝臣来了一个大换血,皆由北平藩邸老人充任,因为北方话便渐渐取代淮西话成为明朝官话。
从此,北方官话就逐渐演变成后世的普通话。
因为朝中老臣都是北方人,或者在北方生活多多年,都已经习惯说北方话。对南方口音的官员颇多反感,所以,永乐皇帝规定官员们在正式场合必须说官话。
母亲的笑容提醒了周行德,他暗叫一声: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反正老子现在是官,以后无论什么场合都说普通话,如此倒也可以将口音不对这种事情掩饰过去。好,这个主意好得不能再好!
“我的官话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周行德立即紧了紧脸,背着双手。用标准的普通话威严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刑部司狱司周行德有妻周张氏,秀外慧中,品德兼备,实乃天下女子之典范。特封为安人。钦此!”
虞娘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山却拍掌笑道:“有些像戏文里的太监。”
周行德大怒,一巴掌拍到这孩子后脑勺上,直拍得他翻白眼。
折腾了半天,天也亮了。北京的天亮得早,不到五点就已天光大亮。
周行德这才叫了一声:“糟糕,快卯时了,我还得赶回东城大狱点卯呢。”
虞娘:“我这就去安排早饭。”
匆忙地吃了几口汤饼,又雇了一顶轿子,赶回监狱,时间恰恰好。
不过,雇轿子却花了三十文宝钞,让人有些心疼。周行德摆头,上下班都打的,太腐败了。
牢子门都早早地聚到大堂,见周大人来了,齐齐上前问安,都是一脸的喜色,倒让周行德有些奇怪。
朱保器照例迟到,周行德也懒得过问,他不来更好。
倒是娄士弟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骂道:“这个朱保器太狂妄了,简直就是目无上司。”
“对,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众人纷纷怒骂。
一时间,群情激奋。
等众人都退下去,娄士弟竖起拇指:“大人,你这一口官话说得真好,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依小人看来,即便是六部尚书,也没你说得好。”
周行德得意地摸了摸下巴:“一般般。”
篓士弟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就将一叠宝钞递给周行德:“大人,这是做冬装的布匹商人和杂货铺还有米行老板们这个月的孝敬。”
周行德心中欢喜,收了钞票,就抽了大约十张递给娄士弟:“这几张你和下面弟兄们分了吧,大家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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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士弟笑着接了,谄媚地说:“我就说大人是个有情义的上司,肯定不会亏待小人们。方才弟兄们还不肯相信呢!”
周行德这才明白刚才牢子们为何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自己,原来都是有想法的啊!
他挥了挥手:“我周行德看事情很简单,只要用心做事,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不片刻,大堂外面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
严格来说,这是周行德第一天坐班,感觉一切都透着新鲜。
这一日又有不小收获,其间,有三个犯人的家属送东西进来,又有五贯钱宝钞落进了周行德的腰包。还有,几个粮商派伙计送了些菜油和腊肉过来,干杂铺也送了些果子,周行德收礼收得手软,心中念叨:有送美女的没有,有送美女的没有?
当然,这好处周行德也不可能一人吞掉,要拿出三成分给手下。要想马儿跑,自然要喂他们吃点草。像朱保器这种仗着朱家和钟小鬼的势,一人整吞的,自然要惹得天怒人怨。
朱保器下午总算来上班了,见周行德大肆受贿,就坐在一边不住冷笑。
周行德也朝他冷笑,心中暗骂:老子现在是你的头,识相得就老实呆在一边。
如此,又在东城大狱坐了几天堂,收礼收到麻木。
总得来说,周行德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是相当满意的,手下管着几百号人犯,关起门来当山大王,这样的感觉在现代社会可找不着。
不过,顾老头现在还关在牢房里,这事如此不解决,毕竟是一大隐患。
一口气下了几日秋雨,天突然冷了下来,冬天来了,有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再过一个月就是永乐二十一年。
这一日,周行德找来娄士弟:“小娄,带本大人去见见顾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交锋
“快放我出来!”顾彻现在的情形绝对只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
顺天府活捉了顾老头之后,知道此人武艺高强。再加上又有两个捕快坏到他手里,众人心中痛恨。因此,老家伙一落到他手中,一顿明朝十八般酷刑是少不了的,连带着琵琶骨也被人穿了,这才交给刑部。
此刻,顾彻浑身血污坐在地上,两根铁链从他锁骨处穿过去,挂在墙壁之上,一张脸肿得好象一个冬瓜。
周行德做为刑部东城大狱的头,要见一个要犯还不容易。未来防止别人听到自己的谈话,周行德命令娄士弟和其他牢子回避,独自一个人走进牢房。
听到这个命令,娄士弟吓了一跳,劝说无果之后建议周行德还是预先做些防备,就拿了一把腰刀过来让老大带上。
周行德想了想,觉得带兵器进去毫无必要,反堕了自己的官威,横了小娄一眼,骂道:“老子在山西常年和蛮子打交道,什么刀光剑影没见过,怕鸟?”
可一见牢房,周行德就有些后悔了。
虎死尚遇三分威,这顾老头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豪客。上次在小五台山一战,他的厉害周行德是亲眼见过的,这老不死的武艺虽然比起三姐来还差上三分,可杀人的效率却高上许多。
虽然老顾被打得不成人型,可等周行德一走进昏暗的牢房,还是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就好象被一头狼盯住了一样,被吓得后退半步。
好在顾老头浑身都是枷锁,周行德在山西时也是见过死人的,当下就回过神来。笑眯眯地用标准的官话问:“顾老头,我现在是官,你是贼,落到我手里,你觉得我会放你出去吗?”
顾老头冷冷笑道:“和尚,别以为你换了张皮就能冒充朝廷的狗官员,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来。”
周行德现在最痛恨“和尚”二字:“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顾彻:“装,你就装吧,有种就继续装下去。我落到官府手里,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也许过不了几天,刑部就会提审小老儿,哎,小老儿什么都好,就是嘴不严。到时候吃刑不过,没准就把你给供了出来,嘿嘿,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周行德心中一沉,忍不住一声怒吼:“顾彻你给我老实点,大不了咱不干这个九品芝麻官,走他娘的。”
他心一急,没有说官话。
“嘿嘿。”顾老头好整以暇,幽幽道:“和尚,我看你现在的日子过得蛮不错的嘛,冒充朝廷官员,在这天牢里呼风唤雨,比起当初在山西的日子,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这日子美得,换我也舍不得放弃。没错,你是可以逃。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到时候你成了朝廷的通缉犯不说,连我白莲教也要搜山检海寻你。茫茫人世,你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还有啊,这人富贵惯了,再去过苦日子,我怕你过不惯。”
“杞人忧天。”周行德冷静下来,嘿嘿笑道:“我愿意过苦日子你管得着吗?还有啊老顾,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看不清形势。我现在是官,直接管着这个间监狱,要弄死你还不简单?”
顾老头脸色一边,旋即冷笑:“和尚,你真是天真啊。我是什么人,白莲教徒,反贼啊。就算是在北镇抚司也是挂了号的。你弄死了我,不但三法司要查,连锦衣卫也会过来。到时候纸包不住火,看你怎么向上头交代?”
周行德心中有些无奈,他也不是没起过这个念头,可这样做牵涉太大,走漏了风声却是大大不妙,还得想办法把他嗓子弄哑才好。不对,还得带上一双手,让他写不成字。
可砍人双手这种事情,周行德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就算没有双手,这老家伙还可以用嘴叼着笔写字,难道连下巴一起卸掉。凭地麻烦,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算了。
想到这里,周行德还真拿眼前这个牛皮糖没办法,可表面上却不肯输了气势,淡淡道:“老顾啊,你还真不要惹我,惹恼了,大不了我这个官不做就是。大家一拍两散,各安天命。”
顾彻一呆:是啊,这个贼和尚一看就奸滑得紧,若真来个大家一拍两散,自己可就栽在这里了。罢罢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日且对他说几句软话。
顾彻丧气地摇了摇头:“和尚,你待怎么的,要怎么样才肯放我出去。你高抬贵手救我一命,我白莲神教上下皆念你的恩德,日后只需喊一声,自然是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你的身份我顾彻自然是守口如瓶,就放心做你的官儿好了。”
周行德笑笑:“对不起,你是反贼,我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小官,没能力放你出去。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我不怕!”
“你……”顾老头大怒,猛地站起来,身上的镣铐哗啦乱响。
周行德急忙向后跳出去一步:“老头,别冲动!”
顾老头不住摇头,半晌才苦恼地坐了下去:“要不这样,你帮我带一封信给三姐,只需挑一个你不值夜的日子,让她带人来劫监,这样你也可以逃了干系。三姐不是同你在一起吗?”
周行德自然不会告诉他三姐早就被自己甩掉了,想当初,这老不死得追得自己跟一条狗一样,如今正好戏耍他一番。便道:“三姐自然在我家里,呵呵,老顾啊,实话跟你说吧,三姐如今已经嫁给我,咱们也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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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能!”顾彻站起来,整个人如恶虎一样朝周行德扑去,怒啸一声:“我杀了你!”
这一扑来势极快,换成平日里,周行德断断躲不过去。
可顾老头琵琶骨被铁钩串了,只听得闷哼一声,老家伙的身体硬生生停在半空,肩膀上有鲜血迸出。
“你这个秃贼,三姐乃是我神教未来的圣女,怎肯嫁给你这个猥琐卑贱之人?”
周行德撇撇嘴:“谁猥琐了,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床下都来得,人称师奶杀手八臂如来周行德是也,三姐就喜欢我这个调调儿,怎么地?”
“无耻小人!”顾彻被周行德的下流气得一口血涌上喉头,“呸”一声将一口红色唾沫吐了过去。
好在顾彻刚才一翻挣扎,早疼得四肢酸软,这一口唾沫刚一吐出来,就软软地落到自己的下巴上,颤微微地吊在下巴上,说不出的滑稽。
“哈!”周行德忍不住笑出声来:“逗你玩的,三姐这头母老虎女魔头我才不敢惹呢。若真娶了她,我还不如死去。实话对你说吧,自从那日从你们手中逃脱之后,我就没见过三姐。她去哪里,鬼才知道。对了,那段日子鞑靼人突袭山西,三姐或许死在乱军了也不一定。”
“不可能,三姐乃是我教圣女人选,自有诸天神佛保佑,怎么可能死在乱军里……”顾彻这话说得没有底气,只说了一半,就颓然低下头,喃喃道:“三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你想从我这里逃出去也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这样做对我却没有任何好处,智者不为也!”
不过,刚才顾老头的一席话倒提醒了周行德,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未必不能好好利用一下。(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要犯
“你想要什么好处?”顾彻怒问。
周行德摸了摸下巴:“老顾啊,你现在的命可捏在我手里。本大人英明神武,要想救你出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现在对我是又喝又骂,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他心中飞快转动,如果真如顾老头所说他能够调动白莲教的人过来劫狱,嘿嘿,以白莲妖人的心狠手辣,朱保器肯定会被他们顺手给办了。就算姓朱的福大命大,侥幸不死,看管不利,走了重要人犯一条,也是重罪。
当然,做为东城大狱的头,我也免不了要负连带责任。不过这不要紧,到时候让张鹤帮忙说些好话就是。
哈哈,我周行德真是一个天才,大天才。
当然,这事须防着顾老头逃脱之后在外面乱讲,暴露自己身份。
罢,这老不死的怎么说也是三姐的手下。三姐对自己还算不错,看到她的面子上,放顾彻一马也可以。
顾彻听到周行德这话,这才叹息一声,沉默良久,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周行德周大爷,是我老顾当初有眼无珠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且救我顾彻一命吧。倒不是我顾老头怕死,三姐一直没有消息,我就算要死,也得找到三姐才行。”
见顾老头服软,周行德心中大爽,道:“本来要放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若出去乱说话,揭穿我的身份,本官岂不要被你玩死?”
顾彻森然道:“那我起个毒誓,我顾彻出去之后若对人说起你的真实身份,叫我五雷轰顶,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顾彻本是白莲教狂信徒,这样的毒誓可说发得极狠。
周行德倒也信了,点点头:“就这样吧,对了,三姐又不在北京,你从什么地方讨救兵。你别指望我去帮你寻人,这事我干不了。”
顾老头低头想了想,道:“我神教分为南北十三宗,其中我山东弥勒宗势力最大。北京乃是净空、大成、三阳三宗的地盘,其中,净空、三阳两宗与我弥勒宗没有任何交道。倒是大成宗的江十六和我弥勒关系密切。你也不用亲自去见江十六,只需带着我的信去甜水胡同的土地庙,将信放在供桌下,然后在桌上画上一朵莲花就可以了,那地方是他们的联络点。这样,你也不用同他们照面,他们也不认识你。”
“我靠,搞地下活动啊,你是不是特科的?”周行德点点头,说:“动手的日子就定在明晚吧,我明天不在监狱。跟你说好了,你们动手劫狱可以,别指望我里应外合。”
“那是,那是。”顾彻点点头,撕下一副袖子,用手指粘了自己肩上的血写起来。一边写一边道:“和尚,若此事了解,我顾彻算是欠你一个天大人情。”
周行德笑着接过那封信,揣进怀里:“别,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一辈子不见面最好。以前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我两不相欠。”
“如此也好。”顾老头点点头,突然道:“前次你刺我一棍,下盘虚浮,一无是处。这使枪,尤其是直刺,要使腰力。刺之前,力从脚底生,然后再将腰力、臂力和腕力连成一条直接,整个人如枪一般。如果那样,小老儿也没机会再同你说话了。你也别听你手下的人胡说,他们都是恭维你的。什么一枪断岳,嘿嘿!”
周行德老脸一红:“少废话,惹火了这信我还不爱送了。你老实呆在这里,运气好明天就可以出去了,等下我叫人来给你上药。”
正说着话,娄士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人,大人!”
周行德面色大变,怒喝:“娄士弟,本大人方才怎么说的,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不不不,不得了的大事……”娄士弟有些口吃:“有、有、有、有新犯解来。”
“不就是有新犯人送来罢了,关进牢房不就得了,跑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周行德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人还没到,就是有一份公函过来,让我们先安排好牢房。”
“人都没到你说个屁?”
娄士弟大急:“大人借一步说话。”
“好。”周行德见他神色惊慌,知道这事有些不同寻常,就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低声问:“怎么了?”
娄士弟:“大人,这个犯人可是大有来头的。”
“什么人,难不成还是朝中官员?”
“不,此人姓高名随,却不是官。以前在大同知府蔺芳那里做幕僚,前几日突然,这厮也不知道是失心疯还是怎么的,竟下手杀了蔺大人。此案已经惊动了圣上,现人犯已经押到我们这里,让东城监狱好生看管,不日就要三司会审。”
“不过是一桩杀人案而已,又有什么呀?”
“大人,事情不能这么想。这么重要的人犯,又惊动了天子,按说早就关在北衙里了,怎么可能放在刑部,这事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娄士弟道:“不管其中内情如何,我等管理东城大牢,自然希望这样的要犯是越少越好,若犯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只有抹脖子上吊了。”
“却是这个道理。”周行德点点头,牢子们和他自己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在这里吃吃各供货商的回扣,吃吃犯人家属的孝敬,逍遥快活。牢房里最好都是小偷强盗地痞流氓,政治犯越少越好。
“不对,大同知府……”周行德突然想起来,这家伙当初不是让死鬼周行德给监察院带一封信吗,那信也就是一个帐目清单,看都看不明白。
周行德当初也没放在心上,早就将这事抛在脑后。
如今这个蔺知府却被人杀了,此事怎么看都透着不同寻常。
周行德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感觉在黑暗的远处有一双危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同娄士弟回到签押房,接过那封公函看了半天,上面也没说人犯什么时候送到,只让东城大狱早些做好准备。
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周行德无论如何也想透其中的关节,索性也不再去想。
过不了多久,云娘就和老岳送了药材过来,并带着药箱给犯人们看病。随同她二人前来的还有好几张陌生面孔,一问,才知道这是另外一个药材商人送货的伙计。原来,云娘因为资金不足,从他们手头赊了不少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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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笑笑,也不放在心上。
这事花了一整天时间,一忙起来也没时间去想这事。
到晚上,周行德支付给云娘一百两银子的宝钞,这事自然又惹得朱保器满眼怒气。
周行德懒得理他,只笑笑:“老朱,明天晚上该你值夜哦,记得别迟到。”
“是,周大人!”朱保器闷闷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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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大成宗
到后世下午四点钟模样,周行德换上便服出了东城监狱,也没急着回家。雇了一顶轿子,吩咐脚夫:“去甜水胡同土地庙”
“老爷,甜水胡同的土地庙破败得很,也没什么人。要不,我送你去西直门吧?那地儿有座土地庙,地方宽敞,土地爷也灵验。”甜水胡同离这里不过三四条街距离,能得多少脚力钱?
没人才好,人多还眼杂呢,周行德道:“本老爷就喜欢去甜水胡同的土地庙许愿,废什么话,快抬我过去。”说完,就扔了一张钞票过去。
轿夫见周行德出手大方,吆喝一声:“好呢,老爷你坐好,马上就到。”
这年头的北京城虽然从里到外都透着一个新字,可仅限于官府和达官贵人的府邸,一般老百姓住得都还破旧,尤其是这一带又是元大都的旧城,很多胡同和巷子都有一百多年历史,看起来却也古色古香。
明朝自有一套严格的城隍祭祀制度,开国以后,朱元璋大量封神,按地域将一大群历史名人请进了国家祭祀名单中,从姜子牙到文天祥,甚至张飞、岳飞都没漏掉。
所以,明朝每个县城都有土地庙城隍庙之类的祭祀场所,也都登记在册,接受国家管理。每年都能从官府领取一定的钱粮维持日常开销,遇到旱涝时节,则出面求雨或者为百姓祈福,算是儒家天人感应的一个变种,倒和宗教迷信没有任何关系。
一般来说,像土地庙这种地方都有庙祝,日常也有人维护。可甜水胡同这间土地庙实在太破旧,就路边的一间小茅屋,鬼影子都看不到一条。里面的土地公公也破得只剩下一堆土疙瘩,矗在黑暗的屋中,就如同一大陀黄灿灿的米田共。
周行德对于神佛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进门之后也不拜,四下看了看,确定再无二人,这才将顾老头那封血书别在贡桌底下的一条缝隙里,又伸手在桌面上画了一朵莲花。
他对画画没有任何天赋,画了半天,无论如何也画不像。一怒之下,就随便画了几个圈圈了事。
顾彻那封信周行德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大约是说他是山东白莲神教弥勒宗圣女唐赛儿麾下护法顾彻,如今正陷在刑部东城大狱之中,希望江十三能够看到大家同为神教一脉的份上,能够在明天晚上救他出来。
当然,白莲教是一个松散邪教组织,各宗之间没有领导于被领导的关系,要想说动江十六来救自己,还得许下条件。
于是,顾老头又在信中说如果江十六能够救自己出去,我弥勒宗上下十万教众皆感念你的恩德,日后若有用得上我顾彻的地方尽管说。
江湖上的事情周行德没有任何兴趣,他被那个蔺知府的幕僚弄得有些心神不宁。
“山西,山西……”在回家的路上,周行德低头沉吟,怎么也想不透自己手上那封信件有何出奇之处。
那就是一本普通的帐薄,记录的是今年山西个州各府的夏秋两税的数据。
难道这数据上有问题?
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从心底冒起。
“难道山西的帐目真有问题,而我手中恰好有那一长串数字……等等,大同知府被人暗杀,凶手是他的幕僚,这几天就会转到东城监狱……难道他的死同此事又关……”
几条线慢慢地串到一起,组成一个巨大的疑问。
可惜周行德官职实在太小,没办法掌握更多的信息,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但是,他是嗅到一丝隐约的危险。
就目前来看,自己的生活简单而惬意,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正是周行德所想要的。问题是,他总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好象有快要结束的趋势。
回家之后,院子里不少人,原来是娄士弟和牢子们将白天得来的东西送了过来。周父正指挥着他们搬运,颐指气使,满面笑容。
周父这几日见儿子出息了,也不再骂人,只问:“我儿回来了,可用过晚饭。”
“行德,吃饭吗?”虞娘柔柔地问。
“不用,我头有些涨,歇一下再说。”周行德自回屋,躺在床上苦苦思索,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夜已经很深了,在城北的一座宅子里,烛光将大堂照得如同白昼。
一个商人打扮的白面胖子笑眯眯地坐在主座,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血书,面上带着讽刺的笑容:“弥勒宗前些年好大声势,竟然在山东闹出那么大动静。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唐赛儿居然想起兵造反做皇帝,结果怎么样,一遇到官兵,还不被人家一击即溃,身死名灭。咱们在江湖上行走图个啥,不就是求个三餐温饱,日子过得舒坦吗?
是的,当皇帝造反是能得大富贵,可哪有怎么样?我神教虽然高手无数,可比起官府来算个球?要想富贵,有的是法子。比如我大成宗,做做小生意,不也过得上好。还有,京城的三阳宗虽然下流龌龊,平日里骗些善男信女的钱财,每年不也有好几千两入项。造反……嗤,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他就是京城白莲教大成宗的总主江十六,对外身份是一个大药材商人。
同到宗主在上面自言自语,又说出此等反神教的话,座下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插嘴。
这几年,随着市井逐渐繁荣,百姓的日子日渐富足,白莲教反越发兴旺起来。南北十三宗所发展的信徒,林林总总加一起,已达惊人的十万之巨。
各宗因为没有直接的统辖关系,对教义的理解和传教的手法也各不相同。比如山东的弥勒宗,就大量吸收底层流民。北京的三阳宗则专一行骗聚敛钱财,信徒都是小市民。而大成宗则专走上层路线,门徒多为行商。
就现在来看,大成宗更像一个商会。
“那么,宗主,这个顾彻究竟救还是不救?”实在忍受不了江十六的唠叨,有一个门徒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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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怎么不救?”江十六依旧一脸的和气:“据我所知,弥勒宗的教友自被官府剿灭之后有不少逃到顺天府和河北来了,其中领头的是唐三姐和顾老头。江湖传言,唐三姐已经死在山西的乱军之中,那么,弥勒宗就只剩下顾老头这个当家人了。如果我们救他一命,嘿嘿……只要吸收了弥勒宗的教友,我大成宗岂不摇身一变成为京师第一大拿呢?到时候,什么三阳,什么净空,都得乖乖奉我为主。”
说到这里,他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震得烛光摇曳不定。
“宗主高明!”众人也都大笑起来。
又有心腹讨好:“宗主,我神教南北十三宗,人多嘴杂,力量分散。就拿这京师来说,也有三大宗门,虽然同为神教一脉,我看另外两宗的杂碎对宗主你丝毫也没有敬畏之心。如果能够收编弥勒宗的残部,挟弥勒宗这几年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威风。嘿嘿,到时候一统神教,宗主自然就是我教的教主呐。”
“对对对,宗主义薄云天,武艺高强,做教主那是实至名归。”众人都是一番恭维。
江十六则抚摩着胡须微笑,对教众的恭维很是享受。
突然间,江十六笑容一敛,对着门外一声厉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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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不速之客
随着这一声大喝,江十六手中有晶光闪过,一支梭镖脱手而出。
“叮!”屋外传来兵器磕碰的声音,显然,这只梭镖已经被敌人挡住了。
江十六手中不停,梭镖如流水一样射出,转眼就发了十余记。
外面的叮当声也如梅花间竹响个不停。
“啊!”半晌,一声惨叫响起,然后是呼啦的破空声。
“敌袭,敌袭!”
屋中大成宗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声喊,抽出兵器同时涌出屋去。
可外面那里还有敌人踪影,只墙头有一丝血迹红得耀眼。
屋檐下,两个守卫软软地倒在地上。
“追!”众人打开院子门正要杀出去。
“别追了,来人武艺不错,追不上的。”江十六大喝一声,走到两具尸体边上,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
口中啧啧有声:“好厉害的鹰爪,一爪拧断颈骨,来人武艺不错呀,好象是三阳赖书生的手法,却不知道是他座下哪个门徒?”
“是我教的高人?”众属下都抽了一口冷气。
有人问:“宗主,此事已经泄密,顾彻还救不救?”
“救,怎么不救。这京城其他两宗已经知道弥勒宗的消息,定然会起觊觎之心。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救顾老头,收编弥勒纵。”江十三喝道:“明天晚上子时就动手,地图给我。”
“来了。”一个门徒将一张刑部东城大狱的地图递了过来:“宗主,今日有客户送药材天牢,我们商号的一个伙计跟着进去,回来之后凭记忆画的。”
“好,大家都进来,听本宗安排。”
……
这一天晚上周行德没有睡好,到第二天依旧有些神思恍惚,那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反正今天晚上老子不值夜,到时候闹个天翻地覆,自有朱保器,哥眼不见心不烦。
他还抽时间去看了一下顾彻,顾彻的气色好了许多,伤口都已经上了药,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袍,就是那张脸还有点肿,和其矮小佝偻的身材不配套。
这几日天气突然冷了下去,老头子肺上好象有些问题,咳得厉害。
顾彻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江湖老手,见了周行德也没多问,周行德也只朝他点点头,表示信已经送到。
下午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刑部公函上所说的那个叫什么高随的犯人送过来了,阵仗颇大,连主事钟巍也亲自过来。
周行德早已经腾了一个单间牢房出来,只需将高随往里面一送就是。
这个高随一副书生打扮,看起来一点不像是杀人凶手。
他倒是个人物,从进监狱起的那一刻就没说过话,一副镇定模样。只不过,这厮浑身是伤,显然是吃了许多苦头。
刑部东城大狱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钟小鬼,他这次来是替朱保器撑腰的。
二人凑到一起嘀咕了好半天。
周行德是东城大狱的司狱,他要将财权抓到手里,钟巍也不好说什么。只到处看,一会说犯人的伙食太差,一会儿说监狱里太冷,冻坏了犯人怎么办,一会儿又说茅房已经又段时间没淘,臭得厉害。反正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挑骨头。
周行德懒得同他废话,只道:“主事大人,我才来这里几天?就算有问题,哪也是前任的责任,找不到我周行德头上来?你就算要挑我的毛病,也得等一个月以后再来,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你……”钟巍碰了鼻子灰,只得朝篓士弟这个胆小鬼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气愤地走了。
等下午时,天上又下起雪来,不片刻,地上就白了一层。
因为天冷,堂屋里升起了火,周家人也没急着去睡,就围着火炉一边吃酒,一边说话。
古人的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如果周行德现在是一个人,依他的性子,加上最近又腰包厚实,自然想去青楼酒馆逛逛。老实说,来明朝这么久,他还从来没去考察过这种绿色产业,心中未免有些雀跃。
可惜他现在上下父母,下有前旗,按照古人的礼制。父母在,做儿子的若要出门都先行禀告,得到长辈点头才能出门。
周父如今对周行德盯得紧,他知道儿子是个浪荡性子,生怕他再去干那种吃喝嫖赌的勾当,根本不会同意。
没办法,一家人只能烤火、喝酒、聊天。虞娘和周山则在一边服侍。
不觉夜渐渐深了,周行德因为心中有事,没有丝毫睡意。
倒是周山因为年纪小,不住大哈欠。
周母:“虞娘,周山,若没有事情,你们都去歇了吧。”
周山早就抵受不住,闻言欢呼一声,就跑回屋去梦周公了。
只虞娘轻轻道:“虞娘不倦,公婆没睡,哪有做媳妇的先歇的道理?”
周母皱了下眉头,语气有些不快:“让你去歇只管走就是,说那么多做甚。我与行德自有话说,你回避一下。”
虞娘好象意识到什么,身体微微一颤。
周行德一挥手,低声道:“虞娘,你先去睡吧。”他心中有些奇怪,自己同母亲又有什么话要背着虞娘?
等虞娘离开,周母笑眯眯地上下端详着周行德,看得周行德心中有些发毛:“娘,你要说什么?”
周母:“我儿年纪已经不小,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日子如今也好过了,这婚姻的事情是不是也该考虑了?”
周行德心中一惊:难道父母想让我和虞娘复合?虞娘虽然好,可是,我同她见面才几天,也没说过几句话。没感情基础的婚姻好象不道德吧?再说,单身汉的日子多逍遥,既然隔着篱笆能够挤到奶,又何必养一头奶牛?
周母笑道:“我这几天找隔壁的王媒婆说过这事,王婆子有一个姓江的商人家财万贯,膝下有一女年方十六,性格和顺,生得花容月貌,实乃良配。为娘我想了想,就答应了她。”
“啊!”周行德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结婚?
老子才二十来岁,还没享受够生活呢,怎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再说,家里已经有虞娘在,再结一个女人回来,大家见了面岂不尴尬?
还没等他出言反对,周父已经叫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周母心中不快:“老爷,怎么就不行了?”
周父叫道:“虞娘如今可在我周家,若你们这么干,我以后还怎么去见老公爷?还有,我家行德现在可是官,如何肯娶卑贱的商人女儿为妻?”
周母气道:“老爷你糊涂了,他张家虽然势大,可如今已经恨我儿入骨,不翻脸已经翻脸,难不成你还对他们抱有幻想。还有,我儿官位一事,他张家做得实在过分,这个亲戚我们还会认吗?商人的女儿又怎么了,如今这世道,得有钱。人家过来,肯定会带来不少嫁妆的。”
二老就这么争执起来,吵翻了天。
这个时候,门突然推开了,虞娘走了进来。
屋中三人都吓了一跳。
周行德有些尴尬:“虞娘,还没睡?”说着话,他不好意思地偷看了她一眼。
虞娘神色依旧恬淡,也看不是是怒是喜,只微一恭身:“爹、娘,行德,外面有人叫门,说是来拜望行德的。问他名字,只说是官场上朋友,姓刘。行德你究竟见不见?”
“姓刘?”周行德抓了半天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姓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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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前的情形实在太尴尬,干脆借此脱身也好。
他点点头:“哦,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朋友。”
转头就对父母道:“爹娘,夜已经深了,我有要见客人,你们还是早些安歇了吧。虞娘,你也去睡。”
“好。”虞娘点点头,又退了下去。
等二老都回了房间,周行德这才走到院门口。打开门。
雪越发地大了,风呼呼吹着。
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他的行踪看起来甚是诡秘,头上的风帽低低地压着眉头,在黑夜中也看不清面容。
“在下周行德,你是?”周行德问。
“刘勉,周大人,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凡的脸。
“刘兄,我好象不认识你?”
那人一身手亮出一枚象牙腰牌,借着朦胧的灯光,周行德看得明白,正面刻着“锦衣卫千户刘勉”,反面则雕着“北镇抚司”四字。
周行德一惊,低声问:“北衙?”
刘勉点点头:“不要声张。”(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胁迫
锦衣卫在中国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特务机构,若说起渊源,可追溯到北宋的皇城司,专一负责皇城的治安。明朝建国时,这个负责皇城卫戍的部队改名为锦衣亲军指挥司,本为皇帝亲自指挥的禁军之一。
有因为直接管辖皇城和禁中,部队中的将士大多由功臣贵戚子弟充任。军事上未必过硬,但政治上却必须清白。
到燕王登基之后,锦衣亲军逐渐演变成一个标准的特务机构,在永乐初年的政治大风暴中担任重要角色,出现了一批诸如纪纲之流的大特务。
如解大学士解缙这样的大名士死在他们手里,至于坏在他们手中的政坛大姥更是不知凡己。到如今,历史上有名的三杨中的杨傅、杨仕奇,和永乐名臣夏元吉等人还被关在北衙诏狱中。
从明朝初期的锦衣亲军到现在的锦衣卫,这个单纯的禁军已经嬗变成人见人怕的阎王殿。
锦衣卫氛围中央和地方派出机构两个部分。
中央则分为南北两个衙门,南衙负责军纪,北衙则专理诏狱,可以自行逮捕、桢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锦衣卫设指挥使一人,正四品;同知二人,佥事二人。刘勉是千户,正五品,品级虽然不高,可权利却是极大。
被这样的人找到头上来确实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周行德心中奇怪,按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员,根本没资格被锦衣卫关注。北衙监狱里关的可是四品以上的大官,很多人想进去还没那个福份呢!
他微一沉吟,心中就有些朦胧的念头。锦衣卫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谋杀大同知府的凶手入狱之后才来,看来,山西那边果然有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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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心中有些暗暗苦恼,自己不是个喜欢找事的人,可不知不觉中却好象卷进了一桩泼天也似的大案之中,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听刘勉说不许声张,刚开始的时候周行德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些特务们平日里神神秘秘的,见了普通人装神弄鬼也可以理解。
便点点头,低声道:“不知道刘大人深夜至此有何见教?”一边说话,一边仔细端详起这人。
说来也怪,刘勉的相貌实在是太普通了,属于丢在人群中立即就会消失的那种。就算你用心记,也不容易记着他的模样。
刘勉面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淡淡说:“有令,去刑部东城大狱见高随问话。周大人,你是司狱,带我去吧。”
“好,我这就带你去。”这本是一见很普通的公事,高随杀蔺知府一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已经震动了整个朝野。堂堂一府知府居然被人暗杀,如果锦衣卫不插手,那才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呢:“我先回家跟家人说一声,这就随你去监狱。”
说完话,周行德就要转身回院子。
“不用。”刘勉向前跨出一步拦住周行德的去路,低声喝道:“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家眷也不行,现在就跟我走。”
周行德心中微微诧异:“为什么?”
刘勉鼻子里哼了一声:“我锦衣卫办案有必要同你这个九品芝麻官解释吗,走就是了。”
就伸出手捏着周行德的胳膊:“周大人,走吧。”
这一抓直如铁钳一般,周行德落到他手里竟然挣之不脱,身不由己地朝前走了起来。
周行德心中恼怒,问:“就这么去,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要不雇顶轿子?”
“不用,就这么走着。”
周行德无奈,只得同刘勉一道不住向前走。
北京的冬天来得好快,半个月前还热得厉害,这三五日雪一落下就冷得厉害,寒风一阵阵吹来,一身都仿佛是被吹透了。
走了大概二里地,身上还没有暖和起来。周行德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刘勉来得突然,又是便装,刚才自己提议雇顶轿子居然被他拒绝,看样子他是不想引人耳目,免得被人认了出来。
可是,锦衣卫要办案,自可大大方方地去监狱提审犯人。而且,像高随这样的要犯,被缉捕进京之后本该第一时间关进北衙诏狱的,怎么反放到刑部东城大狱?
这事情从头到尾都头着邪性,容不得周行德不心中犯疑。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不出以外今天晚上可是白莲教劫狱救顾老头的日子。现在已经很晚了,大约估算,应该是后世北京时间十点半,就这么慢吞吞地走过去,到地头就是子时,同那群邪教徒碰在一起,还不被他们乱刀砍死。
一想到白莲教狂信徒的凶悍,周行德打了个寒战,心中暗暗叫苦。偏偏此事又不能同刘勉明说,这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好象有点冷?”刘勉冷笑着看了周行德一眼。
周行德心中电光火石一转,心中突然一惊,这个刘勉就这么平白让自己带他进监狱,又搞得如此低调,难道这是他自己的个人行为?
这一想,周行德身子一震。
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此人去东城大狱。
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畏惧了,事情只怕要脱离自己的掌握。
便恢复了镇定,笑吟吟地说:“倒不冷,还挺得住。不过,我说刘大人,你若要来我东城监,可有锦衣亲军都指挥司的驾贴,可有刑部开的照会?”
刘勉一塄,别人见了锦衣卫,任你再大的官,早就吓得瑟缩成一团。眼前这个姓周的竟不卑不亢,倒是个人物。
刘勉心中不快,冷笑:“周行德你好大胆子,竟然质问起本官?”他将手伸进怀里。
周行德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伸出手说:“刘大人,没别的意思,走个过场。按照我刑部的制度,外人或其他衙门要进监狱提审犯人,需先在签押房登记。”
“如果我说不呢?”
周行德一摊手:“那本官就只能公事公办了。”他打了个哈欠,说:“等刘大人拿齐手续再来找我吧。夜这么深,天又冷,我还是回家去睡一觉再说。”
就转身大步离去,将刘勉扔在一边。
刘勉怒喝一声,手一伸抓住周行德肩头,一把匕首顶了上去,森然道:“周大人,若凡事都依着规矩来,还要我锦衣卫做什么,有你们三法司就足够了。实话对你说吧,这是一次秘密审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不能让你刑部的人知道我是锦衣卫的人。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嘿嘿……”
嘿嘿你个鸟!周行德心中大叫晦气,暗想:鬼才相信你,真当我是白痴,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案的。咱虽然是个政坛新人,可没吃过羊肉总看过羊跑吧。你锦衣卫平日里飞扬跋扈,惟恐别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真若来审讯犯人,自可大张旗鼓地来,谁还敢拦住你们不成。
看样子,这个刘勉身上有大问题。
……
被人用匕首顶住的滋味很不好受,以锦衣特务的狠毒性子,一个应答不对,只怕立即就被人杀了扔到僻静小巷里。
周行德知道自己不能慌,一慌就会坏事。即便背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可面上却还是带着一副淡淡的笑容:“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东城大狱还有其他人值夜,你又何必找上我呢?”
“你是司狱,没你点头,别人可打不开虎头牢的大门。还有,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还想走吗?一客不劳二主,走吧。否则我手中的家什可认不得你刘大人。”刘勉心中对周行德越发地欣赏,心道,此人倒是一条汉子。据说这段时间京城都在传说这个周行德乃是算术好手,难得的人才。今日若死在我手中,却是可惜。
但今日这事我刘勉已经担了血海干系,此人却不能不杀。等下办完事,找个僻静地地方做了他。
看在周行德还是一条汉子的份上,怎么也得留他全尸。(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狗眼看人低
“那就没办法了。”周行德轻叹一声:“既然刘大人如此看重周行德,说不得要领你进虎头牢走一遭了。我说刘大人啊,你能不能把手中的刀子收了,被别人看到成何体统?”
只要刘勉将手中的匕首受起来,找个机会跑他娘的。
“好,也不怕你跑了。”刘勉右手一翻,将匕首收进袖中。周行德脚下使劲朝前飞快起走了起来。
可无论他如何走,刘勉总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边,不用回头就能嗅到他身上的汗味。
本来,周行德还想引他去人多的地方,以便顺利逃脱。可这家伙是个地头蛇,比周行德还识路,只要一走错,总能第一时间喝道:“不是这条道。”
古人都睡得早,街上漆黑一团,根本看不到人。而且,锦衣卫的人号称铁臂鹰目麻杆腿,走起路来也快得出奇,走不了半天,周行德反走得腿软,忍不住笑道:“刘大人好脚力,看情形你武艺不错啊。”
“北衙的人常年缉捕逃犯,若脚力不行也不用吃这饭饭了。”刘勉道:“至于武艺,刘勉自认稀松平常得紧。不过,我也不需那些花哨的江湖把势,与人动手讲究的是一击必中,一粘即走。即便功夫比我高的人,刘勉也有信心在片刻之间取其性命。”
他瞟了周行德一眼:“周大人你也不用动别的心思,看你身手好象也没有练过。只要你在我三米之内,刘勉有信心在一个呼吸之间将大人拿下。”
周行德一笑:“你拿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犯人,而刘大人你去审犯人那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用得着动心思吗?”
“那就好。”刘勉背着手道:“周大人,我这人性子急,不喜欢别人走在我三米之外,等下若伤了你,还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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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好说,我见了刘大人欢喜还来不及,怎肯离你左右,咱们弟兄得多亲近亲近才是。”话虽然这么说,周行德心中却越发急噪起来。此事离子时已没有多少时间,还是快些将刘勉带进监狱,那地方毕竟是老子的地盘,就算有突发情况,也多了一分保障。
最好能够先白莲教的妖人们一步进监狱,大家别碰在一起才好。
于是,周行德一发狠,竟一路小跑起来。
这一跑直跑得周行德气喘吁吁,五股汗流。等好不容易到了东城大狱。
回头看去,那刘勉却一如往常,呼吸悠长而平稳,显示出极好的耐力。
锦衣卫人才真多。
“刘大人,到地头了,我们进去吧。”周行德就要率先上前喊门。
“等等。”刘勉一把拉住周行德,却将一瓶冰冷的液体朝周行德身上一泼。
“这是什么……”周行德忍不住叫出声来,一股浓重的酒味在寒风中扩散开来。
刘勉轻笑:“周大人醉了,让我扶你进去吧。”说完,右手一拉,就将周行德箍住,直箍得周行德透不过气来。
狗日的好狡猾,周行德忍不住暗骂了一声。他本打算只要一进监狱,就撒开脚丫子乱跑,然后大声叫破他的身份。堂堂锦衣卫千户总不可能当众杀人吧?
可刘勉此举让周行德的计划彻底破产了,可一想象,只要自己乱说一句话,刘勉手中的匕首就会毫不客气地捅过来。
“好酒!”周行德一声大叫,顺势将身体靠在刘勉身上,装出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提脚朝大门踹去:“开门,开门,本大人要查夜,狗东西,你们磨蹭什么,要冻死本大人啊?”
刘勉点点头,低声道:“周大人能屈能伸,果然是个人物。”
听到周行德的声音,门房惊叫一声:“是周大人,快开门,快开门!”
几个牢子一阵慌乱,总算打开大门,连声道:“咳,这么冷的天,大人怎么想着过来?”
周行德斜着眼睛,口中笑骂:“查查你们的岗,看你们偷懒没有?”
“哪里能呢,大人你待我等如亲生儿子,我等怎会偷懒怠差。”牢子们上前讨好地拍着周行德身上的雪花,又朝刘勉挥了挥手,“没你的事,走吧,大人醉了,有我等服侍。”
刘勉自然不会就此离去,手上暗暗用力,笑道:“周大人,周大人你醒醒,我们说的那事呢?”
周行德装了半天醉,这才嘀咕道:“哦,哦,那事啊,走,咱们进去吧。”
今天是朱保器值夜,见周行德醉醺醺地被人扶着进来,越看越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施礼:“周大人,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朱保器啊。”周行德吃吃笑道:“来来来,把虎头牢和高随那间囚室的钥匙给我,本大人要去看看这个要犯。”依照监狱的制度,值夜班的司监或者副司狱会在接差的时候掌管死囚牢房的钥匙,等到第二日周行德点卯的时候才签字移交,有一套严格的程序。
朱保器这些天处心积虑要给周行德上眼药,听到这么说,冷笑一声,一挥袖子:“周大人,你是司狱,虎头牢大可去得。可我朝自有制度,钟主事交代了,高随乃是钦犯,除非有刑部的公函,任何人不得进他的囚房。请问,你有钟大人的手令吗?”
“没有。”周行德道:“本大人是这里的头,想见谁自然就能见谁,你管得着吗。废话少说,钥匙给我,否则我不客气了。”
“不给!”见周行德如此无礼,朱保器一张脸气体额铁青,怒喝道:“周行德,你若要进死牢也可以,只需再等两个时辰,点卯的时候,朱保器自然会移交。可现在时辰不到,要钥匙,没门!”
他也是失去了冷静,一冲动,决定和周行德硬顶下去。
老实说,周行德早就看朱保器非常不顺眼,可现在却想抱着这鸟人狠狠地亲上一口: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吵,快跟我吵下去。
对,好办法,咱就同朱保器闹,就这么磨蹭着,看你刘大人奈我何?
周行德看了身边的刘勉一眼,一摊手,示意:不是兄弟不帮忙,实在是下面的人不听话,老子也没办法。
刘勉听二人吵了半天,心中一阵急噪,只恨不得一拳将眼前这个姓朱的瘟生打翻在地。
夜一长梦就多,他今日冒险来此,可说是将一家老小二十余口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自然不想就这么耽搁。
“周大人,还是快些进去吧。”刘勉又道:“朱大人,周大人毕竟是你的上司,难道你连上司的话也不听,怎么做下属的?”
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相貌,一直低着头。
可落到朱保器眼睛里,却觉得此人实在狂妄。看他模样,也就是一普通屁民,不就是认识了周行德吗,同本老爷说话,居然不带正眼?
朱保器怒笑一声,问:“你什么人,又是哪个庙里的和尚,本官同周大人说话,你一卑贱之人插什么嘴?”
“你是在说我吗?”刘勉有些惊讶,往日间别人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汗流浃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同他说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说得就是你,看你模样鬼鬼祟祟不似好人,果然物以类聚。”朱保器伸出一根手指不停地戳着刘勉的脑袋,满屋都是“得得”的声音:“抬起头来,让本大人看看你的人模狗样。”
打狗还得看主任,周行德是他的上司,自然不会同他发飙,可欺负欺负他的下人,也能聊出我胸中一口恶气。
刘勉这辈子还没人如此对待过,脑门被朱保器戳得生痛,竟懵了。半天才有些口吃地问:“你确定要看我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死牢
“看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见不得人了?”朱保器这几日被周行德压在头上,心中郁闷,好不容易逮着个发泄的机会,说话更是难听。
刘勉无奈,只得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凶光,只狠狠地看着刘勉,一句话也不说:这狗东西今日见了我的相貌却是个大麻烦,这两日得借个由头除了此獠。
“看你这人模样也就是个贱民,看什么看,本官也是你能看的?”朱保器被他盯得心中不自在,有怒火腾起,伸出手就甩了刘勉一记耳光,喝道:“说,你什么人,竟敢进我刑部东城大狱?”
这一记耳光是如此响亮,惊得周行德差点笑出声来:好,大大地好。以锦衣卫暴戾的性子,如此奇耻大辱,刘勉断不肯忍。换我是他,立即将会表明身份,将朱保器拿下。如此一来,这里自然没我周行德的事情了,咱现在赶回家去睡觉,还来得及迷瞪一会儿。
果然,刘勉被抽了这一记耳,整个人腾一声就跳了起来,双拳捏得咯吱乱响,便欲一拳打过去。
可就在一瞬间,刘勉的身体却松弛下来,身体一弓,低声道:“朱大人,刚才是小人无礼,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啊!”周行德瞠目结舌,这个刘勉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能屈能伸,大大次出乎他的医疗。由此可见,这家伙半夜来这里,所谋极大。
听到周行德的叫声,朱保器大为得意,面上更是气势汹汹:“说,你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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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勉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是随周大人来的,有事你问他?”
“哼!”朱保器冷笑一声,对周行德说:“周大人,大半夜的你的带不相干的人进来做甚,又为什么要进高随的囚室,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嘛……”周行德摸了摸下巴,淡淡地说:“这位是刘郎中,高随乃是朝廷要犯,我怕他有什么意外,找个郎中过来帮他看看,开一剂汤药调养一下。看高随那模样估计也受过刑,若死在我们牢中,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胡说,你说他是郎中,怎么没看到药箱?”
“这看病吧,讲究的是望闻问切,高明的大夫看一眼病人就知道该开什么药,带药箱来做什么,那么麻烦?朱大人若不答应让刘郎中进去,那就算了。”
就顺势要走出屋子。
刘勉大急,正要说话。
“等等。”朱保器冷笑着将一串钥匙扔给周行德。
“这是做什么?”周行德呆住了。
朱保器:“大人,天气冷了,冻坏了高随你我都有麻烦,别到时候反将责任推到下官身上?”说完就坐回椅子上眯上眼睛假寐。
他心中冷笑:周行德啊周行德,你胆子好大,竟然私下去见朝廷钦犯。这个把柄可落到我朱某人手中了,明日见了钟主事,嘿嘿……
刘勉扶了一下楞在那里的周行德:“大人,走吧。”
这下就没办法了,周行德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之下,只得带了刘勉朝死牢走去。
他虽然素有急智,可被刘勉紧紧挨着,却想不出任何脱身的法子。
虎头牢有个规矩,天一黑,大门就要关上,连牢子带犯人一起锁在里面,等点卯之后才能开闸。
见周行德开门进来,里面的牢子惊讶的同时,都是一阵欢呼:“大人你来查夜了,太好了,先前进虎头牢的时候带了酒,却忘记带温酒的锡壶,正好去拿。”
“大人,小的先去前面拿点吃的,饿死了。”
“大人,火炉里碳烧完了,小人也去前厅匀点过来,保准把炉火烧得旺旺的。都这个时辰了,你老也别回家了,小的服侍你在这里歇吧!”
一通忙乱。
刘勉看到这场景,笑了笑,低声道:“周大人,你好象很受底下人的拥戴啊?”
周行德:“废话少说,去见人犯吧。”
“也是,走吧!”
刑部有六座牢房,里面关押了不少重刑犯,算是国家级监狱,在老百姓看来,就是天牢。不过,高级官员都关押在北镇抚司衙门,政治犯也不会放在刑部审讯。所以,高随算是东城监狱这几年关押的最重要的犯人,牢房位于死牢最深处。
打开牢门之后,里面倒也干净,有一盏油灯幽幽地亮着。高随躺在床上,闭目睡觉,对来人不理不睬。
“就是这里了。”
“恩,是他。”刘勉站在门口看了看犯人,点点头。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周行德悄悄地挪动着脚步。
“不急,一起进去吧,否则你在外面将大门一锁,我可就麻烦了。”
铁夹子一样的大手抓到周行德肩膀上。
见再无他人,周行德冷笑:“刘大人半夜来见高随,自然有要紧的话说,我是不是不方便旁听啊?”
“方便的,方便的。”刘勉一把将周行德推了进去:“等我和高随说完话,还得麻烦周大人送我出去呢。”
周行德心中苦涩,闷闷地坐在床沿,伸手拍了拍缩在被窝里的高随:“犯人高随,起来!”
高随依旧不理。
周行德大怒,正要再叫,刘勉示意他安静,然后走到高随面前,一施礼,低声道:“高先生,我叫刘勉,现在北镇抚司当差。有人托我问你一句话,问完就走。”
高随还是闭着眼睛,鼻子里发出轻轻的鼾声。
刘勉也不急:“高先生,要不这样,我说,你听着。如果说错了,你就支应一声。如果你不着声,那就是我说对了。”
刘勉吸了一口气,沉吟片刻,轻声道:“高先生,你杀大同知府蔺芳是不是受人指使?”
话音刚落,刚才还假装睡觉的高随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咳嗽一声:“什么受人指使,我怎么就听不明白?”
刘勉却叹息一声:“那就是了,我且问你,你为什么杀蔺知府?”
高随眼睛盯着天花板,淡淡道:“你们北衙的人什么事情不知道,又什么来问我?我在过堂的时候不是都说了吗,那蔺芳欠我一年幕资。恰好我老家受了灾,需要钱救急。于是,就找东翁讨钱,并顺便辞了这个差使。可没想到,蔺知府不但不给钱,还恶语相交,我受气不过,与之发生肢体冲突,以至失手将他打死。”
“不对,不对,高先生,你是实诚君子。这样的话别说骗我,只怕连三岁小儿也骗不了。”刘勉笑着摇头:“其实,你这样做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出一二。”
周行德也竖起来耳朵。(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惊闻
刘勉:“天下人都知道,大同知府蔺芳虽然性格急噪,可却是个正直之人,怎么可能欠你幕资达一年之久?还有,你与蔺知府宾主一场,上下有序。怎么可能与东翁发生争执,以至于动起手来?杀蔺芳的匕首是早已准备好的吧,你一文人,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兵器?高先生,你这个谎话可编得不圆啊。”
高随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巾,浑不在意地说:“我高随就是这个禀性,就喜欢随身带着兵器,怎么了?”
刘勉叹息:“高先生何必自污呢?谁不知道你高随乃是举人出身,在地方上素有才名,又是个正直之人。若真是受人所托,天下人知道了,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你一声无双烈士。又何必背着弑主的恶名呢?”
“谁受人所托了,刚才不是对你说了,这就是一次意外。”高随突然笑起来,一抬手做出个请的肢势:“刘大人,请吧。”
刘勉苦笑着却没走,反问道:“高先生,我锦衣卫若要问案,直接提你过堂就是了。某深夜来此,你不觉得奇怪吗?”
高随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刘勉,刘勉也不回避他的目光。
二人如基友一样相互端详。
半天,高随才问:“刘大人这次来这里也是受人所托?”
刘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道:“好,高先生,我们重新开始。我且问你,你受了谁的指使?”
高随反问:“刘大人,你受谁的托付来见我的,山东还是……”
“还是大公子或者二公子?”刘勉笑眯眯地接着他的话。
“还请教?”高随拱了拱手。
周行德越听越不对,心中突然有些发冷。他不明白这二人口中的大公子、二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寻常人物,牵涉进去,算是遇到大麻烦了。
“都不是。”刘勉摇了摇头:“高先生,我和大公子、二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山东那边的?”高随惊讶地低呼一声。
“也不是。”刘勉:“若我是山东的,或者大公子的人,自然要千方百计保住你,套你口供,所谓奇货可居也。至于二公子嘛,嘿嘿,这全天下就只有你在烧他的冷灶。我已是千户,犯不着为了一个庶出公子犯这个大险啊。你和二公子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当年乃父犯了事,是二公子保了他。你欠他一个大人情。况且,二公子以国士待你,你自然要以国士报之。”
“也是。”高随:“刘大人,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二公子的人,还说这些做什么?我话已经说明了,你应该让我知道究竟为什么深夜来此,你又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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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刘勉笑了笑:“不妨告诉你,我是两位公子的父亲派来的。”
“啊,你是他派来的,他老人家也知道事?”高随猛地坐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这天底下的事情,又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他老人家呢?”刘勉叹息一声:“既然我搬出了他老人家的名头,高先生,咱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高随立即平静下来,默然半天:“他老人家怎么派你过来?”
刘勉:“老人家的说了,这事不管是谁指使,都得尽快了结,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反让旁人拣了便宜。至于谁对谁错,他也没兴趣知道。就这么着吧。话已经说开了,高先生你忠心一片,我是很佩服的,都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吗?”
周行德在旁边越听越怕,他有些明白过来,这个刘勉今天来这里就是杀人的,目标就是这个高随。高随一死,接下来就是他周行德。这个什么大公子、二公子,还是他们口中的老人家究竟是谁呢?
还有,这父子三人竟然能使动锦衣卫千户,能够让人杀了大同知府,身份已呼之欲出了。这大明朝,除了永乐皇帝,能够有这般权势的细细数来,也不过一二人尔。
刘勉连这种的秘密都让我知道,肯定是已经动了杀心。我和高随,一个都跑不了。
牢房里很冷,周行德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要冻僵了:难道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刘勉手里?不,必须活下去。
果然,高随突然哑然一笑,喃喃地说:“刘大人,这么说来,你是来取我高随性命的?”
“不是,不是。”刘勉笑着摇头:“我若动手取你性命,难免着了痕迹。我北衙的忤作和刑狱高手车载斗量,只需看一眼现场,就知道是他杀。”
“这样啊,这么说来,你是让我高某人自杀了?”
二人侃侃而谈,好象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没错,老人家是有这个打算。”刘勉道:“他说了,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子,罪不及妻儿。对了,高先生,你好象有三个儿子。老二那个叫什么……咳,我这记性。”
刘勉拍了拍自己额头:“怎么就想不起来呢?不过,不要紧,老人家记性好得很。他说了,高随家的老二五岁能诗,六岁能文,前年得了秀才功名,了不得啊。将来考个举人甚至进士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切不可因为他是罪犯的子女就毁了前程。”
听刘勉提起自己的儿子,高随突然流出了眼泪。他从床上跳下,跪在地上朝北方磕了三个响头,哭道:“老人家此等浩荡恩情,我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高随知道怎么做了。”
周行德听得心中一沉:高随要自杀!
“知道就好。”刘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言自语:“幸不辱使命。”
他转头看了周行德一眼:“周大人,你醉得厉害,我来扶你,咱们上路吧!”
“上你XX的路!”周行德猛地跳起来,大叫:“来人,来人……”
刘勉一抬手将一团破布塞进他的嘴中,又将身上的大氅脱下将周行德当头罩住,把他的头脸遮住:“周大人,走吧。”
可怜周行德如何是刘勉的对手,被他挟持着不由自主地拖了出去。
偏偏死囚牢的牢子们没看出异样,反问:“周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刘勉低着头:“周大人说刚才来时忘记家中还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
“好,周大人走好。”
周行得气得肚子都要爆炸了,被夹着出了虎头牢,刚走完那个长长的甬道,却远远地传来打更的声音:“平安无事,小心火烛!”
却原来,此处和外面的大街只有一墙之隔,已经是子时。
周行德一惊:子时了,白莲教的人要来了吧?
果然,抬头一看,那个送死人尸体出去的洞中有一个人头慢慢地探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夜战
虎头牢的长甬道连接着死牢和普通囚室区,也不知道是谁的设计,甬道尽头有一个呈九十度的拐角。
当初周行德也琢磨了半天,后来问娄士弟才弄明白。
原来,这是一种防备犯人暴动时从死牢向外猛冲时的举措。不管暴动的犯人有多少,一旦冲出甬道,迎面就会被一堵墙壁挡住,速度自然就会慢下来。碰到人多时,也会拥堵在一起,方便牢子们控制局面。
周行德走在刘勉前头,因此,刚从甬道中走出来,就看到洞穴中有人探出头来。
刘勉因为跟在周行德身后,倒没发现前面拐角处的异样。
本来,这个洞穴平日里安有铁栅栏,用大锁缩着。白莲教的人大概是请了开锁的高手,这才在瞬间神不知鬼不觉得地开锁钻了进来。这一点从为首那人手中拿着的那根铁丝上可以看出来。
此人黑巾蒙面,不用问就知道是来救顾老头的白莲教徒。
周行德和那人打了个照面,顿时一楞。
那个白莲教徒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铁丝落到地上。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发呆。
刘勉见周行德停了下来,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示意快走。
周行德知道此刻跟着刘勉出去,等待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条。要想从这个可恶的特务头子手中逃脱,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局势搞得越乱越好。
此刻,白莲教徒的出现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当然,如果现在过去,大家碰到一起,刘勉只需将那个狗洞一堵,白莲教的人就别想从那个小洞里冲出来了。
必须拖住刘勉。
只要白莲教徒的人从里面出来,大家碰到一起,嘿嘿,那时侯就热闹了。
心中电光火石一闪,周行德已有了主意。
他挣扎了几下,竟转过身去,伸出手指在墙上划起来,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老实点,别捣乱!”刘勉见周行德反抗,低喝,手上正要用力,却见周行德的手指并不是毫无目的地乱画,而是在写字。
他本是目光敏锐之人,只看了一眼,就是一震。
原来,周行德在墙上所写的竟是“东宫”二字。
这一看,刘勉背心冷汗都下来了。
他一把捏住周行德的喉头,森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东宫的人?”
问了一声,他才意识到周行德刚才被自己塞住了嘴巴。就一抬头将那团破布扯了出来:“老实点,不许叫,否则杀了你。”
周行德忙点了点头,刚才被刘勉堵住喉咙,憋得他难受。
他畅快地吸了几口气,一边斜视着洞穴里那个白莲教徒,一边将嘴凑到刘勉耳朵边上,慢吞吞地说:“先前还不知道,后来一推敲,就推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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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勉狠狠道:“说说你的推断。”
周行德镇静地回答:“刚才那高随竟然谋杀朝廷五品知府,而大同乃是军事重镇,知府这个职位又最为要紧。高随犯了此等大罪,按照《大明律》当腰斩弃市,妻儿发配边疆为奴。你家主人只一句话,不但赦免了高随家人的所有罪名,还承诺保住高随次子的功名。有这种权势的人,我大明朝除了天子,就只有太子一人而已。但前提条件是,高随必须自杀。”
周行德一边说话,一边斜视着洞中那人。
估计那人见周行德没有揭穿自己,也觉得奇怪。在里面呆了半天,慢慢地爬了出来,又朝里面住了个禁声的手势。
不片刻,又有一个蒙面高个从里面钻将出来,手中提着一把铁尺。
接着又是一个矮小青年。
看得出来,白莲教的人倒是进退有度,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周行德接着同刘勉说道:“刘大人你什么身份,又是普通人使得动的。再说,深夜探视钦犯,这种血海关系,一般人也担待不起。若不是有极大的利益,你刘大人会冒这个险?”
周行德淡淡笑道:“刘勉你已经是千户了,职位很高啊。就算什么都不干,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普通军队中,像你这种精明能干,又胆气粗豪之人,早就升上去了。可锦衣千户上面的佥事、同知,甚至指挥使,却是帝王最最心腹之人,你若没有大机缘,要想再往上走一步,却是千难万难。此事若是做好,就算是一件大功,将来太子登基,你就算是从龙功臣啦,嘿嘿,未来的指挥使是跑不了的,周行德先在这里恭喜大人了。”
刘勉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淡淡道:“指挥使我却没想过,得个指挥同知或者佥事就不错了。”算是承认周行德的推断完全属实。
他心中也是暗自喝彩:好个周行德,果是一个精明之人。
“走吧!”
周行德看了看前面,白莲教的人已经有三个人钻了进来。
这点人数还不够,刘勉的武艺应该不错,急切之间只怕制他不住,还得再拖延些时间。
周行德又笑同刘勉耳语:“刘大人,这案子很蹊跷啊。如果我没猜错,要杀蔺芳的定然是太子殿下的次子,皇族不得干政,他怎么想着要下如此死手。难道就不怕走漏了风声,让汉王用来泼太子的脏水吗?”
刘勉也叹息着嘀咕:“是啊,愚蠢,真是愚蠢,这也是本官今日来这里的缘故,高随必须死。”
这个时候,随着第五个大胖子从洞里钻出来,白莲教的人总算到齐了。这人显然是这群邪教徒的头,目光威严,露在外面的额头和双手白皙温润。
胖子见手下都站在甬道前与周行德对视,忍不住低喝一声:“你们搞什么鬼?”
这一声低喝在黑夜里如同晴天霹雳,刘勉一颤,手中的匕首扬起就要朝周行德刺去。
周行德有心算无心,早就有了准备。身体朝前一扑,在地上滚了一圈,直接滚到白莲教徒那边。相比起刘勉,白莲教的人虽然凶狠,却要安全得多。
刘勉再不迟疑,也不叫喊,呼一声冲过拐角,手中匕首连连刺出,就将一个白莲教徒放倒在地。
“好厉害的鹰爪孙!”有个白莲教徒叫出声来。
“别说话,杀了他!”胖子低喝一声,手中精光闪过,一只梭镖刺在刘勉右手腕口上。
“叮!”一声轻响,匕首落到地上。
好个刘勉,也不说话,手中拳脚不断挥出,有轻微的拳头击中人体的声音传来。为了防备被监狱的人听到,他使用的竟是高明的内家功夫。
而白莲教的人手中的铁尺和小刀也不停歇地落到刘勉身上,间或有梭镖不断划破空气的低啸。
血点子飞溅而起。
这场厮杀因为场地狭小的缘故,根本没有腾挪的余地,大家都是你一拳我一刀来来往往,虽然没发出一点声音,却比任何一场战斗更加凶险。
周行德本欲大声呼救,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就被一把刀子架在喉咙上面。冰冷的刀刃滑过皮肤,让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忙低声道:“白莲教的兄弟别动手,自己人。”
这个时候,刘勉摇晃着身体倒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接应
“谁他奶奶跟你是自己人?”这次偷袭刑部大狱,大成宗损失惨重,一个弟兄重伤倒地生死不知,剩下的都是人人带伤。
架住周行德的那人眼睛都红了,就要动手。
“等等。”胖子走了上来,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等乃神教中人?”他心中也是疑惑。
周行德低声道:“是顾彻让我来接应你们的。”
又连忙说了白莲教的切口。
这些邪教徒的暗号,他早就听三姐说过一遍,还能记得住。
“果然是自己人。”胖子点了点头,让手下放开周行德。
周行德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小声说:“我是这里的牢子陈冠西,江湖人称一**断岳,与顾老有旧。刚才拿了钥匙出来就为接应你们的,却不想被这人缠住了。”
“原来是同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带我们杀进去。”几个白莲教徒微微发出骚动。
周行德站起身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刘勉。
刘勉呻吟一声,却无发动弹。
周行德心中大快,正准备拿一把刀将这个可恶的锦衣卫给杀了。
“原来是一**断岳陈小哥,久仰,久仰。在下神教大成宗宗主江十六。”旁边,胖子拱了拱手:“既然是顾老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他现在关在哪间牢房,快带我们过去,麻烦了。”
周行德点头:“好说。”
江十六又指了指刘勉问:“此人是谁?”
“这人啊,是这间监狱的司狱周行德。”周行德随口乱说。
“原来是这里的头,宗主,杀了他。”有一个教徒插嘴。
听到周行德的名字,江十六身体一晃,急问:“是不是那个打算盘的算术圣手周行德?”
周行德有些得意,点头:“就是他。”
“宗主,时辰不早了,动手吧。”
江十六还在发愣。
周行德心中也是疑惑,看这江胖子没有动手的想法,难道我周行德现在这么出名了,王霸之气震得连白莲教的人都不敢惹我?
“宗主……”
“此人杀不得。”江十六突然笑了笑,低声道:“江湖传言,周行德是唐三姐的姘头,若杀了他,岂不得罪弥勒宗的兄弟。大家同为白莲一脉,说起来这个周行德也是自己人,放他一马。”
“哦!”其他人都意味深长地抽了一口气。
周行德又羞又气,一张脸都红了:你才是姘头,你全家都是姘头。
“那……怎么办?”有人又问。
“捆了扔到一边,对了……把他身上的血止住……”江十六心中微微一叹,暗道:“原来他就是周行德啊,看他武艺却也不错,不愧是将门之后。更难得如此硬气,受这么多刀,竟一声不啃,汀儿嫁给这样一个人物却也不亏。前日有媒婆上门,说起周行德,依他的条件,倒也合老夫心意。哎,却没想到周行德原来是这座监狱当家人,我也是老糊涂了,怎么事先没好好调查调查。
还好我江十六身穿夜行服,又蒙了脸,身份没有暴露。否则叫我们翁婿二人以后如何见面?至于周行德和唐三姐的私情,也就是骗手下人不动手罢了。弥勒宗虽然以圣女为尊,可有规定圣女不得嫁人,一旦成亲,就自动失去圣女的名号。只需坏了唐三姐的名声,弥勒宗群龙无首,麾下教徒就会随顾老头一起投到我大成门下。”
江十六的心思周行德自然猜不到,他还以为是因为江十六等人是畏惧三姐的威名,不敢动手,心中大喊晦气。
“是。”白莲教的人手脚也快,飞快地将刘勉捆得像一个粽子。
周行德还不甘心,主动走上前去,将刘勉拉到墙边,眼睛却落到地上的匕首上面,寻思着是不是拣起来给这家伙一个晶晶凉,透心亮。
可他毕竟是一个现代人,就这么杀掉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敌人,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刘勉嘴唇动了动。
周行德将头凑过去。
刘勉虚弱地说了一声:“谢谢。”
“什么……”
“原来周行德和弥勒宗圣女有私情啊,难怪他们不敢杀我。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刘勉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感激。
“陈冠西,走了。”有人走到周行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下就算想动手也没机会,周行德气恼地将刘勉扔到一边,带着众人打开了死牢大门。
等周行德等人走远,刘勉慢慢地蠕动起来,身体如一只毛毛虫般爬到那个小洞前,一低头就钻了进去。
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红色血迹。
……
“杀,把牢子们都杀了,手脚麻利点,别发出任何声气。”江十六手一挥,其他人鬼影子一样散开。
须臾,里面发出沉闷的叫声。
周行德心中吃惊:好快,里面可有四个牢子啊,竟如此不堪一击?
“陈小哥,带我去顾彻的牢房。”江十六和气地对周行德说。
没办法,周行德只得带了江十六去见顾老头。
其实,顾老头根本就没睡,早早地站在监狱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周行德一打开牢门,就抢先一步道:“老顾,我是陈冠西啊,带江宗主来救你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要作数啊!”说着话不停地朝他挤着眼睛。
江十六也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白胖的如商贾一样的脸:“老顾,兄弟来救你了。”
顾彻看到周行德身后的江十六,一脸都是激动。
见周行德不住对着自己做眼色,立即会意。郑重点头:“陈老弟,我可是对着满天神佛发过誓的,尽管放心好了。”
“来人,替顾老开锁。”江十六一声低喝,那个开锁高手冲了上去,只用铁丝鼓捣了两下,就解除了顾老头身上的枷锁。
只可惜顾老头琵琶骨上还串着铁钩,一时却不方便取出。
那人有些迟疑,回头问江十六:“宗主,这怎么弄?”
“哪有那么麻烦!”顾彻双手一扯,竟将铁钩连皮带肉扯了出来。虽然疼得一脸狰狞,却镇静地拱了拱手:“十六,好兄弟。”
江十六:“顾老,我神教南北十三宗都是一家,你弥勒宗的事情我大成宗自然义不容辞,闲话少说,咱们出去吧。”
“好。”顾彻点了点头,周行德忙抢先一步走上去扶住顾老头,低声笑道:“老顾,夜已经深了,为你救你,我累个半死。出去之后,我可要回家睡觉了。”
顾彻有些不悦:“我顾老头别的不说,这信义二字却看得比天还大,和尚……陈大侠若要回家自去就是,改天我再来谢你大恩。”
周行德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出了虎头牢,却不见刘勉的人。
白莲教的人微微有些惊讶。
江十六看着地上的血迹,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叹息一声:“好个硬气的汉子,这样都挺得住。他又为什么不去喊人……”
江十六有些迷茫。
一行人钻过那个洞穴,走得飞快,转眼就走出去三里地。
周行德这才放开顾彻,拱手笑道:“老顾,江宗主,我的事情已经做完,这就别过。”
顾彻一拱手:“多谢。”
江十六也回礼:“冠西老弟,都是江湖儿女,日后若有闲,可来寻我。”
“好说,好说。”周行德不再耽搁,等他大步走进旁边那条巷子,立即撒开了腿就跑,一口气跑了四里地,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心中这才彻底安稳下来:总算,总算拣了一条命。娘希皮,差点回不去了!
……
周行德刚离开没多久,江十六突然对着前方一声怒喝:“什么人?”
“咯咯!”一群人影从两边的街口涌了出来,大约有十来人。为首的是一个混身锦绣的青年书生。他手中折扇一挥:“十六哥哥你不够意思啊,顾老样子的贵客来了,也不介绍我认识一下。”
江十六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赖书生,果然是你。”
那书生笑了一声:“我是来请顾老做客的。十六哥,识相的就让开。”
……
周行德这一跑就跑得口中发干,肺就像要爆炸了一样。
喘息停了下来,看看天,现在大约是后世北京时间三点半的模样,现在再回家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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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全是血点泥点,回去之后难免被父母一通盘问,有得烦
对了,自己先前可是进了死牢的,突然消失,日后若被人问起,只怕不好解释。
对了,高随可是朝廷钦犯,他若死在监狱里,我这个官不但要做到头了,只怕人也得去北衙报到。
想到锦衣卫的厉害,周行德心中发冷。
“看来,还得再回去一趟。然后想办法从东城大狱脱身,去找张鹤想办法。有张鹤和他岳父的关系,应该能够顺利度过这个难关。”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犹豫。
即便是冬天,北京的天也亮得早,不觉东方已微微发白。
雪还是落个不停。(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气急败坏和气势汹汹
“可是,现在回监狱去,若正好同牢子们碰到一起,不自投罗网吗?”
“但若不回去,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的。这个险,无论如何值得一冒。”
想到这里,周行德一咬牙朝刑部东城大狱跑去,等到了地头,依旧沿着那个小洞爬回了虎头牢。
也是他的运气,里面没有其他人,犯人们都在在沉沉昏睡。
江十六等人手脚非常麻利,倒没惊动其他人。
四个看守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尸体早就冷硬了,鲜血在小天井里肆意流淌。
又悄悄去高随的牢房,刚一走到门口,就看到高随正吊在窗檩上,身体在空中不住晃荡,也不知道死了多久。
周行德呆呆地站了半天,这才跑进值房,将炉火生得旺旺的,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牢子们的消夜。
也不知道过了多就,天已经完全亮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是一阵“啊!”的惨叫。
“大人,周大人,你在哪里?”
牢子们已经寻过来了,看到满院的尸体,所有人都发出震天也似的大叫。这叫声惊动了关在牢房里的犯人,于是,场面更加混乱。
周行德顺势道在地上,假装昏迷。
地上真冷,还好倒下去不到片刻,就有一群人跑进来。
几只手同时伸来将他扶住:“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其中叫得最响的就是娄士弟的声音。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周行德决定再昏迷片刻以加强戏剧效果。
可惜,立即就有一杯冷水泼了过来,冻得周行德一个哆嗦。如果再装下去,下一刻就是一盆冷水了。
周行德忙呻吟一声睁开眼睛,触目就是端着茶杯的娄士弟:“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被人当面泼水的感觉真糟,可娄士弟也是护主心切,倒不好拿他怎么样。
“大人,你当然是活着,刚才见你倒地不起,我还以为……”娄士弟抓着头。
“你以为什么?”周行德站起身来,装出一副迷糊的样子不住地摸这脑袋:“晕,真晕,我记得昨天晚上还站在这里和人说话,怎么一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大人,出大事了?”牢子们同时叫道:“四个弟兄被人杀了,犯人顾彻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跑了,快带本大人过去看看。”周行德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又问:“对了,那个叫高随的要犯如何了,没死吗?”
“啊,小人倒忘记了这出。”娄士弟惊叫一声跳了起来:“他没事还好,否则大家伙只能抹脖子上吊了。”说着话,就带了两人匆匆地跑了出去。
周行德去顾彻的牢房时,朱保器也在那里。
一看到周行德,朱保器就跳起来大叫:“周行德,你干的好事?”
周行德一撇嘴:“老朱,说话客气点,什么叫我干的好事?”
“顾彻乃是白莲教反贼,早不逃晚不逃偏偏你一进来他就越狱了。周行德,昨天虽然是我值夜,可你也在,你是司狱,你要负全部责任。”朱保器面孔都扭曲了:“咱们可说好了,别赖到我头上。”
“要负责,大家一起负责,你我是串在一根线上的蚱蜢,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朱保器:“你!”
周行德也有些头疼,这事他本打算是摆朱保器一道的。却不想阴差阳错,自己却被刘勉挟持了进来,这下,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更要命的是高随已经自杀身亡,上头肯定会追究此事。若处理不好,我周行德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事不宜迟,必须尽快脱身去张鹤那里。
正在这个时候,娄士弟浑身颤抖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号哭:“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你哭什么?”朱保器:“老娄,怎么了?”
“高随自杀了!”
“什么?”朱保器跳了起来,大叫:“再说一遍!”
“自杀了,高随死了!”娄士弟还在大哭:“周大人,老朱,死了朝廷钦犯,我们三都得去北衙了。”
“啊……不!”朱保器红着眼睛抓住周行德的领子,咬牙切齿:“都是你,都是你!”
“怎么是我?”周行德拍开他的手:“朱保器,有你这么对上司说话的吗?”
“上司,我呸!”朱保器彻底豁出去了,“周行德,你不来前我这里好好的。你一来又是走了反贼,又是钦犯畏罪自杀。周行德你这鸟人,你有吕尚书那么大一个靠山,什么地方不能当官,偏偏要同我争司狱的位置。这下好,大家一起完蛋,哈哈,哈哈,你开心了吧!”
说到后面,朱保器瘫软在地上,放声痛哭:“不,我不能这样被你给毁了,我要找钟主事,我要找成国公,我要找……”
“看你没出息的模样。”周行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牢提醒道:“周大人,朱副司狱,你们还是回大堂吧,该通知上头了。”
“对,马上报告钟主事,周行德,你等着,你等着,看主事大人来了你怎么向他交代。”
“懒得同他交代,本大人被贼人打伤了脑袋,现在要去寻一个郎中看病。”
“站住,钟大人来之前,你不能走!”朱保器一把抓住周行德袖子。
周行德有些傻眼,只得无奈地随他去了。
……
按照程序,顾彻越狱应该通知刑部。而高随这种钦犯若出了事,则要知会北镇抚司。
可想,这两件事会引起多大震动。
自回到大堂后,从头到尾朱保器都扭着周行德不放。
周行德气急,只得无奈地坐在那里干着急。
不多久,钟主事就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冲了进来。
“钟大人。”朱保器忙放开住行德,迎上去同他一阵耳语。
钟主事越听脸越青,走到周行德面前,一拍桌子:“站起来!”
周行德嘿嘿一笑:“主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你身为刑部东城大狱司狱,走了反贼,死了钦犯,该当何罪?”钟巍眼中有凶光闪烁:“这事我已经问得清楚,是你昨天带着外人深夜入狱,这才出了这等大事。分明就是你勾结反贼,说,你得了白莲妖人多少好处?”
周行德吓了一跳,站起来,毫不畏惧地看着钟巍:“钟小鬼,你这是要诬陷我啊?”
“放肆!”听到周行德喊自己外号,钟巍鼻子都气歪了,喝到:“来人,把周行德给我拿下。”
娄士弟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手。
“反了,反了,拿下,拿下!”钟巍还在不住口地大喊。
周行德哼了一声:“钟小鬼,没错,我是要负渎职之罪,可朱保器昨天值夜,要拿连他也该一起拿了才能服人。再说,就算拿我也轮不到你。”
“怎么就轮不到我了?”
“我周行德好歹也是一个九品官员,你要拿我,可有公文,把来我看看。”
“这……”钟巍呆了一下。
“哈哈,没有吧,等手续办齐再说。我头疼得很,要去寻郎中瞧瞧。钟小鬼,我不奉陪了。”周行德顺势一挥袖子,就要跟中巍来个不欢而散,然后直接跑张鹤那里去同他商量。
“站住!”钟巍向前一步拦住周行德去路。
正闹成一团,有牢子慌张地跑进来,“禀钟大人、周大人,户部户部山西清吏司主事秦大人过来找周大人。”
“秦主事,不认识这个人啊!”周行德倒有些疑惑,眼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户部的人过来做什么?眼见着自己就要脱身,这户部的人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这个秦主事钟巍是认识的,大家都是六品官,面子上还敷衍的。
钟巍忍住怒气,“周行德,打开中门,我们去迎秦大人。”
一行人走大大门口,就见外面站着一个六品官和几个随从。
钟巍上前一施礼:“秦大人。”
那个姓秦的户部主事一呆:“钟大人也在这里,我刚去过你那里,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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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巍有些奇怪:“秦大人找钟巍所为何事?”
二人正在说话,周行德抬头看去,却见秦主事的随从中有一人正是老熟人洪国图。那日珠算比赛之后,老洪还约自己去找他耍子,因为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倒忘记了。
“洪老,你来做什么?”周行德疑惑地问。
洪国图连连施礼:“周大人,你瞒得我好苦,还说你是什么流民,却原来是个朝廷官员。怎么,做了官就不去俸禄米仓寻我这个苦哈哈吃酒了,分明就是瞧不起人嘛!”
周行德有些不好意思:“洪老,你我是莫逆之交,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秦主事突然看着周行德,笑道:“原来你就是周行德周大人,我得了公函,要借你去户部办几天差,刚去找钟大人要人,却不在。结果在这里碰到你们二人,太好了,且随我去吧。”
周行德一听又惊又喜,他正愁着没机会脱身,这才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好,下官这就去。”
“慢着!”钟巍一声大喝。(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顺利脱身,借调户部
“怎么了?”秦主事有些诧异地看着钟巍,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公函:“哦,要手续啊,这是调令。也就是借调周大人一些日子,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
“这个周行德牵扯进两桩大案,他不能走。”钟巍推开那份公函,森然道:“本大人正在问案,秦大人你请回吧。”
“大案,什么不得了的大案比我这事要紧?”秦主事见钟巍不给自己面子,心中不乐意,喝道:“钟大人,这可是上头的意思,无论多大的案子,都得缓一缓。”
周行德心中是疑惑,这户部借调自己去做什么呢?
见周行德一脸的迷糊,洪国图小声解释:“周大人,朝廷要查山西的帐目。因为积年旧帐太繁杂,户部的人也看不明白,这才征调京城各大衙门所有能手级的好手,我向户部推荐了你。这京城中,说到算术高手,舍你周大人其谁?”
“哦,原来是这样啊。”周行德心中一个咯噔:秘信、蔺芳被人暗杀、高随畏罪自尽、朝廷查山西的帐目,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那边出大事了。
钟巍哼了一声,回答秦主事说:“山西那边押送过来的高随昨天夜里自杀了。”
“啊,自杀了!”秦主事吓得跳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要说这永乐二十年的第一大案莫过与大同知府被刺,其中的案情也是扑朔迷离。现在凶手却畏罪自尽,而朝廷又要查山西的帐,看来,一场偌大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不过,如果山西的帐目再不理出一个头绪,万岁爷那边如何交代,到时候也不知道户部有多少人头落地。
秦主事道:“咳,自杀了呀,那跟周行德周大人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他杀的。”
“对,对,对,人又不是我杀的。”周行德说:“秦大人,咱们走吧。”
钟巍:“周行德你给我站住!”
秦主事有些为难,咳嗽一声:“周大人,要不你还是留下吧,这么大一桩案子,只怕北衙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说完话,他一调头:“回去。”
“啊!”周行德有些傻眼。
钟巍冷笑着看着周行德,厉声喝道:“周行德,回大堂去,老实交代问题。”
“对,交代问题。”朱保器突然小声笑起来:“周行德周行德,看你往哪里逃?”
周行德转头怒视,朱保器心中畏惧,禁不住退了一步。然后怒道:“你要干什么,出这么大事,还敢耍横?”
眼见着死活也脱不了身,周行德急得汗水都要冒出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一群锦衣卫士骑马冲来,为首的竟然是昨晚上身负重伤的刘勉刘千户。
刘勉看起来没事人一样,就脸有些苍白。
周行德抓了抓脑袋:这人的身体是铁打的吗,那么重的伤也不在家里养着?
“锦衣卫来了!”所有的人都抽了一口冷气,连那秦主事也停下了脚步。
“吾乃北镇抚司千户刘勉。”刘勉说起话来虽然中气十足,可跳下马的时候还是趔趄一步。
锦衣卫的名字实在是太可怕了,震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刘勉:“你们是谁,身为朝廷命官拥堵在衙门口成何体统?”
钟巍和秦主事上前报了名字,又说明缘由。
钟巍道:“刘大人来得正巧,我刑部东城大狱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正好将这桩案子交给你。”
刘勉却不答话,反朝秦主事拱了拱手:“秦大人,户部查帐要紧此事可耽搁不得,还不快快带了周大人过去。”
秦主事点点头:“周大人,咱们走吧。”
周行德大喜,看了刘勉一眼。
刘勉则嘴角一翘,朝他眨了眨眼睛。
钟巍傻了眼:“刘大人,高随自杀,周行德可是这里的司狱,他怎么能走?”
刘勉脸一沉,阴森森地说:“怎么就走不得?”
钟巍看到刘勉眼中的凶光,背心一冷:“高随如此要犯死在监狱里,你问也不问就让周行德走,只怕不妥吧?户部那边多大点事,能大过这件案子?”
“住口!”刘勉怒喝道:“不就是死了个高随吗,有什么了不起?老实告诉你钟大人,户部查帐一事可是万岁爷下的旨意,难道你要违抗圣命吗?”
“你你你……”这个时候,朱保器突然跳起来,指着刘勉大叫。
他刚才是越看刘勉越眼熟,在确定此人是昨夜随周行德一起入狱的那个郎中之中,忍不住尖叫起来。
刘勉如何肯让他揭穿自己身份,一脚踢出去,正中朱保器的嘴巴。
他脚上穿着一双踢死牛皮靴,脚尖镶着铜头。
这一脚踢出去,发出一声闷响。
有几枚门牙带着血点飞到雪地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刘勉向前跨出一步,抽出腰刀,倒转了,用刀柄不住地朝朱保器的额头杵下去,大喝:“据查,刑部东城大狱副司狱朱保器勾结白莲妖人私放反贼,罪不容赦,着即拿下!”
可怜那朱保器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只片刻,额头就被杵得血肉模糊,眼睛一翻,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晕死过去。
在昏迷前的一刻,他听到刘勉在自己耳边轻声骂道:“叫你昨夜戳我脑袋,找死!”
刘勉的凶悍震得在场众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放开已经软成面团的朱保器,刘勉对部下下令:“把东城大狱里的人都给我抓了,本案我北衙接手了。”
刘勉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肢势:“钟大人、秦大人、周大人,你们还不走?”
钟巍颤巍巍地点了点头,走了一步,却软软地倒在地上。
而秦主事也是身体发飘,若不是有周行德搀扶,只怕也没办法走路了。
等众人都离去,刘勉已经控制住整个监狱。
他站在已经昏迷过去的朱保器面前,一个部下走上来低声问:“大人,如何处置这厮。”
刘勉也不答话,只悄悄地合掌如刀,往下一砍。
那人会意:“我先录口供,让他按手印。大人放心。”
刘勉抬头看了一眼周行德等人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低声咳嗽起来,一口血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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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没事。”刘勉志得意满地背着手朝里面走去。
一阵风吹来,却不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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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扶秦主事上了轿子,半天,秦主事才叫了一声:“我的妈呀,好凶悍的锦衣卫,本官差点回不去了。”
周行德几乎要开心地笑出声来:“秦大人,没事的,北衙的人又不是来找你。”
“却也是。”秦大人还在颤抖,说话也不利索:“周大人,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户部帮着查山西的帐,在帐目没有厘清之前,不得离开。”
周行德试探着问:“这么要紧?”
“本官也不知道,这是上头交代的,鬼知道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一包乱帐
永乐二十年眼见着就要结束,在即将过去的这一年中,大明政坛如那西洋镜中的景儿一般绚丽缭乱。
先是皇帝亲政鞑靼,杨仕奇、夏元吉、蹇义苦谏无果,被天子通通下到诏狱,六部尚书一下子去了仨,朝廷运转立时不畅。
接着,北方战事以阿鲁台全师而退,明军一无所获而告终。
到冬月时,更具爆炸性的消息传来,大同知府蔺芳居然被他的幕僚暗杀了。堂堂五品知府居然被人行刺,此案还真不可思议。
据说,蔺知府和上司很不对付,曾经写过几道奏折弹劾山西布政使秦学政,说山西的钱粮和赋税有很大问题。而秦大人在自辩的折子中也对这个讨厌的下属破口大骂。
还好,这二人相互攻击时,皇帝陛下正在前线,也没工夫搭理他们。
加上监国的太子性子宽厚,劝解了几句,就将折子退了回去。
自古以来,做太子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当今天子虽然年事已高,可精神矍铄,骑得快马,拉得强弓,千秋万年或许谈不上,再活个一二十年还是有可能的。
因此,太子这个位置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你有为吧,老子还没死,朝政还论不到你拍板。你求田问舍明哲保身吧,也会给皇帝一种无能的印象。
本来,按照太子的想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乃是最佳选择。
他也知道山西的帐目有不少问题,可现在却不是翻开来的时机。
可惜蔺芳一死,纸包不住火。
皇帝震怒,朝廷震动,此事不查也得查了。
因此,户部忙将山西这几年的帐本都调出来,查了几日,却也人手不够,死活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天子那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既然你们人手不够,好,朕就从其他衙门调,京城中七品以下能手级的官吏都借给你们使唤。
于是,周行德很不幸接到了这一纸调令。
……
这一切都是洪国图同周行德说的。
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大明王朝的财政中心户部。
户部位于皇城内靠左的位置。
明朝首都北京城的归置同南京区别不大,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和禁中四个部份。
外成尚未修建完毕,内城是普通老百姓的居住区。皇城则是六部、内阁、翰林院等国家机关。至于禁中,也就是皇帝的住所,后世的故宫。
户部是六部中规模最大的一个衙门,占地三十来亩,大小院落二十多座。
周行德他们做在的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即便是大白天里面依旧是灯火通明,满耳清脆的算盘声。
一进屋,触目是堆积如山的帐本。
炉火烧得很旺,一群官吏一边核对帐目,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实际上,就算翻遍北京城,能手级的算术好手,又是朝廷官吏身份的,加一起也不过十来人。民间倒有不少符合条件的,可朝廷的事情,你一普通帐房先生有什么资格参与?
秦主事乃是山西清吏司的主事,这次查山西的帐直接关系司中一干人等的前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不但是他,连带着山西清吏司的主官郎中和副主官员外郎跑不掉,连带着他也要吃挂落。
所以,将周行德带到户部之后,他交代说:“周行德大人,这次查帐具体事务你来负责,有结果再来通报”之后,就坐镇院门口的签押房,抱着脑袋发愁。
周行德一愣,心叫奇怪: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员,这么大一件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做主啊。
可一进屋子,同里面的官吏们寒暄几句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十来人当中无论比业务还是比官职,自己都是NO:1,这个头他不做也得做。
说起来这事也可以理解,这个时代的人要想做官,就得参加科举考试。四书五经都读不过来,谁还有精力去研究数学。因此,各大衙门中懂算术的大多是负责钱粮的小吏,就周行德一个是正经的公务员,想不当这个业务主管都不成。
周行德如今在京城算术界也算是名声在外,众人对他也很是恭敬。
反正也就是干活的,周行德倒不觉得负这个责有是好处,他也是躲懒。在几个小吏问他这事该如何开始时,周行德就将山西的财政收支情况按年份和季度分成几块让他们汇总,自己则坐在火炉前烤火睡觉。
时间过得很无聊又缓慢,中午的时候户部的伙食很是寡淡,每人一大海碗米饭和一盆看不到油花的白菜汤。
看到手中的饭菜,周行德不住摇头,洪国图笑着说:“户部就拨下了这点伙食款子,有得吃就不错了。山西清吏司的大人们说了,因为查帐要费脑子,不能吃得太油太饱。这人一吃饱就犯困,上头对这事催得也紧,不好耽误。”
“这他姥姥的什么狗屁道理!”周行德有些瞠目结舌了。
下午的时候,郎中大人和员外郎过来走了一趟,训了半天话,又问周行德什么时候能够将所有帐目厘清。
周行德睡了一上午,业务上的事情连眼一抹黑,如何回答得出来。
好在洪国图插嘴说说还早,这么多帐,光看完就得花两天,到全部弄明白,得三到四天。
山西清吏司的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拉长了脸。
周行德本有偷懒的想法,可仔细一想,这里的伙食实在太差,天气又冷,还是早点弄完了事,再呆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刑部东城大狱那边还摆着个烂摊子需要收拾,在这里呆着,消息断绝,却让人心中没底。
于是,他就提起精神,开始看帐。
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少问题。
乱,实在是太乱了。
明朝的赋税总的来说分为夏、秋两季,在没有实行一条鞭法之前分为实物和货币两种交纳方式。货币税中有宝钞、铜钱和现银。宝钞年年贬值,和现银的汇率每月都有变化。铜钱的铅、铜含量各个时期也有不同的比例。至于现银,各地报上的火耗也千差万别。
更别说实物税中,各种粮食、山货、水产的价格也随着季节和气候的变化浮动极大。
以眼前这群古人的会计水平,别说四天,就算是再给他们四天,也别想弄完。
这种乱成一团的帐目,若换上一个贪婪的地方官,稍微做些手脚,嘿嘿……
还是主政一方好啊,这京官确实没什么油水。
这个念头也只在脑中一闪而过,眼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把这事做完回家。
帐目乱是一方面,最讨厌的是,这些收上来的税并不是全部入到国库。其中绝大多数要再次拨发到地方上,作为地方政府的行政开支。
一进一出,又有许多麻烦。
夜已经很深了,周行德随手拿起一本辽州的夏、秋赋税清单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顺手汇总,他准备弄完这本帐就回房间睡觉。
辽州是个山区州府,管辖的地方不大,也就是后世左权县和榆社县两个地方,加上又是经济欠发达的山区,帐目也非常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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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成平阳府那种地方,又是盐矿又是农税,非熬一个通宵不可。
只一个时辰,就汇总完毕。
看了看最后得出的数据,周行德满意的伸了一下懒腰,笑道:“许久没有做过帐,今日小试牛刀,老周我还是宝刀不老嘛……咦……不对……”
他猛地站起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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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危机和机遇并存
“丝!”
现在,周行德只能猛抽冷气了。
辽州位于太行山深处,人烟稀少,全境所有人口加一起也不过七万多人。因为是山区,农业税可以忽略不计,辽州的赋税收入主要依靠矿山。
即便如此,每年也能收上来八千多两白银的款项。
山西今年大旱,地方歉,所有州府的税款比往年都少了一大半。因此,朝廷特意拨出一大笔银子用于赈济不说,还下旨减免了山西的几个税收项目。
辽州也不例外,今年只收上来四千多两白银。
问题又出现了,如果辽州是太原府那种农业区,受了旱,税款少收一半可以理解。可你辽州的经济支柱是矿山啊,怎么可能会受旱灾影响,税款也跟着少了一大半。
矿产税根本不属于减免的范畴啊。
周行德手头本有一封蔺芳写个那个都察院的秘信,上面开详细地记载着山西各州府今年的完税情况,辽州收上去的税款明明是九千一百两,比往年还多一千。同眼前这本帐出入极大,没问题就见鬼了。
那么,蔺芳和山西送过来的连本帐究竟谁真谁假?
到如今,蔺芳已经被人暗杀,凶手也畏罪自杀。
那么,可以肯定地说,山西的帐目有大问题。否则,高随和高随身后的势力不会下如此死手。
周行德一个激灵,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卷进了一个大旋涡里,一个不好,就会被那汹涌的暗流撕得粉碎。
如果山西那边送来的是假帐,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干,难道山西今年根本就没有旱灾。山西布政使秦学政虚报灾情,把所有的赈灾款子都贪污了?
……
此事关系到一个封疆大吏,周行德也不敢马虎。
他忙将辽州的赈济款去向调出来浏览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这笔帐做得极其详细,详细到每户人家收到了多少粮食,折合现银多少,挑不出一点毛病。问题是,帐做得这么细有必要吗?
事行反常必为妖,没妖蛾子才怪。
周行德只一推敲,立即就弄清楚其中的关节:如果秦学政虚报旱灾,想贪墨如此至多的赈济银子,动静实在太大,也容易被人查到。所以,他一文不少地将赈济款发到普通百姓手中,而将朝廷减免的税款中饱私囊。
如此一来,百姓得了好处,山西黑了应交税款的一半,哥俩好,四季财,见人有份,可谓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手乾坤大挪移使得漂亮,只可惜山西那群官僚手太狠,连矿产税也不放过,这才露出了马脚。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周行德顾不得睡觉,又将沁州和泽州的帐目翻出来,一看,也有同样的问题。这两州的木材、硝石、煤炭的矿业税也少了一大半。
结合蔺芳信上的数据和山西报上来的数字,大概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整个山西超过二十万两银子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流失了。
山西布政使秦学政这下可发大财了。
不对,山西官吏们胆子就算再大,也不可能将这么多银子私吞,后面没人撑腰才怪。
那么,会是谁呢?
周行德想起昨天夜里刘勉和高随的对话,心中已有定论:太子府。
“太子府……太子……不不不,肯定不会是太子朱高炽。未来的仁宗皇帝是个宽厚老成之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他绝对干不出来。况且,他本贵为太子,未来的皇帝。天下都是他的,金钱这种东西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太孙朱瞻基,未来的宣宗皇帝。也不对,太孙是帝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不可能为钱自毁前程。”
“再回忆起高随所说过的话,他之所以刺杀大同知府,是受了二公子,也就是朱高炽的次子朱瞻埈的指使。那么,朱瞻埈为什么要杀蔺芳呢,难道同此事有关?”
“刘勉说高随在烧朱瞻埈的冷灶……等等,堂堂一个举人居然去烧朱瞻埈这个没有任何政治前途的皇孙的冷灶可能吗?难道这个朱瞻埈觊觎他大哥,未来的宣宗皇帝的位置。对,肯定是这样!”
周行德一拍桌子:“如此一来,一切都对上了!”
永乐皇帝年事已高,他一死,仁宗皇帝继位肯定没任何问题。只要仁宗皇帝一登基,朱瞻基就是太子,而朱瞻埈觊觎未来的太子位,必然要运筹帷幄,这一切都需要金钱。山西布政使秦学政应该是朱瞻埈的人,为了扶他上位,专一在山西经营,这才弄出个冒赈的事来,为朱老二弄了二十万两经费。
可这事因为动静实在太大,也不知怎么得被大同知府蔺芳给知道了,又不好写明折上奏朝廷,就将今年山西实收税款写成一个清单让周行德带回京城。
因为此事涉及到皇家,如果暴露,必然是一场政治地震。白莲教的唐三姐等人知道后,决定半路劫杀周行德,以便浑水摸鱼,这才有现代的周行德代替以前那个周行德身份的故事。
蔺芳暗中调查山西冒赈案一事惊动了朱老二,朱老二也是个狠人,索性买通蔺知府的幕僚杀人灭口。
如此一来,这事越闹越大,以至惊动了皇帝。他大概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下令彻查山西的帐目。
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太子府的朱老二,若真查出问题,太子位置将汲汲可危。
这才有刘勉得太子密令,深夜进刑部东城大狱劝高随自杀一事。
只要高随死了,山西这边的帐目又查不出问题,这事也就会不了了之。
……
“专业就是力,在我周行德的火眼金睛下面,一切都无可遁形!”想通着一切,周行德也有些得意。
抬头一看,天已大亮,洪国图等人又回来作帐了。
周行德拉住洪国图问:“洪老,你是京城老人了,这城中的公卿大夫你是门清。我想问问,山西布政使秦学政和太子府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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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秦学政的女儿嫁给了太子的次子朱瞻埈,秦大人和太子乃是儿女亲家。”
“这就是了。”周行德现在是彻底地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原来那秦学政是朱老二的岳父,难怪他为了女婿的事情甘愿冒如此大险,国丈的荣华富贵确实是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
“周大人,你为什么这么问?”洪国图问。
周行德摸了摸下巴,露出玩味的笑容:“随口问的,没什么意思。”
他心中暗想:监狱哪头走了白莲教反贼,又死了朝廷钦犯。即便张鹤在肯出力,我也会又大麻烦。要想保全身家,必须另寻强援。此事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如果操作得当,不但是一自全之道,也是千载难逢的上位良机。那刘勉能够冒险进监狱,一旦太子登基,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是跑不掉的。可我周行德也冒了同样的风险,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傻吗?
此事风险与机遇并存。
可正如那首歌所言: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关系一生的选择
目前摆在周行德前面有三个选择:皇帝、太子、太孙。
先说皇帝吧,如果把这个通天的案子往上一捅,肯定会惊动皇帝。我周行德立了如此大功,朝廷的封赏肯定是少不了的,再怎么说,一个能臣的考评是少不了的,这官位嘛,肯定会往上升一升。
可是,这么一干,太子肯定要受到牵连,虽然未必能动摇太子的宝座,可同未来的仁宗皇帝结怨是免不了的。
朱棣还有一年时间好活,等仁宗继位,有的是法子收拾我周行德,此事断不可为。
那么,去报告太子呢?
这个办法好,如果能搭上未来的皇帝,对自己的前程自然是大大有利。问题是,太子住在皇宫里,我周行德不过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根本没资格进宫。而按照明朝的制度,太子无故不得出宫。所以,这个方案只能放到一边。
找太孙,太子出不了宫,太孙却没有这个限制。可问题是,太孙朱瞻基肯定知道自己的弟弟对皇位有野心,拿到这个把柄,还不在他父亲面前摆朱老二一道?
太子之所以让刘勉去劝高随自杀,摆明了要和稀泥,以免太孙和朱老二兄弟阂墙,反让山东的汉王拣了便宜。
因此,周行德如果去找太孙,不但没有实际好处,反将太子得罪到死:谁让你挑拨他们兄弟相残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
“头疼啊,难道去找朱二?”周行德敲着额头,脑袋都快涨疼了。
“如果找朱二,或许能够卖他一个大人情。可是,同一个未来的藩王关系再好又有屁用,况且这个藩王还和未来的宣宗皇帝是政敌。按照真实的历史,仁宗继位只半年就挂了,然后太孙朱瞻基做了皇帝。到时候,我周行德人头不保是肯定的。找朱二?疯子才这么干。”
一整天时间,周行德如同困兽一般在屋中转来转去,怎么也下不了决定。
眼前是一座黄灿灿的金山,可你却不知道该如何挖掘,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情吗?
……
“决定了,还得去找太子。”思路又绕了回来。
“找太孙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找朱二烧冷灶又是个赔本买卖,也不可行。”
“只有找到太子,才能看到实际的好处。眼前的关键是如何混进宫去。”
周行德抬头看了看北面的皇宫的城墙,心中一个隐约的想法逐渐成型。
实际上,皇宫也不是那么难进的,只需有人接应,只需一点胆量,未必就不能见到太子。
周行德以手扶额回想起明朝三大案中的梃击案,这个案子很值得借鉴。
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宫外男子张差手持木棒闯入大内东华门,一直打到皇太 子居住的慈庆宫,后被内监捕获。事后,有司调查,这个张差系京畿一带白莲教的一支红封教的成员,其首领为马三道、李守才,他们与郑贵妃宫内的太监庞保、刘成勾结,派张差打入宫内,梃击太子宫。
虽然是内外勾结,可从中也能看出皇宫的守卫并不如寻常人所想象的那样森严,也有漏洞可钻。
而刘勉能够得到太子的指示,肯定能够自由出入宫禁,只需找出这条路线就能顺利见到太子。
可怎样才能找到这条路线呢?
难道去问刘勉。
不行,在帐目没有查清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皇城。而且,刘勉在刑部东城大狱虽然对自己颇为友善,可彼此究竟是敌是友,估计那刘勉也不清楚。
在那个锦衣千户眼中,我周行德根本就是一个小人物。在地位不对等的情况下,要掌控局面根本就是一种奢谈。所以,刘勉那边也不能去。
那不成真要学那张差直接朝里面闯,可人家是有太监接应啊,我如果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望里面冲,死得不要太快。
咦……太监……接应……
或许这是一个好法子。
将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个有点冒险的计划在心中酝酿成熟。
现在,只需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是周行德到户部的第二天,到了晚上,天一擦黑,他就让十几个核对数据的官吏回屋睡觉。
核对山西帐目的确是一件大费精力的事情,一连算了两天帐,大家都觉得精神萎靡,加上古人都睡得早,就长松了一口气,各自散去。
周行德见四下无人,就装出一副观赏皇城风景的模样慢慢地朝户部的签押房走去。
所谓签押房就是后世的办公室和传达室,像户部这样的中央机关昼夜都有人值守。
一般来说,签押房的值守人员有四套班子:户部的文吏、六科给事中随员、锦衣卫值员和司礼监坐堂太监。
明朝的政治体制讲究制衡,明初为了监视六部,太祖朱元璋在六部设六科,派出给事中监督日常政务,六部往来公文信函都需给事中过目之后才能签发。后来大概是觉得这样还不保险,又让锦衣卫派人监视。
到永乐年时,皇帝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让司礼监派员进驻。
如此一来,大小相制,四套班子相互监督,虽然难免有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嫌疑,可却能保证六部政务的透明公开公平公正。
到宣德年,太监的势力进一步膨胀,摇身一边成为大明朝王朝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力量之后,司礼监变成了皇帝最可信赖的决策机构。派驻六部的太监们也撤了回去,换成了东厂的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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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因为天气实在太冷,签押房里就三人,一个户部的书办,一个锦衣卫和一个青年太监。
三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屋中烤火说话,都是昏昏欲睡,见周行德进来,锦衣卫和太监也懒得过问。
倒是那个户部书办站起身来问周行德这么晚了,怎么还倒出乱跑,你那个衙门的,叫什么名字?
周行德微微一笑,指了指那个太监:“我有点事想找这位公公。”
“我认识你吗?”那个太监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周行德一眼:“你又是哪个鸟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甘冒奇险
周行德忙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悄悄将一枚银子塞到那太监手中,笑道:“公公,我是陈冠西啊,大前天我们还一起吃过酒呢,你怎么就忘记了。我如今正在户部听差,刚才路过这里,这一看,我的老天,这可巧了。哈哈,走,外面说话。”
那太监捏了捏手中的银子,掂量了一下,起码有十两,会意地将手缩进袖子,笑道:“原来是你啊,不说我还忘记了,这几日咱家正想着你呢。怎么,也进皇城来,走咱家带你转转,看看这皇城的景致。”
永乐皇帝虽然亲信太监,可对太监们的限制依旧十分严格,完全不像宣德以后的太监们那么风光,平日里也穷得紧。
得了周行德的钱,自然是欢喜异常。
他朝那个锦衣卫和书办拱了拱手:“二位,我陪这个陈兄弟在外面转转,若有事你们多担待点。”
户部书办微微点头,那锦衣卫倒是豪爽,一挥手:“苏公公你去吧,这里反正也没什么鸟事。”
出门走了一段距离,那姓苏的太监好奇地问:“陈老弟,咱家好象不认识你吧?”
周行德:“公公,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现在不就认识了。今日请你出来,是有一事相求。”
苏公公:“嘿嘿,你这厮倒会说话。说吧,你又有什么事情求到我头上来了。”
周行德道:“公公,我有一表兄正在这宫里当差,家里人让我来寻他。我想请公公帮我带个信儿,看能不能同他见个面,说两句话。”
那苏公公脸一板:“按照我大明祖制,内侍不得无故出宫,就算我将信带进去,你那亲戚也未必能出来。”
“只要你将信带进去,他就能出来。”
“这么牛,说吧,你那表兄究竟是谁?”
周行德淡淡道:“他姓马单名一个云字,听说就在你们司礼监当差。”
“啊,可是我司礼监掌印的马公公?”苏太惊得跳了起来。这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啊!
“正是。”周行德点点头:“苏公公,劳烦你了。”
一瞬间,苏太监换上了一 副恭敬的模样,讨好地笑道:“陈叔,原来你是我干爹的表弟,刚才怎么不早说。”说着话,他忙将那枚银子换给周行德。
周行德将钱推换回去,说:“苏公公无需客气,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这次若不是进户部听差,还进不了皇城。正好借这个机会见见我那大哥。”他一摊手,苦恼地说:“户部这边的差事眼见着就要完结,可我一直没找到见马云的机会,这不就来麻烦你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他?”
苏太监顶不住银子的诱惑,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陈叔,也是你运气好。干爹他今天恰好歇在东华门边上的篦头房,若进禁中去了,还不知道要等几日才能见着他老人家。侄儿这就带你老人家过去。”
“东华门,进去之后是不是慈庆宫?”周行德暗叫一声运气,慈庆宫就是太子的东宫,倒也不必绕弯路,时间也充裕。
“正是。”
“那就走吧。”
说完话,周行德在苏太监这个便宜侄子的带领下,走不了一里地就到了篦头房。
所谓篦头房,乃内宫二十四衙门之一,有近侍十余员,专习为皇子女请发、留发、入囊、整容之事。
司礼监掌印太监马云今日晚间恰好在这里办差,也没回禁中,就歇在这里。
马云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太监,长倒也仪表堂堂,就是有些矮,下巴也干瘪尖削。
他听苏太监来报说母家的表弟找来了,心中大为疑惑,暗道:咱家父母双亡,母舅家的亲戚死的死散得散,毛得找不到一根,又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子虚乌有的表弟?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汉子,问:“你是……”
周行德没等他说话,立即上前一把抱住他,大声欢叫:“表哥,天见可怜,我总算找到你了!”
被周行德一把箍住,马云立即喘不上气来。心中突然一惊:此人不会是刺客吧!
“你……”
周行德将头一低,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马公公,是刘勉让我来的,山西,有要事禀告太子。”
老实说,今天来见马云周行德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明朝的太监中,相比起他的前辈郑和,以及后面的魏忠贤来说,马云这个名字对现代人来说根本就是籍籍无名之辈。可作为一个军史发烧友,周行德却知道,永乐皇帝驾崩之后,仁宗皇帝之所以能够继位为帝,同此人有莫大关系。
在永乐二十二年,明成祖五征鞑靼,死在半路上的时候,就是这个马太监说服了张辅和金幼孜密不发丧,以快马将皇帝的死讯秘报太子。如此,仁宗皇帝才能在京城从容布置,顺利接位。
等山东的汉王知道皇帝死讯的时候,太子登基为帝,君臣名分已定,再要想有所行动,已是无力回天。
通过这一段历史周行德知道,马云是太子的人已确凿无疑。
要想将山西的事情报告太子,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这个马公公。
云什么时候加入了太子阵营这一点周行德却不敢肯定,如果现在的马云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这句话一说出口,等待周行德的就是不测之危。
可是,如果不冒这个险,难不成眼睁睁看到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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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那边山西的帐目马上就要核对出来了,一旦帐目厘清,也没周行德什么事儿了。时间紧迫,再不能耽搁了。
说句实在话,有张鹤的关系在,周行德原本可以慢慢在刑部熬资历。以自己的才能,有生之年弄个六品官当当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做为一个有预见之明的现代人,我的目标仅止于此吗?
不,人要富贵须年少。
大丈夫不五鼎烹就五鼎食。
“这个马云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人?”
紧张的情绪如潮水一样涌来,周行德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鬓角上也有一滴汗水不为人知地渗出,落到马云的肩膀上。
马云的五官突然扭曲了,一声大喝:“大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若要进宫,就留你不得
马云这一声厉喝如同识破天惊,饶得周行德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也惊得差点跳起来。
“难道是我弄错了,现在才永乐二十年,难道在真实的历史上,此刻的马云还没有投靠太子?”
心中一团混乱,周行德几乎忍不住一拳打倒眼前这个矮瘦干瘪的老太监,夺路而逃。
可皇城之中宫禁重重,又能逃到哪里去?
也不用走多远,马云只需一声令下,只怕我周行德连篦子房也冲不出去。
这一迟疑,却已经耽搁了。
听到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一声吼,送周行德过来的苏太监以及屋中的几个内侍也都是面色大变,猛地冲了上来。
只一个瞬间,形势逆转,周行德现在就算要奋起反击,也没有可能。
突然间,马云双手猛一用力,周行德猝不及防竟被推到一边。
看不出来,这干瘪的死老头凭地如此大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马云突然伸出右手闪电一般地抽在苏太监的脸上。
这一声如此响亮,直抽得苏太监左脸高高坟起。
其他几个正要扑上来的太监都愣愣地站住了,连周行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住:这个马云是不是失心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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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儿子究竟有什么错啊?”苏太监猛地跪在地上,伸出手不住闪着自己耳光,哭道:“这么冷的天,你老人家身子骨又弱,若儿子做错了事,尽管吩咐下去,就算打死儿子,儿子也没有怨言,值不得为我这不争气的不孝子怄气伤了身子。”
其他几个太监也同时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皆战战兢兢如丧考妣。
周行德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弄得满头雾水,他心中暗暗吃惊:这死太监好威风好杀气,比起嘉靖以后的黄锦、魏忠贤等人也不逞多让。
明朝初年,朱元璋对太监的权利限制极大。宫中内侍不得读书识字,不得敢于朝政,违令者斩。可到靖难时,成祖被困北京,夹袋中的武将也被诸多监视,手头得用的也只有身边的内侍太监。于是,燕王府的太监们往来于南北两地,传递讯息,打探消息,为燕王登基立下汗马功劳。
到永乐皇帝得登大宝,感念到太监奴才们的好处,再不加以限制。到如今,太监已经变成大明政治生活中一股新生力,只不过,这种力量正处于萌芽阶段,不被人重视而已。
宫中二十四衙门中,司礼监不过是一个文书传递机构,还没有以后那么显赫。可因为成日侍奉于君父身边,政治能量更是大得惊人。
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马云被是燕王府旧人,又身居中枢核心部门,已是皇宫内侍中第一人。
“你们还不知错?”马云阴森森地盯着苏太监:“尔等是知道咱家的,从小就被选去万岁爷潜邸侍侯,迄今几十年了,老家的人在战乱中死得死散得散。到如今,总算有个兄弟寻上门来,咱家欢喜得几乎要哭出声来。若早一点知道兄弟的消息,怎么着也得预先准备,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怎么先前不早点通报,也好我咱家多做些准备。就这么请到咱家面前来。若传了出去,还不被老家亲戚骂我无情无义?”
“啊!”周行德瞠目结舌的同时,心中却是一阵狂喜,暗叫道:奶奶的,这死太监当众默认我是他的表弟,果然是太子的人,这一把老周我可算是有惊无险地赌赢了!只是,做了一个太监的表弟,这味道这么有点不对。算了,他也是个残疾人,可怜的紧,我也不同他计较了。
苏太监委屈得直哭:干爹这个表弟刚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鬼知道他以前住在哪里?若早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我还不先巴巴地跑过去把他侍侯舒坦了。
“干爹,是儿子的错,是儿子的错。”
周行德见苏太监实在可怜,笑了笑,对马云道:“老哥,你这儿子也挺懂事的。此事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
马云狠狠地看了苏太监一眼,喝道:“行了,滚出去。我兄弟见面欢喜得很,正有贴心话要说,没我命令,任何人不许进这间屋。”
“是,儿子这就出去。”苏太监又磕了一个头,感激地看了周行德一眼,带着其余几个太监退了出去。
等屋中只剩下周行德和马云之后,马云指了指椅子。
周行德施施然坐了下去,既然已经肯定马云就是太子的人。他那颗心也就安定下来了,如今,只需要说服这个皇宫中的实权人物送自己进宫去见太子。
可世界上的事情欲速而不达,现在却不能急。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要建立基本的信任还需要时间。若表现出太急切的模样,这死太监若起了疑心,未必会冒险带自己进宫。毕竟,私带外人见宫是死罪,马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汤面上的茶沫子,好整以暇地品尝着。
不用抬头,他就能感觉到一道惊疑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久久停留,如同实质,就好象要将自己看穿一样。
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周行德也没想到这个马太监的气场如此强大,眼睛一旦盯过来,就让你浑身不自在。
其实,周行德并不知道,这个马云当年在侍奉燕王的时候,也是能提刀上马冲阵的强人。又在中枢历练多年,心狠手辣,自然带着常人所无法比拟的气势。
马云心中也是一阵震撼,刘勉日常出入宫禁都是自己安排的。这个秘密全天下只有他和太子知道,这人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难道是刘勉所派?
不,刘勉是个稳重老成的人。如果此时让外人知道,不但刘勉这条线要断,连太子也会受到牵连。
可如今,眼前这条汉子半夜找上门来,却是咄咄怪事。
又想起周行德刚才话说所提及的“山西”二字,马云心中一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山西那边的事情对太子和太子一系意味着什么。
自太子和汉王为储君之位彻底走上对立之后,太子一直在陛下面前恪守人子本分,总算获得天子信任。可秦学政太操蛋,若山西事发,只怕这大明朝的天都要整个地翻过来了。
还有,我马云和太子之间的事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二三人知道。刘勉也是糊涂,怎么把这种要紧的关节同眼前这人和盘拖出。
今日若真要不得了的大事还罢,若没有,咱家说不得要动杀戒了。
看了周行德半天,马云才缓缓道:“你是谁,和刘勉是什么关系,山西那边又出了什么大事,这么急着去见储君?这皇宫之中门禁森严,太子乃万金之躯不是想见就能见着的。”
“山西那边的事情牵涉太大,我需见了太子面才能说,还望公公谅解。”这可是周行德唯一的上位机会,自然不可能逢人就说。须防着这死太监得了自己的话,自己跑去太子那里邀功,却将我周某人抛到一边。
这种抛开中间人自己谈生意的事情,周行德在现代社会可见得多了。
就算得罪眼前这个马云马太监也在所不惜。
按理,马云在周行德这里杵了一鼻子灰,以他的身份应该勃然大怒才是。
可马云的目光却柔和下去,晒然一笑:“你这人行事倒也稳妥,口也紧。不过,你说你是刘勉派来的,可有凭证?”
这一句话在周行德的预料之中,他放下手中茶杯,缓缓道;“前天晚上在刑部东城大狱,刘大人下手够快啊,估计也是公公你和刘大人瞒着储君做的。否则,以太子殿下的仁厚,断不可此奇险之事。”
“你连这也知道了?”马云还在笑眯眯地看着他,即不承认也不否认。
周行德:“马公公,时辰已经不早了,是否送我进宫去见太子需早做决断。我只说一句话,高随虽然畏罪自杀,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山西布政使秦大人冒赈那事还有个大破绽,若不尽快弥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不说,只怕也要连累到储君。何去何从,请公公尽快定夺。”
“果然是冒赈,你确定?”马云面突有潮红一闪而过,忍不住失声惊叫。
周行德缓缓点头:“我手头有确凿证据需要面见太子。”
“那刘勉为什么不自己来?”这个时候,马云总算承认自己是刘勉都是太子的人了。
周行德:“高随畏罪自杀,刘大人要去收拾东城监狱的首尾。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只能让我冒险来见公公。”
马云突然收起笑容,叹息一声:“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如此大事我若不让你进宫却是不成了。可你也要想好了,太子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太子仁厚,可我马云却是手上沾满人血的。你是刘勉的人已然不假,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真进了宫,关系实在太大,马云我却留你不得了。自己思量周全吧。”
听到马云这话,周行德心中一寒:这个太监倒将话说得明白了,若自己真点头去见太子,这鸟人就要杀人灭口,以免得自己以后落到政敌手中,授人与柄。此人行事虽然狠辣,却也光明正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无双
“去还是不去?”周行德一想,突然有些好笑。
任何一个政治团体,或者组织严密的集团,都不过是共同利益的结合。像如今的太子一系,明面上是三杨中以杨傅、杨仕奇为代表的清流把持舆情,暗地里却是马云、刘勉这种实权人物。
这么多人明里暗里使劲,其实眼睛都巴巴地等着太子一旦登基,自己可以一展胸中抱负。所谓天下熙熙攘攘,皆是利来利往。
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士大夫却讲究“节气”二字,即便卖身投靠,却要端着为国为民的架子。以至有人自我催眠到走火入魔地步,为知遇之恩而不惜身不惜命----此谓死士也。
周行德立即明白,马云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其中未必没有试探自己的意味。换成胆小怯懦之人,若是退切了,就算不进宫,今日也休想从马云这里平安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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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我穿越到明朝后一直等待的机会,如何肯就此放弃?”
“再说,此事进展到现在,一切都如同我周行德预料中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偏差。”
在做这件事之前,周行德已经将前因后果都想得明白了,至于接下来该如何脱身也有万全之策。
这次若能真的见到太子,周行德不但有信心自我保全,也有信心在未来皇帝的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即便还比不上未来的内阁三杨的地位,至少也能作为太子系一个重要角色。
抛开自己对历史的先见之明不说,单凭自己的理财手段,在一群死读书的古人当中也是佼佼者。
专业人士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忽略的存在。
马云对他的试探已经接下来所使的雷霆手段也在周行德的预料之中。
简单说一声“关系重大,必须马上见到太子,别的也顾不上了”容易,可周行德却不屑为之。同马云这种大人物的见面机会不多,既然机会到了,就必须抓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听到马云说出这一番话来,周行德却是神色不变,反一揖到地,朗声道:“我朝天子自奉天靖难,清君侧、吊民伐罪,正本清源,行得乃是正大正气之事。永乐以来,四海平晏,国势昌隆,直可比拟上古三皇五帝盛世。储君仁厚,信用正人君子,乃万民之福。然朝中任有奸佞小人为一己之私欲,妄图攀龙附凤,行风云雷雨之事。如此,才有永乐十三年旧事。迄今,多少正直君子身陷囹圄,国朝五十余年所积攒的元气却在别有用心之人的云雨翻覆之中消耗泰半。国家再经不起如此消耗,天地大道正气再经不起如此消耗。为我大明的万古昌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个人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加强这种肃穆的气氛,周行德挤了挤眼睛,竭力装出一副悲天悯人表情。他甚至想起了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母亲,想起那个回不去的时代,心中突然一悲,眼圈就红了。
马云耸然动容,一把扶起周行德,低声赞道:“好一个无双烈士,好好好,事不宜迟,咱家这就带你进宫朝觐太子。”
他心中一阵感动,眼前这条汉子明知进宫之后免不了一死,却依旧义无反顾。如此高洁品行,虽古之君子,也不过如此。若此人真是个可造之才,倒不妨保全下来,也为太子留一得用的忠义之人。
这人有才有德自然是要大大重用,无才有德,限制使用,有才无德,坚决不用。可见,这德字却要放在首位。
“好,谨遵公公之命。”周行德直起了腰杆,知道这一关算是顺利过去了,接下来就看如何说动太子,在未来的皇帝龙潜旧人中占有一席之地。
即便脸皮再厚,周行德心中还是没由来的一阵羞愧:这个秀做得有点过了,影帝这个职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我还需要历练啊!
“等等。”马云拉住周行德的手笑道:“陈小哥,你如今这个打扮是进不了禁中的,这身上的衣服先得换一换。委屈你,先换一身内侍的装扮可好?”
周行德点点头:“那是自然。”
不片刻,苏太监就走进屋来带周行德下去熟洗打扮了半天,给他换上了一身标准的太监装扮,这才领到马云面前。
马云抬头看去,却见周行德头戴竹丝胎真青罗平巾,身穿青色七品官服,挺拔地站在那里。同宫中内侍的猥琐佝偻不同,此子腰带束得极紧,长臂蜂腰,面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兼之纯红齿白,额广颌满,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真真好一个昂藏七尺好男儿。
此等磊落风采,也只在永乐初年的解大学士,已经如今的三杨身上才依稀可辩,国朝这些年多蝇营狗苟之辈,如此挺拔人物,却不多见了。
马云心中一动:太子天命所归,各方风流人物自然景从而至,这也是大道使然。
“不错,不错。”
周行德进皇城时来得匆忙,只一身便服,那日在刑部东城折腾了一晚,早脏得不成话,如今换洗完毕,直觉神气清爽。至于一身太监装束,却也无所谓了。反正明朝太监的制服和外面的官员区别也不大,至少他就分不太清楚。
现代人的从容镇定自然是古人所不能相比的,即便扮做太监,依旧惹人注目,进宫的路若是再长一些,未必没有暴露的风险。
好在皇宫并不如普通百姓所想象的那么大得不象话,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经过明清两朝的不断扩建,故宫总面积也不过十五万方米。
此刻的紫禁城刚修建不久,也就是后世一座公园的规模。
至于后人演义中所说皇帝老儿有后宫佳丽三千,十万太监云云,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想想也是,这才多大点地,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几千间房子的面积,扣去太和、中和、保和殿等几座主要建筑,却没剩下多少。这么多人,也没地儿装去。
进东华门走不了两步,就看到一片建筑,这就是太子东宫慈庆宫了。
马云在皇宫之中威权甚高,路上倒没人过来罗嗦。
进了慈庆宫,马云进去通报之后,不片刻就走了出来,微笑着低声道:“陈小哥来得正巧,储君尚未安歇,这就随我去吧。”
周行德一想到就要觐见未来的仁宗皇帝,心中却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作为一个现代人,平等观念深入骨髓,对于所谓的权威倒没有任何敬畏。可此事关系到自己的未来,却不能马虎。
他已经在心中预想过一旦见到太子,该如何如何表现。甚至具体到该如何拜下去,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微笑时该露出几颗牙齿。
可眼前一幕却出乎他的预料,先前的计划也完全用不上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未来的仁宗皇帝
周行德本以为太子会在一间灯火通明的精舍中接见自己,并做出一副庄严肃穆之状。
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马云却带着周行德走进一座小院中。
院子里点了几盏灯笼,映衬着地上白雪,照得红火亮堂。
却见院中有两个太监扶着一个大胖子,一瘸一拐地慢慢地转着圈子。
天气冷得厉害,可那大胖子却满头都是热汗,头上有腾腾热气冒出。
不用问这就是未来的仁宗皇帝,如今的太子殿下朱高炽正在锻炼身体。
老朱家戎马而得天下,无论只太祖皇帝朱元璋,还是今上永乐天子,都是沙场老将。即便远在山东的汉王朱高煦,和早在明朝就死去的朱文正,谁不是上鞍能骑快马,下地能拉大弓的武者。
反倒是这个文弱和气的朱高炽,因为不良于行,又是个走路都要喘气的大胖子,在一众朱家人中显得非常另类。
别人如何看那是别人的事情,身体可是自己的,看眼前的情形,太子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身子骨不成,每日都要由太监们扶着在这院子里走上两圈,活动活动筋骨。
“太子殿下。”马云走进院子,一作揖,指着周行德道:“前一阵子殿下吩咐老奴替你物色一个手脚麻利之人贴身服侍,这个奴婢机巧灵变,是个得用之人,今日就送过来了。”
太子温和地看了周行德和马云一眼,目光在周行德身上停留片刻,有些微亮光一闪而逝。然后挥了挥手,大口地喘着气:“留……留下吧,多谢马公……公……呼!”
“那奴婢告退。”马云又一恭身,慢慢地退了出去,将周行德丢到这里。
周行德倒有些意外,山西出了那么大一件事。作为太子系的重要人物,马云应该留下同太子合计一下才对,怎么什么话也不说就将我丢在这里。
可转念一想,却立即明白过来。
这马云投靠太子一事,这世界上也只有三两人知道,这慈庆宫却不能逗留,以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永乐皇帝是个多疑暴戾的性子,马云又是他的贴身太监,若让皇帝知道马公公是太子的人,不但马云难逃一死,连带着太子也要受到猜忌。
这个马云,倒是个谨慎之人。
周行德本以为太子会让辅着他的两个太监退下,然后与自己密谈。
可那两太监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狠,一味驾着太子在院子里不停地转着。
周行德无奈,只得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这一等就是大约半个小时。
雪不住落下,沾了周行德一头一脸,手脚都有些僵了。
可怜太子一身肥肉,负担本重,再加上一只脚又瘸,走不了几圈,就累得不成,忍不住叫道:“你们两个奴婢快放开,本宫累得不成了。”
那两个太监回道:“殿下你当初可是说过每日要在这院中走上半个时辰的,才走了几圈?殿下,再坚持一会儿。”
“哎……你们说得也是,本宫这腿实在麻烦,必须好生锻炼,看能不能恢复正常……本宫说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切……切不肯半途而废……呼呼!”胖子的好处就是不怕冷,朱高炽穿得单薄,身上的中衣已被汗水整个的沁透,整个人就好象从蒸笼里捞出来一样。
看太子面上的表情很是难受,可即便如此,还在咬牙坚持。
这就是一个外柔内刚,性格坚韧的人主。
周行德看得心中佩服:这老朱家的人都是人物,太祖、成祖且不说了,后来的仁宗宣宗也是承前继后开太平盛世的政治好手。即便是亡国之君崇祯,也是有为之君。只不过在清朝的官方史料中被彻底抹黑了。
周行德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焦躁,离开户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若不尽快回去,那边发现自己不在,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看着正在院中走个不停的太子,周行德心中一动,已有定计。
按照史籍上的记载,和后人的研究成果,仁宗皇帝从来就患了小儿麻痹症和糖尿病。糖尿病即便在后世也是不治之症,这个没有任何。小儿麻痹症也无药可医,若要靠简单的散步就能治愈,还要疫苗做什么?
这个朱高炽如此情形道也辛苦。
周行德摆了摆头向前一步扶住太子,对另外两个太监道:“二位公公,让我来吧。太子这腿病我略微知道一些,单靠走却是不成的,还得用其他法子。”
那两个太监大概也是被太子的体重折磨得腿酥骨软,都松开了手,不住抹汗。
太子听了周行德的话,眼睛一亮:“真的有法子?只要不受这种苦,让本宫怎么样都成。来,扶我进屋……呼,呼,你力气好大。”
其实周行德也被太子的体重压得有些受不了,这家伙起码二百斤以上:“禀殿下,你这腿单靠走毫无用处,可着人用牛皮缝一个厚实软垫,每日用脚踩上几百下,或许能有所改善。”
这个法子周行德也是偶然从一个医生口中听说的,算是一种物理治疗。
“哈哈,这个法子好,本宫这就找人做一个。”太子苦恼地摆头,笑道:“每日如此行走,我也觉得有些打熬不住,多谢你了,你叫陈冠西?”
周行德笑而不答,只道:“殿下,臣这就扶你进屋,你刚出了汗,若在屋外停留过久,汗一收,就麻烦了。”
太子会意,温和一笑:“也是,进屋说话,刚才让你在雪地里站半天,可冷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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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心中突然一暖,这个太子完全没有储君的架子啊,对人也和气,好人,真正的好人。
他看了太子一眼,这才发现朱高炽虽然长得白胖,可眼角却带着皱纹,显得有些疲惫,鬓角也有几丝白发。
回忆了一下史料上的记载,永乐二十年的时候,朱高炽已经五十出头。
后人一提起太子这两个字,首先想起的就是风度偏偏的美少年。
可眼前这个已经步入老年的储君胖得走路都喘息,还是个瘸子,已经将太子二字的美学意义彻底毁灭了。
五十岁的太子,有够悲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这个储君真是磨叽
进了精舍,里面烧起了地龙,热得紧。
两个太监飞快地给太子脱去衣服,用干布巾抹了身子,又换上干爽中衣,端来一杯热茶。
太子坐在榻上,喝了一口茶水,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舒服,舒服,本宫很是受用。”
周行德站在太子跟前,头脸上的雪顿时化成水流进脖子里,冷冰冰的很是难受。
正扭了扭脖子,一只干棉巾递过来:“擦擦吧。”
回头一看,却是一脸微笑的太子。
周行德也顾不得许多,接过来就飞快地擦着手脸。
看着周行德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太子暗自点头:此人堂堂一表,难得举止从容,却有几分士大夫的风致。先前马云说他是从户部来的,难道他是户部的官吏?
抹干净雪水之后,太子又让人给周行德端来一杯热茶:“喝点暖暖身子再说话。”
“多谢殿下。”周行德却将杯子放在几上,依旧恭挺拔地站在那里。
太子一笑:“你性子有些急,需知我等做人做事,只要执中公允,行的是大道,就无往而不顺,却不用争那一时半刻。”
说完挥了挥手,几个太监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谨遵太子教诲。”周行德心中苦笑,这个太子真是温吞水一样的性子,磨叽得让人受不了。
进屋中再无他人,周行德忙走上前来,深一施礼:“殿下。”
“你叫什么,陈冠西,在户部当差?”太子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换了一个舒服的肢势。
周行德静静地说:“还请殿下恕罪,臣并不叫陈冠西,也没在户部当值。”
“明白明白,本宫自然明白这是个化名,咳,这宫中人多嘴也多。对了,你说的那个垫子软的还是硬的?”
周行德郁闷得想扭头就走,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对他来说,好象这世上就没有要紧事一样。哽了一下:“刚开始软一点,然后逐渐往里面填充布料,一点点加。”
“哦,这样啊,所谓循序渐进,却是这个道理。”太子恍然大悟,伸手揉了揉自己病坏的右腿,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对了,不用这么多礼,坐着说话。坐啊!”
周行德又好气又无奈,坐了下去,拱手道:“臣姓周名行德……”
“哦,这名字好熟……”太子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你原来是大同那边一个什么县的税课大使,后来交卸了职务随张鹤、叶天禹大军回京。喝退鞑靼太师阿鲁台的原来就是你?”
太子站起来身来,不住地搓着手,显得很是高兴:“本宫一直就在想,这个周行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此果敢刚强,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真真是英雄人物也!”
周行德听太子说起自己的事迹,心中得意的同时也是一惊。
回京路上的那场大战,在朝廷的刻意打压下,周行德的功劳也被人一笔抹杀。
到如今,一提起他周行德,在众人的眼中,也就是一个不错的财会高手。至于山西所发生的一切,却没多少人知道。
眼前这个储君看起来一副呆呆傻傻模样,心中却是灵醒得紧。可见,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能够在永乐年中残酷的宫廷斗争中脱颖而出,战胜人才武功都比他胜上一筹,并得到所有靖难功臣支持的汉王,没几把刷子肯定是不成的。
单就这明见千里的才干来看,就可知道此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殿下过奖,身为大明臣子,自然要为国效力,不惜一死。”
“好一个不惜死。”太子激动地一拍大腿,又叹息一声:“可惜你立了这么大功劳,却没有得到表彰,国家如此对待有功之臣,将来有事,谁还肯出力,本宫也替你惋惜。对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当差?”
太子一脸温和,说起话来也慢。
周行德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象和一个值得尊敬的老者围炉夜话,这感觉怪怪的。
终于说到正题了,他忙提起精神,道:“臣如今在刑部东城大狱做司狱。”
果然,“东城大狱”四字一说出口,太子神色就是一振,点点头:“说下去。”
周行德:“也就是在前天,因高随畏罪自杀一事,北镇抚司派人封闭了整座监狱。臣正要同刘勉刘千户解释此案,却接到户部的调令,让臣协助户部的大人们厘清山西这几年的赋税和财政数据。”
“这样啊。”太子神色不变,轻轻打断周行德话:“我倒忘记周大人是个理财高手,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出任税课大使,山西那边的帐目万岁很是看重。若真有问题,你当据实禀告朝廷。”
周行德拱手:“谨遵殿下教令,山西那边的帐目倒是干净清爽。只不过有些数据没有归置,倒让人看起来有些头疼。”
太子的脸色一紧:“山西那边的事情本宫也是知道一些的,对了,你说数据没有归置,又做何解?”
周行德知道接下来的几句话将决定自己的前程,如果应答得体,自己算是混进太子体系。就算比不上未来的内阁三杨,可理财好手,治粟能臣的考语却将简在帝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本年山西旱灾,请求朝廷赈济,那么大一笔款子往来,不出毛病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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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可是山西的官吏们贪墨朝廷的赈济银子?”太子沉默片刻,问。
“倒不是。”周行德又不是傻子,要告状还轮不到他这个从九品芝麻官。再说了,举报山西布政使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损人不利己,我闲得蛋疼吗:“朝廷下拨到山西的赈济款项都一文不少地发到灾民的手中,帐也作得清爽。”
“那就好,那就好。”太子好象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周行德却皱起了眉头,说:“朝廷却是减免了山西今年赋税的,各府因受灾程度不同,减免的程度也不尽一样。多的六成,少的三成。林林总总,都应该反映在帐目上面。可臣看山西交到户部的帐,却做得不太得用。该减免的固然减免了,可不该减免的却一样砍去一大截。这一大截的去向又没有明确交代,若被懂得盐铁治粟之人看到,又有心操弄,只怕要平地起风波”
太子猛地抬起头来,一瞬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目光炯炯问:“怎么不得用,仔细说来听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好做,好做
周行德自然不会在太子面前明说山西官员把朝廷减免的赋税都给私吞了,秦布政使可是太子的亲家。就算二人不是利益共同体,可你亲家出了事,又同你儿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当面指责秦大人,不是打你的脸吗?
周行德斟酌了一下语气,将自己查帐过程中所发现的漏洞一一说明,最后才道:“这帐可做得不好,比如矿产,山林、渔猎、制造之类不受天气影响的税款也逐一减半,又不说明去处。臣拿到这些帐本也看得头疼,心中却不实在,这才来讨教太子殿下。”
太子沉默半天,才缓缓道:“如此说来,这一笔钱都被上下其手了……山西一省的吏治竟糜烂至此?”
“也不是,臣只是查不到而已,并不就是坐实山西官吏贪腐。”
“不用说了。”太子:“外面是什么情形,本宫也知道一些,有的人啊,有的人就是不知足。太平日子过着,日后荣华富贵是免不了的,偏偏眼太热,心太切,叫人说什么才好呢?”
周行德也知道太子心中难过,这事牵涉到他一个儿子和一个亲家,无论怎么处置,都是亲者痛仇者快。可他现在身为太子,有担负监国重任,若置之不理,又要被有心人利用。
若壮士断臂,使雷霆手段行家法国法,一样要被人大做文章。
这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行德今日若只简单地扮演一个告密者的角色,到此时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可若就此离开,回去之后也不过是太子一系的外围人物,一辈子也别想进入核心决策阶层。
他有更高的志向。
一咬牙,周行德轻轻一笑:“其实,我们这种理财的官吏就好象这城中的砖瓦匠、木匠,有什么样的材料做什么样的工。有句俗话说得好,金桥银路苦建筑。修桥修路来钱最快,帐目也最乱。因为你填埋下去的土方也没个准数,大家只见你将桥建起来了,路铺好了就成,谁还有那闲心去把基础挖起来数一遍。只要帐目上看得,数字上也没有出入就行了。”
太子猛地转过来盯着周行德,好象要将周行德看得通透。
周行德也不畏惧,用坦城的目光和未来的皇帝对视。
太子:“此话怎讲?”
周行德:“拿山西的帐目来说,只要最后总的数字对得上就成。就算再四下透风,用白纸一糊,一样光鲜明亮。山西那边,每任布政使司卸任的时候都会留下一笔烂帐,绵延十余年,到最后大家也都习惯了,视而不见了。这次大可把以前的帐往后挪一挪,把现在的帐向前靠一靠。”
太子突然咬牙:“大胆周行德,竟然说这种混帐话?”
周行德也不畏惧,站起身来,一拱手:“殿下,臣不过就是一作帐的,和匠人一般,手头的活自然要朝好的地方整。若有说错的地方,请殿下责罚。”
“你!”太子吃力地挪动着身体,试图站起来。只可惜实在太胖,动了几下,却无奈地直喘粗气。
周行德忙走将上去想扶起太子。
太子推开周行德的手,缓缓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悲伤:“周行德,说说吧,怎么做?”
一刹间,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储君就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面上满是疲惫。
周行德心中突然难过起来:家中出了败家子,确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百姓家如此,皇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周行德尽量有古人能够听懂的话说:“打个比方,山西一省就好象是一个商号,朝廷拨下去的款子就是商号的入帐,应缴税款子就是出帐。不管是出帐还是入帐都不可以一笔到达,需分期分批,循环收支,循环之间还有个时间差,在这种复杂的循环中,现金就被挤出来了。山西往年还有不少旧帐摆在帐目上没有处置,可将其摆成烂帐。朝廷有制度,以往的旧帐到一定年限之后就可以做成坏帐封存入档,不再追究。这其中也可以将以往的好帐挪一些到永乐二十年来。虽然如此一来,记账凭证上账户对应关系不正常,可不是在帐房中侵淫二三十年的好手,只怕连帐本都看不明白。”
一个好的会计就得学会做假帐,没吃过羊肉还看过羊跑呢。
这一套手法,当初在学会计的时候,这一套手法就已经写进教科书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赤裸裸了,当下周行德也心下忐忑,有些心虚。可目光依旧坚定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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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二人久久无语,都相互对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突然叹息一声,绷紧的身体松弛下去,喃喃问:“周行德,你是从山西回来的,本宫且问你,山西报大旱,是否属实?你得据实回话。”
周行德:“殿下,山西那边臣呆了三年,其中情形自然清楚。那地方终年少雨,山上又少有树木,十年九旱却是常事,只不过旱的程度不同罢了。地方布政使司的事情殿下肚子里自然有一笔帐,谁不想朝廷多拨些款子下来。如此,不管是修葺水渠、河道,还是衙门用度,也多有腾挪余地。百姓和下面的官吏们想得也简单,只要能问上面要下钱来,为百姓多做实事,就是合格的布政使。水至清则无鱼,地方财政帐目本就弹性很大,若凡事都认死理,不讲变通,又将是一起空印案。臣整日同帐目打交道,只凭数据说话,其他的却不会去细想。”
“空印案!”一想起明朝初年的那个大案以及滚滚落地的人头,太子身体一颤,哑然叹息:“水至清则无鱼,说得好啊!任人风云雷雨,本宫如今也只能镇之以静了。”
周行德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感觉浑身都是汗水。
挑唆太子做假帐,若非知道眼前这个未来的仁宗皇帝是个宽厚之人,达死他也不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周行德也不敢再多停留,恭敬地一施礼:“殿下,夜已深了,臣告退。”
太子这回却顺利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把扶起周行德,摇头轻叹:“先前听马公公说你也是忠义之人,既然你能不顾个人生死安危冒险进宫,本宫却不能让你没有好下场。此事就交给你了。”
周行德心中一阵狂喜,低声应道:“最多一个日夜,臣就能将朝廷的差使办好。”
“好做,好做。”太子还是一脸的悲哀,无力地挥着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首尾
身上穿着内侍的服装,又有出入宫禁的腰牌,出宫的路上自然顺风顺水,波澜不惊。
离开紫禁城,去篦子房换衣服的时候,出乎周行德意料,马云居然还没睡,就站在屋子里等着。
“马公公还没歇着啊。”周行德一边说话,一边换着衣裳,苏太监讨好地在旁边服侍。
等周行德将那套脏得不成模样的便服穿好,马云一挥手示意苏太监回避。
“如何?我现在应该唤你陈小哥还是周大人?”
“还是叫我周行德吧,先前瞒哄马公,抱歉了。”周行德笑笑:“不如何,就谈了谈山西的事。”
马云摸了摸脑门,叹息一声:“天家的事情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原本不应该说些什么。可叹二公子原本也是个伶俐之人。这孩子,此次怎么就糊涂油蒙了心。他也不想想,东宫上下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此体己的话儿居然从这个一向稳重的太监口中说出来,很显然,马云已经将周行德当成东宫最最核心的人物:“如果这一关能够顺利渡过,自然一好百好。否则这个年太子殿下也过得不安生。殿下那里倒是其次,若传到万岁爷耳朵里,惹他老人家动了气,伤了身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于心何忍。”
周行德:“马公,我周行德在山西当差的时候同帐目打了三年交道。如今户部查帐,又是我一手经办,应该不会有纰漏。”
“那就好,那就好。”马云点点头:“户部查帐的其他人如何?”
周行德:“其中也有不少钱粮好手,要将帐作平却也不容易,我尽量。”
马云想了想,却将一本《庄子》递过来:“也不可不防,这书你下来之后可仔细看看。”
周行德心中狐疑,正说着正事,你这老太监递本经书给我做什么。
可又不好驳了马云的面子,值得伸手接了。
一收入,右手却猛地往下一坠。这本《庄子》分量竟甚是沉重。
周行德心中一跳,翻开来,就看到金光灿烂。
原来,里面却夹着十几张金叶子。
周行德立即明白过来,这是老马让自己留着防身,以备不时之需的。
离开的时候,马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行德,听说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从九品的官。你如此大才,何必自甘堕落窝在监狱里当牢头。过几日就是官员考评,没事且去上司那里走走,如能得个上上等,也好为君父效力。”
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看着周行德:“若你还如往日那般混混厄厄,要糟蹋一身才学,国家却容不得你再白吃俸禄,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周行德知道马云这是传达太子的教喻,其中的意思是,你周行德这回若能将山西的帐目作得四平八稳,这个官位自然要往上挪一挪。若做爆了,嘿嘿,自己考虑后果。
周行德也没说什么,只做出一副油腔滑调的模样:“马公,我这人也没什么追求。就想手头有些零花,二亩土地一头年,老婆孩子热炕头。”
“扑哧!”马云本是个稳健厚重之人,也被周行德惹得笑出声来:“行德你就这志向,二亩土地就让你满足了。至于老婆孩子,你好象还没成家吧。”
他越看周行德越觉得有趣,此事若真的作得漂亮,这个周行德算是一跃龙门成为太子殿下的龙潜旧臣了。说起来,太子身边的杨士奇、杨傅、夏元吉几位大人,谁不是崖岸巍严的君子,偏偏就出了这么一个刁钻古怪,又胆大妄为的周行德,真真叫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马云笑了半天,又想起一事:“忘记告诉你了,高随畏罪自杀一案会尽快了结,还有那个什么白莲教的反贼越狱一事,拟交办北衙,同你们东城监狱也没有关系。”
周行德心中这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回户部之后也没顾着睡觉,将所有的帐本都翻了出来,熬夜筹算,这一作就是一个通宵,眼睛都熬成了兔子。
第二日午饭之后,小睡了片刻,继续。
其他作帐的小吏们被户部借用,又没有生发,加上有临近春节,一个个都懒洋洋提不起劲。既然有周行德一人大包大揽,众人也乐得清闲,索性围着火炉一边看帐本,一边聊天。
倒是那洪国图看不过眼来帮忙,周行德只推说不用麻烦,自己一个人包圆了,“我就喜欢写写算算,洪老你也被跟我争这个乐子,否则我急了。”
“你这人。”洪老头摆头笑了笑:“行德,当年老头子刚入门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沉迷术数之道,可有一点,这人的身子还是要紧的……咦……这帐……”
老头子也发现周行德的帐目不对劲,一张脸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他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行德,这事……这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周行德被他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悄悄将几张金叶子塞进洪国图袖子:“洪老。”
洪国图:“行德,你要三思啊。”
周行德坦然地看着洪国图:“洪老,你信不信得过我周行德。”
洪国图:“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可是……”
周行德:“洪老,周行德正在做一件于国于民都大有好处的事情。山西这边的帐目确实有些不归整的地方,可若不做平,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要滚滚落地。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身死族灭?”
洪国图叹息一声,将金叶子收进袖中,提起笔在帐本上又添了一笔:“此处的数字还有点不妥,还得将往年的帐挪些过来。我见你这一日做得也辛苦,如不嫌弃,让小老儿来替你搭把手。”
周行德大喜:“如此就多谢洪老了。”
洪国图轻轻一叹:“人老了,也不怕事了。行德,我知道你是得了大造化了,否则也不会甘冒奇险。你我相交忘年,日后若有腾达之时,请看顾一下老头子的后人。我也没几年好活。只放心我家中孩子子,他今年十六岁,生性老实憨厚,却不懂得营生。老头子我马上就干不动活了,前些年只顾着吃酒快活,却没给子孙攒下家业。一旦歇了,只怕他……”
周行德:“洪老且放心,周行德不是那种忘恩之人。”他心中奇怪,这老头估计有七十来岁了,只还有个这么年轻的娃,厉害啊!
即便有洪国图的帮忙,堆积如山的帐目还是让周行德作得头昏眼花。
等到一切弄妥,又过了一天。
周行德也不记得自己写了多少字,翻了多少薄子,打了多少算盘。交帐那天,两只手疼得抬不起来,举手一看,满掌都是漆黑的墨汁,十根指头也磨得可以看到里面的毛细血管。
再看那洪老头,已经累得趴在桌上呼呼喘气。
户部那头也知道查山西帐是一个吃了不讨好,又得罪人的事,这才想着从其他衙门借人,以免担上干系。只要上下都能抹过去,自然是一切都好。
等到帐做好,山西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都过来,连声夸奖众人的帐作得好,然后就着人将周行德他们打发出了皇城。
被关了这几天,又没捞到一点好处,其他小吏一出城就是一通大骂,将户部的官员从上到下咒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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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抬头看了看身后巍峨的皇城,算了算日子,离春节也没几日,得准备些年货回家。
当然,老子现在腰包厚实,也不差那几个钱。不过,守这刑部监狱那块肥肉,不去吃一口,未免可惜。反正过年以后,我就要挪个地方生发,再不吃,以后就没机会了。
还有,马上就是考评,钟小鬼那里须防着他使坏。
想到这里,周行德也没急着回家,同老洪作别之后,雇了一顶轿子,逍逍遥遥地回刑部东城大狱那块自留地去了。
老大回衙门,底下的自然是一通忙乱。
娄士弟的脸还肿着,顶着熊猫眼,不用问,前几日定然在刘勉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可这家伙情绪却是极高,一看到周行德就是一通奸笑:“大人这几日在户部可好?”
“好个鸟,又冷又累,跟关犯人似的,你的脸怎么回事?”
“哎,北衙的阎王们整治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虽然吃了些苦头。可那朱保器却受刑不过,撞墙自杀了。嘿嘿,这鸟人总算死翘翘了。如今,咱们总算得了个眼皮子清净。”
“死了……”虽然知道朱保器肯定活不成,周行德还是心中一震,刘勉这厮的手真狠啊。
“马上就要过年了,小的们已将年货送到大人府上去了。对了,说话间就是年终考评,钟小鬼那边发话了,让我们一看到大人,就让你去他那里回话。”
周行德:“不急,明日再说,弄些热水来,本大人沐浴更衣之后就回家去。”
“大人,朱保器一死,这副司监狱可就空下来了,小心钟小鬼又把自己人塞进来戳我们眼睛。”
周行德心中一动,洪国图不是说让自己提携一下他的儿子吗,这个职位倒可以帮他留下。老洪也是个精明果决之人,一眼就看出老子旁上大靠山。这老头……都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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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却不知道,他们刚一离开户部,自己所做的几本总帐就被人收了,一道烟似地送到皇帝手中。剩余部都贴了封条存档。
“这就是户部汇总的帐目?”永乐皇帝翻开帐本细细地看了起来,良久才扔到地上:“云遮雾罩,眼花缭乱。马云,户部弄出这些花样来,是不是想折腾朕?”
马云不动声色地拣起帐本子,心中一松:这周行德做的帐果然繁杂,看来,万岁爷是看不懂的了。
可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一颗心又吊到嗓子眼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媒妁
在监狱里勾留了一天,处理完这段时间积压下的公事,突然有些想家了。也不知道家中的爹娘和虞娘现在如何了。
自家在外摸爬滚打,步步惊心,生死间翻来覆去来回,一个不慎就会永世不得翻身。
还好咬牙挺了过来,前面的道路也终于透出光明来。
此刻,周行德才感觉身心俱疲,只要快些回到那破旧小院,同父母围在炉边说说话儿,再看看虞娘那张端庄的,永远都云淡风清的脸。
幸福,有的时候只是一种感觉,只在心与心之间的交流和意会吧?
临近春节,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耳朵里隐约有鞭炮声传来。风中的烟火味儿加上脚下薄薄一层白雪,行人身上的新衣裳,无不透着一股喜气。
走到自家院子门口,手摸到门环,一想到要见到虞娘,周行德心中没由来一跳。他也觉得奇怪,自己对这么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前妻也谈不上任何观感。不可否认,这样的女人对自己颇具吸引力。不过,却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是,多日不见,却有些想念了。
笑着摇了摇头,周行德敲了敲门环,喊到:“爹娘,儿子回来了。”
“我的老天,德叔你总算回来了,这段日子累坏了吧。”快嘴周山听到周行德的声音,飞快开门,不用用手拍打着他身上的雪花。
然后有扭头朝里面大叫:“爹、娘,德叔回来了。”
“呵呵,回来了。”母亲也跑出屋来,目光一刻也不肯从儿子身上挪开:“我儿,我听你派来的下人们说去户部公干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还以为这个春节也回不了家,却不想天见可怜,咱们一家人总算可以团团圆圆的了。”
周行德:“户部那边也就借用儿过去帮衬几日,也没多少要紧事。公事处理完毕,不敢耽搁。”他一边说话,一边四下看着,却没看到虞娘的身影。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这女人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等下就会出来同自己见面。
周母见周行德拿眼睛四下看,便笑道:“我儿你也别找了,你爹正坐在堂屋里。他这个死老头心中挂念儿子,却不肯明说,偏偏要摆出个架子坐在那里等你去请安。”
大约是被妻子说破心事,堂屋里,周父哼了一声,怒喝道:“外面是可是我那个浪荡子周大人回来了?”
周行德急忙进屋,拜了父亲,俯首道:“父亲你也别生气,儿子前几日不是有公务在身吗。”
“恩。”周父点点头:“马上就是春节了,衙门里应该没啥事了吧?”
“还有点公务没有处置,这几日还得去衙门走几趟。眼见着就是年考,此事须小心些。”
“年考,你才上任几日就要考评?”周父一惊,突然伸手拍了一下桌子:“这不是明白着有人要拿你的短处吗,一定是那钟小鬼。姥姥的,我就知道这鸟人不肯放过我们周家。老子这就杀到他门上去,找他说个青红皂白。”
其余人闻言都是大惊,周父乃是姜桂之性,说得出做得到。以他的性子,若真找到钟巍门上,免不了要与钟小鬼发生冲突。二人如今可是翻了脸的,弄不好又要在他家中恶奴手中吃亏。连忙拦住这个暴跳如雷的老头,劝解了半天,总算让周父安静下来。
周父气得不住顿足,口中发出呼哧的喘气声。
周行德:“父亲勿急,衙门那边儿子早就安排妥帖了,绝对让人挑不出短处。钟小鬼就算有意寻我晦气,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这次年考,不说上上,一个上中却是跑不了的。”
“你这浪荡子又说假话骗人。”周父只是不信。
周行德没办法向父亲解释,他心中得意,过完年,我可是要往上挪一挪的。咱现在可是TZD了,无论什么肥缺,还不紧我挑选。只不知到时候,家里人要惊喜成什么模样。
周行德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虞娘,心中更是牵挂,顾左右言他。问母亲:“娘,衙门中小子们送过来的年货可收到了,够不。若还不够,我再去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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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脸得意地回答:“我儿现在出席,今年的年货已经收到,凭地多了,堆在我屋里头跟座小山似的。对了,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一件事。我儿如今也是不小的人了,是不是该成个家?”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周山小声笑起来:“是啊,德叔老这样也不是办法。”
“你这个孩子。”周行德拍了他一下,心道:会不会是家里人让自己同虞娘复婚,这事真叫人头疼。
周山缩了缩脖子,一吐舌头:“本来就是嘛。”
“这事以后再说,虞娘呢?”
周山:“德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虞娘回国公府去了,说是英国公回府,她要过去请安。”
“去英国公府了,也该回去看看。”周行德立即明白,朝廷在北方的军事行动已经结束。大军虽然班师回朝,可安置兵器,奖励士卒,军队移防、还镇,一大摊子事,张辅估计也是忙到现在才闲回府。
周母哼了一声,就不乐意了:“终归是个养不家的。”
周山却没发现周母的不悦,他本就是个话篓子,快嘴快舌:“虞娘不在也好,若她在家中,大家却有些尴尬。”
周行德:“尴尬什么?”
周母突然一脸郑重:“我儿,方才不是说起你该成家的事吗。正好虞娘回府,为娘以前同你提过,江员外家有个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又是个能够执家之人。为娘想过了,虞娘老在我们家终归不是办法。为娘琢磨着这几日就让媒婆去江员外家提亲,等年一过完,就成亲吧。”
“啊!”周行德吃惊地叫出声来:“这……”
周父突然叹息一声:“这事……哎,虽然对不住张家,可……我周家也不能紧着被人如此欺负啊。自家的女儿丢到我们周家,也不领回去,成什么话?就这么着吧。你这孽障,也不能老这么在外面浪荡。”
说完,一背手,就回屋去了。
倒把周行德丢到一边发呆。
周母欢喜地笑起来:“这老头子,总算开窍了。咱们如今同国公府已经翻脸,也不用管他们。我儿,为娘这就找媒婆说去。”
说完喜滋滋地跑了出去。
周行德:“这这这……这是什么事儿。”一想到要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女做成一家,等揭开盖头才知道是美丑高矮,周行德就觉得难以忍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痴与聋
禁中,雍肃殿。
雍肃殿本是天子接见外臣之地,在外人的想象中,此地本应肃穆威严,极尽华美之为能事,非如此不能璋显大明天家气象。
可只有到过此地的臣子和内侍们才知道,雍肃殿不过是一座中上人家四合院大小的偏殿,一样简单明了,只不过上覆琉璃黄瓦罢了。
“这就是户部汇总的帐目?”永乐皇帝翻开帐本细细地看了起来,良久才扔到地上:“云遮雾罩,眼花缭乱。马云,户部弄出这些花样来,是不是想折腾朕?”
马云俯身拣起帐本,知道山西这事算是了了,可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心中一紧。
永乐皇帝:“这雍肃殿还缺个匾额,马云,你看这满朝臣工中谁的字比解缙写得好?”
解缙因为参与永乐初年太子和汉王的夺嫡之争,被下到锦衣卫诏狱中几年。就在大家逐渐将这个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忘记的时候,皇帝却突然问:“解缙尚在否?”
……
“解缙尚在否?”----解缙还活着吗?----于是,解大学士被锦衣卫指挥纪纲使用雪活埋。
同样的话他还对纪纲问过一次:“平保儿尚在邪?”-----平安还活着吗----于是,平安也死了。
……
平日里伺候永乐皇帝,马云都是一身便服,这是他刻意为之,为的就是给皇帝留下一种家生奴才的印象。这几年,皇帝年事渐高,同宫中之人说话也和气了许多。有的时候,他甚至还会同人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比如内阁的金阁老就经常被万岁爷捉弄得锤胸顿足。
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天子也是人,一样会老还小。
可今日这杀气腾腾的话一说出口,马云这才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健壮的老人是手握天下权柄的天子。
他捧着帐本的手一颤,险些落到地上:“万岁爷,奴婢整日间都在主子身边侍侯着,眼睛里只盯着这紫禁城中,外面的事情奴才如何知道。”说着话,他就将帐本放上御案,只恨不得快些从这里离开。
永乐哼一声:“你这奴才倒也本分,问你话,但说就是。”
马云强笑:“解大学士的字那是我朝第一,这朝廷里又有谁能比得上他。依奴婢看来,六部各衙门的大人的字就算再好,也比不上万岁爷你。”
“这话却是欺心,朕乃是马上天子,这一手字写得如何自家最是清楚,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马云双腿突然微微颤动起来,只觉双耳雷声隆隆,眼前刀枪攒攒,再无法吸进去一口空气。
他知道皇帝最厌恶别人谈及自己的年龄,身子一软,跪了下去:“奴才觉着,天子的字虽然不是最好,却有人主的气魄。九州一方都在主子一人的肩上,又有谁的字比得上万岁爷厚重雄伟?”
“哈哈!”永乐皇帝突然放声大笑:“你这狗奴才说话却也中听,起来吧。”
待到马云站起身来,皇帝突然微微一叹:“说得好啊,九州一方都在朕的肩上,这个分量真重。偏偏你又不能率性而为之,偏偏你说话做事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自御极以来,凡二十年,丝毫未曾松懈,这做皇帝,却是人间最苦之事。谁又知道其中的甘苦?罢,这个字朕自己写。马云,你说,写什么才好?”
马云这才稍微能够吸进去一口气,但觉五股之间无不汗出如浆:“奴才就是个蠢人,也没读过几天书,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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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你一个做奴才得懂得什么?”皇帝站起身来,提起御笔在纸上写下“奉三无私”四个大字:“马云,知道是怎么意思吗?”
“万岁爷,奴才字都认不全。”
“子曰:奉三无私,以劳天下。意思是说,君主当以天下为公,不谋一己私利。”永乐皇帝突然一脸杀气:“有的人却要做蠢货,天下都将是你的了,还想着黄白之物,真真深负朕望。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管束不好,还怎么治国平天下?自作聪明,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
马云再次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声音中带着哭音:“万岁爷啊!”
“你又在怕什么,哭什么?”
马云:“万岁爷啊,马上就要过年了,寻常百姓人家,大过年的,也讲个一家祥和。有什么不愉快的堵心的事也得放到过完年再说啊。”
永乐一怔:“要过年了?”
马云不住点头。
皇帝突然有些寂寥:“又是一年了,今古北邙山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自古水长东……记得当年在洪都过年的时候,朕与先皇、宋先、青田先生还有徐大将军在城中看烟火,当时大哥还在,太子和汉王也是垂髫小儿。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人都不在了,儿子们也变成了大人。朕这次亲征鞑靼,回朝的时候,太子亲率百官接驾,朕突然发现他的鬓角都斑白了……朕心中好生难过,这还是洪都时的那个垂髫童子吗?”
他抬起头,凌厉的目光越过槛窗的格子落带洁白的雪地上,久久无语。
马云装着胆子,道:“万岁爷,奴婢没读过书,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不过,奴才认为我朝正值得万年难逢的太平景象,陛下也是千古明君。舌头还有和牙齿打架的时候,一家人还有脸红的时候……”
皇帝一摆手止住马云的话头:“就如此吧,朕的太子孱弱敦厚。就是狠不下心肠。朕本想借此事让他学会为人君者的道理和手段。”
马云:“万岁爷,太子温厚,不正是主子你最看重的吗?”
皇帝突然不说话了,是啊,当初立他为太子,不就看上他的纯良宽厚,能够厚待一众兄弟吗?
朕还有多少年好活,难道要立一个刚强暴戾之人为帝,使得兄弟相残吗?
一种莫名的悲伤和疲惫从心中涌起:老了,手脚一蹬,不撒手也得撒手。儿孙自有他们的福气,不痴不聋,如何做得阿家翁?
“休,休,休,朕如今一副心思都在阿鲁台身上,其他也心思搭理。传朕的话,让内阁拟道旨,着山西布政使秦学政回京待差……对了,马云,说说吧,朕这个年该怎么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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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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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随侍天子十余年,如何不明白皇帝的心思。他知道皇帝这几年春秋渐高,性子比起以前也温和了许多。他本是通过靖难登上帝位的,大概是看多了同室操戈,兄弟阂墙,却希望自己的子孙和睦相处。
山西的事情再追究下去,又将是一场剧烈风波。如今的万岁爷精力已衰,只想维持这丰亨豫大局面,再不肯折腾了。
太子这一关算是顺利度过,马云也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泪花:“万岁爷且放一万个心,老奴定能操办得红火热烈。”
皇帝脸上还是带着落寞的表情:“也是,所谓天家其实同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房子大些,人多些罢了。”
马云知道天子想念山东的儿子,按照朝廷的礼仪,每到春节,藩镇王都会进京朝觐。可汉王当年觊觎太子位,被勒令就藩,非诏不得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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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老人既是万乘之君,也是父亲,说不想念儿子那也是假话。
实际上,皇帝对汉王的喜爱程度还大过太子。但是,汉王的能量实在太大,若让其回到北京,靠着他的机巧灵便,未必不能说动皇帝让他留在京城。
如此,麻烦就大了。
马云心一横,索性以退为进:“万岁爷,要不……召汉王回来过年吧……”
皇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算了,若让那孽障回来。只怕内阁和监察院都会说出一番义正词严的大道理,朕说又说不过他们,反被坏了心情,又何必去讨这个苦吃?别人家看朕这个天子,以为朕广有四海,一言九鼎。可又有谁知道做皇帝的苦处,很多事情不但做不得,提也不能提。”
马云的一颗心总算落到实处,有心逗皇帝高兴,便笑道:“陛下此言说得是,前一阵子宫中新招了十几个小内侍,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些娃娃什么时候见过天家气象,都被惊住了,好几日才醒过神来。便有小内侍问奴婢,马公公,这万岁爷每天都吃的什么呀,是不是一日三餐都是香油烙饼,下地干活的时候怎么着也得使金扁担吧!”
皇帝“哈”一声暴笑起来,直笑得眼角都泛起泪花:“那就告诉他们,朕每顿都叫人烙两个烧饼,吃一个扔一个。哈哈,你这老狗,倒也会说笑话。”
正笑得欢畅,一个中年官员昂首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内阁学士杨荣,他手中正抱着一大叠折子,见皇帝心情畅快,微笑道:“陛下,此乃这几日积下的折子和卷宗。马上就是春节,各大衙门人心都有些涣散,不断派人过来催办,想早些办妥,清清爽爽地过节。”
皇帝:“他们倒想清闲了,却将事务压在朕肩上。臣工们的折子你都看过了,拟票没有?”票拟制刚实行没多长时间,并未形成一定之规。眼前的内阁也不过是一个秘书性质的部门,内阁学士只有阅读折子的权利,并提出自己的看法,没有决定权。
马云忙将折子接了过去放在御案上面,眼观鼻,鼻观心地呆站在一边侍侯,目光丝毫不敢在折子上停留。可他还是竖起耳朵,暗自留心。
这几日正是朝廷各大衙门的岁考,关系到一众外臣的升降徒徙。这两年太子监国,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东宫点头即可,皇帝也不太过问。
其实,要紧部门的人事变动朝廷早早地就有了意向,所谓岁考也不过是走走走过场。
眼见着永乐二十一年就要到了,太子那边也点了几个官员的名字,要安排到重要职位上。
作为东宫耳目,由不得马云不留心。
杨荣:“拟了,没有什么要紧事。”
“那就好。”皇帝一边看着折子,一边提起朱笔在上面画圈,照例写“准”、“知道了”和“照办”字样。
杨荣接着道:“只是,上次陛下征讨鞑靼,办了几个大臣,如今,几个衙门都缺人,需要补充。吏部开了一份名单过来。”
“恩。”皇帝从里面寻出那份折子,仔细地看了起来,半天才道:“这些人也算得用,准了。”
说着话,提起御笔沾了点朱砂,正要批红,突然,他“咦”一声,却将笔放下了:“让周行德出任刑科左给事中,你们内阁的意见是‘可堪使用’?他一个从九品的官员,又不是翰林出身,怎么突然提拔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朕有些看不明白。此人是个理财好手,他的帐本朕也看过,作得那是一个花团锦簇,云遮雾蔚。这样的人去做税吏倒是得当,怎么反让他出任言官?你们内阁就是这么为朕参赞机要的?”
皇帝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两条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杨荣,这个折子你和金阁老都看过,都商议过吗?”
马云听到皇帝这番话,吓得几乎就要调头逃出门去。他这才明白,皇帝并不是看不懂自己方才交过来的帐本,不但如此,连这本假帐出自何人之手也是一清二楚。
其实,让周行德出任刑科左给事中是太子的意思。
所谓给事中,其实品秩并不高。都给事中也不过正七品,左右给事中从七品,在达官贵人如过江之鲫的京城,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权力却大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明朝政治体制有很大一部分继承至元朝,中央设置六部用于管理国家。为了监视六部,又设御吏台,御使的权力极大,可风闻奏事,督察百官,反正就是个找茬的主。
可明朝政治讲究的是制衡,御吏台权力实在太大,没有人监视也不成。于是,太祖就在六部之外另设六科。各科设都给事中一人,左右给事中各一,可直接给天子上奏折。对六部的政务可随时检查督办,遇到他们心情不好时,二话不说,上折子告你黑状,就算是六部尚书也拿他们没辙。
不但如此,给事中们如果觉得皇帝颁发到六部的圣旨中有不妥之处,也可直接驳回。
正因为给事中这个职位如此重要,对官员的风骨和素质要求极高,所以,六科的科长们大多是翰林出身。
周行德乃是恩荫的官儿,没有功名,这次突然提拔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确实有些人让费解。
可仔细一想,却也知道,这是储君在赏功,山西一事关系太大,如果不是周行德居中遮掩,只怕太子一系就要全军尽墨。如此奇功若不厚赏,如何服人?
马云这一惊吓得够戗,忍不住抬头看着杨荣。
杨荣还是那张死人脸,也没有任何表情,只回话:“陛下,臣和金阁老都看过了。”
“说说这个周行德怎么回事?”皇帝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将那一堆折子拍得散开来。
杨荣不动声色地将案上奏折合拢在一起,依旧平静地说:“臣的意见是,周行德堪当此大任。”
“才堪大用?”皇帝冷笑:“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制度讲道理,朕这二十年被如此这般的话磨得耳朵都生老茧了。这个周行德好象不是进士出身吧,怎么就能做给事中?”
杨荣:“陛下,周行德虽然出身资历不足,可却有大功于我朝,上次山西大捷,全仗此一人之力。”
说着,他便将周行德如何同鞑靼血战,如何但骑喝退阿鲁台一事原原本本地同皇帝说得详细。
皇帝并不知道此事,他又是马上天子,对沙场争战一事也有兴趣,听的津津有味。
等杨荣说完,他忍不住叫了一声:“朕就说这一仗疑点颇多,却原来是这样。好,这个周行德有胆有识,确实是个可用之人。不对啊,当初在万全看捷报的时候,上面怎么没提到他的名字?”
杨荣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永乐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杨荣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了,有话尽管说。”
杨荣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前线捷报传来之时,先得经过张国公之手,然后送金阁老,最后才能进呈御览。”
皇帝瞪大了眼睛,一张脸黑得滴得出水来:“怎么回事,如此大功之人不赏,军心何服?以后国家若再有事,谁肯出力。张辅和金幼孜搞什么鬼?”
杨荣:“这其中却有缘故,君子不言人之过,臣不好多说。”
皇帝腾一声站起来:“说!”声音中充满威严。
杨荣这才缓缓道:“……这个周行德却有些来历,他父亲原是陛下龙潜时的军汉,屡立战功。后因伤解甲归田,生活颇为困苦。上前年,周行德娶了张国公的侄女为妻,这才恩荫了个税课大使的差事,可惜,这桩婚事却酿出一桩风波来……因为写了休书,英国公府恨周行德入骨,自然不肯在捷报上写上他的名字……至于金阁楼为什么默许英国公如此作为,臣愚钝。”
不得不说,杨荣的口才极好,一席话娓娓道来,有条有理不说,还分析得鞭辟入里。
马云在旁边听得心中狂喜,这杨荣分明就是在替周行德说好话,给人一种旁观者清,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印象。偏偏里面夹枪带棍,招招直指张辅和金幼孜。
文臣们对武人都抱有极大的警惕和极大恶意,这可以理解。但杨荣平日里对金阁老恭恭敬敬,一副以其马首是瞻模样,可一但动起手来,却毫不留情,话里话外暗指金学士与张国公往来密切,这恰恰是皇帝最忌讳的。
这个杨荣一石二鸟,且又讨好了储君,果然好心思啊!
杨荣:“不过,周行德回京待差之后,颇受排挤,若不是张鹤张大人念及袍泽之情,帮他谋了个从九品的司狱,只怕周行德已回老家种地去了。”
“官员任命来是国之重器,如今有人却为一己私人恩怨将有功将士的功绩一笔抹杀,是不忍孰不可忍。”皇帝恼怒地在屋中大步走动着,怒啸道:“张辅、金幼孜太让朕失望了!”
这个时候,马云看到杨荣的眼角有一丝笑容闪过,旋即又消失不见。
皇帝走了几圈,才冷静下来,知道这些话在臣子面前说不太合适,便淡淡道:“杨荣,即便这周行德有天大冤情,可他是个知兵之人,放在军队中历练岂不更好,又为什么让他出任给事中一职?”
杨荣:“陛下忘了,这周行德可是税课大使。”
皇帝恍然,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些年,因为靖难功臣们在储君一事上倾向于汉王,弄得他大为光火,也意识到将军们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一个令人警惕的程度。
因此,皇帝他扶植文官集团。
毕竟,国家官员任免自有制度,科举虽然有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可就目前来看,却最为公平,也是社会下层上进的唯一通道。
若依武将们的意思采用征辟,无疑是开历史的倒车。一个统治集团一旦不能主动的接纳新鲜血液,就意味着腐朽和崩坏,乃取亡之道也。
到如今,文官集团已初具雏形,士子的地位也开始压武人一头,让一个文官转武职,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可文官系统也有其不尽如意的地方,这些人一个个自以为乃是天之骄子,以天下为己任,对皇权诸多限制,朕虽为九五之尊,却也行不了快意之事。
尤其是六科的给事中们,更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山西一案周行德处理的光滑圆润是个干才,虽说胆大妄为,着实可恶,可却也识得大体,知道朕现在竭力维持的却是一个安定祥和的大好局面。让他在六科干几年历练历练,未必不能给六科带去一股新风。
朕是天子,怎可让六科束缚了手脚。周行德出任这个给事中,也能让其他清流们知道做臣子的本分。
皇帝沉吟片刻,突然笑了笑:“刑科好象不满员吧?”
杨荣:“回陛下的话,刑科如今就孙令一人,左右给事中皆出缺。”
皇帝:“孙令啊,一个迂夫子,也干不了几年了。就让周行德出任左给事中,右给事中暂时不补。如此,天下人也不会再说朕亏待有功之臣了。”他大步走回御案,提笔写了个“准”字。
马云心中欢喜,刑部都给事中孙令老得已经糊涂了,周行德出任左给事中,加上右给事中又遇缺不补,这样一来,他已是刑科事实上的科长。周行德此人果敢勇决,又是个能勇于任事之人。有他坐镇刑科,刑部的一举一动都尽在太子一系眼中。
马云心中突然有一种大胆的猜测:难道陛下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老了,为太子接位提前做准备。因此默许了山西一案就此轻轻揭过,默许太子不断在各衙门安插自己的班底。
陛下啊!
马云眼睛有些湿润。
……
此刻,周行德正在为成亲一事烦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刑科科长。
做成山西那件大事,升官是肯定的了,怎么着也得弄个知县什么的快活快活吧。
他这么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年考风波(一)
无论周行德如何反对,周母一意要找媒婆去给他提亲,这也是一件很让人无奈的事情。
老实说,在现代他也是一个出入夜店,花丛中的老手。仔细想想,这辈子就没真心实意地喜欢过那个女子。
想不到穿越到明朝之后,却要依着古人的礼仪被人说媒,这感觉怪怪的。
这里是封建社会,礼制比山大。个人的婚姻他自己并不能做主,否则就有不孝的嫌疑。上次因为被人说不孝,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毛的好处也没捞着。若不是以前那个周行德实在不堪,凭自己在沙场上得来的不世奇功,又何必宦海沉浮至此,反去受那钟小鬼的肮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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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立志在官场上混个人样出来,这个险却不能再冒了。
反正古人可以三妻四妾,若未来的妻子长得实在不好看,大不了束之高阁,尊而重之,拒绝使用就是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子再纳他十几个美貌小妾就是。
只不过,虞娘那边又如何交代。
看得出来,虞娘是一个心善之人。被休之后的这三年,依旧无怨无悔地服侍公婆,爹娘如此对她,公平吗?
这家务事啊,真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索性也不去想了。
男子汉大丈夫,关心这些做什么?
郁闷了半天,周行德只能摆头无语。
还好虞娘回英国公府去,要两日之后才能回来,倒免得尴尬。
见儿子不吱声,周母大为欢喜,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早就想着要抱孙子,立即准备了礼物找媒婆去提亲。
据说,女方家姓江,是个药材商人,家资豪富,又生得花容月貌,实乃良配。
对媒人的话,周行德自然是嗤之以鼻。这年头说媒的都有一张巧嘴,能够把死人都给说活了。只要不是麻子、瘸子,落到她们口中,都会无一例外地说成相貌端庄。颇有后世征婚广告的风采,女方明明虎背熊腰吧,却要来一句身材好;明明四十出头了,却要补充一句显年轻。
反正都不可信。
一切好象都非常顺利,女方对周行德条件非常满意,收了周家的聘礼不说,还回了一份厚礼,让周行德母亲喜得眉开眼笑。
倒是周父显得闷闷不乐,连声说这么做不厚道。被周母呵斥几句之后,也不再发出杂音。
如此过了一天,第二日一大早,周行德照例去东城大狱点了卯,坐了半天,就不耐烦再呆在那里。
临近春节,他还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得去张鹤那里拜个早年,那家伙对自己可是很够义气的,来京城这么久了还没去串过门,说起来却有些不好意思。
其次,钟巍那里也该去瞧瞧,这鸟人掌握着自己的年终考评。虽说我周行德现在也是太子的人了,翌日就要高升,他的考语怎么写对自己无关紧要,可如果实在太差,面子上须不好看。
于是,周行德遍将手头的活都交给娄士弟,揣了银子上街去准备买些年货送给张鹤,算是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可想了想,张鹤那家伙清高得紧,送他东西,断断是不肯收的。上次替自己跑官,这鸟人脸皮薄不肯去求人,硬赖到他岳父头上,也怪难为他的。
按说,以周行德和张鹤的情谊,他本打算可着珠宝玉器什么的给张大人送一大堆过去。想了想,未免自讨没趣。又想起张鹤是一个典型的文人,很是有些小资情调,心中一动,就去买了一盒沉香。提起笔在礼盒上写到“裸体冰天雪地跪求张鹤兄烧着玩”。
然后就提着礼盒逍逍遥遥地去刑部见钟巍。
钟巍还是一张臭脸,让人看得心烦。
他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周行德没办法,只得咳嗽一声,喊:“钟大人,下官周行德前来拜见。”
喊了几声,钟巍却不理睬。
旁边有个书办有些同情周行德,笑着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礼盒:“周大人,钟大人正忙着,你且在旁边等等。”
钟巍见周行德手中提着礼物,心中一阵冷笑:好你个周行德,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粗人,却不想也知道来走老子门路了。哼,平日间干什么去了,这要岁考了,知道着急了?粗人就是粗人,就算要走门子送孝敬,也不选地方,大庭广众之下塞东西,谁敢接?
他心中一惊:这夯货不会是来给我下套的吧?人心险恶,却不可不防。
又看见周行德那张万古不变的贼西西的笑脸,心中没由来地一阵烦躁,忍不住喝道:“周行德,你好大胆子!”
这一声震得屋中回音阵阵,到将周行德弄得有些发愣:“钟大人,你这是肿么了?”
钟巍一拍案桌:“好个周行德,军汉就是军汉,送礼都送到我头上来,还不是想在年终考核时让本官笔下转圜。嘿嘿,当我钟巍什么人?来人了,去请刑科的孙令孙科长过来,让他看看我刑部新出的小丑!”
周行德瞠目结舌,这这这,这钟巍看到我提着礼盒,以为是来送礼的。这厮也未免太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吧?老子又不是蛋白质儿童,就算要行贿,也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
“是。”那书办便要出去请孙令。
周行德这才回过神来,一伸手拦住那个书办:“慢着。”
钟巍嘿嘿冷笑:“周行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行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真要去请孙大人过来。”还好老子已经在礼盒上写了字,否则这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你钟小鬼要抖官威起歹毒心肠,洒家就让你颜面丧尽。
“自然。”钟巍怒喝:“本官为政清廉,眼睛里不揉沙子,最见不得你们这种蝇营狗苟的小人。”
周行德一耸肩:“下官也见不得,既然大人你要秉公办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两人都相互对视,彼此冷笑。
不片刻,刑科都给事中孙令就过来了。
这还是周行德第一次见到孙令,也知道给事中的厉害,便仔细端详起来。一看,却是大为失望。
这就是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头发胡须都白得跟十五的月亮一样,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目光也是呆滞无神,进屋后就不住喘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年考风波(二)
孙令权势极大,钟巍和周行德不敢拿大,同时站起来施礼:“见过孙科长。”
孙令坐到椅子上,一边喘气,一边用带着痰音的嗓门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人送礼送到主事厅来,哎,这事还真是希奇,希奇……咳咳。”
他用浑浊的目光看了看二人,迟疑片刻,又问:“究竟谁送东西给谁呀?”
钟巍既好气又好笑,心中腻味:孙令你真是老糊涂了,我钟巍乃是堂堂刑部主事,别人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反给下属送礼,还送给周行德这个无行愚汉?
周行德也是瞪大了眼睛,他已经肯定这个孙大人是彻底地昏聩了。
钟巍心中虽然不满,可表明上还是毕恭毕敬:“禀孙大人,是周行德试图贿赂本官。”说完,他就将方才发生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看不出钟巍这个人倒有几分才能,小小一件事从他口中出来,起因、经过、高潮、结尾结构清晰,转承起合之间丝丝入扣,估计平日里没少看演义评书之类的闲书。明明是个微博段子,他却加工成了长篇小说,不去当说书先生,却是违误了人才。
就连周行德也听得入神,忍不住出言讥讽:“钟大人这个故事说得不错。”
孙令也不住点头:“好听,好听。”
赞叹了半天,孙令才愕然抬头问:“钟大人,周行德为什么要向你行贿,他好好的司狱做了才一个月,也不可能得到提拔,没道理啊,你又不是吏部的主事。”
周行德笑出声来,连声道:“孙大人英明,孙大人英明。”
孙令满意点点着头。
钟巍被这一老一少气得笑出声来,偏生又不好在孙令面前发作。只朗声道:“回孙科长的话,周行德自从去了刑部东城监狱之后,玩忽职守,致使朝廷要犯在他手中畏罪自杀,还走了个白莲教妖人。正好遇到年终考核,一个下等是跑不掉的。周行德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这才来向本官行贿。”
孙令听问话,连连顿足:“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本官最见不得贪腐之人。周行德,本大人今日说不到要参你了。”
钟巍得意地看了周行德一眼,冷笑声更大。
周行德也不理钟巍,只朝孙令一拱手:“孙大人,下官冤枉啊。”
“哦,你说你冤枉,冤从何来?”
周行德将礼盒提起送到孙令手上,指着上面的字说:“刚才是钟巍大人误会下官了,本官和兵部车驾司郎中张鹤大人有旧,准备去他那里拜个早年,方才在街上胡乱买了些东西。准备到这里来看了考语之后就去张府混一顿午饭,可钟大人一见下官手中提着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呵斥,又让人去请你,要办了下官,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估计是钟大人平日间没少收贿赂,见人提了东西过来,就想要。孙大人,我委屈啊!”
“上面果然有字,对对对,周行德你说得有理。”孙令脸一板,对钟巍大喝:“钟巍,你平日间是不是经常受贿。本大人得好生查查,不,本大人现在就写折子参你。”
听到这话,钟巍“啊!”一声叫起来,忙走上前去,一看,果然是送给张鹤的。
这下,他一张脸燥得通红,恨不得地上有到缝隙好钻进去。
周行德在旁边听得大为痛快:好你个钟小鬼,也有今天啊。
孙令也着实糊涂了,说了写也折子,转眼却忘记了,反好奇地问周行德:“你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钟巍忙道:“孙大人,周行德送张鹤的沉香,也算是行贿吧?”
孙令一呆,又道:“对对对,算是吧。那,本大人写折子参张鹤。不对,应该先处置周行德。那本大人究竟先处置周行德,还是先写折子?对了,本大人方才说要参你的。钟巍你老实交代,平日可有贪墨秽行?”
这下,不但周行德张口结舌,连种巍也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二人同时对视一眼,一句“果然是老糊涂了”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不过,二人又像是触电一样,飞快将目光挪开。
周行德反应也快,伸手不住地对着钟巍指指点点。
孙令点头:“好,先参钟大人。”
钟巍气极,这才意识到今天请孙令过来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这朝廷也不知道怎么了,刑科给事中如此重要的位置,竟然给了一个老王八蛋。
“不对啊,今天请本官过来是处置周行德的,得先从他开始才对。”孙令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虎着脸:“大胆周行德,交代问题。”
周行德傻了眼,这怎么又绕回来了。罢,这老头脑子已经进水,不能用常理看待。且看我忽悠忽悠他。
周行德点头微笑:“是是是,下官这就交代问题。这沉香送到张鹤那里吧,也不算是行贿。”
“怎么就不算了,就算送一文钱过去也算是违法。”
周行德耐心的哄着这个老小孩:“孙大人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下官听人说张鹤府中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腊肉。做的时候需选择上好的肋条,以柏树枝和沉香慢慢熏制三日。如此,做出来的腊肉中不但带着柏树的清香,更带着沉那浓郁厚重的滋味。咬上一口,猪肉、柏桠和沉香的三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为一体,犹如一副泼墨山水,大气中带着酣畅,酣畅中带着雄浑。周行德嗜好口腹之欲,而张鹤大人又是个请官,没钱买香。于是,我与他约定,我出沉香,他出厨子,熏好的腊肉一家一半。这应该不算是行贿吧?”
“却不算。”孙令喉结处咕咚一声,将一团口水吞了下去,目光迷离:“想不到腊肉也有这种做法,今日真是开眼界了。有机会倒要尝尝。”
钟巍心中气苦,一声“吃货”差点骂出口来。
孙令又唠叨了半天,这才满意地离去。
钟巍一张脸黑得能够滴出水来,也不再废话,提起笔在周行德的年终考评上写道:“背公向私,职务废缺,下中。”
周行德看在眼里,知道这钟巍今日算是跟自己铆上了。
他自然不怕,只淡淡一笑:“钟大人,留得一线人情在,日后也好相见,至于吗?”
钟巍将笔狠狠地拍在笔架上:“你什么身份,本大人做事,你在旁边看什么。来人,叉出去!”
周行德:“那下官走了。”说完,提起礼盒,潇潇洒洒地走远了。
钟巍一呆,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个周行德实在是太镇定了,他究竟依仗什么?
不管怎么说,刚才所发生的事若传到别人耳朵里,我钟巍还怎么做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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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不快
“扑哧!”礼盒被张鹤狠狠地扔在地上,又踩上一脚:“张鹤受不起你的礼。”
周行德惊讶地看了一眼气得鼻子都歪了的老朋友:“张兄,嫌礼物不合心意?要不,兄弟我再去换换,保让你满意。”
“你……”看着周行德嬉皮笑脸的模样,张鹤更是恼怒:“谁要你的东西,周行德周大人,周科长。”
“科长,你还是司长呢……不对,你刚才说什么?”周行德一呆,忍不住问。
张鹤冷笑:“周行德,也怪我张鹤有眼无珠,认识你这个朋友。本以为你乃正直君子,想不到却是个佞幸小人,张鹤深为不齿。”
“不对,不是这句,你再说一遍。”周行德皱眉摆手。
张鹤也是一楞:“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把你刚才话复述一遍?”
“再说一遍又有何妨,你就是个奸人。哼,周大人周科长,从今往后,当我张鹤不认识你。”
“对对对,就是这句,我什么时候成科长了?”周行德示意张鹤停下来。
“还装,难不成还要我拜你不成。”张鹤怒道:“满北京城的人都知道周大人你将出任刑科左给事中,怎么,跑我这里来炫耀了?”
“啊,我去做给事中,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周行德张大嘴巴,荷荷有声。
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作为一个军史发烧友,他自然知道给事中这个职位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就是一个人人见怕,人见人烦的言官,地位超然,奉旨给人挑错的。
哈哈,如果真这样,老子可就大发利市了。如此刑部可就是我的天下,就连尚书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
到时候我看谁不顺眼就参谁,又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乖乖,好好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钟小鬼,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哼,给老子一个下中的考评,孰不知刑部的所有考核得洒家点头才能通过。对,咱也给你这鸟人一个下中的考评。
可他心中还是不敢确定。
张鹤见周行德的表情不似作伪,怒道:“我也是听泰山大人说的,说陛下已经点了你的名字,让你出任刑科左给事中,将来也好接替孙令做都给事中。你真得不知道?”
“这是真的?”周行德欢喜得快要笑出声来,咱们就是个小市民,升官发财这种事情自然要大大地高兴高兴。他拍了张鹤的肩膀一巴掌:“张兄,没啥说的,走,喝酒去。”
张鹤被周行德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怒道:“怎么不是真的,邸报马上就要出来了。”
“这是好事啊,张兄,你还骂我做什么?”周行德大为不解。
张鹤刚才被周行德一打岔,心中的怒气已经平复,现在一提,立即冷笑:“周行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官位是怎么昧心得来的。是不是山西那事,想不到啊想不到,枉我视你为君子,却不想你这个伪君子居然与秦学政同流合污。秦学政这种贪官,就算杀一百遍也不解恨,你却为了自己的官位做假帐,不觉得昧心吗?”
周行德了一跳他本以为自己这事做得隐秘,却不想连张鹤都知道了。此事发展下去,只怕就要失控。
他面上变色,忙问:“张兄,多的话就不说了,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鹤冷笑:“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畏惧了吧……”他顿了一下,才道:“实话告诉你,我是猜的。前脚你刚借用户部整理山西帐目,后脚就身居要职,怎么不叫人心中生疑,略一推断,就可知其端倪。”
周行德心中暗赞一声:好个张鹤,聪明成这样,都成精了。
他忙摆头否认:“张兄,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得这个官职,同山西没有任何关系。他秦大人不过是一个布政使,给事中是何等重要的职位,他有这个能力吗?”
张鹤一呆:“那也是?”
“究竟是谁我还不能说,以后机会合适再向张兄弟你解释,山西的帐目我是经手过,确实疑点颇多,可那些赈济款确实发到百姓手中,一文不少啊。”
张鹤:“不对,我听人说山西大旱,朝廷下旨减免地方赋税,该减的不减,不减地却减了,这又做何解释?”
“可山西夏秋农税确实减了啊,至于矿产、林渔都由大户豪族把持,就算实收他们的税也不打紧啊,那些大地主富户就该多交钱粮。反正,只要普通百姓得到实际的好处就成。”
“荒谬,荒谬!”张鹤气得浑身乱颤,指着大门:“送客。”
周行德知道现在就算说再多,张鹤也听不进去,只得无奈地一拱手,告辞而去。
走在大街上,不知怎么的,周行德心中有些抑郁。
张鹤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秦学政就是一个蛀虫,自己做假帐帮他度过一大难关,内心确实有些恼怒。
不过,秦学政冒赈的款子确实也发到百姓手中,确实得到了实惠,而太子府的朱二也大发了一笔。真说起来,也就是山西的矿山老板多交了一半的税。
“咱这也是杀富济穷啊,怎么就成了和贪官同流合污了。再说,国家需要安定,此事若大白于天下,也不知道这政局要乱成什么样子。我周行德做这样的事,也是出于公心。就算也有点私人的小九九,可我就是个小市民,为自己谋划将来,又不伤阴德,怎么就变成小人了?”
“委屈,我他娘真委屈!”
“要怪就得怪秦学政这个蟊贼,要怪就怪太子家那个不争气的朱老二!”
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正要回家。突然间,有个军汉冲了上来,欢喜地大叫:“周先生,是你吗?”
周行德抬头一看,依稀有些认识:“你们是?”
“我们是叶将军的家丁啊。”几个军汉都背着包裹,连连拱手:“周先生,可找着你了,叶将军让我等给你送些年货过来,这不也是我等运气,刚进城找了家客栈,正要出来寻你,却恰好碰上。”
周行德哈哈一笑:“老叶有心了,他现在在南京可好?”
“好,叶将军好着呢。”几个军汉围着周行德唧唧喳喳地说起来,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周行德忙说:“各位兄弟刚进城,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喝酒去,也不知道这城中可有得去之处?”
几个军汉相互挤了一下眼睛,笑道:“周先生,我等正有此意。前面有一家楚腰馆,里面的酒食很是不错,咱们过去吧。”
“楚腰馆,好古怪的名字。”
几个军汉本是京营出身,老马识途,带着周行德穿过几条巷子,就来到一座格调颇高的地餐饮料娱乐一条龙会所模样的建筑里。
等老鸨和茶壶过来打茶围的时候,周行德才愕然发现这是一家青楼。
官员逛窑子,若被人发现告个黑状,我这官也不用当了。
当下就起身道:“喝酒弄这么麻烦做甚,咱们换个地方。”
几个军汉一脸的失望,可周先生发话了,却不能不从。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状况出现,让周行德停住了脚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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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锦衣暗行
原来,正在这个时候,周行德看到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人。
说起这家楚腰馆的结构布局颇有意思,乃是一座独栋三层的楼房,占地很大,尤其是正堂的空间显得极为宽敞。一般来说,客人进来之后,里面的茶壶和老鸨一开始并不直接把客人朝楼上带。而是先安排他们在楼下大堂坐下,打茶围、说说话,做足全套之后,才可能有下一个节目。
不像京城其他低级窑子,客人和妓女一见面就公鸡见母鸡,公鸭见母鸭,直接宽衣解带上床X爱。
既然是高档青楼,来来往往的都是京城豪客,因此,这个衣服破旧的男子一进门就显得突兀而另类。
一刹间,几十双眼睛都盯了过去,偏偏那人还不觉得自己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背着手四下扫视,显得很有气派的样子。
此人周行德却是认识的,正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千户刘勉。
周行德吃了一惊,这家伙身份特殊,在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说威风八面,却也是脚一跺,小半个北京城都会发颤之人。
刘勉今天的扮相很是独特,土头土脑,一副老实憨厚模样,站在大堂中缩头缩脑,同昌平那边打石头的矿工没任何区别。
这才几日不见,刘勉怎么弄成这般模样,难道……不可能,如今这厮在北衙也算是能排进前十的人物,若真的潦倒了,也算是京城官场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那么,最大的可能是这家伙正在出公差,换的便衣。
周行德是不愿意同这个特务头子见面的,虽然大家都是同一阵营,可同这种非人类能少打些交道总有好处。
于是,他有坐了下去,压着嗓音对一众军汉笑道:“算了,你们要在这里耍子,我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头。都是在战场上一个马勺舀过食的,谁还不知道谁。不过有一点你们得答应我,来这里耍可以,却不得喧哗,我毕竟有官身,若被人看到,往上司那里告上一状,却有些麻烦。今天这一顿,我请了。”
一边说话,周行德一边将头低低地埋了下去。他心中也是后悔,早知道今天就戴一顶大檐帽出来了。
众军汉大喜,同时低声欢呼,道:“多谢周先生,咱们省得的,绝对不吵不闹。”
于是,几个军汉就要找老鸨去请楼上的女娘下来。
这个时候,刘勉那边却闹将起来。
原来,那刘勉穿得实在破旧,一看就没有消费能力。于是,一个乌龟很快地迎了上去,双臂一张,笑道:“这位爷,你是不是走错地了?”
“没错啊,就是这里了。”
“什么就是这里?”乌龟有心逗眼前这个土包子耍子,继续笑道:“这位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刘勉的双手抄进袖子里,身体显得佝偻:“这地方不是窑子吗,有姑娘没有?”
“姑娘是有,却不是窑子。”乌龟嘿一声,指了指外面:“爷你若要嫖女人,出门左拐一里地多着呢,二十文一个,过夜五十,也不贵。”
刘勉还是一副憨厚模样,不住摇头:“那地方我去过,是不贵,可那里面的女人又老又丑,下不了手。”
“哈!”乌龟笑出声来:“这位爷,你就将就吧,反正就那么回事,灯一吹,心一横,扑上不不就结了。”
周行德听得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这刘勉还真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业务素质真不错。
“不成不成。”刘勉不住摇头:“我好不容易得了工钱进城一趟,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听说你们这里的姑娘都如天仙一样,就寻了过来。对了,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什么荷月的很不错,要不,我就睡她了。五十文,行不?”
“哄!”大堂里个其他客人都暴笑出声,楚腰馆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风月之处。楼中的荷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往来得不是达官贵人就是风流士子,是风月场的花魁。寻常人要想见他一面都难,即便是城中的风流相公们,要想同她说上几句话,也得花上好几十两银子。
眼前这个土得掉渣的男人,五十文就想同荷月睡上一觉,简直滑稽。
这个时候,老鸨正带着几个姑娘下来应酬周行德等人,见乌龟正同一个乡下人玩闹,眉毛一竖,怒骂道:“刁小四,同一个傻子说什么废话,影响了楼里的生意,小心老娘撕了你的皮。”
那个叫刁小四的乌龟这才伸手朝刘勉一推,骂道:“你他娘五十文就想来我们楚腰馆,有这钱,留着买袋米回家吧,滚!”
这一推却像是推道一堵墙壁上。
“咦,你这厮力气倒大?”刁小四一呆,一脚踢到刘勉的胯下,发出“蓬!”一声闷响。
“啊!”发出惨叫的却是刁小四,他双手捂着右脚蹲了下去,大叫:“来人了,来人了,有人来砸场子了!”
这一声喊出,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几个手持棍棒的汉子,凶神恶沙地朝刘勉扑去。
这下,大堂里顿时乱了起来,客人们纷纷躲到墙边。满堂响起杯儿盏儿落地的脆响和姑娘们尖锐的叫声。
周行德身边的几个军汉同时站起来将周行德护住,有人轻声叫道:“先生,这个乡下人是练家子,武艺不错。”
周行德点点头:“这里要乱起来,咱们换个地方吧。”
“也是。”众人同时点头。
眼见着刘勉就要同几个乌龟打起来,突然间,刘勉却叫了一声:“你们究竟要多少钱啊,来的都是客,怎么反动起手来。”
“你姥姥的,你出得起钱吗?”刁小四不住大叫:“打往死里打。”
正在这个时候,刘勉却是一跃,只见一条黑影闪过,就出现在周行德他们身边,伸手指着周行德:“别打,不就是出来玩吗,我家有的是钱,你问他要就是了。”
见刘勉同周行德认识,几个乌龟也不敢造次,这些军爷一看就不是善类,不好得罪。
于是,那个老鸨赔笑着将一个手绢拍到周行德头上,娇声道:“爷,这位是你府上的什么人,刚才多有得罪。”
周行德没想到刘勉居然找到自己头上来,他心中也是犯疑,这个特务头子难道是来找我周某人的。
“对对对,我是他家里的人。”还没等周行德说话,刘勉抢先一步道:“把你们院子里最好的姑娘喊来,他付钱。”
周行德心中恼火,对老鸨说:“他是我侄儿,多年没见了,一时没认出来。”
说着话,没好气地横了刘勉一眼,喝道:“这许久没见,你出息了,知道出来嫖了,滚回家去,否则老子用家法办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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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楚腰
听到周行德说自己是他的侄子,刘勉眼中有一丝怒意闪过,然后有恢复成那副老实憨厚模样,怯生生道:“叔,你不也出来嫖,怎么反说起我来了?”
几个军汉同时轰一声笑起来,心道,周行德这个侄儿虽然年纪比他大,人也老实,可说起话来却还有些道理,坐实了先生为老不尊的罪名。
周行德伸手拍了刘勉肩上一巴掌,虎着脸道:“叔嫖得,你却嫖不得,罢了,咱今天不玩了,回家去。”让老子出钱请刘勉嫖妓,我才不犯傻呢!
他本就不想在此嫖妓,以免得坏了自己名声,正要借机会离开此处。
于是,就不住声地喊走。
老鸨见周行德先前出手大方,知道是个豪爽的客人,加上他们来的人又多,正好大发利市,如何肯放过。忙娇笑着拖住周行德:“客官,来都来了,还走什么。你也不缺金银,看你这大侄子,估计也不常见城,只怕已是多年没见过女人,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众军汉同时大笑:“周先生,老鸨说得对,你又不缺钱,就让你侄子开开荤。”
周行德只是不依,刘勉凑到周行德身边耳语:“白莲教”。
周行德身体一僵,转头狠狠地盯着这个死特务。
刘勉又叫到:“叔,我偏不走,今天就赖到你身上了,否则我就四处去闹。”
就朝周行德眨了眨眼睛。
周行德心中一咯噔,心中立即明白这鸟人今天这般打扮是来见自己的,并且拿白莲教来威胁自己。白莲教大成宗江十六劫狱那天晚上的事情,这家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阴差阳错救了刘勉一命,本以为这厮心中有了感恩之心,就不追究自己同白莲教邪教徒认识的这件事。
想不到还是没躲过,早知道当日在监狱中就该不顾一切把他给做了。
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周行德只得笑着又骂了一句:“这你臭小子竟然敢威胁我,好,你要嫖女人,咱就给你喊十七八个。所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刮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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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勉笑道:“我也不要这许多,就叫荷月来陪我就是了。”一边说一边装出猪哥的样子,滴着口水:“听说和她睡上一觉,可以多活十年。”
周行德提起脚就朝他屁股上踢去,喝骂:“那啥荷月又不是女唐僧,还多活十年,见你娘的鬼。老鸨,把荷月叫出来同我这个乖侄儿睡觉吧。”
刘勉却道:“对了,叔,这个荷月既然如此漂亮,我又是晚辈,怎么着也得先紧着你才是。可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干脆我们一起同她睡觉好了。”
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真变态,这个刘勉居然喜欢三P这种调调。你愿意,老子还不好意思呢!
众军汉同时面上骇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鸨见刘勉说得下流粗俗,大为尴尬:“客官,我们楼里的荷月可是卖艺不卖身的。还有,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着的。”
周行德也被刘勉弄得恼火透顶,沉着脸低头不说话。
“啥不卖,不就是多要些钱吗,我叔叔的钱多地很,尽管去喊,少不了你好处。”刘勉朝周行德腰上一拍,手中就出现一张金叶子,并顺手递给老鸨。
竟是一手漂亮的妙手空空。
周行德大惊,使劲地捂住自己腰包。
明朝初年缺少贵金属,在美州白银没有流入前,市面上少有金银流通,与铜钱和宝钞的兑换比也极高。这一张金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两年吃穿。
那老鸨立即眉开眼笑,道:“好大方的客人,不过这事须有些为难。荷月这丫头眼界高,只喜欢风流名士。你们若真想见她一面,老婆子也可以去试试。不过,能否讨她欢心,我却不敢打包票。”
她心中冷笑,看这几人都是土包子,真真是粗鄙不堪,荷月怎可能看得上。不过,同她说几句好话,让那死丫头见这二人一面却也不难。
反正等下荷月大不了陪他们说几句话,唱上一支曲儿就行。
刘勉挥挥手:“但去,若真能见上她一面,另有打赏。”
“好,那诸位爷楼上请。”老鸨忙吩咐乌龟们伏侍周行德等人。
几个军汉已经选好姑娘,同时发出一声欢呼,自去姑娘们的屋中吃酒玩闹。
周行德没好气地同刘勉走进一个房间,却见里面的装设极尽精美之为能事,看样子,应该是楚腰馆最豪华地所在。
这还是周行德奇怪许久的地方,可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寻欢作乐,没好气地对刘勉说道:“乖侄子,你要嫖我出钱就是,怎么好让我陪着?”
刘勉等楼中的小子们去安排酒食,这才笑道:“有一事十分要紧,还需周大人帮忙。可又不能去衙门和你家中寻你,以免暴露行踪,只能在这里同你见面。这不,见你进了这家青楼,我一咬牙,就跟着进来了。”
周行德哼了一声:“你跟踪我?说吧,究竟什么事?”
“还不是为白莲教的事。”刘勉冷笑一声:“周大人,我还真没想到你同白莲妖人的关系如此密切,你身为朝廷官员,却同他们交往,想干什么?”
周行德腾一声站起来:“刘勉,你什么意思,要抓我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进入太子系核心的事情刘勉并不知道。
毕竟,依照明朝制度,储君不能同外臣结交。未免此事传到皇帝耳中,太子提携周行德一事也只有太子和马云二人知道。
“我怎么可能抓你,周大人,周科长。”刘勉讽刺一笑:“本官在这里先恭喜你马上就要高升了,嘿嘿,六科给事中,朝廷一等一要害的职位,真是一步登天,让人好生羡慕。偏偏大人你才二十来岁,前程远大啊。刘勉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对了,你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正在这个时候,酒席送过来了,刘勉立即闭上了嘴巴。
周行德心中气恼,索性端起酒杯不住地喝着。
不片刻,两个粗使丫头捧着熏香和一张古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那少女朝周行德和刘勉盈盈一拜:“荷月见过二位公子。”
这女子长得倒也不错,腰挺细的,就是胸口太平。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这年头又不流行大波,周行德顿时失去了兴趣。看看刘勉:“刘公子你先。”
刘勉拱手:“周公子你先请,兄弟赴你后尘好了。”
然后,两人同时大笑起来。周行德早早迟迟一副不正经模样,而刘勉的打扮也极尽傻大黑粗之为能事。二人又都老大不小,世界上有这样的公子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软硬不吃
荷月被这二人的粗俗惊得神色大变,她平日里见的都是风流才子,饱学书生,什么时候看到过这种下流之人。
猛地站起来,眼角有泪花泛起,一扭头就走了出去。
周行德和刘勉本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美色,这才不约而同地使出这种龌龊手段,想的就是将荷月赶出去,也好说话。
周行德:“乖侄儿,这女子还不错啊,你咱们不受用了?”
“周大人,你再占我便宜,某就要急了。”刘勉懊恼地哼了一声:“受用个屁,都是朝廷官员,在外面嫖妓,若让言官看到了,你我都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要漂亮女子又何必来这里,某只需一个眼色过去,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何必在这里弄得这么麻烦。”
“你这就是没情调了,人家荷月琴棋书画洋样精通,吹拉弹唱件件来得,女文青一个,多有味道啊。你却瞧不上,简直就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儿。”周行德调继续侃刘勉:“刘大人,你乔装改扮盯我的捎,未免有些失身份。说好了,今天的开销咱们一人一半,别尽想着占便宜,等我寄帐单给你。”
正说着话,只听得“哎哟喂,这是怎么了?”一声,老鸨又走进来,提着酒壶给周行德和刘勉一人斟了一杯子,笑道:“二位客人你们也太心急了,对姑娘可是要哄的。这女孩子家的心思你们可不懂的,先得甜言蜜语说入了巷,才谈得上其他。”
周行德笑了笑,将一枚银子扔过去:“出去吧,荷月的人我们是见着了,你们这里的酒菜不错,就不要她过来陪了,我和我侄儿自吃酒食,到时候该给你会多少钞,一文钱也少不了你的。”
老鸨听得心中大喜,又敬周行德二人吃两盏酒,这才退了出去。
周行德也不问刘勉来找自己做什么,自顾自不停喝酒,又拿起荷月那架古琴丁丁冬冬地乱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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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勉听得脑门一阵隐隐作疼,忍无可忍地咳嗽一声:“周大人,说正事吧。”
周行德冷笑:“你自说你的,我弹我的,怎么着,嫌我弹的难听。”说完话,也不管刘勉的感受,扯直了嗓子就唱道:“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
刘勉大怒:“好听,一枪断岳陈冠西陈大侠武艺高强义薄云天不说,也好一条亮亮的嗓子。”
周行德哈哈大笑停了下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刘勉我算是明白了,你今天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又搬出白莲教威胁我,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说吧,我听着呢。”
刘勉哼了一声,喝光杯中酒,才道:“周大人,你也知道我是北衙的千户。近日,我们衙门得到消息,山东的白莲妖教唐赛儿部余孽流窜进京,意图整合北直隶的白莲党徒。京畿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怎容妖人作乱。上头有令下来,着我带领北衙弟兄将一干乱匪尽数剿灭。周大人,你与白莲教徒勾结,我是不是该先把你拿到监狱中再说呢?”
说完,不坏好意地盯着周行德。
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哼了一声:“那你怎么还不动手?”他心中也是苦恼,自己的把柄算是被刘勉给拿住了。如果可能,他倒不介意杀人灭口。可这家伙武艺实在太高,现在动手,只怕还被他害了。不成,得好生想个法子。
刘勉淡淡一笑:“周大人,要拿你,我那日在东城监狱就动手了,还用等到今天。再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那么做,倒成了忘恩负义之辈了。”
周行德:“你倒同我说起义气来了。”
刘勉:“本来,这事我也不想过问。可是,如今却有一桩难处,上头催得实在太紧,赛指挥使对我又有成就,说若不在一月之内将京城白莲三宗一网打尽,就要办我一个渎职之罪发配去大凌河戍边。可白莲妖人行踪实在诡秘,没办法,只能找到你头上来了,谁叫你同他们认识呢?”
周行德:“老刘啊,我说你怎么也是东宫的人,你们指挥使敢动你?”
“住口!”刘勉森然道:“东宫一事休要再提,否则传到天子耳朵了,太子结交外臣乃是大罪。”他是太子的人不假,可这世上知道这事的人也不过一两人而已。
周行德一摊手。
刘勉继续道:“这事若办不下来,我刘勉肯定要被发配去东北,大好前程毁于一段。我好不了,周大人你也别想好过。嘿嘿,你周大人现在是春风得意了,却把我这个苦哈哈给忘记了,怎么着咱也要拉你下水。周大人,如果你当我老刘是朋友,就帮我打探白莲教的消息,弄清楚京城三宗的妖头的姓名住处。否则,我就下手拿你,你那个给事中也别想做了。”
“你果然是在威胁我,可我周某人真的不吃这套。”周行德扑哧一声,不屑地说道:“我周行德以前本就是个浪荡子,喜欢在江湖上行走。认识些江湖人物也很正常,认识白莲教又如何,最多是识人不明。”
“不算是威胁。”刘勉淡淡道:“周大人说的也是,你不过是误交匪类罢了,也不算是大罪,只不过对你的前程却有影响 。如果你我能够联手捉拿白莲妖人,也算是大功一件。别人说起来,只会说周大人你大智大勇,为剿灭白莲妖人不惜去做卧底。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拿这事来说三道四了。”
“你自己想保住自己的官位,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周行德心中也不畏惧,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一系的核心人物,就算认识几个白莲教的人,也算不得什么。白莲教南北十三宗,造反作乱的也不过只山东弥勒宗一只罢了。老子现在可是东宫的人,按照真实的历史,还有一年太子就会登基,到时候咱位高权重,谁敢废话?
周行德道:“若我不答应呢?”
刘勉没想到周行德软硬不吃,有些无奈。说实话,他刚才不过是拿话来恐吓罢了,还真没想过要抓周行德,否则自己还是人吗?
呆了半天,他才叹息一声:“罢,你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老刘我不当这个官,去东北当大头兵好了。”说完,一脸忧愁地喝着闷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雀地龙
见刘勉神情抑郁,周行德心中倒有些同情。
可这事已经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邪教徒可不是好惹的,沾上了就扯不脱,周行德不认为自己有做特务的特长。
可还是安慰了刘勉两句:“刘大人,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就算这件差使你干不下来,惹恼了赛指挥,也未必被发配去边境军营效力。就算去了军营,以宫中那人的念旧的性子,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也就是苦上几年,到时候再调回京城来就是了。”
刘勉苦笑着摇头:“周大人,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若我真的被发配去边军,只怕再回不了京城。没错,主子是个念旧的人,将来我也不会没个下场。可这一去却不知道要多少年,人情这种东西,不常见面,日子久了也就淡了。就算还有将来,也未必能回北衙。最好的结局是进军队做个守备什么的,哪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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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心道:我管你去死,你这厮手中捏着我的把柄,最好死在前线上才好。
当下也不再说这事,只不住劝刘勉吃酒。
折腾了一整天,已是傍晚,肚子也有些饿。还真别说,这家楚腰馆的厨师还真不错,手艺比专业酒楼做得还好。
周行德本就是型男一只,胃口极好。而刘勉也壮实得像是一头牛,他虽然不住叹气,可依旧化悲愤为食量。
二人这一开动,将酒食一扫而光,然后不住口地催促青楼里的乌龟上酒上菜。
楚腰馆的乌龟都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二人,这两人也是希奇,进得楼子里来,也不叫姑娘,就不住吃喝,完全把这里当成饭铺。要吃酒,京城里多的是酒楼,来这里吃天价饭菜,不是浪费吗?
天完全地黑了下去,屋中只点了两根蜡烛,竟有些昏暗。
周行德毕竟是一个现代人,见不得黑,就对门外喊了一声:“好黑,再点盏蜡烛。”
“好呢,就来。”有人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含糊。门开了,一个矮壮的乌龟,推门进来,背对着周行德和刘勉掏出火镰火石不住地打着,好半天也没点着。
刘勉已经喝了许多酒,说起话来舌头有点大:“你这龟公真他娘笨,连个蜡烛也点不着……咦,你是这楼子里的人吗,先前怎么没见着你?”毕竟是个特务头子,盘问任何陌生人已经成为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那人也不答话,只轻轻笑了一声。
周行德听到这笑声,心中突然一动: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这楼中也不知怎么回事,吃顿饭,侍侯的人换了好几拨,老头,过来给爷爷倒……酒……算了,爷爷自己……来……”刘勉摇了摇已经喝得迷糊的脑袋,伸手去拿酒壶,却端了个空,头一歪就耷拉在桌上,呼呼地打鼾。
“喂,老刘,嘿,你这厮喝这么多做什么。日,难不成想宿在这里,很贵的。老刘,老刘……”周行德不住地喊着,可刘勉却是一动不动。
那个乌龟终于点着了蜡烛,一团黄色的光扩散开了。
老乌龟端着烛台走过来,因为将脸藏在光晕后面,有点灯下黑,周行德也没看清他的模样,挥了挥手吩咐:“你去看看同我一道过来的那几个军士完事没有,如果已经完了,就说该回客栈了。”
“好,小的这就去喊。”那乌龟将蜡台放在周行德面前,一张苍老的脸在烛光中露了出来。
周行德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不是顾彻还能是谁?
刚要叫,先前一直趴在桌上的刘勉却猛地一跃而起,一抓朝顾老头肩上抓去。
这一爪来得突然,又快又狠,且不带任何破空声。
老顾也喝一声,右手一伸朝刘勉腕口刁去。这个时候,刘勉的声音才响起:“你这厮我就觉得不对劲,刚才来的时候老子已经将这家青楼的底都给摸清了,好象没有阁下这号人物。”
说话中,他不退反进,身体一矮,一记弓步沾掌朝顾老头左胸斩去。
顾彻与人厮杀了一辈子,知道这一招的厉害,若被砍中,只怕左胸就要肋骨尽碎,心脏立即就会被断裂的骨头戳中。
与刘勉一样,顾彻也不躲闪,同样朝前一扑,右手架住刘勉的右手,就是一拿,然后顺手一摔,脚下也不停,同时闪电般一个斜踢。
刘勉前一阵子被大成宗的人刺了十几刀,受伤本重,立时就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这一招说起来很复杂,其实也就是一个刹那。贴身短打讲究的是快如闪电,一记必杀。
周行德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是啪啪啪一连串脆响。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直观的见识到古人武艺究竟高强到什么地方,心中不觉得骇然。如此高手,换自己上去,只怕一招也抵挡不住。
“好个六合拳,打、摔、拿,间不容发,老头你的武艺不错啊!”
二人同时分开,刘勉背贴墙壁,大口喘息。
而顾彻则斜身站在桌上摆了个雀地龙的架势,嘿嘿一笑:“你的红拳也很厉害啊,尤其是刚才躲我连环进身的时候,那一手裙拦真是漂亮。”
刘勉阴森森一笑:“你什么来历,今日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外面可都是我的人?”
“哈哈。”顾老恢复成本来的嗓音:“知道,你是北衙的大人嘛。”
他一纵身从桌上翻下来,朝周行德一施礼:“小的见过老爷。”
有朝刘勉深深一揖:“小人是周大人的管家,姓谷。”
“啊!”周行德一怔,忍不住叫出声来。
顾老头朝周行德递过去一个眼色,周行德心中疑惑,但还是闭上了嘴。
“哦,原来是谷管家。”刘勉奇怪地看了周行德一眼,问顾彻:“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假扮乌龟?”
顾老头苦着脸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并没有假扮龟奴啊。方才听到你们喊人掌灯,小的这就进来侍侯。可不想大人你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大人你武艺高强,小的也打熬了一 辈子筋骨,招招式式都烙到骨子里边,想也没想就下意识同你动起手来。死罪,死罪!”
说着就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死皮赖脸
“不对。”职业习惯让刘勉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喜欢刨根问底:“谷管家,方才进楚腰馆之前我可没看到你。你又是怎么知道你家周大人来这里了,难道你一直跟着?”
周行德一看顾老头就头大如斗,他刚才还同刘勉谈起白莲教,这老不死的就立即出现,这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听刘勉这么问,他心中也是一惊:这死东西原来在跟踪我,泥玛究竟想干什么?
当下他也不吱声,就在旁边听着。
顾老头抬起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惶恐地说:“大人,小的不敢讲。”
“说。”刘勉脸上煞气一闪,然后对周行德道:“周大人,我问你家管事的话不介意吧?依我看来,你的家可没治好啊,下人竟然敢盯主人的捎,嘿嘿,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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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耸了耸肩。
顾老头假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磕下头去,问周行德:“老爷,我真的要说吗?”
周行德一呆:“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回刘大人的话。”他倒不介意好生折腾折腾着老家伙。
顾彻苦笑,喃喃道:“家丑不可外扬,既然老爷要小的回话,小人就得罪了。”
周行德:“家丑,你说个ABCD吗,真是没头没脑?”
顾彻:“老爷,你也知道老谷我是随夫人从府中过来的。如今,你和国公府又闹成那样……”
刘勉一拍大腿:“老谷,原来你是张国公府里出来的,难怪一身好武艺。刚才我就看你双手的虎口上全是厚茧,分明就是长期握兵器所至,这才起了疑心。如此说来,你以前定是张国公麾下猛士,那就难怪了,快快请起。”
他一伸手,就将顾彻从地上扶起,笑笑:“老谷,这事同你家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是人都有八卦之心,周行德休妻一事刘勉也又所耳闻,当下心中大觉得有趣。
顾彻俯首贴耳地回答:“夫人知道老爷喜欢在外寻欢作乐,担心他伤了身子,就让老奴远远跟着,必要的时候……”
刘勉“哈!”一声轰然大笑起来,不住地用手拍着桌子:“周大人啊周大人,你真是家有贤妻啊……不,应该是家有贤惠的前妻……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刚才周行德拒绝了他的提议,刘勉正感不爽,这下只觉得心中大快。
周行德张口结舌,怒骂顾彻:“你这个死老头胡说什么?”
顾彻还是那张苦瓜脸:“老爷,你还是早些回家吧,若迟了,夫人又要哭一宿。”
“哭一宿?”
“哈哈。”刘勉还在不住笑。
周行德气得吐血:“你还笑。”
“我自笑我的,哈哈,又怎么了?”刘勉大笑着就要走:“时辰已经不早,我也回去了,周大人,我说的那事你考虑一下。”
“我考虑个屁。”
“等等。”顾彻突然栏住刘勉去路,一伸手:“大人,我家老爷宦囊也不甚丰厚,你就不要同他开玩笑了好不好?”
“噗嗤,你这老奴眼尖得很,倒也忠心。”刘勉手一伸,将一叠金叶拍到顾彻手中,大笑声中推门走远。
周行德一惊,忙伸手朝胸口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的金叶不知什么时候都被刘勉给扒窃去了。
他忙叫起来:“顾老头,快还给我!”
顾彻不住摇头,将金叶子放在桌上:“和尚,你胆气颇壮,有时却也是一条好汉,怎么对这身外之物如此着紧,好生让人瞧不起。”
周行德将金叶收进怀里,笑道:“咱一枪断岳陈大侠行走江湖既不偷又不枪,又不想学你们骗村夫愚妇的钱,日子过得苦哇!”
他上下看着顾彻:“顾老头,你出狱之后不是跟那个什么江十六走了吗,怎么又找到我这里来了?”
“你好象不想看到老头子我?”
“废话,谁他妈想看到你,咱们可是说好了从那日起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依我说,那江十六人也不错,听说你被关在牢房里就带人来救,也算是讲义气。老头,你武艺不错,跟了他,肯定会受到重用。”
顾彻冷笑着说:“江十六救我会安什么好心,还不是想着收编我们弥勒宗,好壮大他自己的声势。此人在我神教中也是个异类,不想着杀狗官,光大我教,成天只知道做生意生发。这种异端,若是在往日,我弥勒宗是见一个杀一个,怎肯随他同流合污。我当日也是逼得没法子,这才借他的力量越狱。既然已经出了监狱,自然要寻个机会一走了之。还好,那日你走后,三阳的人伏击江十六,给了我这个脱身的机会。”
“哦,原来是这样,江十六这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丢了顾老头你不说,还损失了几个好手。”周行德又问:“顾老头,你找我做什么?”
顾彻:“和尚,如今我弥勒宗已然烟消云散,天下虽大,却无处可去。想了想,这京城中只有你算是我的熟人,索性就投到你府中混一口饭吃。你那里还缺个管家,老头子我就当仁不让了。”手完,一背手,好整以暇地看了过来。
周行德惊得跳起来:“老头你还讹上我了,你好歹也是天下间有数的好手。不管是上山去当大王,还是去给人看家护院,日子总能过得滋润,你赖上我做什么?”
顾老头不住摇头:“做生不如做熟,我觉得你这个人吧,心胸开阔,又平易近人,实乃值得依附的主家。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君而事……”
“打住打住,少灌我迷汤。”周行德气得笑出声来:“老不死的,少玩花样,你究竟要做什么,明说吧。要钱还是要物,开个价。”
“我若要钱,刚才这几张金叶子就不会还给你了。”顾彻淡淡道:“小老儿真的想托庇到你身边,可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拉倒吧。”周行德只是冷笑。
顾彻见周行德死活不相信自己的话,这才道:“和尚,我打听到三姐的消息了,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帮着找找。”
“啊,三姐……”周行德惊得毛骨悚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先糊弄过去再说
要说起这个世界上周行德最怕什么,自然是舍三姐其谁了。
那女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时候周行德当日在战场上为了保命做了一回爱情骗子。接下来也小小地摆了她一道,把她骗去了自己老家,有极大的始乱终弃的嫌疑。
以三姐那暴戾的性子,若被她抓住,还不死得难看。
前一段时间三姐就好象人间蒸发了一样,周行德担心了几天之后,一忙,就把这件事忘之脑后。如今又听到她的消息,让周行德无比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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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急道:“三姐在哪里,顾老头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顾彻:“和尚,我也不知道三姐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前段时间听净空宗的一个教友说见到一个女子很像我宗圣女唐三姐,便跟了上去,可跟踪不了几步就追丢了。因为也没看清,却不敢确定。”
听说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三姐,周行德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可表面上还是做忧虑状:“这个三姐究竟去哪里了,真让人担心啊!”
顾彻也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我弥勒宗若没有圣女出来当家,就是一盘散沙。用不了一两年,几万会众就都得被人拉到其他宗去,还谈何兴教大计。咦,你好象很关心这件事?”
顾老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周行德。
顾老头当然不知道三姐和周行德关系暧昧,周行德只摸了摸下巴,哼哼了两句:“既然如此,你自去找她就是,又跑来见我做什么?周行德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如何知道她的行踪。老顾啊,你我现在是相见争如不见,就好象两只刺猬,隔远一些还好。挨得近了,难免闹得不愉快。”
顾老头听周行德抱怨完,却点了点头。
周行德张大嘴:“我真不知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顾彻却道:“和尚,这几日我发现你身边一直有锦衣卫的探子跟着。”
周行德吓了一跳:“这个刘勉果然派了尾巴跟踪我,可恶!”他立即意识到那刘勉也是被他们指挥使给逼急了眼睛,想将白莲教北直隶三大宗主给挖出来。又知道周行德认识白莲教的人,索性派人盯梢,好来个顺藤摸瓜。
被北衙的人惦记上的感觉真他姥姥糟糕。
顾彻笑起来:“和尚,你这一阵子混得不错啊。不但弄了个监狱头当着,还同北镇抚司的人称兄道弟。想不到你有如此本事,小老儿我真是佩服。既然你同北衙的人如此熟悉,最近锦衣卫的狗腿子们又在大索我神教教友,而你也是三法司的人。只要呆在你身边,这京城但凡有异动,岂不尽在老头子我眼中。三姐不可能平白地看不到人,只需用心心,总能寻到。”
“你倒是想得美。”周行德一瞪眼:“老顾,实话对你说吧。我同北衙的人是比较熟,可那也不过是官场中正常的交际应酬,当不得准。这事我可没法子,哼,你还是别来烦我。你就一反贼,若被锦衣卫的人识破身份,只怕也走不出北京城,难道你就不怕吗?”
“怕,怎么不怕?”顾彻嘿嘿一笑:“不过,为了找到我宗圣女,我顾彻个人是死是活又算得了什么?至于锦衣卫,我倒不怕,不是有周大人你在前面顶着吗?别忘了,你就是个假货,咱们可是栓在一起的。”
周行德一拍桌,震得桌上的碗筷一阵乱响:“顾老头,你这是在威胁我,实话对你说,老子不吃这套!”
顾彻悠悠道:“不是威胁啊,你救过老头子一命,我会当白眼狼吗?和尚你有古之侠者遗风,我这不是来求你吗?”
便不住作揖。
“遗风,亏你说得出口?被你逼着,我现在这模样就是遗容。”周行德气得呼哧喘气:“我就是一个小市民,成天只想着升官发财吃喝玩乐,没那么多江湖义气可讲。”
“真不答应?”
“老子就是不干。”
“那就没办法了。”顾彻轻声叹息。
周行德提高了警惕:“老顾你要干什么,别乱来,我外面可带着好几个兄弟。那些军汉可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你武艺虽高,可好汉子抵不过群狼,若伤了你,我可不负责烧埋。”
顾彻:“和尚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以那么做。实在不成,老头子我只能赖在你身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我是你周府的管家,自然要贴身服侍老爷你。”
周行德大惊:“别,老顾你也是在江湖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何必出此下策,有话好好说。”看样子顾老头是在耍赖皮了,周行德这人软硬不吃,可就怕烦,若让这个糟老子粘在自己身边,可不自在得紧。
他头中隐隐发涨,决定先把这老小子给糊弄过去,以后再想办法。
想了想,周行德就道:“老顾,要不这样,我先帮你找个住的地方,再弄个保人,你先安静呆着。我自然会想法子去寻三姐,一旦有她的消息,就来通知你。”
顾彻见周行德应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拱手:“多谢老爷。”
“别什么老爷不老爷,咱们谁跟谁?”周行德一翻白眼:“不过,我家里你是不能去的。恰好我认识一个药铺的老板,委屈你去她那里做几天伙计,让她做你的主家。这样,你也有合法身份,免得被官府捉去。只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周行德准备把顾彻先扔到云娘药铺里,他才不会傻得把这糟老头带回家去呢。
顾彻:“只要能找到三姐,我什么地方都能呆。”
“好,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周行德又道:“顾老头,你先去看看随我一同来的几个军汉完事没有,叫他们搞快点。”
“好。”顾彻正要出门,屋外就响起了一个军汉的声音:“周先生,俺们要回客栈去了,已经雇了几辆轿子,你是留在这里呢,还是回府?”
周行德:“当然是回家去了,这地方鬼才愿意呆呢?”他以前一想到逛青楼这种风月妙事就觉得一阵激动,可真到了地头,却毫无兴致。
金钱和肉体的交易毫无技术含量,纯粹发泄有个毛的意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女人好讨厌
转头又问顾彻:“老顾,你现在住哪里,可有东西需要收拾,要不,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地点,再带你去那家药铺?”
顾老头好象生怕周行德将自己甩掉,拍了拍自己的身子:“我全副家当都带在身上,今天晚上还没地方住呢。如果你会钞安排我住楚腰馆里也可以。”
“想得美,知道这里多少钱一晚上?”顾彻这句话踩到了周行德尾巴:“走走走,现在就去铺子里。”
出了楚腰馆,见外面好生热闹。军汉们已经叫来一排轿子,里面传来唧唧喳喳的女子声音,几个武夫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交头接耳。
“这怎么回事?”周行德疑惑地问。
几个军汉回话说他们准备回客栈去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索性一人点了一个姑娘,带过去。
周行德吃惊道:“你们玩了就算,还带姑娘出台,未免有些嚣张。弄那么麻烦做甚,不如今天就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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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军汉相互看着,然后同时小声笑起来。
周行德心中不耐,揪住一个军士。马着脸:“快说。”
那军士见周行德脸色有些不好看,尴尬地说:“先生,这次来京城,叶将军说了,与先生你吃酒玩乐的一应花消都记在他头上,只要有你老人家在场。这楚腰馆的姑娘真是不错,要身段有身段,要情趣有情绪,自然舍不得走。可若留宿在这里,这个帐叶将军却不认,索性带回客栈,反正刚才也已经付了钱,不带走也是浪费。”
“啊!”周行德指着这几个家伙不住摇头:“你们几个端的是好心思。”
做为一个现代人,他倒没什么道德洁净癖。这个军士都是战场厮杀汉,在叶天禹手下也是个娇纵惯了的老人,自己又不是他的上司,自然不好说什么。
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由着你们。”
几个军汉低声地欢呼起来,都说周先生爱兵如子,又问周行德家住哪里,也好护送。
周行德报了云娘药铺的地址,说自己同药铺的老板娘熟悉,找她有些急事。几个军汉道却是恰好,他们所住的客栈就在那边,正好顺道,又挤眉弄眼了半天。
周行德没好气地骂道:“你们想什么呀,那间药铺同我们衙门有生意上的往来,我找她是公事。”
可众人还是不信,周行德也懒得解释。
于是,众军汉同时钻进轿子,一声喊,众星捧月地护着周行德朝前行去。
旁边的轿子中不断有嬉笑声的女子的娇嗔传来,“心肝”、“狗狗”、“肉肉”等污言秽语不绝于道,这些军汉都是粗鲁的杀坯,自然不会弄小资情调,可以想象那些姑娘们此刻痛苦到何等地步。
当然,能够带出来的妓女,质量上也可圈可点。
看了看身边低头沉默的顾彻,周行德心中无比悲愤,凭什么别人都美女在怀,我身边却是个糟老头。
怪就怪老子现在是言官,要努力加强个人修养,花天酒地的事情却不敢再干。
“日啦,太子殿下你如果真要酬功,给我一个河道、盐铁之类的官当当不好吗,偏偏要让我做给事中。这官权力是大,却没任何好处可捞啊!我在现代社会虽然也是个大学文凭,可在古时候就是个文盲加流氓,你让我做清流,这不是整人吗?”
突然间,周行德有些不开心,想了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生活,好象就没舒心过。从被抓进贼窝,到冒充那鸟大使,然后被白莲教的人纠缠,到现在竟做了类似于中纪委支部委员这样的官儿,一切都仿佛如梦中一般,说不惶恐那是假话。
隐约中,他感觉好象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拉着自己飞快向前,可前方究竟是何光景,却依旧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偏偏你又无从反抗,或许这就是操蛋的人参吧。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无论如何,努力向上,站在时代的顶端吧,只要自己手头掌握了足够的力量,天变亦不足畏。
周行德摇晃着脑袋,突然有些反胃,原来,今天喝酒喝得实在太多,竟然有些醉了。
感慨了半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云娘的药铺。
里面居然还没关门,有明亮的灯光透出,门口还放在一顶青呢小轿,两个轿夫正靠着墙说着闲话。显然,云娘家里来了客人。
几个军汉不知道周行德与云娘的关系,呼啸一声跳下轿子,就去砸门,大声喊道:“老板娘开门,周大人来寻你耍子。”
门口两个轿夫见众人来势凶猛,吓得一个趔趄,其中一个还蹲在地上直打哆嗦。
军汉轿中的姑娘们见那轿夫实在滑稽,都扑哧地笑出声来。
几个姑娘大约也是在轿中坐得闷了,纷纷走下轿子,指指点点。
一时间,莺莺燕燕,乱七八糟起来。
铺子里面大概也是吓住了,半晌,老岳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哪个周大人?”
几个军汉纷纷叫道:“既然寻到这里来,还能是谁,自然是周行德周大人,开门,否则砸了你的店!”
“啊!”屋中传来几声女子低低的呼声,显得很是惊讶。
周行德虽然醉了,可也听得清楚,其中就有云娘的声音,另外还有两个女子,却不认识。
他忙从轿中跳到地上,提起脚就踹了为首那个军汉一个趔趄,笑骂道:“你这几个夯货,小心把人家给吓住了,都给我滚回客栈睡觉去。”
“吱啊!”一声,门开了,云娘和两个女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那两个女子周行德却不认识,都十五六岁模样,看模样应该是主婢二人。做丫头打扮那人的长相非常普通,也就是一黄毛丫头。而小姐倒有几分姿色,就是有些瘦小,不,应该说是娇小玲珑。尖削的下颌很有后世非主流下巴的味道,只差鼓腮暴眼。她五官倒也端正,有一种雅致的韵味。
云娘见到周行德,神情很是古怪,盈盈一福:“民女见过周大人。”一边行礼,一边看着周行德,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周行德:“免礼,都是自己人,不要那么多虚礼。云娘,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云娘慌忙低下头去。
这个时候,那个丫鬟模样的人突然一脸愤恨地看着周行德,眼睛里全是仇视。
她向前一步挡住自家小姐,扬声问:“你可是刑部东城大狱的司狱周行德?”
“我正是周行德。”
“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啊,是不是假的?”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质问,周行德倒是一楞:“什么传说?”
这个时候,几个军汉同时喊:“周先生,已经到地头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等回客栈快活去了。”
周行德挥挥袖子:“滚你们的蛋,老子跟你们混在一起,若被官场上的人看到,成何体统,改天再聚聚。”
“走啦!”几个军汉同时拱手,然后抱起姑娘,就扔进轿子,那些妓女自然又是一通尖叫。
小丫头见到这荒淫的一幕,气得小脸通红,唾了一口唾沫,骂道:“无耻!”
周行德哈哈一笑:“怎么就无耻了,大人的事情,你一小孩子少管。”
“莲子让开。”这个时候,一直躲在后面的那个小姐突然推开小丫鬟走上前来,深深地看着周行德,脸突然变得苍白而愤恨:“这就是周行德,真真让人失望。”
周行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道:老子又不是你没过门男人,你失望个吊……不对,女人才叫过门。这主婢二人好没礼貌,没家教。恩,看那小姐模样,满头珠翠,手腕上那一对羊脂玉镯,至少值一百两银子。这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
见周行德盯着自己的手看,那小姐像被毒蛇咬中一样飞快将双手缩进袖子中,厌恶地说:“听人说周行德乃是个磊落雄奇的伟丈夫,想不到今日一见,却是如此好色贪杯如此不堪的浮浪子。”
说完话,就掩着口鼻走出门去。
那个叫什么莲子的丫鬟飞快地跟了上去,大概还觉得不解气,转身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周行德气极:“这都什么人呀,我招你惹你了,这么侮辱人?”
那主婢二人只是不理,上了轿子扬长而去,倒让周行德在后面不住抓着脑袋。
半天才气愤地大叫:“这个死女娃子好讨厌!”
云娘掩嘴不住笑。
周行德没好气地说:“云娘,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你还笑……住口!”
云娘这才收了笑容:“大人,外面怪冷的,里面看坐。”又忙叫老岳赶紧上茶。
冬天的夜确实冷,进屋喝了一口热汤,又向了半天火,手脚才暖和起来。
云娘忙问周行德半夜来此有什么吩咐。
周行德指了指身边的顾老头,说:“这老头是我远房亲戚,想进京混口饭吃,让他到你们铺子里当伙计。”
云娘忙道:“可不敢,毕竟是大人你的亲戚。大人,你身边不也缺人,怎么不留在家里?”
周行德道:“我一个月才多少俸禄,又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可使不起用人。”
云娘心道:周大人你可不缺钱,不过,既然你要推荐伙计过来,恰好铺子里也需要伙计。只是眼前这老者年纪好象大了些。
周行德笑道:“他叫顾彻,年纪虽然大,可身子却壮得像头牛,有什么粗笨的活让他做,可劲折腾就是了。对了,他也识字,正得用。”
云娘点头:“既然周大人吩咐了,敢不应允。”就让老岳给顾彻安排地方。
“最近生意可好?”
云娘听周行德问,一脸的感激:“托大人的福,小店生意不错,你衙门里的尾款也付清了。回想起一个月前小店的窘迫,再看看现在的生意,民女就如同在梦中一般。”
周行德哈哈大笑:“好日子还在后头,我刑部可有六座监狱。过完年,我把其他监狱的生意一道给你拉过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有些得意。
“那么大生意,我可做不下来。”云娘有些吃惊,确实,光一座东城监狱就让她资金运转不畅,若不是从江员外那里赊欠,还真闹笑话了。如果六座监狱的生意一起拿过来,靠自己力量只怕吃不掉。
云娘忙道:“我可没那么大实力,实在不成,我拉个合伙的,只不知道大人答应不。”
“怎么不答应了。”周行德说:“只是,做这种官府的生意,你的合作伙伴要身家清白,否则,若摆了烂摊子,须不好交代。”
“那是。”云娘说:“我说的这人姓江,名平,实力颇为雄厚,也是个厚道人。上次我去向他赊欠,江员外二话不说就给了民女几十两银子的药材,也没让打欠条,连利息都不收。其实,让他合伙,对大人你也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云娘好象想起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周行德被她笑得满头雾水,又见云娘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心中却是一荡:“云娘,笑什么?”
云娘的声音更大,半天,才静下来,慌忙又是一福:“大人,民女无礼,还请恕罪。说起来,江员外也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你今天晚上说话怎么古里古怪的?”
云娘才道:“方才那女子叫江汀儿,正是江平江员外的独生女儿。”
“哦,原来如此,那又怎么了,同本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云娘又想笑,半天才忍住了:“大人却不知道,这个江汀儿马上就要进你们周家。”
“进我们周家做什么?”
“大人今天好象喝了许多酒。”云娘嘴角一翘:“我听人说,大人已经请了媒人去江员外家提亲,要娶汀儿为妻,江员外也答应了。”
“啊!”周行德吓了一大跳,“噼啪!”一声,屁股下的椅子散了,整个人摔到地上。
云娘忙去扶:“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醉,世界真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来龙去脉
“你这无行浪子,竟然和人在外头吃酒,醉成这样。”周行德刚一回家,周父却已等在屋中,见他一步三摇的烂醉模样,气得提起棍子就朝周行德身上敲来。
周行德慌忙躲闪:“老爷子,你消消气,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周父大骂:“小畜生,前阵子你做了官,正经了几日。为父以为你晓事了,心中还挺高兴的。怎么才安分了没两天,又跟人在外面胡闹。你如今也是官身,也不顾及自己身份?正当自己手头有几个狗几巴卵子钱,就想着要消灾出去塌实?”
周行德道:“我一个从九品的官算得了什么,再说了,马上就是春节,同朋友吃酒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把抢过老头子手中棍棒,赔笑道:“父亲大人,儿子现在怎么说也是场面上的人了,总得要和人应酬吧,却不能不食人间烟火。跟和尚一样,谁理睬你。你老人家以前在军队里,难道就不同人吃酒耍钱?”
周父语塞:“小畜生你倒教训起老子来了?”
不过,儿子说得倒是道理,周父心中的火气也消了些。
见父亲脸色好看起来,周行德放下棍子,有扶他坐好,道:“父亲,儿子觉得你这几日心情不大好,是不是想老家了。要不,你和娘带着周山回乡下住段日子。过年嘛,总是自己家里好。”老爷子之所以如此暴躁,估计是闲出来的问题,先把他给弄回乡下,种种地,同亲戚说说话喝喝酒,日子也好打发了。
在这京城中,他人地生疏,想耍子也没处可去。
周父一瞪眼:“我就知道你这郎当子见不得有人管束,想赶我回乡下,没门!江家那边已经选好了日子,等年一过完就让他家女子与你成亲。你若真有孝心,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成天看着你这张不正经的脸,我是越看越气恼。你是不成器的,我也不指望你这辈子有什么造化。你是不成的,我周家要想光大门楣,还得靠你下面那一代。”
听父亲说起自己亲事,周行德脑袋有隐隐约发涨,又陪老爷子说了几句话,将他哄去睡了,这才烦躁地回到自己房间。
实在是醉得厉害,周行德躺在床上再不想动弹。
先前在云娘那里,他总算将江汀儿的事情弄明白。
江汀儿的父亲名字叫江平,河北真定人。靖难时为躲避战火流浪到北京城里,靠给一个药材商人当脚夫为生。此人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三年时间就从一个伙计做到二柜,又娶了老板的女儿为妻。老板一死,就继承了家业,成为京城中有名的药商。
说来也怪,这江平生得白白胖胖,身子也壮实得很,可偏偏子嗣艰难,三十三岁时才得了江汀儿这个宝贝疙瘩,平日间爱若珍宝。
还好江汀儿没有继承父亲的大块头,娇小玲珑,人见人怜。又是个机灵聪惠之人,商号里的生意也样样来得,乃是江平的得力臂助。
别人家贪图江家的家产,或者喜欢江汀儿的美貌,从她满十四起,上门说媒的就络绎不绝。
但明朝的商人地位卑微,上门说亲的人家家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江家也知道商人的苦处,再不想让下一代人经商。就在京外买了几百亩地,起了庄子,说是给女儿做嫁妆。唯一的条件是,男方必须是正经人家,最好能有个功名,如此将来也能挺起腰杆做人。
恰好周行德完全符合这个条件,江家很非常满意,虽然周行德是个二婚。可一个九品官员,若还没结婚,也轮不到商人的女儿。于是,就同周家约定了婚期。
江家小姐一听父亲说周行德休过妻子,心中就有些不乐意,同父亲吵了好几日。
江中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日间也惯得实在狠了,当下也不生气,只好心劝说道:周行德周大人虽然年纪一把,又结过婚。可听人说,此人堂堂一表,是个磊落的奇男子,女儿你嫁给他却也不亏。
被人说成年纪一大把,周行德听得心中恼火:“老子才二十几岁,风华正茂啊!”
听父亲说 了一大通周行德的好话,江汀儿这才消了气。但心中还是觉得不塌实,又想起商号里正同云娘一起做生意。而云娘的药铺又得了东城大狱的业务,想必同周行德熟悉。
于是,江汀儿就带了丫鬟,叫了轿子,抹了一张脸不要,跑云娘那里去打听周行德的消息。
说来也巧,周行德居然阴差阳错地去找云娘。就这样,大家都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仓促见上了面。
问题是,与周行德一道的那几个军汉实在胡闹,却让江小姐见到这荒淫的一幕,顿时就翻了脸。
“这下糟糕了,想来我周行德在她的心目中以毫无形象可言。”周行德不住苦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家里安排的这门亲事本身就颇有怨言,如果能够借此机会让那江家退亲,却是一件大好事。
想到这里,周行德又高兴起来:“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咱又不是种马,随便塞一个女人给我就让我与她厮守终身,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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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了半天,终于顶不过睡意,头一歪,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没谁好,等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
周行德这才发现房间的门窗却忘记了关,被吹了一晚上寒风,腹中一阵翻腾,忍不住趴在床边“哇”一声吐了一地。
“咳,喝大了,难受啊!”
周行德想去拿床头的棉巾擦嘴,却觉得手脚酸软,提不起劲来。
这个时候,一道人影走了进来,柔和的声音响起:“行德,你可是病了。”白皙的手拿起棉巾温柔地擦着周行德嘴角的污物。
周行德抬头一看,正是虞娘:“没什么,昨天喝多了,肚子难受。”
虞娘今天穿了一件绿色府绸衫子,看料子却是上等货,只显得有些旧,袖口和领口处都磨毛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行德,你能不能去一趟国公府
“行德,不是妾身说你,喝这么多做什么,身体可是自己的。”虞娘轻轻责备了周行德一句,然后手脚麻利地收拾地地上污物,又端了一盆子热水过来让给周行德擦脸。
整个过程得体大方,就好象同周行德是一对生活多年的老夫妻一样。
按说,她与周行德成亲那天,丈夫就逃走了。二人根本没有相处过,此刻应该有些羞涩才是。
可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就好象是一个妻子正在服侍丈夫一般。
周行德坐在床上穿着衣服:“虞娘,你不是去英国公府了吗,怎么回来了?”
话刚一出出口,他心中就后悔了,这分明是在赶人家走啊。
虞娘却不在意,微笑着回答:“虞娘去娘家住了两天,也该是时候回来了。怎么,行德你好象不愿意叫我回来的样子。”
“哪里,哪里……”周行德有些窘迫,顾左右而言他:“爹娘起来了吗?”
“还没有呢。行德,你喝醉了酒,今天早晨就喝小米粥好不好,等下妾身就去厨房熬。”虞娘轻省埋怨:“行德,过完年你就要成亲了,还在外面滥酒,若让你江家小姐知道,只怕心中就要不乐意了。”
周行德“啊!”一声,一张脸涨得通红:“你……都知道了?”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着虞娘。
虞娘依旧一副神色恬淡的模样,点点头:“我方才听周山说了,你也知道,他就是一个话篓子,什么事都藏不住。”
“你……就不生气?”周行德小心地问。
“妾身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是好事啊。”虞娘微微一笑:“妾身这身子也不得用,不能为你们周家诞下一男半女,还占着这个名分,原本不该。如今,你我已经没有夫妻名分,我也没资格说三道四。事实上,张家我也回不去了。若你看在你我曾经做过夫妻的情分上,就当我是你周家的人,我也确实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你娶妻,妾身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她一边替周行德穿衣服,一边小声说话,就好象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周行德不住摇头,封建礼教害死人,这虞娘是傻呢还是傻呢还是傻呢?不不不,这女人不但不是笨蛋,还聪明得很。
不管怎么说,周行德心中还是非常感动,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叹息一声:“对不住你了,其实,我也不想娶那牢什子江家河家的女子。”
听到周行德的话,虞娘眼圈一红,飞快地将手抽开,正色道:“行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混帐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
周行德倒被她震得一楞一楞的,半晌才负气道:“你就不能同我说些知心话?”
虞娘突然笑了笑,脸却红了:“找你那江家的小姐说去。”
“我同她又不熟,说个什么劲。”周行德有不住地端详着虞娘,却见这女人端庄秀美,气质出众,真真一个御姐。咳,怎么就不能生育了。如果可以,拿她自己正妻,却也不错啊!
嘿嘿,若是有那么一天,把三姐一起收进房。封建礼教大如山,正妻就是女眷们头顶的那片天。三姐那暴戾的性子也该找虞娘这种出类拔萃的人物好生收拾收拾。
一想到三姐,周行德打了个寒战。如果真有那天,只怕自己的苦日子就算是到了。
他没话找话地同自己前妻搭讪:“虞娘,你这身衣裳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虞娘今天略施脂粉,加上皮肤又光泽白皙,明艳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绸地上绣折枝花与蝶纹对襟立领袄,左右开衩,立领缀金属子母扣,胸前缀系带。配上她那副有着幽雅淡定神情的面容,真真大家风范。
这种女人天生就该做公侯家的命妇,可惜命运多舛,处境却是令人叹息。
“这件衣服啊,却不是我的,你以前自然没看过。”虞娘说:“这是后娘穿剩下的,她说已经穿旧了,反正以后也只能压在箱底不会去碰。有道我可怜,就送给妾身了。”
“可恶!”周行德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右手使劲一拍床沿:“让你穿她的旧衣服,这不是侮辱人吗?我周行德可不缺钱……”
虞娘却笑着看了周行德一眼:“后娘也是见我日子过得紧,这才看顾妾身。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行德你自是有钱,可马上就要成亲,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说了,你给过我月份吗?”
周行德羞愧地低下了头,这才想起自己拿回来的家用都给了母亲。母亲又不喜欢虞娘,自然不会给她零花。
看来,这家里没个主事的女主人是不成,迟早要乱套。
我马上就要做给事中了,家宅不宁,只怕要给政敌以借口。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自己的家管不好,还怎么做官?
虞娘笑了笑,又想起一事:“行德,等过了大年初二那天你能不能去一次国公府?”
“去国公府,为什么?”周行德正在再问,那边却传来人粗暴地敲着院门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喊:“有人在家吗,周行德你出来!”
周行德一呆,怎么有女人杀上门来,老子着段时间老实得很,除了上班就是回家,两点一线,没在外面沾染女人啊!
这一阵敲门声惊动了周父、周母,周父就怒喝一声:“周山,大清早的怎么有人找上门来,你去看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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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山腾腾腾地跑了出去,打开院门,然后惊讶地叫起来:“爹、娘、德叔,是媒人来了……还有个丫鬟,说是江家的人。”
周行德吃了一惊,连忙跑到门口看去。
却见院子好多人,为首的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叫什么莲子的江家丫鬟,媒婆则一脸羞愤地跟在后面。
另外还有几个家丁模样汉子手中捧着许多礼物,也都是一脸愤恨。
这个时候,周父和周母都走出屋来。
周母见场面有些大,疑惑地问那个媒婆:“婆子,你带这么多人上门来做什么,这位江家的丫鬟怎么也过来了,可是为了两家的亲事?”
媒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周母手中,红着脸道:“那婚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媒人钱还给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退婚
周母捏着手中的银子,一惊,忍不住叫道:“婆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看得出来,那婆子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本来江家对周行德非常满意,对这桩婚事答应得也非常爽快。可现在毫无原因地反悔了,让婆子觉得非常羞愧,便羞着一张脸不说话。
周母本是一个急性子之人,当下却是不依,不住口地大声喝问,并道:“老周家乃是将门,我儿行德如今也是官家的人,怎么着也是个人物,如今被人不明不白地退了聘,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婆子,今日若不说过子丑寅卯,我同你没完。”
媒婆负气道:“周家大婶,你要打要骂也由着你,大不了婆子我今后不操持这个营生好了。”
周父怒吼一声:“不操持这个营生,哼,想得倒美。此事的错可不在我周家,世界上的事情总逃不过一个理字,江家的女儿我周家可是娶定了,实在不行,咱们一同到顺天府衙门说去。”
周父军人出身,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子杀气,吓得那婆子脸一白,不住求饶:“周家老爷,大家街坊邻居一场,至于吗?”
那边,江家的丫鬟莲子见周家如此不讲道理,看不过眼,忍不住一阵冷笑,叫道:“真没见到这世界上还有如此蛮横之人。官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芝麻绿豆,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牢头,还真想仗势压人了。这北京城中扔出去一个石头就能砸中一个七品老爷,难道我们江家还怕了你们不成。”
她扫视了周家众人一眼,道:“真要闹到官府去,我等也不怕你们。一个从九品,又不是朝廷命官。老实告诉你们,我家老爷同顺天府的人也自相熟,如果要对簿公堂,想办了你们还不容易。况且,婚姻的事情讲究你情我愿。你来求亲,我家不肯答应,难不成还强抢不成。”
说着话,莲子一脸的得意。
周行德听得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忍不住哼了一声:“这江家的家教可不太好啊,一个下人也如此嚣张,以后若见了江员外,还真要问问他是如果治家的。”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一个商人家庭,能有什么文化素质。而且,这小丫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却不想周行德这一句话激怒了莲子,小丫鬟厌恶地看了周行德一眼,又是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我的教养如何还论不到你这个泼皮说三道四,我江家虽然是商贾,可却没出过好色滥酒的无耻之徒。”
她越说越激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声音激昂:“周行德,我家小姐国色天香,品貌兼优,要嫁的相公,不过是浊世佳公子,怎么说得也得是个实诚君子,你凭你,那是老猫打喷嚏---休想。我家小姐就是天鹅,你却是个赖蛤蟆。”
莲子乃是江汀儿的最贴心之人,她这辈子也没想过离开自家小姐。如果不出意外,将来江小姐出嫁,她也会作为陪房丫鬟一起过门,然后在适当的时机被男主人收房。
丫鬟、陪房、小妾------这也是一般大户人家丫鬟的人生轨迹。
对此,莲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觉得这是自己的造化。总强过到了年纪配给家中下人,子子孙孙做人家生奴才的好。
江家和周家的亲事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对小姐未来的夫婿莲子还是有些担忧,生怕自己和小姐主婢二人所托非人。好在老爷对周行德赞誉有加,说此人他是亲眼见过的,乃是一个磊落男儿,实是汀儿的良配。
听到这话,小姐固然娇羞无限,连莲子也是心花怒放。甚至还幻想过这个周行德究竟是何等英俊儒雅之人。
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塌实,便说动了小姐去云娘那里亲自打听周行德的消息。
却没想到,一去就见到周行德和几个军汉喝得酒气冲天,还带着一群不三不四的女人,荒淫糜烂,看得人一阵恶心。
“这就是老爷口中的磊落奇男子?分明就是一个市井泼皮嘛!”莲子愤怒得哭了一个晚上。
倒是小姐镇静,怒喝道:“莲子你这小蹄子哭什么,人咱们是看到了。这种无赖我江汀儿不嫁就是了,大不了把聘礼退还周家得了。明日一早你就带上人,喊上媒婆去周家。爹爹那里自有我去解释,放心好了。”
小姐这几年操持商会生意,养就了一种果绝的性子,很多事情,连老爷都会让她三分。
得了江汀儿的支持,又为了增强气势,莲子特意换上最漂亮的衣裳,又插了一头金银珠翠,带了人直接杀到周行德门上。
此刻的莲子看起来倒像一个豪门世家的主子奶奶,却不似一普通丫鬟。
……
“天啦,我老周家世代将门,几代为官。不说是大富大贵,也算是官宦人家。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欺到头上来?”还没等周行德说话,周母就“哇!”一声大哭起来。
周行德吓了一跳,看不出母亲平日间如此火暴一个人,怎么吃人两句埋汰就伤心成这样。可转念一想,正因为母亲凡事要强,却受不得这种气,心中一急,就大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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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周父不住地用拐杖杵着地面,大声怒骂。
周行德正要上前去安慰父母,身后的虞娘却满满地走到莲子身前,提起右手就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啪!”一声又响又脆,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楞楞地看着虞娘。
就连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莲子也惊得张大了小嘴。
虞娘收回右手,微笑着看了周行德一眼,淡淡地说:“果然是商人家的丫鬟,真是不懂规矩,老爷心软,下人们缺少管束,虞娘就来替你当这个恶人。”
周行德更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在他印象中,虞娘总是一副恬淡温和模样。可没想到一旦遇事,却如此厉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古人所看重的
见莲子被打,她身后的几个江家家丁,齐齐发出一声呼啸,就要上前护住小姐的贴身丫鬟。
“谁敢动?”虞娘面上还带着淡定的神情,好象一点也不害怕的模样,朗声喝道:“这自是周、江两家老爷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奴婢动手动脚,尔等恶奴欺到一朝廷官员们上来,朝廷颜面何在,我大明官吏的颜面何在。仔细报到官府,将你们一并索拿发付云中、大同前线?”
几个下人都被虞娘镇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动。
“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莲子捂着脸,用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虞娘,悲愤大叫。
她也是辣劲十足的小姑娘,立即不肯服气。
虞娘静静地看着莲子,柔和地说:“你穿金戴银,我大明自有国法,商贾不得身着绸缎,况且你还是商人家的丫头,怎么就打不得?”
周父随着虞娘的话一声大叫:“该打!”
虞娘又道:“你江家要退这门亲事,长辈为什么不来,偏偏派你一个小丫鬟过来,于礼不合,怎么就打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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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大起来。
周父也叫道:“该打!”
虞娘:“这门亲事既然你江家员外没来,就得算数。将来你进了周家,也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对公婆、老爷如此无礼,怎么就打不得?”
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周行德倒是看得心中一颤:厉害,这女人不愧是从英国府出来的,张家可是海内第一豪门,调教出来的女子自然不凡。若论起教训人,先占在大义的高度上,压也压死你。
突然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还好虞娘被以前那个周行德给休掉了,否则老子摊上这么一个厉害的老婆,以后还怎么在外面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莲子被虞娘三句“怎么就打不得”逼得说不出话来,一连退了好几步,这才回过神来。
这女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让你站在面前禁不住要矮上一头。
忍不住恼羞成怒,尖叫一声:“你又是周家什么人,又凭什么教训我?”
虞娘微微一笑:“我是行德的前妻周张氏。”
“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人家不要的货。”莲子来了劲,尖酸刻薄地笑了起来:“你被丈夫休了,怎么还呆在这里,真是不要脸,我若是你,一头撞死了干净。”
周行德听她说得难听,心中不爽,喝道:“住口!”女人家吵闹,他一个大男人本不想插嘴。可这莲子辩不过虞娘,就人身攻击,若再不出头,还真当我周行德是摆设了。
“怎么,你这个泼皮又想怎么样?”
周行德脸一沉,抬手就要做个请的肢势轰她出去,虞娘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柔声道:“内宅之中的事情,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过问的,此事有我呢!”
“他也是男子汉大丈夫?”莲子好象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又唾了一口。
虞娘:“丫头,我怎么就不能呆在周家了,这里可是我的夫家。”
“不要脸,人家都不要你了,还死皮赖脸呆在这里。”
“你错了。”无论莲子说话再难听,虞娘还是一脸的平静:“此事却也符合礼制,我们做女人的,只要拜了堂,就是人家的人,这叫节。无论丈夫对你如何打骂嫌弃,却依旧侍奉公婆,相夫教子,虽万死而不悔,这叫烈。女人生于世间,名节二字却是一等一要紧。难道姑娘你将来若被丈夫抛弃,还想着寻人再嫁,做那水性扬花的女子。 这样人的,我虞娘多看上一眼,也脏了眼睛。”
“虞娘,我儿啊,说得好。”周母还在流泪,心中却是一阵大快。
“你……”莲子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虞娘继续说道:“这位姑娘,不管我们周、江两家的婚事究竟如何,大家既然能够走到一起说话见面,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比你年纪大,有些话却不吐不块。你才十四五岁年纪,将来的日脚还长着呢,若不通人情事故,将来只怕要吃苦头。如今我就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莲子有些口吃:“要你多话……”
虞娘:“汉时的班昭所著的《女戒》上说‘妇德不必才明绝异’,意思是,我们做女人的无须具备特异才能,只要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就是具备了妇德。你仗着娘家有些势力,却来欺压夫家,又有何德?你身为下人,却浑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玉,谈何妇颜?你说话轻佻无礼,谈何妇容?男主外,女主内,提亲退亲这等大事,你一个小丫头却越俎代庖,这是你的分内之事吗?细细想想,三从四德你犯了几出,你才是真真的无耻无行之人。”
“说得好!”周父大声喝彩。
莲子咧开嘴“哇!”一声大哭起来,“欺负人,欺负人!”
怎么说她也是个小孩子,立即招架不住,歇斯底里从下人们手中将周家送过去的聘礼抢过来扔得满地都是,这才一把鼻子一把泪地跑了。
“哈哈,哈哈!”周父开心地大笑起来:“痛快,真是痛快!”
周母欢喜地抱住虞娘,哭道:“我儿,这些年委屈你了,是娘的不对,是娘的不对。”
虞娘也是眼圈一红:“娘,虞娘不能生育本是大错,行德要休我,虞娘毫无任何怨言。我也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一辈子待在周家,服侍爹娘和行德。你们也不要因为此事就可怜我,行德还是该娶个娘子回家,如此才能替我周家承继香火。”
周母只是流泪,“乖儿乖儿”地喊个不停。
周父恨恨地骂道:“江家辱我太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江家的女儿咱还瞧不上了,可这口气得找回来。行德,你现在是官,带上你手下的牢子,去找那姓江的理论,实在不行,捉他回监狱关几天。”
“啊,不至于吧!”周行德连忙劝解了他两句,又安慰母亲半天,这才让二老顺了气。
收拾江那啥的倒容易,可自己马上就要做给事中了,事情若闹将起来,被有心人人利用,却是麻烦。
“行德,我说的那事,你意下如何?”等二老自去梳洗,再无他人,虞娘微微一福,问。
周行德笑了笑:“你立这么大功劳,我能不答应吗?”
虞娘撇了他一眼,丹凤眼中烟波流动:“怎么,还想着江家的小姐。”
周行德心中一荡,这女人真是不错啊,有朝风情万种的御姐转化的趋势:“别说笑了,你们张家的人不是恨我到死吗,怎么想着叫我过去?”
他心中也是奇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原因
听周行德问起正事,虞娘这才说是她的后娘想见见周行德。
毕竟以前周行德在名义上是虞娘后母名义的女婿,在场面上还得喊她一声娘。
当然,如今周行德和张府已经没有任何亲戚关系,这个娘字倒也能免了。
“你后娘要见我?”周行德有些皱眉,这人他虽然没见过。可通过准舅子张索就可以看出后娘宋氏不是一个善类,有什么样的母亲就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一想到张索居然想骗周家的家产,周行德心中就有些不快,忍不住冷哼一声。
张虞见周行德神色不快,也不多说,只道:“若行德不愿意去,我就去回了后娘,至多陪上几句好话罢了。对了,时辰已经不早,你又是朝廷官员,还是快些吃了早饭去衙门当差吧。已经错过了点卯,再不去,只怕会有人背后议论。”
“不急,监狱那边就是我的一亩三分地,我说了算,去不去也不打紧。”当着自己家里人,周行德倒不隐瞒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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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虞娘对自己和是真心实意死心塌地。她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即便再厉害,可依她后娘和小舅子张索的刻薄性子,不能将自己请去张府,也不知道要被他们骂成什么样子。
虞娘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人,怎肯让她受娘家人的委屈,无论如何,这个张府还真的去一趟。
再说,周行德对大明第一豪门张家,对军方第一人英国公张辅有十分强烈的好奇心,若能见上他一面,也不枉来明朝一趟。
于是,周行德便笑了笑看着虞娘:“我有说过不去吗?”
虞娘面上却是露出一丝喜色:“如此,妾身就多谢行德了。”
周行德:“可你又没说你后娘叫我过去做什么,就这么巴巴儿跑过去,好象有些不妥,总得说明情由才好。”
虞娘才道:“其实这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得从索哥儿身上说起。行德你也知道,索哥儿也是十五六岁的朝天男子了。年前,府中为他寻了一门亲事,是钦天监副监王成王大人家的女儿。王大人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说是只待推算出一个好日子就送女儿过门。”
“钦天监副监,正七品的清贵,不错啊。”周行德点点头:“也算是一门好亲事,大概是张家的老爷出面提的亲吧?”
“却不是。”虞娘一说起弟弟的婚事好象有些高兴的样子,说:“是二奶奶找人去提的亲。”
二奶奶就是张家二房老爷的正妻,也就是虞娘后娘的姐姐。
虞娘:“不过,王大人的一个亲戚叫什么王中元。上月和人吃酒的时候犯了口角,将人打得半身不遂,赔了银子不说,还被拿到有司,如今正关你们东城大狱。后娘想问你能不能帮着看顾一二。”
“此事倒也容易,也就是跟牢子和犯人们打声招罢了。也好找到我头上来了,否则,新人入狱,是要吃个大苦头的,熬不熬得过去还两说呢!”
看到虞娘吃惊的模样,周行德解释说。因为监狱之中关押的都是好勇斗狠之人,犯人们同居一室,难免会有争斗。一有新犯押入,里面的牢头二话不说,先暴打一顿给新人一个下马威,退了他的火气再说。也让其知道监狱中的规矩,免得日后惹出麻烦。
这种事情,只要不弄出人命,监狱里多半也不管,甚至默许一间牢房靠丛林法则选出一个牢头。
当然,高级政治犯都是单独关押的。
监狱自来都是这世界上最黑暗的去出,周行德虽然没有道德洁癖,可有些事情眼不见心不烦,日常事务一概推给娄士弟处置,自己只把持着人事和财务,当起了甩手掌柜。
听周行德说起监狱的事情,虞娘吃惊地瞪大眼睛。半晌才道:“行德,这事你得帮帮忙,如果方便的话。那王大人是个清流,日常也不在场面上走动,等到出了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走门子。不得以,才找到后娘头上,问能不能帮个忙。此事也不大,后娘也不好厚着脸皮去求二奶奶,这才来麻烦你。”
周行德突然冷笑起来:“难怪后娘给了你件旧衣裳,原来是有求于人啊!”
周行德说话难听,虞娘神色有些黯然:“行德,这也是长辈的一点心意。行德,此事关系到索哥儿的终身大事,让你受委屈了。再怎么说,索哥也是我的亲弟弟,就当我求你了。”
周行德哼了一声,心中大大地不痛快。但是,看在虞娘的面子上,他也不计较许多,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不就是想在里面过得舒服点而已,挺简单的事情,弄得如许麻烦?”
虞娘听周行德答应,心中欢喜:“行德你还真得进府中去见见我后娘,她老人家有话要当面同你说。”
周行德点点头:“好,初二那天我就随你一到去张府。”
说着话,周行德朝周山的房间里吼了一声:“周山,忙过了就随我上街去买年货。”
周山揉着眼角的眼屎出来:“德叔,家里东西已经够多了,还买什么呀?”
周行德:“等下去买几匹缎子回来给家里人一人置几身新衣裳,我周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怎肯拣人家破烂,老子又不是叫花子,自己女人都养不活。”
对张虞穿她后娘旧衣服一事周行德还是耿耿于坏。
他有种预感,虞娘后母要见自己这件事只怕不想虞娘刚才所说的那么简单。否则,只需带个话过来,照顾一下王家那个亲戚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吃过早饭,周行德同周山一道上街,痛快地买了一大堆衣服料子和女人所用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什么的,反正是可着劲儿地花钱,直到压得周山叫苦不迭这才停了手。让周山一个人带回家去,这才安步以当车,摇摇白摆地回衙门去了。
刚进衙门,却见娄士弟一脸焦急地等在签押房里。
篓士弟忙站起身来伸手拍着周行德身上的雪花:“周大人,你老人家总算回来了,真真急死小人,出大事了。”
周行德一惊,难道是监狱里出了什么问题。自己马上就要高升,可不能出事:“说吧,什么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借人
大冷天的,娄士弟还在流汗。
他战战兢兢地说:“大人,刚才钟主事来过,见大人不在,大发雷霆,骂了半天娘才走了,让我马上把你找回衙门里来。这不,小人正要着人去请,你就到了。”
“钟小鬼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就见不得本大人的日子过得舒心,别理他,让他自己疯去。”周行德道:“小娄,以后钟巍过来,你好茶送上,好话说着跟他蘑菇就是了。只一句,别放他来烦本大人。”
“这次只怕大人不理他也不成了。”小娄苦笑:“大人,人家钟主事可是得了上面的命令来的,这事还非得禀告你。”
“那鸟人也就是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芝麻绿豆大点差事,偏偏要喊破天。”周行德大为不屑。
娄士弟将一份公函从抽屉里寻出来,用双手恭敬地奉到周行德面前,一脸惶恐:“大人,只怕不是芝麻绿豆大的差事,这是太子给刑部的教令。然后转到我们东城大狱,可马虎不得。”
周行德神色一凛,接过来一看,精神振作起来。
公函确实是太子颁发的教令,最近几年,永乐皇帝年事渐高,大概是感觉到自己去日无多,一心在有生之年将北部边患连根拔除,对政事也不怎么上心,索性让太子监国。国家大事皆由太子决断,他也不怎么过问。
皇帝颁布的命令是“旨”,太子的命令是“教”,格式不同,但一样是皇权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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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周行德忙洗了手,整理了衣着,一脸恭敬地打开看起来。
上面的事情倒也简单,说,马上就是春节了,西苑那边的北海、中海和南海都上了冻。因为今天冬天气候奇怪,都入冬很长时间了还热得厉害。可眼见着就要过年,却突然冷得让人有些受不了,西苑里的冰都拱到金鳌玉蝀桥下面了。如果开春化冻,仔细冲坏堤坝。着刑部调拨两百个犯人进西苑修葺堤坝,务必在年三十前办妥。
看完,周行德让书办将太子教令归档,找时间转回刑部。
又点点头:“此事倒也容易,我们监狱什么都不缺,可要选两百个精壮汉子出来,倒不成问题。小娄,你下去安排一下吧。”
娄士弟却没有动,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大人,真要照办?”
“你这话到也问得希奇……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不成?”周行德迟疑起来。
娄士弟小声道:“大人,这两百个犯人去西苑,外面又那么冷,棉衣总得置办一套吧,否则冻坏了人,误了工期,就是一桩大罪。还有,这是苦力活儿,伙食上总得看到肉吧,这么多开销又从哪里支出?”
周行德大为讶异:“这是公家的事,自然该户部出钱啊。”话一说出口,周行德才知道不对劲,又补充一句:“西苑位于皇城之中,又是皇家园林,按理应该从内帑那里开销。”
“对啊,大人说得是这个道理。”娄士弟道:“小人大胆猜测,应该是内帑没钱了,这才让刑部派人。”
周行德连连点头:“应该是这样的,那么,刚才钟小鬼过来又有什么说法?”
实际上,永乐朝表明上看起来很风光,可迁都北京、疏浚大运河、四征鞑靼,七下西洋,最近又平定山东白莲教乱党,国库里早折腾得五穷六绝。偏偏永乐皇帝又不蓄私产,内藏府小金库中空得可以跑马。
到如今,北京城尚未修建完工不说,连皇城中也有不少地方还种着菜养着鸡鸭,倒像一个大农村。
永乐皇帝武人出身,不为稻梁谋,也不想理这种烦心事,无论是用兵也好,修建京城也好,一旦要使钱了,就问太子。
譬如现今正在修建的西苑,就是皇城中第一要紧的政府工程。
西苑风景秀美,从永乐皇帝迁都北京起就将此地定为自己的政治中心。从一四零六年起就将皇城的城墙向南移,把西苑整个地包进去。又开挖了南海,堆了万岁山,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凡七年,耗费百万,终于初具后世中南海的雏形。
不过,内库也被折腾个精光。
偏偏皇帝特别喜欢这里的景色,一年中倒有一半日子住在此地。
只不过,现在的西苑就是一个大工地,破烂得不成体统,总不可能让皇帝住在这种鬼地方吧。没办法,太子也只能咬着牙主持这项大工程。
没钱,咱就想不花钱的法子。
反正里面的石头木料什么的都已备齐,可劳工的事情却迟迟没能落实。明朝本有徭役一说,遇到大型国家工程的时候,可就地征发民夫。
问题是,如果就地解决劳动力问题,户部那边肯定会激烈反对:修桥修路疏浚黄河什么的我们照办,你修皇家园林搞腐败,却是不成。
然后就一番君王该与民休息,不能贪图享乐的大道理。
雇人吧?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太子也是没了辙,索性问刑部要人。反正你们的犯人关着也是吃闲饭,还不如全部弄过来劳动改造。
听周行德问,娄士弟回答说刑部六个大牢中关押的犯人倒是多,可一旦将犯人派上工地,所产生的费用,他们却不认帐,让监狱的司狱们自己解决。还说,反正犯人们的吃穿用度,户部早就发下来了,还问我们要钱,没门。
钟小鬼有心报复周行德,就将这个差使派了过来,让他点齐两百犯人去西苑报到。
“日啦,原来是打我的主意。”周行德大为光火,却无力反抗。毕竟他现在还没调离监狱,这最后一班岗还是应该站好的。
想了想,只得叹息一声:“罢,看样子不答应也不成了。至于开销上面,咱们在挤一挤,好歹也要把这事对付过去。”况且,这又是太子工程,自己好歹也是太子一系的干将,怎么说也得帮太子把这个脸面撑起来。
娄士弟:“大人你可要想好了,那里可是皇城。监狱里的犯人皆大凶大恶之辈,只要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大人你的前程可就完了。钟小鬼的用心,何其恶毒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西苑
娄士弟说得这话倒是有理,就目前而言,东城大狱的牢子和看守人手不足,真若让那群犯人在皇城里放了鸭子,周行德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个钟小鬼真好心思,想这么摆我周行德一道啊!
可自己在刑部干了才不过几天,没有根底,这个烫手的热山芋不接也得接了。
想了想,周行德又问:“正常情况下,两百个犯人需要多少看守?”
“如果关在牢房里,三五个人就足够了。若放在外面做工,以一人看守二十个犯人计算,至少需要十人。这还是少的,最大的麻烦是,进了皇城又不能带兵器,若真有事,还真怕控制不住场面。”娄士弟回答说。
“倒不怕,皇城里面自有禁卫。至于犯人嘛,只要让他们吃好穿暖,也乱不了。”周行德说着话,心中一动,这也是一个在太子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呀!
虽说自己立下大功,可老不在太子面前露面也是不好,怎么着也得在他那里混个脸熟啊。
前天刘勉不是说过吗,人情这种东西得时时维护才好,若一旦长期不见面,自然就淡了。
未来的仁宗皇帝的朝局构架周行德自然知道,肯定是以三杨内阁为首的一干文臣为主,这可是三个牛人。如果不能在他们前头简在帝心,将来还有我周行德显达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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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个西苑还得去。不去,不但刑部那边不好交代,也给太子一种推卸职责的恶劣印象。
可笑刑部的人只看到这事吃力不讨好,又要贴进去一些钱粮,却没想到这是一个接近太子的好机会,真是愚蠢啊!
周行德又道:“事情就这么定了,等下点齐人马去西苑。”
既然主官都这么说了,娄士弟自然以其马首是瞻:“遵命,小的这就去安排。”
“等等,问一件事,我们监狱里是不是关了一个叫什么王什么的犯人……”周行德敲了敲脑门,死活也记不起那人的名字,又懒得去翻卷宗:“就是钦天监王成王大人的亲戚,叫什么来着?”
“哦,这人小的倒有些印象,叫王中元,听说是中元节那天生的,是王成大人的一个什么侄子。上个月在窑子里吃酒,与人争姑娘,将对方打成残废。王家虽然赔偿了十两银子,可苦主还是不依,报到官府里来。这案子春节之后审结,估计会判几年劳役。”
“嘿,小娄你记性真好。”周行德赞了他一声。
这监狱里如这种犯人多得很,难得这家伙还能记得清楚。
娄士弟有些得意,笑道:“却不是小人记性好,只不过这家伙有些烦人,是个不好管的惹事份子。一进监狱就同牢头发生争执,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王大人的侄子,结果被人打得在地上躺了好几天,差点死掉了。伤好之后,又与人斗殴,再次被打得睡了好几天,这样反复几次,大家都烦了。后来,王家也托人过来让我等照看一二。可惜这王成自重身份,以为自己是个官,要摆架子,不肯送钱。我们也懒得理睬,由得王中元在监狱里自生自灭,只等判决之后送走清净。”
娄士弟眼珠子还在不停地转动,小心问:“大人,是不是王家求到你府上来了。大人只需吩咐一声,小的们知道怎么做。”
“你知道个屁。”周行德笑骂一声:“把这厮也带上,让他去西苑干几天活就老实了。”
“是。”
对于周行德安排的事情,娄士弟倒是办得上心,不片刻就召集齐两百人,都是青壮汉子。这些犯人一个个都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当然,官威大如天,众人还是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看犯人们都还老实,周行德很是满意,咳嗽一声:“有件事情你们要去干几天,这活有点累。不过,待遇却是不错,顿顿有肉,饭管饱。你们可愿意?”
听到有肉可吃,所有人眼睛里都露出垂涎的神色。
为了防止犯人们闹事,又要克扣钱粮,监狱里的伙食非常差,每顿只一碗糙米饭和几根萝卜条,口中早淡出鸟来,同时回答:“愿意!”
娄士弟又大声威吓:“只是,出去之后你们得老实得听话。否则,哼,回来之后有你们苦头吃,老子有一千种手段收拾不听话的夯货。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又是乱糟糟地回答,然后是蓬蓬的磕头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低声道:“我不愿意,我乃王成大人的侄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又不差几顿肉。天寒地冻,让我去干苦力,没门!”
娄士弟大怒,提起鞭子就抽到他脸上,直抽得他满脸鲜血:“住口,不看看这什么地方,也有你插话的余地?”
说话这人又高又瘦,异常猥琐,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周行德心中一动,走到他面前:“你可是王成大人的侄子王中元?”
“自然,本公子就是王大人的侄子。我家伯伯乃是钦天监副监,堂堂正七品朝廷命官。你这个从九品的司狱知道厉害了吧?”王中元满脸得意。
周行德也懒得理睬,转头对娄士弟说:“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然后捆到工地上去。”
“你敢!”王中元暴跳如雷,然后“啊!”一声惨叫,给娄士弟一脚踹到地上。
然后,几个牢子一涌而上,将他抽得浑身是血。
这下,所有的犯人都面带惧色,周行德这招鸡给猴看效果倒也不错。
同后世的中南海不同,如今的西苑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工地,海子里都上了冻,平得像镜子一般。虽说是在皇城之中,可城墙都还没修建完毕,西苑很多地方同外面的街市连在一起,并未完全隔绝。
十个牢子看管这么多犯人确实有些困难。
为了加强管理,周行德准备将犯人们编成二十个小组,每组设一个队长,让犯人们相互监督。当然,被选中当队长的犯人都是监狱里的牢头,在这里的待遇比普通犯人要好许多,也有一定的特权。
这二十个队长名额中,周行德特意给王中元留了一个。
到了西苑,先是立了几个工棚,然后,周行德就命人将王中元提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人性本恶
王中元被狠狠打了一顿捆到西苑之后,又扔到雪地里一壶茶时间,一进温暖的工棚,一张脸就好象冻坏了的梨子显得五颜六色灿烂不堪。
他现在已经被周行德彻底挫败了锐气,丧气地跪在周行德面前不住求饶。
周行德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被自己收复的家伙,知道这就是一个没本事没家世,却要学人当纨绔的败家子泼皮流氓。
对此人他是毫无好感,但看在虞娘求情的面上,倒不想拿他怎么着。
况且,接下来自己还有用他之处。
官场用人,讲究使功不如使过。先杀杀他的威风,在重用,也便于控制。
周行德和颜悦色地说:“王中元,说起来,我同王成大人也不是外人。昨天你家里人来监狱里求情,本大人也有意思照顾于你。可惜你今日却与本官作对,不治你,何以服众。现在,你可服气?”
王中元冻得不住发抖,磕了一个头:“罪犯王中元服了。”
“恩,知道错了就好。站起来说话吧!”说着话,周行德示意娄士弟递给他一碗热汤。
王中元赶紧喝了几大口,这才缓过劲来,连忙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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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又端详着王中元,口中啧啧有声:“看你模样也是娇养长大的,如今却被关在监狱中吃尽苦头,本官心中却有些怜惜。你不想来这里做苦工,也可以理解。不过,我东城大狱人手不足,必须把你抽调过来。你也别认为这里的日子苦,其实却是有不少好处的。”
王中元乃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见周行德神色和缓,忍不住大起胆子问:“敢问大人,到这里来做工又有什么好处?”
“或许,顿顿有肉你也瞧不上,毕竟是没做过苦工的,这工地上的日子只怕你一天也熬不了。不过,也未必就要干活。”
王中元忙赔笑:“大人,真不用干活吗?”
“当然,只要你做了队长,就可以脱产。而且,你手下的犯人的伙食都由你来安排,谁吃得多一些,或者少一些,你自己就能决定。本官也懒得管你们工地上的事情,只要按时把活干完就成。恩,对了,本官好特许你们队长可以体罚犯人。王中元,你如果有这个本事把手底下的人管好,我就让你做队长。”
王中元心中一喜,连声道:“自然愿意。不过,大人可以让小人亲自挑选队员吗?”他心中发狠,决定将以前打过自己的犯人都挑到手下来。如此,可以正大光明地克扣他们的伙食,看不顺眼就一顿毒打。嘿嘿,报仇的机会到了。今回定让你们知道小爷的厉害。
“大人面前也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娄士弟大声喝骂。
“可以。”周行德点点头:“不过有一点,我安排的活你得干好了,否则,就捋掉你的队长一职,下工地去干活。”
“是,小人一定督促他们把活干好。”
“下去吧!”周行德一挥手。
王中元喜滋滋地退了下去,然后挑了十九个同自己有仇的犯人,接着就是一通作威作福。
看这王中元小人得志的模样,娄士弟有些担心地对周行德说:“大人,这么弄成吗?”
“等着吧,过一天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周行德抚摩着下巴微微一笑。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同周行德所预想的一样。
二十个队长人选很快确定,周行德特许他们不用干活就能享受监狱提供的食物,还能对犯人们打骂体罚。
于是,那些队长们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背着手在工地上颐指气使不说,还将最累最苦的活派给与自己不对付的人,动辄抬手就打。
这其中,王中元干得最起劲,在监狱方的支持下,将两个同自己有仇的犯人打得满头是血。
到了晚上,更是克扣掉犯人们的饭菜,自己抱着一大盘食物吃得满嘴是油。
这种情形,其他小队也不例外。
队长和队员们的仇结越发地深了,做起工来也是不带劲,效率自然低下。
第二日,周行德出乎众人意料地宣布,鉴于昨天的活干得不好,免去所有队长的职务,让干活最起劲的那个做队长。
听到这个消息,二十个队长同时面色大变,而其他受过欺压的队员则是一脸的欢喜,决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二十个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这下,形势翻了个个儿,那些前队长们被新任的队长收拾得哭爹喊娘,这其中尤以王中元为甚。不但大冷天的被派下水去掏塘泥,还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到了晚上,验收了当日的劳动成果之后。周行德又宣布从今天开始实行末位淘汰制度,每天审核一次,活干得最差的那个组的队长就地免职。
很幸运,王中元所在那组的队员都是监狱里的刺头,干活不成,整起人来却是在行,只顾着作弄王中元,活干得却最差。于是,队长被就地免职,王中元因为干活最卖力,被再次提拔成为队长。
王中元官复原职之后,立即面露凶光,接下来他会干什么,地球人都知道。
这下,所有的犯人都被这一恶毒的制度给震住了。
到第二日,所有的小组都在拼命干活,为了笼络住队员,队长们不但没有克扣手下的伙食,还亲自上阵做工。
王中元昨天好好收拾了那些犯人之后,也明白要想不被末位淘汰,倒不能将队员们得罪得太狠。于是,他也亲自下了工地,拼命干活,拼命使唤手下那十九个牲口。
如此一来,工程进度越发快起来,眼见着再这么两三日就能将这活干完回家过年去了。
娄士弟看到这种情形,对周大人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道:“大人这招真是高明,小娄服气了!”
周行德:“人性本恶,这犯人更是如此。你要同他们说道理讲道德那是不成的,若严刑峻法,却要弄出乱子来。还不如挑起犯人都犯人,让他们没空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正说着话,前面突然来了一大群侍卫,前面开路的却是一个高品级的太监。
那太监远远地叫高声叫道:“太子殿下驾到,这里是哪个衙门的人在施工?”
犯人们纷纷跪在地上。
周行德心中一喜:来了,这活我也没白干,总算可以在太子面前露个脸。
他整理好衣冠,小步走了上去。
还没等他报上名字,人群中就有一人惊讶地说道:“干得不错啊,看样子工期要大大提前了,主持这里的官员倒是个能臣。“
说话的正是太子,听到他的夸奖,周行德大喜,朗声道:“臣刑部东城监狱司狱周行德叩见太子殿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太子的忧虑
“一个小小的司狱见了太子还不跪下?”为首那个太监尖着鸭公嗓子大声呵斥。
这死太监五十出头,一脸趣青色,面容枯槁得看不出一点光泽,一看就刻薄寡情之人。
“免了,这里怪冷的,就站着说话吧。”前面的人闪开,露出一抬软辇,上面斜躺的正是一身朱红的太子。
太子的气色看起来很差,一张胖脸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身上则盖着一袭明黄色的薄丝背。
“谢殿下。”周行德恭身行礼。
太子装出不认识周行德的样子,笑了笑,偷偷朝周行德做了个手势:“平身,好个雄壮的男儿,过来扶本宫在这西苑里走走。”
“是。”周行德会意,太子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
忙走上前去将太子从辇上扶下来,太子很胖,还好周行德力气不小,倒能支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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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那个太监不满地说:“殿下,宫中有制度,外臣不能服侍太子。侍奉储君是奴才的职责,岂能假手他人?”然后狠狠地看了周行德一眼,目光显得很不友好。
周行德居然有些奇怪,这个老太监看起来品级不低,对太子也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太子也不生气,温和一笑对老太监说:“杨公公,今日天冷,你身子也不大好。本宫身子重,只怕你扶不动。看这个周大人极为壮健,让他服侍倒也合适。”
杨公公哼了一声,伸手去扶,却如何扶得动。
“让让!”周行德心中好笑,只轻轻一抱,就将太子抱了下来。
见周行德举重若轻,杨公公倒吃了一惊,禁不住退了一步。
太子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将一只手搭在周行德胳膊上,笑道:“躺了好几日,人都快发霉了,还是地上舒服,人总得要接些地气才能活得长命。周大人,要不你陪本宫在这院子里走几步,活动一下筋骨。”
“是,臣遵太子教令。”周行德有心将太监们甩掉,便扶着太子一气朝前走去。
这一走越来越快,渐渐将太监们甩在身后。
那杨太监见拉开了距离,心中大急,小步追上来:“殿下,殿下,不要走得这么快,你的身子……大胆周行德,你这是想干什么?”
周行德回头道:“不想干什么,太子是长期不活动,身体都僵硬了。这人的身子讲究软硬结合,如此才能阴阳协调。如今太子是肌肉该硬不硬,筋踺该软却不软,若不走得开了,浊气郁结于内,自然好不了。喂,我说公公,你跟上来做什么。太子体虚,内中阴虚火旺。你们公公又都是阴人体质,和太子呆久了,却是妨害。”
周行德说话刻毒,那杨公公气得眼睛喷火,暴跳如雷:“大胆……你你你……”
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道:“杨公公,你也走得累了,就休息一下,别跟得这么近。”
既然太子说话了,杨公公只能慢下来,带着一众太监远远地吊在后面。
周行德本就是个没有正形的人,同太子在一起也没有拘束,忍不住低声骂道:“后面这个挨了一刀的家伙实在讨厌,他倒管起殿下了,还有人臣的本分吗?不,他算什么臣子,也就一奴才罢了。”
太子摆头:“这个杨公公可厉害得很,你这话也只能在本宫面前说说,若让他知道,那奴才可不依。”
周行德一撇嘴,故意装出没有心机的模样:“还能厉害过殿下,只要殿下你说一声,周行德马上转身过去,打不死他。”
太子好象很满意周行德忠心,左手指了指周行德:“你啊,本宫以为一个术数好手应该是冷静深沉之人,却不想你做事却如此冲动。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将门出身。”
周行德:“臣平日里也是个本分之人,只知道实心做事。可这杨太监竟然一点也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殿下是君,他是臣。殿下想做什么,哪轮得上他来说废话。臣也是看不过眼,这才怒发冲冠了。这死阉奴究竟是谁,怎么如此嚣张?”
“他叫杨庆,是禁中御马监掌印太监,陛下最亲信之人。”太子听周行德这席话,心中欢喜,可还是暗自叹息一声,杨庆早年在燕王府时就开始服侍皇帝,在宫中很得天子信重,是皇宫里的实际管家。
皇帝对他这个太子诸多挟制,早年自己于汉王夺嫡之争时,皇帝将太子一系的人通通关在监狱中,连身边的太监都换了一个遍,严加监视不说,连自己去哪里都要加以限制。
这个杨庆就是皇帝的耳目。
太子:“周行德,你怎么进西苑来了,听说你要就任刑部给事中。”
周行德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臣没听说过这事啊。”
“马上就是了,过了年就会有正式委派。”
二人就这么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等周行德将自己来西苑的原因说明,太子才道:“恩,原来是这样。说起来,这座院子先后修了六七年,耗费百万到现在还没有完工,若要彻底修好,也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如今内藏府也没多少钱,倒是一件让本宫头疼的事。本想把这个工程停下,可一想到天子也是一把年纪,自登基以来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他老人家想住好点,我这个做儿子和做臣子的又能说什么呢?”
说到这里,太子眼眶微微发红,指了指水中小岛上的一处建筑说:“那地方叫瀛台,风景尤美,乃是陛下最喜欢的地方,一年四季倒有一半时间住在那里。只可惜尚未竣工,夏天漏雨,冬季敞风,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心中好生难过。皇帝也老了啊,不过是想住进去罢了。可要想将那边的宫殿建完,还需十多万两银子。本宫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这就是一个好人。”周行德心中微微叹息,谁说皇家就不缺钱的,我看眼前这太子就穷得厉害。
“陛下老了,头发都白完了。”太子悲伤地摇了摇头:“偏偏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却不争气,常常惹得他老人家生气。最近,赵王高燧上了奏章说要进京陪陛下团聚。这边的折子刚递上来,那边,他已经到涿州。
如此先斩后奏,真真是让人难办。
还好地方上的官员把他给拦住了。
可高燧又是个暴躁的性子,竟然将地方官打得躺在地上。陛下听到这事,都气病了,让本宫处置。哎,寻常人家过年,都讲究一家团聚。可我天家,父子之间若想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却是那么难,左边是规矩,又边是制度。本宫知道万岁他老人家也想赵王了,只不过不想说出口而已。本宫夹在制度和亲情之间,却是左右为难。周卿,你说本宫这个太子怎么做得怎么苦啊?”
周行德心中暗道:这是你们朱家的事情,你们父子自己处理好了,怎么反来问我。我一个外人,又是臣子,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讨好。
可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问题,心中却是一惊。
太子说出这番话来,分明就是问自己要主意啊。
如今,太子身边全是皇帝的耳目,手中得用之人又都被关在北镇抚司。至于马云,若跑过来见他,目标太大。
刘勉是外臣,身份也敏感。
如此一来,太子也只能同周行德商量了。
赵王朱高燧这人周行德还是知道一些的,此人在朱家一众皇子中排名第三,与太子和汉王朱高灼同问一母所生。
按说,既如此,兄弟三人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才是。
可赵王一向与二哥友善,却不怎么瞧得起太子。再加上,他与汉王在靖难时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关系却非常密切。因此,在夺嫡之争中,赵王乃是汉王的得力臂助。
如今,汉王在青州就藩,没有圣旨不得入京。
前一阵子,汉王也想过要京面圣。毕竟,长期呆在地方,远离中枢要地,将来还怎么参与储位之争。他想借这个机会回京城,然后如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勾留不走。
皇帝是何等精明自然,自然是一番申斥,严令汉王老老实实呆在山东,就别尽想着回北京的事情。
这一波刚平,赵王那边一波又起。
赵王是皇家老三,历来就很受皇帝宠爱,就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性子。索性不告而至,直到进入顺天府才写了份折子给皇帝:爹,我来给你拜年了,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你总不可能赶我回去吧?
太子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政敌,若真让赵王进京,以三弟荒唐胡闹的性子,不知道会在京城政坛惹出多大风波。
如今,皇帝看起来好象很健壮的样子,其实他这个做儿子的最是清楚,也挺不了几年了。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上,明成祖也只有一年时间好活。
现在京城倒算是平静,只要将这平稳的局面维持下去,太子的储君之位就不可动摇。
但如果赵王呆在京城不走,事情却有些麻烦。只要他弄出些风雨来,事情就可能朝无法预测的地方发展。
况且,山西冒赈一案还没有最终论定,难道……赵王就是为此而来。
如果这个把柄被他抓住,太子一系就有灭顶之灾。
周行德是山西一案的直接参与者,自然会被太子找来商量对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建议
周行德很明白了太子的心思,只得道:“制度就是制度,如果天子不答应,赵王也就进不了京城,此事却也易也。”
可是,正如太子所说,皇帝已经老了,想念儿子了,不让赵王朱高燧来京,可能吗?
“但,陛下想见赵王,本宫也想念三弟。天子也是一年多没见到高燧了,内心之中也是想念得紧。若不答应,本宫又与心何忍。”太子一脸的痛苦。
“殿下,可否让监察院的大人们向陛下进谏?”周行德小心提议。
“只怕不成,本宫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太子楞楞地看着南海的结冰的湖面发呆,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周行德想了想:“确实,如果不让赵往进京,有悖人伦孝道。这种事情,别人可以说,但殿下却只能支持。”太子如今名分已定,自然要展示给世人一种心胸开阔的形象。而且,当今皇帝实在太厉害了,若极力反对此事,只怕会给皇帝一种不好的印象:你为了储君的位置,极力排挤众兄弟。假如将来做了皇帝,朕的儿子还不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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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一动不如一静,索性从孝道出发,让赵王进城和皇帝一起过一个其乐融融的春节。
“支持三弟进京……”太子有些迟疑,他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快。自己是断断不愿意让赵王回来的,可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也没有,实在没辙了,听人说周行德在西苑,这才找了个借口过来与之商量。却不想,周行德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周行德也知道太子有些不满,笑了笑,淡然道:“殿下,假使杨寓大人在,他会怎么说?”
杨寓就是三杨中的兵部尚书杨士奇,今年年初因为反对皇帝亲征鞑靼,被关在锦衣卫诏狱里。
此人曾经担任过左春坊大学士一职,是太子老师和机要秘书,在太子心目中分量极重。
听周行德提起杨士奇,太子身子一震,喃喃道:“假如杨师傅在,定会让本宫提议让赵王进京面圣的。他为人刚强正直,做人做事都依着正理。”
“那就不结了。”周行德道:“太子殿下忧虑太多。臣以为,做人做事只要依着大道天理,光明磊落,就无所畏惧。”
“是啊。”太子突然笑了起来:“的确是本宫想太多了,陛下想见他的儿子,别人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再说,本宫也想三弟了,真想快些见到他。哎,周卿乃是真君子也!只一句话,就让本宫心结尽去。”
周行德知道自己光说一番大道理也解决不了问题,继续道:“赵王进不进京不打紧,关键是山西一案的首尾有些繁杂,必须尽快有个定论。”
一说起山西那事,太子不住叹息:“秦大人糊涂啊,太子府也有人不争气。秦大人已经回京城了,你找个日子去看看他。”
“好,臣知道怎么做。”周行德:“山西的帐算是平下去了,可捂得了一时捂不了一世,那钱还得找出来补上去才好。臣下来之后就去找秦大人问问,也有法子将这桩案子一并解决。”
他顺着太子的目光看了看中海和南海的冰面,嘴角微微一翘,一个绝妙的主意浮上心头。如果此事真的做好,可一举奠定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老实说,论才干,周行德认为自己比未来的三杨的行政能力来说就是一个渣字。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形,将来太子登基为帝之后,自己也就是一普通官员。即便沾了最早从龙的便宜,将来的成就最多也就是一个四五品的官员罢了。
明朝仁、宣两朝,强人辈出,要想在里面出类拔萃,谈何容易。
还好如今太子一系的牛人们都被关在北衙天牢中,太子这边人才断档,正好给了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
在太子心目中,他周行德不过是一个好会计,还谈不上是什么出色的人才。必须抓紧时间在太子系中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这样才谈得上光明前景。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得不断做事,就像游戏中的过关杀怪积累经验值提升等级一样。
如今,太子最大的麻烦来自山西。
果然,听周行德自动请缨,天子一阵惊喜,扶在他手臂上的右手一紧。恬淡的表情也热切起来:“周卿,此话可当真?”
周行德郑重地点了点头:“应该没问题,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那笔钱,把亏空填了。”
“好,尽管去做。”太子从腰上扯下一块玉佩塞到周行德手中:“你拿这件东西去见秦学政,就说见人如见物。让他好生回话。”
“是。”
太子有道:“秦学政回京之后就被勒令住在家中,无诏不得外出,估计附近也有锦衣卫,你去的时候小心些。”
周行德好笑,锦衣卫刘勉不就是你的人吗,估计那鸟人就呆在那里,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臣知道了。不过……”周行德略一思索:“殿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情。”
“你说,你说。”
周行德:“臣想再见一个人,问两句话,此事却是这桩案子的关键。”
太子神色一凛,然后就重重叹息一声:“本宫知道你想见谁,可是……”
周行德:“殿下,赵王可就要进京了。陛下思念赵王,谁都拦不住。若让赵王插手此事,却是一桩麻烦。”
想了半天,太子突然一顿足:“那个忤逆子真是要气死本宫啊,过几日就让他去见你。”
周行德也是替太子黯然伤神,心道:你们父子之间又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山西的事情你只需找朱二一问不就清楚了,偏偏你这个当爹的心软,下不了手。罢,我来当这个厚脸皮好了。
一提起自己的二儿子,太子心情就恶劣起来,强提起精神同周行德说了几句话,就道乏了,招手让杨庆过来,上了软辇自回东宫。
接下来又过了两日,周行德总算将西苑的这个小工程弄妥,再一看日子,已是大年二十九,明天就是过年了。
明朝官员每十日一休,春节放假五天。
周行德想了想,过完年,自己的事情实在太多。初二要去英国公府,然后又要把山西那事半妥。过完年,还得就任刑部给事中一职。必须抓紧时间去找秦学政。
于是,他也不耽搁,立即雇了一顶轿子出了东城大狱。
这日的雪前所未有的大,天上铅灰色的云层又低又矮地压下来,其中好象有暗流涌动。
(本卷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作为曾经的封疆大吏,前山西布政使秦学政自然在京城置有宅子作为往来的落脚点。
实际上,同普通人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个二品大员的住所非常狭小破旧,也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随身书办们办公的地点,后院则是秦学政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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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正纷纷扬扬落下,天早就夜了,黑得比往日还早上一个时辰。北风呼啸,低矮的房屋四下漏风,汇合成尖锐的声音。
风中隐约有打更的声音传来。
那是旁边英国公府在报更。
这里位于北京内城西北角,本是元大都的旧址。天子迁都北平之后,这一带因为环境不错,大多为功臣勋贵的府邸。四面都是深宅大院,秦学政的宅子夹在中间显得非常寒酸。
钟鸣鼎食之家都养有自己的更夫,英国公府打梆的声音夹在大风中,传得极远。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秦学政坐在灯下看了两份邸报就觉得神思恍惚,可他还在硬撑着。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自从应诏进京述职,按理,如他这种一省之行政长官,早就应该见到皇帝了,就算不凑巧,司礼监那边也应该事先出个通知。
可进京已经五天,却没有一点点消息。就连往日的官场上那些老朋友也一个个避而不见,这是一种无声的信号,或许,我秦某人的仕途已经走到尽头了,能否度过这一道难关还两说。
院中,有小孩子在玩闹,几团雪球砸在窗户上,然后是一片清脆的笑声。
秦学政将手中的邸报放下。
旁边,一个中年文士推开门对外面的孩子喊道:“都别吵。”
“华泰,这大过年的,就让孩子们高兴高兴吧。”秦学政喃喃地说。一阵寒风吹来,将几页纸卷到空中。
秦学政只觉一身冷得厉害,禁不住一阵哆嗦。
“是,大人。”那个叫华泰的幕僚飞快地将门关上。
没有了风,那页写满字的纸飘悠悠落到火炉上,燃起一片耀眼的火苗,然后瞬间化为灰烬。
屋中重新陷入黑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秦学政眼睛里闪过一丝伤感:“人生下来的时候就好象一张白纸,你总想在上面写些什么,以为可以永存不朽,可一笔写错,就是劫灰满地。”
华泰:“使君,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摆了摆手,秦学政打断他的话头:“转圜,还怎么转圜,如今的情形你还看不明白吗?别人都怕沾上了我,进京都几天了,何尝有人登门?”
华泰:“人心如水。”
“说得不错,人心如水,你就不知道他往哪里流。”
华泰看着满面皱纹的秦学政,心中难过,低声道:“使君,此事关系虽大,可牵扯极多。这几日我在京中奔走,隐约得到一点消息,说是山西的帐已经被人做平。如果不出预料,应该是东宫之人所为。只要帐目做平,使君就算是保住了。至多罢官夺职,归田园居。陛下千秋之后,太子登基,使君依旧可以东山再起。”
“你不明白。”秦学政苦涩地摆着花白的脑袋:“听人说,陛下最近身子不太好。若他依旧龙精虎猛,秦某或许还能保住一命。可如今的情形,不管是谁都容不得我了。”
华泰微一思索,立即明白其中情由,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直冲脑门:“陛下真的不成了?”
秦学政点点头:“某乃永乐三年进士,在翰林院观政三年之后去刑部做员外郎,后又任常州提刑,大理寺卿,临到老了才出任山西布政使。可说与刑狱打了一辈子交道,不知道看过多少死人,经手过多少卷宗。某在查阅卷宗的时候发现,武人大多比文士短命。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这武人的身子骨可比文人硬朗多了,怎么反活不过若不经风的儒生。下来之后,我琢磨了许久,这才想明白。”
华泰:“却是什么原因?”
“心。”秦学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武人常年打熬筋骨,心脏比普通人要大上一圈。如此一来,心脏的负担就大,也容易暴病而亡。陛下乃是马上英主,沙场征战了一辈子,据说,他常年心口疼。若没事还好,一旦患病,就是天塌地陷。”
华泰知道秦学政话中有话,也不插嘴,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若陛下身子不成了,为了稳定朝局,山西那一页自然要尽快翻过去,而我秦学政也别想活了。”他轻轻一笑,笑容中却带着说不出的恐惧:“你是不知道万岁的手段,如解学士者,当年也算是极尽荣宠。出事前一天,君臣之间还有说有笑,第二日,锦衣卫就上门了。”
他越说越悲哀:“陛下现在要维稳,不折腾三字压倒一切。某也是糊涂,弄出这种事来,为免授人于柄,不但陛下容我不得,储君也容我不得。天下之大,却没有秦某人的容身之处。”
华泰心中黯然:“使君,事情还没到最后时刻,要不……你明日还去朝房外等等看看。”
“去做什么,坐更待朝吗?我怕是等不到了。”秦学正收起苦笑:“华泰,你随我也有十年了吧。”
“恰好十年整。”
“辛苦你了,我这几年做布政使也算是金山银海过手,可却没有给过你一点好处,你心头就没有委屈吗?”
华泰听秦学政说出这种体己话,眼眶一热:“使君一心为公,华泰自然竭力报效。”
“唉,我也在后悔,当初手头松一些,怎么也不至于让你没个下场。如今却也迟了,且不说我秦学政如今是两袖清风,就算给了你好处。这周围都是北衙的人,你也走不掉。”
正说得伤感,就有一个书办走进来:“大人,华先生,门外有人求见。”
秦学政坐直了身体:“也是奇怪,秦某人这里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别人避之惟恐不及,怎么反有人来拜门。”
华泰接过拜帖一看,是一个刑部司狱,也不认识。禀告秦学政之后,便道:“使君乏了,不见客。”
“等等,让他进来吧。”秦学政眼睛突然一亮:“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能够在锦衣卫的监视下走到我秦某人的门前,可能吗?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 *********** ********* ********* ********* *********
没错,来的正是周行德。
他也没想到堂堂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会潦倒成这般光景。
眼前这座院子破旧不得不象话,看建筑应该有百年历史,至少是元朝的老古董了。这种老房子看着有一种厚重的历史味儿,可住在里面感觉却非常糟糕。
进了大门却无人接待,前院的几间房子都有人值守,亮着灯。
门房里,几个书办围坐在火炉边发着牢骚。
其中一人道:“这北京真是邪性,前一阵子还暖洋洋的,衣裳穿得厚了,还要出汗。这段却突然冷得紧,吐一口唾沫出去,立马就凝住了。也是合该我倒霉,跟使君来京城做什么呀,早知道就呆在太原城过年了。”
“是啊,锦绣太原城可不是白给的,咱们又是布政使衙门的人,出了门,谁不把我等当爷捧着护着,哪像这里,爹不亲娘不疼,就没个鬼影子上门来。”
“你们听说没有,使君这回是要坏事了,没准,来北京之后就回不去了。”
有人抽了一口冷气:“倒有些风声,这几日,我们周围都是可疑的人,你说会不会是……”
众人都是面上变色,就有人叹息:“真不该来北京,仔细我等也陷了进去。哎,跟了这个大人也是我等运气不好。别的封疆大吏的门人那叫一个威风,咱们呢,这些年了,得过什么好处。除了干巴巴的幕资,腰包里又有多少银子?”
一时间,大家都是不住摇头。
周行德走到门房门口:“劳驾……”
为首那个书办见周行德品级极低,也不起身,只将手围拢在火炉上面,打断了周行德的话:“哪个衙门的,大半夜的想做什么,明天再来。”
周行德心中大为不快,鼻子里哼了一声,强忍下来,问:“这几日别的衙门就没人来过?”
“你问这些做什么?”
周行德也不进屋,将拜贴递过去:“我想拜见秦大人。”
“都说了不见客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书办看了看拜贴,哼了一声:“一个从九品的芝麻绿豆官,大人肯定是不会见你的,别费那个神。”
周行德冷着脸不说话,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书办看了一眼银子,又看了看周行德:“大人真的是不见客。”然后一把抓过银子:“进屋侯着吧,在外面吃风很舒服不是?”
周行德叹息一声,心道:秦学政是真的不成了,看他这个幕僚团队,人心都散了。
不片刻,那书办就过来说秦大人正好得空,叫周行德进后院说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银子的去向
周行德被领进后院的时候,也曾想过会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见到秦学政。
可以说,自己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本没有任何打算。当初被查路引的官兵追得满山遍野乱跑的时候,他不过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有个合法的身份,打几年工,买间房子,买二亩地,然后娶一个老婆,生两个娃娃,就这么平安富足地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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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就因为山西冒赈一案,将自己卷进这个大旋涡里。从开始冒充那个税课大使开始,三姐、张鹤、金幼孜、太子,形形色色,那些史册中的人物一个个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一切恍若梦幻。
秦学政是这一切的源头。
对这个一个大贪官,从内心来说周行德还是很鄙视的。君爱财,取之有道,做公务员,尤其是封建社会的公务员,吃点拿点没什么。况且,明朝政策的特殊性也默许官员们用灰色收入做为政府的日常开销。
但正如那句话所说的:事行有度,过犹不及。
凡事做过火了,做得没底限了,国法、人情和道德就容不得你。
想象中,这个秦布政使应该是一个脑满肠肥,一脸贪婪相的蠢人才是。
可眼前却只是一个普通老人,身上穿得有极为简朴,再看看他所住的房子,周行德倒大觉意外。
秦学政披着一件长衫站在门外,满面慈祥地看着院子里打雪仗的孩童,嘴角带着笑纹,一脸的恬淡。
上前正要说话,秦学政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打算自己的天伦之乐。
周行德就那么站在他的身边,头上的雪花不停落下,却不甚冷。
时间已经是夜里,几盏灯幽幽地亮着,冷风吹来,秦学政头上花白的头发上下翻飞。
“好了,孩子们,天气冷,回屋睡觉去吧。”秦学政挥了挥手,两个保姆模样的妇人匆忙走来。
“这是我的两个孙儿,老朽一人住在京城觉得孤单,就让人送过来陪我过年。”秦学政朝周行德笑笑,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我有一子一女两个孙子,儿子现在老家,女儿在太子府,三五年也见不着一回。倒是这两个孙儿喜欢粘我……对了,你叫周行德?”
“回使君,我是周行德。”
“老朽往日进京,门口是人来车往,每夜不到子时不能入睡。当时深觉其苦,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哪怕能有一天能够在初更是上床睡觉也是安逸的。如今没人来 ,却觉得甚是寂寞,可见这人生总是苦的。”
周行德嘴角一翘:“从前……下官看过一本书倒也有些意思。上面说,这人啊总得经历过好几个阶段才能感悟到活着的意义,譬如人行于道,步移景移,乱花迷眼,不知不觉得就走完了。走的时候觉得辛苦,可到最后回头一想,一路风景还真是不错啊,倒也不枉来此一遭。”
“ 哦,说说。”
周行德:“人生分为玩、学、做、悟、舍、了六个阶段。孩童时什么也别想,一心玩乐,在玩耍中认识世界认识人情事故锻炼体魄,野蛮精神;少年时,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就需刻苦读书,为将来有所作为储备知识;青年时,知识够了、人也沉稳了,就该做事一展胸中抱负了;可埋头苦做未必就能做好,这就需要悟,悟到了,就能成功;等到人一过四十,就得明白,你不是无所不能的,有的事做得,有的事却做不得也办不了,这就需要舍。只有知道舍,才算是了啦!一了百了,了却身前身后事,了无牵挂。”
“舍、了……”秦学政轻轻苦笑:“人在红尘,即便你心无挂碍,可你身边人呢。无论你如何悟,总躲不过这高低跌宕来来往往……”
他不住地叹息,一脸痛苦,然后又问:“周大人,你深夜来此,究竟……”
周行德摆了摆手:“下官本来有一个问题想来请教大人的,可如今却不需要问了。”
“为何?”
周行德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秦学政:“需要吗?”
秦学政也笑起来:“其实,你一进门,看到你腰上的玉佩我就猜出来了,不就是问银子的下落吗……储君可好?”
问到这里,他眼睛里露出一丝亮光。
周行德:“大人也是老于宦途了,这样的问题似乎不该问吧?”他背起手,微笑着看了看秦学政。
秦学政眼中的光芒熄灭了,然后突然一拍脑袋:“哎,我真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呀……其实,某如今什么都不需管,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权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难道不是?”
“这人啊,两手一撒,也就那么回事,只不过,老朽还是放不下我那女儿。自他嫁到太子府,迄今已然三年,却一面也没见过。”
秦学政突然有些伤感,眼角含着两颗泪珠:“周大人,若你能见到她,替我带一句话。秦学政惘顾君恩,死有不足惜。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储君,对不起百姓,惟独对得起她。”
周行德沉默下来,心中不住叹气:“看来,这笔钱的去向已经确定是尽数落到储君二儿子朱瞻埈手头,做为他争夺未来太孙位的政治资金,秦学政一文钱也没有截留。他估计也是被女儿逼得没法,这才上了女婿的贼船。
哎,这秦大人也是糊涂。太子之所以能得储君之位其实是沾了大儿子朱瞻基的光,所谓“好太孙”也。朱瞻基的太孙位早就定了,任何人也动摇不了。夺嫡之路从来都是一场豪赌,无论从才干、人望上来看,你们赢得了未来的宣宗皇帝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周行德也不需要再问什么,他今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天,朱二就会来找,还是留点精神对付那个野心勃勃的不懂事的小子吧-----这是周行德对他的印象,即便从未见过面,却也能想象得出。
等周行德告辞离去,秦学政还在痴痴地站在雪地上,华泰走上前来:“使君,这人不过是一个从九品小官,你又何必同他说这么多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幕僚(求月票)
“从九品的小官。”秦学政却笑了笑:“事情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个周行德倒不是一个普通人物。”
“使君此话何解?”
秦学政年纪一大把,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只觉得浑身冰冷,步履蹒跚地朝屋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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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泰忙将炉子里的火烧旺些,又服侍秦学政喝了一大杯热茶,秦大人脸上才稍微有些血色。
秦学政:“华泰,刚才我和周行德所说的一席话你也听在耳中,他的来历你大概也猜出来了。”
“是。”华泰应了一声,低声说:“如果没猜错,此人是东宫派来追问那笔赈济款子下落的。说来也怪,那笔钱的去向太子应该知道了的,为什么又让周行德过来问?”
“太子为人厚道我是知道的。”秦学政说:“他心中大概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不愿意相信罢了,这才让周行德过来求证。山西一案关联甚大,能够得闻如此大事,可想这个周大人在太子心目中地位。”
华泰吃了一惊:“确实如此,我倒是小看他了。”
秦学政也不再说此事:“我已心如死灰,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华泰,你也是举人身份,又是我用了十年的一等一贴心之人。其实,我也是私心作祟,想着你使着顺手,一直不肯放你出去。否则,早就让你做到知县一级了。是我的错啊!”
听他说得悲凉,华泰心中难过:“使君,你我宾主一场,情深义厚,说这些做甚?”
秦学政:“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如今我秦学政眼见着就要万劫不复,你又是我一等等亲信之人,就算有心替你谋个前程,吏部的人也不会买帐。就算你去参加科举,考官也不敢录取。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华泰眼睛里有些湿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使君。”
秦学政:“还好,你华泰也算是山西京城两头跑了多年,这官场上的事情也算是门清。又是个一等一的能吏,若是改换门庭,大把的达官贵人抢着要。”
华泰大惊:“使君,华泰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这种三姓家奴的事却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糊涂,糊涂!”秦学政不住地顿着脚:“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平日就也没得什么好处,临到了啦,难不成还抱着我这根朽木一起没顶,你这不是让我死得也不安心吗?”
说到这里,他痛苦地摸着自己的心口:“华泰,老朽替你做了十年主,今日就再做一回。明天你就去周行德那里做他的幕僚,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小官,手头定然没有人才,你去之后,自然受他重用。俗话说,吃屎也得吃热的,若再迟上两年,就算你送上门去,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
华泰大惊:“使君,你这是让我去做周行德的幕僚,他……”
“你的意思是他何德何能做你华泰的主家?”秦学政嘿嘿一笑,目光中却有晶光闪烁:“华泰,以你本事,就算要入幕也得去一个封疆大吏那里,至不济也得寻个知府,是不是?”
听秦学政这么问,华泰忍不住流泪:“华泰死也不离开使君。”
秦学政继续耐心地解释,说:“可你是我秦学政的人,又牵扯进这么一件血海关系之中,还有什么人敢用你,一旦被太孙知道……”
他神色森然起来:“华泰,枉你也是聪明一世,怎么连这个关节也想不通。”
华泰还在沉默,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炉火上“哧!”一声又化成一道白烟。
秦学政:“正因为别人不敢用你,若你投到周行德门下,还不被待为上宾。华泰,你我虽为宾主,可实际上我秦学政已将你当成自己家里的人了。我秦学政别的都不看重,惟独对自己亲人最是看重,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还别瞧不上这个从九品的小官,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这般血海关系,太子竟然让他亲自过来问话,可见其人的分量。”一说起正事,秦学政恢了当初那个二品大员的气势:“也许用不了两年,太子就会登基为帝。未来的朝局其实已然明朗,他手中的杨士奇和杨傅,加上杨荣和金幼孜将是未来的内阁阁员兼领六部,周行德很有可能下到地方是历练几年,也许十来年之后也会成为一省之布政使,跟了这样的人物,也不算掉价。太子最为念旧,周行德将来肯定是要大用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一向寡言少语的秦学政话多起来,一气地说下去,竟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华泰,这些天你我也是四处奔走,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说周行德是一个小官,嘿嘿,刑部给事中也算是小官?”
“给事中?”华泰吃了一惊,抬起泪眼轻呼一声:“看他模样应该是武人出身,也能做言官?”
秦学政:“肯定是太子提议的。”
“对。”
秦学政:“正因为周行德是武人出身,要做文臣,却有些力不从心。而你华泰乃是正经的举人,笔下极是来得,正要辅助于他。”
华泰连连摇头,咬牙道:“使君说一千到一万,华泰心意已决,周行德那里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糊涂!”秦学政猛地站起来,破口骂道:“华泰,你好混帐啊!”
“使君勿用多言。”华泰也站起来。
正要说话,秦学政突然一揖到地。
华泰大惊,连忙跪到地上:“使君,这又是为什么啊?”
秦学政一脸郑重地看着华泰:“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难不成还让我跪你不成?这事就当我求你了,你就去周行德那里吧。”
华泰悲怆地叫了一声:“使君此话何意,华泰怎么听不明白。”
“嘿嘿!”秦学政突然小声地笑起来,压低声音:“华泰,你去周行德那里做幕僚,一来也算是我给你找一条活路,以免到时候你我玉石俱焚;二来也是为我秦家,为二皇孙留一记杀着。”
“啊!”华泰好象意识到什么,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明白了?”秦学政眼睛里亮得怕人,里面好象藏着两把刀子,倒印着炉火,直如粘满热血一般。
华泰说话都不囫囵了:“华泰明白,可是……”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三穷三富不到老,做官,尤其是做大官,谁没有三起三落的时候,却不能争一时之长短,只要留得一线机会,就有翻身的可能。”秦学政背着手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华泰,语调缓和,声音清晰:“山西此事一发,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容不得我活,对此,秦学政也有了觉悟。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倒下了,子孙后代怎么办,一辈子都要背负着罪官后人的骂名,我秦家算是永世不得翻身了。不过,还有一个机会,只要二皇孙将来能够登基为帝。”
华泰慢慢抬起了头。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一起,渐渐变得清亮。
秦学政继续道:“周行德如今已是六科给事中,身居要害位置,又是一个武人,你若入他幕中,一应机要文书都尽在你掌握之中。你掌握了机要,就是二皇手中的一大助力。周行德确实不适合做给事中,也许,一两年之后就会放到地方,甚至中枢也有可能。到时候,你再替他栽培实力,徐徐图之,在他周某人身上深深烙下二皇孙的印记。嘿嘿,未必没有同太孙板手腕子的能力。若真有将来,二皇孙做了万乘之君,我女儿就是皇后。到时候,我秦家又能翻身。华泰,就当我秦学政厚着脸皮求你了。”
说完这番话,他好象是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椅子上:“华先生啊,我的华先生,我这次倒台,你大可飘然而去,啸傲风月,优游于江湖,下半生也能过得自在。可若去了周行德那里,风刀霜剑,凶险异常,将来未必有什么好下场。也是老朽自私,对不住你了。”
“不用多说,华泰明白了。”华泰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华泰深受使君大恩,自然杀身以报。优游江湖固然自在,可华泰这些年在使君身边热闹惯了,却也耐不住那种寂寥,愿往。”
的确,在秦学政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华泰过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若回家种地,又怎么受得了那种寂寞?
他这人是个标准的文人,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深入骨髓的理念,总想有所作为。
是的,作为,人总得要做些什么事情在史书留下一笔才算不枉来此一遭。
可一想到就要与秦使君分别,华泰还是禁不住悲从中来,忍不住小声哭泣。
秦学政则慢慢闭上眼睛,再不理睬。
该说的话,他也已经说完,再没有其他牵挂。
等华泰退出房间,秦学政这才睁开眼睛,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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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纷至沓来(一)
已经二十九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周行德这个过年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大年三十肯定是要同父母一起过的,民间有句俗话:初一不出门,十五不见天。意思是说,大年初一这天是不能出门的,正月十五则不能回家。
他打算初一这天先睡他一个上午,下午在家里看看书什么的。
初二则去张国公府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麻烦事,然后再在监狱里值几天班,就可以去上任了。
给事中这个职务实在要紧,接下来的几日不管是应酬也好,熟悉手头工作也好,都是一件大耗精力的事情。
因此,留在自己花天酒地的时间倒是不多。
依了周行德的想法,今天晚上就该去找那几个军汉吃吃吃花酒。可对青楼里的女子,周行德就没有了胃口,实在是接受不了那种赤裸裸的金钱肉体交易啊!又想起父母的厉害,顿时失去了兴趣,只得无聊地坐了轿子朝家中行去。
说来也怪,他进出秦学政的家门,竟然没受到任何监视,难道锦衣卫都是瞎子,又或者刘勉已经提前给手下打了招呼,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果然,如周行德所想象的那样,等回了家,虞娘却没有睡觉,而是在厨房里忙碌。
听到周行德叫门,虞娘忙走来将他接了进去。
定睛看去,却见虞娘的袖子已经卷到轴处,一双洁白的手臂被冷水泡得嫩红,再看看她鬓角的细汗和微微的喘息,在夜光中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妩媚。
周行德不觉一呆,等到虞娘羞得将头低了下去才问:“虞娘,大半夜的你在忙些什么?”
虞娘:“家里的发面已经用完,明天要蒸馒头,先发一些准备着。爹娘的衣服也都要洗,家中的大蒸笼许久没用,都脏了,也要刷刷……这一忙就忙到现在,都要过年了。”
周行德皱了下眉头,声音大起来:“周山干什么去了,让他来做。”
虞娘忙“嘘”一声,示意周行德说话小声点,说:“他毕竟是个孩子,瞌睡,别吵醒了他。”
周行德:“你倒是心善,把这小子都给惯坏了,还有点做主母的模样吗?”
说者无心,虞娘听者有意,身子一颤,眼睛里突然有几点泪光:“虞娘是个不祥之人,寄食在周家原本不该,却不是什么主母。”
周行德笑了笑:“什么不祥,谁在乎,没准我周行德就愿意呢。”
虞娘慢慢抬起头,忍住泪正色道:“行德你又说混帐话了,这话以后休要再提。”
周行德讨了个没趣,心中不是滋味,忍不住负气道:“虞娘,你我说话总觉得好象是隔了一层,难道就不能交交心吗?你呀,就是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哪又怎么样,关起门来过日子,总得要自己过得顺心才是。”
虞娘有些痴了,喃喃道:“总得要过自己这一关才是。”
正在这个时候,周行德父亲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你这小畜生大半夜才回家,又出去花天酒地胡闹了,混帐东西,真以为你做了官就了不起了。”
虞娘忙擦了一下眼睛,提声道:“爹,行德没喝酒,身上也嗅不到酒气。方才他说了,是衙门里有事耽搁。”
周行德父亲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虞娘:“行德,还是早些睡了吧,我去给你烧水。”
“不了。”不知道怎么的,周行德心中突然有些不痛快起来,他方才也是一时冲动想同虞娘说些贴心话,可虞娘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回到房中,躺在炕上,周行德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道:不得不承认,虞娘是一个适合做老婆的人,不能生育又如何,这不要紧。可夫妻之间不能交流,却最是要命。还比不上三姐,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遇事吵上一架,彼此知道心意,所有矛盾也就一笑而泯了。
炕热得厉害,加上虞娘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竟然失眠。
到天明时,周行德只觉得神思恍惚。
古时候的人都起得早,天刚亮,周行德父亲就在院子里扫着积雪,“哗啦!”的清扫声吵得人头疼。周山和虞娘在旁边帮忙。
突然间,有人敲动院门上的门环。
“来了,来了,找谁呀?”周行德父亲大声武气地问。
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周大人在家吗?”
“啊!”院子里的周山和虞娘都低低地惊呼一声。
周行德也是奇怪,在炕上坐起来,从窗户中看出去,却见周山和虞娘都是一脸的惊讶。
“这里正是周大人府。”周山慌忙走过去,刚一开门,却见三个妖艳女子嬉笑着冲进院子,朝后面招手:“就是这里了,把东西都卸下来吧。”
“是。”好大一群人同时涌进来,将箱子柜子放了一地。
“搞什么鬼?”周父大惊。
那三个女子同时掩嘴偷偷笑,彼此交头接耳:“原来就是这里啊,倒也雅致!”
“不错,不错,挺清净的,我喜欢这里。”
“好,选个房间吧!”
……
周父忍无可忍,怒喝:“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要住这里?”
“是啊,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了。”三个女子同时盈盈一福:“可是周老员外,我等有礼了。”
“你们……你们……”
虞娘也是一颤。
周山喃喃道:“糟糕,这难道是德叔外面的女人?”
周父转头朝周行德房间大骂:“小畜生快给老子滚出来,说说这是怎么了?”
周行德披了衣服,满头雾水地走出来,问那三个女子:“你们是……我好象不认识你们吧?”
三个女子同时拜下去,唧唧喳喳地说:“见过周大人,我们是华先生的小妾,华先生说以后他就住这里了,让我们先搬了东西过来,他随后就到。”
“华先生,不认识啊!”周行德一脸的疑惑。
听说不是周行德外面的女人,虞娘好象松了一口大气的样子,上前笑问:“三位姑娘,你家华先生怎么想到搬这里来住?”
“不知道啊。”一个小妾回话道:“华先生也没解释。”
周父:“出去,出去,这里自是我们周家,你们姓华的搬过来做什么?”
“华先来了。”一个小妾突然惊喜地叫出声来。
周行德抬头看去,却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却正是秦学政的幕僚华泰。
周行德拱手:“原来是你这个华先生,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华泰忙回礼,又将一封书信递给周行德:“大人,这是秦大人写给你的信。秦大人让在下搬这里来住,其中详情,周大人一看就知。”
周父暴跳如雷:“什么秦大人汉大人,怎么可能住我周家,快走快走。”
华泰还是一副从容模样:“这位可是周老援外,写信的乃是前山西布政使秦学政秦大人。”
周父吓了一跳,他平日间常在老婆儿子面前吹嘘自己是靖难时的老人,乃是今上的老部下,若不是受伤,早就当将军了。可实际上,他认识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钟小鬼这么一个小小的主事,一省之布政使,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对他来说,简直就不可想象。
这下,他心中有些慌乱,忙道:“原来是秦大人的门人,快快快,堂屋看茶,说话……虞娘,快安排华先生的家眷住下……老婆子,有贵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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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也觉得满头都是雾水,这华先生和秦学政在搞什么鬼,这么多人住老子这里来算怎么回事。
回堂屋之后,说了几句闲话,喝了两口茶水,周行德插开秦学政的信只看了一眼,当下就是一呆。
转头一看,华泰正与自己父亲说得亲热。
这个华泰在秦学政幕中干了十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见识自然极广。而周父本是军官出身,为人豪爽,二人却极谈得来。
见周行德楞楞地看着自己,周父有些奇怪,问:“你看我做什么?”
周行德:“父亲大人,我与华先生有话要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拜托拜托。”说着就上前去扶。
秦学政的这封信写得倒也简单,上面说自己已经倒台,也认命了。只华泰跟了自己十年,若没个下场,于心不忍,请周行德代为接纳。又说华泰此人本是举人出身,才华出众,日常又在布政使司衙门掌握机要,乃是难得人才,正好为周行德所用。
周父大为不快,骂道:“小畜生,你倒管起老子来了。我同华先生正说得快活,你来扫什么兴头?”
周行德大为头疼,苦笑着说:“爹,你就回避一下吧。”
“要滚你滚,儿子管起老子的事情来了。”
华泰微笑着看着父子二人,一脸的玩味。
这个时候,周行德母亲不耐烦了,对着丈夫就是一通呵斥:“你这老糊涂真是不晓事了,儿子如今也是官,同华先生自有要事要说。你一死老百姓在旁边听着算怎么回事,真是为老不尊,回房去!”
周父平日见就畏惧自家娘子,闷哼了几声,这才悻悻地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纷至沓来(二)
周行德大为尴尬:“见笑,见笑。”
“无妨。”华泰笑了笑,起身拜下去:“华泰多谢大人收容。”
“别别别。”周行德连忙跳到一边:“华先生,你如此大才,怎么能到我这里来做幕僚。再说,我周行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芝麻绿豆官儿,怎么可能请人?”
“现在是从九品,马上就是正七品,过几年就是四品以上大员。”华泰:“周大人,秦使君的信你可看完了?”
“你倒是看得起我周某人。”周行德一把将华泰扶起来:“华先生大才,我周行德真得使不起你呀!再说,我一人自在得很,请什么幕僚?”
华泰正色:“大人这话不对,我且问你,大人可懂得如何写折子,看邸报,可懂得如何处理日常事务?”
周行德一呆,突然猛醒过来:我日,怎么忘记这一出了!
原来想自己在现代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学生,古文这种东西初高中的时候也学过。刚到明朝的时候,阅读起公文来还有些困难,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也算没有任何障碍。
可现在回过头一想,真叫自己起草一份公文,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更别说草拟奏折了,真胡乱写上一气,那不是闹笑话吗?
明朝的政治风气还算开明,也不会以言罪人。若是放在清朝那种苛刻的背景之中,一个措辞不对,就有可能是一场滔天的文字大狱,你死的时候还是个糊涂鬼。
正如金庸小说中所说的那样,雍正年间,某朝廷大员主持科举时,给考生出了一道叫什么《维民所止》的题目,可雍正皇帝一看,维止二字不正是雍正去头吗。你连皇帝的脑袋都想砍掉,不是反贼还是能什么?拉出去剐了,尸体抛之野外喂狗,家人充军。
明朝当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形,不过,公文中的词句还是有许多讲究,若弄错了岂不惹出大笑话。老子如今好歹也是言官,干得就是上奏弹劾人的事情,你连奏折都不会写,还干什么给事中?
还有,古今官场文章都讲究虚虚实实,曲折迂回。你得透过文字表面看出其中所蕴涵的有价值的信息。因此,许多朝廷大姥所养的幕僚每天最重要的活计就是读邸报,揣摩朝廷的政治风向。
你如果连报纸都看不透,还混什么政治?
看来,如果要做这个给事中,不养一个幕僚是不成的。
哎,明朝的给事中都是翰林出身,我一个大老粗混在他们中间,真是异类啊!
虽然不想承认,可周行德却清醒地知道,自己这个大学生放在古代同文盲也没什么区别,真真令人丧气。
见周行德脸色大变,华泰心中明镜一样,直想乐。
但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脸的恬淡。
周行德吞了一口唾沫:“还请教。”
华泰摸了摸上嘴唇上短须,娓娓道:“臣子上奏折,身份不同,措辞也不同,目的不同,格式也不同。不过,在华泰看来,天子事务繁杂,这奏折写起来自然是开篇明义,越简单越好。提首就应该将大意说清楚,接下来再细说,最后是结论,一共三段,文字最好在六百字以内,两页。若太长,别人也没心思看。奏折递上去,内阁通常只看提首,若觉得值得一看,就会细读下去,并将处理意见写在小纸条上转呈天子,这叫票拟。若折子开篇就写得云山雾罩,内阁也不会细读,随便写点什么就转走了,如此一来,岂不误事。”
周行德:“这事我却知道,是这个道理。”他心中连连点头,这种三段体文章倒有些后世新闻稿的意思,简单直白,果然是正理。
“至于其他的文牍往来,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我再说说圣旨,或者圣意。官做到一等品级,必然会接触到圣旨。圣旨如何读,又代表什么含义,却是要细心研究的。”
“华先生请讲。”
华泰:“所谓圣旨,在臣下统称旨意,有许多归制。兴之所至寻常小事,皇帝随口一说派有关人等传当事人谓之口谕;有关朝廷国策军机部署以及官员任免,甚至对某一案件的指示,都要用特制的明黄锦缎工楷用玺宣示,通常所说的圣旨指的就是这一类书面圣旨。书面圣旨又分为明发上谕和特发上谕两种。明发上谕一般都交内阁想各有司衙门公开发布,以府邸报的形式传示天下。特发上谕则是指名发给某人,又某人向当事人宣读十才能开启圣封,宣读旨意。”
华泰:“口谕、明发圣旨、特发圣旨形式不同,所代表的含义也不尽相同,配合上圣旨中的文字以及当时的情形,大概就是知道朝廷和天子的所思所想,这就是所谓的揣摩工夫。”
周行德听得抽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这里又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对华泰又多了一份佩服。这家伙就是个老鬼,在官场上都成精了,确实是个人才。
有这么一人物辅助自己,倒也不错啊!
周行德有些心动。
他的面部表情如何瞒得过华泰:“周大人,你也知道我华泰是辅佐过二品大员的,加上我这人又有三个小妾,喜欢锦衣美食,日常花消也大。若你要请我,也不需太多,每月给我一百两幕资就可以了。”
“啊!”周行德忍不住叫出声来:“一百两,你好狠……”一百两换成后世的人民币,起码十几二十万,一年下来就是一两百万。这鸟人以为他是金领,好大口气。老子一个月才一两多俸禄,家中却养了一个一百两的幕僚,传出去岂不是一千零一夜中的天方夜谈,不惹人笑话吗?
可是,这厮以前好歹也做过一省省长的办公厅厅长,进了常委的,这点钱真得不算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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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泰也不催促,只淡淡地道:“周大人,也不是华某贪财,既然要做人幕僚,就得收集情报,四下联络,这才能提供正确的信息,而这些都需要钱。大人也非池中之物,必将有一飞冲天的时候,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说到这里,华泰面上露出笑容,知道自己这个幕僚是做定了,他也有这个信心。
周行德一想到钱,面容就扭曲了。再说,他华泰是秦学政的人,又是太储君的次子的人,谁敢用谁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老子可不当这个傻瓜。
咬牙道:“我没钱,华先生你还是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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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纷至沓来(三)
听到周行德拒绝自己的入幕之请,华泰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的身份实在敏感,如今也没人敢用自己。
他认为这事也急不得,就站起身来:“看来周大人是瞧不上我了。”
今天来见周行德主要是加强一下印象,让他也知道我华泰的本事。看来,事情进行得不错。
周行德有些窘迫:“华先生,实在是周行德无德无能,又是个芥子般的小官,要耽误你的前程。况且,周行德俸禄微薄,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牢头,没那么多钱。”
华泰笑笑:“不要紧,那么,告辞了。”
说完话,就潇潇洒洒地走出门去。
周行德长松了一口气,忙送他出去。
却见院子里,华泰那三个小妾正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而周山则一脸涨红地站在那里。
想来是很吃了这三个女人的苦头,想也也是,周山也就是一个小屁孩,同这三个女子说话,任你口才再好,也招架不住。
“先生,先生,你出来了。”
“先生,妾身看了看,这院子有点小,可没我们住的地方。”
“是啊,雅致是雅致,就是小。”
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围着华泰,不住地娇嗔。
华泰:“你们也不用急,我不住这里了。”
“先生,哪又是为什么?”
华泰:“我本打算跟周大人的,可惜大人看不上我。没办法了……”不住惋惜地摇头。
“先生,我们可不依,这地方风景这么好,真不想走了。”
“好好好,不走不走。”华泰呵呵笑着:“须叫你们知道,我来的时候也考虑到这里地方狭小,怕住不了这么多人,已经在隔壁租了一座小院子,咱们现在就过去。”
“啊 太好了,快搬快搬。”三个女人拍手娇笑,连连催促脚夫搬东西。
“啊!”周行德倒是楞住了,半天,才吃吃道:“华先生,你住隔壁。”
“是啊,周大人,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华泰连连拱手:“有空过来坐,今后大人若有用得上华泰的地方,尽管说话,就不收钱了。无论是写折子,还是看公文,或者走路子半事,我华泰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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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满头都是黑线,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华泰算是跟自己铆上了,不管自己答应不答应,这厮就是要做自己的幕僚,不给钱都干。
“这不是死心眼吗!”周行德有些悲愤了。
很快,华泰和三个小妾,还有那群脚夫呼啸声带着箱笼帐背去了隔壁那间院子。
里面早已经收拾停当,华泰站在院中雪地上,看了看墙角那株梅花,又看了看隔壁周行德家的方向,鼻子里扑哧一声。
一个小妾凑趣地问:“先生笑什么?”
华泰:“想起了一句俗语,黄泥巴落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我等没事就去周家串串门,有什么事随手做了,到时候,周大人想不认我这个幕僚都不成。”
“好啊!”那小妾笑道:“周家那小孩子话多,挺有意思的。周家的婆婆也是个好说话的,人,就是……”
“就是什么?”华泰问。
那小妾吐了吐舌头:“就是周家那年轻女子,好象是周大人夫人的那个……好厉害啊!那眼睛亮得好象要把人五脏六腑都看透似的。还有,她虽然甚是温和,可让人不好亲近,一听她说话,妾身心里就直打突。”
华泰牵住小妾的手,正色道:“你却不知道,她可是从英国公府中出来的,见过大场面,能不厉害吗?”
小妾将头靠在华先生肩上:“周大人以后若纳妾,那府中的如夫人们可有得苦头吃了。”
华泰哈哈大笑,连连说:“那是那是。”
送走了华泰,周行德总觉得心神不宁。
那家伙就是个狗屁膏药,偏偏又才华出众,无论是口才还是智谋都比自己高上一筹,被他粘上了,只怕没那么容易甩脱。
而且,这鸟人又是个风流花痴,几十岁的人了,还娶了三个十来岁的小妾,象话吗?
如果真做了我周行德的幕僚,本大人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你却左拥又抱,象话吗?
正想得生气,隔壁院子里不断传来女子们银铃般的笑声,须臾又有古琴的“争翁”和华泰的朗诵。
夹杂着风雪的呼啸,这才是风声雪声读书声,声声入耳;笑声,骂声,让人心慌。
气恼了半天,周行德又回到自己房间一边烤火,一边看书,还没等他的心静下来,院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周山进来禀告:“德叔,外面来了客人,说是什么药铺里的,来给你送年货。”
“药铺……”不会是云娘他们吧,周行德忙叫了一声请。
出乎周行德意料,来的却不是云娘药铺的人。
不一会儿,刘勉那张不阴不阳的脸出现在周行德面前。
他一拱手:“周大人金安,老刘来给你拜个早年了。”
“是你,你来做什么?”见不是云娘,周行德大为失望,语气也不好听起来。
刘勉见他态度恶劣,却不放在心上,将一包药放在周行德案上:“大过年的登门拜访,总得给你送些东西过来,我琢磨了一下,你周大人将来是要得大富贵的,金银财宝绸缎绫罗对你也没意义。就将人参、沙参、黄芪、枸杞、鹿茸什么的一样拣了些,送过来给大人补养身子。”
“是药三分毒,你尽可着大燥大热的东西拿,可是想吃死我?”周行德一阵冷哼,“老刘,刘大人,你什么意思。”
刘勉嘿嘿一笑:“周大人,上次我在楚腰馆所说的那事你想得如何了。”
周行德大为不快:“你待怎么地?”
刘勉 “周大人,看来等我是等不着你的消息了,这事还得主动上门来求才行。还好,我刚得了消息,大成宗和三阳宗的今日午时在大成宗一间僻静的宅子里谈判,周大人你是不是过去旁听。”
周行德面上变色:“他们自谈他们的,管我毛事?”
刘勉:“他们谈判自然不关周大人的事情,可周大人昨天去了秦大人那里,却关我锦衣卫的事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暗流
秦学政那里果然有北衙的人盯梢。
周行德心中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奇怪刘勉昨夜为什么不来见自己,偏偏要在此刻提起。
他知道刘勉接下来还有话说,立即冷静下来,道:“如此说来,周行德应该感谢刘大人了。”
“不用不用。”刘勉诚恳地说:“周大人可是我刘勉的救命恩人,我说将这事说出去,岂不变成小人了。”
“你现在来胁迫我,不也有小人嫌疑。”周行德淡淡道:“人说你锦衣卫的人难缠,果真是这样啊。其实,秦大人又不是罪官,我去拜见他也没什么不妥啊。”
刘勉:“是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过山西一案扑朔迷离,人人避之惟恐不及,你周大人却要往上面凑,却不能不让人怀疑。”
“你这是在审问我吗?”周行德心中也是无奈,说到底自己和刘勉都处于同一阵营,都是太子的心腹。可地下工作都是单线联系,彼此之间并没有交集,又不好明说。自己人掐自己人,实在没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刘勉正色道:“真没这个心思,我这不是来求你吗?”
周行德:“上次我不是同你说得很清楚了,白莲教妖人的事情我是不肯粘惹的,咱不过是一个小官。那些妖人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也只有刘大人这种高人才制得住他们,我就算了。”
“不不不,刘勉只是想请周大人你帮忙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拿人的事情自有我北衙,这事也没什么风险,况且,这事若是办妥,对大人你也大有好处。”
“好处?”听到有好处可拿,周行德来了精神。年关难过,最近一段日子他开销实在太大,手头有些紧。况且,过完年他马上就要升职去做给事中这种中看不中吃,整日清汤寡水的官,如果能够在走之前再捞些硬通货,倒是不错。
周行德忍不住问:“你们北衙可开出了悬赏花红,或者有办案经费拨下来?”
他心中打起了算盘,这么大的案子,如果办好,怎么着也能从刘勉那里弄几百两银子花差花差吧。
“却是没有。”刘勉心中郁闷:这个周行德马上就是要大用的人,却丝毫没有做高官的自觉,一副贪墨嘴脸,真真叫人理解不了。
“哦,那样啊。”周行德神情淡了下去:没钱拿你说个屁?
刘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应,低声道:“刘勉得到线报,说是最近几天有藩王同白莲教大成宗和三阳宗频繁接触,这事关系实在太大,又没有直接证据。刘勉也不敢报告上司,想私下查查,还请周大人帮忙则个。”
周行德吓得几乎跳起来,骇然问:“藩王,谁,他究竟想干什么?”
刚问完话,周行德立即意识到自己趟进了一滩浑水之中。皇家藩王和邪教反贼勾结,这事已经大破天了,若参合进去,一个不慎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
想到这里,周行德又镇定地坐了下去,笑道:“那又管我什么事,办案的事情自有你北衙,周行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牢头,关我屁事?”
“不对吧,周大人,你马上就是刑部给事中,堂堂言官,如此惊天大事竟然视若罔闻,传到别人耳朵里,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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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你,你,你知道了?”周行德张大嘴,又跳了起来。
刘勉点点头:“周大人,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能得这个给事中的职位,是不是那边的意思。”说着,他就指了指东面,森然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同为东宫牛马走,自然要粉身以报,虽万死而不悔。昨天晚上你去见秦学政的时候,我已预先将手下调开,否则你也不会那么容易进去。”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周行德一把握住刘勉的手就不住摇晃,装出一副激动的表情:“同志!”
事情到了这一步,周行德和刘勉算是亮了底。
周行德也不同刘勉赌气,道:“刘大人,既然都是自己人,方才你说的那个藩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知道吗?”
刘勉将手放在火炉上,道:“殿下已经知道此事,让我下来查查,若真有人罔顾国法,就算是天家的人,也要严办。只不过,这个王爷深受天子宠信,在没有确实证据前不能轻动。”
周行德忍不住问:“此人是谁,难道是赵王?”突然间,周行德想起了那日在西苑同太子所说的一席话,心中突然冒起了一股冷气:“赵王要想有所作为?”
“周大人果然是个人物,连这都看得出来。”刘勉大为佩服,道:“确实是他,赵王这次来京城估计也没打算离开,至于他究竟想干些什么,我等做臣子的也不好枉加猜测,只能在白莲教那边打开突破口。”
“不对,不对。”周行德连连摆头。
“怎么不对?”
周行德:“不管是查案也好,拿人也好,都是你刘勉的事情。我又没得到殿下的教令,这事还轮不到我管。”
刘勉被周行德气得笑起来,只觉得一阵心血浮动:这厮还真是贪生怕死,软硬不吃呀。
他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周大人,不管赵王想干什么,只要这事查出来,单单就勾结白莲妖人一桩罪名,就足以板倒赵王,斩去汉王的一条手臂。如此大功若是做成,殿下心中自然要记我等一件大功。你再想想,如今京城形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随着都有不测之事发生。这京城中白莲三宗高手无数,所有教徒加在一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赵王整合了他们的力量,要想做出些动作来,却也容易,只要时机选择得当,就算是皇宫也能攻下来。行德兄,你我身家性命都系在殿下身上,怎么连这都看不透啊!”
周行德心中悚然而惊,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回忆了一下以前所看过的历史,这永乐二十一年京城好象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啊!
可是,真实历史上所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桩桩件件都写在史籍上。又或者历史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发生偏移,也是有可能的,这一点不能不防。
若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周行德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只不过,白莲教的邪教徒实在可怕,真要同他们接触,却下不了那个决心。
大概是看透了周行德的胆怯,刘勉忙道:“周大人,我的行德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虑什么?也不需你上阵厮杀,只需打探出京城三宗的宗主名字和去向,再打听清楚赵王那边派谁去和白莲教妖人联络的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说了半天话,他的手始终放在火炉上没有移开,直烤得手掌发红。
周行德心中担心,忍不住指了指了指他的手:“都糊了!”
“哎哟!”触电般地将手收回来,连连吹气,刘勉一边呼疼,一边道:“前天是我在禁中当值,那日晨时我已将此事禀明储君,储君的意思是请周大人协助查查。”
“啊,你已经告诉太子了。”周行德无奈地说:“早说不就完了,费这个劲做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既然太子已经下令,就不能不办了。这个刘勉真是可恶,只知道给老子找麻烦。
刘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行德兄,此事是兄弟的不对,在这里给你赔礼了。前天早上见到储君的时候,我还想着在殿下面前提你谋个职位,说是行德你熟知白莲教的底细,想请储君调你去北衙做个百户,也好协助我办案子。”
“百户,锦衣卫?”周行德瞠目结舌,这不是降级了吗?
刘勉老脸微红:“可储君却笑了笑说‘刘勉,你确定要调一个给事中去做百户?’。接下来,太子还调侃了老刘几句,真真是羞杀人了。这个时候,刘勉才知道周大人早就是殿下的心腹,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得罪,得罪!”
就连连拱手。
“不过,此事储君殿下非常重视,让行德你好好查访。可有一点却十分要紧,必须保全自身,也好为国家效力。”
周行德没好气地笑了起来:“看样子,这事我不办是不成的了。老刘,咱们说好了,事情能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我可不敢打包票。”
“行,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又说了半天话,商量和联络方式,刘勉这才告辞而去。
等刘勉离去,周行德才想起自己忘记了问他要办案经费,懊悔的同时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待到发现怀中的金叶子没有被他偷走,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白莲教的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周行德还没傻到楞楞地冲去找江十六的地步。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顾老头就是自己手头最可怕的利器。
这鸟人武艺高强,不如带他在身边,关键时候也能顶十来个寻常保镖。
再说,自己也真不知道江十六究竟住在什么地方,以前那个联络方式大概也是不能用了。
同为邪教中人,想来那顾彻定然知道江十六现在何处。
于是,周行德决定去药铺里找顾老不死的。
在大街上走了几步,他还是觉得心中不塌实,就去街边木匠店里买了两把斧子给老顾带过去。
到云娘的药铺,却见云娘正和岳老一起打扫卫生,而顾彻则坐在柜台前运笔如飞。
见了周行德云娘心中欢喜,忙上前请安:“民女见过周大人。”
“免了,自己人不用如此。”周行德笑着斜视了顾彻一眼,问:“云娘,我帮你找的这个伙计如何?”
云娘道:“大人,顾老很不错的,能写能算,精通药理,不但能开方子,治疗起跌打损伤来,却是一把好手。如今他可是名声在外,不少扭伤了筋骨的,折了腿的都慕名找上门来。”
“呵呵,真看不出来啊!”周行德倒不觉得意外,这老不死的在江湖上飘了一辈子,什么伤没碰到过,接骨、推拿乃是必备的素质。如今呆在药铺里做正骨大夫,倒是人尽其才。
老岳也接嘴笑道:“是啊,顾老哥,真是个人才啊,老板还说要给他加薪水呢!”
云娘有些不好意思:“顾老这身本事,无论去哪里做,都是一个坐堂郎中,在我们当伙计,委屈他了。”
“不委屈,不委屈,随便使唤好了。”周行德走到顾彻面前,笑嘻嘻一拱手:“顾大夫,恭喜发财啊!”
顾彻放下笔,欠了欠身子:“发什么财,哪里比得上大人你。”
周行德:“老顾啊,你力气不小,我家里要搬些东西,去帮个忙。”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一个眼色。
顾彻会意,同周行德一道走了出去,进了旁边一条僻静胡同。
顾老头见四下无人,这才焦躁地说:“和尚,你把我扔这里这么长日子,如今却想着来见我了?”
周行德开着顾彻的玩笑:“老顾,你日子过得不错嘛,我见你当这个伙计当得高兴,怎好过来打搅。若不是有一件大事要来告诉你,我还真走不到这里来。”
顾彻这才一脸激动地问:“和尚,可是有三姐的消息了。”
“倒没有打听出来。”
“那……算了,我还是回铺子去吧,那边还有好些活没干完呢!”顾老头泄了气,转头就要离开。
“喂喂,你急什么啊,这事说起来未必同三姐没有关系。”周行德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老头,着急可是要伤身子的,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姜桂之性。”
听到“三姐”二字,顾彻这才停下脚步:“和尚你有事说事。”
周行德悄悄问:“能不能找到江十六。”
“能。”顾彻点点头:“都是神教中人,自然能找到,你寻他做什么?”
周行德:“我想去见见他,你陪着去贴身保护本大人。”
“随你去见江十六?”顾彻苦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要去见他,反正我是不会去的。上次人家好不容易把我从监狱里救了出来,我却趁乱逃脱,说起来还真是不讲义气,如今怎好厚着脸皮?”
“什么义气不义气的,你倒是实诚?”周行德冷笑:“他江十六救你的命还不是想招揽你们弥勒宗,却没什么好心,你反不好意思起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顾彻:“话虽如此,可此事却是我理屈。对了,你究竟为什么要去见他啊,和尚你一向胆小,这个狗官也做得快活,没理由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双花红棍
“你他娘才是狗官呢?”周行德听顾彻说话不尊重,心中不快,忍不住骂了几句,才继续说道:“今天大成宗和三阳宗要谈判,三阳宗说是要解释上次伏击江十六的事情。挺热闹的,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顾彻反问道:“为什么要去看,顾彻上次好不容易从江十六手头逃了,这次又跑去同他见面,大家面子上也挂不住,还是不去自讨没趣的好?”
顾老头难得有些羞愧起来。
这事做得是有些不地道,即便那江十六再包含着私心,可人家好歹也是两肋插刀,干冒奇险去劫狱时候,顾老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就那么脚底抹油溜了,未免也太不给人面子。
“老顾,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周行德假意开解:“既然都是神教同仁,人家帮你这么大一个忙,怎么着也得去说一声谢谢。我看那江十六也是个豪爽豁达这人,绝对不会因此责怪于你,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大家以后就不见面了。”
“责怪?”顾彻冷笑:“他江十六算什么,敢怪我?大成宗不过是一群小贩子,全宗上下加一起也不过千余人,哪比得上我弥勒宗十万会众,真惹恼了我,翻手就灭了他。上次老顾我是身上有伤,换成他江十六,遇到那种情形,也得跑。如今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完全,就算遇到敌人,也毫不畏惧。”
“是是是,你老人家武功高强。”周行德心中高兴,这个老不死的武艺越高自己就越安全:“既然你不怕他,咱们就走一趟吧。”
“他们自己谈判,我去做甚?”顾彻很不以为然,他是真的不想去见江十六。真若去了,那家伙肯定一通废话,想让自己加入大成宗,而三阳的人也会来找麻烦。
“老顾啊,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周行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想啊,三阳和大成谈判,肯定会请教中德高望重之人说合,依我看来,不但京城三宗,只怕北五省的高人们都会过来。你我不是要寻三姐吗,这么多神教高人聚在一起,她会不来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顾彻精神一振,正要带周行德一起去找江十六,却停下来狐疑地看着周行德:“你这和尚最是狡猾,今日居然如此热心地去寻三姐,究竟安的什么心肠?”
周行德连声叫屈:“老顾啊,我以前不是说过三姐已经嫁与我为妻了吗?男人找女人,丈夫找妻子,天经地义,难不成河汉相隔,妻离子散才开心?”
一边说,周行德一边装出一副悲戚模样。
顾彻大怒,一张眼睛变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周行德。
这一刹,顾老头又变成了一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周行德这才知道害怕,连声道:“别乱来,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哼!”顾彻重重地哼了一声。
周行德腆着脸:“老顾啊,兄弟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周行德对你是畏之如虎。你也知道,我如今也是个官,手头管着几百犯人,日子过得多滋润啊,自然想过得长久。可你老人家是反贼,总呆在我身边也不是个事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走漏了风声,我岂不要被官府砍掉脑袋。所以,我巴不得快点把你给打发走干净。说起寻找三姐,老子比你还急。”
“却是这个道理。”顾彻这才信了:“如此,我们就去找江十六吧,看以前的几个联络点还在不在。”
周行德好奇:“老顾,你同江宗主这么熟,还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顾彻回答说,京城三宗同弥勒宗里那些杀官造反的好汉不同,在京城都有产业和家人,自然要有合法身份作为掩护。至于他们究竟住什么地方,姓甚名谁,都是秘密,他也不是太清楚。日常联络,都是靠暗号的。
“你们的组织倒严密啊!”周行德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暗自警惕,这极端宗教势力从来都是社会的一大毒瘤,若有机会,倒不妨想些法子将之铲除了。而一旦自己做了刑科给事中,这种事情也属于自己的职责范围,因此,今日冒险潜入白莲教中,倒也有些价值。
据刘勉说,大成宗江十六和三阳宗宗主赖书生今日午时在大成宗的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谈判,现在已是上午,离午时也没多少时间。于是,周行德就催着顾彻尽快去找人。
“这就去。”顾也知道机不可失,若去得迟了,大家都散了,还怎么找三姐。
“等等。”周行德一把拉住顾彻,将两把斧子递过去:“老顾,帮你找了两件兵器,也不知道趁手不,将就着用吧。”
接过周行德的斧子,顾彻苦笑不得,想了想,还是接了过去,揣进怀里。
同上次一样,顾彻还是同周行德一起去了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在墙壁上画了一朵莲花。又在旁边等了半天,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心中就有些不耐烦,说:“估计这个联络点已经作废,我换个地方。”
下一个联络点是一座拱桥,桥下水边躺着好几个叫花子,都在晒太阳捉虱子。顾彻这次倒没有画莲花,而是直接走到一个乞丐面前,手双在胸前抱环,做一朵莲花状,低声念道:“慈无能胜补处尊,常居兜率演圆音。”
这大概是他们白莲教的切口吧。
可惜顾彻念了半天,那乞丐之是盯着他吃吃地笑,嘴角拖着长长的口水。
顾彻也不着急,又念道:“现身尘刹有谁识,融心法界许彼亲。可是大成的教友?”
“哈哈!”那乞丐指着顾彻不住痴笑。
周行德忍无可忍:“老顾,这人明明就是个傻子吗,你这不是问道于盲,对牛弹琴吗?”
顾彻一翻白眼:“要不你说个法子。”
“依我看,此事也简单。”周行德拣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咻!”一声就扔到那乞丐身边的水中的冰面上,飞溅起一丛冰茬子,大喝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会。地振高岗一脉流,我乃红花亭前双花红棍,湾仔码头扛把子是也。哈哈!”说到后来,周行德自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那叫花子被几粒冰渣击中,跳起来哇哇大叫。
顾彻大怒,脸阴沉下去:“和尚,你别闹了,实在不行,咱们另外找个地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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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净空
“好,就另外换个地方找。”周行德也是很郁闷了:“老顾,你还是抓紧点,人家谈判可是在午时,去迟了可要错过饭点。”
“我倒是记得有个地方,或许有门。”顾彻其实比周任何人都急,立即拉着周行德就朝前跑去。
二人雇了一顶轿子在城中又走了二里地,就听到顾彻喊了一声:“停,到地方了。”
周行德跳下轿子一看,眼前是一条细长的巷子,幽深而阴暗,巷子那头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就有些犹豫。
“走走走,那头是座碾房。”顾彻推了周行德一把,冷笑:“和尚,你不会是怕了吧?”
“谁怕呀,天子脚下,首善之区,难不成还有剪径的蟊贼。”一想到身边就有顾老头这个大高手,周行德立即鼓起了勇气,大步朝前走去。
二人刚走不了两部,突然间,巷子旁边两扇门突然推开,有无数人影扑将出来。
“老不死的,小心啊!”周行德大惊,连忙转头大喊。
却见一只口袋当头罩下来,将顾彻整个儿地套住。
然后就是两条人影扑到顾彻身上。
“找死!”顾彻大喝一声,身上用力,一震,那两人就被远远弹开,“碰!”一声撞到墙上,软软落地。
“好,啊!”还没等周行德喝完着一声彩,一只棍子挥来,正中他的背心。却不疼,就心口有些发热,整个人一个趔趄,就朝前扑了一步,险些倒在地上。
周行德知道不好,忙将手趁到身前的墙壁上,也不回头,一脚朝后面扫去,将一人扫到在地。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拳脚击中肉体的声音。
周行德回头看去, 好个顾彻,即便头上罩着口袋,目不视物,可双脚依旧连环踢出,快得如疾风一样。
围着他的几个敌人一连吃了好几脚,口鼻间都沁出血来。
巷子本窄,又有这么多人拥在一起苦斗,竟挤得水泄不通。
好在那顾老不死的实在神勇,在逼退身边的敌人之后,手一动,就将周行德送给他的两把斧子抽了出来。
有兵器在手的确是一件让人鼓舞的事情,况且,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好象是顾老头占了上风。只等他将头上的口袋取下,要收拾这几个打闷棍的小贼还不简单。周行德见猎心喜,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大喝一声:“班栽!”就要打将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扔过来一只板砖,正好敲到顾彻的后脑勺上。
可怜那顾老头没有防备,如何经受得住,摇晃了一下身体,倒在地上。
两个敌人大叫一声,同时扑到顾彻身上,将他死死按住。
这下主客之势逆转,周行德张大嘴巴,手中棍子定在半空,再说不出话来。
却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浑身破烂的叫花子恶狠狠地看了周行德一眼,喝骂道:“你这鸟人实在可恶,爷爷好好地躺在桥下睡觉,你乱扔什么石头。这两个鸟人一来就打听我神教消息,行迹鬼祟,定是官府的鹰爪孙。打,把他们给我往死里打!”
“谁敢?”周行德见巷子两头都被人堵住了,心叫一声不好,今天只怕要被人揍成猪头了。这群人原来是白莲教徒,可为什么不认识顾彻?
也顾不得什么招式了,手中棍棒舞成一团黄光,他本力大,这般发狠,虽然没有章法,倒也气势惊人。
那群白莲教的人见周行德手中棍子使得猛恶,一时却无法靠近。
那叫花子冷笑:“都不许动,看他舞得了几时。”
众人都站定了,嬉笑着围观。
周行德使了一路棍子,没了力气,负气地停了下来,叫道:“你们是不是神教中人,哪宗的,大成还是三阳,有你们这么招呼江湖朋友的吗,叫江十六或者赖书生来见我们?”
那叫花子冷笑:“谁他妈是三阳和大成的。”
旁边一个白莲教徒对叫花子说:“童长老,同他废话做甚,趁早打死正经。”
正危急关头,口袋中的顾彻悠悠醒来,连声怒叫:“净空的教友,我们是山东弥勒的,你家玉浮屠宗主就是这么调教门徒的,想向自家教友下手吗?”
周行德心中一动,这些家伙原来是北京三宗中的净空宗的人
几个净空宗的教徒相互看了一眼,须臾,那个叫什么童长老的叫花子才道:“把他们捆了,带去见江宗主和玉宗主。二位宗主不是正在找弥勒的人吗,正好让他们看看是真是假。”
“是。”几个白莲教徒一声喊,就将顾老头捆成一团。
又有两个教徒要去捆周行德,周行德如何肯依,大喝一声,又提起了棍子。
那童长老冷笑一声:“此人就不用捆了。”
周行德大喜,心道:难道是老子身上的王霸之气实在惊人,震得这几个宵小不敢造次?
可接下来童长老的话却让周行德大感丢人:“他下盘虚浮,也就力气大些,我捆上一只手就能胜他,也不怕他跑了。”
周行德冷哼一声:“什么下盘虚浮,我这是草上飞的轻功,练到深处,可一苇渡江,你们知道个屁。”
“嘿,你倒是挺能吹的。”童长老手一挥,几个白莲教的人押着他们就朝前走去。
过了巷子,迎面就是一条小河,正如顾彻所说的,河边有一座磨房。磨房边上靠着一条乌棚船。
童长老对手下人说:“今日我教京城三大宗门有要事商议,你们就不用过去了,我一个人押送他们。”
“是。”
童大长老提起顾彻“蓬!”一声就扔进船舱中。
“走!”有人想来推周行德。
周行德:“别推,我自己能走。”
就一整衣襟,潇洒从容地走上船去。
听这个叫花子童长老刚才所说,看来白莲教三大宗的人现在都聚在一起了,自己正要去寻江十六,有童老叫花子带路倒也不错。当然,顾老头惨了些,被人捆得像个粽子,面子都丢尽了。
这时代的北京城比不像后世那样干燥多沙,城中有一套纵横交错的水系,水运却也发达。又因为是活水,这条小河却没结冰。行不了片刻,小船就划进一个水闸,一钻,奇迹般地进了一座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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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精悍的青年接过童长老扔来的缆绳,笑道:“童长老,我家江宗主正等着你呢,怎么,船还还捆了肉票?啊……顾老,你怎么落到童长老的手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玉浮屠
童长老惊讶地看了顾彻和周行德一眼:“你们果然是我神教兄弟?”
“废话,还不快些解开绳子。”顾彻在他手中吃了个大亏,一张脸也因为愤怒而完全扭曲了。
童长老嘿嘿一笑,将脸扭到一边,却不同他多说。
那个大成宗的教徒慌忙解开了顾彻身上的绳子,顾彻一旦脱困,呼啸一声,一拳朝童长老砸去。
那童长老也不畏惧,双手一合,将顾彻的拳头架住。
可童长老的武艺还是比顾老头差上一筹,刚架住顾彻的拳头时却感觉顾彻这一拳毫无力道,心叫一声不妙,知道是个虚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彻上身不动,右腿却是一个斜踢,直奔他的小腿而来。幅度也不大,却端的是歹毒异常。
原来,这人的小腿迎面骨最是脆弱,正面也没有任何肌肉,只一层薄薄皮肤。若被人踢中,只怕连骨头也要断了。
童长老大骇,也来不及躲闪,右腿也同时抬起来。
二人脚心狠狠地撞在一起。
沉闷的响声传来,那童长老力气比顾彻小,只感觉身体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去,一口气撞倒了两盆海棠花,这才停下。
只见他浑身都又是雪又是泥,显得异常狼狈。
“好!”周行德忍不住喝彩一声:“老顾,漂亮!”顾彻的武艺如此高强并不让周行德感到意外,当初在小五台山山寨时,他可是见识过这个死老头厉害的。而三姐的功夫好象比他还高上一筹,那小姑娘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呀?
“你!”童长老从地上跳起来,怒啸一声,就要上前同顾彻厮打。
“行了,老童,都是自家教友!”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前方的大厅里传来,在院子里激起一片回声,刺得人耳朵嗡嗡刺疼。
周行德吃了一惊,看了看前面那座大厅,离这里有三十来米,那个声音却清晰传来。
这人的武艺……好象比三姐还高,至少三姐没有这样充沛的中气。
童长老仿佛被人平空打了一拳,身体一顿,这才恭敬地弯下腰去:“是,玉宗主。”
顾彻发泄掉心中的不痛快。高声大笑着对童长老喝道:“你这厮也就是个打闷棍的小贼,若扯开了架势明刀明枪,就算一百个也杀了,把兵器还给我。”
童长老哼了一声,将两把斧子扔了过来,讥讽道:“如此身手,却用这般简陋的武器。你不觉得丢人,我还替你脸红呢?”
“你!”顾彻气得脸上的皱纹地挤成了一团,他以前使用的手斧都是精钢打造,价值不菲,锋利异常。即便敌人身上穿着铠甲,也像切豆腐一样容易。可周行德找来的这两把木工斧子,别说砍铠甲了,敌人身上若是穿得厚些,也不那容易砍进去。
接过斧子别在腰上,忍不住恼火地看了周行德一眼。
周行德老脸一红,硬着头皮还嘴:“童叫花子你懂什么,这人武艺的高低靠的是自身的修养。一与人动手就想着依靠防具、兵器,甚至使下三烂的手段,还如何提高自己的武艺?老兄,你是走上邪道了。”
童长老大怒:“你一个废物,懂什么武艺?”
“说得好!”那个尖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老童,这位兄弟说的是正理啊!我辈习武之人要想不断提高自己修为,就得找比自己强的敌人练手。若敌人强过自己,就想着使手段,还如何进军那无上大道?”
“是,宗主。”童长老一张脸脸涨得通红,还好他面上全是污垢,却不容易被人看出来。
这个时候,那个大成宗的教徒这才一伸手:“各位教友里面请。”
等走进那座大厅,却见里面密密麻麻坐了许多人,都是剽壮汉子,总数起码上百。
这么多人坐在一起,空气又粘又热,让人呼吸不畅。
里面倒有熟人,主座上坐着的那个大白胖子正是大成宗的宗主江十六。
江十六右边则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书生,此人应该是三阳宗的宗主赖书生了。
江十六的左手是个和尚,身材却不高大,身上一袭白绸僧袍,上面绣着蝴蝶戏牡丹,显得甚是华贵。
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净空的宗主玉浮屠。
再仔细一看,周行德却是一呆:“这鸟和尚实在太妩媚了。”是的,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却见玉浮屠耳朵上带着两个黄金耳环,脸上实施脂粉,嘴唇红得耀眼,指甲上涂着豆蔻。看他打扮,让周行德有种置身泰国芭提雅的错觉。对,这就是个人妖。
顾彻等人走进厅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上百双眼睛同时盯过来。
当然,大成宗教徒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鄙夷。
顾彻也不在意,一拱手:“想不到京城三宗的教友都在了,再下山东弥勒顾彻,见过各位,见过江宗主、赖宗主、玉宗主。”
听说是山东弥勒的,众人都在小声喧哗。
“原来是山东的顾老,久闻大名,今日总算见到了。”
“山东弥勒这两年好大名气啊,可惜了……”
……
江十六鼻子里一哼,将头转了过去,身体微微耸动,显得异常愤怒。
赖书生则客气地回了一礼。
那玉浮屠却不理睬顾彻,只一脸玩味地看着周行德,目光中烟波流动。
周行德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暗骂一声:死人妖,老子虽然潇洒帅气,可也架不住被你用如此色情的眼睛盯着看。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朝顾彻身后躲去。
“碰!”一个大成宗的教徒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骂:“顾老头,当初你陷在刑部天牢,若不是我家宗主干冒奇险将你救出来,只怕你这死老头的脑袋已经悬在城门上头了。可你这鸟人不但不感念我家宗主的恩德,却脚底抹油溜了。如今却有厚着脸皮跑来,若我是你,不如一头撞死在墙上。”
“好个不要脸的!”大成宗的教徒们也是一阵乱骂。
“肃静!”见场面实在太乱,江十六一声大喝。
大堂里终于安静下来。
江十六冷笑着问:“顾彻,你走就走了,咱也不怪你,如今却又为何厚着脸皮回来?”
顾彻淡淡道:“怎么,你这里就来不得了,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想让我看到?”
江十六肥脸一抖:“顾老头,你既然来了,等下就别想走。当着京城三宗的教友在,我江十六倒要请教一下。”
顾彻点点头:“当然,你我之间是有芥蒂,我们江湖人物心中不痛快,自然要靠拳头来解决。老实同你说吧,倒不是我顾彻想来你这里。实在是这位兄弟。”他指了指身边的童长老。
周行德接嘴:“是他强捆我们过来的,我和老顾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这个小贼却来打闷棍,好不要脸。”
听到江十六说等下要和顾彻比武,玉浮屠眼睛一脸,娇笑道:“比武,好好好,奴家喜欢看,等下记得叫上我。”
他这一声娇笑非常刺耳,许多都都将耳朵捂上了。
玉浮屠见大家都是一脸厌恶,气得叫道:“你们掩耳朵做什么,不想听奴家的声音吗,你说,奴家的声音是不是很难听?”
说着话,他就伸手去扯赖书生的袖子。
赖书生大惊,忙闪开,喝道:“玉浮屠,你放尊重点。”
“那你评评这个理,奴家心中好难过,十六哥,你得替我做主啊!”玉浮屠又去拽江十六。
江十六是主人,不好闪避,脸上浮现出一种吃肥肉吃腻了的表情,粗大的脖子上全是鸡皮疙瘩:“这个……见仁见智,说不好,你问别人吧!”
所有人见江十六如此窘迫,都忍不住偷笑。
不管怎么说,刚才剑拔弩张的形势终于缓和下来。
可玉浮屠还是不依,又将秋波投射到周行德身上,娇滴滴问:“这为兄弟如何称呼,你说,奴家的声音好听吗?”
周行德背心里起了一层寒毛,强忍着恶心走上前,拱手道:“见过江宗主、玉宗主、赖宗主。”
江十六点点头,对旁边的玉浮屠说:“这位兄弟姓陈名冠西,也是江湖中人,绰号一枪断岳。”
“一枪断岳,好响亮的名号,不像啊!”玉浮屠上下端详着周行德,突然摆了摆头:“使枪的人有两个特点,腰粗,双手虎口也全是厚实的茧子。可这个周小兄弟皮薄肉嫩,却像一个世家公子。”
周行德摊手,耸了耸肩,被人第一次说皮薄肉嫩的感觉真是古怪,这个死人妖倒是眼尖。
“杀了!”玉浮屠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让周行德惊得跳起来。
“是!”童长老和几个洁净空宗的教徒同时抽出兵器围了过来。
周行德忙跑到顾彻身后,低声道:“老顾,助我,三姐。”
听到三姐二字,顾彻抽出斧子横在身前,一声大喝:“你们想干什么?陈少侠是我的兄弟,想动他,先问问我手中斧子答应不答应。”
顾彻虽然厉害,可双拳不抵四手,净空宗人多势众,如果不出意外,转眼间他和周行德就要被人乱刀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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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心中大惊,汗水如浆而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是弥勒宗宗主
听到顾彻这一声大吼,江十六虽然对顾老头非常不满,可玉浮屠在自己的地盘上行凶杀人,他这个主人的面子上也过不去,边喊了一声:“住手!”
又朝玉浮屠拱了拱手:“玉宗主,顾彻可是我们自己兄弟。”
“兄弟,没错,他是我神教中人。可是这条汉子却不是。”玉浮屠指着周行德,森然道:“十六哥,咱们今天可是要商议我神教北京三大宗门的滔天大事,此人不是我等教友,既然进了这里来,难不成还想活着出去?再说了,你和顾彻可是结下了梁子的,我帮你除了此獠不更好?”
听玉浮屠这么一说,江十六面色一黯,低下头冷冷道:“江某人同顾彻的过节自己会解决,不劳玉宗主费事。”
可看他表情,好象也是不打算过问此事了。
玉浮屠点点头:“好,你和老顾的事情自己解决,咱也怕背上诛杀教友的罪名。可陈冠西这小子却不能不杀。”
周行德心中大急,突然想起刘勉先前同自己说过的话,看样子,这玉浮屠和江十六还真的同赵王那边有所勾结,这才凑到一起要商议什么大事。自己一不小心钻到他们中间来,这些邪教徒是要杀人灭口了。
眼见着形势极其危急,周行德忍不住大叫一声:“你们要商议的大事也骗不了我,不就是彰德那人的事情吗。如此大事怎么少得了我山东弥勒宗,咱们连杀官造反的事情都干出来了,还怕你们这点鸡八卵子的滔天作为?”
所谓彰德,其实就是赵王的藩属之地。
看来,这几个家伙是真的同赵王有所勾结了。为了保命,周行德只得硬着头皮大喊。
“彰德……你知道些什么?”玉浮屠和江十六同时抽了一口冷气,相互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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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嘿嘿笑道:“我可什么都知道,正主儿虽然前几天才进北京城来过年,可他手下的几个先生却早就来联络我等江湖人物。人家又不会只找了你们一家,总得要留些替补。你们两宗的人如果不成,我们弥勒可以顶替上去。”
“不对,不对。”江十六突然摆了摆头,说:“你们弥勒的人我最清楚不过,都他妈一群死心眼,只想杀人放火夺天下,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人是会变的,自我们圣母殉教之后,如今弥勒可是另外有当家人的,这思路嘛……也得换换。”周行德硬着头皮说。
江十六好象有些相信了,转头问玉浮屠:“玉宗主,你看这事?”
玉浮屠冷笑一声:“没什么可看的,直接杀了干净。这个什么一枪断岳可不是弥勒的人,我神教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做主。就算要问,你也得问顾老头。”
江十六一呆,“是啊,你是一个外人,说出的话又做得了什么准。”
然后就问顾彻:“顾彻,究竟怎么回事,老实回话,否则乱刀砍了你?”
顾彻如何知道周行德和这两个宗主究竟在说些什么,刚才这一番对话对他来说就像是在打哑谜,正一头雾水。见江十六问得无礼,他心中也是不爽,哼了一声:“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周行德忙偷偷用手捅了捅他的腰眼,示意这老不死的稍安勿躁,哈哈大笑:“什么外人,我也是弥勒的人,山东弥勒的的事情咱就可以做主了。玉宗主,石榴哥,眼前有这么大好处可不能忘记了我们弥勒?还有,既然我是弥勒的人,你们可不能杀本教弟兄。”
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弥勒的人,顾彻吃惊地张大嘴巴。
周行德连连朝他递眼色。
“你是我神教中人?”玉浮屠一呆。
“不,绝对不是。”江十六冷笑着对周行德说:“陈小哥,如果我没看错,那日劫狱的时候你可是监狱里的牢子,又亲口承认自己仅仅是老顾在江湖上的朋友,什么时候变成了弥勒的人了?”
周行德心中将江十六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一翻白眼:“我后来加入的。”
“骗鬼。”江十六摇头:“你一刚加入我神教的小教徒,怎么可能知道这等滔天秘闻,今天不解释清楚,就别想离开。”
周行德哈哈大笑,一挺胸膛,背手而立:“怎么就不能知道了,实话告诉你们,我如今却是弥勒宗的宗主。”
“轰!”一声,大厅堂里立即热闹起来:“怎么可能?”
顾彻也是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周行德。
“咯咯,咯咯!”玉浮屠发出一阵娇笑,声音刺得众人脑门发疼。
所有人都伸手去捂耳朵,如此一来,再没人喧哗。
玉浮屠尖锐地大笑着:“你这个哥哥真能吹牛,据奴家所知,你们山东弥勒只设有一个圣母和一个圣女,圣母唐赛儿死后,如今当家作主的可是圣女三姐,又从什么地方钻出你这么一个宗主了?”
周行德也跟着一阵大笑:“不可以新设一个宗主吗?没错,我弥勒按规矩是圣女当家,可还有一个规矩,一旦圣女嫁人,就自动失去了当家人的名义。”
“啊,三姐嫁人了?”所有人都惊叫出声。
“没错,是嫁人了,嫁给了我。”周行德得意地大笑起来:“三姐做了我婆娘,自然就不能再管弥勒教,本公子没办法,只得勉为其难加入弥勒宗,做了这个宗主。”
“你……”顾彻满眼怒火地盯着周行德。
周行德悄悄道:“老顾,淡定,不这样就得不到三姐的消息,你我还得死在这里。”
“你是三姐的相公?”江十六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不可能,不可能,三姐什么样的英雄人物,怎么可能瞧上你这个猥琐的小滑头?”
“石榴,你给老子住口,你是宗主,咱也是宗主,放尊重点。”周行德大怒:“你他娘就是一个奸商,懂得什么爱情。爱情这种东西又不是做买卖,没有价格和标准的。比如这位玉宗主的声音就好听得很,你自己粗鲁不文,不懂得欣赏罢了。”
说着话,周行德就把话题引到玉浮屠头上,这家伙就是个二逼,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如今,只有把水搅混才能度过这个难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姐的男人
听周行德扯到自己嗓音上面,玉浮屠果然大为惊喜:“陈哥哥,奴家的声音真的好听?”
江十六哼了一声:“玉宗主,说正事。”
玉浮屠翻了一个白眼:“这也是正事。”然后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周行德,一脸的期待:“哥哥,别理那些不解风情之人,快说,快说,奴家等不及了。”
二逼就是二逼,脑子坏掉了。周行德忍不住想笑,正色道:“姐姐的声音那叫一个悠扬婉转,宛若黄鹂初啼,夜莺晚唱、空谷蹄音,绕树三匝,不可断绝。本音之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弟弟我方才听了姐姐的声音,竟然禅心不稳,只觉得有一股幽若兰花的香气扑鼻而来,不觉飘飘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古人云:香气袭人欲破禅,说的就是姐姐的声音。刚才听了,兄弟的功力平白地掉落了两个境界,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说着话,就不住地摇头晃脑。
玉浮屠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和尚,什么时候被人喊过姐姐,顿时喜得眉开眼笑。
而其他人都是一脸精彩,几乎将午饭都吐了出来。
玉浮屠还在不住娇笑:“没那么厉害,没那么厉害,姐姐也不过刚证得罗汉果,尚不至于言出法随。弟弟,你真会说话,难怪那三姐会看上你,我却是信了,你就是弥勒宗的新任宗主。”
江十六叫了一声:“玉宗主,这陈冠西就是个巧言佞色的小人,光这一段话尚不能证明他就是弥勒的宗主啊!”
“你懂什么?”玉浮屠大为不快:“你的意思是本宗主的声音难听了?”说着就不住蹬腿,大发起脾气来。
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偏偏要做少女状,江十六也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将椅子朝旁边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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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赖书生,早就躲到一米以外。
发了半天脾气,玉浮屠才指着江十六道:“你想想三姐是何等英雄人物,又有什么样的人物配得上她。还有,你看这个陈小弟弟,生得唇红齿白我见尤怜,尤其是这口甜得让奴家看了都想亲近,更别说她了。你们一群粗人懂得什么,女孩儿家的心事,奴家最清楚不过了,没错,这个周行德肯定是三姐的男人。”
众人这才“哦”的一声,深以为然。不过,看周行德的目光却多是鄙夷,都认为周行德能够做这个什么宗主多半是三姐的意思,三姐因为被周行德破了身子不能做圣女,不得以将自己的男人推到前台,自己去躲在幕后指挥。
吃软饭的家伙,简直就是我白莲神教中的败类!
江十六也很快想通了这一点,他毕竟是个粗豪之人,也不懂得这么多亲亲我我的东西,只能低头默认了周行德的宗主身份。再说了,此事是玉浮屠主持的,他既然认可了周行德这人是神教中人,自己还说个屁啊!
索性就闭目不说话了。
玉浮屠娇笑着连连朝周行德招手:“陈弟,到姐姐这里来坐。”
周行德被他喊得心中发毛,如何敢坐到这个人妖身边,就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不用了,不用了,说正事吧!”
顾彻也走到周行德身边,满眼怒火地看着周行德,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以肯定,今日以后,弥勒宗在战场上打出的赫赫威名算是被这泼皮给毁了。
周行德忙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这下,玉浮屠这才收起了笑容:“是该说正事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赖书生却突然站起来:“说啥正事,今日玉宗主把我叫了,不就是为了调解我三阳和大成的恩怨吗,你们刚才说了大半天,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玉浮屠:“等下你就懂了。”
江十六这才睁开眼睛:“赖书生,那日你伏击我大成宗,究竟想做什么,还是神教弟兄吗?”
赖书生哈哈一笑:“十六哥,这事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老顾即是你的朋友,同我赖书生也算是知交。你要去救他,怎么忘记了我,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三阳宗嘛。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自然要带人找你讨个说话?”
“嘿嘿,讨说话,你倒有理了。”江十六面上煞气一闪:“赖书生,别以为别人看不穿你的心思,你是要挟持顾彻,以便收编弥勒宗的势力,壮大你三阳。”
“哈哈,你倒是直爽,连这都能看出来说出来。可十六哥你不也是同样的心思吗,可惜人家老顾却也看穿了你的心思,半路上不也逃了?”赖书生一真讽刺地大笑。
江十六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起来。
赖书生和十几个手下也同时站起来:“你想干什么?”
一时间,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都别闹了,不就是想壮大自己的势力吗,多大点事儿?”玉浮屠突然尖锐地笑了一声:“全部给咱家坐下,听我说句话。”
听到“咱家”二字,别人不知道,周行德心中却是一凛,这两个字可是太监们的自称,难道这个死人妖是宫里出来的。嘿嘿,宫里的内侍、白莲教的邪教徒和赵王混在一起,这事越发有趣,看样子,今天没有白来一趟。我得仔细观察,看能不能捞些好处。
玉浮屠在京城三宗中素有威名……恩,应该算是大家都害怕他吧,被他含情脉脉地看上一眼,谁都招架不住。
于是,所有人又都同时安静下来。
玉浮屠柔柔道:“我们拜神拜佛的修行人要想证道成佛,无非是财、侣、法、地四物,财,就是钱财,只要有钱,什么事情做不了;侣,就是帮手,导师,如今,谁家不是几千信徒,百十条好汉傍身;法,功法,手段;地,地盘。”
“你们大成和三阳之所有起了冲突,还不是为这四个字。想要老顾这个帮手,加强自己的势力,强占更大的地盘,得更多的钱财和信徒,以至刀枪见面。是啊,势力使人争,旋还自相戕害,可以理解。”
“但是……没必要了!”玉浮屠突然一声尖叫:“有桩天大好处要给各位教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质
这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直震得旁边窗户纸沙沙乱响。
周行德定睛看过去,这才看到玉浮屠没有喉结,嘴唇好没有任何长胡须的迹象,心中已然明了:这就是一个死太监,也不知道是二十四衙门中那个衙门的?宫中内侍竟然与外面的邪教徒反贼勾结,这事还真要好好查查。
声落落下,玉浮屠一拍巴掌,童长老就抬出来一口箱子,打开了,“哗啦!”一声就将里面的一大堆白银倒在地上。
再座的都是白莲教京城三宗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见过现银,如江十六者,也有千百两身家。
可一看到这么多银子,却是一呆。
这可是足赤官银,皆五十两一锭铸得极其归整,上面还烙着户部的印记,总数已达到惊人的千量之巨。
这年头钱贱银贵,三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大丫头,一千两可是一笔巨款。
不但江十六暗自心惊,其他人的目光中也满是贪婪。
眼前的效果让玉浮屠非常满意,他得意地娇笑一声:“既然京城三宗和弥勒宗的教友们都在,大家有都是一家人,这些钱是某个贵人的一点心意,大家都分了吧。那事若做成,另有厚赏不说,也能给大家一个好的出身。”
“出身……我们神教中人一心拜佛,同官府仇深如海,要什么出身?”顾彻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出言询问:“你现在要去同官家合作,忘记这些年死在官府手中的教友了吗?”
“是啊,究竟怎么回事?”其他人也觉得奇怪,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安静。”江十六不满地哼了一声,道:“此事情关系甚大,也只有我同玉宗主二人知道,这才找大家过来商议。出身,当然就是官身了,只要办成如此大事,咱们也不用做这个牢什子贼人,都有官做。”
顾彻脸色大变,他一心杀官造反,同朝廷已是水活不相容,忍不住大叫一声:“十六,你这是要受朝廷招安吗?”
“轰!”其他人也骚动起来。
“又有何不可?”江十六厉声喝道:“咱们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整日间躲躲藏藏,过街老鼠一样,又有什么滋味?若能有个官做,又能正大光明修行,岂不是一桩美事,谁他娘愿意去杀人放火,自去就是,别拖着我们一起下水。我神教南北十三宗,本就不相统辖,各有各行事的方法,各有各的原则。比如我京城三宗,大成就一心做生意谋生,而净空宗则四下化缘,三阳则专门发展会众,以教友的香火钱过活。各人修行的法门不同罢了。我江十六就是想做官又怎么了?如今有个贵人找上门来,他老人家说了,只要替他办成此事。咱们北京三宗可在京城设置道场,正大光明地广大本教。这可是我神教百年难逢的大机缘,又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果然是要叛教了!”顾彻铁青着脸将手放在别在腰带上斧柄。
周行德大惊,如果顾彻真要当场翻脸,江十六他们人多势众,顾老不死的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自己找死不要紧,可也别害本公子啊!
“谁说要叛教了,别血口喷人。”江十六冷冷地举起手来,只待一言不合,就让众人分了顾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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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彻正要发作,周行德哈哈一笑一把将顾彻拉得坐到在椅子上,朗声说道:“你自叛你的,依本宗主看来,还是赚钱要紧,其他都是虚的。”他瞪了顾彻一眼:“坐好了,本宗主面前还轮不到你说话。”
“你……”顾彻双眼血红。
周行德将嘴巴凑到他耳边急道:“老顾你也不看看眼前的形势,先糊弄过去再说。他若真叛教,你要清理门户,总得等找到三姐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假意应了。”
“你这贼秃……你这……”顾彻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彻正在生闷气,那边,赖书生则楞楞地看着地上的银子,好象在思索着什么。
江十六一拍巴掌:“好,弥勒宗没意见,我大成和净空宗也没意见,赖书生,现在就看你的了,成与不成你说个话。”
赖书生抬起头来,冷冷道:“十六哥,你都没说什么事情,又是谁送的银子,要我答应什么?”
江十六森然道:“你确定要问?”
赖书生:“十六,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吞吞吐吐做甚?”
“好,那我当着四宗教友说了。”顾彻喝道:“实话对你们说吧,有个王爷最近想在京城有所动作,可手头兵力不够,想借用我们神教的力量。那王爷什么身份,自然是一言九鼎。他老人家说了,只要我等替他办成此事,想做官的就给顶帽子。想修行的,给你们起庙起道场,正大光明地收门徒。这可是我神教前所未有的大机遇,老顾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赖书生,你不是处心积虑想扩大地地盘吗?老实同你说,只要你帮这个忙,我大成的地盘全部让给你。到时候,老子自去做官,谁稀罕当什么宗主。”
“对,还是当官好。”玉浮屠连声附和:“十六哥到时候起码能当个八品知府,到时候,咱家也免不了要喊你一声大老爷。”
“客气,客气!”江十六抚摩着胡须,一脸的享受。
“这家伙就是个官迷!”周行德看到江十六的模样,心中好笑。他听到这段话,心中已经完全明白。看来,赵王是想在京城搞出风雨来,这才联络上玉浮屠让他在外运筹。不对,赵王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弑君夺位,胆子也太肥了吧?
一想到这里,周行德骇得心中发冷,这可是一件惊天的大事啊!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所看过的史料,无论如何想,都没想起又哪本书上记载过这件事。
难道这事本来就没发生过,或者刚开头就被剿灭了,或者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产生了蝴蝶效应,究竟会是什么呢?
周行德盯着地面,苦苦思索,却不得要领。
“哈哈,哈哈!”赖书生突然放声大笑,直笑得屋中一阵回音荡漾。
江十六面色就变了:“赖书生,你笑什么?”
赖书生笑得一身颤抖:“十六啊十六,真看不出你一个双手粘满人血的家伙,却要摇身一边变做官了。你想升官发财,咱不拦着。可有一点,这种担着血海干系的事情,咱却没任何兴趣。我如今在京城逍遥快活,已然异常满足,可没那么多野心。”
他本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事同皇家扯上了关系,若真的置身其中,就是诛九族的重罪。自己好好地宗主当着,每年千百两银子的好处拿着,坑蒙拐骗,遇到心情好的时候,随便睡他几个女信徒,日子滋润得很,谁他妈想去干这种杀头买卖。什么神尊降世,光大神教,那是骗普通人的,在座的一个个平日里大话说得圆泛,可心里却清楚得很。
说到这里,赖书生一拱手:“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咱们的过节,下来找个时间再论,告辞。”
说完,就要带着手下离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江十六一声狞笑,手一挥,三支梭镖呈品字形如电般射出,直取赖书生上中下三路:“来人,都杀了!”
“想要灭口吗?”赖书生手中折扇一挥,将三支梭镖拨开。
与此同时,早就埋伏在一边的大成宗教徒同时抽出兵器涌了上去。
一时间,满屋都是兵器碰击的声音,和惨烈的叫喊。
就连童长老也加入其中:“净空的教友也杀过去,灭掉三阳!”
“这就打起来了,我日!”周行德因为坐得靠前,差点被卷入战团,连忙跳起来,藏在墙角,大叫:“顾老不死的,你是呆子啊,快来保护本宗主。若老子死在这里,你家三姐要做寡妇了。”
顾彻听周行德说得可恶,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不肯理睬。
高手上阵厮杀,几个照面就能分出生死。
毕竟人少,好汉子架不住狼多,转眼,就有好几个三阳的教徒倒在地上。
满地都是热血奔涌,有热气不断冒出,直看得周行德惊心动魄。
那赖书生武艺不错,手中折扇也以钢条为骨,连连挥出,就有几个白莲教徒捂和喉咙倒了下去。
江十六手中的暗器如雨点一样射出,可惜都被赖书生一一挡住。
“十六哥,是汉子就面对面砍杀,老躲在后面使暗青子,不算好汉。”
江十六怒喝:“谁他娘给你说英雄论好汉了,老子今天就是要你的命。”手中的暗器射个更急。
可赖书生虽然厉害,却也被这些暗器射得连连躲藏,转眼就被敌人封住退路。他四下观察,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周行德看来。
周行德心中暗惊,又连声喊:“顾老头,你他妈还真跟老子顶牛了,快来护主。”
旁边就有一个白莲教徒看不过眼,喝道:“陈宗主,你就不能安静点。身为宗主,不冲杀再前,反让手下保护,你不羞愧吗?”
周行德一呆,反骂道:“老子就是要人保护,怎么了?”
“你不是一枪断岳吗?”
“老子那是肉枪,只能造人,不能杀人。”
“嘿嘿,你这样的宗主,丢尽了山东弥勒的脸,真真让人不齿。”
“谁他妈要你不齿了,自做多情?”
二人对骂起来。
这个时候,一声虎啸。那玉浮屠整个人闪出一道白光,突然出现在玉浮屠面前,一掌朝赖书生砍去。
赖书生手中折扇一合,架了上去,却不想玉浮屠手掌一合,却一爪将那以钢筋为骨的折扇抓成一团废铁:“撒手!”
赖书生心中一凉:这个玉浮屠真是厉害,单这手铁砂掌,已在我神教南北十三宗里排名第一,我却不是他的对手。
他松开手中的折扇,身体一晃,冲到周行德身前,手一挥,一把匕首就架到他的脖子上:“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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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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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调查
被人用匕首架住脖子的感觉非常恶劣,只一刹那,周行德脖子上的寒毛就炸成了一片,忙喊道:“都别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可其他白莲教徒对他这个新任弥勒宗的宗主毫无尊敬的意思,都亮着兵器慢慢地靠过来。
赖书生手一紧,喝道:“都别过来,否则杀了他。”
“那你杀吧。”玉浮屠冷冷道。
周行德大惊:“玉宗主,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说好了要谋那件大事的,多了我们弥勒宗,也多一分成功的把握。“
玉浮屠幽幽一笑:“你弥勒宗现在还有几人,就靠你和老顾,算了吧。这事咱们净空和大成包圆了。”
“你……”周行德气体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顾彻够意思,双手持斧冲过来:“赖书生你想干什么,快放在我们宗主,否则咱们弥勒宗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到顾彻的话,周行德心中有些感动:这死老头虽然讨厌,可满屋上上下下几十上百人,也只有这鸟人在乎老子的安危,至于其他人,哼哼,哼哼,山不转水转,有机会都把这些家伙一一收拾了。
赖书生嘿嘿地笑着:“老顾,按说今天这事是我与大成、净空的事儿,同你们弥勒也没任何过节。可是,若不挟持你们宗主,咱马上就要被乱刀砍死。至于以后你们弥勒要怎么报复我们三阳,以后再说。”
“你!”顾彻暴跳如雷,不住威胁:“姓赖的,快快放开我们宗主,否则我杀你全家!”
“杀我全家,哈哈,好好好,你去杀呀!”赖书生一脸的凄厉:“老子从小父母双亡。老婆儿子一概也无。至于同我一起睡觉的女教徒,你想杀谁,请便。”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要杀你快点,别耽误时间。”玉浮屠尖笑着靠了过来:“反正你今天是逃脱不了的,不如先杀了陈宗主垫背。”
“你够狠……”赖书生大笑一声,突然“哇!”一声将一口热血尽数地吐到周行德颈窝里。
原来方才他与玉浮屠交手时,虽然只不过短短一瞬,却已经受了极重内伤。
赖书生已是白莲教中有数的高手,可在玉浮屠手下却连一招也走不过。可见这玉浮屠强悍到何等地步,不愧是白莲教南北十三宗的第一高人。
见自己挟持周行德毫无效果,赖书生又怒又急,内息涌动,一口逆血再也控制不住。
被热血一激,周行德心中一个激灵,猛地想起《鹿鼎记》中的英雄三招。若自己什么也不做,肯定会死在赖书生手里,与其闭目待死,还不如冒险一搏。
于是,再顾不得其他,右手捏成虎爪,猛地向后一抓,正好抓到赖书生胯下。
赖书生只觉得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不禁惨叫一声,架在周行德脖子上匕首也松了。
“杀!”
“死!”
“咻!”
趁着这个机会,早就围在旁边的众人同时动手。
首先发难的是顾彻,他手中的斧子瞬间将赖书生右手连腕砍下。
然后是江十六的两枚暗器如电射至,射中赖书生左手。
赖书生惨叫一声,正要避开。玉浮屠双手捏拳,身体一斜,一个霸王扛鼎“蓬!”一声击中赖皮书生的腰肋。
噼啪声中,赖书生的肋骨根根断裂,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撞破窗户,远远落在院中雪地上。一团猩红的血液在白雪中扩散开来,显然是活不成了。
“杀!三阳宗的一个不留!”玉浮屠咯咯尖笑。
“我的妈呀!”周行德险死还生,身体一阵发飘,忍不住伸出手扶在墙上,半天才回过神来。
……
“老顾,方才分银子的时候你怎么不争?”从大成宗宗主江十六那间隐秘的宅子里出来,周行德就不住地埋怨:“咱们弥勒宗当年在山东起事的时候偌大威名,势力也在南北十三宗排名第一。如今失了势,什么都人想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你也算是弥勒的高人,这口气就能忍下去?”
周行德越说越光火,手中上下抛着两锭五十两的银子,一脸愤恨。
顾彻一笑:“和尚,你今天能拣回一条命就算不错的了,还是先定定惊再说,怎么反关心起银子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弥勒,你一枪短岳陈大侠名气虽响,可武艺稀松得紧,我们弥勒可看不上。”
“定惊,有银子就能定惊。”周行德很是忿忿不平的模样:“我武艺不成又怎么了,老子再差也是你的宗主。”
杀了赖书生之后,白莲教三阳宗自然也就不复存在,手下的地盘和人马也都被江十六和玉浮屠瓜分了。那一千两银子的犒赏自然是见者有份。可惜周行德他们人单势薄,加上周行德刚才的表现实在不好,未免被人看轻,只得了一百两银子。
可惜拿银子的时候,那童长老还冷言冷语地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
周行德听得心中憋气,自己做官的时候收人好处时,别人都是一味讨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他这才感慨,钱难挣屎难吃,若说起这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也只有做官。
三方又约定了联络方式,这才各自散去。
听周行德说自己是宗主,顾客脸色难看起来,喝道:“和尚,再提着事我就同你急。你如此毁我弥勒圣女三姐的名节,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也不好发作。仔细被三姐知道了,小命难保。”
“怕个屁,三姐是我婆娘,夫为妻纲领,她敢乱来,老子休了她。”大概是看顾彻有些忍无可忍,周行德才笑道:“老顾,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估计三姐肯定在这京城里,至于她为什么不来寻我们,大概是有怎么重要的事情吧。如今,我一枪断岳是她男人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中流传开去,以三姐的脾气肯定会来找我周某人的麻烦,到时候,你不就找着她了吗?这一招可是写在兵法上的,是三十六计中的打草惊蛇。,”
顾彻一呆,半天才一拍大腿:“咳,好计策。和尚,你这人别的事情不成,可脑子却灵光得紧,让人好生佩服……你说谁是蛇?”
周行德:“蛇也不是坏词啊,比如白蛇传中的白娘子。”
顾彻冷冷地说:“没听说过,我只知道汉高祖斩白蛇起义。”
二人又说了半天,周行德将顾彻送回云娘的药铺,正打算回家。可心中却是一动,然后暗叫一声:对了,我急着回去做什么。目前不是有一桩好处吗,何不先换点钱花花?
于是,他也没急着回去,就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小茶馆,对伙计道:“你们马老板在不在,我有一斤人参想脱手?”
那伙计目光一闪:“马老板去东北了,牛老板在,找他成不成?”
“如果是牛老板,价格可要贵些。”
“贵些就贵些,牛老板不计较的。”伙计请周行德坐下:“稍待,我去请牛老板。”
周行德拉住伙计:“让他快点,我只等他一壶茶的时间,时间一到,我拍屁股走人。”
“马上。”伙计见周行德很着急的样子,立即跑出茶馆,叫了一顶轿子,一阵风似的去了。
刘勉来得好快,还没等周行德杯中的茶叶泡开,就冲了进来,低声道:“可有消息。”
“废话,白莲教三阳宗宗主赖书生的人头要不要?”
“啊,是他,我们北衙找他很长时间了。他在那里,快带我去。”刘勉一脸的激动,不住次搓着手。
“据我所知,白莲教今天发生内讧,赖书生已经被人杀了。他埋在什么地方,我却是知道的。等下你去把尸体取出来,割了脑袋往上面一交,就是一件大功。”
“那感情好。”刘勉喜笑颜开,不住地催促周行德快走。
周行德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就这么却,刘大人,好处可都是你粘尽了,我这里你总得意思意思吧。”
刘勉一呆,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应该的,不过……我这几天手头紧,要不,等些日子。”
“拉倒吧,你能有多少钱?”周行德摆了摆头:“我倒有个条件,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去找尸体,若不愿意,咱们一拍两散,当我没来过。”
“别别别,你说,你说,只要行的通。”刘勉连忙点头,我这几天也是被锦衣卫的指挥使赛哈智逼得没法。如果能够拿到赖书生的脑袋,将三阳宗一举铲除,当是大功一件,自己也能过一个好年。
周行德:“赖书生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也访得一清二楚。这鸟人这些年专门诱骗教徒的钱财,很是得了些家业。在京城置办了一百多亩地,一个庄园,六个店铺。这种反贼的家自然是要抄的。当然,里面的金银你们锦衣卫肯定是要拿走的,然后大家伙私底下分了。可土地庄园和店铺却分不了,难不成还交给国库。咱立了这么大一件功劳,可又不是你们北衙的人,升官是指望不上了,发点小财产也是应该的。”
实际上,先前玉浮屠和江十六商量着吞并赖书生地盘人马的时候,周行德已经将赖书生的真实身份问了个清楚。
反正赖书生已经是个死人了,其他也也没有帮他保密的义务。
玉浮屠和江十六在意的是赖书生手下的人马、道场和信徒,至于其他的产业,就算有些去夺,也没办法过户,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可周行德现在却有这个便利,有锦衣卫帮忙,此事却也简单。至多将赖书生名下的不动产换个名字,改成周行德三个大字,分分钟搞定的事情。
刘勉倒是干脆:“成,就依周大人的,咱们这就点齐人马去抄他的家。那反贼的产业过户的事情,周大人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找个保人,叫官府的人过来,今天就能把户给过了。”
“那成,马上就去。”周行德大喜,他反有些急了。
按照周行德意思,他倒是先前同刘勉去查封赖书生的产业,可刘勉更看重这个三阳宗宗主的脑袋,劝了周行德半天,并说房子铺子和土地摆在那里又不会长翅膀非了,可赖书生的人头若找不着,却有些麻烦。怕就怕其他白莲妖人将他往化人场里一送,烧成了一堆灰,那就没意思了。
周行德一个激灵,连连说是。
先前在江十六那里他已经得知赖书生的尸体放在城西的义庄里,赖书生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没有人收埋,最大可能是烧成骨灰装坛子里随意一埋了事,若去得迟了,只怕还真找不着尸体了。
于是,二人很快招集了十几个锦衣卫,骑了快马直奔义庄。
看守义庄的是个独眼老头,见来了这么多锦衣卫,吓得浑身颤,立即就跪在地上不住喊饶命。
刘勉倒又些奇怪,喝问:“事发了,你老实交代,否则拿你回去。”
那老头连连磕头,哭喊道:“大人,方才来了十几条汉子,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又送过来一个浑身刀伤的死人。同小老儿可没有关系啊!”
刘勉瞳孔一缩:“那群人呢?”
老头:“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刘勉一顿脚:“终究是迟了一步,带我们过去看尸体。”
赖书生生得猥琐,死得恶劣,模样看起来很恐怖,周行德只看了一眼就将头扭到一边。
刘勉不住口地问:“可是这人,他就是三阳宗的宗主?”
周行德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连连点头:“就是他,没错的,人已经在这里了,咱们走吧。”
“不急。”刘勉爬到棺材上面,俯下身体,仔细地检查着赖书生的身体,只露了一个屁股在外面,让周行德有一种想给他一脚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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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刘勉发出一声抽冷气的声音。
周行德:“怎么了?”
“厉害,真他妈厉害!他身上有四处伤,分别是三人所为,都是高手。”刘勉大声赞叹:“他左手中了暗器,这暗器的角度甚是诡异,速度快,力道足,看来是在这上面下了多年工夫的。”
“这是大成宗宗主江十六的手笔。”周行德插嘴。
“我猜也是他。”刘勉应了一声,因为将身体埋在棺材里面,说起话来瓮声瓮气:“死者右腕被人奇刷刷砍掉,不是刀伤,也不锋利,是硬撕下来的,这人的力气不错啊!”
“这是弥勒宗的高手干的,用的是普通木工斧子。”周行德继续解释。
“至于其他两处伤。”刘勉的声音好像有些微微发颤:“先是背心一掌,用的是柔力,已将赖书生的五脏六腑震伤了。这一招厉害,力从脚生,串联脚力、腰力、肩力、腕力,连成一串,然后以掌沿如大印一样狠狠印下去,就算是头牛也被要击倒在地。你看他背心上还有一团青紫,好象一颗桃子的模样……还有,他肋骨上中的两拳,骨头全断了,这武艺……这武艺……”
说到后来,刘勉的声音沙哑了,他将身体从棺材里直起来,脸上全是冷汗。
周行德不解:“怎么了?”
“好强,实在是太强了,这是铁纱掌啊,如今,练这种外门功夫的人已经不多了。”
周行德好奇:“老刘,你的武艺也很不错啊,你比他如何?”
刘勉反问:“这人是谁?”
周行德回答说:“是净空宗的宗主玉浮屠。”
刘勉喃喃道:“净空、三阳、大成,再加上山东弥勒,齐聚京城,嘿嘿,好大动作啊。玉浮屠这人的名字我也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查出他的真实身份,想不到却是如此厉害的一个高手,你真想知道他厉害成什么模样吗?”
刘勉转头看了周行德一眼,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畏惧:“铁砂掌这种功夫说起来也没什么神秘的,练习的时候先用手插白米,然后换成黄豆、合沙、最后改铁砂。可这种犀利的外门功夫练的时候需在手掌上擦十几味名贵药材,平日里也要大荤大油补养,十几年下来不过小成,可耗费的金银却像海一样,不是一般江湖人物所能承受的。一旦练成,那成是开碑断岳,所向无敌。刘勉自问武艺也算不错,可碰上这个玉浮屠,只怕也走不了两招。这天下间能是他对手的也挑不出几个。”
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咋舌:“这么厉害!刘大人,尸体已经找着了,咱们还是快些去查封赖书生的产业吧,若去得迟了,他手下的家丁啊,伙计啊都跑散了,我们总得找几个人证不是?”
刘勉这才醒悟:“那是,咱们走。”就吩咐两个手下留下抬尸体,并将看守义庄的老头一并拘了。
剩下的事情倒也简单,不外乎是拿人封店,抄庄子。
有锦衣卫的人在,一切都非常顺手。
很快,赖书生在京城的几个店铺就被贴上了封条,二十多个掌柜连带伙计也都锒铛入狱。据刘勉说,这些人不过是赖书生以常人身份雇佣而来的,却不是白莲教的人,当不得证人,关两日就要放掉,要想拿到人证,还得去他的庄子。估计那边都是他白莲教的党徒,人也不少,如果贸然前去,只怕要吃些亏,得多带人手把他们给围了,来个瓮中捉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发一笔
“发财了!”坐在赖书生庄园的大厅堂里,看着一水儿明亮得耀眼欲花的紫檀木家具,看看脚下平整光洁的金砖,周行德心中大爽。
所谓金砖,其实也不是黄金做的,如果那样,就算是富有四海的皇帝也用不起。这种砖两尺见方,因其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名金砖。制作工艺也极尽繁复之为能事,先要选取上好黏土露天放置一年,然后浸水将粘土泡开,让数只牛反复踩踏练泥,以去除泥团中的气泡,最终炼成稠密的泥团。再经过反复摔打后,将泥团装入模具,平板盖面,两人在板上踩,直到踩实为止。然后阴干砖坯,要阴干七个月以上,才能入窑烧制。烧制时,先用糠草熏一个月,去其潮气,接着劈柴烧一个月,再用整柴烧一个月,最后用松枝烧四十天,才能出窑
如此,制作一快金砖先后需要两年,价值自然不菲,每块价值一钱银子,颇有后世进口地砖的意思。单赖书这个大厅堂,光装修费就不下一千两银子。
再加上他的庄园和店铺,至少有上万两银子的家当落到了周行德手里。
这赖书生骗了这么多年信徒,每岁都有上千两银子的入项,如今却便宜了周行德。
“杀人放火金腰代,要想富还真要采取非常手段啊!”周行德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富有过,坐在椅子上,满心都是欢喜。
对于拿这笔钱,周行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白莲教中也没几个好人,这些年被他们骗得倾家荡产的善良百姓不知凡己,我这也是替天行道。
攻打赖书生的庄园不像刘勉所想象的那样困难。
刘勉本以为三阳宗偌大名头,赖书生庄园里肯定聚集了一大群亡命之徒,要想拿下庄子,却要大费周章。为此,他不但调集了自己手下三十多个好手,还去锦衣亲军指挥衙门借了三十套上好铠甲。
可万万没想到,战斗进行得顺利不说,还相当的乏味。
刚把庄子一围,就有十几个三阳宗的邪教徒提着腰刀,喊着“弥勒降世”、“神尊借法”之类的口号冲出来。可他们的武艺稀松得紧,手中的刀子也没办法砍进刘勉他们身上的铠甲。
只一个瞬间就被锦衣卫全部放倒在地。
实际上,三阳宗的好手都随赖书生一道死于内讧,留在庄子里的也不过阿猫阿狗三五只,没有统领的一盘散沙如何是全副武装的锦衣卫的对手。
看到满地的鲜血,刚开始的时候周行德还有些内疚,可当刘勉他们搜查庄子时从地牢里找到十来个全身赤裸的女人时,周行德难得得正义感爆棚,提起棍子就对着被俘虏的邪教徒们一通狠揍。
同江十六只贪财不同,赖书生除了喜欢钱,还是喜欢女人。一生不知道坏了多少女人的名节,这些女人都是他的手下从信众那里骗来的,关在地牢里整日淫乐。
这十来个女人年纪大的三十六七,最小的一个才十三岁。
这次扫荡赖书生的庄子,刘勉杀了七人,自身却没有任何损失,只一个倒霉蛋被看院子的狗给咬伤了小腿。
赖书生的库房里还存有一千多两银子和一百多匹绸缎,这些东西自然被锦衣卫给分了。至于粮仓库里的五万多斤粮食,因为没办法搬走,都留给了周行德。
赖书生手下还剩十几个活口,都被刘勉捆成一团关在地牢里,这些都是人证。
“老刘你够意思啊!”周行德满心欢喜:“咱如今也算是个小地主了,这个人情我认了。”
刘勉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想当年我们在军队里当军官的时候,只要一上战场,想发财还不容易。”
“那也是,军队嘛就得用钱来喂。”周行德连连点头:“老刘,我倒有些羡慕你们锦衣卫了,早知道就不做什么给事中,直接去你们北衙当个千户,多抄几次家,什么都有了。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记得喊上我。”
“行德,给事中的权势却不是锦衣卫比得上的,以后兄弟还得多仰仗你呢。”刘勉淡淡一笑:“这事你抓紧些,若能再拿下大成和净空,这份功劳你一个言官自然用不上,就便宜兄弟好了。那两宗的家产,行德你可自行安排。”
周行德闻言心中大动,是啊,如果能够一举铲除另外两宗,一来也算是为国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二来也能大发横财。一个赖书生就富成这样,如果再拿下江十六和玉浮屠,老周我名下的资产还得翻上几翻,这事老子干了。
周行德:“也不是不能做,只可惜那些妖人行踪诡秘,要想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却有些难。江十六是个商人,花些时间倒也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玉浮屠却不好查,以我的估计,他应该是宫里的太监。”
“太监?”刘勉心中一惊,忍不住低呼一声:“如此说来,他应该是赵王在陛下身边的耳目了?”一想到这里,他面上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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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吧。”
“不成,这事得尽快查清楚。”刘勉铁青着脸站起身来,着急在在厅堂里转起圈子:“按照朝廷制度,藩王进京过年,正月十五之后必须离京就藩。也就是说,如果赵王要想有所动作,也就这半个月的事情。也许,有不了几日宫中就有大变……我马上就要进宫去。”
周行德:“别急,老刘,你现在走了,我怎么办,这庄子和店铺都还没有过户呢,你走了我找谁办呀?”
“都什么时候了,行德你还想着这些?”刘勉急得额角青筋迸起,正要发作,突然想起一事情:“对了,那个玉浮屠我可不认识,还得你进宫去认人。事不宜迟,咱们一道进宫。”
就停下脚步,伸手过来拉周行德。
周行德如何愿意:“不成啊,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我还有给爹娘拜年,和老婆一起守岁呢!”日,谁他妈想进宫去,这么冷的天。再说了,老子刚得这么多产业,还没安置好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产业
周行德说得义正词严:“天下的道理中,孝字最大,大年三十的自然要陪着父母。”
刘勉:“行德此话差矣,天地君亲师,君字可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周行德只是不依,说:“我是个外臣,怎么进得了禁中,被人发现可是要砍头的,老刘你可别害我。”
“此事你却不用担心。”刘勉笑道:“今上最喜欢西苑的风景,按说,大年三十的,他本应该在宫中接受皇族、大臣们朝贺的。可陛下说了,他今年龙体欠安,想要清净,大年夜就住在瀛台,随意地同几个皇子皇孙聚聚,就不见外臣了。”
“哪又怎么样?”周行德不解。
刘勉:“西苑可不是禁中,还有,前阵子你不是带着手下去修葺西苑吗?反正那边的活多着呢,等下我北衙给你出个关防,就说你年三十的还在西苑办差不就结了。到时候,你留心一下,看能不能把那个玉浮屠给找出来。”
“不干不干。”周行德只是摆头。
刘勉气得鼻子都歪了,低声道:“行德,你我都是储君最最亲近之人,这种大事怎可推脱?”
刘勉把太子都搬出来了,周行德也没有法子,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穿越到明朝的第一个春节居然要在西苑喝风,想起来就让人心中不痛快。他也只能在心里劝解自己:这也是亲眼看到明成祖的机会,再过一年,永乐皇帝就会去世,以后想看也看不着,这个机会错过了也是可惜。
周行德:“宫中内侍没有一千也得八百,要想在里面找出玉浮屠来,无疑是大海捞针。此人如果品级高还好,如果是低级太监,我总不可能把他们都叫过来排队辨认吧?还有,你只给我一个晚上时间,如果那玉浮屠今天没有去西苑,我不白跑一趟?”
刘勉也觉得有些头疼,叹息一声:“此事甚为紧迫,你我都尽人事听天命吧。”
周行德心中突然一动,这事为什么不问问马云呢。马太监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直接管着所有太监的挡案,找他或许有门。他品级甚高,今天应该会去西苑。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已是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三点模样,离西苑那边开席还有好几个小时。
不一会儿,过户的官吏就来到了赖书生的庄子里,恩,不,现在应该是周行德的庄子了。
这座庄子位于北京城郊区两里地,归通州管。
因为是大年三十,通州县衙门的人早就放假了。
刘勉这人倒是够意思,早就派了两个锦衣卫骑快马去将负责过户的小吏请了过来。
那小吏吹了一路的冷风,一张脸已经看不到血色,大过年的又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抓了,早吓得一身瘫软。可人家的业务素质就是高,半起事来有条不紊,一一将所有契约登记造册,改换名字。
刘勉急着回北衙办案,同周行德交代了两句,又约好吃过晚饭就同他在自己家汇合去西苑,这才押着犯人匆匆去了。
又将庄子里的奴仆们的卖身契约收拢在手中,逐一甄别。
这一甄别还真查出问题来了,赖书生这一百多亩地平日里也需要不少人打理,偏偏这家伙又不肯雇佣佃户,索性将十几户流民纳进庄子里替自己干活。反正给两顿饭吃,再给他们搭几座棚户,饿不死冻不死就行。
这些人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平日间也没少受赖书生的欺负,见庄子里杀了这么多人,又有官府在场,早吓得瘫软在地不住磕头。
按理,这些流民都要一一抓捕下狱,然后充军实边的,前提条件是没有主家接收。
那小吏急着回家过年,哪耐烦押送流民回县衙办手续,再说了,官员治理地方要出政绩,赋税征收的多寡是个硬指标。人口越多,收的税也越多。因此,遇到流民,地方官员大多就地安置,以人口来繁荣地方经济。
那小吏很自然地对周行德说:“周大人,你这庄子倒也不小,家丁佃户一概也无,不如留下来使用。我刚才甄别过了,都是南方来的流民,身家倒也清白。”
周行德闻言倒颇以为然,流民又不是邪教徒,只要给他们饭吃,又有合法的户口,就能尽收其心。
城中六间店铺倒好办,只要大门一锁,又不会插了翅膀飞走。大不了过几天把店铺都租出去,老子拿租金当包租公好了。
庄子这边却有些麻烦。
这庄子里以前的家丁可都是三阳的教徒,如今已被刘勉一网打尽。若不招些人手,这地方还真变成鬼屋了。老子前脚一走,后脚这里面的东西就要被人偷窃一空。
再说了,我也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也许用不了几天这里就要被人拆成一片空地,千万不要低估了劳动人民拣洋落的积极性。
周行德:“只是,这十几户人毕竟和妖人共处了这么长时间,留到我身边使唤,却有些不妥……”他还是有些犹豫。
还没等他说完,那十几户流民同时跪在周行德面前不住磕头,直磕得满头是血,并大声痛哭:“老爷,就留下我们吧。我等真的是良民啊,若不是家乡遭了灾,怎么可能流落到这里。那赖庄主可没把我们当人看,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我们已经有好几个乡亲死在他手上。那赖庄主看管得也紧,直把我们当成囚犯一般。大老爷你带并来捉了赖庄主,也算是为我等报仇,还请老爷你留下我们,我们不想去边境啊!”
一时间,哭声大作。
周行德心中不忍,这才点点头:“好,都留下了。本大人平日里也不常住在这里,你们该种地的种地,把庄子给我看好了。”
“谢谢大老爷收留!”流民们同时发出一声欢呼。
很快,那小吏就将流民们登记完毕,并将一大叠卖身契约交到周行德手里,笑眯眯地问:“周大人,这庄子里可还有十几个妇人,你看看该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自然是送回她们家里去啊!”周行德有些不解。
小吏笑了笑,心道,这个周大人真是不晓事,这遣返人口的事情不需要钱吗,谁出啊?我家知县大老爷可不会出钱,叫她们家人出钱。这些妇人都是被掳掠来的人口,名节已经坏掉了,只怕她们家人也不肯接收。
小吏装糊涂,说:“要不这样,大人你先问问她们的意思。”
周行德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点点头:“好,先问问。”
事情果然如那小吏所预想的那样,那些妇人可说是来自五湖四海,最近的那个是蓟县人,最远的老家在河南,若要尽数遣返,光路上的花消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这钱,他周大人可没有义务掏腰包。
若叫她们的家人带钱过来领人吧,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这段日子的吃穿用度不也得他周行德负责?
这个时候,周行德才想起方才刘勉为什么这么匆忙就走了,大概也是不想自找麻烦,索性将这事丢给了通州。可通州的这个小吏也不想接这个烫手的热山芋,击鼓传花,便赖上了周行德。
况且,那些妇人都是坏了身子的,也没脸回家去。一个个站在周行德面前啼哭不休,吵得人头疼。
周行德看了看那个小吏,满眼都是期盼。可惜那小吏奸猾得紧,故意装着看契约,死活也不肯抬起头来。
忍无可忍,周行德对那群女人喝道:“都别哭了,老实同你们说吧,本老爷就是管监狱的,女牢里可不缺位置,惹恼了我,通通关进去。”
话一说出口,周行德心中微微一动,这道是个法子。
可惜,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东城监狱进犯人有一套严格的手续,可不是想抓谁就抓谁。更何况自己马上就要调离,这种自坏官声的事情却是做不得的。
不过,那群女子算是被周行德给吓住了,都苍白着脸儿,再不说话。
这个时候,突然间,最小那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猛地跪在周行德面前,伸手抱住他的双腿:“大老爷,我已经没家了,就留我在你身边做个小丫鬟吧。我给你做牛做马,我给你断茶送水……”
“放开,本老爷要买丫鬟二两银子一个哪里买不到?”周行德正要发怒,低头一看,这小丫头倒也长得不错,鹅蛋脸,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显得很是机灵。
有这个小丫头片子起头,其他女子也都跪在地上,不住哭喊述说着自己悲惨的身世。
有的说自己家中已经没有亲人,有的说自己已经坏了身子,回家之后岂不给爹娘脸上摸黑,还不如死了干净;更有人要去撞墙,说周大老爷不收留自己就一头撞,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平日间不知已经被白莲教妖人糟蹋过多少次,平均下来,一天三五次也是有的,还不如死了干净……
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一天被人上三五次,太牛了。
忍不住有看了看这群可怜的女人一眼,实际上在,这些女人生得都还算不错,否则也不会被赖书生看上。他心中大为意动:马拉隔壁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大大的后宫吗,如果收了这群女人,老子还不快活到爆。
可转念一想,这些女人可都是被人上过的,立即就倒了胃口。
当然,同情还是非常同情的。
周行德心想,既然她们已经回不去了,反正这庄子里也缺人,干脆留下来做丫鬟使用,平日间服侍爹娘和虞娘也不错啊。这么大庄子,人若少了,还真有些吓人。
想到这里,周行德只得叹息一声,对众女说:“罢了,你们都是可怜人,如果真想留下就留下吧,本老爷也不是个刻薄之人,只要你们忠心侍奉主人,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如果想回家,我出路费。”
众女都是一声低低的欢呼,逐一上来给周行德见礼,算是正式做了周家的丫鬟。
一共有十五个女人,其中有两人因为离家近,愿意回家。周行德二话不说,一人给了她们三钱银子,让她们自行离去。
剩下十三个女人都在那小吏面前排队登记,签卖身契约。
那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倒也机灵,一直站在小吏面前帮忙。
周行德对这个小丫头片子很是满意,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老爷的话,我姓安,名乐。既然做了老爷的丫鬟,还请老爷赐名。”小丫鬟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有心讨好未来的主人。
周行德摸了摸下巴:“恩,名字不错,不过既然你做了我们周家的丫鬟,娘家的名字自然不能用了。不过,你的名字用惯了,若大改,怕有些不方便。这样,在你名字之间加一个字进去,就叫安尔乐吧。”
说到这里,周行德忍不住哈哈大笑:“安尔乐,给你贴心的呵护。安尔乐的保护,体贴又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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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周行德不住地用手拍着桌子。
安小丫头倒也乖觉,忙拜下去:“谢老爷赐名。”
“哈哈,哈哈,你还当真了,开玩笑的,你还用原来的名字吧。”周行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时候,该办的手续总算办完,那个小吏急着回家吃年夜饭,就站起身来:“周大人,事情已经妥当,卑职这就告辞了。”
“劳烦,劳烦。”周行德忙送将那小吏送出去去,又将一叠宝钞塞进他的手里。
那小吏却不接,笑笑:“周大人,这钱真不能收,若你有心,就将你这庄子的夏秋两税和庄子里的家人们的劳役税给补了吧,如此也算是帮了我们县尊一个忙。还有,你庄子里有三条耕牛,也得交税。对了,庄子里虽然没有水碾房,可却有两台石磨,就折合成一个磨房的赋税吧。”
“啊!”周行德瞠目结舌,差点高声呐喊:大明帝国万税!
好不容易从江十六和玉浮那里得了一百两银子的好处,转眼就有一半落到了通州县府的手里,周行德气得心中滴血。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也是个坐拥一座大庄子,六间店铺的小土豪,心中却又高兴起来。
十几家佃户和十三个女人也都搬进了庄子里,这里总算有些人气,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了。
送走了通州小吏,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周行德想了想,突然问安乐那小丫头:“对了,那啥,你被白莲教的人坏了身子没有?”
安乐一张小脸立即涨得通红,良久才小声道:“回老爷的话,没有。”
“靠,赖书生什么品味,真真让人理解不能!”周行德愤怒地一拍桌子:“如此小瘰疬居然不……有眼无珠,有眼无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主母
听周行德这么说,小姑娘更是害羞,虽然听不懂老爷究竟在说些什么,可周行德对自己相貌的称赞还是听得出来。
周行德感叹了半天,心中也是好奇,忍不住问:“那又是为什么呢?”
话刚一问出口,周行德却有些后悔。如果这个小姑娘是现代办公室女性,自己这么问,最后被人家一顿老拳,然后被敲诈一顿晚饭。可你对一个古代女子这么问,对人家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好在周行德如今是安乐的主人,主人的问题下人必须回答。
“实在是……实在是……”小姑娘窘得几乎要将脖子都埋断了:“那赖庄主给手下人打了招呼,说是要……要等他过年的时候才要了奴婢,在他没有那个的时候,别人不能抢先……”
“哈哈,原来这样。”周行德还在大笑。
安乐再也说不下去了,眼睛里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心中却突然有丝奇怪的感觉:难道老爷想要了我……那可如何是好……可是,如果能被老爷收了房,却也是我的造化……但,老爷的身子看起来好生壮实……
安乐虽然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可这几日同一群饱经沧桑的妇人关在地牢里,又担忧自己的命运,早将男女之事问得清楚。
那些女人被白莲教妖人糟蹋的情形历历在目,一看到周行德健康的身体,安乐心中无比畏惧的同时,却有些奇怪的期待。
正乱糟糟地想着,有个妇人进来对周行德说:“禀老爷,夫人来了。”
“好好好,快去接她进来。”周行德大为欢喜。
不片刻,虞娘就进来了,满面都是惊讶,微一施礼:“行德,你匆忙让人叫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有是什么地方?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家吧,爹娘还等着我们吃年夜饭呢?”
她身边跟着的是周家的小厮周山,这小家伙一进庄子就好奇地到处张望,颇有些刘姥姥进大观院的味道,口中不住惊叹:“好大的庄园,好漂亮的房子,比我们老家可强上百倍!”
周行德心中得意:“不忙。”
又指了指虞娘对安乐道:“这就是你的主母,你以后就是她的大丫鬟了。”
安乐心中一阵惊喜,她刚才还在担心一旦大老爷要了自己可如何是好。自己年纪还小,身子尚未长全,只怕承受不了。如今,老爷却让自己去做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这可是一件天大美事。
安乐虽然没进过大宅门,可没吃过羊肉还看过羊跑。一般来说,大户人家主母的大丫鬟可是一个非常抢手的职位,每月有一到二两银子的月份不说,还非常有权势。等到将来年纪大了,大多会做为主人的小妾,总比配给下人为妻的好。
她忙跪在虞娘面前:“奴婢尔乐拜见夫人。”
周行德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扑哧”一声将茶水喷了出来:这个小丫头片子还铁了心要做安尔乐啊!
虞娘忙将安乐扶起来,又皱了皱眉头问周行德:“行德,你怎么想着买丫鬟了,倒不是妾身心疼钱,实在是家中地方太小,住不下多的人。”
周行德却笑了笑:“虞娘,我只问你喜不喜欢这个小丫头?”
虞娘这才仔细端详起安乐,发现这小丫头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犹如点漆,显得异常机灵,心中却有些欢喜,微笑道:“倒也讨人喜欢。”
“那不就结了,既然你喜欢就留下吧。”周行德道:“至于住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如今这个庄子可就属于我周某人了,这地方可大得很,我现在只恨人少寂寞呢!”
“啊,这地方是你新买的?”虞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看得出来这座庄子已经经营了许多年,也非常华美,若真要买,没几千上万两银子拿不下来。行德又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虞娘有些担心起来。
周山也惊叫起来:“这地方是德叔你的,好厉害,这么多房子,以后周山可以自己住一间屋,再不用睡地铺了。”
“不用,不用,你想睡哪间屋子都成。”周行德微笑着说。
“太好了,我自己去挑选。”周山喜天喜地地向外跑去。
“等等。”安乐连声叫着,正要追出去,又转身对周行德和虞娘施礼:“老爷,夫人,这里面的好房子要先紧着夫人和老爷,还有太老爷老太太,以后老爷若纳妾,还得留屋。刚才这人不过是一个下人,怎么能乱挑,我得去看着。”
虞娘一挥袖子:“去吧。”
等安乐出去,虞娘这才正色地看着周行德,柔和地问:“行德,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行德含笑看着安乐的背影,道:“这小丫头倒也机灵,虞娘你是个老实人,有这么一个聪明的丫头在身边使唤却也不错,这事情说来话长,我慢慢更你说吧。事情得从我所经手的一桩案子说起……”
……
实际上,在刘勉和锦衣卫攻打下庄子之后,周行德就让他派出一匹快马去接虞娘过来接收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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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庄子到手之后,里面的浮财锦衣卫生肯定要全部带着。
庄子里这么多人,这么多 房子和土地都需要人管理、安置,否则,这二三十号人今天晚上的晚饭都没处着落。
如果自己能有个大管家自然最好不过,可惜顾老头名义上虽然是自己的管家,但这家伙本就是白莲教妖人,对他,周行德可没有一丝信任感。像这种经手大笔财物,管理庄园的事情,还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本来,爹娘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可惜老爹身有残疾,不良于行,做不了事。而母亲年纪也大了,二老操劳了一辈子,再让他们管理庄子田产,于心何忍。
而周山年纪也不大,小屁孩子一个,要想派上用场,还得培养几年。
想了想去,也只有虞娘合适。
虞娘对自己的忠诚那是不用多说的,那叫一个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我周某人过一辈子的。她又是豪门出身,管理内宅也颇有经验,不用她,还能用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一个女人
至于如何得到这个庄子,周行德为了免得虞娘担心,也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只道自己这几天正在办理一件白莲教的案子,这个庄子是一个白莲教妖人头目的老窝,在官府拿下这个庄子之后,自己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至于买庄子的钱,暂时还欠着,等以后慢慢还。
这样的谎言自然是骗不过虞娘的,她是何等聪惠之人,仔细一想,自然是漏洞百出。
但虞娘出身于英国公府那种豪门,张家的人大多是领军大将,一个个富得留油,只要能捞得仗打,银子自然滚滚而来。
见得多了,也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对周行德所得的这点好处,虞娘也是毫不惊诧:世界上还什么比带兵办事来钱更快的生意呢?周行德是她的男人,男人在外面做事,身为女人,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表面上虞娘还是很自然地做出一副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样子。掩嘴微笑:“行德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得了朝廷赏赐,却也难怪。”
周行德知道虞娘对自己还有怀疑,可表面上还是一副难得糊涂模样,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了不得的女人,有这样的人在我身边,也是我的福分……若是换成三姐,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一想起三姐,周行德突然有些抑郁,心中奇怪:我怎么老是拿别人同三姐比,难道我心中竟放不下那个女魔头,没道理的。
摇了摇头,把这一丝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周行德才对虞娘说:“虞娘,我刚得了这个庄子,又收拢了这么多人口,所有的人该如何安置,还需添置些什么,还得你来安排。你知道的,我以前是浪荡惯了的人,对家里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今天晚上你就别回家了,住在这里。把庄子收拾好了,然后再接爹娘过来居住。城中的那个小地方,我是再不想住了。”
虞娘点点头,正色道:“行德你就放心好了,这事我省得的。不过,今天是年三十,还是要去给爹娘请安的。”
周行德无奈:“那你抓紧吧,我陪你四处看看。”
便站起身来,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这里买了十三个女人,安乐自跟你。爹娘那边也该给他们挑和丫鬟贴身服侍,周山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心疼人,我也不知道该选谁好。你去看看,有长得周正的就挑一个。”
虞娘跟着他朝外面走去,微笑道:“行德你这就想错了,给爹娘找大丫鬟并不一定要看长相,至少英国公府不会这样。”
周行德大为奇怪:“他们是怎么给国公府中老人选丫鬟的?”
虞娘回答:“两条,一是眼尖手活,要知道自己找活干,不能等老人吩咐之后才去做,人一老,有的时候心思糊涂,很多事情想不到;二,力气要大,老人不良于行,手脚不麻利,需要人扶着靠着,没一把子力气不成。别急着出去,先把下人们招呼过来说话吧。如今周家虽然不大,却也是座庄子,好几十口人。个人该干什么,在府中是什么身份都得排出来。如此才能上下有序,就算有事也乱不了。”
周行德抓了抓脑袋,一笑:“我还真是不知道,这管家的事情全依你的。”他心中对虞娘更是满意,真是一个细心的好女人。
很快,下人们都被招集到大堂训话。
虞娘端庄地坐在上首,和气地说:“既然你们以后是我周家的下人了,周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也得立个规矩。有功必赏,有过就要罚……”
“是,夫人!”
……
周行德对这种事情没有一点兴趣,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看书,赖书生倒有不少藏书,聊可消遣。
一本《搜神记》刚看了两个故事,虞娘就把庄子里的事情安排完了,定下规矩,又给众人核定了月份钱,安排的房间。
贤内助这三个字,虞娘还真当得起来。
实际上,在以前周行德并不认同世家大族的那一套生活方式。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腰包里有钱,什么乐子找不到。一个人一日三餐,睡觉只一张床,又何必起那么大宅子,养那么多人口,不是浪费吗?
可看到眼前这一幕,等大厅堂里的地龙烧起,身上暖洋洋直冒汗的时候,他心中却有些明了。
这里可是生产力和科学技术非常不发达的古代,在现代人看来很普通的享受,在这个年代却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就拿这地下的地龙来说吧,烧上一天,不但要消耗大量的燃料,还得有专人看火。不像现代社会,开关一拧,暖气空调可劲造。
还有,如果你想喝一杯冷饮,去商店买一瓶可乐,也就是三块钱的事情。可如果在古代,你得先起个地窖,然后在冬天时派人去取冰,用棉被裹上在地窖里放上两个季节,才能在三伏天喝上一口冰镇酸梅汤。
林林总总,都需要无数人手。
仔细算了一下,要想恢复到现代社会的普通市民的生活质量,至少也得混到公侯一级,养他几百号人口。
如今的情形就像是新建一个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周行德被热得实在受不了,又受不了这么烦,看眼前的情形,一时半刻也办不完,就放下手中的书本,到庄园里四处走走看看。
接下来,虞娘又说过完年就是开春了,农具和种子也要准备好,一开冻就得播种,谁家多少农具,谁家负责养牛……拉拉杂杂,安排了几乎半个时辰才算弄妥当。
然后又让人煮了晚饭,杀了两腔羊,算是让大家过年。
等安排好这一切,虞娘也觉得有些疲倦,加上地龙烧得实在太热,额角竟有些微微出汗。
她闭着双目,安乐也是乖觉,上前去用手揉着主母的额头。
周行德估计时间也差不多,天也完全黑了下去,就回到大厅堂。
安乐见老爷回来了,正要说话,周行德心中一动,忙竖食指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将安乐换了下来,轻轻用手指揉着虞娘的太阳穴。
安乐无奈,只得俯手站在一旁,眼睛却不敢朝这边看来。
周行德生得本高,站在虞娘身后看下去,却见到一截白得惊心动魄的细长脖子,优雅得如同白天鹅。在脖子下面,是两处美妙的隆起,看起来好象很大。
这女子美成这样且不去说,关键是平日里看起来异常端庄,却给人一种神秘得诱惑,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征服欲望。
周行德心中微微发颤:这女人是我的呀,老子以前怎么犯了傻,一直不碰……难道,我对她也是生中畏惧,就想害怕三姐一样……害怕三姐那是因为女魔头实在太凶,而虞娘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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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中,周行德的手停了下来。
虞娘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轻轻说:“尔乐你怎么停下来了,用点力。”
周行德下意识地加了一点劲,虞娘舒服得呻吟起来:“不过,就这样,今天好象有些累了。我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老太太的丫鬟就经常这样替老夫人按摩推拿,想不到却如此舒服。英国公府的富贵景象你是不知道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哎!”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周行德心中有些不明白。
虞娘接着喃喃道:“做为一个女人,原本不该爱慕虚荣的,可我是从那里长大的,未免有些怀念,那是我的童年记忆。记得小时候,二老爷院中的瑾哥儿和大老爷院中的锐哥儿带着我去看荷花,府中挖了个大荷塘,我菜了好多莲子……还有一年冬天,为了看梅花办诗会,锐哥花了三钱两银子打造酒器,结果被大老爷发现,骂他是败家子,罚跪在雪地上一夜,为此,瑾哥儿还写了一首打油诗开他玩笑……哎,豪门看起来虽然风光,生活在里面却有一般人不知道的苦楚,我是不想回去的。老爷家里虽然穷,可却活得自在开心。我们做女人的,能有个舒心的地方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呢?”
虞娘幽幽地说着,表情有些黯然。
这样的情形周行德还是第一次看到,听到这话,心中感动,忍不住低下头去在虞娘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啊!”虞娘惊叫一声,跳起来,回头一看,却是周行德。
她一张脸烧得通红,低声道:“行德,你……回来了。”
周行德哈哈一笑,一把握住虞娘的手:“回来了,虞娘你到我周家受委屈了,周行德以前是个混蛋,伤了你的心。如今我也不是以前那个个周行德,一切有我呢!你是我老周的人,这辈子定然让你过得舒适舒心,国公府算得了什么,我一定要让你再次过上钟鸣鼎食的日子,让别人看看你虞娘的风光。”
虞娘很久没有听到做这么贴心的话,眼圈一红,往日的端庄再也寻不着,眼泪扑簌落下,半晌才道:“行德,夫妻之间不用说这些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把休书还给我吧
如果不是急着吃晚上进宫办事,周行德倒想将虞娘直接推倒,就地正法,石女就石女吧,不在乎了。
可惜,肚子里去不合时宜地咕咚一声。
虞娘这才将手抽了回去,微笑道:“行德是否腹中饥饿,我去看看晚饭做好没有。还有,你今天晚上回城中过年守岁吗?”
周行德这才有些失望地放弃了这个打算,回答说自己没办法回家,朝廷有差遣,让进宫值守。然后又解释了自己前一段时间带人修葺西苑的事情,又说今天皇帝要在西苑与皇族们团聚,自己得去盯着。
虞娘点点头,说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以事业为重,她会回家同爹娘解释的,行德你也不用担心,直须去就是。
虞娘刚说完,就低呼一声:“哎哟,我倒忘记爹娘那边的年夜饭大概已经做好了等着呢,我就不在这里用饭了,这就带周山回去。”
这下,周行德再没办法留她了,只得对安乐喊道:“安乐,走了,天黑又冷,照顾好虞娘。”
“是。”安乐应了一声,她先前就老爷同夫人有亲昵举动,早羞得背过身去,对着墙壁满脸通红。
虞娘微微一笑:“尔乐,你背对着我们做什么,这可不好。”
“是,夫人。”安乐慌慌张张地过来替虞娘收拾行装。
大冷的,好不容易选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还没享受过一次,这就要进城去,周山有些抑郁。但他怎么说也是个孩子,一看到庄丁们点起的火把和骡子、驴子的嘶叫,心中有高兴起来,特意挑了一头大叫驴骑在上面左顾右盼,很有些后世的年轻人刚得了一辆豪华轿车时的兴奋。
想不到赖书生庄子里还有一顶轿子,安乐手脚也是麻利,找人收拾干净,又烧了个铜制暖手炉递进轿子,站在窗户下:“夫人,现在起轿吗?”
虞娘用一根手指挑看帘子:“行德你在西苑当差务必实心用事,不用因为想着家里耽误公事。不过,如果得空,还是早些回家,免得爹娘担心。”
“好的,明天我尽量回家,就算明天回不来,后天一准到,我还要陪去英国公府,忘不了。”周行德知道虞娘这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去见她后娘的事情,呵呵,这女人,真会说话。
“那就好。”虞娘面上露出了笑容。
周行德想起一事,迟疑片刻:“虞娘,这庄子的事情还得麻烦你同爹娘禀明。”这个庄子来得曲折,若要尽数同父母解释,要花费不少口舌,且还得让爹娘担忧,这种麻烦事就推给虞娘好了。
虞娘何等冰雪聪明之人,微微颔首:“妾身省得的。:”
周行德就将一叠金叶子递过去:“虞娘,爹娘年纪都大了,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这是我手头的一些钱,你拿去安排吧。”
虞娘却不去接,只朝安乐点点头。
安乐也是个机灵之人,知道夫人不愿摸钱,忙伸手接了过去。
周行德突然走到虞娘的轿前,低声道:“把那份休书还给我吧。”说到这里,竟有些羞愧了。虽然这事不是自己干的,可总觉得有些愧疚。
虞娘身体微微一颤,伸出一根手指拈住周行德头上那顶六合帽上的雪花,笑道:“妾身不会给你的,以后行德再欺负妾身,就拿出来羞你。”
周行德看到她眼中烟波流转,一时竟然痴了。
等那朵雪花在手指间化成小水滴,虞娘这才说:“走了。”
轿子抬起,飞快地朝前奔去。
火把将道路照得明亮,灯光中有柳絮般的雪花片片飘落,在火光中晶莹闪烁,虞娘从窗帘里看出去,却见周行德还站在庄院门口频频挥手,心中一片温暖。
“尔乐,外面冷,上轿来吧。”
“不,夫人,下人不敢。”
“由得你。”虞娘轻轻一笑,然后低头思索等下见了父母该如何说话。--------如今,这日子才算过出些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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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经不早,周行德顾不得吃晚饭,胡乱喝了一碗羊汤,揣了两块烧饼,又包了一大包羊肉,这就骑了一头骡子朝刘勉家跑去。
这骡子也算壮实,跑得颇快,但怎么也比不上军队的战马,周行德心中焦急,若是迟了,城门一关,还怎么进西苑。以后若有机会,还真得要养几匹好马,不过,这却是以后的事情了。
中原地区本不产马,一匹好马的价格贵得惊人,换算成米价,至少能抵后世的一辆帕萨特,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
好在终于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北京,等见到刘勉的时候,那家伙已经等在那里。
二人也不废话,各自换了官服,坐上轿子一路急行,不片刻就到了西苑。
西苑的工程从永乐初年就开始了,到现在还没有完工,一来是古人的生产力和科技有限,二来皇帝没钱。所以,这里还有很多地方都荒着,常年都有工部和内藏府的人值守。
工部负责日常的修建和维护,内藏府的太监们则负责财务。
前一阵子,周行德带着犯人们在这里干了好几天,同这些官吏也都混熟了。再加上周行德这人为人大方豪爽,又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整日约着这些官吏们吃酒耍钱,见周行德过来,几个工部的小官和内藏府的太监同时笑道:“周大人来了,还以为以后再见不着你了,想到今日却一同在这里过年。”
“什么再见不着我了,呸,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周行德笑着就将一个荷叶包和一葫芦酒扔到桌子上:“这天也冷得很,大家吃点喝点暖暖身子。”荷叶包里是三斤白切羊肉,是周行德从庄子里带过来的消夜。
太监们都欢呼一声:“感情好,周大人有心了。”
几个工部小吏却苦着脸:“各位公公,你们别急着吃,好歹也给我们留点。你们现在可好了,不用当值,咱们却还要四处走走看看,就算要吃酒,也得等陛下守岁结束才成。”
几个太监吃得口滑:“谁管你们。”
周行德本就有意四处乱走,以便将玉浮屠给找出来,听工部的小吏们这么说,心中微动,问:“怎么了,难道公公们不用出去?”
工部的一个小吏苦着脸:“谁说不是,公公们只负责派工,而我等则要四下查看,不能呆在屋里。”
说着就将一个腰牌扔过来。
这正中周行德下怀,接过牌子挂在腰带上,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出去查看了,若有事,再过来调工。”
工部的小吏们也都站起身来出门去四下查看,生怕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周行德心中有事,故意没有同其他人走着一路,一个人沿着南海湖边慢慢地走着。
雪还在纷纷扬扬落着,好象却不是太冷。
抬头看去,南海和中海之间的瀛台上灯火通明,将一片楼宇照得如同白昼。湖冰倒印着灯光,晶莹得仿佛一大块宝石。
路边扎了不少花灯,红灿灿一片显得喜庆。
周行德和工部官吏们在这里值守的任务是,看那个花灯坏掉了,看看院子里的那个设施不堪使用,立即回去叫工匠过来维修,还连带着防备走水。
这么多花灯,若点着了一间屋子,大家伙只能去上吊了。天气又冷,工匠们早烧了十几锅热水,只待出现状况就灌进水龙喷他娘的。
因为责任实在太大,又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一般官吏都不肯过来。所以,周行德一说要来,就得到了批准。
皇帝正在瀛台那边,那里就是周行德的目标。于是,他便慢慢地朝那边走去。
一路上周行德遇到两拨盘查的卫士,待查看腰牌和问清原由之后,就挥手放行。这西苑里的戒备到也森严,只是院子实在太大,卫兵们撒出去,立即就显得稀稀拉拉起来。
走了大概一里地,随着越来越靠近瀛台,一路上的各色人等也逐渐多起来,瀛台那边的乐声也能顺风飘来。
周行德刚走到连接瀛台的长桥上,就有两个卫兵过来拦住他:“止,来者何人,有何公干?”
周行德忙将腰牌递过去,朗声道:“下官刑部东城大狱司狱周行德,特来查看。”
那卫兵看了周行德的腰派和关防,见是北镇抚司刘勉开出的凭照,点点头,将关防和腰牌扔了回来,说:“刚才马公公还找人来说后山水边的台阶结了冰,要找人铲了,你快过去看看。”
周行德点点头,正要过去,却听到身后桥边阴影里有人“咦”一声:“周行德……你给我站住!”
周行德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朱红龙袍的年轻人,看年纪大约有二十出头模样。
看他身上的龙袍,比起藩王仅少一爪,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此人周行德却不认识,在阴影里狠狠地盯着他,目光中满是绿油油的光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逼青年朱瞻埈
那青年生得有些瘦小,面庞尖削,还好个子不高,否则就有竹竿的嫌疑。在他身边则是两个一脸慌急的太监。
两个正在查验周行德关防的卫兵连忙拱手行礼:“见过二皇孙。”
周行德心中一震,原来这家伙就是太子家那个不争气的败家子朱瞻埈啊!
看这相貌,果然不是善类。
周行德微微拱手:“下官周行德见过二皇孙,不知有何见教。”
其实周行德也明白朱瞻埈为什么要来见自己,估计是太子让他过来交代问题的。
太子心软,对自己儿子下不了手说不了狠话,不得不假手周行德。
山西那笔银子关系实在太大,若不尽快找出来,就会变成一颗定时炸弹,将太子系一干人马通通炸沉。
此事的紧迫性不压于寻找玉浮屠,想不到刚一进西苑着碰到他了,却也便利。
但是,看朱瞻埈的模样对他周行德好象有很深的成见,今夜只怕没那么容易问出银子来。
朱老二朱瞻埈在确定此人就是周行德之后,目光更是凌厉,直欲要喷出火来。看了周行德半天,才咬牙切赤地朝他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说罢,就朝僻静地地方走去。
两个太监大惊:“二皇孙,陛下马上就要过来了,不能耽搁啊……啊!”
话还没说完,就一人吃了他一记耳光。
朱瞻埈暴喝:“你俩狗奴才敢拦我的路?都不许跟过来,否则打死你们这两个淫贱材儿!”
两个太监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再不敢跟上去。
说完话,朱二回头盯了周行德一眼,喝道:“怎么,不敢来?”
周行德倒不怕他,一笑:“但有命,敢不从。”就举步跟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朱老二要把自己往什么地方引,只见朱瞻埈在西苑的花木小径弯弯曲曲地走了半天,死活也走不到头。
周行德心中惊疑,不觉暗想,这鸟人不会是前面藏了伏兵,只等将老子赚过去,然后摔杯为号,杀将出来吧?
可又一想,他朱二在这皇城里也就是一普通皇家子弟,怎么可能有兵,若让人知道了,皇帝第一个容他不得。
最多,安排两个贴心太监来找我麻烦。不,也不对,刚才那两个太监不是被他甩掉了吗?
那么,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呢,想不通啊!
越想周行德越觉得疑惑,终于忍不住要开口询问时,眼前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地,空地那头是一座小宫殿。
空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朱二站定了,“刷拉!”一声扯下身上的袍子,扔到旁边的花木上。然后慢慢地活动着手脚。
周行德大奇,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问:“二皇孙,你叫下官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朱二这才停了下来,猛地转身盯着周行德,气愤地大叫:“周行德,你这个奸佞小人,竟然在太子殿下面前说我坏话,今日落到我手中,定然放你不过。”
周行德笑了笑:“二皇孙,此事的是非曲直,你我心中清楚得很,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碰上,可巧了。”
“是巧!”朱二森然道:“你什么话也不用说了,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咱们就在这里,把事情给解决了。”
周行德收起笑容,郑重道:“也好,你要如何解决?”
朱二挥了挥拳头:“我也不用天家的身份压你,以免得你不服气。咱们就用男人的方式,用拳头解决,就在这里,就你和我。”
“啊,你要找我打架?”周行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朱二,竟然有些口吃了。
来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二皇孙叫自己过来做什么?
也想过好几个对策,可没想到这鸟人什么都不做,就为同自己打一架。
他一个皇孙,身份尊贵,却要同一个朝廷外臣打架,这不荒唐吗?
这不是二逼还能是什么?
你要当二百五,可也不能把我的智商也更着降低了吧?
见周行德迟疑,朱二挥了几下拳头,连声催促:“来来来,你还等什么,是男人就用拳头说话。你也不用担心,此地除了你我,再无他人,咱们事先说好两点:一,不许打脸,等下我还要去给皇爷爷拜年;二,不许留手,该怎么掐就怎么掐,事后也不许痴缠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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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哭笑不得,心中大叫晦气。遇到这个脑筋少半根弦的家伙,认真你就输了。
他摇了摇头:“算了,当我今天没来这里,那事我也不问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不许走!”见周行德不理睬自己,朱二好象受了很大的侮辱,向前跃出一步,一把抓住周行德领口:“狗东西,今日你不动手也得动手,不打过,咱们的事情就不算完。”
“打毛啊!”周行德心中也有些恼火了:“不陪你疯。”
“谁是疯子,嘴巴干净点。”朱二右手闪电一般朝周行德心口连砸三拳。
看得出来,这二皇孙是练过的,出拳速度快得惊人。
周行德心叫一声糟糕,以为自己今天要吃大亏。
可没想到那三拳砸在胸口,虽然发出蓬蓬的闷响,却一点也不疼。
这倒将周行德弄诧了,又看了看二皇孙草鸡一样的身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这家伙身体弱成这样,手上却没有力气,而自己好歹也是健美身材,骨骼粗壮,身上有块儿,这拳头打到自己身上,就如瘙痒一般。
“不许笑!”朱二恶狠狠地大叫。
“哈哈!”周行德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旁边的灌木上的积雪扑簌下落:“我说二皇孙……我的二殿下,你还真是二啊,也不看看你的块头,咱们还是别闹了。你要去给天子贺岁,我自有差使,可耽误不得。还有啊,你武艺是不错。可有一句是这么说的,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下官建议你每天蹲半个时辰马步,找个石锁举他一两百天,再来寻我的晦气不迟!”
朱二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轻视过,气得一张脸都扭曲了,再也按耐不住,右手一拳打在周行德嘴角。
这一拳力气还是不大,可惜周行德的一张脸皮尚未修炼到如万里长城那么厚实,被这一拳打得嘴角一麻,好象有些微微发肿。
他再也忍不住了,手双一推:“去你的,再这样,我可恼了!”
朱老二如何受得住周行德力气,一连两个踉跄,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他也不急,反哈哈大笑着一跃而起:“就这样,如此才像个男人。”说话间,拳头如雨点一般轰在周行德身上。
周行德动作快不过朱老二,一连吃了几拳,大怒,喝骂:“朱老二,别以为我不敢还手,谁怕谁呀。说好不打脸的。”他已经决定给朱二一点颜色看看,虽然这家伙是龙子龙孙,可打也是打了。
老子同他又没有君臣关系,打了他也没罪。
再说,明朝皇族被皇帝当成猪养,在普通百姓眼中虽然尊贵,可朝廷却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只要没皇帝撑腰,也就是个屁。
朱老二倒是个夯货,听周行德喝骂,有些羞愧:“刚才打到你的脸是我不对,大不了下来给你陪钱,来来来,让我教训教训你这个奸佞小人。”
周行德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躲闪,总快不过朱老二的快拳,索性也不躲闪,径直一记刺拳击出,正中那鸟人的胸口,把他打得又退了一步,摸着心口呼呼喊疼。
“这叫一力降十会,懂不懂?”周行德冷笑,乘朱二又扑上来的时候,一记摆拳轰到他的耳门上。
这下,朱儿脑袋有些发蒙,不住地摇晃着身体。
周行德大声冷笑:“朱老二,你说我是奸佞小人,哈哈,若不是咱,你们在山西弄出来的那件事早就大白于天下了。就算陛下念及骨肉之情,可朝中御使们会放过你吗?我这也是顾全朝廷大局,不想天下再添乱子,你以为我在意你的死活……”
“住口,住口,住口!”朱二的拳头雨点一般落到周行德身上,他双目赤红,声音凄厉。
周行德也懒得招架,不住挥拳,口中骂道:“你贵为天潢贵胄,朝廷每年都有奉养,什么时候缺过钱,却贪心不足。也不想想,此事若被外臣知道,这天下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就算连天子殿下也要受到牵连。你惘顾君恩,是为不忠;太子殿下若知道你干出这种糊涂事,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你让父母忧心,是为不孝。像你这种不忠不孝的忤逆之人,老子是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对打一双。”
话音一落,一记勾拳打在朱二的下巴上。
这下朱二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就那么仰天躺在雪里,半天没有动弹。
周行德倒怕将他打死了,忙走过去低头端详。
却见那小子却没有晕厥,只直勾勾地抬头看天,眼泪泉水一般涌出。
周行德倒觉得没趣:“你哭个什么劲,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是输了,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
朱二突然“哇!” 一声:“苍天啊,你为什么让我生在帝王之家。世间有万苦,求不得最苦!”
“什么求不得,无病呻吟,饿你两天就不喊求不得了。”周行德嗤之以鼻,这个二逼青年怎么摇身一变成文艺青年了。
当然,他也没有丝毫将这家伙改造成普通青年的想法,只道:“别哭了,大过年的,快过去吧,天子等着呢,我也有差事要办。反正你也认识我周行得了,以后若想着报仇,尽管来刑部找过就是,咱奉陪到底。”
朱二猛地站起来,一把扯过狍子披在身上,狠狠道:“好,你等着!”
然后,脚下绊蒜地走远。
等朱二走远,周行德才发现自己嘴角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心中暗暗从朱八八开始骂到朱棣,甚至连建文帝也没放过,将朱家三代以内的人都骂了个遍 ,这才抓了一把雪捂在嘴角上冷敷。
这个时候,前面的屋子里突然“噗嗤!”一声,有人轻轻笑起来:“两个小家伙打架玩闹,倒也有趣。说得好啊,饿上几天,就不喊什么求不得了!”
周行德没想到前面的屋子里竟然又人,心中大吃一惊。
心叫一声“好险!”,幸亏自己刚才没和朱二逼说正事,问他银子的去向。否则,如此大事,今日说不得要杀人灭口了。
忙低喝一声:“什么人,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我又不是江湖人物,不劫道不立山寨,说什么好汉不好汉的。”说话这人声音有些苍老。
接着,屋中另外一人,对着外面就是一声怒啸:“大胆!”
那老人却道:“不用吓他,这孩子是个直性子,让人看得心中喜欢。”
周行德心中腻味:谁是你孩子了,在本大人面前拿大,谁要你喜欢了?
他认为屋中这老人应该是这宫里的人,不是太监就是护卫,搞不好是花匠。倒是说话声音很大那人中气十足,也许是宫里的侍卫。
果然,窗户突然推开了,一张满面红光的老脸出现在周行德面前,笑着朝周行德招了招手:“久闻周大人的大命,今日相会,倒是有缘,何不进来说说话。”
这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布衫子,这么冷的天,竟经受得住,身体好象很不错。
只不过,这衫子已经洗得发白,显得有些破旧。
周行德没想到连宫里的人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得意之时,也是非常高兴,笑道:“不来了,我还要去瀛台办差,耽误不得。”
“却巧,正要去瀛台,咱们走作一路吧!”
那老人飞快地跑了出来,看不出他一把年纪,手脚还如此灵活,好象比后世的二十几岁的宅男还敏捷。
此人好生高大,在周行德面前一站,威风凛凛,宛若征战沙场的大将。
他身后那人也是一身便服,个头也不高。可五官长得甚为奇特。两眼间距非常宽,下颌粗短,一看就是典型的蒙古人的长相。他腰上还带着一把绣春刀,一出屋就警惕地看着周行德,目光如同刀子一般。
周行德眼尖,却见那蒙古人脚上穿着标准的官靴,心中突然一颤:蒙古人、官靴、绣春刀。能够在西苑带刀行走……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这个赛指挥在老人身后必恭必敬,如同仆人一般……如此说来,这个老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非正式诏对
是的,眼前这人就是永乐皇帝朱棣。
周行德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刚才自己殴打了他的孙子,这家伙会不会心疼自己的子孙给老子好看?
不不不,这世界上做皇帝的人,又有谁会心慈手软,顾念血缘亲情的?建文帝不是他的侄子吗,说反了就反了;朱高煦不是他的儿子吗,当初皇帝说过要立他为太子的,结果说翻脸就翻脸,直接赶去山东。
由此推及到他父亲太祖朱元璋,杀起自己亲戚来,手段也是极狠。
可见不管是谁,只要坐到这个位置上,一颗心就会变成铁石。
倒是太子朱高炽在老朱家是个异类,心肠软,人也善良。
就今天这事看来,周行德教训朱老二,皇帝仅仅在一旁边看着,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压人。可见,皇帝也是很乐意看到这一幕的。
不管怎么说,朱老二牵涉进山西一案给朝廷造成了极大的困绕。如今的永乐皇帝一心北征,在不想朝中有事发生,给了下面不安分的儿子们以挑事的借口,变相危机到自己的皇权。
对,皇权。
还有什么东西比这还值得让皇帝看重的呢?
任何危及到皇帝权位的苗头都必须扼杀到萌芽状态,由此看来,周行德也算是小立了一功。
推敲完这其中的关节,周行德心中稍微有些安定。
不过,他也不敢有所懈怠,有明朝一朝,太祖和成祖乃是不世英主,手段也极为酷烈,也许一个应对不妥,等待自己的就是杀身之祸端。
永乐皇帝身高体壮,步伐迈得很大,这一段路虽长,可这么走下去,也不用不了多久,留给他周行德的时间并不多。
也许,等这条路走完,一走到那座桥前,皇帝就会下令将自己拿下。
在此之前,他会问自己一个问题的。
周行德心中有些发憷。
身后,那赛哈智不紧不慢地跟着,周行德偷偷看去,却见那蒙古人的手紧紧地握住刀柄,一刻也不肯放松。
不出周行德所料,前面那老人突然一声笑:“怪冷的天,走了这几步路,脚下也暖和了。这人老了,血气不畅,经常脚冷,真真让人恼火。周行德是吧,听说你是刑部给事中,怎么跑西苑来值守了,这地方关你们刑部什么事?”
周行德心中一震,暗想:果然是皇帝,自己将出任刑部坐给事中的事也只有区区几人知道,这老人衣着朴素,却知道如此大事,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同永乐皇帝这样的人说话得讲技巧,想当年解缙解大学士就是因为非常得宠,一时忘形说错了话,落得个身死名灭。
以今天皇帝的打扮来看,他大概是不想让我周行德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便可以听到真话。
所以,今天的应对应该照实了说,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弄那么多弯弯绕绕。
周行德忙将前一阵子太子修葺西苑,因为缺钱,让刑部带囚徒过来做工,让自己负责一事用最简短的话说得分明。
最后道:“因为这事是我负责,大年三十的,别人又不肯来,只能落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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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个实心用事的人。”皇帝好象很满意周行德的话,脚下的步伐慢了些,却不回头:“穷啊,内藏府真是穷啊……对了,你殴打皇孙,难道就不怕吗?”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周行德提起了精神。
他当然不可能在皇帝面前说朱老二贪污了山西的赈济款,自己奉太子教命问他这笔钱的去向。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却不能敞开了谈。
略一思索,周行德说:“我是言官,不怕。”
“你是言官,怎么反动起手来?”皇帝也觉得有趣,忍不住问。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二皇孙身份尊贵,同他讲道理,他肯定听不进去,索性打他一顿,打服了为止。”周行德继续道:“就好象朝廷对北方鞑靼用兵,就有大臣说,朝廷年年用兵,糜费千万,却没什么斩获,还不如安抚。只要结以恩义,未必不能感化那群蛮夷。”
周行德知道皇帝对大臣和皇孙之间的矛盾毫无兴趣,就故意把话题往边境战事上引。
皇帝果然来了精神,忍不住问:“难道大臣们说得不对?”
“不对。”周行德斩钉截铁道:“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升米恩,斗米仇。鞭子打到身上才知道疼,北方战局,要把敌人打疼了,才谈得上和解。若一开始就以恩义厚之,人家反觉得你贱。还是那句话,批判的武器比不上武器的批判。”
“说得好啊,批判的武器比不上武器的批判,小人畏威不怀德,可惜朝中许多念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人反将脑子念坏了,一说起打仗,就说什么武力解决不了问题,真真让人恼火。”皇帝还在前面不住地迈步,从后来看过去,能够看到他不住点头。
周行德:“也不是,朝廷大臣们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各部堂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也不奇怪。”
“哦,怎么说?”
周行德装出很随意的样子,笑道:“打仗这东西最最吃钱,比如户部,每年的开销都在年前做过预算,前线用钱又没有计划,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一笔开销来,偏偏还十万火急,耽误不得。于是,其他地方就得压缩。这里压缩,那里压缩,到最后,四下都漏了风;还有工部,制造军械、征发工匠,繁杂无比,一个不好,前面的军队就要骂娘;还有兵部,军队中的人虽然都喜欢在战场是获得功勋。可一旦战争规模变大,却要影响军户的营生,到时候,这么多军户要吃饭,不还得找兵部扯皮。朝中大员们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仗能不打自然就最好。”
其实,周行德还有一点没说-----皇帝眼见着也没几年好活了,将来皇帝大行,新君究竟打不打,朝廷政策如何还两说,如今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观待变吧。----当然,这话借周行德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咦!”听完周行德这一番话,皇帝猛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道:“本来,有人说你军门出身,乃是个不文武夫,做这个给事中也不合适。呵呵,知道吧,前一阵子,那些翰林出身的人整日间闹着,说是坏了朝廷的规矩。嘿嘿,规矩,朝廷的规矩自有天家来定,什么时候轮到腐儒们说三道四。”
皇帝一阵冷笑:“刚才听周行德你这一席话,倒让人感慨。你说的道理,只怕全天下的人都懂,可惜就没有人敢说实话。无他,不过是在打自家的小算盘而已。所谓做多错多,索性不做,也好做一个太平官儿。真真白吃了朝廷这么多俸禄,吃百姓食穿百姓衣须知自己是百姓。北方边境的百姓年年受到鞑靼袭扰,难道他们就看不倒吗?朝中这么多人,也就你敢说实话,这个给事中你不做谁做。”
他不住摇头:“所谓给事中,就是言官,要敢说话,说真话。偏偏读书人不懂得这一点可,反说出一些什么要翰林出身,要进士及第,要熟读圣人之言的规矩,却忘记了要说真话这一条。你这个武夫去做给事中,倒也让人耳目一新。”
周行德心中欢喜,到此时,有皇帝点头,他这个刑部左给事中的位置才算是确定了。
可他还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其实,我也没想过做这个牢什子给事中。既然朝廷有令,也不能推脱。在周行德看来,我就是一条鲶鱼在鱼塘里乱游,让其他的鱼不至于睡死过去。如果能见到天子,我倒想辞了这个职务。”
“哈哈,这个比喻好。”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扩散开去,显得异常洪亮。
笑毕,皇帝才道:“大家不想再打仗,其实说到底还是一个穷字。”
说话间,已经走到桥头。
两个卫兵见状,大惊,就要上前跪拜。
塞哈智上前一步,一挥手,那两个士兵无声地退了下去。
“我们走吧。”皇帝指了指前面灯火辉煌的宫殿。
“恩,先前听人说后山的台阶已经结冰,仔细摔着了人,我得去看看,然后找人铲了。”周行德身体虽然壮健,可刚才皇帝走得极快,跟他走了半天,背心全是汗水,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累得。
这回,皇帝也没走在最前头,反同周行德并着一排,让赛哈智在前面开路。
一路上都是灯,照得如同白昼,再不像先前那般阴暗。卫兵、太监和宫女如流水一般穿梭,赛哈智依旧挥着手,示意他们退下。
终于走到瀛台之前,抬头就看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可很多地方的屋顶还光着没有盖瓦,背后不显眼处也扎着脚手架。
周行德自然不会径直朝里面走,便对皇帝一施礼:“下官职责在身,就此做别。”
“作别,作别什么?”皇帝哼了一声:“你一个言官,却去干工部的活儿,本末倒置。若你真要做事,里面有活给你干。”
说完,大步朝里走去。
塞哈智看了周行德一言:“周大人,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皇族众生相
天子驾临,雷霆万钧,却又寂静无声。
殿中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行礼,然后悄悄后退。
不片刻,三人就进了一间精舍。
周行德刚跨进屋中,却见老熟人马云正站在香熏刚揭开香炉盖添加龙涎香。
马云见周行德跟在皇帝身后,面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转瞬消失。
马云:“万岁爷,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了一件单衣。”说着,就手脚麻利地拿出吉服和一顶乌纱翼善冠,然后又大声喊:“炉火挑旺点,热水,面巾。”
周行德这才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臣,周行德叩见皇帝万岁,万万岁。”
使劲地整理着身上的衣冠,作势要跪下去。
皇帝突然一脚踢来,正中周行德大腿:“免了,你这厮自来就是胆大枉为的人,早就看出朕的身份,偏偏要装,站到一边侍侯。”
“哈哈!”皇帝仰头张开双臂。
马云忙给皇帝着装。
周行德讪笑着站到一边,再不敢说话。
皇帝长得高,马云矮小,怎么也够不着,一顶帽子戴了半天也戴不上去。
马云既不敢让皇帝低头,也不敢抬凳子过来。
偏生永乐皇帝又是个古怪的性子,有心看马云的笑话,就一直绷紧了脖子望着头顶的藻井,急得马云满面热汗。
周行德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道:“陛下,龙首但请俯视。”
皇帝有大笑起来,将头一低,由着马云给自己带上帽子:“周行德,你比马云这条老狗会说话多了。方才朕说有活儿给你干,不想问问吗?”
周行德:“臣聆听圣言。”
等帽子戴好,皇帝松了松充耳,让自己的脖子舒服了一些,收起笑容:“也没什么,今天是年三十,朕的起居官杨荣回家过年去了,今天恰好又是朕与子孙团聚的好日子,你是言官,就来写这个《起居注》吧。别告诉朕你是军门出身,不会写字。”
周行德暗想:字我倒是会写,写得还不赖,可惜就是不懂古文。不过,起居注这种东西又不是长篇大论,到时候随便写两行,却也能糊弄过去。反正不过是“帝与太子、赵王守岁于西苑瀛台。”
“臣平日间都有读书的,只不过,给天子写起居注的好象都应该是翰林出身吧,臣惶恐。”
“惶恐个屁,谁规定起居注必须由文人来书写?”马上天子说话自然没那么多讲究,皇帝狠狠地唾了一口,已经略显得灰白的眉毛倒竖起来:“依朕看来,起居注这种东西也就记录一下朕今天到了什么地方,见了谁,说过什么话,照实写就是。又不是写诗作赋,弄那么多花花绕绕做甚。”
周行德忙施礼:“臣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喜欢说实话。陛下乃是继往开来一代雄主,自然不想看那种玩弄辞藻的文字。”
“那就好,随朕一起出去吧。”皇帝很受用地点了点头,穿好吉服装,也不停留,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据周行德的观察,永乐皇帝应该是一个急性子,无论在什么地方,所停留的时间都没超过十分钟,走起路来步伐频率也很快。
等皇帝走得有些远了,周行德才记起自己是起居官,需要跟皇帝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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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周大人,咱们快些跟上去。”说着就向周行德递过去一个眼色,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走进瀛台大殿,里面到处都是人,据周行德观察,穿龙袍的皇族就不下二十个,再加上嫔妃什么的,更是看得人眼花。
里面倒有几个熟人:太子、朱二、还有那个死太监杨庆。
这三人见周行德随侍在天子身边,都是一楞,随即又恢复正常,可表情却是各自不同。
朱二依旧一脸忿忿,杨庆则满眼阴霾地看着周行德,目光中充满了刻毒。
朱二对周行德态度不友善可以理解,毕竟彼此刚PK过。杨太监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让周行德很不理解。
反到是太子见此情形,惊愕的同时,又有喜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然后朝周行德轻轻点了点头。周行德自然报以微笑,然后四下查看。
令周行德失望的是,却没看到玉浮屠,想来那人妖品级应该不高,没资格出席这种场合。至于赵王,殿中穿龙袍的人这么多,也认不要出来,只能等他自报家门了。
恩,太孙应该也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皇帝总算出场了,众人自然是上前跪拜,三呼万岁。
然后平身,一群乐官将钟儿罄儿乱敲一气,听得周行德头昏眼花。
这一翻程序复杂而昂长,起码折腾了半个小时,才开始传膳,吃团圆饭。
“都来陪朕吃年夜饭了,很好。”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满座众人,突然发出一丝感慨:“普通老百姓过年,还讲究和合家团聚,朕贵为天子,原本不喜欢这种场面,可你们一定要来,却不能驳了你们的情面。哎,朕老了,也不能免俗。乐师,奏乐,大家该说话就说话,不要管理。朕就喜欢耳朵里热闹,如此才应了过年的景儿。”
众人都小声笑起来,然后音乐声大起,吵得厉害。
太子站起身来,刚要说些什么,一个四十来岁的英俊男子却不友好地撞开太子,大步朝皇帝走去。
太子吃这人一撞,不觉一个趔趄,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做在他身边的朱老二大怒,将手中筷子一扔,就要站起来发难。
一双手伸过来搭在他肩膀上,将朱二强行按了下去。
周行德看得仔细,却见伸手这人二十来岁,英俊挺拔,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太孙朱瞻基。
朱二很不服气,转头好象在嚷嚷着什么,因为殿中有些闹,周行德隔得远,也听不清楚。只不过,朱二神色愤怒,可太孙却一脸的恬淡。
朱二嚷嚷了几句,辩不过太孙,恨恨地将脸转到了一边。
撞开太子的那人走到皇帝面前:“父皇,谁说你老了,儿臣第一个不答应。儿臣从小就跟在你的身边,从记事起,父皇就是现在这般模样,到如今,儿臣都四十出头了,父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难不成要等到儿臣老得走不动路了,想进京来见陛下时,只怕却不可能。”
“哈哈!”皇帝开心地大笑起来:“老三你就是会说话,我如果永远不老,岂不成老妖怪了?”
周行德心中一惊,禁不住朝那人看去,原来这人就是赵王朱高燧啊。
赵王笑道:“父皇,儿臣不过是据实禀告而已。”
皇帝更是开心:“老三,如果真有一天你老得走不动了,想来看朕,却没办法来,岂不让天下人说朕不讲父子亲情。此事也好办,大不了你这次来京城就别回去了,索性住在京城,也好随时进宫同朕说话。”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刚才还喧闹成一片的大殿立即安静下来,就连音乐声也停了。
赵王闻言,欢喜得哭出声来,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身前:“父皇啊,儿臣这些日子住在封地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只想来京尽孝。可恨竟然有人拦着儿臣,不让儿臣进城。儿子在驿馆里住了几天,又思念父皇,这日子过得那是……天见可怜,总算见着陛下,儿臣就算现在死了,也欢喜得紧,呜呜!”
皇帝也有些伤感,指了指赵王,对杨庆说:“把赵王扶起来坐到朕身边,朕虽然是天子,却也好是个父亲。朕想自己的儿子了,却不管别人说什么。既然他来了,就不要走了,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尽孝吧。”
“谢父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王得意扬扬地坐到皇帝身边。
周行德站在皇帝身后,自然将整个场面尽收眼底。
只见场中各人的表情都是十分精彩,太子端着杯子的右手微微颤抖,朱二和太孙也停止争执,满眼怒火地盯着赵王。
至于皇帝,则微笑着小声同赵王说着话,一脸的慈祥。
听下面没有了声气,皇帝这才醒过神来,皱起来眉头扫视众人一眼:“怎么了,尔有话要说,不肯让朕高高兴兴地吃团圆饭?”
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没有啊,皇爷爷,大家是想怎么给你老人家拜寿。”一声轻笑传来,太孙走上前来拜在皇帝身前:“皇爷爷,普通百姓人家给家中老人拜年都有压岁钱拿,皇爷爷你贵为天子,想必不会亏待子孙。孙儿估计他们都在想着陛下你等下会有什么赏赐呢!”
皇帝开心地笑起来:“我这孙儿啊真是最懂得人心了,呵呵,不就是要压岁钱吗,好好好,亏待不了你们,人人都有份。杨庆,你把朕准备的礼物赐下去吧,给大家粘点喜气。”
又朝太孙招了手:“你也坐朕身边来,子孙当中,你和赵王最合朕的心意,其他人,哼,朕也懒得多说一句话,都是不省心的。”
这下,太子的脸明显地好看了许多,而赵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满。
周行德看着谈笑风生、落落大方的太孙和一脸慈祥的永乐皇帝,不觉暗暗点头:这个太孙很是不错,如今太子一系就看这年轻人撑场面了。如果没有他,只怕太子早就被赵王和汉王给赶下台去了,所谓“好圣孙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寻找
皇家的御膳乏善可陈,大多以蒸制食品为主,可以随传随到,并保持热度。再加上永乐皇帝在北京生活了几十年,食物多为面食,大荤大油大味。可皇宫中多是南方淮西人,加上又各怀心事,这顿年夜饭吃起来却没有什么滋味。
其实,最不耐烦的却是周行德。
他今天来西苑的主要目的是将玉浮屠找出来,以便拿到赵王欲在京城有所作为的证据。如今赵王算是见着了,可那玉人妖却是踪影全无。看到朱家一大家子有吃有喝,自己却站在旁边流口水,心中却是有些郁闷。
闲站无事,他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情景,一边思索。
永乐皇帝只有一年时间好活,不得不说,大明朝帝国未来几十年的统治者将在眼前这群人当中产生。太子之位既定,却并不稳当。
天下人都知道永乐皇帝并不喜欢这个不良于行,肥胖笨拙的儿子,如果有得选择,他更愿意传位于英气十足的汉王。
可惜,太子乃是嫡长子,嫡长子继承制乃是封建社会不可动摇的伦理基石。再加上汉王在永乐年中期的夺嫡之争中犯下大错,让皇帝觉得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被强令就藩,无故不得进京,因此,汉王已经自动失去了做储君的政治资格。
如果没有大的变故,太子只需静静等下去,总会熬到登基那一天。
可惜现在却出现了一个不可预料的变化,赵王进京了,还得到皇帝允许可以长居京城。从眼前的情形看来,赵王很得皇帝的宠爱。如果周行德是皇帝,相比起笨拙的太子来说,只怕自己也会选择他做自己的继承人。
这家伙英挺帅气,又能言会道,实在讨人喜欢。
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子的个人形象实在太差,望之不似人君。
好在太孙为人机灵,相貌上也不弱于赵王,否则,这个年夜饭就是太子系的噩梦了。
周行德现在算是上了太子的贼船,如果赵王真的得势,只怕他也要随着这条大船一起没顶。不管是从哪一方面看,都得实心用力。
现在,赵王正在京城搞风弄雨,甚至联络白莲教的邪教徒,想来必定会有所动作。周行德虽然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太子必然会接位。可蝴蝶效应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却不得不防备历史发生大的变故。
如今的关键还是得找出玉浮屠,然后将其拿下,掌握到赵王不轨的铁证。
好在朱棣是个急性子,吃起饭来极快,几口饭食下去,将停著不用,说已经受用了。虽然有心同儿孙们凑个热闹,也与赵王和太孙言谈甚话,可说不了两句就厌烦了。
便站起身来道乏,转身回精舍。
周行德真站得腿软,见皇帝离开,心中欢喜:这个皇帝倒不是个喜欢折腾人的,干脆直爽,不拖泥带水。
周行德因为要随侍天子,自然跟着离开,虽然他更愿意留在这里看热闹。可以想象,没有皇帝在场,这里面的人又都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过节,肯定会弄出些事来。
做了皇帝的起居官,又不能离皇帝一步,却没有机会四下探察玉浮屠的消息,周行德心中有些暗自焦急。
可等他随皇帝走回精舍时,杨公公杨庆却向前一步拦住周行德的去路,低喝:“每日此时是万岁爷看折子的时辰,你不能进去。”
他眼睛里满是凶狠的光芒。
周行德不明白这死太监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态度,正要说话,马云在旁边道:“周大人,陛下看折子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要不你随我去旁边把今天的起居注写了。陛下看奏折还需一个时辰,且在旁边候着吧。”一边说,他一边深深地看了周行德一眼。
周行德会意,立即道:“好,有劳公公。”
“随我来吧。”
进了旁边的一间耳房,里面的文牍堆积如上,马云找出《起居录》递给周行德,周行德慢慢地磨起了墨。
马云却没有离开,静静地站在旁边,小声道:“周大人你怎么进西苑来了,可有要事,快说,陛下那边我还有去侍侯着呢?”
周行德点点头,低声回答:“找人?”
“找谁?”
“玉浮屠。”他飞快地将自己在白莲教中所遇到的事用最简约的话同马云说了一遍。
“这人咱家可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宫中有这么一个人。”马云神色一凛,喃喃道:“赵王……赵王想干什么?”
一想这事若真发生后的可怕后果,马云身体微颤,一张脸在烛光下如同白纸。
微一沉吟,马云一咬牙:“不成,如此滔天大事,我得马上禀告陛下?”
“等等,何必呢?”周行德见他紧张成这样,突然轻笑一声,一把拉住马公公:“公公可看过《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一节,老天欲使人灭亡,先必使其疯狂。”
“你的意思是……”马云一震,声音禁不住大起来,大冷的天,额角却有汗珠不断落下。
“由他去。”周行德点点头。
马云一抹汗水,只觉得心神激荡,眼前一片懵懂混沌,口吃道:“你的意思是让赵王……我们再找到证据……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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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马公公你现在去禀告陛下能派什么用场,又拿不出实际证据来,以陛下的性子,你空口白话,污蔑藩王,离间天家骨肉,死一百次都不够。不如让赵王去干,咱们在底下监视,关键时刻再有所动作,如此,岂不为储君除一大患?”
马云身体不住摇晃,一把撑在桌上,半天才镇静下来:“好,就这么做。”
周行德:“如今的关键还得先把玉浮屠找出来。”
“可这人我确实没听说过。”
周行德:“玉浮屠身为白莲教净空宗的宗主,隐藏在皇宫之中,肯定不会使用本来身份。这样,我说说这人相貌,马公公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见过这么个人。”
“好,你说,我听着呢。”
周行德又将玉浮屠的模样详细说了一遍,连他身具上乘铁砂掌武功的事情也没落下。
听周行德说完,马云突然一拍额头:“我好象想起这么个人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守岁
“铁砂掌……嘿嘿,如今练这种笨功夫的人却不多了,尤其是在宫中。”马云将一手双摊在周行德面前。
借着灯光,周行德看到一双已经磨得光滑壮实的手掌。
这一双手如同被桐油浸过一样,闪着暗黄色的光芒,有点像生牛皮。
周行德忍不住问:“马公,你也练过?”
马云缓缓点头:“当年咱家也练过一阵子,可是受不了这种苦,又因为要上阵厮杀,专修器械,再加上事务繁忙,也没那么多时间练,也就罢了。这功夫真若练至大成,威力自然惊人,可惜太耗费光阴和钱财,上了战场也没多大用处,练得人也不多。”
“可有一人,咱家依稀有些印象,此人因为品级实在太低,平日间有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也没多少人识的。可那一年,咱家却见他正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用热锅炒了河沙正在打熬筋骨,又见他体魄过人,心中也是欢喜,就问身边人此人是谁,如果身家清白,性子不错,倒也可以收到身边使唤。可旁边人却说,此人已经拜在御马监杨庆的门下。老实说,咱家和杨庆也不对付,既然他是杨庆的人,自然就不能用了。”
说到这里,马云突然小声惊呼:“你说的那个玉浮屠是杨庆的人,难道说……”
他脸色有些骇然。
“难道说杨庆已经同赵王勾结在一起了?”周行德一呆,然后猛拍大腿:“这就对了,怪不得那死太监看我的眼色不对,相必他已经知道我是储君的人了。”
“死太监”一说出口,周行德却有些后悔,当着马云的面前这么说,那不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吗?
好在马云心事重重,却不在意:“你这个给事中就是太子许的,知道这事的人多了去。你不说杨庆,我当忘记了。我听我儿子们说,当日赵王进京的时候,天子很是高兴,曾经在杨庆面前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子,单纯、直爽,为了尽孝,不惜身不惜命。皇子之中,也只有这个老三才真真正正地将天子放在心中。”
“单纯、直爽。”周行德讽刺地笑了一声,若赵王单纯直爽,怎么可能联络白莲教的人图谋什么大事。
马云继续道:“下来之后,那杨庆在喝醉酒的时候曾对身边人说,太子不为陛下所喜,汉王又远在山东。如今赵王甚得天子欢心,若是能够长居京城,这储君之位未必没有变数。”
“想来,那杨庆已经将重注下到赵王身上,想谋一个滔天富贵了。”马云越说越惊,面容狰狞起来:“好个杨庆,真看不出来,他有这么深的心思。”
“那就是了,肯定是他,是他帮着赵王在京城里招兵买马。”周行德心中一片通亮,将所有的关节都想得透了。
看来,自己这次没白来,收获倒也颇大。
“这样却是麻烦,杨庆若是倒向赵王,他有是御马监的掌印,掌管宫禁。若宫中真有大变。我等究竟如何是好……”马云关心则乱,竟有些惶惑起来。
“马公公勿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掌握实际的证据,首先得将那玉浮屠给拿下。然后在摸清楚赵王、杨庆一党纠结这么多党徒究竟想干什么,如此才谈得上下一步动作。”周行德安慰马云:“这样,公公在宫中严密监视杨庆一党,若有异动,立即禀告储君。还有,若那玉浮屠出宫,就来通知我,我想办法把他给抓了。宫外,我再找人监视赵王。”
周行德一边说,一边思索:抓玉浮屠倒也不难,这个人妖武艺虽然高得惊人,可双拳难抵死手。到时候联络刘勉,让他带上锦衣卫,再加上顾老头,未必不能将其一举生擒。可监视赵王却有些难,人家可是堂堂的亲王,日常扈从如云,自己一个小小的给事中,手上又没有得用的人,凭什么去监视他?
就在这个时候,马云的一句话提醒了周行德。
马云对周行德的话深以为然,道:“宫中咱家耳目众多,监视杨庆倒也不难。外面,赵王那里你还得多费心。对了,前一阵子,我听人说赵王的心腹孟贤与钦天监副监王成过往甚密,还送过去许多银。王成一个穷得浑身虱子的腐儒,要能力没能力,要权势没权势。而且,赵王府的人最是势力,从来不做赔本买卖,在藩地时,也是极尽搜刮之为能事,怎么可能瞧得上他王大人。再则,朝廷有制度,藩王不得与外臣交往,一旦被御使们知道,又要大起风波。此事周大人倒可以留意一下。如果可能,不妨写个弹劾的折子将此事禀告陛下。”
“王成,钦天监。”周行德心中突然一震,忍不住说:“赵王心腹去找王成,钦天监什么地方,夜观天象,制定历法。赵王找王成观看天象,究竟想干什么?”
“啊!”马云跳了起来,刚收了的汗水又滚滚而下,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周行德:“这个折子我是不会写的,就算写了,以赵王现在的荣宠,朝廷最多只治王成一个结交藩王的大罪。小小一个副监,赵王也不可能死保,还不如静观其变。只要监视住王成,赵王的一举一动岂不尽在我等眼底。
周行德笑得像条狐狸:“老马,还有一个事你得帮我办一下,我们刑部有个殴人至残的案子,凶手姓王名中元,你看看能不能请储君将这人赦免了。”
“此人是谁?”马云知道周行德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事。
“一个泼皮无赖而已,不过,此人却能排上大用场。”
“可以,此事却也易已。不过是打人至残的罪名而已,一笔即可勾销。”
周行德提起笔将今天晚上皇帝吃年夜饭的情形随意地写了几笔,心中已有定计。既然那王成已经同赵王勾结,何不笼络住王中元,让他在王成身边做内应。王中元这种小人,只要给他地甜头,什么人都能出卖。有这么一个人物在,关键时候未必不能大用。
马云同周行德商议了半天,心中微定,见周行德在写起居录,心一看,忍不住道:“周大人的字真不错啊,不知道还真以为你是翰林出身呢!”
周行德正要谦虚,外面有有小太监来报:“禀马公公,禀周大人,陛下已经看完折子了,传周行德周大人过去随侍。”
“是,马上就去。”周行德放下笔站起来。
马云说:“行德,陛下要守岁了,每年都是这规矩。一般来说,天子守岁都以半个时辰为准,其间还会传几个信重的大臣过来说话。”
“我现在是起居官,难怪要过去。”
“对了。”马云突然一把拉住周行德,低声道:“山西一案尚未最后落定,等下陛下或许会与心腹大臣谈及此事,你多留心点。”
周行德默默点了点头。
又回到精舍,皇帝已经放下手中朱笔,静静地坐在御座上,手放在暖炉上闭目假寐。即便是假寐,他依旧将身体挺得笔直。
倒是陪同他的那两个大臣面上表情有些难受的样子。
精舍中实在太冷了,宫中不能见明火,这里又是新建的宫室,墙壁和柱子上油漆簇新,很多设备都还没有装备到位,穿堂风一阵阵水来,卷动着纱帘,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烛光虽然将屋中照得通明,可印着地上青色的金砖,却蓝幽幽让人如同置身冰窖之中。
两个大臣都冻得一阵哆嗦,皆缩成一团,不住口地喝着滚烫的茶水。
一般来说,能够陪同天子守岁乃是臣工们的无上殊荣,有幸前来的起码是内阁学士和六部部堂,不过,据周行德看来,这种荣誉不要也罢,哪比得上自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得快活。
听到周行德的脚步声,那两个大臣同时转过身来。
这二人中有一人周行德却是认识的,正是内阁学士金幼孜。
这家伙当初可是将周行德的不世功劳一笔抹杀了的,此仇人相见本应该分外眼红才是。周行德见了他的面,却微微一笑。
金阁老倒有些诧异,忍不住“咦!”的一声。
另外一个大臣周行德并不认识。此人五十来许年纪,国字脸,三缕长须,看起来很是儒雅。见了周行德,好象是见到老熟人一样微微颔首,露出和善的笑容。
听到金幼孜的声音,皇帝睁开了眼睛:“金阁老好象认识周行德,对了,应该是在居庸关时见过面的?”
金幼孜哼了一声,知道皇帝已经完全知道自己抹杀了周行德那件大功的事。他也不畏惧,反主动道:“的确,此人品行不好,当初臣将他的名字从功劳薄里勾掉了。”
皇帝:“有功必赏,方能将士用命,带兵的事情,你却是不知道的。周行德这人朕要用,卿不必多言。”
“是。”金幼孜闭口不言。
“这地方有些冷啊,连朕都有些经受不住!”皇帝笑着看了看两个大臣,“让你们陪朕守岁,却是有些为难尔等。”
一个太监过来要替皇帝更换手中暖炉子里的热水。
那个国字脸的大臣急忙走上前去亲自服侍:“万岁爷,臣等能够面见天颜,心中暖烘烘的,怎么可能觉得冷?”
周行德看了看冷得不住瑟瑟发抖的二人,又听到这句话,心中好笑。这家伙看品级也是二品大员,也不知道是六部中的哪个部堂,倒也会说话,会拍马屁。
皇帝很不以为然:“吕尚书,这话却是欺心。冷不冷,朕自己心中清楚地很,这地方尚为建完,连地龙都还没有铺,你们又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说出这种话来,却让人不信。”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看来,皇帝对这吕大人也是非常不感冒。
周行德差地叫出声来,原来这个吕尚书就是张鹤的岳父,礼部尚书吕震啊!
听到天子这句话,吕震不但不觉得尴尬,反激动得抽泣起来:“万岁爷啊,你这又是何苦为难自己的龙体呢。你的龙体可不是你自己个的,这国事、这朝局的千斤重担都压在陛下一个人的肩膀上,若不懂得将息,让臣等情何以堪?不就是装个地龙吗,几千两银子的事情,让户部挤一挤,不就挤出来了?”
说到悲伤处,吕震哭得泪流满面。
周行德听得瞠目结舌:太……太他娘会溜须拍马了,张兄啊张兄,你是多么一个正直的人啊,你岳父怎么这样?
金阁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陛下,吕大人这话好说得不对,这修院子的钱可不归户部出。户部的钱都是百姓的赋税,取之用民,用之于社稷。修院子是陛下自己的事,怎么能将这种负担压在百姓头上?吕大人谄言媚上,身为礼部尚书,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荒唐!”
此言一出,吕震怯生生看着皇帝:“陛下,臣这可是一片忠心,臣惶恐!”眼睛里的泪水流得更快。
皇帝皱了下眉头:“吕卿你也别哭了,堂堂二品大员,成何体统?金阁老说得也对,国库和朕的内藏府的收支本是分开的,可不能混在一起。如果真依了卿所言,朕岂不成了公私不分之人?”
吕震继续哭道:“这天下都是万岁爷的,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要用些钱,又有什么打紧?”
“小人!”金阁老忍不住喝骂,如果不是永乐皇帝实在太厉害,他都想上前狠狠吐他一口唾沫。若换成明朝中后期,以老金的性子,只怕真要冲上去对着吕震一顿老拳了。
金幼孜森然道:“朝廷明年的用度都有计划,已经让户部的官吏们抓破脑袋。大运河漕运那头要使钱,疏浚黄河河道要使钱。今冬北直隶冷得紧,冬小麦看样子也没有什么收成,只怕也需要赈济。最最要紧的是北方的战事,那可是个吃钱的窟窿。如今,朝廷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你吕大人身为堂堂二品大员,却一心媚上,要从户部挪钱过来修院子,就不想想朝廷如今已经窘迫成什么样子了?”
吕震不服,抹了一把眼泪:“不就是装个地龙,几千两银子的事,就让你金阁老脸色这般难看?”
“今天几千,明天几千,这才开年。这个口子一开,一年下来,户部只能去上吊了。”金阁老喝道:“装地龙可以啊,反正也没多少钱。可我问你,这里地龙要装,西苑的围墙可还没有建好,是不是也要从户部划拨出去几万两银子购买上好石料,再划拨出去几万两用来招募工匠。这院子里的树木花草也需要种植,是不是也要从户部那边挪拆几万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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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声厉喝,显得中气十足,正气凛然。
吕震不觉后退了一步,又要方声痛哭。
“上纲上线了,朕不问户部要钱还不成吗?”皇帝也觉得头疼,招手让周行德过来,又对两位大臣说:“今天朕找你们过来守岁,为什么偏偏喊了你们三人,那是因为你们三人都是理财能手。朕想同你们聊聊,明年的军费着落到什么地方?也不算是正式的诏对,你们可以随便说话。”
吕震还在抹眼泪,皇帝再也看不下去了,也被他哭得心烦。他本是个火暴的性子,提起脚,一脚就踹了过去,正踢道吕震的边胯。
这下,倒让周行德瞪大了眼睛。皇帝踢大臣,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永乐皇帝朱棣就是干了,别人又能怎么样。
人家做事从来就是我行我素,肆无忌惮。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从来就是可着自己性子来。连靖难这种事都能做出,还是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
周行德固然瞪大了眼睛,金阁老却呻吟一声,痛苦地将头转到了一边。
倒是那吕震却不哭了,一个踉跄退了几步,反欢喜地地喊道:“谢陛下赐脚。”
皇帝哈一声被他气笑了:“吕大人倒是会说话,好,今天所议之事就从你开始,你说,该从什么地方凑备军饷,又什么时候能够筹备完毕?”
吕震忙道:“陛下,臣是礼部尚书,可不管钱,陛下还是问金大人吧。”就将皮球踢给了金幼孜。
筹备军饷这事本就是个烫手的热山芋,真若让他去干,光户部那群人就能把他吕大人给生吞活剥了,户部衙门里的人都他妈是老西儿,抠门得很。
吕震提起这岔,皇帝气极而笑。从开始北征鞑靼起,朝中大臣们都是极力反对,说什么国家财政窘迫,要休养生息云云。特别是今年夏天的这次北伐,更是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为此,六部尚书和内阁学士有一大半都被关在北衙的诏狱里,到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吕震却说让他去找户部尚书,可户部现在根本就没尚书,这不是打他的龙脸吗?
皇帝怒喝一声:“如今可没有户部尚书,要不吕大人你把户部给兼了。”说完,转头对周行德说:“周行德,拟诏,让他做户部尚书。嘿嘿,吕大人,朕的吏部还缺个尚书,要不你也干上一阵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论钞
皇帝越说越气,不住地用手指着吕震。
见皇帝声色俱厉,吕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臣惶恐,臣万死!”
周行德知道皇帝说的是气话,通过先前对朱棣的观察,自认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
永乐皇帝属于急性子,大事上面严酷苛刻,对于小事却没有一个固定的行事标准,想一出是一出。
这份圣旨他自然不会写,真若写了,当着眼前这两个朝廷重臣的面,只怕真要被他们看轻了。
果然,皇帝发了半天脾气才平静下来,走上前去,一把将吕震从地上拽起来,语气缓和地说:“吕卿,今天是年三十夜,咱们君臣守岁,有什么话不妨开诚布公地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吕震这才战战兢兢地偷看了皇帝一眼,才嗫嚅道:“陛下,朝廷凑集军费,不外乎是开源节流两种手段。节流吧,通常的手段是裁撤各项不必要的开支,裁撤不需要的官吏。可眼前的情形却是,朝廷四次北征,该压缩的开支都压缩了,连宫中的吃穿用度也减之又减。至于裁撤人员,六部缺员严重,连尚书都没有,还裁什么裁。所以,陛下啊,实在没办法了。”
他心中也是颇不以为然,在吕大人看来,连连北征实在没有意义。阿鲁台如今也没有多少人马,鞑靼可用之兵也不过三千来人,加上他们的族人和裹胁的人口,也就几万而已。这些草原蛮子来去飘忽,要想全歼,都动用十倍以上的军力。
可打下那片草原又能如何,朝廷力量还延伸不到那里。今天打下了,明天一退兵,后天又有其他草原民族过来填补这片空地。
况且,哪次用兵不糜费千万,最后的战果却乏善可陈,也就俘虏获几万头牛羊,又值得了多少钱。
这种赔本生意做起来可没多大意思。
皇帝听吕震这么说,眉毛一扬:“依吕卿来看,如果没钱,这帐就不用打了?”
吕震小心地回答:“也不是不打,要看怎么打。如果能够不出钱,自然最好不过。”
皇帝有些意外:“世界上还有什么不用花钱就能打的仗?”
吕震大起胆子,道:“宣、大那边不是还有边军吗,每年朝廷也都拨有款项养军。如果鞑靼来了,让他们出击就是了。”
皇帝气体得笑起来:“原来你还是觉得不用兵的好,绕了半天,却给朕绕出这么几句话来。你这番话不值一驳,金幼孜,你什么意见?”
金幼孜性如烈火,又一心主战,听吕震说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立即冷笑:“吕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吕震“呀!”一声:“金大人,我怎么装糊涂了?”
金幼孜:“宣、大边军是什么情形难道吕大人你不清楚,都是不堪使用的。那些卫所里的兵携家带口,号称十万,其实可用之兵十不存一。平日里也多以种地营生,遇到敌袭,躲在堡寨和城池里固守可以,要想退敌,却是力不从心。”
吕震不以为然:“那就让他们守啊,敌人一来,咱们坚壁清野,阿鲁台抢不到什么东西,自然就退了。”
“住口!”金阁老大怒:“你堂堂礼部尚书,国之重臣,说出这种话来,不觉得羞愧吗?我大明朝对待外敌,从来都是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什么时候龟缩在城池里,被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你不羞,我还替你臊得慌呢!”
吕震被他喝得满面通红,讷讷道:“实在没钱,国家财政是怎么回事,你金大人心中自然有一本帐。若真要调动京营出击,怎么着也得几百万两银子吧,你说说,这么大一笔款子,又从什么地方变出来?”
金幼孜不屑地哼了一声,微一沉吟,心中却是一沉,还真没地方去挪。
这两个朝廷大姥起了争执,周行德自然只能在旁边看热闹,也没办法插嘴。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家核心决策层的会议,虽然只是旁听,却有感觉新鲜,也算是早一点熟悉情况。
看来,金幼孜是朝中主战派的代表,而吕尚书却不想打。
皇帝见手下两个信重的大臣争吵,眉头拧得更紧。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喝道:“行了,你们的意思我算是都听明白了,一个要打,一个不打。对鞑靼用兵一事也没什么可议的,朕就替你们替天下人做这个主了。是的,我大明从来就是只有欺负人的,什么时候被人欺负到头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仗不打也得打。”
说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心脏一阵剧烈跳动,竟吸不进去一口气。
他眼前一阵发黑,手一伸,撑在御案上面。
周行德眼尖,忙上前一步扶住皇帝:“陛下,要不你先坐下。”
皇帝半天才能视物,点点头,坐了下去。
他心中突然一阵冰凉:朕只怕要不成了,必须在大行之前解决掉阿鲁台,为后世子孙打下一个河清海晏,四夷宾服的太平盛世。北伐之役,势在必行。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厌恶地看了一眼吕震和金幼孜:“这事不用议,朕自乾纲独断。吕震,你做了多年的二品大员,吏部、礼部、户部都走过一圈;金幼孜你常年随侍在朕的身边,掌握机要,朝廷中大事小情也是一清二楚。别的废话也不用多说,就议一议朕该从什么地方弄银子。刚才吕震已经说了,金幼孜,轮到你了。”
金阁老想了想:“这次讨伐阿鲁台,确实需要大笔军费。如今国库已然空虚,是拿不出多少钱来。要不再发行五百万贯的宝钞吧?”
“不能这样啊,金大人!”吕震骇得面色发青:“再发行宝钞,这钞法就要出大问题了。”
金幼孜森然道:“朝廷用兵乃是不可动摇的大事,这钱必须得出。不然,你从什么地方把这笔钱挤出来,加赋,那可是要激起民变的。河工那边吃钱厉害,可今年桃花汛的时候就决过口子,淹了几个县,那钱却不能动。大运河的漕运疏浚工程也不能停,否则,朝廷和北京百姓的吃穿从何着落。那么,你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挪借?”
“可是,可是……这宝钞再不能发行了……”吕震说起话来已经结结巴巴了:“金大人,如今这市面上一贯宝钞究竟能值得多少现钱你还不知道吗?洪武初年的时候,一贯钞能兑换一贯铜钱,到洪武末年,一贯就只能兑换九百文,这还是官方的比率。永乐初年,一贯能兑换八百文,到现在,只怕七百文也没多少人愿意换了。”
金幼孜哼了一声:“就算七百文也可以啊,就算这五百万贯宝钞发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恶劣后果。反正钞法已经积重难返,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法子……”皇帝也沉吟起来:“最多兑换比率进一步下降,钞法进一步糜烂,可眼前的情形,却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个时候,皇帝见周行德正在给自己的叉杯续水,忍不住问:“周行德,你也是个懂得理财的,你也来说说。”
周行德:“陛下,臣职位卑微,这种军国大事,臣不敢说。”
“说吧,方才朕说了,就当是闲聊,言者无罪。”
周行德还记恨金幼孜当初在居庸关时摆了自己一道,如今皇帝问起,自然要好生驳一驳金阁老的面子,就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再发行宝钞一事,断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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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阁老大为不快,冷笑道:“怎么不可为了,你一个从九品司狱,懂什么经国事务,还不住口?”
周行德见他拿势压人,心中也是光火,闷哼一声:“古人云:见微知着,一叶而见青山。很多事情并不如阁老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依常理推断,发行宝钞一事就做不得。否则,就有钞法尽废,财政糜烂的危险。”
金幼孜冷笑:“危言耸听,大话谁都能说,周行德,你今天不说出个能够让我服气的理由来,我当着陛下的面参你。当然……”金阁老不屑地说:“你一个从九品的官,就算让我参,也参不了你什么。”
周行德知道金幼孜看不起自己,心中虽然光火,可表面上还是一脸平静:“阁老,一下子发行这么多钞票,你难道就不怕天下百姓再不认宝钞了吗?实际上,下官前一阵子购买年货的时候就发现市场上的百姓已经不大认可纸钞了,尤其是肉、油、盐这些消耗很大的大宗商品,已经拒收宝钞了?”
皇帝来了精神,急道:“说说,怎么回事?”
周行德:“最近买年货的人多,市场上的银子和铜钱数目不足。可这么大的商品交割,朝廷的赋税也加了上去,于是,大量的钞票就涌了进去,赶着年节的关口靠交税花掉。如此一来,纸钞不住贬值。老百姓无形中就承受了不小的损失,于是,不少人拒收宝钞。若再发行这么多宝钞,钞法还真得要废除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开禁
周行德:“国家发行宝钞,年年只见发行,又没有一个计划。如此一来,市面上流通的钞票越来越多,钞票也越发不值钱了。长此以往,终有一天会变成一堆废纸。”
此话一说出口,皇帝陷入沉思,显是已经被周行德的话所打动。
不得不说周行德的话很有道理,金幼孜乃是理财能手,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
可如今对鞑靼用兵却刻不容缓,金阁老道:“话虽如此,可马上就要征讨阿鲁台,朝廷急需用钱,既然其他地方挤不出这比开支,也只能发行宝钞。即便滥发有不良后患,却也顾不了这许多,只能等以后慢慢理顺。”
金幼孜怎么也看周行德不顺眼,这个不忠不孝的小人马上就要担任刑部左给事中,可算是一步登天了。靠的不过是佞进,这种手段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他金阁老。
此人就算进入官场,也将和吕震这种尸位素餐的庸官同流合污。这些官僚们一心只求维持,却不明白陛下急欲接触北方边患的用心,视社稷千秋安危如儿戏,今日断断不能任由他们蒙蔽圣听。
其实,上一次征讨鞑靼,已经在朝中卷起了万丈波澜。就因为国家财政实在窘迫,不少部院大臣都极力反对。皇帝雷霆震怒,将杨士奇等人下监狱,如此,才算将朝廷人心统一。
当时,金幼孜是主战派的领袖,一心用力,总算凑够了军费让皇帝顺利实施北征。
如今,皇帝又要征讨鞑靼,这个时候,金幼孜这才骇然发现,以前挤一挤还能拿出钱来。如今,就算你想挤,也没处挤去,这才出了发行宝钞的下策。就算是饮鸩止渴,这杯苦酒也得吞下去。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只要剿灭鞑靼,自然是一好百好。
皇帝也知道自己去日无多,必须抓紧这最后的日子,一提精神:“好,就依金卿所言,发行五百万贯宝钞吧,金幼孜,军械粮秣的事情就由你负责,务必在夏末之前准备妥当。”
金阁老面色一喜:“臣遵旨。”
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吕震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得袖手立于一旁边。
周行德觉得这种事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皇帝想弄出一个通货膨胀来,别人也拦不住,也闭嘴不言。
可就在这个时候,周行德却看到金幼孜鄙夷地看了自己一眼。
心中突然有一股邪火腾腾升起:这鸟人看不起我周行德,你位高权重,看不起我也可以。可一旦老子做了言官,你这厮对我已有成见。再将老子不孝的污名广为散布,我这官以后还当不当。今日若不将你驳斥得哑口无言,以后我在朝中也只能弯着腰杆子做人了。我名声是不太好,可如果再给人一种平庸的感觉,以后就别混了。
周行德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晚了。”
“什么晚了?”皇帝疑惑地问。
周行德道:“启禀陛下,就算现在发行五百万贯宝钞也晚了,臣敢同金阁老打一文钱的赌,就算到了夏末,金大人也凑不够陛下所需的军械、粮秣。”
“住口,国家大事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余地?又有什么不敢赌的,我同你赌一文钱。”金阁老大怒:“周行德,你就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今天必须对这句话做出解释。”
皇帝也问:“此话怎讲,钞票发行下去,想买什么不就能买什么吗?”
周行德点头:“是,有钱自然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可也要百姓认可啊。陛下,你想想。这万百万贯发行下去,折合现银,以七折计算,也就三百五十万两不到。一般来说,所购买的器械粮秣都会在北京就地征购,而不会去外地购买,是不是?”
吕震插嘴:“的确如此,朝廷征购物质,大多在北京城就地购买,这也是成例。”
周行德:“因为就地购买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开支,如果去外地购买,路上脚夫的吃用、物资的损耗加一起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十停中就要花去四停。这么又一折扣,五百万贯的宝钞,最后只能购买二百万贯的东西。对了,大量购买,肯定会变相台高物价,这其中有要多花费两成,最后,落到军队手头的物资只剩一百多万贯。陛下,这一百多万贯的物资足以支撑这次北伐吗?”
“啊!”皇帝抽了一口冷气:“那么,就在北京购买好了了。”
周行德摇头:“也不成啊,陛下,五百万贯的宝钞全部撒到北京城中,也许还比不上擦屁股的纸值钱。”
金阁老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可周行德所说的字字句句,无一不是正理,就算想反驳,也无从辩驳。
皇帝只觉得一阵颓废,心脏跳得忽快忽慢,又开始接不上气来。
他横了周行德一眼,心中突然不满:“你说了半天,就说出这一番道理来?这世间的事情,挑别人的错容易,反正这也是你们言官的活儿。可朕现在需要钱,你若真有才能,真实心用事,就拿出个章程来。好,现在轮到你了。”
周行德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紧张,他知道这一关无论如何得迈过去。若真的过了这一关,自己就算是确立了在永乐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只要给皇帝解决了这一大笔军费开支,一好百好,以前困绕自己的白莲教问题、以及被别人握在手中的把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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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这一年的时间之中,自己会春风得意。
周行德其实早已经想好了怎么给皇帝把这笔军费给拆挪出来,只是这个主意有不少后患,如今实施,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现在被皇帝逼问,周行德没有办法,硬着头皮道:“其实,要筹集到军费也非常容易,如果陛下点头,臣有信心在夏末前替朝廷筹备三百万两白银。”
“啊!”听到周行德这话,不但皇帝和金阁老,连一直在旁边打酱油的吕震也轻呼出声。
皇帝突然兴奋起来:“周行德,你快说。”
周行德咬着牙:“开矿禁,派遣矿监税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子时(一)
与同时代的西方以黄金为主要货币结算单位的所谓的“贵金属本位”不同,中国自古都以铜、银这种贱金属为主要流通货币。
那是因为中国本就不产黄金,不得以而为之。
但不管是“铜本位”还是“银本位”,也有实行不下去的趋势。中国虽然铜银产量都不小,可品位极低,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古代,开采不易。
因此,从宋朝开始,国家就大量发行纸钞。从北宋的交子、会子到如今的宝钞,行色繁多,也部分替代铜钱做为重要流通手段。
问题是,国家缺乏必要的数据管理手段,而朝廷又将发行纸钞作为主要的敛财手段,加上又没有人制约,一但尝到滥发货币的甜头,更是一发而不可止,以至于市面上纸钞日日贬值,到最后就变成一张废纸。
这才上永乐二十年,大明宝钞已经有流通不下去的趋势。特别是大宗流通商品已经关系国际民生的粮食、盐铁之类的货物,商家已经拒绝使用这种信用度不高的劣币。
毕竟舍不得钞息的大利,虽然钞法糜烂,可洪武皇帝还是颁布下严酷的法律,禁止白银流通,一旦发现,籍没家产。
当然,这种法律到永乐年后期再没办法推行下去,民间用白银做为结算单位已不可阻止,国家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钞法实行到现在,已算是彻底沦为一种摆设。
钞法到嘉靖年美州白银大量输入时才算是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被完全废除,取而代之的是历史上有名的“银本位”制和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也因为实行了银本位制,嘉靖万历年间,明朝经济达到了最顶峰,繁荣的经济催生了资本主义萌芽。若不是满清入关,历史还不知道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可不管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以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原则,如果不发生大的变故,到十七世纪后期,中国或许会赶上资本主义的头班车吧!以中国的人力和物力,未必不能在这一波资本主义浪潮中站在世界民族之林的潮头。
或许,可以从现在开始。
在周行德看来,满清入关是开历史的倒车,用野蛮的奴隶制度将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资本主义萌芽扼杀在摇篮里,然后就是三百多年的黑暗蒙昧。
“那么,从现在开始,尽力培养一批新兴的商贾阶层,以此为契机,一点一点影响这个时代吧!要想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增加总的硬通货的货币量,以货币促发生产。”
周行德好象有些朦胧的思路,这思路有些后世轻度通货膨胀的意思。当然,大量发行宝钞也能部分达到这一效果,可问题是宝钞发行过多,老百姓可以拒绝使用,白银则不同。
一想到这里,周行德心中突然有些激动。
可皇帝听到周行德所提出的这个建议,神色淡了下去,一脸的失望,不住摇头:“此法只怕不成。”
周行德觉得奇怪,怎么就不成了,白银这种东西既是货币,又是商品,只要挖出了来就能用,这样的好事,皇帝怎么会反对呢?
做为了一个臣子,周行德自然不会出言询问。
倒是金幼孜插嘴解释,他不屑地说:“开矿山又有什么意义,又能得多少银子,反有不少后患。”
周行德:“还请教金阁老。”
金幼孜虽然看周行德非常不顺眼,可说起正事来,却有理有据有节,却不受个人情绪的影响:“矿不是不可以开,可总量实在太少,杯水车薪,还闹得地方沸腾,得不偿失。也许,这话说出来你必定不服气,咱们就用数据说话吧。”
他喝了一口茶,因为精舍里实在太冷,茶水早已冻得冰凉。这一口水喝下去,冻得他一个哆嗦:“银课一事倒不是不可为,银矿多在云贵川和福建,云贵川交通不便,开采量有限。因此,本朝银课收入大多来自福建。其中最主要的是福建尤溪县银屏山银场局炉冶四十二座,始於洪武十九年。浙江温、处、丽水、平阳等七县,亦有场局。你可知这两处的银课年入多少?”
周行德:“还请教。”他微一思索,这么多矿山,一年下来怎么着也能开采几万两白银吧。听金阁老所言,这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开采历史,产量应该不小。
金幼孜看了吕震一眼:“吕大人,你以前在户部干过,这些事吕大人是最清楚不多的了。”
吕震点点头,温和地对周行德说:“岁入二千余两。”
“啊!”周行德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才二千余两,开什么玩笑。两千两白银折合成人民币,也不过三四百万,这点收入,也就相当于后世一座小煤矿的年收入。这可是几十座银矿啊!怎么一年才交这点税,这不是侮辱人的智商吗?
可问题是这个数据白纸黑字记录在案啊!
如果不是矿山的问题,就是矿主的问题。而矿山会有问题吗,这本不是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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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突然记起历史文献上的一个记录,成化中,开湖广金场,武陵等十二县凡二十一场,岁役民夫五十五万,死者无算,得金仅三十五两。就算是这种情况,当年朝廷的矿课也得银八十多万,至于武宗正德年,更是得银一百万多。看来,这不是矿山的问题,而是朝廷管理上出了很大漏洞。
皇帝听到吕震的话,面上的失望之色更浓:“费时费力,还会滋扰地方,恶法也!周行德,朕本以为你是个理财好手,正要大用。如今听尔之言,却视军国大事如儿戏,深负朕望。”
这一句已经很严重了,可以说,从此周行德在皇帝心目中的的形象算是彻底崩塌了。
吕震一脸的同情,金阁老却无声地叹息一声。
周行德也知道接下来对自己的仕途尤为重要,定了定神:“陛下此言差矣,臣对金阁老的话不敢苟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子时(二)
金阁老本是个急性子的人,内阁学士虽然没什么实权,可这几年皇帝陛下一意北征,整个心思都放在阿鲁台身上,四次北征蒙古,活生生将阿鲁台打残打废了。
而鞑靼也从鼎盛时的控弦十万,锐减到如今的是不过几千能战之士。
可以预想,至少在未来的五六十年之内,中国北方已经没有边患之苦。
正因为专一军事,加上年纪也大,精力既衰。永乐皇帝对朝政也没多少兴趣,一应政务到压到内阁身上。
到如今,内阁已经有从一个单纯的秘书部分转化成只能部门的趋势。而无职无权的内阁学士也渐见宰相风采。
如今,金幼孜威权日重,已经不太听得进去不同的意见。见周行德反驳,他横了周行德一眼,忍住气:“还请教。”
周行德现在也是豁出去了,哈哈一笑:“阁老,你要拿数据来说话,那下官也用数据来说话好了。在座的金阁老,吕大人可都是进士出身熟读圣贤书的饱学鸿儒,至于万岁,更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大学问家。阁老想必读过不少前朝的典籍文牍,我且问金大人,开矿课之举可是我朝所独有?”
金幼孜:“盐铁乃是国家主要财富来源,春秋时就开始开铜山了,怎么可能是我朝独有?”
“好,远的不说,那我问问阁老,宋朝开银矿时,每年得银多少?”周行德继续大笑:“阁老恐怕一时还想不起,不要紧,下官刚好看相关记载,我说一说这个数字。宋朝元丰元年,全国银课的数字是二十五万两。元朝天历元年的银课是三十万两。数字虽然不多,可阁老不要忘记了,宋朝善待士大夫,赋税极低,士绅可都是免税。至于元朝,矿山都是掌握在蒙古人手里,也不需要交税。由此推断,当年白银产量应该是这一数字的十倍甚至百倍。”
说到这里,周行德朝皇帝一施礼:“陛下,所有先前臣说开矿禁一年三百万两的数字还是保守的,如果实施得法,六百万两毫无问题。”
方才一番话是周行德以前在混军史论坛时看到的,也标明了出处,如今正好拿来说服众人。
在座众人都是饱学之士,而读史乃是中国古代读书人的必备功课。终于皇帝,更是读史不辍,以前朝得失为鉴。
三人微一回忆,立即记起了这些记载,顿时脸上变色。
三百万两,甚至六百万两对此时的明朝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永乐年确实是明朝最鼎盛的事情,可这个鼎盛却大多反映在军事和几件浩大的国家工程上,其实经济并不繁荣,国库经常空得可以跑马。
明朝初年,朝廷一年赋税收入甚至只有五万两。到永乐年时,太仓的数据也仅仅维持在八十万两左右。终到美洲白银的大量输入和上百年的修养生息,至正统年时才突破两百万两。
这六百万两的数字立即让君臣等人有些发蒙。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胸膛剧烈起伏:“周卿,你继续说下去。”
周行德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禀陛下,朝廷只所以禁止民间开银矿,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一,费事费力,产量极小,以至于闹出刚才金阁老所说的几十座银矿岁入二千余两的笑话;二,矿工皆是剽勇刁钻之人,聚于一处,怕闹事。”
“对,是有这个顾虑。”皇帝点点头,皱着眉头在屋中慢慢地走了起来。
金幼孜也道:“确实如此,产量小,费时费力不说,这么多人口聚集在一起,若有事就是民变。”
“倒不用担心。”周行德解释道:“产量小,那是因为官办,衙门作风,不出事自然就好,至于产量如何,谁在乎,不就是应个景儿罢了。百姓聚集在一起也未必就要生事,只需将矿山的开采权下给地方绅士,有恒产者有恒心,地方官绅自然知道管理。我们朝廷所需要做的就是派出矿监税使统购统销即可。臣可担保,只需一年时间,这银课赋税将翻上十翻。”
皇帝和金幼孜互相对视一眼。
良久,皇帝才问金幼孜:“如何?”
其实,在金幼孜看来,周行德这个提议漏洞百出。看他的意思,好象把矿山一私有化就能包治百病,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而且,这世界上的事情,无论是管理一个家庭还是国家颁布政策,刚开始或许能看到许多好处。可时间久了,种下的龙种未必不生出跳虱。
但是,金幼孜却知道自己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那是因为自己一心主战。
他也知道连连用兵对国家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安内必先攘外?有强邻在侧虎视眈眈,你又有什么余力治理国家。
军事,只有军事才是压倒一切的大政方针。
只要能筹措到足够的军费,周行德开出的方子就算再有后患,也只能伸脖子吞下。
想了想,金幼孜点点头:“陛下,臣觉得可行。”
“好!”皇帝心情好起来:“那好,咱们君臣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尔等又是盐铁好手,今日索性就合计一下。”
周行德暗自出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平安过去了。
看得出来,皇帝也是一个对数字很敏感的人,这间精舍里堆积如山的文牍中一应数据俱乐全,只要你说得出来,他随后一指,就能挑出一分档案核对。
这也可以理解,永乐皇帝千军万马都统帅过,是个老于沙场的兵法大师。打仗这种事情说穿了就是计算,计算敌我双方的势力对比,彼此有多少兵力、器械、粮秣都要熟记在心,圣书在战场上却是毫无用处。
几十年战争下来,皇帝也变成了一个术数好手。
君臣几人将未来可以获得的收益粗劣地计算了一下,最后的结果确实是三百万两。
皇帝高兴起来,兴奋地砸了周行德一拳:“不错!”
这是他以前带兵时养出的习惯,现在却突然记起自己的身份,这才有换上了一副道貌岸然的神圣模样。
因一想到又将与鞑靼对决于沙场,皇帝心中一阵激动,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眼前开始发黑。
他忙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对,不对!”金阁老突然摇了摇头。
皇帝问:“怎么不对了,难道数字有错?”
金幼孜:“数字没错,可陛下和各位大人忘记了最最要紧的一点。万岁你若要征讨阿鲁台,最迟也得在七月底发兵,不能再拖。可就算现在开矿禁,等银矿挖出来,凑到足够的军饷,也得等到年底,到时候大雪一下,就不能再动刀兵了。”
“啊!”皇帝一呆,心中一片沮丧。
吕震本就不赞成对北用兵,不禁道:“那就等后年再说吧!”
“住口!”皇帝突然一声咆哮,心中突然有无边的愤怒:朕看起来虽然身高体健,可谁又知道,朕的这颗心脏早就不成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若是明年再不彻底消灭鞑靼,朕还等得到后年吗?
吃皇帝这一声呵斥,吕震吓得缩成了一团。
皇帝不理睬吕震,这家伙今天在这里站了一晚上,一点有用的意见也给不出,做官做得如许油条,在朝廷中可不多见:“金幼孜,朕就问你,如果到七月初,你能筹集到多少军费?”
金幼孜摸着胡须大概算了一下:“银课那边可以得一百万,夏秋两税中也能挪一部分,加上盐税,尚余四十到五十万两的缺口。这四五十万两银子,臣是彻底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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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辙,你金阁老怎么就没辙了?”皇帝突然冷笑,然后一脸的狰狞:“山西那边不是很有钱吗?秦学政做了这么多年布政使,大发利市。他吃肉,怎么也得给朕剩一口汤喝吧?”
听到皇帝这杀气腾腾的话,屋中的金阁老和吕震同时一颤。
周行德也吓了一大跳:皇帝这是要杀猪了,在永乐皇帝看来,秦学政已经养得够肥了,不杀,对不起自己。可是,那钱都被朱二拿去了,如今的秦学政比老子还穷,还能抄得出多少钱?
“陛下……”吕震惊得嘴唇瑟瑟发抖:“陛下,慎重啊!”
金幼孜突然叫了一声“好”:“陛下,秦学政在山西是横征暴敛,残害百姓,又贪墨成性。正该重重治罪,籍没其家产,以充军资。只要抄了他的家产,这笔军费就算是凑够了。好,惩办贪官乃振朝纲,得民心的大好事,臣附议!”
“陛下、阁老……毕竟是封疆大吏,毕竟是……”吕震带着哭音:“若真办了秦大人,让人情何以堪啊!”
“住口!”皇帝猛一声大喝,一脚将吕震踢倒在地,高喊:“赛哈智何在?”
赛哈智走进屋来跪在地上。
皇帝又看了周行德一眼:“周行德,赛哈智,你们两人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刑部给事中,立即同金幼孜一道带兵捉拿秦学政,把他的家给朕抄了!”
“遵旨!”
这个时候,有洪亮的钟声从正阳门那边传来。
正子时。
永乐二十一年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查抄
这次行动自然以金幼孜为主,赛哈智和周行德为副。
赛哈智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他的汉语也非常之渣,说起话来口中像是含了个枣子,你得想半天才明白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比如刚从皇帝那里出来,金阁老就问:“赛指挥,这次去抄秦学政的家究竟如何布置?”
赛哈智就说:“阁老且放心,在秦大人从山西进京的那天起我北衙就在他家附近安排耳目监视。”这句话就让金幼孜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么,最近秦学政那边可有动静,须防备他转移资产。”金幼孜自从做内阁学士以来就与钱打交道,如今皇帝北征在即军费问题迟迟没有落实,让他不觉有些心浮气躁。
周行德听得不住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学政的家底究竟是何情形,只怕金幼孜这次要大失所望了。
同样知道底细的还有赛哈智,说来也怪,这个锦衣卫生特务头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不将这个关节说穿,只一笑:“阁老放心好了,秦学政从进京以来就没出过家门,也没有任何转移财产的迹象。如今朝廷财政吃紧,抄了秦大人的家,也算是给阁老的一件大物理。”
“物理!”周行德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忍不住要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激动地摇晃:“哥们,你也是穿越过来的?”
可仔细一想,这才弄懂,原来赛指挥说的是“礼物”,这一点从赛哈智面上讽刺的笑容中就可以看出来。
赛哈智:“阁老,周大人,你们二位且去内阁值房等着,我这就去调集人马过来,咱们这才去秦大人的府上。”
“也好。”金幼孜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肢势:“赛大人请便。”
内阁值房本在皇城中正阳门之后,和六部挤在一块儿。但自从开始修建西苑,皇帝也常年在此办理政务,大明帝国的政治中心有朝中海、南海一带转移的趋势。因此,内阁也在这里设了值房,不两步就到了。
实际上,从永乐年开始大修西苑以来,明朝历代君主都不断扩建,比如后面武宗时建设的豹房,嘉靖皇帝又在豹房的基础上继续维修。到最后,这里终于变成明朝的政治中枢。
到了值房,吕震握着周行德的手亲热地说:“周大人,说起来咱们如今也算是同殿为臣了,这大过年的,有空去我家坐坐。”吕震倒记得周行德这个人,其实,他女婿张鹤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周行德。
可惜当初周行德职位卑微,他吕大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的周行德不但是刑部给事中,又能直接参与朝廷军国机要,看样子,皇帝也很信重此人。如果不出意外,京城政坛上将升起一颗夺目的新星。
此人才华出众,为人又精明,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好在周行德当初能进入官场,全靠他吕大人从旁提携。
“我吕震也算是慧眼识人了。”吕震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得意,对周行德越发地亲热起来。
周行德却有些尴尬,说起来自己能做官,还真靠了这个吕大人,这种恩情自然是没齿难忘。可如今张鹤这个迂夫子对自己意见颇大,上门去,须防着被他骂。
只讷讷几句敷衍半天。
吕震这人是典型的中国式官僚,油滑胆小,可却不是笨蛋。如何不明白自己女婿和周行德直之间的不愉快,用长辈的语气和蔼地说:“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一言不合就闹将起来,可说起来彼此也没有深仇大恨是不,我去同张鹤大人说说,你是给事中,也是要大用的,将来处理公务未必不同张鹤有所交集。若不能将相和,耽误了国家大事却是不好。这一点,我就要说道说道你了。”
周行德也想同张鹤和好,毕竟是朋友,弄成现在这种样子也没意思,就道:“是,就依部堂大人的意思。”
吕震欣慰地摸着长须:“如此就好,那本官就回去了。哎,年纪大了,熬不了夜。”
金幼孜在旁边早听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道:“吕部堂,你想就这么回去吗?”
吕震愕然:“阁老此话何意啊?”
金阁老:“反正已经迟了,不如就在值房歇一宿好了。”
吕震突然明白过来,叫道:“阁老,你这是要将本官扣下来吗?”
金阁老只是冷笑,却不回答。吕震这人最是滑头,而他一力提携的周行德也是个滑头。大滑头加上小滑头,倒做了一路。这二人做事做人都没有原则可讲,须防备吕震走漏了消息,给秦学政从容布置的机会。吕部堂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鬼才知道他同秦学政有没有来往。
周行德听到这话,不觉皱了一下眉头,这个金幼孜还真是霸道啊,很有后世张居正的风采,吕震堂堂一个礼部尚书,二品大员,比他这个内阁学士的食秩可高太多了,金大人说扣就扣,只怕吕震不会答应。
说来也怪,吕震却笑着道:“也成,反正已经过了子时,如今再赶回家,一通折腾,也睡不了几个时辰,还不如在你们内阁值房歇一夜。”
三人到了值房,围着火炉子说话。
吕震毕竟年纪大了,不住打哈欠:“我说阁老,看样子陛下的第五次北征是势在必行的了,也不知道朝廷是如何安排的?”
金幼孜道:“依旧是太子监国,这次出征至少一年,所需粮秣也是如山之数。前四次征讨阿鲁台,军中战马损极大。与鞑靼作战,还得靠骑兵解决问题。因此,购买上好战马乃是当务之急。可购买战马得提前做准备,趁冬春之际青黄不接,东北那边缺粮时正好购买,若再拖延两个月,只怕就凑不到足够的数量了。还好这次如果能抄了秦学政的家,可得银三五十万两,正要解了燃眉之急。”
金阁老亢奋起来,提起火钳拨了一下炉中的木炭,炉火熊熊燃起,照得他一脸的红光。
周行德懒得接这个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学政的家底还剩多少银子,金阁老这次是注定要空手而回了。
“不对,此事永乐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啊,怎么反让金幼孜去白跑这一趟?”周行德心中一惊,突然有了一丝觉悟:“这是皇帝在警告朝中清流,山西冒赈案该到此为止了。”
周行德一边向着火,脑袋里一边飞快转动。
其实,山西案皇帝是摆明了不想追究,若在深挖下去,就要牵涉到太子。然后,储君之位不稳,朝廷又将乱成一团。
而皇帝现在一心北征,京城需要太子坐镇维持。若夺嫡风波再起,皇帝还怎么出征?
可偏偏朝中的清流们死咬着秦学政不放,尤其是金幼孜这人乃是姜桂之性,最见不得人贪墨,自然不会放过秦学政。
清流们冲杀再前,赵王,甚至远在山东的汉王自然是乐见其成。
皇帝也知道没办法说服金阁老为首的那群清流,索性就派金幼孜去抄秦学政的家。
反正你金幼孜一心要办秦学政,你就去办好了。如果一文钱也没抄出来,你就不能在这事上同朕纠缠下去。
然后随便给秦学政安排个贪墨的罪名,把这事给敷衍过去就是了。
否则,皇帝也不会派锦衣卫出马,把这事办成钦案。
只要定为钦案,人一抓进北镇抚司的诏狱,也没三法司什么事。到时候,不管是关是杀,皇帝一句话下来,这案子就算告一段落。
如此说来,这次去抄秦学政的家实在没什么意思。
周行德心中郁闷,大半夜的被派去抄家,如果是抄一个大贪官,或许还能得些好处。问题是这次去秦学政那里摆明了要空手而归不说,还耽误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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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片刻,赛哈智就回来了,说是兵马已经招集齐了,请金阁老指示。
金幼孜振作起精神:“有劳赛指挥。”又看了吕震一眼:“吕部堂,你可以回府了。”
吕震满心的不快,不怒反笑:“本官今夜还就要歇在你们内阁值房里了,怎么,阁老要撵我?”
金阁老再不理睬:“周行德,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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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亲笔所写查抄秦学政的廷寄是子时写的,事不宜迟,金幼孜连夜行动。
秦学政家立即戒严,这时,院门外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到处都是涌动的火把,印照着地上的白雪,红彤彤一片,甚是凛冽。
如此大的动静想不惊动邻居那是不可能的,秦学政家附近都是世家大族,便有不少黑压压的人头从旁边朱墙上探出来张望,人头虽然蹿动,却鸦雀无声。
一真疯狂的马蹄声传来,刘勉带了几个卫兵迎上去,发现为首的竟是金阁老和赛哈智,周行德也跟在金幼孜身边,立即负手立于一旁。
等众人跳下马,立即走上前去拱手施礼:“各位大人终于到了,院子已经围了,没走一个人。士兵们都冷得遭不住,盼着早些了啦这桩差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秦夫人
金幼孜大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里面的各色人等可都控制住了?”
众人自然紧紧跟了上去。
刘勉支吾几声,才讷讷道:“还没有?”
金阁老停住脚步,转头威严地看着刘勉:“混帐,你没接到赛指挥的手令吗?立即就要查抄秦学政,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又是谁,你一概不知,怎么办事的?我看你这个锦衣千户也做得糊涂。”
当着赛哈智的面斥责锦衣卫,确实很打脸。可赛指挥却将脸转到一边装着看不见。
刘勉没有办法,只得将一张纸片递过去:“阁老一看即知。”
周行德好奇,将头伸了过去,借着火把的光却看到这是一张宫中女官出宫的凭证,落款那人也没听说过。
“这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本官看这种东西?”金阁老脸色冷峻起来,眼睛里也带着一丝不屑。
刘勉压低嗓子用四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禀阁老,赛指挥,这是二皇子夫人秦氏出宫的凭证,我也没想到年三十的,夫人会出宫与秦学政团聚,还在陛下那里请了旨意。夫人好歹也是天家的人,刘勉不敢动粗,只能远远地围着院子,不好进去的。”
众人都惊讶地轻呼一声。
周行德也没想到秦学政的女儿,朱二的老婆竟然就在里面,哈哈,这下可就热闹了。
金幼孜哼一声将纸片扔在地上,也不说话,径直朝里面走去,猛地推开院门。
怎么说他也是数次随同皇帝出征过的,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杀气,将其他人震得说不出话来。
刘勉摇着头将纸片拣了起来,又追上去:“那么,下官就将这张凭证还给秦夫人好了。”
进了院子,金幼孜明显地被里面的寒酸给弄得一怔,微一迟疑,次大步走进签押房。
一群锦衣卫蜂拥而入,在明亮的火把的光芒中,他们身上的大红锦衣和无翅黑纱官帽显得触目惊心。
签押房里没有其他人,就一个二十出头的宫装妇人和秦学政的两个孙子在。两个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而那妇人却一脸淡漠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闪亮地看着涌进来的各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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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阁老倒被她的镇定弄得一呆,便站在那里。
赛哈智还是那副事不关己模样,而刘勉则缩到角落不吱声。
怎么说人家也是天家的人,做臣子的却不敢乱来。
周行德定睛看过去,这女子长相倒也普通,说句实在话还有些黑,有些瘦,可身材却颇有味道。
尤其是那一双单眼皮,使那一双眼睛猛地变小,透露出一丝机灵和果决。
正看得出神,金阁老在后面推了周行德一把。
周行德一时不防,竟被推到了最前面。
他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向那女子一揖:“我等见过夫人,下官等刚领了圣旨要来查抄秦府。职责在身,得罪了。”
那女子面上也看不出是惧是怒,反显得很是客气,将手一伸:“正等着跟各位大人商量这件事,还请教各位大人尊姓大名,又在哪个衙门当差,这差事谁拿头,请坐。”
金幼孜冷冷道:“不坐了,职责在身,有事你问周大人好了。”就指了指周行德。
周行德心中对着金幼孜一通乱骂:金老不死的,老子看你也是个清流君子,你他娘刚才竟然把我推到前面来了。你不耐烦同皇族的人打交道,怎么拿我出来顶缸。
没办法,周行德只得回答说:“禀夫人,下官乃是刑部给事中周行德,这位是内阁学士金阁老,这位是……”就逐一介绍了众人,接着说:“陛下的意思是,秦大人在山西任上有贪墨嫌疑,命我等前来查抄秦府,并请秦大人去北衙住几日。”
“贪墨!”秦夫人从容一笑,指了指周围:“各位大人看看,家父这宅子已经破旧成这样。这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谁不是栋起凌云,谁不是锦绣满眼,你们不去查抄,却偏偏要查到这里,世界上还有这种道理吗?”
“大奸似忠。”金幼孜冷冷道:“秦大人住这么破旧的宅子,那是为掩人耳目,谁知道家里藏了多少金银?”
秦夫人猛地站起来,怒视金幼孜:“阁老,说话可要负责,若是查抄不出金银呢?”
她这一站起来,两个孩子哭得更厉害。
金幼孜听到孩子的哭声就感觉脑袋一阵发涨,也不想同一个女人在这里废话:“夫人,我等可是领了诏命的,我也不同你多说。”
刚才知会了秦夫人一声,也算是走了个场面。金幼孜当下也不耽搁,回头对刘勉道:“刘大人,内阁的廷寄陛下已经批了红,批红之后就是诏命,走吧,咱们去拿秦学政。”
是诏命就不等拖延,刘勉等人只得朝外面走去。
赛哈智也背着手用看戏的肢势跟了上去。到门口,金阁老回头看了一眼周行德:“周大人你就留在这里,别让不相干的人冲撞了夫人。”
“我……”周行德一句“我靠”几乎脱口而出。
金幼孜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这是让他周行德留在这里将朱二的老婆看住,免得她等下出去捣乱。
人家好歹也是皇族,将来可是要做王妃的,她如果真的撒泼,锦衣卫还真拿她没辙。
抄家拿人从来就是一件发财的不二法门,如今周行德却被排除在外,这不是欺负人吗?
好在周行德也知道秦大人如今一两油水也没有,心理这才平衡下来。
按照他的预想,朱二老婆应该痛哭流涕才是。可说来也怪,秦夫人却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周行德:“周大人,你可是要将我控制住吗?”
周行德硬着头皮:“不敢。”
见四下无人,秦夫人突然淡淡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山西赈济款一事还要多谢大人周全。”
周行德身上一震:苍天,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子不过是做过一次假帐,怎么弄得路人皆知了。
此事若暴露出去,我周行德可就完蛋了。
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周大人勿惊。”秦夫微微一笑:“此事乃二皇孙做得不妥,其实,天子心中自有一笔帐。二皇孙也是糊涂油蒙了心,那笔钱他也想退出来,可就这么拿出去,岂不坐实其罪名。我听人说周大人素有智谋,还请教。”
说罢,就放开手中两个孩子,站起身来静静地看过来。
周行德突然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至于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一时间也琢磨不透。
不过,退还银子一事也是太子的意思,否则,这笔钱若一直留在朱二手里,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迟早要将太子一系炸个粉身碎骨。
可怎么退,却有许多讲究。
这事周行德下来之后也仔细推敲过,也有个成熟的思路。
当下就将这一丝不安抛之脑后,低声反问:“夫人,你就不担心秦大人吗?”
听周行德提起自己父亲,秦夫人面上闪过一丝黯然,然后道:“怎么不担心,可是,此事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一点办法,只能等等看。可不管怎么说,陛下看在家父是储君亲家的情分上,应该能留他一命吧。”
说着话,秦夫眼睛里涌出两点泪光,然后有消失不见,咬牙道:“此刻有更要紧的事情需办,周大人请回话。”
周行德:“这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得地将银子退回去根本没有可能,我倒是有个主意,本打算向太子殿下禀明的,可下官职位卑微,没机会见到殿下他老人家。况且,这事由二皇孙去办最为妥当不过。”
他心中感叹:朱二这鸟人实在太讨厌了,老子本不打算理睬的,可这事关系到太子系关系到老子的切身利益,说不得要帮他一把了。
秦夫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欢喜:“大人快说。”
周行德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朝虽以法治天下,可天理不外人情,说穿了也就是个人治。朝廷治理天下的基础不外乎‘忠’‘孝’二字,只需扣住这一点,二皇孙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
周行德轻轻说道:“刚才下官去西苑值守,发现天子日常都居住在瀛台里,看来陛下是真喜欢那个地方。可那地方却破得不成体统,四下漏风,冷如冰窖。先前金阁老和下官侍侯天子不过一个时辰,就冷得一身都木了。还好陛下龙马精神,却不惧风霜。只是,陛下年纪毕竟已高,若冷着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情何以堪。其实,内藏府是真的拿不出钱啊,若是有钱将那里的宫殿整治一下就好了,若二皇孙有这个心意,不管办得成办不成,总归是做子孙的孝道。。”
秦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周大人,我明白了。”
周行德点点头,将身子背了过去。
秦夫人走到周行德身后,深深一拜:“大人恩得,我就替皇孙多谢了。”
“如果用钱来感谢就好了。”周行德暗道:“可惜你们是皇家的人,哎,替皇家做事就这点不爽,没有一点好处可拿,还得担风险。”
真是没意思啊!
周行德最近刚得了座庄子,又收拢了不少人口,固定资产突然猛增,可现金却有些吃紧。当下也不管秦夫人,低头思索看什么地方能够弄些钱。
想了想,国家开矿禁倒是个好机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冰冻三尺
不管在哪个时代,开矿总是最来钱的行当。在后世,山西煤炭老板的富有周行德可是见识过的,两三百万的房子,买他几十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其实,矿山的管理也很简单,找几个技术人员,雇一批壮劳力就可以开挖,只须防备不出安全事故即可。
在明朝,你就算想出安全事故,也有些难度。因为科学技术的限制,根本没办法像现代那样巷道作业。
因此,当时的矿山开采业大多属于浅层挖掘,像揭皮一样将表层土石一层层挖开。这样的效率虽然低,耗费的作业量也大,却不容易出事故。
若是直接在地上打洞,掘进个几十米,工人就都要闷死在里面,没有电力,没有通风装置就是找死。
周行德如果真打算靠开采业发财,就不能出事故,毕竟自己也算是个官,真弄死了人,激起民变,赔钱不说,仕途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既然生产力如此低下,像煤炭、铁矿这种低附加值的矿石可以放弃,要弄就弄金矿和银矿。可这北京周围好象没听说过有不错的金、银矿藏,难不成要去外省发展?
据周行德所知,在后世,中国的黄金产地主要有三处:山东、大兴安岭、新疆的阿尔泰山。
新疆就别想了,那地方现在还是一片蛮荒之地;至于东北,也是人烟稀少。
倒是山东可以考虑。
但问题是,自己现在有官职在身,没办法去山东。
除非想个法子调去那里做官,问题是,一年之内永乐皇帝就要去世,然后未来的仁宗皇帝也会在半年之内驾崩,一年时间中换了两个皇帝,朝局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在这种要紧的时候离开中枢之地,将来还谈何作为?
想到这里,周行德不觉有些丧气。
就这样,周行德背对着秦夫人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的雪,而秦学政的两个孙子还在小声地哭着:“姑妈,我怕,我怕!”
“别怕别怕。”秦夫人抱着两个小侄子柔声安慰着:“要不,姑妈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姑妈,我们要听故事。”
两个孩子见有故事可听,停止哭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秦夫人。
“话说,从前啊有个姓王的读书人,是官宦子弟,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了。他从小爱慕学习道术,听说崂山上有许多神仙,就背了书箱出门访道。登上山顶,就看到一座道观,一个道士正坐在蒲团上打坐……一天傍晚回来,王生看见两个人和师父一起喝酒。天色已经昏暗,还没点灯烛,师父就剪了像镜子一般的纸贴在墙壁上。不一会儿,如同明亮的月亮照耀屋内……”
“哇!”两个孩子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周行德一怔,着不是老子讲给叶天禹的《崂山道士》吗,怎么传到京城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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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却见秦夫人那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姑妈,快讲,快讲。”两个孩子拍着巴掌不住口地催促。
看得出来,秦夫人有些疲倦。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换任何人也承受不住。
秦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两个孩子,疲劳一笑:“乖,你们也发蒙好几年了,都识字的,这书给你们,自己看吧!”
“好。”两个孩子喜滋滋地把书抢了过去,围座在烛光下读了起来。
秦夫人有朝周行德看了一眼:“周大人。”
“下官在。”
“本以为周大人是将门出身,不通文墨,却不想能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来。”秦朝夫人淡淡一笑:“周大人这本《聊斋志异》乃是叶将军找人刻板刊发的,在江南都快卖疯了。”
周行德没想到这本书卖得这么好,心中懊恼,早知道就该自己出版的,不行,有机会得问叶粗坯要稿费。
他谦虚地说:“夫人谬赞了,下官武人出身,八股文章也作不来,就写些神仙鬼怪自娱自乐罢了。”
正说着话,院子到处是锦衣卫的呼喝声,和秦府的书办、下人们的哭喊声和惨叫声。在暗夜里如同起了一场大火,不断有只穿了一件单衣的书办和小吏们被人从热被窝里拉出来,站在院中的雪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
周行德有些心中不忍,将头转到一边。
秦夫人好像看不到一样,依旧缓缓地用平静的语气同周行德说话:“周大人,这本小册子中也没有几个故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新书,如果有,我倒想先睹为快。”
周行德倒有些佩服她的镇定,道:“倒还有十几个故事,可惜最近太忙,没时间写。”
“哦,倒是这个道理,大人马上就要高就。给事中又是一等一重要的职位,自然要忙上一阵子。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一旦周大人新书出来,可得先给我看哟。”
“那是, 那是,下官一但有了新书,必先进呈东宫。”
正要再说,这个时候,后院却“铮!”一声,响起一记古琴的声音。
这一声虽然不响,却极具穿透力,远远地传来,直如敲到人心中一样。
秦夫人面上变色。
中国人讲究中庸,如古琴曲,更是以中正平和为第一等。
周行德即便对古琴曲一窍不通,可这曲《高山》还是听过的。
只听得这一声声古琴越来越快,沉沉地如同巨大块垒压下来,让人无法呼吸。
周行德心中腻味:你一个贪官,弄这么深沉肃穆做什么?
可秦夫人的手却颤抖起来,她猛地站起来:“父亲起来了。周……周大人,还请你带我过去看看。”
“好。”周行德本不想搀杂进这事的,问题是就算想拒绝也没有任何理由。
于是,他和秦夫人就前一脚后一脚地朝后院秦学政的房间走去。
等到一跨进秦学政的房间,古琴曲戛然而止,只剩下巨大的回音在屋中嗡嗡蜂鸣。
屋中站着金幼孜和赛哈智二人。
赛指挥还是那副梦游状态,而金阁老却冷笑着看着坐在面前的秦学政:“秦大人倒也镇定。”
秦学政将手中古琴上收回,抬头看了一眼刚进门的女儿,目光中有丝慈爱一闪而逝:“来了,何必。”
一向镇静的秦夫人眼睛里突然有泪珠落下:“父亲……”
“你不该来的,别怕,为父不过是要去北衙走一遭,过几天就回来了。”
“哼,秦大人你在山西任上干的好事,若不用国法办你,天理何在。”金阁怒笑。
“干的好事?”秦夫人抹了一把眼睛:“阁老,我且问你,家父在山西任上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朝廷如此大动干戈?”
金幼孜:“贪腐。”
“贪腐,阁老看看秦家,都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哼,老夫也不同你说话。”金阁老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刘勉匆匆走了进来:“赛指挥,阁老,秦府已经查抄完毕,卑职前来复命。”
“好。”金幼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刘勉:“查抄了多少财物?”
皇帝买马的军费可着落到秦学政的身上,断断马虎不得。
刘勉尴尬地拱手:“禀阁老、赛指挥,一共抄得房契一份、白银四百两、宝钞两千贯,棉衣两件、被褥十床,日常用具不等,折合白银不足五两。”
“什么?”金幼孜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伸手扶住墙壁,半天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大声咆哮:“怎么可能,怎么才这点银子,一定是你们玩忽职守,查,继续查!”
刘勉却没有动。
赛哈智这才道:“刘勉,阁老让你查,你就再抄一次好了。”
刘勉:“禀大人,不是下官偷懒,方才咱们可是连秦大人家的板壁都给拆了,实在是只抄了这么些东西。”
没有人比周行德更清楚,这个秦学政究竟穷成什么样子,他秦大人的钱可都被他女婿搂去了。你金阁老不去太子府查,跑这里还折腾有用吗?
这都快黎明了,周行德又冷又饿又困,只想快一些把这里的差使交代了,好回家去钻热背窝,忍不住“哈”一声:“阁老,塞指挥,看样子今天就是算挖地三尺也挖不出什么东西,大家伙还是散了吧,大年初一,早些回家过年正经。”
赛哈智看起来寡言少语,可能够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岂是简单之辈,也明白这活牵涉到储君,皇帝叫他过来也就是走个过场。便点头,正要让刘勉收队。
周行德这句话倒提醒了金幼孜,他一拍额头:“对了,这里未必没有地窖,挖,挖地三尺。”
周行德傻了眼:不会吧,金大人你太能整了,就不能让我们回家睡觉吗?我也是嘴欠,说这么多做什么。
实在没有办法,刘勉只得又退下去调集锦衣卫在院子东一锄头西一锄头地挖起来。
天已经完全亮开,整个秦府就好象一个大工地,地上的雪被人一踩,和着泥土,如同一个大菜园子。
周行德站在院子里,眼皮重得就快睁不开了。
实在是忍无可忍:“阁老,这么挖下去也不是办法。”
“难道不挖?”金幼孜森然问。
“不是不挖,得讲究方法。”周行德实在顶不住了,不住打着哈欠:“阁老,我倒有个办法。如果这秦府真的有地窖,你找人端几盆水泼下去。水往低处流……”
“明白了。”金幼孜何等聪明,立即醒悟,高声叫人打水往地上泼,精神更是亢奋:“秦学政,这下叫你无可遁形了吧?”
水一盆盆地泼下去,积在屋里,院子里。这么冷的天,不片刻就凝结成冰。
这下地窖没找着,整个秦府倒变成了一座冰窖。
刘勉:“阁老,实在是找不着啊!”
“混帐东西,继续找!”金幼孜两眼血红,状若疯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麻药
不得不说,周行德穿越到明朝的第一个春节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金幼孜给毁了。
本来,去西苑值守的主要目的是查出玉浮屠的身份,如今总算从马云的口中得知这人是杨庆的人,也知道杨庆如今已同赵王勾结在一起,也算是意外之得。
这事弄妥,到了子时就能回家睡觉了。
可谁知道皇帝却让自己同金阁老、赛哈智一起去查抄秦学政。
查抄就查抄吧,反正那秦大人也穷得厉害,身上没二两老油,也就一个时辰就能收工。
可谁曾想金阁老还不死心,折腾到上午,实在没有收获了,这才悻悻地收兵回家睡觉。
这老头人是正直,可周行德总觉得同他尿不到一壶里去。相反,他倒同刘勉这种胆大妄为的特务,以及秦学政这种贪官谈得来。
这岂不是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想到这点,周行德却有些郁闷。
不是好人就不是好人吧,这年头好人可不好做。
咱就是一个小市民,人生在世吃穿二事,穿越到这里来,不就图个荣华富贵吗?
金阁鼓捣了一整夜,最后的结果是装了几百两银子,拉了一大车被褥什么的忿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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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秦学政,则被锦衣卫押回北衙关在诏狱里面。
关在北衙有一桩好处,就是不用经过三法司回审,到时候,皇帝下一道诏令就能最终结案。
看秦学政和他女儿的模样好象也很轻松,也许在他们看来,这案子牵扯实在太大,算是已经把太子系和整个朝局给绑架了,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了了之。
可周行德却不这么认为,以永乐皇帝狠劲,真要了却这事的首尾,最好的办法就是“杀!”
当然,这种话他也不忍心同秦夫人说。
“管我鸟事啊,朱二弄出来的事情,你他娘自己解决吧!”
与金幼孜等人分手,周行德却发现自己一身冷得厉害,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后世时间上午十点过左右。
身上越来越冷,脑袋也开始隐隐发疼。
周行德心中却有些畏惧,生怕自己感冒。
他的身体虽然十分壮实,可说来也怪,不得病还好,一得病就得拖他十天半月才能痊愈。上次那嗓子的问题就折腾了自己十来天才好,这次别又被病魔给放倒了。
想来这个道理也简单,自己在后世小时候一得病就去医院挂水,打青霉素,抗生素用多了,一但得病,就得全靠药物。身体的抵抗力比起古人来和差太多了,如果在明朝生病,任何药物都没有效果。
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吃点东西,最好是热腾腾的咸豆腐脑,多放些辣子,出身汗就好了。甜豆腐脑就算了,那东西没办法吃。
这里离家有些远,又是大年初一,街上连根人毛都看不见,更别说雇轿子雇车了。
顶着风雪走了一气,一身都快像是要被吹透了。
抬头看去,却不觉走到了云娘的药铺前。
周行德大喜,忙上前踢了踢门:“云娘,老顾,老岳,开门,冷死洒家了。”
云娘是药铺是没有开门,可人早就起来了。
开门见周行德冷得浑身发颤,吃了一惊,忙将他迎进屋子,生了火,烧了一锅热汤递过来。
吃了碗汤面,身上才热起来。
顾老头和岳老头也过来同周行德见礼,周行德忙叫顾老头出去给自己雇轿子,说外面的风实在太大,若走回去,须防着受风寒。
等顾老头出去之后,云娘突然说:“这个老顾还真是不错,一手正骨本事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有些名气了,最近还寻了个给人拔牙的营生。”
“拔牙?”周行德有些奇怪:“怎么了?”
老岳道:“回大人的话,前几日小老儿的槽牙疼得厉害,牙龈也肿了。若不是老顾帮忙,我非活生生被痛死过去。”
周行德笑道:“老顾以前可是练过武艺的,手劲大得很,用来拔牙倒是屈才。不过,他粗手粗脚的,你让他拔,不怕疼吗?”
“不怕,用了麻药的。”
“麻药,有这种药吗?”周行德好奇地问,据他所知,中国古代倒是有过麻沸散这种东西,可后来却失传了。直到清朝后期鸦片传进中国,麻醉剂才出现在外科手术中。
“有啊,是云娘配的。”老岳不住感叹:“云娘家传的麻药真是厉害,一涂在嘴上,小老儿半张脸都麻得根木头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周行德倒有些惊喜,问云娘:“你家传的麻药真这么厉害?”
云娘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主药就一味曼佗罗,人若服用下去,浑身僵直,却没有任何感觉,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恢复。”
周行德大叫神奇,忙让云娘给自己配了一份。
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将来未必没有用处。
看样子,这个云娘的医术不错啊。
又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同云娘说了一遍,问有没有法子调理。
云娘伸出两根手指给周行德凭了脉,说:“大人的身子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以前乱吃药,将五行经脉给吃乱了。不过也不要紧,妾身给大人配几副药理顺阴阳,以后就不会发生老吃药却治不好病的事。”
周行德大喜:“那感情好。”
正说说着话,顾老头总算雇了轿子回来。
老头子苦着脸摇头道,大年初一的,根本找不着人,实在没法子,直接跑上门去喊门,好说歹说出了高价钱才把人给哄过来。
又道,你这么多钱,又是官,怎么不养两个轿夫,喂一匹马什么的,这样想去哪里也方便些。
顾老头最近大概是年纪大了,话变得多起来,一路唠叨着将周行德送出去,见旁边没人,就拉住周行德:“和尚,可有三姐的消息。”
周行德现在一听“三姐”二字就脑袋发涨,气道:“昨天你我才分手,今天又来问。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知道那么多?”
“如果找不到三姐,却如何是好?”顾老头一脸的惨然。
周行德有些不忍心:“很快就会有消息了……那个……我说,你找到三姐又怎么样,总不可能还拉杆子杀官造反吧,没前途啊!”
顾老头一呆,半晌才说:“倒没想那么多,只要找到三姐就成。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
“恩,别想太多。走了!”
也不知道虞娘那边怎么同爹娘说新庄子的事情,周行德却有些担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尺码不对,行德你的脚变大了
古代中国的大年初一实在没意思,街上的人少得让人心中犯怵。古人有早起的习惯,劳累了一整年,也就这天可以睡个懒觉。再加上又有初一不出门的习惯,临近中午,整个北京城还是一片寂静。
只旁边千家万户的门上贴着门神和春联让人看到过年的气氛。
到了家后,住了轿,就看到自家门口写着一副对联“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俗到掉渣,可字却写得非常好,想来家中也没有人能出这样的好字来。
周心中心中疑惑,又朝隔壁华泰的院子看了看,那边也贴了一副春联,同自家的楹联出自同一人手笔,可字句却雅致多了,“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想来,都是华泰写的。
昨天晚上秦学政那里出了那样的大事,是不是该同他说一声呢?
周行德犹豫片刻,又想,我管这么多做什么,这厮就是个丧门星,沾上就要倒霉。再说,秦学政的结局他心中想必也有觉悟。
就自回自家院子里去。
开了院门,一家人都起来了。
周行德母亲就惊叫一声:“我儿累了吧,听虞娘和周山说你昨天值夜,这眼珠子都熬成兔子了,要不先吃点东西?你手头提的什么,是药吗,是不是不好?”
然后是一通唠叨,又不住用手摸着儿子的额头,一脸关切。
又惊声大叫:“虞娘,快,快去给行德煎药。”
虞娘上来接过药包:“行德你怎么了?”
“没事,累的。”周行德转头苦笑着对母亲说:“娘,我累死了,就让我安静地睡一觉吧。”
说完,就冲进屋子,一头倒在炕上。
说来也怪,炕居然是热的。
“好舒服!”周行德顾不得脱一副,拉过被子就盖在身上。
“行德,先脱衣服。”虞娘跟了进来,一边伸手去拉周行德,一边道:“这炕的烟道我前几日才通过,知道你今天回来得迟,伙房里就没熄火,爹还埋了许久,说家里人不知节省,是个败家的。”
想起这事,虞娘忍不住微笑起来,继续问:“行德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找人开的补药,补养身子的。”
“原来这样。”虞娘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一用力将周行德拉起来,要替他脱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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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周行德如今是累得手脚酸软,加上她用力太猛,竟顺势倒在虞娘身上。
虞娘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可又怕周行德栽下炕去,只得抱住,并有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好了,脱衣服歇了吧!”
眼睛里却有波纹微微荡漾开去,让周行德有些痴了。
正在这个时候,周父亲突然闯了进来,大骂:“小畜生你总算回来了……我呸!”见到这尴尬的一幕,忙退了出去。
虞娘轻叫一声,慌忙推开了周行德,站在门口:“父亲你来了。”
周父气哼哼地走进来:“小畜生,你什么时候买了座庄子,还买了那么多下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告诉父母,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越说越光火,声音也越来越大。
周行德忙看了虞娘一眼,虞娘却将眼睛垂了下去。
周父继续骂道:“大年三十的,你有公务不回家我也不怪你。可这家里这么小,你买那么多人,挤死了。昨天晚上,安尔乐和春兰二人就没地方睡觉,在堂屋里对付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春兰是虞娘选来服侍爹娘的大丫鬟。
周父一边气愤地骂着,一边去揭周行德被子:“起来。”
周行德大苦:“父亲大人,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睡睡睡,我叫你睡。”周父一用力将被子揭开,喝骂道:“我周家子弟就没有大白天睡觉的习惯,起来,带我去庄子里看看。”
没办法再睡了,否则老爹非端一盆冷水泼过来不可。古人确实没有大白天睡觉的习惯,在他们看来,大白天瘫在床上,简直就是废物和泼皮的象征。有父母高堂固然很好,可古代的习俗还是让周行德很不习惯。
于是,他就瞪着一双红眼起床,提起精神陪父亲,带着一大家人去了新得的庄子。
看到眼前偌大一片建筑,和肥沃的土地,周行德母亲欢喜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声说我儿有出息,这周家总算能够发扬光大了。
周父眼睛一瞪,对着周行德就是一通呵斥:“你一个月才多少俸禄,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种庄子,你可不要拿你的仕途开玩笑,有的事情却是不能做的。”
周母不服,同丈夫拌起嘴来:“老头子你还真是,儿子没出息吧,你骂人。如今孩子有出息了,你又一副不欢喜的模样,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说我们儿子是贪官,贪官又怎么样,当初你在军队时不也克扣了不少粮秣,还在我面前得意扬扬,一副爆发户嘴脸?”
“你你你,头发长见识短……”
二老有开始吵起来。
周行德不住地用手揉着太阳穴。
好在二老吵了半个小时,总算停了下来,就在庄子里四处走四处看,又去问春耕的事情。
周行德总算摆脱了两个老人,回到了久违的热炕上。
这一觉睡得舒服,却不是自然醒。到黄昏时,虞娘就匆忙过来将他叫醒,说是爹娘又吵了起来。
周行德终于忍无可忍地对虞娘虎着脸:“怎么又吵,你就不能劝劝,大年初一的,闹什么呀?”
虞娘一脸的歉意,小声说:“爹要回城,说不住这里,娘不乐意,不肯走……”
“啊,回城去,这里生活条件这么好,回去做什么呀?”周行德大为惊讶。他对这里也非常满意,赖书生的庄子建得十分气派,跟小公园似的,若放在后世,起码上五星级的酒店。这么好地方不住,回城去挤在小四合院里做什么,如今家里人口也多了,挤得下吗?
况且,周行德才不想去同华泰做邻居呢,那家伙鬼头鬼脑,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算计进去了。
虞娘有些尴尬,半天不吱声。
周行德不快:“有话就说,咱们之间还用隐瞒吗?”
虞娘:“我们做晚辈的不好在背后议论父母的,行德,要不你自己过去看看。”
“好,我自己去看看。”周行德穿好外套,忿忿地坐在炕沿,就要去穿放在地上的官靴。
“等等,鞋子已经脏了,让下人们洗洗再穿吧。”虞娘用手在自己鼻前扇了扇。
周行德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本是个疏懒惯了的人。当初去刑部做司监狱时,官府倒发了两套官服和两双靴子,因为没人服侍,两套装束轮流穿也没洗。到现在,这双靴子上面已经粘满了雪泥,脏得不象话,也隐约有臭味飘了出来。
“管他呢!”
“不成,得换双新的,过年嘛。”
“哪里有新鞋子,另外一双靴子我放在衙门里,一样脏得很。你不说我倒忘记了,有时间去衙门里转转,让小娄帮本大人洗干净。”
“行德你不用操心了,妾身早有准备。”虞娘微笑起来,转头朝外面喊了一声:“尔乐,把老爷的鞋子拿进来。”
“来了!”清脆的声音响起,安乐捧着一双簇新的棉鞋喜滋滋地跑了进来。
周行德大觉意外:“这鞋子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这庄子里的?”
虞娘接过鞋子,朝安乐挥了挥手,示意小丫头出去。然后面庞微红:“是妾身亲手做的。”
周行德大觉感动,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有心了,前一阵子好象没见你做针线啊,哈,难道是你瞒着我,想制造一个惊喜?”
虞娘更不好意思,小声道:“是……是前年做的……”
周行德:“前年,前年怎么做,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尺码的?”他一呆,前年老子可还不穿越到明朝啊。
虞娘的头低低地垂着,露出已经羞红了个后颈:“行德,你我成亲那夜,你负气出走,妾身也难过了好一阵子……可后来也想通了,妾身是对不起周家……已经拜了堂,妾身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一个女人该尽的义务就不能推脱。妾身想,行德你远在山西,身边连个知寒问暖的人都没有,若鞋子穿破了,也没人做。就从娘那里问了你的尺码……前年就已经做好,也没办法捎去山西,就留在身边。前几日见你靴子又脏又破,就找了出来……”
“咳,你啊,叫我说什么才好!”周行德苦笑一声:“鞋子不错,我喜欢。”就要去穿。
“等等,让妾身侍侯你吧。”虞娘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提着一只鞋子就往周行德脚上套。
可套了半天,却死活也套不上去。
原来,这鞋子却是小了,小了至少两个码子。
周行德的脚是四零的码子,看眼前这双元宝布鞋,最多三十八。
鼓捣了半天,虞娘额角微微出汗,奇道:“怪了,码子明明是对的,爹的脚和行德你一样,我让他试过的,怎么就穿不上去了?”
周行德笑道:“算了,不试了,虞娘,你这份心意我领了。”
“不,不对……难道是行德的脚变大了?”虞娘烦恼地摇着头。
周行德心中突然一震:不是鞋没做对,也不是我的脚变大了,而是……我不是以前那个周行德……糟糕,暴露了!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来,惊得周行德几乎跳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春早
周行德想立即跳起来,然后朝屋外发足狂奔,心有多远,就跑多远。
但是,且不说自己未必能够逃出生天,未必能逃脱《大明律》的惩罚,单就放弃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浪迹天涯这一点,却让他断断不能接受。
好不容易从一个黑户到拥有正式身份,好不容易从一个从就九的芝麻绿豆官升上刑科给事中的高位,历尽万般苦,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攀上了未来的仁宗皇帝,等待自己的将是出将入相,锦绣一样的未来。
这一切,说放弃就放弃了吗?
况且,我周行德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家,这可是前世做梦都想拥有的。我能放弃吗?
我能放弃眼前这个女人吗?
不,不行,得想一个法子才好。
周行德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想着如何将这个谎圆过去。
他也知道,谎话这种东西你只要说一次,以后就得用一百个其他的谎话来圆,所谓说多错多,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
可如果不说,该怎么度过这一关呢?
女人,尤其是像虞娘这种慧质兰心的女子,当真是心细如发,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根本骗不过去。
对了,她是女人,是女人就好办。
周行德眼睛一亮,记得以前在一本女性杂志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再聪明的女人也有被情感冲昏了头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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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一个办法。
“看起来,老子不得不再次使出杀手锏---美男计了,上次这招用在三姐身上效果就不错嘛!”
时间宝贵,坐思起行。
周行德当下也不迟疑,也不说话,一把将虞娘拉到自己怀中,然后朝床上一扑:既然你怀疑我不是你男人,咱就把你变成我的女人。
“啊!”虞娘惊得低呼一声,躺在床上顿时呆住了。
等周行德那具充满了男人味的身躯扑过来,才颤声问:“行德,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周行德一口亲在她的嘴上,手不老实地伸进了虞娘的胸襟,入手却又绵又大,暗叫一声:这次赚大了,起码C-CUP,在普遍营养不良的明朝,女人能发育出这么大的胸脯,还真是难能可贵。
在满世界都是A,B如凤毛麟脚趾的世界里,C简直就是一种奇迹般的存在
刚开始,周行德还有牺牲一把的打算。可现在,他却非常欢喜,觉得这虞娘合格和顺,又能持家,人也聪明。现在,身材也火辣,正是一个合格的老婆模本。
被周行德吻住,又被人双手抓在胸口,虞娘虽然已经嫁到周家三年,可一直没有圆房,其实同普通没经人事的小女孩也没任何区别。顿时浑身瘫软,一身都像是燃起了熊熊大火,烫得厉害。
这一吻长得厉害,如果可以,周行德倒想永远堵住虞娘的嘴。
可惜气不够了,只得将嘴松开。
再看身下,虞娘已经羞得满面桃花粉,闭着眼睛不住喘息。
“不要……行德不要……”
“怎么不要了。”周行德笑道:“你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间这种事情也是正常。”
“不……”虞娘被周行德抓着胸脯,一身皆软,急着小声叫:“大白天的,不可以。”
原来,古人讲究夫妻行房必须等到天黑,大白天过夫妻生活,那可是不要脸的荒淫的行为。
周行德现在可顾不得那许多了,如果说先前他之所以这么做还别有心思,此刻却一心一意要做成这件好事。
他在现代社会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的时代青年,手机里大多是女孩子的电话号码,一年到头,就没空闲的时间。可穿越到明朝之后,一转眼半年过去了,竟然没碰过一个女人,都快憋出毛病来。
不是他不想,实在是对古代的青楼没有安全感,这年头又没有抗生素,得了性病就是死路一条。
前天居然跑马,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不在禁欲中升华,就在禁欲中变态。周行德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他现在真心想解决问题。
“怎么就不可以了?”周行德手上用力,故意咬牙恨恨道:“夫为妻纲,服侍丈夫是女人的本分。”
这话倒有三分强抢民女的意思,周行德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虞娘低低地呻吟一声,粉红色蔓延到胸脯上面。
不过,强迫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古人的观念是固执的,若虞娘不愿意大白天做,周行德也没有法子。
笑了笑,周行德一边加快动作,一边循循善诱:“也不是啊,孔圣人的父亲不就大白天干这种事情。”
虞娘大口地喘着气,声音颤抖:“不……不可能,你不要、不要亵渎……”
“怎么就亵渎了?”周行德手脚一用力蹬掉虞娘的腰带,这些,一具美好的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身躯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为天冷,虞娘皮肤上还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周行德手一拉,将被子拉过来。
二人裹在一起。
周行德道:“孔子叫什么名?”
“自然……是一个丘字……”
“丘的意思是孔子是他父亲和母亲在一个山丘上欢好的产物,那可是野合啊,定是在白天。圣人的父母都做的,我们自然也做得。”
“不要……不要乱说……”
“什么乱说,我可是有证据的。”周行德飞快的除掉衣服,两具赤裸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史记?孔子世家》:“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
“这不就是明证吗?”
虞娘被周行德赤身裸体地抱住,一身都像是要融化了,闭着眼睛将头埋在周行德胸前:“牵强附会……啊!”
却原来是周行德进入了她的身体。
坏中的女人疼得乱颤,这痛苦却是淡淡的甜蜜。
“怪了,你不是石女?”周行德大奇,他原本以为虞娘没那东西,今天他也是憋不住了姑且一试,竟得其门而入。
“我……妾身……”
虞娘刚要说话。
却听到门口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周行德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是安乐这小丫头片子。
原来,刚才他实在太猴急,忘记关门了。
虞娘如触电一般将周行德推开,裹着被子坐起来,泪珠如雨点一样落下。
安乐像做错了事一样背过身去。
周行德大为惆怅,一回想,刚才好象才三个来回,先后不过两秒,就被人撞破了好事。
无名火腾腾升起:“怎么回事?”
安乐颤声道:“老太爷和老太太吵得厉害,老爷,夫人,你们快去劝劝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去
“这两个老人家啊,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吵。”周行德无奈地摇着头,不管怎么说,再不能不管。
他飞快地穿着上衣:“我这就去,安乐,把门关上吧。”
“恩。”安乐背着身子将门关上,然后飞快地逃跑了。
“怎么,还在哭啊!”周行德笑眯眯地看着哭成一团的虞娘,将一条手巾递过去。
“行德……我,我没法子见人了。”
“怎么就没法子见人了,夫妻之间这种事情正大光明……咳,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周行德爱怜地搂住虞娘。
虞娘将头靠在周行德头上,眼泪落到他的肩上。
“好了,好了,爹娘那边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劝劝,你是家里的女主人,又是儿媳妇,这事得你来。”周行德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好,这就去。”虞娘记起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忙直起身体,却露出美好的胸部。
“啊”一声,又缩进被子里去,颤声道:“行德,你背过身子去……不……不许看。”
“哈哈,不看不看。”周行德跳下床去,去发现身下有一团血迹。
他心中突然想笑:处女啊,想我在现代社会也算是花丛老手,不说千人斩,几十人总是有的,却还真没有碰到过真正的……古代社会就这一点好啊!
半天,虞娘才藏在被子里将衣服穿好,然后穿鞋下地。
大概是因为被周行德破了身子,却觉得小腹有些隐约发疼,不觉“丝”一声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周行德关切地问,对这种事情他还真没经验,谁叫自己以前没碰到过呢?
一团粉红色的红晕从虞娘脸上扩散开来,羞得几乎将头埋到胸前:“有些疼。”
说完话,就飞快地梳着头,挽着发髻。
周行德站在她背后,忍不住又在她白皙的脖子行亲了一口,笑道:“虞娘,你眉毛淡了些,要不我帮你画?”
虞娘突然转头看着周行德,正色道:“男儿大丈夫岂可沉溺于闺房之中,我可不希望你是替女人画眉的张敞。”
周行德有些没趣,虞娘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经。
见周行德依旧穿着那双又脏又破的官靴,虞娘微微歉疚:“行德,是妾身不好,做得鞋子不合你脚,如今算是知道你的尺寸了,等下妾身再纳一个鞋底子。”
“不用不用,费那工夫做什么,在外面随便买一双好了。”周行德现在是一听到鞋子两个字就紧张,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就因为脚的尺码不对,刚才差点暴露身份。还好紧急关头牺牲色相,自己这把钥匙算是打开了虞娘那把锁。即便钥匙在锁眼里停留的时间如同电光石火,却也算是生米煮成了熟饭。
北京城中自有估衣铺,什么尺码的鞋子买不到。比如前一段时间在街上他就看中了一双鹿皮靴,就是价格高了些,要二两银子,当时有事,也没试,有时间再过去买就是了。
虽然已经算是搞定了虞娘,可脚突然变大的事情若不解释,只怕虞娘心中还是有所怀疑。
于是,周行德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几年在山西,成天在外面跑,脚都跑大了。”
“确实。”虞娘微笑道:“不过,行德也比起三年前却结实了许多,可见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这人多活动活动也是好的。山西这三年,行德你是吃了些苦,可人不吃苦,将来也不会有什么成就。国公府的老公爷他们位高权重,可一但出征,不也风霜历尽?”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子,对男人的生理一无所知。老祖宗有一句话,男长二十慢悠悠,女长十六老疙兜。
意思是,男人一过二十,就不怎么长个子了。女人一过十六就算是彻底长定了型,再不会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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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悠悠虽然慢,却不是不再长了,想必行德这几年在山西很是吃了些苦吧。
一想到这里,虞娘满心的疑问都化做一腔柔情。
周行德连连点头,用夸张的语气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在山西孤家寡人一个,连个嘘寒冷问暖的人都没有,哪比得上现在。”
就又伸手去抱虞娘。
虞娘却推开周行德的手,妙目转动:“不对吧,我听人说行德在山西可是置了外室的。年前,不是有个女子追到我们老家去了。要不,行德哪天将她带回家里让妾身看看,若品行还成,不妨留下。”
周行德招架不住,连忙道:“不说这个,爹娘那边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周行德也不知道爹娘究竟在闹些什么,不过也可以理解,二老中,老爹乃是军人出身,杀过人的,性格必然火暴。至于母亲,也是个姜桂之性,这两人碰到一起就是火星撞地球,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等到了父母的房间,却见二人已经停止吵闹,就那么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斗鸡一样。
而春兰得下人则吓得跪了一地,有胆小的丫鬟甚至抹起了眼泪。
虞娘忙上前扶住母亲:“娘,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二老就算也争执,也不用闹成这样,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她看了下人们一眼,柔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周行德母亲才气愤地说:“行德,虞娘,你们来了就好,帮为娘评评这个理,你爹是不是老糊涂了。”
周父顿时跳起来:“谁老糊涂了,谁老糊涂了。”
周行德:“爹,娘,有话好好说。”
周母气愤地说道:“我儿现在有出息了,置下了这么大一座庄园,我们也老了,正好在这里享享富。你这老糊涂,我跟了你一辈子,吃尽了苦,对你我却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想不到临到老了,还是我儿有本事有孝心,知道心疼娘,将我们接过来。可你这老糊涂好好的富不知道享,却要搬回城里去住。”
“啊,搬回城去住?”虞娘惊讶地问:“这里不好吗,如今我们家人口也多,就算要搬回城去,院子里也住不下啊。这里又是土地又是宅子,都需要人打理。”
周父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反正我不住这里,要住你们住这里好了。”
“你!”周母气恼地叫道:“你这什么话,从来就没见人好日子不过,却要去挤破屋。”
周行德忙伸手止住母亲的话头,问父亲:“父亲大人,你总得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吧?”一想到要回城去同华泰那老狐狸做邻居,周行德内心十万个不愿意。
问了半天,周行德父亲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讷讷道:“我儿,你也知道为父是军汉出身,一辈子都喜动不喜静。这庄子是好,地方大,日子也过得舒坦,却没多大意思。哪比得上城里人多热闹,为父平日里没事可以找以前的老哥们喝喝茶,听听书,然后同邻居们聊聊天什么的,不比这里快活?”
周行德算是明白了,这老头如今已经过惯了大都市的生活,如今让他到庄子里当土财主,却是有些为难他。这事也可以理解,换成他周行德吧,如果不是公务繁忙,现在就让他退休到这里当地主,三五天还成,可只要住上十天半月,只怕还真要被憋疯过去。
“你个老不正经的,多大年纪了,只知道耍子。”周母继续叫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不就是成天和隔壁那个华先生约着出去吃喝耍钱,你说说这段日子你花了多少银子?儿子挣的那些俸禄都贴补到你身上去了!”
周行德心中一怔:华泰这鸟人算是彻底黏上我了,竟然同我老爹做了忘年交,这家伙可恶!
被老婆当着儿子儿媳这么数落,周行德父亲面子上也挂不住,大喝道:“老子本就是个军汉出身,就这点爱好,我说要回城住就回城住,谁敢废话?”
说着话,他一脚踢翻椅子,柱着拐杖走出门去:“周山,套车,送我回城!”
这下,周行德等人傻了眼。
周母心中委屈,眼泪沁了出来。
虞娘忙安慰道:“娘,爹就那脾气,还是让着他吧。”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周母擦着眼睛:“算了,我还是回去吧。不过,城里实在太小,虞娘你和行德就留在这里。”
虞娘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周行德父母带着大丫鬟春兰和周山准备回城。
周行德对虞娘道:“虞娘,我还有点事要进城去一趟。”
虞娘:“行德要进城吗,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不一定能回来。”周行德心中挂念开矿山的事情,既然在这里想不出一个所以然,还不如进城找内行问问,偌大一个北京城,总能找到几个懂行的吧。
这才是正事。
“那……行德早去早回。”
周行德微笑道:“虞娘你就放心好了,明天下午我就过来接你一道去英国公府拜见我那后岳母大人。”
“什么后岳母大人。”虞娘想笑,又忙将笑容收起:“行德走好。”
周行德同父亲并肩走到庄门口,低声苦笑:“父亲大人……”
“别劝我,别劝我。”周行德父亲一瞪眼,依旧不服气地说:“想当初,为父在军队的时候,那是说一不二,哪像现在,决定一件事还要解释再三,生生气煞人。
周行德长叹摇头:“罢了,父亲大人,既然你喜欢城里的生活,我就想个法子在城中起个大宅子吧。”
周父冷笑一声:“你这个不成器的才多少钱,就算贪点吃点,也能得多少银子。拿点外快在衙门里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可事情都有个度,真过了,却是要坏前程的,少给老子打歪主意,咱们老周家可全指望着你呢,我的周大人。”
周行德有些尴尬,他也知道父亲这是对自己好,可却有些受不了父亲的冷言冷语,忙道:“父亲大人说到哪里去了,儿子可从来没贪墨过公家的钱财。我如今想到一个营生,如果能做成,在城中起一个几十亩的大宅应该不是太难。”
周父眼睛一亮,然后又骂道:“胡吹大气,城中寸土寸金,几十亩……哼,那可是几万两银子,甚至十万两银子的地。小畜生,你以为你是六部部堂,公侯大夫?”
“不是不是。”周行德解释说:“儿子最近听到一个风声,国家准备开矿禁,允许私人开金银矿,我准备弄一个。儿子如今也算是个官了,在官场上也有些场面,要弄个凭照也容易。”
“这……这个不错啊!”周父连连点头:“不过,你若要去外地开矿山,只怕这边却脱不了身,还有,你知道矿山怎么弄吗?”
“却是不懂。”
周父摸了摸胡须,略一思索:“我儿,为父倒有个主意,这事你可以找隔壁的华先生问问。”
“问他,还是算了吧。”周行德一想到华泰就头疼。
周父又急了,骂道:“你这个小畜生,还抖擞起来了,人家华先生什么身份,好歹也做过一省布政使的幕僚,你一个小小的芝麻官算什么?华先生在山西幕府的时候,对地方上肯定非常熟悉。山西什么地方,煤铁矿山遍地开花,相必他定懂得这其中的门道。”
周行德心中一动:是啊,那家伙应该懂的,问问他也成。可是……我怎么总有点同魔鬼打交道的感觉呢?
按说,曾经的主家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华泰家里应该愁云惨雾才是。
可眼前的情形却不是如此,一走进华泰的房间,就见那家伙一身儒袍挽了袖子,正在纸上画着画。
画面上是一只束梅花,笔法苍劲老道,颇有王冕画梅的味道。
见周行德进来,华泰也不停笔,一边笑道:“周大人稀客啊,怎么想着过来串门?”一边在纸上写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惟有暗香来。”
“怎么,不欢迎我?”周行德道:“对了,秦大人被关进北衙了。”
华泰点点头,将笔放下,然后轻叹一声,良久才道:“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是对是错,谁说得清楚。大人今天到这里来,不会单为这事吧?”
“你还真没说对,我就过来聊聊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旧矿
华泰不认为周行德会有这种闲心跑过来找自己鬼扯,眼前这家伙精得很。有的时候表现出一种小市民的狡猾,可偏偏却显出一种大气来。
就站起身来,摆开茶具,点燃了小火炉。
见他搬出一大堆紫砂壶来,周行德有些吃惊,这不是功夫茶吗,这家伙也喜欢这套。
这一幕周行德在现代社会可没少见,以前与同事、朋友也去茶楼见识过。记得有一次自己同部门经理去一家茶社陪客人的时候,就把玩了一下午。其间喝了两种茶:普耳和铁观音。
周行德只喝绿茶,倒没觉得这两种茶有什么意思,铁观音还好,有种焦糊味,那普耳更是寡淡的口中要跑出鸟来。
很不幸,喝完茶的那天晚上,肚子里翻江倒海,跑厕所都把他跑崩溃了。
去看医生,医生才解释说普耳茶本身就有清肠胃的功效,没喝惯的肯定要拉肚子。有同样功效的还有一种叫苦丁茶的,不少女同学都拿来当减肥茶用。
看华泰在旁边鼓捣,周行德心中直打鼓:千万不要是普耳,千万不要是普耳。
事实证明这是不必要的担心,普耳茶的产地是云南,离京城还有十万八千里。
等茶泡开,淡黄微绿的汤液倒进酒杯大小的碗中,一股浓郁的香气阔散开来,周行德才长舒了一口气:确定是武夷山的铁观音无疑。
周行德喝了一口:“华先生好雅致啊,喝这种茶,可是福建的?”
“周大人好见识,竟然一口就能喝出这茶的来龙去脉,佩服佩服!”华泰微笑着说:“华泰确实是个福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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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啊,福建人我倒是见过几人,华先生却不带任何乡音。”
“周大人的官话不一样说得流利。”华泰轻叹一声:“华泰离家凡二十载,又在这个红尘俗世里打滚,乡音早就改了,即便现在回家,也是儿童想见不相识。这在官场人情中厮混,最最重要一点要说一口好官话。”
华泰拉开了话匣子,娓娓而谈:“当年,我朝定都南京时,朝中勋贵大臣多是淮西人,因此,多以淮西话为官话。你要想在朝中做官,如果说的话天子和贵人们都听不懂,还有何前程可言。因此,当时的官员们幕府中大多是淮西人,也都会说几句淮西话。”
“迁都北京之后,朝中大多是北方人,天子也说北方话。因此,朝廷风向大变,以北方话为官话,于是,百官又开始学说北方话。华泰不才,也堪堪能说能听。”
……
二人又喝了几杯茶,说了不少话,周行德对华泰越发地佩服起来。
心道:这家伙真他妈是个大才,可惜了,如果不是他身上烙着秦学政和二皇孙的印记,这样的人才咱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如今,也只能看着流口水,不能动。
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周行德装做随意的样子,苦笑道:“华先生最近好象很闲,听我娘说,你同家父相交甚厚,周行德本不以为然,华先生如此风雅一个人,家父又是军人出身,按说没有什么话可说。今日一见,华先生果然是个妙人,难怪家父喜欢到你这里来。”
华泰一笑:“周大人,也不要小看你父亲,他虽然性子有些急,却也是个有才的人,若不是在战场上受了伤,如今只怕也位居高位了。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保。”
“那是,那是。”周行德连连点头,随意道:“听说朝廷最近准备开金银矿禁,家父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想在京城附近弄个矿山自娱。我倒是很反对的,家父年纪也大了,正在该家中享福。再说,这京城附近若说有煤矿,我却信,可说要有银矿,根本没有可能吧。”
“要开金银矿禁了?”华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突然道:“看来,朝廷又要对鞑靼用兵了。”
“啊!”周行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如果说他先前对华泰只佩服五分的话,如今却是佩服到了十成。见微知着,这华泰能从这一点就推敲出朝廷要用兵,真他娘是个鬼才。
华泰又道:“其实,京城附近也不是没有银矿。”
“真的有?”
周行德大惊,猛地坐直了身体。
华泰:“前一阵子我看了不少闲书,连地方志都翻出来读了一遍,这京城确实开过银矿。元朝的时候,房山那边就发现过一个银坑,可惜储量不大,开了二十多年就开完了。”
周行德泄了气:“那不等于没说?”
华泰悠悠道:“也不是。”
说着话,他就伸出手去,从茶叶盒子里抓了一把茶,用力捏碎了,在茶几上随意一撒,然后背着手就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再不说话。
周行德楞楞地看着几上的茶叶沫子,半天才一拍脑门:“明白了!”
“明白了?”华泰转头微笑。
“彻底明白了。”周行德朝华泰一拱手:“多谢指教。”
华泰哈哈一笑:“这矿脉如同山脉一样有个来龙去脉,分布起来也有一定规律,既然能够找到一处,就能找到另外一处。周大人能够举一反三,华泰也佩服得紧。”
“对,是这个道理。”周行德忙道:“华先生,你这里可是舆图和史籍,借来看看。”
华泰指了指隔壁:“那是我的书斋,大人尽管用好了。”
“多谢,多谢。”周行德跳起来就跑进了华泰的书屋。
看着周行德的背影,华泰嘴角一弯:周大人,你还有用得着我华泰的地方,真以为开银矿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何组织人手,如何提炼,如何处理矿山与地方豪绅的纠纷,如何协调矿山和官府之间的关系,桩桩件件都要耗费大量精力不说,也需要有圆滑的处世手段和过人的决断。而这一切都需要历练,你不用我华泰,还能用谁?
华泰的书屋不大,可里面的书籍却堆积如山,品种也杂,总数达惊人的上千册之多。
周行德也是找了半天,才找到合用的书籍,便静下心读了起来。
这一读,不觉得时间流逝,不觉已到傍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记忆
灯幽幽亮了起来,书斋里显得有些昏暗。
外面的雪还在不紧不慢地落着,城中不断有零星鞭炮声传来。隔壁自己家院子里有说话声和笑声传来。
周行德却有些焦躁起来。
看了几个时辰的书,直看得眼睛干涩。
华泰的藏书实在太多,看不胜看。要想将相干史料都通读一遍,几乎没有可能,周行德只能走马观花的飞速浏览,可就这样,依旧不能获得适用的信息。
说来也怪,从周行德进书斋以来,华泰就没过来打搅过,甚至没请他过去吃晚饭。倒是周山过来问过,被周行德老实不客气地赶了回去。
华泰本是名士性子,此刻正坐在对面那间雅致的精舍中,同三个美妾吟诗作乐,让周行德好生羡慕。
其实,华泰的生活方式还真有些对周行德胃口,这鸟人日子过得滋润。如果在现代社会,他倒是一个合格的损友。
只可惜如今的周行德上有爹娘严格管束,下有虞娘在旁边默默看着,须行不得快意之事。
一想到虞娘白天时与自己的旖旎风光,周行德突觉得眼睛火热,嘴角微微刺痛。伸手一摸,竟然长了一粒黄豆大的火疙瘩。
他有些吃惊,想不到自己的内火旺盛到这等程度。这固然与这几天天气干燥有关,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这半年实在太老实了,清心寡欲得同和尚一样。和尚每顿青菜豆腐还好,自己天天大鱼大肉,浑身精力没处发泄,额头和背心的青春痘不断生长,今天又被虞娘将心头的火撩拨起来,顿时一发不可收。
“可恶,早知道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个黄河之水天上来,将腹中火气泻了再说。”
小腹中有邪火腾腾而起,周行德几乎想立即将手中的书扔到一边,然后雇了轿子自回庄子来个梦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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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也不过是想想罢了,父母可就在旁边,就算从这里离开也只能先回爹娘那里,况且这么夜了,也没处雇轿子。
他喝了一口已经冷透心的茶,总算将胸中的欲火压了下去,脑袋也清醒了。
看着旁边堆积如山的史料,周行德突然哑然失笑,喃喃道:“我这是费什么劲啊,就算找到相关史料中所记载的金银矿地址,那是已经开采多年的矿坑,且不说开采了这么多年,资源是否已经枯竭。就算还在开采,肯定也是有主的地儿,我也插不进去。难不成还强抢不成,我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又算得了什么?”
他放在手中的书,在屋中慢慢走起来:“却也是笨了,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做了这么多无用功。其实,我现在要找的就是还没有被人发现的矿山。那么,到现在为直,京师附近还有没被人发现的矿脉吗?对,得好好回忆一下。”
周行德心中一动,猛地想起自己以前在混军史论坛时就看过不少关于明朝银课的帖子。因此时间已经久了,现在却不太记得清,得好好回忆回忆。
那么,京城附近究竟还有没有金银矿呢?
有,肯定会有的。
周行德将目光落到北直隶的地图上,房山,这地方原本就有银矿山,据华泰先前说,以前那座银矿已经枯竭……枯竭……不对啊,不对啊,我怎么记得房山的银矿在明神宗时还在开采,难道说那地方还有其他银矿到现在还没被人发现?
周行德揉了揉太阳穴,记忆逐渐清晰起来:明神宗万历二十年人报告阜平、房山等地有银请派官开采,因内阁大臣申时行、王锡爵等反对,未能实施。万历二十四年,万历皇帝才下了决定开采银矿。
对,房山和阜平有银,现在还没被人发现。
周行德振奋起来,房山那边可以着人去探测一下,如果确实可行,马上就可以动手。至于阜平,周行德倒没有想法,那地方位于山西于河北交界处,自己鞭长莫及,就不考虑了。
确定了房山一处显然是不够的,就算那地方还有银矿,产量肯定很小,否则肯定会在历史书上大写特写的。
那么,还得在京城附近另外找几处矿山。
周行德皱起眉头,苦苦地搜索着脑中的记忆。很快,他有想到另外一处:昌平下庄锰银矿。
当然,要开采昌平的锰银矿有些麻烦。首先锰银分离就是一大技术难题,不过,就算锰可是好东西,值得一试。
银、锰伴生是一个问题,不过,据周行德的记忆,那地方的银产量好象还真不怎么地,要想获得稳定的收入,先期投入巨大,就暂时不考虑了。
如今,周行德只想尽快找到一个富矿山,挖出来就能提炼的那种。
想了想,周行德又想起一个地方:承德丰宁银矿。
丰宁离北京没多远距离,骑快马也就两日路程,倒能照应得到。还有,那座银矿的具体地址,周行德也知道,很好找,不用费事去勘探。况且,丰宁银矿虽然是贫矿,可直到二十一世纪还在开采,说明储量很多,值得长期投资。
确实了这三处地方,周行德开心起来。
实际上,中国本就是个缺银的国家,银矿石品位很低。高品位的矿山都在云南、江西、福建、浙江,具体地点周行德也知道,可惜,就目前来说,还插不上手,除非有一天自己能够混到一品大员的地位才有可能。
其实,就这三座银矿,短期内周行德也没想过一开初就能挖出个金山银山来。这事得慢慢来,一年有个几千上万两收入就算不错了,就当是给子孙后代留一条源源不绝的财路好了。
“对了,中国的银矿品位不高,大多于铁、铜、锰等伴生,咳,我也是笨了。”周行德一拍脑袋:“就算铜矿和铁矿也是钱啊!”
想到这里,周行德开心起来,将华泰给自己的地图一卷,大笑着就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深夜,雪还在落,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得厉害。
“大人要走了?”
“回去了。”
“我醉欲眠君且去,不送。”对面屋中,华泰将套靠在美妾的腿上,潇洒地朝周行德挥了挥袖子,一派名士范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元正日(一)
大年初一,元正日,慈庆宫。
京城这个年自然过得热闹。
如今永乐朝已经进入第二十一个年头,随着大运河的疏浚,南北航运算是彻底打通,漕运的舒畅刺激了京师的繁华,到如今,九门之内虽然比不上应天府的花红酒绿,却别有一种肃穆严整的开阔气象。
寻常百姓家到了这一日什么也不用干,阖家团圆,坐在一起吃吃酒说说话,享受难得的安宁富足。更有家风不严的人户,更是全家老小聚在一起耍钱,打打叶子,扔扔色子。各有各的过法,各有各的快活。
可天家却与常人不同,没法享受这种难得的家庭气氛。
按照程序,一大早天子就会在乾宁宫坐朝,接受文武官僚系统的贺表,然后赐宴。
过程昂杂繁复,乃是一件极费精力的事情。若要全套做完,估计要到夜里。
皇帝本就龙马精神,至于朝中的几个大臣,如张辅者,更是矍铄。金幼孜看起来瘦,却最喜这种大场面,一天到头都是眼冒晶光。杨荣正当壮年,而吕震则始终在一边假寐。
吕震德高望众,皇帝也由着他,反正他也是个摆设。
倒是太子首先顶不住了。
他本就是跛子,又胖得走路都喘气。人虽胖,精力却不旺盛,先是在殿中坐了一个上午,然后又转去其他地方,然后又代替皇帝赐宴,讲话什么的,一个流程下来。饭没顾得吃上两口,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慌,眼前阵阵发黑。
若是周行德在他身边,自然知道太子这是低血糖的征兆。储君本就有严重的糖尿病,饿不得,可也不能吃太好,需要慢慢将养。
可身为储君,总不可能放着眼前着一大摊子不管,自己顾自吃东西吧?
虽然也知道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应个景儿,努力营造一个君臣和睦,国泰民安的表象,太子在这里也不过是当个摆设而已。
但他也知道下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在审视自己是否是个称职的储君,合格的皇位继承人。
其中,最明亮的一双来自父皇。
由不得太子不打叠起精神,由不得他不极力保持着谦虚和蔼的储君模样。这其中的度要拿捏到恰到好处,过了则招人之忌,若做得不到位,则不称职。
一整天下来,太子再也经受不住,耳朵里“嗡!”一声,身体就偏到一边。
若不是身边的小太监眼明手快,还真要出个大丑。
见太子实在坚持不住,皇帝开恩,留太孙在这里主持,让他自回东宫休歇。
好不容易从这场议事中逃脱,太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太监抬回慈庆宫的,这一路长得吓人,这日脚漫长得让他苦不堪言。
回到东宫,一口气喝了两碗银耳莲子羹,他才觉得心中不再发慌,可精神依旧萎靡。
恹恹地躺在胡床上,手捧着铜炉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落雪,想起先前父皇送自己出去时说的那句话,他心中突然有些恐慌。
当时,皇帝显然是一脸的不屑:“太子身体怕是不成的,寻常百姓家养儿防老,你是指望不上了。朱家龙子龙孙中,也就老三和太孙朕看得心中喜欢。”
当时太子脑中就炸了,皇帝身边的赵王更是得意得都快飞上天去。
不得不承认,父皇根本就看不上我,若不是礼制摆在那里,若不是要防备天下悠悠众口,本宫这个太子位早就被人顶了。
太子无力地叹息着,这个时候若有杨士奇和解学士他们在身边就好了。
可杨学士还关在北衙,而解缙……只怕连骨头都烂了。
一想起解缙的死,太子心中一片悲凉。
看来,皇帝心目中对本宫已有成见,尤其是山西一案事发后更是诸多猜忌。陛下肯定会认为:你已经是太子了,将来天下都是你的,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究竟是干什么?
这可是东宫的短处,若不妥善解决,将不可收拾。
正颓丧间,就有太监来报二皇孙的夫人秦氏过来请太子过去用饭。
“不去了,本宫身子不好,吃不下去!”太子一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次子,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连连挥手。
小太监:“是,奴婢这就去回。”就低头要退出去。
“等等……让她进来吧。”太子心中突然一动,往日间自己用膳都是太子妃来请的,今日却是秦氏,难道她有话要说。
毕竟,秦学政是她父亲,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她这个做女儿的关心也是假话。可这个秦氏却也乖觉,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件事,却是个识大体之人。
太子心中不忍,总觉得对这个儿媳妇有些愧疚。
“……殿下,若真不用膳也罢,迟些儿也好。上次周行德大人着人进的方子可有疗效,其中一味银杏叶倒也对症,可否让下面的奴婢们煎一副……我这就给殿下般锦墩皮垫过来,周大人说每日左右要踩上几百下才有作用……”秦氏小声地说着话。
可太子心思混沌,却没听进去,精神也死活集中不到一处。
“……殿下,二皇孙……”
一听秦氏提起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太子长叹一声:“他又怎么了?”
听到太子文字,秦氏沉默片刻,然后一咬牙,道:“前阵子,就是二皇孙同殿下去瀛台那次……”
听到瀛台二字,太子心中一凛,眼睛终于落到这个长相普通的媳妇身上,问:“怎么了?”
秦氏眼圈突然一红:“二皇孙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一个人躲在屋中长吁短叹,默默流泪。”
“他长吁短叹,还默默流泪?”太子差点气得笑出声来,自家儿子自家清楚,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他想干什么?”
秦氏:“妾身也觉得奇怪,问了半天,二皇孙才说,他见瀛台那边破破烂烂的,四下透风,这么冷的天,皇爷爷住在里面不冷吗,若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一想到这里,二皇孙禁不住悲从中来,悄悄哭了好几天。”
“谁说不是呢?”太子也是眼眶一热,长叹:“父皇这些年一意对鞑靼用兵,却苦了自己,本宫这个做儿子的看在眼里,心中难道就不痛?可叹国库已经空虚,再拿不出钱来……我这个做儿臣的,真是不孝啊!”
说到动情处,一颗眼泪滚落下来,骇得旁边侍侯的太监都是战战兢兢。
太子痛苦地将眼睛闭上了。
秦氏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哽咽道:“太子有这份孝心,天子肯定是知道啊。妾也是皇家的人,见二皇孙难过成那样,心中也是不落忍。就同二皇孙商量了妥当,有意将娘家的陪嫁献给天子,给皇爷爷修院子。”
太子也没睁开眼睛,叹息道:“痴儿,你能有多少陪嫁,要想修好瀛台,没一二十万两白银……啊!”
他低呼一声,猛地直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秦氏,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二皇孙的意思?”
“禀殿下,我与二皇孙夫妻本是一体,自然是二皇孙的意思。”秦氏落落大方地跪了下去:“还请殿下不要驳了二皇孙的这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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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起来!”太子一脸的激动,忍不住欣慰地笑了起来:“瞻埈他……总算是长大了!”
他立即点头让太监给自己穿上鞋子,艰难地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下令:“把太子妃和二皇孙都叫到一起,本宫觉得饿了。别的人家谁不合家团圆,我家今天还没有吃过团年饭年。虽然太孙不在,可将太孙妃也叫过来,大家热闹热闹,哈哈,本宫想吃点好的,送些大油大荤的酒食过来。”
……
吃过完饭,在二皇孙朱瞻埈的房间里。
秦氏跪在朱瞻埈的身前,一脸平静地看着暴怒的丈夫。
“谁叫你自作主张的?”朱瞻埈赤红着眼大叫。
秦氏:“小声点,小声点,别叫父亲殿下听到?”
“听到了又怎么样,你做都做了,还不许人知道?”朱二一脚踢中秦氏的小腹,不管怎么说,他的声音还是小了下去。
秦氏闷哼一声扑倒在地能够,一张脸疼得都扭曲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朱二正要扑上去再打。
“等等!”秦氏抽了一口冷气,伸手止住丈夫。
“怎么了?”
“别打脸,否则殿下问起须不好解释,还有……”秦氏慢慢站起来,掏出一张手绢好整以暇地折成一个小长条,咬在口中:“来吧!”
朱二倒是楞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怕我等下忍不住会叫出声来。”
“你……”朱二倒像是被妻子的镇定给吓住了,一连退了几步,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你……你倒是会做人……”
秦氏凄然一笑:“在这宫中整日里都是刀光过去剑影过来,若不懂得做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朱二突然低声哭起来:“二十万两银子啊,就这么一句话就送了出去。本打算拿这钱来有所作为的……我不想跟别的王爷那样被人当猪养啊……我不想当废物啊……为了这钱,泰山大人进去了……我对不起你啊……”
秦氏走上前去,爱怜地抱着丈夫的头,眼泪也不住滴落:“好了,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结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元正日(二)
皇宫之中历来都是世间最复杂的所在。身为天子,却寻不到普通人家那种平常的快乐。所谓亲情也好,团年夜也好,都被严格的礼制所限制。
可永乐皇帝是何许人物,又怎么会将那些条条框框放在眼中。他心脏虽然不好,但精神却比一众哈欠连天的皇族们好太多了。
天子赐宴已经散场,天子并没让赵王和太孙离开,而是留在自己身边。
他也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三代同堂。
可惜,皇家毕竟是皇家,有些事情并不像永乐皇帝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马云将一大叠折子抱进精舍中,低声问:“万岁爷,这折子你还看吗?”
太孙连连摆手,小声道:“皇爷爷已经累了,就不看了。”
“等等。”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今日事今日毕,若遇到事今天推明天,明天拖到后天,还成的了什么事?”
马云为难地摆了摆头,将折子放在御案上,侍立在一旁。
太孙和赵王因为没有听到皇帝叫自己退下的话,也都屏息立在旁边。
“……河南大雪,冬小麦减产已成定局,地方官员请求朝廷拨款赈济。人说瑞雪兆丰年,今冬的雪大得紧,朕心中却也欢喜,却不想是如此情形……黄河漳德段堤防年久失修,请求朝廷拨款维护,朕记得去年就决过一道口子,冲了三个县的土地,看来不整治是不成的了。都是向朕伸手要钱的……”
皇帝一边看着折子,一边揉着太阳穴,淡淡地念给儿孙听。
太孙和赵王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说这些,都不敢插嘴。
半晌,皇帝才叹息一声将折子放下,缓缓问道:“太孙,去年彰德的河道是你经手的吧,你说说那里的情形。朕让太子监国,这些政务上的事情却不怎么留心,已经记不得了。”
太孙朱瞻基,心中一震,斟酌着语气说:“是听父亲殿下说过这事,决口之时,朝廷也拨过款子。可惜那笔款子大多用在赈济灾民身上,河防上自来就是个吃钱的窟窿,再多银子也不够填。”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问自己,确实,父亲殿下身子不好,在京城监国时,遇到忙不过来的时候,也有意让自己过问国政。
皇帝突然问起这事,难道说……皇帝已经对自己以太孙身份参与政务有所不满?
太孙心中有为些微微吃惊,可表面上还是一脸的平静。
果然,赵王也意识到这一边,嘴角不为人知地微微一翘。
“ 哦,这么说来,如果今年凌汛一起,那三县还是会淹的了?”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河防工程实在浩大,若要彻底整治,没有几百万两银子,十年工夫办不下来。可如今国库已经空虚,别说一百万两,就算是十万两也拿不出来。况且,马上就要对鞑靼用兵,这才是压倒一切的军国大事,其他都要为这次军事行动让路。
赵王感觉到皇帝的不满,心中更是大快,忍不住插嘴道:“父皇,淹肯定是会淹的,没有侥幸,你老人家可要做最坏的打算啊!”
太孙还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禀皇爷,未必能淹。”
“未必能淹?”皇帝提起了精神:“怎么说?”
太孙道:“其实,那段河堤去年决口后,三县的知县都已招募过民夫用土重新整治过,未必不能扛上两年。”
“夯土垒就?”赵王忍不住一笑:“太孙,未必二字别人说得,你可不能说。黄河一决口,那就是生灵涂炭,若真有事,谁能负责?这修筑河堤吧,还是条石靠得住些。”
太孙也知道这是三叔在同自己抬杠,淡淡道:“赵王这话也不对,黄河绵延万里,若都用条石筑坝,可能吗?”
赵王轻笑:“可凌汛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关难道就靠空口白话就能顺利度过?”
太孙:“赵王,若我说没有凌汛呢?”
赵王嗤一声:“怎么可能,我在彰德住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又有哪一年逃得过去?”
皇帝却定睛看着太孙,声音柔和地说:“你说说。”
太孙侃侃而言道:“皇爷爷,孙儿这段时间翻阅宫中所藏的水文史料,却有一个发现。这凌汛吧说起来很简单,那是因为黄河上游的积冰先于下游融化,激流推动浮冰,撞坏堤坝。若是上游的冰迟于下游融化,倒也不用害怕。我推断,今年黄河下游的冰肯定会先一步融解。”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咦,你倒留心了。”
赵王见皇帝来了精神,不甘心太孙得了天子重视,反哼了一声:“太孙,你又不是神仙,这气候上的事情可说不准。”
皇帝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太孙又道:“不知皇爷爷发现没有,这天气如果一入冬就开始冷,开春后反热得快。若是一开始就是暖冬,初春时节却冷得厉害。最近山、陕一带都报干旱,且说已经许久没下雪了,乃是难得一见的暖冬。如此一来,山、陕那边的黄河解冻肯定比下游晚。”
“好,朕倒忘记这一点了。”皇帝猛地站起来,用手拍着太孙的肩膀:“所谓留意之处是学问,你很不错,真乃吾家之千里驹也!”
听到皇帝的夸奖,赵王脸微变,倒是太孙还是一脸波澜不惊:“皇爷爷,孙儿本不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平日间有意多看多问多想罢了。”
“哈哈,好一个多看多问多想!”皇帝欣慰地大笑起来:“其实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天纵英才的,无非是比普通人多些细心和恒心罢了。太孙,河堤的事情算是就这么着了,朝廷也可免了一大笔开支,朕心甚慰。不过,朕且问你,那三县自从被冲之后,土地皆被黄沙掩埋,百姓没有了营生,又当如何?”
永乐皇帝现在是越看朱瞻基越是顺眼,心中暗自点头:太子是不成的,可却为朕生了个好孙儿。此子做事细心周密不说,为人也沉稳,却是个人才。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太子怎么就那么不堪呢?
见皇帝对太孙青眼有加,赵王心中不禁一紧。
好在太子毕竟年纪小,又生在深宫,长在妇人之手,对于实务却不在行。
听天子问起,太孙也没有一个好的法子,只得斟酌语气,回答道:“禀皇爷,孙儿以为,黄河黄沙已将三县土地彻底掩埋,已无半分地力可言。要想长出庄稼来,怎么着也须蓄养两到三年的肥力,只能靠国家赈济了。实在不行,先迁移一部分人口。”
皇帝也觉得有些烦恼:“也只能这么办了。”
赵王心中冷笑:小屁孩果然是小屁孩,你又懂得什么?
这一冷笑虽然隐蔽,却逃不过皇帝的眼睛。永乐皇帝将目光落到赵王身上:“赵王好象有不同意见,你封地在彰德,你来说说。”
赵王被皇帝雪亮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跳,忙整色,规矩地回答:“回父皇的话,儿臣觉得太孙对地方上的农桑什么的还缺乏了解,有些事并不是翻翻书那么简单。先说赈济吧,朝廷又从哪里弄那么多钱出来,三个县,那可是十万户人家,全赈济,开玩笑。还有,迁移人口更是断不可行。如今,我朝开国百年,已是一等一的繁华,好地方可都是人丁兴旺得紧,难不成还迁这三县人口去与他们争地?移民实边吧,那可都是蛮慌之地,仔细激起民变。当年,太祖爷爷何等英明神武之人,迁移百姓充实边防时,任免不得民怨沸腾。这事可做不得。”
太孙怎么说也是个年轻人,被赵王这一通数落,心中微怒。可他深吸一口气之后立即平静下来,朝赵王深深一揖:“还请教三叔。”
皇帝也觉得赵王说地有理:“总不可能不管百姓死活吧?”
“其实这事也简单,可在泥沙地上种麻呀!”赵王更是得意:“那东西不择地的,如今父皇不是要对鞑靼用兵吗,不管是军中帐篷还是被服都是海量之数,可尽数从灾民手中收购,如此,也能让百姓有一条活路。种上几年麻之后,土地有了肥力,自可改种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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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低头想了想,一拍大腿:“妙,老三这个主意好,也不枉你在封地呆的这几年。哈哈,朕还真没想到你却有这样的才干。”说话中,皇帝眼睛大亮。
赵王得意地几乎要飘起来,故意装出随意的模样:“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父皇乃是尧舜之君,儿臣再怎么笨也能继承父皇几分英才不是。”
皇帝乐得哈哈大笑,一脸的慈爱,连连拍着赵王的肩膀:“你倒会哄人开心。”
太孙神色有些黯然下去,随即又振作起了精神。
赵王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说起太祖爷爷当年移民山西实边一事,儿臣倒想起秦学政来,这个贼子好象已经下到天牢里了吧。国法如山,断断容他不得。”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不但太孙猛地看过来,连一边侍立的马云也是身上一颤。
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冷冷道:“你觉得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元正日(三)
山西秦学政一案乃是太子一系的把柄,这一点赵王心里跟明镜一样。
秦学政主政山西,二十万两白银的赈济款不知去向不说,还死了一任知府,桩桩件件都直指东宫。这么大一团火,用纸可是包不住的,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
如今,秦学政是被下到诏狱里了,可朝廷表明上却只办了他一个贪腐之罪。问题是,秦学政是怎么贪污的,又贪污了多少银子却没有一个定论。秦家是被查抄了,可笑话的是,居然只抄了几百两银,一个封疆大吏却只有几百两银子的家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王这次费了老鼻子劲进了京城,就没打算离开。储君之位谁不动心,太子懦弱无能好象也不得父皇欢心,倒是可以争一争的,只要将秦学政这件事翻出来做做文章,虽说不至于彻底打倒大哥,却也能在父皇心目中种下对东宫不信任的种子。
从这一点来说,赵王看似得意忘形的这一问其实蕴涵着险恶用心。
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表情如此难看。
不觉得一呆,有些口吃:“儿臣……儿臣认为……这、这、这事拖得时间长了些……如此拖延下去,只怕百官不安,民心背离……儿臣……”
“别说了。”皇帝低喝一声打断了赵王的话,眉毛拧成了一团。
见皇帝对赵王如此态度,太孙和马云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嘲讽:这个赵王真是人蠢无药可医。
太孙心中更是冷笑:三叔啊三叔,的确,秦学政一案是我二弟干的邋遢事,东宫也因为这事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如果换成往常,这事还真要在朝廷中掀起千层大浪。可此一时彼一时也,你也不看看如今的形势。皇爷爷如今是一心北征鞑靼,对于其他事情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次征讨阿鲁台,一来一回至少大半年,京城这边需要太子监国主政。太子温厚,在文官系统中颇有威望,而大军北伐,无论是粮秣被服,还是军械供给,都需要文官集团竭力维持。如果父亲殿下倒了,换别人,压得住文官们吗?三叔你行吗?别说是你,当初二叔汉王在京城的时候,以他在战场上打下的赫赫威名,不也拿文官们没辙?
况且,这次皇爷爷御驾亲征,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局面,不想再惹出风波拖延行程。
这军事上的事,你可是内行,一年中也只有秋后那两个月适合用兵,错过了只能再等一年,皇爷爷是个急性子,他愿意等吗?
……
赵王被皇帝这一声呵斥,惊得身子一颤,反倒是豁出去了:“儿臣这也是为朝廷着想,如今秦学政关在北衙,总得有个说法啊,不可能就这么关一辈子,以至人心不稳。”
皇帝倒有些犹豫,实际上他也没想好怎么处置秦学政,与其让他在外面惹得风起云动,还不如先抓起来再说。可正如赵王所说,此人毕竟是封疆大吏,若不给个确切的说法,还真要让人心乱起来。他可是东宫的人,若不尽快处置,乃是对太子威信的一次重大打击。东宫之位不稳,夺嫡之事再起,对北征也是一种掣肘。
他在屋中走了几步:“赵王,你的意思是?”
赵王见父皇被自己的话所打动,来了精神,道:“父皇,这种贼子是定然饶不得的。不过,我大明自有律法,得依《大明律》办理才能让百官心服。儿臣认为,应该会同三法司会审此案。”
所谓三法司就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刑部负责审判,大理寺负责慎刑,管理对冤案、错案的驳正、平反。都察院则实施监督和最终审决。三法司相互牵制监督,以保证案件审核的公开公平公正,很有些后世司法制度的味道。
正要类比,刑部相当于后世的法院,大理寺有些检察院的味道,至于都察院则是政法委,当然,没政法委那么牛比,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监督部门。
赵王这席话一说出口,太孙和马云都是一呆,面上立即失去了血色。
这个赵王是居了心要将这件事闹大,三法司中,刑部和大理寺还好说,都察院的御使们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断案讲究人证、物证、旁证。秦学政只要一上公堂,这些证据都要翻箱倒柜全部翻出来过一遍,如此,那二十万两赈济款的去向想不交代也不行了。
皇帝听到这话,心脏又开始忽快忽慢地跳起来,身体一晃,手搭在马云肩上。
赵王眼尖,忙扶住皇帝:“父皇。”
皇帝深深地着赵王,好象要将自己这个儿子看穿一样。
在这种凌厉的目光下,赵王背心没由来地沁出一层冷汗来。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跳节奏恢复正常,淡淡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刚开年,朝中大事小情繁杂,无论是今年的财政开销计划还是筹措军费都需一些时日。秦学政的事往后拖拖吧,赵王你看这样可好?”
赵王虽然也是个聪明的人,可怎么比得上太孙,听皇帝这么说,脸上有些失望。
倒是太孙和马云都是微带喜色。
太孙心中冷笑:二叔,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吧。皇爷爷最讨厌藩王干政,刚才说这些话,其实也就是一家三代拉家常,你偏偏要往军国大政上扯,还死咬着东宫不放,却不知道已经犯了天子的大忌。我毕竟是太孙,有些话听得说得,二叔你却不行。
皇帝又问太孙:“秦学政的事情你有什么意见。”这可是自己未来的继承人,不妨听听他的看法。
太孙:“此人贪污腐败,深负君恩,当斩。”
这一句话说得平静,却石破天惊。连赵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直以来在他的心目中,太孙也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却不想有如此狠辣手段,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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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继续娓娓道来:“此人在山西任上腐化堕落,当斩立决,以正朝纲民心。此事也不用通过三法司,天子自可乾纲独断。”
皇帝点点头,感觉有些疲倦,此事拖延得实在太久,也该是时候了结首尾了:“秦学政此獠也真厚脸皮,居然还好意思苟活人间,朕都替他脸红。”
赵王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并不想要秦学政的命。此人活着可比死了更有价值,可太孙居然一句话就将这桩大案快刀斩乱麻地了结了。太孙……可比大哥厉害多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娃娃,有如此心性手段……
赵王心中突然对自己这个侄子有些畏惧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用间(一)
大年初二。
昨天因为在华泰那里查阅资料睡得迟,加上老爹又是个见不得人懒惰的老军人。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周行德就被老爷子的大嗓门给吼醒了。
昨天那一觉睡得还成,就是……梦遗了。
因为实在太累,当时也没管。炕烧得热,醒来之后,裤子上面硬硬的一块,让周行德甚是尴尬。没办法,睡让自己昨天夜里梦见女人了呢?
先是虞娘的身体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正恶虎扑食般地按上去,身体下面的虞娘却“扑哧!”一笑,喝骂道:“贼秃,这些日子你躲哪里去了?”
周行德停了下来,定睛看去,却是三姐。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一泻千里。
……
往日间周行德的衣服裤子都是虞娘帮洗的,现在她又不在城中,总不可能让周山帮忙吧。以那小子的大嘴巴,非嚷嚷得满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不可。
周行德自然不敢,将裤子胡乱地塞在褥子下面,换了条干净的,再抬头看出去,外面的天还未完全亮开,就记起今天要陪虞娘去英国公府。
就想出城去接虞娘,现在时辰还早,或许还有时间完成昨天没有完成的事情。可转念一想,虞娘满脑子封建礼制,白日行房那种事情她肯定是不会干的。现在过去也太早了些,干脆去城中其他地方混混,等下午再过去。
那么,干什么好呢?
去张鹤那里,不。
周行德摆了摆头,那家伙就是迂夫子,去了又要闹得不愉快,何必巴巴儿赶过去自讨没趣。
对了,要不回刑部东城大狱看看,自己现在还挂着一个司狱的职位,这最后一班岗位还得站好,已经好几天没过去了,说起来也不合适。
再说,王中元那小子自己还要派上大用场,是时候找他聊聊了。虞娘的后母有意卖钦天监王成的好,要求到我周行德头上来。
本来,咱也不认识虞娘那个后妈,依她对虞娘的刻毒,鬼才理她呢!
可看虞娘的意思,怎么着她也是自己名义上母亲,张索也是她的亲弟弟,这个亲情还是要认的。
既然这样,周行德看在虞娘的面子上,就不能不帮这个忙。
想到这里,周行德立即站起身来,胡乱地梳洗一番,同父母告别,就逍逍遥遥地走到了东城监狱。
好几天没来监狱,周行德一到,里面轰动了,到处都是牢子们的叫声:“大人来了,周大老爷来了!”
娄士弟那张谄媚的笑脸更是灿烂得要挤成一团,甚至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大人,你老人家可算是来了,卑职好几天没见着你,心中实在挂念。今日一见,真是真是……”说着就不停擦着眼角。
“这么大反应,不至于吧?”周行德有些吃惊:“娄士弟,你搞什么鬼?”
等将周行德迎进大堂,娄士弟同一群牢子猛地跪在地上,同时说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
“怎么了?”周行德更是疑惑:“都起来吧。”
娄士弟等人喜滋滋地站起身来:“恭喜大人高升,哈哈,大人啊,我等总算是将大人盼出头了啊!”
众人都是欢喜得连连拱手。
周行德大吃一惊,问:“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娄士弟用手轻轻地拍着周行德身上的雪泥:“大人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老人家就任刑部左给事中的事情已经在刑部传开了。哈哈,给事中啊,那可是可以专折上奏的高官啊!我等都替大人高兴啊!”说到这里,娄士弟忍不住放声大笑。
心中更是得意非常,怎么说小娄我也是最早跟了周大人的,周大人这下子一飞冲天,还会亏待我这个首席跟班吗?
周行德点头微笑:“是有这事,想不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听到周行德承认,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好不容易将众人打发出去,屋中只剩周行德和娄士弟二人。
娄士弟还在不住地笑,周行德微一皱眉:“你还笑?”
娄士弟大着胆子道:“小人……卑职这是高兴啊!”
周行德哼了一声:“还有更让你高兴的事情呢,过完年本官马上就会调离,这东城监狱的司狱也空了下来。我年三十夜时同礼部吕尚书提了一下,请他跟吏部的人带一句话,这个司狱的位置就留给你了。”
“啊!”娄士弟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想干,一个小小的从九品,你瞧不上。要不,就算了?”
“不不不。”娄士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大人如此提携小的,小的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今后风里来火里去,只需大人吩咐一声,小人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帮大人把事办了。”
“恩。”周行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了,那个叫是王中元的,你去把他提过来,本大人要问他几句话。还有,明日你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放他回家。”
“是,小人这就去办。其实,此事也简单,那王中元斗殴伤人致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只需找个保人就可以放回家去,等将来判决之后再提回来不迟。”
“判决……”周行德悠悠道:“我倒想从轻判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得,只要他舍得出银子把苦主那边安置好就是。等下王中元来了,你需……如此如此……去带人吧。”
不片刻,王中元就被娄士弟带进屋来,“蓬!”一声推倒在地:“跪下!”
王中元连忙磕头:“罪人王中元见过大人。”
“恩,王中元,听说你这段时间在监狱里很不老实,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啊?”周行德打着官腔问。
“没有,小人怎么可能不老实呢?”王中元连声大叫。
刚喊了一声,娄士弟就一鞭子抽到他的腿上,疼得这泼皮一声惨叫。
娄士弟大喝:“大人说你不老实,你就不老实。实话对你说,王中元,你的判决下来了,着即发配去云中前线与鞑靼人作战。嘿嘿,这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什么时候死可说不定。不过,据我所知,像你们这种流放去前线的罪犯,一般都会作为敢死队使用。一场战斗下来,十个中能活一个就算不错的,看你模样也没拿过刀枪,估计这次是死定了。”
“啊!”王中元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身体一软,就再也跪不住,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永乐年间的明朝百姓并不像明末那般懦弱,尚武之风依旧盛行,民间不乏剽悍刚烈之士。可王中元却是一个浮浪子弟,典型的欺软怕硬的泼皮。让他气压善良百姓自然是凶狠如狼,可真叫他上战场,却是一个活脱脱的怂包。
周行德看的心中大为鄙夷,哼了一声,缓缓说:“王中元啊,其实前一阵子在西苑干活的时候,本官对你还很满意,你这人别的不成,可管起人来却有几分本事,若调教一二,倒是个可用这人。如今却要发配去边疆于敌人作战。当然,去打仗也不是什么坏事,若能立下战功,捞个军官当当,也算是一条出路。可惜啊,本大人也是同鞑靼打过一仗的。鞑靼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本官这么强壮的身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些蛮子个个都身具千斤之力,像你这样的人,一口气杀他七八个当不在话下。”
“大人啊,小人不去当兵,小人愿意服侍大人。”王中元哇一声大哭起来。
娄士弟踢了他一脚,又大声呼喝了好几声,王中元才又安静下来。
周行德冷笑:“服侍,本大人用得着你服侍吗?你一个罪犯,总归是要判决的,又不可能在本官这么关一辈子。不过,你这人若真是个得用这人,本大人倒可以留在身边听用。”
王中元看到希望,连声叫道:“小人当然得用,小人是个能办事的。”
周行德又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司监狱,就算想留你,也没法子啊。刑部已经判决,我又不是尚书大人,能有什么法子?”
听周行德这么一说,王中元眼睛里的希望之火熄灭了。
是啊,周行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司狱,就算想救自己,也没有能力。
难道自己真要死在山西前线?
王中元有开始流泪了。
这个时候,篓士弟的一句话让他身子一震,禁不住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
娄士弟故意讨好地对周行德说道:“大人又何必谦虚,全北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您老人家马上就要出任刑部给事中,这可是手握实权的大官。若你真要保一个犯人,只需一个眼色过去,别说刑部的郎中们,就算是部堂大老爷也要给你几分面子不是?就算他们不给大人你的面子,犯人的判决文书不也要你签字才能生效。到时候,老爷你直接将判决书驳回不就完了。”
娄士弟充分扮演着周行德贴心狗腿子的角色,继续劝道:“大老爷你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物,在这官场上行走,各方各面的关系都要照顾到。这王中元是死是活倒不要紧,可他的叔父却是钦天监的副监,这一点还是应该考虑到的。”
王中元立即叫道:“大老爷啊,看到我叔父的面子上,救小人一命吧!”
周行德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一拍桌子:“别提你那个叔父王成了,说起他本大人就来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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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用间(二)
周行德扮相极好,这一发怒,面容都扭曲了,看起来甚是骇人。
王中元吓得脖子一缩,怯生生地问:“大老爷……我家叔父怎么了……”
周行德哼了一声,还是那副怒发冲冠模样:“王中元,实话同你说吧,自从你被抓进监狱来之后,你叔父也曾经找人过来托情,想让刑部的人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事情求到本官这里来了。”
听到自己叔父在替自己走门子,王中元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他被关在这里已经有一阵子了,早就被折磨得快精神崩溃,只恨不得立即就能出去。只要叔父在帮自己走门路,总归能够看到一丝希望。
“可是……”周行德一阵冷笑。
这笑声让王中元心中一沉。
周行德唾了一口:“王成算什么,不就是一个六品的小官罢了,又是在钦天监那种清水衙门,谁鸟他。他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求人得有求人的模样,偏偏拜出一副清高模样,本官却不吃他这套。王中元,你就等着去边疆当大头兵吧!”
王中元忙叫道:“大人,不要啊,你总得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行德袖子一拂:“本大人有必要同你这个罪犯说废话吗,娄士弟,再打他二十棍。”说完,就转身回了后堂。
“啊!”王中元看着周行德的背影呆住了。
娄士弟嘿嘿笑着,提起棍子:“王中元,裤子褪了吧,大老爷这是要打你屁股,咱这也是听命行事,你可别怪我手硬。”
见娄士弟的态度不像很凶狠的模样,王中元忙叫道:“娄头儿,大老爷这是怎么了,你总得给我一个话啊,不管是要银子还是要半事,总得提出条件来,我叔父才好点头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小人身子弱,不吃不住你打。”
娄士弟将棍子收了回来,笑道:“有银子?早说嘛,有银子就好说话。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大老爷的禀性,那是天下一等一喜欢黄白之物的人。若真拿得出钱来,以大老爷现在的身份,别说可以免了你的军役,就算现在放你出去,也没什么打紧。”
“小人愿意出钱。”
篓士弟:“好,你能拿多少钱出来?”
王中元忙道:“我叔父怎么说也是官,薄有家产,百余两还能凑得出来。”
“百余两……就为买一条命?”娄士弟大声冷笑。
“那就五百两?”
“这样啊!”娄士弟说:“好,我这就去问大老爷的意思,你等着吧。”
“有劳娄头儿。”
等娄士弟回后堂去禀告,王中元又等了片刻,娄士弟就回来了,一张脸黑得滴出水来。
王中元心中忐忑,赔笑:“娄头儿,什么情况?”
“去你妈的?”娄士弟破口大骂,一耳光抽了过去:“大老爷说了,再加六十棍,马就打!”
“哎哟,可打不得了,一百棍下来,小人可就没命了!”王中元惊得又哭起来:“你们不是要银子吗,我又不是不给。案发当时,苦主那边我也赔了不少钱,可人家还是不依,一定要报官啊!”
娄士弟倒没急着动手,反怒道:“五百两当然好,可你们拿得出来吗?大老爷一听这个数字就唾了我一脸口水,说你叔父球钱没有,怎么可能为你拿出五百两银子,定然是诓骗他的。”
“不可能,我叔应该有钱的?”
“真是没有,你叔父虽然也是个六品官,可钦天监乃是个清水衙门,一年到头能有多少外快。”娄士弟装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说:“其实吧,你家叔父还是替你走过门路的,也托人来找过我们大老爷。可惜,你叔父舍不得钱,只空口说白话。你也知道,这年头,没钱谁办事啊?”
“怎么没有?”王中元跳了起来:“我家叔父可有一间大宅子,卖了也值个七八百两银子。”
“嘿嘿,可能吗,为了你买宅子?”娄士弟冷笑:“大老爷当初也说过要那间宅子,可你叔父说要钱没有,至于他那不肖的侄子是死是火,也管不着。如此,大老爷听到这话,很是光火。”
“他妈的,王成你真要置我于死地吗?”王中元破口大骂起来:“他又没有儿子,将来养老送终还不是靠我这个侄儿……我明白了,王成是想把他的财产全部留给女儿女婿,一文钱也不给我。”
王中元越说越气愤,叫骂道:“呸,平日间我问他要点零花就好象要了他老命,在王成老贼心目中,我就是一个外人。”他本就是一个小人,只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围着他转,只要稍微有些不合他意,就是自己的仇人。
“是啊,你叔父真不是个东西,也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王家绝后。”娄士弟也跟着骂了王成几句。
“娄头儿,难道我就要这么去前线送死吗?”王中元又开始可怜巴巴地流起眼泪来:“还有没有办法?”
“没钱就没办法,哎,你这鸟人也是可怜啊!”娄士弟说:“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不但能救你一命。说不定大人一高兴还马上就放你出去呢!”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不管大人让我做什么,我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恩,这样啊……要不这样,我再去问问大老爷。”娄士弟有些为难的样子。
“娄头儿,救命啊,救命啊!”
求了半天,娄士弟这才装着不情愿的样子回了后堂。
不一会儿,周行德一个人出来。
王中元还没磕头,周行德就将一锭十两的银子扔到地上:“赏你的。”
王中元吃了一惊,却不敢动手。
周行德哼了一声:“刚才我已经听娄士弟说了,既然你想出去也容易,替本老爷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本大人不但能够将你的案子一笔勾销,还你自由之身,还能保你一个前程。别的不说,一个有油水的差使是跑不掉的。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如果同意,这十两银子就是你这段时间的经费。”
“小人愿意。”
“别急,本大人还没说什么事情,你就答应了?”周行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出去之后,自回你叔父那里,将他这段时间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一字不漏地给我记下来。你可愿意?”
“小人……愿意。”王中元也知道周行德交代的这事是要对自己叔父不利,可还是抵不住重新获得自由的诱惑。
“愿意就好,你听好了。若是你有事不报,甚至阳奉阴违,本大人随时可抓你回来,别忘了,你现在还是犯人。”周行德恶狠狠地说:“到时候也不需发配边疆,本老爷把你往人多的牢房一关,保管你活不了一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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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拜年
街声盈沸,叫卖声,欢笑声连成一片。
大年初二,北京城算是彻底地热闹起来了。
马车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大明帝国的首都新建没多少年,一切都显得干净宽敞。看着外面笔直的街道,周行德回想起后世的“首堵”,心中一片感慨,却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年代了。
办完东城监狱的事,又吃过了小娄等老部下替自己安排的接风酒,周行德就雇了一辆马车去庄子里接了虞娘朝英国公府行去。一来是见见虞娘的后妈,二来也顺便拜望一下英国公张辅。
周行德如今也算是六科给事中了,虽然品级不高,却是有转折上奏之权的天子近臣,日后肯定会与张国公打交道的机会,现在是时候接触一下。
况且,周行德对这个军方第一人也是非常好奇。
张玉、张辅父子当初可是燕军第一大将,张玉去世之后,张辅是仅次于永乐皇帝兵法大家。
“行德,你冷不?”虞娘坐在周行德旁边,将手中的铜暖炉塞到周行德手中。
“不冷。”周行德一把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昨天你自己在庄子里住想我不?”
虞娘的脸有些红,这个初经人事的女子媚眼如丝:“倒不怕,就是吵得紧。”
“得紧?”周行德有些奇怪的问。
虞娘轻轻一笑:“庄子里的下人们不懂得规矩,半夜了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手脚也粗,还有人放鞭炮。”
周行德:“那写下人门没在大宅门里呆过,懂得什么?对了,等下我们从国公府出来,自回庄子去,今天晚上就不走了。”一想起昨日的旖旎风光,周行德有开始心血沸腾了。
虞娘恩一声,将头低了下去,眼角既带着喜色,又有一些害怕。
周行德虽然握着虞娘的手陪她说话,心思却飘到了另一处。
今天在东城监狱这事周行德倒觉得自己干得漂亮,老实说他对王中元这人是非常鄙夷的,如果可能,他倒想好好折腾一下这小子。不过,就目前而语,此人对自己却有大用。
当大年三十夜在西苑听马云说钦天监王成同赵王过从甚密的时候,周行德就动起了脑子。这个王中元是王成的侄子,若能胁迫他回自家叔父那里做卧底,赵王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岂不尽在周行德眼底?
就三十夜的情形看来,赵王确实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这次来北京,对太子位那是势在必得。可若说他想直接篡位,效玄武门旧事,还不至于。
永乐皇帝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他本就是靠着政变登极的,对臣下的防范自然极严,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就是自寻死路。就算借赵王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行此极险之事。
赵王怯懦不代表他手底下的人就无所作为,这世界上从来不乏妄想借君位之争,欲做从龙功臣的野心家。特别皇帝最近对太子越看越不顺眼的情况下,那些人更是蠢蠢欲动。
古人都很迷信,要想说服赵王行悖逆之事,那些人肯定会联络钦天监的王成来一出什么夜观天向将有明君出世、或者王上加白的名堂,儒家讲究天人合一,如此也能为赵王的顺利登基蒙上迷信的外衣。
如果真让赵王顺利上位,且不说京城朝局会乱成什么样子。单就周行德而言,等待他的就是不测之险。
毕竟,周行德如今已经深深地烙上了太子系的烙印,赵王若做了皇帝,他周行德就别想再活下去。
于公于私,这事都得小心应对。
其实,周行德也知道王中元这种小人不值得信任。
可正因为是个小人,所谓的亲情友情在他心目中根本就是一个屁,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时都能出卖。
忘成虽然是他叔父,但只要关系到切身利益,出卖起自己的亲人来,这鸟人绝对不会手软。
周行德对王中元许诺,只要这件事干得让自己满意,不但会将他的案子一笔勾销,还会给他一个前程。不但如此,若有将来,王家的所有财产都归王中元所有。
这是利诱,至于威逼,那就太简单了。
王中元可是有案子在身的人,周行德虽然将他放了出去,可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将他抓回来。自己好歹也是个给事中,有些事也不方便出面,可别忘了,太子系还有刘勉这个厉害角色。王中元不过是一个小泼皮,在周行德和锦衣卫眼中轻如鸿毛,只需伸一根手指就捏死了。
只要王中元能够呆在王成身边,随时将那边的消息传过来,赵王要想在京城有所动作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周行德又想,如果赵王手下的人真要瞒着自家主子发动政变,事起仓促,自己同宫中消息隔绝,只怕来不及反应,看来这事得找时间同刘勉好好谈谈才行。
正思索间,马车却停了下来。
周行德正觉得奇怪,外面,娄士弟突然靠近车帘:“大老爷,已经到皇城了,过了这条巷子,前面不远处就是英国公府。前面全是官轿和马车,走不动了。敢问大老爷,是否绕道?”
这次来英国公府,娄士弟死活要跟着过来,说是要给周大人当跟班。
周行德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伸手挑开门帘看出去,却见前面那条巷子里全是轿子和马车,长长地排出去好几百米。
无数身着官服的官员们在巷子里进进出出,“刘大人好。”
“易大人你清减了。”
“可是来拜望国公的?”
“史大人,下官正是来国公府拜年的。”
……
看官员们的装扮,文武都有,从七品芝麻官到三品大员、军中将帅,林林总总,入过江之鲫。
轿夫们、随从们都立在巷子里小声说话,更有书办在那头的巷口进进出出,一片喧哗繁忙。
英国公府的鼎盛豫大虽然比不上皇宫的肃穆雄伟,却另有一种热闹红火。
周行德转头问虞娘:“虞娘,我这是第一次来英国公府,也不识路,能不能绕道?”
虞娘:“还可以去后门的,不过……”她沉吟片刻,却道:“行德你毕竟也算是朝廷的官员,这次也算是正式上门拜访,走后门不太好。后面一般都是留给府中远方亲戚的……可若是走正门,前面有堵得很,车马又不能过去,未免有些……”
“失面子是吧?”周行德笑笑:“我又不是什么来串门求接济的远房亲戚,自然要走正门。至于车马走不动,咱们就走过去。”
说完,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娄士弟慌忙从一个牢子手中接过一个小板凳垫在马车门口,接虞娘下车。
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现在的英国公府也不为过。
永乐皇帝这个人的性格在历史上评价不是很高,一说起这个人,大家首先想起的就是方孝儒的诛十族,以及明朝第一大才子解缙的死。方孝儒的死还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是敌对关系,而解大才子的死却让人不能接受。解缙毕竟是从龙之臣,说杀就杀了。如此一来,永乐皇帝免不了得个“刻薄寡恩”的评语。
可转念一想,历史书都是文人写的。杀方孝儒和解大学士,无疑是于士大夫为敌,评价自然不高。
其实,就周行德的观察看来,永乐皇帝虽然厉害,却也是个念旧的人,至少对靖难功臣们还是很好的。
想当初,汉王和太子争储君之位的时候,功臣们都站在汉王一边与朝廷对着干。皇帝也没拿他们怎么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张家依旧是军方的统帅,权势依旧。
实际上,张家的中落开始于仁宗时代。一来,在仁宗继位的时候,张家表现得很犹豫,再则,新君也有意限制武将的权势。
于是,英国公府才算是中落下去。到土木堡之变,张辅死与战场之后,英国公府张家这才算是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也就是说,英国公府目前的风光也只剩一年多的光景。
这一切都始于永乐皇帝去世的那段时间,随军的近臣们都有意封锁消息,密不发丧,并以快马通知京城的太子,让他做好接位的准备。而这一切都需要张辅的配合,可张辅当时却犹豫了。这个犹豫也为他将来的失宠埋下了伏笔。
至于张家的云生涛灭,起落荣辱,周行德也没有兴趣。其实,就现在而言,整个国公府他只认识张索这个小舅子,感觉还很不好。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同他周行德也没有任何关系。
小娄和几个牢子在前面开路,这些家伙在牢房里做威作福惯了,手脚也粗,只几下就杀出一条出路,让周行德和虞娘顺利地走到国公府门口。
等在门外的轿夫和随从们的主人谁不是公卿大夫,达官贵人,见娄士弟等人如此粗暴,都是破口大骂。
周行德刚到门口,却见张索正同一个年轻人刚要进院。
张索也看到周行德,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冷笑:“我倒是谁这么大威风,原来是刑部东城监狱的牢头来了。”
他指了指周行德,对身边那个锦衣青年阴阳怪气地说:“小叔,这位大人你大概还不认识吧,就是鼎鼎大名的周行德周大人,手头管着几百个犯人和几十个牢子,威风得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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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准岳母
周行德一看张索就腻味,也不理财,只朝那个锦衣青年拱拱手:“还请教,在下周行德。”
那青年大约二十来岁年纪,一身收拾得利索,显得很是精干,倒像是个人物。不像张索那边一脸猥琐惫懒,在张府这种大家族中倒是异类。
那青年也是客气地回礼,正要说话,旁边的张索又冷笑起来:“哈,你连瑾叔也不认识,还来拜什么门子,不如早些回去好了。”
周行德淡淡一笑:“索哥儿你这话就说错了,我今日来国公府是来拜年的,可不是拜门子,怎么说咱们也算是亲戚。”
“亲戚?”张索哼了一声:“你看看咱们张家的亲戚中,谁不是八品九品官,连四五品的也多如牛毛,你一个小小的从九品,不觉得羞愧吗?”
“你!”周行德还没有说话,身边的娄士弟就跳起来:“我就大老爷如今可是。”
“小娄!”周行德威严地看了娄士弟一眼,示意他不许说话。
“哈,大老爷,你一个小小的九品官也配当大老爷?”
张索还要挖苦周行德,那青年却喝道:“索哥儿你不要再说了,行德今次来我们张府也算是客人,不得无礼。”
虞娘一直低眉顺眼地站在周行德后面,这个时候才插嘴,柔柔地说:“索哥儿,却不知你现在是什么前程?”
“你……”张索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骂道:“我什么前程关你什么事,你现在可不是周夫人,人家也不要你,就胳膊肘向外拐了?”
周行德:“张索,你这话可没说对,虞娘一直都是我周行德的妻子。我周行德也以有这么一个贤妻为荣,什么时候说过不要她了。这次来张府是你娘请我过来的,你若不要我进去,周行德调头就走。”
张索一惊,这次周行德来张府是他母亲的意思,说是有事请周行德帮忙,若自己真把他气走,可就坏大事了。
他可刚才已经同周行德撕破了脸,话已经说满,却收不回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虞娘不忍心看张索吃憋,介绍那个青年同周行德认识:“行德,这位是二房的瑾叔,如今正在大老爷军中带兵。”
周行德心中微微吃惊,原来这人就是二房的张瑾,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算是虞娘的叔父。
就他所熟知的历史中看,此人是英国府下第三代以降唯一的人才。张辅阵亡之后,就是这人以偏房子弟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
现在,张瑾在军中也算是带兵大将,难怪看起来非常精干,没有张索那种纨绔子弟的浮浪之气。
对有本事的人,周行德还是很尊重的,便又施礼:“久仰张将军大名。”
张瑾一把扶助周行德,微笑道:“行德你休要多礼,毕竟是亲戚嘛,今日国公爷正在府中,等下要设家宴,行德你等下也过来热闹热闹吧。”
周行德本打算见见张辅,点点头:“正要拜见国公爷。”
张索在一边已经不耐烦了,可又不敢打算张瑾的话头,等了半天,等二人客套完,才冷冷道:“周行德,你不要要去拜见我母亲大人吗,还磨蹭什么,走吧!”
说完话,就转头气呼呼地走了,也不替周行德等人带路。
好在虞娘就是在这府中长大的,倒也识得路。
周行德让娄士弟等人在门房那里侯着,自随虞娘和安乐朝内宅走去。
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此间的气象自然极尽奢华之为能事。当真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只转了不多长距离就将周行德转得昏了头,至于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安乐更是吓得战战兢兢,连走路都不敢迈出步子,生怕踩伤了路上的蚂蚁。
待到四下无人,安乐才抹着汗水,小声问虞娘:“夫人就是在这院子里长大的,好吓人啊!这地方大成这样,只怕皇宫里也不过如此。”
小丫鬟看虞娘的目光中满是崇敬。
周行德见她实在紧张,一笑:“若说起大,还是比不上皇宫,别的不说,单一个西苑就占去了小半个北京城,更别说皇城和禁中。不过,皇宫却比不上这里的精致秀美,就我看来,西苑 那边就是个大工地,也没什么意思。”
虞娘点头:“确实如此,当年天子御驾来此时,还赞过这里颇有江南庭院的韵味呢!”
说话见,就来到一座大院子,虞娘说这里就是她后母和张索的住所,自己也是在这座院子里长大的。
周行德一看,这院子还真是不错,又想起虞娘父亲不过是张见的远房亲戚,就能坐拥如此居所,看起来,这张家的富贵当真是海内第一啊!
就有一个大丫头出来接周行德等人进去,在一间精舍中见到了虞娘的后母宋氏。
“见过后母大人。”虞娘慢慢地跪在地上,恪守着晚辈的本分。
宋氏也没喊虞娘起来,只抬头朝周行德看去,却见周行德站在这里用无礼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顿时勃然大怒:这汉子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其实,周行德倒不是故意如此。按照封建礼教,宋氏乃是虞娘的后娘,怎么说也是他周行德的长辈,按礼应该上前跪拜的。
不过,周行德对这女人本就不感冒,心中有好奇,忍不住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女人。
这女人大约三十出头,倒也有几分姿色,就是嘴唇很薄,破坏了她的个人形象。
不过,这女人生活优越,浑身珠翠,显得得有些俗气。估计平日间待下人也非常刻薄,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难怪虞娘被休之后呆在周行德家不肯回张府,一来是她对周家可算是死心塌地,二来这个后娘也不好相处。
张索早周行德一步回到院子,见他无礼地看着自己母亲,心中大为恼怒,喝道:“周行德,你身为晚辈,见了母亲还不下跪请安?”
“下跪请安?”周行德一楞,倒是呆住了。
让他跪这个女人,那是万万不成的。
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天跪父母,哪里有跪外人的道理。
宋氏对虞娘如此恶毒,又不是虞娘的亲生母亲,周行德才不想跪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老丈母呢。
再说,他现在好歹也是给事中,天子近臣,而宋氏也没有诰命在身,让他下跪自然毫无可能。
周行德嘿嘿一笑,指了指身上的官服:“对不住,周行德官服在身,不好随便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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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索大叫:“好狂妄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从九品有什么了不起,也敢在我们面前拿大。”
“是没什么了不起,可朝廷自有制度,官不跪民。”周行德一把将虞娘拉起身来:“虞娘,你要来拜见后娘,现在人已经见着了,咱们走吧!”
“站住!”宋氏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得浑身乱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快过来坐我身边
周行德愕然站住:“你叫我站住?”
“想这么就走?”宋氏气得一脸铁青:“好一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周行德的脸冷了下去:“若要人尊重,自己首先得有让人尊重的地方,夫人你大概是弄错了,今天可是你请我过来的,若不是看到虞娘的面子上,周行德可没兴趣到你这里来。”
说完,就拉了一把虞娘:“走!”
虞娘夹在周行德和后娘、弟弟之间,心中一片混乱,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了看周行德,又看了看后娘,眼圈红了。
她也知道周行德平日里看起来很是随和,骨子里却是一个高傲之人,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同后娘说不到一块儿去了。可是,如果就这么走了,以后还怎么回英国公府,毕竟张索是自己的亲生弟弟,血浓于水,这一点任谁也抹杀不了。
周行德见虞娘不肯走,心中大为光火:这种亲戚不要也罢,咱也不求他们,凭什么要看别人的眼色?
正要发作,却听得外面的丫鬟喊到:“夫人、索哥儿,二房的瑾爷过来了。”
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闹起来,屋中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只听得一阵笑声,张瑾大步走进来,朝宋氏和周行德团团拱了拱手:“嫂嫂,家宴已经备好,国公爷听说周行德过来,让我来请他过去。”
说完,就朝周行德笑笑:“行德,咱们过去吧。”
周行德点点头:“正要拜见国公大老爷,有劳。”他今天来这么本来就是想见见张辅的,刚才和宋氏闹起来,心中发怒,倒将这事给忘记了。
宋氏冷笑一声:“瑾哥儿,如周行德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物又有什么好见的,你也不用给他长脸子,直接赶出去干净。我和张索这就过去拜见国公爷。”
张索也随声附和,骂道:“不就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咱们府中的门房都比他面子大。瑾叔你大概还不知道,这鸟人刚才竟在我母子面前摆官架子,什么玩意儿?”
“什么鸟人?怎么说话的?”张瑾皱了一下眉头,道:“索哥儿,你也是我们府中的人,怎可说粗口?”
张瑾是张府第三代中一等一的人才,在府中地位极高,有在军中担任要职,乃是国公爷的得力助手。吃他呵斥,张索不敢说话,一脸通红。
大概是见张索实在难堪,张瑾缓和下语气:“索哥儿,真的是国公大老爷亲自点了周行德的名字,说他毕竟是张家的亲戚,难得来家里一次,无论如何要请过去见见面说说话。”
宋氏大为惊讶,面上阴晴不定:“国公大老爷真的说了要见周行德?”
“正是。”张瑾握住周行德的手笑道:“行德,咱们走吧,别让我大伯久等。”
既然张瑾说国公来叫周行德过去,宋氏等人也不敢再废话,闷着头跟在他们的后面出了院子。
张瑾这人年纪不大,实际上也比虞娘大不了几岁,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加上这人在军中历练了几年,眼界眼开阔,口才来得。一路上同周行德、虞娘有说有笑,一点也没有军中要人的架子。周行德同他说了几句话,倒觉得这人是个人物,与自己倒谈得来。
倒是宋氏母子跟在后面,一脸不爽的同时,心中也是疑惑,这周行德连个芝麻绿豆官都算不上,这瑾哥儿何等身份,既然对他另眼相看,此事却是奇了。
张国公府确实是一个大家族,等周行德等人走进张家的大花厅,里面男男女女挤了上百人,十几张八仙桌边满满地坐满了人。
正当中的主席上坐着两个威严的老人,为首的自然是英国公张辅。他身边的那个老人自然就是张瑾的父亲张軏,也是浑身逼人的气势。
这个座自然是张家最重要的人物的座位,陪坐在一旁边的还有张辅的儿子张懋,孙子张锐。
至于女眷们,则位与角落处。
不断有人上前向张家的二位老太爷行礼。
而两个老人则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家乃是海内第一豪门,自有规矩,所以,花厅里人虽然多,却显得秩序井然,寂静无声。
各房男女都是屏住呼吸,不敢多说一句话。
等到张瑾领着周行德、虞娘等一行人进来,上百双眼睛同时看过来,然后是一片低低的喧哗。
“这男人是谁,是个官员,以前好象没在府中见过?”
“或许是府外的人吧。”
“不对,今天是家宴,没有请外人过来的道理。”
“难道是家中的远亲?”
“不可能吧,我在这府中也有十多年了,如果有做官的远亲,我应该知道的。”
“啊,这人难道是虞娘的丈夫,就是休了她的那个……”
“好象叫周行德吧,他竟然想休了虞娘,这不是打我们国公府的脸吗?好大胆子,竟敢进我们张家?”
……
几乎所有人都小声地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宋氏听众人说得不堪,嘴角挂着冷笑。
而那张索却是心中大快,却不想,自己姐姐被人议论他也没什么面子。
终于,有人猛地站起来,指着周行德大骂:“你可是周行德,好大狗胆,居然好意思踏进我们国公府的,来人啦,叉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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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乃是大房的一个远亲,在昌平的孝陵卫中担任游击将军一职,负责看守皇陵,平日里带惯了兵,脾气暴躁,顿时按耐不住跳将起来。
虞娘一惊,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周行德。
周行德倒是愣了愣神,还没等他说话,两个张府的家丁就冲上来。
张索母子一脸幸灾乐祸,都轻轻地笑起来。
张瑾横了两人一眼,喝道:“退下!”
这个时候,张辅才发现周行德进了花厅,咳嗽一声。
声音虽然不大,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张辅朝周行德笑了笑,突然做出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动作。
他朝周行德招了招手:“原来是行德来了,快过来坐我身边。”
“啊!”周行德身边的宋氏和张索同时惊叫起来,连虞娘也是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女人多的地方话多
实际上像张家这样的望族,家族成员中已有一公一侯,下面的将军和六七品的文武官员更是如同过江之鲫。
每逢这种所谓的家庭聚会,各人都按照辈分不同,品级高低,分文职武寻找自己的座位。因此,这个大花厅里看是各色人物繁杂,其实都有固定的座次,丝毫乱不得。
当然,品级高低中还有实职业、闲差之别,实职的族人的牌位自然靠前。这样,也方便说话。
因为张府的家庭聚会,表面上是吃饭,其实大家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吃上面。
尤其是这种团年宴会,两个老爷平日里都有军务在身,难得聚在一起,自然要借机会交流一下政务。至于族中子弟大多会向二位老太爷汇报工作,汇报朝野风向。
有的时候,二位老太爷也会点拨他们几句,算是对晚辈的直到。
张家人实在太多,两位老太爷年纪也大了,耳朵不好使。所以,这种耳提面命的机会不是什么人都能捞着的,非直系青年才俊或者有大才这人,也靠不到他们身边。
周行德不过是一个从九品小官,放在后世也就是一个副科。而张辅则相当于军委常务副主席,两人身份天差地远。再加上周行德因为休妻一事已经彻底将张家惹恼了,可说是人见人恨,甚至连恨都是一种抬举。
偏偏这么个芥子一样的人物居然被老太爷叫到身边陪着说话,这就不得不让你感觉惊讶了。
虞娘也是脑袋里一片糊涂,竟无法思考了。
好半天,才有一个张家的妇女悄悄扯了她一把:“虞娘,到我们这边来坐吧。”
抬头一看,却是长房长孙张锐的娘子吴氏,按理虞娘该叫她一声嫂子。她身边则是两房老太太和张瑾的妻子。
虞娘木木地坐到凳子上,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正好坐在张辅的夫人,张老太太身边,就想起这里可不是自己能够坐的地方。
又因为这个位置本来是后娘宋氏的位置,忙站起来,红着脸:“嫂子,我还是去其他桌吧!”
吴氏咯咯一笑:“叫你坐你就坐好了。”
“还不不要吧,这里是后娘的位置。”虞娘慌乱地说着话,回头一看,宋氏正呆呆地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的恼怒。
“坐下。”这个时候,张辅的夫人,英国公府的女主人面含微笑,和蔼地说道:“虞娘,这个位置本该你坐的。”
“我后母她……”虞娘不知道张家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般热情,更是惊得手脚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了。
张老太太看了宋氏一眼,哼了一声:“让她自己找个位置,这里原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听老太太说话如此不留情面,还当着全族人的面子。这已经是极大的耻辱了,宋氏一呆,眼圈就红了,泪水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虞娘更是不好意思,她毕竟是个善良的人,就要起牵宋氏的手。
老太太板起了脸:“别理她,虞娘你也坐好陪我们说说话。宋氏,你既然想站着也由着你,要不,你过来站我身边吧。”
这也算是给了宋氏一个台阶下,宋氏连忙走到老太太身边,低头服侍。
老太太面带微笑地握住虞娘的手:“乖乖儿啊,你自从嫁去周家,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回来。年前听人说你回来过一次,怎么不来看我,叫人好生想念。”
虞娘心中一热:“多谢老太太挂念。”
老太太呵呵一笑:“这几年没见,虞娘你越发水灵了,嫁去周家后,日子过得可好?”虞娘神色有些黯然:“回老太太的话,虞娘也不算是嫁过去了……休书……”
老太太一振脸色,摆手:“什么休书,我没听说过。行德娶了你这么个娘子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欢喜还来不及呢!这不,你们不一起回娘家来了。乖乖儿,以后你若在夫家受了委屈,尽管回来说,我这个老太婆替你做主了。”
众女人都陪着笑了起来。
虞娘以前在府中可是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纯粹隐形人,如今却突然变成了老太太的掌上明珠,脑袋里更是发蒙。
她是何等聪明之人,知道妻凭夫贵的道理。若不是行德有出息了,府中之人也不会对自己如此亲热。可行德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小官,根本入不了两个老太爷的发眼啊。
想到这里,虞娘忍不住朝周行德那边看去,却见周行德正低头同张辅有说有笑,而张辅却是手抚花白的胡须,一脸的欣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虞娘更是迷糊。
“虞娘,你也别看了。”吴氏笑着挥手示意宋氏给老太太和虞娘将杯中的黄酒斟满,道:“男人家的事情,咱们女人也管不了。若让老太爷知道我们在偷听,只怕要受家法。”说着就吐了吐舌头。
“那是,那是……”虞娘如牵线木偶一样点着头。
别看宋氏平日里在虞娘和下人们面前飞扬跋扈,可这桌的女眷们谁没有诰命在身,老实得像一头小猫,恭敬地给两个老太太和几房夫人们将酒满上。
可她好歹也是虞娘名义上的母亲,让她给女儿斟酒,却不大愿意。
于是,等走到虞娘身边,手上就慢了下来。
老太太却突然笑道:“听听也无妨,咱们家都在朝中做官,说的也是天下大事,女人家本不该听的。可虞娘迟早是要得诰命的,这外面的事情多少也要知晓一些,如此才好做贤内助。”
宋氏的手停在了半空。
“什么诰命……”虞娘更是懵了。
吴氏咯咯一笑:“虞娘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家行德马上就是刑科给事中了,这可是天子近臣。在任上干几年,又有老太爷的提携,一个侍郎是跑不掉的,到时候你可就是诰命夫人了。”
“啊!”虞娘瞪大了眼睛。
“啊!”宋氏手一颤,里面的黄酒倒下来,淋了虞娘一肩膀。
吃黄酒一烫,虞娘这才清醒过来:“我不知道这事啊!”
老太太恼怒地看了宋氏一眼,哼了一声:“怎么搞的?”
“老太太,我……我……”宋氏慌得不知道如何时候。
虞娘忙站起来:“后娘,我不要紧的。”
“没个眼力劲!”老太太的脸沉下去了。
宋氏慌忙将酒壶放下,掏出手帕不住在虞娘肩膀上擦着。可惜,虞娘这件绿衫子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染料,被酒一淋,却有些褪色,宋氏的白绢手帕也被燃成绿色。
老太太眼尖:“等等,这衫子我怎么看着眼熟。”
宋氏停了下来。
二房老太太道:“老姐姐,这衫子是前年你买的料子,各房都得了几匹。因为料子不成,大家都不爱穿。这衫子应该是宋氏给虞娘的吧!”
“糊涂。”老太太哼了一声:“宋氏,你心疼你女儿要给她衣料,买新的就是了,你这做后娘的还真是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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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嘴一瘪,又要流泪。
虞娘忙施礼道:“老太太,这衫子是我前几日在后娘那里看到,心中喜欢,问她老人家要的。”又看了宋氏一眼:“是不是这样啊,娘。”
宋氏松了一大口气,回答道:“是,是这样的。我就说要给她买新的,虞娘却不肯,说怕麻烦。”
老太太:“虞娘你这孩子,就是心善。罢了。”她回头对自己大丫鬟说:“等下到挑五十匹料子送去周府。”
众女眷都小声地地叫了起来,老太太一向是个厉害的人,御下极严,不怎么给人好脸色。府中之人都没得过她的东西,如今却一出手就赏了虞娘五十匹缎子,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可见虞娘在老太太心目的中地位已经高到何等程度了。
老太太交代完之后,又朝宋氏冷笑道:“你这人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女儿。对了,索哥儿不是有事要求行德吗?”
宋氏一惊,想不知道老太太居然也知道了。看来,这事有门。
老太太:“你也别看着我,有事找你女儿说去。”
宋氏心中欢喜,忙去将张索喊过来,推了儿子一把:“索哥,那事你还地找你姐姐。”
刚才一幕张索并不知道,他光顾着和族中的子弟吃酒了。
见母亲如此郑重,有些摸不清头脑,表情也大不耐烦。
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却不敢造次,就那么站在虞娘身边。
虞娘柔柔地道:“索哥儿是不是要说那什么王中元的事情,刚才来的路上行德已经同我说了,他已经将王中元放回家去了。”
“啊!”张索瞠目结舌:“就这么放了。”
虞娘:“好象是放了。”毕竟担心周行德,她一边说话,一边朝周行德看去。
那边,周行德和两个老太爷言谈甚欢的样子。
虞娘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还是不明白:行德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六科给事中,这一切就好象是在梦里一样。
周行德表面上看起来很是轻松,其实,他自己心中却暗自叫苦。
身边这两个老太爷可都是成了精的,又是当朝一品大员,同他们每说一句话都要被谋杀无数脑细胞。
实际上,张辅的问题根本不好回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正原因
首先,张辅问周行德在刑部东城监狱任上干得可好。
周行德作为晚辈,自然是用恭敬的态度说自己干得还算可以,多谢老太爷爷关心云云。
张辅欣赏地看了周行德一眼,此子如今也算是天子近臣,却难得如此谦虚谨慎,倒是个值得关注的后辈。
当然,周行德如今虽然马上就是六科给事中,可这样的言官对身为大明军方第一人的张辅来说还没有任何分量。
张辅看重的是周行德能够在皇帝身边说上话。
他话锋一转,突然笑着用拉家常的语气说道:“我听人说行德你大年三十进了瀛台?”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都带着骇然之色。虽然在此之前,张家的核心人物已经知道周行德如今在天子心目中也算是占有一席之地,至少一个能臣二字的考语是跑不掉的,可现在听到这事,依旧有不可思议的感觉,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司狱,摇身一变成了给事中,且能端坐天子之侧侃侃而谈,布衣卿相也不过如此。
周行德点点头:“回国公的话,确有此事。三十夜时,天子诏臣暂代起居官一职。既然天子有诏,做臣子的也只能随身侍侯了。”
张辅笑笑:“行德,老朽听到一点风声,当日天子同吕尚书和金阁老商议来年北征鞑靼的军费开销,不知可有此事?”
张家人都在军中效力,可说一身富贵都从马上而来。北征鞑靼乃是一件大事,若真大起来却是一件好事,只要能够在战场上获得功勋,张家子弟中又有不少青年才俊能借此出人头弟。
事关各房的前程,由不得他们不关心。
于是,七八双眼睛落到周行德身上。
这可是军国大事,不可以乱传的。这一点周行德把持得住,他苦笑着摸了摸下颌:“国公……”
张辅立即明白过来,呵呵一笑,挥了挥手:“我也是老糊涂了,朝廷自有制度,这种事情不好问的。不过,朝廷国库空虚却是事实,天子也对此颇为烦恼。”
周行德微一沉吟,心道,这事虽然不好明说。可张家怎么说也是虞娘的娘家,我周行德脑袋上一个张字烙印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的。如今,张国公的面子却不好不给。
“国公其实也不用担心,国库虽然空虚,不过现在是初春天,只要熬过后面两月的青黄时节,等夏税和秋税下来就好了。天子这些年迁都、疏浚大运河,四征大大,哪一件不是耗费巨大,不也过来了。”
张辅和张家几个核心人物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在眼睛里看出的喜色。
本来,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算是了结了。
接下来给吃饭吃饭,该联络感情的联络感情/
周行德也想过找个机会告辞离去,毕竟自己现在是言官,清流不与实权重臣结交乃是朝廷的潜规则,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传出去也不好。
可惜张辅还不肯放过周行德,吃了两筷子菜,就笑着说:“我年纪大了,胃口没以前好了。行德,要不你陪老朽去书房吃两口茶说说话。”
周行德知道张辅有要紧话要同自己说,若自己还真是一个普通小官,这可是一件无上的荣宠。可惜这样的事情对如今的他来说,却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问题是,就目前来说,自己还得喊他一声太老爷。长辈有命,他一个做晚辈的,能够拒绝吗?
没办法,周行德只得上前扶住张辅:“晚辈敢不应允。”
同时起身一道去书房的还有张辅的弟弟太平侯张軏。
两个老太爷同时陪周行德去书房密谈,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等三人一离开大花厅,里面小声骚动起来。宋氏的表情更是殷勤,扯了张索一把。
张索虽然不愿意,还是端着杯子走过来,对姐姐说:“大姐,大过年的也没去看你,咱们姐弟今天总算是团圆了,来我这个做弟弟的敬你一杯。”
虞娘什么时候听弟弟说过这种贴心话,眼眶一热,忙道:“索哥儿,都是自家人……”
进书房之后,吃了一杯子茶,张辅才缓缓道:“行德,我听人说年三十夜,赵王表现不错,倒是太子驾前失仪,让天子心中不喜,此实是否属实?”
周行德心中一惊,暗道:终于说到正题了,原来张辅今天请我过来就是为打听这事。
的确,像这种立储夺嫡的大事关系到国本,如张家这种世家大族,军中第一门阀,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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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张辅这样的人物,功名利禄已经顶天了,对于自己的名位得失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府中儿女子弟却让他放心不下,就周行德看来,整个张家的后辈中也就张瑾一人算是个人才,其余都是如张索那样的纨绔子。君子之泽,三世而宰,这才第二代,就有衰落下去的迹象。若朝廷政局大变,张辅虽然不至于受到影响,可等他百年之后,张家是否还能保住进入的富贵,却只有天知道。
朱能当年可是仅次于张辅的军中大姥,可等他一死,朱仪是什么情形全北京城的人可都看在眼里。
周行德笑了笑:“国公,当时所有皇族都在场,其中情形如何,相比大老太爷你也早知道一清二楚了。”
张辅微微一笑:“众说纷纭,形形色色,什么邪呼的话都有,当不得准。”
“今日就当我们自家人说些体己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此间只有我等三人,倒不用藏着掖着。”他深深地看着周行德:“自古天威高难测,今上的心中就是一颗铁石,又有谁能猜度?这京城的风云集会,老朽双眼已然昏花,却看不透了。”
周行德也不回避他的目光,他也知道这不是躲闪的时刻。张家已经走错过一次,若再错,只怕会有大麻烦。虽说张家死活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周某人也算是张府远亲,真若有事,只怕要受到牵连。将来自己在政坛上肯定会有敌人,到时候,若别人将张家的事情翻出来,却不好说话。
看张辅现在的情形,周行德已经可能肯定,张家有意投赵王的注。
如果那样,岂不为太子平添一大强敌?
原来,这就是张辅叫自己过来说话的真正原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客
其实,张辅或者说英国公府的心思周行德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张国公更倾向与赵王。
赵王虽然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可靖难时却也随着汉王一道上战场打过仗的,为人也颇为英武。当年在战场上,他同张辅肯定打过交道,相比之下,武将们更愿意选择一个与自己脾性相投的君主。
这也是靖难功臣们当初为什么一力要扶汉王上位的缘故。当然,在皇帝的打击下,不少功臣如今还关在监狱里。
汉王的事情且揭过不表,如今赵王进京,好象又很得皇帝喜爱,要说武将们不心动,那是假话。
而且,太子历来亲近文臣,平时也有意提高文人士大夫的地位,对武人的权利诸多限制,已经惹恼了整个武人集团。
作为靖难勋贵和军方势力的代表,张辅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若张家真的倒向赵王,事情就有些不妙了,周行德感觉到一丝紧张。
还好,张辅好象还不知道周行德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即便有所察觉,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自从大年三十夜周行德有幸参与机密要事的商议,大明朝核心决策层的大姥们也不过将周行德当成被皇帝青眼擢拔的青年干才,倒没想到其他。
不过,转念一想,张辅之所以同自己说这番话,或许他心中也是犹豫不决。
如此,事或有可为。
周行德朝北面拱了拱手:“所谓太子驾前失仪,其实不过是旁人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罢了。太子是早一步离开,让皇帝有些抑郁,可此时却另有缘由。”
张辅眉毛一动:“行德你说下去。”
周行德:“其实,天子之所以不快,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心罢了。太子身子不成,又不良于行,那日的宴实在太长,储君的身子有些打熬不住。天子见储君精神萎靡,心中难过,自然不快。”
“恩,太子殿下的身子是不成的。不过,将来储君若得继大统,若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只怕非臣民之福。”一直在旁边闭口聆听的张軏突然插嘴。
这个张家二老太爷好象就是个冷面冷心之人,从周行德进那间大花厅,到现在总共同周行德没说上三句话。
可此人素有谋略,又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如果说张辅在张家担任的是决策者的角色,这个张二老太爷则是在幕后出谋划策的军事。
他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去了,意思也很直白:太子身体不行,就算将来做了皇帝也干不了几年,到时候又将是一波新旧交替,无法维持朝廷稳定,维持国家大政的延续性。
这个问题很棘手,却无法回避。
周行德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应该直说:“太子身有隐疾,可太孙却英明神武,所谓好圣孙。当日,太子离开之后,太孙不是还留下了吗?而且太孙之位已经早早地定了下来,这不变相说明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了吗?”
张辅听到着话,皱着眉头沉思。
张二老太爷爷既然已经发话,索性继续说下去:“或许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不过,太子不亲近武臣勋贵,日后只怕难以得到武臣的支持。”
周行德哈哈一笑,知道张家是担心太子登基之后,自己的利益手到限制。一笑:“二老太爷这话没说对,晚辈不敢苟同。”
张二老太爷也不生气,“哦!”一声:“还请教。”
周行德:“或许太子将来会限制武臣的权势,可不要忘记,时代不同了,如今已不是隋唐时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年代。文武之别泾渭分明,各司其职,各不干涉,这叫分工。打个比方,如今军中的将军们可都没读过什么书,若叫他们去做知县知府,代天子牧民,只怕要乱套。而若让文人们带兵打仗,只怕打得也是糊涂仗。唐时,一县也不过万余户人口,碰到偏远地区,一县只有几千户,万余人,要管理起来也简单。可如今,我朝一个上县就好几万户人家,几十万人口。百姓中,有民户,匠户、军户,税收门类也花样百出,一个普通人不在宦海里沉浮十年,根本管不下来,更别说一州一府甚至一省。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看着吧,随着我朝越加繁荣昌盛,各行各业分工将越来越细。”
张辅点点头:“确实如此。”
周行德又侃侃说道:“其实,国公你想想,我朝六部部堂和内阁学士虽然都由文人担任,可谁又曾封公封侯?所谓功以赏爵,职以任能。文臣们就算做到一品大员,也不过得几个加衔,一旦荣休,也不能泽及子孙。却不如勋贵之家,公侯之位世袭惘替。文武臣工,各管各事,若弄混了,只怕非国家之福。国公,自古以来北面草原民族都是我中原的大害。可若想单凭军事手段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可能。无他,游民民族和农耕民族的谋生方式不同而已。只要北方的草原民族存在一日,国家就会养兵,功名单从马上取,只要武人真的有本事,还怕没有功名利禄?军人者,练兵养兵,打仗的时候不惜命就是了,朝政之事也不需过问,又何必祸及子孙呢?”
说着,周行德站起身来,长长一揖:“晚辈胡言乱语,惶恐,惶恐。”
张辅一惊,猛地站起来:“我倒忘记了这些,真是老糊涂了。”
周行德的话说得很白,张家已极尽人间富贵,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是海内第一豪门。北面的草原民族存在一天,国家就有用张家的地方。
别人牵涉进夺嫡之争,不外乎是想做从龙之臣谋荣华富贵。张家已经荣华富贵到了极处,如今只需要保住这场繁花如锦就够了,又何必跟着下面的武人们一起闹呢?
就算我张辅以一己之两影响储君之位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保住现在的位置。
可若我什么也不做,这个位置也是稳如泰山的。
一刹那,张辅想通了这一点。
他一把将周行德扶起,感慨道:“我家下一辈也就张瑾看着有些出息,却不想出了你这么个英才。张仑有一个好女婿,真真让人羡慕。”
周行德问:“可是彰德那边的人来拜访过国公。”
张辅道:“说起来,我与赵王也相熟,他手下一个幕僚送过一些年货过来。不过,老头子事务繁忙,没精力见人,就让锐哥陪他说了几句话。”
锐哥儿就是张辅的孙子张锐,张辅居然让一个小字辈去接待赵王的幕僚,估计心中也觉得同漳德交往太密不好。
二人会心一笑。
周行德也松了一口大气,至此,这次夺嫡之争军方算是置身事外,两不相帮了。
等周行德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张辅沉思良久,突然问身边的弟弟:“如何?”
张二老太爷道:“张家的下两辈是不成了,的确,正如周行德所说。若我等参于夺嫡之争,就算是牵涉进朝政,将来也无法在朝中保持超然的地位。等我们百年之后,子孙中又没有大才之人,只怕就是取死之道。为了我张家的利益,一动不如一静。”
“哎!”张辅叹息一声:“可惜啊,晚辈们没有那个才具,却偏偏对功名一物极为热心。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麻雀吃豌豆---嘴巴大,屁股小。有多大本事,才能用多大的碗吃饭。这一点,周行德比这满府的人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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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不错。”张二老太爷点点头:“或许,你我走后,此人是支撑我们张家的擎天一柱。”
张辅一惊:“我知道周行德此人有才有识,却不想得你如此夸赞。”
“说话少的人,眼睛总比别人尖。”张二老太爷自嘲一笑。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散了宴会之后,周行德带着虞娘回家去。
因为实在太晚,城门已经关闭,也没办法回庄子去,只能去父母那里挤一挤。
马车在街道上慢慢行着,车轮声听起来异常清晰。
“没办法出城了,哎,家里多了这么多人,实在挤不下啊。要不……”周行德贼西西地看着虞娘:“要不,咱们今天圆房吧!”
虞娘是一个很端庄的女人,听不得人在自己面前说疯言疯语,这样的话一说出口,虞娘肯定会一整脸色,有对周行德说出一些大道理来。
偏偏周行德现在喜欢逗着她玩。
可是,话音刚落,虞娘却猛地扑到周行德怀里,将头埋在丈夫的胸口,低声道:“是,给事中大人。”
周行德反有些失望:“没意思啊,你就不能矜持点,来个欲迎还拒?”
他摸了摸虞娘的背心,突然想起一事,问:“虞娘,国公府乃是海内第一大族,各项营生都有经营,你知不知道有人懂得看地脉矿脉的?”
今天才大年初二,要初五才会上班,也就是说他还有三天假期。
可周行德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心想,何不用这三天时间去房山看看银矿的事情。
虞娘听周行德说起正事,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回答道:“没听说过,其实,二位太老爷对营生倒不怎么在意。府中有十多座庄院,日常用度都靠庄子供给。行德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周行德心中有些失望,就将国家要看金银矿禁一事同她说得分明,又说自己有意买个矿山生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房山
终究还是被华泰给粘上了,或者说周行德终究还是有事求到他的头上。
同一秦学政的前幕僚扯上了关系,还是让周行德很是无奈,这家伙机巧百变,同他打交道你得提起一万个精神。
不过,周行德就是一个大俗人,还做不到金银在前不动声色的地步。他前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穷白领,看惯了现代社会的富庶豪奢,对富贵一物却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况且,他马上就要去做清流,给事中这个职位虽然权力极大,人见人怕,可却没有任何外快。表面看起来风光,可论起实际好处,未必比得上从九品的司狱。
如今他周某人也算是家大业大,必须尽快找到生发的门路,否则家中这么多人口,这个春夏可就难熬了。
路上,虞娘提议周行德去找华泰问问,毕竟华先生可是在山西干过的。
山西什么地方,煤铁大省,他有在那里参赞政务多年,手头想必有得用的专业人才。
周行德没办法,他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国家开放银禁一事目前只少数几人知道,等过完年,明诏一下,各地矿脉都被人占了,自己就算想插手也没那个机会。如今,周行德打的就是时间差。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跑华泰那里,支吾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明来意。并问华泰手下是否有合适的工匠,推荐一二,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华泰问完,一笑,说好处不好处,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又摸头想了想,说手头却正好有得用之人,有一个姓邓的老汉在山西常年替人看矿脉选窑址,一看一个准,人称金眼雕,有名邓金眼。想当年,邓老头每替人看一次矿脉,没个三五百两根本请不动。就这样,邓金眼靠着替人看脉、选矿、开窑倒挣下不小的家业。如今却是周行德运气,此人正好住在京城里。
周行德心中惊喜,说那可巧,却不知道此人与华泰关系如何?
华泰哈哈一笑,回答说自己有大恩于邓金眼,只需说一声,老邓就还不屁颠屁颠跑过来应酬。
见周行德疑惑,华泰解释说,老邓是个老好人,在山西各大矿山中素有威望,日子过得也滋润,可就这么一个老好人却干出了一件糊涂事。
原来,老邓膝下无子,加上年纪也大了,一直想过继一个男丁为他老邓家延续香火。
恰好,有一个人牙子带着一个三岁孩童过来说要卖给邓金眼。
邓金眼见这孩子生得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心中欢喜,就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
却不想,那孩子是人牙子偷来的。半年之后,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
老邓已经同孩子处出了感情,如何肯依,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他身高体重,力气也打,一失手,竟将那孩子的叔叔打死。
这下事情就闹大了,一个过失杀人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还好老邓这么多年一直都为官府服务,人面也广。手头也积了些银子,加上又同华泰熟悉,上下打通关节,被判了个五年的徒刑。
那孩子的家里人本打算让邓老头填命的,无奈邓老头手眼通天,又陪了他们一笔天文数字的白银,这才罢了手。
华泰也够意思,知道老邓这些年替人看选矿挣的那些家底全填了进去,年纪也大了,若再去服刑,只怕活不到出狱的那天。
恰好老邓有个女儿嫁给京城一个小商人,家中薄有资产。于是,华泰心中一动,就让邓金眼去京城服刑。又给顺天府打了个招呼,让他住在家里由家人看管。
如此,邓老头虽然将积蓄折腾个精光,一条老命总算保住了,加上又能于女儿女婿团聚,也算是一件好事。
正因为华泰有恩于邓金眼,周行德寻银矿的事情正好着落到他的头上。
于是,周行德就同华泰一起去见了这个邓金眼,老邓倒是爽气,说既然周老大人和华先生有命,敢不应允。
邓老头最近两年在京城吃闲饭,也郁闷了,正想找点事做打发光阴。
一谈之下,周行德更是意外。这家伙不但对寻矿一事极为专业,管理矿山、提炼矿石也是内行好手,正是得用的矿长人选。这样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既然落到我周行德手中,断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于是,初三这天刚同邓金眼谈完,周行德也不肯耽搁,就告别父母雇了一辆马车朝去了房山。
这年头的房山同后世的房山可不太一样,在现代社会,房山和北京城几乎连成了一片,相距也不过二十来公里,加上便捷的市内交通,一两个小时就能抵达。
在明朝永乐年间,房山县和北京有一百多里的距离,来回就要两天。
初五就要去刑部报道,再不抓紧时间,只怕以后要想去房山就有些麻烦。
周行德这次去房山其实已经有了目标,是一个叫什么任家堡的地方。
据说这地方位于房山县的西面,是一片山区,地方颇为偏僻。
之所以选择去这个地方,那是邓金眼的提议。
等金眼睛的准备工作很充分,在来之前他特意看了周行德找来的房山地图,又在上面标注下旧矿的地点之后,思索了半天,将手指戳在任家堡上:“就是这里了。”
周行德有些吃惊:“就这里,这么随意?”
邓金眼之所以被人称之为金眼雕,除了会看矿之外,还长着一对焦黄的眼珠子。
听到周行德问,老邓眼中金光一闪:“老大人这是不相信小老儿?”
“倒不是,本官只觉得这也太容易了?”周行德摸着鼻子说。
邓老头嘿嘿一笑:“大老爷,小老头跟矿山打了一辈子交代,一双眼睛精着呢?依照这些矿脉的走势,如果这里没矿,这房山也不用去了。不过,还是得实地去看看才能肯定。毕竟矿山的储量有多大,含量有多高,还得到了地头才能看出来。”
周行德深以为然,事不宜迟,说干就干,就带着邓金眼朝房山杀去。
他们雇的是上驾马车,一路上到也跑得极快,不半日就过了大兴,一过了那条叫不出名字的河流就算是到了房山地界。
当天晚上,二人宿在房山城内。
周行德顺便拜访了一下房山的县丞,此人是华泰的同年,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来之前华泰还给这个同学写了一封信。
周行德如今的品级自然比一个八品的县丞高太多了,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有这么一个地方官照应,不管是买矿山还是同乡民打交道都方便许多。
不知不觉中,周行德又被华泰不动声色的拉拢近了一步。
第二日又起了个大早,直奔仁家堡,县丞也派了一个衙役带路。
说来也怪,雪居然停了,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一股青草的香味道,春天好象就这么不经意地来了。
到了任家堡,就见眼前是连绵不绝的低山,随行的衙役介绍说这里是太行山的余脉,风景不错,平日里有不少读书人过来看景。说完话,就去乡民家打招呼、派饭。
周行德下车看了半天,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总觉得这地方的风景看起来好生眼熟,就像是以前来过一样,不觉呆呆地站在那里。
那边,邓金眼不愧为专业人士,早就准备了一大批探测用的器材,同衙役征用来的乡民一道漫山遍野地打洞钻探,各色矿石满满地装了好几背篓。
周行德还在发塄,他敲着脑门想了半天,背心突然一个哆嗦,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原来,这地方的风景自己以前在网上看过,只因事隔太久,记不清罢了。
当年他在办公室当小白领的时候,穷极无聊,又想学人家的小资情调同公司的几个驴友一道去荒山野岭折腾。可惜那套驴友装备实在花钱,当时他又要凑钱买房,想了想也就放弃了。
公司的驴友们惋惜的同时,却将不少驴友网站的连接发给周行德,勾他的兴头。驴友网站中有不少发烧友远足时的自拍,这其中就有任家堡的照片,难怪周行德越看这里的风景越觉得眼熟。
这些照片还配有文字说明,除了介绍这个地方位于房山县的仁家堡七十二间房古洞外,还特意说明这地方之所以有这么洞,那是因为明朝中期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大银矿,以至引起疯狂挖掘,整座山都被掏空了不说,还给后人留下了密如蜘蛛网一样的地下巷道,以至变成后人一处绝佳的探险的好去处。
那么说来,这里确实是一处大银矿无疑了。
周行德只觉得心脏一阵乱跳,口中也干得快要冒出火来: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下可要发大财了。
忙乎了一个上午,邓金眼那边采了样,也停了下来。
吃过午饭,邓老头也没再去山山,而是同周行德已经躲在屋中,关了门掏出一大堆药水什么的东西分析起矿石来。
化验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邓金眼才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下来,眼中的金光更亮。
周行德虽然早知道这地方是个大银矿,可储量究竟多大,品位如何却是一无所知。尤其是品位和开采难度,直接关系到自己的腰包,却不能不留意。
邓金眼嗓音突然有些沙哑,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大老爷……恭喜……”
周行德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腔子来:“如何?”
“大富矿已是确凿无疑了。”邓老头身体微微颤抖:“至少可以开采三十年,二十万两以上的储量。”
“啊!”周行德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会这么高。二十万两,除去应交的赋税和成本,自己至少可以弄十万。也就是说,每年有好几千两的入项。如果再逃些税,这个收入还会更高。
实际上,明朝的矿税一直比较混乱。其中的隐瞒极大,超过九成的赋税都被矿主私吞了。也就是说,如果他真想合法避税,年收入还能翻上几番。
“这还仅仅是白银一项。”邓金眼说:“银多与其他矿产伴生,这也是钱。靠其他矿产,大老爷你的收入还得翻上一倍。”
“好好好,好得不能再好。”周行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老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帮我管理矿山好了,本大人不会亏待你的。”
邓老头这两年在京城女儿家住得烦闷了,静极思动,巴不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忙跪在地上说了一番诸如愿为老大人效劳之类的话。
“只不过……”老头子还有些为难。
“什么只不过,尽管说?”周行德还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邓金眼道:“回大老爷的话,小老儿现在可是待罪之身,不好乱跑的。”
周行德“嗤!”一声:“多大点事,这事本官知道怎么做,尽管留在这里办事好了。”
“多谢大老爷!”邓老头大喜,又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二人又说了半天话,邓老头突然说:“大老爷,这开矿的事情小老儿自然是熟手,无论是招聘矿工还是提炼矿石都很简单,只不过这里可比不得山西。天子脚下,达官贵人不知凡己,若让别人知道这里有这么大一片银矿只怕有些麻烦。”
“恩,知道了,本大人自有主张。”周行德也觉得有些头疼,这京城中满世界都是勋贵重臣、皇族龙孙,财帛动人心,任跳一个人出来都够他喝一壶。
这事还得好生想想。
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一日一夜,是时候赶回京城了。
周行德就掏出十两现银,和一百贯宝钞扔在桌上:“本大人要回京城了,老邓你就留在这里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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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交代完所以事项之后,周行德随那衙役一道回了房山县城,又去县衙将任家堡的那片矿山买了。
实际上,那一片本就是什么也不长的荒山,也没有主人,买那片矿山,周行德总共花了不到一百两银子,可谓大赚一笔。
揣了地契,周行德也不敢耽搁,催着车夫快走,希望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回京城。
当然,这事有些难度。车夫脸上明显有为难之色,说客官这两日来去匆匆,马儿和人都累得挺不住了,而且,这路也不太好走。
周行德一看,车夫脸上都被冷风吹得裂开了口子,心中不忍,劝了他几句,又答应将车钱在上浮五成,车夫这才满意地套上了车辕,吆喝一声朝东行去。
实际上,车夫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春天好象一夜之间降临,出了一整天大太阳,路上积雪都融化成水,道路上满是泥泞,马车走得也是很慢。
车夫不禁焦躁起来,不住用粗口问候着那两匹健马家里的雌性亲戚,试图与母马发生不道德的肉体关系。
周行德也算是很随和的人了,也听得不住皱眉。
路上还是有不少人行人,马车一过卷起满天泥点,一头一脸地落下去。
路人躲避不及,纷纷破口大骂。
车夫也不示弱,也是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同路人斗嘴,一路倒也走得不寂寞。
周行德听得心中焦躁,又不好制止车夫,只能坐在车中闭目养神,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走不了一个时辰,大约到了后世下午四点钟的模样,却还没有进入大兴境内。再看两两匹健马,身上却是腾腾热气。
若是前几日,下午四点天已经发黑,大约是春天来了缘故,外面依旧是青天大亮。
大约是马车溅起的泥点又落到一个路人的身上,有人在外面骂道:“怎么赶车的,没长眼睛,溅了奴家一身泥。这可是新买的衫子,你你你,好生让人气恼!”
声音又绵又软,却非常熟悉。
周行德心中一动,悄悄从窗帘缝中看出去。这一看,惊得亡魂大冒。
原来,外面那人却是多日不见的人妖玉浮屠。
这该死的二椅子今日的打扮倒也正常,一身文士儒袍子,加上他本就生得还算周正,倒有些风度翩翩的味道。只可惜他嘴唇上涂的口红,暴露了他那颗娘化的内心。
说来也怪,这个宫中太监,白莲教净空的宗主居然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身上满是泥水,显得很是狼狈。
“什么没长眼睛,你有眼睛?”车夫冷笑:“你这相公好生口臭,眼睛都长在屁股中间了。”
这一句叫骂很是恶毒,周行德更是大骇,想提醒车夫不要去惹这个凶徒,却有把将自己暴露了。
这种邪教徒,周行德是不想同他们打交道的。
那玉浮屠一呆,面上带着一丝怒气:“大胆,站住!”
“鬼才懒得理你这个假女人!”车夫也不是笨蛋,他也就是口头占些便宜,却不想和人发生冲突,一挥鞭子,两匹马儿飞快地朝前冲去。
大笑:“狗日的,有本事你追来呀,老子戳烂你的屁股!”
听到这一声挑衅,周行德暗叫一声糟糕,这下可惹大麻烦了!以玉浮屠乖戾的性子,不追上来砍人才怪。
他心中也是奇怪,堂堂一个白莲教宗主跑房山来做什么,这么烂的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突然翻脸
可是,听到车夫这一句恶毒的喝骂,那玉浮屠却没有如周行德预料的那样怒发冲冠。
而是娇滴滴地笑了一声:“你要同奴家好,奴家却看不上你。一身臭汗,半个月没有沐浴的粗汉,也配调戏咱家。咱家喜欢的可是那种面如冠玉,儒雅风流的饱学才子,你还不放在我眼睛里呢!”
声音由远至近,渐渐清晰,片刻就已近至车侧。
周行德大惊,偷偷从车窗边看出去,却见玉浮屠已经奔至车旁。
这死人妖速度好快,竟比双辕马车还跑得快,这身武艺已经超凡脱俗了。
车夫也感觉到不对,回头一看,惊得张的嘴,半天才叫了一声:“兔儿爷跑得好快,打你狗日的!”说完,就触电般地叫手中长鞭朝玉浮屠头上抽去。
周行德自然不想同玉浮屠这个邪教徒见面,虽然他前几天还到处摸这家伙的底子。可他周行德自认不是一个胆大的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同这种恶人自然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
他心中祈祷车夫这一鞭子能够抽中玉浮屠,就算不能把那鸟人放倒,至少也得阻他一阻。
可惜,事实证明这不过是周行德的一相情愿。
只见玉浮屠右手一抬,迎着车夫的鞭子挥了出去。
只听得“啪!”一声脆响,那根用白蜡细枝束成马鞭竟碎成几截,玉浮屠铁砂掌一掌之威竟然大成这样。
车夫看着手中剩余的半截鞭子,一怔。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玉浮屠脚下一点,如一只大鸟般飞上车来,只一掌,就将那车夫打落下地。
“得儿!”说时迟,那时快,玉浮屠脱下穿在外面的罩衫,束衣成棍,在两皮马屁股上一抽。
马儿吃疼不过,长嘶一声,撒开了蹄子就跑。
周行德心中大骇,偷偷从窗帘里望后看去,却见那车夫躺在烂泥里,正大口大口地吐血。看他伤势,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三五个月。
玉浮屠就坐在前面车辕上,周行德躲在车内死活不敢露面。
他心念急转,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如何脱身。
马车跑出去不几步,就拐到旁边一条小路上,看样子玉浮屠不想走官道。官道上人来人往,玉浮屠就算想行凶,也会有所顾及。可这条小路僻静得很,这人妖若真要动粗,就算喊救命也没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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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德头皮发麻,还没想出一个好主意,只听得“吁!”一声,马车停住了。
玉浮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滚下车去,难不成还让奴家替你赶车?”
周行德没有办法,只得将心一横,走出车去,拱手微笑:“玉宗主好,在下有礼了。”他心中突然一动:咳,我怕这个鸟人做什么?老子如今也是弥勒宗的宗主,大家地位相当,又同为白莲一脉。如今弥勒宗又和他们结为同盟,要在京城谋什么大事,说起来可都是自己人。对了,他们要协助赵王作乱一事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今日正可借着这个机会套套他的消息。
想到这里,周行德心中大定,故意笑着调侃玉浮屠:“玉宗主,你一来就打伤我的马夫,抢了我的马车,堂堂一个净空宗主,居然去做强盗,传出去不怕教中兄弟笑话你吗?”
看到周行德突然出现到自己面前,玉浮屠吓得掩住红红的嘴巴“呀!”一声跳起来。
周行德心中直乐,故意调戏道:“姐姐怎么吓成这样,难道不想看到小弟。”这话一说出口,他只觉得一阵恶心。可为了摆脱这个人妖,自己今天说不得要牺牲一把色相了。
听到这一声“姐姐”,玉浮屠身体一颤抖,面上突然带着一股狰狞这色,一声尖叫:“是你,你果然来房山了!”
这一声尖叫刺得周行德耳朵隐隐发疼,他心中迷惑:果然来房山了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一早就知道我要来房山?不可能吧,来房山找矿我可没同外人说过。难道此话别有隐情?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缘故,玉浮屠右手一伸,一把抓到周行德的喉头上,厉喝:“究竟是不是?”
周行德大惊:“是你妹,玉浮屠,你什么意思……呜……”玉浮屠的右手如铁钳一般捏来,硬生生将他下半句话捏进肚子里去。
只见眼前金星闪动,肺中再吸不进去一口气。
周行德心中一阵发凉:难道老子要死在这里?
还好,玉浮屠好象还没有杀周行德的意思,只过了不到一分钟就将右手松开。
终于可以吸进去新鲜空气,周行德大口喘息着,又不住咳嗽。
而那玉浮屠还是站在车辕上,冷冷地看着周行德,一张打了口红的嘴唇红得好象刚喝过人血。
好不容易恢复力气,周行德大怒,骂道:“玉浮屠你想干什么,你是宗主,我也是宗主,你想杀我吗?残害同门,还算得上我白莲教的兄弟吗?”
“哼,残害同门又怎么样?”玉浮屠笑:“那赖书生不也是什么宗主,咱们说杀了不也杀了,也不少你一个。”
周行德:“那赖书生要坏我神教大事,杀了也杀了,死不足惜。可是,咱们可是说好一起在京城谋大事的,你若杀了我,不怕江十六他们心冷。人心一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咯咯,你道还想着那什么大事,可惜啊……”
“可惜什么?”周行德看到希望,反问。
玉浮屠:“可惜你们弥勒已经同我玉浮屠离心离德,这么大一件事让你知道,你说我能不杀人灭口吗?”
“我弥勒什么时候同你玉宗主离心离德的?”周行德大叫:“大家伙那日在江宗主那里可是商量好一起举大事辅佐你口中的那个贵人的。我是弥勒宗主,弥勒宗的事情我说了算。你说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对了,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吗?”
周行德越发地觉得迷糊了。
玉浮屠一楞:“陈宗主你真不知道?”
一句“陈宗主”让周行德呆了呆,好半天才明白他这是在问自己。他在江湖上的名字是一枪断岳陈冠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该出现的人
周行德听玉浮屠这么问,立即叫起来:“我知道个屁,平白无故在车里坐着,玉宗主一来就打了车夫,抢了马车,如此恶形恶状,我没问你,你反问起我了?”
玉浮屠厉声道:“那你来房山做什么?”
“那我倒要问你到房山来做什么?”周行德反问。
玉浮屠怒道:“我净空宗办事需要同你说吗?”
周行德也反唇相讥:“我喜欢到处乱跑,你管得着吗?”
“你!”玉浮屠大怒,又提起了右掌。
看着他,或者她那只已经修炼成非人类的手掌,周行德心中发毛:“且慢动手,我说我说,我来房山是想买几座山,盖座院子做为我弥勒宗在京畿的落脚点。”
“真的?”
“真的,真的。”周行德慌忙将怀中地契掏出来递过去:“玉宗主你看。”
玉浮屠将地契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发现上面的墨迹未干,再看下面的年月日,确实是今日写的。
他面上阴晴不定,将地契扔还给周行德,冷笑:“如此说来,你弥勒宗是想在京畿开枝散叶了。”
周行德接过地契,暗暗松了一口气,忙保证道:“玉宗主山东咱们弥勒宗是呆不住了,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地方上的戒备森严,还不如跑京城来试试看。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同气连枝,还请净空宗的教友今后多多提携。玉宗主放心,以后咱们弥勒唯你马首是瞻。就算扶你做白莲教的教主也没什么不打紧,这神教南北十三宗,已有四宗归玉宗主统辖,将来一统神教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这也是情急之下心口胡诌,只希望将这个玉浮屠给忽悠昏头拉倒。
可惜,等周行德说完,玉浮屠又是一声长笑:“原来你这厮是个爱说大话的人,真以为单凭两句话就能骗住我,你算什么东西,弥勒宗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周行德大为奇怪,如今弥勒宗可就剩自己和顾彻阿猫阿狗一两只,顾老头现在在自己面前乖得同一条狗一样,弥勒宗的事情还不是老子说了算?
啊……呸,老子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呢!
难道……弥勒宗其他人来京城了,难道是三姐?
一想到这里,周行德面色大变,嘴唇都白了。
“看样子你是真的不知道了?”见周行德的表情不似做伪,玉浮屠倒有些意外。
“真不知道,难道……难道是、是圣……”周行德一想到三姐,心中就冒寒气。自己骗了她的感情,又摆了她一道。以女魔头那暴戾的性子,不将老周我大卸八块才怪。
周行德身体不为人知地颤了起来:“难道女魔头来房山了?”
玉浮屠缓缓地点了点头。
周行德“啊!”一声跳起来:“姐姐,咱们还是回京城去吧,那女魔头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嘿嘿,知道怕了吧,你以前也不是我神教中人,靠着美色做了弥勒宗主,其实也就是个屁。嘿嘿,好大胆子,这次你是死定了。”
玉浮屠的话让周行德心中一沉。
玉浮屠继续道:“奴家可不是个怕事的人,女魔头武艺虽然高,可没打过,却说不清谁胜谁负。再说,如此血海干系,如此滔天也似的富贵怎么可以坏在女魔头手里。她想杀官造反,咱可没那个心气。既然举手就能得富贵,又何必要去跟官府做对。”
“是是是,她那是脑子坏掉了,造反又有什么用,那么费劲。”周行德连声附和:“我的老姐姐啊,咱们不跟疯子一般见识好不好,别理她就是了。”
“没用。”玉浮屠沉重地摆了摆头:“奴家要做的那件大事牵扯太多,不能走漏了消息。况且,此事还需大成宗鼎力协助。可如今江十六却落到了女魔头手里,必须把他给救出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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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江十六被女魔头给抓了?”周行德更是惊骇。
“对,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玉浮屠尖锐地笑起来:“女魔头昨天晚上单枪匹马突袭大成宗总坛,不但将江十六给抓了,还一口气杀了十条大成宗的好手。据大成宗的人说,没有人是她一合之敌。当时,童长老也在场同江十六商议要事。结果……被女魔头一爪直接将心脏抓了出来,死得好惨烈……”
周行德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他没想到三姐凶狠成这样:“这么强的武艺?”
“是很强!”玉浮屠抽了一口冷气,皎好的人妖脸上带着一丝惧色。
“是啊,既然女魔头强成这样,咱们还过去做什么,干脆逃吧!”周行德一拍大腿:“至于江十六的死活,也顾不得那许多。”
“不。”玉浮屠看着周行德,突然奸诈地笑了起来:“十六哥可是我手头的一支有生力量,怎么可能放弃。”
周行德被他笑得心中发毛:“别看我,你想干什么?”
玉浮屠咯咯一声娇笑:“既然你是弥勒的宗主,虽然这个什么宗主也就是个摆设,靠色相换来的。可好歹也是某个妹妹的心头肉,干脆我拿你去换江十六好了。”
“不要,我不要去见女魔头。”周行德大叫一声从车上跳到地上,发足狂奔。
可跑不了两步,就看到玉浮屠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前:“何必跑呢,陈小弟弟,你又没有武艺在身,跑也跑不过我,就不要反抗了。”
周行德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还不如索性装个光棍,他手一摊:“算了,我也跑不掉,又何必折腾,这就跟姐姐一道去见女魔头好了。”
玉浮屠点点头:“你倒是个人物,拿得起放得下,如此也可少吃些苦头。”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因为路实在太烂,走得也不快。
沿途,玉浮屠时不时从车上跳下去看看路边的标志。
想必三姐他们在路上也留了白莲教的记号,以便聚拢弥勒宗的教徒,倒给玉浮屠指明了方向。
坐在车中,周行德心中一阵阵发冷。
若说不害怕,那是假话,可光害怕又能定什么事,如果害怕能够解决问题就好了。
他现在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当初那一战之后对三姐避而不见,早知如此,还不如借个机会破了她的身子,将女魔头从少女变成女人。
只要她做了我周行德的女人,夫为妻纲,又何必怕她。
可是,转念一想,这种凶狠的女人若真做了自己的老婆,绝对容不得我周行德有三妻四妾。家有河东狮子吼,那是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剧。真领进了周家,让三姐看到虞娘,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况且,真要了三姐的身子,到时候我周行德拔鸟无情,翻脸不认人,比就变成陈世美了。
在三姐这种江湖儿女眼睛里,陈冠西还可以容忍,陈世美则势在必杀。
念及于此,周行德心中一阵庆幸:“还好当时没乱来,否则今天就死定了。”
“不过,如今的情形,就算自己没做三姐事实上的男人,好象也会死得难看,究竟怎么才能躲过这一劫呢?”
周行德苦苦思索,想了半天,最后只得无奈地承认,若真要逃得一命,还只能再次使用爱情攻势,大大牺牲一下色相。只需要自己的花言巧语能够将三姐那个精钢炼成绕指柔了。
正忐忑不安中,驾车的玉浮屠“吁!”一声拉停了马车。
周行德将头探出马车,却见眼前是一座荒僻的山神庙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座小丘陵下面。
这座山神庙很是破旧,屋顶上也看不到多少瓦片,可谓是四下漏风。外面的红墙已经班驳陆离,连大门都掉了半边,显是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
玉浮屠猛地抓住周行德跳下马车,提气大喝:“在下白莲神教净空宗宗主玉浮屠,听闻圣母已经驾临京畿,不胜欢喜。不过,圣母大人来京城二话不说就袭击大成宗,又抓了十六哥,不知意欲何为?我京城三宗同为一体,说不得要来讨个人情,还请圣母放了奴家那亲亲的十六哥。”
周行德心中疑惑,这三姐不是弥勒的圣女吗,什么时候变成圣母了?听起来好生不习惯,母,那不是挖苦人三姐徐娘半老吗?
这时,庙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玉浮屠你好大胆子,既然知道我的厉害,还敢一个人前来。若识相,即刻投入我弥勒,奉我为主,或可留你一条小命。”
这声音却不是三姐,听起来也有些清脆,可惜却显得苍老。不像三姐的女中音,沙哑低沉。
周行德身子一颤,心中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圣母,这弥勒宗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圣母?
“奉你为主,嘿嘿。”玉浮屠难得地恢复成正常人的声音,嗓音浑厚响亮,不像从前那样嗲:“我玉浮屠自在惯了,怎肯加入你们弥勒?快将十六哥放出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里面那女人很是不屑:“你那手铁砂掌虽然不错,却还不放在我眼里。难道你还敢向我动手不成,今日你若降伏也就罢了,否则定取尔性命。”
玉浮屠哈哈大笑:“要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你且看看我手中是谁?这可是你们弥勒宗的新任宗主,唐三姐的男人。圣母,你若不想你宗圣女变成寡妇,就乖乖把十六哥放出来。”
“啊!”
“和尚!”
里面传来两声惊呼,一男一女。
男的是顾老头,女的却是三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三姐果然在里面!”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周行德心中一咯噔。
他这段时间手握一定权力,往来的不是皇帝皇子,就是部院大臣,养移体,居移气,别的没学会,倒是修炼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心中虽然畏惧,可立即就冷静下来。
看样子山神庙里应该有四人,三姐、顾老头、那个所谓的圣母和被俘的江十六。
这四人当中,江十六现在是板上鱼肉,暂且不论。其他三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今却看不分明。顾老头和自己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周行德自认为对他还算不错,况且还救过他一命,想来这老东西也不会对自己不利。
至于三姐,心中即便再畏惧,可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倒是那个圣母对自己是敌是友还两说。当然,如果顾彻和三姐能够替自己说话,倒没什么危险。
相比之下,玉浮屠更难对付一些。这家伙明显是拿他周行德做人质,同弥勒宗的人交换江十六。如果双方谈不拢,玉浮屠愤而撕票却是大大不妙。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接下来三姐所说的那句话却让周行德气得几乎跳起来。
听到玉浮屠说周行德是三姐的男人,屋中那个圣母突然咆哮一声,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显示出极强的中气:“三姐,究竟怎么回事情,外面那人是你的男人,还做了我弥勒的宗主,好大胆子!”
“然啪!”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须臾,三姐的声音清晰传来,其中却不带一丝感情波动:“禀圣母,外面那个同玉浮屠一道来的男人三姐确实认识,却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人顾伯也是认识的,关系也算不错,具体情形,圣母你老人家可以问问顾伯。”
“啊!”周行德气得大叫一声:“唐三姐,你他娘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当日在山西的时候,是谁巴巴儿找人带信让我去看你的,说是心中甚是挂念。”
“住口!”三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还是语气恬淡。
“老顾,究竟怎么回事,他又怎么成了我弥勒宗的宗主了,说?”圣母的声音又极又怒,然后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估计那顾老头也被圣母给打了。
“扑通!”一声,顾彻跪在地上,哀叫道:“圣母娘娘恕罪,和尚做我们弥勒宗主一事情同三姐没有任何关系。此人姓周,本是山西的一个野和尚,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进了京城,与我和三姐都认识,后来在乱军中失散。来京城之后,小人与和尚联络京城教友寻找三姐的过程中被玉宗主的人捉了。当时,京城三宗正在密谋那件大事,见有外人在场,就要杀人灭口。这和尚为了保命,冒充我弥勒宗的宗主。顾彻欠了这野和尚一个人情,就忍住没有揭穿。”
“你不是什么陈冠西?”玉浮屠闻言,狠狠地扭头盯着周行德。
周行德:“鬼才是陈冠西,鬼才是什么一枪断岳,爷爷姓周名而复始,字不暴你菊不舒服斯基。”
“原来是这样,可即便如此,也是不该。”那圣母还是在大声咆哮,顾老头不住求饶,将头磕得蓬蓬直响,听得人心中不忍。
玉浮屠的右手还放在周行德的肩膀上,听得庙里好一阵混乱,终于忍无可忍地长笑一声:“够了,真当我玉某人是傻瓜,想糊弄咱家?快快将十六哥放出来,否则我一掌拍死这个鸟人!”
手上一用力,直抓得周行德肩胛骨咯吱乱响,半边身子一麻。
周行德疼得汗水都渗出来了,忍不住大叫:“三姐,救命啊!”
这一声惨叫感情真挚,直如杜鹃啼血,竟让屋中众人一静。
三姐突然冷笑:“和尚,你是死是活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救你。刚才你当着众人的面毁我名节,就算玉宗主不杀你,等下我唐三姐也要亲手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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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声音大起来:“玉浮屠,还请你先杀了这个野和尚,你好歹也是一代宗师,挟持一个不会武艺的普通人不觉得丢人吗?”
玉浮屠没想到三姐如此决绝,心中一呆,暗道:难道这家伙真不是三姐的男人。
手不知不觉地松了,却依旧放在周行德肩上。
周行德又惊又怒,忍不住怒笑:“哈哈,我算是明白了,唐三姐,你肯定是另有新欢了。你这个水性扬花的臭娘们,老子跟你没完。对,老子回去之后,马上娶他十七八房小妾,气死你。不,老子自娶玉宗主。”
说完,强忍着恶心回头对玉浮屠一笑:“小玉啊,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要不,咱们交往吧!”
玉浮屠瞠目结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喃喃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周行德何等精明之人,见玉浮屠心神激荡,这样的机会如何肯放过,立即就地一滚,顺着缓坡朝下面滚去,口中大喊:“老顾,动手!”
也看不清楚后面是什么情形,只听得“呼呼!”几声巨响,然后是一连串的拳脚碰击的声音。
……
周行德这一滚就滚出去几十步距离,显得很是狼狈。地上全是稀泥,头发、面庞和身上全被烂泥涂满。
等到停止滚动,周行德猛地跳起来,定睛看过去,却见交手的几人已经分开。
玉浮屠手双握拳,腰杆微弓,如一头猛虎一般,冷笑着看着身前的敌人。
三姐和顾彻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边,也都是一脸的戒备。
顾老头胸膛剧烈起伏,不住咳嗽,鼻孔中有一丝鲜血沁出来,显是吃了不小的亏。
这玉浮屠果然剽悍,三姐和顾老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手,可在他手下,却连一招也走不过。
三姐还是从前那副模样,长腿细腰,性感到暴,只瘦了些,眉宇之间带着一片阴霾。从头到尾,三姐都没朝周行德这边看上一眼,倒让周行德有些失落。
现在不是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眼前诸位不是黑社会就是邪教徒,落到他们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周行德心念一动,目光就落到那辆马车上面。
此刻,最好的法子是抢了马车走他娘。
“谁叫你们出去的?”那个什么狗鸡巴圣母在屋中大声怒叫:“自作主张,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当家人吗?”
三姐和顾彻身体一颤,同时道:“还请圣母娘娘恕罪。”
二人这一回话,立即给了玉浮屠机会。
他估计也是知道弥勒宗圣母的厉害,又以寡凌众,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顾老头和三姐,才谈得上和圣母一较长短。
见三姐和顾老头走神,玉浮屠一声长啸,声音尖锐得让人耳聋:“死!”整个人卷起一团黑光,朝三姐奔去。
三姐大惊,脚下用力,身体硬生生后退一步,抽出软剑舞在身前织出白亮银光。
“叮!”玉浮屠见拿不下三姐,没有办法,手一拍,坚若精钢的铁砂掌拍在剑幕上,竟将那把软剑拍得弹到空中。
他身体一不停留,转瞬就奔至顾彻身前,一掌朝顾老头心口印去。
可怜这顾老头正咳得浑身发软,如何躲得过去,这一掌若是落实,一条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就是这个时候!”周行德怎会放过这个机会,身体一跃,就跳上了马车。
可就在此际,一声如同海浪般的咆哮传来。有人从山神庙中跃出,抄着空中那把软剑就朝周行德这边扔来。
一道白光,开得如同闪电一般。
“不要!”三姐突然尖叫一声。
说是迟,那时快,那人已经冲到顾老头和玉浮屠之间,一掌拍出,同玉人妖对了一掌。
“唰!”还好,那一剑的目标是周行德座下的两匹马儿。
只看到有两团红色血花冲天而起,两颗马头滚落在地。
马车顿时翻在地上,可怜周行德再次变成滚地葫芦,落到了烂泥之中。
听到三姐的尖叫,周行德心中一动:这死女娃子心中还是有的我,可为什么却装住不认识的模样,难道她有什么苦衷?
玉浮屠被那人一掌逼退,也不停歇,脚下踏着奇异的步伐,整个人围着敌人不住转动,手中的铁砂掌如穿花蝴蝶一样不住拍出。
这个时候,周行德才看清楚那个所谓的圣母的本来面目。
这就是一个三十里岁的女人,人长得很瘦,皮肤也黑,颧骨高高耸起,看起来如同生铁铸成一般,丑得让人无话可说。
只一双眼睛里全是晶亮的凶光,看得心尖儿发颤。
那女人却有一双白皙的手,见玉浮屠双掌印来,双手十指一张,如同两朵盛开的白莲花。
然后猛地一收,聚成鹤嘴,雨点一般朝前啄去,正好刺到玉浮屠的掌心。
玉浮屠惨叫一声,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猛地一个后退,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前面那一片小树林里。
周行德抽了一冷气:这才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玉浮屠已经够厉害的了,这狗日的圣母比他更猛,苍天啊!
圣母一声怒叫:“想逃,没那么容易。顾彻,随我追击。唐三姐,带上这小子和江十六,在京城同我回合。”
“呼呼!”两声,弥勒宗的圣母和顾彻也追进树林里去了,只顾老头剧烈的咳嗽声隐约传来,终至袅不可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四章 形同陌路
见圣母、玉浮屠和顾老头已经看不人影,周行德长长松了一口气,这几个恶人一走,现在就是周大爷的天下了。
女魔头虽然厉害,可脑子好象也是不是情形,天然呆属性嫌疑。只需麻起胆子上去以色诱之,以言惑之,未必不能大灌迷汤把这女人给哄住。
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头巾,露出四颗牙齿,微笑道:“三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你还记得小五台山上的贼和尚吗?”
笑容自然是温和迷人,可惜周行德心脏跳得好象要从嘴中迸出来一样。
只要三姐同自己说上话,他就算是搭讪成功。
就算三姐怪自己始乱终弃,当了薄幸郎,要打要骂,好哭天喊地抹眼泪,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接下来周行德有千种法子将她逗开心,大不了直接扑上去,把那一块铁石亲她娘成绕指柔情。
一看到三姐姐那阳光少女一般的性感身材和一双长腿,周行德小腹中突然有一股热气涌起:“失误了失误了,如此美色,当初就应该先就地正法了在说,有些事情,我却是胆小了。
可三姐并没有说话,脚一勾就将地上的软剑勾起,“刷!”一声就架到周行德的脖子上,冷冷道:“走,进庙去!”
周行德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愕然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和尚啊三姐!”
“怎么不认识,你不就是那个满口胡柴的贼秃吗?竟敢毁我名节,恨不能食尔之肉,可惜圣母娘娘有令要留你性命。”三姐冷哼一声:“再废话我拼着圣母责怪也要杀你了。”
手轻轻一动。
那柄软剑何等锋利,顿时划破了周行德脖子上的一从油皮。
微微刺疼传来,周行德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声叫道:“别动手,别动手,我进去!”
他心中突然有股怒气涌起,这女人怎么好象不认识我似的,究竟想干什么啊?再乱来,老子以后每天奸你十七八次……不过,好象如果真这样,只怕自己的身体首先熬不住吧?
“老实点!”三姐收起了软剑。
周行德一走嘟囔着,一边摸着脖子,还好没有流血:“三姐……”
“三姐也是你喊的?”
“哦,圣女娘娘。”周行德气愤地叫了一声:“你这话就没说对了,遇到敌人,不应该一开始就喊老实点的。当然,如果你真拿我当敌人的话。”
三姐倒是一愣,不觉顺着周行德的话头问:“那该先说什么?”
“老实点是在敌人失去抵抗能力的时候再说的。”周行德转头正色道:“你应该先叫‘不许动’,看到敌人没有反抗的意思之后,才能喊‘老实点’。”
三姐面上怒气一闪,一脚踢在周行德屁股上:“你现在有抵抗能力吗,进去。”
这一脚的力道很是古怪,虽然力量很大,却不疼。就好象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周行德整个人平平前移,就落进庙中。
这一脚踢出,周行德反有些安心了。若那三姐正要对自己下黑手,这一脚肯定会让自己来一个狗啃泥……呸,谁他妈是狗?
定了定神,抬头看去,却是一个无比熟悉的胖子被人五花大绑,丧气地坐在地上。
不是江十六,还能是谁?
见了周行德,江十六明显一楞。
周行德一拍屁股,好整以暇地说:“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石榴哥,咱们有见面了。”
江十六大概是受了不少苦,面上全是血污,一张胖脸也冻得发青:“周……而复始,咳,你究竟是谁啊?”他大概也意识到周行德的自报的家门是个假名字,哪里会有人给自己取一个周而复始的怪名字,又不是胡人。
周行德心中好笑,调侃道:“石榴哥不认识我了,我就是江湖上人称一枪断岳玉面小飞龙万花丛中一朵奇葩的陈冠西陈少侠啊!”
“胡吹大气!”三姐唾了一口,依旧板着脸。
听到三姐的笑声,周行德心中更是安稳。
江十六苦笑着对周行德说道:“你就别开玩笑了,咱俩现在可都落到弥勒宗手中,同病相怜,就无需隐瞒了吧?”
三姐哼了一声:“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江十六,你被圣母她老人家打伤了腿,能不能走,若不能走,让和尚扶你。”
说着,她有补充一句:“他不是什么陈冠西,你叫他和尚吧,实际上他以前还真是一个和尚。”
周行德上前扶起江十六,继续胡说道:“对,我以前确实是一个和尚,可惜吃不了庙里的苦,还未受戒就跑了。出家人五蕴皆空,俗家的名字不提也罢。我佛家的法号叫玄藏,你也可以喊我三藏法师。”
如今,《西游记》还没成书,今天这几人又都是没文化的武人,估计也没看过《大唐西域记》,自然由着周行德信口胡诌。
可惜周行德忘记了一点,《西游记》虽然尚未成书,可相关的传说故事却已在坊间流传。
三姐又一撇嘴:“什么唐僧,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高人,难道还要去西天取经?”
周行德嘿嘿一笑:“没错啊,我就是那唐僧转世的。这位女菩萨看起来好生眼熟,难道是那女儿国的女皇,快来喊一声御弟哥哥。”
三姐愤怒地将头扭到一边,喝道:“快走,还有一截路才能到官道,若不快些雇了车回城,京城九门就要关了。”
周行德没办法,只得扶着江十六朝外走去。
可江十六肩膀一耸,将周行德撞开:“原来你这贼和尚在埋汰我。”
周行德吃他一撞,险些摔道,怒极,大喝:“老实点,你现在可是我弥勒的俘虏,惹恼了我,小心拿你开印。”
三姐冷笑:“你应该先说不许动。”
“对对对。”周行德连连点头:“不许动,老实点!”
三姐终于咯一声大笑起来,这一笑当真是笑魇如花,倒让周行德看得呆了。
江十六好歹也是个江湖豪客,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呵斥过,怒道:“俘虏,我江十六什么时候是你这贼和尚的俘虏了。别忘了,你不也是弥勒的阶下囚。”
周行德得意扬扬道:“别胡说了,咱可是弥勒宗的宗主,三姐的丈夫。”
他指着三姐道:“看清楚了,这位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女子就是我的女人。她可是早就与我暗通款曲了的。只不过刚才有那恶毒的圣母在场,不便相认而已。其实,我们两口子也惨啊,男有情女有意,若不是那圣母阻拦,咱们孩子都生一大群了……”
话还没说完,“啪!”一声,三姐就一记耳光抽到周行德脸上。
却不疼,就是实在太响亮了,让周行德立即停止喋喋不休。
周行德惊愕地看着三姐:“你也下得了手,当着外人的面?”
三姐怒喝:“再满嘴喷粪,我杀了你,别以为我不敢下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周行德立即捂住了嘴巴。
江十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野和尚,你胆儿真肥,说得好象跟真的一样,真信你才怪了。”
周行德大为羞愧,气急败坏之下伸出手去抽了江十六一耳光:“还不快走!”治不了三姐,难道还治不了你这个黑社会头子。
江十六一口唾沫吐过来,正中周行德胸口,绿油油地吊在那里,“小人!”
三姐姐微一皱眉:“闹够没有,闹够了就快走,若不能在天黑前赶进城去,我把你们二人扔雪地里冻一夜。”
周行德和江十六知道这女魔头说得出做得出,都不敢在废话,相互扶着朝前艰难地走去。
二人虽然形如同舟共济,可走几步去相互怒视一眼,然后哼一声将头扭开。
彼此也在心中发狠,若有将来,定要让对方好看。
江十六心道:“等老子逃出去,弥勒宗的仇固然要报,可先得杀了这讨厌的家伙!”
周行德则心中冷笑:“一个邪教徒牛逼个屁,老子现在是官,等我重获自由,一定带上刘勉手下那群锦衣卫,挖地三尺也要把你这老东西给挖出来。”
终归还是迟了一步。
江十六被圣母打伤了腿,自然走不快,加上身体有重,周行德虽然体力不错,可扶着这么一个负担,却也累得浑身是汗。
等上了官道,却没见有多少人,再走了几里路,才到了一个小镇子,这才雇了一辆马车,免了跋涉之苦。
等到马车一路急行,看到北京城墙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自然也没办法进城。
也算是他们的运气,这天夜晚没有下雪,却起了浓重的大雾气。冷地人直打哆嗦。
三姐明显地焦躁起来:“进不了城,难道要在野地里呆一晚上,这可如何是好?”
周行德也被冻面色铁青,忍不住问:“我说那个三……圣女大人,你弥勒宗究竟在京城什么地方汇合啊?”
三姐:“我弥勒宗在京城有个小宅子,自然要去那里住,难道还会在皇宫?”
江十六不住打着喷嚏:“我说弥勒宗的教友,就这么在野地里大家肯定会被冻坏的,要不就不进城了,随便找家农舍借宿一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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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冷笑:“江宗主,你现在可是被我捆着的,去普通农家,不怕引起官府注意吗?”
周行德心中突然一动,道:“我在城外有个庄子做为平时藏身时用,里面都是贴心奴仆,也不怕走漏消息,要不,去我那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进庄
“你什么时候又有庄子了?”三姐横了周行德一眼。
听她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一句话,周行德心中一喜。这女人先前装不认识自己,现在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了。
他恬着脸:“我别的本事没有,却还知道怎么弄钱,上次在山西也得了不少银子,不全被你给卷走了?”
三姐脸子一冷:“少废话,你让我去你那里我就应该去吗?”
周行德连声叫:“大姐,这么冷的天,又进不了城,你又不肯去农家借宿,想冻死我们啊?”
三姐:“我一个女人都不怕冷,你一个大男人还怕?”
“你是女人吗?”周行德摇头:“大凡女儿家都是柔情如水,你好象比较独特。”说着话口中啧啧有声。
三姐也不理睬,将头扭到一边。
江十六在旁边听得明白,这两个家伙果然是认识的,好象还有私情。他身上又是外伤又是内伤,在野地里一冻,立即就有些支撑不住。忍不住喊道:“喂,我说你们这对,少在这里打情骂俏了,还是去和尚庄子吧,我都快冷死了。”
“住嘴!”三姐怒喝一声:“你胡说什么?”
周行德也骂道:“你一个死胖子也怕冷,却是古怪?”
不过,三姐心中也是犹豫。
周行德见有门,连忙上前劝说:“去吧,我那庄子地方倒上偏僻,难不成你还怕我跑了不成,那可是我的老窝,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就是在那里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你自带我和江十六进城去见你们那个所谓的圣母好了。”
他心中也想明白了,那庄子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能占据主动。不管是传递消息,还是在危急关头找地方躲藏,都是熟门熟路。只要将三姐骗去那里,总归是一个脱困的机会。
况且,那地方除了一群下人,也没其他人住。如果父母真住那里,打死周行德也不敢将这个女魔头带回去。
至于虞娘,现在也不住在那里。自打从英国公府出来之后,虞娘就说要在父母身前尽孝顺,怎么也不肯回庄子。
城中那套宅子虽然小,可虞娘现在已经正式同周行德圆房,可以睡一个房间。她以前住的那间屋子就腾给爹娘的大丫鬟春兰。
如今,庄子里只有一些不要紧的下人。等去了那里,不管是战是和,还是谈判也祸不及家人。
又劝了几句。
三姐大概也是冷得受不了,觉得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想,才微微颔首:“也罢,就去你那里,你给我老实点。”
周行德举起双手:“我自然是老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山西的时候我可是唯你命是从。”
三姐冷笑:“山西的时候你很老实吗?”
周行德倒讨了没趣,也懒得回嘴,脱下外面的罩衫当头将江十六的头蒙住。
江十六大怒:“贼秃,你想干什么?”
周行德:“石榴哥,对不住了,那庄子可是兄弟的狡……三窟,不能让你知道了,只得先将你眼睛蒙住。不对,还得先塞上你的嘴巴。”
说完,就扯下一副衣角将江十六的嘴给堵住了。
这个庄子周行德得自赖书生,也不知道江十六知不知道。若真让他发现自己得了赖书生的庄子,只怕会有很大麻烦。就算他以前没来过这里,让他找到地头,自己以后也有得烦。
“狡兔三窟。”三姐接嘴。
周行德大怒,大着胆子喝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成了兔子,你是不是挺高兴的?”
三姐:“上车,走。”
车行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周行德的庄子。
那车夫早就知道车上三个客官不是好人,得了车钱,打了马亡命而逃,转眼就跑得没影。
已经是半夜,庄子里的下人们都已经睡了。
周行德的突然到来如同黑夜里起了一场大火,庄子里一片喧哗,灯火次第点燃。
这个时候,三姐姐这才有些吃惊:“你这庄子不小嘛!”
周行德得意洋洋地说:“喜欢不,喜欢就送你。”
“少嬉皮笑脸。”虽然声色俱厉,三姐还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周行德立即闭上了嘴巴。
不片刻,安乐就披衣带着几个丫鬟迎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叮嘱丫鬟:“热水烧好没有?”
“回安姐的话,伙房随时都有热水。”
“那么炕呢?”
“也烧热了,老爷的房间正在收拾。”
“也好,你们就个手脚却也麻利,很得用。”
安乐一边说一边走到周行德面前,欢喜地说:“老爷回来了,这大半夜的,真让人意外。”小丫鬟欢天喜地的去脱周行德的外套,“怎么脏成这样,又是泥又是水的,需要洗澡水吗?”
周行德:“别麻烦了,本老爷累了,还是早点睡觉正经。”
周行德又指了指被捆成一团的江十六:“此人是本老爷买的奴仆,居然想逃,直接抓了捆回来。找两个人把他关地牢里,对了,别冻坏了他。”
“原来是逃奴,哼,大老爷何等仁慈之人,买了他也是他的福气,竟然逃跑。”安乐大怒,立即叫两个身高体壮的奴仆过来拖他去地牢。
江十六激烈地反抗起来,两个奴仆也不客气,提起拳头对着蒙面的江十六就是两拳。
这下江宗主总算老实了。
安乐还是一脸的欢喜,不住地摸着周行德的手:“老爷的手好凉,快快进屋。”
“放手!”一直冷眼旁观的三姐突然一声冷喝:“这是谁?”
“这是谁?”安乐也发现了三姐,一脸的警惕。
周行德:“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贴身丫鬟安乐,这个是我的熟人唐三姐。”他打了个哈欠:“好累,睡觉了。”就要朝屋中走去。
“我自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可不是跟老爷你的。”安乐满眼戒备地看着三姐:“熟人,大半夜跟老爷进庄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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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三姐突然伸手抓住周行德:“夫人,什么夫人?”
周行德心叫一声糟糕,这下要出大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影帝
“什么夫人,这问题姐姐问得真是好笑!”还没等周行德回答,安乐冷笑一声:“自然是我家老爷的夫人。”
“什么?”三姐身体一震,再不复当初那镇定自若模样,狠狠盯着周行德:“贼和尚,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周行德一摊手,无话可说。
安乐可比周行德能说多了,这几日代替夫人管理庄园中的一应人等,倒养成了颐指气使的习惯,继续冷笑:“什么怎么回事,这位姐姐,我家老爷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吧。且不说寻常人家的男子十六七岁就已经成家,就算是富贵豪门子弟,要养气养身子,十八岁时也该娶亲。你若真要跟我家老爷,也只能做小。”
她上下看着三姐,见她衣着朴素,身高腿长,显是穷困人家出身。也不知道老爷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种人进了周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也算是一件美事。可看她模样,有想做大房的意思,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痴心妄想罢了。
“谁要……要做小了。”三姐气得怒笑起来,一记耳光朝周行德抽去。
周行德早有防备,飞快地跳到一边:“有话好好好说,别动粗。”
三姐继续骂道:“也就你们把这个贼秃捧成一个宝贝,当我三姐什么人,会看着他?”
“反了反了,一个姨娘既然敢殴打老爷,今日夫人不在,我说不得要替夫人正正门风了。”安乐大叫:“来人,把这疯婆子拿下。”
“谁敢!”三姐傲然地看着众人。
“都不要动手。”周行德大叫:“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三姐继续同安乐说道:“谁说要给他做小了,就他这惫懒模样,我还看不上呢!”她不屑地看着周行德:“我累了,歇了吧,明天好有事呢。”
“不做小,也不进我周家的门。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你将来可不许反悔。”安乐以为自己用话将三姐拿住,心中大为得意,暗道:夫人,尔乐今天可算是替你立了个大功,你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实际上,安乐如今已经成了虞娘的贴身心腹,周家的事情她也访了个门清。知道虞娘现在在周家的身份有些尴尬,说她是周行德的正妻吧,确实也是如此,至少周家两位老人家现在是承认的。可是,虞娘当初可是被周行德写了休书的,如今呆在周家算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要坐实正妻的名头,按照规矩,得重新举行仪式。
问题是,周大老爷现在还没任何再次拜堂的意思,事情就变得有些乱了。
若是眼前这个女人正得了老爷的欢心,老爷被她个迷惑了,要来一个明媒正娶,夫人却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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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总算让三姐说出不进周家的话来,安乐心中非常得意。
看到小丫头的表情,三姐突然觉得自己好象中了一个什么圈套,虽然还没想明白,可总归有些不妥。
周行德被两个女人吵得头疼,心中烦恼的同时,却非常高兴。他现在是唯恐场面不够乱,越乱自己越有脱身的可能。
他眼珠子一转,就朝自己房间走去:“你们继续,本老爷要睡了。安乐,给三姐安排住处,这大半夜的不睡,明天可起不来。”
只要把自己同三姐分开,等黎明时找机会走他娘的。然后去找刘勉过来先把江十六给捉了。至于三姐,我周某人当然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还是先扣起来再说。等问清楚那个什么圣母的消息,把人抓了,再放她不迟。
这事刘勉应该会很乐意去办的,毕竟是大功劳一件啊。
“等等,我同你一起进屋。”三姐冷笑着跟了上去:“和尚,别想甩掉我!”
她自从上次被周行德甩过一次之后,对这个臭男人是没有半点信任感,怎么肯让他离开自己三米之外。
“嘿嘿,我说你这女人怎么如此……不要脸!”安乐张开双臂拦在三姐面前。
三姐面上煞气一闪:“你说谁不要脸,闪开!”
周行德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盯着三姐,连声喝道:“三姐别乱来,这可是我最贴心的丫鬟,若有个好歹,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三姐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真惹恼了她可是要砍人的。若让她伤了安乐,我周行德可不好向虞娘和周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交代。
安乐没意识到自己究竟面临多大的危险,见老爷替自己撑腰,更是得意,叫道:“我说你不要脸,也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野女人,老爷带你回来也算是你副福气,怎么了,还想做正房。这屋可是夫人的房间,你凭什么住进去?”
三姐:“我就住了又怎么样?”面色已经有些森然。
“你懂不懂规矩?”
周行德:“你们继续吵,三姐,咱们可得说好了,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人你可不许乱来。晚安。”就进了房间。
三姐看了安乐一眼:“别以为你能拦住我。”
身体一晃,不知怎么的就绕过了安乐。
安乐一呆:这臭女人怎么这么快动作?
等她回过神来,房门已经关了。
一个丫鬟讨好地问安乐:“安家姐姐,夜已经深了,还是回房去睡吧!”
“不成,我的告诉夫人!”安乐一咬牙,心中满是忠义之气:“让车夫准备好马车,明儿个一大早我就进城去。”
却说周行德刚进房间脱掉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就见三姐也跟着进来,吓了一跳。故意用手捂住胸口,惊叫:“你要干什么,别乱来,我可是买身不买艺的。”
三姐“扑哧!”一声笑起来,红着脸:“谁想看你啊,也没二两肉。”
话说完,脸却红了。
周行德微笑:“现在的你看起来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唐三姐。”
“谁跟是熟?”三姐立即收起笑容,作势要一记耳光闪过去,心中却是一颤,却下不了手。
“怎么,舍不得打我?”周行德笑问。
这个时候,屋子外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
周行德大怒,扯着脖子对外面的安乐喝道:“还不去睡,偷听什么呀?”
“是,老爷。”安乐委屈地应了一下,迟疑片刻。
脚步声这才渐渐远去。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如此可恶?”三姐怒问。
“她那也是忠心。”周行德一边说话,一边穿着衣服。
不得不说安乐她们还是很懂得服侍人的,炕烧得热,连带着屋中也是暖洋洋,不像外面冷雾连天,冻得人直哆嗦。
周行德拿起一张毛巾递给三姐:“你头发都湿了,擦擦。”
动作很是随意,就好象老夫老妻一样,这也是周行德刻意营造出的气氛。只要能够解除三姐的戒备,就能够问出那什么圣母的来历,并找机会逃跑。
三姐刚要去接毛巾,却好象想起什么,一巴掌拍开周行德的手:“忠心,什么忠心,对谁忠心,对你那个娘子吗?说吧,你什么时候娶亲了?”
说到这里,她眼睛却有些微微发红,抽了一下鼻子:“和尚,我算是想明白了,你就是个骗子。当初在山西时所说的那些话都忘记了吗?依我的性子,对你这样的人就该直接打杀了干净,大不了我赔你一条命好了。可是,圣母有令,要留你……”
周行德心中有些发毛,这事还真不好解释。
他突然喊了一声:“哎哟,我背心好痒,三姐你帮我抓抓。”
三姐大怒:“说正事呢!”
“快抓抓,痒死了。”
三姐姐气愤地拍了周行德背心一巴掌。
周行德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柔声道:“三姐,想死我了,总算找到你了。”
三姐触电般地将手抽了出去,怒骂:“当年你让我去那什么老家,自己却消失了,这怎么回事?”
周行德低声道:“没消失啊,我是有点事情在京城耽搁了,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冒充的。进京之后,那个什么张大人和叶将军说要替我跑官,死活要留我在京城活动。本打算等将京城的事情应付过去,就去老家找你。可万万没想到,我那个什么爹娘却找到京城,而你也没跟着过来。好象凭空消失了一般。我下来之后也是到处查访你的消息,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找我,你找我,可能吗?”
“怎么没找了,不信你可以问问顾老头,我和他最近可是一直在找你啊!”周行德突然气愤地说:“三姐,你也知道我那个什么爹娘来了京城,我也在京城,怎么不来找。分明就是你,哼哼……”
“你哼哼什么?”三姐大奇,忙问。听周行德提起他和顾彻在寻自己,这事三姐私底下也偷偷问过顾老头,自然是知道的,心中却有几分信了。
周行德继续怒道:“分明就是你不想看到我,想另寻新欢,这才避而不见。你瞧不起我,嫌我没武艺,寻常人一个,配不上你这个大高手,弥勒宗的圣女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装出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三姐,你可知我前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即要冒充别人身分,时刻提防被人揭穿身份。又担心再也看不到你,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日思夜想,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有的时候,半夜醒来,却发现自己的眼泪都将枕头打湿了。三姐,你既然不想同我比翼连枝做个神仙眷属,又跑来找我做什么。你走吧!”
他沉痛地说了一声,转身指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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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弥勒宗的目的
“哇!”突然之间,三姐一声大哭,猛地抱住周行德后背,将头靠过来:“和尚,你又要赶我走,我再不离开你了。”
眼泪连串落进周行德领口里,有点凉,让他一个激灵。
此刻的三姐哭得梨花带雨,已经从一个女魔头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本来,被少女从身后抱住,将头靠在背心,又哀求垂怜应该是一件很温馨很甜蜜的事情。可惜女魔头实在太高,这头靠过来却直接顶在周行德的后脑勺上,下巴正好落到颈窝,将肢势弄得有些难看,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而且,三姐毕竟是一个小姑娘,身体还没有长开。又因为常年锻炼,身体结实,靠在人身上却勒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周行德心中叹息一声:贫乳就有这点不好,若是被虞娘这么抱住,那感觉定然是温香润玉。这感觉,我反像是变成被人推倒了。
他心里也是一阵阵叫苦,之所以这么反客为主,先气势汹汹地责问三姐,一来是先把这女孩子的脑子给弄糊涂再说。再则,如果能将她气走,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以三姐的火暴性子,周行德已经可以肯定当她听到自己这段话后,肯定肯一怒之下摔门就走。
可他万万没想到三姐终归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初恋,更是刻骨铭心,立即就让她大声痛哭起来,一把将周行德死死箍住,生怕他再次跑掉一般。
可怜周行德虽然力大,却被这个不懂得温柔,没有任何经验,又一身超绝武艺的小女孩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只片刻,就感觉浑身的骨骼都在劈啪着响,一口气憋在肺中死活也透不出来,一张脸也开始发青。
周行德大骇,我的妈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致命一抱,老子如果正被憋死在这里,就算挂了,也要闹一个大笑话。
生得伟大,死得窝囊,大概就是这样吧?
偏偏三姐还在不停哭泣,口中不住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在北京,如果要找,利用我京城神教的教友又怎么会找不到你。你以为我就这么狠心将里抛之脑后,我就舍得你吗?你说你天天哭泣,我三姐何尝不是如此……我心里头的苦你知道吗……”
周行德不住挣扎,用手使劲地掰着三姐,肯哪里扳得动。
三姐姐:“不要走,不要走,你难道就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周行德实在忍不住了,手往后一伸,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伸进三姐的怀里,使劲一抓。
“啊!”三姐惊得一颤,终于将周行德放开了。
“咳咳,咳咳!”周行德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三姐脸上挂着泪水。
“麻辣隔壁的,你险些要做寡妇了!”周行德大叫一声:“还好我在危急关头使出英雄三招。三姐,你抱我的时候就不能轻点,差点被你给箍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三姐这才意识到自己相公不会武艺,如何当得起自己一抱,惊得连忙身手去摸周行德的胸口。
周行德伸手打开三姐的手,故意摇摇晃晃起朝床走去:“不成了,不成了,我要死你,我透不过气了,需要人工呼吸。”
说完,一翻白眼就倒在床上,将眼睛一闭:“来吧!”
“咯!”三姐笑了起来:“你的模样好丑,我都被你气得出不了气了。”
“哈,那正好,本相公帮你人工呼吸。”周行德一翻身起来,一把将三姐按在床上,就将大嘴盖了上去。
三姐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却软得厉害,一张脸红到耳根处。
看到这个女魔头无限娇羞的模样,周行德的欲火腾腾燃起,和虞娘那次根本就没落实问题,自己早憋得要自燃了。禁欲半年,母猪也赛貂禅,更何况是如此一个性感美女,没说的,上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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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就一探,从领口处探进去,抓住那一团新剥鸡头肉。
然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小!”
(以下十八禁内容省略一千字)
……
实际上,这次虽然也算是一成功了,却没持续多长时间,最多三分钟。
三分钟啊,周行德连死的心都有。
禁欲时间太长,实在太敏感,竟坚持不住。
正当周行德有些黯然之时,浑身赤裸裸的三姐将头埋在枕头里,突然小声哭泣起来。
周行德突然有些成就感,任你凶悍狠辣,武艺高强,到了我手头一样予取予夺。
他得意洋洋地说:“哭毛,我会负责的。”
“不是……实在是。”三姐哭声大了一些:“怎么没有落红,怎么没有落红,和尚,你可是我唯一的男人啊……你不会嫌弃我吧。”
“真的吗?”周行德一呆,吓了一跳:难道不出处女,老子这下亏大了。不过不对呀,这个女魔头凶性十足,哪个男人敢上。
他心中一动,柔和地问:“你那里……就是那里以前是不是伤过……”三姐勤练武艺,运动量极大,若在后世起码是健将级标准。而不少女运动员因为职业关系,很多人的处女膜都是破了的。比如自行车运动员,比如体操运动员什么的。武术也不例外,你想想,那东西就是一层薄膜,一个劈叉下来,再来一个一字马,我的老天……
听到周行德这么问,三姐停止哭泣,将头抬起来:“好象是受过一次伤,十二岁练弹腿的时候,圣母娘娘让我一口气踢出去三十六腿的时候拉伤过筋腱,还……还流了些血……”说完,又害羞地将头埋到枕头上。
“那就是了,肯定是那个时候破了的,没落红也正常,不要有心理负担。”周行德心中大为欢喜,亲了三姐光洁的肩膀一口:“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了,就算没有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实,所谓夫为妻纲领,以后你得听我的,无论什么事情都由我做主。”至于那个什么圣母,去他娘的!
“恩。”三姐低低地应了一声。突然用含糊的语气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周行德问。
三姐姐的身体突然有些微微发红:“和尚,书上说,你们男人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一般都是一两个时辰,刚才你怎么才一壶茶的时间就不成了?”
“你看的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呀?”周行德大怒:“我这不是憋太长时间了吗,我一直对你守身如玉,你还笑话我。怒了,看本相公怎么收拾你!”
说完就扑到三姐背上,身下突然又有了反应。
三姐哼了一声:“少来,你不是还有个什么夫人吗?”
周行德小声道:“三姐,你大概也是知道的,我冒充了别人的身份。那个死人自有一个妻子,我也没办法。”
“哼,听说你现在做了官,舍不得你手头的荣华富贵了,连带着连人家的娘子也想霸占。”三姐冷笑。
“我现在只想霸占你,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少管。”周行德怒喝一声,将三姐的身体翻过来,提枪上马。
(以下十八禁内容省略两千字)
……
这一次总算能够坚持一个小时,当然离传说中的一两个时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周行德也算是得到了彻底的满足,不觉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再看看身边的女人,已经瘫软在床,害羞地蜷缩进被窝。
“喂,别裹被子!”三姐本就长得高,这一裹,被子就不够用了,倒将周行德的半边屁股亮在外面。他生气地扯了车杯角。
三姐却一脚踢了过来。
“干什么?”周行德恼火地叫了一声。
三姐突然坐起来,挺拔的腰肢火辣惊人。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你怎么了?”周行德突然有些担心。
“和尚,咱们走吧,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什么都不用管。”
周行德摆头:“哪里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走不了的。”开玩笑,老子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怎肯隐居山林过没有热水,没有人人服侍,夏天被蚊子咬,冬天被北风吹,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肉的苦日子。
“可是,如果不走,若是圣母要杀你,可如何是好?”三姐急了。
一听她提起圣母,周行德才想起这事还有许多疑问,就问:“你们弥勒宗不是都死绝了吗,怎么又钻出一个圣母来。还有,这段日子你都跑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一出现就抓了江十六,又要统合京城三宗,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还想干什么,不就是杀官造反吗?”三姐道:“至于圣母还能是谁,自然是我们弥勒宗的圣母呐。”
“你这不是废话吗,快说快说。”
三姐:“我们白莲教弥勒宗以圣母为首,下面是圣女和长老,然后是十二个护法。就想朝廷一样,圣母是皇帝,长老是宰相,十二护法则是各部尚书。至于圣女,则相当于储君。其实,我这个圣女也没什么权力,有的时候还比不上护法。不过,如果圣母死了,则由圣女顶替。当然,圣女必须是处女,否则就会被直接罢免。”
“这么说来,你现在已经不是圣女了。”
“恩。”三姐点点头,又说了下去。
“圣母只有一个,而圣女则可以不断更换。一般来说,圣母都会选择几个有资质的女孩子收为徒弟,教授武艺,并从中选择相貌最好,武艺最高一个为圣女。圣女一旦长到十八岁就自动失去圣女资格,就配给教中立了大功之人。其实,上次在山东起兵时,我本以为弥勒宗的圣母和长老护法等人都已经阵亡,只剩我和顾伯二人逃出生天。顾伯也打算在聚拢旧部之后立我为弥勒宗圣母。却不想,圣母还活着……”
“圣母还活着,等等,圣母叫什么名字?”周行德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
“圣母的名字自然就是唐赛儿呀,难道你不知道?”三姐说:“当时,战场上一片混乱,我和几个教友明明看见圣母被官兵乱枪刺倒在地 ,以为她已经死了,却不想还被她杀出一条生路来了。”
“唐赛儿!”周行德吓地张大了嘴巴,原来那奇丑的中年妇女就是唐赛儿啊,明朝第一大反贼。
这下事情就复杂了。
有这么一个反贼出现在自己生活中,今后我周某人的一条命可就危险了,不成,得想个办法干掉她。
周行德面上阴晴不定,问:“三姐,你和圣母突然出现在京城究竟想干什么?”
三姐:“我那日从顺义离开之后,本打算来京城寻你。可万万没想到圣母也来了顺天府,并留下教中标志。我找到圣母之后,才发现她伤得厉害,就随身服侍。圣母的伤也是上个月才好完全了,本想再回山东招集以前的教众起事。可就在这个时候圣母却听到一见秘闻,说是京城白莲教三宗已经合并在一起,投靠了赵王,准备找机会杀进宫去夺了皇帝宝座。玉浮屠江十六他们如此行径,已经是叛教了。圣母本打算将这群叛徒逐一诛杀干净,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神教的一个大机遇。只要拿下京城三宗,等赵王发动之时,利用他的关防一举将整个紫禁城的人屠个精光,也能报了山东的一箭之仇。”
“啊!”周行德惊得冷汗沁出,心神阵阵激荡。唐赛儿这招不但大胆,也极其狠辣,却不得不承认有一顶的操作可能。如果真让她做成这事,赵王可就是为邪教徒们做了嫁衣裳了。
可是,白莲教就算杀光皇宫的人又能如何。这北京城周围所驻扎的京营部队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只怕到时候他们就走不出北京城了。
而且,这些邪教徒们一旦开始行凶,可管不了那么多,必然在京城你大砍大杀,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还死在乱军之中。
连带着三姐也不能幸免,妈的,三姐可是我的女人,怎么可能为邪教而丧命?
周行德郑重地看着三姐,问:“占了皇宫又如何,难道还想占了整个北京当皇帝吗?”
三姐摆摆头:“这事圣母也说得明白了,一旦起事就是一个死字,可若为神教大业殉教,死之后都可成佛。”
“哈哈,你相信吗?”周行德讽刺地大笑起来:“难不成你三姐也会糊涂成这样?”
三姐沉默片刻,却道:“圣母怎么说也是我的授业师傅,她既然下了令,我又能怎么样,左右不过一死。所以,刚才我才说让你和我一起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再不管这边的事情。和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咱们走吧!”
周行德摇头:“走不了,走不了,我不能走啊!”
“你还是舍不得你的官位?”三姐愤怒地看着周行德。
“这只是一个方面。”周行德倒不讳言这一点,点头:“其实,我不过是想过正常人的日子罢了。你想想,就算你我归隐山林又能如何,我可没有户口,一辈子都是被官府缉拿的对象。将来你我生了孩子,也是逃人。难道你就忍心看下一代变成丧家之犬吗?难道我们就不能为子孙一个好的身世吗?”
周行德正色地看着三姐,低声道:“我虽然冒充了这个身份,可如今马上就要做高官了。想想看,咱们的儿子将来可就是豪门子弟,不比去做一个普通穷人或者江湖亡命徒好一万倍?你我如果逃了,自在是自在了,可将来又能如何。人不能只为自己活,那样也太自私了吧。”
三姐悚然动容:“和尚,那你说该怎么办?你要冒充别人去做官,我没意见。可是,圣母那边怎么办?她可是马上就要杀进皇宫去的,到时候……”
周行德正要说准备联络锦衣卫想办法将圣母给抓了,三姐突然一脸杀气地合掌往下一砍:“要不,杀了圣母。”
三姐自来凶悍,遇事只想着使用暴力,却不大想动脑筋。
周行德愕然:“她不是你师傅吗?”
三姐冷笑:“师傅,她确实教过我武艺,可还不是想着替她效力,一旦用不着你时,说翻脸就翻脸。我舅舅当年因为作战不利,她还不是说杀了杀了。当时有军法在,我不好说什么。再则,那女人武艺实在太高,我却不是对手。可此刻为了你,说不得要替舅舅报此血海深仇了。”
周行德心中欢喜,“那是,你我夫妻联手,定能取了那女人性命。”
三姐姐还是有些担心:“圣母武艺实在太高,只怕拿她不下。”
周行德:“娘子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实话同你说,我与北衙的一个官员素有交情,明天咱们带人去围了圣母的落脚点,直接抓人。”
三姐点头:“这样也好,我同你商量一下明天动手的事情。”
“好,商量之前,咱们再来一次。”周行德又将手伸过去。
三姐气得哼了一声:“别闹,别闹,你这个坏人!”
二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推敲了半天,这才朦胧睡去。
因为连番鏖战,周行德和三姐都累得厉害,这一觉不觉睡到天光大亮。
周行德突然想起今天是去刑部当值的日子,自己的就任给事中的敕令也该下来了,然后又要去北衙找刘勉,叫了一声糟糕,慌忙翻身起床。
同三姐一道胡乱地洗梳完毕,又吃了点东西,就叫下人套了车。刚出庄子,正要进城,远远的就见虞娘的轿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左给事中大人
周行德不觉一呆,然后站住了。
三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那边那定轿子:“和尚你怎么了,那顶轿子你认识,里面坐的谁?”
周行德却有些尴尬,低声对三姐说道:“是我娘子。”
三姐突然冷笑,低声耳语:“什么你娘子,那是你前任的娘子,同和尚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这个……”周行德想否认,可虞娘明明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已经是他周某人事实上的妻子。
“怎么了,还没办法回答了?”三姐不住低声冷哼。
“我我我……”周行德汗水都下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安乐带着几个丫鬟、下人冲了出来,惊喜地喊道:“夫人来了,夫人来了,这大冷的天,快将轿子接过来。”
说着话,挑衅地看了三姐一眼。
几个下人手忙脚乱地迎了上去。
趁这这股子乱劲,周行德忙小声对三姐道:“她都过来了,我还是先打声招呼吧,否则不太好。”
三姐:“由得你,别耽搁太久。”她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怒气。
周行德站在庄子门口静静等着,准备等虞娘一到,招呼一声之后就跳上马车,带着三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说来也怪,那轿子却在庄前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从轿子后面跳出来两个庄丁,手中提着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两串鞭炮,点着了,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
三姐有些意外,不禁问身边的周行德:“这是在做什么?”
周行德苦笑,调侃:“或许是庆贺你我昨夜圆房吧!”他现在实在是有些紧张,只能说些俏皮话让自己冷静下来。
三姐却不屑一顾:“可能吗,你相信吗?”
周行德抓抓头:“倒是不信,我这就随口一说罢了。”
鞭炮声让庄子里的人骚动起来,不片刻,就有几十个下人也拥了出来站在路边。
一般来说,有鞭炮响代表着有极大的喜事发生,要么是合家团聚,要么是洞房花烛,要么是升官发财,反正都是喜事,身位周家庄的下人,主家有喜事自然要跑过来恭喜一番粘些喜气。
那两串鞭炮也就十几秒钟时间就放完了,硝烟中,一个放炮的家丁扯着喉咙大叫:“特大喜讯,特大喜讯,我家周老爷荣升刑科左给事中,正六品大老爷啦!”
“啊!”几十人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
就连三姐也吓得跳了起来,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瞪着周行德:“你你你,你做六品的高官?”
周行德得意地笑起来:“本和尚本事大,天生就是个混官场的料,看着吧,最多二十年,定能官居一品……”话还没说完,心中的狂喜再也抑制不住,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子也有今天,过瘾,过瘾!”
明朝官场中,像自己所任的从九品司狱根本就是一种可以让人忽略的存在,还不算是正式踏入官场。只有做到正七品,县大老爷一级才算是正式混进了体制之中。
可对一个现代人来说,要想混进正七品的公务员队伍,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小。你首先得寒窗十年,熟读四书五经,写得一手好八股文,参加科举考试。从县试到府试,然后再院试。接着是乡试、会试、殿试,中了进士之后,还得进翰林院或者六部观政学习两三年,这才能下到地方去做一个七品知县。
而总的名额每三年也不过两三百人,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且,科举这种东西需要长期的学习,你一个现代人已经过了最佳的学习时间,就算现在去读书,也未必考得过古人。
一个七品官得来已是如此之难,更别说六科给事中这种手握大权的天子近臣。
从此起,周行德算是在京城,甚至大明朝政治生活中也算是占有小小的一席之地,至少也能发出一些自己的声音了。
说不得意是假话,这其中的快意,也只有当事人心中最为清楚。
三姐被周行德的狂笑惊得怔住了。
那几十个下人在惊骇之余,同时跪在地上,高声喊:“恭喜大老爷,恭喜大老爷!”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好!”
大概是见周行德实在是笑得忘形,已是有失朝廷命官的体统,轿子的门帘内伸出一根手指挑开帘子,露出一张白皙端庄的脸,微笑道:“行德,你的敕书已经发来了,报喜的官差爹娘已经打发了,妾身这不就忙着过来向你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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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不是虞娘又能是谁?
看到虞娘那张和气的脸,周行德反有些害怕起来,终于停止了笑声,身体忍不住一缩。
虞娘朝身边的一个下人道:“难得我周家遇到这么一件大喜事,给大家看赏吧,都粘点喜气。”
“是,夫人!”那下人喜滋滋地从放下背上背着的背篓,将一把把铜钱抓出来朝前扔去:“大老爷和夫人的赏赐。”
庄子里的人蜂拥而上,拼命地抢着地上的铜钱,连声叫:“谢夫人的赏!”
虞娘从轿子上走下来,走到周行德面前,微笑道:“行德这是要进城?”
周行德:“是的,今天上当值的日子,如今我又新任刑科左给事中,自然要去刑部拜见都给事中大人,和尚书大人。”
虞娘轻轻一笑:“听说行德你昨天春宵苦短,妾身倒怕老爷你误了正事,这不,就跑过来叫早。”
周行德一窒:“这个,这个……”
旁边的三姐已经听得狠狠地咬着嘴唇,一双眼睛变得通红。
从头到尾,虞娘就没看过她一眼,虽然看起来非常和气,可三姐依旧感觉一丝无言的轻蔑逼人而来。
可三姐是什么人,从来就没怵过任何场面,她朝前走了一步,拉了周行德一把:“和尚,走了,正事要紧。”
三姐力气本大,周行德身体不觉晃了一下。
看到这女人对大老爷如此无礼,庄子里的人都有些惊讶。
虞娘皱起了眉头,终于将目光落到三姐身上,淡淡喝道:“大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是问题
三姐被虞娘这一声断喝惊得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安乐得意地补了一句“大胆”之后,才气得跳了起来,怒喝道:“你说我大胆?”
手将放在腰上。
周行德知道这丫头腰上可是缠着一把软剑的,又性如烈火,真激怒了她,她可是个敢当众杀人的主儿。
慌忙张大手臂将之拦住,连声道:“淡定,淡定。”
三姐还是不肯罢休,手放在腰上,大喝:“你说我大胆?”
虞娘却不畏惧,反一脸正色地对三姐道:“这位妹,老爷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你对他如此无礼,让别人看了威严何在?”
“谁是你妹妹?”三姐忍不住反问。
虞娘也不在意三姐的话,继续说道:“老爷如今可是言官,言官是什么?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百司、百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然则,言官该如何选择,或者说朝廷是如何选择给事中的,宋朝司马温公说过,‘凡择言官,当以三事为先:第一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
三姐怒叫道:“我管你司马还是司牛,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安乐朝虞娘一笑:“原来这个姑娘没有读过书呀!”
三姐:“没读过书又怎么样?”
虞娘却对安乐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读书也好,却不是你笑话这位姑娘的理由。”
安乐吐了吐舌头,朝三姐做了个鬼脸。
虞娘接着说:“这位姑娘,要不这样,我简单地解释一下这句话。司马温公说,朝廷任言官,对官员的品德有不低的要求。要不贪图富贵,要知道爱惜自己名声,努力提高自己的修养。那么,言官的修养体现在什么地方呢?其实,也同普通读书人的品德要求一样。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修身此项且不说了,齐家却是第一要务。要父慈子爱,妻妾和睦,要让家中眷属都懂得如何做事做人。你刚才推了大老爷一把,若被人看到,参上一本,参大老爷一个治家不严,上下尊卑秩序混乱,大老爷这个官也不用做了。哎!”
虞娘叹息一声:“六科给事中这一职位十分要紧,朝廷在任命之时都十分谨慎。一般来说,非进士非翰林出身不得就任。大老爷没有功名在身,已是一大缺陷,难免不让人心服,以后做人做事定要慎之又慎才是。这位妹妹,你既然进了周宅,论起也不过是一个妾室,对老爷如此粗鲁,让人看了,却要讥笑大老爷治家无方,可是要沦为官场笑柄的。你却不知道自己刚才闯了多大的祸。”
安乐得意地补充一句:“你闯大祸了。”
周行德没想到虞娘的口才好成这等程度,听得出来,她读过不少书,是个才女,就是脑子里的封建思想太严重。而且有喜欢上纲上线,真看不出来,虞娘是如此厉害的一个角色。
他心中大苦,他也不是没想过要让三姐和虞娘好好相处,自己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开创一个大大的后宫。
可看眼前的情形,这两个女人今后是没可能友好相处的。
首先,以三姐那暴戾的性子,让她做妾,可能吗?
最大的可能是自己被女魔头大卸八块。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周行德都快崩溃了。
三姐也被虞娘的长篇大论给震住了,等虞娘说完,她才回过神来,猛地一跳,大叫:“谁说要做妾了,谁说要做妾了?”
“不做妾,难不成还鸠占雀巢想做诰命夫人了?”安乐大声冷笑:“大老爷如今也是命官,朝廷的诰命马上就要下来。你一个野丫头算什么,摘现成果实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我家夫人可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子女,英国公府出来的。”
虞娘淡淡地打断安乐的话头:“尔乐,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还有,我们自说话,这么多人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散去!”
确实,虞娘和三姐为名分在外面吵闹,被一群下人围观也不算是回事。
安乐朝众人一横眼:“看什么,没事做吗,散了!”
众人着才慌张地逃进庄子里去,再不敢多看一眼。大老爷后宫里的事情就是一包炸药,谁占谁倒霉。虞娘且不说了,名门出身,名位摆在那里的,安大姐不是那么好惹的。至于那个叫三姐的小妾,也不是什么善茬。
三姐大怒,又抬起手来,想扇周行德一记耳光。一般女子若遇到这种事,早就抢天呼地了。可三姐却是个坚强的人,忍不住怒叫道:“你忘记昨天晚上同我说的话了,难道都喂狗了?”
看三姐提手要打老爷,安乐吓得面色苍白。
虞娘却冷冷地看了三姐一眼:“放肆!”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让三姐呆住了。
周行德见再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忙跳上车:“你们继续,我走了。”就抢过马夫的鞭子,狠狠地抽出去。
马匹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就跑。
三姐大惊,跟着跳了上去:“别想甩掉我!”
周行德忍不住回头看了虞娘一眼,却见虞娘微笑着一施礼:“行德早去早回,却不知道当完值之后是回城中的宅子还是过庄子这边来。”
周行德烦恼地回了一声:“不知道,估计是回城中爹娘那里。”
虞娘:“那妾身等安排完这边的事务之后也进城去。”
等周行德的马车去远,虞娘才直起身来。
安乐愤怒地叫道:“夫人,那女人算什么东西,想当诰命夫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虞娘笑笑:“也就是一个野丫头罢了,估计是老爷当初在山西时收的房子。年前在顺义老家就闹过一次,只可惜我当时没见着她人。今日却看得真真的,也不没什么打紧。话说,大老爷当年可是写了休书给我的,她有这种热烙心思也可以理解,人不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吗?”
安乐:“哼,欺到夫人头上了,今后定要让她看看我的厉害,什么东西!”
虞娘:“尔乐你这话就没说对了,看情形老爷也挺宠她的,家里还是应该和睦才是。”
“是,夫人。”安乐口答应,面色却是一片忿然。
一路上,三姐都没有吱声,只冷着脸不理睬人。
周行德心中忐忑,等马车进了内城,这才壮着胆子赔笑:“三姐,你怎么了?”
三姐索性将身体扭到一边去了。
周行德讪笑着一把抱住三姐:“快说话,否则为夫心中不塌实。”
“放手!”三姐低声咆哮。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放手就不放手。”周行德将嘴巴凑到她耳边,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也不想的,那虞娘不是以前那个周行德娶进门的吗,既然顶替了他的身份,这个夫人却不得不留在身边,我也是没办法啊,你要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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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周行德抱住,三姐昨天晚上春风一度,身子却软了:“我就是看不上她那一副不得了了不得的贵人嘴脸,哼,给谁看呀。却不知道行德你这颗心本就是我的,她死皮赖脸在你身边说许多废话,不但得不到你的心也得不到你的人。”
“是是是,三姐你能这样想最好了,我的心自然是你的。”周行德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不对!”三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狠狠地看着周行德:“不对!”
周行德心中有鬼:“怎么不对了?”
三姐:“你肯定同她圆过房,是不是,你别骗我?”
周行德:“这……”
三姐大怒,一把揪住周行德的耳朵,使劲一扯:“你这个破鞋,我我我……哇!”悲从中来,却哭出了声。
“疼疼疼。”周行德叹息着小声道:“三姐,我也是被逼的。”
三姐抹了一把眼泪,总算将周行德耳朵放开:“这事怎么也能被逼,你已经失去贞洁了。”
周行德哭笑不得:“男人只有节操,怎么还会有贞洁一说。”
“我说有就有。”
“好好好,我是个破鞋,我没有贞操,我水性扬花好吧!”周行德举手投降。
“扑哧!”三姐突然忍不住笑起来:“你一个大男人还贞操,笑死个人。”
见她笑起来,周行德知道这事总算过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对了,有一件事我得同你说清楚。”三姐收起笑容,正色道。
“你说你说,但有所命,莫敢不从。”周行德没口子地应延。
三姐:“我不会进你们周家做妾,你那个西贝货夫人那张臭脸我见不惯。我堂堂唐三姐在江湖上也是个人物,给人当小老婆,不笑话吗?”
“你不进周家……那你打算怎么样?”周行德一呆。
三姐:“我要做正房,你现在也是高官了,有钱,我要你给我和将来的孩子在京城买个大宅子。”
“原来是两头大呀!”周行德总算听明白,连连点头说可以:钱能摆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还有,以后每月你得在我这里住二十天。”
“好好好,我答应你。”周行德有些招架不住,忙岔开话题,小声说:“还是想想如何应付你们那个圣母吧,她要和你在什么地方会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这天
三姐回答说唐赛儿在京城的窝点位于城南一个小院子里,就说了具体地点。
周行德本就是一个喜欢到处乱逛的人,前段日子没事情就在京城里乱跑,对城中各处街道依据摸得非常熟悉,怎么也算是个老北京活地图了。
他想了想,这才想起那地方属于京城的贫民窟,是京城穷人和流民的聚集地。街道布局混乱,往来人物复杂,确实是一个藏身的好去处。
那地方的混乱同后世的印度旧德里有的一比,治理起来很让顺天府头疼。因此,只要不出乱,顺天府和锦衣卫也不怎么过问。
又仔细地问了问三姐那地方的详细地势,周行德抓了抓头有些烦恼:“还真不好办啊,就算去再多人也没用,除非调动大军把那地方围了。”
三姐点头:“确实有这个问题。”
实际上,调动大军是不可能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调大军进城绝对会激起很大混乱。
再说,明朝调集军队的手续非常烦琐,需要兵部出印信,需要皇帝的御笔批红。若手续不全,超过一百人以上的军队移防百里可视同叛逆,当就地剿灭。
且别说这事没办法去皇帝那里请旨,天子可不是那么好见的,需要预先写奏折。折子递上去,还得先由内阁过目,转上几道手,也不知道几时才能落到皇帝手里。
这个时候,周行德心中郁闷,早知道就借机会要个专折上奏的权力了。
就算折子顺利递到皇帝手中,调动军队也需要时间,等赶去抓人,黄花菜都凉了。
看来,只能让刘勉想办法了,他手底下估计还有十几二十号人马,只不知是否是那圣母的对手。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试试,看能不能一举将那圣母拿下。
周行德知道自己如今也算是暴露了,如果不尽快干掉圣母,等待自己的将是邪教徒们层出不穷的暗杀,这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想妥这一切,周行德道:“三姐,我现在还走不了,得先去刑部报到,然后还得去叫上北衙的人,一来二去得花些时间,要不,你找个地方先等着,等我调集了人手在过来喊你。”
三姐:“成,就这样。那么,我在哪里等你?”
周行德:“我马上要进皇城,要不,你在皇城外面的那个交太白居的酒楼雅间等我?”那座叫太白居的酒楼位于皇城外一千步的地方,得地利之便,进出的都是公卿贵胄,乃京城第一高档会所。
三姐摇摇头:“不成,我还是得去城南等着。”
周行德有些吃惊:“那地方太远,难免不碰到圣母,还是等我调集齐人手在一起过去吧。”
三姐决然道:“和尚,此事关系到你我的下半辈子,为了你我什么也不怕。我得先埋伏在圣母所住的宅子旁边,就近监视。否则,若是圣母见势不妙走了,将来也没处寻去。以她那般高绝的武艺,我们以后的日子也没办法过了。离圣母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家小茶馆,我且去那里等着。”
周行德虽然担心三姐,可她说的确实有理,只得无奈地同意了。
二人又商量好联络暗号,又让车夫将衣服脱下给三姐换上,这才挥手做别。
今天算是周行德新官上任,他也知道会耽搁很长时间,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耽搁了这么久。
事情的发展也同他所预计的不同,首先,他本以为自己怎么说也算是一个有一顶分量的官员,往刑部一站,至少也该引起一些小小的轰动才是。
可谁想,里面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平静,里面的人虽然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却各行其事,也没人上来打招呼,好象根本就无视周行德的存在。
正有些失落,一个书办匆忙地迎上来:“科长大人,你总算来了,等你许久了,快随小人去见孙科长。”
此人正是刑科的小吏,看到自己人,周行德总算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今天是自己第一天上任,依照朝廷制度,凌晨四点就该来点卯。可惜昨天夜里和三姐鏖战良久,竟然耽搁了,等下见了都给事中孙令须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这不过是周行德想多了,孙令如今已经老地有些糊涂了,倒没有说什么。反看着周行德上下大量半天,才抓了抓头问那个书办:“这人是谁?”
那书办赔笑:“科长大人,这位是新任的刑科左给事中周老爷。”
孙令嘀咕了几句:“有这回事吗,我怎么记不住了?”
周行德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拱了拱手:“下官周行德拜见科长,孙科长你忘记了,年前年考的时候我们在主事厅还见过面的。”
“等等,等等,容我再想想。”半天,孙令才叫了一声:“想起来了,是有你这么个人,你叫周行德,当时钟小鬼还告你状来着。”
周行德:“对对对,那就是我。”他心中不住摇头,看来这个孙令的老年痴呆症很是严重,已经没办法胜任刑科都给事中这个职位了。年考的结果马上就要递上去,新的一年已经来了,看样子,这个孙老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不了几天了。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你就是新任的左给事中呀!”孙令一瞪眼。
那个书办忍不住掩嘴偷笑。
周行德很是无奈:“科长你要这么说,下官也没有办法。”他瞪了那个书办一眼。
那书办心中对孙令没有丝毫的敬畏,倒是有些怕周行德。如果不出意外,过不了几天孙令就会荣休,反倒是这个周科长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主持整个刑科事务。
忙止住笑容,从一堆公函中挑了一份出来递给孙令,低声道:“科长,这就是周科长的吏部行文。”
孙令拿起那分行文看了半天,这才微笑着对周行德道:“原来是周大人,你来了就好了。老朽近日的记性越发地坏了,很多事情也记不住。具体事务让下面的人同你说吧。”
“有劳。”周行德也懒得理睬孙令,同孙大人说再多,也没办法同这个老年痴呆症患者扯清楚。
那书办慌忙将周行德迎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将新官服捧出来,又殷勤地侍侯周行德换上。
看着身上青色的官服,周行德大为满意。老实说,如今的这身服装才像个样子。以前的从九品官衣一片嫩绿,看起来很让人讨厌,根本就像是一头青蛙嘛。
接下来,就是刑科的各色人等前来拜见新任主官。
刑科的人不多,加一起也就五六人,都负责文案工作。主要任务是分检刑部的所有往来公文,阅读各部发来刑部的函件,并提出自己的意见,送呈周行德这里批示。
可以肯定地说,周行德是未来几年中刑科的实际当家人,众人的态度不可谓不恭敬,倒让周行德找到了主政一个部门的感觉。
唯一让周行德不满意的是这地方实在没什么油水,自己新官上任,竟然没一个人偷偷给自己塞红包。哎,做言官就是这点不好,政治地位是高,但却没有相应的待遇。
见过面之后,书办们将如山堆积的公文送过来,一一说明之后,又让周行德签字批示。
孙令已经老糊涂了,刑科的公文积压了大半个月,要处理起来却需许多时间。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么飞快过去。吃过午饭,又忙了半天,好歹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完毕。一想到三姐还在城南等着,周行德就心急如焚,正要借个由头走他娘的,却有书办来报:“禀科长老大人,刑部主事钟巍求见。”
一想起钟小鬼周行德就气打不一处来,可他和自己在业务上属于直接对口关系,又不能不见。
周行德立即沉下一张脸:“叫他见来吧。”然后就拿起一份公函假装阅读,准备给钟巍来个不理不睬。
“见过周科长。”钟巍还是那副不冷不色的模样,倒也镇定地站在那里随意地拱了拱手。
周行德的目光还落在公文上,却没朝钟巍看过来。
周行德的贴身书办微笑着问:“钟主事难得来刑科一次,不知有何要务?”
钟巍淡淡地扬了扬手上的一张文书:“有份公函想请周科长亲自过目,若有不妥的地方,钟巍也好立即修改。”
书办道:“主事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公函这种东西不需要送刑科的,又不是大案要案的判决书。”他算是看出来周行德同钟巍有过节,就有心卖周行德的好,让钟巍吃鳖。
钟巍却摇了摇头,道:“此事关系到周科长,所以,本官觉得还是请周科长看看为好。”
周行德有些惊讶,这刑部又有什么事情关系到自己,倒不能置之不理。就将头抬起来,狠狠地看着钟巍。
书办会意,立即接过钟巍手中的公文,捧到周行德面前。
周行德接过去一看,“哈!”一声笑起来。
原来,这竟是自己去年的年考,竟然被钟巍给写了个卓异。
看样子,这个钟小鬼也不笨啊,知道老子前途无限,特意跑过来输诚。
恩,这家伙虽然讨厌,可大家在业务上毕竟是对口关系,今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倒不能不敷衍敷衍。
想到这里,周行德道:“钟大人请坐。”
“谢科长的座。”
“看茶。”
“谢茶。”钟巍接过茶喝了一小口,赔笑道:“周科长,说起来我与令尊也算是一个马勺里舀过食的,大家也不是外人。”
“呵呵,如此说来,本官还得叫周大人一声世伯了。”周行德讽刺一笑。
钟巍手一颤,茶水荡了出来。忙恭敬地说:“科长,下官怎敢,咱们以后还是平辈论交吧。说起来,我与科长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前若有误会,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今后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
客套了半天,周行德才将钟小鬼打发走,心中一阵得意,权力这种东西就是好,以前的钟小鬼多牛啊,在老子面前还不得规规矩矩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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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不多了,周行德慌忙同书办说自己还有要事要去办,就充忙离开刑部朝北衙走去。
看着周行德的背影,那个贴身书办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周科长也真是个坐不住的人,才来刑科坐了半天班就不耐烦了。听说他是从下面提拔上来的,没进士功名,养气工夫还不到家啊!”
北衙离皇城没几步路,走了大约半小时就到了,通报上去不片刻,刘勉大概也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飞快地跑出来:“周大人,怎么了?”
周行德喘着气:“废话少说,你手头还能调动多少人马,又有多少好手?”
刘勉一皱眉:“怎么了?”
周行德:“废话少说,你究竟能调动多少人,马上跟我走,咱们边走边说话。”
刘勉:“我手头能调动的只有三十来号,其中可堪使用的好手也只六七人而已。”
“够了,带家伙,走。”
“就这么去?”刘勉:“你是要抓白莲教的人吗?”他神色一凛。
周行德点点头:“网到大鱼了。”
“好,马上就去。不过,动静太大,都在外面套上便装。”刘勉激动起来:“行德你等等,不,跟我来,咱们这就招集人马。”
“记得不用惊动其他人。”
“明白,明白!”
很快,三十个锦衣卫都携带着武器同刘勉周行德一道坐了马车浩浩荡荡地朝城南奔去。
这群锦衣卫身上不但带着标志性的绣春刀,还有不少人带着弓箭,这让周行德稍微有些安心。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京城三宗另外两宗的宗主聚会?”上车行不了几步路,刘勉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切地问。
“不是,不是。”周行德连连摇头,京城三宗现在可算是名存实亡了。赖书生已经挂了,江十六现在还关在地牢里。至于玉浮屠,鬼知道他是否从那狗屁圣母手中逃脱。
当然,江十六的事情周行德是不会告诉刘勉的。其实,周行德还没想好究竟该拿江宗主怎么办。依周行德性格,怎么着也得从他身上榨些油水再说。
听周行德说不是京城三宗的头脑聚会,刘勉泄了气,埋怨道:“既然不是他们,你闹这么大动静做什么。说什么大鱼,还能大过那两个宗主?罢了,你现在是给事中,言官,我可惹不起你。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兄弟找个酒楼给你庆贺庆贺?”
周行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刘大人,你手头那六七个好手比起你的武艺来怎么样?”刘勉的武艺还是不错的,同顾老头在伯仲之间,那六七个好手若能有他一半强,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战力。再配合上强弓硬努和适合的战术,还有希望拿下那个圣母。
刘勉:“我刘勉的武艺在北衙算个屁,武艺这种东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也是一把年纪了,血气已衰,比不得那些年轻后生。所谓拳怕少壮,棒怕老狼,若是使用器械,我在北衙还能排进前二十位,论拳脚,却是不成的。早个十年,或许我也算是一个高手。可近年劳行于案牍,手上已经生疏,不像我手下那几条汉子整日打熬筋骨。真若要比试起来,那六七个后生只怕已能同某打个平手。”
“这么厉害!”周行德大为惊喜:“如此,此事倒有了九分把握。”
“喂喂,什么把握,你究竟在说什么呀,我的给事中大人?”刘勉已是一头的雾水。
“有个天大的功劳摆在你的面前,就看你干不干了?”周行德低声说:“却实是白莲教的妖人,不过,这个妖人的来历可比京城三宗的宗主大多了。对了,我先问你一件事。当初朝廷大军剿灭山东白莲教妖人作乱的时候,朝廷的邸报上说弥勒宗的圣母唐赛儿已经被斩杀于乱军之中,可有此事?”
“有这回事。”刘勉点点头:“我听人说那唐赛儿确实已经被乱枪刺死,只可惜战场上实在太混乱,那具试人踩马踏,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怎么了?”
刘勉好象意识到什么,抬头愕然看着周行德。
周行德嘿嘿冷笑:“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信吗?”
刘勉:“倒是不信,其实,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唐赛儿的,只不过是军队那群人胡乱找了个女人来充数的。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怎么,难道说今天我们……我们……”
刘勉一张脸苍白得吓人,上面满是淋漓的汗水。
周行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刘勉猛一拍大腿,喃喃道:“实在太好了,奇功一件,奇功一件!”
周行德微笑着看着刘勉:“刘大人,唐赛儿没死一事牵涉太大。若真将她拿住,山东平叛变大军冒功一事可就盖不住了,这事就算做成,也需小心处置。”
“那是,不过,咱们锦衣卫不就是干这个的。”刘勉兴奋得不能自执:“这可是一颗雷,只要甩出去就能炸翻一群人。这个把柄只要掌握在储君手中,将来肯定会派上用处,至少也得让军方有所顾忌。”
周行德对刘勉算是彻底佩服了,这家伙心思真灵。
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城南,纷纷跳下车,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挤在人群里向前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求情
这一带龙蛇混杂,人来人往,三十读多个锦衣卫混杂在人群之中倒不显眼。
三姐已经在茶馆里呆了大半天,本来,周行德以为这女魔头是个急性子,早就不知道烦成什么样子。
可进去之后,情况并不同自己所想象那样。
茶馆里面有不少人,台上有说书先生在说书,三姐听得津津有味,周行德喊了她几声,三姐才回过神来。
三姐此刻一身男装,虽然身材婀娜,可因为个子高,看起来却不容易被人识破身份。
“人马已经调集齐了,咱们出去吧。”周行德走到她耳边小声说。
三姐不高兴地说:“和尚再等会儿。”
“怎么了,还要等什么?”周行德不解。
三姐:“这段书正说到关键处,容我把结局听完再说,反正人在那里也跑不了,不就是迟上片刻而已。”
周行德哭笑不得,一把拉住她的手:“走了,走了,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机会听。”
又哄又拉,总算将三姐拉了出去。
出了茶馆,周行德就见刘勉朝自己招了招手,钻进旁边一条小巷之中。
周行德会意,同三姐快步走了进去。
小巷很是偏僻,里面的闲杂人等已经被刘勉他们赶走,还有几个不老实的被绳子捆着堵了嘴扔在地上。北衙门的人手脚也利索,干这种事情正是他们所擅长的。
“这位是北衙的刘千户。”周行德给他们介绍:“这为是唐三,是我放在妖人中间的耳目。唐三,你同刘大人说说里面的情形。”
三姐本就胆壮,也不害怕北衙的番子,点点头:“就在前面那座院子里。”说完,朝巷口那边指了指。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头是一间破旧的小四合院,墙壁也不高,同周围的建筑物没任何区别。
刘勉上下看看三姐:“还请教这位姑娘,里面有几个人?”
听刘勉喊三姐是姑娘,所有人都将头转过来,这才发现三姐没有胡须也没有喉结,确实是个女人。她胸脯本就不大,穿上男装,倒不容易被人识破。
三姐见众人都朝自己胸脯盯过来,目光中煞气一闪。
所有锦衣卫都将眼睛垂了下去,心中微微一颤:这女子好重杀气,是手上见过血的。
三姐:“也没多少人,就两个,一个老头,一个妇人。老头的武艺不错,可那妇人却是难得的高手,等下动起手来,得小心一点。”
刘勉点点头:“把院子围了,听我命令,然后同时杀进去。”
“等等。”三姐却制止住刘勉:“那妇人武艺实在太高,就这么直接杀进去,怕要拿她不住。”
刘勉:“还请教。”
三姐微一迟疑:“要不我先进去,趁其不备,先将她给伤了,然后你们再杀进来。毕竟我也是她的部属,以有心算无心,定能一举成功。”
刘勉一拍大腿,低喝一声:“好主意,难得姑娘有如此胆识,就这么办了。”
周行德吃了一惊,忙拉住三姐:“三姐,你这是做什么,就算要捉那圣母,咱们将院子一围,直接冲进去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去冒险。”在他看来,圣母虽然重要,可自己女人更是要紧。那圣母是何等的厉害,若是一时制她不住,反让她伤了三姐,这损失就大了。
依着周行德的性格,自然是抱着膀子躲在一边看热闹。至于刘勉和圣母他们谁死谁活,他周大人才不关心了。若是拿住圣母还好,若真拿不住,形势不妙时,他和三姐自然要脚底抹油,走他娘的。怎么肯亲身犯险。
“和尚,你这也是糊涂了。”三姐眼睛里冒出一丝精光,又看了看周围众人,也不怕刘勉他们不自在,径直说:“我看这群人当中也有七八个好手,可也不过是顾伯的水准,要想拿下圣母在平地上或许还有可能。你你看看这周围,又是巷子,有是房子,地方狭小。真对上了圣母,也腾挪不开。当时候,圣母只需占据地利,以一对一,只怕我等都要被她杀干净了。”
她面上突然带着一丝畏惧,这样的表情周行德从前绝对没有看见过,这就是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能够让她心怀恐惧,可见那圣母厉害到什么程度。
实际上,圣母的高绝武艺周行德也是见识过的。
三姐:“如今我的身份还没暴露,暗中偷袭,未必没有机会。”
她郑重地看着周行德:“和尚,你担心我我心中也是感激。可是,要想过安生日子,这个圣母就不能不除,事到临头,哪里有躲避的道理。”
周行德一时无语。
刘勉心中喝彩一声:好一个奇女子,这人估计是周大人策反的白莲教妖人,已经做了周大人的妾室,说起来,周大人也好本事,居然能得这种女人的倾心。
刘勉微笑:“准备好没有,我们这里多人再耽搁下去,只怕要引起别人注意,若是惊走了那妖人,只怕有些不妥。”
三姐一震:“确是这个道理,我这就进去了!”
刘勉点了点头。
“等等。”周行德一咬牙,一把拉住三姐。
三姐:“和尚,别磨蹭了。”
周行德狠狠道:“做戏要做全套,我随你进去。”他自然是舍不得让三姐进去冒险,可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也说服了这个倔强的女孩子。为了让她打消这个糊涂念头,周行德索性假装同她赌起气来。
“啊!”三姐惊讶地张大嘴:“不可。”
刘勉也低呼:“不可。”
周行德:“三姐,我不是你的俘虏吗,你押我进去,正好让那圣母不起疑心。”他见三姐迟疑,心中得意,面上更是换上一副决绝的表情。
“可是……”
“没什么可是,要么我们一起进去,要么大家都不进去。”周行德说。
三姐深深地看了周行德一眼,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啊……”周行德几乎叫出声来,心中苦涩,他奶奶的,这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想不大自己也就这么一说,三姐这个蠢女人居然答应了。
可大话已经说出口,现在要想反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等等。”刘勉一把撕开外面的衣服,露出一套索子甲:“周大人,你穿上我这套铠甲进去,可保你平安无事。”
周行德大喜:“多谢刘大人。”再看看这套铠甲,心中却多了一分安稳。
这套索子甲由无数细小的铁环环环相扣,中间夹杂人发,防御力量十分不错。寻常刀剑砍上去连个印子也留不下,即便碰到长枪戳刺也是毫无问题。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这东西不看钝器打击。
整套索子甲重约十斤,贴身穿好,外面再套上一件长袍,却也看不出来,也不影响行动。
一声令下,刘勉的人四下散开,暗暗将那间院子围住。
三姐拉了周行德一把:“和尚,咱们进去。”
这一拉才发现周行德手心全是汗水。
周行德一双腿软地厉害,一连吸了几口大气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
“和尚,不要怕,没什么的。”三姐低声安慰。
周行德苦涩地同她耳语:“三姐,你这又是何苦,要抓圣母有的是机会,今天不成以后也可以啊!”
三姐摇摇头:“虽然说我已经立志要杀圣母,可我毕竟也是神教中人,如此叛教而出,心中还是有些难过。我想最后再说服圣母娘娘,看她能不能饶你一命。让你我双宿双栖归隐山林。若她同意,我立即随圣母一道带着你杀出京城去。”
周行德瞠目结舌:“你你你……你这是糊涂,我……”
他正要大叫一声转身厉害,可三姐却已经拉他走到门口,提气喊:“顾伯,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就打开了,顾老头伸出一颗脑袋来:“三姐、和尚,你们来了,快进来吧,都等着呢!”
周行德这下想跑也没有机会,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三姐和顾老头进了院子。
春天虽然已经到了,雪也停了,可这天依旧很冷。刚进院子,周行德就看到那个奇丑的中年女人圣母唐赛儿盘膝坐在冰冷的磨盘上,闭着眼睛好象在打坐炼气的样子。
不知道的估计会认为唐赛儿在修炼什么高深的内功,可周行德却是知道了,所谓的内功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如果说对古代还有什么期待的话,他倒是对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有些兴趣。比如什么飞屋檐走壁,比如隔山打牛,比如劈空掌什么的……
可自从来到明朝之后他也不是没认识过所谓的高手。顾老头是一个,刘勉是一个,三姐也是一个。私底下他也问过是不是有什么内功这种东西,结果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三人都说所谓的武艺其实都是实打实扎马步、打熬筋骨,一招一式成千上万次重复练出来的,哪里有坐在那里吸几口空气就成了高手,那不是说神话吗?
可是,这婆子大冷天的坐在这里做什么呢?
周行德心中疑惑,三姐假装凶恶的样子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快走,别磨蹭,否则,哼哼!”
周行德一个趔趄,假意扭头怒视三姐。
三姐心中难过,神色有些黯然。倒是那顾老头有些担心周行德的样子,忍不住朝前伸了伸手,却又停在半空。
这个举动瞒不过周行德的眼睛,他一看到顾彻本心中有些恼火。自己救过他的命,又养了那么长时间,结果这家伙还是当了白眼狼,想想就让人生气。
三姐朝圣母恭敬地一施礼:“圣母娘娘,唐三姐将这人带回来了。”
圣母还是盘膝闭目,如同泥塑木雕,
这个时候,周行德才看得明白,那圣母面前居然插着三柱香,还放了一盘果子。原来这婆娘在装神弄鬼,接受顾老头的香火供奉啊!
这女人也就是一个凡人,偏偏要做出一副肉身菩萨模样,骗得了谁呀!
问题是肉身菩萨可都是死人,这女人明明还活着。再看她一脸煞白,嘴眼乌青,倒蛮吓人的。
不过,这大冷的天一般人呼吸口鼻都有白气冒出。可着女人口鼻间毫无动静,难道真的是死了?
周行德差点忍不住伸手到她鼻子下摸摸,可想了想,还是算了。
三姐刚喊了几声,顾彻忙拦住她,用畏惧的声音低语:“三姐肃静,圣母娘娘正在修行,如今只怕已经出了阳神,要等一会儿才能醒来,你还是侯着吧。”
“是。”古人都很迷信,三姐也是神色一震,再不敢说话。
周行德心中好笑,左右看了看,好象没看到玉浮屠,也不知道这个死人妖在什么地方,是逃跑了还是被圣母给抓了。
看这间小院子里也有好几个房间,会不是关在里面?
但是,转念一想,这玉人妖武艺高强,即便不是圣母的对手,可看他逃跑的速度也不慢,很大可能已经逃跑了。
本来,赵王笼络京城白莲教三宗试图攻击皇宫,篡位夺权。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圣母也要来插一杠子,一桌菜来了两个客人,事情变地越发地热闹起来。
正东张西望中,那圣母突然发出一阵呢喃的声音。
顾彻和三姐同时一颤,这声音惊动了周行德,回头看去,却见那女人浑身如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
须臾,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算是醒过来了。
她那双凶狠的眼睛落到三姐身上,冷冷问:“回来了?”
三姐:“见过圣母娘娘,我回来了,人犯已经带到。”
圣母看了周行德一眼,又哼了一声:“江十六呢?”声音很是冰冷。
三姐忙回答说:“禀圣母娘娘,江十六现正关在城外一个隐秘的地方,昨天从房山回京,路上耽搁了,到京城的时候九门已闭,不得已只能歇在城外。江十六武艺高强,京城中耳目众多,为免走漏风声,我自作主张将他留在城外没有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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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个仔细的人,江十六留在城外也好。”圣母点点头,又指了一下周行德:“此人我已经问过顾彻了,本是山西的一个野和尚,是个四处讨食的混混,也不算什么要紧之人,索性杀了干净。”
周行德吓了一跳,忙叫一声不要。他心中一动,这个顾彻还算是够意思的,没有同唐赛儿说破自己冒充别人做了朝廷的官员,否则,一旦落到圣母手中,只怕是死得难看。可是,就算人家替我保密,如今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啊!
“不要!”突然间,三姐和顾彻同时跪在圣母面前,“还请圣母娘娘饶命他一命。”
“咦,不就是一个泼皮,你们两人怎么同时为他求情?”圣母显然是吃了一惊,厉声道:“说!”
跪在地上的两人同时动了动嘴唇:“禀圣母娘娘……”
“一个一个来!”圣母打断他们的话,指了指顾彻:“你先。”
顾彻忙回答道:“圣母娘娘,这和尚惹得你老人家不快,也不是算是个什么重要人物,娘娘要杀他也不打紧。可此人对小人却有大恩,当初小人来京城之后被顺天府的人抓进刑部天牢,是这人替小人通风报信,这才从死牢里逃了出来。出来之后,小人身受重伤,衣食无着,也是这个和尚将小人藏在一家药铺里,这才能与圣母娘娘见面。此人怎么说也与我神教有大功,还望娘娘留他一命。”
周行德听得心中微微有些感动,顾老头虽然是邪教徒,可毕竟是个江湖人物,还是很讲义气的,也不枉老子与他结识一场。
按说,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帮过弥勒宗一把,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圣母都没有理由杀自己。
如此,周行德心中倒有些安慰,只寻思着等下刘勉冲进来的时候自己该朝什么地方跑,才不至于受池鱼之祸。
可就在顾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的时候,那圣母母突然一声低喝,住口,盘杂磨盘上的右腿突然踢出,正中顾彻的心口,将这老头狠狠地踢飞出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顾老头就趴在地上,一脸血红,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口鼻之中满是鲜血标出。
这女人说动手就动手,完全没有预兆,倒吓得周行德跳了起来:“啊!”
圣母猛地从磨盘上溜下来,站在顾彻面前:“知道你什么地方错了吗?”
语调阴森可怖。
顾彻的那张脸红得可怕,声音也沙哑了:“小人不知道,还望圣母娘娘明示。”
声母尖锐地冷笑一声:“你说这泼皮救了你一命,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同我弥勒宗又有什么关系?再则,这等凡夫俗子供奉我圣教中人原本就是他们的义务,天之道,损有余而补其不足,难道不该?今日我要杀他自然有我的道理,此人居然知道我们在房山的落脚点,又同玉浮屠在一起,同我弥勒是敌非友,杀了也是应该。”
她转头俯视跪在地上的三姐:“说,你又为什么替他求情?”
三姐:“没其他理由,圣母娘娘,我替自家男人求情难道不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鏖战
“什么?”圣母尖锐地叫了一声:“好大胆子,你你你……”
她一身都在不住颤抖:“三姐你好大胆子,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想的就是让你将来好从我手中继承弥勒宗。你的身子早就是我的了,无论将来是做圣母还是嫁人都得由我说了算。凡人成亲还讲究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你你……”目光中全是怒火。
三姐昂然道:“圣母,如今三姐姐已经是和尚的人了,你看着办吧!”她眼睛里也有熊熊火焰腾腾燃起。
见二人说僵硬,周行德知道事情有些不妙,看目前的情形三姐好象还不肯偷袭圣母,也不知道她是畏惧还是下不了手。
不过,周行德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早些溜掉正经。
他慢慢地朝院子门挪去,准备一挪到门口就朝外面一声大喊,让刘勉他们杀将进来。
可他这个动作如何瞒得过圣母的眼睛。
圣母头一拧恶狠狠地盯着周行德:“别动,想逃吗?”
周行德心中一凛,知道事情要糟。
心中也不畏惧,却笑嘻嘻地说:“圣母娘娘宝相庄严,跟那庙里的菩萨一下,小僧一见,就忍不住想顶礼膜拜。可不管是佛还是神,都要接受人间的香火供奉不不。如今已到了晚饭的饭点儿,圣母娘娘你固然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小僧却抵受不住。你们聊着,我去叫一桌酒席过来。怎么说,我也是弥勒宗的女婿。今天见了圣母娘娘,就好象见了老丈母一样亲切,咱们一家人吃个团聚饭可好?圣母老岳母啊,你可不要拒绝我的这一片孝心。”
一边说着,一边径直朝门口挪去,反走得比先前还快上三分。
“杀了你!”
“呼!”一声,一条黑影如大鸟一样朝周行德袭来。
人尚未到,激烈的劲风就让周行德无法呼吸。
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见一只手突然从一面懵懂中伸来,白莲花一样张开,然后束成一点,“笃!”一声啄到周行德的心口上。
“完了!”周行德心中一凉,圣母这一招的厉害他是知道的。那玉浮屠何等的厉害,被这一招啄中,一样疼得大声惨叫,仓皇逃跑。而且,那童长老也算是个不错的高手,竟然被声母一爪将心脏抓了出来。
可见,圣母手指上的力气已经犀利到后世电钻的程度,自己被直接击中心脏,还不死得不能再死?
但是,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只听得“当!”一声脆响,一股巨的力量涌来。
周行德禁不住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直接撞在围墙上,疼得几乎吸不进去一口气。
“不要!”三姐长嘶一声,银亮的光芒从手上爆开,软剑瞬间如雨点一样朝圣母身上刺去。
“叮叮叮!”不知什么时候,圣母手中出现两根娥眉刺。
兵器相互磕击,迸出点点火光。
周行德心口疼得厉害,心中大骇。
他也是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低头一看,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自己的罩衫上已经被划出一条一尺来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索子甲。
原来,在这件索子甲的正中心位置镶嵌着一面用精钢制成的护心镜,厚约一公分。靠着这面护心镜,周行德总算拣回来一条性命。
不过,钢制的镜面上也被圣母啄出一个浅浅的坑凼,可见圣母的指力大到什么程度。
周行德想站起来,可身上却软得厉害。
这个时候,只听得低低的一声“啊!”一点鲜血溅出。
周行德抬头看去,却见三姐的肩膀上有一点红色扩散开来,显然是受了点外伤。
他心中也是奇怪,这三姐怎么不大声招呼刘勉等人杀进来呢?
其实,三姐并不是不想大声呼喝。实在是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线。从动手到现在,不要说叫喊,她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
一口浊气憋在胸口,都快要爆炸了。
周行德见三姐依旧同圣母闷头苦斗,也管不了那么多,忙扯直了喉咙招呼刘勉等人杀进来:“来人啦,来人啦……”
可一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满口都是醒味。
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顾彻呆住了,愣愣地站在一旁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圣母冷哼一声:“顾彻,快杀了这小子。”
顾彻迟疑地掏出一对手斧,却还是没有动手。
周行德哑笑一声:“老顾,你不讲义气,忘记你对你的恩情了吗?老实对你说吧,我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怎么说也是个官,这外面已经被我调大军团团围住。何不索性阵前起义跟了我。以后,跟着老子吃香喝辣,再弄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当当,不比你在江湖上做亡命之徒快活。这圣母有什么好,老顾啊,你同我在一起的时候,谁不尊敬你老人家。偏偏在弥勒宗你,这圣母对你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视之如奴仆。你老人家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不说威风八面,随便去哪里,谁不敬服,又何必自敢卑贱。快快于三姐联手,做了圣母。”
周行德声音很低,可院子里的人谁不是耳目灵便之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顾彻脸一变,手开始颤抖起来,显是在天人交战。
圣母冷笑一声:“顾彻,你也要反了吗?”
顾彻一拱手:“圣母娘娘,这个和尚也算是个人物,正是我们弥勒宗需要的人才。既然三姐要嫁他,何不成人之美,我宗也可得一人才?”
圣母冷笑一声:“果然要反了!”
身体一旋,腾空而起,突然出现在顾彻上方,娥眉刺从上而下朝他的顶心刺去:“杀了你这个叛徒!”
顾彻大惊,忙一个后退,但终究是迟了一步,那根娥眉刺正从他的眉心划下来,将他的额头破开,露出森森白骨。
顾彻疼得大叫,手中的斧子雨点一般砍出:“杀了你这个婆娘,奉三姐为弥勒之主!”
圣母这一次突袭让三姐那边终于得空吸进起一口空气,忙提气大叫:“来人,杀进来!”
“杀!”十几个锦衣卫从外面一涌而入,撕开外面的罩衫,露出鲜艳的官服:“北衙办案,都放下兵器!”
“果然是叛教了!”圣母一声冷笑,身体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闪动,
须臾,就有一连串的惨叫传来,有三个锦衣卫捂着胸口趔趄地退到一边。
“碰!”刘勉的身体高高飞起,朝周行德砸来。
周行德大惊,看刘勉的来势,若被他砸中,不死也要撞闭气。
慌忙朝旁边一闪,滚到旁边。
刘勉直接撞到围墙上,只见围墙猛烈一颤,上面的沙土纷纷落下。
好个圣母,尖笑一声跃上磨盘,然后脚下一用力就跃上围墙,然后又跳上房顶,转眼就逃得没有了样子。
“好敏捷的家伙,这手爬高越低的本事比得上后世的武警消防员了!”周行德瞠目结舌,久久无语。
在看看院子中的锦衣卫,一个个都是面色苍白,显是在圣母极强的武艺下倍受打击。
这个时候,周行德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又回来,站起身来,低头一看。
刘勉正坐在地上,靠着围墙大口大口喘息,一张脸红得像血。
刘勉的死活周行德才懒得关心呢,反正他手下有三十个手下。
相比之下还是先关心自己的女人要紧,也不知道三姐的伤怎么样了。
实际上三姐并没有受多打的伤,也就是被圣母的娥眉刺划破了点皮。倒是那顾彻额头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甚是可怕。
三姐正在替顾彻疗伤,用一匹布将顾老头的脑袋裹得像个印度阿三。
“三姐,你不要紧吧!”周行德忙走到三姐的身边,关切地问。
三姐摇摇头:“没什么,人在江湖上行走,这点伤也算不了什么。”
她愧疚地看着顾彻:“顾伯,这次多亏了你。”
顾彻苦笑着抬头看着周行德:“和尚,我已经被毁灭容了,官是做不成的。我顾彻老粗一个,也没想过什么荣华富贵。若你不嫌弃老头子我,就让我给你做个看家护院的,赏我一口安生饭吃。这江湖厮杀,我已经倦了。三姐是老头子看着长大的,她以后跟了你,怕要受欺负。我放心不下,只得厚着脸皮进你府中,还往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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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眼圈一红:“顾伯,别说了。”
周行德大喜:“老顾,啥也被说了,我庄子那边还缺个管家,就你了。对了,你还没成亲吧,庄子里收容了十多个女人,等下你去选一个当老婆吧。”
三姐横了周行德一眼:“没个正经。”
顾彻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周行德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正式做了周行德的家奴。
“他奶奶的,这妖孽太厉害了!”半天,刘勉才站起身来,苦笑着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我刘勉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服了,真的是服了!”
辛辛苦苦弄下这么一个陷阱想活捉圣母,最后却弄得死伤惨重,大家都有些提不起精神,说了几句话,各自散去。
顾彻因为伤得很重,周行德就让他和三姐先回庄子去,顺便提审江十六,自己则慢慢朝父母那里走去。
实际上,他还是有些害怕面对虞娘和三姐之间的矛盾,躲得一时算得一时吧。
早城中走了半天,心口还是有些疼,眼看就要到家了,却见华泰匆忙地打开院门,神色郑重地迎上来:“周科长,有人想见你一面,快随我来,十万火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哀求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可谓是惊心动魄,到现在周行德还是心中惴惴,只想快些回家同父母说说话,定一定神,哪里还有心思同华泰废话。
他现在还有些担心那圣母直接杀上门来找他周某人的麻烦,在同三姐和顾彻分手的时候,周行德还再三询问顾老头是否将自己的身份和住址同圣母说过。
顾老头说从来没有同圣母说过这事,只说周行德是城中的一个普通泼皮,日常一诈骗为生。
见周行德不信,顾老头对天发誓半天,才气愤地说:“老爷,我顾彻现在已经卖身投靠,对你是忠心不二,怎么可能隐瞒。况且,小老儿一见圣母就吓得直打哆嗦,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如此,周行德才算是信了,也不再担心。
不过,一天捉不到圣母,这日子总归过得不太安心。
他现在只想快一些想出干掉圣母的法子,别的事情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见华泰拦住自己,周行德就沉着一张脸:“没空。”
华泰没想到周行德拒绝得如此干脆,一愣,低声道:“还请科长进来看看,此人大人可不好拒绝。”
周行德哼了一声:“说不见就不见,华先生,咱们之间的交情是一回事,你也被将其他人引见过来,我也没兴趣。”
华泰笑笑:“倒不是引见,是二皇孙的夫人秦氏想见大人一面。”
“啊,是她!”周行德心中更是吃惊,他想到到秦氏如此身份居然悄悄跑来见自己,难道真有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秦氏的身份实在敏感,自己有是言官,能不见自然是最好。
想到这里,周行德还是坚定地摆了摆头:“不见,华先生若真的要拦住周某,我只要绕道而行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华泰没想到周行德如此决绝,心中一塄,却暗自点头:此人道也精明,不是个好对付的。
正在这个时候,华泰的院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皮肤有些微黑的女子,一施礼。柔柔道:“周大人这是不想见到我了?”
不是二皇孙的夫人,秦学政的女儿秦氏又能是谁?
一见到她,周行德脑门就隐隐做疼。他是不想再同二皇孙和秦学政那群人牵扯下去的,可你不找他们,他们偏偏要来纠缠,躲都躲不过去。
既然人家已经亲自出面,在情面上周行德已经无法拒绝,只等回了一礼,尴尬地说:“哪里,哪里,实在是有点事情要去处理,既然看到夫人,下官也只能留下了。”
秦氏微微一笑,站直了身体,一抬手:“周大人请。”
“夫人请。”
进了华泰的书房,华泰很自觉地让侍妾们退下,自己也走出书屋,一反手将房门关上。
屋中顿时昏暗下来,听到关门的声音,周行德心中一惊,感觉到一丝不妙:“夫人叫下官过来,却不知道有何吩咐?”
只听得“扑通!”一声,秦氏却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周行德大惊,连声叫道。
“哇!”秦氏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周大人啊周大人,你救救家父吧!”
周行德:“你父亲究竟怎么了?”他也有些疑惑:“别哭,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皇上要杀家父。”秦氏抹着眼泪,用哽咽的声音说自己最近听到宫中的耳目说,皇帝已经有心杀掉秦学政,将山西一案彻底了解,也免得使朝局再生波澜。
“啊,有这事。”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不过一想到如今的朝局和皇帝的性子,却也心中明了。
陕西一案实在闹得不象话,无论是赵王还是远在山东的汉王,甚至是朝中的有心人都想借题发挥,看能不能依着这个机会板倒太子。
可皇帝如今北征在即,需要一个安定的后院,不想自己一走之后,京城乱成一锅粥。
也是时候彻底了结山西案的时候了,再拖下去,若被人套出秦学政的口供,事情就不好办了。
最佳的办法是直接杀掉,皇帝可不是个心软的人,别说一个小小的秦学政。当年的解大学士何等了得,还不是说杀了就杀了。
周行德在一刹那间已经决定置身事外,山西一案自己介入得实在太深,黄泥巴落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不过,他心中也是好奇,忍不住问:“如今秦大人关在什么地方,由谁看守,难道是在北衙?”
话刚一说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记耳光,自己多怎么嘴呀,应该立即转身离开的。
况且,秦学政这种要犯就算要杀,也只能悄悄动手,关在北衙,耳目众多,却有些麻烦,那地方如今可关了一大群公卿大夫,就这么直接杀人,须防着他们人心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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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哭泣道:“父亲大人如今正在西苑被内侍们看管着,周大人你素来有急智,上次山西的帐目做得那么漂亮,退那二十万两银子也让太子殿下心中大慰。我也是没有法子,厚着脸皮来求大人。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求你了。”
说着就要磕头。
周行德道:“山西的事情休要再提,终于你父亲的事情,我也没法子,还请原谅,快快起来吧。你是皇族,下官可受不了这个礼。”
秦氏:“大人若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
周行德大怒:“那你就跪吧,后会无期。”他这人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就转身走到门口,想推门出去。
可一推,却没有推开,这才发现屋门已经被华给锁上了。
周行德心中一急,怒道:“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氏:“大人若不想个办法,今天只怕出不了这门。“
“哼,我出不了这门,难道不会翻窗吗?”周行德又走到窗前,一推,居然也推不开。
原来,华泰先前已经把窗户都给钉死了。
秦氏突然止住哭声,正色道:“大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又是皇家的人,你猜,若我闹起来,大人将会有何结局?”
“啊,你……你威胁我……”周行德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趔趄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秦氏缓缓站起来:“周大人,还请想办法救我父亲一命吧!”目光中全是哀求的神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装疯
周行德只觉得浑身无力,喃喃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天子一心要让秦大人死,谁能拦得住他?上奏折求情,有用吗?或者找朝中的重臣说项,谁敢……”
他只差同秦氏说一声“准备后事”吧,可一看到秦夫人满面的悲戚,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问题是,如今自己若不替秦氏想个办法,根本就出不了这屋。瓜田李下,男女大防,只要传出去,自己的脑袋就算是保不住了。
说起来这个秦氏也是个狠人,为了救自己的父亲,连自己的名节也不要了,这样的孝心也足以让人动容。
听周行德的语不是那么激烈,秦氏仿佛看到了希望,又连声道:“周大人若愿意,肯定是想出办法来。只要能保得家父一命,不但我秦氏满门,连带着二皇孙也感念你的恩德,日后但有所求,敢不应允。”
这话周行德听得就有些不乐意了,哼了一声:“秦氏满门……秦家又不是勋贵世家。至于二皇孙,朝廷有制度,皇族不得与外臣往来,这事就算周行德有办法,也不敢说。”
哼,二皇孙,那就是一个二逼,我周行德躲他都来不及,还敢去粘惹。再说了,过几年那二逼青年就要去地方上就藩,被人当猪养,我周行德可求不到他头上去,还说什么但有所求,敢不应允?
可是,今天若不想个办法,只怕出不了这门。
周行德大为烦恼,阴着脸坐在椅子上。
秦氏也是一呆,知道周行德现在、将来都没有必要怕二皇孙,他也实在没有立场要帮自己。
一念悲处,又小声哭泣起来。
这一哭就不可断绝,足足十分钟之久,听得周行德也是烦了:“别哭,别哭,夫人,人生自古谁无死。你再这么闹下来,我都没办法想事情了。”
听周行德说出这话,秦氏眼睛一亮,安静下来。惊喜地露出笑容:“周大人你是愿意帮忙了,多谢周大人。”又要拜下去。
周行德连忙拦住她:“别,我只能答应你想想,未必能想出一个好法子。再说,华泰先生之才胜我十倍,应该能够想出好法子,夫人又何必缘木求鱼呢?”
秦氏摇头:“先前我也问过华先生,华先生说他也没好的法子。”
周行德苦笑:“大才如华先生者也想不出办法,我周行德笨人一个,只怕更不行。”
秦氏:“周大人,华先生说了,他之才长于公文往来政务参赞,依的也是儒家的正大之谋。不像周大人你三教九流诸子百家都有涉猎,为人又有急智。要想救家父,寻常手段怕是不行的,这事还得求周大人你。”
周行德有些不开心:“这个华先生的意思是我周行德擅长使阴谋诡计了?”
秦氏骇然:“周大人你别误会。”
周行德摆摆手:“夫人你也别说话了,荣我安静想想。”就坐在那里仔细斟酌起来。
秦氏不敢打搅周行德思考问题,就轻手轻脚地将茶壶放在小火炉上,将水烧开了,又给周行德冲上了一杯滚热的铁观音。
茶香氤氲,屋中显得分外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正当秦氏忐忑之时,周行德突然问:“夫人,秦大人如今关在西苑之中,是由谁在看管?”
“皇宫里的内侍啊,怎么了?”秦氏有些疑惑,道:“刚才我不是说过吗,这是天子的意思,不能关北衙诏狱里的。你不会想着要让我们买通内侍们吧……只怕不成,动静太大,若传了出去,不但二皇孙,只怕连太子也要受到牵连。”
“不不不,我知道是太监们在看管。”周行德缓缓地说:“我的意思是,看管秦大人的究竟是哪个太监?”
秦氏更是疑惑,她不明白周行德为什么这么问。可还是回答道:“是御马监的杨庆和司礼监的马云共同看管。杨公公和马云一向不和,这二人共同看官家父,也有个相互牵制的意思。”
“对了,陛下说什么时候秘密处决秦大人?”周行德又问。
秦氏:“陛下的口喻已下了好几天了,因为是过年,所以一直没有动手,估计是要等大年十五之后。”她一脸的惶急,哀求道:“周大人,这都初六了,没几天了,快想办法呀!”
“别急,别急,我又不是让你们去求这两个太监,实际上陛下已经下了圣喻,谁敢上下其手。”周行德安慰了秦氏两句,继续问道:“对了,又没有办法将东西送进去?”
“送东西进去,送什么?”秦氏一呆,反问。
周行德淡淡道:“别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只问你一句,有没有办法把东西送到秦大人手里?并带一句话进去?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就够了。”
秦氏知道周行德应该已经想出办法来了,只是在确认一些细节,心中一喜,眼睛里露出惊喜的光芒。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安静下来,镇静地道:“想走通杨庆和马云的路子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他手底下的人,如果单单就为送点东西进去,并带一句话,倒也有办法。宫中的太监大多很穷,又非常贪财,只要使够银子,就算是杀头的买卖,也有人做。马云手下的几个小太监和御马监那边的几个小太监,我虽然不认识,可找人去秘密联络一下,还是可以搭上线的。对了,周大人若要给家父带东西和带信进去,你看是找马云手下的人还是找杨庆那边?”
周行德本看到秦氏已经激动得身体微微发颤,可一瞬间就冷静下来,又问出这种缜密的问题,心中倒是赞了一声:“这女人倒是个人物,可惜跟了二皇孙那个废物,遗憾啊!”
周行德:“杨庆那边怎么样,能不能找一个。不过,这人要符合几个条件,首先,不能是杨庆的核心心腹;其次,他正好在看守秦大人;其三,此人要生性贪婪,又胆大包天。”
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涉及到太子一系,将来若走漏了风声,难免不波及到马云。因此,最好是找杨庆的人,以后若是有事,也牵连不到东宫。
听他这么说,秦氏想起一声,“呀!”一声,道:“周大人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人。”
“哦,快说。”
秦氏说:“我手下有个小太监的堂兄正在御马监当差,找他问问,然后走走路子就成。反正就是使银罢了,这些年,二皇孙别的事没做,却攒了不少钱。只要舍得花钱,什么事情做不成。一百两不成就一千两,一千不成就五千,总归要救家父一命。”
她狠狠地咬着牙。
周行德吃惊地看着她,心中暗道:这二皇孙真有钱啊,竟然舍得拿五千两来救人。要知道这年头白银非常值钱,地方大员进京走门路,送给六部部堂的冰敬、炭火一次也不过上千两而已。
有钱就好办事,任何年代都是这样。
周行德如此就好。
秦氏不明白周行德为什么这么问,她提起茶壶,一边给周行德续水,一边问道:“东西能够送进去,只不知道周大人要送什么进去?”
周行德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包放在桌子上:“把这副药送进去,让秦大人服下。”
“啪!”秦氏手一颤,茶壶摔碎了。
她猛地大叫:“周行德,你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让我父亲服毒自杀吗,你你你……你好歹毒的心肠……”心中一急,眼泪又迸出来了。
周行德横了她一眼:“你觉得我说了这半天就为给你父亲送一副毒药进去,如果真这样,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事我也不管了。”
秦氏立即回过神来,连连施礼:“是我多疑,得罪大人,还请恕罪。”
周行德这才一笑:“夫人,不想问我这包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秦夫人这才小心地问:“还请教周大人。”
周行德打开药包,里面是一大堆药丸,从中挑了一颗举在眼前看了看,说:“这药说穿了就是蒙汗药。“
“啊!”
“也就是江湖宵小的把戏而已,不过,同一般的蒙汗药却有所不同。”周行德说:“一般的蒙汗药服用之后将昏睡不醒,可这药却有个神奇之处。普通人吃了不但不会昏迷,反非常清醒,能说能看,能想事情,可就是一身麻木跟木头一样,虽斧钺加身,却毫无感觉。”
没错,这就是周行德找云娘要的那包麻醉药。当时他也是心中好奇才留在身边的,想不到现在正好用上。
“这里厉害!”秦夫人心中隐约明白了一些,“还请周大人继续说下去,应该给家父带什么口信进去,这才是关键。”
“对,夫人果然智谋出众,连这都能想到,让下官大为佩服。”周行德郑重地说:“夫人可让人带信给秦大人,让他效今上龙潜时与徐辉祖北平旧事,可保性命无忧。”
“你的意思是让家父装疯?”秦氏惊叫起来。
周行德缓缓颔首:“正是。”
所谓效今上龙潜时与徐辉祖北平旧事指的是靖难时的一段旧事,当时建文帝登基之后,有意撤藩,限制藩王们的权势。
一上台就雷厉风行的拿掉了一个王爷,手段也非常酷烈,动辄直接废为平民,或者关进监狱。对于当时的大明第一强藩,军方第一人燕王朱棣自然是势在必废,甚至还动了杀心。
为了自保燕王索性装疯,整日披头散发在街上高呼狂奔,大热天的还穿着大棉袄,喝着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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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帝对此也是非常怀疑,就派徐辉祖,也句是燕王的大舅子前去北平查验虚实。
为了瞒住徐大舅子,燕王甚当着他的面吃粪便,如此才将徐辉祖给骗了过去。这才有后来的健难之役,这才有后来的明成祖和永乐盛世。
周行德的意思是,既然皇帝想让秦学政死,他何不也装成疯子保命。
“可是……”秦氏迟疑着说:“这个法子是好,可是……此计天子已经使过一起,咱们依样画葫芦,岂不是孔圣人门前卖书,立即就会被识破了。以陛下的性子,只怕家父死地更快。”
周行德摇头:“夫人想错了,皇帝所想要的不过是尽快平息山西一案,并不是要秦朝大人的命。陛下马上就要北征,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局,只要京城无事,天子才懒得管呢!”
秦学政的价值在于,他在山西弄的那笔赈济款子最终流向了太子府。因此,他的口供给了太子政敌一个上位的良机。
至于他的性命,却不是怎么要紧。
可只要他一疯,换神仙去去套不出半点口供。
他平静地看着秦氏:“相信我,如果用这个法子,秦大人绝对死不了。再说,如今也没别好办法,姑且试上一试。当然,若夫人有更好的计策,此法也可以不用。”
秦夫人心中一片混乱,半天也没办法决定,只喃喃道:“装疯可不那么容易,宫中那么多太医,一试不就试出来了……周大人,一般来说,太医是怎么试一个人是否疯癫的,民间又是怎么试的?”
“这种臆症不好试的,单靠凭脉也摸不出来。”实际上,就算是在现代社会,科学如此昌明,单靠技术手段也没办法看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否健康。精神病人的脑电图和普通人区别也不大,不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医生也看不出来。
因此,更多时候多是从病人的言行和眼神来判断。
周行德道:“像秦大人这种要犯,要判断是否疯癫,太医们自然不敢马虎。不外乎是以银针扎穴,甚至直接上烙铁。如此酷刑之下,若是正常人绝对抵受不住。”
“别说了!”秦氏大声尖叫。
周行德淡淡说:“无妨,只要服下这种药,这人就没有任何痛觉,夫人可以找人试试。”塌指了指桌上的药丸肯定地说。
“别说了。”秦氏的眼泪扑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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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西苑。
“什么,秦学政疯了,多少天了?”杨庆尖锐地叫了一声,问手下几个小太监。
几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在他的面前,其中一个太监用颤抖的声音回道:“干爹爹,初七就有些不对劲,到今天疯得越发厉害,已经三天了。”
“混蛋,怎么办事的。”杨庆大怒,一脚踢出去,踢得那个小太监满口是血:“怎么不早一些禀告上来。”
那太监颤抖着身体回话:“干爹,你老人家这段日子都没来过西苑,事务又忙,我等也不好打搅。起两日那秦学政还好,可今天突然不正常了,儿子们也是措手不及。”
“我这几日是有些忙,倒忽略了这边。对了,马云马公公来过没有?”杨庆问。
那小太监回答道:“回干爹的话,没来过。马云马公公说过,没什么事情他就不过来了。就算要来,也等同干爹你一起。秦犯实在要紧,他不好一人过来的,总得有干爹在旁才好。”
杨庆冷笑:“他倒是懂事,咱家还小看他了。”
正说着话,就见马云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见了杨庆也是一脸的笑容:“原来杨公公也在啊。”
杨庆哼了一声,反道:“马公公好灵的耳目,咱家不来你就不来,咱家刚一到,你就出现了。”
马云也不生气:“凑巧罢了,人犯现在什么情形?”
杨庆:“万岁爷让你我一道看管人犯,我刚到,怎么知道里面什么情形。要不,咱们一道儿进去。”
杨庆的一个手下忙回道:“回马公公的话,人犯疯了。”
“什么,疯了?”马云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变成这样?”
那太监:“小的也不知道。
杨庆很不耐烦地做了个请的肢势:“马公公,请吧!”
一行人走进关押秦学政的房间,刚一走进去,就嗅到一股浓烈的屎尿味道,熏得大家睁不开眼睛。
却见那秦学政正披散着头发坐在一堆粪便里对着大家痴痴地笑着。
杨庆:“怎么臭成这样。”
马云走上前去喊了一声:“秦大人,秦大人……”
“大胆,如今乃是大明朝,哪里有秦朝的官员,你们想谋反吗?”秦学政突然一声咆哮,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誓杀了你这个反贼!”
众人一涌而上,将秦学政死死地按在地上。
杨庆冷笑:“装,继续装,咱家有的是百般手段让你清醒过来。”
“反贼,反贼!”秦学政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叫,不 住挣扎。
“来人,脱了他的鞋子!”杨庆指了指秦学政,然后又掏出一把银针。
等众人将秦大人的鞋子脱掉,杨庆猛地将银针刺进秦学政的脚心大穴,轻轻转了转。
寻常人若被刺中这道穴位,早就浑身乱颤起来。可秦学政依旧一切如常,反大声笑起来:“好爽快,好爽快!”
“好象是真的疯了?”马云迟疑着说。
“哼,没这么简单。”杨庆大声道:“上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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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穿越到这个世界,总归有做出些事来才不枉费来此一遭。
周行德如今也是官场中人,无论说话做事自然要按照古人的规矩来。
随着深入这个世界日久,他渐渐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在依照此前的设计,救出秦学政之后,他又牵涉进皇位之争。
此间的波澜壮阔自不待言,也数次在生死场中走个来回。
但既然来了,看到了经历了,总归要做得最好。
这才是应有的积极进取的态度。
反正都是一个明朝官员所要经历的。
自不待言。
其实,一个人在历史的场合中有算得了什么呢?
对于周行德来说,也不过是另外一种人生。
后面的故事,也不过是一本穿越历史文所写的那样。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