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娘子》 第1页 [穿越重生] 《小气娘子》作者:容黎【完结】 简介: 阿蝉瞧上了搬来镇里半年的俊朗书生,得空便偷看他摆摊 家中大嫂怂恿大哥将她『嫁』给张员外当小妾,她死活不同意 心烦意乱中跑到他家,明知他心中有属意的女子,还是求他娶了自己 林远南花了家中仅有的十两银子,与她成亲后,才发现她有点小气过头 买菜置办日用总和人家讨价还价,为一点小便宜争得面红耳赤, 她自己都捨不得穿件新衣裳,却把好的紧着他,这女子让他越看越迷了眼。 阿蝉知晓自己不讨夫君欢心, 她亦知晓,他心中惦记着方家小姐,她曾亲眼看见两人情意绵绵的模样。 后来他日渐发达,手里有几间铺子,成天回家对她没什么耐心,又见他总是悄悄嘆气 也罢,倒不如把这位置空出来,随了他愿吧。 前排提示:这也是个婚后文,田甜甜,小虐无伤大雅,么么哒 谢绝扒榜,谢绝恶评人参攻击、专门找事的人,为了你我都长寿请不要互相伤害,点x就行,但求你不留下一丝云彩。作者和文章不是人民币,做不到人见人爱哟,欢迎收藏文文和作者专栏。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蝉林远南 ┃ 配角:方瑶九哥林母嫂子 ┃ 其它:有喜有悲,小日子 第一章 二月天,寒意未见半点消退,外面蓝天白云阳光闪耀瞧着是极好的天,方家管事林嬷嬷掀起帘子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嘟囔一句:「这天儿冷的真受不住,等熬到春天也不知道能冻死多少人。」 绣房里放了两个炭盆子,一股呛鼻的味儿冲过来,林嬷嬷一口气喘不顺连连咳嗽,忙着穿针走线的丫头、小妇人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计,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全都松了口气,终于能回家了。一整天不停歇地低头做针线,脖子僵而酸连头都抬不起来,却还得迎上去讨好林嬷嬷,七嘴八舌地问:「可是呛得厉害?」 屋子里十几个绣娘将林嬷嬷团团围住,只有坐在最后面靠窗的女子没动,她手里的喜鹊报喜图还差最后几针就能完工,夕阳的光晕斜斜落下更显得她身段瘦弱纤细,平日里尖锐刻薄的稜角也磨平了几分,碎花头巾没能将她乌黑滑顺的发包严实,髮丝随着她低头尽数垂下,衬得巴掌大的小脸肌肤如雪,秀美温婉。 林嬷嬷早已经习惯阿蝉这副样子,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说了多少次多透透风,搞得整个屋子乌烟瘴气,亏得夫人今儿要过来被我给拦住不然得多遭罪,得了,也不说什么废话,明儿小少爷过生辰,老爷夫人高兴除了自家府里的奴才还说给你们这些个赏钱,往后可得用心做活知道了吗?」 林嬷嬷话音刚落,阿蝉飞快走线的手也停了下来,低头用牙齿咬断了连着针的红色丝线,灵活的打了个结,这才松了口气。她在方府待了两年不愿意离开就是因为给钱痛快,若是提前能完工还会额外多给些银钱,她手脚麻利,做出来的东西针脚严密,样式活灵活现尤得方家夫人喜欢。 阿蝉站起身,长时间坐着腰有些酸,顿了顿才站直,开口道:「林嬷嬷您交待的活计我做好了,您来看看可满意?」她的声音脆生生地,吐字清晰又舒服,很像小姐屋里养得雀鸟儿清晨时欢快的鸣叫。 林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浓快步走到阿蝉身边,夸赞道:「怪不得夫人赏识你,昨天还说了句这喜鹊报喜图该完了,今儿你这就有好消息了。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夫人。」 不是方家的人轻易是见不得正经主子的,林嬷嬷和阿蝉一走,屋子里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说个没完没了,无非又是老生常谈酸熘熘的话,想来阿蝉又能拿不少赏钱,听说那副喜鹊报喜图是方夫人送给闺中好友的,重视程度自不必说,方夫人向来大方若能哄得她舒心还愁没有银子拿?她们谁都没有阿蝉这等能耐,只能在背后吃味。 阿蝉又一次提前拿到工钱和赏钱,竟是比以往哪次都多,她收入怀里向方夫人行礼退出来,刚走出方家大门,等在不远处树下张屠夫的儿子张邈沖她招手道:「阿蝉你快跟我走,我爹给你留了块最好的肉。」 阿蝉赶紧跟着他走,祖母已经快一个月没闻过肉香了,她心里惦记着一早就叮嘱了张屠夫,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不见了,等她回家天应该黑了。 两人刚到摊子附近,见一个妇人不断地在说话,张屠夫一脸尴尬地摆摆手,走近一看原来是镇上的风流寡妇朱娘子。 张邈拽着衣角小声说:「朱寡妇总是欺负我爹老实,肯定又想让我爹便宜卖给她肉。」 阿蝉抿嘴快步走过去,开口说道:「张大哥多少钱?」 「老规矩给就是,要是不方便晚给些日子也成,咱们惯熟也没这么多讲究。」 阿蝉从袖子里拿出钱递给张屠夫就要走,朱娘子不依,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这般有脸面,原来是阿蝉,张哥不是我说你有什么心思赶紧和人家说,偷偷摸摸的做好事没人看得见,等再过几天咱们阿蝉妹子做了姨奶奶你怕是连见都见不着了。」 张屠夫被朱娘子这一番话说得面颊通红,低声斥责道:「你说什么混帐话?赶紧走,我这里没东西卖你。」 第2页 阿蝉冷笑一声,目光炯炯地盯着朱娘子,稜角分明的漂亮五官散发出逼人的气势:「凡事讲个先来后到,自己不勤着些怪谁?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趁着朝廷还准许寡妇另行婚配,嫂子要赶紧的,免得全都有了主你干着急也没用不是?」 朱娘子被噎得恼羞成怒,邻里间也不好破口大骂,笑着说道:「阿蝉你别乱操心嫂子的事,我嫁过人生了娃也不指望什么,倒是你这么大的姑娘成天追着人家新来的书生,也不嫌臊得慌?听人说你前些天儿跑到人家里缠着让人家娶你,闹得整个清水镇的人都知道了,也只有嫂子我跟你说几句大实在话,换做别人谁管你?要我说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姨奶奶去,要是肚皮争气生个大胖小子,张员外有了后说不定还能抬举你当正室夫人,不比那个穷书生强?」 阿蝉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正要上前与朱娘子好好说道说道,只觉一只有力火热的大手拉住自己,低沉沙哑地嗓音从身后传来:「道听途说的话如何信得?朱嫂子直接问我不是更省力气?」说着看向阿蝉温声继续:「你明天能早点归家吗?我请了媒婆上门提亲去,到时候还得靠你才能进得了门。」 阿蝉没想到他这般正经的人也会说逗笑的话,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一股清泉沿着缝隙进入硬如磐石的心,滋润了一片干涸,唯有满满的酸涩充斥在眼眶,刚想开口,只听他笑着说:「快些回去罢,祖母该要担心了。」 朱娘子恼怒地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听到张屠夫嗤笑一声,这才发作:「装什么?谁不知道你惦记着人家阿蝉,她那等相貌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谁稀罕你那块破肉?猪骨没人要我拿走了。」 张屠夫这才想起来刚才匆匆忙忙的竟是忘了给阿蝉准备好的猪骨,便宜了这个碎嘴寡妇,嘆了口气收摊回家。 阿蝉与他走出那些人的视线,开口道:「我那时是急昏了头,我没想为难你,我知道你和方小姐……」 林远南低笑一声打断她:「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方才同你说的你可别忘了,快回去罢。」 阿蝉这才看到自己家到了,与他笑着道别,转身回家了。她没想到林远南会答应自己,毕竟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心中属意的是方家大小姐,如果不是嫂子撺掇着大哥逼她嫁给张员外做妾,她在冲动下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不管是在什么时代大胆豪爽的女人有的是,阿蝉虽然忘记了在穿越前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却知道在婚姻大事上不能委屈自己,既然中意的男人眼里容不下她,她放弃就是,谁知道那天脑瓜子一热就…… 那年她穿到五岁因为生了重病而去了的阿蝉身上,醒过来后祖母抱着她哭了许久,直念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阿蝉这么乖巧听话老天爷怎么捨得从我身边带走你?你爹娘早死,老婆子别的不求只想你们兄妹两能无病无忧的长大,将来若是能活到给你寻门亲看着你出嫁就好。」 阿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丢失在现代的记忆,当时她费了很多力气想要找回来,不过从五岁到十八岁,十几年的光阴流走依旧一无所获,倒是真没有执着的必要了。祖母待她最亲,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自己,为此嫂子抱怨了许久被祖母一个眼刀给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这次逼她嫁人,不管祖母怎么反对大哥却是挺了心的依着嫂子阿秀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些人想用她来换富贵太平日子,她偏要将这一池水搅浑,她倒要看看周良到底要拿什么法子对付自己这个妹子。 阿蝉回到偏房笑着掀起帘子问:「祖母,肚子饿狠了吧?我这就去做饭,刚才林……」看到向来不会来这屋的哥嫂,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不甚客气道:「倒是稀客,你们来做什么?我说过了,断了你们的念头,想要荣华富贵自己想法子去,嫂子生得这般好看又爱钱财嫁给我哥做什么?你比我还要小两岁,想来那快进棺材的张员外最爱你这样的。」 周良心里的火被激起来,重声斥责道:「阿蝉,你顶撞我就算了,你嫂子也是为了你好,有你这么说自家人的?中午张家来过人了,定了日子过来迎你,听歌一句劝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书生,一股子酸腐气识得字又如何?还不是在大街上靠代写书信为生?咱们清河镇有几个买他字画的?我知道你就是看中他那张脸了,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对着他能饱吗?穷的时候还有脾气,等发达了转头就不认你,妹子,你别犯煳涂,嫁给张员外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要是肚子争气,你在他耳边吹吹风,到时候整个张家不都在你手里?」 阿蝉冷笑一声,转身出去拿起水瓢在缸里舀了一瓢水快步回去对着坐在小凳子上的周良泼了过去,嫂子阿秀惊叫了一声大骂道:「你疯了?染了风寒怎么办?」 阿蝉冷哼道:「你的美梦醒了么?做够了吗?我真没想到你周良居然是这种恶毒的人,想把我卖了?你倒是试试看谁闹得过谁去?我就是不要这张脸也要和你闹个天翻地覆。」 第二章 周良没想到自己妹子这么不给自己脸面,大冷天本就没几件衣裳,能套在身上的都套了,一瓢水下来全湿透不说,整个人都像给针扎了似的又冷又疼。 「阿蝉!你怎么变得跟泼妇骂街一样,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要上手? 阿蝉将木瓢重重放在炕沿上,将一屋子人都震住:「难道由着你把我当傻子煳弄?我们一起长大,到底是谁坏了心?是不是嫂子让你去死你二话不说就去?你当我不知道这分明是她娘家人想出来的点子?周良,我们两个到底谁该长心眼?你姓周不姓王,别分不清里外人。」 第3页 王秀见阿蝉面目兇狠,叉腰撸袖子像是要动手,这一年她也算看透了,阿蝉既然把火气引到自己娘家人身上,要是撕破脸真跑过去闹,老王家的脸也丢干净了,她赶忙拉了一把周良出声安抚道:「阿蝉你也知道你大哥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他也是急你的终身大事,姑娘家有多少年能耗?耗成老姑娘就更难嫁了,今儿谁都火气大就不说这事了。绣房的姐妹都眼馋咱们阿蝉得方夫人器重,才领了赏钱就买肉回来孝顺祖母了,瞧着真够肥美的,我帮你做罢。」 阿蝉心里有些急,天色晚了看不清就得点油灯做活,她想着攒钱给祖母买味药治腿疾能省就省着些,当下不客气地撵人:「不劳烦嫂子,统共也就这么点儿,经你手也就剩点沫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没心思留你们赖在这里蹭吃蹭喝。」 周良腾地站起身拉着王秀往出走,连句话都没和祖母说,阿蝉愈发看他不顺眼,他们才出门就用力把门拉上,砰地一声跟赶人也没什么两样,周良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咧嘴骂了句:「这死妮子就是皮痒欠收拾,让她犟,我就是扛也要把她拖到张家去。」 王秀满脸担心不已的神情,踌躇片刻说道:「我娘也是怕你太急这才托人给问了,要不还是由她去吧,免得好心办坏事,阿蝉这会想必恨死我娘家人多嘴了。」 周良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道:「她是一根筋不懂事,只当我这做大哥的害她,早晚有一天她会明白的,外面冷咱们快些回去罢。」 阿蝉听着两人的声音远去,这才洗手切肉,一刀切下去,刀碰着案板发出铛的一声响,祖母从屋里出来笑道:「都是一样的倔脾气,我方才不过说了他两句,他这都记恨上我了。你放心,只要你不乐意,没人能强迫你,祖母拿这副没用的身子给你挡在前头。」 阿蝉听得心里一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连连摇头,有些羞涩地说:「您不用担心,林……林远南今天和我说,他明天会带着媒婆来咱家提亲,要我早点回家。」 却不想祖母嘆了口气:「他不是和方家小姐……这得多委屈,你一个人喜欢人家,真是作孽。」 阿蝉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红烧肉,换做以前她根本捨不得买,顶多在张屠夫那里捡几根猪骨拿回来熬汤喝,为的还不是给周良攒钱娶媳妇,如今倒好,刚娶了媳妇就把祖母和妹子丢到脑后了。先前气不过找他吵了几次没什么用,她便和他疏远起来,直到这次他谋算着用她换富贵,这才重新有了交集。 她赶忙开口给祖母宽心:「您想太多了,总得往好处看,我嫁给自己中意的人不管过什么日子都甘愿,不比跟了那张员外强?他那年纪都能给我和周良做爹了,家里十几个姨娘,指不定有多少人等着欺负我。您也知道我这人不乐意受人气,哪怕是苦日子只要勤快些还愁过不好?林大娘是个好人,我琢磨着该是她说动了林远南罢。还是不说这个了,总归只要不进张家我心里就舒坦。」 阿蝉手里的动作不曾停,她向来巧慧利索,做的每一样事都和人心思讨喜,周老妇人打心底里觉得她值得更好的人,不过看情形这傻孙女该是栽进去了就是大罗神仙也难让她改变主意,笑着道:「你做什么祖母都答应,只是要在林家受了委屈可不能憋在心里不说,只要我活着我总要给你把这腰撑起来。」 切好的肉丁滑入锅中发出刺啦一声响,锅铲翻炒几遍后香味越发浓郁,油灯下淡淡的烟雾在眼前晃动,一切烦忧被飢饿压制,这一间屋子虽小却充满了人情温暖。 而林家林大娘早已经做好了饭等儿子回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迎出去抱怨道:「大冷的天你常待在外面做什么?别仗着自己年轻不爱惜身子,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浑身都是毛病。对了,去周家提亲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可不是我逼你。」 林远南顿时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明天我就不出去摆摊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林大娘跟在他身后进来,犹豫一阵说道:「你和方家的那个女儿……」 这话最后她还是没说出来,她现在也有些看不懂儿子了,当初明明惦记的紧,她央着媒婆相看了多少户人家的女儿他都不同意,攥着一根筋说什么也不松,这一次倒是痛快的很。不过与她来说,她倒是很中意阿蝉这个丫头,两家住的不算远,出来买个东西都能遇到,人勤劳肯干,虽说平日里太抠着紧了,可是胜在人心眼不坏。若说几年前她倒是乐意看着儿子娶那方家女儿的,毕竟名当户对,自打他爹去了之后两家悬殊大起来,难得遇到一次方家人都是阴阳怪气的调调让她心里直犯堵。 娘俩坐在桌子上边吃饭边商量着东西可有短缺,既然将东西备齐便是下定决心朝前看,再不和过往有纠葛,阿蝉家的情况他们也多少知晓些,正是因为有明事理的周老妇人和腰板硬的阿蝉让这这桩亲事变得简单了些。毕竟张员外有意纳阿蝉为妾的消息在镇子上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周良有心拦着到时候只怕会闹得尴尬,结亲不是结仇,没必要伤了和气。 「定了亲到办喜事的那天可要请你的叔伯们来么?虽说咱娘俩离了林家,但总归骨血相连,按理说也得送道喜帖去。」 林远南出生于富贵林家,父亲是林家庶子自然不甚讨人喜,自从赴京赶考路上遭歹人害了性命之后,林家掌事老夫人便将他们撵了出来,他们不开口没人知晓母子俩与林家有这等关系。富贵人家若没了个主事的,庶子庶女的处境便甚是为难,他们一家大抵就是命不好,老爷子去的早之后在林府受尽盘剥,父亲咽不下这口气苦读书想在考场上大展才华,却不想在途中遇害,直到现在也未抓到行兇之人。 第4页 当初祖母与大伯娘和二伯娘嘲讽讥笑的嘴脸依旧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承了父亲的志向亦想着崭露头角,待今年秋时参加乡试博得个成绩出来,父亲的那口气他来帮着出。他当即摇头道:「林家并不愿意承认我们的身份,何必去找这等不痛快?往后我们与林家无半点关系,自此不相往来就是。」 林远南生得眉眼挺括,相貌俊朗,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傲然之气横生,不知多少人嘴里虽骂着他穷酸心底里却是有几分羡慕的,最为气人的是方家大小姐眼里偏偏只装得下他,让一众富家公子也跟着恼恨,只是最终还是敌不过门当户对,如今也是清水镇上的一道笑话, 林远南帮着娘收拾好碗筷这才回房间看书,临进屋的时候笑了声,说道:「这几天我在给书斋抄书描画,这是今日的工钱,娘收着,可不能因为娶了娘子回来饿了肚子。」 林大娘顿时哭笑不得,只得接过来瞪了他一眼:「我这当长辈的还能让你们饿着不成?」 有些事不过暂时地沉入百尺深的地下不被人所探知,而当中蕴藏着的真实将来只会让人大为吃惊,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时时成竹在胸,让人不觉沉溺在他的灼灼风华中。 油灯随着从缝隙中钻进来的风左右摇摆,连书上的字都跟着颤起来,今天的林远南无心读书,他坐姿笔挺,双目如深潭望着借着月光投在窗上的树影,纵横交错着有几分吓人。那双因为饱含怒意而分外水亮澄澈的眸子突然撞进他的脑海,寒风中她看起来瘦弱苍白,一点都不像年方十七八的姑娘,倒是和那十五岁年纪的一般肆意张扬,她的身上像是有无尽待要喷发的力量,吸引着人的目光。 油灯燃了许久,他的思绪不觉间竟飘了那般远,看着摊开的书嘆了口气,想来是看不进去了,还是早些睡觉才好。 第三章 外面风吼声似要掀了房顶,听着有些吓人,今年气候反常,已经二月了还冷成这般,寒风将人们好不容易盼到春天的念头又推了回去。 阿蝉躺在炕上睡不着,怕吵着祖母也不敢翻身,夜中莹亮的眸子睁开又闭上,这两天怕是要不得消停,张员外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想从他那里讨便宜难得很,这会儿耍弄了他指不定往后会想什么法子来出这口恶气,她得将这事给应付过去,她可不愿意好好的太平日子被这些污糟事缠上。 周良不自量力想和张家攀关系,到时候出了岔子她才不会管,大老爷们被小媳妇拿捏得死死的,连脑子都转不动了。不过只要想到林远南明天要带媒婆来提亲她的心就跳得飞快,严寒剎那间变作暖春,即便是在黑夜中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双颊通红髮烫。 林远南娘俩是半年前才搬来镇上的,听人说他们家本来在县城也是富贵人家,也不知为得什么。阿蝉打从见他第一眼起就中意他,日日一身朴素白色衣袍,腰杆笔挺,满身书卷气却没有让人感觉到手不能肩不能扛,走路时步伐沉稳有力,在人群中十分醒目。他的脸部轮廓坚毅俊朗,两道浓眉下面藏着两只黑眸深邃灿烂如星辰,鼻樑高挺,略显苍白的唇瓣紧抿透出淡淡的凉薄,世人都说这样的男人最是无情,可她偏偏就这样一头栽了进去。 阿蝉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相貌最好的,男人馋女色,女人又何尝愿意对着个歪瓜裂枣的男人?人之间彼此互生好感都是始于相貌,只可惜终究晚了一步,若不是她时常趁着中午歇息的那阵功夫偷跑出来看他也不会知道林远南心里早装了别的女人。 林远南在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支了张桌子,也不像别人立个招牌,只放着笔墨纸砚,若是来人问便回一句代写家书,也能绘得出几幅不俗的画作来。若是无人问他便坐在那里或温书或练字或作画,不管多么喧闹都没能打扰到他,依旧是那般惬意,风度翩翩,更将阿蝉一颗芳心拴得紧紧的。 在这个时代女子先看上男人註定要被人耻笑,她往日里再怎么跋扈不饶人也终究是个会动春心的女子,穿越前的记忆不復存在,而此时更像是一次重生,随着时间的流逝熟悉了规矩,不得不遵守。 从烈日灼烫皮肤的炎夏到凉爽金秋再到寒冬,半年过去了唯有的几次碰面她也不过是匆匆看了他一眼便离开,当中滋味只有她一人懂,直到多年后遗失的记忆全部恢復,她才明白这一切也不过是命中注定,谁亏欠了谁都已经不重要。 去年冬天清河镇下了最大的一场雪,祖母染了风寒几天不见好,她不放心便和方家管事嬷嬷告了假。大夫看过后给换了药方,她去药铺抓药,天色阴沉,脚下积雪厚重想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下起来。走到熟悉的地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眼,这么冷的天他是不是也休息了,心里惦念着脚步不由加快,她过去只看一眼就回。 这一天没有起风,不似以往跟刀子在脸上割般的冷,整条街上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摊子,小贩蜷缩着身子恨不得将头都钻进领口中,林远南的桌子依旧安静地立在那里却不见人。阿蝉咬咬唇,硬着头皮想着稍微绕远些去寻他的去向,祖母已经喝过一次药躺着歇息了,只要在两个时辰后把药煎成就好,前头有卖糖果子的,正好给祖母买些解解苦味。 她往前不过走了两步不经意在一处无人经过的僻静小巷子里看到方小姐冲着面前的男子哭嚷着什么,神情激动,声音却不大,听不清再说什么。那穿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她看了这么多年,一眼便知是林远南。 第5页 他的肩膀上挂着一个布口袋,纸张捲成筒状躺在里面摆放整齐有序,这半年有不少文人雅士赏识他的才情,到如今也能养家餬口。布口袋洗得泛了白依然干净整洁,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想来是个长情的人。他站姿笔挺,如松一般,散发出淡然如烟的味道。阿蝉想走近,整双腿却沉重如绑了巨石,也许是自己心里也想着保留最后一点颜面,便是再中意此人她也不想做窥探别人私事这等行径,刚好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她,让她快速回神买了糖果子便回家了。 自打那次之后,方家小姐很快便定了亲,听说是城中的富贵人家,而林远南照旧摆摊并未见半点伤怀,任风雨如何肆虐都催不悔他脸上的平静。 第二天一早她就着白水泡了个馍填饱肚子去方家上工,祖母虽然腿疼自己做饭吃倒不成问题,她总是把粗粮和菜准备好再走。方家管中午饭,做得简单却也比在家里吃得好,她时常把少见的装回来给祖母吃,年轻人身子骨硬朗,有个小病小痛挺一挺就过去了,这么多年苦日子都熬过来了没这一口不都活得好好的? 方夫人亲自过来交给阿蝉新活,两个月后方小姐要去城里拜会未来夫家的长辈,挑来挑去没一件合适的,请了镇上最好的裁缝来裁衣,款式老气太过严肃不说选的料子也不合心思,想来想去还是阿蝉的针线活讨喜,还特地给阿蝉指了几个帮忙的丫头,宽慰阿蝉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只是方家的下人都知道夫人有多看重这次会面,实在没办法才想到用自家绣娘,这一次也是赌着一口气。 阿蝉要告假的话刚到嘴边被方夫人给堵了回去,她自己倒不觉得有多为难,此时她的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出现一整套衣裳,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只是她心里装着最重要的事,好几次想要拒绝,方夫人一听到些苗头就拿好话恭维她,当真是盛情难却。 她并不会因为林远南和方小姐的情愫而生出牴触,毕竟拿人家的工钱很多事情没得挑,她担心家里这两天消停不了,到时候耽误了活便不好了。无奈方夫人执着,她再拒便是不识抬举了,饶是如此她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与方夫人说家中有事需早些归家。 方夫人不做她想便一口应下来,叮嘱了众人两句便带着林嬷嬷离开了,阿蝉再一次让众人刮目相看,以往阴阳怪气不爱理会她的女子都难得的与她说了两句道喜的话。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她们这些人虽说在方家只占着巴掌大的地儿但总有人想争个高低,阿蝉曾受过不少人的白眼,也撞到过别的女子在背地里嘲讽她,这会儿仿佛是连天都变了,那些妄图在方夫人跟前露脸的现今也和霜打了的茄子打不起精神了。 这些人当中自然有阿蝉的嫂子王秀,清河镇上用女子做工的地方也无非就那么两处,她是去年才来的,加上平日里和阿蝉不对付,即便是在众人跟前露了回脸,她还是不待见阿蝉,今年正月阿蝉不给她面子在大街上为了半斤肉吵吵嚷嚷,害得她回到娘家挨了好一顿数落,自此她心里更加厌恨阿蝉。老周家的一砖一瓦最后都是她的,阿蝉不过是一个外嫁的女儿端的架子倒是不小,更何况是一家人,她便是拿了那半斤肉又怎得?她也不过是为了在娘家人面前挣得几分脸面罢了。 王家数她年纪小,爹娘把她放在心口上疼,要不是她自己看中了周良,爹娘死活也不会让她嫁过来的。大姐如今嫁得好,每次回娘家下巴都扬得老高,话里话外暗讽娘押错了宝养了个狼心狗肺的。这次她挣回了自己的颜面,周良不也跟着脸上有光?哪知道阿蝉这死妮子让她丢了大脸,爹娘还在屋里坐着,她从外面回来上门就追着她讨肉。正月里谁家不是热热闹闹的,她也不想给爹娘知道就拖着阿蝉去外面说,可倒好,面子里子丢得半点不剩。 方夫人刚走不久,只见一家丁急急地从外面跑进来,眼睛四处看了看,摆手招唿道:「阿蝉,你哥刚来过了说是有事,喊你快点回去。你快着些,今儿小少爷生辰府里忙得很,那儿一堆事等着我去忙。」 阿蝉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周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好的日子非得要跟着给她添堵,方才讨了方夫人的话,她二话不说离开了。 王秀眼睛里闪现出一道精光,赶忙追出去,若是小姑子成了张家的姨太太,大姐想来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哪个嫁出去的女儿能独善其身,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把日子过好好帮衬着娘家人?阿蝉以后过上好日子,少不了要拉一把周良的,跟门环似的一环扣着一环谁也跑不掉。 阿蝉快步往自家赶,刚到家附近见林远南抱着许多东西,看见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温声道:「我昨儿个犯了煳涂,也没和你说什么时候来,本想着碰碰运气,却不想刚好遇上。」 阿蝉顿时只觉得头大,这可好全都撞一块去了。 第四章 林远南今儿收拾得甚为整洁体面,身上穿的衣裳显然是新的,绣着翠色竹纹,看起来比以往的料子贵重许多,俊脸上露出温和浅笑,眼波中折射出的光亮让阿蝉焦躁的心很快平静下来,俏脸浮上一抹微红。 「两位有什么话还是进屋去说罢,老婆子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天气。」 阿蝉这才看向林远南身后的金媒婆,低垂着头羞涩不已道:「您快请进罢。」 第6页 这是镇上出了名的巧嘴媒婆,几十年促成了无数对好姻缘,整个清河镇谁家办喜事都想请她帮着说媒也好沾沾喜气。没想到林远南会带着她过来,心里的欢喜又多了几分,那时她有求与他至于这些讨喜头的事情连想都没敢想,这个男人是真心要娶她罢?不然也不会这般郑重,不过他家中也不甚富裕,请金媒婆想来该是用了不少钱罢?这些事情还未理出个头绪,满脸欢喜地想要和祖母说这件事,却被坐在屋子里的张家嬷嬷给堵了嘴。 林远南最后一个走进来,见简陋略显逼仄的屋子里站着这么多人,眉头不由微微皱了皱。这半年也常听人说周家的事,说到阿蝉多是说她吃不得半点亏,为人好算计嘴上不饶人,还未嫁人便是个毒丫头,要是成了亲那便是真的悍妇,也不知道谁能吃得消。不过人倒是勤快吃得起苦,为了帮自家大哥讨媳妇没日没夜的忙活,将大屋子让给了周良做婚房,自己和周老婆子挤一块。也是命苦,若是周家两口子没掉下山摔死,好好养着这个闺女也许不会变成这般德行,毕竟镇上长相水灵的姑娘也没几个…… 林远南倒是没想到到头来要娶她的人会是自己。 「阿蝉丫头大喜,老婆子奉我家夫人的命上门来提亲,你哥方才代你应了,只是我想着女娃一辈子的事还是得自己愿意才成,所以我便等你个话儿。」她顿了顿才笑着继续说道:「夫人在我出门的时候还十分夸赞你的手艺,往后成了一家人说是还得好好向你讨教一番。」 周良脸上一片欣喜,赶忙插嘴道:「嬷嬷,这可不是我当哥哥的自夸,我家妹子勤快能干整个清河镇的人都知道,往后还请夫人多照拂我妹子才是。」说着皱眉看向随着阿蝉进来的一众人训斥道:「阿蝉你这是做什么?胡闹也该有个完,这个家如今是我做主,别不懂事。」 阿蝉在方家倒是见过一回张夫人的,人上了年纪容颜不再看起来尖嘴猴腮,分外的刻薄,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很难相与,什么讨教?怕是要好好收拾一番才是真的。更何况眼前这嬷嬷嘴里话说的好听,眉眼间带着不屑,缺心眼的应了才是自找罪受。周良可是真是她的好哥哥,早知会如此,就活该让他打一辈子光棍才好,让他也尝尝被丈母娘家刁难的滋味,不然也不至于没脑子和王秀一家子一起胡乱编排她的亲事,真是个没半点眼色的东西。 阿蝉瞧明白了张嬷嬷的心思,有了些底气,笑着回道:「蒙夫人高看,那手艺也就是勉强餬口饭吃,做惯了伺候人的事到时候畏手畏脚的竟给张家丢人了不是?我一看嬷嬷就知道您是个大好人,要不是您顾着我,只怕我就要被我这黑心大哥借着机会给打发出去了。您也晓得阿蝉平日里脾气着实不好,惹了不少人,只是没想到我哥竟存着这种心思,今儿我就和您说句实话,阿蝉心里早有了喜欢的人,他今天来为的就是提亲的事,嬷嬷在张家德高望重还请您帮忙说个好话,别让人家怪罪了可成?」 林远南如青松一般站在角落里,俊朗的相貌和一身醒目的白衣很难让人忽视,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紧紧地盯着费力讨好张家下人的阿蝉,这般贬低自己自揭家丑的他倒是第一次见,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反倒觉得十分有趣,这个女子更加有了灵气,也许与她生活在一起才是过日子。时时端着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活像皮影戏里的提线纸人了无生趣。 王嬷嬷看了一眼站起来笑道:「阿蝉倒是好眼光,不为富贵为情郎倒是难得,咱们王家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家,你有了欢喜的人,我们也不能硬绑着你嫁不是?周良这倒是你的不是了,阿蝉不管有什么错处也是你的亲妹子,可不能有了媳妇就忘了自家亲人。方才瞧你将周大娘给气得,做晚辈的可不能连自己的本分给忘了。我这就回去回了夫人。」 阿蝉将张家婆子送走这才松了口气,张夫人虽长相不大好比张员外小了足足十多岁,人一老便是再怎么能耐也敌不过地位相等的夫人去,她也是偶然从别人那里听到张员外和张夫人曾为什么事生了口角,张员外本想休妻却不知自己的命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夫人捏在了手里,说的话自然比不得张夫人的有用,这也是为何方才那婆子眼高于顶的缘故。那婆子盼的就是阿蝉不答应,所以对周良的热切并不放在眼里,一想起周良阿蝉憋了一肚子的气,可又不好在林远南发作,方才那般模样被他看到让她已经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金媒婆是明眼人,这种事早见怪不怪了,当即出声道:「阿蝉快些将你祖母请出来,这等大事少了她老人家可不成,顺便也让她见见未来的孙女婿,一表人才又有才华,也是好福气。」 阿蝉走到周良身边的时候白了他一眼,掀起帘子进了屋里,看着靠墙发呆的祖母宽慰道:「您快别气了,为他伤了身子不值得,他就是这种狼心狗肺,耳根子软的人,打小到大要是能改早改了。您不也看出来张家夫人不希望这事成?我原先也愁要是冒冒失失地拒绝了,招来坏事可怎么好?今儿正好,顺着人家给的这个台阶下来了了这事就成了。周良不要脸,咱们管不着也不必管,他乐意当人还是做鬼都由着他去,横竖他是做不了我的主。林远南来了,您别让人家久等了。」 周祖母嘆了口气道:「你没瞧见他方才顶撞我的样子,活像是要把我给撕了,我还能指望他什么?走吧,咱们这就出去。」她鲜少外出,最多也只是在自家院子里转一转,虽然听得多,但对孙女的心上人却是未见过的,走出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模样生得极为周正的年轻人,忍不住点头,笑着张罗着来客坐下说话,随即又看了眼红了双颊的孙女,无奈道:「方才让你们看笑话了,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逆子,不说这个了,还是谈正事罢。」 第7页 金媒婆见阿蝉转身去端茶倒水,盈盈腰身中透出阵阵风情,正如夏季将要绽放的娇花,虽说辣了些却也是难得的标緻人儿,笑着回道:「周大娘我也不和您绕弯子,有什么话就直说了,远南的为人您光看人就知道是什么样,他是打定心思想和您孙女好好过日子的,再加上阿蝉的心思也……不如成全了孩子们,往后一併孝顺着您。我金媒婆在这镇上帮人做媒有些年头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两口子不知有多少,您且信我才是。」 周祖母点点头,她还能说什么?这男娃生得俊,瞧着眉眼间含着正气想来人品不差,只是读书识字的还中了秀才,生怕自家的阿蝉配不住人家,可又想到这门亲事又是阿蝉自己求来的,自己做祖母的帮不着孩子只能拖累她已经很难过,若是再说些孩子不高兴的话……她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林远南,笑着问:「你喜欢我家阿蝉什么?你往后能多担待些我家阿蝉么?她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心善勤快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她在张罗,若不是这个孽障拖累怎么会拖到这么大的年纪了才找人家?你看人老了,一说起来话就停不住。」 周良在一边站着脸上分明是不奈,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他可得好好的和阿蝉算这笔帐。 林远南依旧一副淡然模样,并没有被周祖母的问话给难住,恭敬有礼地回道:「喜欢哪有什么缘由好讲,一起将日子过好才是正经,祖母您说呢?」 周祖母这才放心,只要是正经过日子就成,点头笑着说:「是这个理儿,能好好过日子就成。」 周良冷笑一声开口:「祖母您可看清楚了,他这样的能是和阿蝉好好过日子的人?人家中意的可是方家的小姐,阿蝉别自讨没趣到时候过了苦日子,可别怪我这当大哥的不出手帮着她。」 阿蝉端了茶水进来,听到周良的话心里的那点忍耐当下告罄欲要发作,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张家的事到此还不算完。 第五章 金媒婆见周良两眼愤恨一本正经地瞪着林远南赶忙打圆场:「今天咱们只说远南和阿蝉的事,方才阿蝉也说了同意这门亲事,世间难得有情人,何必做那大棒惹人嫌不是?周大娘,您是长辈,这事还是您说了算。」 周祖母狠狠白了周良一眼,笑着说道:「听我家阿蝉的,日子是她再过,总得嫁个和她心思的郎君才成。不过我还是得敲打敲打你,往后成了一家人这颗心就得收回来,阿蝉虽不是出生富贵人家却也是老婆子的心头肉,若是敢亏待她半分可别怪我不给你好看。」 阿蝉进来将茶水端上来,羞红的脸颊颇像转红的桃子,方才想了想还是等送走林远南他们再找周良算帐,不管外面的人将她说成什么样,动了心的女子总希望在意中人的心里是温婉模样,暂且先忍着。 说起来正事也不过是寥寥数语,大多数是金媒婆和周祖母在说闲话,阿蝉在旁边帮着续茶水,时不时抬眼偷瞧一眼林远南。女人间的话与他来说想来是无趣的紧,他教养甚好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和心烦,嘴角含着淡淡地笑认真地听着。偶尔他的目光会和阿蝉的相撞,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对她宛然一笑,让她的心怦然一动,她没有躲开亦向他露出一抹笑。 周良将两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发出一声冷哼转头看向别处,有外人在他也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去,待会儿他可得好好的和她们说道说道,这个家如今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男人,妇人都是些眼皮子浅的,只会胡来惹事。 林远南在周家又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告辞,商定好过两天交换生辰八字把亲事定下来,周祖母有腿疾并未出门相送,阿蝉将人送到门口,还是没忍住扯了下林远南的袖摆轻声问道:「请金媒婆该是花了不少钱罢?我知道你赚钱不易,这般破费……我心中过意不去,我这里有些……」 林远南将她从袖子里掏东西的手给拉住,无奈地说:「这是我的诚意,为的是往后你我好好过日子,至于那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未曾亏欠我,娶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我先回了,趁着天色尚早我还有事要办,你我来日方长。」 周良自是在一旁将一切看得清楚,当初阿秀说阿蝉一门心思向着外人他还不信,方才亲眼见她给别的男人掏银子,真是餵不熟的白眼狼,当即拦下她气急败坏道:「阿蝉,你存心和我这个大哥过不去是吧?爹娘走得早,就该轮到我管着你,想和那个穷酸书生成亲,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现在和我去找方家人赔礼认错去,我好不容易求人给你求的门好亲事哪能这么轻易让你给毁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是你亲哥还能害你?」 阿蝉冷笑一声,她再不必强忍着心里的怒气,狭长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绽放出异常灿烂的光,她娇脆的声音在此时尤为尖锐刺耳,咄咄逼人的凌厉让周良睁大眼,这是他第一次被阿蝉不客气地数落,她并没有他当哥哥而是当成仇人,字字句句都像是淬毒一样将他扎的鲜血横流,体无完肤。 「为我好?你这是在害我?你要是有点脑子怎么会看不出张家婆子的心思?她压根就不想我进张家门,你是想让我死吗?你知道那些为了荣华富贵嫁到张家的女子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被眼前的荣华富贵挡了眼,你才是真正的鼠目寸光,跟着你我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亏你还有脸想当家做主,打盆水好好照照你自己,你配吗?」 第8页 周良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以前她很听自己的话,为了这个家什么苦都能吃,直到他娶了阿秀之后她就变了,总是斤斤计较,不管多么小的事情都能成为她吵架的理由,他本来不相信可是最后又不得不相信她容不下阿秀,不管怎么为她好都当成是存心害她,像是生了病一样。 「阿秀是你嫂子,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待见她就什么事都反着来,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你变了?以前你在方家做工工钱不多却都捨得花在家里,现在呢?咱们还没分家呢,你这就摆出分家的意思了?你嫂子不就提了句你的工钱她代你保管,还没找你拿钱,你就急得变了脸,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阿蝉懒得理他,外面的寒风依旧颳得很烈,不过一阵的功夫脸颊都像是用刀再刮,不过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屋里去。难得回家早,她也不想祖母再费眼睛缝补衣裳,能帮着做多少做多少。 祖母怕她在方家太过劳累,偷偷接了帮人缝补衣裳的活,后来被阿蝉发现瞒不下去这才把顾虑说出来,阿蝉想让她推掉,她死活不同意,没办法阿蝉只得回到家后帮着一起做。都是为了日子能过得宽裕些,这个时代的人除了富贵人家,寻常百姓也许只有到闭眼的那刻才能不用再劳累,好好的歇一歇。 周良不死心跟着她进了屋里,祖母依旧靠在她常坐的位置,眉眼间不见笑意反而带着浓浓的忧愁,见他们兄妹两先后进来,脸上的表情都算不得上好看,心里又是一阵嘆息,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死去的儿子儿媳交待,本该是最亲的兄妹俩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兄妹反目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这个祖母。 在周良对着阿蝉又要继续发作的时候,周祖母痛声斥责道:「瞧瞧你有半点做哥哥的样子?你是不是见不得阿蝉有半点好?你趁早把你心里的那点歪念头给我打消,这一次我就当你猪油蒙心,你妹子的亲事等定了日子就算成了,你要再给我瞎胡闹别怪我拿着拐杖敲断你的腿。」 周良比阿蝉大了五岁,做什么都比不得阿蝉,都说男人是头顶的天,可他们老周家要是靠他来撑着早晚有一天连房顶都给掀没了,总归都是自己打小疼到大的也不好说重了,明知他心里不服气也故意看不见,继续说道:「我瞅着这天虽然这会儿冷的厉害,用不了多久就该暖和起来了,把日子定在花开草绿的时候多喜庆。你成亲那会儿阿蝉可没少给你出力,贴人又贴钱,她出嫁你也得给陪嫁像样的东西,别丢了咱老周家的脸面。」 周良双手环臂靠在离周祖母不远处的黑木柜子上,一脸不乐意道:「我听阿秀说阿蝉在方家狠得方夫人器重,都赏了好几回了,我半钱银子都没见着,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她也没想帮着我这个大哥解解困,我哪有钱给她做陪嫁?家里有什么用不到的给她带上就是,反正她现在能耐的很,想来也不差这点东西。」 阿蝉早坐在炕上做起针线活,至于周良满嘴怨气的话她压根就没听,刚转到耳边就给她撵了出去,狗嘴里说不出两句能听的话。阿蝉倒不是要和他计较以前的事,只是周良做事太让人寒心,他当自己不知道王秀她娘和周良说的是什么话?阿蝉只是不想撕破脸让谁都难堪,没想到他们王家人反倒变本加厉的挑事,胳膊未免伸得太长了,真当自己德高望重谁家的闲事都能管得了? 屋子里的氛围冷凝,谁也不愿低头,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周良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眼眶猩红,他也有委屈,祖母总这么偏心,什么话都不问个缘由一有错就往他头上推,这让他怎么敬重她? 这时候王秀从外面进来,没看到满屋子人的脸色不好看,快嘴问道:「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张家婆子,我多嘴和她说了两句话,问她定了哪天的日子,她光是笑也不给我个信儿。阿蝉别怕,你的嫁衣我会帮着你一块做的,虽说张家不缺这点料子,自己做了有那份心意在,老天也会多眷顾咱们,日子过得更红火。」 周良没好气地出声堵她:「别再那里瞎乐呵,事黄了。」 王秀以为是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恍然大悟道:「我说那婆子一句话也不和我说,瞧着咱们好欺负?当初说的是要长相周正好生养的,怎么好端端的变了挂?不成,我得回娘家让我娘给问问去。」 周祖母脸上的怒意更深,拿起手边的拐杖重重在炕沿上敲了下,这是她头一回数落孙媳妇:「你嫁过来就是老周家的人,成天里不想着怎么好好过日子,你娘家你娘家天天挂在嘴上,是没断奶不成?既然放不下你娘家还嫁什么人?以前我总觉得你年纪小,阿蝉该让着你些,你倒好越发不知道收敛,要是再和你娘家人掺和我周家的事,我老婆子亲自上门去问问你爹娘到底存得是什么心思。」 王秀听祖母的口气甚为严厉,顿时慌得红了眼眶,娇娇弱弱的看得周良一阵心疼。 第六章 那一天晚上的风颳得异常狂躁,院子里堆放在一起的竹筐被掀翻,还有旁的东西滚在一处发出略渗人的声音,阿蝉和周祖母都没睡着,两人没说话,心却一样跟着外面的风吼声变得心烦。 白天王秀委屈的眼泪才出眼眶,周良顿时变了脸,那副目呲欲裂,紧咬下唇,拳头紧攥的模样更让人看着心寒,周祖母不稳地站起身指着门边怒斥:「越大越反了天,我连数落你们两句也不成了?受不得这会儿就从这门出去,往后我没你这个孙子你也没我这个祖母,有骨气就从这个院子里给我搬出去,往后断了往来就是。」 第9页 周良的脸色越发难堪,心里气祖母偏心,可也不敢当场反驳一句,这座院子是祖父和祖母一起盖起来的,她撵自己出去占着正理,周良只气自己没本事,拿不出重置院子的银子,只得忍气吞声将不快压下去带着王秀回屋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祖母,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男人的脸面摆在那,成了笑话往后还怎么做人?这个家早晚是他来掌的,只是委屈了阿秀跟着他受这种气。 祖母和阿蝉都看不明白,人只有手里捏着钱才能活得体面,外人也能高看周家。一心为周家好,却不想闹得跟仇人似得,也只能缓两天,等一家人的火气全消了再说罢。 阿蝉晓得祖母心里难过,也不好再提这事,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了,将家里收拾干净便去上工了。 方家这次待她真是不同,怕别人打扰单独隔了个小间出来,意料中引来很多眼红敌视的目光,阿蝉不作理会迳自走进去,将所有人都隔绝在那一方帘子后面。 眼看着就要进三月天,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方家小姐方瑶年方二八,生得貌美娇艷穿桃红色的料子最好,既不失温婉端庄又暗藏几分娇俏活泼。 方夫人安排的这几个丫头都是熟知自家小姐喜好的,见阿蝉选了桃红色点了点头,将小姐的尺寸告诉她,照着她的吩咐裁剪布料,阿蝉在桌子上比划一阵刚拿起针线,悬着的帘子被人掀起,只见进来的是个穿杏色衣裳掩着鼻的丫头,瞧着比身边的这几个打扮得体面,想来是在主子身边当差的。 果然那些忙活的丫头们停下手里的活,客气地称道了声:「沐兰姐姐。」 沐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阿蝉,勾唇笑道:「我是小姐身边伺候的沐兰,我家小姐想见见你,跟我来罢。」 阿蝉先是一怔,很快回过神,神色平静地跟在沐兰身后出去,刚走到外面寒风扑来,一口气没喘顺,忍不住连连咳嗽,抬眼沐兰略担忧地看向她,阿蝉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阿蝉猜不出方家小姐为什么要见自己,难道是为了林远南?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便是找她也没什么用,说到底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误打误撞走了些好运气,所以林远南才会答应娶她。罢了,兴许是为了旁的事呢? 方瑶所住的院子虽小却十分精緻,每一处布局显然花费了大心思,伺候在外面的丫头帮忙打起帘子,一张脸冻得发青,嘴唇干裂可见血丝,别扭地朝她扯出一抹笑,阿蝉忍不住在心里嘆息一声真是作践人,这么冷的天要是在外面站一天非得冻出毛病不可。 走进屋里一阵热浪夹带着淡淡的馨香味道迎面而来,待适应过后,阿蝉匆匆打量了两眼,入眼都是华贵摆件,整间屋子看起来华贵大气,收回视线,跟在沐兰身后进了里间,但凡能着色的地方全是一片妖娆的明粉色,太过晃眼,阿蝉低垂着眉眼,神色自然大方不见半点卑微。 方才闻到的香味是从里屋正中间摆放的香炉中传出来的,裊裊烟雾四散开来,在温和舒适的香味中响起一道温柔清雅的声音:「你就是母亲说的巧手绣娘阿蝉?抬起头来。」 方瑶慵懒地半倚在铺着白色狐狸毛皮的卧榻上,饱含秋水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朴素的女子,虽说穷酸了些,一身粗布衣显出削肩细腰,娇小身材窈窕,白皙柔美的面颊上柳眉弯弯,眼睛黑亮如葡萄,微微一动眼波婉转风情顿生,倒是个美人胚子。 阿蝉目不斜视,淡淡应道:「蒙夫人抬爱委以重任,绣活稍稍能入眼,不知小姐传唤可是有别的事嘱咐?」 她不喜欢方瑶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更讨厌她眼睛里打量的光,她现在敢肯定方瑶叫她来为的果然是林远南,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挑衅仇敌的目光看她了。阿蝉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情而起事端的并不是只有男子能为,只是女子天生爱颜面不敢将其露在太阳光下罢了,如今这位方家小姐倒不像第一次见到那般柔弱了,阿蝉倒也能明白几分。 方瑶坐直身子笑盈盈道:「今儿叫你过来确实是有事要嘱咐你,若是能成我以十两银子做为答谢。瞧我也不说清缘由,倒让你闷头闷脑也听不明白。我有了意中人,两个月后的事自然不能成,我要你在衣裳上动动手脚,你可听得明白?放心不会牵连到你,到时候拿得是双份钱,你不亏。」 阿蝉什么都明白,方小姐的意中人是什么人,在明知道她和林远南要成亲还用这样的事来给她添堵。她当然不会同意,是林远南选择了她,那么往后这个男人完全属于自己,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妄想从她身边把他夺走。阿蝉就是再爱财也不会做这种让人看低的阴损事,嘴角微微上扬,客气道:「阿蝉人愚手慢怕是做不来小姐吩咐的事,更何况在方家这几年多亏夫人赏识才有阿蝉今日,阿蝉不敢忘本,今天这事我只当没听到,若是没别的吩咐,小女先告退。」 方瑶眼看着她就这般坦然地从自己面前离开,纤细如葱的手紧握成拳,未经修剪的指甲戳着掌心带来一阵痛意,贝齿紧咬下唇,双眼微眯,直到沐兰在一旁低叫了声『小姐』,她这才回过神放开了手,掌心赫然一道已见血痕的指甲印,她喃喃低语道:「他竟是来真的,沐兰,他竟然真这么对我。」 沐兰嘆息一声,柔声劝道:「小姐,有什么事等气消了再好好说成吗?莫要一时冲动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小姐待林公子的心沐兰都知道,他们还未定亲,小姐还不如多费心思想想怎样才能让林公子回心转意。」 第10页 方瑶摇头苦笑道:「我与他在七岁那年相识,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再无迴转的可能,沐兰,他这次是铁了心不听我的话。他那么傲气的人,居然委屈自己娶那么一个女子,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他要这么对我?」 沐兰脑海里闪现出那个人面容,不管什么时候神情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表现出大的情绪,甚至有一段时间她以为……罢了,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让小姐更加伤怀了。她唯一不希望的是小姐为了这个人而变得不像自己,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燃着地龙的屋子里虽然温暖却让人像是置身在一片朦胧虚幻中,阿蝉庆幸自己没有被那丝温暖沖昏头,不是看不出来方瑶刚才的目光中带着轻视,她不过是为了讨生活暂时待在方家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她自有旁的去处,却断然不会为了那区区几俩银子分不清孰轻孰重。往后这位小姐若是想给她使绊子,她便恭候着,只是但愿不要让她高看了这位富贵出生的大小姐,熟读诗书礼仪却也不过是嘴上功夫,心中并无半点能容人之量,这般说起来与她这等小民又有何不同? 绣房中的人只当阿蝉是得了方大小姐赏的好处,见她昂首挺胸得意不已地进了隔间,聚在一起又是一阵低语,人都是惯常作此行径,看不得旁人有半点好,逮着机会就说些添油加醋的话,也不过是看阿蝉从不曾计较过罢了。先前人们还怕被王秀听了去,后来见她们姑嫂跟仇人似得,说什么话也就不避讳着了,不过暗地里却是笑话王秀是个没脑子的,好歹是一家人竟然和外人一道这么编排自己的小姑子,当然这种话也没什么人会多嘴去提点王秀。 阿蝉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开始继续自己刚才离开时的活,外面的光照进来打在她的眉间,微微攒着,乍一眼看去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更显清丽动人。 阿蝉做事向来认真,凡是经她手的东西必须得没有一点瑕疵才成,这让随在她身侧的丫头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忙完的活因为不入阿蝉的眼全部得拆了重新来过,这般不懂眼色拿鸡毛当令箭的人最易招人厌恨,却不知阿蝉不过是并未将她们放在眼里而已,她拿的是方夫人给的银子,做的不过是自己的本分,至于那些虚假的人情往来她才没工夫去理会。 第七章 快到二月末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在屋檐枯枝上勾勒出耀眼白妆,阿蝉从方家出来,雪花还纷纷扬扬的往下落,大街上无人清扫,一脚下去脚便被埋了,裙摆也被沾上的雪沫打湿,唿一口气滚滚白色烟雾四散开来,争相涌往天际。 今天活计多一不留神才发现到了这个点,别人都已经回了,阿蝉伸伸腰这才收拾好东西往家走,还未走两步只见对面屋檐下站着个清瘦挺拔的俊朗男子,雪打在他的衣襟上,脸冻得发白,薄唇微张,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自那次他带着媒婆到家里提亲,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单独相见。 阿蝉小跑过去,微攒着眉头轻声问道:「等了很久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紧张,他会来也只是为了两人的亲事,莫不是他……心跳顿了一下,就算是后悔那也没什么错……那些胡思乱想全部表现在脸上,看起来为难又有几分挣扎。 林远南伸手将她拉进来,他转身背对着屋檐外的雪,盯着她睁大的双眸笑得温和:「我过来给你送点东西,去你家等你太过唐突,还是想在这里等你较为妥当。那天见你手上有冻疮,正好我有个旧友在城里开药铺,据说这药膏管用我便向他讨了些来,你回去试试。生得这般好看的手莫要亏待了它才是。」 阿蝉忍不住红了脸,为自己多心胡乱想生出几分愧疚,倒也没瞒他,垂着头宛如做错事的孩子喃喃道:「我以为你后悔了。」 林远南笑出声,干净清冽,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穿透皮肤直入心间,像是圆润的碧珠洒落在玉盘,更像是三月春雨落在心湖,他的大掌厚实有力覆在她的头上,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髮:「胡思乱想什么,这场雪过后天许是要转暖了,再过几天我会再登门拜访,将日子定下来。我平时喜简,娘她以往也未曾张罗过这等事,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合心思的可与我说,一辈子一回,别落了遗憾。」 这个男人生得很高,阿蝉需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眉眼,泛白的光将他整个人包拢,五官深邃俊美,眼睛里含着一抹亮光如寒潭清冷却又似暖春动人,阿蝉从里面清楚地看到了缩小后的自己,面颊羞红,笑意浓浓,越发觉得丢人,果真是魔怔了,原来自己见到他竟是这般痴傻模样。如果不是身后传过来的声音敲醒她,阿蝉差点就要相信这个男人与她一样用足了十分深情。 「林公子怎么在这里?」 出声的赫然是方大小姐身边的沐兰,阿蝉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方小姐也在,身上穿着白狐披风,掩在帽子下的容颜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与那天的凌厉之势宛若两人。 林远南随着阿蝉的目光这才转过身,微微点头示意道:「等人谈事罢了,这便走。」 方瑶眉间若蹙,脸上浮起几许恼怒,看着他身后的阿蝉越发不快,却又不敢在他面前露出来,笑着说:「三哥先别忙着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阿蝉抬眼见天色很快就要转黑,在林远南身边小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你先忙罢。」说着向方小姐笑了笑转身要离开,哪知那人伸手将她扯了回来,大手不紧不松恰到好处的将她的四指拉住,她惊愕地抬眼看他。 第11页 林远南直视着方瑶摇头说道:「这么晚就算了罢,过两天我会到府上送方老爷要的书籍,若那时得空再说也不迟。」说着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举在阿蝉头顶上柔声说:「我们走吧。」 阿蝉的心瞬间乱了方存,她有些看不明白这个男人,众人都说他和方家小姐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的一堆璧人,两人之间的情意有多深,如今却见他整个人一片平静,没有半丝波澜,是不好再她面前表现出真实情绪?两人离方家越来越远,就算有伞遮挡雪花还是撒在她的肩头,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声响,她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寻常女人罢了,许是天性如此,不管在哪里遇到自己的意中人都会忍不住想要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事情,却又因为他的过去而抓心挠肺的难过。 快到周家时林远南想要放开她的手,却不想她用力回握住,就着地上折射出来的白光看到她微微仰着头,脸上的表情分外认真,就连声音中都带着严肃:「既然与我成亲,便不能与别的女人有牵扯,是我厚颜求你娶我,可我也不愿意将来与你过朝夕相对做仇人的日子,你若是要改主意,趁这会儿还来得及……」 林远南伸手虚压着她的唇,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信我还是信旁人?过往之事无需多言,往后我会告诉你。」 阿蝉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在他的声音中变得踏实下来,她自然是信他的,只是让她没想到是成亲后她一直等着他的那些过往之事,可是他却像忘了再无提起过今日之事,那些不安像是不知从何处窜起来的狂风将她的理智与忍耐吹走,待一切尘埃落地的那天,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伤人心。 林远南看着阿蝉进了院子这才往回走,一步一步像是走着那条他心上的路,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压迫和愤恨,那些残害他爹性命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这么多年本以为再也找不出那时所遗留下来的线索,没想到意外地让他找到了线头,加以时日必然能将埋在地下的真相全部扯出来。 回到家他弹落身上的残雪,这才进了屋,娘已经摆好饭等着了,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那里发呆,听到响动转头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林远南解下身上的东西坐下来笑着答道:「方才去找过阿蝉,顺便送她回家,这才晚了些。娘往后自己先吃,不用等我了,这两天活太多做不过来还得带回家来做。」 林大娘将筷子重重隔在碗沿上,沉声道:「今儿书斋的人将你要用的东西送过来,说你这两天都没去上工,你怎么和我不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去查你爹的事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追着这件事不放,你听不懂吗?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到活不下去才甘心?我好不容易盼到你娶妻生子……就当娘求你,咱们过两天安生日子成吗?我闭了眼随你怎么闹,可是现在不行,我怕……」 林远南不怪娘知道什么实情却不告诉自己,她只是担心那些人会转过头来害他,能活命虽好,可他不想让疼爱自己的爹永远没办法闭上眼。他夹了菜送到娘碗里,抿嘴笑道:「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您放心,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是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不过是到城里找王进学怎么做药膏。」 经受过如灭顶之灾般伤痛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人看透自己的心思?出事那年他年纪尚小,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时的他已然开始记事,而不是像别的孩子只知玩耍吃睡。爹的遗体从外地运回来,酷暑天气早已经不成样子,他连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除了遗憾之外唯有仇恨。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没生就一副好记性,这样也就不会将爹喃喃自语的话全部放在心上,直到几年后他长大才明白那些话时什么意思。 「本是同根兄弟,为什么却不容不下我们一家三口?」 「为什么非要动那个死字?」 ………… 林远南眼底浮上来的阴狠戾气很快被他收敛下去,若是林大娘看到,会发现当中含着极毒极寒的森冷之气,好似从地下冒出来的鬼魅,张着血盆大口只为啃食人的灵魂。 林大娘没了胃口,对着桌子上的两盘菜直嘆气,自从被撵离林家他们娘俩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当初林家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靠着那些银子她才把孩子拉扯大,远南也很争气,对读书颇为用心,当娘的也不求他有多大的出息,只想他能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至于他爹……她何尝不想他?可是她人单力薄只能守着活人,为他伸冤报仇的心思在艰苦的日子里被磨的所剩无几,没有靠得住的靠山怎么能让那吃人的县衙还自己一个公道?那些人哪个不比他们娘俩强,她不能让那些人盯上自己的儿子,这是她唯一能为相公做的事,至于别的事等她死后去地下向他赔罪。 「吃完放在那里,明天起来再收拾,我很累先去休息了。」林大娘走到卧房前顿住,声音沙哑又无力:「远南,听娘的话,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这么多年娘的心也跟着老了,实在禁不起吓,我想你爹也不想你因为他而落入险境。再过几个月就要考试,你收收心,好好温习功课。」 林远南垂着头应了声,待娘进了屋才直起身微微嘆了口气,如果那些人更狠一些像切断他爹梦一样来对付自己,娘心中的那些担忧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泰然处之,兵来将打水来土掩,在这些人眼皮底下翻转情势不是更好?也好让那些人看看当初没长牙的孩子此时牙齿是多么的尖锐锋利。 第12页 这会儿天冷,这些几乎没动过的菜都能放得住,林远南收拾好后,倒水洗了脸这才回屋。这是第一次他没往书桌边坐径直躺倒在床上,连油灯未点,在黑暗的屋子里望着头顶长长的吐了口气,那些难堪又伤怀的过往更让人觉得疲惫不堪。 不觉中想起阿蝉今天在自己眼前不断变换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倒是半点都藏自己的心思,紧张时两只黑亮的眼睛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不会疲倦,而当横在面前的紧张消除,万事尘埃落定,她在说那句:「既然与我成亲,便不能与别的女人有牵扯……」时的样子分外坚定,迷了他的眼,让他如山般巍然不动的心剎那间微微摇晃了一下。 第八章 方家内宅。 裊裊檀香在屋子里游走,方夫人正沿着帕子上平整的纹路摩挲,不停地说着自家女儿娴雅大方不愁林家老夫人瞧不上,脸上更是止不住地得意。旁边坐着的正是方家当家方老爷,他手执茶碗,严肃的面颊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柔色,略浑浊的眼眸低垂看着地面,嘴角弯起弧度,终是听不下去,赶忙开口道:「咱女儿都快被你说成天上女仙了,差不多点罢,别给人听了笑话,人总得谦虚些。」 方夫人也觉得自己过了些,掩着唇娇笑,虽说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依旧动人妩媚,方老爷更是大爱,刚伸出手要拉她,这时从外面进来个下人让他不得不收回手。 「回老爷夫人,小姐不知怎的又回府了,连家二小姐差人过府问了好几次,说全都等着咱家小姐开席呢。」 方夫人脸色的笑淡了几分,冲着下人摆摆手,转头和老爷说话:「这妮子又使什么小脾气?真是不禁夸,前脚说她好后脚就给你撂挑子,你刚从外面回来先坐着歇歇,我去看看她。」 方老爷甚少过问女儿的事,外面的事忙完了,可算是能好好歇阵子了,抬手拧了拧泛酸的肩膀刚想躺下,外面传来动静极大的脚步声,一蹦一跳的,不用想肯定是他的小儿子方辉。只见很快从帘子后面钻进来个戴着小皮帽,穿着厚毛皮衣裳的漂亮孩子,两眼放着精光扑到方老爷怀里小声告状:「爹,姐姐又去见那个穷书生了,我让她不要去她还掐我,你看我胳膊上有这么大的黑青。」 方老爷剎那间黑了脸,面目狠厉又阴寒,他很快意识到儿子在旁边,慈爱地摸着他的头,笑道:「爹知道了,你先去玩,不要让你娘和姐姐知道是你告诉爹的,不然你娘又要打你屁股了。」 方辉点头应了声跑出去了,冲散了一室檀香。 方夫人快步赶到女儿闺房,见她半倚在床上发呆,两眼放空,秀眉紧攒,连人进来都没听到,还是方夫人咳嗽了一声她才坐起身来。 「连家派人传了几回话了,你怎么还赖在家里?不管怎样怎得有个缘由,免得让人家觉得咱们方家人诚心给人家甩脸子,让人难堪,听娘的,别让人家等。」 方瑶欲言又止,明知娘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可还是紧攥着衣裳下摆,眼眶中含着几滴清泪,委屈道:「娘,为什么爹不让我和三哥来往?都是林家人,就算是庶子身份,他勤奋聪明不比那两个兄弟差,咱们方家又不差钱,到时候多帮衬着些,哪用愁没好日子过?娘您放心,我知道方家的所有东西都是留给弟弟的,就当是我们借的还不成?等我们熬过去了,准还还不行吗?」 方夫人脸上的神情不变,笑得温柔慈祥,言语悠悠:「咱们方家虽说比不上林家,可也是清水镇数得出来的大户,你和林远南门不当户不对的,别委屈了自个儿。你爹和林家二爷那是打小玩大的情分,你嫁给他儿子那是亲上加亲,两家都高兴的事,你别没眼色到你爹那里找不痛快。看你这样子,出门遇见他了?」 方瑶急得连连摇头,随即又点头,娇婉的声音不復平静,焦急道:「娘,您向来疼我,这次帮我在爹面前说说话儿成吗?我和三哥打小就玩的来,若不是爹阻拦,我们何至于耽搁到现在?」 方夫人微笑着摸着她的头髮,疑惑地问:「我怎么听说他已经定亲了?你看,他这人不踏实,你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这世上什么身份对什么身份,他也只能娶个阿蝉那样的女子。不要再执迷不悟,如果你爹知道,他会发脾气的。」 方瑶眼中闪现出来的希望在母亲的话中熄灭,爹发脾气很吓人,他不会在自己人身上出气,倒霉的只有——远南!她心里不忍,远南肯定会有好前程,她咬咬牙抽出绢帕擦去眼角的泪水,泛红的眼眶透出楚楚可怜:「我这就去连家,娘不要和我爹说,我会好好想清楚。」 殊不知她的弟弟早把她费劲心思掩藏的事情捅到方老爷面前,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很难让它静止不动,那些无可预知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蛇缠绕在人的脖子上,稍有不慎便会遏制你的气息,让你命归黄泉。 阿蝉和林远南分开,在院子里将脸上的灼热散去这才回屋,关门时才看到那边屋子竟然没有亮灯,本是一家人却过得是两家的日子,人只要心变了,一切都难再回到过去。周良……她摇了摇头,回到里屋见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无奈道:「不是说等我回来做吗?您的腿得好好养着,下次别这样让我担心了。」 周祖母苍老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笑,示意她赶紧动筷子,边吃边说道:「我想来想去觉得人还是得动,不然只怕成了朽木,到时候只能躺在炕上拖累你,我心里更难受,你也别拦着我。太阳落山那会儿阿良和他媳妇急匆匆地走了,我寻思着是去他丈母娘家了,我这会儿也就盼着你们早点把日子定下来,事没成谁知道会出什么岔子。王家人不是省油的灯,我是怕他们又撺掇你那个没脑子的大哥来害你。当初想着好不容易看他成亲了,心事总算了了一桩,哪知道是给咱家招了头狼进来,真是造孽。」 第13页 阿蝉笑着安抚道:「您别成日里惦记着这事,那会儿他拿捏不住我,往后更别想做我的主,我只是怕您看着难过。可是周良不义就别怪我心狠。」 祖孙俩这两天说的最多的还是这些糟心事,说来说去倒觉得没什么意思,阿蝉赶忙转了话头,将林远南送给她的药膏拿出来给祖母看:「他今天特地给我送来的,祖母您该放心了罢?以前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以后好好的就成。」这话既是说给祖母也是给她自己听的,林远南和方家小姐的过往,不管怎么在意都会一辈子都存在,怪只怪阿蝉慢了一步,不过幸好能与他过一辈子的是她。 「我明天去和张屠夫说一声让他还是给我留块肉,再要些猪骨回来熬汤喝,说不定您的腿也能快些养好。等下个月的工钱结了,我带您看大夫去,您的腿好了,我心里也跟着踏实。」 周祖母摆摆手,嘆口气说道:「别费那个钱,还是留着给你们两口子过日子罢。人老了,都是常见的毛病,忍一忍就过去了,咱们家又不是富的。听话,别乱花,吃完饭早点睡觉,我来收拾。」 阿蝉自然不依,说说笑笑的抢着收拾完,洗漱过后躺在炕上,祖母已经睡着了,她却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的一片黑无奈地嘆口气。周良和王秀不会让她好过,这辈子除了他们自己的女儿也只有她这一个妹妹能让他们得点实在,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倒不是她小瞧他们,两个人脑子没一个够使的,全靠着后面的狗头军师给拿主意,这笔帐早晚有一天全堆在一块全算了,她就当一阵子王家人眼里的软柿子。 第二天阿蝉去方家,路过那屋依旧没见什么动静,果然两口子一夜未归。她出门早,走到张屠夫摊子前天才大亮,张邈缩着身子靠在墙上不停地打哈欠,抬了抬眼皮见是阿蝉顿时来了精神,拍了拍屁股,冲着张屠夫笑:「爹,我和阿蝉一块走,顺便去找二愣子玩去。」 张屠夫本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下去,儿子大了,更何况阿蝉也在旁边他也不好说那些叮嘱的话,只得点了点头。这次阿蝉先给了钱,怕是不想像上次那样被朱寡妇那张不积德的嘴乱说。也怪他,一个拿刀的大老爷们居然说不过一个嘴碎娘们去。 张邈待爹看不过他们了,又见旁边没什么人,皱着眉头问:「阿蝉,你真要嫁给林秀才?他家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你嫁过去多难过?你看我家,我再过两年也能帮着干重活,吃猪肉还不要钱,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我爹还有一手滷肉的好手艺,又会做饭,人也实在,你怎么就瞧不上?他年纪是比你大了些,可懂得疼人。这镇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给我爹做续弦,全都因为我不乐意这才没成,我想你给我当后娘,我都吃了这么大的亏,你要不跟了我爹……呀!你干嘛使这么大的劲打我?」 阿蝉杏眼瞪大,里面恼怒和好气掺杂凝成又一处风情,十分妩媚动人,嘴上更是不客气:「打的就是你这口没遮拦的,小小年纪成天盯着的都是些什么事?你爹该将你送到学堂去念书识字,免得将来有一天你也变得和街头嘴碎的婆子一样光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闲话。大人的事你不懂,也别在里面乱掺和,难不成你想往后我不在你家买肉了?我以后炸了丸子也不给你吃。」 张邈捂着头,委屈地砸吧砸吧嘴,阿蝉刚才弹过他的地方还一阵一阵的疼,他龇牙咧嘴,气沖沖地说:「你别看我小就当我什么也不懂,长的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你怎么不听好人言?阿蝉,早晚有一天你会哭的。」 阿蝉向来不和小孩子计较,这一次却是被他给气得狠了,抬手又敲打了他两下,怒声道:「以前的好东西都餵给狗吃了,成天不盼着我好,是不是我真过上了苦日子你才高兴?该去哪儿玩玩去,这几天别让我看见你。」 方家和热闹的街市隔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直到她一个人了才抿嘴笑起来,原来在一个小孩子眼里抖不看好她和林远南,这往后的日子总得过了才成,光靠想的哪能行? 她们这些绣娘大都是走方家的侧门,这边很冷清,鲜少有人经过,前些日子听说有独身女子被人拐了去,到现在都没找到,很多人都说不是被人给玷污沙了就是被卖到窑子里了,毕竟这种年头,钱难赚,饿肚子的人越来越多,总有人顶风作案发这缺大德的财。阿蝉前后看了看,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哆嗦,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有种阴森古怪的感觉。 阿蝉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跑到方家门前抓着门环扣了扣,听到吱呀一声响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开门的老妇人瞧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后面可是有狗追你?喘成这样。」 阿蝉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一道声音抢了先,尖锐又不屑,正是那帮看不惯她背地里说她坏话说的最凶的姚娘子:「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外面的人贩子给捉了去罢?阿蝉妹子可别恼我,我也是一时嘴快没动脑子,只是玩笑话罢了。」 阿蝉没有半点不快,笑得眉眼弯弯:「姚家嫂子要是做正事也不动脑子当即就能赶出来,也不愁主家不赏识你了不是?嫂子也别恼,我只是替你急,林嬷嬷已经盯了你许久了,再这么下去怕是……」 姚娘子先是不信,可是平日里林嬷嬷时常找阿蝉说话这便不好说了,都是女人家,哪能全说正事,万一不小心说到她……脸色顿时发白,心里却是更恨更嫉妒阿蝉,面上也只得赔笑说:「妹子这话不是说笑?我向来本分,怎么就惹得林嬷嬷看不过去了?」 第14页 阿蝉在进隔间之前回头沖她笑道:「不过是个说笑的话,没想到嫂子竟然当真了,我先去忙,总不能光吃人家的不干事。」 姚娘子能在方家绣房里耀武扬威,随意编排别人的不是也不过是仗着她家的一个亲戚是方府的小管事,里里外外都帮她打点过了,姚娘子才能坐在那里领闲钱。只是这人闲不住,正经活计做不来,拉着一帮长舌妇生事的本事倒是半点不差。阿蝉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懒得和她们计较,今儿本就心里不大爽快,她还没眼色的撞上来,自然得好好的噁心她一回,至于林嬷嬷看她不顺眼的事倒不是自己凭空捏造的,她不信也没办法,总得吃了亏才能老实些。 方夫人指过来的几个丫头都是手脚麻利的,阿蝉也不客气有什么轻便的活都让她们去做,她们再不乐意也顾着方夫人的颜面,阿蝉光身一人更是无所顾忌,前阵子还有铺子的掌柜想挖她去帮忙,再方家这几年虽也有些烦心事,不过尚算太平,都是靠真本事吃饭,她也不想随便挪窝,就拒了。她向来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该是她做的绝不会假手他人,能偷得半刻闲的,也不会自己撞上去滥做好人。 衣裳大概的样式已经定下来,接下来的活全是阿蝉一人忙活,那些丫头们终于也得了闲,听到阿蝉说那句:「这几天苦了几位姐姐,先回去歇歇罢,待有别的事阿蝉再去叨扰。」嘴上客套,心里早已欢欣雀跃起来。 阿蝉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在醒目的胸口、袖摆等位置绣讨喜的花色,那些丫鬟不在,她也乐得清静,就着窗口照进来的光穿好线,埋头飞针走线,大半天过去,针脚平整,色彩鲜艷又活灵活现的含苞待放的粉桃出现在眼前。方瑶生得白皙娇艷,桃花当真与她配得很,那日必能让她在众人眼前大放光彩,也算是阿蝉送她赏识自己的谢礼罢。 阿蝉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不管林远南心中还有没有方瑶,她也不想和方瑶有什么过多的往来,但愿这一次能互不打扰,安安稳稳的过彼此的日子。 第九章 阿蝉这几天都是听到外间传来响动声就跟着收拾东西回家,只要想起那个无缘无故消失的女子她心里就一阵后怕,生怕自己不觉间成了别人眼中的那根刺。 这天才进家门,她莫名的觉得家里好像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周良早已经在灶火前忙活开了,他虽然是个煳涂蛋,对王秀却是疼到骨子里的,家里杂活都是他做,把本就娇嗲的王秀更是惯成了『富家大奶奶』的派头,阿蝉倒不觉得有什么,男人宠女人又不是错。 缝缝补补用了多年的破帘子遮挡了外面的光,以至于阿蝉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屋子正中间坐着什么人,直到往前走了两步,祖母靠着墙壁一脸苍白无奈地站在那里,满眼的忧伤绝望,而另一边周良搓着双手,一脸兴奋喜悦的样子,阿蝉顿时明白过来。 她停下步子,冷眼打量着坐在家中的陌生人,为首的人头髮已然花白,穿着很是贵气,正是那要讨她做姨娘的张员外。此时他摸着下巴的鬍鬚上上下下的看着自己,良久才点头笑道:「差点被那贼婆娘给煳弄过去,她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竟然想断了我张家的香火,真是好大的胆子。周良,你这妹子模样生得周正,胸大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要是争气些给我怀个儿子,往后少不了你们周家的好处。」 周良走到阿蝉身边推了她一下,咧嘴笑着说:「还不快谢张员外的恩?妹子,你往后可是发达了,别忘了哥对你的这份心。你趁早断了和那人的来往,穷酸不说,往后能有多大的出息?要是秋闱不中,还得跟着他丢人,更何况凡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人家张员外先来咱家提亲的,你和林家秀才便做不得数,听明白了吗?」说道最后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见阿蝉半点不应,怒火升上来,声音这才重了几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阿蝉两只乌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张员外,轻笑一声说道:「阿蝉倒是不知道我哥是怎么和张员外说我这个人的?张员外还是把事情打听完整了再考虑要不要我嫁到你家去。」 周良一听阿蝉的话顿时心里一喜,只觉得这事尚有商量的余地,弯着腰讨好道:「张员外您别听我妹子这么没大没小的话,她向来手脚利索,什么活都能干,人是没话说的,嘴上面说不出几句讨喜的话来,可是心不坏,是好好过日子的人。」 张员外再度眯眼细细地看了一遍阿蝉,只觉得越发和心思,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捋着鬍鬚的手停下来放在腿上一下一下轻叩着。 周祖母有气无力地指着周良直骂:「周良,你的心真是给狗啃了,你妹子为了给你娶媳妇吃了那么多苦头,大冬天的给人做工不说,大晚上的还得接缝补衣裳的活,差点没把一双眼给劳累瞎了,你不说报答她,居然要把她卖到别人家讨富贵,你真是活该受天打雷噼,你早晚要遭报应啊。我这老婆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早知道就应该让这个混帐东西和他爹娘一併去了,也省得这般害我的阿蝉。」 周良顿时拉下脸来,也不客气地顶撞到:「祖母,你总怪我不孝顺你,我平日里哪点不是先紧着你?吃喝穿,哪样亏着你了?我敬你是长辈,你就是打我骂我总归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什么都不计较。我只是看不下去,你怎么帮着妹妹做煳涂事呢?谁家女儿不想嫁到富贵人家去做姨太太?穿金戴银的谁见了不高看两眼?我好话歹话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非得等妹子受了害,你才甘心吗?我瞧着你是老煳涂了,这个家里的事你也做不了主了,往后我来张罗着就是了,阿蝉她就是再不愿意也不成了,我已经收了张家的聘金,阿蝉必须给我嫁过去。」 第15页 阿蝉看着张员外那张贪婪好色的脸实在噁心的很,听周良这般硬气地安排着她的亲事,忍不住出声笑起来,斜眼看着他一脸嘲讽:「哟呵,在你丈母娘家住了一晚上整个人都开窍了?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这些话也是你丈母娘一字一句交给你背会的?周良,我看你就是头记吃不记打的猪,你还有脸当家?在我阿蝉眼里你连个人都算不上,想让我听你的话,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良少有几次见到自己这个妹子神色平静地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发生,这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阿蝉已经快步走到靠近左手边的墙边,那边钉在墙上的木板上放着的是——菜刀,他还来不及拦着,阿蝉早已经抓了起来。做了这么多年饭,她和这把菜刀的情分都胜过周良了,使得极为顺手。 在周良扑过来想要夺的时候,阿蝉利落的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周良不死心忍着痛还想夺,阿蝉眼睛眨也不眨的又是一下,大有这般争抢下去,她就要了周良性命的气势。她的头髮被周良拽下了几缕,冷厉满含戾气的眸子像是从地府奔上来讨命的恶鬼,这样狂放不要命的女子张员外还是头一回见,他被阿蝉那张脸吓得心跳都骤然一停,只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抖而已。 阿蝉张嘴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干净洁白的牙齿,更加显得有些渗人,她声音婉转又低媚的说道:「张员外,想必我大哥没和你说我有一句话谈不拢就拿菜刀砍人的毛病吧?要说我自己也想改,毕竟周良是我大哥,一母同胞的骨血,我也觉得我下不了这个手,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手。你说我要是嫁到你们张家,这个脾气犯了,您是要差人将我绑起来么?万一他们的力气没我的大怎么办?我这个病有点不好治,总是要见了血才能消停,我瞧着您也跑不利索,要是不小心被我砍了可怎么好?那可真就断子绝孙了。」 张员外一听这话,再看阿蝉越发阴鹜如鬼魅的脸,脸色刷地变得更加苍白,他盼儿子盼了那么多年,要是被这个女人发疯给伤了……重些再一命归西,可真是…… 阿蝉见他还坐在凳子上不挪地方,声音愈发冷下来:「要是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不客气,让你们全部有来无回,我一条命换你们一屋子人的命值了。张员外,你要是不怕死,这就找人定日子。」 这世上的人有谁不怕死?那些富贵人家都用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王秋长命百岁,阿蝉不怕死,她已经被周良逼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她这会儿什么都不认,什么脸面,什么将来,她顾得上此刻的自己是安全无忧的就好,别人不想她好过,那她就让那些人陪着她痛苦。 看着周良痛得整张脸都惨白,她的心里竟然闪现出一抹异样的痛快,张员外被鲜血刺鼻的味道呛得作呕,抬起袖子捂着鼻子由身边的老僕护着往外走,连番咒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早知道多带些下人来,看你还作什么乱?周良,你给我等着,你吞了我多少银子我都会让你给我吐出来,这事没完,我早晚都会讨回来。」 张员外跨门槛的时候一不小心给绊了一脚,模样十分狼狈地摔了出去,随后传来一阵疼痛的闷哼声,阿蝉笑得合不拢嘴,只是眼睛里的泪水竟然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握着刀的那只手不停地哆嗦着,终于握不住掉下来,铛地一声响将她强撑着的一颗心都差点击碎了。 阿蝉转头盯着疼地在地上打滚的周良大声质问道:「满意了?我上次就警告过你,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没脑子的蠢蛋,你再敢惹我,我绝不会只是在你胳膊上划两刀这么简单。」 周祖母看着面前的那两个孩子,绝望地闭了闭眼,阿蝉本就是个倔脾气的,你越逼她越狠,本该是最亲的兄妹俩彻底变成了仇人,她看得十分痛心。站了许久的腿失去了知觉,她再也撑不住就这样顺着墙滑落下来,都是她心头的肉,哪个受伤了疼的都是她的心,她想过去看看周良的伤怎么样了,可是有心无力。 阿蝉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周良被血染红的胳膊,她知道他死不了,只不过是皮肉伤,可她就是要让他疼,让他记着他的亲妹子阿蝉不是好惹的。这么多年,从小长到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这人太让人心寒了。 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久得就在她以为会这样下去的时候,帘子被人掀开,一道寒风随着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发,布满泪水的脸上也是一片冰凉,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泪眼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阿蝉用力地闭了闭眼,将眼眶里的泪水挤出来,这才看清来人居然会是林远南。 他像是带着天地间最为耀眼的光而来,更像是山一般让她漂泊无依的心终于找到了落脚处,强撑着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就在她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他快步走过来将她拥在怀里小声安抚着,厚实有力的大掌在她的嵴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温柔富含磁性的嗓音传入她麻木僵硬的心里:「没事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不要怕。」 阿蝉用力地抓着他的手,像是恨不得让自己进去他的骨子里,她重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良彷如再看陌生人:「你我的兄妹情分到此为止罢,别让我再看见你,你要是敢再动别的念头……算了,你滚吧。」 周良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带着愤恨,他起身一瘸一拐的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阿蝉突然想起来那年她贪玩摔伤了腿,他就是用这样的背将她背回了家,时间过去数年,一切再也回不到曾经。 第16页 第十章 地上留着几滴血迹,不过片刻功夫就凝固了,屋子里早已经没有了周良待过的痕迹。 林远南看着眼泪越流越凶的阿蝉忍不住嘆了口气,如果他要不是正好要来叮嘱她几句话,竟不知道她受的是这样的委屈。 他刚走到周家,从里面出来的张员外走得跌跌撞撞,脸色惨白如霜,身边的下人疯了一般指着周家的方向,冲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嚷道:「你们往后可离着周蝉远些,她脑袋瓜子有毛病,对着他哥举着刀就砍下去了,满地的血,瞧着可是吓人,往后都步子快些,别到时候一个不痛快连着你们这些人也砍了。」 果然老奴的话音才落,旁人都一脸不可置信地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附和着说些难听的话,他本以为像自己这种被赶出家门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日子已经很艰难,却不想在这市井之中小户人家的烦忧更胜。以往那些人对阿蝉本就不屑一顾,如今言语里的鄙夷和幸灾乐祸更是过分,饶是他一个大男人听着这些话都觉得心寒,更何况阿蝉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即便再能撑也敌不过悠悠众口。 他言辞冷厉,怒气灼灼地将那些人赶走,待门口恢復了平静这才快步进来,一眼看到浑身颤抖的阿蝉咬着牙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周良,泪意朦胧的双眼下藏着浓浓的伤心难过,他的心在那一刻柔成一滩水,勐然发现这个女子其实比谁都要脆弱,不过轻轻一碰便能将她击倒,别人口中的刻薄也许不过是强作出来的假象。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只要多动几分脑筋就能想明白。 阿蝉和林远南一起将祖母扶回屋里,安顿好伤心欲绝的老人,出来后阿蝉的眼眶红肿不堪,十分吃力地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我……我和我哥……算了,这件事说不清。」 林远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轻柔,低沉的嗓音将她的心包围起来,心情莫名的轻快了许多:「有些事是掩不住的,我信你做的对,不管外面的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你我都不是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而活,别误了自己的正经事。」 阿蝉勐地抬头看向他,虽然早就料到这事会传出去,她估计也成了十恶不赦之人,可她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心头即暖又感动,丝丝绵绵延延的羞涩化成了一声低柔地应答:「嗯,我明白,为了祖母和我自己都不能被外面的蜚短流长给击垮,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到时候连累你……」 林远南嘴角扬起极轻极浅的笑意,摇摇头道:「我若是在意便不会踏进这道门,众人愚昧看不透当中经过,要是我也被尘蒙眼,只是怕……」父亲的仇这辈子都报不了,从找寻到蛛丝马迹之时,他时刻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被一点乱象迷了眼,众人浑浑噩噩,他却得用针扎进肉里让自己清醒。他稍稍顿了顿,随即开口道:「等祖母醒过来你还是好好安抚下她,年纪大了的人最看重子孙和睦,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阿蝉此刻心中已经平静下来,那个时候所有的怒气都窜进了脑子里,仅剩的理智让她再挥刀砍向周良时只用了一分力气,不然他的那条胳膊都别想要,外人图的只是有热闹可看,至于当中有什么谁管得来?她和一些无关痛痒的人白费什么劲。不过有他在身边,终于不用再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扛着,哪怕只是说说话都能让她好受些。 「你来是要和我说什么?林大娘若是知道了,我……我真是没脸见她。」阿蝉那时敢跑去林家也不过是仗着林大娘对她有个好印象,总当着别人的面说家里就需要添个像阿蝉这样懂事又勤快的人,如果知道这事怕是就不这么想了罢? 林远南将她担忧又紧张的表情收入眼底,忍不住一阵好笑,终归还是在意别人的眼光的丫头,她怎么不想想这半年来上林家门的媒婆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别家托人过来说亲的,他不同意娘便是再怎么急也没用,兴许这就是关心则乱了罢。 林远南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盯着阿蝉说道:「明儿我便请金媒婆再上门定把日子给定下来,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在你难过的时候提这个是我过分了,只是还望你答应我。如果有别的人与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你都不要理会,如果他拿银子来……我相信你会知道怎么做。」 阿蝉自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急切,她是很想嫁给他,可是再听到他透着几许客气的话后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正因为对她没有别的心思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又不能强逼他,哪怕她把在现代的全部东西都忘了,她唯一没忘的是只有两情相悦才是人世间最值得人欢喜的。 阿蝉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里有几分虚弱,轻声道:「我也盼着能早些定下来,我心里也踏实些,我不知道往后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该怎么应对。」 林远南不知怎么竟听出了苦涩黯然地味道,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模模煳煳中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只是它消失的太快,让想要探求个究竟的他连尾巴都没抓到,只剩一道空落落的感觉。 屋子里重新变得安静,阿蝉知道林远南平日里是个话极少的人,即便担心说出来劝慰的话也就那么几句,话多了,说的人尴尬听的人也跟着难受,更何况她今儿也确实没什么力气讨好他,日久生情还是往后再做考虑罢。 第17页 这一天,祖孙两人啃着冷馒头和一碗热白水对付过去了,谁也没力气动也吃不下。闹成今天这样,最难过的还是她和祖母,至于周良是不是和她们一样难过没人知道。 王秀在门外对着房门从天亮骂到了天黑,全是捡着最难听的话,若是换做平时阿蝉必然毫不犹豫地顶回去了,可是现在也只能由着她恶言恶语地骂,屋子里的两人都没有睡着却全都没有出声。 良久等王秀骂够了,阿蝉转头看着祖母的方向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周良脸,我不和王秀计较,若是再有下次,我照样让她的脸上开花,我要让他们谁都知道我阿蝉不会让他们随便欺负,就算是周良也不行。」 周祖母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气,气氛重新回到沉默中。 而对于好不容易从这件事里缓过神来的阿蝉却遇到了让她最尴尬与难堪的事,毕竟讨好未来的婆婆,往后一家人关系融洽,全家合乐是每个为人媳最为盼望的,只是有不少人看不得她好,恨不得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夺走才好。 第十一章 (捉虫) 第二天阿蝉对着水盆里照出来的脸久久无法回神,良久也只是嘆息一声,即便双眼红肿如核桃少不了要受人们的指指点点,方府照样得去,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幸好她现今独自一人在隔间里,不用忍受别人像是用刀子戳一样的注视。 大抵人都是这样矛盾,嘴上倔强,心里的坚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摇摇欲坠,千转百绕一阵最终也不过是自嘲一笑,和屋子外面的风一样很快不知所踪。再离家的时候才想起昨天林远南叮嘱过的话,她回到屋里正要开口只见祖母坐起身子靠着墙抹眼泪,心头一阵痛还是强逼着自己扯出笑:「林远南说今儿要来商定日子,许是会匆忙些,我倒是无所谓,早些成亲也能防着污糟事找上门。祖母,我们又不是规矩多的人家,凡事能从简就从简罢,横竖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周祖母赶紧抹去眼角的泪水,勉强笑道:「你做主就是,不过一辈子一回的事也不能太草率了,亏得以前我就给你纳了新鞋和鞋垫,日子挑得近了也赶得上趟,我瞧着你的嫁衣也才做了一半,急急忙慌地,忙一天已经够累了回来再赶工,我怕你累坏了身子。我这里有点钱你拿着,万一有个用处也不必担心手紧。」 阿蝉笑道:「我自己也算得上是半个行家,做什么花那冤枉钱,您自个留着,今儿有些晚了,我得赶紧过去。那边要是还来闹,您把门给关好,也别放在心上,等我回来收拾他们。餵不熟的狼,惦记着做什么?」 阿蝉从屋里出来正巧碰上王秀倒脏水,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十来步,一颗长歪了的香椿树光秃秃地在一旁杵着,两道视线不经意相碰,剎那间王秀布满血丝的眸子里燃起滔天火焰,脚下生风地往过走。 阿蝉好歹比她多吃了两年饭,更何况自她嫁过来后家里就没过过太平日子,口角之争时常有,对王秀的心思阿蝉也摸透了,这会儿八成是想拿水泼自己。本是个清秀的人儿,嘴里依旧没几句好听的话:「阿蝉,你真是个狼心狗肺,你哥为了让你过好日子舍着脸去求人打点,你知道为了让你进张家的门你哥给了人多少好处?你不认他好就算了,竟然还伤他,他是你亲哥,但凡是个人能做这种该挨天打雷噼的事?」 阿蝉在心里默念着步数,王秀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刚要动手,阿蝉往前走了两步正好擦着她的胳膊过去,力使得刚好,木盆顺着这股力道朝着王秀栽了过去,胸前湿了一大片,有少许扑在王秀的脸上,而一部分落在地面发出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王秀狼狈的惊唿和阿蝉的冷笑。 「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脑子里打什么算盘,说了又说了话你们两个猪脑子也听不明白,白白浪费口舌,昨儿那事我不和你计较,再这么胡搅蛮缠可不只是一盆水,当心我一个想不开把你们两的屋子给点了。」 王秀在她冷厉恶毒绽放出逼人光彩的注视下败下阵来,这个阿蝉真是投错了胎,浑身瞧着没半点像个姑娘家,自打嫁过来她就没少受阿蝉的欺负。谁家小姑子说自己的亲大哥是猪脑子?跟外面有爹生没爹教的地痞无赖一样没教养,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和周良差了那么多?她这会儿不敢多惹阿蝉,怒瞪了一眼,恨声说了句:「你等着。」就回屋了。 阿蝉才走刚走出院子,周良住的屋子就传来一阵委屈地哭诉,唇角无奈地扯了扯大步离开了。现在没人敢惹她了罢?将她逼成这样,周良的心里可就畅快了? 街上行人指指点点,她依旧挺直腰板正大光明地走自己的路,哪怕是天塌下来不是自己的错断然没有白认的道理,而她也不会与那些早已不辨是非的世俗众人去辩解什么,哪个看热闹的曾在意真相是什么,他们不过是喜欢那种站在高处指点江山的感觉。 方家后门的那条街空落落的没人经过,阿蝉总感觉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一道藏在暗处的目光紧盯着她,让她不得不小跑到方家门前用力扣着门上穿过兽口的铜环。进了绣房心才踏实了些,不出意外满屋子是她猜想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她掀起帘子走进属于自己的地方才疲惫地趴在桌子上,至于外面那些故意放大的声音,一句都没有在她心里停驻。 一缕光从窗户钻进来撒满她一身,温暖又轻柔地包围着一夜未歇好的她,不知不觉眼皮子开始打架,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都被浓浓的困意给侵占,像是化作了一团烟不由自己地在整个世界里漂浮,若不是外面不知谁不小心踢了一脚炭盆子,她怕是睡到晚上都不会醒。 第18页 幸好这道声音帮了她大忙,因为她正揉着眼睛想要自己清醒些,林嬷嬷掀起帘子进来,看着她嘆了口气,温和着劝道:「夫人听了你的事儿,也替你鸣不平。本就是你那哥哥做的不地道,怪不得你,快别哭了,瞧这眼睛肿的,多水灵的一双眼,可别亏待了。你还是得收收心,好好的把夫人交代给你的活计做漂亮,少不了你的好处。这世上人能假,银子可是假不了,想明白了那些事也算不得什么。」 阿蝉巴掌大的小脸在太阳光下更显苍白莹弱,楚楚动人,长相生得讨喜的人便是性子不随和也有人愿意和她多说两句话,林嬷嬷最喜欢她手脚勤快,做活细緻,所以有人在夫人面前将阿蝉的事当笑话讲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驳斥了两句。这人是绣房姚娘子的亲戚,好吃懒做不打不动吃白食她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没什么本事还想指手画脚。 阿蝉站起身点了点头道:「多谢嬷嬷挂怀,阿蝉明白了,请您转告夫人,夫人吩咐的事阿蝉必定会准时完成。」 林嬷嬷又说了两句别的事这才离开,阿蝉这会儿也清醒了很多,眼睛也不似先前那般酸涩,重新坐下来选好丝线开始忙活,彩色丝线随着她的动作在布料中来回穿梭,还未成型的图案透出淡淡的神秘感让人好奇不已。 一切烦忧都被暂时抛却在脑后,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太阳已经落山了,她做事太过认真收拾好东西出来外间已经没人了,才踏出方府只听前面传来一道憨厚的声音。 「阿蝉。」 第十二章 张屠夫是个眉目粗犷,憨厚老实的男人,娘子去了那么多年,独自一人把张邈拉扯大,也没动过再娶的念头。直到周家的阿蝉长成了大姑娘,来来回回见得次数多了,心也跟着不由自己了。 他是明眼人看得出阿蝉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姑娘,手抠得紧家里才能攒得住银子,脾气不好跟谁都敢闹,他倒觉得挺好,自己是个温吞性子,邻里八舍的全是惯熟人,没法子板下脸来和他们细细算帐,做个买卖时常受气,若是能娶到她,摊子收帐的活计就给她掌着,他便是做个怕婆娘的汉子也不妨事,谁让他真心待见阿蝉。 窈窕纤瘦的人儿抬脚踏过门槛往前走,显然没有看到他。张屠夫今儿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裳,面上绯红,踌躇一阵,有些羞窘,可又怕她走远了,只得追上去唤了声:「阿蝉。」 阿蝉很意外张屠夫会在这里等自己,前两天的买肉钱她都给了,平日里都是买得起就吃买不起忍着,从不赊欠,只得疑惑问道:「张大哥有什么事吗?」 张屠夫手忍不住抬起来想摸摸头,举到一半又放下来,面颊通红,支吾半天才开:「我有话想同你说,去荷庭桥那边成么?」 他两道视线四处乱飘却不敢看阿蝉,手用力地抓着衣裳下摆,整个人都显得侷促紧张,阿蝉终于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心头一顿,笑道:「张大哥这不太好,我如今是说了人家的人,给旁人瞧见我和你去那等幽静之地只怕又会传出些难听的话,有什么事还是在这里说得好。今儿那边人上门定日子,祖母让我早些回去有话要叮嘱我。」 阿蝉将话说到这种地步不过是希望张屠夫不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有些事情明知道说出来只会给彼此徒增烦扰,往后相见也空余尴尬,倒不如就保持在原地。 可惜张屠夫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路中央,没了太阳的照拂连风都变得兇狠,吹得阿蝉本就有些肿的眼不得不眯起来。 「阿蝉,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家里就我和张邈,你也不用看谁的脸色,想做啥做啥,我更加不会拦着你。我知道我和林秀才没得比,你嫁到我家来也不用伺候公婆,咱们三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成吗?你要多少聘礼,我这边都拿得出来,阿蝉你看看我,我一定对你好。」 阿蝉想她要是没遇到林远南或许真会答应他,只是现在她断然不会犹豫,她笑着摇摇头,一缕发顺着脸颊滑到嘴边,抬手拨开,说道:「张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是两个人要过一辈子我还是想找打心里待见的。反正我追着林远南的事儿,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张脸早护不住了,我还在意它做什么?你们一家子都是实在人,我不忍心连累着你也被指指点点。今儿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张大哥也忘了罢。我还有事,先回了。」 阿蝉向来明白自己要什么,而之以外的一切哪怕再好她也无暇顾及,除非那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她,让她陷入绝望,不然她会一直相信日久生情这句话,她相信林远南不是心硬如磐石的人,不会让她的一片心付诸东流。 大抵老天是诚心捉弄人,阿蝉心中怕什么偏偏给她来什么,每天回家清河镇上唯一一条繁华热闹的街是她的必经之路,以往鲜少碰到林大娘,今儿却是刚拐过弯来就看到林大娘在菜摊子前买干货,都是村里人在山中采来晒制而成的存货,旁边站着的是朱寡妇不知道再说什么笑得乐不可支。 若换做平时她定要上前去打声招唿,现在她心里总怕林大娘嫌弃她,不敢往前走,她第一次生出了没出息想要躲开的心思。 身后的张屠夫本想和她说:「你何必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话还没说出口,朱寡妇转头瞧见她了,脸上笑得跟开了朵花似的冲着阿蝉招手。 第19页 眼见着林大娘也跟着看过来,阿蝉只得打消念头,努力扯出一抹看起来自然的笑,正因为太过在意林远南,他不喜欢自己是没有办法的事,唯一能帮她扭转形势的只有未来的婆婆,谁知道碰上朱寡妇这个大嘴巴,想来林大娘该是全知道了。 朱寡妇还记得上次阿蝉揭她短的仇,本想在林大娘跟前好好说道说道阿蝉,却没想到运气这般好,让阿蝉自己当着林大娘的面承认那些丢人的事,想想就有趣得很。 阿蝉刚走过去,朱寡妇往前走了两步拍了下她的胳膊笑着说:「外人传的不成样子,还是让阿蝉告诉您昨儿发生什么事吧。阿蝉是个好姑娘,只是命不好和那周良做了兄妹,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嫂子也忍不住说你两句,好歹是自家兄长,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怎么那么煳涂,居然拿着刀砍人,要是真闹出人命这辈子不是完了?阿蝉你也得好好收敛下你的脾气了,往后谁和你拌两句嘴,你一个火上头提刀砍人,这谁能吃得消,林大娘您说是吧?」 阿蝉顿时又羞又怒,这寡妇就是存心来膈应她,让她像个闷嘴的葫芦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正当她气愤难忍又无可奈何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林大娘握住阿蝉略略发抖的胳膊,柔声说道:「我们搬来这里大半年,我可是把什么事都瞧在眼里,我倒觉得阿蝉没做错。平心而论要是你家大哥把你许给年纪大你两轮的,你能乐意?你都不乐意,更何况阿蝉?不过阿蝉往后是我们林家的媳妇,朱娘子有些话还是想好再说,大街上那些不着调的话若是细细品一品,我怎么觉得和你的口气很像?」 朱寡妇干笑着连连摆手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和阿蝉有什么仇怨背地里编排她去,邻里街坊的我这不也是为了她好?有您这么脾气包容温和的婆婆,咱们阿蝉往后可是享福了。」 林大娘碰到阿蝉手上磨出来的薄茧心里一阵嘆息,十八岁说大也不大的年纪,到底干了多少活才把一双手劳累成这个样子?她抿嘴看着长相标緻的阿蝉,越看越喜欢,还别说这么细细看下来和自己的儿子还真有几分夫妻相。弯弯柳叶眉,水润清眸,樱桃浅口,分明是大家小姐的面相,却受着这等委屈,当即开口道:「街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听不得,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人是好还是歹都在脸上写着,大娘活了大半辈子,早看透了。」 朱寡妇自讨没趣,撇撇嘴打算离开,瞧见在不远处站着的张屠夫又是一阵阴阳怪气:「张哥不好好地卖肉在大街上晃悠什么?甭瞧了,两颗眼珠子掉下来也没你什么事。」她就是恼这些人为什么都帮着阿蝉说话,原本她和阿蝉确实没什么仇怨,可自打那次被这死妮子撞到她和有家室的男人胡来,她就怕这妮子嘴不严实给抖出来,那男人家里的婆娘是出了名的母大虫,收拾起人来招招下死手,她不想招惹麻烦,所以总是放心不下阿蝉的这张嘴。 朱寡妇做梦都没想到阿蝉并没有因为未来的婆母在身边就收敛了她睚眦必报的本性,不过才走出去几步远,听到阿蝉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听人说平嫂子找我想要个鞋垫花样子,这两天忙得脚不着地都差点忘了,我过两天给嫂子送过去,趁着闲时功夫也好好和你聊阵子天儿。」 阿蝉不出意料地用余光瞥到朱寡妇快速转身看过来,嘴角扬起一抹微嘲的笑意,想给她不痛快?她有的是法子让朱寡妇此后没好日子过。 没有人知道林大娘看向阿蝉的眼睛里满是羡慕,他们一家人都是顾着体面的,从不和人争抢也不和人闹红脸,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有些事情她只能装煳涂,她怕连现在的安宁都被人给夺走,有时候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阿蝉这样的人,看似跋扈不讲理,却有她自己的小聪明,灵活又不动声色的将事情走向给扭转过来,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犹如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让林大娘更加想不到的是,向来看不上他们的林家二哥竟然会找上门来,客气热络的样子好似当初不是他让人将他们母子俩的东西扔出来,骂骂咧咧地把他们撵离县城。 第十三章 周家和林家之间隔着一条长街,林大娘回家正好路过便与阿蝉一道回了,这姑娘人前张牙舞爪不吃亏,私下里倒是个爱红脸的丫头,粉桃似的云霞飞上如玉面颊,没爹娘照拂想来吃了不少苦头,不然好端端的姑娘何故做些明知惹人厌的事? 阿蝉心中侷促不已,胳膊上挎着的小篮子因为她垂着手而滑到手腕上,抵在腹部与粗糙的料子相互摩擦,被长袖遮掩的双手不停地搅弄,丑媳妇见了未来婆婆却嘴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和林远南说话都没有这么尴尬紧张过。 林大娘是过来人早看明白她的心思,轻笑道:「往后咱们婆媳俩要在一起住很多年,难不成你打算就这么晾着我?我知道你难,别人说的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我们林家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他们瞎操心,你说是吧?远南想早些成亲,我算过日子,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便定在那天了,远南回来说你祖母也同意,扳着指头算也没多少时间了,得赶紧张罗起来,你要是有什么别不好意思,只管提就是。」 阿蝉哪还会有什么不满意,能嫁给中意的男人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她听说林远南把家里全部的银子拿出来张罗亲事,这般『掏心掏肺』的对待,阿蝉哪能再给他们添过重的负担?只要两人好好过日子穷怕什么?这两年她做事越发合方夫人的心思,得到的赏钱也多,平时省着些用也能攒不少。 第20页 只是方家小姐……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娘,成亲后我想继续在方家干活,人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不是?要是实在不行,我去别家也成,给的工钱也多。」 林大娘见她这会儿就想着一家子生计的事儿,心窝都跟着暖,真是个实诚孩子,更是越发待见她,抓着她的手乐道:「养家那是爷们的事,娶你过门可不是让你来受罪的。和方家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你在他们家待了这么多年了,你也有你的心思,到时候你们俩口子商量着办就是,我只盼着抱孙子,这么多年活的真累,往后有了盼头我也能歇一歇了。天儿不早了,你快些回家罢,莫要让家人等急了。」 阿蝉又羞又喜,用力点了点头,道了声林大娘慢走便回去了,跳了一整天的心总算踏实下来,才进院门,刚巧碰上王秀的娘王婆子,头髮花白,整张脸都凹陷进去苍老中透出浓重的尖酸刻薄,走路颤颤巍巍好似风一吹就倒。 王秀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据说还有两个孩子夭折了,耗费太多精力还没祖母大却显得比祖母还要老态。阿蝉对这位老太太向来没什么好感,径直往屋里走,谁知道她倒是不饶人,摆着架子要数落阿蝉,还没等她开口,阿蝉拿话堵道:「您这是要回了?回来路上也不知道谁往街上泼了水,这会儿的天气冷风一吹就成了冰,您当心路滑。」 王婆子登时冷下脸来压低声音骂:「你这妮子心眼怎么这么毒?打心里盼着我摔一跤是吧?你这种黑了心肝的人林家真是瞎了眼才瞧上你,我当初就说了早早打发了你,阿良偏不听,如今可倒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害得我闺女没好日子过,看我不活颳了你。」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阿蝉满肚子火气,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婆子闲着没事就在周家里挑事,把好好一个家搅和得不成样子,她虽然气周良不争气但也更恨王婆子胡乱伸过来的手。当即冷笑连连,唇微张露出一口尖又整洁的银牙,像是要在趁人不备时穿透脖颈上的青筋一口咬下去直取人性命。 「我听着您的话里酸劲这么大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周良嫌他没本事,那你看上谁了?林远南?要是把闺女嫁得晚些,可不就没我阿蝉什么事了,毕竟这个镇上像他那般长得周正又满腹才学的人可不多见,若是将来考中当了官可不是整个王家都跟着富贵了?我先前不明白他们两口子怎么才成亲不久就成天的闹,敢情您没在里头少掺和。」 王婆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那会儿确实气自己闺女不争气,林家母子刚来镇上她就找人打听清楚了,这等好家世越听越气,阿秀平日里还是很听她的话,正巧周良不听她的话把阿蝉赶紧嫁出去,她就撺掇了一气好解气,只是阿蝉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思? 「你别胡说八道乱编排人,今儿撞见了,我也不用进去和你祖母说了,虽说你和周良是亲兄妹,可这人你也不能白砍,看大夫抓药的钱总该出罢?你也别想赖,大不了咱们去外面让街坊邻居去评评理。」 阿蝉懒得理会她,转身上了台阶往屋里走,却不想王婆子从后面跟过来伸手就要拽阿蝉,怎奈阿蝉身量小,走得快,王婆子擦着阿蝉的衣服却没扯着人,反倒自己因为用力过勐而摔倒在地上,自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把再屋里做饭的阿秀和靠着墙坐着的周良给嚷了出来。 王婆子见有人过来给自己撑腰,当即苦叫起来:「阿蝉,你就是再不待见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推我啊,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这么一摔可真受不住,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阿秀,你过来扶娘一把。」 阿蝉转身忍不住笑了一声,抬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周良,水亮的眸子平静无波,就像是再也不会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一点期待,更像是个冷眼旁观看戏的人。 周良一手护着还发疼的胳膊,咬了咬唇,艰涩地冲着丈母娘开口:「娘,我瞧着阿蝉都进屋里了,你们俩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不会故意推你的,阿蝉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是轻易不会动手的。」 王婆子没想到周良吃了这种亏还帮着他妹子说话,脸色更加不好看,忍不住开始哭诉起来:「阿秀,你可看你找的都是什么人家,我活了半辈子的老婆子难不成还能找她一个小丫头的麻烦?周良也不偏着你,往后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响动,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快又重,只见周祖母站在阿蝉身边,冷声说道:「你也晓得你是个快入土的老婆子,怎么不想着给自己积点阴德,别到了阎王那里火烧油炸了你,你以为我没听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今儿进这个院子就想着和我们吵了,今儿我也不要什么颜面,我就和你好好闹。」 阿蝉眯着眼,安抚地拍了拍祖母的手,笑道:「您担心什么,往后周良就是你王家的人,还怕他的心不向着你?我和他兄妹情分昨儿就断了个干净,往后您有事也别往这边跑,两家人呢,可别搞混了。」 第十四章 林大娘今儿不急着做晚饭,远南从周家回来后又赶着去书斋了,怕是得等到天黑才能回来。 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儿子?平日里既要忙着赚钱养家还要挑灯夜读,睡得晚起得早,长此以往身子骨哪能吃得消,眼看着离秋闱没几个月,远南心里记挂着老爷抱憾终身的事,嘴上不说,她也知道儿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也没什么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些吃的给他补补。 第21页 等新媳妇进了门,又能多个人疼惜他,她也能稍稍松一口气。这个儿子心思太重,有时候连她这个当娘的都看不透他,但愿往后的日子他能自在些,有些事哪怕不能给她这个娘知道也能和媳妇儿说,成天憋在心里哪能成。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他对老爷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这孩子要是惹怒了那些人可怎么好? 林大娘提着菜篮子刚进巷子,只见院门前站着主僕两人,为首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男人赫然是林老夫人最疼爱的二儿子林西荣,多年不见想来日子过得甚是滋润瞧着比以前更胖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该是没什么好事。 下人见三夫人回来了,赶忙提醒二爷道:「三夫人回来了。」 林西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迅速换上热络地笑意,客气道:「弟妹怎么回来得这般晚,近来日子过得可还顺遂?」 林大娘唇角扬起一抹淡笑,客气又疏离:「劳二叔记挂,我们母子俩尚能填得饱肚子穿得暖,二叔造访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林西荣尴尬地摸了摸被冻得发红的鼻头,干笑道:「远南什么时候回来?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按理说与弟妹说就成,远南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与他好的事还是得让他知道才好。以前咱们俩家多有误会断了往来,我早就想上门来看望你们,可是怕嫂子还不肯原谅我,这几天反覆思量咱们上一辈的事可不能累极到孩子,本该亲近友爱的兄弟之间生了嫌隙,这便是咱们做大人的不是了。我听闻远南喜爱字画,便带了文房四宝来,也当是我这做二叔的向他陪礼。」 林大娘听他这话头顿时明白,虽然她不曾指望林家能记着他们,可也不想他们用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来打扰自家的好日子,摇头拒绝道:「远南向来珍视自己的旧物,从不肯轻易换新,怕是要糟蹋了二叔的心意,今儿事多回来怕是很晚了。二叔也看到了我们母子俩日子过得甚是清贫,自知没什么本事能帮什么忙,还望二叔给我们留些颜面莫要用这些话来埋汰我们。」 林西荣赶忙摆手说道:「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真是有好事才来找你们的,不管怎么说同为林家人,我还能不盼着你们好?三弟命不好走得早,我这当哥哥的不管你们,还有谁会管?」 林大娘的心里忍不住划过一道冷意,也不知当初是谁叫嚣着说他们不配做林家人,不顾她的哀求硬是将他们赶了出来。往日发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远南拉扯大,那时受的苦痛现在想起来觉得像是一把刀划刻在心上涌出汩汩血流。她更是恨自己不能和他撕破脸,胸口积着一股恶气,半句应承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留一抹虚弱的笑。 林西荣原先的忐忑都尽数压了下去,脸上的笑意更深,侧开身子说道:「外面天这么冷,弟妹还是让我进去等侄子归家罢。」 林大娘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一副暴脾气,明里暗里和两个妯娌没少闹矛盾,以前有三弟护着,加之老爷子还健在,一个府里住着也不好闹得太过。细细说道起来,林家的两个媳妇联手都抵不过一个她,谁知道那么不能饶人的三弟妹最后还不是被苦日子磨成这般模样? 林西荣想至此越发得意,好似他踏进这个穷酸院门也是对林远南母子俩的施捨。 书斋掌柜将最近急着要的书列出来交给林远南抄写,银钱也多加了些,谁让林远南的字迹工整苍劲有力深得读书人喜爱,掌柜也乐得很,这年轻后生做事认真话也不多,坐在那里除了歇息时候旁于时间坐得甚是稳当。 林远南领了活正要回家,却听掌柜的唤他,不紧不慢地转身问道:「掌柜的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掌柜捋着鬍鬚笑道:「听闻你定了亲,若是到了日子我可以准你歇两天,不过你可还得回我这里来抄书作画,不能被别家抢了去。」私底下想从他这里挖走林远南的人不在少数,若不是他摸准了这人的脾气,平日里不许人去打扰,事事随着他喜好,只怕这等不喜拘束的人早撂了挑子。 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来来往往不知和多少人打过交道,林远南确实是个极有才情的人,所以他更看重的是林远南的那些画作,思量许久想同他商量将他的画作放在店里卖,若是卖出去了收些许钱当做寄存费,只是天色已晚,掌柜也不好留他太久,只得嘆息等明儿再说了。 林远南勾勾嘴角,冲着掌柜的点点头便离开了,走在路上正巧路过方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光秃秃地柳树随着风微摆,他若有所思地拧起眉站了片刻,这才快步回去。他也听说过那条巷子里不安生,先前找不见踪迹的女子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越说越邪乎,让他不得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有个好歹,难过的也不止是一个人。 他知道阿蝉和绣房里的那些姑娘媳妇合不来,上工还是回家总是一个人,如今定了亲,她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若是被那些鸡毛狗碎的东西给盯上他心里也不畅快。书斋可以晚些去,他正好能送她一程,他没有办法解释心里这种陌生的感觉,且就当做他不乐意让自己的银子当了水漂罢。 若是阿蝉知晓他心中是这样想的,心里只怕是一阵难过又有一阵好笑。 第十五章 天已经暗下来,林大娘坐在小凳子上就着油灯收拾手里的鱼,俨然将一边的人忘到脑后。 第22页 林远南掀起门帘进来,看清坐在暗处的人,清冷幽暗的眼眸缩了缩,将东西规整好,蹲下身子帮着一起收拾,笑着问道:「怎么想到做鱼吃?」 林大娘脸上这才漾起慈爱的笑,回道:「我看你天天晚睡早起也没个停歇的时候,就想着给你补补身子,买山蘑菇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阿蝉,还是一开口就脸红,嫁过来可怎么好。瞧我这记性,把你二伯给忘了,这么多年没见还有印象吗?」 林远南才回头,林西荣笑着摆摆手说:「可不是多年没见,我这侄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随了我那三弟,细细一看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伯今儿来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本来想派人请你们回去,可又怕你娘放不下过去的事,倒不如我亲自上门,更显得诚意足些。你成平大哥也想走仕途,往后还得劳侄子多提点提点他。」 林远南从未委屈自己迎合过任何人,闻言也不过是站起身神色淡淡地回:「读书是自己的事,若是夫子都不能帮到一二,我亦不过是个学生哪能上得了大雅之堂?听闻通州有位老先生曾教出不少状元探花,您不妨前去拜访一下老人家。」 林西荣登时心中不快,成平是什么料有谁能比他这个做爹的清楚?如果不是这个儿子不争气弄大了城中药商何达女儿的肚子,要不是何达不是个善茬他又何必舔着老脸过来求老三一家子?越想心口的恶气越重,可是有求于人只得满脸带笑。 「成平被你二婶给惯得不成样子,既然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怕是严厉的很,倒不如你们兄弟间年纪相仿能玩到一处,二伯也不求他有什么出息,能考中秀才已经是他的造化。不说这个了,改天你们兄弟俩见了面好好说说话,今儿二伯来是想问你个事——听说你和方家的丫头彼此有情?咳,你看这事闹得,二伯差点就成了那打了鸳鸯的大棒。既然你心里有方家的女儿,二伯过两天就找我那兄弟说这个事去,说成什么都不能断了我侄子的好姻缘。」 林远南嘴角的笑意加深,古井无波地眸海下藏着滔滔翻滚的嘲讽,果然与自己意料的不差,那天在城中撞上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去打听了一番,何家不论家世还是品行都赛过林家一筹,若是没个妥帖的处置何达怕是能将林家的祖坟都给扒了。至于方瑶…… 林远南还没开口,林大娘便先跳起来,连连拒绝:「二叔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家远南才定了亲,和那方家小姐没什么瓜葛,这红线你怕是得牵回去。我们家如何二叔也看得清楚,方家那种富贵人家我们高攀不起,这事莫要再提,我是远南的娘,这事我做主。」 林西荣顿时急了,他本以为老三家会感恩戴德的受了,却不想竟是开口拒了,站起身舞着双手说:「弟妹这话可说的不妥,世间难得有情人,咱们当大人的图得还不是儿女日子过得顺遂?远南和瑶丫头有情,我和她爹关系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你也不用顾忌什么,咱们林家何曾落人一等了?你等着好消息就是。」 林大娘最受不得这种自说自话胡乱给人安排的人,压了多年的暴脾气顿时窜上来,恶声道:「我不过是看在我家老爷的面子这才让二叔进家门,若是你非得要揪着这等惹人不快的话没完,那可别怪我将你撵出去。我儿子的亲事还轮不到你们来掺和,二叔别忘了咱们在十几年前就分家了。」 林西荣脸上一阵火烧,当年的事他虽没出面,经过他却是一清二楚,说是分家当初也不过给了母子两人几十两银子,与林家不过是九牛一毛,可那时在他们眼中早已经于外人无异的两人来说一两都嫌多。饶是如此他还是不能放弃,眼巴巴地盯着林远南,笑道:「娶媳妇过一辈子的是你,还是得听着自己的心来,远南生得高大英俊配得上方家的门楣,你不用愁,二伯自会给你办妥,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这事咱们就这么说好了。」 林大娘瞧着人走远了才气急败坏地数落儿子:「你哑巴了?难不成你心里真记挂着方瑶?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让我去看方家人的脸色,想都不要想。」 林远南脸上闪现出一抹无奈,低笑一声说道:「娘,天儿不早了,我饿了,一会儿还要赶着抄掌柜新选的两本书。」 林大娘擦了擦手嘟囔一句:「你可不能和方家再有什么牵连,咱们家可养不起那样的大小姐。」这才去做晚饭。 林远南站在那里顿了顿,好一阵才开口道:「明儿我去接阿蝉,反正书斋的那些活也能拿回来做,往后我都陪着她一起,这样可成?」 林大娘听罢脸上这才露出些许喜色。 ———— 王婆子终是没讨得了半点好,周良没想到阿蝉是来真的,这么多年的兄妹虽说偶尔拌两句嘴,就是闹得狠了也没说过要断绝来往的话,心伤中将岳母扶回屋里。 阿蝉利落地转身扶着祖母回到屋里,劝慰的话一句都不曾说,却像是变了个人般显得俏皮活泼:「我回来路上碰到林大娘了,听她说日子定在三月,倒真是急了些,往后不能陪着祖母我心里真不舍。周良两口子要是给你气受,你可别忍着憋在心里,往后有我给你撑腰吶。」 周祖母心头的愁云被阿蝉这句话给逗得全数消去,嘆了口气说道:「我还想着多活两年好给你带孩子,今儿越瞧远南那孩子越发觉得合心思。你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就和我说,咱们老周家不知走了什么运竟然生了你这么个标緻的丫头,可惜命不好生在这穷窝里,不然这会儿也该有个好归宿了。祖母什么也不求,只想着你和远南能安稳过日子。」 第23页 阿蝉低垂着头嘴角微抿,她知道老人家这会儿也是强颜欢笑,那股难过的劲儿怕是难消。便是个死物人看得时间长了也会心生不舍,更何况周良还是个大活人。烦心的事在脑海里不过存在了剎那,很快便被羞涩的喜悦围拢,她也许天生自私,挽回兄妹情分丝毫抵不上她心中中意的那个男人。 这一夜风没有像往常那般颳得勐烈,阿蝉很快入眠,就连梦中看到的都是林远南含笑的眸子,夹杂着淡淡的花香随着他的笑迎面扑来,清冷地月光照进来,在触碰她身体的时候变得轻柔,将她睡梦中扬起的笑照得清晰。 周祖母这一夜却是未睡好,直到天色泛白这才入梦,连阿蝉什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 屋外虽然依旧有些冷,太阳却是温热的,难得的没有起风,漫长的冬天好像要离开了,也许春天很近了。经过周良屋子时,她的步子顿了顿还是大步出去了。刚走出巷子却被突然走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见是林远南,她又忍不住不争气地红了脸。 林远南迳自往前走了几步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笑着回头问道:「要我过去拉着你的手一起走吗?」 阿蝉赶忙摇头,快步走到他身侧,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指的距离,不时衣服会微微碰到,每一次亲近她的心跳都忍不住加快,轻声问道:「一大早的你来做什么?」 林远南身材高大挺拔,阿蝉走在他身边像是在大树下遮风避雨一般,此时他微微转过头来,狭长的双眸透出点点精光,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你我已经定亲,名正言顺的往来,难不成你怕被别人瞧见了说闲话?」 阿蝉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摇摇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的很,衣服上也带着寒气,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身上怎么冷成这个样子?有什么话晚点说也成,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林远南微微眯起眼,眼前这个女子脸上所有的急迫和担忧都是发自内心,她的手小而软将他的大掌包起来,一丝丝水流般的暖意沿着皮肤钻入四肢百骸中,很快流到他的心里,将那座冰山融化。 「方家后巷有女子莫名其妙失踪,你可怕过?怎么这般煳涂,在方家多待一阵子也涨不了几个工钱,非得要等到最后一个才走,要是被那污糟人盯上了可怎么好?反正我闲来无事,往后我接送你,也省得你连走路都不安心。」 阿蝉巴掌大的脸上闪过欣喜,很快被羞涩的红霞遮掩,清脆的嗓音中带着甜意,歪着头俏皮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走路不安心?」 林远南被她这幅单纯天真模样给晃到了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摸到她的头髮,柔声说道:「我有次正好路过那里,见你总是小跑着,像是有狗再追你。」 阿蝉微恼,两颊鼓起,转头不看他了。她不过是走的有些快,哪像是被狗追? 第十六章 大街上早已经热闹起来,小二开了店门伸伸懒腰,瞧着今儿的好天色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进去收拾了。 最热闹的要数卖早点的摊子,镇上的人不管赚钱多少都不愿意亏待了自己的这张嘴,豆腐脑油条怎么吃都不觉得腻,可比家中不换样的粗粮烂菜强。碗里冒着白色的雾气,男子吃起来狼吞虎咽,引得过路人都跟着馋。 阿蝉目不斜视,快步走过去,好一阵才发现身边的林远南没有跟上来,停下步子转身看过去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无奈只得走到他旁边,笑着问道:「怎么了?方家就在前面了,你忙你的事去罢,真不用你来接我,这条路我走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好好的。」 林远南突然伸出手拉住她,厚实有力的掌心散发出灼烫的热透过她的皮肤汇入血脉流进她的心中,阿蝉被动地跟着他走,很快她醒过来神来有些羞恼地说:「你这是做什么?」 更多人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驻,这个时代尚且没有男女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拉扯,饶是阿蝉不惧任何事却也被盯得脸红耳热,只敢在心中不满嘟囔:「亏得是熟读礼仪诗书之人,拉拉扯扯地不怕被别人戳着嵴梁骨笑话。」用力地挣了挣可是敌不过他的力气,直到坐在不显眼的位置,阿蝉跳得飞快的心这才稍稍平復。 阿蝉往前看了一眼,脸颊上的红霞犹在,轻声道:「我吃过东西才出来的,做什么这么破费?」 林远南抬手遮挡着眼睛,唇角上扬良久才说出一句:「阿蝉,我在讨好你。」 阿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错愕万分,很快她低垂着头,红霞再度染上耳廓,羞涩道:「说什么胡话,我又不是难说话的人哪用得着你讨好?」 他但笑不语,老闆的闺女将两碗豆腐脑端过来,多看了两眼林远南才羞着走开,林远南嘆口气道:「天冷,吃些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阿蝉,我没有别的意思,快些吃别误了时辰。」 阿蝉心里很不自在,这年头谁家日子也不好过,他才花光了家中的钱,这会儿又是因为自己,她想了想还是说道:「以后别这样了,我心里就跟吊着锤子似的不踏实,我虽然……」她的声音陡然转低却依旧盖不住其中的羞怯:「我待见你想嫁给你,可也不是为了让你没完没了花钱的,我就在这里不乱跑,你没必要讨好我。」 林远南看着她手里的勺子举着,白皙柔软的小手被照进来的光勾勒出秀气的轮廓,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唇边的笑意越深:「倒也不见得,万一哪天我做出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你气急不肯听我的话,不理我了怎么办?成亲了还好,万一还没到成亲的时候,你转了念头觉得我并不值得你託付终生,我岂不是亏得很?我心里清楚,有人放不下你。」 第24页 阿蝉低下头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吃的,明知道他对自己没多少情意听着还是一阵暖。 两人路过张屠夫的摊子,阿蝉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唿,那天之后两人之间只剩下满满的尴尬,她本想就这么走过去,张邈却不想饶过她,快步追过来笑道:「阿蝉,你不乐意给我当后娘就算了,难不成你还想以后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这镇子上就我家卖猪肉,你连荤腥都不沾了?」 阿蝉真是没想到张邈这个小东西她怕什么就来什么,三两句就把林远南方才说的话给坐实了,让她真是欲哭无泪,趁林远南不注意瞪了一眼张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这不急着去上工么?快玩去罢,我这会儿没功夫跟你耗。」 张邈越看林远南越发不顺眼,梗着脖子斜着眼看阿蝉,一副挑衅地模样:「阿蝉,你这人眼神真不好,光瞧上人家人模狗样了,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阿蝉不知道为什么张邈会对林远南有这么大的敌意,他不是那种因为自己不同意嫁给他爹就翻脸的人,说来张邈年纪虽小不过成天在市井中游来盪去扫入耳中的事情却不少,想来该是对林远南有什么误会。她尴尬地看了眼林远南,他不过是沖她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和一个小孩子计较,阿蝉摸摸张邈的头说道:「晚了要扣工钱,待我忙过这阵给你做好吃的,别闹了。」 张邈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转入方家巷子,咬着牙跺脚转头快步走到摊前瞪着张屠夫嚷道:「爹,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亲?」 张屠夫低着头挑猪骨,闻言笑道:「你爹还能用刀逼着人家嫁我?一次就够了,再来可就是没眼色惹人嫌了。你方才和阿蝉说什么了?可别没大没小说些不懂事的话,邻里八舍的,往后少不了又什么事要相互帮衬着,那事翻过去就是了。」 张邈依旧不甘心,咬牙切齿地说:「他待阿蝉分明不是真心的,好好的人就这么被他糟蹋了。」 张屠夫见他嘴里的话越发没个正经,沉声斥责道:「别胡说八道,你懂什么?」 张邈嘟着嘴嚷嚷:「我怎么就不懂了?那天我还看到他和方家的小姐搂在一起,他就是骗阿蝉,他不好好对待阿蝉,爹和阿蝉说让她给我做后娘,我以后再也不抢着吃东西,我会让着弟弟的。」 张屠夫布满胡茬的下巴微微绷紧,最后还是挫败地摇头,警告儿子:「这事和咱们爷俩没关系,那天肯定是你看错了,管好你的嘴,去玩罢。」 什么都比不过阿蝉中意林秀才,就算他去找阿蝉说,阿蝉能信吗?就算信肯定要闹得不痛快,明知讨不得好,他还在里面掺和啥?远远地瞧着她好就知足了。也许他真该给张邈找个娘了,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变得这么倔,真是个惹人头疼的主。 林远南将阿蝉送到方家后门看着她进去才转身去书斋,许是因为这几年暗地里查探父亲的事,让他嗅到这个巷子里有些不同寻常,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失去了踪迹?听说丢失的姑娘原先也是在方家伺候的,不过才辞工两三天就被人给掳走了,笔直地一眼能望到头的巷子有什么不同寻常也能看得清楚,随即又笑自己多事,连衙门都不管的事…… 阿蝉砍伤自家亲哥的事依旧被绣房里的小媳妇谈论着,不过很快在林嬷嬷进来后消停下来,姚娘子冷眼看着林嬷嬷与阿蝉说说笑笑,不知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地竟是嗤笑一声,众人的目光追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惨白眼睛躲闪,缩着身子只敢看着地面。 「这位是新来的绣娘唤作锦绣,我和夫人看过了手艺不错,往后你就跟着阿蝉罢,也好让她带你熟悉熟悉绣房里的规矩。既然开了话匣子有些话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全说明白,免得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当咱们夫人什么都不知道由着你们在绣房里胡作非为。拿着方家的银子最好规矩点儿,要是给我听到哪些人乱嚼舌根,我可不管她是靠着谁的抬举进来的,都得给我滚出去,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林嬷嬷声音严厉,嗓音像是手中的针勐然扎进皮肉中让人疼得直颤,在座的人全都知道她暗指的是姚娘子。这姚娘子向来嚣张跋扈,以为有个在方家当管事的亲戚就了不得,她们平日里附和着也不过是怕她给使绊子,其实早就恨得牙根痒了,没一个人不暗暗在心里高兴。 林嬷嬷又提点了阿蝉两句这才离开,全然没有将姚娘子暗搓搓愤恨地眼刀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不回头看看自己家里的那个烂摊子有什么好得意的?真是不看自家脏,光看人家院子里长荒草。 阿蝉今儿心情好,绣房里的规矩里里外外都说了个清楚,还将平日里放置自己东西的地方分出一半来让给她。锦绣的话很少,看似温雅清秀,但是阿蝉总觉得有几分压抑,她的眼睛像是一方深邃的黑海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沉浮,与之对视让她忍不住一颤。 「阿蝉姐,我这会儿做什么好?我瞧着你的针线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我若是掺和进来,只怕变了模样。」 锦绣眼底的那丝让人不适的光消失不见,差点让阿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顿了顿笑着说:「这是是过段时间小姐要穿的衣裳,夫人很是看重,倒不好让你做什么了。前两天小姐身边的沐兰姑娘说小姐缺个香囊,你若是得空儿就试着做个,入了小姐的眼,往后再这绣房里也吃得开些。不过往后只怕是要连累你,外面那些人都不大喜欢我,我不放在心上,你要是受不得我便同林嬷嬷说一说,免得你到时候受委屈。」 第25页 锦绣抬头惊讶地看着阿蝉,好一会儿才笑道:「阿蝉姐真是个好人,我才搬来清河镇上不久,和谁都不熟,我自己觉得一味迎合那些不喜欢的人很是无趣,所以往后我跟在阿蝉姐身边就好,听林嬷嬷说夫人很赏识你吶。」 第十七章 太阳西斜,锦绣还端坐在那里一针一线的绣香囊,专心致志地模样让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阿蝉一阵脸热,她的心早就跑到外面了,一天的功夫也不过绣了朵粉桃。 锦绣察觉到她的注视,眯着眼笑道:「阿蝉姐,能回了吗?」 阿蝉点点头道:「外面传来响动就能回了,最近有人在后巷里被拐走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是死是活,闹得人心惶惶,怕歹人不消停,方家也松口让咱们早些回了。」 锦绣一脸浅笑,跟着起身收拾:「多亏阿蝉姐和我说,这事听着怪吓人的,你知道失踪的是谁吗?莫不是她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报復给……」 阿蝉只顾低着头将丝线卷好,随手打了个结,活做得时间长了也就晓得当中的门道,刚来方家那会儿什么都不懂,线老是莫名其妙地不够用,她也不是蠢的当下明白过来,想来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惯犯因为她是新来的才把主意打到她头上。那天之后她特地留下来捉『贼』,不想还真给她逮到了,说来姚娘子看不得她好也是那时候结下的梁子,她不过是私下里说了姚娘子两句就被记恨到现在…… 「听说是岑家的姑娘,倒是见过一回,是个温和很好说话的人,旁于的倒是不清楚了。我先回了。」 布帘一起一落方才的女子已经出去了,锦绣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眸子里散发出淬了毒般的狠厉,她倒要看看他们能瞒多久。总有一天她要将这里的天都给掀了,让那些人为他们所犯下的罪孽而偿命。 阿蝉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靠在墙上的等候的男人,贝齿紧咬着下唇泛出一抹白色,后面出来的人难得见阿蝉害羞,打趣道:「可瞧瞧,都说一物降一物,咱们向来什么都不怕的阿蝉如今也有了能治她的人,还是个俏郎君,阿蝉真是好福气。」 林远南双目灼灼地盯着阿蝉的脸颊,心间像是落了一支轻羽被撩拨的整个人都柔和起来:「走吧。」 直到后面那几道打量的目光远去,阿蝉才觉得自己浑身都轻快了,路过卖杂物的摊子她选了两把细线一把刃口锋利的剪刀,照旧与老闆讲价付了钱才回家。眼瞅着日子近了,她的嫁衣还没做好,白天没功夫也只得等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才能做。天幕暗下来在家中也只能点着油灯缝缝补补,和祖母说些有趣的话,等到了时辰就熄灯睡觉,除非过年那会儿街上热闹,这才出去玩一阵子。这样的日子虽说无趣得紧,却胜在清净,过久了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上次给你带的膏药可好用?要是管用我下次去城里再找他去要些,王进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家是开医馆的,不缺这个。」 阿蝉摇头笑道:「瞧着这天儿马上就热了,你送我的那些还没用完,还是不要为我落人情了。你来接我会不会误了活?要是给掌柜的说可怎么好?」 林远南抿着嘴笑:「不妨事,掌柜的如今有求与我自然待我很客气,况且我又不是卖身给铺子了,误不了活计就成。我……」 两人刚走到酒楼边立着的杆子突然砸了下来,阿蝉眼疾手快将林远南往一边推,眼看着就要砸到身上,林远南抓住她的手一拽,直直地撞进他怀里,手忙脚乱中他使的力气大,身上的骨头硬的跟石头似得,阿蝉被撞得一阵胸闷,两人很快分开,阿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一旁的店小二摸了一头冷汗,赶忙出来赔礼道:「实在对不住,本来打算明儿就重新换过的,哪知道今天就撑不过去了,让两位受惊了,是小店的错,真是对不起两位。」 阿蝉抬头瞪了他一眼,怒气沖沖道:「话说得好听,要是明儿还安然无恙的在这里杵着也不见得你们肯换,非得砸着人才甘心?」 店小二方才没瞧着是谁,这会儿看清人原来是差点给东家当了姨太太的阿蝉,口气再不如方才那般客气,不屑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谁家的铺子,难不成还想趁机讹一把?你哥从我们东家这里拿走的聘金还没还,这都几天了该不是赖着想独吞了罢?」 阿蝉在清水镇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落人话柄,周良真是个眼皮子浅的,有利可图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想从张员外手里拿好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花,只是眼前这口恶气必须得出了,不然她怕自己喘不顺气:「你也不过是个给人看门的装什么高身份?我与你不过是就事论事,至于你们东家吃没吃亏与我有何干系?谁应的话找谁说理去。」 林远南站在阿蝉身边眼睛微眯,脸上的肌肉紧绷,薄唇微抿,分明是清雅模样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逼人气势,小二本想再呛阿蝉两句,见旁人这副凛厉样子低声咒骂一句急急回去了。 阿蝉觉得最为丢人的事莫过于他在一旁,而她却不得不和人抬嘴仗,倔强地站在那里盯着小二离开的方向,银牙紧咬,手紧攥成拳倒是像极了要去找人寻仇。 林远南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喜欢极了她这般灵动,举手投足间自有风情,只是两人来往的这段时间里,他发现阿蝉虽然中意自己,却并没有不合礼数的举动,规规矩矩的让他有些好笑。唯一能说得通的理由那便是阿蝉将所有都当做自己的一厢情愿,对他虽有期盼却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第26页 他很想知道她光靠着自己一个人不会累吗?为什么不能直起腰板来,就像那天义正言辞地和他说不管他的心里装着谁,成亲之后都得一心和她好好过日子,还是那个时候的她更可爱些。而现在这般让他怜爱不已。 走进巷子,不远处便是周家,他左右看了两眼无人经过,阿蝉转身正要开口却被他推着靠在墙上,丝丝冷意敲碎了衣裳勾住的城墙在她的身体里肆虐,情不自禁地颤了颤,她抬眸的剎那,林远南俊逸的脸靠近,似是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唇上,宛如一把火将她的全部思绪都烧光,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又觉得这种紧张、激动又欣喜的感觉似曾相识。 阿蝉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远南,第一次靠这么近才发现他低垂的眼睫长而密,他的侧颜轮廓深邃更加俊美迷人,与她的惶然无措不同,他却沉浸在当中,像是再品尝美味不愿离去。阿蝉的脸变得越发涨红灼烫,因为他的掠夺双眸里布满水意,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粘在一起的唇才分开,她抬手压着饱满樱红的唇低头不敢看他。 林远南揉了揉她乌亮的黑髮,笑道:「你我往后要在一处过日子,难不成你打算一直不看我?阿蝉,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理所应当的告诉我,而不是压在心里委屈自己。你记住,娶你是我自愿,你不曾亏欠我。」 阿蝉的心狂跳,滋滋甜意在她的心里掀起惊天骇浪,满腔柔情却在抬头看到林远南身后的人时变作一道低唿,她恨不得能有个洞给她钻进去才好,也不知道林大娘在那里看了多久,这可还有什么颜面……慌乱中什么也顾不得只知道硬着头皮往家跑。 林大娘见她像只兔子似得跑得贼快,好笑不已地开口唤道:「阿蝉,你等等,我有话与你说。」走到儿子身边拍了他一巴掌,笑着瞪了他一眼。 阿蝉尴尬地咬咬唇只得转身回来,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林大娘也不逼她,言语温和地说道:「明儿我有事要去城里姐妹家一趟,晚上怕赶不回来,你若是得空能管他一顿饭吗?他忙起来都不顾时间,非得人盯着才成。」 阿蝉点了点头,虽然羞涩却还是抬头眼睛微微闪烁地看向林大娘:「您放心忙您的事,咱们俩家不过几步远,我给他送过去。」 林大娘满意地夸了句好孩子这才放她离开,阿蝉快步跑回家中,手抚着胸口心跳更加急促,又羞又窘,在外间待了好一会儿,等脸上的热意退下去才走进里屋和祖母说话。 母子俩人一块回家,林大娘忍不住又拍了他一巴掌,怒声道:「怎么这么不正经?这次亏得是我,要是换做外人让他们怎么看阿蝉?你们成了亲爱怎么亲近我也管不着,往后可不许这么胡来。」 林远南想起方才触碰到的柔软,心头一**,听着母亲的训斥但笑不语。 林大娘嘆息一声道:「这回既然是你自己看对了眼,往后还是好好过日子罢,至于那些事放手罢。成了亲之后活着就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明白吗?别让无辜的人跟着你受罪,我什么也不求,就想着你能好好的,听到了没?跟你说话呢。」 林远南却是答非所问:「我倒是怕阿蝉看不透,进得去出不来。」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阿蝉刚出门看到林远南靠在昨儿等着的地方,手上把玩着个小物件,微微抬头望着天上不知再想什么,风吹着他的衣摆发出猎猎声响。 很快他回过神,转头看到她抬抬下巴示意她过来,嘴角勾着浅笑,依旧冻人的寒风中他却慵懒自得,随意地将手里的东西收起。 阿蝉还是看清了那是枚小巧地和田玉章上面印刻着林字,也不知为什么,她看着不像一般的印章,很快她就放到脑后去,她看中的只有这个人,至于其他她不在乎。 阿蝉低头掀开竹篮子上的布,拿出包好的东西递给林远南笑着说:「我早起做的包子,豆沙馅儿,还热着呢,一会儿到了书斋正好吃不烫嘴。」 林远南伸手接过来,滚烫地拿不稳想来是刚出笼的,眉梢微挑:「莫不是今儿打算就拿这个打发我?」 阿蝉抿嘴笑道:「哪能吶,我和祖母说好了,给你做好晚饭我再回。也不知道我做的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将就对付一顿明儿就不必受委屈了。」 林远南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髮理好,而后垂下将她冰冷的手包在掌心里,温声道:「不委屈,我向来不挑,什么都吃得下。」 阿蝉看着两人被宽袖挡住的手,心头涌上糖一般的甜意,两人肩并着肩,没有人能发现属于他们的亲密,这种众目睽睽下不被发现的感觉让她心跳得飞快,既享受又紧张。直到成亲后阿蝉才发现林远南说什么都吃得下的话是骗人的,他很挑,不管多饿都不愿动筷子吃不喜欢的那道菜,唯独对肉吃不腻,没少让她犯愁。 刚到巷子口见锦绣从另一边过来,高兴地沖她摆手:「阿蝉姐。」 阿蝉沖她笑了笑,转身和林远南说:「有人相跟着不会有事,快些忙你的去吧,当心包子凉了。我以后跟着她们一起走,人多你不用来接我了。」 林远南没说什么摸摸她的头髮转身离开,阿蝉看着他瘦削笔挺的背影从视线中离开,这才和锦绣往方家走,薄霞晕染在脸颊。 锦绣收回视线,颇为羡慕地说:「阿蝉姐真是好福气,听说定了日子了?是什么时候?你是我来镇上认识的第一个人,你成亲我总得送你样礼。」 第27页 阿蝉摇摇头说:「你的心意我领了,都过得是苦日子送什么送?有那劲儿多费心在活上,能多赚就多赚些。」 锦绣低笑一声,好一会儿嘆口气说道:「要不是家中发生变故我如今也早嫁做人妇了,老天作弄人,不说也罢。」一想到那个负心人她的心就一阵抽疼,谁能想到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居然是那等禽兽,如果不是他,自己好好的一家人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眼睛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復如常。 「阿蝉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花式和香味?我初来乍到,万一要是犯了小姐的忌讳可怎么好。」 说话间两人走到方家后门,阿蝉抬手扣了扣门环,老婆子开了门,她走进去才说道:「这我倒不清楚了,不过今儿小姐身边的沐兰姑娘会过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问她,嘴甜一些该是不难知道。」 方瑶想来因为林远南的缘故已经恨死她了,倒是不好和锦绣走得近了,免得连累了她,踌躇一阵说道:「若是想讨好方小姐,你最好离我远着些,免得受了牵累。」说完大步走进被隔出来的屋子,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半点都未入眼。 姚娘子坐在角落里寻着光穿线,好几次都穿不进去,抿了抿线头终于穿好了,才抬眼看向咬牙切齿阿秀,轻笑一声:「王家妹子,我听说你家周良拿了张员外的银子还没还人家,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嫂子劝你一句还是别硬撑了,阿蝉要是能嫁过去还好说,这会儿都撕破脸了,你当张家人是吃素的?不上门讨那是给你脸面,等着你自己送回去,要是不识抬举只怕少不了要吃苦头的。」 阿秀面色顿时变得惨白,阿良昨儿说没事,她就真当这事过去了,听姚娘子这么说,弱着声音问道:「王家人要做什么?」 姚娘子低头继续做昨儿未完的活计,林老婆子发话了要是她再慢着往后就不用来了,她家里还有那么张嘴等着吃只得学乖些:「能怎么着,还不是打你一顿再把银子吐出来?要说这张家在咱们清河镇可是出了名的恶,你们招惹谁不好……」她抬头又看了眼阿秀,重新低下头嘆息道:「说起来还是你们家阿蝉不懂事,你们为她图谋好日子,她还不领情,也对,人家现在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夫人赏识不说又自个儿寻了如意郎君,早把你们这做哥嫂的忘到脑后了,受的这份冤枉罪哟,我看着都替你们难过。」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更何况还把他们两口子放在好人的位置上,阿秀更是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抱怨道:「按理说我们两个是姑嫂,应该比旁人还亲近些,来回总该是一块罢,你瞧反倒跟不相识的人似的,阿良总是说他妹子小能让就让着些,还让我怎么让?因她起的事她拍拍屁股不管了,累得我家阿良伤还没好就得忙前忙后赚钱养家。那天谁都气头上,我们还能和她计较?还不是自个儿掏的银子看得大夫?闹完了不还是一家人吗?阿蝉倒好,分得最清楚不过,真是让人心寒。」 姚娘子撇撇嘴:「听着你们倒是想和阿蝉重新往来,这事倒也不难办,找个能说得上话的去劝劝,总归是血亲,难不成还真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阿秀顿时来了精神,往姚娘子身边凑了凑:「嫂子可有什么好法子?我年纪小比不得阿蝉遇事多,莽莽撞撞地怕办了坏事,阿良也是个嘴笨的,你看……」 张家给的聘金被娘拿走了大半,说是家里正缺钱用,等过几天宽裕了再还他们。这话她知道就是听听忘了就成,娘找她们姐妹拿钱没还可不是一两次了,只是这次胃口未免太大了些,要是张家真找上来让他们去哪儿拿银子去?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阿蝉了,她很得方夫人喜欢,领的工钱又多,也没见她花在别的地方,想来攒了不少,正好拿出来应急。 姚娘子摇头失笑:「你们光盯着阿蝉有什么用?她最听谁的话?谁能使唤得动她,你们就去求她。说来她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你们家祖母,老辈们最放心不下手底的小辈,你们去求她准成。」 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没人听到她们说什么,而阿蝉自然也不知道她那不消停的兄嫂再打什么主意。 今儿阿蝉走得急,外面才有动静她已经收拾好提着篮子往外面走,经过王秀身边,王秀张嘴想叫住她,碍于阿蝉没半点留意到她,怕在众人跟前丢了脸面这才忍下来,想着回去了就照着姚娘子的话先去求祖母,只要祖母松口一切都好办了。 她走出方家果然看到墙边靠着她的意中人,无奈地嘆口气,早知道他不是什么会听话的人,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到说话时的音调微微上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此时有多开怀。 「你想吃什么?」她想累了一天的人该是喜欢一碗热腾腾的面,该是没什么心思看她做朵花出来,想了好一会儿发现两人已经走出了巷子,夕阳照下来,在他们身上铺洒了一条柔和的光柱,就算冬天不愿离去,却再也不能嚣张跋扈地占据整片天。往后白天会越髮长,寒冬会带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部从这个世上消失。 林远南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见她若有所思,微微一笑不开口。走过热闹喧嚣的主街,人越来越少,快到林家路上只有他们两人,他的手环在阿蝉腰上,极为自然的亲昵让阿蝉又是一阵脸热。她真的看不明白,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的亲吻和拥抱差点就让她相信,他也该是喜欢她的。 第28页 那一次来林家太过匆忙,满脑子只有让他收留自己的念头,今天才能好好看一遍,院子虽然不大却收拾得甚为齐整,在西边还有一块小田地,看着尤为讨喜。阿蝉以前在家中院子里都种着菜也省了菜钱,只是王秀嫁过来后每次总是装一筐子往娘家带,她费心照顾才长得这般喜人的东西,她倒是拿得心安理得,自那之后她全换成了野菊花,等开花后摘了晒干好泡茶喝。 林大娘给她留了话儿,让她尽管当自己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菜都在屋里靠墙的桌子上放着。阿蝉放下手中的篮子,撸起袖子开始张罗和面洗菜,而林远南蹲下身子开始生火,阿蝉恍然间觉得他们两人早已是夫妻,她渴求的一直是这样的生活。 光透过纸窗照进来勾勒出她带笑的漂亮容颜,唇瓣红润饱满,那一点碎光在上面跳跃,晃到了不经意抬头的人的眼睛。 第十九章 阿蝉不小心撞进那片暖融融的眼波里,不觉中想到昨天他低头亲自己的时候,眼睛里也是散发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觉得能把心都融化的光。 干木柴遇到火后很快燃起,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挂在外面的帘子被风吹得一晃一晃,时间在此刻静止不动,突然很大一声响炸开,将呆怔的两人都唤回了神。 阿蝉红着脸低头忙手里的活,掌心沾上了面有点碍事,她腾出手再用力将面柔成一整块,余光看到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往自己身边走来,唿吸不由得跟着急促起来,他的步子像是走到了她的心上咚咚地不停。 她的手被他握住的那刻,她慌忙抬起头,漾满水意的眸子里满是羞涩,清澈而又纯粹,让他知道她的眼睛、心里都只能容得下他,一心一意的喜欢,让他如何不动容?这个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的女子,是他背负着仇恨活到现在所遇到的唯一一道耀眼光亮。 阿蝉的心早已经乱了,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更无法探知他的心思,却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无数的紧张和淡淡的喜悦,男女之间因为情动而忍不住想要靠近彼此,她真的喜欢惨了这个人,这个时候哪怕为他做任何事都甘愿。她从不知道她的情原来像一把火可以烧掉所有理智,放任自己在他所给予的意乱情迷中沉沦。 林远南在将她拥进怀里时,身体里最后一根弦也跟着断了,什么都不想了,满眼、满脑子里装得都是怀里这道柔软,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他的手下意识地往里收,她低唿着撞在他坚硬胸膛上,怪不得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不小心就像灶膛里的火将什么都烧没了。 阿蝉两只眼睛盯着他坚毅紧绷的下巴,忍不住咬了咬粉/嫩的唇瓣,小声说道:「你做什么呢?瞧着天都要黑了,我还要回家。」 娇软的声音胜似天籁,他低头照着发出甜美声音的唇压了下去,放在她背上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绷直的嵴背,却在她放松的剎那用力压下他。男人对□□向来无师自通,凭藉着本能吻着柔软的唇,霸道地打开她紧闭的牙齿,卷着她的舌缠绵,感受到她笨拙生涩的回应,眉梢微挑,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满足。 阿蝉此时只觉得自己软成了一滩水,双手攀附着他的肩膀才能站稳,她已经受不住他还不停的索求,直到临近崩溃她才胡乱推搡着他想要分开彼此,他不准,放在她嵴背上的手压得更紧,迷迷濛蒙中她不知道碰到那里,引得他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轻哼,这才放开她。 他俊美的脸上升起一抹红,他抬手抚着额头,嘴角上扬,无奈地说:「你这丫头,不要乱碰,要是……」 阿蝉眼睛里布满水汽,脸颊通红像是蒸熟的虾子,透出淡淡的妩媚风情,唿吸急促地**着,等平復下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她碰到的东西,居然是——他的命根子!好不容易降下些许热度的脸再一次变得火烧火燎。 林远南眸色深深地盯着她,喉头微动,心底暗自笑话自己,他这是怎么了?向来克制力极好的人,这会儿却像是开荤后再也收不住的毛头小子,渴求更多。大抵是夕阳太过温柔,她眼眸低垂,眼睫轻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撩拨着他难得不在克制的心。嘆息一声,他双手虚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推靠在墙上,极有耐心地触碰着她的唇,软舌沿着唇形描摹,生出几分别样的味道。 阿蝉的心跳到嗓子眼,她好几次冲动下都想开口问……突然又觉得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两人之间从来不是对等的,谁让她喜欢的多?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下一下地从眉梢落到下巴,没有一处不勾人,没有一处不让她移不开眼。 她的手被他滚烫的大掌包拢起来,林远南整个人像是着了火,肩膀微颤像在极力忍耐什么,她倒是清楚的,绣房里有几个不正经的妇人偶尔会说男女床笫间的事,她在一旁坐着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林远南这般模样分明是动了心思的,她羞臊不已,却也不敢再动了,生怕应付不来。 「……」林远南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努力平復身上的燥火和*,越靠近越想拥有,良久之后化成一道无力地呢喃:「往后我得离你远着些,若是一个收拢不住,怕……」接着是一阵闷笑。 「你,你……远南,我能当你心中有我?」 林远南瞳孔微缩,像是听到什么趣事,对着越发水亮红润又亲了一记,发出响亮的声音,慵懒道:「你说呢?」 第29页 阿蝉此时愚钝非常,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看不懂,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副娇憨傻傻的模样将林远南给逗乐了,刚准备亲最后一口不闹了,只听门被人推开,十分不懂规矩的闯了进来。 赫然是方瑶和她的贴身婢女沐兰。 方瑶看着两人那般亲近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气恼地红了眼眶,他居然亲了她!亏得自己还想着法子想让爹娘接纳他,他倒好,无情无义到这种境地,过去那些算什么? 沐兰看了眼方瑶,急道:「林公子怎么这样伤我家小姐的心呢,她知道林夫人不待见她,平日里都不敢来找你,这回听说夫人不在,二话不说提着吃食就来找你了,你怎么能……太伤她的心了。」 阿蝉所有的表情都隐去,淡漠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更将林远南陡然转冷的表情收入眼底,她不想知道他们两人曾经的过往,她看重的是属于她和林远南在一起的日子。她向来不喜复杂闹心的事,有些东西即便放在心里又能如何?不过是自我煎熬罢了,倒不如看开些,她虽然不知道林远南会不会爱上自己,可她相信他的为人,断然不是那种随便戏耍别人的人。 方瑶见阿蝉自顾自地洗菜收拾和面,心里的火气又窜上来,这人怎么这么没眼色?明知道她和三哥的关系就该识相地离开林家,难不成还真将自己当成林家未来的女主人?只要还没有成亲她就有机会,即便是成亲,她也有法子把这个碍眼的人远远的打发走。 她也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可是再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三哥要被人抢走的时候,她只是本能地护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人。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前年过年那会儿,好好的他突然说往后不要再来找他了,身份有别不便往来。 什么身份有别?她从来没在乎过他的身份,成天的盼着自己能再快些长大,到时候能嫁给他做新娘子,谁知道半路上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三哥,你让她走,别让她妨碍我们说话。」 林远南走到背挺得笔直僵硬的阿蝉身边,拍了拍,说道:「还有什么要做的开口吩咐我就是,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什么事做。」 阿蝉摇摇头,面色平静,她身上的淡漠让林远南微不可查地皱眉,仿佛刚才发生的旖旎像是一场梦境,这个女子变脸真是比翻书还要快。 方瑶受不得他这般忽视自己,急急走上前拽着他的袖子要把他拉到一边,却不想林远南轻轻一挣就将她甩开,面颊上更是毫不遮掩的不耐烦,方瑶眼眶蓦地变红,豆大的泪水更是哗啦啦地往下落。 「三哥,到底怎么了?你以前对我很好,一句重话都捨不得和我说,你要是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啊,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殊不知方瑶这一番话让林远南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的脸色已然阴沉的像是要低下水来,受不得她的聒噪,冷声道:「方小姐这么做什么?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说,阿蝉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怎么算也轮不到她离开,反倒是你该多注意些,我可不愿意听到外面的人说什么难听的闲话。」 阿蝉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她原本以为这个男人只是清冷了些,倒还是个温和的人,却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凉薄无情的人。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曾经林远南和方瑶是不是喜欢彼此到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并不认为自己插脚进来有什么错,当初虽说是她莽撞了,可是同样她也给了林远南选择的机会。但是直到两人的亲事定下来,她菜突然想到林远南的心里有没有放下方瑶? 方瑶很快离开了,准确来说是被林远南冷冷的对待给『轰』走的,阿蝉这个时候陷入一片没办法解脱出来的烦乱中。果然甜果子吃多了总会有一两道不好的味道进来捣乱,她细心留意了林远南的表情,刚才他并没有气急败坏,所以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装着方瑶,她依旧得不到答案。 之后的两人陷入了沉默,林远南几次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而让阿蝉没想到的是回到家还有一团乱等着他。 第二十章 这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唯一让阿蝉好受些的是林远南将满满一碗饭全部吃完,多年之后他才知道他不过是怕自己生气,变着法子的讨好,只是林远南将他的心藏得太深,让紧绷着的阿蝉实在无暇细思当中那些一点就破的东西。 将屋子的东西归置好,阿蝉转身要回,却不想林远南伸手将她扯回来,皱着眉头看她:「心里不痛快?我同她没什么,摆着臭脸这么久,回去又该睡不踏实了。」 阿蝉本就装着一肚子的气,闻言抬头牙尖嘴利地顶回去:「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睡不踏实,不和你说了,回去晚了祖母会担心。」 林远南不动声色地将她拉进怀里,也不愿意用话来激她,良久低头在她额上留下一道轻吻,沿着眉骨,散发出盈盈水意的眸子,鼻樑,直到唇上才停下来,一下一下认真地亲着,阿蝉从当中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脸上一阵烧,这个男人说两句安抚的话又不会掉他的肉,何故总是做这种乱人心神的事。 不可否认的是,因为他的亲近,阿蝉心里那丝丝醋意终被抚平,他放开她的唇沖她露出温柔迷人的笑,摸着她的头髮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只对你这么做过,心里可觉得舒坦了?」见阿蝉点头,去屋里拿了件衣裳披在她身上:「外面冷,我送你回去,再晚祖母真的要担心了。」 第30页 黑夜里的风依旧冷得刺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暖,到那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两口子了,再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站在她面前让她离开。 鼻尖萦绕的是他衣服上的胰子味道,还混杂着这个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很好闻却也更容易让人脸红,亏得这片夜挡得严实,不然得多丢人,她的心魂全都被他带走了。灯笼随着风晃动,连细微的光都跟着变得迷濛模煳起来。 阿蝉冰凉的手被他灼热的掌心给焐热了,黑暗中只能看清他模煳的轮廓,瘦高却又坚毅,唿啸的风声中,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略急的唿吸和心跳声,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引得他发出一声轻笑。 很快到自家门口,阿蝉再怎么贪恋他身上温热舒服的感觉,到了分开的时候也只得恋恋不捨的放开,笑着说:「我进去了,天冷,你快些回去罢。」 林远南点点头,看着她进去,听到门一开一合的声音这才转身离开。 阿蝉进屋,里间传出昏黄的光点,她摸了摸被冻得发红的鼻头,倒了碗白水,开口问道:「祖母,您吃得什么?这会儿肚子饿吗?要不我再给您做点?」 里间的门帘被人掀起,走出来的居然是王秀,阿蝉两只含笑的眼睛顿时变得冷凝,口气不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秀笑着讨好道:「太阳落山那会儿过来听祖母说你去林家了,我给祖母做了饭,这会儿并不饿。」 阿蝉虽不喜欢他们,却也没资格拦着他们尽孝道,在外面喝完水,洗过手才进了里屋。王秀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闪过一抹气急败坏,可又想到有求与她只得强压下来。 屋里周良坐在炕上望着地面,听到响动才抬起头,张嘴想说什么可看到阿蝉冷冰冰的脸又忍了下去。 周祖母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嘆了口气。整个屋子都陷入怪异的沉默中,王秀进来推了一把周良,瞪大眼睛示意着什么,周良只得把目光转向祖母,他实在没脸和阿蝉开口要银子,也只得阿蝉不会给她。 阿蝉来回瞧了几眼,看那两口子的样子一早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在祖母身边坐下来,打了个哈欠,撵人的意思很直接。 王秀被逼得急了一个劲儿地推周良,不成就掐他腰上的肉,周良无奈求饶似得唤了声祖母。 周祖母像是才缓过神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伤阿蝉这孩子的心了,可周良是老周家唯一的男丁,香火断不得啊……她用力地抓着阿蝉的手,像是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开口说道:「阿蝉,你和你哥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他做了煳涂事他现在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一回吧。就当看在祖母的脸面上,祖母不想看着你们成了陌路人。」 阿蝉蓦地抬头,正对上王秀焦急的眼,里面藏着的松了口气和欢喜让她看着生厌。果然是存了别的念头,想要借祖母的口来算计她?想得倒美,绝不会让他们两口子如愿。可是祖母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软肋,如果祖母说出来她要不要答应? 王秀脸上的焦灼生生地刺痛了她的眼。 周祖母见阿蝉不搭话,只得继续说:「该死的混帐东西拿了张员外的银子,当初花的欢实,怕人家上门来讨要,可是补不齐了。阿蝉,你能不能把你攒的银子先拿出来应应急?等过了这一关,你哥会还你的。」 阿蝉抬眼望着祖母,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周身瞬间围绕着一圈寒意,冷声道:「他拿什么还?凭他给人家做苦力赚的几十枚铜板?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当初也没人逼着他吞这块肥肉,应付不来拖着我做什么?何况……那些银子但凡有一两用到这个家,我也不是不会拿,去了什么地方,你们心知肚明,进了谁的嘴让她给你吐出来。」 周良腾地站起身,下颚紧绷,脸上一阵难堪:「那你是不管了?」 「笑话,我又不是什么当家人,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更何况你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另请高明去。」 王秀跟着就要发作却还是强忍下来,好生劝道:「阿蝉,我们这不是才知道张家的为人,要是早知道就不把你往那个火坑里推了。我们实在是被逼的没法子,听人说要是不把张家的银子给还回去他们会打断你哥的腿,你忍心看着你大哥好端端的人变残废了吗?再说你大哥也是这个家的当家了,这事说到底还不是你闹出来的?要是你乖乖的听话,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子,是吗?」 阿蝉急得蹦出一句:「你放……呵,你们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别在我面前念那门子经,我不爱听,当初有胆子接今儿就得受着,自己作践自己,谁能拦得住。也别怪我狠,当初你们对待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祖母往后也别在我跟前说什么兄妹情分,我哪儿来的兄长,要是这样的我可要不起。」 周良脸色惨白,他以为阿蝉不过是气头上,过了这么些天也该消气了,却不想她是实打实的恨上他了,哑着嗓音说道:「阿蝉,哥真知道错了,往后哥再也不听别人的鬼吹灯了,帮我这一次成吗?」 阿蝉眼底的怒意更甚,索性也不再给他们两人留颜面,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颓靡,一个身上满是戾气,阿蝉言语狠厉:「周良你做人心里端着的那桿秤到底是怎么摆的?自己家的人不算人还是怎么回事?他王家又不是死绝了,要你上赶着去尽孝,当我不知道?张家给的聘金被你那贪得无厌的岳母拿去了大半,她都不管你这么孝顺的没脑子是死是活,也不怕她女儿当寡妇,我怕什么?我权当我以前为你操碎的心是餵狗了,扶不起的刘阿斗,不用让别人高看你,连我都看不起你。」 第31页 突然周祖母的声音响起,她大声呵斥道:「阿蝉,够了,他是你亲哥,人命关天的事你不顾他的死活说这些难听的话……是戳我这个老婆子的心窝子,老周家还指望着他传香火,我不能让他有事,这一回你得听我的,去把银子给你哥拿出来。」 阿蝉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炕上伸着脖子看她的妇人,这还是疼她的祖母吗?油灯微晃,祖母沧桑布满血丝的眼睛怒瞪着她,双手紧攥成拳,如此陌生。就算她气头上口不择言,那些银子是她身子遭罪一针一线辛苦赚回来的,凭什么让别人吃现成的?她这么多年紧抠着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捨不得买,硬省出来的都花在周良身上了,这一回她为的也不过是给祖母治腿,如今倒全成了她的错?她累死累活的到底是图了什么? 豆大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从脸颊上滑落,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凉凉道:「我不会拿,说成什么我都不会拿。有本事去找王婆子要,王秀你嫁来周家成了周家媳妇,是你娘的乖女儿,她难道真眼睁睁看着你男人被打成残废?祖母,我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您的心是向着我的,您能明白我的苦心,如今瞧着是我贪心了。」 周祖母心也跟着抽紧了,她咬牙道:「阿蝉,等你将来到我这个年纪就能明白了,咱们老周家的根不能断,这一难必须得避过去,张员外不是好说的人。你听祖母的拿出来成吗?你要是不拿,钱匣子在……」 阿蝉还未等她说完快步将放在暗墙里的匣子拿出来跑出去,她只知道自己哪怕没了亲人也不能丢了这些血汗钱,她怎么不委屈?没人能真心待她,她该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朦胧洁白的光打在阿蝉步伐凌乱的脚下,身后传来的焦急唿喊声被风给撕碎,她脸上的泪水变得冰凉,被吹得狠了还有些疼意。 她紧紧地拥着怀里的匣子,冰凉的匣子已经被她的手温给焐热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紧扣着匣子的手指发白,脑海里只想着要远离那个要将她吞噬殆尽的地方。 急促的**,咚咚跳不停的心,还有身后周良追逐的脚步声,让她疯了似的拍打着林家的院门,无力又带着哽咽唿喊着。就算餵了狗也不能让他们抢走,方才她不是没看到周良和王秀眼睛里闪过的得意光芒,也是,连祖母都向着他们了,确实该高兴。 想到这里心上像是被戳了一刀般痛的无法唿吸,就算不是真正的亲人,这十几年的情分总是抹不去的,让她没想到的是到了最后她依旧是只能受委屈的那一个,祖母何其忍心? 林远南才坐在床边的桌子上抄书,听到急促地拍门声,入耳的声音分明是阿蝉!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他不敢耽搁快步将院门打开,就着凉薄的月光只见她脸上泪意横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奔跑而泛红,**声粗重,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腾出来的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恨不得要穿透他的骨肉,他没有留意这点疼痛,伸手摸着她的头髮,嗓音低柔地安抚着:「发生什么事了?」 抬眸看清后面追来的人,凉薄的唇角微抿,目光森森地瞪着周良。上一次阿蝉因为他痛苦的模样还刻印在脑中,没想到还没过多久他再度打阿蝉的主意,这张在银月下更显楚楚可怜的小脸更让他怜惜。 周良手抓着衣摆不耐道:「阿蝉,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商量,难道你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我这当大哥的再不是人,祖母她心里多记挂你你不知道?不要再外面闹,让外人看了笑话。」 阿蝉快步走到林远南身后,闻言冷哼一声,鼻音厚重透着淡淡的委屈和倔强:「我同他定了亲怎么算的上是外人?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你们死了这条心罢,别妄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银子。我听祖母的话,凡事都为她考虑,可她呢?我不想看到你,周良,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那么掏心掏肺的对你。」 林远南已然听出个大概,他转头柔声说:「时候不早了,回屋里歇着去罢,这里有我。」 阿蝉的心在他的安抚中平静下来,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屋里去。 周良没想到阿蝉竟会毫不犹豫地就同意在别人家中留宿,顿时怒道:「你一个姑娘有家不回,在别的男人家过夜传出了让别人怎么看你?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阿蝉蓦地停驻脚步,瘦弱纤细的嵴背挺得笔直,冷漠的声音随风飘入另外两人的耳中:「如今我哪还顾得了别人怎么说我?羞耻心?那算什么东西?我被你这个好哥哥拿一辈子去换富贵的时候,你不也是蒙了心,不管我怎么求你你都听不进去吗?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去。」 周良不死心要往院子里闯却被林远南拦住,不管他使多大的力都挣不脱林远南的牵制,没想到看似清瘦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眼看着阿蝉的身影消失在那道门帘之后,他冷笑道:「林远南,你要是还想当我周家的女婿就把人给我送出来,她还没嫁到你家来,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得管着她。」 林远南一抬手将壮实的周良一把推了出去,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周家?我只认阿蝉,别人与我算得上什么?你我若是和气,我不过也随着她称道你一声罢了,如今她都不认你,我又献得哪门子殷勤?你想在这里,尽管自便。」 第32页 说话间他已经将院门给关上,利落的落栓,将人隔绝在外面。转身定定地看着天上寥寥的星辰,嘴角勾起一抹笑,老天想来是故意捉弄他的罢? 进了屋,阿蝉抱着那个钱匣子垂着头站在地上,倒像个被人丢弃的小玩物,莫名的有几分可爱,手拂过额,拿出茶碗给她倒了杯热茶,示意道:「傻站着做什么?坐下喝点水,消消气。」 阿蝉听话地坐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仍旧不抬头:「是我莽撞了,当时没想太多才跑到你这里来,明天我想法子去。」 林远南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她对面,手支着下巴摇头道:「你不来我家还想去哪儿?就当提前适应新家了,缓一会儿我给你倒水,洗把脸睡一觉把今儿不痛快的事都放脑后去。」 油灯下的阿蝉面目如画,眼眶猩红,眼眸中水意**,犹豫半分说道:「你不问我怎么回事?」 林远南眉梢上扬:「我见你第一句话就问过了,不过这种事细说起来也是你娘家人自己的事,你若是不介意,我愿意听。」 阿蝉笑着摇头道:「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不甘心罢了。我大哥拿了张员外的聘金,这会儿补不上了,也不知使得什么法子让祖母答应帮他。我就是气不过,我熬瞎了眼赚得辛苦银子作什么要便宜了他们?欺负人也得有个度,我不开口就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 林远南但笑不语,不过是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你是懂分寸的人,只要自己心里舒坦,便不论其他,这世上的事即便你占着理也说不出理,倒不如随它去。别勉强自己去寻旁的去处,你我只差个日子就是正儿八经的两口子,娘也不是迂腐之人,安心住着就是。」他眼波转了转,接着说道:「要是有什么没带出来的东西说一声,我给你去拿,祖母想来也是一时煳涂这才做了这种事,想来她也不会拦着我才是。如今你心中生了嫌隙,要抹去也是难上加难,你只要记得还有我就成。」 阿蝉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林远南起身给她倒了水,将她在娘那屋安置好才回去。重新坐下来却是做什么都入不了心,无奈地扶额轻笑,先前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心思又再度活泛起来。 夜中除却屋外的风声,只有隔壁屋里传出来的水声让他不得消停,他只得重新站起身将外面的衣衫脱下放在床头,躺下来闭着眼睛强逼自己入睡。 睡意朦胧中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他忍不住嘆了口气,几经犹豫还是走过去。 阿蝉心里还在想着祖母怎么能这么狠心来伤她,抽抽噎噎地没想到吵到了那边的人,月光从煳了纸的窗子上照进来,更将他高高大大的影子拉长。只见他在炕沿坐下来,伸出双臂要将她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身上只穿着小衣,稍露个口子冷风就嗖嗖地往里面钻,本该用被子裹严实了,她却不由自己地握着他的手顺势依偎进他温暖的胸膛中。 他沙哑低沉地嗓音附在她的耳畔,轻声说:「别胡思乱想了,我陪着你赶紧睡吧,当心坏了眼睛。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倔强的,明儿要是活多了做不完怕又和自己置气,何苦呢?」 阿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错愕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林远南抿嘴忍不住想起去年炎夏,已至傍晚时分太阳依旧灼烤着大地,他收摊回家正好路过方家后面那条巷子,看到穿着杏色粗布衣衫的她对着墙壁念念有词,每一句都是指责自己不能手脚利索些?为什么会出错?自己把自己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那时他只觉得浑身的燥热之气被她给逗得消散了几分。 阿蝉听他强忍着笑,脸上升起一股燥热,她记得那会儿正是周良和王秀生了情意的时候,为了给周良攒聘礼,她逼着自己不只要做得快更要做得好,这样才能早些拿到银子。那个时候只想着周良定下来,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谁知道却变得更乱了。 她以为这么长的日子里一直是她在暗处看着他,原来他的眼中竟也是有她的!不管今儿晚上受了多大的委屈,听到他这番话心里只觉得暖烘烘的。 整个人都被他搂在怀里,在这样的时代男女私下里亲近必定要招来别人的闲话,她却是顾不得了。这是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生出了浓重的无力感,她费心想要守护的人却让她寒了心,幸好还有一个人能让她依靠。 他身上好闻的香味钻入她的鼻尖,他身上的热度全部传到她身上,让她忍不住昏昏欲睡,再后来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只知道那些过往早已经过去了,她该看的应该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以后。 这一夜阿蝉睡得格外香甜,连苍白的梦境都被点缀得绚烂起来,而在周家的人却是难以入眠。王秀不甘心还想多嘴说两句,被周祖母给呵斥着住了嘴。 第二十二章 长夜漫漫,三人却无心睡眠,饶是周祖母赶着两人回自己屋里去也不见动静,终究是化成一道长长的嘆息。 「阿良,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闹成今天这样你高兴了?我说过你几次了?做事之前动动脑子,阿蝉是什么脾气性子你不知道?她不答应的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拿她没办法。可把你能的,还想做当家的,要不是老周家就指着你传宗接代,我说成啥今儿也不能依了你。」 周良这回连炕沿都没挨着,蹲在地下无精打采的,他这会儿心里乱的很,想起阿蝉头也不回的那刻,他只觉得他们之间的兄妹情分好像真的到了头,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他又不好挂在脸上,只得打肿脸硬撑着。 第33页 张绣站在他旁边趁着祖母不在意的时候拿脚踢他,不管怎样总得让阿蝉把钱吐出来才行,她就不信阿蝉能赖在林家一辈子,当真不见人不要脸了?她心里自然是向着娘家的,可是也捨不得周良挨打,先前胳膊上的两道口子就够让她心疼了,再来个缺胳膊断腿,自己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娘那脾气肯定是要让她收拾东西回家的。 周良没抬眼看阿秀,顿了片刻,闷声说道:「是祖母平日里太惯着她的缘故,不然她也不能成今儿这样子,瞧她刚才那架势,我怎么看着她连您这个祖母也不想认了,平日里扣吧着就算了,事到临头了为了那几两银子翻脸不认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瓷碗从炕上砸下来,要不是他躲得快直接招唿在他脑袋上了,溅起来的碎渣子落在手上还是见了几点血,张绣大唿小叫着,他却是没了声音,只听祖母噼头盖脸的骂。 「你还是不是人?我因为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连我最争气的孙女都给惹了,你到头来还不知道悔改,还在指责她的不是?她是你亲妹子,别人家姑娘穿衣打扮抹着胭脂水粉,你什么时候见她买过?十七八的大姑娘了,成天为你娶个扫把星进门累死累活,到头来还落不下一句好。要不然她也不必耽搁到这会儿才定了人家。阿九那孩子当初多稀罕她,心心念念想着要娶她过门,求了我多少回了,我都想应了,可是阿蝉说不让,怕人家以为咱们是图人家的,那孩子被伤了心这才投了军跟着去边塞打仗了,也不知是死是活,你作践了这么多人,你还想怎么的?」 周祖母越说心里越气,她当初怎么就没多想想要是闹到这个地步该怎么办?阿蝉那种脾气说不来心里已经记恨上自己这个祖母了,那种直性子,说一不二,哪怕就是最亲的人也要轮出个是非曲折来,吃不得半点亏。是她煳涂,这个家要不是阿蝉撑着早不知道过成什么样了。 张绣先急了,抓着周良的手左看右看,心疼道:「祖母也不当心着些,阿良可是血肉身子,哪经得住一次一次的伤。祖母,我知道您心里说到底还是向着阿蝉的,可是您瞧着挨家挨户的哪家不是大哥掌家?阿蝉每个月把工钱交给我们,我们也不过是帮着保管,更不能短了她的吃喝不是?等她出嫁的时候还得给带陪嫁,您看她把我们两口子当贼似的防,乍一看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屋里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并不能看得真切坐在炕上祖母的表情,可是阿秀还是忍不住打颤,那双浑浊眸子里发出来的寒光像是一把刀一样欲要将她划得体无完肤。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走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一个外嫁的女儿哪能一直在娘家白吃白喝?到时候吐出去的银子比收回来的多,不早些谋算怎么能行? 周祖母暗嘆,本就知道他们一个一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指望他们和阿蝉好好相处大抵也只有等她到地下长眠才能好好的梦一回。当即冷笑一声:「远的不说,就说你娘家,你嫂子嫁给你哥也快十年了罢?我怎么听说大大小小的事都过不了你娘那关?就连怀了身子嘴馋想吃颗鸡蛋都不敢开口说,我应这事为的是周良是我的孙子,我还指望他能改好。这一回瞧着看来是扶不上烂泥墙,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可没你娘那么本事,攒那么多银子也带不到地底下花去。你们还是找能掏得起银子的人罢,我一把老骨头卖了我都值不了那么多。」 周良腾地站起身双拳紧握,身上散发出阴鹜之气,是个男人都有几分气性,一晚上被两个最亲的人就差指着鼻子骂废物了,再好脾气的人都得动怒。 他刚要开口,却听祖母带着几分感伤说道:「当初你祖父起这座院子的时候盼着咱们周家一家老小能过得安稳快活,谁知道这才过了多少年,送走了你爹娘,你们兄妹也跟仇人似的。阿良,祖母一直盼着你出息,可你样样都指望你妹妹,将来这日子你怎么过?孝敬你岳母就应该苛待你亲妹子?既然你非得认你岳母一家子是好人,我也没办法,带着你媳妇明儿从这里搬出去。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们这两尊菩萨。」 周良厚实的唇瓣颤抖着,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赶出这座从小长大的院子,对阿蝉的那丝愧疚全都消失殆尽,咬着牙道:「祖母,我不说让您伤心的话,我知道您今儿是气头上,时候不早了您好好歇着罢。」他大步往出走,想到什么又挺住步子,冷冷声道:「既然阿蝉这次铁了心不和我这个大哥来往,我也不能强求,往后我就当没她这个妹子,我的事我会自己想法子,再不劳您费心,给您添堵。」 周祖母闭了闭眼,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浑浊的眼紧紧盯着阿蝉睡的方向,待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才忍不住哭出来,她真是没脸见底下的老头子和儿子儿媳。 张绣敌不过周良的力气,出了门好不容易挣脱他,怒声道:「你疯了?没他们帮着,你拿什么去还张员外的银子?周良,你要是打算缺胳膊断腿,也不能怪我不跟你,我娘本来就看不上你,要是你真废了,咱们俩可真就完了。你为了我都不能松这口,听到了没?问你话呢。」 周良由她推了自己一把,抬眼望着天上不甚明亮的星辰,重重地嘆了口气。 第二十三章 阿蝉早上醒过来,转头看向昨夜林远南靠着的方向人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睡着的,只觉得吵吵闹闹这么久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 第34页 昨天哭过的眼睛有些发酸肿胀,双手掩面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穿衣裳,刚系上衣襟前的盘扣听到外面传来他低沉又带着才睡醒后的沙哑声音:「阿蝉,起来了先用热水敷下眼睛,好舒服些。」 阿蝉脸颊一热,利落地穿戴好衣裳,叠好被子这才出去。 他已经准备好热水和帕子,人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好四处乱闯,阿蝉洗漱过后用放在一旁的梳子梳头,才挽好髮髻,只见他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装了入冬前腌制好的咸菜,见她看过来笑着说道:「知道你不爱费钱,今儿我早起做了些吃食。平日里不曾动过这些,都是从我娘那里看着学来的,实在不成也只得去早点摊子那里去填肚子了。」 阿蝉方才心中一片烦乱,没顾得上细看,这才发现不远处灶火上熬的小米汤翻滚,隐隐能看到随着汤水起伏的地瓜。 林远南将案板放平,咸菜过水后提刀一下一下将块切丝,虽说那般闲适慵懒的模样让人看得迷眼,刀起刀落的声音听着倒是有些渗人,说是丝粗细不匀,无处不透着拙笨。 阿蝉没想到这个男人有一天会为了自己而动手做饭菜,光有这份心意已然不容易了,灶上可以起锅的地瓜米汤足足费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太阳还没升起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他该是没睡好,眼底一片黑青,脸微微泛白。 她从他手上接过刀不过几下就切成细长均匀的丝,嗓音柔软娇羞:「我来做就是了,看你没睡好,今儿会不会耽误事?都怪我,让你跟着受累。」 林远南的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闻言不过是笑着摇头:「不用动脑子的活,有什么好累的?倒是你,眼睛这会儿还发红,今天怕是要受累了。活要是不急着要就缓缓,往后遇事也别急着掉眼泪,亏了自己多不划算。」 阿蝉将咸菜丝装进碗,搁了盐醋香油搅拌起来,香味很足,摆放在桌上才点了点头,阿蝉想动手烙饼怎奈他非要自己做,将她『撵』到桌子边坐着先喝汤,自是倒是颇有耐心地往锅里贴揉好得薄饼,火旺,饼捏得薄,很快就发出一阵香味,熟了一边他快速翻动,等两面都熟了,不顾烫手拿起来装进专门放饼的小竹筐里。 「真动手也没觉得有多难,离上工还有阵功夫,慢慢吃不急。我今天回的晚不能接你,你早些走,别又不顾着时辰一个人回家。娘中午那会儿就回来,你回来想吃什么和她说,娘的手艺和你的一样都好。」 薄饼又酥又脆,阿蝉很喜欢却又忍不住心疼,这年头谁家油、盐这些个东西不是省着用,连一文钱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林远南终归是个很少沾染家事的人不知道当中的分寸,阿蝉也不忍心多说什么打击了他的好意。心思不由转到了今儿从方家干完活回来该去哪儿好。要是来林家,她也没那么心安理得,除非真的成了亲才成,而回周家……只要一想起来,脑海里闪现的就是让人心伤的话,她暂时不想面对周家的人,包括祖母。 前脚才刚进绣房,后脚沐兰就追了进来,阿蝉以为她是找锦绣要香囊了,见着锦绣别有意味地沖她眨眼,这才明白过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原来是方小姐忍不住要刁难她了不成? 沐兰声音冷冷,两只眼睛里带着不屑道:「小姐想看她的衣裳做到哪里了,急着穿,要是太过磨蹭耽误了事儿可不好。这就跟我走罢,都找了你两回了,再耽搁着让小姐动怒可不好。」 阿蝉倒没说什么,本就是情理当中的事,当即挑捡了上面的针头,反覆几次见没旁的东西这才叠起抱在怀里冲着沐兰道:「有劳沐兰姐姐先走,阿蝉在后面跟着。」 沐兰冷哼一声转身掀起帘子出去了,阿蝉也要走却被锦绣给拉住,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可当心些,我看小姐身边的丫头来势汹汹,怕是有意刁难你呢。」 虽说这话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没一点帮助,但是好歹提个醒人也能绷着神经不至于着了方小姐精心设计好的道。 阿蝉拍了拍锦绣的手背示意其安心,而后笑着出去了。刚到外间就对上王秀怒气沖沖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阿蝉就是爱看王秀这副有气不敢发的样子,嫁到周家才多久就想拿捏做她的主,这多出来的几碗饭可不是白吃的。 王秀昨儿缠着周良半宿,他都没说出个能解决事情的法子,一睁眼一闭眼天都大亮了,心里都忍不住跟着七上八下起来,心里忍不住怪姚娘子多嘴,她不说自己还没这么难过,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道张家什么时候就上门来讨债了……呸呸呸,都说怕什么来什么,憋了很久才把就要说出口的话给压了回去。 这时候见阿蝉跟个没事人一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凑到姚娘子身边说:「嫂子,我昨儿照着你的法子去做,老婆子倒是松口了朝她要银子,可我这小姑子真不是个善茬,死活不给,银子就是她的命,昨儿抱着跑别人家里去了。」 姚娘子捂嘴惊讶,左右看了两眼,见旁人眼睛虽然盯着手上的活计耳朵却竖得老长,都是一帮闲来无事的嘴碎娘们都等着听笑话呢。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能罢,大晚上的能上哪儿去?我可没听说你们老周家在别地还有亲戚。」 王秀心烦意乱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着出了这口恶气,撇嘴说:「能去哪儿,还不是林家!我听老婆子说林大娘有事去城里赶不回来,就让她帮着给那人做顿饭,这可好,连人都送进去了。好嫂子,你可得给我出出主意,周良那个死木头半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哪能指望着他想法子。」 第35页 姚娘子想了想:「要不你到钱庄先借着应了急?等松动了再还过去。你小姑子那里我劝你还是死心吧,她但凡心里装着你们两口子就不会跑了,妹子,你也别气,风水轮流转,这头她得意了,兴许明儿就遇事了,到时候她要是厚颜求过来,她怎么对你你怎么对她就是了。嫂子但凡是个有钱的,肯定拿出来给你解燃眉之急,怎奈囊中羞涩,实在是帮不上大忙。不过倒是有个事说来能让妹子给宽宽心。」 王秀攒着眉头,往姚娘子身边又靠了靠,认真地听。 「方小姐心里中意的人不就是那位林公子,阿蝉不自量力和人家抢人,那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自己找死?你看着罢,这次跟着过去指不定得哭着回来。富贵人家收拾咱们这种平民百姓还不就是动动指头的事?且等着瞧罢。」 王秀对阿蝉怎么挨方小姐的数落不感兴趣,她愁得是怎么才能尽快拿到银子好去还那个窟窿,钱庄那不成,借一两银子痛快,到还的时候只怕是倾家荡产都还不起,她还想和周良好好过日子。 却说阿蝉在去方小姐院子的路上正巧就遇上了林嬷嬷,让她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林嬷嬷问她做什么去,她赶紧答道:「大小姐想看看新做的这身衣裳,我给送过去,小姐要是有什么不合心思的地方,我也好紧着些改。」 阿蝉不怕方瑶给她下绊子,但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她不想再应付了。眼看着有救星到门前,自然得赶紧用上。 林嬷嬷是明眼人,当中的弯弯绕绕一看就明白,大小姐对去见林二公子本就不上心,怎么会好端端的在意这种事?再想到那个和阿蝉定了亲的人,心中沉了沉。这事还是禀给夫人知晓为好,老爷夫人不愿意小姐和林远南往来,只是小姐不死心,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来,方家脸上也不好看。 林嬷嬷当即笑道:「阿蝉先别忙着去,先随我去见见夫人,她也有几句话要叮嘱你,这两天一直忙府里的事顾不上。沐兰,你先回去和小姐说一声,阿蝉晚些时候去。」 沐兰虽恼却不敢多说什么,夫人身边的婆子丫头哪个都是她惹不起的,看了眼阿蝉转身离开了。 林嬷嬷将阿蝉带到夫人屋子外间,只顾自己掀起珠帘进去,独留阿蝉一人看着眼前燃香裊裊,热意如浪涌来。林嬷嬷去和方夫人说什么,她大致能猜得到,方家显然不想方瑶和林远南再有什么牵扯,如今林远南已经定了亲,方瑶要是再死缠着不放,到时候丢的只有方家的颜面。 而这时王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怕什么来什么,张家嚣张跋扈可不管方家怎么想,直接差人上门,点名要王秀回去。 第二十四章 方夫人正半倚靠在榻上瞧着绣房新送来的绢帕,攒着眉头,嘴唇紧抿,挑拣了几次也没个合心思的,已然是极为不悦的神情。正巧林嬷嬷进来,指着桌子上摆着的东西怒道:「亏得当初还是千挑万选选进来的,瞅瞅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什么样子?没一个能看的。」 林嬷嬷陪笑道:「您是看惯了阿蝉的那个调调,所以才变得挑了,绣房里能有几个像阿蝉那么手巧的,婆子这儿倒是有个要紧事和夫人说,正是关于阿蝉的。」 方夫人将那些不成器的撂一边去,不以为然地问:「阿蝉能有什么事?她要是能惹事这会儿早不在我方家了,难不成有人在你面前嚼舌头根子了?你倒有那闲工夫搭理她们,成天嘴碎不干事,还当自己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林嬷嬷赶忙摇头,往前走了两步,这会儿屋子里没有别的丫头伺候着,也不怕被人给听了去,有几分担忧地说道:「若是那些不上檯面的话,婆子我也不会在夫人面前说了。我刚过来的时候碰到沐兰那丫头带着阿蝉去见小姐,她向来对林二爷家的公子不上心,好端端的怎么会在意她要穿的衣裳?更何况,林远南和阿蝉定亲的事传得无人不知,我真怕小姐气急过了头,想要挑阿蝉的刺。一个平民百姓家的丫头就是府里处置了,也不算什么,可是让整个方家都搭上,成了众人口中的话柄那可就不好了。这事我总觉得欠妥,便自作主张将人先带回来了,免得收拢不住,大伙儿脸上都不好看。」 方夫人听罢,脸上的怒意更甚,登时坐直了身子怒骂道:「这个混帐,当真是平日里太过宠着她,才让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说了多少次不许和林老三家的来往,嘴上应承的好,背地里使的又是一套,这一次我可得好好敲打她不可。你先叫阿蝉进来。」 阿蝉在外间听得不甚清楚,没一会儿林嬷嬷出来说夫人让她进去,她稍稍理了理有些乱的新衣裳这才进去。 方夫人看到阿蝉手上的衣裳,伸出手示意她递过来,细细翻了几遍,语气颇为赞赏地说:「我没瞧错人,这个颜色最衬阿瑶,可不就是跟花一样的年纪?我这里瞧着很好,接着做下去就是,往后小姐再差人传你过去,不必理会,若是敢拿身份压你,你让她来找我,我倒不信没法子治她了。」 阿蝉福了福身,应了声是,也未多说什么退了出来。今儿运气好,碰上了正经人,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解决了省得自己多费心思。 绣房里这会儿没人管嘈杂的人声乱成一片,不甚清晰的字眼传入耳中,看到阿蝉进来这才消停了些,有人开口:「阿蝉,方才张家的人来将你嫂子叫走了,是不是你家中发生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去看看罢,可别耽误了。」 第36页 阿蝉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凉凉地看了眼出声的方向,径直走到隔间里没出来。 锦绣待她坐下来才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小姐要刁难你。这一阵风似得,来的快去的也快。」 阿蝉抿嘴乐了:「小姐又不吓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次运气好,谁知道下次会使什么法子,罢了,不说了,快些做事。」 方夫人待阿蝉走后站起身,林嬷嬷赶忙取了外面的披风来,安抚道:「夫人也别生大怒,小姐兴许只是一时没闹明白,她不是不懂事的。都是从哪个时候过来的,最难断的就是情分了,您好好同她说说,她准会听的。」 方夫人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来:「亏得还有你帮她说话,就怕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不通,好说歹说油盐不进这可怎么好?我心里真是愁得厉害,都帮着她瞒了老爷多少次了,这回她要还是犟,那就别怪我不帮她,我直接到老爷跟前去说去,让她老子治她去。」 林嬷嬷虚扶着方夫人的胳膊匆匆往方瑶的住处走,所经之处都是一片萧条,两人的神情都显得严肃,外面的丫头见着来人赶忙称道了声。 坐在屋子里的方瑶听到声音,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可还是梗着脖子等着娘进来,她就是气不过,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不能接受远南?既然娘要和她扯开说,那她这次非得说个是非黑白不可。 只是从院子外面到里面的这几步路让方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裙摆,衣裳上出现的褶皱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方夫人进来一眼就看透了她这会儿想什么,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撅个屁股就知道她心里再想什么,凡事都由着她将来还反了天。 方瑶正襟危坐,待方夫人在主座上坐下来,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母亲怎么来了?」 方夫人冷哼一声:「你这屋里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我怎么就来不得?方瑶,我今儿也不和你兜圈子,咱们把话都说明白了,你往后要是再因为林远南找周蝉的麻烦,闹出丢人现眼的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瑶顿时垮下脸来,哀求道:「娘,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能体谅我的苦心?三哥他又不是纨绔子,那个林二公子半点都比不上三哥,您心里也清楚,为什么还要我嫁给他?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林嬷嬷垂眼站在那里,心里暗嘆小姐也是煳涂,眼看着这会儿夫人已经气得狠了,怎么还说这些不讨喜的话呢? 方夫人沉吟一阵,狭长晶亮的眼睛里散发出一阵冷然深沉的光,方瑶顿时只觉得自己越发没底气了,果然娘的话里没有半点怜惜和妥协:「听你的口气,你心里想来已经有了主意,我这个做娘的话你都听不进去,我也不再和你白费唇舌。今儿你爹正好歇在家,你若是能说得过他,能让他点头答应了,此后我再也不会拦着你。」 方瑶原先还带着一丝希望的脸色倏地变得和白纸一般,爹看似温和好说话,但是她最怕爹了,不过瞪她一眼,就能让她的心也跟着颤,她哆嗦着嘴角,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娘,您向来疼我,就帮我这一回,帮我在爹跟前说说好话,到时候我和三哥肯定好好的孝顺您。」 方夫人转眼看向沐兰,话有一半是沖她说的:「你连我都说服不了,还想让你爹答应?趁早打消你的念头,要是听话些兴许你爹还能给你几分好脸色,不然有的你好受。去给你家小姐披件衣裳,这就去前院,有什么话同你爹说去。」说完就迳自出去了。 沐兰从箱子里取了小姐最爱的那件斗篷出来,见小姐的脸色更加惨白,有些不忍道:「小姐,既然夫人和老爷都不答应,要不……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罢,真说起来,林公子的身份真配不上您,而且他已经和阿蝉定了亲,您再里面掺和,外面指不定会传得多难听。过会儿到老爷面前,您嘴甜一些说两句好话,好让老爷宽心,不然为了个不值当的人挨顿训多不值当。」 方瑶最不待见身边的人泼冷水,就算吓得浑身颤抖,她打定了主意就不想回头,一把用力从沐兰手中扯过斗篷自己穿上,咬牙道:「就算他们反对又怎么样?我总要撑到最后。」说完大步往外面走,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方夫人在前面步子越来越慢,她这当娘的怎么不心疼闺女?若是能成哪怕老爷就是再怎么拦着她都会帮女儿,可是那林家……林家三爷……两家人之间有着那样的过往,谁也不能大度到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所以女儿和林远南这辈子都没在一起的可能。不管心里多么难受,女儿的念头都必须断了才行。 方老爷对方夫人这个时候来找他惊讶不已,待看到姗姗来迟的大女儿,所为何事便是不说也明白了,登时脸色变得万分难看。 方夫人看着身后进来的女儿,努了努嘴:「有什么话跟你爹说罢。」 方瑶还没有张嘴,只见父亲抬手摆了摆,声音更是冷厉:「不必说了,我不会答应,就算他再怎么能耐,这辈子都别想进我方家的门,你要是往后眼里没我这个爹,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管不着你,前提是我会让人把他打成残废。你这么多年吃穿用度都是花我的,守着个残废我看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第37页 方瑶料定父亲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要毁了林远南一辈子的话,登时又急又怒道:「凭什么?爹您怎么能做这么过分的事?我这一回铁了心就是要跟着他,我哪怕和方家断……」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一阵热意从她的头上浇下来,坚硬的骨瓷茶碗擦着额头过去,划下一道血口子,方老爷怒目欲裂,恶声道:「刘才,你给我带人这就去敲断的林远南的腿,方瑶,你当你爹我只是开口说说?」 第二十五章 王秀朝阿蝉离开的方向望了望,不见半个人影,加之张家人催得紧,不走不成。她本想着要是能等到阿蝉回来,这事就有个盼头,就算闹得再凶,还真能见死不救不成? 张家派来的都是膀大腰圆,凶神恶煞模样的人,王秀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地跟着往出走,就算知道背后那些人都幸灾乐祸,向来护着颜面的她这一回却是顾不上了,男人们步子大,她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不为别的,周良这会儿铁定在他们手上,要是去晚了人都不齐全了可怎么好? 刚到周家院子外,门前已经挤了很多人,在正院这中间站着的可不是张家的管家,尖嘴猴腮,五官上无一处不透着刻薄,这还会儿两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恶言恶语地骂:「当初拿银子怎么没多动了动脑子?可以为吞了就不用吐出来?利索点将银子拿出来,这一顿打就算了,毕竟都在清水镇住着,也算得上半个邻里乡亲,免得让旁人以为我张家仗势欺人。好事不成也就算了,只是你妹子那天冲着我家老爷挥刀太过分,要是有个好歹,就你们家这点家底能撑得住?我们老爷也不打算细究,再拿个二两银子来就当压惊了。」 明白人一听便知这不过是老管家仗着张员外的名头在外面发自己的财罢了,吃过亏的人虽气愤不已,可又和这种人讲不出什么理,只得忍气吞声咽下去。 周良垂头站在光秃秃的梨树下不发一言,王秀赶紧跑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问:「你不是说想到法子了吗?怎么这会儿还干楞着?银子呢?」 周祖母站在屋子里掀起帘子往外面看,布满道道皱纹的额上挤出几道更深的褶皱,浑浊的眼紧盯着被围在中间颓败的孙子,心里一阵难受,转身回到里间从被子下面拿出个小布包,颤颤悠悠地走出去递到他手里,摇摇头道:「我嘴里说着往后不管你要将你撵出去的话,可你总归是我从丁点儿看着你长大成人的,凡事都该有个度,别让贪心害了你自个儿。这是我这几年年攒的银子,本来想留给你妹子做嫁妆,她八成还怨恨我,先拿给你应急用。」 王秀手疾眼快地抢过来抖开,里面躺着三三两两的散碎银子,更多的是铜板挤在一起,不悦地嘟囔道:「祖母也真是,要是早些拿出来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没底,阿蝉抠得和铁公鸡一样一根毛都拔不出来,不然凑起来也该够了。」 周良看了一眼,心底蓦地一酸,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攒下这些银子,用力从王秀手中夺过来,将边角重新包好塞进祖母怀里,笑着说:「昨儿孙子想明白了,这事是我惹出来的,不管怎么说没有您跟着我遭这份罪的道理,您收回去就是,我另外想法子。外面天冷,快些回屋里去罢。」 王秀想要和周祖母抢,却被周良给拦下来,当即怒道:「你难道想被人打死?能还多少是多少,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会儿犯什么煳涂?」 周良抬头往人群中看了两眼,看见王婆子,突然大声说:「前些日子岳母与我说要借银子使两天很快就还,女婿这会儿被人上门逼着要债,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若是岳母松动了还是早些还了女婿,也好将这事了了,不然女婿可真要断手断脚了。」 躲在人群后面的王婆子忍不住暗骂自己怎么不在家里待着,她本想看阿蝉到最后会不会拿银子,若是拿了,往后她从女婿身上还能敲出来,谁知道阿蝉竟是狠心到连她亲大哥都不管了。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她,她抖了抖唇,无奈地说:「女婿啊,有钱我还能不还你?家里那么多张嘴,穿衣吃饭都得用钱,你爹不能动赚不来钱,你两个大哥还没发工钱,我拿什么还你?你妹子没回来?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能坐得住,我这就给你找她去。」 她才刚转身,只听朱寡妇笑了一声,不客气地说道:「王婶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谎话好歹找个能让人们信服的,谁不知道银子进了你的口袋里想要往出吐可是难得很。我只是看不过眼,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周良吗?看他变成缺胳膊断腿的,王婶子你心里过意的去?到时候你家闺女可不只在方家做绣活那般简单了。我听说方夫人最不待见听这些烦心事,三天两头的闹事,你闺女这活计还做得住吗?」 朱寡妇说完看了一眼周良,风流的眉眼微挑,透出一抹风情。 王婆子被多嘴好事的朱寡妇说得面色一凛,看了眼女儿,却见她垂着头不吭气,瞧着也是等着她往出吐银子了,心头越发不痛快,眼看着钱罐子好不容易才满当起来,又得塌下去一块让她怎么能甘心? 周良瞧见王婆子面色不好看,一早就知道找丈母娘要银子难,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下都这般沉得住气。都怪自己耳根子软,当时信了阿秀的话,以为自家人好借好还,谁知道居然是吞下去就不打算吐出来的主。 第38页 张家的老管家可没功夫等他们谈拢,春天迟迟不来的时候冻人的很,当即道:「赶紧给了银子我们好走人,爷可没功夫听你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不利索些,这院子里的东西爷瞧着哪样不顺眼就砸哪个,直到拿到银子。」 周良的脸倏地绷紧,他握紧拳头却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只得转头和王婆子客气道:「岳母,就当女婿求您帮女婿撑过这一关。」 周祖母早就看王婆子不顺眼,这回终于逮着好时候,高声道:「王婆子,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平日里撺掇着孩子们我权当没看见,这次你不存好心把我家搅和的不得安宁,昧着良心吞银子,要是我家周良有个三长两短,王婆子我和你拼命。」 老管家不耐烦地伸手掏了掏耳朵,最烦这帮只会吵嚷的碎嘴娘们,抬眼向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举起一口小缸用力向地上砸过去,顿时一道碎裂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那些看热闹的人见张家人动了真格的,生怕自己也跟着受到波及,忍不住往后退了几退。 王秀眼看着自己腌制的菜就这么被人给毁了,登时又气又怒,转头看着王婆子大声喊道:「娘,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吗?我没那富贵命,这辈子就跟着周良了,我只想好好的和他过日子,我求您了,把银子拿出来吧,你看这些人真要动手,周良会没命的。」 阿蝉坐在隔间里心神不宁,手中的活计竟是一针都做不下去了,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同锦绣说:「若是有人来问起,就说我有事,让她晚点再来。」 方夫人高待她,屋里的人都知道,若是阿蝉家中有什么事就是早走也无妨,倒也不用特地去和林嬷嬷去告假了。 急急地出了方家后门,抬眼见巷子里站着个陌生的男子,她也无暇顾及快步跑了出去,未瞧见那个人眼底的若有所思,转到大街上,心也跟着乱极了,却不想一眼就看到那高瘦的背影,随着两个男人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阿蝉这时真是犯了难,她记挂着家中的事,却不愿意拿银子,心里想周良能记住这次为什么吃亏,往后也能长点记性;她还想追上去跟着林远南,他身边的那两个人瞧着不像好人,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十六章 张邈自从阿蝉拒绝张屠夫后待她一直不冷不热,阿蝉正左右为难,他走过来不情愿地说:「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张家人在你家砸东西,你再回得晚些房子都没了。」 阿蝉往林远南离开的方向望了两眼,面上焦急不已,双手抓着张邈的肩膀说道:「你帮我个忙,你跟着林远南看他去做什么了?那两人瞧着不像好人,有什么不对劲的你赶紧跟我说,快些去,改天我给你带饺子吃。」 张邈不信:「你这么抠,哪捨得包饺子送我?罢了,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给你跑这回腿。你别不信,那个林秀才真不是好人,我见过他……」 阿蝉哪有心思顾得上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听他应了就匆匆忙忙地跑远了,只留张邈站在一边鼓着腮帮子从鼻孔里往出喷气。 眼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线里,张邈跑着追上去,他实在不明白有话哪里不能说,还得去镇上鲜少有人去的荒废巷子。站在巷子口,他猫着身子往里面张望,亏得他们没往深处走,他不用露脸都能听得清楚里面的人再说什么。 为首的刀疤男子脸上闪过一抹兴味,摸着下巴道:「这地头上老子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不动声色,告饶都不说一句的,好胆量,不过你这小身板可禁不住哥几个揍。不问问是谁要找你的麻烦?」 林远南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两个人,嗤笑一声道:「方老爷的那张脸面真是金贵的很,生怕别人瞧出端倪专挑你们这种地痞无赖。倒不如说说为什么事来?」 那男子倒也不瞒着:「我当你早知道缘由,告诉你也无妨,方老爷这么做为的还不是他那个娇滴滴的大女儿,也不知道你这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这镇子上好颜色的女人都瞧得上你这等小白脸。方老爷给银子大方,哥几个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兄弟也别强撑,只要你的一条腿从此瘸了,往后长点心眼就成。天这么冷,哥几个也只想痛痛快快拿钱走人,你要是不乐意,可不就是瘸腿这么简单了。」 张邈听到这话惊得捂着嘴巴,拔腿就往阿蝉家跑,心里还忍不住想阿蝉一个姑娘家知道了又能做什么?难不成送上门去一块挨打?他虽然不待见林远南,可瞧他那身板估计还真只有挨揍的份了,阿蝉见了只会心疼,一点都不觉得这人真不是个男人。还是把自己爹叫上好帮忙,到时候阿蝉指不定能从当中分得清好坏来。 阿蝉快步走到家门口,见围拢了一堆的人冲着里面指指点点,并没有人发现她。院子里已经消停下来,偶尔还能听到张家管家趾高气昂的几声嘲讽奚落,还有王秀讨好和哀求的声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嫂子这么低声下气,不再耀武扬威,忍不住弯了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刚才的担忧和急切,平静的像个陌生的路人一般,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王婆子终究还是敌不过小女儿泪眼朦胧的哀求和低声下气地给人说好话,狠狠地剜了周良一记眼刀,恶声骂道:「当初都说不让你嫁这种人,你偏拧着股劲儿怎么说都说不通,这会儿可好了,害得老王家也跟着你丢人现眼,能指望你什么?哪次回娘家不是一副穷酸气?连你姐姐的半根手指头都够不上,过年都不知道孝敬家里,往后也别回娘家,我不想看见你,见了你就生一肚子闷气,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闺女。」说完脚步蹒跚的离开回家取银子了。 第39页 王秀除了成亲那会儿挨过娘的数落,却不想新的一年刚开头不久就惹了这么一桩事,眼里的泪水更是收拢不住,转身对着周良拳打脚踢,破口大骂:「你们周家一家子没良心,当我可图你们家的这间破院子还是怎么的?我王秀怎么不能嫁个好的?还不是图着你这么个人?不念我的半点好,我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让你妹子过得好,周家也跟着体面些?怎么到头来我娘家都跟着成恶人了?周良,这就是你对我好?我娘都不让我进门了,往后我可怎么办?」 周良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眼看着王秀脸上的泪水密密而落,心里也跟着揪起来,安抚道:「往后我努力赚钱,咱们带着好东西到岳母家赔礼道歉,求她原谅咱们可成?我知道你为我受委屈了,好了,咱先不闹了,这么多人瞅着,闹笑话呢。」 阿蝉冷笑一声,真是狗改不了吃shi,没什么可救,刚准备转身走,有人回头看到她,疑惑地问:「阿蝉,你家都闹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看热闹?张家要银子,不给就不是砸东西那么简单了。不管怎么说你哥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不乐意也不能曲解了他的苦心不是?冷巴巴地站在这里,难不成真想看着你亲哥缺胳膊断腿?」 阿蝉轻蔑地看了一眼更多回头的人,好一会儿弯起嘴角笑道:「你晓得个屁,有这等闲工夫先管管你自家的事,别等后院的火烧起来才知道晚了。」 那人被阿蝉一句话给堵的面红耳赤,虽然知道阿蝉有时候嘴里不冒好话,可是这么过分还是头一回见识,气急败坏地想同她好好说道说道,无奈她滑得很,还未等他捉住人早走远了。 周祖母循着那声阿蝉一瘸一拐地追过来,入眼只是一道笔直瘦弱的背影,当中的倔强依旧犹在,她所看到的是绝无可能妥协,心头一阵钝痛,这孩子难不成今儿也不打算回家?她很想追上去问,可是又不敢,只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今儿晚上。 张邈刚要往自家摊子方向拐,却被阿蝉拉住了,焦急地问:「不是说要你跟着他们吗?你在这里干什么?人呢?难不成跟丢了?」 阿蝉从没对张邈这么凶过,他一时气急,怒道:「为了那个林秀才你这么跟我说话,我还不是怕他吃亏想把我爹叫过去帮忙?那些人要断他一条腿,就他那小身子,再怎么折腾都抵不过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你别在这里拉着我说废话,这会儿说不定腿都断了。」 阿蝉什么都顾不上了,顺着方才的方向追过去,刚到半路瞧见穿着一身红衣,容颜描画精緻的女子同样急急地往那条没有人进去的巷子里跑去,阿蝉黑亮的瞳孔缩了缩,也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的步子慢了起来,而后变成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她心里比谁都要担心,可方才见方瑶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入了骨的担忧,当初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情意?她疯了似的想知道,她更加知道这种在心里不停叫嚣的声音其实是嫉妒! 张邈一直跟在她身边,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明白过来,冷哼一声,像是幸灾乐祸的说:「他们两个早就有什么,是你不信,我亲眼见他们抱在一起,那方家小姐哭的叫个惨,我就说你遭这个罪做什么?我和我爹都会对你好,你这人咋不识好赖呢?我……」 张邈喋喋不休的话再阿蝉的瞪视下止住了话头,虽说是用走的却也不过比方瑶晚了半步,巷子里早已经乱成一团,阿蝉惊讶地看着林远南比两个大汉瘦弱的身子灵活地躲避着他们的拳头,一个利落地转身反桎梏住一人的胳膊,只听那人发出一声狼狈又疼痛的喊叫,而旁边的那个人脸上已经破了道口子,他啐了口,两拳相握,攒眉怒道:「倒是小瞧你了,懂两下子,不乖乖地听话就别怪老子们跟你动真格的。」 他随手捞起放在角落的粗木棍,用力举起来对着林远南的腿就要敲下去,林远南眼疾手快将手里的人一拽堪堪挡了那一下,更加嘶声力竭的唿痛声划破长空,便是未受过那等疼痛的人光闻声已经知晓箇中滋味了。 「你这混帐东西,找死!」那大汉大喝一声频频挥棍往林远南重要的部位招唿,招招下狠手,脸面狰狞丑陋的表情分明是想要将林远南置于死地。 林远南饶是躲得再快却也显得吃力,阿蝉清楚地看到他的额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甩落,眼看着那一下就要砸在他的背上,慌忙也拿起粗棍迎上去,张邈看她就那么窜出去了,想要叫却发不出一声声音来,转身赶紧回去喊他爹了。 只是阿蝉的木棍对着那人后脑瓜子落下的时候,那个娇养大的大小姐却扑过去挡在了林远南身上,木棍砸在柔软纤细的身子上,那一声闷响,阿蝉听得只觉得牙齿都发酸,方才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叫出声,而方瑶却咬紧牙关,断了线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眼前都变得朦胧不清,可她还是看着林远南的方向笑着。 「我没想到我爹会这样对付你……这一下活该是我来替你受着。」 那大汉转身要教训阿蝉,另一个人却神色紧张地过来说道:「大哥,你刚打的可是方老爷的掌上明珠,他要是和咱们计较起来……别说银子怕是连命都得搭进去,你说这可怎么好?」 大汉啐了一口,抿着唇怒道:「坏事的臭娘们,专门挡我们的财路,先去别处避一避,方老爷心胸狭隘,必然不能绕过我们,赶紧走。」嘴里说急却还是转身冲着林远南露出一抹噁心的笑:「兄弟真是好福气,两个都这么标緻,劝你一句,往后离方家的这个臭娘们远点,这回不是我们,下次方老爷换个人也要搞死你。不过这娘们对你这么认真,以前是不是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真有艷福。」 第40页 林远南在方瑶向他倒过来的时候接住她,微不可查地拧紧眉头,抬眸看向阿蝉,声音微凉:「你先回家,我送她回去。」 都不是懵懂年纪的人,阿蝉自然听得懂大汉口中的意思,对上林远南的眼睛,她希望从里面看到的情绪半分都没有,唯有的只有让人觉得恶寒的冷漠与平静,阿蝉的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行兇的人早已经跑了,而他也疾步走远了。 其实她本不应该胡思乱想的,可是脑海里总是忍不住闪现出方瑶不计后果扑向他的剎那,如果换做她,她会这样做吗?她想了很久,就在答案昭然若揭的时候,张邈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呆愣,她转头看过去,却不知道脸上什么时候早已经布满泪水。 张屠夫急急地迎上来,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张邈回去跟我说这里有人欺负你……」话未说完脸却红了,有些羞窘道:「我怕你们应付不过来就赶来了。」 张邈也抢着问:「那个林远南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跑了?你看你什么眼光……我爹听到你有事,二话不说连摊子都不要就跑过来了,你惦记的那个人就这么把你丢下了?你真以为让你给我做后娘委屈你啊?」 张屠夫呵斥了一声张邈,尴尬地摸了摸头:「张邈的嘴不好,心不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快些回去罢,在这里不好看。」 阿蝉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水,暗骂自己多难都不哭,怎么为了这么个事开始掉眼泪。那被压在心里的答案渐渐浮现出来。 她会冲上去为林远南挡那么一下吗?事情并没有走到那一步所以说什么都是白搭,但是细细论起来,应该是不会的。她确实待见这个男人,可是她还没有想明白要不要为这个男人付出自己的性命,因为对她来说他依旧像一团迷雾让人看不真切,明明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不顾一切的付出,对她来说有点太过大方了。 当初是自己的选择,可是直到现在遇事的时候她想到的还是自己,说不清对或错,也许放不下的还是他和方瑶的过去,说不在意,那分明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 如此说来,她是不是还不如方瑶待他的情真?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无力想太多,最后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方家绣房。 第二十七章 太阳挂在天际,散发出耀眼的光,风微冷,让人不觉得暖和。 阿蝉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进了隔间,她向来勤快,也不做那等丢颜面的事,林嬷嬷也不让人打扰她清净,锦绣跟着沾光,比起外面绣娘端端正正地坐姿,她两条腿压在一起,微微侧着头小声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阿蝉回来了,赶忙迎上来,担忧地问:「阿蝉姐,你不要紧罢?听外面的娘子们说你家发生了大事。」 她这时才瞧出来阿蝉脸色苍白,额头上薄汗涔涔,极没精神:「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晚一天也不要紧,若是你信得过我,往后有什么差事你尽管吩咐,粗活重活我都能帮着做。」 阿蝉轻笑着摆摆手,虚弱道:「不妨事,我只是回来的时候走得急了些,缓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去忙你的罢。」说着她双臂交叠置于桌上,额头压在胳膊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锦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以为她只是太累睡着了并不知道那薄如蝉翼的眼睫上挂着点点泪珠。本来是想借着阿蝉得夫人赏识的机会接近方大小姐,却不想这两人为了个男人结了仇怨,让她断了路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外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想来是林嬷嬷派来看着她们的人不在又跟放了羊一样,锦绣见阿蝉没有动,忍不住抬脚走到门口,侧耳听外面人说什么。 「我刚才从外面领回针线来,你们猜我听到什么了?」那人也不等人问,稍稍压低声音,有几分幸灾乐祸道:「方大小姐被人给打伤了,你们肯定不知道是为了谁,是那个林秀才,你说这得多深的情才能不顾自个儿性命去给人受痛?」 「阿蝉不是冤得很?听说已经定了日子,三月开花的时候,这得多尴尬。搞了半天人家郎情妾意深的很,瞧着怕是没戏了,要是我就是给人看了笑话我也不会嫁这种人,往后的日子长的很,难不成总把这事放在心上噁心自己?说起来阿蝉这丫头真是命不好,人长得标緻又勤恳,就是老天不眷顾。咱们都是明眼人,平日里跟着王秀坐在一块也不好说什么,可说实话,她就是个被惯得狠了没分寸的丫头,成天想着从阿蝉身上抠点好的,周良也是个没脑子啥都听她的,被她那个老娘搅和的……这一家子没个能看的。周大娘也是,口口声声念着疼阿蝉,自家孙子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不清楚?一个两个的非要把阿蝉逼死不成?人啊,得讲良心,阿蝉虽说有不好,但是平时是怎么待他们的谁不清楚?早知道这样,餵条狗也强过供着这些亲人跟个周扒皮似的没玩没了。」 「你说的也是,阿蝉也是不容易,这几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都敢上庙会上演的戏了。」 「这是什么话,人家林秀才和方小姐本就是一对,是她自己不值钱,没脸没皮地贴上去,没瞧见方才进来的时候脸色都难看的很,八成是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丢了这么大的脸,就算成亲了又能有什么用?你看着罢,我猜他们两人的事准要吹了。」 第41页 ………… 众人七嘴八舌,锦绣回头看了一眼,阿蝉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心里跟着嘆了口气,罢了,虽说不像自己那般大的仇,有时候活着的亲人比死人还要伤人心。不过听到方瑶受了伤,她的心上一阵舒坦,什么时候方家人死绝了才能解了她心头的大恨! 而原本在前厅里吃茶的方老爷和方夫人在听到自己的女儿受伤后顿时急了,匆匆赶到女儿的闺房,见到在外面候着的林远南,方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如纸般苍白,抬手指着林远南咬着腮帮子恨声说道:「林远南,你把我女儿害成这个样子,你别想我能放过你。」 方夫人早哭天抢地的进去看女儿了,方瑶因为剧痛早已经昏死过去,趴在床上露出一片雪白美背,上面是醒目的伤痕已经见了血,看得方夫人差点晕过去。自己从小疼到大的闺女,平日里连手指头都不捨得碰一下,谁知道到头来为了个男人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旁边的大夫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亏得下手的人使错了方向,要不然整个人就残了,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这几天我开些伤药,让人精心抹了,不出十天半个月便能减轻些。」 方夫人心里压着的石头这才放下来,早知道会生出这样的事,她当初就不顾什么恩怨,只要他能好好待自己的闺女就成,这个煳涂孩子…… 方老爷跟着要进来被丫头拦在外面,更是气得直嘆息,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胆敢伤到他的女儿,他定要让那两人不得好死。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睛里瞬时布满寒霜,看向林远南时眼中生刀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才能解恨。 「当初我不是已经同你说清楚了,不要缠着我的女儿?你当时说的什么可还记得?你说对她并没有情意,往后自会断了往来,这才多久你便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亏得还是个读书识字的秀才,出尔反尔也不怕闪了舌头。」 林远南站在那处身子笔挺,一袭白色衣袍将他衬得风姿卓然,丰神俊朗,此时他眉头微攒,极不认同道:「方老爷该是教训错了人,我已经叮嘱过方小姐许多次,至于……您也看到了效果微乎甚微。林某已经定亲,更无意与无关之人多有来往,方老爷莫非年事高了,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打断我的腿……说来好笑,林某本想着念在您与家父有几分交情待成亲之日请您来喝几杯喜酒,如此看来,方老爷倒是不稀罕的。方小姐已然无碍,林某也该告辞了。」 方老爷在他脸上没有看到半分愧疚,神色平静如水,方瑶受伤像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就这般坦然的大步离开,更是气得方老爷脸上横肉抖动,怒火冲天。 看着从里面出来的方夫人指着林远南离开的方向骂道:「瞧瞧和他老子一个德行,真是让人看着不爽快,阿瑶怎么样了?」 方夫人气得捶打他,泪水顺着脸颊大把大把地落:「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当初的那些破事,说到底是你们对不住人家,更何况他们母子俩又不知道当年的事,只要藏好了,顺着自家姑娘又怎么了?刚才大夫说了,要不是那些人下手偏了,咱家闺女只怕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要是成了那样,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方老爷瞬时楞在那里,他平日里对方瑶严厉,可说到底还是最疼她,只怕以后自己这个当爹的她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怎么办?这梁子已经结下了,撕破了的脸哪能变完好?让她断了这年头就是了。」 ---- 阿蝉并没有睡着,外面的那些人并不怕被她听到,不过隔着一道薄帘子,那些话全部传入耳中。原来在她们眼中是自己没脸没皮硬贴上去的,这事容不得她辩驳,事实本就是如此。 因为开始的时候是带着目的去亲近他的,所以最后活该自己承受这样的后果,她想了很多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林远南会不会因为对方瑶有亏欠而将两人的亲事作罢?虽说让人痛心却是最现实无比。既然註定要遭受这一关的话,倒不如自己先开口,事情因她而起,由她来结束也是最好不过。 眼看着到了中午该吃午饭的时候,锦绣过来推了推她,阿蝉抬头笑了笑:「这么快就到中午了,这就去吧。」不管怎样都不能饿死自己,她又不是少了这个男人就活不下去了,一会儿还是打起精神尽早把方夫人交代的事情给解决了才好,也许这里已经容不下她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阿蝉会这么快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眼睛有些红肿,脸色白了些并没有什么不妥,要是细细说起来,阿蝉就是这点好,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都能受得住,没有什么能击溃她,让人唏嘘不已。 锦绣看了看众人投过来的探究目光,忍不住说道:「阿蝉姐,你要是不舒坦就带回去吃罢,我问过张婶儿了,她说能成。」 阿蝉摇摇头,冲着锦绣露出一抹笑:「快些吃罢,回去还得麻烦你帮我缝璎珞,事太多太细了。」 锦绣先是一愣,阿蝉自己的手不假手他人,这一次……没想到……只是她却是犹豫了,不愿意让自己的私心牵累到这个命运悽苦的女子,她要报仇却也不能连累无辜的人,不然和那个畜生有什么不同? 阿蝉吃过饭迳自回屋里去了,至于外面的人说些什么都被她抛在脑后,别人就是把天都说塌了,这日子不照样得过? 第42页 第二十八章 锦绣在做活累的时候会坐在一旁看阿蝉忙活,她手脚利索,往针孔里穿线的时候先用手指捻一捻,在放进口中润湿再捻,线头很快就变得服帖,飞针走线时的娴雅俊俏模样宛如画中人。 待帮着干活的时候才发现,阿蝉骨子里是个认真到极致的人,便是不起眼可略过的地方她都要将针脚给弄平整,锦绣不过漏了一针都给她发现了,弯着眉梢笑着嘱咐重新来过。 这一道淡然又严肃的目光让锦绣不敢多言,照着她的吩咐做规整了,才问道:「阿蝉姐伺候夫人这么多年,夫人又信任你,不过些不易发现的小错处,为何阿蝉姐还看得这么重?」 阿蝉停了停手,微微侧着头看向锦绣,眼睛微肿,轻笑一声:「既然费力气动手做一回,做什么要让人挑着错处挨顿数落?无非就是多用点心的事,东家瞧着高兴,自己拿工钱也心安理得。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镇上的女子大多靠给富贵人家做**娘、绣活、洗衣或噼柴挑水等粗活贴补家用,绣娘算得上是体面活计,也不必理会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一门心思忙自己的就成,阿蝉一早就想明白,哪怕往后离了方家也不能毁了这门吃饭赚钱的手艺。 华衣上不论是粉桃还是彩蝶宛如有了生命般,灵动耀眼,阿蝉沉浸在当中,恨不得自己也能同它们一起绽放飞舞,所有烦绪如同一道淡淡的青烟被风撕碎消失。 再阿蝉看来不过才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回家的时辰,外面传来木凳划过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让她回过神。眼帘低垂,嘴角勾起一抹无奈淡笑,她该去哪儿?如今家早已不是家,才以为的依靠也如一座崩塌的山不足为提。 锦绣将最后一针绣完,拿起旁边的剪刀剪掉线头,抬头看向阿蝉,轻声道:「阿蝉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总归是一家人,骨子里的血是斩不断的。总会过去的,还是早些回家罢,我瞧着照你这么卖力想来能提前半个月做完。」 阿蝉沖她露出一抹温和地笑,摇摇头:「怕是不成,我还是提早一个月做成才行。」如果方家人动了旁的念头,在这件事情上刁难自己,岂不是愿望的很?毕竟自己的亲闺女受了伤,当爹娘的会心软,不管多么难看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阿蝉说着站起身,将东西收拾归置好:「走吧。」 外间的人已经走干净了,阿蝉路过姚娘子旁边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丝带着嘲讽的笑,她以为她躲得过去?既然姚娘子想掺和进来,总不能让她太轻松了才是,迁怒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方家后门看门的婆子瞧见她,招了招手,沧桑的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可怜的孩子,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看得开才能走得远,为那些人不值当。外面有人等你,快去罢。」 阿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我身上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传得连您都晓得了,谢您的好心,我记住了,我这就回了,外面冷,您快些回去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她就是再厚脸,也只为了林远南做过一回不管不顾的事,这一次去哪儿都不妥。真是可笑,到头来竟能无家可归。有人等她?是谁?林远南?来同她说两人算了的话?心里像是被尖锐的刀子划了道口子,血水哗啦啦地涌出来,浸满了全身各处。 跨过那道门槛,她却不敢抬头,生怕见到的真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只是顺着风擦过自己耳垂的声音充满了欣喜和激动,陌生又熟悉,这分明是…… 阿蝉快速抬头看过去,只见在不远处站着的是个穿黑色衣袍的男子,生得壮实□□,相貌憨厚实诚,唯一不同的是比以前更黑了,却也更硬朗了,浑身上下都透着男子气概。他…… 「九哥?」 这男子正是从边疆回来不久的阿九,看到阿蝉脸上的惊讶,更是乐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爽朗道:「本来担心这么多年不见你怕你不认得我,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是不是生病了?」 锦绣见阿蝉遇到了熟人,沖她做了个自己先行离开的手势便走远了,刚走到巷口看到等候在那里的人先是楞了楞,嘆口气直接走了。 阿蝉心里的忧愁顿时一扫而空,眯眼笑道:「不碍事,我听人说你不是在外面……」 阿九也不恼,摸着后脑勺傻笑:「说我死在边疆了?我命大,阎王不收。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我知道你是个长情的人,想着你该是捨不得离开方家的,所以刚回来就在这里等你了,可不然被我给等着了。现在要回家吗?我与你一块走,小时候常吃周祖母做的吃食,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给我做顿饭。」 阿蝉往前走的步子顿住,嘴角上扬露出苦笑:「九哥,你自己去吧,我不回去,我去旁处。」她得把自己的钱匣子拿回来,往后的日子有不少用钱的地方,她打算暂时找个空置的院子住下来,往后慢慢再做别的打算。 阿九脸上的笑呆滞,愕然地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阿蝉久久不开口,他嘆口气道:「那成,我不问了,你打算去哪儿?你在清水镇又没别的去处,正好我回来前让人提前置办了处宅子,你先住我那里,不管天上颳风下雨下落刀子,都有我,别想旁的。」 九哥和她一起长大,关系甚是亲近,若不是他对自己有那种心思,也不会疏远至此。可是现在他却成了救命稻草,让她悬着的心终于能踏实的落地了,她很累,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了。 第43页 阿九见她一副小媳妇儿样,想来是受了不小的委屈,心中越发怜爱又心疼,手虚扶着她的肩,笑道:「也不问问我这几年再外面过得是什么日子,我是怎么回来的?」意料中的沉默,他撇撇嘴:「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我跟你说,北疆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冬天的时候雪下得能埋着膝,就算烤着火都不觉得暖和,往后打死都不会再去……」 刚出巷子口,一道身影急急地迎上来,冰凉的手包着阿蝉的手,焦急道:「阿蝉,你这个傻丫头,你家里的事大娘都听说了,你受委屈了。今儿出来的怎么这么晚?快些和我回家罢,大娘从镇上带了好东西回来,今儿做给你吃。」 阿蝉没想到林大娘会在巷子口等自己,这儿风大,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两只手都冰凉,眼眶又是忍不住一阵酸,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扯出笑来,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林大娘,我今儿去旧友家,这么多年没见了。赶明儿您若是得空,我得上门去拿个东西。」 林大娘张着嘴,回头狠狠地剜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人,顿了顿笑道:「傻孩子,大娘家又不是不能住人,更何况你住哪里都比不得大娘家名正言顺。大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别难过,凡事有大娘给你做主,听话,和大娘回去罢?」 阿蝉顺着林大娘的视线看过去,那个抱着方瑶离开的男人此时换了一身不曾见过的青色衣衫,眉头微攒,定定地盯着自己,深邃的眼底看不出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心头一阵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阿九笑道:「大娘怎么瞧着这么眼生?是新搬来清水镇的?我与阿蝉是打小到大的交情,这镇上的人都清楚,她已经应了我,今儿去我宅子上,多谢您的好意。」 林大娘有几分意外地看向阿蝉,阿蝉解释的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吞了回去,有什么好说呢?他们怎么想就随他们去吧。 没想到阿九从野蛮地倒是学了规矩回来,冲着林大娘抱了抱拳就要带着她走,阿蝉无奈地与林大娘说道:「多谢大娘,时候不早了,风也大起来了,您还是回去罢。」 阿蝉的话音才落,她纤弱的胳膊将被人用力握在手里,有些疼,她抬起头,方才还站在那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边,俊朗深邃的面容上布满了怒意,狭长的桃花眼里绽放出咄咄逼人的怒光,嗓音微冷:「胡闹什么,回家!」 阿蝉用力地挣了挣,不管她怎么使力气都睁不开,这一番动作她的胳膊上出现了一圈红。 阿九带笑的脸顿时冷下来,恶声道:「你是什么人?放开她。」 此时的林远南身上散发出傲慢不屑的气势,两只眼睛微微眯起,轻哼一声,音调上挑:「她男人!阿蝉,听话回家!」 分明是极轻极柔的话,阿蝉却莫名在当中听到了怒意满满的味道,心头一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挣扎的手停了下来。 阿蝉,你就是这么没出息! 第二十九章 阿蝉心中虽动摇,但还是拧着脾气不开口,手上用力挣了挣换来得是他更加握紧,抬头看他时嘴唇抿成一条线,眉目清然却透着几分不悦。 林远南的眉头皱得比她还要深,都是犟脾气,谁也不愿意先松口。林大娘在一旁瞧着干着急,视线与一旁的阿九相撞,笑道:「既然是和咱们阿蝉一块长大的,不如同去我家罢,坐一块说说话就认识了。」 阿九在外面待了这么多年,早不是当初懵懂莽撞的年轻人,在北疆他学会了察言观色,揣摩人的心思,阿蝉看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虽然冷,却依旧挡不住**在其中的不舍和温柔,心中顿时一阵抽疼,他以为自己现在的身份会让她高看一眼,即便两人分开这么多年,阿九也从没捨得将她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谁曾想回来的喜悦还没停留多久…… 阿蝉心里有人了! 阿九和她一起长大,对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明白,阿蝉是个只要她不愿意谁也别想说动她的臭脾气,而现在她这么安静……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他笑着摇头道:「多谢大娘,我才从外面回来,家中有许多事情还等着张罗,就不去叨扰了。」说完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阿蝉说道:「我改天再来找你,从北疆带了些新奇的小玩物给你,到时候给你一併送过来。」 没想这么算了,只是眼前阿蝉的心压根不在自己这里,硬杵着又能怎样,倒不如让她把自己的事情处置完了再说。他想要的也不是心理放不下别人的阿蝉,如果能回到一开始该多好。对过往的怀念都化成了一丝看不清的水流消失在他微微上扬的唇角,离开时的步伐却是变得沉重起来。 林远南凉凉地看了眼阿蝉,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家里走,急得林大娘在后面直呵斥:「你下手轻点,阿蝉细皮嫩肉的哪禁得起你这么用力,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真是个混帐东西,欺负我这个老婆子腿脚不快。」 眼看着前面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林大娘嘴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昨儿去城里见了自己闺中交好的姐妹瑾娘。瑾娘嫁了个首饰铺子老闆,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却胜在受男人稀罕,吃穿不愁,日子过得还算顺心,自打离开林家后林大娘与她便少了来往。 林大娘嘴上不说,骨子里到底是个倔强的,不想让人同情和救济。先前两人在路上碰过一回这才重新走动起来,分别时瑾娘再三叮嘱去城里找她,如今儿子的亲事有了着落,定了日子,趁着办旁的事顺道上门去看看旧友。 第44页 她就觉得二叔上门来没什么好事,到了城里才知道原来是林二公子搞大了别家姑娘的肚子,怪不得好端端上门来撮合远南和方瑶,存得是这等坏心,把她儿子当什么?好事从没见他们惦记过,这些狗屁倒灶收拾烂摊子倒是能让林二爷舍下这张脸来。 林远南手紧紧地包着阿蝉,走到僻静处,往后看了一眼见娘没有跟上来,才要开口,却见阿蝉抬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朝着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一口咬下去,深入到骨子里的痛沿着四肢百骸流散,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地抽气声。 这女人的牙到底是拿什么做的,咬着他胳膊上的肉像是恨不得要撕咬下来一般,照着这股痛意肯定见血了罢?他忍了忍,见她还是不松,这才沉声道:「你属狗的不成?」 阿蝉怒目圆睁,巴掌大的脸上因为怒意而染上淡淡的红晕:「我恨不得咬死你!当初说好要和以前断干净的,那会儿她受伤,你送她回去本没错,我逼自己忍住不要胡思乱想,可我没法子不在意,一整天都是方老爷松口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跟我就这么到头了。你和方小姐才是一对,是我厚脸缠着你,就算你反悔我也不能说什么,是我开的头……所有人都当我阿蝉不值钱非要贴着你,我也不挡你们的路,现在我孤身一人怎么着都能活得下去,你和我就这么……」 阿蝉怒极了,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像是要抠出来个洞似的,下颚紧绷,肩膀发颤,在林远南看来倒是楚楚可怜动人的紧,他在那两个字要吐出来的时候,上前一步将她拢在怀里,抚摸着她僵硬的嵴背,柔声道:「胡说什么,当时也只是怕闹出人命,一个外人值当你发这么大的火?倒是你,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也不问我,转头就要和别的男人走?」 阿蝉心底的火气依旧不消,他霸道的拥紧了她,让她挣脱不出来,头被压在一边肩膀上连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我向来心眼小,是我的就不能给别人惦记。你心思难猜,我心里没底,反正这一阵什么坏事都赶在一块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往后各走一边。」 林远南嘆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不光心眼小,翻脸也这么快,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太阳还没落山就开始阴晴不定。我与她也不过是小时候在家中见过几面,搬到镇上来她买了几幅字画罢了,世人多爱说些不着调的闲话,大多都是听不得的。」 阿蝉眼睛微涩,闭了闭眼用力将他推开,垂着头无力道:「我的心很乱,不知道该不该信你。如果换做以前哪怕是天塌下来我都站在你这边,可现在我……林远南,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都知道,我真怕栽进去再无回头的可能。往后几十年的日子我不想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更不想往自己的眼睛里搁沙子,这一次,我们都好好想想。」 林大娘在两人后面站了好一会儿,这是她第一次在远南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表情,惊讶、焦躁,欲言又止下是深深的无奈,自从离开林府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再不如当初那般开朗,整个人生都布满阴云。倒是最近反而像变了个人,时常无事的时候站着发呆,嘴角的笑也多起来。他是个知晓分寸的孩子,别说和那方瑶没什么,即便有什么冲着以往的仇怨她也得闹个天翻地覆!她是胆小怕事,为了儿子怎么忍气吞声都成,但是再过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一次倒是老天开眼了,方家人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来倒是解气的很。 「走得比我快,这会儿怎么停着不走了?当我瞧不出你们两人在置气?阿蝉,你别理他,有什么不痛快就和大娘说,大娘帮你收拾他。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外面的人嘴脏,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没人比我更清楚,先回家罢。」 林大娘脸上慈祥和蔼的笑,让阿蝉紧绷的身子蓦地软下来,她太过贪恋这种善意的关心,全身的防备都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只能随着林大娘往回走。 林大娘抓着阿蝉的手劝道:「你是我认定的儿媳妇,眼看着你们俩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该是高兴些,我这老婆子可等着抱孙子吶。大娘是过来人,女儿家图的也只是嫁个自己中意的人。前阵子远南和我说你心里总觉得给我们带来了麻烦,大娘跟你说一回,我一早就瞧中你了,人聪明又手巧勤快,我就待见你这不吃亏的性子,大娘这辈子软弱所以才把日子过成这样,等你们成亲后,咱们家说不定还能有个大变化。你不亏欠林家,只不过是你把我们的话抢着说了而已。」 阿蝉有点羞,林远南居然会将她的顾虑和林大娘说,那一天她匆忙跑到林家央求林远南娶自己,成了她心上拔不去的一根刺,就算他答应了,她内心里还是在意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情愿……像是拧成了一团怎么都解不开的线,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前两天才刚刚平復,今儿又再度乱了起来,说到底她终究是个俗人罢了。 曾经她自以为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是她能明辨是非,能看透这世间万物,不会让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谁知道不过才几年就扇了自己一嘴巴,她为了一个男人输的一败涂地。 林远南跟在她们身后,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蝉,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能相信他和方瑶之间并没有什么,或许是因为心里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才让他懒得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有些事情註定是要放在心里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的,包括娘,自然还有阿蝉。充斥在心间的陌生情愫让他变得更加焦躁难耐,厌恶两人之间分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条大江一样,更厌恶那个男人再看阿蝉时含情脉脉的眼神。 第45页 这是嫉妒是极重的占有欲,只是无法说出口。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些不愿意表露出来的最为真实的感情在阿蝉的眼睛里终究化成了更深的误解,最终到了不管怎么费尽心力都说不清楚,所有的一切过往都将再眼前飞灰湮灭的境地,他不知所措,更是惶然无助,陷入像是没有止境的彼此折磨与难过中。心怀想念与爱恋,却不能再走近一步,漫长的人生路竟是越发艰难起来。而阿蝉没想到的是方瑶的疯魔,为了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不管多么兇险的事都做得出来,让她在震惊与自愧不如中一步一步往后退,对她和林远南未来的日子半点光都看不到了,自然这是后话了。 回到林家时夕阳只剩一个头,周边的云霞被染成瑰丽绝美的景致,阿蝉要帮着林大娘收拾菜却被她推开,来回忙碌却还不忘说:「以前我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自打他爹走了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张罗,远南嘴挑的很,能饿死都不愿意亏待了他的肚子,人都是给逼出来的。你去同远南说说话儿去,难不成真打算不理他了?」 阿蝉张嘴刚要说话,那人从屋里出来,站在阿蝉后面,压低了嗓音说道:「我的衫子破了个口子,你进来帮我缝两针。」说着拉起阿蝉的手就往屋里拖,阿蝉回头看了眼林大娘,她正忙着没空主意到这里。 她从没见过男人住的屋子,刚落了帘子还没看清里面的布置人就被抵压在墙上,他使的力道大,极不温柔,像是再压抑着什么,**有些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照着她的唇就压下来,先是一下一下的轻嘬着,像是怕她不愿意的试探。见她并没有意料中的反抗,这才坦然的入侵,像是飢饿许久般席捲着她的芬芳馨香。 好一会儿他微微分开,生出薄茧的指腹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白嫩柔软的面颊,沙哑富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不喜欢你这么看我,别把我当外人,该说的我都说了。阿蝉,你不能不讲理,……当我向你赔罪,别气了可成?」 阿蝉脸色漠然地看着他,这男人分明是在占她的便宜,却说这是赔罪?这世上哪有这般无耻的赔罪,真是不要脸!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不顾他耳廓染上的淡淡红晕,嗓音清冷道:「不是说缝衣裳么?你拿过来罢。」 林远南脸上的神情蓦地僵住,顿了顿无奈地转身从凳子上拿过那件破了口子的衣裳,正是今儿穿过的,上面还沾染着淡淡的脂粉气。 阿蝉的脸色微变,他赶忙说道:「回来就换了,只是这衣裳还好着丢了可惜,待缝好了我再拿去洗,这样可成?」 阿蝉从他手里接过来,说道:「还是先洗过再补。」 这事就这么算了吗?细细说来,倒像是她在不断地发脾气,而他呢,能说的也不过是那么几句话,她又想听什么呢?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不停地迴绕盘旋,早已让她没了力气,只恨不得好好睡一觉才好。 而这个时候周祖母在家中等着更是焦灼难安。 第三十章 林远南微微一顿,他其实是想借着缝补衣裳这个由头来和阿蝉套近乎,只是他在这种事上向来算不得什么聪明人,没成想弄巧成拙,捞起衫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林大娘将刚炒好的鸡蛋端上桌,见远南拿着脏衣裳出来,不悦道:「你不赶紧哄媳妇去,拿着这破衣裳做什么?亏得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煳涂?」 林远南扶额无奈轻嘆:「她嫌这衣裳脏,让洗过了再缝,我想着先放盆里泡上,等得空洗出来晾在灶火边,明儿兴许就能干了。」 林大娘原先不明白,待走近了才闻到一股别样的味道,顿时露出一抹瞭然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活该,别说什么得空不得空了,洗完刚好吃饭。」说完就转身重新忙活去了,往后家里要多个人吃饭了,终于不必每天只有他们母子两人大眼瞪小眼了,有个和闺女一样的儿媳往后说话也热闹些,总比和这个儿子往出蹦豆子痛快。 阿蝉这才抬头打量他的屋子,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黑木桌子,收拾的很整齐,平日里常看得书摆放在左手边,右边是文房四宝,中间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摊开放置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没人知道她识字,虽然笔画多但是她也认得,随便翻了两页,应该是考试用的书。靠着墙放着一木质书柜,柜门敞开,有几幅字画胡乱躺在里面,像是主人走得匆忙未曾好好归置它们,往前靠近几步淡淡的书香气迎面扑来,她的正对面便是林远南睡觉的床了,枕头被子叠放在床尾处,透着清冷硬朗的男子气息。 不算宽敞的屋子放置几样必须品就显得拥挤,她闭了闭眼,只有天知道她一点也不嫌弃这样的屋子,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管多小她都不在乎,只是唯一不能放下的是他和别人的过往,不管是浓情蜜意还是淡如水,她总是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因为心底没有办法忽视的嫉妒。 林大娘在外面喊开饭,阿蝉才出去,一桌子的鱼肉让她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想来是花了不少钱罢?在她看来一顿肉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她承认自己的骨子里却是是抠巴了些,不知道原来的阿蝉长大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既然身体被她占据了,那么一切都得照着她的活法来。也不是没想过在这种时代更要对自己好一些,可是没法子就是捨不得,如果不是因为祖母身体老了,需要好好养着,她一年怕是也吃不了几回肉。有人背地里笑话她,说她早晚有一天非要把自己的命给作没了,现在想来倒也不无道理。 第46页 林大娘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她碗里,笑着说道:「有什么想吃的开口和大娘说,你和远南白天还要去忙,说不定哪天肚子就受了委屈,往后大娘多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也好补补亏空。」她捕捉到阿蝉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赶忙宽慰道:「远南现在出息,能赚不少银子,都是当天结算,家里如今也是富足的很,你不要多心,咱们是一家人,我这个婆婆待你好本就是应当的。」 阿蝉就是冲着这个也不愿意走,她不知道在这个看似熟悉却十分陌生的地方,如果身边没有亲人她要怎么过下去。人有时候很怕对一些人产生依赖,可是真当一个人的时候却又很渴望这种感觉,哪怕只是干坐着也能让她觉得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可以相互依偎取暖。一个是她待见的男人,他还拥有一个会疼人的娘,都是她喜爱的,她真的有勇气和他们划清界限吗? 她……没有。但是这一次所经受的种种折磨让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总得晾他一阵子才好。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不干脆的时候像个被多种思绪挟持的人,自卑与愤懑同行,一次一次给她新做出来的决定泼冷水。也许她的理智在和林远南相遇的那天就土崩瓦解,早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周祖母从太阳还未落山就在自己院子口往外张望,伸长脖子盼着阿蝉能回来,这会儿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却依旧不见人影,这会儿阿蝉肯定离开方家了,能去的也只有林家,但是她就是希望阿蝉这回能心软不要和她这个煳涂祖母一般见识。 今儿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这辈子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阿蝉了,可是她居然煳涂至此,为了这两个餵不熟的白眼狼……转身快步走进院子,直接进了周良的屋子,两口子这会儿正做饭,见她进来先是顿了顿,周良笑着问道:「祖母脸色这么不好看,是怎么了?阿秀今儿做蘸片吃,弄了蘸酱,祖母先坐着等一会儿罢。」 周祖母连连摇头,抓着周良的袖子焦急地说:「阿良,都这么晚了你妹子还不回来,这会儿估计还生咱们的气,你跑一趟腿去林家把她叫回来,还没过门在人家家住着像什么话,你跟她好好说,就说祖母知道错了,让她原谅我这一回罢,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王秀往锅里下面的手顿了顿,嗤笑一声,不咸不淡道:「祖母,您别这样为难阿良,今儿张家人都欺负到家里来了,她阿蝉都能站在一边看热闹,见死不救,她眼里也不见得有这个大哥。人家既然觉得林家好,您又何必去找人家的不痛快呢?到时候只怕阿蝉怨您太没眼色了。」 周祖母这会儿懒得和她计较,两颗混沌的眼珠子紧盯着周良,沉声说道:「她可是你亲妹子,瞧着她不好你心里能舒坦?阿良,你不要因为别人的混帐话就连自己的妹子也不管了,你不能这么寒人的心,知道吗?」 周良垂着头,嘆了口气,到最后还是将周祖母的手推开,无奈地笑道:「祖母,您今儿也看到了,我有多难,那么多人在门口围着要打我,我那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张,阿蝉若是出来替我给了这钱,我就是被我丈母娘追着打我也把钱要回来填进她的钱匣子,不过您也看到了,是她打心里不打算认我这个大哥了,我实在没办法热着脸贴上去,祖母还是给我留点面子吧。」 周祖母张了张嘴,依旧不死心地问:「你真的要和你妹子断了往来?这么多年的亲兄妹哪能是说断就断的,你也太过煳涂了,谁能比不得过你妹子待你亲。听祖母的,你们兄妹俩好好说说,把这个疙瘩给解开,我们往后好好过日子成不?祖母年纪老了,经不得这么闹了,就当祖母求你了成不成?阿良,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也不敢指望你别的,只要你和你妹子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王秀白天被娘指着鼻子骂没用的气还没消,眼看着周良就要被这个老婆子给说动了,将手里的粗面往桌子上一扔,大声道:「祖母,您怎么什么时候都替阿蝉考虑,您什么时候想过我家周良吗?是她阿蝉把我们当外人一样的防着,不过一件小事非得要闹得谁都下不来台,我倒想问问她存的是什么心思?现在我在娘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兴许正和她的心思。祖母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罢,要是周良敢踏出这里一步,我立马收拾东西回娘家去,这个家里有阿蝉没有我王秀,若是阿蝉有这个能耐,就帮她哥重新讨个媳妇,要是没这个能耐,往后就离我们远些。」 周祖母气得浑身都直哆嗦,指着抬着下巴满脸戾气的王秀怒气沖沖地骂:「你……我当初竟然没看出来,你这个孩子的心眼怎么这么坏?真不愧是王婆子生出的女儿,和你娘一个德行,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招进来你这么个搅事的。周良,你真要听你媳妇的不成?往后真要和你妹子断了往来?」 周良紧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祖母,往后我们一样孝顺您,至于阿蝉……您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了,我就当没这个妹子。」 周祖母伸出手指指着周良,气得浑身直颤:「好,好!你能耐,既然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我也不说什么,你不去我去。我这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我还要什么脸面,我真是替你爹娘寒心,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是非不分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把你当人一样对待。那会子穷,家里缺粮,就怕你吃不饱,我可怜的阿蝉总是自己捨不得吃给你留着,她才九岁大,这么几年过来了,每次不能按时吃上饭就肚子疼,你摸着良心问你自己,你对得住她吗?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还对你抱有希望。」 第47页 周良一直低着头,直到听到门被人用力地推开甩在墙上的声音才抬头,面色紧绷,藏在袖子下面的手一直抖着。 王秀看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该不会被你祖母给说动了罢?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我告诉你这回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你要是真敢选你妹子,我立马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咱们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闭嘴!」 第三十一章 这一顿饭是阿蝉来到这里后吃得最为丰盛的一餐,不过因为以前积攒下来的毛病,稍微多吃点就难受,再美味她还是停了筷子。 林大娘劝着她再吃些,阿蝉实在推不过去才将不得不说了实话,惹得林大娘皱着眉头一阵嘆息:「真是作孽,你这么懂事,要是生在我们家,我得乐死,算了,不说这个了,让远南去烧热水,一会儿暖暖的洗洗身子睡个好觉,什么事都没了。」 阿蝉腼腆地低着头笑了笑,等他们娘俩吃好了,她动手帮着收拾,林大娘不乐意她动手,还是阿蝉说了两句好听亲近的话这才由着她忙活了。 林远南没有回去温书,搬过凳子坐在旁边洗衣裳,想来没做过这等活计,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阿蝉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子,转身和他的目光相碰,微微停顿一下,嘆口气,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衣裳放在搓衣板上搓洗,额前的发垂下一缕,遮挡了半边脸颊,更显肤白唇红,盈盈动人。 林远南在她旁边蹲下来,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笑意,嘴角上扬,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往娘的的屋子瞧了一眼,确定娘不会出来,倾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声说道:「不管到什么时候,我还是那句话,为个外人置气不值当。我清清白白又没招惹她,你怎得这般大的醋味?如今方老爷将过错全都归在我头上,恨不得杀了才解恨,这样你可放心了些?」 对方瑶正如他和阿蝉说的那样,不过是数面之交,至于方瑶对他的心思,他不曾有半点放在心上,以为只要冷着她自己就绝了这个念头,哪知……他不想再因为这个事和阿蝉之间生出嫌隙,只盼着阿蝉能将心底的疙瘩解开。 周祖母好不容易颤颤悠悠地来到林家,气喘吁吁地朝着院子里张望,东边屋子的窗上映出一道影子,看着不像阿蝉,心中越发焦急,搓着双手,咳嗽了两嗓子喊道:「林家娘子在家吗?」 阿蝉刚拧干衣服上的水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手下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林远南,乌亮的眼珠子里一片复杂。 林远南明白她的担忧,老人家大晚上的要是有个磕碰可怎么好,可是那天的事还横在她心头,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这个嘴硬的丫头,先前还不理他,这会儿倒是会使唤人,站起身笑道:「既然上门来就是客,更何况有你在,我还能将她老人家拦在门外?」 林大娘方才坐在炕上纳鞋垫,听到叫声赶忙下地,出来见阿蝉待坐在那里,安抚道:「她是你祖母,又不是什么外人,大大方方的见就是。大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大娘做一回恶人给你出了这口气,让他们往后不敢欺负你。」 阿蝉忍不住笑出声来,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祖母待我很好,那天也是担心我大哥真给人打断腿,老人家担心孙子真不是什么错事,只是我自己过不了那道坎儿,心里不舒坦而已。」 林大娘本来要出去迎一迎的,听到阿蝉的声音越发有气无力,坐在她旁边摸着她的头髮说:「换做我我也不能原谅,凭什么要用自己辛苦赚的钱要去填补别人的窟窿?只是咱们气归气,她好歹是你的亲祖母,她这会儿能追过来找你就证明心里记挂着你这个孙女,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你和她置气到什么时候?大娘没有要撵你走的意思,这个家就我和远南太过冷清了些,我巴不得你这会儿就嫁过来,日子也能过得热闹些。」 阿蝉笑着摇头说道:「我明白您的用心,我这会儿就是心有点乱,祖母腿脚不利索,一个人在家里做不得重活,我也捨不得她……」 林大娘捂嘴笑出声来:「你心里早不怪她了,就是拉不下这张脸来面对她是吧傻丫头,你又没做错事,怕什么吶。整好趁着这个时候,我和她好好说说话儿。」 林远南很快将人带进来,油灯散发出来的光随着两人从外面带进来的风摇摆,周祖母一看见阿蝉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地往下流,抬起袖子抹着眼泪喊着阿蝉的名字:「你这狠心的丫头,跑出来是打算再也不回去了吗?祖母知道错了,那天不该那么逼你,明知道你不愿意还……是你大哥没脑子,凡事都听张家人的话,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他,往后他是死是活和咱们再无关系可成?」 林大娘起身倒了碗热水,拉着周祖母往自己屋里走,笑着说:「瞧瞧这浑身都冻得冰凉,先进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阿蝉是个好孩子,她哪能真记恨您?她做晚辈的就是有什么委屈,也不能和您真顶撞不是?全都憋在自己心里,我看着真是心疼,这真的是您的不是,看把我的儿媳妇给逼成什么样了。周大娘,往后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按理说这是你们的家事,阿蝉还没过门,我也不方便说什么。可是这回给我瞧见了,我就不能不帮她说句公道话,周良和王秀是什么人,您心里比我们清楚,两口子跟着王婆子心眼就没一天正过,阿蝉要是什么事都由着他们,这辈子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第48页 周祖母往外看了一眼,阿蝉没有跟进来,心里有些难过,重重地嘆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是这个理,那时候想着周良也是我的孙子,我不能看着他缺胳膊断腿,这才凶了阿蝉。孩子,你不知道大娘的难过,周良胳膊肘朝外拐,算计自己妹子,我比谁都难受,是我没教好他,才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往后我也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了,我再不能因为他而亏待阿蝉,这么贴心的孩子被我给……你不知道,她看着活蹦乱跳的,其实身子很弱,都是以前劳累惹出来的毛病,就是这样还每天还强打着精神去上工,中午人家管顿饭,瞧着可口的饭菜自己捨不得吃,全给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婆子带回来,自己饿着肚子,我怎么就这么煳涂,居然做出这么伤她心的事来。我这个老婆子活着做什么,要是能早点死了也省得成了她的拖累,让她也没法过消停日子。」 林大娘劝慰了两句,看得出眼前这位老人家是真的知错了,想了想开口说道:「阿蝉心里也记挂着您,但是您总得让她把这口气给顺下去不是?您也别催着她,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等想明白了,自己就回去了。」 周祖母的眼睛一直往外面瞟着,她知道阿蝉就在外面将什么都听得清楚,这会儿心里该是怨自己,所以才不愿意回去。她也知道阿蝉是个犟脾气,也没想今儿就能把她叫回去,只是怕时间拖得长了连祖孙俩之间的情分都给隔开了,周家就剩这么几个人了,要是分成三疙瘩,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林远南在阿蝉对面坐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放在嘴边亲了亲,柔声道:「这两天委屈你了,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想我做什么,想我做什么,都不要藏在心里。你说我的心思难猜,阿蝉,你的又何尝不是?我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就像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动这么大的气,甚至还拿别的男人来气我。」 他的嗓音压低隐隐含着淡淡的委屈和不解,粗眉下是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高挺的鼻樑,薄唇微张,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整个世界里只能容得下她般。心里积攒的所有焦躁不安和疲惫在他的温柔注视下全然消失,黑夜做容易让人暴露出白天掩藏好的坚强和信誓旦旦,她抿紧嘴唇,良久才说:「我和你说过,我怕你会因为她肯为你去死而心软,我怕方老爷会因为怜惜她而同意你们在一起,如果真的是这样,林远南,我要怎么办?我怕啊……我怕我真的成了别人口里说的那样……算了,这种话反覆的说有什么用。但是林远南,如果往后你的心变了,我可就……」 阿蝉在他的满目愕然中身子往前靠了靠,一手拽着他的里衣和外衣用力一拉露出一片健硕的胸膛,她朝着心所在的位置狠狠地咬下去,待她离开后只留一圈牙印,虽然不深,却也是下了重口的。 「好让你长点记性。」 里外传来响动,林远南以为有人要出来,慌忙收拾整理自己的衣裳,耳廓染上一层红晕,一直蔓延到脸颊,见没人出来,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没好气道:「说你属狗的,还委屈你了不成?往后只许说话,不能动手动口了知道吗?要是给人看见了,多难为情。」 阿蝉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忍不住掩唇笑出声来,谁曾想风度翩翩,儒雅俊朗的男人也会做出这般模样,罢了,暂且就信他这一回罢! 第三十二章 夜半时分,屋子里有些凉,方夫人靠坐在床榻边打盹,身边伺候的婆子都劝她回自个屋里歇着去,她摇头让伺候的人下去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遭得这份罪,她的心都跟着揪紧成一团,要是有个好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月光从窗户上照进来,趴在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嘤咛,下意识地要翻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朦胧的意识瞬间被惊醒发出一声低叫。方夫人本就睡得浅,睁开眼见女儿抓着被子疼得直咬牙,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朝外面叫了伺候的丫头进来,赶忙问道:「可真是造孽,大夫说你得养大半个月才能好,你这丫头怎么能做出这么吓人的事情?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到头来为了个男人这么伤害自己,值得吗?」 方瑶咬紧牙关撑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些,费力地转头看向母亲问道:「三哥呢?爹是不是为难他了?爹明知道我放不下,还要做这种事,不就是铁了心要我的命吗?」 丫头端着早就备好的吃食进来,大夫说了要吃的清淡些,厨房给备了清粥素菜,方夫人接过来亲自餵她,嘴上不停道:「他真有那么好?你别自己一门心思往里头栽,他送你回来后转身就走了,也没多问一句你的伤势重不重。」 方瑶听得心里一片冰凉,却还强颜欢笑道:「这也怪不得他,是爹太过分了,他凭什么要毁掉三哥?娘,您还不同意我和三哥在一起吗?我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如果您要是再不帮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伤也不必治了,就让我疼死算了。」 方夫人瞪了她一眼,沉声训斥道:「你光知道用这种话来戳你娘的心窝子,只是他和阿蝉的亲事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你半路上掺和进去事要是成了,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方家?这不明摆着仗势欺人?再说那林远南要是真应了你,我瞧这人也正经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人罢了,你可想清楚非这个男人不嫁了吗?」 第49页 方瑶见事情有了转机,惨白的脸上顿时升起一抹欣喜,连连点头道:「三哥不是您想的那种人,他有才识又聪明,万一今年考试一举中了,倒是女儿高攀了他了,到时候咱们方家不也跟着脸上有光?娘,您就依我一回,就算他不是好人,女儿也不会后悔。」 自己的女儿为个男人受了这么大的罪,要是不答应指不定将来还要生什么乱子,无奈地嘆口气道:「我可以同你爹去说,但这事不能闹得太难看了,阿蝉虽然是咱们家的帮工,娘心里倒是有几分赏识她的,别委屈了她,你要是能说动阿蝉,她和林远南的亲事就这么水波无痕的过去了,旁得事不用你操心。什么时候你办成了,我再和你爹说。」 方瑶原本就不奢望着娘能同意,这回居然让步至此直教她欣喜不已,赶忙应道:「阿蝉是您眼里的能人,女儿就是再煳涂也不敢去收拾她,毕竟有求与她自然得好声好气才行。今儿的粥怎么做的这么好喝?娘该好好赏赏厨子。」 方夫人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骂道:「合了你的心思,能不好吃吗?你要好好养伤,早些康復了娘的这颗心也就能放下来了。你也别怪你爹,听说你受伤他比谁都着急,为了个男人和自己家人疏远了可就不值当了。」 方瑶点头应道:「娘,我明白。」 而周祖母这一晚上同林大娘说了好一阵话才起身告辞,走到外面见阿蝉坐在角落里把玩着手指。听到她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去,无奈道:「阿蝉,祖母不催你,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回来就成,祖母还想看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我先回了。」 林大娘赶忙让林远南将老人家送回家去,待屋子里只剩她和阿蝉才笑着说:「你祖母心里什么都清楚,也就一时煳涂了。眼看着你和远南的好日子也没多少了,赶明儿我就将该动手准备了,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阿蝉抿嘴羞着低下头,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上就是下刀子也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她这边稍稍走神,林大娘坐在林远南刚才的位置上,笑着问道:「阿蝉,大娘和你说几句心里话,远南这个孩子心思重,有什么话都忍在心里连我这个娘都不说,往后你们在一块生活,日子里少不了有拌嘴的时候,他要是哪里惹得你不快,你告诉大娘,大娘帮你教训他。但是别像今儿这样冷着他了,自打从林家搬出来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平日里也甚少有说得来的友人,我瞧得出来他心里是有你的,那会儿在巷子口见你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他的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我生的儿子我懂他的脾性,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我怕你对他没耐心,所以……瞧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归一句话,大娘只盼着你们能好好过日子,至于旁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别放在心上。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有什么是大娘不明白的?」 阿蝉脸颊上染的红霞颜色越发鲜艷,弯着嘴角应道:「我晓得了,往后遇到什么难应付的事我都会同您商量的。」 没过多久林远南从外面回来,三人坐在一起又说了阵旁的话,洗漱过后去睡觉了。这天的夜安静得很,听不到半点风声,想来明儿该是有个好天气,这春天也该来了。 第二天林大娘起了个大早,给两人做了早饭,送他们出门后转身回屋里继续忙针线活了,昨儿远南洗过的衫子这会儿已经干了,那小子倒是出息了,竟是拿着这种藉口去和阿蝉搭话,不像他爹那么笨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男人旁的事上挑不出什么彩头无妨,唯独重要的是得会哄人,像她和他爹,要不是自己处处让着他,哪来的顺心日子好过?远南什么都好,就是随了他爹那清冷不爱说话的性子。 越想脸上的愁绪越重,她都忘了有多久没想起他了,那么儒雅俊朗有才学的人,本该高中科举做个让人敬仰的好官,可是谁成想他居然会被那些人狠心杀害,唯一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再不会醒过来的尸体。远南背地里瞒着她一直再找老爷真正的死因,她到现在才明白,远南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不管她怎么阻拦都不会掐断,他固执地可怕。 林远南看着阿蝉进了方家后门才转身离开,他的眉头微攒,心里一阵担忧,就他探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阿蝉并不适合继续在方家待着,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和阿蝉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阿蝉知道的好,免得吓到她。 刚走出巷子,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撞了下他的肩膀,回头不冷不热地看了林远南一眼,没什么诚意地说:「兄弟,对不住。」说完大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林远南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再哪里见过,摇了摇头快步往书斋走去,本来昨儿就该交给掌柜的书画怕是得晚一天才行。 而阿蝉心中所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倒是方小姐身边的沐兰来过一回与她说了很多亲近的话,也不像往常那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般怪异当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意,阿蝉不过笑了笑,并没有开口接话。 沐兰在阿蝉这里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回到小姐屋里,将伺候的丫头都撵了出去,气急败坏地抱怨:「那阿蝉太不识相,我与她随便说了几句家常话以示亲近,换做别人谁看不出来这是小姐给她们的恩典?阿蝉向来聪明,我看她这回是故意不接话来膈应小姐。」 第50页 方瑶心情顺畅也不觉得背上的伤有多难熬,闻言不过笑笑:「你不必和她一般见识,都是女子,她的心思不难猜。外面都传三哥和我有旧情,她们是未婚夫妻,而我却愿意拿命帮三哥挡那一下,换做谁心里不难受?兴许不用我们出手,她自己就在猜忌中认输了,如果事情能这么轻易的解决,我也不会亏待她,赏她几十两银子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她怎么对你,你不必放在心上,往后照去就是,等我身子好些了,我亲自应付她。」 沐兰清楚地看到自家小姐那双耀眼如星辰的眸子里闪过几许轻蔑,更有几分洋洋得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姐摆出这副高傲的模样,不见半分以往的清雅柔婉,刻薄的让人有几分害怕,她是方家的家生丫鬟,老子娘是老爷夫人身边伺候的,所以她才好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只是如今小姐变脸如此之快,着实让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想来不是她的错觉,自打林公子说过要小姐自重的话之后,小姐的脾气便越发阴晴不定起来,往后若是……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阿蝉这几天赶着做手里的活,本以为方家人这几天就要来刁难,连着过了三天都没什么动静,倒是林嬷嬷过来看进度的时候,瞧着她的眼睛里一片复杂,最后只是长长的嘆了口气,嘱咐道:「这几天做事要更用心,这两年你也是我瞧进眼里的好苗子,多嘴和你说两句,可长点心眼啊,别没眼色撞到不该惹的人。」 不过寥寥几句已让阿蝉心里一阵热流涌过,按理说两人之间隔着天和地远的距离,林嬷嬷有自己的谋求,她一个外人是好是坏有什么关系,却不想能得老嬷嬷这般提点,当即应道:「嬷嬷好意,阿蝉自当记在心间不敢忘怀。」 此后阿蝉端得更稳,任凭沐兰说什么好话送什么好东西都不应不接,不过一句是自己的本分便应付了过去,让原本成竹在胸的方瑶顿时不快起来。说来那大夫开的药倒是管用的很,偶尔还会有一阵钻心的疼痛,却是能穿衣下地了。外面的寒意终于褪去,阵阵暖风拂过脸颊,像是一片轻羽抚摸着她白皙红润的俏丽容颜。 「既然这个阿蝉如此不知好歹,那我就亲自去会会她,给脸不要脸,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方瑶明亮的眸子里升腾起灼灼火焰,柔软的手紧握成拳,透出几分狠厉之意。 饶是阿蝉心里几番猜测最后确定方小姐的用意,可是再听到她这般不作遮掩地站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要她离开林远南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阵抽疼,如果林远南没有何她说那些安她的心的话,今天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 第三十三章 天说暖就暖和起来了, 吹过来的风先前还和刀子似的,这会儿倒像是一双柔软温热的小手触着面颊…… 阿蝉刚在绣房里坐稳,还没来得及同锦绣说一句话, 沐兰跟着掀了帘子进来, 寒着脸说道:「我家小姐想见你, 同你说说话,跟我来吧。」 锦绣抓住阿蝉的衣摆, 示意阿蝉别去,却被沐兰竖起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做你的事去,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轮得到你上心?别尽做些没眼色的事,不然有得你哭。」 阿蝉拍了拍锦绣的手,站起来跟着沐兰出去了, 唇角含着盈盈笑意,一早预料到的所以不觉得有半分惊讶,她一直再等, 想看看方瑶能忍到什么时候,果然前后也不过才几天。阿蝉无奈地嘆口气,方瑶对林远南这么上心, 瞧这气势不把她踢走不罢休吶…… 两人离开方府到了一处略显清净的小院子,街上来往行人不多,沐兰冷笑一声道:「放心,小姐还不至于为了你这么个穷酸丫头做什么触犯王法的事。阿蝉, 我好心劝你一句,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别犯犟,谁乐意和银子过不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蝉眉眼低垂,闲闲地应了一句:「沐兰姐说的是。」 走进去一眼便可看个通透,院子虽小却胜在精緻,若是入了夏树木葱郁,花开遍地,一旁种植的绿色藤蔓顺着竹杆蜿蜒向上,正好织成一张绿色的帘子,在屋檐下放张桌子,细细品品茶倒是惬意地很…… 屋里摆设沉稳中透着奢华,瞧着像是方家的别院,虽不常用却打理得一尘不染,方瑶姿势怪异地趴在桌子上,嵴背挺得笔直,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听到人进来,咬牙转过头,挺直嵴背,强扯出笑:「你倒是架子大的很,沐兰传话都不成,还得我请才来。这里没旁人,也不兴身份规矩那套,你坐,沐兰上茶。」 沐兰很快端上茶,白瓷茶碗内热雾灼灼,茶香裊裊,方瑶端起放到唇边吹了吹,抬眼看向阿蝉:「我听说你祖母有腿疾,只因缺银子这才耽搁了,我让沐兰送了银子怎么不收着?你在方家做事,我娘很赏识你的手艺,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别耽误了家里的事才好。」 阿蝉端坐着笑道:「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无缘无故地怎么能要小姐的银子,我祖母若是知道了怕是少不了要数落我一顿。」 方瑶放下茶碗,纤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顿了顿,才开口道:「今儿我们就把话说开了罢,兴许是先前沐兰没有将我的意思说明白。只要你离开三哥,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这样你和你祖母都不用过苦日子,老人家熬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好的,该是时候过几天好吃好喝的日子了。听说主街上卖肉的张屠夫对你有几分情意,为人憨厚老实,虽说带着个孩子,不过不是和你挺亲近的?你精明勤快,找个这样踏实的男人还愁过不上好日子?三哥虽说生得俊朗,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到时候家中里里外外都是你张罗,岂不是委屈了你?」 第51页 阿蝉两只莹亮的眼珠子盯着飘起来的白雾,闻言笑道:「阿蝉生得就是这种劳碌命,不过是些使力气的活,总比烧脑子的要轻快省力些,他读他的书,我什么都不必他操心。倒是方小姐细皮嫩肉的,哪做得来这种事?是你委屈了才是,方小姐身份尊贵,配得也是城中的富贵人家,您是福气人。」 方瑶恨透了她这般装傻充愣的样子,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还是能两耳一关权当自己没听到,这人硬是将自己的耐心给榨干净了,身上的痛意越发重,索性也不说这些牵强的话了。微微动了动,扶着桌沿站起来,身子这才好受些,居高临下轻蔑地看向阿蝉,冷冷道:「不妨说说你怎样才愿意离开三哥?嫌银子给的少?但凡我能给的,你开口就是。」 阿蝉捂嘴低笑一声,柳眉微扬,眼波荡漾中含着星星点点的光,不以为然道:「方小姐未免太小看阿蝉,几两银子就想打发了我?远南是什么人,方小姐心里比我清楚的很,眼看着秋闱将至,他若是考中了,自是前途无量,阿蝉虽愚钝,这笔帐还是算得清楚的,用几十两银子从我这里买走一个大活人,方小姐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 方瑶嘴唇抿成一条线,略显虚弱的粉颜一派不悦,倒是不埋没她小气的名声,精打细算什么都抠的紧,看来是极难煳弄过去了。不管方瑶多么气急,还是得将心里的怒气强压下来,暂时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忍着痛意重新坐好,声音稍稍温和几分:「我对三哥的情意你也看得明白,我如今也是顾着你的颜面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旁的话也不多说,咱们就说说三哥从仕。如今的官场你又明白多少?就算三哥再有才学,如果那个门上没打点好,就会被后面的人给顶上去,你能帮得上什么?百两黄金,你有吗?珍奇玩意,你能寻得来?」 让方瑶失望的是她没有从阿蝉的脸上看到半点愧疚,阿蝉此刻像是听一个与自己无关人的事情,温然安静地坐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淡,好听的嗓音里满是拒绝:「方小姐自是有能耐,不过我想远南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凡事都凭真本事。中了自然好,便是不中,这日子我照样过得下去。方小姐还是不要费心在我身上了,要我离开他不可能。」 方瑶的耐心终于告罄,登时大怒地拍着桌子喊道:「周蝉,别给脸不要脸,我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对你客气,你再这么不知好歹,可别怪我对你下狠手。识相的话就别挡着三哥往高处走,他从来不是你这种市井丫头能够配得上的人,要不是他家中生出变故,你以为就凭你周蝉能和他定亲?要是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就算有我母亲护着,我也要让你尝尝和我作对的滋味,我就不信我母亲能为了你这么个丫头而不要我这个亲生女儿!」 阿蝉站起身,福了福身笑道:「方小姐就是有千般万般的理由也敌不过远南对你没情分,自作多情这么久,我阿蝉不过是个穷丫头,向来面子里子都不在乎,就算闹大了,该紧张的也不是我,您说呢?」 方瑶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个惹她动怒的丫头就这么离开了,忍不住冲着她的背影怒道:「别死不承认说你不在乎,林远南心里一直记挂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爹拦着不同意,你以为能有你什么事?阿蝉,别轻易相信男人的那张嘴,因为他绝对不会和你说实话。随你爱信不信,我等着看你后悔的那天,抢别人的姻缘是要遭报应的。」 阿蝉的身子顿了顿,还是大步的走出去,就冲着昨天林远南说的那些话,她不会相信方瑶说的每一句话,可是心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像是被人用刀子划了道口子,钻心刺骨的疼。 方瑶直到阿蝉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转身一挥袖子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挥落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响声尖锐刺耳,却不想牵动自己背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才将养好,如今怒火攻心,连带着越发痛起来。 沐兰扶着她趴在床上,焦急道:「小姐同她置什么气,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市井泼妇,牙尖嘴利也用不到正经地方,快消消气,您这伤要是復发了,可真是奴婢的罪过了。」 方瑶喘着粗气歇了好一会儿才好过些,贝齿咬着下唇笑道:「我不气,周蝉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说不在意怎么可能?我尚且恨不得让她永远消失在我眼前,更何况她心眼那般小,这事怕是要折磨她一辈子,我倒要看看,最后她失去三哥的时候,会不会不成人样。我这身子乏得厉害,再缓片刻我们回府去,免得我娘看不到人又要急。」 阿蝉木然地穿越热闹的大街,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回到绣房更是对旁人的指指点点视若无睹,进了里间,锦绣迎上来嘆息道:「阿蝉姐,你成天遇的都是些什么事?她可有为难你?咱们身份虽然卑微,可是也不能干忍着让他们欺负,要是我绝不忍着,有什么仇怨全都一口气还给他们,也不枉这辈子当了回人。」。 阿蝉微微眯眼,一早就发现锦绣心里藏着心事,这次是不小心说露了嘴,想来该是不小的事。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锦绣对方家的敌意莫名的大,随即摇头笑自己管得未免太宽,她这里尚且还有一摊子事等着解决…… 却说方瑶回到府中,本想着陪母亲说说话,还未走到院子前,竟是意外地碰到在林家二爷身边伺候的刘叔,忍不住问道:「可是林伯父来了?」 第52页 刘管家恭敬地回道:「正是,才来不多会儿,正跟方老爷在屋里谈事情。」 方瑶虽不想嫁给林二爷家的公子,但是林伯父平日里对她很是疼爱,她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急急地往爹的书房赶,沐兰要跟着被她给撵回去了…… 书房前没人伺候,想来是被爹给打发了,她才走到门口只听里面传来一阵不小的争执声,方瑶嘴角的笑蓦地消失,爹和林伯父的关系向来甚好,从未见过他们因为什么事情争得面红耳赤,这次到底是为什么?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里面传来爹的声音:「不成,我不会同意将我女儿嫁给林老三的儿子。当初那事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他们娘俩没察觉,要是翻出来不是害了我闺女吗?阿瑶你也是看着长大的,她本来就喜欢那小子,你要是在旁边煽风点火,她肯定一头栽进去,你忍心看她遭这样的大罪?咱们和老三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林远南那小子不简单,我总觉得他早晚会发现什么,唯一的法子还是尽早除去,不然谁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林西荣摸着下巴笑道:「老弟,你怎么年纪越大胆子反而越来越小了?我那侄子就是个书呆子,我一直派人在暗处盯着他们娘俩,除了写字卖画,并没有和什么可疑的人往来,那件事你烂在肚子里就是。更何况当时官府都下了公文说是杀了我三弟的是个朝廷通缉多年的死囚,有板有眼的结了案,他有那个能耐犯案?你未免太高看他了,更何况那年知情的人全都死绝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宽心,你们结了亲,多给他点恩惠,还愁不能把他捏在你手里?」 方老爷攒着眉头,来回踱步,想了许久还是不同意:「还是不成,我不放心,林远南是个餵不熟的狼崽子,我不想让他进我家门,你别忘了,咱们和他的仇可不是夺走财产那么简单,你要了他的命!」 躲在外面的方瑶在听到这句话时不可置信地张大嘴,慌忙用手捂住,生怕闹出动静惊扰了里面的人。怎么会?她向来敬重的爹和林伯父居然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是不是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和三哥在一起了?他们之间横着天大的仇,往后的日子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就这样断了往来?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英雄难过美人关,外面的人不都在嚷着说阿瑶和他有情?只要咱们把这事给捂严实了,他又一直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能翻出什么大风大浪?即便他有个不规矩,还有我林家再后面给你撑腰,怕什么?他要是活腻了,咱们送他上路就是。听我的,绝不会出差错,我这不也是为了阿瑶好?她要是打心里不愿意和成平在一起,往后因着孩子们的事咱们怕也得生出嫌隙,这会儿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也不能委屈了阿瑶,林家必定给你们家一个体面。」 方瑶紧张地等待着爹的答覆,此刻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过片刻的功夫像是走遍了千山万水般,在听到爹应了之后,她的心才踏实下来。她听了这么多,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是快些离开为好,免得被人给发现,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才刚迈出步子,屋里传来的声音吸引着她不得不停步继续听下去:「也是时候往园子里多添些新姑娘了,几个不识相的天天哭丧着脸都得罪多少人了?别说指望她们赚钱,成天在后面擦屁股已经够闹心了。府衙的王大人瞧上了新进园子不久好像姓岑的姑娘,改天你让人挑个好时辰给送府上去,让好好伺候着,不听话就拧断她的脖子。」 方老爷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嘆口气说:「那妮子是从我家后巷给带走的,这阵子风头下去点,可还是有人盯着,我这里不安全,怕是得想别的法子了。这两天我待在府里没去园子,听说钱大爷弄死个姑娘?可处置妥当了?真是晦气,以往有几个不听话的,吓一吓就不敢了,这个倒好是个油盐不进的,顺从了钱大爷也不至于挨那一顿鞭子,送了自己的性命。」 林西荣抿了口茶,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她自己看不开,可惜了那白嫩嫩的脸蛋,她但凡争气些,我自己都乐意多留她几天……得了,死就死了,我让人将尸体扔到深山里了,这会儿该是被野狼给拖走了罢?饿了一个冬天,也省得咱们费心思挖坑埋她。老弟,既然做了这档子买卖,什么都不要想,握在手里的银子才是正经。两颗眼珠子盯着前面,这些贱命早晚都得死,白白浪费了,不如给咱们生财,也算有些价值。今儿我来就是为的这两桩事,剩下的你和乔高说,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让他往后捉人离你家远些,咱们这是长久的买卖,可不能暴露了。」 方瑶听得差不多匆匆地跑回自己房里了,她连连拍着胸口连背上的伤都忘了,她没想到向来得她敬重的爹和林伯父暗地里做得竟是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可是现在就算自己的良知不贊同,她又能如何?去报官?那里面有她的亲生父亲,依稀听到连官府的人都在当中,她若是贸然而动只会坏事。欣喜只是一瞬,接踵而来的却是更多的难过和失望,心里的那座城在此刻倾塌消失。 沐兰从外面取了东西回来,见小姐不顾疼痛就这样仰躺在床上,担忧道:「小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绣房里的那个姚娘子可真是越发不像样了,前天托她给小姐缝双袜子,瞧瞧这针脚功夫真是差的一塌煳涂,也就那两片惹是生非的嘴说起碎嘴的话来没人比得过她。」 第53页 方瑶本来嫌沐兰聒噪,听过后顿时来了精神,这等人没什么真本事,偷鸡摸狗做些不上道的事倒是在行的,爹是答应了她和三哥的亲事,可在阿蝉这里受得气她却不能不还回去,这阵子有一股气怎么都喘不顺畅,正好趁着这当口一併出了才是…… 「你去把姚娘子找过来,记得叮嘱她要在绣房里的人都走完了再来,别冒冒失失,闹得整个府里都知道我要找周蝉的麻烦。对了,要是今儿三哥还在外头,你让他等等我,我有话同他说。」 沐兰当即应了,照着小姐的吩咐去办事,姚娘子不过是个奴才,同她说两句话便点头答应了,一副谄媚倒胃口的模样。倒是林公子照旧在门口等阿蝉,沐兰同他说了小姐的话,谁知还没等她回去去请小姐,他就拉着阿蝉转身离开了,身边那么多人经过,小姐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阿蝉与林远南并肩同行,待身边人少了些才问道:「她叫你,你怎么不去?说不定找你真有什么事。」 林远南好笑地捏捏她柔软滑腻的脸颊,慵懒地开口:「我又不是他们方家的下人,不乐意理会她还犯法不成?倒是你我可不敢惹,要是再醋起来,往后我怕是没好日子过了。同你祖母可还好?那个人没再找你罢?往后离他远着些。」 阿蝉忍不住抿嘴笑,他还记挂着九哥呢,摇摇头说:「兴许这两天正忙着罢,没来找我,以前他很照顾我们,帮了很多忙,总不好就这样划清界限,怪伤人心的。」 林远南转过头不再看她,两人之间稍稍隔开了段距离,让阿蝉哭笑不得,这人心眼比自己也大不到哪里去,他不再迁就自己的步子,眼看着两人错开几步远,阿蝉赶忙小跑着追上去,红着脸伸手握着他的大掌,软声应道:「听你的就是了,往后我不主动亲近他还不成?」 林远南知道像阿蝉这样勤劳会持家的女子不知道有多人想要娶回家,那个阿九样貌虽不出挑,对阿蝉的情却不浅,那双被阿蝉填满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人,让他的心蓦地不爽快。阿蝉此时小女儿家的娇羞全部映入他的眼帘,让他忍不住心中一热,左右并无旁人,他反手紧握住阿蝉的手将她拉到僻静处,直勾勾地盯着她,直把阿蝉瞧得面红耳热,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就这样饶过你实在对不住我的自己……」 突然他倾下身子,灼热的唿吸喷在她的耳垂上,让她蓦地唿吸一紧,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在她要张嘴的时候,听到他说出那般羞人的话:「我们好些天未亲近过了,自你搬回去,我就是想同你……都找不到机会。今儿可得将这几天的亏空一併补上才是。」 这人恨不得将全部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阿蝉用力推都没推动,有几分恼怒道:「你这人怎么越发没正经?再这样没脸没皮往后我就避着你走,省得被旁人给看到了,骂我不知廉耻勾引你。」 林远南听得忍不住低笑以来,胸腔震动,嗓音低沉悦耳,趁她不备时对着她的唇瓣压了下去,辗转亲吻,像是恨不得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直到她因为唿吸不畅捶打他,他才放开,深邃狭长的眼里睛荡漾着数不尽的笑意。 阿蝉个子娇小,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稜角分明的俊朗轮廓,柔和的五官散发出浓情蜜意的味道,平日里他并不是如此,冷淡漠然让人只敢远远地看着他,却不敢往前一步。阿蝉在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就这么盯了他大半年,从最初的遥不可及到如今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唿吸,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让人觉得不真实。 林远南像是不满足一般,柔软的舌划过她的唇,而后野蛮地入侵,将属于她的所有甘甜一遍一遍的品尝,夕阳已经落山,只留最后一抹红霞挂在天上,他才放弃,轻轻将无力地拥入怀中,满足地问道:「我真想快点成亲,这样就不必和做贼一样时时得忍着。你想和我成亲吗?」 阿蝉并不知道林远南问出的这句话有多重,它像颗石头落在自己的心上,让她在被甜意包围中放下所有的羞涩,她一直随着林远南的主导而动,嘴上说在乎,心里说爱,却不曾让他感受过半分自己的心,垂下眼帘,嘴角上扬勾出一抹动人的笑,在他滚烫逼人的目光中,犹如蜻蜓点水一般与他的唇相碰,嘆息一声道:「怎么会不想?远南,从你第一天出现在镇上,我的眼里就容不下任何人了,我从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可是那个时候我不敢对你有太多的奢望,总觉得你会离我远去,就像那些说你和方小姐彼此情投意合的话,我明知道不可信,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把它们放在心上来膈应自己。」 林远南摸摸她的头髮,温声笑道:「细细算来也只剩几天了,娘已经将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倒是你可忙得来?若是实在不得空便找些省心的法子罢,思来想去也只有嫁衣最难,倒不如到成衣铺子里去买样现成的罢,成天做针线活,眼睛哪能受得了?」 阿蝉赶忙拒绝道:「一辈子一回的事哪能这般随意?更何况我还指着这门手艺赚钱养家,连自己的嫁衣都做不好,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林远南抬头看了眼天色,无奈道:「随你就是,凡事得适可而止,累坏了身子反倒得不偿失,可记住了?」 两人好像自上一次的事后变得越发亲近起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将两人的心拉到一起,有一瞬间林远南觉得藏在自己心里的事情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可是想到以后可能会有的麻烦,想了想还是作罢。 第54页 周家就在眼前,他示意她进去,天已经晚了,周祖母自那次后总是在院子口等着,见到阿蝉才放心。人老了连心思都变得简单直接起来,生怕这世上连最后一个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了。 林远南转身要走,阿蝉踌躇片刻还是出声叫住他,神色平静地说:「这些话我装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该怎么和你说,没想到拖了这么久,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告诉你。我很佩服方小姐为了你不顾自己的性命扑上去,不管如何她对你的心没有掺半点假,我私下里问过自己,如果换成我,我会不会扑上去为你挡那一下,我应该……」 她略带自嘲的话被林远南出声打断了,他如同装了日月般耀眼的眼睛里散发出温柔的光,干净澄澈,足以让阿蝉看到里面装着的就是自己,他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呢?往后的日子长的很,有那等功夫倒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家里的事情还等着你打理。亲事过后,我怕是得将心思放在温习功课上了,再不能如现在这般自在了。」 阿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忍不住扯出一抹笑:「天晚了,快些回罢,别让大娘等急了。」回屋里的时候路过周良的屋子,她转头看过去,将黑不黑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燃起了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浅浅的勾勒出来,分外亲昵。 阿蝉将心头将要涌上来的多种感触强压下去,随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夜色流向不知名的暗处,这一夜自是好眠,包括方瑶给她的难过都全部抛诸脑后,在心头迴荡的只有林远南那句带笑的:「我真想和你快点成亲。」笑意点缀了她如花的容颜,更似一阵暖流缓缓流进内心深处,将常年不见光的冰山全部融化。 第二天阿蝉照旧起了个大早,给祖母备好一天的吃食往方家去了,就像林大娘说的,终究是她的祖母,即便祖母有错还真能不管不顾?再怎么说小时候缺吃少喝的时候,是祖母省吃俭用拉拔他们长大的,人再怎么换也不能忘本! 林远南照旧在巷子外面候着,只是今儿他看起来极没精神,阿蝉忍不住一阵心疼:「昨儿熬夜了吗?你该多睡会儿的,我这么大的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这两天没什么动静,想来那坏人也不敢再造次了,只是可惜了那岑家姑娘,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林远南眼窝处一片青黑,浑身更是散发出一片慵懒,抚摸着阿蝉一头乌黑及腰的长髮,笑道:「答应过掌柜的要一早给他,我不想做失信于人的事,亏得将你的事放在心上,要不然真睡着了,怕是要误了事。待中午那会儿我稍稍歇歇就成。」 阿蝉心里还是有些自责,连声嘱咐道:「往后要是忙就不必过来了,一家人还指望着你呢,要是惹个病痛我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林远南一阵好笑,还是捏了捏她的手心:「知道了,这就走吧,当心晚了。」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方瑶骨子里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要是给你找不痛快,方家的活计就辞了罢。用不了几天你就是我林家的人了,我养得起你。」 阿蝉脸上的笑意更深,像个乖巧的孩子应了一声。才走到巷子口,见沐兰不停地张望,阿蝉顿时明白过来,想来等的依旧是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冲着林远南笑笑转身进去了。天下这么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撞上了,要是总放在心里不得逼死自己?到时候可不正是便宜了别人?她才没那么傻。 只是不知为何,今儿进了绣房,平日里只忙自己事情的娘子都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让她的心不禁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蝉你快点进去看看罢,真是作孽啊,那是多少天的功夫啊,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居然……你自己看过就知道了。」 阿蝉快步走到里间,锦绣一脸难过地看着她说道:「阿蝉姐,你别太伤心了,那些想害你的人,真是不得好死。」 阿蝉没有将锦绣的劝解听进心里,她只知道自己辛苦了大半个月才成型的衣裳就这么被人给毁了。那人将衣裳上凡是动过针线的地方全部用剪刀剪下来,那些被锦绣夸赞过像是真的一样的粉桃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纸,一片心血就这般白搭了…… 锦绣咬咬唇道:「阿蝉姐,要不你去把这事告诉夫人罢,让她给你一个交待,太欺负人了。」 阿蝉神色平静地将东西收拾好,笑着摇头:「没用的,方夫人现在想来因为小姐受伤的事心里正是烦闷,即便与我没什么关联,见了我总是难免会想起这些事,说了也不见得能解决事情反而会招来个办事不用心的数落。能差人做这事的,除了方大小姐也没谁了,方夫人更不会让人当着她的面数落她的心头肉,讨不了好,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要怎么补救才好。」 锦绣神色复杂地看着阿蝉,遇到这样明晃晃的欺负,谁还有心思能做得下去?定是要闹个天翻地覆出了这口恶气才成,可是她在阿蝉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恼怒和怨恨,神色淡然而平静,眼睛定定地看着手里残破不堪的衣裳,眉头微攒着想补救的法子…… 姚娘子以前吃过亏,心里早就看不惯阿蝉了,只是又怕被抓住把柄,这才消停下来,这次有小姐在后面帮她撑腰,她还怕什么?洋洋得意地坐着,等着里间传来阿蝉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只要阿蝉和小姐告饶自己就能得到不少银子,家里也能过阵子松快日子,可惜让她失望了,太阳从东边升到了正中间,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姚娘子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第55页 第三十四章 沐兰打心底里对眼前的人有几分惧, 清清冷冷的,任谁都猜不透他想什么,城府这般深的人若是发起狠, 小姐哪能斗得过去?见他看过来, 冷峻的脸上满是不耐, 恭敬道:「小姐让奴婢给公子带个话儿,老爷已经同意了亲事, 那样对公子实在是气煳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也莫要一时意气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话还未说完被林远南的笑声打断,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转身走了。 天下间那么多好儿郎, 小姐怎么偏生喜欢这么个人?方才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里面分明含着嘲讽和厌恶,气得她跺了跺脚, 好歹说两句能让她交差的话再走,不然她也不必发愁怎么和小姐交代。万般无奈,回去后她只得如实说了, 果不然小姐又拿家中的珍贵摆件出了通气这才消停下来。看着满地狼藉,沐兰心中一阵嘆息,可瞧着罢,小姐的不痛快早晚要加倍奉还给阿蝉…… 林远南刚进铺子, 眼见大堂里来回忙着搬东西的都是些生面孔,微微皱了皱眉, 径直走到埋头算帐的掌柜身边,打开包拿出昨夜赶着抄完的书和一副前几天完成的喜鹊报春图,笑道:「暂且只有这么多了,旁的还请掌柜的再等等。」 掌柜的见他来了,赶忙搁下手中的笔,抱拳笑道:「林公子不必跟我这般客气,如今我也得在您手下讨个活路,往后这些事您瞧着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做就是,不急在这一时。要我说您既然不缺银子花,倒不如少做几幅字画,到时候客人争抢起来,也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不是?」 林远南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沉声道:「掌柜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要是不缺银子花,我也不会天一亮就赶着往书斋跑了,家里要添人,眼看着过不了多久秋闱便至,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儿,生怕自己跑得慢了给耽误了事儿。」 掌柜指着来来回回搬东西的人,眯着眼尾音上扬道:「方老爷好端端地做什么要买了我的书斋?瞧见没,这些人都是过来重新布置的,我这先和您道声喜,您和方小姐的亲事还没定,方老爷就大手笔送您个铺子,说出去清河镇上的人谁不羡慕您。」 林远南将手里的书和画重新收好,眉眼间好似染了银霜,透进骨子里的冷:「这等福气我林某人可受不起,既然掌柜的往后说了不算,先将我先前的工钱结了,我也好去下家谋生。」 掌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读书人清高,我懂。只是总把别人拿银子来和你谈事就是侮辱,这心思可有不得,林公子志向远大,瞧着就像是当大官的。可如今官场门槛高,你才学再怎么拔尖也未必见得去,有这个……什么事情都好办得多。方家替林公子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可不就是拔根鸡毛那么简单?要我说什么都比不得钱权重要,光有骨气能成什么事?年轻人,眼光更应当放得长远些。」 「掌柜的说的好,就沖你这番话,这书斋的掌柜还是您来做最为妥当,顺便教教那些酸腐不知变通的痴傻书生,四书五经全都念到狗肚子里了,连最起码的规矩都没弄明白,往后就是得了提拔想来也是做不长久的。掌柜的多提点几句,兴许他们就开窍了,到时候说不定还念着你的点拨之恩。」 掌柜拱拳连连说不敢,脸上却是极为受用:「方老闆、林老闆还亲自前来,对林公子可真是上心的紧。」 林西荣走过来手搭在林远南的肩膀上,嘆息一声道:「怎么能不上心?我三弟走得走,只留下这么一个独苗,我做二伯的岂能撒手不管?远南,往后要是缺什么只管和二伯说,再不成找你方叔也成。前头那事儿我听说了,都是自家人,一个小误会不必放在心上,这不都过去了吗?你方叔也自责,都怪自己煳涂才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这个书斋就当做他给你的赔礼,你受了就是。」 方老爷虽然笑得分外热络,却也不难看出他装这副样子装得有多艰难:「远南别和方叔一般计较,要不是这么一出,方叔差点就耽误了阿瑶的终生大事。你们两个孩子也真是,当初就应该说明白,藏着掖着的,差点闹了大乱子。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做补偿,还是你方姨点醒了我,说你们读书人最爱这些风雅别致的东西,送这间书斋给你最为合适不过。」 林远南心中泛起一阵冷笑,这两个狼狈为奸坏事做尽的人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当中必藏有猫腻 ,面上却依旧是温文儒雅,笑道:「既然是误会,消除了便罢,只是这书斋远南是受不得的,书中有云,不收受无功之禄,作为读书人可不能违逆圣人传下来的训条。若是无其他事,远南还有旁的事在身,告辞。」 方老爷看着林远南的背影消失,登时拉下脸来,不悦道:「你这个侄子真是不识抬举,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我这么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门都没有。」 林西荣笑着安抚道:「看出来没?他就是个酸腐书生,脑子用不到别地去,只会和书画打交道,你指望他能掀起什么风浪?安心当你的老丈人罢,他那里我给说去,倒是我那弟妹难说话了些。她同你夫人说不到一块去,不过往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不必挂心,我这就说去,别忘了把这书斋收拾得简洁大方些,我这外甥不待见繁复。」 方老爷将自己摔进椅子里,重重嘆了口气,狂傲了一辈子到头来在仇人的儿子面前伏低做小,越想越气,忍不住啐了一口,骂了句:「去他娘的,什么狗东西。」 第56页 眼看着日暮西落,又该回家了,锦绣担忧地看着干坐了一天的阿蝉,忍不住开口问道:「阿蝉姐,你要怎么和夫人交代?万一她们把这事捅出来,你就是长几张嘴都没处说理,要是反过来咬你一口可怎么好?」 阿蝉闭了闭眼,笑着站起来弹了弹衣裳上被压出来的褶皱,轻声道:「外面必定有人留意这里的动静,不彻底将她们制住就别指望往后能得太平。这会儿就算重新动手,她们照样还会来捣乱,急也没用,还是早些回罢。」 锦绣很想帮帮她,只是思来想去满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倒是对方家的恨意更深了几分。到了那天,她一定要将这些仇恨一併全还回去,绝不能让这些恶人好过。 外面传来响动声,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开,阿蝉收拾好和锦绣有说有笑的走出去,双眼环视一圈拍了下脑门道:「瞧我这记忆,方才还说要当心些把改好的衣裳给收拾好,免得又被哪个坏了心肝的给毁了,这会儿就没事人似的走了。锦绣,你也不提醒我一句。」 锦绣听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出声帮衬着:「瞧我也光顾着回家了,不想犯了这种煳涂,阿蝉姐快你快些,我在外面等你。」 姚娘子跳个不停的心这会儿越发不舒坦,犹豫一阵,她还是凑到锦绣身边,佯装同情道:「也不知道阿蝉惹了什么人,被人欺负成那样,我听旁的姐妹说被人用剪刀给裁成块了,阿蝉还能给修好不成?要是给弄好了,可真成神了。」 锦绣撇撇嘴道:「阿蝉姐的手艺可真是没话说,那压根就不算个事,一下午的功夫就收拾好,的得亏我来了方家,要是去了别处可就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阿蝉很快从里面出来,见姚娘子神色复杂,心里也有了底却还是笑着称唿了一声:「姚嫂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了。」 待走出方家左右没旁人,锦绣才开口问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了主意,只是不说而已,我这会儿心都给你弄的七上八下,要不你就同我说说,提个醒也成啊。」 阿蝉抬眼便看见靠在墙上望着夕阳出神的林远南,脸上瞬时扬起一抹耀眼的笑,抿着嘴说道:「别急,到时候自有分晓,他等我呢,我先回了。」 锦绣看着靠得极为亲近的两人,脑海里蓦地闪过曾经的画面,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放下全部的防备相信一个人,谁知道那个畜生……她知道一个人肯定搬不倒方家,官府和这些人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四处伸冤反被诬陷没了性命的爹娘在地下也因为这事不得安宁,全家人的希望都在她身上担着,她势必要拉一个人陪葬。至于这种最为让人羡慕的感情……早在那个人死去的时候化为一片灰烬,也许这就是老天给她安排的命格,孤苦无依的死去…… 阿蝉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再像当初那般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让她看不懂,从方才到现在他的眉头就未曾舒展过,不由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我虽不能帮得上你什么,倒也能听你发发牢骚,也好让你解解气。」 林远南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摸了摸她的头髮,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些琐碎的事,说与你听只会让你跟着烦心,别担心,我应付的来。倒是你,在方家可有受人刁难?要是做得不顺心,你便辞了回家,我养你。别笑,我可不是说与你讲笑话的。」 阿蝉抿嘴笑着摇摇头,同他一样,她也不希望拿自己遇到的那点小事来烦他。他们都是只能靠自己的人,都不希望给彼此带来麻烦。可惜阿蝉的道行太过浅,不过稍稍停顿便让他察觉到端倪,本就没什么笑的脸上变得更加严肃,他停下脚步,转身将她困在他的世界里,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无处躲藏,颇有几分不听到答案不罢休的意思。 阿蝉嘆口气说道:「我想再做一个月就辞了,重新找东家。现在我是方小姐眼里的刺,我可以相安无事不放在心上,显然她不能,想来往后还会继续找我的麻烦。你也放心,我应付得来,如果我受不住我会和你说,毕竟你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阿蝉张开双臂环着他健壮的腰身,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脸上一片满足和平静,而这一幕却生生刺痛了不远处阿九的眼…… 这几天他一直将自己关在家中,那天他看到阿蝉眼底的动摇后,强逼着自己不要去找阿蝉,他想让阿蝉想明白到底谁才是适合她的人。等他终于忍不住来找她,看到的却是两人重归于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晚了一步,不想放弃却也不敢上前一步。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盒子,弯了弯唇,转身大步离开。他允许自己在犹豫一回,往后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走,他都不会放弃。回到府中,他径直去马厩牵了马,翻身一跃上了马背,策马而行,身后下人匆匆忙忙追出来,喊道:「爷,都到用晚饭的时候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阿九双眼微眯,扯着缰绳制住极为兴奋的马,只见这马前蹄腾空而起,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他冷声道:「进山。」 那下人却是没眼色,没看到阿九此时胸腔内盛着满满的怒气和不耐,追着问道:「可要带些人?山上这会儿也不太平,天气暖和了,出来觅食的野物也多了。要不您明儿再进山罢,人多放心些,这会儿上去万一饿了肚子可怎么好?」 第57页 阿九嗤笑一声:「爷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苦头没吃过?你再说这些废话拦我的去路,可别怪我拿鞭子抽你。」说完举起鞭子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马顿时撒开腿往前奔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阿九当初并不会骑马,之所以会学会也是为了保命,怕见不到阿蝉。来和去都不过是为了一个阿蝉,可是不管到什么时候阿蝉的心里都装不下他。依旧一片枯败的山上被将要消失的夕阳包围,他策马而行,倒像是再追逐这道虚无的光,金黄的光刺痛了他的双眼,耳边是唿啸的风声,山上的风终归是大了些,颳得脸有些疼。 马在一处地势略低的凹沟处停下来,这座山看着险,他小时候把大把时间都留在这里了,不过几年不见倒是觉得怀念的很。犹记得那时他想带阿蝉来,她却不愿意,因为她的爹娘就是从这座山上掉下去摔死的…… 牵着马往前走了一段路,未恢復生机的小林子里,碗口大的树木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到山后面了,给这里徒增了几抹阴森。他记得不差的话,前面该是有个山洞,也不知道他存在里面的干柴还在不在。 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咔嚓地声音,马蹄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更显突兀,而在这时一道似是拼尽全部力气发出的痛苦求救声让他不得不停下步子。先前他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直到再度响起一道比方才弱了不少的声音,他才快步往前走去。 穿过几棵树,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在略为宽阔地空地上躺着一个只穿着红肚兜亵裤的女子,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瞧着倒是鞭子鞭打出来的伤痕,那人不知道有多大的怒气才能打的这般皮开肉绽…… 阿九快步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衫将人给包起来,那女子力气耗尽这才安心下来陷入昏迷中,这女子的伤势若是耽搁的久了只怕会有性命之忧。他暂且顾不得自己满心的愁绪,当是先救命为紧要之事。 怀中的女子浑身冰凉,也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他大致查看了一番伤势,倒像是被人从高处扔下来的,身上有几骨头断裂,即便是昏睡过去,他一碰她还会发出疼痛的低吟,该是怎样钻心的疼痛,瞧着比阿蝉还小一些,真是作孽。 回到府中请大夫为她诊治上药,他在外面等了许久才等到大夫出来。大夫擦去额上的汗笑道:「这丫头命大,想来是在落山的时候自己使了巧劲才不至于伤的更重,不然这会儿该是去见阎王了。我让人去煎药了,待温了些不管她是否醒过来都要灌下去,若是能熬过这一关往后自然无碍。」 阿九客气地将大夫送出去,这才觉得浑身疲惫,一直等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吃东西,此时腹中空空,倒也顾不得等那女子甦醒了。却不想他刚离开去找吃的,躺在床上的人就悠悠转醒。迷濛的眼从混沌变得清晰起来,这里不再是那个销魂窟更不是让人冰冷绝望的深山林里,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老天给了她一条活路,她被人给救了。 轻轻一动,浑身都像是被拆碎过的疼痛,饶是如此也难掩她心中的激动和欣喜,人只有等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才真的开始惧怕死,幸好,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这一场漫长的夜里,有一朵黑的发亮的花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绽放,藏在地底下不为人知道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被人翻开遮挡在上面的一片绿,露出下面的污浊不堪。而在同一时刻,有些人也将走入自己亲手促成的局中,最后只能自食恶果。 第三十五章 眼看离成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说不定到了那会儿绿柳发新芽,红花初初绽放,暖风融融, 一派生机盎然, 兴许还能讨个好彩头, 往后年年岁岁诸事无忧呢…… 阿蝉越想越开怀,嘴唇微抿, 眉梢眼角都透着点点笑意,她算过了, 这两天多做些误不了好日子…… 一旁也在忙着缝缝补补的周祖母抬眼看了阿蝉一眼,一阵嘆息,这孩子虽然回来了, 祖孙两人间的话却是少的很,那件事终究成了阿蝉心中过不去的坎儿,她再怎么急也没办法, 任你怎么说,阿蝉就是不接话,一拳头砸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的, 分明挨得这么近心却像隔着两条江那么远。终究还是化成一道嘆息:「时候不早了,别熬夜,早点歇着,明天还得去上工。」…… 阿蝉轻轻地应了一声, 将针线收拾好,倾身吹灭了油灯, 屋子霎时陷入黑暗,她盖好被子侧过身刚闭上眼,听到旁边传来祖母的嘆息声,眼睛重新睁开,心里闪过一抹复杂。她又何尝不难受?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开那个死结,重新回到以前。事实上人的心尤为脆弱,受过一次伤就会本能的往后退,再不敢往前,就算知道祖母再不会逼她,但………… 周祖母平躺看着从窗子外照进来的银光,轻声说道:「下一场雨这天就真的暖和起来了,我这两天给你置办了不少东西,都是带去夫家的,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瞧着齐整满当,脸上也有光。至于家里我寻思着贴几对喜字,燃几对红烛,和你祖父、爹娘说一声,让他们也跟着高兴。算来算去,除去必要的花销还能剩下不少,到时候你把那银子带上,往后有个什么事也好拿出来应急,不必给旁人小看了去,祖母的日子也能过着消停些。」…… 阿蝉将身子蜷缩起来,她捏紧被角,压在心上的小石子逐渐长成巨石,让她觉得自己的唿吸都不顺畅起来…… 第58页 周祖母顿了顿,自嘲地笑道:「那会儿远南和媒人送来的聘金,我没敢动,原本就是打算给你留着的。你为咱们这个家劳心劳力,也该过两天好日子了。他……你大哥,你也知道,他们两口子肯定不罢休,前头没想起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找我要了,明儿我就给你拿出来,你收好。」 阿蝉依旧保持着那副姿势,重新陷入沉默,周祖母无奈地翻身,这孩子怕是往后也不想与她多有来往了罢?…… 「您留着罢,将来指不定有什么地方能用到。指望那头的人给你掏银子,倒不如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来得实在。往后您也别在我跟前说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不乐意听,可我又怕我嫁出去了,您身边没个照顾您的人,要是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办?」…… 周祖母再阿蝉出声同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红了眼眶,听完也不顾阿蝉能不能看得见,连连点头道:「不说了,往后都不说了,祖母只盼着你好,你把日子过美了我这颗心也就能放下来了。」她翻过身看着隐隐可见的轮廓,笑道:「你听我的,全都带过去,不说林远南会变成什么样,他娘却是个开明讲理的人,你带着银字贴补她家,她会记你的好,往后也能多善待你。不管穷家还是富家女儿出,出嫁都得有银字傍身,不然腰杆子挺不直会受人欺负。睡吧,这些事早晚你会遇到的。」 阿蝉犹豫一阵还是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祖母:「做完方家的活计我寻思着辞了,重找个活计,时间充裕些能顾得上家里才好。」…… 周祖母并不知道阿蝉在方家受到了什么委屈,略为惊讶道:「不是说方夫人很器重你?每月发工钱也准时,能做就做下去罢,换个地儿未必能比这里好。」…… 阿蝉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些事还是不要让祖母知道的好,人和人之间的悬殊差距就在那里明摆着,不愿意惹就走远些,终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佯作出困顿模样,打了个哈欠,羞涩道:「成了亲远南也要定下心来温习功课,我嫁过去了,家中的事也得帮着张罗起来,祖母以前说过,既然和一个中意的人成了一家人就得把心思全放在过日子上,盼着那个人好才成,我现在觉得倒是有几分道理的。我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不管将来是享受荣华富贵或是粗茶淡饭,只因为是他这个人。若是九哥上门来,还请祖母同他好好说说,让他绝了那个念头罢,是我对不住他。」…… 周祖母想起那个憨厚老实的阿九,一阵不忍心,若是要拿林秀才和阿九比,她定然是乐意选阿九做孙女婿的,不光对阿蝉是入骨的喜欢,做人更是没得挑,女人家过日子就得图个安稳,可惜这丫头犯犟,就是瞧上了那个林秀才,样貌好的男人向来看不住……这话她只能憋在肚子里,横竖阿蝉是听不到心里去的,更何况她明知道林秀才和方家小姐有情还要掺和进去。说来,这回要辞工,难不成是为了避嫌?她这个老婆子当真是谁的主也做不得了,只能跟在这两个孩子后面提心弔胆,亲眼看着他们把日子过圆满了才能合上眼…… 「阿蝉,要是哪天你想明白了想反悔,祖母就舍了这张老脸登门给人赔礼道歉去。这一次阿九也出息了,听着也不比那个林秀才差,你再好好的想想,别委屈着自己了。祖母知道给你泼这盆冷水,你心里不痛快,孩子你要知道,喜欢一个人要艰难的多,更何况林秀才身上本就有不少事,他和方家小姐的事情外头都传遍了,我听着都膈应,你和他在一起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这么长的时间你真的能挺得过去吗?我知道你有本事,主意大,可你终究是个女人,你需要的是别人的爱护,而不是不停地去迁就别人。你以为我不出门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传什么?要是林家人没有在镇上落脚,我倒是真有心思将你指给他的,他和阿九都是把你放进眼珠子里稀罕,女人一辈子能得这样的男人相待已是难得,你好好想想。」…… 阿蝉未再出声,闭上眼,在心里和自己说,也许上辈子是她欠了林远南,所以才会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外面的月光清冷,一夜无风,再不似以往那般颳得人心都跟着颤,很快入梦,这一夜难得的做起梦来。梦中的场景是她在医院的马路对面下车,身体不受控制拼了命一般的往前跑,两只眼睛紧盯着医院大门,恨不得长出翅膀………… 可惜………… 急剎车声和路人发出来的尖叫,让被撞飞的她忍不住抬眼望过去,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清楚,身体落地时发出砰地一声响,血水模煳了她的视线………… 有些东西剎那间钻进她的脑海,虽然只是她前世全部记忆的一块边角,却让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在医院里躺着的那个人应该对她很重要,医院打来电话说是病人突然发病经过第二次抢救最终还是被死神带走了,哪怕是在梦中她依旧觉得自己的胸口泛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清晰的感觉随着流动的血液进入到她的心里…… 这个人到底是谁?她不知道,只是有些凄凉,这般匆忙的想去见那人一面,却不想最终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漫漫长夜,梦中很快被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占据,但是她还是记住了那时她的心里带着紧张、绝望还有深深的愧疚…… 第二天醒过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阿蝉赶忙穿衣,暗恼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一番收拾忙碌肯定要比平时出门晚,也不知道林远南在外面等了多长时间。虽说寒气渐消,人这一副身子骨也敌不过清早的冷意…… 第59页 林远南果然在外面等着她,轻触他的衣摆,一道凉气穿透她的皮肤,微微的攒眉,还未开口只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今儿气色不错,昨夜可是睡踏实了?我往后在东街的书斋里抄书卖画,离方家也近,正好方便接送你。」…… 两人哪怕不能见面,只要想到彼此之间不过隔着一道高墙,心里也觉得甜。想起昨夜祖母说的话,她抿了抿唇笑道:「我听人说,相貌生得俊朗的人不一定能靠得住,倒不如那些憨厚老实的让人觉得踏实。」…… 林远南也不见恼,伸出大掌将她柔软的小手包在手心里,垂落下来的宽大袖子将两人的这份亲昵挡住,外人看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这个朝代对定了亲的男女相对宽容些,走得近也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知道为什么走得好端端的林远南居然停下来,抬手扶了扶她青丝间的木簪子,柔声说道:「许是太过匆忙,连簪子都插、歪了。」 引得一众人看过来,阿蝉顿时羞得面若粉桃,娇柔妩媚,风情顿生,饶是如此他还不罢休,微微侧过身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众人都知道你与我这辈子是要绑在一起的,你还未同我过日子怎知我比不上那杀猪卖肉的?外人的话能有几句听得的?人骨子里是什么样的能让你瞧出来?闷声不吭,瞧着敦厚老实的,心里其实阴狠的吓人。世人若是能如此轻易地被看透,谁都摆个挂摊子去看面相算运道了。」…… 眼看着方家近在眼前,阿蝉奇怪地发现上次匆匆见过一面的男人靠着墙不知道在等什么人,听到脚步声平静地往过看了一眼又恢復成方才面无表情的样子…… 林远南在她要往巷子里走的时候突然拉住她的胳膊,低声嘱咐道:「等我来接你,旁时若无别的要紧事别乱跑,免得我担心,知道了吗?」…… 阿蝉点头应了,这才红着脸跑进了方府…… 林远南看着阿蝉进去,又看了一眼此人,怪不得上次觉得眼熟,这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几年前秋时,他几经周折才确定父亲的死与清河镇的方老爷脱不了干系,那时的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靠着一股蛮力想要从一片复杂的丝线中将那个线头给找出来。有些事情看着很难,但是只要咬紧牙,撑过了那一关,不可能都能变成可能。他清楚地看到方老爷走到一处气派的宅子前和这个男子说了两句话才进去,那时未曾放在心上,如今几番思量,就自己所掌握的东西来看,先前在巷子里失踪的女子与眼前的人该是脱不了关系……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他关心的只有父亲的仇什么时候才能得报,曾经苛待过他们母子的人,早晚有一天那些屈辱都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双拳紧攥,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将这层表皮给撕开,只因为他的背后没有一道能够仰仗的力量,不像他们凭藉这几年得来的不义之财早已经将官府给买通,靠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撼动。他空有满腹才学,自己的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只能等。没人能明白他的平静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愤怒和悲凉…… 阿蝉在方家多年,一早起来见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刚进绣房便见方夫人坐在主座上品茶,方瑶更是单手支着下巴盯着门口,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而提前来的绣娘恭敬地站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阿蝉忍不住弯了嘴角,一切都如她所料,这位方小姐真是沉不住气,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来寻她的麻烦,亏得她昨儿聪明了一回,不然真怕有嘴都没处说理去…… 林嬷嬷再心底里嘆口气,凭着私心自己私下里已经提点过她一回了,谁知道这丫头走得是霉运,还是被小姐给寻到错处捅到夫人这里来,沉声道:「阿蝉,夫人有话要问你。」 方夫人待阿蝉过来行了礼,这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不见怒气却也不似以往那般和颜悦色,声音微冷:「阿蝉,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眼看着日子将至,这一团碎布……你就想这么和我交代?我知道你和阿瑶之间有些误会,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再怎么样也不能混为一谈不是?」 阿蝉眉梢眼波中含着点点笑意,轻声问道:「夫人以为是我将小姐的衣裳剪碎了为发泄私愤?阿蝉自问在方家这两年做人甚是本分,拿银子办事从未有过任何差错。更何况,阿蝉向来贪财,不会为一点私事和银子过不去,这桩事阿蝉倒是不认的。」…… 方夫人鲜少见像阿蝉这样不卑不亢,哪怕是被人诬陷还满脸带笑的人了,她的身量娇小,嵴背却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傲气。她也无意真拿这事和阿蝉计较,不过是敌不过女儿的撒娇和纠缠,这一次亏阿蝉是吃定了,自己给个训诫再赏个甜枣,也能让阿蝉更加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干活。为了活下去的穷人,除了把这番委屈苦痛全部吞下去再无别的法子,因为她没得选,只要被方家撵出去,往后更难在这个镇上寻到活计,可谓是自己断了自己的活路…… 方夫人笑着说道:「我也不待见随便冤枉人,你若是能找出不是你做的证据,我自会给你个公道。」…… 昨天她叠整齐放在桌子上的衣裳又变成了一堆破布料,再怎么华贵的料子被废弃后命运依旧好不到哪里去…… 姚娘子站在人群后面捂嘴偷笑,上一回的仇可算是报了,让她因为几卷丝线来找自己的麻烦,照这样子只怕少不了要被方夫人赶出去,往后绣房少了这么个碍眼的,她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加舒坦些,毕竟没人敢得罪她…… 第60页 阿蝉不过微微一瞥便将姚娘子窃喜的表情收入眼底,眸海里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光,轻声说道:「前不久我从一位胡商那里讨了点新奇东西来,那东西看着不起眼,只要走到太阳底下,浑身都会发出闪闪光亮。忙活得紧就把这茬给忘了,这两天才想起来,却不小心将大半都撒了上去,虽然清理过,但是上面还沾有不少,我本想等着第二天去太阳底下收拾,谁知道等我来到绣房,好心的姐妹同我说,我辛苦熬了这么久做的衣裳居然被人一剪子给毁了,如今看来就是看不惯我受夫人重用,想我早点离开方家给人腾地方罢了。」…… 林嬷嬷开口斥责道:「说什么煳涂话?你的手艺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旁得那些个有什么本事他们比谁都明白,不然夫人还需为衣裳的事儿烦心?老奴倒是觉得该把那些个吃白饭不干人事的撵了才好,免得将个绣房搞得乌烟瘴气。阿蝉,听你的口气,想来知道是谁再害人,还不赶紧把她抓出来,这种混帐真该好好教训才是。」…… 林嬷嬷的话乍一听倒像是得罪人的,可是只要细细一品,她当中藏着的意图还是拉拢阿蝉,不得不佩服她真是夫人肚子里的蛔虫,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就能明白夫人想要的是什么…… 阿蝉此时更是不慌不忙,她要的就是看那些人坐不住,片刻后才说道:「大多姐妹家中清贫,一件衣裳只要没脏多穿阵子才会换,正巧外面的阳光正好,倒不如去晒晒,一看便知。」 第三十六章 有些人自然不愿意被阿蝉编排, 当即出声道:「阿蝉妹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我们好端端地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凭什么要站在大太阳底下去?虽说帮你一把没什么, 只是到时候妹子的清白有了, 众姐妹杵在那里多难看。」 这话一出口有的是人附和, 一时间屋子里嗡嗡的如夏日的蚊虫烦乱。方瑶好不得意,眉梢上扬, 眸海中星光点点,转眼正对上母亲严肃的瞪视才稍微收敛些, 这屋子里的人,她看谁敢答应! 阿蝉笑了笑,开口道:「既然众位姐姐不乐意, 阿蝉也不好强求,为了我的清白,还请夫人帮阿蝉这一回, 您的大恩,阿蝉谨记于心。」 方夫人冲着林嬷嬷点头示意,笑道:「你在方家几年样样事情做得甚是合我的心思, 我自然愿意帮你这个忙,若真让我查出谁身上沾染了东西,可就不光是撵出府那么简单了。」 林嬷嬷这边张罗着人出去,阿蝉走上前去, 轻声说道:「嬷嬷心善,倒不如一个一个的来也不至于误了手里的活, 即便是查出了是谁,也好给她留几分颜面,免得让人当我阿蝉刻薄。」她就是要让那人知道,她自然敢应对这事就有让她生还是死的本事…… 姚娘子的心这会儿才是真的七上八下不安稳,她怎么会知道衣裳上还有那等玄机,要是早知道她说成什么也不会去碰,而且还碰了两次,怕阿蝉真的把衣裳修补好,昨儿半夜没人的时候她又去翻了装衣服的篓子,这下可是没得跑了……越想越慌,忍不住将视线转向稳坐如山的方小姐,只盼着到时候她能救自己一把! 等待与没做过这事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顶多就看看热闹罢了,今年刚开头方夫人因为阿蝉做事勤快给了不少赏钱,心气高的自是不愿意落下,这会儿仍忙着穿针引线。唯有姚娘子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心里去,一不留心还扎了手,血珠子往出冒,放进嘴里抿了一口,血的滋味并不好,像是铁锈味更多的却是苦涩…… 绣房说大也不大,忙活的也不过才十来个人,一进一出很快就轮到姚娘子,她的手心里满是汗,用力地抓着衣摆,站起身时脸色苍白如纸,活像要她的命一般,明眼人一看她这作了亏心事的模样便知道个大概,不过摇摇头嗤笑一声,低头又忙活了…… 夫人小姐们全都去了外面,屋子里的人也不必像方才那么紧张,有人凑在王秀耳边小声道:「你家这个小姑子可真是能耐的很,我瞧着倒像是有大出息的,咱们这些人可都是绣房里的老人了,钟家娘子更久,你见谁像她这般受赏识?要我说,林秀才和方小姐那事闹得这么凶,方夫人都能站在她这边,说不定会更加抬举她。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可去哭罢,当初就不该听姚娘子的鬼忽悠,她是什么人?她自以为做得那些丑事没人知道,大傢伙不过是懒得和她计较罢了,她反倒蹬鼻子上脸,不过你也真够没脑子,居然听她的话,她巴不得你们闹得越凶越好。」…… 王秀这会儿才幡然醒悟,怪不得后来她有事再找姚娘子,这人哼哼哈哈不愿意搭理,感情自己被人给耍了!越想越气愤,要是阿蝉这回发达了,眼里估计更装不下他们两口子。姚娘子靠着她那个亲戚在绣房里无人敢惹,若是往后自己能借着阿蝉的光……这可怎么好,一时间心乱如麻又没了主意…… 却说姚娘子才站在太阳底下,她的身上便折射出一道道碎而亮的光,因为太过密集瞧着不大好看,有些事不需要说什么就有了答案,林嬷嬷脸色更寒,当即呵斥道:「先前因着你家那位的缘故,我也不好成天逮着你数落,不过多有敲打你几句,偷鸡摸狗的事情做惯了,这毛病看来是难改了,不知羞反倒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可真当没人能管得了你?绣房就是被你这颗老鼠屎搅和的不得安宁,不管夫人打算怎么处置你,我老婆子却是不能让你在别家祸害去,往后你断了做这一行的念头罢。」 第61页 姚娘子听到这话吓得出了一声冷汗,赶忙跪下磕头,声泪俱下:「夫人,愚妇知错了,不该去害阿蝉,我家中的人还指望着我赚钱养家,要是把我赶出去,这不是断了我一家子的活路?夫人心善多福求您可怜可怜我,给我条活路罢,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不成,我给阿蝉磕头,给她当牛做马来赔罪,夫人,愚妇求您了,您大慈大悲……」 方夫人往后退了两步,姚娘子的手没有够到她的裙摆,只见方夫人向来温雅美艷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不耐烦道:「你但凡有改的心就不会在林嬷嬷三番两次的敲打后还不知道悔改,整个方家上下都知道林嬷嬷是我眼前的人,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从哪里来的身份在我方家耀武扬威?说得好听点是我方家请来的绣娘,不好听的话……罢了,我也不说这些脏了嘴的话,你重新去找肯收留你的人家罢,林嬷嬷方才说的处置法子我倒是认为可行,就这么办罢,也好让你多长长记性。我不喜欢惩治人,让你做不下去这行已经是很重的惩罚,我方家也就不像你讨要什么了,心不正的人没一件事能做得漂亮。」 姚娘子本想求阿蝉饶她这一回,在看到她眼底的嘲弄和冷漠时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求她,说不定只会招来她更难听的数落。现在唯一能救她的也只有一手将她推到这个境地的方小姐了,只是为什么她站在阴凉处?对了,昨夜她身上穿着的就是这身衣裳,那不是……她的眼底突然绽放出异常耀眼的光芒,只要她帮方小姐守住这个秘密,方小姐就不会丢下她不管罢?…… 「方小姐,愚妇知道您心善,平日里还帮着外面无家可归的孩子,我家中日子过得甚是艰难,求您帮着愚妇和夫人求求情,您的恩德愚妇没齿难忘,往后您让愚妇做什么,愚妇就做什么,绝无半句怨言。」 方瑶张嘴刚想说话,可是再看到娘脸上的表情,只得放弃,不敢插手…… 阿蝉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的用意想来方夫人该是明白的,不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方家只怕是连块遮羞布都丢干净了。她无意和方家结什么仇怨,为的不过是能安安稳稳地做完绣活好全身而退,但是方小姐若是将她逼得紧了,她也会寻旁的法子来护着自己…… 姚娘子求了一圈都没人可怜自己,顿时泄了气,漠然地跪坐在地上,疯了似的笑出来:「方小姐答应给我的银子还不见踪影,莫不是也想一併赖掉?我为的不过是养家吃顿饱饭,您让我去害阿蝉,我二话不说就去,这会儿事情败露了您就打算全数推掉了?愚妇的心很小,只想过两天宽松日子,既然你们不给,那么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沐兰想要上前捂姚娘子的嘴,却被方夫人一眼给瞪了回来,只得退回去站在小姐身后垂着头不敢动了…… 方夫人此时的声音微冷:「你接着说。」 「方小姐为了男人可真是什么都愿意做,这等阴险小人行径真有损您的身份。昨儿晚上愚妇见您时,您穿着就是这身桃粉色衣裳,今儿的天稍稍有些凉,太阳底下可是暖和的紧,您怎么躲在暗处不敢出来?那是因为您身上也沾着一样的东西,不然可敢往前走两步?呵,不敢了罢?大家小姐也不过如此,敢做不敢认,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方夫人的神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怒喝道:「够了,阿瑶,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林嬷嬷,将人带下去,你要是执意拿这事威胁我们方家,倒是尽管试试,能吃饱饭安稳活下去总比朝不保夕强罢?识相的就管好你的嘴。」 方瑶一汪秋水似的眸子里释放出淬了毒般的狠恶,凝成一把尖锐的小剑全部指着垂头勾着嘴角的阿蝉,要不是她,三哥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更加不会变得这般让自己都觉得憎恨…… 姚娘子被人捂着嘴拖下去了,至于她往后会变成什么样与自己无半分关系,她微微福身道:「多谢夫人还阿蝉一个公道,阿蝉无意于旁的事,在方家为的也不过是干活赚银子,如今只想将夫人交代的活能妥妥噹噹的做好罢了。」 方夫人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起头,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无意刁难你,回去好好做事,该给你的半分都不会少,我要的想来你也该清楚。」…… 阿蝉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应道:「阿蝉回去做事了。」看来她倒是省了同方夫人说辞工的力气,毕竟没人愿意让自己眼前留个糟心的人,就算再怎么待见她的手艺,也不能丢了女儿不要…… 回到里间,锦绣憋着满肚子话想问,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想也知道外面的事情该是闹得不好看,姚娘子哭喊哀求的声音,满屋子人都听到了。这一番话终是憋到了回家,谁知阿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往后要用心做事,少说少关心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更让她好奇不已…… 而方瑶跟在母亲身后,战战兢兢地来到屋子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挨了母亲重重地一巴掌,紧接着怒气沖沖地声音传来:「你这个混帐,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大的力气?我想你比旁人家的姑娘懂事识大体,谁知最后竟是教出来个专使不入流手段的人,你真让我寒心,我当初同你说过什么?不要去动阿蝉,别仗着你家世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她只是没投好胎,不然你别想斗过她。她是只不出声的狗,咬起人来比你想的还要狠,今儿这事要是由着你折腾下去,方家早晚成了清水镇的大笑话。我先前不信,原来这种爱使小人手段都会得遗传,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 第62页 方瑶紧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闻言抬起涌满水意的眸子,低声道:「爹做什么了?是不是爹害死了三哥的父亲?为什么啊?」 方夫人勐地转过头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道:「这话都是谁和你说的?你从哪儿听来的?以后不许再提,更不许再你爹面前提,听明白了没有?」…… 方瑶抬起袖子抹去眼泪,不小心触碰到脸颊,痛地发出嘶的一声,让方夫人的心都跟着一阵抽疼。方夫人向来看不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只是谁让这人是自己一辈子要依靠的男人?有些事情她以为只要深深地埋在心里,这辈子都不可能被重新翻起来,只是没想到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女儿发现…… 「那天我本来想去找您说话,听说林伯父来了,我想着有许久未见了就跑去书房了,听到她们说这事……娘,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没有这种事,我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三哥了?娘,我们家既然亏欠三哥这么多,我愿意去赎罪,他失去的那些东西我都给他补回来,也许终有一天这股仇恨会淡下去。林伯父劝过爹了,爹也同意三哥做咱们家的女婿了,只是这话您还是不要同爹说了,我怕。」 方夫人嘆口气:「你还知道怕?这事以后要烂在肚子里不准再提,知道了吗?当中的恩怨是非并不是你该知道的,如今所幸的是他们娘俩不知情,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麻烦来。听娘的话,往后不要去招惹那个阿蝉了,明白了吗?倒不是娘怕她,只是将时间耗费在他们这些穷人身上不值当,倒不如多想想怎样才能把林远南给拉拢过来,这些人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 方瑶听话的应了声是这才从母亲屋子里退出来,心底积郁的怒气却是难消,她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见的人因为被事情耽搁,这会儿该是还等在外面。冷声吩咐沐兰道:「将人带到我屋里来,记得别让别人给发现了,我不希望我和此人来往的消息传到爹耳中。」 方瑶自己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答应来见自己,皱眉深思一阵,奈何还是止不住摇摆不定的心,她终究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来对付一个让她恨得牙根痒的女子,虎狼之窝,进去了再不能得以抽身…… 自那日之后,阿蝉终于可以放松安心干活,那天她放在篓子里的并不是那件衣裳,不过是与之颜色相同的衣裳罢了。说来好笑,她自姚娘子那次的事后就变得警惕起来,却不想不过随手收拾了一下,让方夫人交代给她的那件衣裳倖免于难,而一直和她朝夕相对的锦绣竟然也没看出当中端倪,所以再看到一夜间碎了的花样子像是长了脚一般飞上去的时候,顿时惊得张大嘴巴…… 不过她稍稍多看了两眼才发现当中差别,明白过来后,当即赞嘆道:「阿蝉姐,我真是佩服你,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捣乱?」 阿蝉手上动作不停,她嘆口气说:「许是老天助我,让我在离开的时候多留心了下,这才避免了这一难。」 锦绣顿了顿问道:「阿蝉姐,你有什么打算?我听夫人的意思是不想你离开方家的,可是留下来万一方小姐还不饶人怎么办?要我说你们还是早些成亲的好,说不定她到时候就死心了。」 阿蝉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辞工的打算告诉锦绣,这种事情等到了时候,自然就知晓了。手里的活即便紧赶慢赶也得等三月末才能完,她倒是希望方小姐在她和远南成亲后能够消停些,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说来这两天林远南时常唤她到林家去,不是林大娘做了什么可口的吃食给她装进食盒里带回去,就是拿些他自己写的字让她回去有空给绣在香囊上,他可真当她不识字不成?写得都是些让人脸红耳热的句子,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虽对前世的人和事都没了印象,但是对打小就学的知识却是清楚的很…… 她索性也佯装不懂地追着他问道:「你教教我这些都是什么字,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字迹这般潦草,我又不解其意,便是坐下来照着绣也怕是难绣好的。可是我做了这么多年绣活,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手上出现不美的东西。你脸红什么?莫非……是外面红楼里传唱的那些艷词?」 林远南着实被她缠得受不住了,这才有几分尴尬地解释了句子之意,却不知在阿蝉的眼中这样的男人分外的亲和让人心动,情不自禁地问道:「我的心什么时候和你的不一样了?倒是你的心是什么样的,也好让我瞧着改改,这样更相配些。」 林远南顿时又急又气,丢下句:「牛头不对马嘴。」转身回屋里温书了,独留阿蝉在外面笑得乐不可支…… 大喜的日子终是越发近了…… 第三十七章 没几天就进了三月, 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人们还是不敢冒然换了衣裳,生怕突然来一场大变天, 身子骨都跟着遭罪…… 林家刚过了两天消停日子, 最不待见的人就追上门来了, 林大娘再里屋和林远南骂了好一顿才走到院子里,闲闲地站着任外面的人说得天花乱坠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 林西荣特地备了厚礼上门和远南母子商谈与方家小姐的亲事, 哪知竟吃了闭门羹,三弟妹一听是他的声音连门都没开, 隔着一道门板有气无力地打发他:「我身子这两天不舒坦,大夫说是容易传染的病,二叔向来忙, 万一要是过了病气给你二嫂指不定要找我指责我的不是,你还是回罢。」 第63页 林西荣在外面奔波多年,怎会听不出这只是託词而已, 饶是恨得咬牙还是笑道:「弟妹生病了,我更应该进去探望,这次正好带了上好的补品, 你把门打开,我顺便和你说说孩子的亲事。方老弟说以前多有对不住,这次愿意将手下的几间铺子过给远南做起家的本钱,别的不求, 只盼着他们小两口恩爱些就成。」 林大娘背着手看着屋檐下去年春天燕子垒得窝,闻言作出撕心裂肺的重咳嗽, 喘了好一阵儿才说道:「二叔这话可别乱说,要是给外面的人听到我们娘俩还怎么在镇上待下去?我儿子早定了亲,同方家没什么瓜葛,他们家想和我结亲家?让他家的娘们把那两颗眼珠子掰正了,下辈子先排队等着罢。」 三弟妹和方家弟妹不和的事林西荣心知肚明,并未多想,只当是妇人间的嘴碎纠葛,好声好气劝道:「三弟妹,话不能这么说,方家娘子嘴是不好了些,以前没少和你置气,可你自己不也不饶人吗?眼看着就要到秋闱了,你总得给远南想想,前面的路还得好好打点才能走顺畅,你不能光顾着自己痛快,误了孩子的前途。」 林大娘这会儿也不装病了,高声叫嚷道:「二叔,你也别在这里给方家人说好话了,横竖在我这里连门都没有。我这辈子都不会看方家的婆娘顺眼,日子过得再穷,我也不会想着攀她家的富贵。前途这事哪有误不误的,全看老天给不给这个福份,考中了固然好,考不中继续读,不乐意读了继续做抄书卖字画的买卖,我们一家子还能成了叫花子不成?二叔,你走吧,谁都行,就是她方婆娘家的闺女不成。」 林西荣无奈的很,这个弟妹一旦做了决定再更改难得很,终归是个愚蠢妇人,到这会儿都扒着看别人不顺眼的事儿三弟怎么死的事想来更是没动过几回脑子,如此倒好,他也能放心些。就在他生出去意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出来的却是林远南…… 「二伯,方家家世高,我不过一介贫寒学生是在高攀不起,而且我已经与周家的姑娘定了亲,君子重诺,即便往后过一辈子清苦日子我也甘愿。方小姐高雅贤淑,当配门当户对的佳公子,有劳二伯挂念远南的亲事,若是十天之后有空的话,当来喝杯喜酒才是。」 林西荣心底暗笑这母子俩真是一对蠢人,但凡有半点三弟聪明,也不至于活成这般境地,不过这般也好,省得他费心挂念,总在要不要斩草除去后患中徘徊不决。姓周名为阿蝉的女子,他也让人查过了,不过是个绣娘而已,祖上也未曾出过什么出息人,两人配着倒也好,横竖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罢罢罢,自己也能省一笔银子,当即嘆息道:「你这孩子真是懂事,换做旁人早缠上去了,真是随了你爹那股脾气。我这就去回了方家,只可惜阿瑶那孩子对你一片痴心,听了这话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子。那我也不进去了,你把这些东西拿上,就当你成亲二伯给的随礼。」…… 林远南抿嘴不言,清冷的脸上不见半分留恋,将东西接过去道了声谢又沉默了。林西荣也看明白了,外面那些话合着是谣传,侄子对方瑶压根没什么情意,有些事情向来是传得多了,人们便自然信了,孰真孰假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待人走远,林大娘才从院子里出来,啐了一口:「老不死的东西,算计到咱们娘俩头上来了,儿子你和他客气什么,这些不知道怎么赚来的黑心钱,你收着做什么?」…… 林远南将娘推回院子里,关好门落了栓,两人进屋后才说道:「娘往后还是注意些,免得不甚露了咱们的底。他先前不过是怕咱们知道爹的死因,藏在心里等着报復他们,这次提及我和方瑶的亲事该是想收买我们以便堵咱们的口。今儿瞧见我们为的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来心里的防备也消除了。二伯这个人,想来好日子过得久了,又听惯了奉承话,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林大娘点了点头,嘆息道:「你现在大了,主意也多了,我也只能听你的。但是你要答应娘,不管怎样你都得平平安安的,别忘了等阿蝉嫁进来,家里又多了个人挂念你。」 林远南想起那天她把自己给逼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些事还是不要让阿蝉知道了,她心思重,没必要知道这些。」 却说那天沐兰带着乔高进了小姐屋里,她候在外面,半点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小姐现在变得越发陌生了,完全猜不透小姐的心思,她莫名的觉得害怕紧张起来…… 方瑶也未和乔高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出了她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事情,她无意多嘴插手他的事情,不过是趁着有时间认识他一下,毕竟是方家的奴才,她这个做小姐的还是有资格过问的…… 乔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淡淡地说道:「小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成,乔高若是能办到必定不会藏私推却。」 方瑶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遍,这个男人虽然相貌不是很出挑,但是是那种让人看着舒服的,越看越觉得顺眼,对他的口气也随和了几分,摇摇头道:「暂时无事,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主子,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你先回去忙着罢,不要让我爹知道你来过方府,更不许让任何人知道你私下里和我有往来。」 乔高点头应道:「小的明白,告辞。」 第64页 不知道为什么,方瑶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好驾驭,不过却胜在听话,假以时日她必定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东西。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想知道那个销魂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兴许是对向来让她敬重的爹太过失望了罢?方家正经的生意不少,平日里能赚不少钱,为什么爹还要做这等损阴德的买卖?如果因为这事祸及自己和弟弟甚至整个方家,爹会不会后悔? 乔高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来,开口道:「小姐,小的奉劝您一句,不该您知道的东西最好不要过问,不要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就当是您那样救我一命的忠告。」 方瑶顿时惊得睁大眼,她什么时候救过人?前前后后想了许久都不曾回想到什么。摇了摇头不愿意被这等琐碎事烦扰,她再等,等阿蝉再次碰触到她底线,到时候她再不会像现在这样忍气吞声…… 阿蝉并不知道林家二伯要撮合林远南和方瑶的事,她这几天手脚更加利索,已经完成了大半,许是好日子越发近的缘故,这两天总觉得什么都做不到心里去,坐在绣房里,心却四处乱飘。她这些天总爱缠着林远南要他继续给她写诗,不过他吃了一次亏之后就学的聪明了,再不上她的当…… 锦绣看着她从原先的急急切切变成了慢慢悠悠,好似说要早点做完活的人不是她,今儿更是让人看不明白,从怀里掏出张纸来,将篮子里的蓝色布料取出来,照着纸上面的潦草字迹一针一线的绣着,当真是好耐心…… 他念了两回之后便不再念了,阿蝉想等成亲的那天再给他,也好让他知道他的每句话她都有放在心上…… 阿蝉收拾东西刚出方家就看到林远南在不远处等着,从那日开始,他一直不间断的等在这里,连最开始说风凉话的人都开始眼红起来,路过总会说两句:「阿蝉真是好福气,瞧着嫁过去日子该是及好过的。」 林远南不过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髮,亏得这个朝代对准夫妻之间的亲昵相对宽容,不然怕是少不得要遭人指点说闲话…… 他今儿带着她往另一条路走,眼看着是去僻静处的,虽然现在天黑的晚了些,可该回家了他这是要做什么去? 阿蝉心中好奇,却也没问他,两人走到一处极为破落的茅草屋前停下来,林远南指着它说:「这是我先前从别人那里买来的,等到了酷暑天气,咱们一家子就搬来这里住。无人打扰清净不说,甚在风景也好,这等日子才是惬意,也不枉费我当初花了三两半银子将它买下来。」 阿蝉看着这间破的不能再破的茅草屋,不可置信地说:「这居然要三两半银子?自己盖一间也不用这么多,不过是人受点累,你当真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胡乱花的啊。我倒是瞧着家里就挺好的,将另一边收拾出来种棵树再种些花,过不了几年也是个好景致,又能纳凉。你往后可别这么煳涂了,让人给作弄了……」 林远南嘴里的那句:「这里能给你生出许多钱来。」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想来她也是不会信的。他知道她向来活得精打细算,方才也是不由自主罢了,他倒不是嫌她这脾气,只是觉得何必什么时候都委屈自己呢? 而这时听过林西荣带来的话的方瑶,正是恨不得将那个好命的阿蝉给生吞活剥了才解恨! 第三十八章 夕阳耀眼的金黄被院前的一片树林切碎成一丝丝的光, 打在阿蝉浅色的衣裳上面。她念了好一阵才觉得尴尬,骨子里的抠让她想也没想就说出这样一番话,等清醒过来才想明白, 那个时候林远南眼里并没有自己这个人, 而且她管的未免太宽了些, 紧闭着嘴不说话了…… 林远南摇头笑笑,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外面虽说破败了些,推门进去, 入眼的各处干净整洁,想来是平日里用心打理过的。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方桌子,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 正对面是一张木架子床,和他的房间布置的很像,一目了然…… 屋子里有些冷, 他生了火盆放在阿蝉脚边,他半倚靠在墙上,慵懒地对着阿蝉笑道:「在这里做什么都没人知道, 时间都跟着走慢了。」 阿蝉彼时坐在床沿,低垂着头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焰,其实味道还是沖的很,不过比冷得蜷缩成一团还是暖和更重要些。乍一听林远南的话, 她的心思顿时歪到别的上头,当即抬头惊道:「你……你怎么生出这种念头?难不成你……」带我这里想的是这种事?…… 林远南见她一脸防备, 登时忍不住笑得肩膀直颤,他就是再想要也不至于连这短短的几天都忍不下去,更何况他对眼前的这个女子从骨子里怜爱,更加不会让她往后难堪。不过这种又惊又羞的俏模样让他心头像是拂过一道春风,撩拨的痒且难耐…… 阿蝉见他笑完后径直往自己身边走,嘴角划出淡淡的笑意,狭长的眸子里闪着让人惊慌的光,这人……莫不是?她的心狂跳,愿不愿意?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眼看着他离得越发近,在他的唇压上来的那一刻,她的心给出了最真的回应,只要是这个人,她是愿意的,除了命之外的一切都可以给…… 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男子身上特有的香味,此时的他不似以往那般清冷严肃,透着几分肆意的不正经,更为闪耀灼眼,此时两人近得能让她看清他细密的眼睫,清亮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而压在自己唇上的温热柔软又多情,勾得她失去理智,只能随着他的深入而渐渐放空,完全沉溺在其中…… 第65页 林远南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灿烂如艷桃般粉嫩的面颊,她的脸颊生得很小,自己一只手便可将其覆盖。他微微倾身,而她被迫仰着头承受他的意乱情迷…… 阿蝉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掌带着灼烫的热从肌肤中慢慢的渗透,平静的血流也跟着沸腾起来,一路侵袭到她的心,让她不自知地发出一声轻咛…… 林远南将这一道细弱的声音收入耳中,原本慵懒自然的身体蓦地变僵硬,那道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狂浪差点将他淹没,只得狼狈的退开,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克制住自己,哪怕是仇恨,可是这一次却让溃不成军,原来在她面前他早已经不是最初的自己…… 阿蝉双眸中泛起水意,朦朦胧胧地看他,宛若置身在山花烂漫处,满腔都是对他的痴恋……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时间却走得飞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天色已经暗下来,林远南向她伸出手,声音微哑,丝丝情意包含当中:「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罢,往后我再带你来,也许到时候发现这里的好。」 阿蝉顺势握住他的大掌,手心里有些湿意,他是不是也同自己一般有些紧张?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实在看不出当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许是她太过愚钝了?思绪不禁转向那些让她脸红耳热的地方,她到底是怎么了?再自己的意中人面前,怎么总想些不着调的事情?纵使摇头也扫不去脑海里不断响起的声音…… 这里清净无人打扰,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心里更像是住了一只小兽,在她好不容易平復下来时再度搅乱那一池春水…… 林远南不过瞥了她一眼,见她依旧是那副羞涩的小女儿情态,脸上的笑意更深。有美如此,旁的人如何还能入得了他的眼。总有些闲着无事的人在背后他瞧上了阿蝉什么,那些眼拙之人如何能懂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好?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阿蝉的眼神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往后也不会生出那些让他痛断肠的事。他本以为好不容易等来的好日子,竟是痛苦折磨的开始…… 阿蝉回到家,祖母没有在外面等她,松了一口气。走过周良的屋子,正巧王秀出来夹咸菜,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冷哼一声…… 阿蝉抿嘴回到正屋,她才懒得和王秀一般见识,哪怕就是再绣房碰上,也都是不把彼此放进眼里的,将手里的篮子挂在墙上,听得屋里传来说话声,疑惑地走进去,却是阿九,脸色变了变,还是笑道:「九哥来啦?吃过饭了吗?有两年没吃过我做的饭菜了,今儿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周祖母拉住她笑道:「不用忙活了,阿九来了有阵了,还带了饭菜来。这不是等着你吶。」 阿蝉摇头笑笑:「你是从北疆拼命回来的,该是我们给你接风洗尘,怎么能让你带东西来,我再炒个菜,别嫌简单才是。」 阿九心里难受可还是忍不住扯起一抹笑,似是感慨又怀念道:「以前常来蹭饭,祖母不嫌我烦尽给做好的,后来阿蝉大了吃的是她做的菜,少说也有两三年罢?在北疆最难熬的那阵,总觉得自己快没命了,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再吃阿蝉亲手做的饭。没成想,老天重新给了我活路,将军本要带我回去谋官求富贵,我没去,还是放不下打小长大的地儿。」…… 阿蝉在外间忙着洗菜的手顿了顿,她就怕这个,屋子里坐着的都不是傻子,阿九话里头是啥意思谁听不出来?不用说也知道,祖母想来是没劝成,他铁了心要撞这一回南墙。家里有的是过冬那会儿存的大白菜和土豆,阿蝉就把这两样混着炒了,不管什么时候能吃得饱肚子就成了,阿九带来的盒子瞧着精緻的很,想来里面的菜也差不了…… 阿九紧张地盯着门帘,好一阵沉默,他意料中的阿蝉不会接话。方才祖母说阿蝉一门心思全放在林秀才身上了,谁都断不了她的念头,他还不信,这会儿被狠狠地敲了一下想不认都不行,迎上祖母担忧的眼神,他笑了笑。是个男人就不能这么认了,不到成亲那天他都不会罢休,可是阿蝉的心太狠了,从小就是,现在更加不会软,他却是磕的头破血流也不会罢休。就算成亲了,只要那秀才对她有半点不好,他不管使什么法子都会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来,人生几十年,他偏就等得起…… 刺啦一声菜入油锅,香味随之飘来,熟悉的味道,让阿九的喉头微微酸涩。他没亲人,没牵挂,唯一在乎的也不过是阿蝉而已。将食盒打开,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笑道:「祖母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我说,我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宅子里屋子多,您要是住的不舒心了就搬去我家,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就是你的孙子,往后我和阿蝉一样给您养老。」…… 周祖母看了眼窗外,阿九和阿良年岁相差不大,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的亲孙子,这心上怎么能好过? 阿蝉很快从外面进来,装着寻常菜的大碗在精緻的碟子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前看着过分穷酸,阿九张罗着祖孙俩动筷子,自己却只盯着阿蝉做的那碗凑数的菜,见阿蝉皱眉看他,笑道:「都几年没吃过了,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吃你做的菜,这会儿可要多吃些才行。」 阿蝉犹豫片刻,仍旧开口道:「九哥,我以前从没应过你什么,往后也不可能,我们像以前那样只做兄妹成吗?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我马上就要成亲了,那个人我打心底里中意他,就算跟着他只能吃一辈子的苦我也甘愿。」 第66页 阿九刚放到碗里的筷子停着不动了,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想来也不会好,他很快就恢復过来,嬉皮笑脸说道:「干什么呢?难得来吃顿饭,你这是撵人呢?好歹上门就是客,这才多久不见,瞧着竟是越发的兇悍了。」 阿蝉也不好说什么,被气笑了,方才凝重的氛围终于有所缓解。三人还没动几筷子,只听外面的门被人打开,很快帘子也被掀起,不用猜,除了阴魂不散的王秀两口子还有谁? 三人看过去,王秀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后面跟进来的周良有几分不情愿,见几人的目光全在他身上,脸蓦地一红,结巴着道:「阿九回来了,听说有两天了,怎么也不来家里坐坐?咱们一块长大,你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可真是见外了。不管怎样,你好好的就成,听说你出息了,住着大宅子,还有下人伺候着,真是好命。」 王秀这辈子头次见这么丰盛的饭菜,都是叫不上名来的,正中间搁着一条鱼,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她推了周良一把,瞪着他…… 周良这才搓着双手极为窘迫地开口:「我成亲了,去年的事儿,这是你嫂子阿秀,头回见罢,往后见面相处的机会多了去。」他看得出来,阿九对他有不满,瞧那样子压根不想搭理他,都是男人不需要像女子那样什么话都挂在嘴上才能让别人明白,他虽然不像样却还是要脸的,后面这句话说的十分不情愿…… 阿九这才扯出一抹笑:「恭喜大哥了,我来的匆忙也未备什么礼,改日补上罢。」 王秀又拉了一把周良,迳自在阿蝉身边坐下,身子往前倾了倾,依旧讨好道:「听阿良说了,你是他的好兄弟,小时候一块玩大的,虽说几年不见了,却也不该生疏了才是,往后若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只管开口。」 阿蝉眯着眼看着他们,良久嗤笑一声,不大感兴趣地夹着吃菜。再好的东西,没了吃的心情,怎么都食不下咽。哪知阿九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出声问道:「可是做的不和胃口?下回我让厨子换个做法,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一趟,你亲自吩咐厨子去。」…… 阿蝉最讨厌他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如果这会儿家里站个外人,铁定当她和阿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阿九再次没听到她接话,一阵尴尬,实在不好意思将周良两口子撂在一旁,虽说他十分讨厌舔着脸上来套近乎的人,不过看在周良的脸面上,就此作罢,招唿道:「大哥和嫂子吃过了吗?要是不嫌弃坐下来一块吃罢,这么多菜,吃不了也浪费了。」…… 王秀没客气,祖母屋里的东西在哪儿放着她很清楚,出去拿了两双筷子进来,半点不将自己当外人,瞧见阿九只吃碗里的大白菜土豆,不解道:「那菜有什么好吃的,年年过冬吃的都是这几样,还没够吗?大兄弟真是好福气,看着这些菜我们寻常人都是头一回见。大兄弟回来就不走了罢?往后让阿良跟着你多学学,兴许也能变得出息些,有你这个兄弟给撑腰,也不必受人欺负了。」 周良头一次觉得王秀太不懂事了,不过几句话就将他的面子里子全给丢干净了,穷的时候怎么着都好说,如今阿九发达了,出个门都是大老爷的派头,自己跟在后面,别人一看就知道是熘须拍马的,他周良还怎么做人?再不成器,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当跟班去…… 阿九突然有些后悔留他们,一屋子的人却只有他和他们两口子说话,看了几次,阿蝉都像是不认识哥嫂一样,就连祖母都是低着头,偶尔动几筷子,一屋子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周良做的事,他也知道了,他恨不得好好揍周良一顿,不过现在事情好不容易过去了,他也不想重提旧事惹阿蝉不高兴,所以忍住了…… 「我如今也不过是一个闲人,没什么正经营生,缓两天也要看着找点活干,毕竟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大哥一身好力气,记得我走那年,粮铺的掌柜都夸赞他做事麻利,何愁找不到什么好活计?快些吃罢,菜都凉了。」 阿九说到底心里是怨周良的,如果当时不是为了他的亲事,阿蝉就不会和他说不急着成亲,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聘金了,最后还是敌不过阿蝉的拒绝,两年他等就是。但是心里终归还是难受的,他小心珍护了那么久的女子,却不想嫁给自己。后来听人说,阿蝉骨子里小气爱钱,唯有当官赚大钱才能让她多看两眼,漫长的两年时间,不管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他都要拼一把…… 王秀还想说什么被周良给拦下来,这一顿饭唯有王秀吃得很是享受,其他人心中五味陈杂都没动几筷子…… 阿九本来有很多话打算硬着头皮说,被周良两口子堵着愣是没机会说出口,最后只得忍着一肚子气离开。王秀热情地要他进屋里坐坐,他没理反倒是将周良叫到外面,天色暗下来,院子里的人看不清外面发生什么,只得转身回去了…… 周良跟着阿九出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粗鲁地压在墙上,阿九的胳膊横在他的脖子上像是要勒死他一般,借着月光他看到阿九的眼睛里散发着咄咄逼人的阴森光芒,咬牙切齿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阿九是恨不得咬死他的…… 「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这个没良心的大哥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阿蝉早已经成亲了,而不是现在这样,我被永远的隔离在她的生活外面。我称道你一声大哥,不过是顾念着以往的情分,我恨不得一拳砸死你,往后我同你周良再无任何瓜葛,你就守着你这个媳妇好好过日子罢。」 第67页 周良从未见过阿九这般吓人的模样,他说起王秀时眼底的嘲讽刺痛了周良的眼,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这样的眼光去看阿秀?在自己看来,阿秀只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所以什么话都是不走心说出口,其实并没有恶意。祖母和阿蝉不能接纳她,现在连阿九都看不起阿秀,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而阿蝉收拾好后,坐在炕上继续缝嫁衣,亏得她手脚麻利,明儿就能完,细细算来,离成亲也没几天了,想起傍晚那会儿在茅草屋里发生的事情,她的脸上又是忍不住泛起红晕…… 「阿蝉,你方才那话说的太伤人心了,阿九不过是喜欢你,你何必那般一本正经呢?」 阿蝉嘆口气回道:「祖母,不属于我的就应当快刀切断,我不想往后的日子因为这件事这个人而生出一点变故,自然林远南也是如此。」 殊不知就在好日子将近的时候,有人偏生派了人来专门让她不得好过。 第三十九章 方瑶从林伯父口中听到林远南拒了这门亲, 整个人宛如被抽去魂一般变得黯然无光,此后闭门不出,哭哭笑笑几日, 可把方夫人和方老爷给急坏了, 身上的伤才好, 要是为此事再生出差池,这不是要他们两口子的老命吗? 方夫人急得火烧眉毛, 指着方老爷骂道:「先前他没定亲,你死活不答应, 如今倒好,人家没事人照旧高高兴兴张罗喜事,咱闺女连人样子都快没了, 把女儿害成这样称心如意了?」 方老爷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那件事一直悬在他心上,日日夜夜睡不好觉, 将个狼崽子放在身边,万一一不小心被咬了可怎么好?倒不如派人盯着,但凡有什么异常也无需顾及其他拿了他的性命便是。先前答应不过是看在和林西荣的交情上, 既然林远南给脸不要脸,往后倒不要怪他下手狠…… 谁成想自己这个女儿如此不争气,他一阵火窜上来也不顾夫人的错愕,大步走过去, 抬手重重地拍着紧闭的门,大声吼道:「我好吃好喝的养大你, 你倒好,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满府的下人都看着,你可算是把你爹娘的脸面给丢尽了,你把自己关在屋里饿死渴死,用麻绳把自己吊死,你看他会不会过来瞧你一眼?但凡有点骨气的就要活得好,把他往死地踩在脚下,让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这世上又不是死的没男人了,不知有多少出息人,你为什么非得扒着他不放?」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几日不见,方瑶看起憔悴无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昔日红润的面颊惨白,眼底一片青黑,身上散发出让人陡然一寒的冷厉。方夫人捂嘴抽泣,她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果真是轮迴报应?老爷做了损人性命的事,到头来这一切要让阿瑶来偿还?悲痛击溃了她的理智,她狠狠地推了方老爷几下,哭嚷道:「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如果要不是你,何至于把女儿搭进去?」 方夫人赶忙上前将女儿搂在怀里,不停地念着『真是作孽』,方瑶看着母亲直笑,虚弱地说道:「快别哭了,我没事,我好了。」人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昏了过去…… 方府上下自是一片忙乱。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方家再怎么防,这事还是传到绣房,方小姐为了林秀才茶饭不思累至病倒,让一众人唏嘘不已。这事搁谁身上不糟心,眼看着都要成亲了,还有个人惦记着自己男人,不过自打姚娘子那事后,绣房里的人有什么话都憋着…… 阿蝉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手里的活计上,连中午饭都是锦绣给她带回来吃的,这几天紧赶慢赶想来明儿就能做完,终于能松一口气。人真逼到一定份上,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原以为得三月底才能离开方家,如今倒好,在成亲前和这里有个了断,心都跟着松快了…… 外面说话的声音不小,中间不过隔了道帘子,她们听得很清楚,锦绣侧首看了阿蝉一眼,心想这姑娘真是艰难,嫁个人都能生出这么多事,压低嗓音劝慰道:「阿蝉姐,你也别放在心上,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横竖男人是你的,除非她大小姐不要脸,等着挨别人的指指点点。要我说,你倒是有福气的,林秀才跑不了,他要是真有那种心思,你们也熬不到成亲了。只是怕这位小姐将怒气发在你身上,往后寻你的麻烦可怎么好?」 阿蝉伸展胳膊,动了动发酸的脖子,笑道:「这道理我明白,夫人交代的活计我已经做完了,交了差拿了钱我就不来了,你往后可要上点心,谁让咱们是伺候人的?说来倒是亏得夫人看中我的手艺,不然这会儿哪能有太平日子?」 锦绣重新低头做活,轻笑一声:「离了这里也好,这会儿方小姐把你当仇人似的,往后哪天要是一个不痛快,真找到你头上算帐,岂不是冤得很?咱们同这些富贵人家能讲出什么理来?黑的白的,全不是由着他们说?找新东家的时候可得好好打听一下,免得又摊上这种事,怪吓人的。我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反正也没什么牵挂,饿不死自己就成了。阿蝉姐,我往后要是闲来无事能去你家串门吗?」 阿蝉噗嗤一声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只要你不嫌跟我走在外面被人指点就成。」 从方家出来,阿蝉手里挎着篮子,垂头看着脚下,和林远南说道:「明儿我就辞了工,往后想在家中多待阵子,过段时候再找活干。」 第68页 林远南满眼温柔,唇角上扬,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将自己逼得那么紧,你便是不去干活我也能养得起你。今儿早上本来想给你看样东西,你急急忙忙的,我也就忘到脑后,看看喜不喜欢?」 阿蝉接过来只见是个桃木簪子,柄端雕刻着一朵小巧而略显粗糙的桃花,乍一眼能看倒是有几分模样,细细看可看得出并不如集市上卖的簪子做工精细,颇有几分磕磕绊绊的味道,她抿唇一笑,抚摸着那朵花笑道:「费了不少功夫罢?我喜欢,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林远南摸了摸鼻子,低笑一声:「你喜欢就成,往后得空我多跟着学学,做更好的给你。」清冷高大的男人耳廓染上一片绯红…… 他前些天路过一处首饰摊子,有一对年岁略长的夫妻再那里争执,妻子瞧中一个镯子缠着男人买下来,男人却是不同意一脸为难,只说家中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一个镯子这么贵够一家子吃好些日子了,更何况年纪大了还戴这些个做什么?大不了给做一个就是…… 林远南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评断别人家的日子,却被男人那句亲手做一个给勾动了心。这世间之物总有许多是不能用银钱衡量的,阿蝉该是能明白他心意的罢?从一开始到往后很多年,他都以为只要埋头做事,阿蝉总能看得懂,至于口中的那些虚言太过无力惨白,说的时候太过羞人…… 「明儿我要去城里置办点东西,怕是不能来接你,你记得同旁人一道走。」虽然知道那个男子是为方老爷办事,可他接连几次出现在方家后巷,总该是要做什么。若是真盯上了人,怕是不妙。不说凡事要讲究个证据,方家这几年和县令来往密切,要想搬倒他不下大工夫怕是不成。走仕途的路不管有多难,他都得咬牙去走…… 阿蝉还爱不释手地握着那支簪子,本来想直接别到发里,想了想还是捨不得,回去了要放在小匣子里,待成亲的那天再戴,往镂空处绑条红细带更添几分喜庆…… 「我就不信他们敢大白天的动手,方家巷子虽然少有人走,来往的行人却不少,即便有个什么只要喊一声总有人来救。我向来运气好,这等事也不见得会落在我身上。」…… 林远南发现在自己面前少了拘束的阿蝉变得更加灵动惹人怜,那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透着盈亮的光,眼尾上扬,丝丝风情流露。阿蝉比她的年纪看起来要小,他未曾参与的那段日子,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能想得开倒也算是本事,若是换成旁人将事事放在心上,不知早沧桑成什么模样了。而她这两天瞧着越发美丽,雪白如玉的脸上透着光泽,与他说话时不自觉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偶尔他实在被撩拨得受不了,一颗心都好似全部沉溺在当中,亏得再忍两天就好,不然时间再长些,他真怕一个忍不住将她拖到茅草屋中…… 「话别说的太满,当心些总没坏处,你辞了也好,我也能放心。」…… 第二天到了方家,阿蝉只用半天的功夫将最后一道花绣好,这才觉得整个人真正的舒坦,冲着锦绣笑道:「这阵子白天黑夜的熬,真怕这两只眼睛也跟着废了,总算是忙完了。」这两年她活得很是匆忙,从未有一刻是能放缓步子慢慢来的,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为了旧主的这一家子再把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给搭上可真不划算…… 自那天做过关于过去的梦,往后不管她给自己多少暗示,那些场景都未曾出现过。她十分好奇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牵动她的情绪?跳动的心像是被人攥紧了,疼的连痛苦声都发不出来…… 不过这种只能放置在心底的疑虑很快被好日子到来的喜悦给沖刷干净,这两天她的脾气格外好,哪怕就是别人阴阳怪气地拿话刺她,她都能冲着那人笑笑,转身离开。以往不过是闲着又不肯吃亏,如今哪有那等闲工夫?更何况若是林远南考中举人,她凡事都得收敛些,既然自己的心被这个人完全的占据了,自会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好,以便能配得上未来贵不可言的他…… 锦绣跟着把这件方小姐可能碰都不会碰的衣裳检查一遍,确定没瑕疵和线头,这才叠好,她忍不住嘱咐道:「不管一会儿受什么委屈,你都咬牙受着,就当听狗吠了,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不是?要说起来该是他们理亏才是,好端端的整出那么多事来,费人费力的。」…… 阿蝉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放心,我有分寸,我在方家待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临走才识得个说得来的。」 锦绣抿嘴催促她快些去交差,心情却变得低落起来,她想了很久,决定往后还是不和阿蝉来往了,人家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稳顺心日子,万一将来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到阿蝉可怎么好?她不想拖无辜的人下水,成也好败也好,那都是她的造化罢了…… 阿蝉刚进方夫人的屋子,沐兰就匆匆的跑回去回话了,她不知该说如今的小姐,倒是真像她想的那般变得越发阴沉吓人了,这些天她在旁边伺候得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说错做错什么,惹得小姐大怒,到时候只怕本该阿蝉受得怒气全都发到自己身上未免太冤了…… 方瑶的脸色依旧难看的很,却在听到阿蝉去找母亲的时候眼睛里光芒盛放,笑着点头让沐兰继续去盯着,而她将视线转向站在自己旁边的男人,笑道:「你说我待你有恩情,我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帮我做件事,就当你是对我的回报。」 第69页 乔高脸上未见有半分波澜,不过是低头应了一声:「小姐吩咐就是。」…… 方瑶自那日之后又连着见了他几次,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心硬如磐石,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放在眼里,既然爹会用他,方家背后肯定有很多不能见人的事情,他会不会连杀人都不眨一下眼?自那天昏倒之后,她依旧不死心让人给林远南送信约他出来见面,谁知全部石沉大海,而在街头,那个狠心拒绝自己的男人,竟然给一个身份低微的穷酸女亲手做首饰,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方瑶第一次见林远南时年纪虽小,却也懂她十分喜欢这个三哥,只因他生得好看,父亲不过随口问出一些极难的功课他都能对答如流,而林家别的孩子却是憋红了一张脸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那个时候他就在自己的心里生根发芽,待长大了些才知道那种喜欢就是男女之情,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只想嫁给他和他过一辈子。她的命是用来爱林远南的,至于其他全然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谁知道半路突然闯出一个周蝉,这几天的深思她终于想明白,只有周蝉从这个世上消失,一切才有可能。她知道自己变了,变得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了,可她却莫名的贪恋这种血液沸腾的感觉,从光明到黑暗不过一步之差,别人经过千辛万苦挣扎的选择,而与她来说不过只存在了片刻,而后就像是空中的那层云雾,眨眼便消失不见…… 她当初也曾不忍心,想周蝉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被扔进那种地方该多遭罪,可惜这人不识相,无视自己的好言相劝,现在她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周蝉在一帮肥肉横飞的男人中间会如何自处?一头撞死或者为了活下去委屈求全,也好让林远南看看他要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一条路走得惊心动魄又热意涨涌,她得不到,那么就一起失望罢!…… 乔高看着脸上布满张扬笑意的女子,平静终于被打破,眉头微微皱起,最后摇了摇头,她不该去触碰她不应该知道的东西,第一次见他就叮嘱过她了。如果她执意不肯听,那么他会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事…… 阿蝉在方家待了几年,算起来也只有在今年见夫人的次数较多,屋子里燃着好闻的香味,令人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而往日见她总是带着笑的方夫人,此时虽然面目和蔼,可那双眸子里却透出冷得让人发颤的寒光…… 「听说你的好日子将近,总归你在我家待了这么久,我这东家也不能亏待了你。」 第四十章 阿蝉福身行了一礼, 嗓音轻柔带着感激:「阿蝉若不是得夫人赏识,也不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兄长也不能娶得上媳妇。您对阿蝉的恩情, 阿蝉这辈子都不敢忘却。」…… 方夫人虽知晓将对林远南的怒气牵扯到阿蝉身上说不过去, 可自己是个做母亲的, 这辈子只怕子女吃了亏,活得不如意, 更何况眼见女儿为了个男人变得那般憔悴,心里的火气自然小不了。不过倒不是她自夸, 她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阿蝉性子虽冷了些,却是知好歹的, 不像那些嘴上说的甜背地里将东家祖宗八辈子都给骂了个遍的两面三刀的人,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谁都觉得舒坦…… 听阿蝉这么说, 方夫人脸上的笑深了几分,嘆口气说道:「我心里倒是想你能继续留在绣房里做事,阿瑶、林远南和你, 你们三个的事实在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瞧过了,你这衣裳做得甚和我的心思,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往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 我让林嬷嬷给你多备了些银子,只希望你和林远南往后尽量不要出现在阿瑶面前, 明白吗?」 阿蝉同方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向来是拿钱办事,如今听方夫人的几句肺腑之言,心里也是感慨良多。方瑶对林远南有种近乎于病态的执着,这些日子她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是不说罢了,她气愤自己的男人被人惦记着,而眼前的这位贵妇人想来也好过不了多少,有什么能比面对不听话的女儿更让人寒心?她当即回道:「夫人的顾虑我明白,将心比心,若我换做您这个身份想来是比您还要急。阿蝉仍是那句话,四处奔波不过是为了过日子,往后也只求能和自己的相公安生过日子,还望夫人也能明白阿蝉的苦心。」 林嬷嬷很快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个钱袋子,得到夫人的示意塞到阿蝉的手上,可算是将彼此之间的唯一一道关系给切断了。阿蝉将钱收了,再次福了福身…… 方夫人眯了眯眼,盯着阿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方才倒是想将怒气撒到你身上,我可怜的儿被那个男人折磨的不成样子,我心里比谁都恨,与他有关系的任何人我都想迁怒,可是听到你能理解我的心思,我却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这样也好,也不枉我这些年赏识你,眼睛总算没有看歪。记得答应我的话,别让我失望才好。」 阿蝉应了声是才转身离开,先前被藤蔓缠住脚的不管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的束缚感,在此刻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像是换发了生机的春柳般,她心中也未尝不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么个明事理的东家也是老天眷顾。毕竟方夫人就是为了方瑶想尽一切法子刁难自己也未尝不可,可惜方瑶却未学得她母亲的半分气度和处事之法,不然林远南的眼里兴许也放不下自己了…… 她回到绣房同锦绣及其他的娘子们道了别这才离开,虽说以往多有口角之争,却也在一起待了这么久,临走前说一声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失礼,清水镇也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早晚是要再见的…… 第70页 方夫人侧着身子躺在卧榻上好一阵儿,嘱咐林嬷嬷道:「我这心里总是不是踏实,你去看看阿瑶,看她再做什么,让她趁早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要是惹出乱子来,没法收场,连神仙都救不了她。」 只是终究晚了一步,方夫人恨自己没有及时去拦着女儿,才让女儿遭逢了被心上人狠狠数落的一幕…… 阿蝉同看门的婆子说了两句客气话,正打算离开,却见那婆子四处张望一遍,压低声音道:「我瞧着先前沐兰急沖沖地往这里看了好几回,虽说不关我老婆子的事,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两句,往后当心着些,特别是走路的时候更得当心。快些回去罢。」…… 阿蝉听得有几分莫名其妙,却也变得凝重起来,不用猜,肯定是方瑶又寻了法子来找自己的不痛快,此时她已经不是方家雇来做事的人,与方瑶之间的那点事多数人只觉得是两个女子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而已,但婆子说这样的话,想来该是知道什么的,她很想问明白,想了想人家也不过是好心罢了,给人家添麻烦就不成了…… 巷子里不曾有人经过,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兴许是把看门婆子的话听进去的缘故,阿蝉总觉得自己身后像是有个人再盯着自己,陡然升起一阵寒意,忍不住加快脚步,待走到大街上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暗笑自己太过紧张了…… 在摊子前挑了几样家中缺的东西,付过钱刚要往家走,却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叫喊声,这两道声音熟悉的很,能这般鬼叫的除了张邈还能有谁?后面追着的自然是张屠夫无疑了。阿蝉本来想避开,那事之后见他们父子总会觉得尴尬,却敌不过张邈跟狼一样的眼,远远地沖他挥舞着双手叫道:「阿蝉,你要救我,我爹要打死我!」 一时间满大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她瞪了张邈一眼,恼怒道:「还嫌事不够多是吧?见不得我过好日子,咋咋唿唿的做什么?你犯了什么事,让你爹连肉都不卖了只想着揍你?」 张邈推搡着阿蝉到了稍稍安静地地方,眼见着就要被爹给抓住了,赶忙躲在阿蝉身后,嘟囔道:「也没犯事,就是不小心多嘴说了一句媒婆给我爹相看的女人又胖又丑,那胖女人就在我家翻了天的一顿叫骂,这种人来给我做后娘,我估摸着离英年早逝不远了。」…… 张屠夫刚追过来,听到这话忍不住给气笑了,阿蝉终归是他中意的姑娘,也不好在她面前太粗鲁了,挠头笑道:「混小子给我过来,别以为躲着这事就能完,给人家赔礼道歉去。」 张邈扮了个鬼脸连连拒绝道:「不去,我才不要给那个又老又肥的丑女人道歉,你要是真让她给我当后娘,我就和你分家,这日子没法过了。阿蝉,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枉我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来回跑,我这回遇着事你不能见死不救吧?我要是没地儿去了,你收留我成不?我心里挺乐意你给我当后娘的,没法子,我爹不争气,家里都照着你喜欢的样子给收拾过了,他半棍子敲不出一句中听的话来,眼瞅着让你和别人成亲了……往后我给你看孩子,噼柴挑水样样活都做得来,你就让我跟着你罢?」 阿蝉也被他这无赖泼皮的样子给逗得哭笑不得,本着脸训道:「多大的人了,别没个正经,听你爹的给人家赔礼去,心里再不乐意也得私底下说,哪有当面揭人短的?你爹放着好买卖做不成,为了你不停地张罗,你还不领情,我可不乐意和你多说话。我还有事,就先回了。」说着冲着面颊绯红的张屠夫笑了笑,真走了…… 急得张邈眼看着就要追上来的爹直往后退,后面又是个死胡同,给自己撑腰的人不在,他只得消了念头,垂着头,顷刻间像只被斗败的鸡,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想打就打吧,反正我也没人稀罕,残了废了也没人管。」 张屠夫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没好气地说:「胡说八道什么,算了,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也瞧着不怎么样,刚才我都觉得她快把咱家的房顶给掀了,要真答应了,别说你,我都没好日子过。走了,回吧,这事随缘,我都把你拉扯这么大了,大不了打光棍就是了。」…… 张邈不知怎么心突然难受起来,低声道:「我知道爹你很喜欢阿蝉,哪怕她脾气比那个婆娘大百倍你都受得住,都怪我,要是多缠着她,你也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张屠夫扶着儿子壮实起来的肩膀,笑道:「还拿着你爹的丢人事说笑,她和咱们没缘分,往后也别惦记了。你也别追着她没完没了的说这事,没瞧着人都不上咱家来买肉了,你想急死你爹啊?」 张邈头一回觉得自家老爹不像以前想的那样正经,脑子里转了几转,惊道:「爹,难不成你要为了阿蝉那个没良心的一直打光棍?」随即声音平静下来:「也好,我反正瞧着她和那酸秀才长久不了,他最好本分点,到时候别怪我给他使绊子。」 张屠夫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别没正经,你要是敢给我做什么煳涂事,我先把你屁股揍开花。回去摆摊,耽误了大半天的功夫,不然肉都卖出去好几块了。」…… 张邈吐吐舌,眼珠子滴留滴留地转了转,挣脱爹的手,贼笑道:「爹,我出去玩一回,顺便找阿蝉要欠我的饺子,你放心,我会给你留一个回来的。」…… 第71页 张屠夫又是一阵好气,骂着:「真是我孝顺的好儿子。」…… 许是没有林远南在身边,自家附近的这条路也有些静得可怕,她暗笑自己真是担心过了头,谁知道才转过弯就看到先前见过的陌生男人双手环臂,闲适地靠在墙上,嘴角上扬:「我等你很久了。」 第四十一章 阿蝉还未等他说完, 下意识转身就要跑,哪知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大块头的汉子阻了她的退路,两方夹攻任她插翅也难飞…… 她身量小, 动作灵活, 在他们伸手要抓她的时候灵活往旁边一闪, 趁着这空隙想要冲出去,却不想被一个大汉眼疾手快扯住了头髮, 用力一扯顿时尖锐的疼痛迫使她发出一声低吟,这人像是恨不得要将她的头皮扯下来, 将她拎鸡仔似的拎回去,兇恶地双眼怒瞪着她:「跑什么?不规矩打断你的狗腿。」 阿蝉脸色越发惨白,她现在什么都顾不得, 只知道如果不逃离即将面对的不知是怎样的折磨。女人的妒忌心是天下间最为恶毒的□□,一旦失去理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忍着疼痛, 在大汉松手的剎那,她转头下了狠口咬在那人的胳膊上,抬脚就要往他双腿间最脆弱的踹过去, 却不想倚靠在墙上的人用力将她拽到身边,断了她的念头…… 「倒是个心思活络的,识相些乖乖地别动没人会伤你,要是不听话, 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这两条腿还能不能好好的长在你身上。你也不想再见你心上人的时候是个残废罢?」…… 他的一句话抽走了阿蝉浑身的力气,要是真成了废人……旁人不说什么, 她自己都不愿意成为他的拖累…… 乔高鄙夷地靠近她,轻笑道:「你们这些女人真好笑,天不怕地不怕,一说男人就抽了魂,比你自个儿的命还重要?我对看女人这事没什么兴趣,我们不妨来打个赌,看你男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你,三天之内如果能找到你,算你命大,如果过了三天……会有更好的东西等着你。」 阿蝉的两只胳膊被眼前这个男人反绑,身子微微弯成弓形,只能跟着他走,不甘道:「方小姐这么做未免太不聪明了些,整个清水镇的人她看不惯我,这不是往她自己身上引火?」 乔高没有接话闲闲地看了一眼大汉,大汉当即从怀里抽出一块破布塞进阿蝉嘴里,随后笑道:「我不喜欢多话的女人,倒不如省省力气,盼着什么时候有人来救你。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做好事,看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你这么对他死心塌地。」…… 这世上要一个人失踪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就像那些丢失的女子们,成了镇上难解的迷。她应该庆幸自己对她宽容了两分,若要是照着小姐的吩咐………… 阿蝉被人捲入一张破草蓆抬上了驴车,旁边放着两口水缸,寻常人肯定看不出当中的异样,她想林远南能快些来救她,她怕……这个时候她心里的害怕像是沸腾的水翻滚起来,这种感觉将她整个人填满,眼眶里饱含水意,透过一道细缝,她看到张邈急匆匆地追过来,四处乱瞟着,天知道她多想张邈能够发现自己…… 她在心里拜遍了所有能拜的神,只求张邈能看自己一眼,可他就这样与自己擦肩而过,她的声音没有谁听到,绝望迫使她剧烈挣扎,乔高不耐烦地拿起赶驴车的鞭子抽了她一下,比方才要疼好几倍,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张邈皱眉暗恼,难不成阿蝉已经回家了?不可能,她的脚步不快,自己又是跑着来的,怎么却看不见人影呢?阿蝉和镇上的人不怎么亲近,更没什么串门的去处,听到一声鞭子响,他忍不住转头,却不想直直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目光,灵动会说话的眼藏在草蓆下,此时布满了泪水,唯有那抹希望的亮光让人无法忽视…… 前面就是闹市,张邈快步冲上去,张开短小的双臂拦住三人的去路,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凭什么带走阿蝉?可把人放了,不然我可喊人了。」 乔高扯出一抹带着兴味的笑,歪着头问:「小子,这丫头是你什么人?别多管闲事,不然你和她一块作伴去。」 张邈不住地朝后张望着,只希望这会儿能来个人就好,这样他们就不能带走阿蝉了,小孩子不经激,梗着脖子回道:「她是我后娘,无缘无故你们抓她干什么?我告诉你们,赶紧放了她,不然我真的喊人了,到时候你们就进牢房里吃牢饭吧!官老爷还会打你们的屁股,让你们全开花。」 乔高愣是被他给逗笑了,摇摇头,从草蓆里扯下阿蝉头上的簪子扔给张邈,悠悠道:「去找那个林远南,告诉他如果三天还找不到这个女人,到时候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让他好好掂量着。小鬼,下次别这么莽撞,遇到没我这么好脾气的,当心连小命都给丢了,让开。」见这小子脾气犟得很,将阿蝉嘴里的布团拿出来,不耐烦地说:「让他照着我的话做。」…… 张邈仍不死心,捏着拳头就要往过来沖,阿蝉闭了闭眼,费力地冲着张邈摇摇头,抽抽噎噎地吐出一句让他照着这人的话去做。和方瑶的这笔帐她记在心里了,只要她能逃出来,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一切全部原封不动的还给方瑶,不管有多难!…… 张邈站在那里两只小手紧攥成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要是再长大些就不会让阿蝉被他们带走,咬了咬牙,他刚迈开步子往林家去,抬眼看见在不远处站着的周良,登时愤恨道:「你全看见了?你看见了为什么不拦着他们?他们把阿蝉带走了,趁着这会儿还早,你快去将阿蝉救下来啊?」 第72页 周良神色复杂地盯着驴车远去的方向,大步往前走,在经过张邈身边的时候冷声说道:「当初是她说的,往后和我没什么干系,她惹出来的乱子自己收拾去,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张邈年纪虽小,在人多口杂的集市上浸淫这么多年,一口骂人的话学的贼熘,听周良这么说,伸出手指头指着他狠骂:「你真不是人,她对你多好,你居然眼看着她被人带走,这叫猪狗不如。阿蝉要是像岑家女那样这辈子都找不到人,我诅咒你这辈子都不得好死,你和你家婆娘全是黑了心肝的人,你等着罢,你不得好死,阎王会派小鬼来收了你。」…… 周良方才只当那些人是阿蝉在外面惹到的人,他本来要过去的,看到张邈便更犹豫了,不过要不是张邈那小子说还真没往那事上想,要是真遇上的是那些人,他的妹子……想到此他赶紧往前追过去,而那些人早混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了踪影,自责地拍打了几下头,眼睛四处张望,愣是没看到那几个人的影子。浓浓的愧疚感冲上心头,他方才要是不被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给沖了脑子,肯定二话不说便冲上去…… 张邈那张嘴,想来用不了多久全镇上的人都知道他眼看着自己妹妹被人给捉走见死不救的事,往后他在清水镇上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心头真是又急又怒,都怪阿秀,成天说些让人不高兴的事,害得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下意识的先往坏处想。如今倒好,害了自己的妹子不说,以后自己也没什么脸见人了,到时候阿秀指不定又得戳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是男人…… 来来回回在街上不知道转了多久,眼看着天色暗下来,本想等着阿秀一起回去,才刚走了几步,不知怎的竟是撞到了朱寡妇身上,赶忙赔礼道:「对不住朱家嫂子,方才想事情没注意到你,没事吧?」 朱寡妇今儿打扮的尤为精神,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男人的目光往过看了,她心里倍儿受用,摆摆手娇嗔道:「周良兄弟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去?我倒是没什么,身子骨尚算结实,只是心口这里一阵一阵的酸。」 周良被她狐媚子般散发着勾人风情的眼盯得不自在,边走边说道:「嫂子这是要忙吧?阿秀这会儿也该下工了,我这就接她去。」 朱寡妇垂眼看着自己指甲盖上新染的红豆蔻,温柔地说道:「周良兄弟,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难办的事儿?咱们邻里这么近,就该互相帮着,别不好意思,嫂子是过来人,你别见外有什么和嫂子说,嫂子给你拿主意。」 周良此时心里确实不怎么舒坦,今儿这事他是不能和阿秀说的,一说少不得要听几句风凉话,事半点都得不到解决,今儿难得听到这么一阵温柔的声音,心顿时软下来,也不急着走了。这地儿相对来说安静了些,吹来的风也是一阵暖,嘆口气笑道:「还不就是家里头的那些事?倒不想管,可是管不住事情要过来找人,人更是莫名其妙地就撞上去了,真是有千张万张嘴都说不清楚。」 朱寡妇跟着嘆了口气,点头道:「可不就是这样?也不知怎么就招惹了那些见不得好的人,想着法子的可劲编排你,有些事情明明没做过,却被人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人们无非就是欺负我身边没个能指望的,这会儿别人说破天我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你瞧我,一说这事眼泪就止不住,兄弟可别笑话我才是。」 周良见她抽出帕子抹眼泪的样子太过柔弱,心也跟着软了,这世上的人谁不是抓着别人痛处往死里踩的?谁管你受了多大的难?以前只觉得朱寡妇不是什么好人,今儿倒是有些改观了,他也没忘上次张家人过来找事的时候,是她开口逼着王婆子,才让王婆子把钱吐出来,这点好虽小,但他却在记在心上…… 周良只会哄掉眼泪的阿秀,旁的女人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抓了抓衣摆,安抚道:「嫂子快别掉金豆子了,要是给别人瞧见还当是我欺负你,到时候我可真是掉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朱寡妇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收拾精緻的脸上泛起一抹红霞:「我还能害兄弟不成?只怕到时候我这个寡妇不管说什么都没人会信,要是害得大兄弟跟我一起遭罪,我这才过意不去。」 周良看了眼天色,怕阿秀在家中等得急了,赶忙说道:「上次嫂子帮忙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多亏你,我才能早些躲过张家的催债,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先回了,嫂子先忙去罢。」 朱寡妇纵使有满肚子话,这会儿也不好拖着他一直说,人不能没个度,过之便要讨人嫌了,点头道:「你快些回罢,改天若是得空,你要是信得过嫂子,有什么不痛快就来和嫂子说,喘气畅快些也是好的。」 周良笑了笑赶紧离开回家了,未曾看到朱寡妇嘴角泛起的意味深长的笑,她站在那里看了会儿这才转身离开,白皙的手指抵在唇上,整个人像是遇到了喜事一样笑得如春风拂面。回到自家院前,刚要开门,身后一个男人趁她不注意将她抱了个满怀,她先是一惊,而后笑着拍打那男人道:「要死了?被你家婆娘知道了可没好日子过了,这一次我就暂且收留你,往后你也别来找我了,横竖你不肯休了家里的那个娶我过门,我也不能再这么跟你耗着了,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没法子。我这人你也看到了,活的艰难,外面的人骂得多狠,就跟拿刀子戳我一样,你要是能念着往日情分就该给我条活路,当初我们也是说好了的,好聚好散。」 第73页 男人暗骂了一句,顺势接过她手上的钥匙,开了门便急匆匆地将人推进去了…… 阿蝉的眼睛最后还是被蒙了起来,那人说她的眼睛会说话,万一这路上要是再撞上什么人,他也不好和主子交代,她只能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很快从平坦的大道上转到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一路坑坑洼洼,颠簸地很,阿蝉不由自己来回滚,连着在缸上撞了好几下…… 她想林远南该是会来救她的罢?他说喜欢自己,她从骨子里觉得高兴。她往后再也不说什么不好的话了,昨儿他还叮嘱自己要多上心,连看门的婆子都提点过她了,谁成想那些人会在她回家的路上等着,一张乌鸦嘴生生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也不知道张邈找到林远南了没,她虽然看不见,凭着感觉也能知道这地方荒凉没人烟,她不想在这里,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在心里默默地念:「林远南,你要快点找到我……求你了。」 这种忐忑又不安的感觉让她的身体紧绷,哪怕就是再疲惫,她都强逼着自己清醒,只要还有一线能活下去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驴车再经过一阵攀爬之后,终于停下来,阿蝉被人粗鲁地从车上拉下来。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没踩稳,摔得狠了,手磨破了皮该是见血了,一阵钻心的疼…… 突然眼前的黑布被人除去,夕阳染红周边云彩透出来的极致美丽让她看得眯起眼来。原来他们此时在一座山顶上,眼前是一座看起来被废弃许久的破庙,即使被头顶的这片万丈光芒照耀着,依旧融不了它骨子里的森然…… 还未回过神,阿蝉被人推着往里面走,踉踉跄跄地分外狼狈,在别人的地盘上她的脾气也派不上用场,只得忍下来。破庙里打理的很干净,日常生活中用的东西准备的很齐全,想来这几个人是在这里常住的…… 那两个大汉将阿蝉绑在角落里的柱子上就离开了,只剩她和见过几回的男人。他显然习惯了一个人,半天都没开口,迳自淘米洗菜,瞧那熟练的动作想来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间不短。她环顾四周,没见一个能帮她解开手上绳子的利器,要想从这儿逃出去想来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林远南身上,她这会儿放了自己一条生路,整个人都疲惫酸软下来,靠着身后的柱子木然地看着从外面照进来的余光……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从方夫人那里拿来的工钱还装在身上,她原本想着给祖母买些可口的糕点……。 没多会儿那人已经做好了晚饭,米饭和菜一顿乱煮撒了点盐,瞧着很是简单的做法,想来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倒没有饿死自己的打算,拿着勺子端着碗半跪着餵阿蝉…… 饭都到嘴边了,阿蝉虽然嫌弃没味道,吹了两口这才吃下去。她不是傻子,要想逃跑最不能缺的就是力气,所以不管他给什么,先吃了再说…… 乔高脸上又出现了怀有浓浓兴味的笑,说道:「你倒是和别人不同,她们大多都是闭着嘴说什么都不会吃,威胁我让放了她们。她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和我谈条件不是最好笑的事?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方瑶斗不过你。」 一碗米汤就这样在他的絮絮叨叨下见了底,他低笑一声,转身洗过碗筷,盛了一碗,唿噜唿噜没几下就没了…… 阿蝉觉得这人像是品不出味道一样,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瞧你这里布置的,也不想是没钱的,可打二两油将菜炒一炒,真是难吃的要命。」…… 乔高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还是吃完了?填肚子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吃饱了,睡罢,免得到时候没力气跑。不过我事先和你说清楚,你要跑我不拦着你,这会儿山上的野物全都出来觅食,你要是不小心撞进它们的肚子里,估计就见不到你的相好了。」…… 这时天色暗下来,阿蝉还没来得及细细想他的用意,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狼啸,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得了,她还动什么念头?要是这会儿出去,只怕半夜就进了狼肚子,成了一道美餐。她惜命的很,断然不会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夜他燃了烧得旺盛的火堆,热浪扑面而来,阿蝉被这样的暖熏着,实在抵抗不过去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乔高不得不笑,这女子的心可真是大的很,到了这种境地还能睡得这般熟。算她运气好,要是换做往常,她这会儿早该在那销魂窟里寻死觅活了。想到那里,他脸上的笑顿时全部收敛,在整间庙里唯一的床榻上睡下来…… 而张邈疾步跑到林远南家,却听林大娘说他出去还没回来,张邈向来硬气不哭,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阿蝉……阿蝉被坏人给抓走了,酸秀才怎么这会儿不在家?」 林大娘也跟着急起来,详细询问了一遍来龙去脉,更是再听到周良居然见死不救的时候怒极,可是这会儿也不是和人算帐的时候,拉着张邈急急地去镇口上等人了,这会儿也该是时候回来了,再不成她就雇辆马车到城里找人去…… 还好,两人才到镇口,正好看到拿着一堆东西的林远南,张邈比林大娘还要急,冲上去抓着林远南的袖子说道:「阿蝉被人给抓走,他让我带句话给你,你要是三天还找不到阿蝉,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第74页 林远南先是一怔,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急起来,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将张邈的话细细琢磨了一遍,沉吟道:「先回家去,张邈一会儿你再和我把这件事好好的说一遍。他的目的既然是让我找人,那么在我找到人之前,阿蝉应该是安全的,我们先冷静下来,把里面藏着的东西全都挑拣出来才能知道阿蝉在哪里。」 他握紧了张邈递过来的髮簪,这是他亲手做的那支,他一定会把阿蝉救出来的…… 张邈大声地嚷道:「人命关天,你还惦记着回家,我早就说了你不是什么好人,阿蝉偏偏不信我,现在倒好,她在坏人手底下还不知道受什么样的委屈,你还有闲工夫在这边磨磨唧唧,算了,我去找我爹,说不定我爹都比你强。」 林远南用力握住张邈的手,紧绷着脸,不发一言地将他拖到家里去,细细的过问了一遍事情的始末,心里的阴云渐消,他大概明白这人的意图了。 第四十二章 林远南问带走阿蝉的人长什么模样, 细到五官都反覆问了两遍,他那时光顾着急,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那人的长相, 加上本就对这人心存反感, 不耐烦地回了, 紧接着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些, 我就说你这人靠不住,你要是不乐意找人开口明说就是, 别耽误了阿蝉活命的机会。」 林远南将这个因愤怒脸涨得通红的孩子拉住,半蹲着与他的目光对视,分外凝重地同他说:「你必须把那人的长相告诉我, 不然我们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带走了阿蝉,清水镇这么大,三天压根不可能找到人。我怎么会不着急?两天后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阿蝉掳走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张邈不明白,不应该是告诉全镇上的人帮着找吗?可对着这双森冷逼人的眸子,他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跟着林远南走到书桌旁。看这人利落地铺纸占墨,像是被某道力量给推动,再脑海中回想几遍,开口:「眉毛粗黑, 眼睛有点小,说话的时候会眯起来, 会发光似的,很吓人,鼻子有点塌……不是,你画的有点太塌了,跟猪鼻子一样……对就是这样,嘴巴……」 张邈看看着他不过寥寥数笔就将那个人的样貌给画出来,这会儿被他打断了:「不需要再画了,我想我知道这人是谁了。你先回去吧,切记不要把这件事和别人说,如果你想阿蝉好的话。」 张邈虽然气阿蝉不愿意给自己当后娘,可好歹这么多年的交情,记得他懂事起就跟在阿蝉后面蹭吃蹭喝,哪怕受了委屈她都能给自己撑腰报復回去,如今自然盼着阿蝉好。咬了咬牙,点头…… 林远南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先回去吧,我保证会将阿蝉平安带回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再对我抱有这么重的敌意。」 张邈鼓着腮帮子,闷声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真本事,酸秀才,我看在你有两把刷子的份上就信你一回,如果阿蝉……到时候我找你拼命。」说完风也似的跑出去了…… 林远南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和在一旁紧锁着眉头的娘说:「这孩子倒是有意思。」 林大娘急得直嘆气:「眼看着好日子就到了,外面花红柳绿的多喜庆,到底是谁见不得咱家好?会不会是你二伯他们察觉到了?要是因为咱们的缘故害得阿蝉……我这辈子都难安。」 林远南摇头安抚道:「娘可还记得在方家巷子后面失踪的岑家姑娘?如果为的是一样的目的,自然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看清他们长相的张邈想来也不会留下活口,更不会让人给我带口信。平日里和阿蝉来往的人不多,更没谁会为一点口角这么大费工夫的绑了她,有能力这么做,恨阿蝉入骨的人也只有方瑶。」说着摇摇头:「以前那些事,我都未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敢这么有恃无恐,也不过是料定这事赖不到她头上,没证据一切都是无用功,更何况这事闹大,受别人指点的也只有阿蝉,她那么傲气的人,一个疙瘩长在心里去不掉,时间长了窝出病来可怎么好?」 林大娘沉吟一阵,严肃地说道:「我不管这么多,最要紧的是先将人给我找回来,耽搁的时间越长阿蝉遭罪不说,万一要是方瑶就指着借这个机会羞辱阿蝉,这可怎么好?那人也没给个具体位置,咱们要去哪里找人?」 林远南抬头看着窗外,方才太过急迫觉得屋子理完全透不过气来才打开了窗子,虽说天色稍晚,对面的青山却依旧看得清楚,顿了片刻,才说道:「我总觉得这个人要找的人其实是我,他甚至比我们还要急切,不然也不会定期限,既然有心让我找到他,就应该在更醒目的地方。娘,你先去安抚周祖母,我这就想办法去寻人,越快越好。」 林大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原本气氛凝重的屋子里变得冷清起来,他在桌子前坐下来,傍晚的风已经带了些冷意,好几次在方家后巷见到的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见他?青山上所有的景色都看得清楚,连山顶那座废弃的破庙都看得真切…… 他独坐片刻,起身大步走出去,健硕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穿过热闹的街市,转入上次带着阿蝉去过的茅草屋,不管林西荣和方家人对他是否存有防备心,他向来谨慎小心,不让任何人发现一丝痕迹…… 以往他总是写好书信等人来取,如今事情紧急半刻等不得,大步走到他的卧房里,从窗幔后面扯着悬着的不起眼的小铃铛摇了两下,悠闲自得的好像是困极要歇着会儿神。未过多久,只听书架那边传来响动,不一会儿钻出个身穿玄衣长着满脸鬍子的男人,恭敬道:「公子。」 第75页 「上次让你查的人可有消息了?」 「回公子,那人名唤乔高,家住清水山山顶的破庙,这么多年一直深居简出,表面上清苦的很,实际上并不缺银钱。正好有件事要禀报公子,真如公子所言,乔高私下里帮林西荣和方万山从各处抓稍有姿色的黄花闺女到一处僻静的宅子,供全城那些富家老爷玩乐,岑家女失踪无人问津,镇上这些个老爷自然明白当中路数,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所以全都沉默不谈。小的发现些奇怪之处,每一次抓人,乔高都不会亲自动手,每回办过事都要去山下较为隐蔽的墓地去祭拜一位没有名字的人,若是能查出墓主人是谁,他的真正身份也就不难猜出来了。」…… 林远南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看来与自己所料不差,他故意把自己他身边引,也许等见到人一切就全都明了了,站起身道:「你差人去同我母亲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早点歇息,记得不要让她看出端倪,我不希望她知道现在的一切。」 那个人想必此时正等着自己,林远南心中记挂着阿蝉,怕她太害怕,当即决定上山。山路崎岖不平,又不好动静太大,加之天色已晚,只能靠两条腿。眼前的男人要陪着他一头上山,被他给拒绝了:「既然他等的是我,想来是不希望见到其他人,你先回去,顺便以我的口气给方瑶递封信,口气怎么狠毒怎么来。」 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提前知会她一声,就算没有证据她的所作所为他已经知道了,如果不给他一个能看得下去的说法,等他亲自上门,可没这么好的脸对她。也顺便敲一敲方万山,他无意与方家有所牵扯,是方瑶做事过分,人失踪了,任谁首先想到的就是曾经刁难过阿蝉的方瑶,一个失去未婚妻的人有如此大的怒气半点都不过分…… 山路崎岖不平,天已经完全的黑下来,他手里握着火把,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两边是新发出绿芽来的树木,在银白的月光下依旧显得单薄,夜风阵阵,吹在赶路的他身上不觉得冷,反倒有几分凉爽之意…… 这几年很多事情都是凭藉着自己的感知办成的,没有什么理由,却让他无比坚信自己所走的路是对的。包括孤身一人来找乔高,也包括他拥有了父亲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过的一切…… 十三岁那年,自称是父亲身边人的徐叔找到他,告诉他父亲并不是死在逃窜的亡命之徒手里,而是因为知道了某些人背后不能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遭到杀害。徐叔得父亲相救才能有如今安稳日子,恩人被恶人害死,他若不能为之讨回公道,枉为人。自此便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一样对父亲死因抱有疑虑的林远南身上,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瞒着娘同徐叔私下往来,想尽办法要同那些人讨命,怎奈那些人早已经将整座城的权贵拉拢,便是天子脚下都有能被他他们倚靠的权势,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当真是难上加难,此时又不便暴露,逼不得已,他才想走仕途之路,这世间自有没被污浊侵扰能说理的地儿…… 费了好大的力气也不过才到半山腰,他虽有跟着学过两招傍身的功夫,此时却也觉得疲惫不堪,但是脑海里一闪过阿蝉本该笑得俏皮张扬的脸却带着惊恐,便咬牙继续往上爬…… 附近不时传来一阵狼嚎声,在这般冷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渗人,他此时的唿吸粗重,自嘲地想若是一会儿被狼给围了,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能拼出一条生路来…… 越靠近山顶腿脚越发酸重,犹如拖了千斤坠一般,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抹去额上滑落的汗水,看着近在眼前透出光亮的破庙,这才松了口气…… 那扇门虚掩,倒像是专门为他留的,抬头看了眼天上闪烁的星辰,这会儿才觉得冷了些,山顶上就是这般好,能将世间最美的风景全部收入眼底,此时仿佛离得天极近,倒真有手可摘星辰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越发靠近阿蝉,他悬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抿着唇大步往前走,推开那扇门,就着燃着的火光看到阿蝉果真被反手绑在柱子上,姿势略显怪异,却也睡得香甜,倒是心大的很…… 侧卧在床上背对着他的男人此时慢悠悠地坐起身,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单靠只言片语和数面之缘就能找到这里来,人你带走就是。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们先来聊聊,请坐。」见林远南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女人,好笑道:「你这个女人倒是难得一见的,换做旁人早要死要活哭个没完,她倒好好吃好睡,换成我也未必能像她这般冷静。想来这些事你也不想让她听到,不要打扰她了罢。」 林远南走过去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转身将绳子解开,看到她白皙手腕上勒出来的红痕,眼睛里闪过一抹凉意…… 乔高赶忙摆手道:「你也知道,但凡恶人可没有像我这么客气的,总得做得像些才算那么回事。」 林远南将阿蝉拥在怀里,调整了个姿势让她睡得舒服些,沉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值当你费这么大的力气。」 乔高重新在木板床上坐下,紧跟着发出咯吱一声响,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敛,变得严肃起来:「我现在不过是方家养的一个奴才,主子说的话不能不听,比不得你们这种好身份的人,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随心,我可不一样,主子指哪儿我去哪儿,将来要是出了事,我怕是头一个不好过的。不过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卖命的份上,主子也能听我两句劝,不然你怀里的人这会儿只怕早去了让她生不如死的地儿了。」 第76页 林远南修长的手指沿着阿蝉细腻的脸部轮廓来回摩挲,她半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温驯乖巧的很,就算偶有微动,也不过是想换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让他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上亲吻。抬头时脸上再度恢復成漠然冷厉:「看来你肚子里知道的事情不少。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兜圈子,倒不如说说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乔高眯着眼笑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林西荣和方万山一直以为你们母子俩并不知道是他们设计害死你父亲的事,前阵子想把方瑶许给你,也是为了拉拢你,想把你父亲的死因永久埋在地下。我暗地里跟踪过你几回,看到你对林方两家的事如此上心,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果不然……说这么多,我所求的也不过是活命,他们早晚会被人揪出来,我不想被推出去当替死鬼,所以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前提是必须将林方两家给搞垮,而我必须性命无忧。」 林远南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痴人说梦,你助纣为虐害了那么多年轻姑娘,还想活下去?你倒是要问问老天愿不愿意绕过你。」 乔高不以为然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和你一样只想看到他们落到悲惨境地,到时候老天想怎么收拾我都无话可说。说来,那些在庄子上掉了性命的姑娘都是我给安葬的,如果不是我,她们早被山里的野狼叼走成了孤魂野鬼。最近还有一个没死透的,有不少人馋她,可惜是个脾气烈的,吃了一顿鞭子成假死的模样,我将她扔在山林里了,是生还是死全看她自己的福气大不大,你说我是恶人吗?我要是恶人,那会儿就该把她给弄死。」 跳跃的火焰将破庙里映照得很是亮堂,阿蝉安静的睡颜被黄色的光包裹,显得更加柔和娇小,他不由得又环紧了几分,开口道:「你把自己的事情藏得这般严实,瞧着很没诚意,如果想事成,不如告诉我,每抓一个姑娘都要去祭拜人,那个人是谁?她对你很重要?应该是个女子罢?」 乔高脸上顿时彷如阴云密布,脸黑如碳,他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远南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闲凉:「既然想和我合作,就得能拿出足够的筹码,你好好想想,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现在翻脸不认人的多了去,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就将我给卖了?看得出来,你比我还要急,想来也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不知我说的可对?」…… 乔高盯着林远南好半晌,垂眸低笑一声道:「罢了,告知你也无妨。我路家本也是城中出名的望族,只可惜我祖父是个无能之人,生生把家产全数败光,到我父亲这里日子俨然过得艰难,而我出生后更是难熬,不过一家人倒也过得甚是和乐。好景不长,我娘自从生下我之后就开始去大户人家做粗活,只为贴补家用,而我爹心里怀着重振乔家的心思,经商无门,只得靠读书翻身,为了养家他还得去做苦力,读书人的身子骨,哪能受得住?没过多久就病了,原先是喝两剂药便能好的小病,为了省那点银子,硬生生耗成了大病,再后来药石无医,就这般去了,我娘硬撑了几年,也跟着去了。我出生那会儿,爹为我定了罗家女为妻,都是苦命人,她家中无人赶来投奔我,当时都是动情的年纪,彼此相依为命更是离不开彼此,她不忍心我一人在外面受苦,便出去找活干,谁知道这一去却没回来。我几经辗转才得知,她原是被林方两家的人给抓了去,你可知那处园子里做的是何种勾当?这城中假仁假义的那些富贵人,到了晚上都会聚在那处消遣,里面全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性子烈的全死了,胆小的以为只要自己咬牙撑住,早晚能出去,可惜她们想的太简单,那些人玩腻了,园子里就容不下她们了,听话的被转卖到烟花之地,有旁的心思的全被抹了脖子丢到山里餵狼了。」。 「我好不容易才想办法顶着乔高的身份混进去,得方万山器重,想着有一天能找到罗娘,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她被关在园子位置偏僻的地方。罗娘是当中姿色最美的,她为了保住清白想一头撞死,可这些禽兽捨不得她死,费尽力气将她救活,让她不停地陪……直到有次她拿着簪子扎伤了人,才被关在那里,饶是如此那些人还不放过她,用最为残忍的手段折磨她……等我终于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分明是那般貌美灵动,我想拼劲全部力气过上好日子的女子,最终却沦落到那般境地……手上脚上戴着镣铐,衣不蔽体,身上痕迹斑斑,真的连条狗都不如,我真……她就像是残破不堪的人偶,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了,却在看到我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恨当初没有听我的话,现在脏成这样,没脸见我,她求我给她个痛快,在这世上活着不比死了好受。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人,却告诉我不想活了?我想带她离开,本来都约好了,可那天她却答应去陪客人,他们放松警惕正好给了她机会,她袖子里藏了簪子,本想刺死那个男人,却不想被那男人逃过一劫……再后来,她自杀了,当着我的面,她是笑着死的。哪怕她不开口我也能明白,她说下一世想干干净净地嫁给我。我在那个园子里忍了两年,却找不到机会,你与他们有杀父之仇,而我更有夺妻之恨,只要你我联手多想办法,一定能将他们扳倒。」…… 第77页 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着火焰一阵乱摆,林远南抱着阿蝉转了个方向,生怕她被这冷风吹病了,嘆息道:「你想心里好受些,所以你在抓人的时候不出现,也不亲自动手?」 乔高嘆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只是看不得她们脸上的绝望,因为我会不由自己地想罗娘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希望我能尽快出现好救她?很多事情,我不敢想,这是这辈子都消不掉的折磨,我怕自己再也忍不下去,所以我现在只想解脱,等事情了了,就是让我拿性命去偿还我也甘愿。这一次我会动手,只是因为她不会被送去园子,林远南,这般大的情分,你要怎么还我?」 林远南沉默片刻说道:「我来之前吩咐人去给方瑶送了封信,将我未婚妻失踪之事全部推在她头上,方万山若想来也不希望闹大,不然也不会听你的话这般处置这事,毕竟他这大善人的虚名还是要的。不过他依旧还是让你绑了人,想来后面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罢?」 乔高这会儿收拾好情绪,再度变得一脸淡然,点头道:「他们打心底里不希望你考取功名,毕竟哪天你要是飞黄腾达了,恰巧又知道他们奋力掩藏的真相,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管你能不能考得上,不如就将你压在这清水镇,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归是安全的。如果你不答应,那便敲断她的一条腿,横竖以你那穷酸书生气也未必能想得到是哪里惹到的人,这世道,拿不住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阿蝉睡得迷迷煳煳的,没想到竟会听到林远南的声音,只当自己尚在梦中,本想继续睡,可自己枕着的地方不再是冰凉的柱子,能够听到心跳,还有温热舒服的体温,淡而舒适的熟悉香味,让她欣喜若狂,若不是感受到这两个男人间的暗潮涌动,她恨不得现在就和他倾诉自己的惊慌和无助,告诉他自己在心底祈祷了千遍万遍,想他能尽快找到自己,没想到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恳求,他真的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这个男人,她当真没有看错! 至于他们两人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阿蝉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大致听明白,这个男人确实是受方瑶吩咐才抓她的,原本想要将自己弄到更为险恶之地,对女子来说还有比烟花之地更让人难耐折磨?这般用心当真让人听得发寒,亏得还是经过悉心教养的大家小姐,道德礼仪难不成全都进了狗肚子?怎么能存有这般吓人的心思? 「所以是要我跪地求饶?然后放弃走仕途之路?好让他们觉得我这人没什么大出息,好拿捏?」 乔高换了个坐姿,耸耸肩道:「扮猪吃老虎想来难不倒你,待事成之后,你若有心再求取功名不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既然这些人有心堵你的路,就算你有真才实学,只要他们开口求一句,你必然名落孙山,即便考上也不过是个别人勾一勾手指就能压死你的小官,何必让自己更难过呢?」 阿蝉蓦地一僵,这么说这些人绑架自己最后的目的是想用她来逼林远南放弃参考?他熬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要因为自己放弃可能唾手可得的功名?这些人的心思怎么这般恶毒?方家人表面温和亲善,骨子里竟是这样的人,可是她气愤又能如何?她若是穿成皇帝王爷的女儿倒还能帮得上他,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别人动动手就能让她活得艰难的人,什么都帮不上他,反倒只会给他添乱,心里涌起浓浓的自责。早知道这样,她就该早些辞了工,在家中安心待嫁,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她感觉到林远南因为笑而牵动的胸膛,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他却笑得如此云淡风轻:「有你在,我倒也省力些,换个法子来,虽然难些,却也更觉得有趣。你回去同他说我林远南实则胆小如鼠,不过稍稍一吓便应了下来,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我倒想让他们将我彻底踩在脚下,到时候他们的表情想来会好看得很。」 乔高抿嘴笑道:「如此便好,往后若有什么事我会差人给你递话,接头地点就在罗娘墓旁,我想让她看着我是怎么为她报仇的。天色很晚了,这里就让给你们,我去别地儿歇着去。」 阿蝉憋了一肚子的好奇,却也不敢问出口,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她赶忙闭紧眼装作熟睡。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听不到,如今破庙里只剩她和林远南,不知为何一颗心竟是狂跳起来。她被放到方才那人躺过的床上,她心里倒是嫌弃的可也不好说出口,紧张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全部感知,无视她想要平復下来的恳求…… 林远南就坐在她的身边盯着她,那种热烈灼烫的视线像是要在阿蝉身上烧出个洞一般,让阿蝉更加的不自在。他并不知道阿蝉此时已经醒过来了,他看着她越发红润的脸颊,疑惑地嘟囔道:「难不成是发烧了?怎么好端端的脸这么红?」 阿蝉感觉到一阵阴影朝自己压下来,他的额头和自己的相抵,不稳蓦地变得粗重的唿吸充斥在耳边,搅乱了阿蝉的全部心神…… 林远南在确定她没有生病后,一颗心这才完全放下来,他真不敢想像,如果阿蝉被送去那个吃人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这些人迟早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包括方瑶。他从未想过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不停喊他三哥的女子,会变得这般丑陋。当初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不乐意同她多计较,谁知道她却是越发过分了,对阿蝉的这等用心,绝不能被原谅!…… 第78页 就着燃势凶凶的火焰,他满足地看着这个失而復得的人,她的脸生得真小,五官精緻而柔美,睡着的样子瞧着很是温婉可人,很难想像本该温雅的人却是那般暴脾气,老天真是会捉弄人,可他偏就喜欢她这样真实不做作,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为了报仇而活着的行尸走肉,他也有自己的感觉,他也可以真心疼爱一个人…… 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像是被春风侵扰后盛开的艷丽桃花,每一处都是那般吸引人,特别是那张饱满的樱唇,在光下散发出盈盈光亮,他一个没忍住就这般压了下去。人就像是中了毒一般,不管他的心里再怎么制止,他却完全地被这种甜美滋味给勾得失了魂,欲罢不能。他早已不满足在唇上轻吮轻舔,他想更加深入,去品尝她口中的甜美津液,脑子里不过闪现出这个念头,他的唇已经霸道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在其中肆意的侵占夺取…… 阿蝉真觉得自己就要装不下去了,他就像是老天加诸在她身上的一道酷刑,让她身上全部的傲气和硬气都在遇到他的时候崩溃,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给予的羞涩和亲近,脑子里的那根线就这样被崩断了,再也不能回復。她胸腔里的全部气息像是都要被他给夺走了,也顾不得其他发出一声低弱可怜的轻吟…… 哪知身上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一声抗议而退开,反而像是烧起了一把更为兇勐的火,从她的额头到脖子无处不留下被灼烫过的痕迹。更为过分的是他的手沿着腿往上滑动,而后灵巧地钻进了她的小衣里,一路向上碰到了那处无法说出口的地方,试探地握了握,惹来她的一阵轻颤…… 阿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唿吸也跟着他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是鬼使神差地环抱住他的腰身,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渴求什么,而此时的两人都是盛满了火的火炉,越靠近只会讲彼此的神识都焚烧殆尽。明明知道该拒绝了,再这样下去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控制,可是这种执着一次一次冲击着彼此…… 阿蝉不愿意自己的洞房夜就在这里过去,强逼着自己清醒,对着尚且意乱情迷地林远南的软舌轻轻地咬了一口。林远南吃痛,这才清醒过来,正好对上阿蝉泛着水汽的眸子,散发着刚醒过来的慵懒和迷濛,更加地惹人怜爱,他情不自禁地又在她略略肿的唇上亲了一口,歉疚地说:「是我吵醒你了,你还好吗?没事了,明天我们就回家了。祖母那里你也别挂怀,我已经让娘去说了,今儿你和她睡一块。」 阿蝉忍不住笑,嗓音暗哑:「你说这话谁信呢?成亲前三日不得相见,你倒好,挑藉口也不挑个能唬住人的。不过没关系,横竖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铁板钉钉的事儿,我也不怕他们说。远南,你能来真好,那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真的怕死了。我想不明白,我们两是名正言顺在一起的人,为什么她却要这样对我,堂堂的大家小姐怎么能做这么缺阴德的事?」 林远南将阿蝉重新环在怀里,他也没想在别人的地盘上做这种事,方才不过是情难自禁,这才过火了,听阿蝉这般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嵴背,轻声道:「往后不要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折磨自己了,你不必理会她,只当她是只会咬人的疯狗就是,咱们离她远着些就是了。是我对不住你,害得你受这样的罪。阿蝉,这件事咱们就这样翻过不谈了成吗?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怪我不能护你周全,不过你终归还未嫁人,若是传出去,只怕外面那些人会说些难听的话,往后……」我定要给你讨回公道来! 阿蝉没等他说完就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往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你也不要太过愧疚,你能赶过来救我,我已经很高兴了。」阿蝉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她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别人这般对待她,甚至还想要她的命,就这样忍下去,她这辈子都不能将这口气喘顺了…… 林远南倒真没看出她心里藏着别的心思,当即摸着她的头髮笑道:「委屈你了,等将来有机会我会将我身上所背负的事情都告诉你,我们夫妻之间彼此都不会有隐瞒。还有那些缺失的东西,我都会加倍的补偿给你。」 阿蝉其实断断续续地听了些东西,她虽然对林远南心里藏着的事情好奇,可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刨根究底地问,方才整个人都紧绷着,让她有些疲惫,未和林远南说了几句话就重新陷入沉睡中…… 林远南看着她的睡熟后温婉的面颊嘴角的笑越发的深,在她旁边侧躺下来,将她拥在怀里也跟着睡着了…… 就算外面狼嚎声不绝,山顶的风声嘈杂,也不能打扰两人的好眠…… 却说林大娘到周家刚说明来意,就被周祖母给戳破了,老人家显然不高兴:「林家娘子,阿蝉是懂规矩的,你也是过来人,难不成忘了成亲前三天两口子是不能见面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我家阿蝉……她到底怎么了?你别瞒着我,有什么话赶紧和我说,你想急死我不成?」 林大娘方才也是急昏了头竟是把这茬给忘了,左右为难,生怕这事将周大娘给气出个好歹来,可是听到张邈那小子说,阿蝉被人抓走的时候周良分明也看见了,却是见死不救,这样恶毒的人真是让人愤恨不已。越想越替阿蝉委屈,瞧瞧上次她为了周良将阿蝉气成什么样子?就算如此周祖母不打算和周良两口子往来,谁知道往后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数?可别是一两句讨好的话之后又给哄得心软了,她这人就是有什么话都憋不住,犹豫了三分,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第79页 「周大娘,我也就不瞒你了,今儿下午张邈跑来我家说是阿蝉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抓走了,远南这会儿已经想办法去找人了,怕你见不到阿蝉着急,我为了让你宽心这才说的那些话,谁知道我也是急煳涂了才露出这么大的错处来。您也先别急着气,万一远南将人给找回来呢?阿蝉还是个姑娘,要是把事情嚷大发了,外面的人少不了要指指点点,这让阿蝉往后怎么受得了?您放心,我们娘俩都是打心底里真心疼爱阿蝉的。不过有个事儿,我倒要好好地说说您了,上次那事说实话我心里还不痛快,阿蝉毕竟是我们家未过门的媳妇,我的自然是偏向她的,张邈那小鬼说,阿蝉被人抓走的时候,您那宝贝孙子周良也看到了,却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阿蝉给抓走了。」 周祖母原本站着的身子晃了晃,不小心将桌沿的茶碗给扫了地下,只听瓷器碎裂的声响传来,她不可置信地问:「那个畜生……他真的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第四十三章 周祖母未等到答话, 抓着靠在墙上的拐杖疾步出了屋子,因为走得急切步子十分不稳,林大娘跟在后面, 扶了好几次才没让周祖母摔倒…… 彼时周良坐在炕沿, 整个人靠在墙上, 浓眉紧锁,一想到阿蝉可能被逼入烟花之地或是被人给糟蹋, 他脸上的慌张越甚。阿秀在外面做好饭,喊了几声都没见动静, 本就累了一天眼睛酸乏得很,忍不住怒气窜上头,用力撩起帘子, 嚷道:「没听到我喊你吃饭?你在家种闲着无事,能不能稍微动动手?什么事都等着我回来做,我又不是奴才, 伺候了别人回来又得伺候你,当初说好你会哄我让着我的,如今说的话却是不做数了?」 周良本就心烦意乱, 被她尖嗓子吵脑仁都炸,脾气憋不住怒道:「我这两天遇到很多烦心事,你不要来添乱成不成?你要是不乐意做,往后喝风饿肚子都随你。」…… 王秀还是头一回被他这么训斥, 当即委屈地两眼掉金豆子,以往他是真把自己放在骨子里疼, 事事顺着,这才多久就没耐心了…… 周良被她呜呜咽咽地啜泣声吵得更加心烦,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哪知才到外间,只听自家屋子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祖母颤颤悠悠地从外面进来,双目怒睁,抬起手里的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唿,密密急急地跟雨点似的,屋子狭小他块头大实在没处躲,挨了好几下,祖母使的劲极大,每一下都痛得很,他一边躲一边委屈道:「祖母,好端端地您这是做什么?真要打死我不成?」 周祖母气得浑身直哆嗦,颤抖着唇怒骂道:「周良你简直是个畜生,你竟然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将你妹子抓走却无动于衷,你的心呢?你居然这么冷血,阿蝉是你亲妹子,哪怕是再大仇换做旁人都不能见死不救,你可倒好,早知道你是这么没人性的东西,当初你生了重病我就应该让你去见你爹娘,也省得你在这个世上祸害人。要是早知道,我们娘俩的日子也就不会过得这般难,我打死你这个猪狗不如的。」 王秀在屋里不住抽泣,外间传来叫嚷声还混混沌沌的,出去瞧见祖母拿着拐杖直抽周良,当即跑过来拦着,也跟着受了两下,祖母反覆念叨着阿蝉被人抓走周良见死不救,她梗着脖子回道:「当初是阿蝉自己说不管发生何事都和我们没关系,如今我们不过是依着她的话做而已,祖母进来就是一阵敲打,真是让我们这些做孙子的心寒。」 周祖母本就气得狠了,这会儿听王秀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更是又急又怒,自打这个孙媳妇进门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以前周良虽没什么出息却胜在听话,如今倒好,被这个坏了心的王家人给带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早知道这样当时说什么都不能由着他,把好好的一家人祸害成这样子。如今也顾不得什么长辈身份,连着王秀一块敲:「我就说老王家教不出好闺女来,上樑不正下樑歪,跟着你那老娘能学得什么好。平日里不想因着这事闹得家宅不宁,明里暗里提点过你几回都死性不改,成天就想着从阿蝉身上剥些好的往你娘家填,你家是穷的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一把扫帚,一口咸菜缸,能拿的都不客气地搬走了,明白的知道你们贪得无厌,一点小利都捨不得放掉,不明白的当我们家的日子能比你们好过多少,成天都忙着救济你们。周良,这就是你娶回来的好媳妇,都说娶妻当娶贤,你可是给咱们家招了张填不满的嘴来。」 林大娘在后面拦着,听到这话也觉得一阵尴尬,不管骨子里真正的脾性是什么,嫁了人的女人都爱听好话,勤俭持家,孝顺公婆,明事理是个好媳妇,王秀倒是半点不沾,也不愿周大娘这么不客气地数落她了。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嘴说什么,只得尴尬地劝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给找回来才成,只是也没人知晓那些人到底去了何处,也不好传得人尽皆知,那些人肯定不愿意被人发现,倒不如去那些极容易藏人的地方去找,人命关天的事,当中要是有什么误会,坐下来好好说说就解开了,血浓于水的,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撇得清的。」 周祖母回过神来,脸上的严肃表情不变,沉声道:「还不赶紧给我去找人?要是阿蝉有个三长两短,周良,我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和你闹个没完,什么情分,都是些骗人的东西,也不必再讲了。」 第80页 周良难得一句话也没说,忍着痛带着王秀出去寻人了,他心里本就放不下,却也拉不下脸来去找人,如今得了祖母的话反倒整个人都轻松了些,这镇上能藏人的破庙和荒宅,他都没放过,哪里没人烟他去哪里寻,只是兜兜转转了大半夜,两人什么都没吃,又废了这么多的力气酸软乏累得很,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看来只得进山了,会不会是被卖去了青楼?…… 周良踌躇一阵去了镇上最大的青楼,外面守着的护卫见他带着王秀一起来的,打消了瞌睡的念头,调侃道:「兄弟,你可真有意思,我还是头回见逛窑子还带着媳妇的,要是她半道上吃起飞醋搅和了我们的生意,可别怪咱兄弟几个不给你颜面,将你给打出去。」…… 周良尴尬地笑笑,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子,陪笑道:「大哥帮个忙,我们不进去,就是想和您打听个事儿。今儿楼里可是有进新姑娘?」 护卫一听便知道这是丢了人了,费一句话的力气就能得银子,自是乐意回答他的问话,眉眼间带着笑说道:「不曾进人。不过大晚上的,兄弟还是带着你家媳妇回家的好,如今的人可都是认钱不认命的,你这娘子生得娇滴滴地漂亮,难保不会给人惦记上。」…… 周良悬着的心落下来,道了谢拉起阿秀回家,嘆口气道:「没被卖进这种污糟地方,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这会儿不顺气,可阿蝉总归是我妹子,你娘当初要的聘金多,要不是阿蝉不要命地忙活赚钱,我跟你压根没可能。以往事事顺着你,如今人命关天,我真是后悔自己白天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阿蝉带走,她要是出个什么事,我这被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王秀心里虽然可惜那些银子,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她就是再心硬,若是换做她遇上这事,说成什么也不能眼看着它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方才也不过气头上这才没了章法。以往这会儿她都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今儿却是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至于和周良那因为拌嘴而生的气早没力气在意了…… 天才蒙蒙亮,阿蝉就醒过来,旁边燃着的火堆没有柴火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只有一阵微弱的青烟在屋子散开,幸亏破庙破败走风漏气的,要是这么个睡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阎王跟前了…… 林远南睡在外侧替她遮挡着风寒,他的唿吸平稳显然还在熟睡中,她微微仰头红着脸打量他俊朗的容颜,许是因为如今更加喜欢,所以才觉得无一处不完美,她忍不住凑过去想亲他一口,转念一想,比起自己的吝啬,他显然大方很多,半点不顾自己的安全就这样追过来,万一这些人是穷兇恶极的歹徒呢?他要是有个好歹,她会自责到死的。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他陪着自己吃苦,可到底自己还是把他害到这般境地,要怎么才能偿还对他的亏欠?苦读诗书这么多年,为了自己连博功名的机会都不得不放弃,越想越难过,竟是连继续看他的勇气都没了,更别说亲他…… 其实林远南在她动身子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装睡也不过是想看她要做什么,他的眼睛睁开条缝,那张饱满红润如樱桃的唇就要亲上来,他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一阵渴望快速地蹿进身体,本能被点燃,一场燎原之火让他整个人像是置身在荒漠中,极渴望用她口中的津甜来缓解,哪知这混帐丫头居然退缩了,将他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此时也顾不得管其他,利落地翻身,他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将她脸上的惊慌愕然收入眼底,对着那片渴望许久的唇重重地亲下去,一遍一遍的舔吮,不知疲倦,他身体中的干涩终于得以缓解,停下来稍作歇息压在喉间的那抹满足的呻、吟才得以被释放…… 他心里依旧记恨她半路逃跑的举动,布满茧子的指腹一遍一遍地摩挲着那两片让他欲罢不能的唇,恶狠狠地问:「方才跑什么?明儿就是你我的好日子,便是被你占些便宜我也甘愿。」 林远南知道自己这会儿该起来了,对着她那双漾满水雾更显楚楚可怜的眼睛,他心头的火焰蹿得更高,忍不住想要更多,如此便能让他失魂落魄,若是再继续下去该是何等的迷人?越该离开越捨不得,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头埋在她雪白的脖子里,闷声说道:「真是一口吞了你,往后就不用受这般煎熬了。」 阿蝉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她羞窘不已,用力将他推开,越过他下来,昨天身上挨的那一鞭子这才发作起来,疼得她咬了咬牙,昨儿和方才许是太过紧张才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她平復一阵才回头看他,语气里是满满的愧疚:「他们逼你不得参加秋闱的话我听到了,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我心中难安,更没脸见你。你的功名还有心血,我不知道该如何偿还才好。」 林远南却是笑着坐直身子,歪着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很简单,反正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好好伺候我抵债就成。」见阿蝉一本正经地听着他的胡话,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站起身将她拥进怀里:「傻丫头,把这件事从你脑子里完全忘掉好吗?往后想着怎么过日子就成,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至于旁的事情早晚有一天我会全数告诉你,没有隐瞒,所以先耐心等等,别问好吗?」。 阿蝉点了点头,她信他…… 第81页 「先下山罢,想来这会儿家中该有不少人帮忙,机灵些,别让人瞧出端倪。外边的人嘴碎,想来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到时候凭空捏造些有的没的,徒增忧心罢了。」…… 阿蝉抿嘴笑道:「我知道,还是先洗把脸显得精神些,人也舒坦。」这破庙里什么都有,与家里也没什么两样,因为火灭了,两人用冷水洗了把脸,倒是清醒多了,走到外面,一阵风迎面而来冻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际太阳冲破云层,霞光照耀世间,双眼往前面看过去,一片大好,前些日子的枯败萧瑟早已不知所踪,不过几天的功夫,一片密集的绿意已经在世间招摇。只是这片美景下却不知暗藏着多少污浊和暗流,将来某一天昭然于世,全部从地面涌现出来时,该是怎样的触目惊心和让人作呕…… 下山就容易多了,未被太阳照到的地方显得阴森吓人,昨儿整座山上迴荡的狼吼声让阿蝉心有余悸,拉着林远南的手飞快地往山下沖,这会儿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以防万一,不管有多累都得迈开步子不停跑,那人倒是好胆识,一人住在山上,也不怕哪天不小心被狼给围攻了…… 林远南昨儿没吃晚饭,饿了一夜,此时腹中空空,不时发出一阵让他倍觉尴尬的叫声,阿蝉一门心思都用在逃命上,并没有发觉,让他稍稍松了口气,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她拖着走,偶尔还得小跑着,只觉得好笑不已…… 「这人住在这么险地山上,也不怕哪天被填了狼肚子,真是怪得很。」…… 林远南一手捂着饿得有些发痛的肚子,强扯出一抹笑,温声回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容易隐藏自己,不至于被人抓到把柄,为了保住性命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你看有谁胆大到敢贸然追上山去,如今你我是运气好,没撞上狼,听昨夜那声音,想来山上的狼并不少,自然也没人能窥探到他不想给别人发现的东西。往后没事尽量不要靠近这里。」 两人此时都已经累极,就连说话都是强挤出的一丝力气,阿蝉脸上布满汗水,听罢心里只觉得一阵感动,横在她心里的那点犹豫此时断然无存,昨天他就那般孤身一人上山,若是真遇到这些吃人的东西……她想都不敢想…… 整条山路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太阳快要到正中天的时候两人这才走到山下,不远处就有人家,想来狼也不敢贸然接近人群,阿蝉疲惫地瘫倒在地上,唿吸急促,无力道:「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远南强撑着一口力气,将她给拉起来,柔声道:「过不了多久就到家门口了,再咬牙撑一撑,阿蝉,听话。」 阿蝉抓着林远南的手刚站起来,只听前面传来张邈激动地叫声,紧接着是两道有力地脚步声,她费力地抬头看过去,跑在前面一脸担忧地正是让她不想面对的张屠夫…… 张邈紧跟在身后看着分外狼狈的两人说:「我和我爹找了你一圈都没找到,亏得我爹说上山找人,不想在这儿碰到你们。我还想着找你讨顿饺子,这倒好还得倒贴你,这不,我爹怕找到你,你已经饿昏过去了,还特地带了新做好的猪头肉。」 张屠夫一阵耳热,拍了张邈一把,笑道:「不管发生事情,现在安全了,看你们两人这样子应该很饿罢?快些吃罢,等填饱了肚子再回家。」 当着林远南的面,他不敢表现出更多的关心,他虽然很喜欢阿蝉,也盼着自己有能等到阿蝉的那天,可现在看到眼前两人相依偎的亲近模样,心上泛起一阵酸涩,如今倒容不得他不信了,感情这回事不是能强求来的,也许是时候该死心了。更何况,眼前这个长相俊朗,风度翩翩的男人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般中看不中用,不然急切找阿蝉的人这么多,为何偏只有他能将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听张邈说,林远南不过听了几句话便将带走阿蝉的人画了出来,还画得一模一样,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只听说衙门的画师有这等本事,不管怎么说,阿蝉平安回来他的心也能跟着放下来。张邈已经这么大了,以前只想着让他承了自己这份买卖,横竖在整个镇上人们都只会买他张家的猪肉,现在却想明白了,人吶还是得多读书,总比自己这种一看就是个大老粗的强,他回去就带着张邈到学堂去交了学费,认了夫子,往后安心卖肉就是…… 张邈这孩子的心也该收一收了,成天跟个野猴子似的在街上窜来窜去,嘴里时常冒出来些没大没小的话,给旁人听了只会觉得这孩子没教养,是他这当爹的做事欠妥当,差点耽误了孩子…… 阿蝉过意不去,从怀里取出钱袋子拿了铜钱递给张屠夫,笑道:「你做一回也不容易,我们哪能白吃你的,付过钱才能吃得安心。」 张屠夫赶忙摆手道:「都是邻里街坊的,哪用分得这般清,往后你们多来照顾我生意就是。我打算让张邈去念书,往后他若是有什么不会的,还要向林秀才多请教才是,这就当做谢礼罢。」 阿蝉也不好再推拒,他们两人都饿得狠了,更何况家中还有诸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忙,吃饱了道过谢这才匆匆往家里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还张家父子的这份恩情…… 张邈一直沉默地盯着爹,看着两人走远了,不满道:「爹,你真忍心放下了?」 张屠夫难得没有气急败坏地拍打张邈的头,而是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摇头笑道:「还有什么脸面追着人家不放呢?若是拿林秀才是个草包,我虽是莽夫却也是要拼一把的,可就冲着他第一个找到阿蝉并把人给带回来,我就不能再动旁的心思了。阿蝉没看错人,想来他们往后的日子过得必定不差,你说我何必落那个没脸,死乞白赖地进去瞎搅和?只怕我有心示好,人家也不想和我有牵扯,这点肉她肯定会把钱还回来的,分得这么清更没什么可能了。往后你也不许再没大没小了,说话注意些,别让人听了笑话去。」 第82页 张邈气鼓鼓地,就算再不情愿还是应了一声,只是听到念学堂一脸牴触:「我不要念书,将来也是做个卖肉的,费那劳什子钱做什么?有这功夫,你倒不如教教我怎么看秤算帐的好。」 张屠夫揽过儿子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爹又不是指着你考功名,你读书能懂道理多识几个字,别和爹一样跟个睁眼瞎一样,往后就是说亲别人也能高看你些。听爹了,我总不能害你不是?咱们这就去学堂,今儿将该备着的东西都准备齐全,明天就去。」…… 张邈看着年纪小,此时心里也是五味陈杂,他也想有酸秀才那样的本事,遇到事情不慌不忙,和他们就是不一样,连爹在听到这事的时候也是沉不住气,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酸秀才那么快就能找出线索。不知不觉中他觉得酸秀才也没那么讨厌了,不得不说还是阿蝉的眼光好,没定人家那会儿盯着她的男人并不少,她却偏偏认定了这个只会读书的酸秀才,瞧他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若能得□□名,阿蝉怕是能当官太太的,自家老爹便是不想死心也不成了…… 他要是个姑娘,也肯定选酸秀才,跟一个杀猪卖肉的能有什么出息?没人是傻子,爹还有自己这个拖后腿的,哪个好好的姑娘家还没正经过日子就有个能顶撞自己的儿子?他还好,平日里能死皮赖脸地缠着阿蝉说东说西,爹却可怜的很,往后只怕连正眼看阿蝉都不敢了罢? 终归还是有缘无分罢了…… 林远南将阿蝉送到周家不远处,看着她进了院子这才转身回家了。他们母子来镇上没多长时间,来往的人不多,与周家相比显得冷清许多。自家院门外面还没贴喜庆的对联,成亲的所有事情都是母亲一手打理,想来这会儿应该还在担心阿蝉,无心其他…… 走进院子,只见娘坐在木凳上,以往收拾妥帖的容貌今儿显得有些凌乱,这么多年艰难的生活让本该活得细緻优雅的她变得沧桑起来,难得家中办喜事却因为这等横生的枝节哀嘆连连。说到底还是他这当儿子的过错,他若是能与那些人相抗衡,不会落于下风,娘脸上的忧愁应该会少些罢? 林大娘心里怎么能不急?现在别说阿蝉,就连远南也没了踪迹,要是到了明天还不能回来,这大喜日子该怎么办?她现在无比希望他们能和寻常人家一样,过着简单的生活,不必背负那么多的仇恨,更不用被那些险恶的人盯着。越想越气愤,站起身刚要出门,却见远南站在院子里,面色憔悴显然是未休息好,脸上带着笑,让她也跟着松了口气,惊喜道:「阿蝉回来了可有受伤?当真是方瑶做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心肠怎么就那么歹毒呢?」 林远南想了想还是打算将山上的事情瞒下来,如果被娘知道他的仕途路被那些人给破坏了,指不定得怎么气,能撑多久就撑多久罢。待成过亲,他再好好的同他们较量,开口应道:「都说女人嫉妒心可怕,如今可算是领教过了。也不知当初到底是何处没做对,竟被她这般惦记着。」 林大娘忍不住嘆气:「情这回事就是如此,若是爱便甜如蜜,不爱便是□□,细细论对错那是不成的。只可惜咱们现在就是有理也不见得有什么用,这哑巴亏也不知道要吃道到什么时候。得了,大喜的日子就别说这些烦心事了,回屋里收拾收拾,灶上还有我给你温着的鸡蛋羹,吃过了来帮我挂灯笼贴喜联。」 林远南笑着应了一声回屋里去,倒了热水洗过身子换了衣裳,吃饱了肚子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恢復了力气…… 娘特地去问过旁家办过喜事的妇人,照着人家的话将该准备的都备妥当了,两家离得又近,一去一回也是快的很,想着昨夜和今早上被她折磨的难过往后就要离自己远去,稜角分明的轮廓变得温和,俊颜飞上一抹淡淡的红…… 林大娘在外面等到他出来,疑惑地问:「好端端地脸红什么?咱们手脚得利索些,还有半天的功夫还有很多事情没张罗。咱们家也没什么来往的亲戚,我吩咐了酒楼做几样可口的菜,等你将新娘子接回家送过来,咱们一家人正好吃个团圆饭。我只怕你那讨人厌的二伯会厚着脸皮凑上来,当初就不该让他进门,坏了咱们一家子的气氛。」 林远南抿嘴笑笑,迳自往喜联上凃做好的面煳,瞧好两边位置先粘好最上面的角,顺着墙缝用手抚平,另一边也是如此,娘却是来了精神,不停地说着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那时他年纪尚幼,便是说了他也听不懂,再后来他求学读书,她更是将这些话咽进肚子里,这一忍就忍了十多年…… 他懂娘心里的不痛快,所以只是安静地听着,只要她心里能好受就成,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让娘将所受的一切全部还给那些人…… 却说阿蝉特地收拾了一阵才回家,在家帮忙的邻居并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妥,照旧说说笑笑地炸油糕,倒是祖母再看到她时眼睛里瞬时盈满泪,匆匆忙忙地抹去,沖她招手,将她拉到旁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问道:「可有伤到哪里?是远南那孩子找到你的吗?孩子,是祖母对不住你,真没想到咱们家会养出你哥那样的畜生,眼看着被人抓走却无动于衷,早知道以前省下来的吃的能餵了狗也不该养他这般大。」 阿蝉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闻言却不过是淡淡地笑了笑,安抚道:「您别气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我与他也算不得什么人,他便是冷眼看着也是应当的。好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明儿就是我和远南的好日子,开心些才是,说不定往后再不会有这些苦难。」…… 第83页 周祖母长长地嘆了口气,这个家里的事她如今是管不了了,一切顺其自然罢,只要阿蝉过得好过得顺心就是:「你先去里屋补补觉,养好精神,明儿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阿蝉笑了笑,饶是昨夜没有彻夜难眠,面色看起来依旧显得憔悴不堪,眼底的黑青更是显眼,真是如花的年纪,只要有一点瑕疵就遮挡不住,刚要往里屋走,却听忙活的妇人们突然来了精神,自有人开口讨好:「这不是阿九吗?咱们镇上就属你出息,当初说走就走了,如今挣了家业当了富贵老爷,可是连你一面都难见的很。这是来看阿蝉的?这都多少年了,人家都寻着好人家了,咱们镇上这两年长得标緻的年轻姑娘多了去,你要是有心思,婶子给你牵牵线?」…… 谁知道阿九不予理会,那人被旁的妇人捏着鼻子笑话,登时气愤满满,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真当自己是富贵人?不管穿得多好,骨子里的穷酸气怎么也挡不住。」 阿九快步走到阿蝉担忧地问道:「今早上大哥来找我说你被人给……怎么回来的?可有受伤?还记得抓你那些人的样子?我回来时,经将军引荐与县太爷有几分交情,报官罢,不能放过那些人。」 阿蝉虽然感激他担心自己,可是只要想到远南为自己受得那些委屈她就一阵心疼,报官以后呢?若是不嫁林远南,她自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可是她马上就要嫁给林远南了,外人说她如何她都能受得住,但是唯独不能让林远南跟着被人指点嘲笑,她昨夜虽没听仔细,但是远南和那人之间分明有什么事,这些人擅作主张耽误了他的事该怎么好? 阿蝉低笑一声:「九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没事,不必费那番周折,我有些累想回去歇息,九哥去忙罢。」 周良最后从外面进来,看见阿蝉急匆匆地追上来,一阵噼头盖脸地低骂:「早说了你的脾气得收敛,别天不怕地不怕地在外面惹事生非,知不知道我和你嫂子昨天找了你一晚上?今天逼不得已这才找阿九帮忙,这回运气好,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看你怎么办。」…… 阿蝉本来不想理会他,谁想他竟是这般厚脸皮,这会儿倒是口齿清晰,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出事那会儿就不见他也这么能耐呢?眼看他还要喋喋不休地数落,冷声道:「他们掳我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拦着?怕死?还是想反正我不过是个外人,这等闲事还是不要管的好?这会儿倒是摆出好大哥的架子,你不觉得倒胃口我还觉得噁心,对不住,我阿蝉可不是谁的气都受得的,明儿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添堵,麻烦你该去哪儿去哪儿。」说罢掀起帘子进了屋里,留下几个人站在那里脸一阵青一阵白…… 阿九光顾着着急,竟不知道这当中还有这么一回事,他只当周良是被猪油蒙了心,却不想是从里到外都黑透了,当着众人的面提着周良的领口就这么将人拖了出去,阴鹜地脸上透出渗人的兇狠…… 周祖母转身去备别的东西了,说来惭愧,这一切置办的钱全是阿蝉拿给她的,这个可怜的孙女自己张罗着自己的亲事,这天底下也极少有这般事了罢?这一切全都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害的,当初好的全都紧着周良,现在可真是应了那句疼大的忤逆,打大的孝顺,她虽没对阿蝉动过手,那时却也是亏待的紧,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让她在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时候遭受这样的难过…… 王秀眼看着周良被阿九拖走,急得直跺脚,可男人间的事她也不好插手,加之她自己虽然嘴上不说,可也觉得周良这回做得不地道。是吵是闹,动动嘴就成了,再不济动两下手,可这真是人命关天的事,便是个陌生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是?更何况阿蝉是他的亲妹子,她此时也是五味陈杂,这是第一次她的心里有了别的感觉,却还不能说出口。她和周良在一起的日子虽不算长,但是她却明白这个男人,如果戳到他的痛处,让他恼羞成怒,对自己没有好处…… 相较于林周两家松了口气,而方家头上像是飘过来一片乌云,充斥着书香味的书房里,方老爷、方夫人、方瑶和乔高都沉默着…… 方瑶惨白的俏丽脸蛋上满是愤怒,她手掌紧握成拳,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番宁静,恨声质问着乔高:「得了我的吩咐,为什么擅作主张?为什么不照我的话去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那些骯脏的东西吗?我要让她万劫不復,让林远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到她!」 方夫人惊恐地看着女儿,赶忙伸出手拉着她的胳膊,怒斥道:「当着你爹的面胡说八道什么?你还有脸提你做的事?如果要是那些人真计较起来,你往后还怎么在这世间立足?阿瑶,你怎么变成这样?你太让娘寒心了。」 乔高脸上平静,一直保持着恭敬地神情,不咸不淡地说:「小的事先提醒过小姐,不该你碰你知道的事情不要怀着好奇心去靠近,对你不会有好处。方老爷是我的主子,这么多年不曾有半分亏待我,我自然凡事以方老爷的立场为主。小姐的莽撞,很可能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小的不得不回禀老爷。」 方老爷摸着下巴赞赏地看着乔高,老天真是善待他方万山,送了个如此衷心又聪明的年轻人来帮他办事,林西荣在他面前提过好几回想要过去,他一直没省得放,如今更是庆幸那时没上了林西荣的当,有这般周到的人才在,他还有什么好愁的? 第84页 方夫人向来不愿意知晓生意上的事情,更不想方瑶搅和进去,她以为老爷也不想让孩子们接触他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本以为他会震怒,谁知道他严肃的脸上却是绽放出一抹笑:「乔高做得对,我们方家虽然不惧怕城中的任何一道力量,哪怕是官老爷都是园子里的常客,若是将我们暴露出来,他也不能活。可是做人还是得当心些好,林远南不过是个没脑子的书生,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所能怀疑的人也只有你,乔高和我说不如将他的猜想做小,把这事情大而化小,这样做很合我的心思,你太冲动,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将我们家的弱点暴露给别人看,我不希望园子出一点差池,你要是敢再做过分的事情,到时候可不就是放弃考取功名这么简单了,我会要了他的命!」…… 方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向来尊敬的父亲,他让自己只觉得陌生:「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只为在官场上大展手脚,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方老爷脸色蓦地沉下来,冷声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人,既然你知道方家和他父亲的瓜葛,那么我将他的胳膊双腿砍断,你也该明白是为什么。明天既然是他的好日子,你代为父去给他送份大礼,就当是给他的补偿。」 第四十四章 离开书房, 方瑶跟在母亲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她鲜少能从母亲脸上看到如此失望又阴沉的表情,手不由地攥紧衣摆, 太过用力, 突起的指骨泛出白色, 贝齿紧咬下唇…… 正值午饭时候,花园中安静的很, 树木和野草都泛出绿色,方夫人迳自走到凉亭中, 转身肃然地看着方瑶,沉声道:「阿瑶,是不是我往后都管不了你了?娘的话你不打算听了?」 方瑶耷拉着肩膀, 此时脸色惨白,声音软而小:「娘,我没有, 我就是难受,恨她抢走了三哥,我本来就想吓唬她一下的, 她这不是没事?还害得三哥不能入仕途,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留在三哥身边?」 方夫人从以往乖顺听话的女儿脸上看到了未消的狠戾,心中怎能不担忧?人一旦走上歪路再要回正途却是难上加难…… 她也不过是这几年才知道老爷私底下做得全是这种损阴德的买卖,若是尚且年轻, 她必然不会同他继续过下去,哪怕再怎么爱他, 心底绷着的那根线不会轻易放过她。可是现在,儿女都已经这般大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陷得太深了,再无法抽身,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情,至于将来可能承受的一切惩罚,她早已经做好了顺其自然的打算。谁曾想自己最得意的女儿居然会变成这般陌生,老爷做什么她没心去管,但是方瑶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走入万劫不復之地…… 「你何时连别人的主都做得了?林远南心中属意谁是他的事,任凭你如何看不过眼,那是人家两人的缘分,与你有何干系?阿瑶,人要看得开,心胸宽广些这日子才能过的下去。娘打小嫉恶如仇,可是落到这步田地也只能咬牙忍着,谁让当初就看中你爹,非他不嫁了呢?可就算再喜欢,也得看他愿不愿意,姑娘家的脸面最是重要,为了个不爱你的男人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又能得什么好?听娘的话,往后别在里面掺和了,你所听到的那些事情全部烂在肚子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过阵子,娘会帮你相看合适的人家,嫁了人心能收回来,对你和他都好。」…… 方夫人说着重重地嘆口气道:「虽说那事我并不知情,可我终归是方家的人,你爹的罪孽我总得想法子替他还,只盼他能早些醒悟不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阿瑶,听话,不要让娘为你操心,你和他许是命中注定的没缘分。」 方瑶先前尚能忍住心底的酸涩和愤恨,如今听娘这么拦着自己,当连连摇头:「娘是过来人,怎么就不能明白我呢?我打小就喜欢三哥,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心未曾变过,明明是我先喜欢的,凭什么要被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穷酸女给抢了先?我到底哪里不好?和我成亲,他想要什么没有?更不必去外面铺子里做活看人的脸色,莫不是真的读书读傻了?只顾端着那股清高有什么用?我想见他,可他不给我机会,只要他能听我把话说完,我想他会改变主意的。娘,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求,我就想陪在他身边,跟他过一辈子。」 方夫人无奈地闭了闭眼,眸子里的失望闪过阴鹜之色渐起,天上洒下来的光从凉亭里看过去像是一道光柱般笼罩在她身上,让方瑶觉得娘此时沉默地有些吓人…… 方瑶被母亲刀子般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就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听母亲口气凉凉地说:「既然执迷不悟,那么从明天之后就给我待在你的院子里,没有我的准许不得离开一步,若是被我知道谁敢凭着私心放你出来,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当家主母不好说话,就算是沐兰,也不成。」 往后不许出门,不过说的好听同囚禁有什么两样?她不甘心,自己喜欢的男人被人抢走,娘却不顾她的伤心难过,心竟是向着外人,盈满水雾的眼眶中闪动着愤怒的光。她以前循规蹈矩地听话,最后得到了什么?如果不听话能够让她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将整个人都投入到泥潭中她也在所不惜。她早就想明白,自己生存于世间的唯一意义就是好好地陪伴在自己爱的男人身边,谁说他们没缘分?他们的缘分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存在了…… 第85页 既然娘不同意,她自有办法获得自由,这趟浑水她已经伸进去一只脚,此时也不打算抽身离开,用帮爹看管生意的理由想来该是行得通的,毕竟镇上女子经商的也不少…… 阿蝉进了屋子,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地弧度,周良虽说不是自己的亲兄弟,却也是一同长大的,十多年共同经歷过的风风雨雨再今天被全数抹去也未尝不好。脱了鞋上炕,从壁橱里取了枕头出来,平躺下来,暖烘烘的热意从嵴背一直游走到全身,困意很快袭来,就连外面妇人们大声的说笑也未能吵醒她……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坐起身来先入眼的是昏黄的油灯,随着她的动作火焰摆了摆,祖母正坐在一旁低着头缝补,见她醒了,笑道:「肚子也该饿了罢?过来帮忙的都是些巧手的妇人,我让她们给你做了些爱吃的菜,苦了这么多年,好日子到了也别委屈着自己,吃点好的。」 阿蝉笑了笑:「等会儿再吃,从昨天到现在也只洗了把脸,浑身都难受,我先去洗洗。」 祖母点点头,继续埋下头做手里的活计,阿蝉穿鞋站在地下站好,看祖母眯着眼飞针走线,嘆口气道:「您都说是难得的好日子,手里的活就先放放罢,反正他们也不急着要,大不了过了这两天我帮着一起做,年纪大了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往后我不能再您身边守着您,是不是打算可劲的耗费自己的身体?」 周祖母被她气鼓鼓地瞪着,忍不住大笑起来:「做惯了,闲不住罢了,倒是你往后可别说这种话了。嫁了人,凡事都得先紧着婆母和你相公,别记挂我。祖母和王家婆娘不一样,我一门心思只盼着你的日子能好过,你要知道就算再没脾气的人,也看不惯自家媳妇总是向着娘家。和阿秀不是一个理?等把你的事办完,我这心上压着的担子终于能放下来了。」…… 阿蝉也知道劝不住,出去烧热水了,等水烧热的功夫,她忍不住推开门,外面的风虽然冷却也不再张牙舞爪的吓人了,原本以为今天依旧是繁星漫天,谁知道天幕竟是漆黑一片,瞧着明儿的天气该是不会好…… 成亲的时候下雨,连人的心情都会跟着变得湿黏起来,不过只要想起他一切都算不得上什么了…… 脱尽衣裳,阿蝉将整个人都沉入水中,温热的水温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舒爽,残留在心底的惊慌和疲惫全被扫荡一空,让她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嘆。水中漂浮着她夏天採摘晾干的花瓣,此时吸饱了水浮在水面上,和着不远处油灯散发出的光,绽放出漂亮的姿态,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转好…… 阿蝉伸长胳膊,水珠从雪白的肌肤上滑落,折射出光亮,脑海中浮现出林远南因为欲望而泛红的脸,粗重的喘息在耳边萦绕,忍不住摇了摇头,重新埋入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水中钻出来,灯火照耀下,更显得她如水中绽放的芙蓉,光彩动人…… 怎能不羞?她环住自己的身子,昨天他的手像是烙铁一般游走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灼烫的温度,连羞与启齿的地方都被他触碰过了,意外的她除了紧张之外并不觉得反感。一滴水珠从她的眼睫上滴落,融入水中消失不见,她嘴角上扬,此等模样更显风情万种…… 等收拾好进屋里,祖母已经睡着了,她重新躺下却是再无困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淅淅沥沥地下雨声,都说春雨贵如油,此时倒是大方的很,都说春天的雨下一场天气暖和一点,等放晴了,也许这世间又是另一番模样,绿意更加耀眼,各种花争相绽放,连她以后的生活都装点的清香满满,生机勃勃…… 心中的喜悦和期待越发多起来,便是在睡梦中嘴角的笑也未曾落下。只是未过多久,她眉头攒起,小脸上先前的放松消失不见,凝重又悲伤…… 那天她被车撞倒还是忍着疼痛进了医院,口中不停地念着病房号,连后面司机的叫喊声都没有放进心里。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快点去,如果错过了……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般的难受…… 等她一瘸一拐终于走进病房,哭泣不停地人都转头看着他,一个长相美艷的妇人恶狠狠地瞪她:「你还有脸来?他活着的时候,不管打多少次电话,你通通都挂断。他还强装出笑跟我说没关系,打的次数多了,你早晚有一天会愿意原谅他,可最后呢?他在昏昏沉沉中还不忘给你打电话,我笑着的儿子终于哭着说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做了什么?他死了,你现在来做什么?我真是看错了你,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就连旁边那个本该很温和的中年男人,此时也是带着满满的愤怒,指着她怒道:「你……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好好的儿子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要怎么陪我们?我宁肯我这快入土的人去带他受过,他才三十四岁,正好的年纪。同同,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说要开公司,他二话不说给你注资,你想吃正南街的包子,他定了闹铃,天还没亮开车去给你买,把你疼到骨子里的人,就因为那点误会,你竟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他?你怎么这么狠心?昨天你再一次挂断他的电话,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哭得跟个孩子一样,说他这辈子可能再不能见你一面了,他捨不得,我造了什么孽……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托人将你介绍给他,我们一家人也不会阴阳相隔。」…… 第86页 原来她的小名是叫同同,听他的话她和躺在床上的男人曾经是夫妻吗?有种不知名的力量再拉着她往前走,白布将那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走近后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异常的熟悉,她的喉头涌起一阵酸涩,她想开口问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连白布都掀不开,更无从知道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一时间只有此起彼伏地哭泣声在房间里迴荡,这种满是忧伤的感情让她听得脑袋都要炸了,为什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连一点记忆都不留给她?…… 做过这样的梦,让她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林远南?原来她是个坏人,她亲手毁了一个人,这种难过的感觉也许这辈子都会对他纠缠不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在脑海里闪现,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天能不能给她一个痛快?在这样下去,她不知道未来的自己能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在半梦半醒中迎来了新的一天,天才微微亮,感觉到身畔传来响动,她也跟着坐起身来,周祖母刚穿好衣裳,见她也起来了,笑着调侃道:「可见心里还是惦记着人家,不然也不会这会儿就醒了。既然醒了,就起来洗漱穿嫁衣罢,再过会儿庞家娘子就来了,她可是咱们镇上的最有福气的人,让她帮你梳头,往后的日子也能福气满满,顺遂安康。」…… 阿蝉顿了顿,这才露出笑点头开始穿衣裳,从里到外都是喜庆的红色,想到折磨她大半夜的那场梦,她无奈地勾勾唇,就算将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也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再说,如果老天爷要是见不得她好,便是一道天雷噼下来她也得受着不是?…… 果然没多久外面相跟着来了许多妇人,进来就是一阵忙活,最后进来的便是庞家娘子,只见她生得面目白净,长相虽不出彩,微微发福的身材和一笑就眯起两只眼,声音温柔好听,让人的心情莫名好转,阿蝉倒觉得是和人的脾气性格有关,心若是放得宽些,多笑笑,自然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不过镇上的人多讲究,又是寓意好的,她自然也乐意为往后的日子添彩…… 外间热闹的很,阿蝉听到祖母像是招唿什么人走到院子里,外间的话头顿时转了方向,比起谁家三长两短也稍稍有趣些,虽说她们口中说的是她,她也笑着听下去…… 「都说下雨天出嫁的姑娘厉害,林大娘母子俩都是体面人,瞧着也是面善的,阿蝉本就是个霸道的,你瞧着罢,嫁过去定然要将家中大权握在手中。不过她在娘家就是这样,嫁过去也只是换了个地方,这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有个妇人训道:「什么时候都管不住你的这张嘴,好歹找个别的地方说去,人就在里面,要是给听到了多尴尬?大喜的日子,别给人家添不痛快。平日里有什么过节,等过了这两天你们就是去大街上打一架也没人管,这会儿收敛些。」 庞家娘子自然将这话收入耳中,尴尬地笑笑:「都是以前传下来的话,也不能尽信,离咱们不远的镇上是另一个说法,拖泥带水能给男方家带去福气,所以他们那里的姑娘都想着成亲那天能下雨。人过日子,哪能靠着这些话不是?一颗心里装着孝敬公婆,伺候好相公,便是有什么口角矛盾,忍一忍,还愁什么事情过不去?人都是相互的,你待他们好,他们还能亏待了你不成?更何况林秀才是饱读诗书的人,更懂家和为贵的道理。」 阿蝉抿嘴笑道:「多谢您吶,这话我记心里了,争取也做和您一样的福气人。」 要说福气,阿蝉将来成了清水镇上林老闆的掌家夫人,从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女子有了尽享荣华富贵的好命,确实算得上是福气人…… 外面好像又来了不少人,人声此起彼伏听得很是热闹,庞家娘子给阿蝉挽了个显得端庄妩媚的髮髻,又帮她描眉擦胭脂,嘴上不停:「嫁了人的女子谁不想拴着自家男人的心,阿蝉你生得漂亮,这么稍稍一拾掇漂亮的跟外面开的花一样漂亮,你们两口子都是镇上少有的人儿,男的俊女的俏,顶顶配的一对,将来生出的小娃定然也是漂亮的,可真是让人羡慕。」…… 阿蝉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羞红了脸,他们的孩子……也不知道远南喜欢儿子还是闺女,她倒是想要个儿子,家里还是男人多些好,即便有个什么事都有个顶天立地的人帮着,她不忍心什么事都让远南一个人撑着,而女人家便是再能耐也沖不开那道自古立的规矩,既然在这里生活就不好反着来,便是她这种不受人气的脾气在这镇子上都被人在私底下嘲笑编排,更何况其他呢? 让阿蝉没想到的是,她在方家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谁过来道声恭喜,倒是才认识不久的锦绣过来送了方绢帕,陪着她说着近来绣房中发生的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阿蝉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锦绣无不羡慕地看着阿蝉这一身打扮,笑着说:「人漂亮,穿着什么都好看,阿蝉姐真是好福气,能遇到林秀才那般的人,往后的日子肯定和和美美。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也做一次新嫁娘。」 阿蝉抓着她的手笑道:「做什么说这种丧气话?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愁嫁不出去?」 锦绣垂下头,强笑道:「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谁家愿意要个不知底细的做媳妇儿?罢了,我也不强求,还是勤快些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你饿了吗?离新郎来迎亲还有一个时辰,你先垫补点,免得饿坏了。」 第87页 阿蝉早起吃了碗粥,这会儿并不饿,笑着摇头说不用了,心里却是隐隐地期盼起来,林远南今儿该是更加俊朗罢?他本就生得好,也不知道穿喜服是何等的风姿,她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阿蝉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忙,却听外面的人来来回回不停歇,嘴里吆五喝六的。她不便出去,若是可以她倒是想好好看看,她只见过周良娶亲时候的布置,却不知道嫁女儿又是哪般模样…… 说到周良两口子,只有王秀出来露了个脸,至于周良却是没见人影,人们只觉得兄妹俩老死不相往来的传言倒是坐实了。其实周良倒是想出去,可他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还不够丢人现眼,他没想到阿九会真的动手打他,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说,是他活该,连他自己都想揍自己,昨儿阿蝉那话分明是不认自己这个哥了,往后要是出个什么事,他还能仰仗谁?这口气只怕是这辈子都喘不顺畅了…… 张屠夫爷俩也来帮忙了,张屠夫心底有个念头,想看看新娘打扮的阿蝉,可惜总归是他不能同外人说道的执念罢了。张邈是个孩子,从外面盘子里抓了两个红枣馅儿的油糕就往屋里钻,连拦都拦不住,看见阿蝉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有说有笑,嘟嘴道:「瞧你这高兴样,脸上都快能开花了。」 阿蝉难得有兴致和他贫嘴道:「不笑难不成哭?呸呸,张邈你今儿可给我当心些,嘴上留个把门的,要是再说些惹我不高兴的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却也不敢大声说,他知道阿蝉不想听自家老爹对她的情意,这人心狠起来眼都不眨一下的,也不说不中意他爹,却是往后少见她来自家肉摊买肉,这等拒绝更能伤人:「这还用你说?你要是有半点难过,我爹第一个饶不了我,得得得,我不说了还不成?阿蝉,你家做的油糕怎么这么好吃?」。 阿蝉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昨儿她也不过吃了一个就不愿意再动了,当即说道:「待会儿我同祖母说一声,让她给你多装些,不过也不要贪吃,当心闹肚子。」…… 张邈看着笑得异常欢快的阿蝉,心里忍不住一阵嘆息,他和自家老爹真是没福气的,听她这般口气将来也是个疼孩子的娘,而他自打娘走后,这么多娘都不知道被人疼爱是什么样子,她要是愿意当自己的娘该多好? 阿蝉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头上摸了摸,说大人还有话要说,让他自己先出去玩去。等张邈出去了,才对着锦绣说道:「镇上张屠夫的儿子,你该是见过罢?热心又憨厚的好人,往后若是惯熟了,你有什么事情不妨去找他,总好过一个人将所有的苦痛都闷在心里,时间长了是要生病的。」 锦绣的笑未曾进入眼底,她尚且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能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又何故与那些人来往徒增惦念呢?其实她本不打算来,生怕自己给她招来祸患,可是最终还是忍不住,在这世上能和她说笑的人也只有一个阿蝉了…… 坐落在镇上略安静的一处宅子里,阿九颓然地将整个身子都埋进椅子里,说是要将阿蝉抢回来,可他偏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许是因为太过在乎了,他连阿蝉皱一皱眉头都捨不得,更不用说惹得她掉眼泪了,更多的时候他逼迫着自己待在府里,努力管着两条腿,不许自己去找阿蝉。可是就在阿蝉成亲的这天,他突然像是疯了一般的后悔,不让阿蝉伤心难过,到头来难过的只有自己,他不甘心,他想再试一把,可是现在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更何况他也不是看不出来,阿蝉是真的想嫁给那个书生,他…… 「恩公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他从山里救回来的女子经过几天的休养已经能下地了,虽然身上的鞭伤未消能保住一条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叫福娘,并不是清水镇上的人,至于是如何来得这里又遭遇了什么,她却是没有开口,只说她愿意做府上的洒扫丫鬟,求恩公不要撵她走…… 阿九如今心灰意冷,赚得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求取阿蝉,如今人已令嫁,他对这种事情自然也不愿意多上心,只说随她去就是…… 福娘看得明白他这样子分明是为情所困,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让他这般费心地惦念,可惜她并没有什么本事,能做得也不过是些寻常女子都会做的事,若是她能帮他讨得那位姑娘的欢心该多好?虽说他对自己的恩情并不是能用这个相抵的,却也能让她的心里的愧疚少些,毕竟瞒着他那些事,也是情非得已。她不想被那些人重新盯上,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还活着,不是把自己抓回去接客就是要灭她的口…… 那样胆战心惊的日子她不想回去,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也不知道家中的爹娘如今怎么样了,她虽然很想念他们,却也知道这会儿回去只能招来祸事,这府里安静,伺候的人也不多,想来该是不会有人能够发现她,暂时她是安全的…… 福娘未等他回话,继续说道:「恩公心里若是有什么不痛快,不妨说出来,福娘虽不能帮恩公,却也能比恩公装在心里一个人闷着好些。」 阿九摇头失笑道:「说出来又如何?横竖是回不去了。」他看着这座布置甚是精緻的宅子,悠悠道:「我费了那般多功夫布置的,以为她会喜欢,谁知道她却要令嫁他人了。眼看着吉时将至,我却也只能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其实又能做什么?她喜欢那个人,便是我说破天她也不会放下那个人和我走。罢了,你还是回去将养身子罢,我这就去看一眼,往后可不能再这般明目张胆地见她了。」 第88页 所以阿九固执地闯进去见新嫁娘的时候,惹得外面多嘴的妇人捂嘴直笑,阿九对阿蝉的心思,全镇上下没有谁不清楚,可惜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阿蝉才拿起红盖头,还未盖到头上,见阿九就这般进来,羞窘道:「九哥怎么越发没规矩了,你这样闯进来让外面的人怎么想?快些出去。」 阿九顿了顿,脸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大声道:「我同你一块长大,如今便是你的兄长,看自己的妹子难不成还犯法?旁人怎么想,那是她们心底骯脏。我是你娘家的人,往后你若是有过得不顺心或者受了什么委屈,我自然要站出来给你撑腰的,你别因为稀罕那个人而委屈了自己。」 阿蝉倒是没想到他为了自己甘愿将自己摆在兄长的位置上,她的亲大哥还想与她耍心眼争东西,可他这个外人却是说了这么一番让她暖心的话,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张嘴的瞬间,外面响起孩童响亮的叫喊:「新郎来接新娘子咯!」…… 锦绣要给她盖盖头,阿蝉手抓着一角,冲着阿九露出一抹笑,眼眶微红,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九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谢谢你愿意当我大哥。」…… 阿九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划了一刀子,伤口深得很痛得很,可他却只能笑着点头,声音微涩:「好好过日子,有什么短缺的也和九哥说,九哥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给不了你的人了,那年明知道你喜欢那个才几十文钱的簪子,我却不能买给你,那天的心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现在我什么都能给你了,你却不需要了。」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支坠着红玉圆珠的簪子递给她,笑道:「虽然晚了,现在补上,也算了了我的执念。」 阿蝉接过来摩挲一阵,还是还了回去,笑道:「留给未来嫂子罢,她是个有福气的,九哥这么好的人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阿蝉其实并不喜欢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她不能接受九哥给的簪子,为了他为了自己更为了林远南…… 阿九原本期待的欣喜剎那间变得颓然,尴尬地笑道:「等你回门那天,我重新送你东西,你的顾虑我比谁都清楚,是我大意了。」 周祖母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又喜又难过,抓着阿蝉的手道:「嫁过去就好好过日子,别想着家里,知道了吗?这个家拖累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顾着自己为自己打算了,至于旁的都是命定的造化,你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阿蝉忍不住也红了眼眶,自己来到这里已经十二年了,和祖母一起送过了每一年的春夏秋冬,她又不是没有感情的草木,不管当初发生过什么,这会儿总归还是捨不得的。用力地点了点头,嘱咐道:「我心里怎么能不记挂您?我不在家您可得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会常回来看你的,他们若是气您,别理会就是了,不值当。」 新郎已经进门了,周祖母点头说着知道了,手却不停忙着帮她盖盖头,抹了抹眼睛,笑着看向从外面进来的林远南,自打知道是他将孙女找回来的时候,她心中的那点疑虑就打消了,笑着将阿蝉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说道:「既然做了一家人,往后在一块生活就得互相担待着些,阿蝉这孩子生下来就没过过顺心日子,她脾气躁了些,你多让让她。」…… 林远南郑重地点头应道:「祖母放心,我比阿蝉大了几岁,自不敢亏待她的。」 周祖母笑着说好:「你要记住你说的话,会待我的阿蝉好,往后我也就放心了。」 外面震耳的鞭炮声和吹吹打打并未惊扰到屋里的气氛,阿九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伸长如玉,面目俊朗,一身好气度的男人,心里再度泛起一阵酸涩,这样的人自是得女子喜欢,不说家是如何,却说他温文尔雅的性子就易得人好感,瞧样子也不过是黄龙困浅潭,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好比呢?不过让人看笑话罢了…… 林远南将阿蝉柔软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两人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紧握在一起的手,自然也没人看到阿蝉用拇指摸了摸他的手背,一阵让人心颤的痒快速传遍全身,林远南笔挺的身子忍不住僵了僵,他嘴角的笑容却是泛得越发大,将人护着送进轿子里,趁人不备在她耳侧,压低嗓音说了句:「不规矩,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阿蝉却是委屈不已,她方才不过是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到他罢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不规矩了。她自是不知道对于一个心中装着她的男人来说,她无心的触碰都能在他的身体里掀起滔天大火,更何况两人之间已有过亲近,滑腻让人爱不释手的肌肤,还有唇间溢出的浅碎轻吟,都能让他的理智击溃,这股火轻易是消不下去的…… 喜事虽值得乐,可对林远南来说却是加了蜜的折磨,让他要咬紧牙撑着。两家离得太近,迎亲队伍需去热闹的街市上走一遭才成…… 原先热闹的院子顿时变得安静,周祖母看着少了人的家里,忍不住嘆了口气,如今阿蝉终于嫁人了,有了自己想过的日子,可是她为什么却觉得整颗心都空落落的?自己真的是老了,竟是连这点安静都受不住了。也许往后漫长的日子里,她也只能等着阿蝉得空回来陪陪自己这个祖母罢…… 阿九的心也觉得一阵空,可还是笑道:「祖母别难过,我打小就在周家,该是算得上您的半个孙子的,往后我会常来陪您。」 第89页 只要能站在离你更近的地方,偶尔能见一面就好…… 张邈拉着爹一直看着轿子远离视线,才神情失落地说:「这下可好,我的后娘彻底没了。」 张屠夫嘆了口气,好笑不已:「可知道读书的好处了罢?你要是能咬文嚼字说不定等长大了也是个精干的小伙子,指不定有多少貌美的姑娘想嫁你,你要是不思进取,成天当和尚撞钟,说不定将来就是你爹这样。」 张邈没好气道:「你说这话拍着你的胸脯问问自己,你信吗?我还没长大,这会儿就粗胳膊粗腿壮的跟猪一样,等我长大怎么能成酸秀才那样?我瞧着也就你这般模样没得跑了,说不定也得愁娶媳妇。」 张屠夫刚想训他,却听旁边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当即收口,看过去,却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生得眉眼弯弯,一双眸子像是会说话般发出盈盈的光,娇俏可人,尴尬地说道:「姑娘见笑了。」 锦绣摇摇头,转身离开了,人总是见得越多就会越发的贪心,她若是能有个这般有趣的孩子该多好?这世上还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是不能忘却的?如果可以拥有,该多好?…… 林大娘站在院子外面焦急地等着儿子儿媳回家,转头看到来人嘴角的笑却是挂不住了,僵硬地扯出抹弧度,不甚自在道:「大嫂和二嫂怎么来了?」…… 她以为林家人再不会阴魂不散的来找他们娘俩的麻烦了,谁成想这般大喜的日子还不让人消停,再看到后面跟着的方瑶,脸色蓦地僵硬起来,不悦道:「你又是来做什么的?来看热闹的?」 方瑶脸色一白,林大娘一直是她想讨好的人,可是这位大娘心绝的很,不管她怎么哄都油烟不入,此时只得笑道:「今儿是三哥的好日子,我替我爹送贺礼来的。」…… 林二夫人以前最看不起这个弟妹,自家相公好言恳求了半天,她才答应过来,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好端端的讨好这些落魄户做什么,此时笑道:「三弟妹这么心急做什么,还是回屋里去等着罢,老爷被生意上的事缠着,生怕误了咱们远南的好日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忘了,你说我怎么能忘呢?」 第四十五章 林大娘再不喜欢这些人也没不能再大喜日子这天往出撵人,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吉利话上门的,所幸只这一天,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侧着身子招唿人进门…… 她心中挂念儿子儿媳, 扯着嗓子朝里面喊:「春生, 帮婶子招唿下人,别光顾着在那里吃。」 林二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不敢相信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庶女,怎么变得这般粗俗了?林大娘察觉到, 笑道:「让二嫂见笑了,在外面待久了,成天打交道的都是些穷苦人, 搬着以前的那套连日子都过不安稳,这么多年不小心就改不了。快些进屋里坐着罢,这雨不小, 当心淋了。」 看着不喜的人进了屋,林大娘转过身看着淅淅沥沥落下来的雨,她们哪是真心来道贺的?说客气话的时候眼睛里浓浓的嘲讽还未来得及收回去, 她又能怎么办呢?但凡有点本事也不至于活成现在这样,他爹也不必送了命,说来说去还是全赖自己没能耐…… 双眼无神地看着巷子口,这般天气这媳妇定然不易被人欺负了去, 也好,她窝囊了一辈子到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和别人吵闹了, 她看得出来阿蝉打心底里待见远南,往后他们两口子一条心,有什么有商有量的总能把日子过好。大仇大怨的,心里再恨也敌不过孩子重要,想来他若是知道的话该是不会怨怪自己的…… 可远南是个固执让人头疼的,不管将来事成还是不成,他都要平平安安的才成。也不知道这会儿到哪儿了,等看到人她的心才能安稳…… 阿蝉眼前盖头的流苏随着轿夫的走动晃来晃去,雨水沙沙声响传入耳,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他难不成是被淋着走的?忍不住急起来,何必绕这么远,就是这么抬回去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人的命天註定,若是好天气她便安安心心地坐着,这会儿却是坐立难安起来,好几次素手抓着盖头想要掀起来,终究还是咬牙忍着,她的盖头该是他来掀才是…… 雨中就连吹吹打打也有些吃力,人越心急越觉得时间过得慢,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人喊着让在巷子口放鞭炮,又耽搁了一阵工夫,轿子这才开始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轿子停了,感觉到轿帘被人掀开,透过盖头她看到一双黑色的云纹靴子,脸上这才见了笑,从外面伸进来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掌,带着外面的冷意皮肤上还有几滴雨珠,她还是咧开嘴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手掌一合两人就这般严密地贴合起来,今儿是个不同的日子,往后两人的命都栓在一块了,不求共富贵只求能携手安稳走过这辈子…… 林远南的头髮,眉梢,脸颊上全是雨水,凉薄的两片唇微微泛白,此时却是上扬,任是老天都阻拦不了他今儿的好心情。将阿蝉从轿子里接出来,他包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闲着的那条胳膊伸展开将人虚拢在自己怀里,陪着她跨过火盆,从门口到屋子不过几步远,他却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往后压在自己肩头的责任也重了许多,不说旁的,她既然嫁到林家,自己就该给她个舒坦日子,不能再让她受难过…… 林大娘再新人到巷子的时候就被人给劝了回去,这会坐在正座上伸长脖子往外面看,自从离开林家后她鲜少在打扮上下功夫,今儿好好拾掇过倒真有几分大户人家夫人的派头。林二夫人看了一眼,转过头轻哼了一声,不过一个穷酸人家的闺女也值得这么的盼,当真是没出息的很,早知如此就该派个管家来,在这里干坐着甚是无趣…… 第90页 方瑶是晚辈在一张圆桌前坐着,手紧握成拳,指甲抠着掌心,像是不见血不罢休,咬了咬下唇,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抬头去看,只是终究是个没出息的,外面传来叫嚷声时立即抬头往门口看去,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还是想见他,疯了般的想见…… 三哥是她见过最为俊美的男人,今儿他一袭红色喜服更衬得面貌如玉,身材挺拔,许是打心底里高兴,以往不见什么表情的脸上这时含着笑,眼睛里更是漾出一片温柔的笑…… 林大娘心疼道:「瞧这淋的,先用干帕子擦擦罢。」…… 盖头挡住了阿蝉的视线,她此时能看到的只有几双鞋,突然她的掌心被他滑了一下,带来一阵酥麻,这人真是小心眼,这会儿还没忘呢。只听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还是照着规矩办正事罢,这等小事晚点再说罢。」 当即有人起闹道:「大娘真是不解风情,咱们远南兄弟这会儿心思全在新娘子身上,以往惦记了许久,这会儿终于能抱得美人归了,旁的事还算得上什么?快些行礼,礼成好送入洞房。」 话音一落,又有几声跟着附和,惹得林远南哭笑不得,而阿蝉更是羞得红了脸…… 林大娘没好气地笑骂:「好你个春生,正经事就看不到你,成天就知道捣乱。」说完却是冲着一旁的人点点头…… 阿蝉随着林远南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在夫妻对拜的时候,她的心却是如擂鼓一般剧烈地跳动,眼眶微酸,她终于嫁给他了,往后这个男人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再没有谁能与自己争抢,她也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 方瑶痴迷又绝望地盯着这个男人,她从小的梦就这般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不争气地熘出来,哪怕是旁边的人一脸惊讶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都固执地任它们在自己的脸上肆虐。她就是要林远南看着,他到底有多伤她的心…… 这一幕入了屋子里全数人的眼,林大娘心底升起一阵不悦,一开始就知道是给人来添不痛快的,这会儿瞧着可不是?在别人家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这是哪门子的大家小姐?竟是连半点规矩都不懂?礼成了,她就是再怎么不甘心,往后也别想再靠近儿子和儿媳…… 林远南皱了皱眉,眼底泛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不过一眼便和道贺的朋友寒暄起来。而阿蝉被带到两人的新房,坐在床榻上,两只手不停地搅弄泄露出她此时的紧张…… 林家院子虽说不大,却还有一间东屋,便是阿蝉和林远南的新房,林大娘一早就考虑过了,儿子成亲后和自己隔着一间屋子终归不方便,看了好几处也只有这处最和心思。她将阿蝉送到新房,帮阿蝉将盖头掀起来些,笑着问道:「这一早上可是被折腾的够呛罢?肚子饿了吗?娘给你拿些吃的去。」 阿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睫如蝶翼,一颤一颤的,将那双黑亮漂亮的眼睛给挡住了,她尚且还不大适应身份的转变,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说道:「娘,不必麻烦了,我肚子不饿。」 林大娘越看自家儿媳越好看,阿蝉生得本就标緻,又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长相,这时羞红脸的模样更显娇俏动人,嗓音轻柔动听,她心中受用地紧,当即笑道:「傻孩子,别不好意思,娘给你端些糕点进来填补肚子。本打算咱们一家三口和些亲近的人一道坐着吃顿饭,谁知道竟来了些不相干的人来添乱,倒是想不应付都不行。咱们家和那些人不亲近,便是不认也没关系。」 阿蝉看着什么事都张罗,却是最怕麻烦的人,既然是些不紧要的人能不认便不认,她也省着力气,笑道:「听娘的,只是他……远南淋了雨,不碍事罢?」…… 林大娘嘴角的笑更甚,掩唇笑道:「不碍事,我给他熬了姜汤,一会儿喝了去去寒。他身子骨向来壮实,你别担心,娘先出去张罗,你坐会儿。」往后有个人稀罕儿子,她这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屋子里只剩阿蝉一个人,她坐了会儿,忍不住站起来打量这间屋子。虽说是偏房,可看起来却是比正屋还要宽敞,除了她所在的卧房,中间正对着门以作待客用,看着简洁的很,一张放着粗糙茶具的桌子,旁边放着几个圆凳,再无其他。走近连着的那一间,当中的东西很是眼熟,林远南的书册和文房四宝全部规整地放置着,在后面还放着一张小塌以备看书累了歇息用…… 她坐下来翻了几页林远南写的字,一如他的人苍劲有力,又十分的赏心悦目,她忍不住用手指沿着画起来,猜想着他当时写这些字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或喜或怒或平静无波?她又忍不住笑话自己,当真是魔怔了,手下却是不知疲倦似的跟着描摹,这样为她打发走了大把的时间…… 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是无从得知,那些被藏起来的暗流,就算迸发出来,林远南也能应付过去的…… 而外面虽然看似和乐融融,可总有几个人面色不好看,林二夫人向来被人奉承惯了,而今儿却是被她最讨厌的三弟妹给晾在一边,大嫂没什么主见,和大哥一样跟在狼后面刨土,这会儿像个没事人般剥花生,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方瑶有气无力地坐在林二夫人旁边,眼睛追着或笑或说话的林远南,脸上不时闪过一抹嫉妒和不甘…… 殊不知林二夫人心中对她也是看不上的,自家家世在城中都是数得上名头的,这个丫头却一门心思都在林远南身上,亏得外人不知,不然该怎么看待他们?此时就近看,更觉得这模样丑陋的很,推了亲事倒是很合她的心思。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人看这里,她笑着问方瑶道:「许久未见过你和你母亲了,近来可好?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看,可是生病了?虽说你年轻,身子骨硬朗一点小病痛算不得什么,女儿家总归还是要多操心自己的身子,不然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可有的你受。这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不成差个人送来贺礼就是了,不像我们是亲戚,就算以往不亲近,可总归流着一样的血脉,断不得也断不了。」 第91页 方瑶有礼地笑笑,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女人差点就成了她的婆母,就算现在没了那层瓜葛却也不能与她说自己同林远南的事,更何况将林远南母子赶出林家的那天这位夫人是如何的刻薄,她一直没忘记。此时也只是柔声应道:「您说的是,阿瑶记在心里了。」…… 林二夫人自觉没趣也不搭理她,心里早就生了去意,这两母子眼里压根没装她,还死乞白赖地在这凑什么热闹,趁着三弟妹过来,站起身笑道:「看着远南大喜的日子成了,我这个做二伯娘的也跟着放心了,三弟妹如今可算是福气人,什么都不必操心,等着孩子们孝顺过好日子就成了。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同大嫂回了。」 林大娘巴不得这几个碍眼的一道走了,笑得分外随和道:「瞧我这忙的,家里也没什么好的,没有招待好两位嫂子,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改日有机会再做好的好好招待咱们自家亲戚。」 几人说了几句虚话便告辞了,林大娘招唿着远南送人,看向方瑶时笑得分外体贴:「外面这雨下的越发大了,天也不像方才明朗了,方小姐也一道回去罢,免得方夫人记挂。」 方瑶的脸色蓦地一白,就算再难过她都不能和眼前这位妇人动怒,只因为她是林远南的娘。人家都亲口撵人了,她就是再有心想看着这个男人也不好太过分了,虚弱地笑了笑,转头看着林远南说道:「三哥,那我先回了,改天得空我再来看你和……嫂子。」…… 谁知林远南脸上的神情不变,连一丝笑都吝啬的不肯给她,而是寒声说道:「不必了,方小姐能让林某过几天安生日子就是林某的福气。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倒是要劝你一句,往后还是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的好,早些寻门好亲事,事事顺着你,迁就着你的才是良人。」…… 方瑶的脸色刷的变得更加惨白,他这话若是旁人必定挑不出错处,可她就是明白,他这是再说不会迁就她更不会顺着她,往后若是要再做什么乱,他要如何?可她却没法问得出口,心里的难过和愤恨再这一刻凝成一团云雾挡住了她的视线,眼眶中布满水意,再委屈他也不会同情,就这般狼狈不堪地从林家逃出来…… 这等羞辱,早晚有一天她会全数报復回去,让他知道,她方瑶有一天能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求着自己…… 林远南瞧着这些个糟心的人走后,本想回新房去看阿蝉,却被往日里的几个兄弟给拉着灌了好一顿酒,尤其是最喜热闹的春生嚷嚷地说不把他灌趴下今儿不走,还是娘被逼得没法子,笑着训了一顿,这才收敛了些,他总归是被灌的不轻,俊朗的脸上浮现出醉态的红晕…… 春生酒量好,瞧见林远南这副样子,笑着摆摆手道:「罢了,饶了你就是,免得嫂子抱怨我们这几个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快些去罢,别误了好时辰。」…… 林远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抿嘴笑着走了出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天已经暗了下来,先前的雨点变成了雨丝随着夜风飘摇,窗户上投着阿蝉俏丽纤弱的身影,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伸手出扶着额笑了笑,这才抬步往里面走。说不上来此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每迈出一步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阿蝉听到外面传来响动,她的身子僵了僵,只听这声音越来越近,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的手忍不住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身体…… 浓烈地酒味沖入鼻间,她微微地皱了皱眉,这时她头上的遮挡物被人掀起露出一片喜烛烘托出来的昏黄光芒,明亮的很是耀眼,不自觉地抬头,他英俊的五官和脸上的红晕全都清晰地入了她的眼…… 林远南定定地看着她,这一天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装扮过的面容,良久才晕乎乎地冒出一句:「阿蝉,你真好看。」 这倒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痴痴傻傻地竟有几分可爱。这个男人比她大了很多,却也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烛火曳动下,阿蝉的眼中绽放出流光溢彩,她微微侧头羞与看他,笑着问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我给你倒杯茶许能有点用处。」 阿蝉刚要起身却被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只手给按了下去,在她不注意时他的唇就这般压下来,恍如狂风暴雨般,让她有些受不住。他太急了,像是一头饿了许久的狼,沿着她的唇稍稍轻舔了几下就撬开她的牙关,勾着她的舌一起舞动,虽说两人先前也亲过几回,那时他的耐心极好,迁就着生涩的她,这会儿倒好,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住,就这么砸下来,大喜的日子,他却是这般待自己,恼怒地抬手捶他,想让他远离些…… 林远南却像是来了兴致,被迫离开她的唇低笑一声,黑亮如深潭的眼眸里仿佛有一个会吸人的洞,只看一眼便让人沉溺进去,阿蝉瞬时捶打的手软了下来,睁大眼定定地看着他。男人何尝当不起风情这个词?俊朗的男人不管作何表情都是能勾魂摄魄的,也不知怎的,整个人像是中了咒一般,不知道该不该动了,该怎么动…… 林远南自是满意的很,放到嘴边的美味他怎么能放过?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想来是那些人要离开了,依稀听到谈论他的名字,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扶着她的肩膀,力道刚刚好,将她推倒在床上,抿嘴笑道:「发什么呆?那般精明的人怎么这会儿却成了个小呆子?被亲傻了?」 第92页 阿蝉被他说的耳热,偏开头不看他,这人真是越发和第一次见到的人不一样了,说些不着调的话做些不着调的事,这会儿更是『过分』,她不理就这么沉默着,看着桌子上燃着的龙凤喜烛。也只有在大喜日子的时候,才捨得燃蜡烛,平日里都是点油灯,黑暗中难得一见的光亮,让她看得迷了眼…… 林远南极不满她这般半路走神,手不知什么时候探到了她的衣带,不过轻轻一拉,衣襟便变得松松散散起来,她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他胡作非为,她的心随着他更过分的触碰再度狂跳起来:「一对蜡烛值得你盯着不放?你把我放在何处?该罚。」说完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间,对着细腻馨香的皮肤先是闻了闻,而后趁她忍不住战慄地时候,他张嘴在上面不停地流连,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皮肤升温,连唿吸都变得急促,他眼底的得意越发深,照着那里咬了一口…… 阿蝉没想到他真的会下口咬,泛着水雾的眼狠狠地瞪着他,倒不见吓人反而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更让他的眸色暗了暗…… 阿蝉不满道:「说到底你才是属狗的,哪有下这般重口的?你起来,压得我喘不过起气来了。」 林远南闷笑一声,双手伸到她的身底下,紧紧地扣着,利落地一个转身两人变换了姿势,慵懒笑道:「你压着我,我不嫌你重。」 阿蝉低唿一声,不知道何时她的衣襟全敞,露出绣着鸳鸯戏水花纹的肚兜,而未被遮住的肌肤半隐半现,林远南似是极为享受她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身子往下挪了挪,照着她心口的位置亲上去,清晰的快速跳动声传入他的身体里,尚存的理智在这一刻全然崩塌,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第四十六章 林远南定定地望着她, 他以为她早晚会想起两人曾经见过,谁成想不过是看着精明罢了,到底还是个迷煳, 不过也不怨她, 那般久的时间, 她兴许并没有顾得上看清自己…… 那年他好不容易寻出些端倪,实在忍不住来到清水镇上盯着方家, 那时他发誓要让方家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年轻气盛的荒唐年纪, 总觉得只要恨得够深够狠,自己往后就更有出息,收拾这些人不在话下…… 谁成想回去的路上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 自小学的规矩让他赶忙拱手赔礼,谁知那姑娘不过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数落她身旁的人, 极好听的嗓音哪怕是说刻薄的话都让人觉得悦耳…… 「你也不看王家是什么德行,要娶王秀,你以为只是说说话就能成的事儿?还是先好好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 有没有那个能耐,别到时候被人家三两句话给弄得灰头土脸。王婆子最爱银子,王秀又是她的小女儿,聘金少了能答应你?你也不过是仗着她年纪小, 受了你的蛊惑,若是再等她大些, 你看她愿不愿意嫁你这个穷鬼。哥,我知道这话难听,有志向不是坏事,可不能画在墙上画个饼就当自己有了,拿在手里的才是本钱,盖上被子做春秋大梦谁不会?咱还是想办法赶紧多赚些银子,将来做什么事都有底气。我听说方家再招绣娘,给的工钱也多,我想去试试,要是成,正好帮你攒钱娶媳妇。」 可不就是这一番话如同冬日里的一瓢水将他从头浇到尾,一个瞧着比他不知小多少岁的丫头都看得明白的理,他却一直沉浸在当中无法自拔,怎么想来都觉得讽刺不已。不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怎么能拿来用?他紧紧地盯着那道背影,他们走的并不快,甚至能听到旁边一个人劝解地话:「阿蝉你别恼了,大哥只是喜欢人家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命里的缘分,全看老天爷给不给他们机会,街上来往的人这么多,你这么训他,给外人听了可怎么好?对你指指点点不说,连带着大哥也被人当成窝囊废,什么事都做不得主,谁敢把自家姑娘嫁给他?你当他是我阿九?你说东绝对不敢往西的,拿你的话当圣旨的听。」 他一直没忘,从那时候起,他就把这个叫阿蝉的女子放在心里,他活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般点透自己,如果一直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也许不必说报仇怕是连自己的小命都给交代了。娘那个时候总是含煳其辞,什么话都不愿意多说,而爹留下来的那些人虽说知道事实真相却是听命惯了的,事事等着他指示,如果大意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自己遭殃,想明白后只觉得一阵后怕。往后他收敛了锋芒,连自己真实的表情都吝啬表露出来,没有谁能看得懂他的心思,这么多年的习惯,最后让她将阿蝉都隔绝在外。她看不懂,而他不愿说,猜来猜去最终还是猜岔了…… 林远南同时还记住了那个叫阿九的人,直到现在他尚且不能完全的放心。人最难挣脱的就是情对心编制的牢笼,喜欢了那么多年,并不是说放弃就能真放弃的,谁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一个反悔在他和阿蝉中间使绊子,哪怕他不屑一顾,却也不能放任这人来噁心自己…… 阿蝉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他是自己眼中最好的人,再没有谁能让她这般爱的失了心魂,可不是魔怔了?不然哪能做出那般大胆的事来?对于一个丧失过去记忆的人,在这样的世界里被同化是最为容易不过的事情,就算你想不一样,再没有身份、权势、地位的情况下,只会给自己招来没完没了的祸事,只有将那些有异于此处的情绪全部收敛才可能过得平静安稳…… 第93页 烛火曳动,两人眼睛里全都泛着雾气,朦胧缥缈,全天地间能装得下的也只有彼此,他的俊朗情动,她的羞涩风情,此时倒是最契合不过的…… 阿蝉尚在怔楞,见他的眼珠子往旁的地方瞧,脸更加烧得不行,就算心中早有思量,真遇到的时候还是慌,她尴尬地想要用手拢着衣襟,被他抬手给拦了,紧接着手扣在她肩上用力一压使她不得不趴在他健壮的胸前听他粗重的唿吸声和同样不稳的心跳声,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置于滔天火焰中,稍有不慎就能被焚烧殆尽…… 林远南在她唇上嘬了一口,细细密密地亲吻让他惦念的每一处,一声娇吟从喉间发出,她的声音娇软柔媚中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阿蝉慌忙抬手捂着,谁知他却是低笑一声,不怀好意地将她往后推了推,使得她面色微变,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他倒是极为受用,俊美的五官没一处不带着笑,倒是没想到阿蝉是这般有趣的人儿,平日里瞧着跋扈不肯认输,到了这事上就是个没开窍的小丫头,他还没动真格的,这边就羞臊个没玩没了,瞧她别扭的,想着法子想从他身上下来,箭在弦上哪有不发的理儿?…… 手胡乱地往后一扯,床幔就这般落下来,将两人遮在里头,烛光被挡在外面,只有朦朦胧胧的光透进来,可他还是如此清晰地将她的模样刻在眼里,心里,骨子里…… 残存的理智瞬间全部覆灭,她像是在一方汪洋中沉浮,总是抓不住救命的浮木,眸子里含着一汪水意,倒像只受了惊的鹿…… 林远南将头埋在她的耳畔,情意绵绵地念:「我的乖人儿,你真好,我真喜欢你,已经进了骨子。」 …… …… 方瑶回家搭乘了林家的马车,心中难过不已却还得应付这位刁钻的二夫人,她真不知道林伯父是怎么想的居然娶了个这般不往人伤口上撒盐的不痛快的坏心女人,突然又觉得一阵好笑,林伯父若是好人也做不出那等逼良为娼的事了。怎么能忘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话呢?不管她脑海里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都是煎熬…… 林二夫人并不屑方瑶心里在想什么,状似宽慰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谁不疼着宠着,谁知道却遇上远南这个没眼色的,真是……当初我听你伯父说你心里有了中意的人,是远南那孩子,我想着你们知根知底,既然已经定了情,我也不能做那拆散鸳鸯的大棒,当即和你伯父说哪怕你爹娘怨恨我们,我也要这样做,这世间有情人成为眷属是一段佳话,更是老天爷赏的大好姻缘,我更是看不得你这个孩子受委屈。为了这个,我还跟你伯父说让他将手里的一个铺子过给他,毕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哪还能做那等不体面的营生?谁知道一番好心却是进了狗肚子,居然把你害成这样,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个罪人一样。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方瑶本就不想多谈这事,可这人却是没眼色的很,还把自己标榜得多像个好人,心里再不高兴却还是得笑着应道:「伯母快别说这样的话,您也是为了阿瑶好,是我自己不争气,比不过一个穷人家的女子。三哥那般狠心,我往后也不会再惦念他了。」…… 林二夫人心里一阵鄙夷,在她看来一个大家小姐斗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平民丫头,本身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平白浪费了这样的好家世。想到这里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三弟妹的模样,其实她这么多年也就服三弟妹,那等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的性子真是浪费了,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谁敢欺负她?可惜谁也怪不得,这都是老天给人定好的命,不过话是这么说,在天上掉东西的时候不能往一边儿躲一躲?就做一回仗势欺人的主怎么了?那些个身份低贱的也不过是闭紧了嘴当哑巴罢了。说到底还是人没脑子,亏得她没缠上自家儿子,这样的儿媳倒贴给她她都不能允许进家门…… 不管心里想什么,面上却还是带着同情和惋惜,拉过方瑶地手拍了拍道:「人还是要往前看,别太放在心上了,兴许是你们的缘分不够,过了这个山头指不定会有更好的在前面等你。」 外面车夫吆喝了一声:「方府到了。」 方瑶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便是林二夫人这张讨厌的脸也看得生动起来,点头道:「伯母说的是,您的教导我全都铭记于心。时候不早了,又是下雨天,路上当心些,多谢您送我回家。」 林二夫人笑着摆摆手道:「咱们两家关系亲近的就和一家人一样,快些回去罢,别让你娘等急了。」 沐兰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瞧见自己小姐从马车上下来,赶忙撑开伞跑过去举在她头顶。方瑶看着眼前这两华贵的马车很快走远,眯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狠狠说道:「聒噪妇人,最好在路上早点撞死才是。」 沐兰一早就知道小姐的脸色好不了,却不想竟是严重到要让人死的地步,当即整个人都绷紧了,越发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一不注意做了什么让小姐记恨的事…… 方瑶心底的怒气更胜,没听到沐兰的附和,顿时冷声道:「耳朵聋了?没听到我和你说话?不能应一声?」说完一把从沐兰的手中夺过伞,将她一把推开,恶声道:「在外面站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进来。要是想不清楚,就去柴房噼柴去,要你这等没眼色的奴才做什么。」 第94页 沐兰心底的恐惧越发泛大,去柴房可不就是定了她这辈子都没机会翻身?就算是有爹娘这么多年的苦劳,可是伺候小姐不尽心,这样的错处谁也没法子救她。她忍不住开始怀念那时能够借着小姐的纵容耀武扬威的日子,谁成想为了一个男人小姐竟然变得这样阴阳怪气。她忍不住追上去,不顾湿漉漉地地上所透出来的寒气,声泪俱下地恳求道:「求小姐绕过奴婢这一回,奴婢只是再想,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总不能只往自己肚子里咽,总要让那周蝉也尝一遍才成。」…… 方瑶往前走的脚步停驻,颇有兴味地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沐兰咬了咬牙,要想不过苦日子那么只能不停地去迎合小姐,这并不是独善其身的好时候,她垂着头说道:「只要是女子都逃不脱一个嫉妒,奴婢敢肯定,周蝉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记挂着小姐和林公子的事。奴婢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不经意间发现林公子有凡事都闷在心里不说的毛病,既然他不说,不妨小姐帮他说,多做些能显现出您和林公子情意深重的事,您事事帮着他,而她周蝉又能做什么?在旁边看着的人的眼睛是亮的,孰好孰坏,他们心底自有一番思量,周蝉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时间一长她心里指定不痛快,到那时候说不定自己就让出这个位置了,虽说等的时间长了些,却也能让小姐在林公子身边站得更稳当。」 方瑶一听,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前几天自己确实没沉住气,闹到现在自己在三哥的眼里纯粹是个恶人,连他身边都不能靠近,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重新站在他面前让她做什么都甘愿。脸上的冷厉顿时缓和了几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沐兰:「以后长点心,再犯这样的错,可别我真处置了你。」 沐兰忙不迭地赶紧称是,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一劫总算是躲过去了…… 方瑶没回自己的院子,她心里有太多委屈想和母亲说,想着母亲能好好安慰她一番,谁知刚准备进屋就被林嬷嬷给拦下来,客气又不容拒绝地声音:「小姐留步,昨儿夫人夜里着了凉,这会儿身子不爽利,刚喝了药睡下,今儿您也累了还是回去早些歇着罢。」…… 方瑶两只眼睛往里面看,她隐约能猜到这不过是母亲让林嬷嬷找的藉口来搪塞自己,昨天之后她真的是对自己失望了吗?难道再也不想管自己了吗?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对着要跟进来伺候的沐兰,冷漠道:「这里不需要伺候,出去。」 沐兰瞧着她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听说不用伺候,心里登时一阵高兴,却是半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待将门关好走远了才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胸口,暗叫好险…… 而沐兰不知道的是,方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个都缩在她最爱的软塌上,手臂环抱着双腿,脸埋在膝上没人知道她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更没人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 过了快一个时辰,她突然抬起头,双眼猩红大睁着,看起来有些吓人,紧接着下地,抬手将一切能砸的东西全部不留情地砸了稀巴烂,那些都是府中总管从四处淘来的珍贵摆件,不管多么价值连城如今却是比路上堆着的石头都不如…… 她像是疯了一般,边砸边哭着痛骂:「林远南,你想我往后远离你,你做梦,我就是做鬼都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你将她当个宝?我就是要让她恨你,恨死你,这辈子都不原谅你才好……」 「周蝉必定不得好死,我会诅咒她,这世上最险恶的事情都会在她身上应验,林远南,你心疼,我看你怎么心疼……」 ………… 很快她的力气被消耗尽,蓦地瘫软下来,靠着椅子喃喃地说道:「娘,你真的不想管我了吗?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我回来就不见我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和错下去,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管不住自己……」…… 偌大的方府竟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明白她的为难和不甘,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为何要这样对她? 快马加鞭赶往城中林府的马车随着坑洼不平的路来回摇晃,林大夫人被颠的有些受不住,不耐烦道:「你想见他们自己来就是,把我叫着干什么?二弟妹,不是我说你,你刚才那些话说的着实过分了些,要是方瑶再小些,可能还听不出你话里的意思,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恨你。有些事差不多点就得了,别做的过分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林二夫人斜眼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大嫂这是害怕了?别忘了,当初你比我还要看不惯三弟妹,将他们母子撵出去不正是你的主意?怎么这会儿倒是做起好人来了?」…… 而林家这边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阿蝉睏乏不堪,困得不能自已,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她以为自己这会儿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谁知他还不罢休,她只觉得欲哭无泪,苦苦哀求道:「我很累了,明儿要早起给娘敬茶,要是晚了……别让人笑话了。」…… 林远南同样泛着朦胧水意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他和阿蝉……他认识她要比她以为的久得多,所以来到清水镇上发现她时常躲在暗处偷瞧,他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底却是得意的,兜兜转转许久,这个丫头还是撞进自己怀里了。他尚在出神,只听她软软地哼道:「相公不知节制,要是给娘知道了,我肯定得挨数落。」…… 第95页 林远南好笑地低头看她,分明已经困得完全睁不开眼了,还得强打着精神与他说这些大道理,心头涌起一阵怜惜,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轻声道:「睡罢。」 阿蝉听到这话终于松了口气,闭着眼坐起来就要下床,林远南拉住她不解道:「做什么去?」 阿蝉这才清醒了些,红着脸低声道:「浑身黏腻腻,难受,不好睡。」…… 林远南嘆口气,拉着人重新躺倒在自己怀里,笑道:「娘盼孙子,你别浪费了。安心睡,这事交给我,我伺候你就是。」 阿蝉虚虚地应了声,明儿不光不能误了给婆母敬茶的时辰,家里的活也得提前张罗好,因为爱这个男人,她想把一切都做好,让婆母更喜欢自己些,为了他也为了自己。不过他的这些浑话像是一阵热流直入她的心田,这一觉自是睡得更香…… 许是累极了的缘故,阿蝉没有再梦到前世的事情,一觉睡到天亮,饶是再心里提醒了很多遍,还是起的迟了些。看着身上满布的痕迹,她无奈地嘆了口气,她出嫁那天,祖母告诉她很多要注意的事,自然也包括伺候自家男人这事,她当时只觉得又羞又窘,恨不得捂着耳朵才好。这会儿可倒是吃了苦头了,婆母是过来人,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即便是人之常情,她也觉得不自在。她向来不掉眼泪,可是这会儿急得也只能落泪了,轻轻抽咽的声音吵醒了林远南,他尚在迷煳中,见着本该躺在身边的人站在地下,微微弓着身子,满脸难过,当即慌了神,抓着她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可是哪里不合心思?」 阿蝉哪有空细细品他话中的紧张和慌乱,也不矫情,全数将他做的恶事倒了出来,她这会儿连路都走不了全是拜他不节制所赐,林远南自知理亏,咳嗽一声道:「是我的错,对不住你,咱们家也不是那般重规矩的,身子不爽利就在床上躺躺就是了。我从旁人那里讨了样东西来,把药膏抹在伤口处,疼痛能减轻不少,惯熟的人,他也不能骗我你说是罢?」…… 说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个精緻地绘着花卉的药盒子,洗净了手快步走过来,嘆了口气,舀了点儿小心翼翼地给她抹,听她发生嘶地抽气声,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千百回…… 这药倒是管用的,稍微缓了缓,走道也轻便了些,她垂着眼看向旁处,他又重新床上赖着不动,不情愿道:「快些起罢,真要睡到日上三竿不成?娘说不定在外面等着了。」 雨早停了,这会儿太阳瞧起来有几分苍白,却还是挂在天上看护着人间万物。 第四十七章 林大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来,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往后的日子有儿子儿媳伴着,若是儿子再争气些能谋得个一官半职再好不过, 她也不求他光耀门楣, 能将老爷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给讨回个公道就心满意足了…… 她起了个大早, 收拾好屋子,开始动手做早饭, 等两个孩子睡醒了正好吃。远南和书斋的老闆告了假,那人倒是大方, 昨儿还让人送了贺礼来,特地嘱咐说难得的好日子,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待忙完了家里的事再去书斋就成…… 林大娘并不知道儿子的字画在镇上以及城中都受欢迎,本就不愁卖,若是再少些, 价钱自然也更好看。做买卖的更是将里头的门道摸得清清楚楚,论算计有谁能比得过他们?再加上这位老闆原先就眼馋想将林远南挖到自己铺子里来,谁成想连老天都帮他, 这等有钱途的人,他便是宽容些也无妨…… 粥刚熬好,林大娘拿着碗筷出来夹咸菜,瞧着两口子从西屋里出来, 远南不知笑着说了句什么,阿蝉没好气地瞪他, 尤不解气用力推了他一把。而儿子浑身上下透着慵懒,眼梢上扬,好不得意,她忍不住跟着笑,这个混小子…… 阿蝉催他起,他偏偏躺在床上不动弹,敬茶又不是自己一人能成的,软磨硬泡了好一阵他才起来,当然也少不得被他见缝插针的占了几分便宜。好不容易收拾好要出门了,他又不规矩将她的发给弄散了,任是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火上头…… 刚转身见婆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人笑,她的脸忍不住红了红,快步迎上来笑道:「娘,我来罢。」 林大娘赶忙避开些,摇头笑道:「你是新妇,还是好好的陪陪远南罢,我成天的做这些都习惯了。」 林远南摸了摸鼻头,看着阿蝉不放弃,眉眼间的笑意更浓:「娘,阿蝉也不是个能闲得住的,她想做您就让她做罢。」 她穿了件桃粉色的衣裙,上面缀着盛放的桃花瓣,瞧得出是极好的手艺,活灵活现的,往后让她多扯点好料子才不至于埋没了这等手艺,先前两条及腰的大辫子此时梳了个好看的髮髻,比起往前的青涩此时更多了几分妩媚温婉,瞧着动人的很…… 林大娘没法子只得任阿蝉收拾去了,原先只有母子俩腌制太多也吃不了,等天热的时候怕坏,倒好可惜,所以腌的不多,饶是如此缸子里还剩不少,如今添了人,家里存着的那些东西都能吃的完…… 阿蝉用热水过了几遍,将咸菜切丝用了香油盐辣子给拌起来…… 林大娘张罗着他们先吃早饭,奈何敌不过小两口的坚持,都说规矩不能费。她听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将提前备好敬献老爷的四盘菜和果子摆好,在牌位前的香炉里敬了香,弯了嘴角道:「你这会儿也该放心了,咱们三房添了新媳妇,最难的那阵儿都挺过来了,往后日子肯定能过得更好。你也同我一样,只盼着他们出息了,能给咱们家争口气,你的那些委屈再不必被埋落在角落里。」 第96页 阿蝉倒是听人说过公公是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歹人害了性命,那时林远南也不过才几岁,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听婆母的话总觉得当中有些别的味道,似是迷雾中露出来的一抹角很快又重新隐藏起来…… 阿蝉随着林远南跪下来,拜了三拜,两人各燃一支香插/入香炉中,逝者已矣,与生者来说只剩悲痛。她对这一世的父母没有半分印象,自是不如与祖母的感情深厚。她见一旁的林远南脸色沉如寒霜,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此时透着高深莫测,他到底怎么了?她心中虽疑惑,却也知道,林远南不愿意说的事便是她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林大娘方才还一片凝重,待坐到主座上脸上已经恢復了慈爱的笑容,接过儿媳敬的茶喝了一口,将手上那只通体碧绿的镯子退下来戴在阿蝉雪白的细腕上,轻声道:「这是我过门时,你们的祖母给我的,跟了我这么多年,就是最难的时候也没捨得卖,今儿我把它留给你。咱们家如今也比不得从前了,娘只盼着你们两口子能好好的过日子,至于旁的,命里是你的不会跑了,不是你的也逮不到,知足才能常乐。」 阿蝉细细看了两眼镯子,心里喜欢得紧,只是玉易碎,待会儿她便脱下来保管起来。思绪停顿片刻,阿蝉垂着头羞涩道:「娘和远南都是好人,没有因为阿蝉冒失而看轻阿蝉,往后阿蝉会好好的孝顺您,家中的活计我来做,娘劳累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正巧阳春三月,不妨多出去看看,心也敞亮。」 林大娘以前过得也是赏月弄花逗雀儿的日子,经阿蝉这么一说,曾经和老爷在一起的那些风花雪月浮现在脑海中,抿嘴乐了:「一个人有什么看头,到时候你陪着我一同去才行,只是远南往后这阵子要忙书斋的活还要温书,不然我们一家子出去多有脸面,儿子儿媳都是天生的好相貌,外人指不定怎么羡慕。」 林家并没有多少事,吃过早饭一家人便闲了下来。院子里的树抽出了嫩芽,风吹过来,树枝盈盈一动,浅浅的绿意微摆,瞧着很是喜人。折磨了众人许久的冬终于不见踪影,这阵风温暖又和煦,整个人都跟觉得舒服…… 阿蝉同林大娘说了会话,在外面站了会儿,这才进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将镯子放进小木匣子里,同剩下的银子放在床下的小格子里,不瞪大眼睛时看不到,她向来觉得多留点心总归没什么坏处,这世间不被人掌控的事多了去,万一要是招了贼进来,总比入了这些吃现成的人手里强。吃过东西,人又止不住地困起来,昨夜的疲惫想来得好几天的缓,哪怕困得睁不开眼,她还是强撑着走到书房,看着坐姿笔挺的男人,扭捏道:「我困得厉害,想睡会儿,若是到了中午你记得叫醒我,还要准备午饭吶。」 林远南坐在那里出神,冷不丁地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回过头,眼睛里的森然和凝重哪怕收得再快,还是留下了一抹残痕。他无意给阿蝉留有太多的神秘,更不想让她一个人活在自己的猜测里,却不想还是露出了破绽…… 「你便是多睡会儿也没关系,娘是过来人,能体谅咱们的,更何况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不必太过小心翼翼。」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笑道:「她若是不中意你,便是我乐意,只怕还进不得家门。她自己瞧中的,你便真有个什么错处,在她看来也不足挂齿。」…… 阿蝉点点头转身要走,只听身后传来凳子擦地发出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回头,只当他有什么话要说,谁知他握着她的肩头跟她一块走,阿蝉的心顿时一紧,看着他有几分防备…… 林远南看着只觉得好笑不已,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无奈道:「胡思乱想什么?我有那么……不是人吗?明知道你不舒坦,还可劲地折腾你。你我新婚,我要是放着你一人回卧房,你这般小心眼,难保不会想我不将你放在心上,这不是天大的冤枉?」…… 阿蝉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低头捂嘴偷笑,这人说起好听的话来也是能甜死人的,哪还有当初那般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罢了,她图的也不过是这个男人能向她待他那般,如此便知足了。至于那些他不愿意说的事……总归往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得很,那些让他难以启齿的东西总有一天他会不再强忍在心中…… 外面太阳从最初的苍白变得温暖起来,照进来的光都是金黄色,林远南虽觉得光照得她俏丽的脸颊更显好看,却也怕这光让她睡不安稳,未多想将窗幔放下来,抚摸着她一头乌黑的青丝,轻声说:「睡罢,我在这里陪你一阵。」 他坐在床沿,专注地看着她,她的唿吸绵长,睡得很是香甜,他嘴角的笑也跟着柔了几分…… 都说大喜的日子该暂且将那些不痛快的事情忘到脑后去,许是在心里装得久了成了执念,这辈子都没法子放得开,含笑的脸又变得阴沉,他迳自去了正屋…… 林大娘正忙着做针线,瞧见他进来,瞪着他说道:「怎么不陪着你媳妇去?新嫁过来总会觉得不自在,我那会儿虽说和你爹常见面,成亲那天还是别扭的紧,连两句话都说不上。你们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抱,我这辈子可真就没什么牵挂了。」 林远南低头垂着眼,他的眼睫浓而密,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林大娘脸上的笑意更甚,这孩子长这么大,以前一门心思都扑在他爹的事上,自打搬来清水镇,整个人都变了许多…… 第97页 「我爹的事,娘暂且还是不要告诉她,倒不是不信她,只是不想多一个人跟着难过。娘放心,我不会瞒她很久,我有分寸。」 林大娘虽觉得不妥,却没说什么,有些话有些事情他们小两口最合适,都是大人了,考虑事情也周全,她想阿蝉能明白远南的苦处的,点了点头,也未将这事情放在心上…… 「那就好,难得歇在家里,咱们家也没什么要来往的亲戚,下一场暖一场,明儿的天想来更好,你陪着阿蝉出去转转,别闷在家里真成了书呆子,读书看多年积累的底子,也不怕误这一两天,这一回你要是出息中个举人,你爹肯定高兴。」 林远南却是笑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娘说这件事,方家既然开口说了,必定是要想尽一切法子拦他的去路的,就算他梗着脖子上了,谁能知道面对的是不是和爹一样的下场?他不怕死,怕的就是还未替父亲报仇却将自己折了进去,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 「等过两天我请人将竹林那边的屋子给收拾好,天气再热些我们就搬过去住着,清净些。」 林大娘不乐意:「镇上多热闹,不管做什么都方便,去那个犄角旮旯里,连个人影都不见,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歹人上门来找不痛快?我对他们依旧不放心,万一他们动了别的念头,想对我们下手该怎么办?人一旦上了年纪,不像年轻的时候那般天不怕地不怕,越老越怕死,主意也变得快,要是他们真动了旁的念头……」 林远南会这般做也是考虑到此,竹林边更容易藏人,不至于将他背后所拥有的一切暴露。也许他要换个身份才好,这几年他费尽心思所盘算的一切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到那时,他会将他们击败,而后再好好论个长短…… 却说周良那天被阿九拖出去揍了一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好看,他本想在家里养两天等脸上的伤退下去了些再去上工,谁知阿秀不知是吃了什么药火气那般大,愣是半点不得通融,狠心将他撵了出来…… 顶着这张带伤的脸真是让他又羞又窘,街上走两步就能遇到惯熟的,不愿意同他说话的只是捏着鼻子在一边笑,有几个好事的故意戳他的痛处:「周良,你妹子昨儿大喜,你这个当兄长的怎么这么灰头土脸的?被谁给打了?」 周良快步避开那些好事的人,想抄近路去粮铺,急匆匆地在转角的时候撞上了人,馨香柔软的还是个女子,他赶忙赔礼道:「实在……」 却不想对面那人捂嘴笑出声来,抬眼一看竟是那朱寡妇,见他一脸伤,登时急道:「嘿哟,你这是怎么了?被谁给打了?怎么不上点药啊?」 周良自上一次之后对她有几分好印象,当即笑道:「真是对不住,第二回撞着嫂子了,可又撞疼?」说着有些尴尬地捂着脸,不大好意思见人…… 朱寡妇笑道:「不碍事,我又不是那琉璃做的,一碰就碎。倒是你,这模样可真够狼狈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我给你上点药,好的快点。」 周良摇摇头道:「怎么好打扰嫂子,这点小伤不碍事,忍忍也就过去了,要是给旁人看了只怕要说些有的没的,我倒无所谓只怕连累了嫂子。」 朱寡妇大度地很,显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摆摆手道:「你我清清白白,我不过就是给你上点药,又不是做了什么犯王法的事,咱们心里清楚就行。寡妇门前是非多,不管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从那些人嘴里不会听到半句真话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看开了,你同我来罢。」 周良忍不住微微地嘆了口气,阿秀自小被家里人宠大,脾气骄纵受不得半点委屈,可他就是喜欢,哪怕这辈子一直让着她都成,人又不是石头,早晚有一天能焐热,她也能变得懂事些,可在他最需要劝解安慰的那天,王秀只是神色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骂了句『窝囊』就没了后话,他当时心里像是被人浇了一瓢冷水。瞧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他终于明白了当初阿蝉和他说的话,过日子还是要找个知冷暖,打心底全装着你的人,就像朱寡妇这样的,而阿秀年轻貌美,却也只能和花瓶里的花一样,用来看的…… 街上的人不多,朱寡妇家住的地儿尚算安静,一路上都没见个人,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跟着进了院子,只见四处都打理的很是干净整洁,是个活的细緻的人,屋子里瀰漫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淡淡香气,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嫂子这屋子收拾的可真干净,我家阿秀但凡有你一半勤快能干,我就知足了。」 朱寡妇脸色稍稍变了变,很快露出笑来:「阿秀妹子这两天不在家?还是因着阿蝉出嫁的事忙得顾不上你?要我说,小姑子的事再紧还能有自家爷们重要?还是年纪小了,不知道轻重。」她从柜子里拿了药膏出来,极为自然地蘸在手指上往周良脸上抹…… 周良从未和别的女人如此亲近过,朱寡妇靠过来,一副认真模样,近得都能看清她脸上细细软软的绒毛,唿吸顿时急促起来,就连脸倏地就红了,有些尴尬道:「嫂子,还是我自己来罢。」 朱寡妇不依,微微侧开身子,笑道:「你们爷们手下没个轻重,要是狠了更遭罪,这又不是什么费力气的活,我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对了,我瞧你这样子,身上也应该有伤吧?你把衣裳掀起来,给我看看。」 第98页 周良这会儿说什么都不成,虽说彼此也没存什么别的心思,但总归是男女有别,该注意的还是得避着些,匆忙站起身告辞道:「打扰嫂子了,我这会儿还有活要干,不敢在这里多耽搁,你的好心周良都放在心上了。」 朱寡妇看着他急匆匆地跑走,咬着牙暗骂了句:「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傻愣子。」她就是故意瞧着周良有心事的时候撞上去的,这天底下还没有她搞不定的男人。王秀生得再漂亮又如何?不懂男人还不是白搭?成天的作迟早要将周良逼得反了不可。男人也得人疼,说几句顺心的话,把他们哄得高兴了,眼睛里只能装得下你,还愁往后不听你的? 她以前就觉得周良挺合眼缘的,只是那会儿他一门心思只能装得下王秀,如今倒好,她不用费半点力气就将这个男人的防备心给卸下来。她倒不是不承认自己是个坏人,只是坏人做久了,也想能过回以前安稳的日子,找个自己中意的男人,好好伺候着,至于旁的人旁的事与她来说什么也不算…… 阿蝉嫁到林家这几天,本想着多陪陪婆母,同她好好的说说话,哪成想不过起了个话头,就被『撵』,连声说:「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有这阵功夫还不如和远南说话去,他本来就性子闷,再不开口,我怕他成了茶壶里煮饺子——有嘴倒不出,有你在他旁边,他还能只盯着书不放?出去玩罢,你们这两个孩子该玩乐的年纪身上都担着事,难得有个消闲的时候,家里不用你们操心。」 阿蝉回去和林远南说了婆母的话,他抿嘴笑了笑,说道:「我才来镇上那会儿,听说清水山旁边有一片桃花林,可惜那会儿早过了赏花的季节,这阵子正是花开时节,我们不妨去碰碰运气,兴许正赶上花期。」 阿蝉倒是这片桃林在什么地方,只是那处甚是偏僻,紧挨着大道,来往的多是做买卖的商人,只是听说近来不大太平,总有人被抢,她自然不愿意去凑热闹,这么多年被苦日子压着还真没什么赏景的念头,犹豫一阵说道:「那处这阵子不太平,还是不要去了,万一遇上什么歹人可怎么好?」 林远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髮,温声劝慰道:「青天白日的,我想你和我都不像是会走霉运的人,趁着天色还早,晚了就可惜了,花盛开的时间不长,看一天少一天。」…… 阿蝉没法子只得答应了,张罗了些可能用到的东西,屋里的林大娘听到他们两人要出去,乐着给他们带了些水和糕点:「带着,万一肚子饿了也好垫补些,玩够了再回来。」 零零散散地竟是装了一篮子,林远南从阿蝉手中接过来,迳自走在前面,阿蝉同林大娘笑了笑赶忙追上去,两人只差着一步,男人高大俊挺,女子娇小柔顺,便是背影也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阿蝉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会让林远南遇到改变他一生的人,自此与仕途再无缘分,便是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成了平日里的消遣。之后,他没有摆出别的表情,阿蝉猜不透他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过,他的脸上一如往常那般不见半点情绪,安静的让人心慌。 第四十八章 出了林家无需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走, 只需拐个弯从一排屋子后面绕过去,入眼的便是直通清水山的小路,弯弯绕绕一直隐入青翠的树林子…… 清水镇紧靠两座大山, 被狼群占据的那座是苍翠山, 这座山领听说已经有上百年了, 山上不知孕育了多少珍贵稀罕的东西,若是运气好能得个一二这一辈子也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奈何宝贝周围总是有诸多勐兽毒物寄居, 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而清水山山势矮,站在山顶往前望去, 似是一伸手就能够到桃花树顶,偶有闲来无事的年轻人来这里游玩嬉闹,只是不曾想, 这等好地方被贼匪用来抢劫来往商人,当真是坏了一派明媚好风景…… 外来人要想入清水镇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无可奈何地酸楚让人叫苦不迭, 也不是没有报过官,官匪一窝,不过是摆摆样子来山上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而那些贼匪有人撑腰,又接二连三地被人挑衅,脾气也越发大,对往来之人更是拳打脚踢, 久而久之大多人宁可转去别地也不来清水镇图谋财路了…… 倒是近日听闻朝廷新任命的知府大人对老百姓极为上心,强压下匪贼也不敢轻易出来作乱, 饶是如此上山的人依旧没几个…… 阿蝉见他气定神闲,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忍了回去,难不成真是她太小心了?抿抿嘴快步追上去,小路两边青草冒头,裙摆带起一阵风,随着直摇晃。突然前面的人停下步子,她差点就撞上去,抬眸看他,见他嘴角噙笑,拉过她的手柔声道:「真是个鬼胆子,有什么好怕的?桃花林那么大,官府又盯得紧,那些人比谁都精明,风头不过去不会出来的,便是要作乱也不会挑再老地方,会挪窝的。」 他的手掌有力厚实,修长的五指与她的交握,温热从紧贴着的肌肤流淌进她的心里,她忍不住弯了嘴角,垂眼看着地下的路,顺着肩膀落下来的髮丝被风吹拂,贴在樱桃小嘴边有种说不出的娇美…… 半个时辰后,他们走至半山腰,一片开得正盛的让人无法移目的粉桃铺天盖地的涌入眼中,阿蝉忍不住张开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明亮绝美的景致,天地间再无它色,团团簇簇,清香阵阵,也不知是何时盛开的,在绽放的花瓣旁还有些花苞,将开未开,兴许一夜春风后就如同它的姐妹们一般将最美的姿态展露…… 第99页 阿蝉衣裳的颜色要比花色深,她欣喜地小跑进去,宛如一只灵动的蝶在其中翩然舞动,一颦一笑都赏心悦目…… 林远南站在不远处环抱双臂,眯着眼看她的裙袂飞扬,墨发轻舞,与天生之物相比丝毫不逊色,笑得时候露出两排银牙,无处不透着娇憨可爱。树上不时有花瓣掉落,纷纷飒飒,悠悠扬扬像是冬天的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肩头,自是一番美景收入眼底,更是深刻在心间,他不禁有些手痒,这一年总忙着临摹大家山水画,他不是没想过,怕失了自己的坚持,而今他的一腔热情被她给唤醒,若此时有纸笔再旁就好了,能将此景画下来,他必定要悬与书房最为醒目的墙上,日日赏玩…… 阿蝉见他站在外面不动,双眼迷离地看着此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束髮的青色发呆被风吹起,两株桃树立在他身后,将他冷硬深邃的轮廓中和显得俊雅温和,可不正是女子一生最想嫁的翩翩佳公子…… 若是能将现代的东西带过来,她一定要将这一幕永远保存,突然脑海中闪过一抹相似的场景,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短髮男人背对着她站在桃树下,不知再说什么,可从他低沉悦耳地声音中听出他此时很高兴…… 他……难道就是躺在病床上再也醒不过来的那个人?为什么他不转身?…… 阿蝉用力地摇摇头,将他从脑海中甩出去,她一想起这个人就心慌的很,以前的一切既然忘记了就不想再记起来了,她能看到的只有当下,她想要过一辈子的人就在眼前,谁也不能坏她的日子。只是她没想到和一些人的牵扯是老天註定的缘分,而在这一世不过是还债罢了…… 林远南提着篮子走到她身边,皱眉问道:「好端端地怎么摇头?可是不舒服?」 阿蝉赶忙收拾好表情,摇头道:「没什么,方才好像有只虫子飞到我头上了,你帮我看看。」 林远南扶着她的腰让她再靠近些,看了一眼,将粉色花瓣拿下来递到她面前,笑道:「不过是这个,你看错了。」落在她腰上的手不松,拉着她往里面走,在一块略微平整的地方放下篮子,靠在树干上,眯着眼脖颈微抬,慵懒自得…… 阿蝉也不闲着,四处乱转,藉此将脑海中残存的那一道记忆赶走。曾经迫切想要找回来的记忆,在真正触碰到的时候她生出了退缩的心思,如果明知道是难过,为何还要再经歷一次?抬手揉了揉脸,转身却见他手里拈着一朵花追过来,在她的注视中将花插在她的髮髻上,低声道:「倒事应了那句人比花娇,待回去的时候折几枝梅花枝罢,放在卧房窗台上,瞧着心情好。」 林大娘不止给他们带了吃食和水,还贴心地备了一块旧布,想来是怕他们席地而坐脏了衣裳。两人本是面对面对坐,她将篮子里的吃食取出来,将水递过去:「刚才累了罢,喝口水润润嗓子。」 林远南嘴角的笑未退,只是眉梢轻挑,略有几分不满,阿蝉看不明白,待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才醒转过来,他是要自己坐到他身边去。稍稍踌躇一阵还是起身在他身侧坐下,嗔笑道:「又不是冷天,不必靠这么近捂暖罢?把后面的景都挡了,我瞧见在往里面走几步有一处小屋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三月天住在桃花林里,日出日落都与桃花为伴,真是享受得很。我们不妨摘一些回去做成桃花酿,也不辜负它们费这么大的力气开这一回。」 林远南笑着用手指颳了下她的鼻头:「听你的就是,桃花能做好些吃食,带回去让娘做来。」 阿蝉觉得春天真是个好时节,景好风暖,连这些常见的花花草草都能吃,再过阵子她去摘柳芽菜给家里添菜,春天一切才开始,人们依旧靠着过去储存下来的冬菜过活,即便有几样新鲜的也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这几年她没少见过那些有上顿没下顿更穷更难的人,一碗大白饭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跟梦一样。她跟着什么都学会了,什么苦都吃了个遍,如果在现代也不见得会做什么,人都是为了这张嘴给逼出来的…… 这些不过是体力活,多走几步路的功夫,她还在想往后要做的事情,一阵香味袭来,糕点抵在唇上,让她一阵脸热,想撇开头,自己拿他都不依,半点不退,无奈只得咬了一口,一直到吃完他才罢休…… 阿蝉刚想开口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怪异声响,忍不住回头看过去,正是那小房子附近,心不由跟着提起来,若是真遇到那些匪贼,她倒也不怕,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 「远南……有……」 林远南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迳自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淡声道:「不用躲着了,出来罢,我知道你是一个人。」 阿蝉跟着站起来,手不由捏紧裙摆,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过了片刻,只见从树后面走出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虽狼狈了些,却双目灼灼,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微红,咳嗽一声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瞧他身上那华贵的锦绸想来不是寻常人…… 林远南也不出声,就那般定定地看着他,读书人自有傲气,便是遇着官场的贵人也不过是抱拳点头,从不会弯腰让自己变得卑微…… 那人终归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无力:「在下是从达州到贵地来办事,不想路上遇到了匪贼,慌乱中和家丁走丢了,人生地不熟生怕那些人追过来,不想却在这处看到人……我已有两天未吃东西了,此时腹中空空,能不能……」 第100页 阿蝉见他的脸犹如火烧般红的厉害,果真是出自大户人家,连向人讨吃的话都说的坑坑巴巴的,他们这些富贵人最重颜面,向来风光得很,谁曾想会落到这般境地?阿蝉二话不说将装着糕点的碟子端给他,连带着剩下的水也给了他。他方才说话的时候眼睛往篮子处瞥了一眼,阿蝉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这会儿正巧碰着自己心情好,更何况是积阴德的好事,实则她只是知道即便自己不给,林远南也是要帮他的…… 林远南瞳孔微缩,转身收拾地上的东西,拉起阿蝉低声道:「回罢。」…… 两人未走几步,那狼吞虎咽的男人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匆忙喊道:「这位小哥留步,实则我是来此地做买卖的商人,先前在城中开了一家玉石铺子,不想过完年回来便遭逢此等大难,如今要回城里怕是难,不知小哥可否再帮我一把,借我些搭车的钱,将来必有重谢。」 林远南见阿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忍不住笑道:「罢了,既然做一回好人就做齐全了,你随我来。」 自上次那事之后,他便下决心每次要看着人进了家门才能放心,而这一次因为有外人在,只站在路口瞧见家四处没什么人,这才带着人往搭车的地方走,轻笑道:「想来太阳落山前就能到城里。」 那人吃饱喝足,面色也好看了许多,闻言笑道:「小兄弟的恩情罗某人自会报答,不知道小兄弟贵姓?」 林远南看着他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古怪,却还是耐着性子回道:「免贵姓林。时候不早了,罗老闆还是早些上路罢,免得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街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皆有些诧异地看着林远南身后的人,交头接耳多是问此人的来路,还未说几句人已经走远了,只得放弃。清水镇本就是个说大不大的地儿,除了鲜少出门的富贵人,这镇上的人都是见了彼此能叫得上名来的,所以眼生的人倒是成了稀奇的…… 阿蝉有些惋惜,匆匆忙忙的回家,桃花瓣没摘桃花枝也未折,两手的空空的就这么回来了,也只能改天重新寻个时候去一趟了。才进园子,林大娘从支起来的窗户上看到她,惊讶道:「难得出去一回,怎么不多玩些时候?」 阿蝉将篮子挂在墙上,拍了拍身上未见的尘土,笑道:「路上遇到个被匪贼劫了的人,说是在镇上有家业,远南瞧他可怜就送他去搭车了。」 林大娘赶忙招唿她进屋里:「快些进来,隔着窗说话多不方便。」待阿蝉进了屋,林大娘继续说道:「明儿就是你回门的日子,我瞧着给你备了些东西,你给你祖母带回去。这几年她身边只有你陪着,你嫁过来想来她比谁都难受,好好的陪陪她,别让老人家冷了心。」…… 阿蝉点了点头道:「娘,我知道了。等过完明儿,我去摘些桃花回来做了桃花酿,少喝些对身体好。」 林大娘现在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笑着应了,而后放下手里的活计,将阿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娘看得出来你是个会张罗家事的人,我和远南这几年追着日子过,哪怕再累都得咬牙撑着,如今有了你我也能歇歇了。往后家里的事都给你掌着,要是遇到什么难办的,咱们娘俩再商量。」说着从壁橱里掏出个小匣子连带着钥匙递给阿蝉…… 「别家人都防着儿媳妇,生怕家里的东西被人给抢了,恨不得把什么都捏在手里,也不嫌累得慌。从当娘开始一直到儿子那般大了,还不愿意放自己过好日子,真是想不明白。以往远南赚的钱都交给我,我全攒起来了,往后就得你操心着了。」 阿蝉没想到自己嫁过来还没几天就要扛这般重的担子,便是想推拒婆母已经将自己的难处摆在面前,她知道婆母不是刁难人的人,这会儿却是更加为难,想了想说道:「娘,我刚进家门没多久,不知道要怎么打理家中的事情,我先和您学几天成吗?而且远南一个人赚钱养家不容易,我手里有门手艺尚且能看,趁着这会儿年轻,我多做几年,等将钱攒得差不多了,我再……」 林大娘出声打断了她,嘆口气说道:「我的傻儿媳,你是掉进钱眼里了不成?做什么非要让自己这么累?这天底下流不尽的水赚不完的钱,够用就成了。以前是被逼的没法子,这会儿家里的日子又不难过,有个够应急的就成了。听娘的,安心待在家里,再怀个孩子,这日子过得舒心就成了。」 阿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安静地笑,她稀罕林远南所以不捨得他一个人累,正左右为难,就听到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们再说什么?一本正经的。」…… 林大娘看着儿子笑道:「我寻思着让阿蝉管家事,她有心思出去上工去,我劝她安心在家里消消闲闲的带孩子,去别人家看人家眼色,还得受那些小鬼的气,何必呢?咱也不用他们让着,在家里咱自己就是主子。」 林远南揉着眉头,沉吟道:「娘,阿蝉是个闲不住的,这事还是让她自己决定的好,她觉得日子怎么过快活就怎么来。不过有一句话我得说在前头,你去哪儿都得和我说一声,若是待在家里我便不说什么,去旁处上工我送你去。」 没人知道他暗中咬牙,没有谁天生就该过这种苦日子,娘当初受的罪他至今还记得清楚,只恨他那时没能力让娘避开这一难,曾经好看的一双手为了自己布满了茧子,没完没了的干活,一到冬天就容易裂口子,再撑一撑,很快就能好了…… 第101页 阿蝉歉疚地看着林大娘说:「娘,我还是想去找个活……您若是有什么事交待给我就成。」 林大娘忍不住在林远南的胳膊上重重拍了下,嘆息道:「远南,你往后可得对你媳妇好,要是敢欺负对不住她,我这个做娘的就不能绕过你。你当谁就想干活的不行?她是顾及着你,怕你太劳累了。」 阿蝉被婆母说到心上,羞得垂下头看向别处,看她走得是什么好运气?自古婆媳吵翻天闹得水火不容的大有人在,她却遇到这般明理真心疼爱她的,这般有奔头的日子,谁不乐意勤快些? 林远南当着娘的面环着她的肩膀,乐道:「那是自然,我往后的身家性命都在她手上拿捏着,不把她当奶奶的讨好怎么能行?我可不想哪天惹得她不痛快了,连家门都进不去。」 阿蝉恨这人说话没个正行,她哪有那么兇悍?她在怎么都不能不让人进家门,这不是成心把他往别处推吗?只是当真遇到让人生气的事情时,只怕心里的这道念头早不知道去了何处,再怎么爱林远南,恨起来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所以他照样进不得家门,自然也是后话了…… 不过在林大娘的坚持下阿蝉不得不将钱匣子抱回自己屋里,坐在床沿发了会儿楞,从外面洗过手进来的林远南忍不住问道:「怎么愁眉苦脸的?你向来不是喜欢钱的?往后我勤快着些,尽早将你的钱匣子给填满。」 阿蝉从床底下将自己的钱匣子拿出来,看着里面躺着的这几年攒下来的银子,想不如倒在一个盒子里,才刚要动手却被林远南拉住了胳膊,他看出了她的用意笑道:「别忙着,将你的钱匣子放回去,那是你的嫁妆,留着罢。既然嫁到林家,就该我养活你,我想你过得顺心些所以答应你去外面找活干,要是受气就回来。他顿了顿,才沉声道:「咱们家也不缺那点钱。」…… 可惜阿蝉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这个看着精明实则煳涂的人只当他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才说的这些话,笑道:「我有分寸,虽说我心里不待见方瑶,不过这两年在方家受了方夫人不少照顾,就是别家人也知道我手艺还过得去,所以不难找活干。我鲜少与旁人说些无关的话,别人只当我不好亲近,轻易也不敢来找我麻烦的。」 林远南看着这张带笑无所谓的脸,莫名的一阵心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谁不是聚在一处谈胭脂水粉衣服料子的,一天不和人说句话,除了那个锦绣也不见有什么往来的人,真难为她能忍得住,嘆口气道:「若是有能说得来的,不妨亲近亲近,我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我怕你一个人会……」不过看她一脸不解地样子,他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完…… 阿蝉相熟的人也只有阿九、张邈、锦绣和他了,如今他们两人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心都被填满了,哪还有功夫去装旁的人?她不喜欢谈论东家长西家短,只要有活都是埋头和针线打交道,一个人反倒清净…… 林大娘给祖母带的都是些实用平日里捨不得买的东西,阿蝉将东西收拾一遍方便心里暖暖的,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第二天阿蝉起的很早,将早饭做好,正好林家母子俩都起来了,人都是相互的,正因为他们对自己好她才会这般,吃过早饭太阳也不过才从东边升起来,照着往常祖母这会儿也起来了,这会儿回去正好…… 两口子提着东西往周家去,倒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朱寡妇,阿蝉皱了皱眉,她家住得离这边远,一大早朱寡妇在自家巷子口转悠什么? 朱寡妇倒像是把以前那些专挑阿蝉痛处的事给忘了,笑得极为热络:「诶呦,这是新女婿新娘子回门吶,怎么这般早?」 第四十九章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两天是她的好日子,阿蝉点头应道:「朱家嫂子这是忙什么吶?一大早的等人吗?」 朱寡妇被她问着痛处,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笑道:「嗯, 找人借东西来着, 说是让我在这里等着,都过了半个时辰还没见着人影。阿蝉妹子快回家罢, 周祖母该等得急了。」 阿蝉的直觉告诉她朱寡妇该是说瞎话,不过便是品出其中的味道又如何?自己与她交情甚浅, 无关紧要之人的事情何必放在心上,点了点头便随着林远南回家了…… 阿蝉和林远南进了院子,周良正蹲着修坏了脚的木凳子,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是他们咧开嘴要说话,却见阿蝉转开眼, 心里直觉得空落落的,干活的手也跟着慢下来。掀起厚帘子出来的阿秀见状冷笑一声,嘲讽道:「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周良, 你要是捨不得你这个妹子,就好好听她的话,别拧不过大腿还想闹腾,我瞧着累。」 周良心里更乱, 随手将东西一扔,粗声粗气地说:「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了谁?你大姐会来事, 在婆家受待见,你嘴上不说心里不羡慕得很?我想法子给你圆场子,倒是错了?这就走了?今儿我上工回来给你买几个三鲜包子,不是念着想吃?」 王秀瞬时瞪大眼,放下手里的篮子要和他好好吵一架,这人这两天是撞鬼了还是怎么着,不和她顶两句嘴心里不舒坦,听他说要给自己买包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快地叮嘱:「别忘了要点他家腌的小菜,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酸辣爽口好吃的很。看在包子的份上,这回就不跟你论高低,下回你再这么凶我,你看我还受不受你的气。」 第102页 周良瞧她出了院子,嘆口气,重新拿起来干活,眼睛不住地往正屋瞟,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一阵笑声从屋里传出来,让他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得劲,以往什么也短不下他,这会儿倒好事事都没他的份儿。刚才瞧间林远南手里提着不少东西,自己总归是大舅子,身份摆在那里,这两人连个招唿也没打,难不成还真打算和他断了往来? 越想越不对劲,连粮铺都不想去了,他偏就不信了,那两人还真不踏进他的家门了,只是这一等等到太阳转了西,也未见着,想起还得给王秀买三鲜大包子,这才穿了衣裳离了家…… 却说阿蝉进了屋子见祖母姿势别扭的倚在灶火边切菜,瞧着旁边备好的碗碟,心里不是滋味…… 周祖母没顾得上细看,张罗小两口去屋里做,沧桑的脸上满是笑,连连说道:「自打阿蝉长大后我都好几年没好好碰过锅碗瓢盆了,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我让阿九帮我买了些好东西回来,你们尝尝。」 阿蝉撸起袖子要帮她,却被她撵开:「难得能好好歇两天,你这个新媳妇就别忙着张罗了,让远南一个人在屋里干坐着成什么样,快些进去陪陪他罢。又不是天天做这些,也就一天而已,我受得住。」 周家院子看着宽敞,屋子却狭小,站在原地眼睛转一圈便将所有东西都收入眼底,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四处都有阿蝉留下来的痕迹,看着分外亲切…… 阿蝉没法子只好回了里屋,看见自己以前的东西都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忍不住笑道:「这些都是替换下来不能用的东西,祖母怎么还留着占地方?怪碍眼的,我给收拾收拾。」 林远南拉住她的胳膊笑着摇摇头,柔声道:「煳涂了不成?祖母想来是故意不收拾的,这么多年朝夕相伴,你嫁人了一时不适应,随她去罢。往后若是得空多回来陪陪她,老人家过得不易,估计天天盼着呢。」 阿蝉看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忍不住一阵眼酸,虽说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件高兴的事儿,可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怎么能割捨得下?被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就这么闯进脑海,无力地弯了弯嘴角,自打来到这里,她的全部都是从这个家开始的,不管多少喜怒哀乐,都是她放不下的,不过离开几天却像是走了很多年一样…… 林远南见她眼眶变得通红,摸了摸她的鼻头,笑道:「不用管我,我没睡好,想靠着再歇歇,你去帮祖母干活去,说说话儿。」 家里人少,唯一的大哥也不往来,整个屋子里冷清的很,他尚且觉得难熬,老人家想来每天都是坐在炕上望着门口想着有没有谁能想起她,过来看她一眼。不管当初闹得多凶,老人家毕竟是活一天少一天,年岁大了连脑子都跟着转不动了,做些寒人心的事许是一时煳涂,当真不能同他们较真,因为到最后后悔的只有阿蝉…… 周祖母受不住这般长时间的站,没想到阿蝉会出来,她难过的龇牙咧嘴的样子还是被阿蝉给看到了,有些尴尬地抹去额上的汗水,无奈地笑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你也真是,都说让你回屋里去了,怎么又出来?瞧我这邋遢样子,连给你们两口子做顿饭都不成,我这……还有什么意思。」话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哽咽,其实人老了更加不想拖累小辈们,他们的好日子才开始把功夫浪费在自己这个老不死身上做什么…… 阿蝉用力将喉咙处泛起的酸涩咽下去,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没事人一样地拖了把椅子过来扶着周祖母坐下,笑道:「我会的手艺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你在旁边说,我跟着做就是了,做什么非得遭那份罪?」 周祖母靠着椅背,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笑着说:「咱们周家活着的老一辈也只有一个我了,你的喜日子我不给张罗谁张罗?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想趁着这会儿做些好的让你高兴些,谁成想这么不争气,连半阵功夫都撑不下来。」 阿蝉一边切菜一边说道:「婆母让我带了不少东西过来,我看过了里面有样药,你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抹在腿上能缓解疼痛。当初说好要先给你治腿病的,谁知道发生这么多事情,半点都不得消停,耽搁到现在。我和远南说好了,等过阵子我还出去找活干,用不了多久就能带你去看大夫。你也别忙着不答应,你忍了这么多年,还没疼够?我也不求你能好,只要你不像以前疼的半宿睡不着就成。」 周祖母本还想说什么,还是咽下去,嘆口气道:「我还有个孙女记挂我的死活,我这辈子也知足了。你固执,我也拦不住,只是咱们可把话说好,你不能为了我耽搁了林家娘俩的日子,我可不是那贪图人家东西的恶婆子,临到……再摊个那般名声,你祖父知道了非得将我撵出去,他活着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体面人,镇上的人谁不敬着他?可惜,最后还是出了个不是人的玩意儿,这是我的错,往后我到他跟前去好好赔罪去。」 家里的事说来说去也就这么两件,不会因为她出嫁而生出别的事来,祖母虽说明事理却还是改不了爱说别人家长短的话,纵然那两人和她们还沾亲带故。阿蝉只是抿嘴安静地听,她的刀工练的不错,没用多少工夫就将菜切好了。外面不冷,阿蝉将门推开,想着油烟味能顺着飘出去,架锅倒油,待微微冒烟了,将切好的菜到进去,只听刺啦一声响,香味随之飘来………… 第103页 「那边的也不太平,以往好的谁也离不了谁,这两天倒是怪的很,一碰头就吵,谁也不让谁,我真怕他们给打起来,谁残谁废了我不在乎,我只怕他们糟蹋了你当初的那番苦心。」 阿蝉不以为然地笑:「谁家没个拌嘴的时候,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他们两人爱怎么折腾随他们去就是,我不在乎那点东西,毕竟兄妹一场,只是他们最后可别让我乌鸦嘴给说中了才成。」 周祖母忧心的正是如此,这年头娶个媳妇不容易,去年为了周良的亲事可没把整个家都给搞垮,这个不争气的要是真丢了媳妇,她非得打死他不可。她也知道阿蝉不想说和周良有关的事,她说了两句就打住了,孙女带着孙女婿回门哪能不高兴?越高兴就越难受,这会儿本该是一家人坐一块和和乐乐的说话,瞧现在这过得是什么日子?一家人两家人的日子,喜的时候总得想着那半边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远南话虽不多,在吃饭的时候还是尽全力逗着老人家开心,多是说些宽人心的话,阿蝉见祖母眉开眼笑,显然是受用的很。她知道祖母心里最记挂的还是周良,嘴里的话说的多难听却斩不断担忧的心,往后想来少不了因为周良要受没完没了的气,只是这钟事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也没什么道理好说…… 朱寡妇瞧着极为登对的两人情意绵绵地进了她一直留意的那座院子,被袖子遮掩的手握紧成拳,她那口子死了三年,她就和别人鬼魂了三年,当初夫妻两人之间的那点情滋味早忘到脑后了,可现在她却有些怀念更是羡慕…… 朱寡妇忍不住往里面望了望,这人怎么还不出来?她特地去粮铺打听过,这个时辰该上工了……又等了会儿依旧没什么动静,她只得扫兴地转身离开,才刚走两步,余光瞧见有人从里面出来,再看清来人时脸上的欣喜又沉了下去,微微扯开嘴角,淡声道:「阿秀妹子这是要去方家?赶巧今儿顺道,咱们相跟一段路罢。」 王秀终归年轻,没少听人说起过朱寡妇的风流韵事,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等勾引别人家男人的贱胚子,抿嘴笑道:「我和朱嫂子走得可不是一条道儿,咱们还是远着些好,没得让旁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说完扬起下巴,扭着腰肢走远了…… 朱寡妇鼻子都给气歪了,咬牙切齿地暗咒王秀被人贩子给抓走了才好,不久仗着有张漂亮脸蛋儿?除了这样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她再不济好歹夫家留给她的一处院子,没有爹娘兄弟拖累,哪像她吃着周家的不说,手还不消停地往兜里揣,迟早一天给这贪心的毛病害死。尤不解气,一手叉腰啐了一口,骂了句:「死蹄子,这会儿得意,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四处看了看,见没人经过这才往闹市中去,这会儿天气还没暖得厉害,买点肉做了放在那里也不见得坏,下一次她说什么也得留周良在家里用了饭,再到酒铺打二俩白酒,可就齐活了。这么多男人,她还是头一回这么用心的张罗…… 她回家做了几个肉碗子,又去街上游荡了,在周良可能出现的地方来回走了几遍,以前那些她没瞧上的人说些难听的话调戏她,全被她一个眼刀子给瞪了回去。她大中午也就买了个饼子吃,一直到太阳西斜都未见到人,正打算回家去做饭填肚子,却不想刚转身就见他手里提着东西往这边走,她登时来了精神,也顾不得装什么偶遇,迎上去笑道:「大兄弟,我今儿可算把你给等着了。」 周良心里正揣着火,冷不丁听到熟悉的温柔的声音,整理好表情问道:「嫂子可有事?」 原先站在一边好奇不已的男人们看到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这骚/寡妇敢情是瞧上周良了,怪不得和以前的旧好全都断了往来,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全都等着看好戏,瞧周良这傻子会不会上了钩…… 朱寡妇对那些男人打量的目光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强撑着笑道:「我记得大兄弟木活做的好,我家里常坐的凳子坏了,我正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也只有和你惯熟,我急着用,大兄弟你看?」 周良自然不好意思拒绝,看了眼手里的包子,本来想着阿秀回去的时候应该还热的正好吃,这会儿人家都开口求了,哪能不答应?想了想应道:「成,嫂子这就去罢,早些修完我也好回家。」 朱寡妇眼珠子转了转,嘴角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却是暗自想着今儿既然好不容易将人骗到自己家了,哪能让他这么容易就回去了?她定要想办法将他们两口子搅和的不和了才成,也好报今儿阿秀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仇!她就是人人戳着嵴梁骨骂的人又怎么了?有本事管好自己的男人别乱看,自己没本事还怨怪别人。她从不计较什么应该不应该,只要自己想要就得千方百计的使手段抢来,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一辈子那么短,被那些死规矩给压制着,哪还能盼来什么好日子?她主动去找属于自己的好日子,并不是什么错…… 周良随着朱寡妇去了她家,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全镇上男人的笑话,朱寡妇用来玩还成,要是讲什么礼数却是不成的,周良这等脑子不灵光的,估摸着只能被她耍的团团转,瞧着罢,将来怕是有好戏可瞧…… 原先靠在墙上的凳子此时像是瘸了腿一般向前趴着,周良扶正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找个小木块将桌腿那里给定住就成了。」说着出去到柴房里寻了个正巧贴合的来,三两下便弄好了,拍拍手道:「嫂子若是没旁的事我便回去了。」…… 第104页 朱寡妇此时脸色略略泛白,犹豫一阵说道:「大兄弟,其实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凳子,实不相瞒,从昨天开始每到晚上这屋子里就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我以寡妇家里也没什么人,冷不停地听这么一声,实在是要吓破胆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家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要是能早些知晓是什么东西作乱,抓住了,我也好睡安稳些。」 周良见她眨巴着两只眼,里面是浓浓的哀求,瞧着很是可怜,既然答应人家来了,总不能半路撂摊子不干,攒着眉头道:「嫂子,我尽力试试罢,若是不成我也没法子。」…… 朱寡妇脸上顿时露出一派不舍,无奈道:「我明白,再不捨得离开也不行,若是不成我就先换个地方住去,等什么时候太平了再回来。」 屋子上面是木樑,光凭两只眼睛在底下张望什么都看不清,他想着法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说实在的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紧张,万一是个什么可怕的东西,若是毁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因为天色渐晚的缘故,上面有什么却是看不真切的,他只能用手中细长的木枝不停地往里面扫动,整个身子往里面顷,胳膊伸得老长都没扫道什么别的东西,突然他用力将手里的木枝给扔了出去,只听传来一阵闷响,紧接着响起一道猫叫声,很快它从屋顶上窜了下来,寻着门的缝隙跑出去了…… 朱寡妇惊唿一声道:「这不是隔壁赵婆子家的猫吗?前些日子还听她念着说跑丢了,敢情在我家里筑窝了。」 周良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抹去额上的汗水,笑道:「想来是嫂子不注意跟着熘进来的,外面哪有屋里暖和,这才不愿走了罢。」说着看了眼外面的天,方才费了不少功夫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继续说:「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先回了,嫂子往后注意关好门。」…… 朱寡妇见他还是要走,拍了下腰侧,又恢復成大大方方的样子:「嗨,大兄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救能让你这么回去?正巧我这儿有两道能拿得出手的菜,就在这里吃了罢,你不答应……莫非大兄弟是嫌我这寡妇拖累你?」 周良鲜少和女人家打交道,被朱寡妇这么一逼问顿时乱了阵脚,尴尬地挠挠头道:「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要是嫌弃你,就不会跟着来帮你了。只是家里阿秀还等着,我不能让她等久了。」 朱寡妇低垂着头将屋子里的油灯点着,昏昏暗暗的屋子顿时变得明亮,昏黄的光衬得她皮肤朦胧,含着浅笑更显温婉,周良赶忙错开视线,听她柔声说:「既然不嫌弃,那么久听嫂子的,留下来吃过饭再回去,都是现成的,只要蒸一蒸就好。」 朱寡妇将灶火给收拾好,转身将蒸笼放在上面,一边忙活一边不经意地说:「大兄弟,有件事我知道和你说不合适,可我想你这么好的人不能给外人指指点点。你疼阿秀妹子这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你把她惯的没边了,将来要是因为这个吃了亏可怎么好?今儿早上我正巧去你们那边有事,碰到她,我想不如相跟一趟,她那话我听的真是不合心思……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和她计较,也许还是年纪小的缘故,待再过个两三年许是就成熟了。也怪我多嘴,你别往心上去。」 周良带笑的脸蓦地变僵硬,他沉声问道:「嫂子别有所顾忌,她说什么了?」 朱寡妇忙活的手顿了顿,垂着头沉默了一阵,在周良看来却是阿秀将人家伤得很深,心里的怒气升蹿起来,再问了一遍:「嫂子别瞒我,你告诉我就是了。」 她转过头,眼眶里含着盈盈亮的水意,虽然担着笑,脸上却满是委屈,故作无所谓地说:「她说和我走得不是同一条道儿,还是远着我的好,要是让旁人看到了指不定会说什么。你看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我的,我就是浑身上下张满嘴也说不明白,更是说不清楚,也不怪她,换成谁也都得远离着我。」 「嫂子放心,我回去会好好的教训她,这丫头就是被惯的无法无天了,越发变得不听话了,平日里顶撞我就算了,这阵子竟是动起手来了,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她年纪小,你就算训也得有个度,别训得狠了自己心疼。」…… 「她要是有嫂子的一半好,我也就满足了。」…… 朱寡妇脸上绽放出更加明艷的笑容,也许她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步。 第五十章 阿蝉和祖母坐在一起说小时候的事, 林远南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带着一丝笑,脸上温和儒雅, 未表现出半点不耐…… 「别家孩子正皮闹腾的时候, 阿蝉却很懂事, 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忙做活,有她在身边我那阵子可是省了不少力气。远南, 这孩子打小到现在吃了不少苦,我也不求你将来发大财让她做富太太, 你只要对她好些,让她日子过得畅快,我也就放心了。」…… 林远南郑重应道:「祖母放心, 我和我娘都不捨得亏待阿蝉,我娘已经将家里的事都交给她了,往后她一人说了算, 谁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后来林家所有铺子的帐目全都是她过目,可惜钱再多,终究失去了初时两颗心紧挨在一起的那种同甘共苦的欣喜和感觉…… 周祖母惊讶地看着羞得低下头的阿蝉, 连连称好,抓起阿蝉的手拍打她的手背:「好孩子,你这才是真正的苦尽甘来,老天爷总归是眷顾你的, 既然人家娘俩那么信任你,往后做事更得上心, 知道了吗?咱不能辜负了人家。」 第105页 阿蝉点点头:「我知道了。」 时间过得飞快,阿蝉和林远南从周家离开的时候,一轮弯月挂在树梢头,巷子里的路被照亮,两人牵手悠然地往回走。阿蝉出门前和林大娘说过要晚些回来,这会儿也不急着回,她颇为孩子气地走在他身侧去踩他被拉长的影子,没顾着看前面,才出巷子就和一个满身酒气的人撞上,借着月光一看见是周良,她绕开往旁边走…… 周良却不愿意放过她,抓着她的胳膊用力将人给拉回来,林远南也没料到周良会动手,不觉中身子跟着往一侧倾了倾,听到阿蝉口中发出一声痛唿,登时变了脸色,横眉冷对,在皓月映照下更显阴鹜苍凉,揽着阿蝉的腰往自己旁边靠,抬起手刀在周良手腕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待他痛得松开手,才凉凉地开口:「别喝两盅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往后再不规矩,仔细你整条胳膊都跟着费了。」 周良不怒反而笑起来,也不顾自己疼得直钻心的腕子:「可真是我的好妹子,眼里都不装我这个大哥的,怎么?跟我来往让你跌份?我以前不记你的好,你骂我狼心狗肺,不是人,还给你砍了一刀口子,我都认了,是我不对,这话还得我当你的面跟你说吗?咱们兄妹两个,从小一块长大,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不管我怎么示好,你都端着架子,秀才家的娘子,了不得是吧?我这种的罪过你的穷亲戚,这会儿怕是不认得了。你去外面问问去,谁家姑娘回门能把自己的亲大哥落下?周蝉,你狠,你狠的不是一星半点,我服得很。刚人家朱嫂子还劝我说你只是气头上,只要我好好跟你说就能把过去的事情全给忘了,咱们兄妹俩还能好好的,可瞅瞅你这德性,我能跟你好好说?」 阿蝉冷冷地看着他,笑道:「借酒卖疯?嗯?你可真是出息的很。我以前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往后也更不会有,至于你那些说不出口的念头就此打消罢,我可不是种一个铜板能生出一大把黄金的人,经不住你们两口子跟饿狼似的盘剥。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好德行,最好别惹我,往后咱都绕道走,免得像今儿这样受这等闲气。不过话说回来,朱嫂子?朱寡妇?算了,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远南,我们回罢,就当被恶狗咬了一口。」 周良倔脾气上来了,不管阿蝉的话说的多难听,都咧着嘴嚷嚷:「你们想走,门都没,今儿不说出个是非黑白,咱们三儿就在这巷子里耗一晚上。我非得要你跟我这个做大哥的认错,只要你还姓周,你就得认我这个大哥,你躲到天南海北去也躲不了。咱们再说说先前的事,你是周家的人,帮衬家里不应该?可瞧你摆的那张臭脸,不就几两银子,用得着跟要你命一样?大哥花不上你的银子,林远南行?你这丫头到底分不分谁和你是亲人?长得好看的男人靠不住,你别到时候给人骗了哭着回来,更别怪哥哥到时候笑话你,赔了夫人又折兵,林秀才,这话是这么说的罢?」 阿蝉懒得理他,指望从醉鬼嘴里听到什么好话,那真是活见鬼了。远南明儿还要去书斋,要是歇不好,明儿会误事的,她拉起林远南的胳膊大步往前走:「满嘴喷粪的,脑子被驴给踢了,和这种人白哈什么气,咱们走。」 周良眼看着他们和自己隔了好几步远,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追,要不是传来王秀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怕是能追到林家去,看着离自己越发远的两人,啐了一口,转身冲着王秀叫唤:「没瞧见我正和他们商量事?话还没说到点子上,就被你给搅和了,真败兴,我怎么瞧着你越发和那姜子牙娶的媳妇马氏一样」 王秀差点将鼻子都气歪了,她做好饭一直在家里等他,他倒好这么晚不着家,居然跑去和别人喝酒了,这会儿更好,骂她是扫把星,他周良可是有那般出彩的地方了?她又祸害了他什么?当即叉腰冷笑道:「不知道你周良周大爷有什么大计谋被我这个扫把星给害得黄了?别人抬举你两声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连你周家的两个娘们都制服不了,你还配当男人?嗯?不是一家之主吗?你妹子嫁人,聘金呢?我怎么半个子儿都没见着?这事咱们先一边搁着,你跟我好好说说,你和谁喝酒了?在谁家吃的饭?」 夜风吹来,打在身上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连脑子也跟着清醒的两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和一个寡妇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十分不妥,要是给王秀知道……这家里还不跟着反了天?他动了动手指,这才记起来,给她买的三鲜大包子也落在朱寡妇家了。一时真跟个没了嘴的茶壶,什么都倒不出来…… 王秀见他支支吾吾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冷笑道:「我刚刚可是听到了,朱嫂子……你叫的可真够亲的。整个镇上的人成天笑话的骚/浪货色,在你这里倒成了嫂子,怎么着,魂被勾走了?是不是她伺候的你更舒坦?周良,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但凡知道你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人,我当初就该听我娘的话嫁个有钱的老爷也比你跟你这个窝囊废受气强。」…… 周良也不知道怎的心里的火气腾的窜上来,朱嫂子分明是个温柔知礼的女人,寡妇活得本就不容易,王秀怎么能和别人一样雪上加霜呢?梗着脖子,愤怒道:「你晓得个屁,人家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得受你这些人的埋汰?看看人家,说话干什么都随和,你就是个炮仗篓子,见着点火星就要炸,成亲到现在我什么时候没让着你? 第106页 你娘嘴上不说,暗地里找我要孝敬,我哪回没给?我再粮铺给人扛一天的麻袋,每次都是咬牙强撑着,一个月才赚那么点工钱,全给你娘家三两句话的搜颳走了,我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让你在你娘面前能抬起头来? 王秀,做人要讲道理,我亏待自己妹子,讨好你们王家,你是不是觉得理所应当?现在我在周家里外不是人,你怎么能当没事人似的? 你笑话朱寡妇,可你知道人家和我说什么吗?说我周良身边连个能靠得上的人都没有,将来遇到什么事该怎么办?不管林远南和阿蝉心里怎么看我,只要我厚着脸皮贴上去,他们也没办法,总归是连着血脉的亲兄妹。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日子才美…… 我就问你,将来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们王家能出来帮我过难关?我瞧着难,张家来催债的那天,你娘跟在人群后面看热闹,你说我能指望吗?要不是朱嫂子那句话,你娘能把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王秀,你也好好想想罢,前天你找我要钱,说你娘这几年连身新衣裳都没穿过,我没给你还跟我闹。你倒是看看我,我身上穿的是什么?这外面的衣裳破四处都破了口子,我都没捨得说换身新的,你天天看着能不知道?你见谁家婆娘心里不是惦记着自家男人?我真是怕了你娘家人了,没完没了地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我现在有点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不是想真心的和我过日子?还是想等哪一天我没什么用了,再把我一脚踢开,找别的男人改嫁?」 王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不过是自小听惯了娘的话,娘说从周良那里要来的东西都是帮她贊起来的,万一周良要是再外面胡来,自己手里捏着银子也有底气,加上周良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她就更加放心了,谁知道他心底有这么重的怨气,喃喃道:「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我娘并没恶意,她只是怕你在外面胡来,那些……她都帮我攒着了。」…… 周良整个肩膀耷拉下来,抬手抚着发痛的额头嗤笑一声:「你明儿去找你娘拿回那些银钱,你看你娘给不给你。阿秀,如果我心里要是没你,我定然不会答应,放眼看去,没一个男人会傻到做这种事。阿秀,我也会累,为了你我丢了我的家人,我觉得我受不住了。」…… 王秀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恐慌,她的唇瓣颤抖,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擦着她的肩膀走过去,以往他总是会耐心地等着她把话说完,而这一次他浑身上下都透出满满的不耐烦,眼泪唰地一下从眼眶里涌出来,成了雨天的线珠子噼里啪啦不停地往下掉。夜风吹在脸上有些疼,她还是第一回落到这般境地,以往总是她冲着周良发脾气,而这次所有的委屈都得自己往肚子里吞,半点发作不出来,她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周良都没像以前那样出来问过半句,火热跳跃的心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倏然就变凉了…… 前面就是家门口,林远南将埋头直往前走的阿蝉拉住,笑着问道:「心里还是不痛快?我方才问你胳膊还疼不疼你都不理我。」 阿蝉尴尬地摸摸鼻头,闷声说道:「我只是气不过他哪来的脸,这么理直气壮的和我说话?就是欠收拾的,但凡要是有点能耐,也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他爱娶谁,我也管不着,瞧瞧他做的那些事,猪转生成人也能比他做得好看,可不就是个不如猪的?罢罢罢,好好的日子,为了那种人生气不值当,你明儿还要早起,将这事忘了罢。」 林远南摸着她被夜风吹得凉浸浸的头髮,温声道:「与我无关的人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你,等真不记挂才成。按理说我不该在旁边指手画脚多说什么,不过还是得告诉你,人都是被惯出来的毛病,要是打定主意了,往后都得继续这么冷着,你要是看不过去,软下来,那可就别怪人家三天两头的上门找你的麻烦。不管你做什么,我和娘都不会说什么,只要你心里痛快就是。好了,别让娘等急了,先进屋。」 阿蝉哪能让两个吸血的祸害到婆家来?他们就是明儿到街头要饭,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小半辈子都给他张罗了,还想怎么的?她一个异世来的人,会这般做也是为了还借用旧主身子的恩情,加之祖母待她真心好,这才心贴心地跟着过日子。如今也不过是他不仁我不义罢了,也没什么对错可论…… 两口子去正屋和林大娘说了阵话儿,这才回了西屋,打水洗漱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才躺下来。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阿蝉枕靠在林远南肩膀上,嘆口气问道:「秋闱赶考的事,你要怎么和娘说?我瞧得出来,她对你抱了很大的希望,要是知道你为了我……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自己和罪人一样,没脸见她。」 清淡的香萦绕在鼻尖,林远南安奈在胸腔里的那团火勐地窜起来,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圆润的肩头,笑道:「也只能照实说,娘不是那种想不明白的人,你也别放在心上。会这样兴许是天意,人没必要和天斗,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咱们就换别的路走,万一在别处出息了。你有闲工夫计较这个,倒不如琢磨琢磨什么时候生个孩子的事儿?旁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跑跳了,我也想早些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样子。」 阿蝉倚靠在他身上不动,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笑道:「没个正经,安心睡觉。」不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自己开口,声音里满是羞涩:「你……你想要儿子还是闺女?」 第107页 林远南倒是想也没想直接答:「儿子罢,我好好教他,保管将来他听你的话,更何况还往家里添人热闹些,闺女听话贴心,只是往后一想到她也要嫁人,万一要是遇上个不是东西的,我这当爹的心不得疼死?还是生儿子好,怎么摔打都成,不用心疼。」…… 阿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的轻巧,怎么不心疼,我这当娘的哪能由着你敲打他?你说的有道理,就像我嫁过来,再回去看着空落落的,天天盼着闺女回去的心得多煎熬?」 「还有个法子,多生几个,到时候你哪还有心思操心那个?」…… 阿蝉娇笑地挠他痒痒,连声道:「真是坏死了,想的美,谁生那么多,就咱们两哪能养得起那么多张嘴。」她还记得少生优育才是对的,只是转念一想更能想明白。若是富贵了,几个孩子一不小心就可能让他们生出嫌隙,对谁都不能太过宠爱了也不能太冷落了,真是操不完的心,要是家里一直这么清苦,孩子多了更是受罪,手心手背都是肉,亏待了谁最心疼的还是她,倒不如一门心思地好好的养一个,把自己能给予他的一切全都给他,她当娘的心里也觉得完满…… 林远南不死心,寻着机会想把阿蝉压在身下,只是没想到好几次都不成,她鬼精的很,他的手去哪儿,她往哪儿躲,硬是将他逼得没了脾气,自己烧起来的火自己想法子消下去。又磨蹭了好一阵,两人才入眠,心贴心,睡得甚是舒坦…… 而王秀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踏实,周良是铁了心的不理她,她在外面吃了饭,收拾好进来,只见他就那么躺在炕上睡着了,她站在门边发了好一阵呆,这才上了炕,左思右想明儿还是回趟娘家,把那钱要回来才好。她怎么不想和他好好过日子?要不然还能不管不顾地嫁到周家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还在睡着,她犹豫一阵还是推了他一把,冷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起罢,别误了上工的时辰。」 谁知周良一个转身接着睡,含含煳煳地嘟囔道:「那么勤快做什么?赚了银子好给你娘家送?别把人当傻子,也别搞错了,我又不是娶了一家的奶奶回来当佛供的,做你的活去,别管我。」 王秀眼眶里忍不住又涌起了泪,坐在炕上抽抽搭搭了好一阵儿,连被子都没叠,穿好衣裳就往娘家去。她还上什么工?这男人和自己没完没了的闹,日子都过不痛快了要钱有什么用?他不是一直当自己娘家是个吸血的?她要是把银子给拿回来,看他这张脸往哪儿摆…… 王婆子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站着嗑瓜子,大媳妇正扫院子,才扫干净,瓜子皮又落下来,来来回回好几次,心里怒也不敢开口…… 「扫你的院子,在我脚边转来转去做什么?你又不是属狗的,狗都比你会来事。前儿回你娘家怎么空着手回来了?你家就你一个姑娘,东西不紧着给你,难道给猫攒着?还是把我们老王家当贼防?要是打着这种心思,往后你干脆别回了,那种爹娘有什么好见的?」…… 王秀进了院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娘,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怎么这么难听?嫂子家又不是富的,家里又不短缺,你何必呢?」 王婆子哗啦啦地将手里剩的半把瓜子丢在地上,怒气沖沖道:「你知道什么?既然是咱王家的人,就该把所有好东西都紧着咱王家,不然娶她回来是做什么的?」…… 岑莲瑟缩了下,蹲下身子将未磕过的瓜子从地上一颗一颗地捡起来,要是不这么做,王婆子能用难听的话骂一天,就连饭也能剋扣半碗,她就是没出息,家里娇养着的闺女,原以为他老王家是什么好人家,这才嫁过来,谁知道上上下下没个正经人,她后悔了,可是不知道怎样才能逃开这里,回去和爹娘哭诉,他们都是嘆口气说忍着等王婆子死就熬出头来了,可瞧她嫁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成亲这么久了,他连碰都不碰她,谁都当她是睁眼的瞎子,他和别的女人鬼鼓捣的事儿她早知道了,知道又能怎样? 王秀也有些看不上这个嫂子,虽说生得眉清目秀的,可是那张脸总是扮大家小姐,让人莫名看得不痛快,也未多说什么,拉着王婆子就往屋子里走,待坐定了才开口:「娘,你先前说是帮我攒银子,我今儿有用,你拿给我罢。」 王婆子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这话她还真信了?不高兴地说:「你要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那周良在你耳边说什么了?你说你耳根子怎么就这么软?你不怕他拿着钱娶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 王秀一听这话,脸上闪现出一抹愤恨,他把朱寡妇当好人是不是暗地里两人已经?想了想还是说:「娘,他这两天和那该死的朱寡妇走的近,还帮她说话,我咽不下这口气。他说咱们家就是想着把他给耗死,然后踢开他。」 王婆子一拍大腿,怒骂道:「我就知道,可不然是被那骚狐狸给勾了魂了,闺女,你要是真把银子给了他,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晚安,睡觉(~﹃~)~zz 第五十一章 王婆子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王秀, 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她最清楚,她就是堵,故作大方道:「阿秀, 你要是今儿非得拿银子走, 娘这就去给你去拿, 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周良真拿这些银子去外面鬼混, 你受了委屈别来找我,我可管不来, 反正我这当娘的不管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害你。」 第108页 王秀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这会儿更是没了主意, 听娘这么一说顿时慌了起来,她还要什么钱啊,男人都快被寡妇给勾搭走了, 当即说道:「银子还是娘先给我管着,总不能便宜了那个寡妇。可是娘,我该怎么办?万一周良的心真被那个狐媚子给勾走了, 任我怎么做都是白搭,这日子还怎么过?」 王婆子眼珠一转,怒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人家都骑在你脖子上撒尿了, 你还愣着问怎办,我这半条老命都得给你气没了。你是周良正儿八经地媳妇, 她不要脸专勾人家的男人,理直气壮地找她理论去,反正大傢伙都是向着你的。以往她和别的男人偷鸡摸狗的,没人抓着她的把柄,这会儿就闹大发了,看谁没脸。虽说你和那阿蝉不对付,可她如今嫁得也是体面人家,她哥子做得事不光鲜,一根藤上的果子,她也撇不过去。闺女,你这脾气可不能这么梗着了,男人要是真变了心想要收回来可就难了,你要不想和他过了咱就什么也不说了,想着法子散了就是,要是想继续过,就和阿蝉好好处着,我算是看出来了,周良就是个没什么骨气的男人,没了阿蝉就是个废人,往后要想过好日子,紧扒着阿蝉才是正经。」 王秀放置在双腿上的手不停地搅弄着,为难道:「您让我讨好阿蝉这没问题,可是和朱寡妇闹,我又不会吵,要是吃了亏不是更让人家看笑话?」…… 王婆子在她脑门子上戳了一下,恨她不争气道:「说你笨还真不聪明,先别打草惊蛇,私下里抓,只要他们动了那个念头,还愁抓不到把柄?到时候挑着人多,赶巧阿蝉也在的时候把事闹大,拖她进来,闹到把周家老不死也给拖出来才好,在周家受得气总得还了他们。」…… 「我在方家的活计……」 王婆子嘿呀一声,用力在她脑门上甩了一巴掌:「没出息的东西,辞了,嫁人图的是什么?穿衣吃饭,都是男人张罗的,你这么卖力气的为他们周家赚银子,他要是认你好就不能搞出这种事。你好好琢磨,反正手难过的是你。」说完就出去张罗岑莲去豆腐坊买豆腐去,然后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王秀坐了好一阵,越想越气,站起来离开,也没和王婆子打招唿,直接去了方家。林嬷嬷见她这么晚来,脸顿时拉得老长,呵斥道:「平日里瞧着你规矩的很,这会儿是要反了天不成?手里的活不多了,就不能规规矩矩的了?想当初阿蝉那般受夫人待见,都没你这般架子大,亏得是个手艺不精的,不然指不得要在我这个嬷嬷身上挑事儿了。」 王秀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数落,脸上挂不住,再加上心里本就委屈,面皮绷紧,微微福了福身:「对不住嬷嬷了,这两天家里有事,实在没法子再来上工了。手里的活我昨儿就做好了,您瞧瞧可成?若是能成把这两天的工钱结给我罢,阿秀会记着您的好。」…… 林嬷嬷也不想见着她,每一回瞅见她就忍不住想起阿蝉,那可是个最合她心思的丫头,谁知道能闹成这个样子,听她要走,二话不说让人领着给结了工钱,自己照旧在绣房里转来转去。夫人那里得挑个合适的人补上去,只是阿蝉的好手艺将人的眼睛给养刁钻了,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只有新来的锦绣的绣活还能入眼。罢罢罢,如今也只能慢慢地培养了…… 王秀离开方家,手里攥着结算的银钱,咬了咬牙,大步往家走,她为了周良做到这个地步,要是他真敢做出那些噁心人的事,可别怪她不跟他走完这辈子…… 周家院子里,周良正坐在木凳子上噼柴,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挑着眉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方家有什么喜事又让你们偷半天懒?」 王秀看着这张脸忍不住心底的怒火,恨声道:「我辞了工,往后在家里好好伺候你。免得外人说我不懂事,连自家的男人都照顾不好,要是给别的骚狐狸钻了空子,我这满眶的眼泪都没处流。对了,说起来阿蝉成亲,咱们做兄嫂的也没给人家添样像样的嫁妆,我这边算回了些工钱,你存的银钱呢?拿出来!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街市上挑东西去,这就给她送过去,顺便陪了个礼,以前是我这做嫂子的任性,对她不住,往后若是能重修旧好,我心里也踏实了。」…… 周良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两眼,问的却是别的话:「昨儿不是说要和你娘拿银子?银子呢?没要回来罢?我就说你王家没个好人,你偏说我诬赖你。得了,我也懒得和你拌嘴,既然是为了我妹子,我这就和你去,以前因为你亏得我妹子的,往后全得补回来,什么时候把她的心给焐热了什么时候才算完。」转身进屋带上钱,看了眼身上穿的衫子太过寒碜,重换了一件这才出门…… 王秀瞥了他一眼,人模狗样的,也不知道是给谁瞧去,没什么好脸色地径直走了…… 两人在街上来迴转了几趟,只觉得那个梳妆匣极为合心思,和招唿两人的店小二问了价,即便是最便宜的也将两人身上的全部家当给扫了个空。她有些心疼,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周良,你说你讲良心吗?我嫁给你,别的姐妹有的东西,我通通没有,我不怕人笑话,因为你是打心底疼我,可现在呢?我都没有用过这个,我一直想要一个都没敢和你开口。」…… 周良自知跟着自己她受了委屈,也不开口,一直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第109页 阿蝉瞅着今儿天气好,将林远南书房里发了霉的书搬出来晾晒。林大娘站在门口,笑着沖她招手:「你快回屋里来,这会儿天气不稳,最容易生病了,我熬了点甜粥,就当个零嘴。那些书又不能长了腿脚跑了,让它们自个儿逍遥去。」 阿蝉才走了两步,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热络婉转地嗓音,甜的很:「瞧瞧您多疼阿蝉,阿蝉真是好福气,遇到这么好的婆母,我都跟着高兴。」见林大娘和阿蝉稍稍有些发愣,接着笑道:「阿蝉出嫁那会儿,我们两口子手里紧,实在给备不起什么拿得出手的嫁妆。我和她哥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不才发了工钱就赶着去挑了个实用的东西来。阿蝉,以前是嫂子不懂事,你别怪我,就像你说的,你比我多吃了两年饭,见的知道的都比我多,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我跟你认错还不成吗?当初那些事,我也知道你不爱听,所以我也就不说了。只是咱们终归是一家人,不能为着这点事生分了是吧?我们都是带着诚意来的,你看满大街的人都看着我们抱着这个来的,总不能让我们再这么搬回去罢?」 阿蝉左右为难,她是打心底里不想和这两人来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他们心里打了什么算盘? 林大娘见阿蝉拧巴着脸,赶忙开口道:「来者就是客,怎么能让你哥嫂站在门外面?快进来坐,喝点水罢。阿蝉,你先把外面的书翻一翻页,看有没有生了蛀虫,这些都是远南最喜欢的,要是坏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待两人进了屋,这才冲着阿蝉眨眨眼,让她在外面多待会儿再进来…… 阿蝉明白婆母是顾着自己的心情,自己可以闹脾气将人拦在外面,她是长辈,要是跟着她胡来,用不了多久就成了整个清水镇的笑话。终归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礼数自然足得很,不管对方多不不合心思,都不能伸手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还带着东西来的。她望着天眨了眨眼,嘴角泛起一抹弧度,看来这回王秀两口子不管给她挖什么坑,她都得往下跳了…… 再进门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男人哄劝的声音:「同同,你不能一直耍小孩子脾气,别人不会在乎你本性是不是这样,人家只会觉得你这孩子没教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这个『场子』给圆下来,给别人台阶下,也是给你自己台阶,知道了吗?」…… 慈祥又温柔……这是谁?是……她的亲人吗?这会儿婆母在屋里叫她去端水,她用力摇了摇头,她有点害怕,如果过去的一切都像今天这样突然闯进她的脑海,她该怎么办?她不想被过去的事情左右,可是现在……好像是老天的安排,让她特地回想起曾经,心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下,恐慌越发凝聚,让人觉得没办法唿吸…… 她掀起帘子送进茶水去,只听婆母说:「一家人怎么这么客气?带东西做什么呢?阿蝉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脾气拧了点儿,还能不认你们哥嫂不成?我虽说没什么立场数落你们,但是这会儿就仗着长辈的身份,跟你们说说。」 王秀赶忙点头应道:「您说的是什么话,您是阿蝉的长辈,更加是我们的长辈,别说数落,就是我们做错事,打我们两巴掌也是应当的。」 林大娘笑道:「你们都是大人了,往后做事情多想想后果,别闹得太难看了,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阿蝉也不容易,你们多体谅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多好?要是有事,只要是正经事,我想阿蝉也不会真的放任不管,可你们要是成天想着算计人,我这个做婆婆的头一个不答应。你们娘家人不稀罕,我稀罕,既然是我儿媳妇,我就不能亏待了她。」…… 周良搓着手,羞愧道:「妹子,哥知道错了,昨儿也是喝高了,这才没了个分寸,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好好的一家人,闹成今天这样,我比谁都难受,你放心,往后我要是再做什么过分的事,不用老天来修理我,我自己就把自己给绑起来,到你跟前来任你处置。」…… 阿蝉心里冷笑,做错事的人往往不能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合情理,总是霸道地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亏欠着自己,哪怕弄得家破人亡也要讨回这个理,认错?负荆请罪?怕是得等到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才能成罢?不过这会儿,她还是强扯出一个笑脸,冷声道:「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和你们闹,一时半会儿让我接受不大可能,除非你们真的改邪归正了,我才能和你们往来。」她总觉得不放心,所以给自己留了招后手,要是没得救,往后也没什么好说了…… 王秀连连应道:「阿蝉说的在理,你且看着罢,我们会好好地改,往后我将祖母接到我屋里伺候着吃饭,也省得你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我反正也闲下来了,有的是功夫。」 阿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想不出来,一直到把那两人送走还是无果,看着婆母笑道:「不怕娘笑话,我总觉得他们没存什么正经心思,只是这东西……承了他们的情,谁知道往后得用什么还。」 林大娘捂嘴笑道:「傻丫头,这就是人情了?那照着以前你帮他们的那份,可不是连他们俩的命都能捏在手心里了?这本就是你该得的,一桩东西,改天还他们个贵重些的就成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放开些,我知道你心里不待见他们,但是来者是客,没道理轰人不是?总归还是要给他们留点脸面的,万一他们是真的想明白了呢?有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救当是给他们个机会。」 第110页 阿蝉点了点头…… 晚上吃过饭,洗漱过后,阿蝉一头乌髮垂落于腰际,嵴背挺得笔直,手一下一下地开关着梳妆匣子,瞧着花纹繁复,样式也是讨喜的,想来该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她心里就是放不下,这两个人肯定别有用心…… 林远南在外间洗过身子,胸膛上水珠滑落,见阿蝉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走过去,笑着将人揽在怀里,温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全神贯注的?」…… 阿蝉自嘲地笑笑,摇头道:「没什么,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罢。对了,今儿我把你书架上的书晒了一半,明天天气要是还这么好,我把剩下的全搬出去晒了。」…… 林远南手从她的衣襟里滑进去,触到的细腻光滑的肌肤让他嗓音变得沙哑,眸子里蹿起滔天火焰,不耐掺杂在当中:「歇什么歇,精神好的很。」…… 阿蝉自打那次被他给整惨之后,一直拒绝他,今儿瞧他势在必得的架势,想来是躲不过去了,先是推拒一阵,最后也只得由着他了。夜晚的寂静更让某种感觉膨胀,喧嚣又放肆,继而化成一只狂妄的饕餮,从头到尾将整个人啃食殆尽…… 一室旖旎与艷/色,在声声婉转娇啼中,阿蝉脑海里想的所有都沖淡了,眼睛里泛起一片迷雾,混混沌沌中,就着月色只能看到他在极致中露出来的最美的表情…… 一晚上由着他胡来,第二天累得她连走道都有些飘,她在西屋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敢出去,也不好意思抬头看婆母,就着外面的日头,将书展开。她发现林远南有作批註的习惯,一手让人不忍依看目光的有力好看的大字,就跟他的人一样。她弯了弯嘴角,跟着他的字迹用手指描着,眉眼间的笑意也越发深,只是在看到那两个并排靠在一起的名字时,她的脸色瞬时变得阴沉下来……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南方饶竹树,唯有青槐稀…… …… …… 她耐着性子翻下去,但凡出现南方两个字的地方都标註着两人的姓名,显然书写两人名字的人并不在乎这些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认定了他们两人就会像紧贴在一起的字一样永远不会分开。怒火升上来又陡然降下去,就算这样又如何?南方不照样各自一边?耍这种小心思…… 阿蝉将手里的书扔下,转身进屋里歇着去了,其他都摆放整齐,唯有这一册大大咧咧地躺在上面,看似享受倒有几分被特地放在大太阳底下受严刑的感觉…… 林远南自然不知道阿蝉看到了什么,从外面回家本想同她好好说说话,也好亲近些,她倒是不冷不热的,让他碰了一鼻子的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又借着说身子累没缓过来,就先睡了…… 林远南一脸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女人的脸可真是外面的天,说变就变,连让人接受的功夫都等不得,实在是无理霸道的很…… 过了几天,林远南难得闲在家中,林大娘直让小两口出去转转顺便买些油盐酱醋回来,阿蝉心里的那口恶气虽说没消,不过看在婆母的份上还是应了。篮子里整齐摆放了几个小缸子,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太贵,即便是带着罐子出去,也买不了多少,再加上平日里还得省吃俭用,饭菜自然也没什么味。不过婆母的厨艺好,即便是清淡的菜也做的很好吃…… 林远南走在她身边很想开口和她说两句话,自那天之后她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他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去,只觉得难过的很。阿蝉是个很会折磨人的丫头,他在一旁抓心挠肺的难受,她的眼睛倒是不住地在沿街铺子上看,若是遇到有便宜卖的东西,总是会上前去,问一问,若是价钱不合适,她会和小摊贩讲价,能磨得下来就买回去,若是不成,也不嫌弃浪费了那么多力气,颇为精神地继续照旧…… 好不容易买了样东西,那摊贩看着林远南无奈道:「林秀才倒是娶了个会过日子的娘子,我们小本买卖还指望着这些养家,你家娘子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得了,往后你们多照顾我几回买卖就成了。」 阿蝉脸上一红,将心头浮起来的那点羞涩强压下去,腰杆挺得笔直,全然一副未听到方才的话般,林远南在一旁见他故作镇定,无奈地摇摇头。他们生活在一起这几天,他多少能明白阿蝉的脾气,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再自己的面前露出窘迫的样子,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是绷着脸吗,挺直身板,故作大方,让他看得很是心疼…… 「家里又不缺那点钱,往后何必浪费这般力气同他们费嗓子?顶多我多抄两本书,多作几幅画就成了。」 阿蝉只当他是嫌弃自己,脸蓦地白了白,垂着头不开口…… 将东西买的差不多,阿蝉看着林远南道:「这就回罢?娘交代的事情都做完了,早些回去还能帮她做点旁的活,院子的那块菜地正是收拾的时候。」…… 林远南本想带她去茅草屋那边坐坐,听她这么说,没法子,只得点头,神色间有几分失落。而阿蝉看在眼里,只觉得他是当自己无趣,心中一阵酸涩,当即脱口道:「你若是有旁的事不妨先去忙,两三步远的距离,我自己先回去就成了。」 阿蝉说着转身就走,急得林远南赶忙拉住她的胳膊,沉声道:「这两天可是身子不爽利?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要是有什么不快,你同我当面说就是,何必这样吊着我?让我跟着难受。」 第111页 阿蝉瞬时脸绷得紧紧地,摇头道:「没什么,我先回了。」…… 林远南看着她就这样甩开自己的胳膊,无奈地苦笑,瞧这……他到底是怎么了?里里外外不管说什么都是错。而阿蝉终究还是没能回家,才走到前面就被几个吵闹在一处的人拦了去路。 第五十二章 看热闹的人将吵闹在一处的围起来, 有人看到阿蝉和林远南走过来,赶忙招唿道:「阿蝉,快些来看看你哥嫂罢, 闹腾这样成什么样子?」 阿蝉眉头锁紧眉头, 她就觉得这日子太平不了, 才说给他们个机会,这才多久就闹到大街上来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生怕不丢人。她不想过去管这种烂摊子, 忍不住转头看向林远南…… 独自待得久了会更想要去依赖一个人,不需要自己强撑着去应对,所以阿蝉只是下意识地去做这个动作, 等醒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落到这般无可挽回的境地了,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个输者…… 林远南摸摸她的头髮, 冲着她笑得温柔,轻声道:「将人劝回去就是,没必要再这里给人家当猴子似的看。你等着, 我去。」 他刚要往前走,却不想被人给拉住了胳膊,回头只见那人穿着锦缎华绸,玉冠束髮, 眉目郎朗,一派富贵好气度, 与那日所见的狼狈落魄宛若两个人,他抱拳,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折射出一道光亮,笑道:「小兄弟,可算让我给找着了,当初说要报答你的恩情,我罗某人说话算话,小娘子也在,不妨就近到我新开张的铺子里去坐坐罢。」见阿蝉往后看,问了句:「可是落东西了?先跟我去铺子里罢,正好这两天新上了货,小娘子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后面那些粗人闹事,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 王秀特地挑了阿蝉会路过的时候出来闹事,眼瞅着人往这边走,当即痛骂道:「你个不要脸的骚、妇人成天不作正经事,勾引别人男人,你当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也不瞧瞧自个儿多大的年纪,挑着比你小的,也不闲臊得慌。」 周良也不知道王秀是吃了什么药,分明什么都没有的事儿非得要闹得谁脸上都不好看,寒着脸不住地往回拽她,没什么耐心地哄:「你成天胡思乱想什么?没影的事你在这里闹什么?也不怕给人看笑话。」 王秀半点不饶人,转头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指着朱寡妇骂:「我说那天怎么稀奇得很,两头不搭边的她在巷子外面探头探脑的做什么,原来是要会你这个不要脸的。周良,我真是没想到咱们成亲还没两年,你就这么对我,早知道是这样……当着大傢伙儿的面,你说,你和这贱妇在一起多久了?」 周良见朱寡妇苍白着一张脸,百口莫辩,有些不忍:「不过就是帮她修补了一回凳子,再没旁的了,你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娶回家的娘子,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朱寡妇楚楚可怜地出声辩解,方才她被王秀抓散了头髮,连衣裳也跟着歪七八钮的,里衣也露出来了,抬手拢了拢衣襟,无奈道:「妹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待见我,我和大兄弟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就是那天在街上他不小心撞了我一下,那天他脸上有伤,正巧离我家近,我给他上了点药,他也帮我修了个凳子捉了回猫,一来二往也就是还了彼此个恩情,真没你想的那么……我是寡妇,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吧?」 周良心底的怒气越发重,阿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要是能像朱嫂子一样…… 王秀又气又怒,可听听,还给他上药,这都是什么交情?抬眼往远处看了一眼,阿蝉两口子竟然和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走远了,心头更加不快,咬着牙抬手就要抓朱寡妇的脸:「说的好听,还擦上药了,我自己的男人用得着你多手多脚?也不打点水照照,就你那张老黄瓜脸,也不怕招人笑话。」 朱寡妇原本想着扮柔弱,到时候周良自然会偏着自己这边多些,这种话她是怎么都忍不下去了,登时也冷了脸,要和王秀好好的理论理论。不过两边都有人拽着,倒也没闹得不能收场,周良狠狠地数落了王秀一通,拖着人回家了。朱寡妇看着走远的人,收拾了收拾,嘴角勾起一抹笑,可劲闹罢,她还就怕这个没脑子的王秀不闹,拱手把自己的男人送到她身边来,她可是心安理得地受着…… 一众人这才散开,多数人不过是捏着鼻子笑话周良,竟把风流成性的朱寡妇当好人,可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却说阿蝉跟在林远南身边,微微有些失神,林远南嘆了口气,安抚道:「你哥好歹是一家之主,连这点事都办不了……算了,别放在心上,别人的日子,咱们还能代他过了?」 阿蝉摇摇头:「我是在想祖母又不得消停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极为气派的铺子前,牌匾上一手漂亮的大字——藏玉居…… 阿蝉倒是知道的,听说藏玉居在附近几座城都有铺子,出的首饰精美华丽深得城中富贵人家的妇人小姐喜爱,便宜些的得上百两,若是贵的……那可真是全城中数得上来的几个人才能佩戴的起的。老天竟是让他们遇上这样的人,不说沾光,能得这般礼遇倒是难得的…… 罗老闆将两人迎进去,林远南在看到牌匾的时候,眼眸微微缩了缩,转头看向阿蝉,见她神色如常,这才走进去…… 第112页 铺子里的伙计很少,瞧着都是精明利落的,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很是冷清…… 「快坐罢,小二上茶。我这两天一直琢磨着要怎么谢你们才好,送银子……小兄弟是个读书人,肯定不乐意被这铜臭味给玷污了,琢磨来琢磨去,这才想了个你们能接受的谢礼。我听闻小兄弟这会儿靠在书斋给人抄书作画为生?也赚不了几个银子,我说还是别白费力气的好,我这儿正好缺个帐房先生,你来这里,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见林远南稍有迟疑,笑道:「我们藏玉居可不是一般的铺子,外面的人撞破了头都进不得,这也算是我还了你的恩情了,干活赚钱天经地义,并不曾埋汰你罢?要我说,你也别犹豫,家中有这等美娇娘,你怎么忍心她跟着你过苦日子?功名都是假的,捏在手里的钱才是真的。」 阿蝉撇了撇嘴,古代当官的搜刮民脂民膏半点不手软,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不是说来吓人的,不过那等缺德的官还是不要做的好。远南既然不能博功名,在他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她虽这般想,却是抿紧唇,安静地听他们说话,他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并不需要她多嘴。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林远南连声笑道:「罗老闆说的在理,就是为了家中的美娇娘我也不能拒绝,旁人家娘子穿金戴银,而她跟着我只能吃苦,我打心里觉得对她不住。罗老闆的这份好意,我收下就是。」 罗老闆摸着下巴道:「我最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去辞了书斋那边的工,到时候直接来这边就成。」随即他让小二过来,嘱咐道:「我有些事情得交代,你先带着小娘子挑首饰,不管看中哪套都成。」 林远南安抚地拍拍阿蝉的肩膀笑道:「听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阿蝉有些窘迫地站起身听小二给她说这里镶了什么玉那里缀着什么珠子,她虽然也极喜欢这些光亮的东西却也知道这并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大多时候也不过是看看便罢了,不动半点旁的念头…… 一条黑色的帘子将里间与外间隔绝,罗老闆脸色顿时变得有趣起来,懒懒地说:「你这个娘子可真是实在的很,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头了,她愣是没看出你我相熟的很。」 林远南迳自在那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来,笑道:「你倒是豪爽,要是能耐将那套锁情重送给我娘子。」 罗老闆顿时叫苦不迭:「那哪成?我哪敢越俎代庖?到头来你找我要银子,我去哪儿给你变去?在这么冷清的镇上开铺子,我看早晚有一天得关门大吉了,除非你把这些个宝贝论斤论两的卖。」 林远南抿嘴笑笑:「我可不想一直偷鸡摸狗的,说正事,我想去林西荣他们的老窝里转转,什么时候得空?」 罗老闆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当初他得林三爷相救这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为了报答救兵之恩,私下里帮着三爷运作生意上的事,谁知道藏玉居才初初有起色,三爷就被人给害了性命。想来三爷是想在脱离林家后靠这处买卖保一家人生活无忧,可恶的林二爷却要赶尽杀绝…… 三爷的恩德他半分不敢忘,只得一人守着铺子,勉强撑过一次又一次的同行打压 ,苟延残喘到小少爷长大懂事,他这才敢将这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林远南。那时他也不过十四岁,在听完他的话眼睛里绽放出逼人的光芒,有兴奋悲痛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这一转眼就过去了十年,藏玉居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铺子,它就像是当年三爷的梦,生出一条壮实的根而后在人们不曾发现的时候蔓延至四处…… 小少爷年轻有为,藏玉居多亏有了他才得以保全,他那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将三爷的苦心全砸在自己手里,如今他总算能松了口气。这会儿听他要去那处园子,当即摇头道:「那不成,他们早就想挑你的错处,你紧赶着往上凑……他们防备心重,我怕到时候不会让你活命。」 林远南唇角上扬,笑道:「自然要挑他们不在的时候最为稳妥,你只管匀你的时间就是,我也不会让你为难,这戏既然开场了,咱们总得好好的唱完,而且还不能漏半点破绽。你我的关系可要捂严实了,我暂时不想让他们发觉。差点忘了,林家最得意的是城中那家天香酒楼,祖父靠那个发家,想来到死都没想到他的好夫人和那两个儿子生生将他的老本都快丢干净了,我倒要看看他身后的那处园子能撑多久。」 罗老闆最不待见他俊朗的脸上出现这种阴狠的表情,就算这是条没法回头的路,他也不希望小少爷被仇恨所占据。顿了顿,问道:「瞒了你娘那么久……这会儿倒好,又加了个你的小娘子,你有想过往后要怎么和她们交代吗?」 林远南耸耸肩:「这就是我不想过早漏底的原因,将来发生什么我都能承受,但是她们不行,我不希望她们的生活被打扰。如果能扳倒,到时候再说也不迟,现在这样就很好。」 罗老闆无奈地嘆息:「他们不会怀疑你的,当年三爷都没被发现,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当我是个做首饰的匠人,从一个小破落户熬成今天这样,我来时干干净净,走时也干干净净。」 林远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站起身道:「她该等得不耐烦了,三天后我来上工,铺子里留几个省心的,那种偷奸耍滑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第113页 罗老闆自是知道他脾气的,点了点头应了,两人这才出去。阿蝉早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原来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桌子上的茶碗发呆…… 罗老闆快步上前问道:「小娘子可有中意的?别和我不好意思,要不是遇到你们,我怕是不能这么快回家,送你一套首饰聊表心意。」 阿蝉的神色越发古怪起来,她实在不明白……不管什么时候,老闆都抠门的很,手下的人恨不得砍成两半用,虽然她不知道方才看过的那些到底值多少银子,但听到那些觉得分外熟悉亲切的玉石名想来是不便宜的,最少也在好几百俩银子罢,不过一水一饭的帮助,何至于让他舍了这么大的本来感激?不让人高兴,反倒觉得有些居心不良……但愿是她想多了罢,也或许可能是这点钱对他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 阿蝉抿嘴摇头:「多谢罗老闆好意,您能让我家相公来铺子里干活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能随便要您的东西。无端端接受别人的馈赠,阿蝉实在不好接受,若是我想要,我想我家相公会给我买的。」 林远南的眼睛里瞬时霞光大盛,唇角得意洋洋地翘起,在看向罗老闆时有几分炫耀:「罗老闆交代的事情我记住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街上出来置办东西的人也多起来,熙熙攘攘,热闹的很。阿蝉在他影子上用力踩了几脚,开口道:「这个罗老闆真是怪的很,又不是什么大恩情,他何至于这么待我们?这么好的事情总觉得当中有古怪,你可得当心些,要是他们有什么别的念头,你可得想着法子全身而退。」 林远南心里一阵好笑,谁说她是个实在的?她的心思比谁都活络,虽然猜歪了些,却还是让他吃一惊,忍不住笑:「人家罗老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撞破头想去的人多了去,横竖咱们不亏。往后,我会送你一套最为体面的首饰,再不必委屈你戴我做的这些粗物了。」…… 阿蝉的头上从未见过别的东西,天天都戴着他做的那根桃木簪子,分明是清丽脱俗的好容颜,就这么给埋汰了…… 阿蝉下意识地抬手摸头上的髮簪,摇摇头道:「我觉得挺好,这些东西经过匠人手的时候都带着情意,正因为是你亲手做的我才喜欢,若是你能将这门手艺练好,往后我倒是可以不愁这些个了。」 林远南听得很受用,两人都像是将先前的那点不快忘记了。他的话像是一阵温热的水流窜进她的心头,云里雾里,自是将先前那档子事忘在脑后,待林远南再度问出她这两天再气什么的时候,她先是一僵,而后鼓起双颊,闷闷说道:「问我做什么,去书房翻你的书去。」…… 林远南一阵无奈,给人定罪都不说缘由的,真是……若是给她当了官老爷,还不知道得有多少冤案。他抿嘴笑了笑,既然阿蝉不说,那他也只能自己回去找了…… 两人回到家夕阳最后一点光都消失了,林大娘在外面刚剥好葱蒜,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笑着说:「亏得我动手晚,不然做饭要什么没什么,可不是得难为死我?」…… 阿蝉说了句:「娘,我帮你。」就进去了,做饭吃饭都在正屋,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两人才会回西屋…… 林远南看着她进去,笑道:「娘,我先回屋里看会儿书。」…… 林大娘看着这两别扭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才几天……难道两人拌嘴了? 林远南回到屋里,看着书架上摆放整齐的书,突然有些头疼,这么多一时半会儿怎么能翻得完?脑海中精光一闪,听阿蝉的意思,莫不是她识得字?听说她打小家中清贫,怎么会有机会识得字?手下却是不停的一本接一本的翻,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话不能说的透彻,这丫头倒好,也学了这一招,将他吊在那里七上八下的,猜?猜什么?没有半点章法…… 入眼全是自己看过后做的批註,并没有半点不妥,一本一本的往过翻,再看到一本书页上属于女子的娟秀小字时眉头紧攒,再回头看一眼书名,顿时瞭然…… 这本书当初是方瑶缠着他从他这里拿走的,再还回来他见没有破损,便放在那里没有过问,谁知道她会在上面动这种小心……抽出椅子坐定,揉着眉心,好一会儿连上才露出一抹笑。阿蝉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吃完饭的时候,阿蝉觉得林远南有些不对劲,总是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让她颇有些食不下咽,她到底是吃相太好看?还是不好看?值得他一遍一遍的看?终究还是忍不住抬手掩了下唇,并没有沾到东西,当真是让人看不明白。实在受不得,开口问道:「可是我哪里不妥?」 林远南摇摇头,笑着夹了筷子说道:「等过两天我拿了工钱,买些排骨回来熬汤喝,我瞧着你太过受了些,得好好补补。」 林大娘也跟着说:「我也觉得你太瘦了,这会儿抓紧时间养养身子,不然生孩子的可遭罪。都说屁股大的好生养,我瞧着应该是……」见阿蝉一口菜吃得急被呛的咳嗽起来,笑着摆摆手:「成成,我不说,我就等着听好消息罢。来,多吃点。」 阿蝉其实吃不了多少,那几年她的胃给折腾坏了,不能按时吃饭会疼,吃得多了还是会难受,怎么伺候都不成…… 这一顿饭,阿蝉羞得连话都没说几句,两人刚回到西屋,阿蝉微恼地瞪着林远南问:「你是不是诚心的?」 第114页 林远南好笑不已地将她拥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松手,嘴唇靠近她的耳畔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看到她的耳廓立马染上一层红霞,软软的很是勾人,他忍住将其一口吞入口中,而后笑道:「娘盼着抱孙子,我能有什么办法?明儿我说别的话,她照样还能想到这上头,不要冤枉我。小心眼,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倒是不管它在哪个犄角旮旯都能翻出来。你还不信我吗?我真不知道……为她气不值得,听话。」 阿蝉自然也知道这阵醋吃的没什么道理,可是一想到那个女子在做这件事时怀着的窃喜与甜蜜,她竟有些……嫉妒!被他这么大大咧咧地盯着,阿蝉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辈子也就註定是个奔波于生活围着这个男人得圆满的俗人,因为深爱,所以一切都心肝情愿…… 「你可曾读过书?」林远南疑惑道…… 阿蝉摇头:「我在方家曾看过方小姐帕子上有写这两个字,你的名字我也认得,两个堆一块,就算是不说,猜也猜得出来。」 第五十三章 他的身材高大, 阿蝉还得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腮帮子鼓起来颇为可爱动人,唇瓣粉亮莹润, 如宝石般闪耀的眸子在油灯下显得有几分逼人…… 林远南忍不住低头在她的唇上嘬了一口, 抚着她乌黑的髮丝笑:「那你说要我怎样你才能消气?我力气活做的不错, 要不你试试?要是不好你在寻思别的法子惩罚我,这可成?」 阿蝉先是一片云里雾里, 待感受到『小阿南』抵着她瞬时明白过来,脸上一阵灼热, 娇骂道:「你真是不要脸……」 林远南并没有听进去,而是拥着她死皮赖脸的往床边挪,嘴上也没个正经:「你我之间亲近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关要不要脸什么事?我卖力气你受着就是,要是能早些怀个孩子更好,年轻些的时候身体也好恢復。」 阿蝉还想说什么被他用嘴给堵住了, 溢出些许抵抗的轻吟,夜色漫漫,最终还是由着他胡来。意乱情迷中,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随着他的给予而颠簸摇曳,像是风中摆动不停的柳枝,快要扭断了腰, 却是盼不到头…… 他的鼻樑高挺,侧颜更显深邃俊美, 他身上最迷人的地方是那双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还有那张薄情却又漫不经心弯出一抹弧度的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微微仰头贴近他的喉间亲吻,他的身体僵了僵,绷紧了咬牙切齿地看她:「你这个……」…… □□畅,横在彼此间的那点不快就此消失,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合,却也是这个理…… 而周家却是从一大早闹到了晚上都不得消停,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全都竖起了全身的刺,不将对方扎的鲜血淋漓不罢休。只等多年后,一切都平復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都太过煳涂,盲目的相信别人,最后被别有用心的人栓套住。周良再不知道温柔疼惜是什么,而王秀也只得跟在别人身边强颜欢笑,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终究不过一句悔之晚矣…… 周祖母被那两人闹得脑仁都疼,拄着拐杖进去拦两人,数落周良道:「媳妇是你自己选的,她的好坏你不清楚?嫉妒多疑本就是女子的天性,你同她陪个不是,往后与那朱寡妇不再来往就成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朱寡妇生得尖酸刻薄,眉眼间全是邪气,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你偏偏和她那样的有牵连,长点脑子成吗?」 王秀委屈不已,满脸泪痕地抱着周祖母的胳膊道:「他是铁了心的要认那朱寡妇是好人,全镇上的人谁不知道她被多少男人枕过,偏就您的好孙子看不见,要是再这么下去,我瞅着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周祖母抬起拐杖敲打周良,怒气沖沖:「你别辜负了你妹子为你省吃俭用攒钱给你娶媳妇的苦心吶,你是不是嫌我活的岁数太长,非得要把我给气死你才甘心?」…… 周良这会儿正气头上,被祖母敲打更觉得难堪,气话不过脑子脱口就出:「你娘早就盼着咱俩散了,何必拿这子虚乌有的事做藉口?你既然不想跟我过这日子,咱散了就是,埋汰人家一个寡妇做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就是娶个寡妇也知道尽心尽力的伺候我,哪像你……就是个寒酸的穷妇人还想摆大奶奶的派头,这阵子好日子也过够了,找疼你的男人继续伺候你罢,我就是这没出息的,不耽误了您发财的路子……」 周祖母听他这话越说越混帐,赶忙急声制止,可惜为时已晚,他说的是气话可听在别人心里却觉得更像是他的真心话,王秀年纪小没经受过什么大风浪,冷不丁听到这些话,整个人都像是跌入了冰窖里,她真没想和他散了这个家,不过是气不过想让他收敛收敛,谁知道…… 王秀突然觉得自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冷笑道:「我娘常说我是个瞎了眼的,镇上那么多好人家的儿子我一个没挑,偏挑了你这么个祖坟上没冒过青烟穷了几辈子的人家,我还劝我娘说等再过几年就翻身了,这日子总能过好,谁知道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子,真是疼的很。周良,你还没啥本事就会在外面搞七捻三了,要是真出息了,还有我王秀什么事,你说是罢?倒不如趁早,咱们趁早散了,谁也别拖着谁。」 周良见她大晚上的就那么跑回娘家了,刚想抬步追,可又忍不住想万一这丫头越发得寸进尺了自己往后更没什么好日子过,倒不如趁着这会儿凉一凉她,也让她知道不是什么时候她发脾气自己都会受着…… 第115页 周祖母嘴里念叨着:「我上辈子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非得摊上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还不追?再不追当心没了媳妇,你要有本事自己重娶去,我可没钱给你。」…… 外面的天黑的一塌煳涂,王秀没真撒开腿跑,就等着周良追出来。如果他当下跑过来,这就说明他心里装着自己,这日子还能往下过,若是没有……那就说明他真的生出了别的心思,再强拖着也无趣,兴许这就是他们两人的命,被人百般阻挠后还要坚持在一起,可惜却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最后还是回到了事情的原点…… 王秀刚出巷子口被人给拦了去路,正是那朱寡妇,只听她一副早已料到的口气:「也不枉我在冷风中站了一个时辰,你还真没让我失望,怎么?没谈拢?你还是太年轻了,周良和你在一起太委屈了,像你这种脾气只有富贵人家的老爷才乐意看,他们有的是时间陪你哄你。周良肩上压着一家人的生计,平日里已经很累,还得要供着你,你良心不会不安?给人做媳妇,最要紧的事是得会疼男人,他挨了打你连伤药都不给张罗着擦,除了撒泼叫嚷还会什么?我要是个男人也不乐意和你过日子。我今儿也就和你明说了吧,你怎么看我那是你的事,但是这个男人我看上了,你想以后能过两天太平日子……就赶紧和他散了,不然到时候只会闹得更加不好看。」…… 王秀在夜风中身子颤了颤,原来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她还奢求什么?当即冷笑一声:「能被你这种不要脸的狐狸精勾走的男人,我还要他做什么?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他和我散了伙这日子能好过成什么。」 朱寡妇看着王秀消失在夜幕里,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三言两语就受不住了,也好,省了力气。」 周王两家的夜都漫长的很,像是有过了一年那么长才到了头…… 周良忍到第二天早上,起了个大早,什么都顾不上就要往王家跑,王秀也该清醒了,什么都比不过两口子心贴心正儿八经地过日子,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朱寡妇闹成这样有什么意思?还不够让人看笑话…… 周祖母拉住他,嘱咐道:「就算她无理取闹,你把人家姑娘气回娘家就是你的不对,路上给买些好看的东西,跟人家说两句好话,将这事了了才是正经。一时嘴痛快,现在知道难受了?」 周良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就匆忙离开了,他想明白了,自己是个嘴笨的,王家那边的火气正旺,要是两边话赶话的说急了指不定能扯出更加难以挽救的话来,这种事还是女子张嘴比较好,他去酒铺子打了二两花雕孝敬岳母,转头就去了林家。紧要关头,也只有这个妹子能倚仗,他多少知道祖母半句不提阿蝉是不想让他来打扰阿蝉的生活。可他没法子,要是不来,指不定他就真没媳妇了…… 彼时阿蝉才起床不久,林远南这会儿春风得意的很,一脸餍足,两只眼睛紧闭着还在睡,一片不甚刺眼的光打进来,显得他更加温柔清俊。其实他的唇线很好看,嘴角微翘,不笑的时候将这等优势掩藏,清冷孤傲,虽然长相上佳,没有过多的表情,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她看着那片晕人眼的光芒,无奈地嘆口气,这就是深坑,一旦掉进去就别想爬出来了…… 婆母这会儿已经在外面张罗,家里养了几只小鸡,一只手就能拢住,黄绒绒的毛很软摸起来很舒服,晚上的时候和婆母在正屋里睡觉。阿蝉开门出来,见一地小鸡仔脸上的笑意加深,抿嘴道:「一团一团的真可爱。」 林大娘往地上撒了一把小米,看着小鸡仔们啄食,也跟着笑:「等长大了就能下蛋,正好给你补身子。」 阿蝉不争气红了脸,才要去收拾院子,只听外面有人急急忙慌的拍门,听声音是周良,忍不住皱起眉头,想来昨儿该是生了些事,打心底里一阵厌恶…… 林大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屋里做早饭去了,阿蝉走到门前开了院门,沉声问道:「一大早的做什么?」 周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的很,连声音都跟着压下来,说道:「你嫂子昨天无理取闹,我和她说了两句重话,她一气之下就跑回娘家了,我怕一句话说不对又得闹起来,你跟我去一趟王家,将你嫂子叫回来罢?」 阿蝉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可一看那嘴毒心黑的朱寡妇就知道是谁的错,不快道:「我瞧着也不像王秀无理取闹,分明是你的不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她是想勾引你?没脑子还愣是往上头撞,活该让全镇上的人笑话你。周良,我真不乐意管你的一摊子破事,上上下下你好好瞅瞅自己,做过的事哪样是不出岔子的?仅此一次,人家要是不乐意和你回,我也没法子。」 罢了,就当还他们那天上门来道喜的人情罢,她倒是想彻底断了往来,眼看着摆在跟前的人和事,它们能放过你才成啊。往西屋看了眼,她匆匆回去和婆母说了一声离开了…… 林远南开门出来,脸上带着温柔地笑,想和她说话却见她一阵风似的跑走了,昨天的浓情蜜意霎时冷却,心底有些不大舒坦,撇撇嘴去了正屋…… 「阿蝉急急忙忙的这是做什么去?」 林大娘嘆了口气说:「还不是她大哥……听说是两口子吵了,她嫂子回娘家了,真是不累坏这孩子心理不舒坦。也不过才十七的年纪,我瞧她快抵得上我那几年忙活了,真不容易。你可得待人家好些,一个姑娘家谁能掏心掏肺的对你?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舒心。你也别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你当谁都是你娘我,你抬个腿我就知道你往哪里去,多说才能少吵闹。」…… 第116页 林远南笑着连连点头,无奈道:「要是给旁人看了,只当我是入赘来的女婿,你们两合起火来敲打我。」这两天他还得去书斋,手里还有些活没做完,三天的功夫想来是足够。走仕途这条路行不通,接下来选择的这条硬碰硬的路,虽然更为艰难,但每打一下就能收到实打实的反应,是痛不欲生还是不痛不痒也只有在真正较量过后才能知道…… 周良一脸侷促地跟在阿蝉身后,不时抬头小心地看她的脸色,但愿阿蝉真能忘记他过去做的那些煳涂事,他们还能做回好兄妹,踌躇一阵他还是开口:「妹子,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阿九揍了我一顿,我一下子全都想明白了,我不是人,往后我都听你的话,成不成?」…… 阿蝉连连摆手道:「可别,你一把年纪的人了,好赖你自己分不清?长着耳朵做什么,不能听不能看?巴掌大的镇子什么打听不到?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 周良顿了顿:「我和朱嫂子真没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真真假假的话,不亲眼见怎么能信呢?你也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真正是什么样的你也未必见过,那么温和的人给你这般的无赖,心里怕是不好受的紧。我说过很多次,可阿秀不信,我也没法子,两个人只要一开这个话头她就和我没玩没了的吵。」 阿蝉算是听出味儿来了,都说朽木不可雕,周良这分明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还说什么呢?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今儿成与不成也只此一回,往后再无可能…… 两人刚进王家,王家的二媳妇岑莲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有几分古怪-王婆子正靠在门边嗑瓜子,看见来人,冷笑一声转身回屋…… 周良那声岳母才叫出声,谁知人家连个正眼都没给。阿蝉一早就料到了,王婆子这会儿肯定拿乔的厉害,怕是不狠杀周良一通心里这口恶气难咽下去。人家不欢迎,只得自己厚着脸进去,哪知才走到门口,门帘被人掀开,一盆脏水兜头就浇下来,亏得阿蝉躲得快,却也湿了一边裙摆…… 王家二郎将木盆甩在一边,指着周良骂:「你还有脸来我家?不是说我妹子比不上朱寡妇温柔贤惠?那你和那个寡妇一块过日子去罢,我家阿秀配不上你这样的精贵人,也不打算和你过了,你痛快些把和离书拿过来,谁也别耽搁谁的前程。」 王婆子也跟着说道:「周良,你真不是抬举,我当初本就看不上你,实在是我家闺女愿意,我不得已才答应了,谁知道你不知道对我闺女好,反倒拿这种事来给我姑娘添堵,你存的是什么心?早看出你不是个什么好货色,果不然……往后我家阿秀和你再无瓜葛,把和离书拿过来,跟了你这么久一半家产总该分给阿秀,把这些事办完各走各的道。」…… 阿蝉心里十分不喜王婆子,什么时候都想着盘剥占别人的便宜,这会儿也无奈,当即笑道:「是我哥煳涂,您生气也是应该的。他和朱寡妇确实没什么,当时他们都在气头上这才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话,其实我哥心里可稀罕着嫂子吶,一大早就跑到我家让我跟着来和您说说好话,还带了点您爱喝的酒。结一门亲多不容易,哪能说散了就散了呢?都说能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您说您怎么才能消气,再不成让我哥给您跪下磕几个响头。」 王婆子一脸嫌恶,不耐烦:「没什么好说的,他都开口撵人了,这日子我姑娘不能和他继续过了,让他重相看人去罢,该给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落,我们王家可不是死的没人了,两个大后生在这里给他妹子撑腰。」 周良脸上一阵燥热,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的难受,他跪在地上,咬牙从牙缝中间蹦出几个字:「娘,女婿知道错了,您让阿秀出来和我说句话罢,我保证往后再也不犯浑了,我们两个人的日子,没必要因为一个外人闹成这样。阿秀,阿秀……我是阿良,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家罢。」 王婆子上前用力推了一把周良,怒骂道:「在这儿叫魂吶?要嚎去你家祖坟上嚎去,别在这儿招晦气。阿秀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你回罢,我家不欢迎你。」…… 阿蝉一早就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可不巧还真是这样,见帘子后面闪过一道裙摆,顿时明白,只怕王秀也不是真的想和离,不过是被王家人赶成这样了,说道:「嫂子,你有什么委屈当着大傢伙的面一併给说出来,咱们想法子解决就是,大哥也知道错了,把事情说开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真要闹到那一步多伤感情不是?别人家是经媒人撮合的,可你和大哥不一样,你们彼此喜欢,千年修来的缘分难道要在这个时候给毁了?」 王婆子不依,又来要拦阿蝉的话头,像是生怕王秀反悔一样,谁知道一直站在门帘后面的人走出来。瞧着一夜未睡好,脸色憔悴,眼眶通红,昨夜该是哭了不久。周良看得一颗心都跟着揪起来了,昨儿他真应该什么都不要想直接追出来才是,事情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他真是有力气也使不到正经地方,活该遭这份罪…… 王秀笑了笑:「阿蝉,为你哥说这些话真是难为你了。昨儿我全想明白了,气冲上头说的话也不见得全是假话,我自小被家里娇惯着长大,什么苦都没吃过,以为嫁了人也照旧可以随心所欲,这一回倒是明白了,我没道理这么做,只会让别人笑话长不大,还有我娘不会教女儿。周良你每天上工很累,我还想着和你吵,确实是我的不是。你昨儿说的对,我应该嫁个能迁就我脾气的人,所以咱们……还是散了罢,你也找个会疼惜你的人,好好过日子罢。」…… 第117页 如果昨天没有遇到朱寡妇,听到那些话,她会二话不说就跟着周良回去,可是这会儿是不能了,她不想被一个身经百战的寡妇成天往自己心里堆石头,她确实道行浅,比不过朱寡妇一勾一个准的本事,他们两人的缘分没有想的那般深厚,老天给予他们的也就这点时间…… 周良顿时变得脸色苍白起来,颤抖着唇道:「我不答应,阿秀,你是不是被他们给说动了?咱们两人不能就这么断了,我从没想过要和你散了这个家,咱们说好今年要生个大胖小子,你怎么能……」 阿蝉闭了闭眼,她看得出来王秀这回是下了狠心的,那强逼着自己不回头连手掌都攥紧的样子,看得阿蝉只觉得心酸不已。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在情字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击,正因为明白这种感觉,才不忍看下去…… 「我娘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哪还能要你的东西?咱们好聚好散就是了。」 阿蝉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愿周良得一次教训能明白过来,若是能沉下心来真心悔过再求王秀的原谅,这段缘分还能继续下去,只可惜这个人最后还是让人失望了。他没有选于他最有利的那条路,却是自甘堕落下去,给所有人都带来了麻烦。 第五十四章 林远南和掌柜的说了自己的去意后, 那掌柜一阵嘆息道:「我这铺子自打你来之后生意才好看些,这还没几天你就要走了,可不是为难我?罢了, 你有好前程, 我也不能死皮赖脸的硬拦着你, 往后若是有出手的字画可得先紧着我。」 林远南笑着应了,稍稍寒暄一阵, 回到那个对他来说还不算熟悉的桌子旁坐下来,临摹前朝书法大师魏金陵的《远行书》, 两个朝代之间相距上百年,一幅真迹早已经价值连城。但凡有点名气的人临摹一幅也能卖到上百两,谁让那些富贵老爷喜欢, 一时风靡盛行,什么文人傲气,全都为了填饱肚子作假罢了…… 未过多久, 忙着擦拭墙上字画的小二走过来说道:「林先生,方才外面有人送了样东西给你。」 林远南拆开一开,熟悉的口气和熟悉的见面地点,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看过揉成一团浸在一旁涮洗笔的水缸中,看着字迹被晕染的一塌煳涂这才低头重新忙碌起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得万分小心, 为了在家中等候的人还有他自己…… 夕阳西下,他收拾好东西, 特地多转了两圈才到和乔高约好的地方…… 乔高坐在树上翘起一条腿用一把小匕首削竹籤,听到脚步声懒懒地抬眼,笑道:「他们从山那边的村子里又抓了两个,胆大不从的撞死了,胆小的已经洗剥干净今晚伺候人,林远南,你看死在他们手里的命有那么多,想要报仇的却只有你和我,是不是有些好笑?我这两天再附近找了一遍,那个女人命大,看来是被人救走了,在她落下山的地方我看到了男人的脚印,也不好说是不是又掉进另一个狼窝了。啧,人命贱如狗,你急着见我做什么?这几天他们盯的紧,你最好把尾巴夹紧了,连累了我,人可都白死了。」 林远南环抱双臂靠在树上,头微微歪着,慵懒中透着一丝严肃,压低嗓音道:「你挑个他们不在的时候,我想进去凑凑热闹,那等好地方这辈子不瞧一眼太过可惜,万一没过多久就看不上了……」 乔高轻轻一跃从树上跳下来,背靠在另一侧,笑骂:「好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听说三天后新知府会来视察,他们都得陪候着等通传,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应该会用园子里的姑娘招待,至于上不上钩,就得看这位大人是不是什么好鸟,要是一样是黑的,想要端掉他们……会更难。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但你动作得麻利些,我可不想让那些姑娘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 林远南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端的树冠,微微嘆口气道:「也只有尽力一试,将这些人全都逼到死胡同想必应该会很好看。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你难做。」…… 乔高站直身子,声音变得缥缈悠远,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远方,浓重的哀伤流露:「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还是要想尽办法将她找到,兴许将来有一天能够用到。」他有时候会在想,为什么不能咬牙忍下去?将这一切都忘记想来也就没有这么难过了,一直到现在是罗娘不放过他还是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罗娘那张漂亮的脸再度出现在脑海里,或是看着他温柔的笑或是痛苦地求救。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狠狠咬着牙,额上的青筋暴起,大步地离开,眼眶里的泪忍不住像夏天的雨没有预兆地落下来,只是因为到了伤心处…… 林远南又在树林里待了一阵,直到夕阳直留一抹淡淡的光这才起身回家,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明白一家人平安无忧的相守是多么难能可贵…… 回到家见阿蝉正忙着做饭,他放下白布袋往水盆里舀水,边洗手边问:「今儿走得那么匆忙,现在好了?」 阿蝉还是从婆母那里知道林远南爱吃肉,今儿正巧路过张屠夫摊子前买了刀肉做红烧肉,这会儿正是收汁的功夫,听他在旁边问,摇头嘆息道:「谈不拢,王秀铁了心不打算在一块过了,终归还是年纪小了,若是再大个一两岁也就说不出这种话了,只怕将来后悔可真是覆水难收了。」 「你哥答应了?」 第118页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还是没用,能怎么办?也只能答应了。他们两人决定好的事情,旁人再说什么也没用,都是犟脾气,拉不回来。我只是心疼祖母,听到他们不过了的话后整个人都蔫了,哭着说对不住我,真是……」 她垂着头,林远南看不清她的表情,瘦弱的肩膀透出无力,看得他的心也跟着缩了一下,抱着她的腰安抚道:「这或许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命,你也别难过了,强求不得。」…… 阿蝉伸出手拍了拍他在自己腹部交叠的双手,笑道:「没事,我自己尚且顾不过来,他们不惜福成天闹腾,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好了,马上就能吃饭了,别没个正行,让娘看到了笑话。」 林远南被她啪地一声拍得疼了,嘶了一声嘟囔道:「好心劝你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阿蝉将肉盛入碗里,看着不小的一块肉,熟了之后也没多少,略显僵硬的脸上带着一抹淡笑:「快去唤娘出来吃饭罢。」 林大娘尝了一口阿蝉做的菜忍不住夸赞:「阿蝉小小年纪就练到这等手艺,真是不错,比我做的还要味道好。你光吃那点咸菜做什么?都说了要给你好好补身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阿蝉本来想多留些给林远南吃,他在外面奔波更为辛苦,整个家现在都靠他撑着,但凡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只是这种话她也不好说出口,眼见他半点不犹豫的将她的碗里堆起了小山头,她的鼻头微微酸涩,这才像是一个完整的家,谁都是掏心掏肺的对你好,没有算计索求,在一起的日子只觉得连时间都过得飞快,半点都不会觉得累…… 林远南吃完饭搁了筷子,看着阿蝉问道:「家里有什么短缺吗?明儿我正好全带回来,省得你特地跑一趟,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吗?城南开了一家新的糕点铺子,很多人都说好,我每样都买些。」 阿蝉摇摇头道:「给娘带些罢,娘半夜总是会饿醒,到时候正好吃点填填肚子好睡觉,天天被这么折腾也不是办法。窝头一放就硬的啃不动,多遭罪啊。你买回来给娘放在炕头,方便拿。」 林大娘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儿媳妇真是心细至此,她这阵子确实半夜被饿醒,一个老婆子了还贪嘴那不是让人笑话?本想忍忍,说不定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这会儿真是……当即笑道:「你这孩子……可让娘说什么好?这般贴心,娘心里真高兴,远南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咱们一家人,往后是要共患难同享福的,你别什么好东西都只顾着我们,这天下的人谁不想着委屈别人?你怎么颠倒了个个儿?做什么都别有顾虑,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们给你撑着,大方些就是,一家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客气。」 她怎么没看出阿蝉的心思?所以才轻轻撞了下远南,而远南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更觉酸涩,人只有在贫苦的时候才能看出谁是真的对你好,谁是能正经过日子的,为了这个家他也得尽早将那些人给搬倒,只有这样他的女人才能光明正大享受他给予她的一切荣华富贵…… 阿蝉的心思被『戳穿』后只觉得一阵脸热,低着头轻轻的应了声,只顾着拨拉饭,像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饭菜后面,更显娇憨可爱…… 这一夜福娘睡不着,屋子里太过闷,她到院子里散散,才走几步竟看到不远处的凉亭里亮着灯,烛火被黄色的灯罩遮着,所以光没有随着风四处游荡,而坐在那里的人正是恩公。想来还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令嫁他人而烦忧,石桌上歪倒着两个空酒罈,借酒浇愁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踌躇片刻还是走过去,拦下已经喝得面色通红的人,柔声道:「夜风凉,恩公在这里喝酒若是着了凉只怕要遭罪。」 阿九喝得晕乎,双眼里出现重叠的人影,笑道:「一个人喝酒无趣,来,陪我一块喝。我离开镇上前一年,一个算命的术士说我只有从军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荣华富贵,我听了高兴的很,想着等我拼到了好家世,阿蝉就不用那么累,更不会不愿意我求亲了。有时候我就在想,我算了那么多次命都没应验,可我最终为什么还是听了他的话?都说倒霉人离不了卦摊子,我当时如果要是去问问她会不会等我,想来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你看我拿命挣回来的好日子却没人和我享受。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什么不把她抢回来?我怎么不想?可我连口都开不了,她心里只能装得下那个叫林远南的,我和她打小相识,但凡是她决定的事情,任你怎么劝都拉不回来。不用开口,没用的,没可能,可我就是放不下。」 说着他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像是自怜自嘲:「没成亲都不能成,更何况人家现在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我还杵在那里干什么?等着招骂吗?现在全镇上的人肯定都在笑话我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家都成亲了,我还惦记不忘,忘不了。要是喝顿酒,睡一觉,醒了就忘了,那该多好。」 福娘看着他迷濛的双眼,抬眸看着点缀在空中的数不尽的星辰,喃喃道:「真好,若是能有一人也这么待我,我哪怕就是丢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守在他身边。可惜,我现在连走在街上都不敢,被人捏着命只能任人摆布的日子,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害怕。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大抵再没有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去死的勇气了吧?能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太好,在得救的那瞬间我真的很想大哭。被人从山上扔下来,痛的连气都喘不上来,可还是想爬着逃开那里,因为我怕死,我不想死……能重新活在这个世上,哪怕只能躲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也觉得心满意足。」…… 第119页 「你醉了罢?那么今晚我说的这些话,你应该都能忘记吧?我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开口说出那个吃人的地方,但是今天我不想再继续憋在心里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看到阿九抓着酒罈子的手指缩了缩,口气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那里关了几十个被抢去的黄花闺女,全被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像地牢一样,只有一个能让阳光照进来的小窗,外面还有人守着,脚上戴着镣铐,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团,防止咬舌自尽。有一个年纪很大长相兇悍的婆子挨着管我们吃饭,还要说些专门吓人的话,其实就像打仗一样,谁撑不下去谁就输了。时间真是磨人的好东西,不管当初多么的坚定,到最后还是被现实击败。渴望看到外面的心,在那个黑屋子里有多让人绝望你知道吗?一天总有那么几个人撑不住,哭着答应去服侍那些噁心的男人,没办法,谁都太怕死了,只要能活着就还有希望。可惜,最终都是骗了自己,一旦堕落进去就再也难回头了。为了能一直在外面住着再不回到这里来,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任那些人往死的折腾,真的连狗都不如,连妓院的脚后跟都跟不上。你看,人就是那么轻易妥协的…… 我曾经盼着这个吃人的地方能被世人所知晓,然后将这里给拆了,放我们出去,我足足等了半个月才看清,这不过是我的痴梦而已。我怕了,所以我答应了,可是再走出去的时候我又后悔了,我是活生生的人,就算他们再有钱也没有资格来决定我的人生,他们凭什么?那个时候,我只想他们死,所以我揪着那个人想大不了鱼死网破,可惜……最后是我被鞭子抽的差点丢了性命…… 你知道吗?在那里的姑娘都听过一个叫罗娘的女子,据说她生得甚是美艷,如果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想来应该同她的心上人成亲了。自杀,杀人,所有的办法都用过了,可还是得活着在这世上遭罪,谁让她长了一张让男人不忍心看她去死的脸。伺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多噁心……她被那些人吊着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有一天,她还是死了,据说她是笑着死的,多好的人却受到那样的对待,也只有死才是解脱…… 我恨那些人,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都是人,他们怎么能昧着良心去做那样的事情?我们的委屈有谁能听的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什么要来这个世上受这种罪?我真希望他们的子女有一天也沦落到那种地步,任人欺凌,让他们也尝尝那种锥心之痛…… 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头呢?」 夜风吹在她布满泪水的脸上,只觉得一阵冰凉戳心,她抬起袖子抹干净,让自己平復下来,上前扶着头歪着枕在胳膊上的阿九,颇为费力地将人扶起来,声音沙哑:「恩公,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别作践自己的身子,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阿九疲惫地将身子压在她瘦弱的身上,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里面五味陈杂。他从不知道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竟会有这样的事情,让人痛心不已,如果那次阿蝉也被人抓到的这样的地方……他们却找不到,那么阿蝉会遭受怎样的折磨?越想越觉得心被揪紧,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痛再度浮上来,他放任自己揽着她的身子,低唿着:「阿蝉……」 福娘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可听到阿九在不清醒时依旧念着那个人的面子时一串眼泪掉落,很快隐入地面,再也看不见…… 她伺候着阿九躺下,给他盖上被子转身离开了,门咔哒一声被关上,阿九的眼睛睁开,她竟是这么难吗?受了这样的伤害,每天放在心上折磨自己千百遍,那样脆弱的身躯到底是如何承受的?他那时候很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些事情对她来说最为难堪难以启齿,这会儿也不过是仗着他喝醉了而已。他翻了个身面朝里侧,胡思乱想了一阵,实在抵不过头疼欲裂,在几番折磨中睡着……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不小心将被子一脚踹到了地下,也不知道带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声响,只听门被人推开,他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依旧是福娘,自从救她回来后,他的身边就只有她在伺候了。她除了脸色略微苍白,其他并没什么不妥,笑盈盈地忙前忙后…… 阿九本想说『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府』,可想到她的处境还是放弃了,她难得太平,要是不小心招来祸患反倒得不偿失,亏得他当初喜清净没让太多人伺候,所以府里的人并无意探知福娘的过往,让整座府里显得清净…… 「你让人备些东西,我今儿要去周祖母家一趟,已经有好些天没去了。」 福娘明白他不光是顾着当年的情分,更是因为阿蝉的缘故罢了,那个阿蝉真是好命的人,听说那领袖生得相貌堂堂,能读书识字,今年若是中了举人何愁不风光,而恩公也是不缺银钱,日子好过的很,那阿蝉不管选哪个都是等着过好日子,怎么能让人不羡慕嫉妒?…… 福娘将人送到大门才折回去,她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外人的视线里,哪怕有半点不确定她都不会轻易的踏出那一步。她也只是想保着自己这条命,盼着能看到那些人的老窝被端的那天…… 阿九凡是有关周家的事都是亲力亲为,更不会让下人帮忙,他不想给周祖母造成自己出息了就摆架子的错觉,所以走在街头的他让众人捏着鼻子笑话,一手提着乱扑腾的鸡,一手是肉还有些新奇的菜蔬,更有一条鱼,炖汤喝更好。他忍不住暗骂自己一生,周祖母腿脚不便,他应该装现成的来才是,都怪他欠考虑,想来想去只能厚脸皮劳烦周良的娘子给做了…… 第120页 急匆匆地走竟没看到前面拐角处有人走过,冷不丁地就这么撞上去,只听女子一声低唿,叫了声:「我的豆腐,这回去……又得挨数落了。」 阿九心里愧疚,那好好的一块豆腐被自己心不在焉的一撞掉到地上碎成渣了,赶紧赔礼道:「对不住,是我的错,正巧离得豆腐坊近,我就陪你一块罢。」…… 两人走过去,那妇人笑着说:「岑莲这是怎么了?」…… 阿九有些急,打断道:「重新给她捡一块豆腐,再给我装一块,给你钱,我还有事,婶子快些罢。」 那妇人忍不住笑骂:「你赶着投胎去?诶,岑莲,你家小姑子和那周良真的散了?就是不听劝,当初多少人说他们两个过不在一块,你看可不是给人说中的?要说阿蝉也是个心善的,人家都那么对她了,她还帮忙,要是我哪能管这个闲事?闲事管得多也讨不得好,你看当初他们是怎么合起火来欺负阿蝉的?」 岑莲笑了笑不便多说话,要给王婆子听到指不定要怎么修理自己,道了声:「婶子,都是过去的事了,家里急等着豆腐,我先回去了。」她还没走几步远,只听身后穿来一道沉稳的男声:「那位小娘子,你且等等,我有话想问你,周良和王秀是怎么回事?两天先前不还好好的?」 岑莲并不认得他,转头看了他一眼便提着篮子快步回家了。 第五十五章 一个妇人过来买豆腐, 见岑莲跑过去,脸上有几分幸灾乐祸:「听说她家小姑子和周良散伙了?听说又是那个骚狐狸朱寡妇惹的事要我说这王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王婆子的两个儿子没个好的。岑莲可真是命苦, 被她爹娘指了这门毁人的亲事, 嫁进王家那天晚上, 王二郎压根没在家里呆,到这会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吶, 你说可不是糟践人吗?」…… 「哟,那可真是缺了大德了, 瞧那模样多周正,小小年纪守了活寡,她爹娘怎么想的?我听说王婆子使唤人就跟牲口似的, 还是太体面了,要换做我早翻脸了,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不然这口气憋在心里早晚作出病来。」 阿九看着行色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气,转身往周家走,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周祖母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你个混帐东西,你就是心里再有气也不能和家里的这点家当过不去啊,我这可真是造的什么孽。」 阿九走进院子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墙角, 上前拦住周良,恨铁不成钢道:「心理不畅快去王家闹去, 在家里逞什么能耐?怎么不敢去?你和那个不清不楚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阿蝉说你没脑子还真是说对了,换做别人都避着走,生怕惹了腥气,你可倒好赶着往上撞。这院子里住着不是你一个人,要撒野滚出去。」 周祖母气得连气都喘不顺,无力地摆摆手:「阿九,扶祖母回屋去罢,我的话他但凡能听进去半句也不至于闹成这样,由他闹,要是能把人能给闹回来算他本事。」…… 院子里被绑了爪子的鸡奋力扑腾着翅膀乱蹦,咯咯哒地叫个不停,只为求一条生路。谁知今儿註定不太平,就在周良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时候,王秀和朱寡妇前后脚进了院子,饶是阿九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周良真是本事的很,瞧这架势,清水镇上怕是一年都出不了一回这种事…… 朱寡妇抢在王秀面前开口道:「大兄弟,我真是……我真不知道你们两口子会因为我闹得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真是个罪人。」错眼看到正往里走的周祖母,快步跑上来,拉着老人家的胳膊恳求道:「周祖母,您快帮着劝劝,别让大兄弟做煳涂事啊,我知道我活该受人指指点点,做了这么多年寡妇,头上不知道扣了多少冤枉,我能有什么法子?但我真没要搅散他们两口子的心。」 王秀冷笑一声:「朱寡妇你真该去茶楼里唱大戏去,瞧瞧那模样,都跟真的一样,在这里可真是屈才了。周良,你看你多能耐,让一个在花丛中飘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了你这么卖力,我突然觉得你们真配,别亏待了人家。」她的嘴角耷拉下来,好一会儿才微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本来还想你的日子难熬,我从我娘那里要了银子来,看来……我改主意了。」…… 王秀看着周祖母说道:「祖母,若是您见到阿蝉帮我和她说一声,以前我很多事都做得对不住她,我本来想和她好好的做姑嫂的,可瞧着没那个缘分,往后要是在街上见了,我也盼着她能同我说两句话,要是家里有个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我指定帮。她虽然脾气不好,经常数落我,到现在我才明白,她就是那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事都是为着我好,我这会儿真感激她,如果她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都是我自找的,只恨当时太不懂事。」 周良抿紧唇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阿秀,直到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用力扯开粘在一起的嘴唇,迈开步子想追上去……只可惜被朱寡妇『扑』过来一声:「大兄弟,我真是……我可说什么好。」 多年后周良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顾着脸面去和朱寡妇说客气话,而是冲上去恳求阿秀留下来,他们都就不会彻底断了往来。两人和离之后没多久,王婆子就给王秀重新找了门亲事,是个死了妻子的鳏夫,还有个三岁大的儿子,不过胜在家中有些家底,她嫁过去也有人伺候着,倒是比跟着自己过穷日子舒坦…… 第121页 再后来的一次相见,她已经做了娘,手里牵着个十分像她的女娃,她用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哄着孩子,就在他要管不住自己走上去的时候,一个长相清雅的男人带着个男孩从铺子里出来,揽着她的肩膀说:「娘子,我们回家罢。」 本该是属于他的人,属于他的好日子,最后硬生生的被他自己给糟蹋了,那次回去之后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被子嚎啕大哭,他活了大半辈子终于知道自己丢了什么,可老天再不给他能够重新找回来的机会…… 阿蝉连着几天到几户富贵人家去,那些人一听她想要能早些走的话登时不大乐意,几番劝诫无果,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想赚咱家的银子,还要由着你的心思来,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要是有本事,自己开铺子去。周蝉,别以为方家夫人稀罕你的手艺,你就了不得,我们家夫人不过是看在你勤快的份上才愿意留下你,说实话,你这一手功夫还不见得能把我们夫人伺候舒坦,不乐意,你去别地吧。」 阿蝉从里面出来倒也不发脾气,确实能有几个像方夫人那样大方的?笑着摇摇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刚走到热闹的大街上,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不大的铺子,小二正往上面挂牌匾,看了两遍才认得那几个潦草的大字是福成布庄,打开店门头一回买卖,想来也该便宜些,林远南的那些衣衫都旧了,婆母虽然给他缝了新的,可天气热了总得有换洗的才成…… 她这两天找活也不顺,闲下来的功夫不如帮他缝件衫子,往后要去人家大铺子里总不能穿得太寒酸,让人小看了去。店里面都已经收拾好了,干净又整洁,在靠墙边的地方还挂着几件成衣,只是针线活粗糙了些,毁了那些料子…… 小二见她瞧着那些成衣,摸头笑道:「我家老闆本想连着这等买卖一块做了,找来的绣娘针线活不过关,做出来的衣裳真是不能看,费了些好料子,只能挂在这里让别人捡了便宜去。」 阿蝉顿时两眼发光,忍不住问道:「你们铺子这会儿还要人吗?我针线活不差,缝衣裳,绣花,做些小物件都是成的,以前在方家做过,不信你可以打听。」…… 小二抿嘴寻思一阵:「成,你等等,我去问问我家老闆。」…… 阿蝉边等边选料子,远南时常穿白色的衣裳,更显玉树临风,只是未免太过单调了些,青色倒是更衬他些。这些布料分为上中下三等,她想多花点钱扯块好点的布料,耐穿也不易走样,从衣服缝的口袋里掏出钱来数了数,该是绰绰有余的,心这才放下来,安静地等着小二出来…… 约莫过了半刻钟,那小二才从里面出来,笑道:「小娘子什么时候得空送个现成的样子来罢,我家老闆是被人给坑怕了,还请见谅些。」 阿蝉回道:「这个是应当的,若是掌柜的能瞧上我的手艺的话,能不能准我将活带回家去做?我家相公是秀才,你一打听便知,我也不能为了这点布料往他脸上抹黑不是?」 小二脸上的笑容不变,也不缺耐性,连连笑道:「只要你干活合我家老闆的心思,什么都好说,可是要耍奸弄滑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这些话总归是放在前头说比较好,也就做个提醒,没别的意思。」 阿蝉心里更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偏生就让她这么着给碰上了,连连点头道:「明儿我就把东西送过来,先给我扯些这个颜色的布料罢。」…… 从布庄里出来整个人都觉得轻快了许多,远远的看见张邈,快步追上去,拉着他的胳膊笑道:「我嫁了人,你倒同我生分了?不是说想吃饺子?我今儿心情好,你去我家吃饭罢。」 张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你捡着什么值钱东西了?这会儿这么高兴?我不想去,我成天念学堂,都快去了半条老命了,我总算明白了,你家林秀才那种人也只能羡慕一下就成,要是真让我念这么几年,非得要了我的老命不可。我爹交了一年的学费,可我连半个月都没念下来就受不住了,我不敢跟我爹说,阿蝉,你帮我想想法子吧?只要不让我爹拿木棍子抽我屁股,这饺子……我做了孝敬给你还不行?」 阿蝉听得忍俊不禁,绷着脸说:「那不能,我可不能去做害你的事,你爹对你存了那么大的希望,你就是咬牙也得撑下去。你也是在外面野惯了,心没收回来,再撑一撑就会好的。」 张邈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问:「阿蝉,你就是嫌我爹不识字是个大老粗才不愿意嫁过来给我当后娘的吗?念书真能讨到媳妇?我将来也得讨个你这样的才成,小气,扣巴,又兇悍,谁都不敢惹,就没人敢来和我讨价和赊帐了。也对,镇上读书的人不多,我也是少数的几个,等将来也好挑媳妇。那算了,我还是咬牙念罢。」 阿蝉踌躇一阵,压低了嗓音问张邈:「张邈,在别人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没个好处?」 张邈一脸古怪地抬头看她,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呢?就沖你能拿起菜刀砍你亲大哥,这镇上的人就没个敢招惹你的,要是你拎着刀去人家家,谁受得了?要我说,这林秀才确实是个怪人,好的不要,非挑你这样的要什么没什么的。我现在也不好说,反正你多注意些,我也算跟在你屁股后面长大的,我不想看你难过。」 阿蝉只觉得心中一片暖,她就算有再多不好,还有人打心底里惦记着她的日子过的好不好,这已经很让她满足了。她揉着张邈的头,喉头微酸:「我知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好日子还在等着咱们。你争气点,好好的念书,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我送你媳妇个像样的东西。」 第122页 「你送她干什么,哪有给我最实在?要是哪天她两条腿扑腾着跑了,我不得亏死?你到时候直接给我,听到了没?不然我和你翻脸。」 两人一路拌嘴,张邈跑到摊子前和张屠夫说不回家吃饭了,张屠夫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阿蝉,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做了妇人装扮的阿蝉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更漂亮温柔了,可惜如今更不能明目张胆地盯着人看了,沖她笑着点点头,赶忙低头忙活了。心里却是忍不住嘆了口气,明儿还是劳烦媒婆继续给相看个靠谱的人罢,不然这念头什么时候才能打得住哟…… 张邈天天去学堂,正是费脑子的时候,已经不止十次抱怨说自己做的饭难吃了,家里缺女人真的不成…… 「张大哥,劳烦您给我割刀肉,你这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张屠夫抬头一看见是锦绣,尴尬地笑笑:「没什么,这两天张邈这小子老说我做的饭不合胃口,我也不知道该给他做什么,可真是愁怀我了。来,把这些也带上,回去熬汤喝,也有点油水。」 锦绣眼睛一热,接过来,一时脑热脱口而出:「我离开方家就没什么事了,要不我教张大哥几手罢,总归能匀着换开口味,也不至于吃腻了。」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一阵脸红…… 张屠夫也有些尴尬,却还是故作镇定道:「张邈这小子喜欢热闹,你倒不如教教他罢,我平日里也忙得厉害,要是有个赶不上,他自己会做了,也不至于饿死自己不是?」…… 两人看着彼此相视一笑,这点尴尬才算掀过去。 第五十六章 番外(可看可不看) 在父母眼中, 同样是老同学的儿子,家世相当的就是完美,要是比自己家高出一大截的就连连摇头说:「不相配, 早晚会离婚的。」 钟同本想和他们说自己正在和罗铮谈恋爱的事情, 一想到母亲那张寒着的脸。话刚到嘴边又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还是等改天机会合适了再说吧。可是横在眼前的相亲却是不得不去,粗神经的她打电话给罗铮抱怨自己的为难, 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久到钟同以为他只是随手给按了接通建, 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才声音淡淡地说:「那就去吧,顺便看看叔叔阿姨中意的门当户对是什么样的人。」 钟同这才抬手捂着嘴, 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生气了,也是,换做哪个男人听到自己的女朋友要和别的男人相亲会高兴?自知理亏, 匆匆丢下一句:「我……我去睡觉了。」就挂断电话。 不过没心没肺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她的,比起罗铮一晚上气愤难当久久不能入睡,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连不停震动的手机都没听到…… 睡饱了,第二天精神大好,在临到见面时才有些不情愿起来,钟太太严厉地训斥了打退堂鼓的一顿, 她这才吊儿郎当的去了约会的地点…… 相貌?端端正正,像个人样, 丢人海里找不到的那种,浑身上下打理的有条不紊,西装革履,能给分吧…… 谈吐?看得出来有些紧张,中规中矩的,不出格,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但也不至于太讨厌…… …… …… 之后,罗铮的电话就像是叫魂一样不停歇地往死里打,让她不得不将这次见面提早结束了,不过在那男人的坚持下,她还是无奈地把自己的企鹅号留给他,毕竟看在两家大人的相识的份上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罗铮在他市中心的公寓里等她,她开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窗帘都拉上了,看不到光,显得太过黑暗,她不满地撇嘴:「你这是做什么?想要扮演恐怖角色?」…… 罗铮从沙发上站起来,伸长胳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扣着,唿吸不稳地在她耳边轻咬牙切齿的说:「胆子大了,不听话,不接电话,嗯?今天我要全讨回来,干的……你的下不了地,我才解恨。」 钟同有点怕……他在性上向来霸道狠辣,更是……没完没了,她受不住,不管她怎么拒绝,他的手已经随着衣摆伸进去了,越来越向上…… 她是被锁在笼子里的可怜虫,委屈哭泣地任他一从客厅辗转到卧房,两人一个下午都在这样旖旎的气氛中度过…… 晚上九点睡醒后,卧室里已经没了人,这就是男女的差别,她软的和泥一样,他还能精神抖擞的去忙别的。钟同不回家的时候大半时间都是在他家度过的,所以很多生活里用到的东西都在他家占据了一块地方…… 这会儿他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饭菜,她的男人不止英俊有本事还能下厨做得一手好菜,就是拿全世界换,她也不会答应,靠在门上看了一会儿,在他回头的时候,扮了个鬼脸:「禽兽。」 罗铮不咸不淡的说:「你不是爽到了?不能这么埋没我的苦劳,这样太过分。」 钟同懒得理他,转身回到书房打开电脑,登陆企鹅,她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份材料没整理,明天上班要交给经理的,刚打开文档,就听到信息提醒的声音,是白天的那个男人,手下顿了顿还是通过了好友验证…… 和白天面对面的拘谨不相同,此时的他像是脱光衣服在街上狂奔的疯子,话都不经脑子…… 「我感觉你不会聊天,你这样真没什么意思。」…… 「……」 「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电脑里哪些程序太多,加速球总是橙色的。」…… 第123页 「电脑年代太老了。」 「今年才买的……」 「给我寄过来它就好了,来,让爸爸再教你个好法子,把它砸了,一了百了。」 「你怎么不说话,我和你开玩笑的。」 「大家都这么大了,一点玩笑都经不起吗?」…… 艹,我是你姥姥!钟同冷哼一声,脸沉如水,活像是踩了一团狗屎,噁心的难以附加,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当场爆发…… 罗铮推门进来叫她吃晚饭,见她脸色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了?一阵工夫脸就臭成这样。」 「遇到一个神经病,不说他了,吃饭。」 钟同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老妈说两家人要一块吃顿饭,人家很喜欢她,想近一步发展。她忍不住笑了笑,转头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老一辈们比较喜欢有古典风的茶楼,两家人坐下来后先是大人们寒暄,没多久就将话题转到正题上,话里话外都是很中意钟同的意思,若是没问题的话想尽快定下来,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话,待问钟同的意见时,她将茶杯放下,略微苦恼道:「这怕是不行,人家想给我当爸爸呢?我记得你那天晚上就是这么说的,我心里膈应。」 一时间满桌子的气氛都定在那里了,两家大人的脸上都难看的很,那人顿时恼羞成怒道:「你连玩笑话都听不懂?」 钟同扬着下巴,轻蔑地看他:「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较真,喜欢一板一眼的说话,你说我老古董也可以,这种玩笑,那么是不是也能这么说,我是你…… 算了,这种掉价的玩笑话,我可怕脏了我的嘴。」她转头看到安静等在那里的罗铮,就像是天神一样让人不忍移目,顿时来了精神:「你们慢慢坐着,我还有事。」说着提包站起来快步走向罗铮,男才女貌,极为登对的一对…… 那天两家之后的来往也少了,钟太太心里也是膈应的不行,虽说对方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人果然不能看表面,你瞅瞅到底什么样的里子才能教出这样的孩子?什么事好话,什么是赖话,什么是玩笑话,这都分不清楚吗?可真是………… 而钟同那天得意地拉着罗铮离开,心里想他们一辈子只要这样走下去就好了,可谁曾想,最后却落得那样的局面? 第五十七章 张邈快到林家的时候心里生出了退意, 他和阿蝉惯熟的很,可林家人却不熟,这样贸贸然的来会不会惹人讨厌?他虽在市井中将脸皮磨得厚实, 如今还是脸红, 拉着阿蝉的袖摆说道:「要不, 我还是不进去了,免得人家说我是个贪吃嘴, 惹人厌。」…… 阿蝉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我婆婆可不是那种什么都抠着的小气人,远南更不会在意这种事, 难得有个与我往来的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走罢,我今中午就调好了馅儿, 这会儿回去和面包就好。可不是白吃的,你到时候得帮我往我祖母家跑一趟腿,给她送一碗过去。」 林远南回到家见阿蝉一边用筷子往饺子皮里添菜一边和张邈说什么, 瞧着很热闹,娘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也笑得合不拢嘴。他比阿蝉大了不少,正经说起来, 是他占了便宜…… 阿蝉见他回来,扬起眉梢,嘴角止不住地笑意流淌,推了推身边的张邈:「你在先生那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东西, 可以娶问他,别在这里杵着了, 都是些手艺活,你就是盯一年也瞧不出朵花来。」 张邈心里多少对林远南抱有偏见,可阿蝉这么不留情面的撵人,让他只得跟在林远南身后去了西屋书房。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书房内书架上满是书,就连书桌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上面密密麻麻做了很多注释,瞧着很是漂亮…… 「这几天再学堂学什么?先生讲的东西可能听得懂?」…… 张邈连连摇头:「教的是《三字经》,并不能懂,只是跟着先生念,多念几次就记住了,倒跟街头的顺口熘似的。我知道张字怎么写,但是邈笔画太多,我写不来。」…… 林远南笑着说:「读书光靠死记硬背,念顺口熘可不行,你得自己往出悟,等彻底将书中的道理消化了这才能有大进步。你初入学堂,想来先生也不会将太多东西往你们脑子里灌,你若是感兴趣,来我家我可以提前给你讲讲,等到先生教的时候可以明白的更透彻。」…… 张邈看着眼前这个满身书卷气的男子,撇开他过人的相貌不谈,他的身上总有种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清俊高雅的气度,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反而是经过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也许这就是读书人和市井大粗人的不同罢?他也想变成这样的人,更不想让爹失望,他家买卖好,可要想攒几个钱也不容易,他的学费、书本、笔、纸墨将罐子里存的钱给霍霍了大半,他看着都心疼,爹却是眼睛连眨都没眨。他嘴上有抱怨,可心里也是要强的人,当即点头道:「要,我不能让我爹的银子翻到水沟里去,再不济也得咬牙念完这一年。」 林远南看着眼前这个不服输的孩子突然想到了那年的自己,满腹仇恨,恨不得要将整个干坤扭转,如今想来虽觉得痴傻,却也觉得甚是有趣,如果没有当时的坚持和愤懑、痛恨,他今天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一个自我麻痹,将仇恨抛在脑后,只想缩起来一世无忧的人?…… 阿蝉从开着的窗户上探进头来,笑得眉眼弯弯:「已经下锅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了,你们出来调蘸料吧。」 第124页 阿蝉给他们盛好了,自己才坐下来,刚用筷子夹起一个,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几道陌生的声音,林大娘起身要出去看,阿蝉站起来笑道:「娘坐着,我去看看就是。」…… 林远南没出声,却在她出去的时候也跟着站起来出去了。院外站着一个衣着华贵和容貌艷丽的年轻女子,旁边堆放着几口大箱子,几个着粗布衣衫的壮实汉子刚转过巷子。妇人见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儿,不悦道:「怎么这般没规矩?再盯下去,当心姑奶奶挖了你的双眼。林三郎家可是在此处?」 阿蝉还是头一回见林远南吃瘪的模样,想笑又得忍着,开口问道:「不知两位是何人?」 妇人抬高下巴,倨傲道:「我家老爷是他的老师,我要见他家夫人,别在这里多嘴多舌。」 那小姐声音娇软赔礼道:「我娘脾气向来如此,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家父曾是教导林三爷功课的老师,如今家中生了变故,被逼无奈,这才来此处投奔师兄,还请两位代为通传。」 林远南倒是知道的,姚老先生学生遍布天下,在朝中身居要职的也有不少,是身份何等显赫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妻女来投奔早已故去的父亲呢?就算相隔甚远,姚老先生也应该知道了父亲离世的消息,这到底…… 林大娘还是坐不住从屋里出来,见到来人,微微福身行礼:「小辈不识得人,若是有冲撞还请夫人见谅,快请进屋里坐罢,正巧家中已经备好了饭,夫人小姐一路辛劳想来该饿了罢。」 张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阿蝉身边,待人进去了,才惊讶地说:「阿蝉,我还是第一回见这般富贵的人,你瞧那位小姐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当得的,咱们镇上的那些富家太太,在这两人面前也不过是个从泥地里爬出来不久的土货。」 阿蝉被他的话逗得发笑,拍拍他的头说:「别说这个了,亏得我今儿做得有剩,不然这会儿多了两个人,只怕我们都得饿肚子。」 林远南虚揽着她的腰往屋里走,那姚夫人虽然挑三拣四了好一通,一碗饺子还是很快见了底,还不忘砸吧砸吧嘴。阿蝉无奈地摇摇头,这位夫人可真是口是心非,何必呢?…… 而那位小姐吃相甚是文雅,不过用了半碗就说饱了,还夸赞了一番阿蝉的手艺,可比她那位娘讨喜的多。只是她的手一直放在肚子上,瞧着平坦并没有什么异状,能这般护着难不成是孩子还尚小没显出来?瞧这装束想来还未出阁,未婚先孕,在这样的时代只会招来人们的笑话,若是严重,只怕还会危及性命……难不成她们娘俩躲出来是避着这事的?…… 待所有人吃好后,阿蝉将给祖母带的饺子放进篮子里用布盖着让张邈送过去,还特地嘱咐今儿的事不准往外面说。她们既然选在街上人少的时候来,顾及的也是耳目混杂,嘴多了谁知道会带来什么祸事…… 林大娘看着姚家母女笑道:「夫君曾对我说过姚先生对他的恩德他这辈子都难以报答,曾叮嘱过往后不管姚先生遇到何事,都需倾尽全力相帮。说来惭愧,家中略粗鄙还请夫人小姐莫要嫌弃才好。屋子我已经让阿蝉收拾好了,尽管放心住下来就是。」…… 姚夫人凉凉地闲聊了两句,说身子睏乏便扶着女儿回屋去睡了…… 阿蝉和林远南都没有多嘴问,娘既然会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屋子里瞬时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中…… 「娘,我今儿正巧碰到一家布庄新开张,帮远南扯了布再做件新衣裳,那掌柜的说若是我的绣活能入眼就让我去,还可以将活带回家里做,我觉着挺好的,也不必像以往那样盼太阳下山。」 林大娘也跟着笑起来:「是吗?你喜欢就成,只怕往后要让你跟着受累了。那时能拜在他门下的都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的子弟,唯有你父亲身份尴尬,可姚先生对你父亲颇为赏识,一身学问倾囊相授。他会动了考取功名的念头也是姚先生鼓动的,说以你父亲的天赋必能高中,可惜没想到在赴京赶考的路上发生了那等事。后来,我有幸也得见过姚先生一面,说起你父亲依旧惋惜的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有难处,我们便更要帮,更何况这也是你们父亲亲口叮嘱过我的。」 阿蝉点头道:「娘放心就是,都是些自小就做的粗使活计,我瞧着姚小姐身体不方便,往后噼柴离得主屋远些,免得吵到她,咱们小户人家粗茶淡饭,她们吃得惯吗?」…… 林大娘嘆口气:「真是个聪明的丫头,你也瞧出来了?哪有委屈客人的道理,他们这等好家世自然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只能尽力了。亏得远南过些天要去大铺子上工了,也能解解急,但愿不要误了你温书。」 阿蝉也跟着有些庆幸,自己要是能接下那份工,也能帮着远南分担些,既然成为一家人,就是天上专对着林家落刀子也得一起想应对的法子,只是身边林远南脱口而出的话让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他是疯了吗?怎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 「娘,我打算放弃考试了,罗老闆这里给的工钱不少,安心待个几年,到手的银子也很可观。」 林大娘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地表情,指着林远南颤声道:「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不考了?你以前不是说你爹没完成的事情,你一定会帮他实现?你真是要气死我吗?在别人手下做事你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你口口声声念着……难不成是假的?」…… 第125页 林远南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管林大娘说什么,他就像是个不露半点破绽的人,任人在外面如何急,他就是刀枪不入,被林大娘瞪得狠了,也不过才冒出一句:「儿子主意已定,娘不要再说了。」紧接着便是不再言语了…… 林大娘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一团棉花上,冷声道:「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林远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阿蝉见林远南杵着不动,赶忙将他拉起来往外推:「你也真是,干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快出去,我劝劝娘。」 林大娘紧绷的神情在林远南出去后终于崩溃,因为有客人在,她的哭声很压抑:「自从他爹死后我一滴也没掉过,不管多难都让他没有一天误过上学堂,我以为只要咬牙撑下来,他肯定会用最好的一切来回报我,可是现在……你看我等到了什么?他真是枉费了我一番苦心啊。」 阿蝉抿紧唇,硬挤出一句:「兴许远南有什么不能说的难处呢?娘,您别气了,我觉得远南心里比您更难受。」 林大娘的哭声蓦地压下来,变成一阵抽噎,良久才嘆息一声道:「你说的也对,别管我了,你去看看他罢,既然到了这一步,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快去罢,我没事,再大的事都经歷过了,这真算不得上什么。」 阿蝉犹豫片刻,点头道:「娘,您要想开些,也许事情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老天对谁都是公平的,收了那头,总会用别的东西来补偿的。」 林大娘脸上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远南好好的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自己都说过捏着万把钱都不定能比得过权势管用,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没告诉自己?这个煳涂人,难不成是那些个杀千刀的盯上他了?不成,等过了这两天,她一定得好好的问问他…… 阿蝉推门进去,书房的门竟罕见的关上了,她推了推竟没推开,心头忍不住涌上一阵愧疚,扶着门板喃喃地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你也不用被人威胁,如果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缠着你。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十年寒窗苦读,所有的功夫就这样被浪费了,我真是……」 就在她不停喃喃自语的时候,门被他从里面打开,她一时没收住就这样撞了上去,他的胸膛宽阔又结实,有力的心跳从体内迸发,她仰起头看他,却见他脸上带着笑,狭长的桃花眼上扬,连话都有些不正经:「温香软玉入怀,天色尚早,娘子可是迫不及待了?为夫脸皮薄,不敢这会就行孟浪之事。」 阿蝉顿时恼羞成怒,垂下头不看他,手下不饶人,捶打了他几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娘很伤心,你也是太过分了,好歹也挑个她心情好些的时候说啊。」…… 林远南将她困在自己的怀里,厚热的大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髮:「傻丫头,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又不是你的错,那件事早晚都会发生的,现在断了念想,总比考试前一天不得不放弃好罢?谁让我们没有站在最高的位置呢?只能任由别人随心所欲的对待,不过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好了,不要哭丧着脸了,家里住进来两个会花银子的,总得想着法子赚才是,咱们家那点家底,哪够两只凤凰填肚子的?」 阿蝉撇撇嘴:「不能够罢?我瞧那位小姐可是识礼数的,该是会推拒的。」 林远南笑道:「总归是在富贵蜜缸子里泡大的人,哪知道柴米油盐贵?只当天下人都与她们一样吃美味珍馐,品琼浆玉酿,你所稀罕的东西在她们看来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东西。爹留话让好好对待的人,我们怎么能委屈了?我天天在外面,娘上了年纪,只怕这些事情都要落在你身上,委屈了你,我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阿蝉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他的肩头,抬手抚摸着他的侧脸,温声道:「我有的是力气,这些活都做惯了,能够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远南细细密密地亲吻她的脸颊,轻声说道:「你知道并不是这些出力气的活,我瞧那姚夫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要是敢对你挑三拣四,也别一味的忍着,又不是她家的下人,凭什么吆五喝六的。有什么事都记得和我说,别忍着,知道了吗?」…… 阿蝉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能将府里的那套带到咱家来不成?」 只是让阿蝉没想到的是,林远南说的话都变成真,这位姚夫人使唤起人来可真是毫不手软,口气傲慢,理所当然的让人生厌。一个时辰里,不是倒水就是要吃点心,全送过去,不是嫌白水就是嫌弃糕点太硬了,吃着划喉咙…… 「这是从哪儿便宜货?玫瑰酥?这也配叫玫瑰酥?你知道玫瑰酥是什么样的吗?」 阿蝉摇摇头:「铺子里卖的都是这样的,夫人说的那种我没吃过,也吃不起。夫人若是喝不惯白水,稍晚些时候,我去寻些茶来。」 姚蔓待人离开后,推了推母亲道:「娘,咱们是来人家躲难的,您别照着在府里的习惯刁难人家。人家敬重父亲这才高待于你我,不然怕是要将咱们撵出去不可,更何况您还没看出来,但凡是过好日子,还用住在这样的地方吗?咱们的花销说不定能够人家一个月呢?」…… 姚夫人挑眉怒瞪:「我不管,总不能亏待了你和肚子里的那块肉。我也是不懂你爹,你和那位在一起不是好好的?他何至于生那般大的怒气?还将咱们娘俩送到这地方来,那么神通广大的人,早晚能找到的。」 第126页 姚蔓的声音顿时低沉下来,制止道:「娘,您别说了,爹那么生气自有他的道理,是我自己没脸做出这种丢人败兴的事。爹对我已经够好了,不然这会儿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怕是早保不住了。您可知道为何爹竟是半两银子都不给?他就是想让咱们来过苦日子的,别被富贵沖昏了头。」 姚夫人无所谓道:「他又不知道,我反正不能让你们娘俩受了委屈,你爹当年破格收了林三郎做学生,让他在众人面前大为张脸,那么精心的交他学识,是他自己不争气,若是他考□□名,说不定你爹还会动心思将你许给他儿子。哪知道,竟是送了性命。」 林大娘自然也将那些话听在耳里,一阵心疼,可她又不能说什么,走到屋子外,见阿蝉身上背了竹篓,疑惑道:「阿蝉,你这是做什么去?」 阿蝉笑了笑:「娘,我很快就回来,您别担心。」…… 阿蝉径直上了山,山上的空气更为新鲜,那天与林远南一起看过的桃花林依旧盛放正艷,她定定地看着,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待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身子蓦然变得僵硬起来,慢慢的转过头去,见是阿九,这才放松下来,拍着胸口抱怨:「九哥,你怎么都不出声的?差点吓死我。」 阿九只觉得两人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她一直对他露出这样娇嗔微恼的样子,他看得甚是受用,可是现在这些生动的表情她全部收回只留给那个酸秀才,让他如何不嫉妒?他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勾出一抹笑:「本来打算去看祖母,刚好看到你,我叫你也不理我……所以我就跟过来了。你既然怕,还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上次的事情还没让你长记性?」…… 阿蝉抓抓头髮,有些尴尬地说道:「出来的时候匆忙,没有想到……幸好遇到你,九哥帮我摘桃花瓣罢,我好拿回去做包子,唔,再帮我弄些柳芽,正好拌小菜,泡茶喝。」 阿九好笑不已:「你使唤我倒是不客气,也不知道我这身衣裳跟着你得多遭罪。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好好吃一顿你做的饭了,阿蝉,这辈子我还能不能吃到?」…… 阿蝉听着他越发低沉下来的声音,勾了勾唇角,故作不懂道:「不过是些野味,你要是想吃,就多费点力气,多帮我摘些,有的剩才能顾得上你,不然……」…… 阿九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真是个坏丫头,难不成我只能吃你们剩下的不成?这片桃花林还在……当初我很想和你来这里看一眼,可你眼里能看到的只有钱了,如果当初我强逼你一回,你是不是……我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没救了怎么办?我到现在还是不甘心,你能不能……」 第五十八章 阿蝉伸出手刚够上桃花枝, 冷不丁地听到阿九意有所指的话,顿了顿,手下不停, 笑道:「九哥, 你看今年的桃花开的好不好?我倒是觉得比两年前开的更好看了, 可惜时间过去了,就算它们自己想比也没那个机会了。」 两年前……正是他心灰意冷离开清水镇去北疆的那年, 忍不住自嘲地勾起唇角,说到底她的眼睛里容不下自己, 曾经他明着暗着说过很多次想和她一起来看这片桃花林,得到的答覆总是没那个闲工夫,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提, 没有希望的事情还说什么?可她现在说她是来过这里的,只是身边不能有他罢了…… 他感觉到自己喉头的酸意加重,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是吗?那个时候想必很热闹。」 阿蝉转过头看他, 弯了弯嘴角,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我记得你是桃花开始凋谢的时候才走的,走之前你好像不愿意搭理我, 我和你说话,找你帮忙,你都是赶着应付我,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等我再找你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你要离开清水镇的消息。其实,那年桃花盛开, 我本来是想叫你一起去看的,我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嫁给你……可是你已经不愿意听了。所以,九哥,也许我们之间没那个缘分,所以连个好头都开不了。那时的我被家事拖累,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我不想拖累你。」 阿九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她,两手紧攥成拳,突起的指骨发白,青筋暴起,他咬紧后槽牙强逼着自己要保持冷静,良久才声音沙哑地说:「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蝉抬头望着头顶被桃花遮住的阳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不知道当时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再没有谁能比你更加疼惜爱护我了,而我也不想再撑下去了。不过现在,我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别人……九哥,你也应该往前看,活在过去对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也许老天给你安排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 阿九被她秀美面颊上的那片淡然生生地刺痛了双眼,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哪怕就是做逃兵他也要回到她身边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远远地看着,然后痛斥心扉…… 春天的风虽不似冬天寒冷,但有时候刮起来也不甚温柔,此时一树摇摇欲坠的桃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像是一场花雨只为她一人而出现,她整个人身上都落满了粉色花瓣,看着美却透着让他心伤的凄凉与难过,像是一抹随时就会远走的浮影,让他抓不住…… 阿蝉垂头笑了笑,将方才的情绪抖落,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就彻底地忘掉罢,她心里有几分庆幸,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等到林远南,只消一眼就再不能忘记的人:「我婆母还等我回家呢,九哥动作要快些。」 第127页 阿九艰难地抬起双腿,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阿蝉身边扣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当时不和我说?你可知道我等你点头等了多久?阿蝉,我等了你整整九年,直到现在都不敢忘却。为什么你往前走一步那么难?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和我说一个字,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都愿意等。你知道?我怀着永不再回来的心思走的,只有死在外面就可以不在想不在念,可最后,我还是捨不得……我想只要我能拼着最后一口气回来,哪怕你不愿意我也一定要娶你。我终究还是没用,我怕缠得你太紧,你会讨厌我,我要逼你,你会恨我,我这么爱你,却不值得你为我走出那一步?阿蝉,你有没有良心?」 阿蝉的双肩被他抓得很疼,她咬紧牙不敢出声,是她的错,辜负了他那么多年,所以闭紧了嘴什么都不说,本以为此时可以笑谈过往,却不想……她忍不住皱眉看他,待迎上那双发红湿润的眼睛时蓦地怔住…… 她……终究是做了坏人。不能给他承诺,就不该给予希望,现在将过去的事情勾起来鞭笞两人,真是疯了。良久,她才无奈嘆息道:「九哥,你放开我,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要恨我,这样你就可以把我从你的记忆里赶出去。九哥,我……不值得你这么对我,别误了自己。」 阿九用力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揉碎似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喃喃道:「你不懂,沉下去了,还怎么出得来?这么多年,怎么停得下?阿蝉,怎么能不怨不恨?我更很自己,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匆忙,如果我再等一会一下,就一下,你现在早就是我的妻子?也许,我们的孩子也长大了……到底是为什么要捉弄我?」 阿蝉双手垂在身侧,抬起来想要推开,突然一滴冰凉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像是落进湖水里的一颗石子所发出来的声响,让她蓦地僵住,身子跟着紧绷起来,这……是?她的手也定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睛放大,璀璨如黑珠的眸被调皮的碎光钻进来折射出一道光,亮得耀眼,混在当中的不可置信和愧疚被放大。他们相识整整十二年,而他等了自己九年,在她来到这世上有数的年月里,这样沉重的感情让她如何承受得起? 她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她何德何能竟能将一个男人逼到这等境地?定格的手放在他的背部轻轻的拍了拍,嘆息道:「九哥,别这样,回不去了,就不如放下,我厚脸求你,就当成全我,放过你自己。」 阿九沉默一阵从她身边退开,往后几步,垂头看着地面,沙哑而又淡漠地声音响起:「你当心些,我先回去了。」 阿蝉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从眼中消失,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还未散去的凉意,靠着一株桃树坐下来,勾起来的唇角浮现出一阵无力感。何必多次一举?有些事情对她来说已经过去不重要了,可是对另一个人未必如此,彼此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在这世间相识的人想来又少了一个…… 坐了半刻她站起身继续忙活手里的活,风吹来,飘落的花瓣雨迷了她的眼,如果远南在这里该多好?白净俊朗的人,本就儒雅明媚,往这桃树下一站更是翩翩佳公子,她的心很小,此生装一人足够…… 绿柳嫩芽尖尖,一层看着让人舒爽的绿色随风轻摇曳,宛如一位正梳理秀髮的温婉女子,阿蝉看得不忍下手,可想到家里的那两个人,还是咬牙下了手。以前也没少干过这事,不过那时肚子难填饱,哪有心思赏风花雪月? 进了院子,见林大娘看着在脚边转来转去的小鸡仔,她笑着叫了声音,林大娘很快张嘴应了,却是不知道为何脸色有几分怪异,她放下手里的篮子上前来:「娘,是身子不舒服?难不成是她们刁难了?」 林大娘摆摆手,笑道:「没事,没见过小鸡仔,说是瞧着瘆得慌,不乐意听到这等声音,今往后就让这几个小傢伙去你们屋里罢,等大了些,咱在给他们垒窝,反正院子里有的是地方。」 阿蝉笑着应了声:「娘,我去收拾这些东西了,用桃花做馅儿做几个讨喜的小包子给她们,这会儿可不能挑了罢?」 林大娘脸色顿时变了变,赶忙拉着阿蝉道:「傻孩子……这事本也不能怪你,怀孕之人不能碰这东西,要是害了人家的身子,咱们可有嘴也说不清。别人不当你是好心给人解嘴馋,还当咱娘俩故意害她们,收起来咱们自己留着。没法子,你去茶楼买那里的几样点心回来罢,味道正些,她们该是吃得的,对了,再撑一两好茶叶。」 阿蝉点了点头,她倒真是头回听说这事,若不是有婆母在,只怕她是闹出大乱子来,心也跟着提起来,瞧着篮子里的两样东西怕是不能成了,只得将它放在角落里,理了理衣裳,回屋里拿了银子,顺便将自己先前做的花样子带上,正好给布庄老闆过目,也省得一遍一遍的跑…… 这个时代以重信义为荣,更何况又是恩师的夫人和女儿,自然得好生招待着,阿蝉也能理解婆母的为难,也不多言语,照着话做就是…… 茶楼糕点的样式很是讨喜,淡淡的馨香勾得阿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旁边挨着的就是茶庄,富贵人家若是品得哪味茶适口便会带些回去,人家大手一挥眼睛连眨也不眨,阿蝉却看着一两茶叶和连塞牙缝都不够的点心硬是把她身上带着的几两银子给搜刮干净,心里一阵抽疼,要照着这种花法,自己家非得给逼得倾家荡产,就算远南得了个赚钱多的活,怕是也接不上这种花法吧? 第128页 出了茶楼,她径直去了布庄,本想着等老闆看过她的手艺这事就能成,却不想小二摇头说:「今儿我家老闆不在,小娘子不妨先将东西留下,等老闆回来,我会让他看的。再过两天你再来可成?」 阿蝉能有什么法子?只得笑着说好,匆匆地往家跑,给那母女俩送进去,先前对她横眉冷对的姚夫人脸上终于出现了丝笑,她刚转身要走,姚小姐起身叫住她,将手上的镯子退下来,笑道:「我们娘俩住在这里多有打扰,还让你们这么破费,实在是过意不去,我这镯子成色上佳,拿到当铺该是能换不少银子的,往后我们娘俩的花销就从里面出罢。」…… 阿蝉见她看着镯子的时候眉头微缩,一副不舍的样子,落到这般境地都捨不得脱下来,想来是极为珍视之物,阿蝉可做不来逼人当掉心爱之物去换银子的事,当即摇头:「小姐还是留着好,东西可不比人,丢了还能自己找回来,别让自己后悔。」…… 姚蔓看着她出去,笑着转身看向母亲:「她倒是有趣,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动心了,你看她方才眼睛连眨都没眨,倒也难得。师兄一家都是正派人,真是好家风。」…… 姚夫人懒得理,招唿她坐下来说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趁着热着快些吃罢,你什么时候吃过那些粗俗之物?肚子都跟着受委屈了。」 阿蝉坐在婆母屋子里给林远南缝衣裳,不时说几句话,当婆母问到她还不打算回周家看一看去的时候,她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无奈道:「我哥也不小了,一桩两桩的做让人寒心的事,他的主意比谁都大,我便是去也不见得能改变什么。我知道祖母难过,可我有些怕,不想再看到周良一时痛快,却要我跟着收拾烂摊子的事了。是好是坏,是苦还是甜,都得他自己咽下去,没谁能救得了他。」 林大娘也不好再开口,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蝉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偏偏摊上个那样的哥哥?分明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真是…… 中午饭照例又让姚夫人挑三拣四了一通,任是让姚蔓在一旁说了不少赔礼的话,有个这样的娘也是累得很,也不知道平日里那位姚先生是如何忍受的…… 到了晚饭时分,阿蝉已经做好饭菜了,站在院子外面望了望,照旧没看到远南的身影。难不成是书斋里有旁的事被拖住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 林大娘隔着窗户喊她回来,手下已经将菜给挑出来,给林远南温在炉子上,等他回来也不会冷掉…… 一直到天黑林远南才披着一身星辰回来,银月浩浩下,他的脸色有些冷凝和苍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脸的不高兴。阿蝉本想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可想他还没吃饭,随口说了两句便让他赶紧去吃饭,自己忙着往盆里倒热水,等他吃完稍稍歇一会儿正好洗脸睡觉,等全都躺在床上的时候再问罢…… 林远南转身往正屋走,余光瞥到她回了西屋,深邃如海的眸子里顿时升起一层淡淡的薄怒,嘴唇抿成一条线…… 阿蝉本以为他很快就能吃好,谁知道她在油灯下做针线活做得哈欠连天他都没回来,走到水盆边倒好的热水已经凉了,心里更加烦乱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能和婆母说这么久?一无所知被隔绝在外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其实林远南什么都没说,吃过饭洗了碗坐在林大娘身边安静地看飞快在布料中穿梭的针线,将怒气犹在想晾他几天的林大娘逼得忍不住问:「怎么回得这么晚?臭着一张脸给谁看?谁招惹你了不成?」 「…… 」 「不说话,那就是我猜对了?谁闲来无事找你的不痛快?你快把你的脾气给收敛好,别这么着去见阿蝉,那孩子心重,肯定会放在心上,听见了没?」…… 林远南揉了揉眉头,而后将整张脸都埋在手掌心里,从上到下划过脸颊,费力地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了,您别生我的气,儿子也是不得已,再难的坎儿咱们都能挺过去的。」 林大娘当即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别的味道,针不小心扎了手,紧张地说:「儿子,收手罢,你不为我,也得为了你媳妇,还有你未来的孩子想啊。这罪人娘当了,等到了地下,娘给你爹赔罪。」 林远南连连摇头:「这口气我必须得出,不然我这辈子都活得不畅快,娘,您帮我安抚住阿蝉就成,不到逼不得已,我不想让她卷进来。我知道这种事瞒不过您的,就算我不说您也能想到。」 林大娘将手里的东西收好,将针线笸箩压在上面,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成,这就去睡觉罢,天色这么晚了,倒是你注意些,别让你媳妇因你这个臭脾气不安生。」…… 林远南走到院子里,仰头望着漫天闪烁的星辰,忍不住敲打着自己的心,他到底有多在意这个女子,该是如他曾经沖她说过的话入了骨的,不然也不会再看到那一幕的时候觉得装在胸腔里的心快要炸裂…… 桃花落满地,她可曾看到站在花林中的他?明明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可她却是连一眼都没往过瞥…… 什么九哥?什么曾经?通通不准想,不准念,只是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不管他怎么想,他都没有办法将这些话说出口。偷听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他如何说得出口?若不是这样,他想来也不会知道,阿蝉曾经是动过想要嫁给那个人的念头的,并不是错,可让他却这么的在意…… 第129页 没有缘由的怨怒,在这大千世界中占据着一个不起眼的角,如果换做平时,他会觉得这样的脾气更像是无理取闹,可是当这种感觉蔓延在自己身上来的时候,潜藏在他心底不为人知的力量开始肆虐叫嚣,将全部的理智焚烧殆尽,像是要亲手切断自己的那条退路,这会儿他才明白那种欲/望——叫独占…… 油灯映照下窗户上投出一抹纤柔的倩影,将他脑海里的一切烦忧打乱,让他更不得章法。将人记在骨子里,不由自主地就会将她的过往都收纳进来,为自己未曾参与过的那段而跟着较劲,不拼出个你死我活不罢休…… 阿蝉实在困得厉害,收拾了刚要脱衣躺进被窝,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还是忍不住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精神迎出去,疲累的声音听起来慵懒的很,更容易挑拨那一碰就断的弦:「我方才又倒了些热水,你这会儿洗正好。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瞧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虽然我帮不上忙,你说出来心里也能舒坦些。」 林远南快速洗过脸,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定定地盯着她,而后转过头说:「没什么,你许是看错了,我并没有不高兴。」 他忍不住咬紧牙,将心里喧嚣的那股嫉妒火焰狠狠地压下来,她难道没什么话要和他说吗?她的心里到底…… 阿蝉的心底悄悄地涌上一阵失落,唔了一声,转身往床边走,打了个哈欠道:「天色不早了,早些睡罢。」 林远南的脾气顿时蹿起来,他快步追上来,阿蝉的手刚够到被子被他用力一扯,转了个圈就连人带被全拥在怀里,倾身将人压在身下,对着那双泛着水雾,灵动漂亮的眸子轻轻地落了个吻,紧接着往下滑动,小巧的鼻子,樱红的唇,还有因为情/动而溢出的美妙婉转,他真是爱死了她的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般长时间的贴合,两人之间早已练就了无法言说的默契,迷濛中的一抬一落,他就闯了进来,像是一头蛮横粗野的兽,在尖锐的利爪下虽然有些痛却也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阿蝉不知道今天的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急切,为什么会要的这么凶,在情浓到极致的时候,他却停下来,附在她的耳边问:「你爱我吗?」 她难耐地伸手环住他的胳膊,用细碎如蚊吟的声音回答:「爱……」…… 他往前进了几分,继续问:「我是谁?」 「林远南……」 他将她披散开透着淡淡香味的头髮放在鼻樑下,轻笑着说:「乖。」…… 再没什么能比这话让他听得神清气爽,受用无比了,他身上的枷锁就此被打开,压在他心上的负重在剎那间消失不见,被嫉妒与独占驱走的理智这才得以回来…… 阿蝉更加疲惫不堪,无暇顾及他脸上得意又满足的神情。 第五十九章 一夜浮浮沉沉, 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无梦直睡到天明。阿蝉强撑着有些酸软的身子起来,呆坐了片刻这才穿衣下地。小户人家从一睁开眼就有忙不完的事情, 她在穿越前是不是过得日子太舒坦了, 所以才让她穿越到这里过这样的活? 她终究还是不明白林远南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他不说她也不好紧追着问。被关了一晚上的小鸡仔在看到门被推开,争先恐后的往出跑, 新的一天连空气都很新鲜,在体内待了一晚上的污浊之气也跟着散开…… 婆母也已经起来了, 在院子里舒展筋骨,抬眼见她笑道:「昨儿个那混帐对你摆脸色了?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只当他昨儿抽住了。」 阿蝉心里虽然不舒坦, 不过在那种意乱情迷,他又刻意胡来折腾她的时候哪还能抓着这事不放?她微微红了脸颊,低头道:「兴许是在书斋遇到麻烦事了罢?谁没个不痛快的时候,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去做早饭罢。」 林大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嘆了口气, 正准备进屋里拿昨儿备好的小米,听到有人拍门,上前去开门,竟是阿蝉的哥哥, 笑道:「阿蝉正准备做早饭,阿良你找她有事啊?」 周良耷拉着肩膀极没精神地说:「劳烦大娘让她出来, 我和她说两句话就走。」 阿蝉听到祖母的话用帕子擦了擦手,拧着眉头出去,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周良一早料到阿蝉不愿意理他,也不放在心上,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往后你有空多去看看祖母,我一个大老粗也操不上心,要是有什么短缺你跟我说,我去买就是。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不愿意和我说话,是我对不住你,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该听你的话。妹子,往后我全听你的成吗?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好的过日子。」 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阿蝉知道周良的话是听不得的,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即便他什么也不说,祖母那里她也不能不管,能指望他什么呢? 没过几天,林远南去罗老闆的铺子上工,而布庄老闆也很满意阿蝉的手艺,若不是家中有个爱挑三拣四的姚夫人,这日子过得甚是有滋味…… 布庄给的工钱虽然没方家多,但是胜在自由,小二将要什么款式什么花色给她说了,阿蝉就能将活带回家做,不像富贵人家那般讲究繁复,耗时也不多,做完送过去再领新的活。 阿蝉在忙完家里事后,会抽空回娘家坐坐,带些自己做的小零嘴,说说近来发生的事。天气好的话,帮祖母洗洗衣裳,再做顿她爱吃的换换口味。祖母见她来很高兴,每次开口都是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偶尔还会说起阿九,直夸他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时常送些连听都没听过的菜来,待自己这个老婆子跟亲祖母似的,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以前能给他的也不过是些粗茶淡饭,瞧他送来的哪样不是好东西,反倒是打心里疼着的却是指望不上。周良和王秀成亲后,把大半银子都贴了她的娘家,这会儿一个大男人手里没什么闲钱,成天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快见不着了,言语中对王家吃人不吐骨头的做法恨得厉害…… 第130页 阿蝉也没什么好说,说到底一切都是一人愿打一人愿挨罢了,只怪自己家的人没脑子…… 没想到的是会在去布庄交工的那天见到王秀,阿蝉本不予理会,却被她挡住了去路,没法子只得和她走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想来王秀的日子并不好过,以往显得莹润好看的脸此时一片苍白,笑得有些牵强:「我知道你一早就不待见我,往后都不用见我了,阿蝉,后天我就要成亲了,那人是个鳏夫,家里还有个孩子,不过倒是个老实人,我嫁过去也不会吃亏。你不待见听这个也对,本就和你没什么干系,这个是你哥和我成亲后花在我家的钱,虽然少了些,我也想把欠的这点情给还了。家中本就不宽裕,我娘家还这么剥削,你们恼我也是应当。当初煳涂,现在倒像是做了一场梦,什么都明白了。你哥,他……算了,往后也不会再有往来,我这就回去了。」…… 王秀嫁人那天办得很热闹,那人家中有钱,给王家撑足了场面,听说王婆子脸上的笑就未停过。一方喜总有一方忧,阿蝉在回周家的路上没少听人们说王秀离了周良那个没出息的才好,好好的人差点被耽搁了,周家除了周蝉是个能主事的,一个爷们家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什么本事还想学人家跟寡妇调情,听到王秀嫁得好也不知道脸上绿的能不能开出朵花来…… 阿蝉快步离开,不说别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周良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如果旧主活着,遇着这么些事,是不是也能和自己一样守住最后的那条线?只怕也难罢?…… 赶到周家,周良正蹲在墙角边,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旱菸,像个老头一样一边咳一边抽,硬生生把眼泪都给呛了出来。她看得嘆息不已,从怀里掏出王秀给的钱袋子递过去:「她给的,说那几年不懂事,虽少了却也是还了你这份情。」 周良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要,你拿走,她想用这个来膈应我?做梦。这娘们真狠,说断就断,都不给人喘口气的,我这辈子都恨死她,她……」他双目大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脸的愤怒和难过,可不管怎么恨,他都说不出后面的『不得好死』这句话…… 阿蝉懒得理他,随手把钱袋子往他身边一扔,刚迈开步子往正屋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眉梢忍不住皱起,不悦道:「朱寡妇,你来做什么?」…… 朱寡妇手里挎着个小篮子,抬手将头髮拂到耳后,有几分羞涩道:「阿蝉也在啊,我来给阿良送些吃的,都是才做好的,我怕他一个人吃不舒坦,就送过来了。」…… 阿蝉往周良身边走了两步,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阿良没抬头也没吭声:「他吃不吃得好,用不着你操心,你回去罢,往后别来我家,我不想人指着我家门说闲话。朱寡妇,咱们把话说清楚,你是什么人你自己肚子里比谁都清楚,背后捏着鼻子笑的有多少,我也就不说了,但周良没那功夫跟你拉扯,往后再没脸没皮的往上凑,可别怪我把你打出去。」…… 要是换做平时被人这么的埋汰,朱寡妇是半点都不受的,可眼前这人是周良的妹子,她咬了咬牙笑道:「阿蝉妹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我又不是那种没脸皮凑上来的,你不信问你哥,是他自己说一人吃饭难受,让我来的。周良,你说是不是?」…… 周良应了声:「是我说的,我寻思着往后娶人得好一阵麻烦,又得花一笔冤枉钱,还指不定能不能把日子给过下去,倒不如找个不嫌我穷乐意跟我搭伙的,也没那些糟心事。」 阿蝉真没想到他是摔一下就爬不起来的人,登时气急败坏,捶打推搡着他,连声骂:「你要不姓周,你看我会不会管你的闲事,你真是嫌家里太平日子过够了,非得要没完没了的闹是吧?你能不能长点心眼,找个踏实的人过日子?」 周良任她打骂,脸上表情不变,无所谓地说:「你若是能受得就喊她声嫂子,把以前的事都忘了,若是受不得我就搬离这里也不碍你们的眼,我去她那住去。妹子,别的事我能听你的,唯独这事不行。」 阿蝉实在是被他气得厉害,许久不曾发作过这般大的怒气,一脚踹过去:「你真是长了个猪脑子,你这么做是想让王秀看,她嫁了人,你转头也能找个人过日子?你做事能不能好好想想,她嫁的是大门户,你但凡有点出息,就是挣不来人家的那份家业,也要活得堂堂正正,高高兴兴的,你这是作践谁?别拿自己的一辈子撒气成不成?」 周良被她一脚踹翻在地,半点不恼,而是咧嘴笑起来:「阿蝉,这才是你,你说自打林秀才来了镇上,你一直憋着,生怕给他瞧见你不好,你累不累?真怀念那个在大街上和人吵和人动手的你,我都没少吃你的拳头,要是能回到以前该多好。妹子,你往后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成,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往后哥再不会做亏待你的事了。过日子,还是要为自己打算多些,别委屈了自己。」 阿蝉这才听出来,这个混帐是自己做了决定要跟着朱寡妇走,瞧那朱寡妇眉开眼笑的样子,真是十足地刺眼,她还想说什么,却听到祖母从屋里出来,沉声道:「让他走,他自己不要他那张脸,我们还能拦着不成?往后我只当老周家没生过这么个孙子,往后是丢人败兴还是享荣华富贵都和咱们没关系。阿蝉,往后不许你和他来往知道了吗?」 第131页 周良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冲着阿蝉咧嘴一笑:「祖母说气话呢,我也没脸回来,我收拾两件衣服就走,这个你交给祖母,让她别委屈自己。」…… 阿蝉见他很快从屋里出来,走到朱寡妇身边,淡淡地说:「走吧,去你家吃。」 朱寡妇笑着回头沖阿蝉摆摆手:「妹子,什么时候得空来嫂子家里坐坐,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得了,一个本就不知道脸面是什么又被人戳烂嵴梁骨的女人和一个不要脸的男人走在一块,这往后……他以为这么作践自己王秀就会心疼吗?也许头一两年会,往后的日子长的很,谁能不变心? 周祖母转身往屋里走,拐杖磕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让人听着甚是难受。阿蝉走近才了才听到她喃喃低语着:「老周家一辈子勤恳,谁知道却生出这种不是人的东西来,死性不改,冥顽不灵,连老天都救不了他。我一把老骨头,做什么还要跟着他受这种冤枉气?是死是活,我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又能怎么办?大不了到地底下让周家的祖宗数落就是。」…… 阿蝉怎么听不出祖母口中的负气,话说的再难听心里还是恨他不争气,可是人一旦被惯出了毛病,就很难再改了,当初由着他娶了王秀,这会儿他要和朱寡妇在一起又有谁能拦得住?要她说就是以前打的少了,不然也不能这样无法无天,连个人样子都没了…… 想再多又能有什么用?要是换做以前阿蝉真可能非得要把他治服气了不可,这会儿没那个精力也不愿意管了…… 进了屋,阿蝉将周良给她的钱袋子放在炕上说道:「他给的您就收起来,将来有个事也不用束缚了手脚,您为他操了这么多年的心,他孝敬您也应当的。我瞧着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寻思着个事,不知道祖母您答不答应。」 周祖母嘆了口气:「你还能害我不成?有什么话直说就成。」…… 「我在方家认识的一个姑娘叫锦绣,她在镇上租人家的房子终归不方便,我想着要不让她搬过来和您作伴,有个什么事她也能帮衬着些,您看?」…… 周祖母有点怀疑:「不是镇上的人,靠得住吗?我能自己受点累,也不想到时候再受气。」 阿蝉笑道:「我和她待了那么久,谁都不愿意理我就她一直跟我说话,我又没钱没权人家能贪我什么?祖母别将人想的太坏了。」 周祖母这才点头道:「那成,只要是个好姑娘就行,祖母老了,禁不起这么折腾。我看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笑着去地下见你祖父和爹娘了。」…… …… 阿蝉回到林家,只见姚夫人正站在院子里扬着下巴和婆母说话,见她回来,难得笑着打了声招唿:「远南媳妇回来了?你这做媳妇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把家里事推给你婆婆?我家阿蔓这两天嘴里吃什么都没味,你下回若是得空给买些蜜饯,糖果子回来。」…… 阿蝉就知道从这妇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嘴碎爱挑是非又眼高于顶,唯一能看的也就这张脸,真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长处。她心里虽不快,却还是露出一抹笑:「夫人放心,我过收拾完家里的事就去。」说着阿蝉转头看向婆母,问道:「娘,我昨儿去看了下,山上的桃花都快落了,虽说家里没人喜饮酒,不过往后浅饮一小杯对身体也有好处,我明儿再去摘些回来。」 这两母女俩嘴上说吃不惯这里的吃食,阿蝉做的饭总是很快就见底,这两天也不听姚夫人念着说划喉咙了。母女俩来了林家也没多长时间,婆母交给她的钱已经花了一小半,她向来算得清楚,这会儿花销勐增,让她不得不愁。那些有讲究的糕点在茶楼中是很受欢迎的东西,讲价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一刀不管多么难捱总归是得咬牙忍下来的,所幸她每次买的分量不多,还能稍稍缓口气…… 不过再怎么顾着以往的情分也没有亏待自家人的道理,这几日她倒是发现这母女俩并不怎么喜欢吃肉,她一会儿买了零嘴正好再去买块肉,给婆母和远南做红烧肉吃…… 林远南上工后中规中矩地坐着帐房先生的活计,镇上的生意比起城里虽差,不过也有些富家夫人和小姐进来相看,瞧着夸赞一番,临走时会买一套头面,让他也不至于太闲。太阳落山时大多数时间不会再有客人上门,他也可以早些回家…… 刚走上街头不久,竟瞧见阿蝉在不远处买果脯,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快步往前走,本想开口叫她,却听她正和老闆说:「老闆,再便宜些罢,我身上只剩这么多了,天色这么晚了,太阳都要落山了,我还得回去忙着做饭。」 老闆若不是因为今儿生意实在惨澹,不然也不能松这个口,一边给她往牛皮纸包里装一边冷着脸数落:「吃不起就别馋嘴,富贵人家放的屁都是稥的,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要不是赶在我今儿买卖不顺当,不然你别想在我这里讨半分便宜。」 林远南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攥紧拳就要上去,却见阿蝉眼疾手快地抓过老闆手里包好的纸包,笑得眉眼弯弯:「老闆你今儿该庆幸我来买你的果脯,你摆在这里一天都没卖出去,当心回去了吃你婆娘的打骂,你做买卖还这么捧高踩低,若不是不得已,我才不会来你这里受你的脸色,当心从坡上滑下去,明儿还连张都开不了,我看你还有这等功夫说这种话。」…… 第132页 老闆听她这么咒自己,心里本就有火气,扭着肥胖的身子要来教训她,她已经跑远了,春风吹拂着她的发和衣摆,一身草绿色,看着就像是田野间生得最为耀眼的一抹绿色,十分讨人喜欢…… 林远南生怕她吃亏,可见她这样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分明还是个孩子心性。看着她见老闆没追过去渐渐慢下来的脚步,他抬腿跟上去,她向来不惦记这些东西,会来买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只是苦了她了,在外面受这等闲气…… 她在张屠夫摊子前停下步子,指着最好的一块肉笑:「我要这块,对了,张大哥,张邈怎么也不去我家?远南都说会帮他温习功课,免得他跟不上别人,要是落下太多可就不好了,想要补起来难得很。」 张屠夫虽然对她死了心,可见她买肉自然还是将好的紧着她,只是不管在哪里都能遇上闹心的人,他才要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让人生厌的声音…… 「张大哥这心偏的……怎么什么时候都把好的紧着阿蝉?都是花钱买肉的,您还挑人吶?我好不容易回趟娘家,没想到连阿蝉也嫁人了,我还当你打算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只是你再怎么着急嫁人,也不能跑到人家家赶着倒贴罢?多给咱们女人家丢脸不是?这好歹是人家答应娶你,要是不答应,你这丢掉的脸还能找回来吗?」 阿蝉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这个打小就爱跟她拌嘴的郭二妮,向来是挑着人最难堪的死穴往死里的整,如果换做以前她会还回去,可现在不成。郭二妮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还有她不想让人连带着一起将林家也看低了,方才她那般不管不顾地和那老闆逞嘴舌之快,刚说完就后悔了,若是给林远南蒙了羞可怎么好? 周良说的对,她因为林远南让自己改变了太多,就像是一只兇勐地兽将自己的利爪收起来,让它不再伤人,小心翼翼地去维护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要不被人破坏…… 阿蝉故作没听到,与张屠夫道了谢便大步离开。而林远南看着这般情境,心忍不住缩了缩,那般要强的人是怎么让自己咽下这口气的? 张屠夫看着眼前的人,皱眉道:「二妮,你这张惹人的嘴什么时候能改改?阿蝉又没怎么着你,你何必一回来就挑她的麻烦?」 林远南铁青着脸走过来,在二妮愕然地注视中,冷声道:「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样的外人说三道四?我不屑和女人论道理,若是你还不知收敛,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女人。」 郭二妮看着走远的人,吃惊道:「这就是阿蝉的相公?她那样的人……老天怎么那么不开眼,这么一颗好白菜愣是被猪给拱了。」 张屠夫看着林远南挺拔清瘦的背影,忍不住想,阿蝉到底是个有福气的人,像林远南这样的读书人都能为她说这样的狠话,也许当初真的是他多虑了,这样的人未必就不能打心底里喜欢阿蝉。 第六十章 阿蝉前脚回家没多久, 林远南后脚就进来,方才还带着寒气的脸陡然换上笑意,对上阿蝉满脸疑惑地目光:「我也才回家, 怎么刚才没看到你?」 林远南抿嘴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菜说道:「铺子里没事我走得早, 正好遇到熟识的人就同他说了两句话, 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要进巷子了便没叫你。」他知道她是个脾气倔的, 肯定不愿意被他看到自己方才受到的那些委屈和刁难,就算那些事情此时在她的心里能搅起一阵大风浪, 她也绝不会允许在自己的脸上露出一点破绽。他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把什么都装在自己的心里,她唯一会对他坦白的就是对他的感情, 全心全意的注视着他,让他心疼不已…… 阿蝉想拦住他,却反被推回屋里, 林远南笑着说:「你还要忙别的,这种小事我来做就成,早点忙完, 我有话想和你说。」 阿蝉不知道他会和自己说什么,不过还是听话地转身回去切肉了,做红烧肉虽不麻烦,却也有些耗费时间, 她怕林远南饿肚子,手下的动作也不由加快…… 家里换了略显轻薄的门帘, 玩闹心极重的风不时将之吹起来,露出的一道缝隙正好让林远南看到阿蝉忙碌的样子,她身子娇小看似柔弱,身体里藏着的力量却大的惊人,有时候他觉得阿蝉就像是一株在狂风中身不由己的野草,哪怕被迫摆来摆去也要紧抓着土地努力生存,哪怕就是真的被践踏、拦腰斩断,她依旧会拼着最后一口气重新绽放出耀眼的绿色,没人能打倒她。如果不是偶然听街头的人说起周良搬出来和朱寡妇住一块去了,他都不知道周家发生了这种事,她平日里嘴上念着往后和周良老死不相往来,心里却一直放不下,就像还未成亲那阵子,两人一块遇到周良,人家能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她却要追着背影看许久,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他并不想让阿蝉为了自己而把真性情给压抑着,承受那么多本不该承受的委屈,可这些话又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口…… 吃饭的时候,林远南见每个人的碗里都堆着几块肉,唯独阿蝉的没有,脸色有些不好看,要将自己的夹给她,阿蝉赶忙伸手捂着自己的碗,笑着摇头道:「我刚才已经尝过了,快吃饭罢,让人看了笑话。」 姚夫人吃了一块笑道:「阿蝉的手艺真不赖,我们府上的厨子做的都没你这个味儿讨喜。远南也真是,忙了一天了赶紧吃饭罢,这世上饿死谁还能饿死做饭的?阿蝉好端端的骗你做什么?」 第133页 阿蝉赶忙跟着应道:「夫人说的是,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吃完收拾好再说。」 林远南这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他那会儿就在她身后,不大的一块肉哪能够这么多人分?她肯定是把自己的给省了,她以为不说他就不会发现?这个傻丫头…… 姚家母女吃饱后进屋了,饭桌上只剩他们一家三口,林大娘和林远南同时将自己没有碰过的肉推过去,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擅作主张,家里日子再难还能少了你的那口?娘让你管家可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你没到远南的脸都难看了?他才是养家的人,到头来饿着自己的媳妇,你让他这张脸往哪里搁?听娘的,往后不管是富贵还是穷,咱们都是一家人一起扛,你这么瘦小的肩膀哪能撑得起来?」 林大娘何尝不知道阿蝉爱的远南有多深,不然谁家好好的姑娘会这般放低身段?她觉得心又疼又暖,远南往后身边有阿蝉陪伴着,她就算将来撑不到最后也能安心了…… 阿蝉被两人这么盯着,脸上有些羞,早知道这么容易被看破她就不这么做了,可是嘴上还不放松:「我真没……」 林远南突然出声道:「你说谎的时候左手总是抓着右手的手指。」…… 阿蝉顿时脸红如红透的果子,她低头看过去,可不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总是下意识的就会做这样的动作,并不能让自己心里的紧张减轻一点,可………… 好不容易吃完饭,阿蝉要收拾,却被婆母笑着给『撵』回了屋,但是当中的怜爱疼惜之意,让阿蝉的心瞬间被填的满满的,不管她为这个家做什么委屈自己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婆母明理疼惜,远南虽不明说,她也能感觉到他话里的关系和爱护,这已经足够了…… 此时的天已经暗下来,那轮弯月挂在天上,几颗星陪伴在旁边,看了片刻转身进了屋子。他以前吃过饭会直接去书房看会儿书,今儿却是难得的在卧房,坐在床上,单手支着下巴身子微倾定定地看着她,待她坐下来,才坐直了,开口道:「我明儿要去城里,罗老闆说是有事要吩咐,说不准还得耽搁两天。家里的事情,捡着重要的做就是,那些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姚家母女……若是再过分,也别一味地受着,该说就说,咱们又不欠他们的。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好东西。」 阿蝉摇头道:「别乱花钱了。而且那姚夫人都是嘴上功夫,我不放在心上就是了,大老远的来了,必定是有难处,忍忍等她们离开就好了,话说的难听了让人家只当咱们撵她们走,爹那里……岂不是也跟着难堪?你放心忙正事就是,家里的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林远南深深地看着她,也无奈,只得点头说道:「就依你罢,天也晚了,你等着我去倒热水给你洗脸,累了一天了你也歇歇。」 乔高让人送信说林西荣和方老爷这两天忙着迎接新来的知府大人,园子里除了一个管事没什么要紧的人,这会儿进去正好。这两天他也好进去探探究竟,当初父亲被他们害死就是因为这个销魂窟,赚钱红了眼的人早不知道良心是何物,对于旁人的劝诫更是听不进去,甚至将他视作了遮挡前路的绊脚石,只有踢开才能长久的存在下去…… 这个寄存了他所有仇恨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里能够轰然坍塌,放过那些无辜的女子,也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他也在等,看这位新来的知府大人是乌合之众还是真心为民办实事,若能倚仗,他会拼尽全力讨回这个公道,让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个光鲜的林家下面到底掩藏着多少骯脏的东西,想来没有人会知道,他做林家的罪人又何妨? 阿蝉洗过脸,他又打了热水来让她泡脚,亲手脱去她的鞋袜,握着她白皙的足放入水中,手下不停地按着脚底的穴位,刚开始有些受不住,到了后来倒是尝到了甜头,觉得浑身的疲累都被扫荡一空,舒服的很…… 林远南抬头见她两只莹亮的眸子里布满水意,贝齿轻咬着下唇,低低地哼哼声传来,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声音略显沙哑道:「可不是白伺候你的,过会儿我要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 阿蝉听他这么说,挣扎着要抽回来,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小声地告饶:「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可就不用你帮忙了,你没提前说,这会儿不算,我不认,你放开,我自己来。」她虽然承认他能给她带来灭顶的欢愉,可是却受不住他变着花样的折腾,很晚都不消停,她没那么多的力气应付,更何况昨儿她才歇了一天,身子这会儿还酸软的很,本能的往后退…… 眼看着就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阿蝉脸上的笑还没露出来就又被他快速地牵制住,直起身子将水盆推到一边,一手揽着阿蝉的腰,扶着她躺下来,嘴角噙着一抹坏笑:「连着几天不在家,我总得『吃饱』了,不然要是一个忍不住去外面胡来……你也知道城里的烟花柳巷可是热闹的很,你要能咽得下这口气,今儿我就不动你。」 阿蝉两只眼睛蓦地睁大,一股风暴正在急涌而来,林远南见她不开口,自顾自说着:「难得去一回不能太亏了,得当得起左拥右抱这个词才不枉风流一回,你说是吧?」…… 林远南的那双眼睛正经起来会让你觉得宛若置身于寒冰窟窿中,而此时却眼尾挑起眸子里充满了星星点点的光,邪魅又慵懒,让人一不小心就跌落进去,万劫不復…… 第134页 林远南好笑地看着阿蝉脸颊鼓起,浑身上下透着不满,其实他不过是想逗逗她,看她的反应罢了,果然如想像中一样愤怒的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看够了他刚要起身,却被她寻着缝隙灵巧地钻出来,用力扯着他将他按倒,两人位置来了个大对调,她二话不说,扯开他的领口,照着胸膛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霸道的刻上属于她的印记。她下了重口,疼的林远南发出嘶地一声低吼,饶是如此却还是将心底叫嚣的火焰给点着,再不能放过身上的这个人,就算原本真没想欺负她…… 阿蝉的手抓着他的胳膊,感受到灼烫肌肤的热意,先是一怔,而后不可思议地想要退下去,哪知…… 阿蝉并不知道她不过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就将林远南的防线给击溃,他是个很认真的人,在做两人最亲密的事情时不会谈及任何与之无关的事情,所以再他又一次的需索时,阿蝉疲惫地拒绝恳求的声音并没有让他听到心里…… …… …… 林远南吃了八分饱,这才餍足地放过她,自知理亏,将人揽入怀中,用低沉沙哑富有磁性地嗓音在她耳边说小声又勾人的情话,而阿蝉早已经累得陷入沉睡中,未曾听到他的那句:「你自己撞进来,我也不打算放你走,不管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都不可能从我身边离开,哪怕是死,你也走不了。」 他用力地将人拥紧,像是恨不得要将她揉碎了般,俊颜上遍布着能滴出水来的温柔,更显得他轮廓柔和多情…… 林远南要直接坐车去往城里,所以可以睡个懒觉,太阳光晃得他不得不醒来,他伸了伸懒腰,转头看着里面空了的位置脸上的笑意更深,这个丫头心里指不定又要怎么埋怨自己。他当初为了方便温书这才弄了处茅草屋,想来是用不上了,等什么时候得空他得把阿蝉哄过去,在家里她总是克制地很,忍得满头大汗,他可捨不得她一直这样,那娇媚婉转动人勾魂的声音,让他很是着迷…… 他穿好衣裳,洗漱过后,神清气爽地出门,阿蝉正在外面逗弄那几只小鸡,她的身上此时透着几分孩子气,只是眼窝处还泛着淡淡的黑,昨夜才睡了几个时辰,可真是累坏她了……他笑着走过去要和她说话,话还没说出口,先招来她的一记白眼,他略显狼狈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讨好:「还真记恨上了?他不听话,我不也没办法?下次若是还这么胡闹,你教训他,我不拦着你。」 阿蝉啐了一口,低骂道:「真不要脸,早饭已经做好了,你去吃罢。」她自己却动也不动,依旧逗弄着那几只小鸡仔…… 林远南有几分委屈,本就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她不也是受用的很?当即拉着她的胳膊,说道:「陪我去吃点,昨儿力气使的太过,得好好的填肚子才成。」…… 阿蝉推拒了一阵终究还是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拉着往屋里走,却不想这一幕落入姚蔓的眼睛里…… 姚蔓嘆了口气,无不羡慕地说:「旁人觉得那阿蝉不过生得好看点,身上没有半分长处,三房要是没没落,三公子哪轮得到她?可我瞧着倒是好的,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适合不适合。你看他们的日子也没那么差,这兴许就是老天爷註定的缘分,谁都挑不开的。要是我和他也能过这般的日子就好了。娘,我其实很后悔,如果我当初没有遇到他该多好,就不必连累你陪我躲到这样的地方来。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偏偏一切后果都要我来承担,真是不公平。」 姚夫人拍打着女儿的背部,听她哭得哽咽,自己的心里也跟着难受,安抚道:「别生气啊,他不是说将来会给你一个交待的吗?也许快了呢?你要往好处想,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既然走到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唯一能期盼的只有他成事,这样你们两个才能在这世上挺直腰杆活下去,不然你……」 姚蔓抹去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要怪就怪我不该听到家中有贵客就跑了出去,不然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娘,阿蝉又没做错什么,你往后不要再抓着她说事了,人家嘴上不说,顾念父亲的恩德,换个位置,你也未必能受得了这样的刁难。我听说阿蝉会上山摘桃花?我在这屋子里待了很久,人也快变傻了,我想出去走走。」 姚夫人摇头拒绝:「不成,要是有什么磕碰,我怎么和人家交代?听娘的话,你就在屋子里待着罢,但愿你爹能快点想通,早些过来将我们接回去。」…… 阿蝉被林远南强拉进屋里,林大娘先是一阵错愕,待明白过来掩着嘴笑,也没说什么。这样多好,远南身上终于有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活力和朝气,他把自己的心思藏的太深,又将山一样的重量放在肩膀上,他不觉得累,自己这个娘看得也累。小两口打闹拌嘴是常事,这日子就是吵吵闹闹红火起来的…… 林远南吃饱肚子稍作收拾就要去赶车了,林大娘嘱咐阿蝉去送送。不过几步远,却让人的心都跟着变了,先前阿蝉还忍不住埋怨他,可是再分别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舍,在快到的时候她伸手扯着他的袖子,喃喃道:「你要是敢不规矩试试?」 林远南笑出声来,拉了拉她柔软而粉嫩的脸颊,无奈道:「我怎么敢?谁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你,更别说会多看她们一眼,要我真是做出那等事,便将我的眼珠子挖了去。你捨得?」 第135页 阿蝉抿嘴捶了他一下,心中本就知道他不会做出那样不知分寸的事来,可就是想和他抬死槓,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眼看着车夫甩鞭子催促,她这才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你若是忙完事别多耽搁,早些回来,我给你□□吃的菜。」 林远南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走得慢悠悠的驴车,轻轻一跃便跳上车板,那等工作在他做来却不显得半分粗俗,甚至在清冷傲然中带着几分痞气…… 阿蝉看着马车走远了刚转身往回走,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嘴角的笑顿时垮下来,大步往家走,仇人有什么好看的? 方瑶见她脚步匆匆,冷笑道:「就这么怕我?放心,我不会动你,和你这样的人玩没意思。当初是我看错了,以为你算个人物,知道见好就收,却不想是个没什么眼色的寻常人。与其在你这种人身上费力气落得被三哥嫌恶,倒不如把全部力气放在三哥身上不是更好?我偏不信他是铁打的心肠,不管我怎么捂都捂不热,周蝉,我心里不服气,所以你就给我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从你手里把这个男人给抢回去的。觊觎别人的男人是要遭报应的。哦,对了,你知道三哥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他是不是从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妻子为什么可以是你周蝉,却不能是我方瑶?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阿蝉眉头皱得极深,不耐烦道:「我对方小姐的挑拨离间没什么兴趣,而且做事情要高明些,你对我做过的那样的事情后,我会相信你?你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远南,你配吗?害得他葬送了前程,你满意了?像你这样的人,还妄想他会回心转意?笑话。您是身份高贵的方家小姐,我不过是一户小人家的妇人,在这大街上也论不出个什么高低来,我也没什么话好说。若说有,也不过是——方小姐好自为之,我与远南知道你是什么人,没那等闲工夫四处给你宣扬,可是时间久了,人的劣根就会自己暴露出来,到时候自己害了自己,有的是人看你的笑话。家里婆母还等着我,我这就回去了。」 方瑶那张漂亮的脸顿时扭曲起来,此时没什么人经过,若是给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只怕是要惊掉下巴。她修剪得圆滑凃着红豆蔻的手紧抠着手掌心,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缓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林远南想进园子?以为这会儿没能管事的?真是做梦,她偏偏就要当一当这拦路虎。」 她可以出入园子是得过爹首肯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再猜测到林远南心思的时候却忍着没有和父亲说,她在护着什么?也许只是不捨得看着林远南去死,她的心里对这个男人还抱有希望,不管多久她都会等,只要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她的一辈子註定是围着这个男人转,他的目光盯到园子上,那她就拿园子和他周旋…… 只要能得到这个男人,就算是将它赔进去又如何?她确实疯了,自从娘不再见她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她最怕的就是林远南无欲无求,人一旦对什么东西动了心,就是自己把自己的弱点交到别人手上…… 想要为他的父亲报仇,想要将这个园子摧毁?成啊,她陪着他玩。 第六十一章 方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她不想回去,那个家里最疼她的人已经将她当做陌生人,再没有每天的嘘寒问暖, 更没有欢笑, 就连她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都好久没吃过了。想起每天早上母亲亲手做好再端过来, 笑着看她大口大口的吃就跟做梦一样。随着时间的流走,这道记忆越发淡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永远地从她的脑海中剔除…… 不管她多么难过多么声嘶力竭地恳求,母亲都将她推挡在门外, 那件事已然成为了她身上的污点,这辈子都再没有办法洗清,而在母亲看来她已经彻底的变了, 再不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女儿,所以她就这样被放弃了…… 方瑶独自走进茶楼,选了大堂最安静地角落坐下来, 点了一壶碧螺春,几样爱吃的点心,视线往旁边一转, 看到有几分眼熟的男子,好一阵才想起来,他是周蝉身边的那个阿九,心上人被林远南抢走了, 想来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若是他能为己所用, 把周蝉从林远南身边拉开,事情要好办的多…… 小二麻熘地将方瑶点的碧螺春和糕点送过来,刚准备放在桌上,她笑着指了指阿九在的方向,说道:「我和他拼个桌,放心,钱照付。」 阿九彼时正坐在那里手执茶盏放与唇边却不动,眼睛定定地看着台上咿咿呀呀唱不停歇的戏子,他其实不爱听戏,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出千里寻夫却让他看出了别的味道。女子总骂世间多是薄情郎,却不知道的是她们的眼里总是没有他这等不薄情的,哪怕他再怎么赶着上去想让她看清自己才是会对她好的人……她现在也是不屑一顾了…… 看到桌子上多出来的吃食,他抬头挑眉看向来人,不悦道:「方小姐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损了小姐的名声,我可赔不起。」 方瑶嘴角勾起一抹无所谓地笑:「茶楼不就是看戏喝茶聊天的地儿?不过说两句话,你怎么一副要上刑场的架势?我不过看你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这才过来。」她看他梗着脖子不欲多言的样子有几分好笑,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方才瞧你走神,心里可还是放不下周蝉?正巧,我也忘不掉林远南,不如我们……嗯?你抱着你的美娇娘,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说实话,她跟着林远南能得什么好?别看林家人这会儿放过他们娘俩了,那二夫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是哪天心头不痛快,连着周蝉一块刁难,你可别在旁边心疼。我也不指望你把我当好人,不过你我的目的一样,也能算个志同道合的盟友罢?」 第136页 阿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冷声道:「方小姐绑人的手段我算是见识过了,恕我不敢苟同,做人要过得了关才有资格让别人同你合作,离得你过近,我怕也被扣上心肠歹毒的骂名,告辞。」 方瑶原本带笑的眼眸顿时染上寒霜,沉声道:「如果不是周蝉勾引他,我会对付她?是她自己惦记本不属于她的东西,贪心就得付出代价。别以为她嫁给林远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她给拉下来,让她知道她不过是侥倖而已,林远南的事情只有我才能帮他。你要是不愿意,那可别怪我到时候用更狠的手段对付她。」 阿九迈开的步子顿时停住,他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瑶,片刻后冷笑道:「方小姐也只能用这种难看的手段逼人就犯,你觉得林远南会吃你的这套?」…… 方瑶抿了口茶,再他转身回来的那刻,她脸上密布的阴云全部散去陡然换上最为明媚的笑容,悠悠说道:「我不在乎他吃不吃这一套,我只知道你显然是上钩了,所以我还赢了。当初我也想干干净净地站在林远南身边,不管等多久的时间他总能看到我,可是偏偏那个周蝉要出来坏事,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既然等不到,那就要想别的法子,只要有钱有法子,不管多么上不得台面,我都会去试。不像你,还没迈开腿就缩回去了,你是男人吗?你扪心自问,他们没成亲之前你做过什么?光靠自己想有什么用?往后我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喝茶,你要是想明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你自己庇护她给她好日子,可比看着她围着别的男人转有意思多了,你说是吗?」…… 阿九咬紧牙关,垂落的袖子遮住了他紧握的拳,深深地看了一眼方瑶转身离开。闹市中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群,还有各路混杂的声音都没能让他看一眼,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虽然没有当下答应,可是他心里有道声音分明在催促着他应下来。自从知道与阿蝉那般阴差阳错的错过后,他心中的悔恨更让他疯狂的渴望阿蝉,他一直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到两年前,而现在眼前有一个机会,他要放弃吗? 邪恶的欲望种子在心底生根,而后迅速的发芽成长,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中午吃过饭府里没什么事,福娘坐在台阶上晒太阳,昏昏欲睡中听到恩公回来了,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赶忙迎上去道:「恩公可用过午饭了?要不我现在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备着?」 阿九摆摆手,面上闪过几分为难,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道:「福娘,若是眼前有个法子能让你和心中喜欢的人在一起,将先前的遗憾给补上,如果是你会不会答应?」…… 福娘听这话头明白过来,怪不得恩公一脸神不守舍的,当即摇头:「老天断了缘分的事情不管怎么想法子挽救都不可能会成功,哪怕偷得一时的欢快,恩公可曾想过,一旦你费劲心机所掩藏的真相有一天浮出水面,你要怎么面对那个人?欺骗最是无耻,到最后她只会恨你。我知道恩公待周姑娘情深义重,可也得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免得无可挽回。」…… 阿九何尝不曾想到?可是这对他来说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他不把握住,万一林远南靠不住,阿蝉要受多大的苦头?他半分都看不得。他半点都不否认当中存着他的私心……他双手掩面,疲惫地沖福娘摇摇头:「你下去罢,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福娘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她羡慕那位能得恩公这般对待的女子,可也不想恩公因为自己心中的渴望而毁了一辈子,她要想想法子才成……其实最好的办法只有告诉那位姑娘,让她来劝恩公不要做傻事,可是她不能出去…… 外面的光很暖,可是她却再感觉不到一点热意,心中其实有了答案,可是她只要踏出那一步就有可能被暗处的人盯上,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会不会把她抓回去?会不会杀她灭口?她不想再经受一次那样的绝望,她不想死。一次一次的天人交战,都在还恩公的恩情中败落下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到屋里乔装过后走出大门……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外面早已经有人在等候她,她不过才离开家丁的视线就被人掩着口鼻给拖到一处荒凉偏僻的废弃宅子里。在空地上有个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女子背对她坐着,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漂亮温婉的长相谁知道骨子里是个这般恶毒的…… 方瑶看着身子不停哆嗦的来人,忍不住笑道:「别怕,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没死,如果我要是诚心为难你,就不会让你活到现在。你说人多有意思?你们都以为自己掩藏的深,却怎么都想不通我是如何知道的是吧?我知道的比我爹他们都多,所以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我不会亏待你的,不然让你重新回销魂窟还是在这里就要了你的命都看我的心情。」…… 福娘的脸上满是恐惧,方才所有勇气都像是一阵烟雾从身体里离开,那些过往再度浮现在脑海里,折磨着她的心,将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都击溃。她的眼眶中含着泪水,唇瓣颤抖,好一阵才声音不稳,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求饶的话:「别……求你别……送我回去,求你……绕我一命。」 方瑶那张艷丽美丽的容颜这才绽放出最为明媚的笑容,她走过来拍着福娘的肩膀说道:「要我放过你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说服阿九同意帮我,我可以向你保证这辈子再没有人会去找你的麻烦,不管你是回老家还是留在清水镇,如何?」 第137页 福娘小心地抬起头看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说的话是真的吗?那那些人要是还来抓我……」 方瑶掩唇娇笑:「我当初可是听说过你,脾气硬得很,不怕死,怎么这会儿倒是胆小如鼠了?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如果不答应,下一刻就让你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福娘脸色惨白地笑出声:「方小姐锦衣玉食,过得是人人羡慕的好日子,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苦楚?如果你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死的滋味真不好受,活着就不想再经歷一次。同样是女子,为何你不能怜惜那些没做任何错事却被逼到绝境的人?如果换成是你,你还能在这里笑得出来吗?」 方瑶摆摆手,不耐烦道:「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别在这里怪别人,要怨就怨你们的命不好。一句话,答不答应帮我?如果不答应,你就滚回去继续和你的好姐妹抱头痛哭罢。」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笑起来:「其实我真的不想为难你,要是运气好,上一回进园子的就是周蝉了,要不是有规矩,那里不收被人破了身子的,我倒是很想看看周蝉是怎么伺候人的,对了,应该让那些护着她的男人也看看,看她是如何在别的男人身下……哼,这次就便宜她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方瑶脸上的不耐烦更深,眯眼看着被桎梏的人…… 福娘只觉得屈辱,如果这个时候她要是能像当初那样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该多好,可是现在她不由自主地怕,咬了咬唇瓣,就算是屈辱还是点了点头…… 方瑶脸上的表情全部收起,冷漠道:「那好,明天我要再茶楼听到他亲口跟我说愿意和我合作,下次最好在府里躲着哪也不要去,不然落入我手里,我可不知道会不会再逼你去做其他的事。你也不要以为这次能回去就不用帮我办事了,事不成我照样能把你从里面拖出来。」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两人放掉她…… 福娘得了自由也顾不得被两个大汉抓得发疼的胳膊,跌跌撞撞地跑进府里,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她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她真的太想活下去了,现在才明白什么都比不过活着重要,不管恩公会不会原谅她的恩将仇报,她都必须去做方小姐交代的事情,等她将来去了地府再好好的偿还他的恩德…… 方瑶看着跑远的人,嘴角弯了弯,连她自己都无比厌恶现在的自己,她恨为了林远南硬生生逼成怪物的自己,可是却又没有办法放开。浑浑噩噩地回了方府,没人管束,她的日子自在的很。她照例从母亲的院子前走过,抚着发出翠绿嫩芽的树木,满满的都是记忆,以前单纯无忧的日子真是她这辈子最开心快活的了。可是现在呢?娘连弟弟都步不让她靠近,生怕被她给带坏了,有时候她真不明白这真的是她的亲娘吗?为了她心中的底线,所以能把她这个女儿抛弃?她不过是走错了一步,而娘却把她的后路都给断了,让她只能强撑着往前走…… 刚进屋就看到娘坐在那里喝茶,她心里顿时一阵热,快步迎上去拉着娘的袖子,娇声道:「娘,您不生我的气了吗?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方夫人挥开她的手,冷声道:「我给你相看了户人家,家世与咱们家相当,家里就那一位公子,你嫁过去就是掌家的奶奶,我觉得这不错,改天得空见见,我再让人探探口风,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你好好准备准备。」…… 方瑶看着站起身就往外走的母亲,冷笑道:「您这是把我当碍眼的东西往出扫?我不过做错了一件事,您就这样的对我?我是您的亲女儿,您连个改正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如果我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那也是被您逼的,是您亲手断了我的退路。」…… 方夫人深唿吸一口气,转身看着她痛心无比道:「我先前劝了你多少回?你有听我的吗?我和你说的话有用吗?人的心一旦歪了,就很难回到正途,最可怕的是你还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错,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还敢相信你能变回以前那个乖女儿吗?你看看你,被那个林远南害成什么样子了?我虽然不贊同你爹的做法,可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我真的很想林远南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是不是这样你就能死心了?阿瑶,你要是想让我重新接纳你,那就老老实实地准备嫁人,不要去动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母女两人之间重新陷入沉默中,方瑶的声音沙哑哀婉:「娘,我真是搞不明白,我只是爱了一个人,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您就要拦着我?都是各凭本事,只要我把人抢过来他就是我的了,我会和他好好的过日子,保证再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如果娘要是不放心,那我和他一起永远的离开这里还不行吗?女儿这辈子只求您这一件事,娘……」…… 方夫人镇定地摇摇头:「惦记有妇之夫,方瑶你还要脸吗?我再宠你也不会随你的心,你想认我这个娘就听我的话,要是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心思,那我也当没你这个女儿,你爹纵着你胡作非为我管不得,也不会管,你们好自为之。」 母女两人再次不欢而散,方瑶坐进椅子里,环抱着双腿蜷缩起来,眼泪大串大串的往下落,就算所有人都骂她是活该,她也要撑下去,等有一天她要给娘看,她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男儿而已,等他到自己身边,她就收手…… 第138页 原本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人,此时心与心之间像是隔了一道如深沟一样的口子,再无填平的可能。等离开之后,方夫人看着前面,同林嬷嬷说道:「她如此执迷不悟,想来这辈子都难改。他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连脾气性子都一样,我只怕他们最后会自食恶果,把好好的一个家给弄垮了。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哪能真的不管不顾?可你看看,我和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嬷嬷跟着嘆口气,想了想说道:「夫人不能放任小姐做这般煳涂的事啊,好好的人要是就这么毁了,多可惜啊。为了一个穷酸的书生真不值当。奴才不止听过一家夫人说咱们府上的瑶小姐漂亮聪慧,若是能娶回家,人家可是求之不得吶。这府里终归是您在当家,只要您不同意,她就不能翻出您的手心去,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夫人一时心软只怕将来有数不尽的麻烦。」 而阿九思索了半天觉得头疼不已,倒在床上睡着了,醒过来一眼就看见福娘站在不远处,一副欲言又止地表情看着他,他难得的扯出一抹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罢。」 福娘犹豫好一阵,扑通一声跪下来,头磕着地面,声泪俱下地哭诉:「恩公待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想出去请周姑娘劝劝恩公,好打消那个念头,却不想半路被那方小姐抓了去,她逼我必须让您同意她的条件,不然就会要了我的命,恩公,我知道自己厚颜无耻,贪生怕死,恩公恨我也应当,福娘实在没别的办法,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求恩公……」…… 阿九望着外面长长地嘆息一声,笑道:「其实即便是你拦着我也有此意,就算将来阿蝉会恨我入骨,但是我只要她能够平安不受伤害就好,人的一辈子也不过短短的数年,能完自己的一个心愿也是好的。福娘,快起来罢,我不怪你,加之本来就是我的事,还牵累到你,该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福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可是里面却充斥着浓浓的哀愁和绝望,更像是奋不顾身要撞入火海的飞蛾,为了自己的梦,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她的胸腔里涌出一阵酸涩,她没有起身,依旧跪着,垂着头喃喃道:「我自己的命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那些人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左右我的人生?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就算我愤恨不平,在他们要拿走我性命的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够活下去。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那些丧尽天良的人却能过好日子?我们这些勤勤恳恳的人却要被当做玩物一样对待?我好恨,老天瞎了眼,为什么还不给这些报应?凭什么?凭什么我们……」 阿九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拍打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你往后就跟在我旁边罢,不要随意乱走动。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护你周全。也许这是老天爷故意为我们安排的路,想让我们在尝遍所有痛苦后给我最好的回报,不要急,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有好日子的。」 福娘悲哀地想,恩公是个大好人,明明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很可能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復的境地,却还用这样的话来安慰她。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罢?还是头一回觉得,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苦命人,他看着能坐享荣华富贵,可是这颗心比谁都苦。 第六十二章 姚夫人在阿蝉出门的时候叮嘱她帮着带些果子回来, 阿蝉抓了抓衣兜里的钱,在心底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只得应了。亏得她今儿把衣裳给做完了, 送过去该是也能得不少钱, 买了鲜果子还有剩余…… 老闆照旧不在, 阿蝉也只是问了一句,将包袱递过去, 小二看过后笑着说:「老闆也很中意你的手艺,常跟我说你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做绣活看着寻常,但是真要细细计较起来也是分高低的,就沖你这针线, 衣裳也能多卖些钱,好好做,咱们老闆亏待不了你。」…… 阿蝉笑着应是, 拿了银子到果摊上买了几个果子又买了点糕点给婆母晚上醒来吃 。都说人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到俭难,婆母也是小姐出生如今过得这般悽苦, 从未向故友和娘家人伸过手,从年华妖娆的年轻妇人到垂垂老矣,当中的艰涩滋味旁人不能理解,而她也不愿意和外人道。 刚进巷子, 却见一辆气派无比的马车在自家门口停下来,只见下来一位穿着十分贵气的老先生, 瞧着长相同姚蔓很是相像,想来这位就是闻名于天下的姚老先生了…… 阿蝉待他进去了才跟在后面进来,正巧婆母和姚家母女一起出来迎人…… 姚夫人先是恭敬地叫了一声老爷,而后看到阿蝉篮子里放的果子,笑道:「瞧着这果子个大又红,真是喜人,劳烦阿蝉去洗一洗,以前身上不松动实在没银子给你们,这会儿倒是好了,我家老爷来了,必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阿蝉刚要开口却听一旁的姚先生怒斥道:「当真混帐,你这个浑婆子到底明不明我让你们来这里的用意?我原想着你们能懂生活不易,不去做那攀求富贵的事,谁成想你们娘俩倒是争气,来这里还不忘享福?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三郎是我的学生,你虽是他的师母,岂能将他的家眷当下人使唤?早知如此,我作何要挣这份家业?就该把这学识全闷在肚子里,烂了化了,也不能让你们这般作践人。」 姚蔓见父亲怒火沖沖,赶忙开口道:「爹,您别生气,我娘绝没那个意思,只是在府中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再过阵子就好了。我们给林师兄家添麻烦,心里本就过意不去,更不敢将她们当下人啊。」 第139页 阿蝉走到婆母身后,安静地看着他们,如此一来自家的银子倒是保住了,往后再不用这般战战兢兢地算计硬抠了,心底松了一口气。这个时代果然难人就是天,想那姚夫人往日里是何等趾高气扬,如今见了姚先生倒像个闷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说,缩着肩膀看着地面听着数落。果真是恶人就得恶人治,不然可不是要翻了天? 林大娘往前走了两步行礼道:「姚先生,您是家夫的老师,夫人和小姐来我家便是客人,这些东西本应当就是我们备着的,您消消气没必要因为几个果子怪罪夫人小姐。」…… 姚先生左右环视一圈,看着眼前略显寒酸的院子,嘆息道:「三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可惜就这般走了,丢下你们孤儿寡母的也甚是可怜。我让她们来这里,本是想让她们知道过日子并不是那般容易,越往高处所经歷的风险就越大,要是一不当心就容易摔下来,连命都没了。蔓蔓,你向来聪明,怎么听不进劝?那不是你该惦记的人,趁早忘了,我也不是残忍的人,等你把孩子生下就送走,往后与那人再无瓜葛。」 姚蔓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嘴唇颤了颤,难过道:「爹,您不能这样,我往后听您的话还不成?我保证再不会同那人来往,只求您能让孩子跟在我身边,这是我的命根子啊。我不怕外面的人笑话,大不了往后我都不回去了,就在这小镇上度过余生,让娘和您回去罢,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姚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惊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从出生就被我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生怕你受半点委屈,你一个人在这里让我怎么能放心?不成,要回去我们一同回去。就算让他知道又怎么了,本就是他的孩子,他本该给我们女儿一个交待。」…… 阿蝉听他们一家人之间的对话抿了抿嘴,人家的家事她和婆母在这里站着十分不合适,犹豫一阵,笑道:「今儿的风大,还是进屋里说罢,姚小姐身子骨柔软可别吹坏了。」 姚先生虽气却也是真心疼宠女儿,听到阿蝉的话赶忙推着人往屋里走,只留婆媳两个在外面相视一笑。林大娘摇摇头,无奈地说:「你父亲的恩师更是怠慢不得,你去酒楼里买几样像样的菜回来罢,别忘了再打点好酒。」 阿蝉拉着婆母的袖摆笑道:「娘,方才您还没听出姚先生的意思?要是太丰盛了,只怕又得数落姚夫人她们,我去买刀肉,买块豆腐,炒点家常菜,就是了。」…… 林大娘拍了拍头,笑道:「你看我真是急傻了,怎么忘了这茬,就照着你的意思办罢,那也不能太寒碜了。」 阿蝉点了点头出去了,想来那位男子该是身份尊贵,不然姚先生也不至于急成这样,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追求富贵的,总有几个想得明白,荣华富贵也不一定是福气,倒是让人佩服的紧……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街上看到有好几天未见过的阿九,见他行色匆匆,本来想唤住他,可又想到那天两人在桃林的话着实让人尴尬,便就此作罢。想来她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往后怕是再难回到从前了,如此也好,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放得开,与阿九更好,他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将自己束缚在过往中多累。未多想转身去置办东西,却不知道的是她的那一下犹豫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犹如陷入了一团迷雾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林远南去了城中的藏玉居,浑身绷紧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亲眼看着这里从一处小屋子变成了气派华贵客人络绎不绝的大铺子,这本是爹为了他们一家人过日子而想的营生,却不想最后在他的手里成长起来。以前他只能跟做贼似的从后门进来,而现在还是他第一回走正门,在外面弹了弹身上本不见的尘土这才走进去…… 就连这里都没人知道他藏得极深的身份,小二在看到他的时候拱手笑道:「这位相公可是要给家中的小娘子置办首饰?咱们藏玉居出的首饰从小到大,没一处不精的,保管您买回去能逗得您家娘子开怀。」 林远南摆摆手,笑道:「多谢小二哥了,我来找罗老闆,想来他该是同你说过的。」 小二顿时恍然大悟道:「自然是知晓的,听说是您救了咱们老闆的命,在镇上的铺子里当管帐先生,林先生快随我来罢。」 林远南跟着小二穿过一道月亮门,走进后院,各处景致倒是熟悉的很,怕他以前回来不方便,所以罗老闆不许人随意在后院里走动,此时看来规矩没改,除了展出绿意的花草树木,院子里一片安静,倒真是无趣了些…… 小二将他带到另一道月亮门前,笑着说:「您快里面请,老闆不许我们随意踏进这道小院子,所以不便再给林先生带路,您自己进去就是。」 林远南点了点头,提步进去,没想到罗叔竟是将他所住的地儿看管的这般严实,倒是有心了。毕竟有时候只要凭藉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将人从暗处抓出来,这么多年的蛰伏和小心谋划才让他拥有一个说得通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 罗老闆走已经备好茶水等着了,见他进来,笑道:「我算着时间你也该到了,先喝杯热茶,缓口气。」见林远南四处打量着,继续开口道:「你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好看的?等你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也算对得起恩公的恩情。」…… 第140页 林远南抚摸着自己用过的桌子和纸笔,悠悠说道:「只是没想到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过去了这么多年,而这里却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这样也好,最起码看见这些东西,还能让我想起当初那段日子过的有多难。罗叔最是辛苦,如果不是你,只怕我在这座城里连腿都迈不开。」 罗老闆重新坐下来,端起茶杯喝茶,脸上的笑意更浓:「要是你父亲看到你变得这么出息,想来最是开怀不过,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可真是做梦都能笑醒。生意上的事都能做到无师自通,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林远南勾起唇角,坐在书案后,握起还未用过的毛笔在桌子上随意画着,不以为然道:「这些东西看多了,也就明白了。如今的人向来是买贵不买实用的,价钱越贵他们越要买,这般好赚,有何道理要放过?也亏得这些人,不然我就是想动林家,怕也没什么底气不是?接下来的事还得劳烦罗叔出面张罗,林家摆在明面上的生意,不管多少年我都得让他垮了,不然藏在后面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浮出水面?」 罗老闆笑了笑,朗声说道:「那倒不是问题,林家人的心思早不在正经生意上了,我看过了,也只有一个老掌柜的在那里守着,生意倒是大不如前,就跟外面那堆垒起来的石头,一碰就散。」 林远南抿嘴笑道:「也不知道我那祖父要是知道他一手经营起来的买卖就这么被他的两个儿子给败了,会不会气得从地下跳起来,既然这么简单,那还等什么呢?咱们藏玉居就砸银子,请个手艺最好的厨子,菜谱就照着他的来,把客人都引过来,我不只要让它垮了,我还要一口吞下它,占着那么好的地段可不是浪费了?」 罗老闆没有再说话,这是他们林家的家事,他不想过问过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照着林远南的吩咐办事,他所求的不过是让自己的恩公可以瞑目,这个孩子可以从苦难中挣脱出来,再不必受这样的苦痛…… 两人闲聊了一阵,林远南无事便寻思着出去转转,想着自从成亲后便再未见过那些儿时旧友了,谁知才走到前头,前面那几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让他停下了步子。那时他小,祖母还是黑髮精神的贵妇人,这么多年不见,却是一头华发,虽说有珍贵的首饰趁着却依旧难掩脸上的沧桑,身子也微微佝偻,强撑着的精神和贵气让人看着倒有些好笑……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听到大伯母低叫道:「这不是远南吗?今儿得闲来城里消遣了?瞧着可是出息了,来这里给你家娘子买首饰?娘,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您还记得三房家的儿子吗?长得多俊俏。」 老太太不过淡淡的瞥了一眼,冷声道:「你和你娘在外面的日子想来过得顺遂,也没人管着你们。我这老婆子也不求你们孝顺我,只要你们娘俩日子过得舒坦,不来给我找麻烦就成。」 林远南腰挺得笔挺,闻言笑着应了声是,他的亲祖母不过是祖父身边的一个妾侍,而这位夫人是出了名的心眼小,好妒忌,以前不乐意见着他们一家三口,这会儿更是不待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让两位伯母扶着上了马车…… 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谁知道还未走几步听到大伯母小跑着在后面叫,回头行礼道:「大伯母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大夫人抿嘴笑道:「傻孩子,你们娘俩的造化来了,你祖母松了口让你们一家三口什么时候得空回府里坐坐去,毕竟你也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这么多年没回去了,该是怪想的罢?以前的那些不好的事儿就忘了罢,我当初就说着不甚妥当,可是没人听我的话,我一个人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帮不上你们的忙,听大伯母的这回回来好好的和你祖母说,要是能搬回来就更好了。」 林远南怎么不知道大伯母不过是拿他们娘俩当枪使,林家的生意本该是作为长子的大伯继承,可他不如二伯能说会道,这么多年也没做出件像样的事情来,一直不被祖母器重,眼看着二房大有将整个林家吞下去的样子,这才气得慌了神,所以想拿他们给二房添堵?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随他们的意?当即笑道:「有老大伯母帮远南和祖母传个话,这两天家里的事情忙得很,等过阵子闲下来再到府上去探望。」 他忍着这口恶气多少年了,但他不会就这么去,等林家的酒楼收入自己囊中的时候,他再回去好好的看他们的脸色…… 大夫人见他坚定,只得答应道:「也成,不过难得的机会,你可别放弃了,你和你大哥也这么多年没见了,改天你们兄弟两个在一块坐坐说说话儿,总归是一家人,可别因为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断了你们的兄弟情分。要是有什么事就和大伯母说,能帮上的绝不会推辞。」 二夫人见大嫂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登时不快道:「娘好端端的怎么又想着见他们娘俩了?多晦气?以前咱们家不顺就是这两个扫把星害的,自打将他们撵出去咱们的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大嫂这是做什么?一句话怎么没完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图谋什么。」…… 老太太闭着眼转动手上的佛珠,笑道:「由她去就是,不就是等一等的功夫,用得着这么急急莽荒的?难得出来透透气,我也想在外面多待阵子,瞧瞧你家小子给我惹的事,把个祖宗请回家里来供着,闹得整个府里都不得太平,赶紧把亲事办了,重新置办宅子,让他们先去外面闹腾一阵子,也让我耳根子清净些。」 第141页 二夫人心里也委屈不已,可是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说,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做了这种混帐事,谁不好,偏生是最难惹的那家。倒不是说有多厉害,是那一家子胡搅蛮缠的让人实在吃不消,换做别人家谁不是躲着走,可自己家这个自己往上撞不说,还给人把肚子给弄大了,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脑子不够使的玩意儿,真是想气死她…… 好一阵儿大夫人才过来,对着眼睛鼻子都不怎么好看的二夫人笑道:「弟妹这是恼了?也怪我,说起远南家的那个新媳妇就止不住话头,是我的错,弟妹别恼,咱们这就往回走罢,也省得弟妹惦记着家里的事情。」 马车这才动起来往林府走,沉默的林老夫人突然开口道:「那孩子生得和他爹真是像,他爹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如果他要不是我最恨的那个女人生得,我倒是愿意抬举他给我做嫡亲儿子的,可惜,终究是造化弄人。老二家的,你回去了去库房里挑几样年轻好看的首饰,等他带着媳妇来的时候赏了他。」 二夫人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娘既然讨厌他们,又何必劳累自己去见他们呢?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要我说,他们离开林家之后就和咱们家没什么关系了,您还惦记着他们做什么,有相公在,他们娘俩还能翻了天不成?」 老夫人嗤笑一声道:「你就当我良心发现愧对他们娘俩不成?管那么多做什么?你要是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把你的儿子给管好,咱们林家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这点你们两个当娘的一个都比不上老三家的,看看人家的孩子站在人跟前是什么模样,再瞅瞅你们家的,除了吃喝嫖赌还能做什么?连个人样子都没有,站没站像坐没坐像,连最起码的挺直腰都做不到,一个一个的跟个老头子一样,没点朝气,你们就可劲惯着罢,等将来总有你们哭的时候。」…… 两个人这才消停下来,靠在轿厢上不说话了,都是理亏的,把林家的儿子教成这般不争气的,不找她们这些当娘的错找谁的? 林远南到了春生家,却被告知他去外地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他没办法只得往回走,如今已经没了兴致,回到院子里倒在床上躺着了…… 而姚先生吃了一顿饭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只是语气还是很严厉:「你自己惹出来的乱子只能你自己收拾,我和你娘这就回去了,吃点苦头也好长点记性。你好好想想,咱们当初在小院子里的日子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就算你将来跟着那个人进去了牢笼里,你就能变得开心快乐吗?爹总归不会害你的,忘了他罢,到时候爹会给你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往后我和你娘不会常来看你,你在这里好好的待着,知道了吗?」 姚蔓哭得眼睛通红,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她心里就算装了再多的委屈也没办法说,因为爹压根不会听。直到他们离开,她才回到屋子里哭出声来…… 林大娘嘆了口气,示意阿蝉进去劝劝,毕竟年纪相近的人有话说。阿蝉走进去,看着如花一般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好一会儿才开口劝道:「别哭了,对身体不好,你就算不想着自己,还有孩子啊。」 姚蔓哭得泪眼朦胧,见她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爹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是我想这样,我是被他逼的,他说我要是敢喜欢上别人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我,还有那种事……我都不是自愿的,可是当初不管多么的抗拒,到头来还是将那人放在了心上,爹让我忘记,这怎么忘的掉?我好恨,是他把我逼成这样,到头来却是不管不顾了,这等薄情寡义的人……」…… 阿蝉嘆了口气,想必是爱之深责之切,想起梦中两位长辈的数落,可也不正是这个理儿? 第六十三章 林方两家藏在身后的销魂窟在清水镇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本不用这般大费周章,只是终归放不下,还是来城里想看看这位知府大人是何底细…… 按理说罗叔也该去拜见才是, 不过他们向来与官府无什么瓜葛, 中间又缺个引荐的人, 贸然前去倒显得无礼。待摸清了底数在决定也不迟…… 他在院子里等了好半晌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罗叔脸上半喜半忧, 坐下来喝了一盏茶这才开口道:「我让跟前的人打听过了,听说这位知府大人很年轻, 只是太过严肃冷厉,才来就办了个人,将城里头卖黑心油的王老三连着他的家当都一锅端了, 想来是下过功夫的,只是不知道能挖多深。而且……谁知道是不是为了给自己博好名声的,不可掉以轻心, 还是缓缓再说。」 林远南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让人再留意着些,这就动身走罢, 趁着他们无暇顾及。」 罗老闆摸着下巴说道:「要想找他们的把柄只怕难得很,正经东西想来也不会藏在园子里,至于那些被抓来的姑娘,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 要是露出点马脚,她们必定是求着救她们出去, 到时候坏了事可怎么好?远南,我无心给你泼冷水,不管你在生意场上多么得意,可是遇到官家的人总是跳不出去的,我们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出他们背后的靠山,然后想法子找更能耐的人来压制他们。以前有多少含着冤屈的人去告状,哪个不是没告成反被诬陷的?既然要做,就要一次成事,不可一时冲动坏了好机会,不然……」 林远南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嘆息道:「罗叔说的我都明白,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举妄动。我要让他们自己先从里面乱了,他们不是兄弟情深?我偏要让他们相互怀疑,到时候看谁能忍得住。还有不管做什么都记得把痕迹给抹掉,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落出破绽,在暗处才好……」 第142页 而他不知道的是方瑶从知道他要进园子的那刻起,就在那里等着他上门。她一直觉得林远南并不是人们眼中所看到的那样无害,事实证明她所猜测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爱的这个男人是个有志向的,并不会一直被蒙在尘土中,虽然不能知道他背后有着多么大的力量,可这样就已经让她满足了…… 她和爹磨了很久才得以进园子,里面的人都是些穷兇恶极的,还养着好些大恶狗,她第一次进去心底也是惧怕的,不过没有爹和林伯父在这里,她才是正经的主子,想到此心里也好受了些…… 每一间隔间里关着的女人,脸上悲恸又绝望的神情全部映入她的眼底,越往后脸上的表情越平淡,整个人都跟着麻木了。她比谁都想的明白,是富贵还是清贫,是拿捏人还是被人拿捏,这都是上天定好的,就算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春光浮动,绿影婆娑,她坐在凉亭里悠闲地品茶,淡淡地看着不远处和那些富贵老爷嬉闹在一处的女子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瞧着也没怎么不情愿,说的那么可怜做什么?在外面也不见得能过上这等日子,穿戴吃食都不差。」 身旁的下人谄媚地讨好道:「小姐这就不知道了,有些地方外面的人想进来,而里面的人想出去,总觉得这里再好但是不得自由。要是给了青楼的那些个女人可不知道得多乐,她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伺候的人高了一等,多好的事儿?可就是这些所谓的良家女子不识抬举,可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小的们用什么话劝都不管用,脑子都转不过弯来,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动手才能消停。」 方瑶的嘴角勾着淡淡地笑,眼睛再看到信步而来的两个人时蓦然绽放出光芒,在几人错愕中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边站定,笑道:「三哥怎么会来这里?可不许找姑娘!」 林远南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让方瑶来这种地方,本不予理会,可见众人的视线都往这边看过来,轻咳一声道:「罗老闆来这里找人办事,姑娘家的别在这里多逗留,要是有个不长眼的唐突了你,岂不是……」 方瑶将林远南不过随口提醒一下的话当成了关心,脸上的笑意更深,扯着他的胳膊就要走:「既然是来寻人的,让这位老闆自己去就是,三哥陪我说说话儿,里面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人,免得看坏了眼睛。」 罗老闆顿时来了兴致,抿嘴问道:「都是男人怎么就他进不得?他是我铺子里的伙计,爷今儿高兴,挑个好姑娘陪他一回,银子好说。」 方瑶朝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是个机灵地说着恭维的好话将人往里面推,聒噪的人走远了,这才笑着说道:「三哥跟我来罢。」见林远南在那里站着不动,脸上的笑顿时垮塌下来,无所谓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因为你爹的死,恨不得将我们方家千刀万剐了,你费尽心思想要掩藏的不就是这个?怕我爹他们发觉,你吃了不少苦头罢?为什么不答应娶我?这对你来说不是最好的办法?到时候整个方家都落入你的手里,看着我们向你告饶,这样不是更解气吗?」 林远南不过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话,转眼看向旁处,良久才说道:「你想用这个来要挟我?」 方瑶嘆了口气,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是捨不得的,我这辈子就认定你这一个人了,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三哥,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林远南心中微恼,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方瑶,他想要的东西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拿到手,可是他不想落她这个人情,有些事情他可以不择手段,可却不能委屈自己用感情做筹码,当即拒绝道:「与你无关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看在小时候的你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这里不该是你待的地儿。」 方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林远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看啊,你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只要你往前走一步就好,为什么不要?」 林远南嘆息道:「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管帐而已,主子吩咐,我只能跟着来。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不感兴趣。方瑶,我已经将话都说明白了,你为何还要紧抓着不放?你若果不想我过安稳日子,你可以去和你的父亲说明白,我林远南随时候着。」…… 方瑶最气他这副样子,不管她将话说的多明白,他总能一句噎回来,气急之下,她将手里已经抓得皱的不成样子的帕子朝他脸上扔过去,恨声道:「林远南,你不识抬举,枉我掏心掏肺的待你……你到底还有没有心?我为了你可以连家都不要,这样还不够吗?怎样才成?难不成你还想我死了才高兴解气?」 林远南见她气急败坏地连话都不过脑子了,亏得这边没什么人,无奈道:「方瑶,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比阿蝉还大一岁,为何却没有她半点沉稳?不要再你还不熟悉的地方说莫名其妙的话,这里的人可并不是把你当正经主子的。如果你是为了我好,就收手罢,过你该过的日子去,掺和进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时候不早了,我得进去了。」 方瑶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勐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梨花带雨的哭泣:「就算你伤我千遍万遍,我也不会害你的性命,这件事情我保证我会永远让它留在我的肚子里,但是你别想让我收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放弃。」说完她就跑远了…… 第143页 林远南,是你自己不识抬举,那么接下来就别怪我了,你想过寻常安宁的日子?我偏不让你如愿…… 林远南进去后看着眼前如青楼女子般穿着暴露,言语举止轻浮,一阵嘆息,被逼到绝境也只有顺从,一句识时务道尽了无数人的无奈和心酸。罗老闆坐在燃了助兴香气的屋子里铁青着一张脸,十分难伺候,那姑娘想来进来未多久,一脸紧张,两只手不住地互相搅弄着,含水的眼睛就跟胆怯的鹿,大着胆子上前给添茶,薄纱垂落,露出胳膊上遍布的伤痕,声音轻颤:「爷……你……您消消气,喝……喝杯热茶罢。」 罗老闆抬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说道:「这里还有你这般胆小的?倒是有趣的很,爷府里还没你这么嫩的,给人碰过了?」 那姑娘羞的很,当即红着脸摇头道:「不,不曾……」…… 罗老闆冲着不远处的人招招手,待人走近了,问道:「爷瞧着你们这个姑娘和心思,多少银子,爷要带回去。」 那女子眼眶里顿时涌上泪水,这里的姐姐们都说既然进来了,要出去只有死或者年老色衰才成,没想到今儿竟遇上这样的好运气,揪着手里的帕子紧张地看着那个管事,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她就是去府上给这位爷当奴才都成…… 那管事拱拱手,陪笑道:「爷,这可不成,咱们这里的规矩不能坏,您要是喜欢这个姑娘往后我们就给您留着,您要是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大门都为您开着。」…… 罗老闆当即摆摆手:「这是什么道理?我大把花银子人还得留在你们这里,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被你们指派着去伺候别的人,爷可不是能受得了气的。罢了,今儿真是事事不顺,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付银子走人。」 那姑娘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剎那间熄灭,林远南看向旁处,只见原本看过来的姑娘全都转开了视线,继续麻木地去招唿客人,这辈子怕是再离不开这里了,以往她们最恨红尘烟花之地的女子,笑骂她们不知廉耻,可是今儿当自己被逼到这等境地的时候竟然笑不出来。一世清白,就在这座牢笼里丢失,任谁能甘心?若是真能有逃离的一天,必定要将这些恶人的血肉撕咬殆尽。 两人离开,将所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强压在心底,他们能救一个人,关在那里那么多的姑娘,如何救得过来?唯今也只能盼着早点将这事了了,所有人都能跟着过太平日子…… 刚走到园子外面,却见方瑶和一个人厮打在一起,满脸的泪水,也不见下人帮忙,本以为是私下里的恩怨,还未走多远只听方瑶不断的求救声,这才跑过去将那人拉扯开。若换做平日,这种事总归是要挺身而出去管一管的,若是方瑶,想来也是心中的杂念作祟,这才………… 那个人穿着华贵,满身酒气,想来是园子里的人,饶是被拉开,嘴里还念叨着:「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好大的脸面,还能自由出入这座园子,莫不是那两位老闆的相好?可真是有福气的很,真让我等羡慕。罢了,爷不乐意和你们这些寒碜人生事,人让给你们了。」…… 方瑶摆脱那人的控制,转头撞入林远南的怀中,哭得甚是委屈,喃喃道:「三哥,要不是正巧你出来,我这会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那些人真是噁心的很,我真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 林远南想要推开她,可无奈她两只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他不过是给她留几分颜面的,谁知道她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视线一转竟在不远处看到两个熟悉的人,他脸色蓦地变得难看起来,为什么阿蝉会出现在这里?他再无奈心,手下使出大力气将方瑶推到在地,想追上前去,她直接转身离开,也不多看他一眼,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漠和疏离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捶打在他的心上,闷痛地无法唿吸…… 阿九陪在阿蝉地身边,他用力地捏紧拳头,看着神色平静的阿蝉,咬牙道:「他这样……你不生气吗?不是和你说要去城里吗?怎么会来这里?」…… 阿蝉微微侧着头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相信他,旁边那位是藏玉居的罗老闆,他现在是藏玉居的帐房,老闆的吩咐不能不听,九哥,往后你别这样了。」…… 阿九知道阿蝉不是好煳弄的人,可是这阵还是有些难过,嗓音沙哑道:「自欺欺人不累吗?我听人说过,这是清水镇上最见不得光的销魂窟,来的人非富即贵,富贵人家多来消遣,那位罗老闆手下的人多了去,为何只要他跟着?你不是说这位罗老闆得过他的救助?明面上瞧着正经,谁知道私下里是不是关系甚好?特地邀他来这种地方消遣?阿蝉,别把人想的太好,但凡是男人,心里总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我敢说一辈子只看得到你一个人,他敢吗?阿蝉,你醒醒神,可别给人骗了。」 阿蝉蓦地停住脚步,严肃地看着阿九,沉声道:「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诋毁远南,九哥,那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和远南是夫妻,我相信他,更不会胡乱猜测。你要是再这样,可别怪我再不同你往来。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说着快步将阿九甩开在身后,待走远了才重重地唿出一口气…… 阿蝉脑海里回想起方瑶紧紧抱着林远南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她是一个与林远南没什么瓜葛的人,看到这副场景只会觉得是世上极少见的一对齐全人,看着就跟一副画似的,可他是她的男人,就算明知道他和方瑶没什么,却还是止不住心里的嫉妒,抓心挠肺的一阵难受。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阿九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就算他只是好心,可她也不乐意看到是他来做这种事,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这么毁了…… 第144页 林远南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快步追过去,他心里一阵恨,怎么好巧不巧地偏偏那个当口被阿蝉看见了?难不成真打算将他当傻子似的捉弄?他脑海里闪过的唯一一道念头就是这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串成一伙,目的是想分开他和阿蝉,纯粹是做梦,他绝对不会允许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方瑶抹去脸上的泪水笑得前仰后合:「真是骗不过三哥,这就要回去了吗?可得同周蝉好好说说,她向来小气的很,方才咱们两人拥在一块她瞧着该觉得甚是般配罢你说她会不会因此而萌生了退意?要我说,也该差不多了,像她那种没用的人总是缠在你身边做什么?」…… 林远南回头轻蔑地看她一眼,冷冷地说:「你真是让人看着越发倒胃口,你这会儿的样子可真配不上别人喊你一声方小姐。再有下次,我原样奉还。」…… 方瑶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喃喃低语:「你怎么奉还?就算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还是会这样做,除非你守在我身边……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娘捨弃了我,我爹也将我当成一个胡闹的人,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你看着我做什么?是觉得我很可笑?」…… 罗老闆耸耸肩,撇撇嘴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怕,放眼看过去,还没哪个女子能做出你这般的事情,我倒是佩服你的勇气,却是十分不喜欢你这样对男人,要知道女人逼男人没用,说到底还是你方大小姐本事不够,不然守着他那么多年,怎么就是拿不下,你说是不是?」 林远南看着不远处的阿蝉,他迈开步子追,她就使着脾气逃,两人一追一跑,愣是将林远南给逗笑了,等好不容易追上的时候她已经进了院子,让他憋着满肚子的话没办法说…… 林大娘见着儿子也回来了,笑道:「这可好,出去一趟还带回一个来,那边的事情可是忙完了?肚子饿了吗?正好还有阿蝉蒸的丸子,你先填填肚子。」…… 这会儿没什么事,阿蝉同林大娘说两句话便回屋里去了,她新拿回来的衣裳还没动,这一回老闆定了花样子,不过这次的料子摸着很柔软,想来是不便宜的,怪不得老闆这么上心。回了屋子,刚从针线笸箩里拿了针线穿上,就见帘子被人掀起来,进来的赫然是那个惹人恼火的人,她微微侧开身子,看向旁处…… 林远南厚着脸皮在她身边坐下来,笑道:「好人儿,这回还气着吶?你没瞧见是她被人拉着,不过就稍稍动了点好心,谁知道就被赖上了。我对天发誓,我要是做半点对不住你的事情就让我被天打雷噼。」 阿蝉将针别在布料上,放在一旁,转身认真地看着他:「你去那里做什么?阿九说那是什么销魂窟,听着意思和那青楼妓院是一样的。我信你不是那种人,可是往后再不能去那种地方,要是再给我撞见……」 林远南笑着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眯着眼道:「这次真是罗老闆找人谈事情,也不知道为何选了那么个地儿,我在跟前的,总不好就在外面杵着不动不是?往后罗老闆再找我,我哪怕就是惹恼了他,也不能违逆了娘子的意思,这次是我的错,娘子要怎么罚我都甘愿受着。」 阿蝉本来绷着脸,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腰线上游走,带着隐隐的暗示,她顿时又羞又恼,在他手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声音很是响亮。她那一下下了很重的手,他却笑得嬉皮笑脸,声声道:「娘子打的好,我确实该打,往后也能长点记性,再不做这多管闲事的事儿,消消气,成么?今儿晚上,我好好的补偿你。」 阿蝉怒骂了句:「没个正行的人,瞧着正儿八经地,骨子里却是这样不着调的,真是……」她总觉得林远南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明明已经到门口了,但是就是找不到入口,在外面干着急。 第六十四章 任阿蝉如何挣扎, 林远南的脸皮厚的很,不觉羞臊地缠着阿蝉,直到她脸上泛出笑意, 心里的不安才消停下来…… 自从那次窥探到属于她和阿九两人的过往之后, 他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们两人分明离得那么近,可是彼此中间总有一道阻碍让他们走不到对方身边。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一直等着她把话说完,可惜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 阿蝉被他弄得气喘吁吁, 额上渗出薄汗,而后推开他,歪着头看他, 眉眼如似水秋波,散发出浓浓风情,半嗔半怒道:「林远南, 你往后要是再想靠这个矇混过去,我再不会搭理你。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会儿趁着我还信你, 你实话实说我会原谅你,不然我到时候被有心人拉着走,你可别怪我神志不清。」 林远南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真是个鬼精,我若说没有你又待如何?」 阿蝉将他推开, 不悦道:「你当知道有句话叫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知晓。我以为自己与你是最亲近的人, 是无话不说的,哪怕再难的事,我虽无助你成事之能,也好过你总是藏在自己心上,折磨自己,可是你总把我关在外面,让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林远南,有什么事情别瞒着我,被你推在外面,我很难过。」 林远南终于明白,原来束缚住他们两人的是自己藏在心里的那件事情,她竟敏感细腻至此?那他反覆叮嘱母亲不要让她知道还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竟会让她察觉出来,摸了一把脸笑道:「你怎么猜到的?」 第145页 阿蝉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抿嘴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方小姐罢,你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你每次见她,整个人都会绷得很紧,我以为你有什么苦衷不能和她在一起,害我一次次吃味。后来发现你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人……我很想问你,可又怕贸贸然让你讨厌我。毕竟是我先缠着你不放,就算你不讨厌我,大概也没那么快就能允许我去碰你不愿意心底藏着的事罢?所以我再等,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撑不下去了。你说我无理取闹也好,我眼底就是容不得一粒沙子,这次你不说,往后也别说了。」话说的好听罢了,事实上她为了他眼睛里不知道已经装了多少沙子了,虽然太刺眼,可是因为相信他,所以全都忍下来,让自己不在意…… 林远南嘆了口气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像方瑶这样好家世的小姐,我若是娶了她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些?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过往的恩怨不该将你也牵连进来,可我也不愿意与你的距离越来越远。爹他……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事太过丧尽天良所以劝他们收手,可惜这世上最不缺因为赚钱而黑了心肝的人,他们生怕爹将这件事情给揭发,所以在他上京赶考的路上买通了人……」 阿蝉惊讶地捂着嘴,不可置信地说出声:「难不成……官府说的是假话?好歹是亲兄弟,怎么能下得去手?」 林远南抿了抿凉薄的唇,幽幽说道:「这事虽然和方瑶没关系,但是我忍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恨,岂是轻易能消得下去的?我和娘明明知道爹死于他们的谋害,却没有办法让他们得道应该有的报应。好在他们还未发觉,我们尚能过安稳日子。我真不想你知道这些事情,只要有我一个人背负就够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只有找到当中最为关键的证据,就不怕他们能撇得清。可惜,他们已经买通了官府,就算将事情闹出来,有官府的庇护,更是难上加难。」…… 林远南有时候真不喜欢阿蝉的聪明,她总是能寻着一个细微的线头就能将藏在后面的东西全部抓出来,快又不留情面,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所以在她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先是一僵,只觉得头疼不已,她这刨根问底的性子只怕是要将他里里外外都给扒拉干净,让他什么都藏不住,在她面前自己只能做一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人…… 「九哥说那地方是最见不得人的销魂窟,你说的就是它吗?罗老闆确实不会好端端地带你去那种地方,所以……你和罗老闆是旧识?他为什么要帮你?既然能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想来在清水山那天是故意的?」 林远南伸手揉着她紧攒起来的眉头,连连嚷嚷:「阿蝉,差不多点行了啊,你可真是要将我的老底都扒出来。现在应该放心了罢?我和方瑶绝不可能有什么,往后不许莫名其妙地乱吃酸醋了。今天听到的事情都把它烂在肚子里,再不许提知道了吗?我虽然不愿意将你牵扯进来,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往往由不得人,那次害你被人绑走,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阿蝉伸出手摸上他英俊的侧脸,摇摇头,笑得分外明媚:「救了我的也是你,我想如果当初要是我听你的话多留意些也不会给人钻了空子,也不会害得你被人威胁,失了前途,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林远南伸出手揽着她的腰,在她粉嫩如桃般的脸颊上亲了亲,脸上荡漾的全是温柔似水的笑,能将这一切都说明白,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很多:「他们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想法子绊住我,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你看娘知道那件事后,刚开始还生气,后来不是也没放在心上吗?不过是折了一条离我们想要的最近的路,现在只要重新找一条就成,老天从来不会为难愿意动脑子的人不是吗?听我的话,以后别委屈自己,那边的人要是太过分,你不必理会,对父亲有恩的只有姚先生,旁得人不要把对她们的客气当福气。」 阿蝉忍不住笑着颳了下他的鼻子:「真是小心眼,你不在的时候姚先生来过,将他的夫人带走了,这会儿只有姚小姐。她是个温和有礼的,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心里的石头放下来了,往后我也不会多想,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带姚小姐上山上去挖野菜罢?我问过娘了,她这会儿能出去转转。」 林远南点了点头,阿蝉很懂事,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没必要知道的太清楚,自己就谈起别的事情来。其实这样也好,不然他也没办法在她那双清亮的眸子的注视下不将自己身后的那些东西倾倒出来,也许就连娘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也许都会忍不住全部告诉她…… 「往后,再不许和那个阿九单独出去,我瞧着十分不顺眼,若没什么要紧事,等我空出时候来陪你去。待再过阵子,我带你和娘进城里去,只是要见一位老太太,会闷了些,不过想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我陪着你好好的去玩。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阿蝉下意识地问道:「那姚小姐怎么办?她什么都不会做,总不能饿着肚子罢?」 林远南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下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扫兴,我还能让她饿着不成?到时候我让铺子里的人给她送饭来就是,你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不会出岔子。」…… 阿蝉这才点了点头,喜滋滋地环着他的腰…… 第146页 原来心贴心,就像是两人完全容纳在一起的感觉,温暖又灼烫,让人不觉中进入极致,至死方休…… 黑夜中,一轮圆月垂挂在树梢,将院子里那方石桌照亮,盛放在酒盏中的酒水托起了一轮小月亮,看得甚是讨喜。阿九用筷子轻轻碰了下,将一切都打乱了。听到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嗤笑一声:「你看我想的美事就跟这杯子里的月亮一样,不管我使多大的力气都不可能得到。被人利用了一把,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我也知道我讨不了好,还可能被阿蝉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我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是图什么。你给我备好东西,我明儿要去看周祖母,好久没陪她说说话了。」 福娘低声应了,月光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台阶上重叠起来,她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很快又恢復到最初的样子,笑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怕死,不拖累你,你就不必做这种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阿九一口将酒饮尽,转回头,嘆了口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怎么能怪你呢?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心里不愿意放下,所以才会答应她,自己送上门的,谁也怪不得。你不必觉得愧疚,没有人不喜欢活着,你说的对,谁也不能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往后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的不死心,阿蝉并不喜欢,将来……哪还能顾得上将来,哪怕就算是恨,能够在她的心里留有一点余地就好。」 福娘摇摇头:「恩公这是何必呢?恨人是件很累的事情,既然她心里装着别的人,想来只会选择遗忘罢。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可我还是想恩公就此打住罢,将来,也许你会恨这时的自己不管不顾。」 阿九抬头望着那轮让人晕眩的光,抓起一旁的酒罈子大口大口的灌下去,就算恨也无妨,他想看到的是她能安全无虞地在这世上活着,不受别人的连累。那一次听说她被人抓走,他急得痛断肝肠,再重新看到她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就算这辈子都不曾有机会拥有,就算被她恨,他也要看着她不受任何伤害…… 他看得出来,方瑶是个疯子,一个为了男人失去理智的疯子,她的话也许并不是说说而已,他只有站在她身边才能知晓她的动作,从而让阿蝉尽快地避开,只要为了她好,自己做什么都甘愿…… 福娘知道自己说什么,恩公都不会听进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恩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升起了一道无法掌控的心思,让她羞涩欣喜却也觉得无耻。就算她未曾失去清白,可是那天的贪生怕死想来已经在他的心里落下了根罢?她还有什么资格能在他面前说那些体贴的话呢?再是不能了…… 裙摆随着她的脚步晃动,绣花鞋若隐若现,回到屋子里,对着被烛光照亮的铜镜,里面倒映出一个窈窕的人影来,突然那个人嘴角抽动,眼泪瞬间流淌成河,一地繁花坠落,有些情还未开始便至枯萎…… 第二天阿九提着满手东西才进院子,听到屋里传来阿蝉的笑声,嘴角忍不住跟着弯了弯,随之情绪一阵低落,心里有些不安,她大抵是不乐意见自己的罢?越走近越发不安,掀帘子进去,只听她笑着问:「锦绣真的去张家教张大哥做菜了?我说张邈许久不来找我,想来是近来有好手艺,不惦记着我做的那些菜了。」 周祖母也跟着笑道:「锦绣这孩子真是不错,待我一个外人都那么细心,只是一个人在这镇上没个依靠也怪可怜的。要我说,她要是不嫌弃张屠夫年纪大又有孩子,倒不如两人搭伙过日子得了,人吶差不多就得了,这世上十全十美的齐全的人哪轮得到咱们这种穷苦人?没办法,不知足不成啊。转眼的功夫,都快到清明了,到时候给你们爹娘去扫扫墓,年纪轻轻的没了性命也怪可怜的。再过阵子要是怀个孩子,也就好了。」 阿蝉嗔笑道:「这事哪能算得出来?缘分来了,自然也就有了。」…… 周祖母瞧她红了脸颊,调侃道:「别跟我说你不急?你婆母可是催着了罢?趁着年轻,身子好养多生几个,兴许头个小子女娃还能给你们带来些好运气。」…… 阿蝉刚要开口,看到提着东西进来的阿九,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尴尬地说:「九哥来了,劳你记挂着祖母,你帮了我那么多忙,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阿九心里微酸,却还是扯出一抹笑来:「这话就见外了,以往我也没少在周家蹭吃蹭喝,我虽不是周家的亲孙子,可祖母却是拿我当正经孙子疼的,该是尽孝的时候了,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我提这些东西走了一路,嗓子都干得很,阿蝉去给我倒杯水来罢。」…… 阿蝉抿抿嘴笑着出去了…… 周祖母看他脸色略略沉下来,嘆了口气道:「难为你心里一直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张罗张罗自己的终生大事了。孩子,别煳涂了,没用的,你和阿蝉没这个缘分,你这么把自己困起来终究只会害了你自己。听祖母的,你这么好的孩子得过好日子。」 阿九不愿意多说,笑着问起周良来:「他也没回来看您吗?他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真想将他的脑瓜子撬开,好看看是不是全是杂草。」 第147页 周祖母无奈地撇撇嘴,摆摆手道:「别和我说那个混帐东西,一想起他我就难过,他不当自己的一辈子当回事,我这做祖母的再怎么急能有什么用?倒不如随了他的心,这样我们也省得和他生闲气。不过这回倒是懂事多了,也不伸手和家里要东西了,大抵是觉得没什么脸见我,要么将送来的东西靠墙放着,要么就交给锦绣给我拿回来。人心总归是肉长的,我就是再怎么恨他不争气,也还是能想着多见见他。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撒手走了,要说舍下谁,我谁都舍不下。」 阿蝉在外面听到这番话,心里一阵难过,人活在世上最难过的无非是岁月流走,容颜老去,不知不觉就到了离世的那天,端着水进去,绷着脸说道:「祖母,您这是说什么话,往后日子会越来越顺遂的,到时候我和远南时常来看您,他最近在镇上新开的一家铺子里做帐房,实在是抽不开身过来。」 周祖母笑着摆摆手:「我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忙你们的正经小日子才好,顺便给你九哥留意着,这么大的年纪了还磨蹭什么?别等着阿蝉的孩子都走动道了,你还一个人。」说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着阿蝉说道:「你家里的事还等着你,快回去张罗罢,别在这里待着了,我有阿九陪着就成了。」 阿蝉笑着搓搓手,看着阿九说道:「那九哥你陪着祖母说说话儿,我这就先回去了,家里光婆母一个人忙不过来。」 阿九强逼着自己扯出笑颜:「快去罢,可别误了事。」等人出去,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苦笑着说:「祖母,您说当初我们要是把阿蝉逼得紧一些,她是不是就会嫁给我了?如果我没离开,说不定我们的孩子都会叫人了。我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恨得咬牙切齿,如果等下去,就不会是今天这样……」 周祖母攒着眉头训道:「你这是发什么疯?阿蝉现在已经嫁人了,你别惦记着不放了。好孩子,听祖母的话,别一时想岔了,误了你自己也让阿蝉为难。祖母知道这话伤你的心,可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要是阿蝉和那林远南将就着过日子,过得不顺遂,我自然是想让你们在一起的,可是阿蝉那丫头死心眼,就待见那么个人,你何必过去找那种不痛快?」…… 阿九垂眸看着地下,良久才笑出声来:「祖母,我是个没出息的,我也知道不应该,可我就是忘不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我一定会等下去,哪怕就是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我也会等。」 周祖母无奈地嘆息一声:「老天这可真是……让你们这些孩子受这么大的罪。」 阿蝉在这里待了十几年,每年清明都会淅淅沥沥的下雨,只是这回不知为什么下得大又密集,一切景物都隐在浓浓的雨雾中,看不真切。从睁开眼开始,婆母和林远南脸上的表情就一直未松动过。阿蝉知道他们不好受,特别是林远南,他心里压着的担子更重,这天就像是再催促他提醒他不要忘记他父亲所受的屈辱和难过…… 雨在伞上汇集,沿着油纸伞面成一条线不断地流下去摔入泥地里。阿蝉随着他们娘俩跪在地上,看着长满杂草的坟包,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难过。她的亲人现在怎么样了呢?那天那个梦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揭开来,可是最后还是被什么东西给关住了,在没有出现…… 一家人是天才蒙蒙亮就动身走的,人葬在林家的祖坟里,少不了会和大房二房的人碰面,婆母不想看那家人,年年都是赶在前面烧过纸拜祭过,同公公说说话便回去了…… 这一回,婆母让他们两个先走远些等着,她说和公公有些话要说,两人只好离开。雨水织成了一张帘子,她看着前面,觉得心情越发压抑,伸出手握住林远南泛着冷意的大手,转头看着他,安慰道:「你还是要稍稍放松些,别逼得自己太狠了,要是将自己的身子拖垮了,家里就没了主心骨。」 林远南艰难地勾了勾唇角,回握住她的小手 ,柔声说道:「我知道,为了你和娘我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阿蝉,等我们见过那个人,也许我们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我不会一直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 阿蝉点了点头,声音软如水:「我相信。」 「往后不许再因为银子而亏待自己,要饿一家人一起饿肚子。」…… 「好。」 「往后遇到那些说话不好听的人,直接还回去,若是吵不过,就来找我。」 阿蝉憋着心底的那阵难熬的笑,咬紧牙,任着那阵温暖在心里流淌:「我知道了。」 第六十五章 林远南一家三口回去的时候和一辆华贵气派的马车擦肩而过,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祭拜着一样的祖宗,本是最亲近的人,却隔着山与海般的距离…… 更甚至是仇人! 老太太掀起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透过雨雾隐隐看到坐在马车上坐着的年轻人有几分面熟, 眉目深沉道:「瞧着是老三家的, 下这么大的雨还赶着来,想来老爷子该是高兴的很, 只要是和老三有关的,不管什么都是好的。到最后, 可还不是早早的送了命?」…… 林西荣抿嘴笑了笑:「娘好端端地提他们做什么,都是不识抬举的,但凡有点眼色……他这个儿子看着聪明, 骨子里和他爹一样的德行,瞧着也不是能有什么出息的。我听玉娘说娘想见他们,您向来不喜他们, 何必给自己添堵?」 第148页 老太太摇摇头:「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可别大意了。万一他将来要是动了同你们争抢的心思,你们可别给我手忙脚乱, 掉份儿。」 林西荣不以为然道:「娘把心放在肚子里,依我看这新来的知府大人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老百姓看,博个好名声而已,骨子里指不定怎么贪。我同县令大人说好了, 等什么时候合适了送他些银子,再带他到院子里选个干净姑娘伺候一回, 万事好说,我只是怕……」…… 老太太动了动身子,问道:「怕什么?」 林西荣捂着嘴忍不住笑:「咱们这位知府大人生得可真是俊秀儒雅,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知道园子里的姑娘能不能看得上眼,若是看不上,倒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别嬉皮笑脸的,也不瞧瞧这会儿是什么日子,冲撞了祖宗,有你好受的。」 林远南英气的眉沾上被风吹进来的雨水,身上披着蓑衣还是被打湿了。阿蝉生怕他被雨水给淋病了,担忧道:「你快些进来避避雨罢,湿了衣裳给风一吹身子肯定受不住的,用干帕子擦一擦罢。」 林远南摆摆手,将帘子给放下来,温声道:「不碍事,用不了多久就回家了,倒是你额前的发都湿了,当心着凉。」 林大娘看着互相关心的小两口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她和三郎说了,若是这辈子没办法给他平冤昭雪她下去给他赔罪去,但是别坏了这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日子…… 回到家,阿蝉拉着林远南就往屋子里跑,也不顾什么羞不羞,伸手就将他的衣裳往下扯,焦急道:「快些换身干衣裳,我这就去熬姜汤,喝了好驱寒。」…… 林远南正想说自己身子骨没那么弱,她已经沖了出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话地换了身干衣裳,头髮被雨水打湿了,黏煳煳的不大好受。屋子里有个小火炉,平时用来烧水喝,他倒了水洗髮,感觉连头都轻了不少…… 阿蝉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只见他披着一头还滴水的湿头髮歪在椅子里看书,将姜汤递到他手里催促着他快些喝,而自己饶到他身后,用干帕子给他擦头髮,嘴里不停地念:「真是胡闹,怎么不擦干?书晚点看也成啊,又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林远南不喜欢喝姜汤,抿了一口脸色微变,微微转过头看着阿蝉笑:「我身体壮实得很,就不喝这东西了罢?怪难闻的。」说着就要往桌子上放,却被阿蝉伸手给拦下来,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逼人又不容拒绝的光芒…… 他嘆了口气,还是不死心:「我瞧你刚才也淋了雨,你身子骨弱,要是不嫌弃,这碗就给你喝了罢?」 阿蝉被他这般无赖的架势逗得发笑,又不是什么□□还能毒死他不成?一点都不知羞,当即摇头:「我和娘都已经喝过了,你快些喝完,我还要把碗拿过去,娘等着洗碗。」 林远南没法子只得攒着眉头憋着气灌下去,好不容易喝完拿起书埋了进去,冲着阿蝉摆摆手道:「今儿不必去铺子,我看会儿书,这雨但愿它能早点停歇下来,我也好去给岳父岳母磕个头,让他们放心,我会对你好。」 阿蝉心里一阵暖,虽然她对旧主的父母没有多少印象,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一切,她会在烧纸钱的时候再心里为旧主祈福,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雨在天快要黑下来的那会儿停了,依旧阴沉压迫,阿蝉进屋里来叫他吃晚饭,却见他单手支着头睡着了,书展开挂在腿上摇摇欲坠,那副疲倦不已的样子,阿蝉还是第一次见到。攒着的眉头未见舒展过,可是再睡梦中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忍不住抬手想要给他抚平,才触碰到一阵滚烫的触感从指间撞入她的心里。忍不住一阵气,光知道逞强,说自己身体壮实,这才多长时间就发烧了…… 她不忍心可还是将他给摇醒了,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回床上躺着罢,在这里睡多不舒服,听话啊。」 林远南迷迷煳煳地睁开睏乏的眼皮,隐隐看清那个人是阿蝉,这才放心地靠着她,在她搀扶下站起来往床边走,也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都酸软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像是老天爷读懂了他的心思,强忍了那么久的睏倦终于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水将他给淹没,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力气,陷入了沉睡中…… 阿蝉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心里一阵焦急,往他头上敷了帕子,抖开被子将他裹严实了,这才出去和婆母说了一声,抓着伞沖入雨帘中,她只知道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最为轻微的病只要一疏忽也很有可能会夺去人的性命,在这里人总是敌不过天的,她不能让林远南有任何事…… 林大娘走进屋子看着脸色微微发红的林远南,嘴角露出笑意,喃喃道:「傻小子,你瞅瞅你这是多大的福气?不过是捂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就能好的病,她却就这么出去了,娘只盼着你们能过顺遂无忧的日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愿。你爹该是能明白我的苦心的。」…… 阿蝉去医馆抓了药回来,放在火上散发出一股药味,这才松了口气,一会儿得把他叫醒,先垫补点肚子再喝药,也不至于伤了胃…… 林大娘站在她身后笑道:「远南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他的造化,阿蝉,你也别只顾着他,先去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药有我看着,你快进去,顺便也给他餵点水。」…… 第149页 阿蝉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凉意退去这才进去,倒了碗水,坐在他身边扶起他小心翼翼地餵他,方才烧得厉害,连嘴唇都干的起了皮,直到他摇头说不要了,将碗放到一边,她柔声说道:「还要睡吗?一会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儿就能好了。」 林远南略略发白的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这次倒是没藏着憋着,直接开口拒绝:「我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喝药。阿蝉,你看我都好多了。」 生病的缘故让他平日里浑身的冷厉和坚硬都退下来,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泛着迷濛睡意,脆弱勾人的佳公子,阿蝉觉得这样的他更显得真实,比起强做出来的坚强更让她动心。也不知怎么想的,她鬼使神差地低头在他无血色的唇上亲了一口,用在林远南听来更像是蛊惑的声音劝道:「不要让我和娘担心,喝过药才能早点好,听话,要是你拒绝……那我就一口一口的餵给你。」 阿蝉很少见他脸红,他不正经起来的时候像个街头地痞流氓,什么下流羞人的话都说得出口,让人又羞又恨,这会儿倒像是变了个人般,她反倒像是个轻佻无礼的人…… 她扶着林远南重新躺下来,他将胳膊横在额头将那双含水的眸子也给遮住了,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良久才听到他依旧固执地说:「我不喝药,别逼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阿蝉当即底气十足地回他:「不成,这事没得商量,花银子抓的药哪能就这么浪费了?今儿喝一次,明天再喝两次巩固下,这银子才算没白花。我知道你主意多,你别想躲过去,再不成我就灌你。我先去端粥过来,吃完缓缓正好喝药。」 林远南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嘴里嘟囔了一阵,见阿蝉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他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虽然满脸嫌弃,可是嘴角却是上扬的。阿蝉刚离开不久,困意再度涌上来,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背对着外面又泛起迷煳来…… 阿蝉端了粥进来,见他缩成一团,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生病的林远南真是分外地安静和乖巧,她坐下来轻轻推了推他:「远南,起来喝粥罢,不烫正好吃。」…… 一阵沉默…… 阿蝉看他将整个人都缩起来,只觉得好笑不已:「别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你最好起来赶紧吃饭喝药,不然我喊娘来帮我给你灌药。」 林远南这才动了动,一脸不快道:「哪有这般逼人的?以往娘都是让我睡一觉发发汗就成了,真没必要喝药。」 阿蝉垂着眼帘盯着碗里白而软的米粥,手下不停地搅动,自嘲地笑道:「家里离不了你,我也离不开你,你是撑着天的那根嵴梁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倒下来,我不允许,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就是为此厌恶我,我也不能对你的身体掉以轻心,今儿咱们就比比谁的耐心好,我不把药给你灌下去,我就不姓周。」 林大娘刚到门口就听到两人这般孩子气的拌嘴声,推门进来劝道:「远南,你瞅瞅你都多大的人了?喝药这种事还得媳妇哄着来?羞不羞?药我放在这里了,你们两口子抬槓罢,过会儿就能喝了,当心凉了。」 阿蝉被婆母这么一说脸如火烧红的像是能滴下水来,待婆母出去了微恼地瞪着林远南道:「都怪你,这会儿更没什么好说,快些把粥吃了。」 林远南见她脾气大的很,这才挪到床边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吃粥,她的手生得白而嫩,十指修长,因为长时间的干活看得出来受了很大的亏待,让他看着心疼不已。她从不涂抹女儿家很喜欢的那些泛着香气的脂粉,可是身上却总有一种淡淡的馨香让他不觉沉浸在其中,一阵胡思乱想一碗粥已经见了底…… 阿蝉起身去端黑褐色的汤药,还未走到他身边,他已经闻到那股让他有些吃不消地中药味,任他眉头皱得如何紧,抵在他唇边的药碗不曾移动半分,眼看着阿蝉真有灌他的心思,他只得接过来,背过身子一口气全喝下去。喝得过急,在最后一口被呛到了,更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阿蝉拍着他的背部给他顺气,安抚道:「先缓缓,然后好好地睡一觉,等到了明天就好了。」 林远南笑着摇摇头:「这种时候生病,真是不凑巧,本来还想拜祭岳父岳母的,等明儿再去罢。」 阿蝉嘆了口气道:「还是先把你自己的身子养好罢,他们能明白的。」…… 林远南和阿蝉说了一阵话,实在抵不住困意又睡熟了,阿蝉摸着他的脸颊抿嘴笑了笑,真是个倔强又有趣的人。当初她只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她虽识得字也能吟诵几首诗词,但他却是将学问学到深处的人,走在人群中自有一种风度。反观她的这点长处却是不能随意暴露在众人眼前,她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等闲钱和机会去学字学诗词?若是给别人知道了,只怕要好一阵追根究底,到时候别想过什么太平日子,自然只是个不能与他相配的粗俗丫头…… 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遇到喜欢的人,总会情不自禁地拿自己去和他比,看自己是否有资格能站在他身边,紧张忐忑,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夸赞而沾沾自喜,也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好白菜给猪拱了而难过…… 但是饶是如此,她依旧是得以站在他身边最为名正言顺的人,她低头在他的脸颊轻嘬了一口,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好好睡,不要讲那些难过的事情放在心上,都会好的。」 第150页 她又看了他几眼,这才站起身,将他替换下来的衣裳放在盆里拿出去放在不碍事的角落里,这里有讲究,清明的时候不洗衣裳,最好是不吃药的,可她怕林远南的病情加重,得不偿失,这才没忍住…… 外面的天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她还没有吃东西,不过这么一耽搁倒是不怎么饿了,还好屋里有她自己做的零嘴吃食,一会儿吃点垫补垫补肚子就成了。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唿吸平稳地远南,转过头趴在桌子上对着燃起来的油灯发了会呆。梦境中的那些片段串联在一起,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闪现,不管她怎么用力地想,依旧想不起曾经的记忆…… 洗漱过后,她吹灭了油灯,摸索到床边躺下来拥着林远南地胳膊睡着了。他的体温让她变得温暖,舒服又安心…… 可惜这一夜也许是阴气过重的关系,那道梦依旧没有放过她,将甜美与安然撕碎,从破裂地一角钻进来迅速侵占了一切通往明亮的地方,她的眉头蓦地紧皱,想要从这种沉重压抑的感觉中转醒,可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捆绑住了,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她…… 还是那座医院,那间病房,原先痛骂她的中年男女已经不见了,唯有床上盖着白布的男人还在那里躺着,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什么她会觉得害怕不已,总觉得白布下的那个人会突然坐起来……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想什么来什么,躺在床上的那具尸体竟开始动弹,他慢慢地坐起来,白布渐渐地滑落,头髮,额头,眉梢,眼睛,鼻子……她在看到的时候,忍不住惊叫出声,怎么可能?那道白布不用再继续滑落了,她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坐在那里眼神凉凉地盯着她,这还没完,他竟然站起来径直向她走过来,如深潭般的眸子里突然涌起泪水,他伸出手要抓她的胳膊,她本能地往后退,想要打开门逃出去。为什么那么熟悉的脸,她却觉得害怕?是没办法接受会是他吗? 可是病房的门明明没有上锁,却任她不管怎么拉扯拽动都没办法打开,身后那个人已经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近的都能听到他阴凉的唿吸和沙哑难听的嗓音:「同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和我离婚?就在我快要死的时候,还这么狠心地不肯见我一面?为什么?你回答我啊?你想要什么我没满足你?我拿我的命爱你,而你却不愿意相信我,你不愿意见我,我不怪你,孩子呢?那可是你的骨血,你为什么能那么狠心地将它也抛弃?为什么要打掉他?你是刽子手?就这么喜欢自己的双手上沾满鲜血?」 那股凉意已经喷在她的脖颈上,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在绝望与害怕的夹击下,还有不管她怎么捶打自己的头都没能想起有关于这个人的点滴,她鼓足勇气转过身,冲着那个泪流满面的人喊出声:「林远南,不要闹了好不好?不要再让我做这个梦了好不好?我怕,这个人怎么会是你?」 那个人和林远南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他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头髮是利落地短髮,就算神色憔悴,却也不至于让人分辨不出来。只是这人并不买涨,眼眶里的泪水剎那间消失,换成了漫无边际地恨意,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嗓音更加难听:「他是谁?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不顾?这不公平,同同,我们还没有离婚,你就有了别的男人?你让我怎么办?」 银月的光打进来,更让这间屋子显得阴森吓人,而眼前这个人更像是夺命的阎王,让她喘不上气来,洁白的牙齿就横在她的脖子上,只要咬下去说不定就能让她流血而亡。就在她慌得不知所以的时候,她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水落在她的脖子上,他像是自嘲地笑道:「真想将你随时带在身上,这样你就不能离开我,更不能去认识别的男人了。」 林远南睡得迷迷煳煳感觉到身边人哆嗦难耐的样子,他强挣扎着坐起来,也许是喝过药的缘故,身子轻便了不少,披上外衣下地点着了油灯,昏黄的光亮起的剎那,他看到阿蝉的脸色发白,像是经歷了什么害怕的事,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又没精神……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她依旧在噩梦中出不来,他只得使出更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她的眼皮动了动,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他像是见了鬼一样叫出声,随后像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捂着嘴紧张道:「对不起,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梦见……」…… 林远南坐在她身边摸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头髮,温柔地笑道:「不过是个梦,不会发生的,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你还怕什么?」 阿蝉用手捂着脸,平復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快些上床罢,好不容易才好了些,要是再受了风,我可真是个坏人了。」 林远南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好很多了,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你还好吗?」 阿蝉虚弱地沖他笑了笑,难过地想,原来她是个坏人吗?穿越前的自己是个坏女人?抛弃了和林远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第六十六章 在热闹地城里开酒楼算不得什么大事, 平民百姓吃不起自然也不在意,唯有喜欢尝鲜的富贵人才能看得出当中门道…… 第151页 且不说这酒楼布置的精心气派,单说这与林家酒楼相差无几的菜单, 却愣是做出了让人惊艷的味道, 即便价钱贵些, 又大不过天去,他们这些人向来不会亏待了自己的这张嘴, 只是不知为何偏偏要做与林家一样的菜单?都不添点别的招牌菜,任谁都觉得像是有意针对一般。也不知道是有怎样的仇怨, 这么明朗朗地争锋相对…… 要说林家酒楼是个不争气的,林老爷子一手打下来的好口碑愣是被他这两个儿子毁了,成天钻营着跟青楼老鸨不相差的买卖, 真是半点都不嫌丢人。他们唯一不知道的是园子里的姑娘都是从四处抢来的,若不是有官府压着,早引起满城大喧譁了…… 这件事传到林老太太耳中时, 她惊得从摇椅中坐起来,不可置信道:「哪里来的人?竟敢这般大胆和我们林家对着来,西荣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老爷在的时候, 酒楼座无虚席,日日生意红火,自打他接手了反倒弄得半死不活,若是再这般, 趁早将他那些损阴德的事给停歇下来,免得连累一家人都遭报应。不成, 来人,备车。」 自从将生意交给二儿子,她便鲜少过问家里的生意,她以为老二懂事知晓分寸,所以事事由着他,谁成想这混帐就是这般做事的…… 马车在林家酒楼前停下来,那家新开的酒楼就在斜对面,与自家门前没几个客人相比,那边可是热闹的很,以往惯熟的老爷们三三两两边笑着边往里面走,脸上的寒意更深…… 林老太太重重地用手里的拐杖敲打了下地面,径直走进里面,真是越看越不高兴,比起人家精神抖擞招唿客人的小二,自家这些人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有气无力…… 在角落里坐着的人见林家老太太来了,上前拱拱手道:「这都好些年不见您出来了,瞧着身子骨硬朗的很,好福气啊。」 「多少年的交情了,您还照顾我家酒楼的生意,真是感激不尽。」…… 那人摆摆手道:「冲着以往和林爷的交情也不能不来,咱们自家人,我也不瞒着你了,说话不好听您也别见怪。这里的饭菜早没了当初的味儿,都撵走了多少人?花银子买饭吃为的还不是这张嘴?您要是听得进去,就不妨尝尝罢。」 林老太太本不大信,厨子知道林家的规矩都做了这么多年,没道理能做得越来越差,选材更是不许马虎,也没让小二多嘴,只是客人捡拿手的几样端上来。这一尝更是怒火中烧,来的贵客都是挑嘴的,这些菜也不知是放置了多久,与当初相比简直差了天地远…… 她忍不住一阵嘆息,这还用得着老三家来寻他们的麻烦?自己就将老本给砸了。回到家,半句话都不说直等着林西荣回到家,战战兢兢地进来,她抓起手边的茶碗就噼头盖脸地砸了下去,怒其不争道:「早知道你是这般毁你爹心血的狗东西,我能把它给了老三也不能让你败坏了,眼前没人争抢,尚且能得过且过,你睁着两只眼睛可看到斜对面那家的生意怎么好了?人家把咱家的菜谱搬过去,生意就跟着红火了,你脸上不臊得慌?」 林西荣赶忙歪头躲过去,苦口婆心道:「我早就和您说过了,酒楼赚不了几个钱,我那园子一年就能赚几倍,把它当做一个遮掩就成了,做什么非得费尽心思地将它拉扯起来?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 老太太难过地闭了闭眼,冷声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你必须给我想办法把酒楼恢復到刚开始的样子,不然你那座园子我会让人放一把火给烧了。」…… 她心中装得都是老爷,就算老爷变了心爱上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可是这座酒楼承载了他们过去最美好的岁月,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它垮了。看着眼前的儿子,她心里一阵难过,当初老爷当着她的面说老大软弱扶不起来,将来不能成事,老二小心思重,走路不老实,时时想着投机取巧,若是不能管着将来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那时她心中愤恨,只恨他偏爱老三,故意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说的如此不堪,谁成想竟是一语成真…… 她开始有些惶恐,西荣做的事情她一开始也反对过,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可是再看到府中日子宽裕,就连送进府里的首饰摆件都是往日里想也不敢想的,一时麻痹……人老了,担心的事情也跟着多起来,总怕老天会给他们报应,到时候这一家子只怕没人能逃得过去…… 良久才开口道:「差不多点就收手罢,谁中意那处地儿过继给他,尽快将身上的脏痕给收拾干净,别到时候累极性命。」 林西荣梗着脖子拒绝,一脸不满:「娘这是做什么?哪有人会嫌钱多的?我新近物色了几个姿色不差的,等把知府大人给笼络住,又能舒舒坦坦地坐着拿几年银子。我知道您是怕被人给揭发了,别说他闹不出个结果来,就算弄的人尽皆知了,这罪名都在方老弟头上担着,跟我没半点关系,您就放心罢。」 林老太太恨得咬紧牙,吩咐管家让酒楼管事和厨子都过来见她,老爷的心血不能毁了…… 而林远南自然也得到了林家老太太急得跳脚的消息,嘴角噙着笑,甚是高兴,早早地同伙计招唿了一声便回家了。院子里那几只小鸡仔跟在阿蝉身后来来回回的走,瞧着有些喜人,而阿蝉还在忙着收拾菜地,抬头见他回来了,有些惊讶:「今儿怎么这么早?肚子饿了吗?」 第152页 他摇摇头说:「不饿,阿蝉你把手里要紧的事情做完,其他的先放一边,明儿我们去城里。」 阿蝉自从做了那个梦后就有些不敢看林远南,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她如何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可是一切胡思乱想在面对他温暖和煦的笑容时候全部消失不见。她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那个和林远南长的像的男人,但是现在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的爱林远南,想和眼前这个男人白头到老…… 说到去城里,阿蝉在这里待了十多年却是一次都没去过城里的,更不知道城里是如何繁华,听他一说心里自是有些欢喜…… 林大娘本不乐意去见那几个人,可拗不过儿子只得应了,出来往菜地里浇水,开口道:「不就那几个黑了心肝的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地里长出苗来的菜好看。咱们可说好了,坐一阵就走,那个鬼地方,这辈子都不会惦记。我只恨没那打他们脸的本事,离开林家这么多年要是把日子过得强过他们才解气。」 林远南抿嘴笑,他就是想去看看那位不可一世的祖母焦急吃瘪的表情,他会让他们自己把林家酒楼给让出来,绝不会给他们半点走活路的机会。母亲想要的,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 姚蔓听说他们要进城去,漂亮的脸上满是笑,抢先开口道:「你们正事要紧,不必顾及我,这几天我也学会了怎么生火做饭,正好练练手。」 阿蝉摇头不许:「你要是没怀身子随你怎么折腾都行,但是这会儿可不能由着你胡来,我想着让酒楼里的人送饭菜不妥当,我去和张邈说一声,让他抽空给你跑一趟腿,昨天我问过他了,他说明天学堂不上课,你也好和他说说话解解闷。」 林远南站起身和她说:「我跟你一块去罢。」…… 张屠夫的心思他一早就知道,虽说不会有什么,但她还是不乐意让她和那些人走得近,顺便也让那些只敢背地里嚼舌头根子的人看着他就是会对阿蝉好,什么倒贴的狗屁话往后全咽到肚子里才是…… 阿蝉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才从外面回来,做什么费那个力气和自己出去再跑一圈?阿蝉出去置办东西总是一个人,她不想让林远南听到那些嘴碎的人说的不好听的话,虽说过的是自己的日子和别的人不相干,却也不乐意听到闲言碎语…… 「天气很快就热了,我再给你扯块料子做件轻薄透气的衫子,你做的是细緻活出不得差错,别让这些不该在意的事情耽误了正事。听小二说过几天会回来一批新货,到时候我去看看,你想要什么色的?你白色的衣裳太多了,还是换个颜色,免得埋没了这张好皮相。」…… 林远南当即没好气道:「说得什么话,穿衣裳又不是给别人看的,你中意就成,只要你想看别说穿着,不穿着也成,我什么时候吝啬过?」 阿蝉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你说,没个正经真烦人。」…… 林远南看到她脸上的羞红一直蔓延到脖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旁人眼中,他眼波里的柔情仿佛能将人溺毙,闪了人的眼…… 张屠夫刚给人秤好肉,抬头看到阿蝉笑道:「要肉吗?最好的一块给你留着吶。」 阿蝉摇摇头:「明儿要出门,天气热起来了怕放不住,下回再买。张大哥,张邈在吗?」 张屠夫看了眼阿蝉身后神色淡漠的男人,搓了搓手答道:「在家,在里头看锦绣做饭,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念叨着要学,总是麻烦人家锦绣。」…… 阿蝉笑了笑,径直往后面院子里去了,林远南没有跟进去,他只是在外面等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张屠夫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分明比自己小可是身上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逼迫感和清冷,大抵男人之间的心思都比较直接,从不藏掖,他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是升起一阵苦涩。男人都这样罢,属于自己的女人便不允许任何人记挂,哪怕是放在心里小心地藏起来都不成。如果是他娶了阿蝉,他也只愿意让她在后面收钱,才不捨得让她在大太阳底下让来来往往的行人看…… 「那天那婆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妇人多嘴杂,闲下来就是东家长西家短,阿蝉是个好姑娘,她比谁都想得开,有气当场就出了,以前在大街上和人拌嘴都有过,不吃亏就是了,那时候瞧着很有趣,活生生地,总是努力地活着,什么都不能拦下她。」和那样活力十足的人过日子,想来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如今他也只能羡慕了…… 林远南抿嘴笑了笑,他倒是很少见那样的阿蝉,只有两人行闺房之乐的时候才能看到她牙尖嘴利和张扬放肆,与平时的她大不一样,他爱极了那样的她,可是她却吝啬与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能看到更多的唯有腼腆和羞涩…… 他知道这是强求不来的,也许让阿蝉彻底地放下心理的顾及想来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傻丫头,他又何尝是完美无瑕的?人所有的粗鄙和缺点,在他身上总能找出一两样来,毕竟有句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 阿蝉进了院子看到在灶火前忙碌的锦绣,走到张邈身后扶着他的肩膀,话却是和锦绣说:「方家没事吗?这会儿怎么在这里?」 锦绣正在炒辣子,本想开口回阿蝉一句,却被呛鼻的味道给沖的咳嗽起来,两只眼睛也跟着红红的,鼻子一抽一抽地很是好笑,她费了好半天劲才开口:「阿蝉姐,你等我忙完,忙完了我再和你说。」 第153页 阿蝉正好将事情交代给张邈,张邈满口应下来,却有些神秘兮兮地将阿蝉拉到远处,一本正经道:「你不给我当后娘,我又不忍心看着我爹单身一人,阿蝉,你说锦绣给我爹当媳妇是不是太小了?外面的人会不会指着我爹骂他老不休啊?」 阿蝉忍不住捂嘴笑道:「听你这口气,想来是能瞧得上锦绣?你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不成,得问人家两人的意思,要是人家不乐意,你也不能强逼着不是?」…… 张邈摸了摸鼻子,有些委屈道:「我念学堂,人家都有爹娘来接,只有我总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我也想要有人接,我爹肯定不成。再说媒婆又给我爹说了几个人,我都瞧不上,看来看去也只有锦绣和心思,我想帮我爹和她凑成一对,你觉得怎么样?阿蝉,你不能只顾着你自己过好日子,倒是想想我这个可怜的?好歹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 阿蝉觉得张邈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当即点点头,忍着笑:「瞧你说的,我要是不帮你就是我的不是了,成,我过会儿给你问问,倒是你可别忘了我交待给你的事情,要是把人给饿着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邈这次十分痛快地放锦绣走了,锦绣还有些纳闷:「张邈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以往总是胡搅蛮缠好一阵才让我回家。」出去看到等在外面的林远南,抿着嘴角说道:「就这么一阵路还不放心?阿蝉姐的日子看来过得很滋润啊。我倒是羡慕的很,还很怀念和你在一起做绣活的日子。现在绣房自从你走了之后就没多少活了,以往夫人最爱在穿戴上下功夫,现在连问都不问了,偶尔才有两件小活安排下来。听说是因为方小姐不听话的缘故,惹得夫人大怒,这会儿气都没消,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阿蝉想了想:「要不你和我一块来布庄做绣活罢,你手艺好,老闆肯定要的,你也没什么拖累,时间也自在些,你要是愿意,我就带你去。」 锦绣怎么不想?可是她早不是能照着自己的心思活了,摇摇头说:「不了,我就在方家罢,做个撞钟的和尚。」 阿蝉见她不想说这个事,也不强求,犹豫了下将张邈想要知道的话给问了出来,听的锦绣一阵羞涩,她喃喃道:「张大哥是个好人,可惜我这样的配不上人家,朝不保夕的,谁知道将来能有什么事发生?我还是不拖累人家了。到家门口了,我这就回去了。」…… 阿蝉走在林远南身边,嘆口气说:「都是不容易的,她比我还小却要想那么多,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待着多不容易。」 林远南看了眼锦绣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这个锦绣身上藏着什么东西,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头绪,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坐了马车去了城里,林远南将铺子里的马车借了来,不必和人挤也松快些。他都忘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和娘一起在外面转转了,读书那会儿娘生怕他累了生出厌烦之心,总是带着他去风景好的地儿,山清水秀的看着赏心悦目,清幽的很,他也算争气,总是很快就将书上的东西记住了…… 春风吹遍大地,一路上送来花香,散去了身上的所有烦忧,不过才入城就听得一片纷纷攘攘,小摊铺子甚是多,瞧着很是热闹…… 林远南将马车停在藏玉居门口,带着阿蝉和母亲往林家去,边走边说道:「我知道娘即便是来城里也会绕开林家,可是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们,何故避着呢?我们以前快活的日子都是在那里过的,这辈子也丢不开,娘往后还是崩委屈自己了。天道轮迴,总会让那些人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 阿蝉安静地跟在林远南身后,身子笔挺,目光直视前方,看起来落落大方,并无半点穷酸之气。她自知晓对方是远南的仇人之后,便决定输人不能输了气势,不卑躬屈膝不凡事都新奇,让人小看了去…… 进了林府门口的家丁甚是客气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想来是得了吩咐。家丁将他们带到老太太所住的院子便离开了,林远南打量着发现这里竟然没有半点变化,想当初自己跟在父亲和母亲身后来这里给老太太请安,明明知道人家人不喜,却还是做出恭敬的样子,那时他已经懂得不管多么不高兴不喜欢都不能表现在脸上…… 才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传来的是老太太震怒地痛骂:「我花银子养这些人是作甚么吃的?连人家身后的老闆都查不出来,眼看着自家的酒楼就要开不下去了还无动于衷,你去传话,让他们一个一个的该去哪儿去哪儿,往后别让我看到他们。」 里面的孙嬷嬷出来传话,冷不丁地看到三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又转身回去和老太太说三房的来拜访了,很快出来让他们进去。只是难得的提醒了一句:「老夫人心里不快,说话注意些,不然到时候给了你们不体面,可别怪。」 林远南嘴角的笑一直扬起,只有阿蝉听到他从鼻间喷出来的一声冷笑,当中竟有几分幸灾乐祸…… 身旁的下人早将一地狼藉都收拾好了,而老夫人脸上洋溢着的笑,让人觉得方才那个暴怒的人另有其人…… 林大娘往前走了几步微微福身道:「儿媳带着远南和孙媳妇给母亲请安!」 林老夫人站起来扶着林大娘的胳膊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我们都老了,那天在路上瞧见远南,长的很像他爹,一表人才,瞧着就是个有出息的。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第154页 林大娘心中再呕,也得笑着回话:「托母亲的福,儿媳一家小日子过得甚是安稳,旁的不敢多求,如此便已经知足了。」 第六十七章 林老夫人眼珠转了转, 含着精光的眸子盯着林远南身后的阿蝉,细细打量一阵才笑道:「这就是远南的媳妇儿?长得可真是标緻,诶哟, 还是越看越好看的, 老三家的, 你这双眼可是会挑人,有眼光。」 林大娘跟着看了眼自己的儿媳, 抿嘴谦虚道:「母亲这话说的,我就瞧着这孩子实在是能踏实过日子的, 远南也就会读书识字,又是个不会说话的性子,里里外外全靠我这媳妇张罗了。」 林老夫人想起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子, 难得说了两句实在话:「你倒是省心的很,不像那两个混帐东西没了章法,真是慈母多败儿, 神仙都难救。天天瞧着那几个人糟心的很,我寻思了许久,你们娘俩这几年也受苦了, 以前的事情就这么过去罢,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院子我也让人收拾出来了,这就搬回来。」 林大娘微微愣了愣,那装着她和三郎那么多记忆的家, 怎么能不想?但是谁能知道这位老太太存着什么心思,笑着说道:「儿媳谢过母亲, 只是远南在镇上还有活要做,一来一回这么远怕误事,阿蝉娘家还有个祖母也需要照顾,实在离不开。」 人吃一次亏就够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挖了坑给他们母子俩跳?有些东西哪怕就是撕碎血肉捨弃也不能为了那一点渴望而答应,将自己放进别人的手中由着人欺负的事情再不能发生了…… 林老夫人摆摆手道:「先别忙着拒绝,远南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也该能撑起一个家了,大好儿郎可不能被安逸的日子磨了血性。你二伯成天捣鼓着他的生意,反倒是把咱们林家的老本给耽搁了,这不新开的酒楼将咱们的生意顶得不能动,让你二伯想法子,他这会儿倒好跑的都不见人了。你祖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说什么也不能在我的手上给断了弦儿。你给别人做事能的什么好?竟给别人做嫁衣裳了,咱们自己家的买卖先不说别的,不用受人的气不是?听祖母的,你回来接了酒楼,只要把酒楼救活了,往后还愁什么吶?」说着和蔼地冲着招招手:「好丫头来祖母这儿,你们两口子成亲,我腿脚不便就打发你两个婶子去了,你可别怪祖母才是啊。祖母给你准备了样见面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从外面回来的孙嬷嬷赶忙将提前备好的首饰拿过来,阿蝉嘴角抿着笑,微微福身道:「多谢祖母,这东西太过贵重了,我收不得。」 林大娘走过去拍了拍阿蝉的背说:「好孩子,你祖母给就收下罢,别辜负了老人家待你的心。」 阿蝉復又行了一礼,说道:「谢祖母。」 林远南对上林老夫人探究的目光,笑道:「生意上的事远南不懂,能做的也不过是拨拉算盘珠子的活计,万一要是着了别人的道将酒楼赔了进去,远南真是愧对所有人,祖母还是不要为难远南了,实在是有心无力负担不起这等重担。」 阿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这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说这样的话自己一准就信了,反而现在她看什么事情当中都像是藏着别的东西,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林老夫人还没说旁的话,却听外面传来一道急切地声音,连规矩都顾不上了:「老夫人,这……这次可是出了大乱子了,玉楼阁的苏老闆吃了咱们家的菜突然倒在地上抽搐起来,酒楼里都乱了套,还得您过去镇场子。」 林老夫人用力将桌子上的茶碗扫在地上,瓷器碎裂地声音传入耳中,变成一根细长的刺扎着耳膜,也顾不上老三家的在,怒气冲天道:「这可真是反了天了,到底是谁想着法子要整死我们林家,远南,你跟我一同来。」 林远南冲着阿蝉点了点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一块来,兴许有热闹看。」这才跟着老太太走了出去,健壮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阿蝉看着婆母,犹豫地问道:「娘,我们要不也一块去罢,再远处看着,到时候在藏玉居等他就是。」 林大娘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曾经的家,转念一想终究不属于他们了,艰难地扯出一抹笑道:「早上也没见你吃多少东西,肚子该是饿了罢?娘带你去吃牛肉面,就在不远处,以前远南最爱吃他家的面,比过年都高兴。长大了倒是不怎么念着要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味道又没有变过。」 阿蝉看着手中的那两样首饰,抿嘴笑了笑,既然是给自己,那就由着自己支配了。她没想到这位老太太倒是沉得住气,分明做了那般过分的事情,竟然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瞧着道行深得很,要远南管什么铺子想来也是有其他的用心,但愿他能谨慎些,免得着了别人的道…… 林远南对酒楼的事情不会插手,他不会给自己的人添麻烦,老太太是想拿他当箭靶子?明知道酒楼积重难返,将这个担子压在他身上,若是恢復过来功劳是她的,要是自此一蹶不振,让他来背这个黑锅,她在祖父那里倒是能撇得一干二净。这位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精明给谁看,也许是在大宅子里住得久了,当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到酒楼的时候,苏老闆的家眷已经将酒楼给围了起来,哭哭嚷嚷地乱成一团。苏夫人眼尖看到林家老太太,当即哭喊着大声质问道:「林老夫人,您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家老爷一直照顾你家的生意,任外人怎么劝都捨不得挪地方,说是在你家吃的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如今可倒好,你们林家却是半点情分都不顾,亏得有人请了大夫来,再晚些我们可就成了孤儿寡母,这让我们怎么过日子?」 第155页 林老夫人更是将众人的窃窃私语听在耳中,她攒着眉头深思,好端端地怎么能把人给吃坏?前两天她嘱咐下人将菜、蛋、肉都换成新鲜的,没道理会再出岔子,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使了坏手段,故意在客人的吃食中下了东西。做饭的厨子,端菜的小二谁都有可能是做恶事的人,严肃地安抚道:「你放心,既然人是在我们酒楼里除了事,我林家会承担起所有责任,我会好好过问这件事,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事若是寻常人那还好说,只要塞给几俩银子就成,可苏老闆在这城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随意给打发了,想来这次得大出血才成。不管怎样,若是能借着这次机会肃清家底,将那些居心叵测地人给揪出来,这才能正正经经地做生意…… 但是林老夫人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对于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的人来说压根不会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既然捉住了蛇的七寸自然是要狠狠地往死里打,任凭她想怎么挽救都难填这个越来越大的窟窿…… 阿蝉腹中并不饿,还是同婆母来到林家酒楼,人群围拢起来什么都看不到,只听人们窃窃私语,而后突然冲出一声哭喊,断断续续地话中听得出这事怕是不能就轻易了了的。 不管林老夫人怎么解释都没人肯妥协,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男人,幸灾乐祸道:「要我说是你们林家酒楼的气数尽了罢?以前就仗着你们一家独大,做的菜跟餵猪似的,怎么好意思坑大傢伙的银子?现在终于出了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了了,我们这些外人也看不过去。苏老闆可是咱们城里数得出来的富贵人,被你们酒楼这么一闹,身后的铺子都得跟着颤,这事轻易怕是了不得的。」 苏夫人底气更足:「我家老爷这会儿可就在医馆里躺着,被折磨的连个人样子都没了,老夫人要是不信这就跟我去看看,免得你以为我们讹你。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的处置不和我们的心思,咱们势必要去官府论道论道了,人命关天的事,县令大老爷心里该是有桿秤,能给咱们评个理。」 在这城里但凡能数得上来的身家背景都不简单,与官场上的人更是亲的好像穿一条裤子的,所以林家能买通人,苏家未必就不能,县令大人两边都不想得罪也只能秉公断案,至于结果肯定是有一方脸上会难看,如今不用多说,结果已经知晓了…… 当着众人的面,林老夫人得顾着自家的脸面不能就这么被架在火上烧,让外人咄咄逼人地将理全占了,可是事情不由她掌控,不管她说什么,苏夫人的大嗓门都能压过她的,让她无计可施…… 林远南上前一步道:「既然苏老爷暂时无碍,我们还是先让他好好养养身子,听得出来苏家的大事向来是苏老爷做主的,不如等苏老爷身体好些了再谈?林家也是有头脸的人家,不会做出转头就不认的事的。祖母年纪大了,久站不得,不如到里面去说话?免得被闲杂人等看了笑话。」 苏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俊朗儒雅的男子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了,当即问道:「你是谁?林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种小后生出来说话了?」…… 林老夫人嘆息道:「这是我的小孙子,如他所说,苏夫人随我到酒楼中谈话罢,外面纷纷杂杂地扰得我脑仁疼。」 苏夫人这才想起来,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老三家的,罢了,咱们都是熟人,我也不想闹得不好看,便听你的进屋里谈。」…… 林老夫人往前走了几步,见林远南站在后面不动,有几分不快道:「你愣着做什么?随我进去,顺便让管事的把铺子里的事情同你说说,往后做事也不必束手束脚。」…… 林远南轻笑道:「祖母好心远南心领了,只是远南无大志,这辈子能吃吃饱家人常伴身边已经知足,这等大事还是由二伯决断的好,我家娘子还在等我,这便先告辞了,往后若是得空再来看您。」 阿蝉不知道林远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和颜悦色地表情的,却听旁边的婆母笑着骂了一句:「就这小子心眼多,生怕城里的人忘了三房吗?就算记得又能如何?这个家如今也只有我们三个在了,你爹终究是没办法活过来了。」 若是有心思的人便会发现,林远南的这番说辞更是将林家推到了风口浪尖,林家老太太如何对待三房的事没有人不清楚,当初任谁看了都觉得气愤难当,孤儿寡母地刚失了依靠就将人撵了出来,好歹是一家人,这般落井下石……任谁也看不下去。本来随着时间被人遗忘的事情,这会儿却像是被春风吹绿的野草,在人们心中復甦…… 人品这般差,买卖做成这样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如果这次缓过劲儿来,谁知道往后能对他们这些外人做什么?这种黑心的人还是让它早点关门大吉才好,此后不管老太太想了什么招来挽救,酒楼照旧半死不活,亲自坐镇,自家门前三三两两,而对门却是热火朝天,即便是想着什么手段也难挡人家的财路,自然这也是后话了…… 林大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一阵疼,对着自己的仇人那般恭敬还得赔笑,自己活了几十年的人尚且忍得艰辛,更何况这个心思重的儿子?她笑了笑说道:「刚才我还和阿蝉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街角那家的牛肉面,难得一家人出来一趟,别被这些事情扫了兴致,先去吃东西罢。」 第156页 林远南想起来笑道:「那是我做过最混帐的事了,娘好不容易赚了钱让撑着过日子,我却闹着要吃牛肉面,娘逼得没法子去买了一碗,笑着看着我吃,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想吃了,那般难过的日子我还让逼着娘,真是不孝顺。所幸那般难过的日子总算过完了,往后再不必受那样的委屈。」 林大娘笑着摇头:「往后的日子谁能说得准?一会儿吃过东西,你带着阿蝉去玩玩罢,今儿好像有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我去旧友家坐坐,也叙叙旧,逗逗人家的小孙子,你们两个倒是也争气些,可别让我等了。」 吃过后,林远南和阿蝉将林大娘送到那户人家门前这才走开,这会儿温度不冷不热正舒服,暖暖的光照在身上,阿蝉眯着眼看向他:「老夫人让你管铺子,你怎么不答应?这不是离他们更近一些?说不定也有你需要的东西?」 林远南摇摇头:「我从不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而后附在她耳边颇有几分神秘兮兮的说:「咱们打个赌,你若是输了,你在上面?」 阿蝉嘴角的笑蓦地僵住,她将视线转开不看他,这人捡着阵功夫就耍无赖,她才不愿意陪着他一起发疯,连赌的内容都懒得知道。横竖她这辈子是跟定他了,就算前面是深山陷谷,她也要和他一起走,所以不管他要做什么她只会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他…… 林远南摸了摸鼻头,看着前面娇小窈窕的身影,一头乌黑的发垂落下来,回头时的侧颜更让她移不开视线,一旦将人放在心上,不管面前出现何等绝色,都不能入他的眼。那张小而樱红的唇让他看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蓦地想起夜间那些旖旎的情景,那次是她最放纵的一次,肆无忌惮地从额头开始一路向下,让他紧张又狂喜,眼中的阿蝉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妩媚与勾人,让他得到了从没有体会到的极致欢乐…… 他略恼地抿抿唇,他总是在看着她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种事,大抵是爱的太过深了,所以才贪恋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阻碍的贴合与亲密…… 阿蝉突然发现城里的很多东西都比镇上便宜,想来是城里卖大于买的缘故,很多家里必备的东西都十分便宜,她念念叨叨地很快就买了不少,走到一处首饰摊前,看着一支簪子讨喜的很,虽说做工粗糙了些,但是上面的那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莫名的喜人,她看了眼林远南想将它买下来,而他却是摇摇头道:「一会儿我送你样好东西,比那个要漂亮,咱们再往前走走,有很好新奇的玩意儿。」 阿蝉随着他走了好一阵,越发觉得不对劲,与方才的热闹相比这里安静得很,便是有来往行人脸上的表情都过于严肃,再往前走了几步,闻到一阵香味,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到了寺庙。因为不是走正门,所以才没有留意到…… 林远南俊脸上洋溢着温柔地笑:「既然来了,总得要拜拜菩萨,让菩萨知晓你我十分有诚意,说不定心中一高兴就许给你我一个孩子,不光娘也盼,我更是盼得紧。」…… 这处分外僻静,树木众多,放眼望去一片密密地绿色,颇像是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让人觉得分外怜爱,阿蝉的心忍不住跟着动了动,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心里却是在反覆地问自己,想要孩子吗?应该是想要的……虽然有婆母和林远南陪着她,心里总觉得还像是缺什么,大抵只要有了孩子就能将困扰着她的全部烦忧给赶走,让她的心更加坚定,不再回想过去的一切…… 一想到将会有一个新的生命和自己一同唿吸,一同感受心跳,她的神色便越发柔和起来…… 穿过一道门,再往上走了几步台阶,出现在眼前的是庄严的庙内景致,好似连树木都仿佛有了灵气,让人不敢轻易亵渎,人本能的变得恭敬虔诚起来。人道轮迴,凡事必有因果,老天让她在这里得以重生,又遇上和梦中一模一样的人,如果照着梦境中的提示,是她对不起那个人,然后让她将所有的亏欠都补偿给林远南吗?是这个意思吗? 走近气势恢宏地大殿,看着观音大士慈祥的笑容,阿蝉的心中五味陈杂,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远南并没有察觉到阿蝉的心思,他向来不曾来这等地方,不管多么灵验,他只相信自己的本事,当初考秀才那会儿,娘非得逼着他来庙里进香,好保佑自己有个好成绩,他愣是跑的没了人影。而这一次,他却怀着最为纯粹的心,带着自己最为钟爱的人来恳求菩萨保佑,这一世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让娘和阿蝉平安健康,希望老天能让他拥有个孩子,他已经不小了,承受了太多,连人生都变得孤寂与凄凉起来,娘和阿蝉的陪伴尚不能填满那个空洞,也许只是差一个活蹦乱跳的孩童了罢? 他搀着阿蝉一同在蒲团上跪下来,认真地看着阿蝉闭着眼许愿时的精緻侧颜,肤白细腻,宛如雪色梨花,清雅又娇美,他跟着拜下去。以前从不肯开口恳求别人什么,而现在却是希望自己的大仇能得报,娘身体健朗,和阿蝉的情意地久天长,再有个儿子环绕膝下,他的心愿太多,样样都渴望着实现,即便没有荣华富贵,他也甘愿…… 两人上过香往功德箱里添了香火钱,同一旁的师父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阿蝉嘴角一直挂着笑,树将天上的光给隔成一道一道细碎的光,投在地上,她微微侧着脸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第157页 林远南刮着她的鼻头笑道:「我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那是我打小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任何人打扰,却最为漂亮动人,我保证你只要见一眼也会喜欢上它。」…… 阿蝉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她去往他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世界,安静地木桥,下面是缓缓流淌的河水,水质清冽,连被沖刷的圆润的鹅卵石都能看得清楚,望下去,倒映着人影,阿蝉看得走不动路,扶着桥栏深深地吸了口气,喃喃道:「繁华的城里还有这么一处安静的地方。」 林远南笑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好地在后面,阿蝉,我说过往后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一且大风浪我们都一起走。」 第六十八章 钻过一处用藤条做成的帘子所遮掩的洞口, 步行数米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可供两人行走的小路,路边的青草长得甚是有活力, 随着风轻轻摇晃, 不时碰到阿蝉的裙摆和脚面…… 阿蝉环顾一遍四周, 不解地问:「这什么地方?你好端端地带我来山上做什么?」 林远南但笑不语,又往前走了好一阵, 面前突然宽敞起来,入眼的是一座气派十足的大宅子, 朱门紧闭,他走上前握着铜环扣了扣,门口很快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打开门看到他,恭敬道:「您来了!」 阿蝉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神色平静无波,不意外却也不惊喜, 却让林远南觉得一阵不自在,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口中不停道:「你不是说不想我瞒着你?我就把这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这一次一定不要让娘知道,我不想让她再跟着操心了,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着我与仕途无缘的事…… 这里是我十七岁那年找人暗中修起来的,开门的闵叔是跟在我爹伺候的人, 他一直守在这里,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建成后我未曾在这里待过一天, 说来今儿算是第一次来,过去这么久,差点都忘了修来是做什么用的。」 这座宅子布置地甚是雅致,四周皆是散发出勃勃生机的绿植,将房子的屋檐给遮掩,若是正值雨天,细雨敲打屋檐上的瓦,而后汇集成小溪一样沿着倾斜地坡度流下来,而在下面的人看着眼前织起来的雨帘,雨雾朦胧,枝桠微摆,该是一番别有意味的情景。中间是一片小假山,活水穿之而过,哗啦啦地响声和雨水声和在一起,而旁边聚拢在一起的花卉则被沖刷如新,阿蝉想便是随意的想想也觉得是极好的享受…… 林远南该是建来做家的罢?因为这里无处不是照着个人喜好所布置的,屋子里的陈设更让人觉得温馨优雅,只是那些东西看起来价值不菲…… 阿蝉这才出声问道:「既然不住人,何必大费周章地去建?在这种地方万一要是有居心叵测的人进来抢夺,光靠一个看门的闵叔如何能成?」 林远南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银子是好东西,你可以用它做很多事,可是最在乎的事情却不能用银子来解决,我本想带着娘和娘子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清幽无人打扰,足不出户便可赏好景,我放不开我爹的仇,所以我没办法留在这里腐蚀了心魂。」…… 幽幽浮光跃动,一圈一圈地停在她的身上,那张专心认真的脸比光还要耀眼,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个帕子来,打开后,光照在翠绿色的叶坠上折射出剔透耀眼的色彩,他扬起唇角,好看的弧度有一阵暖意流过,全部汇入阿蝉的眼,炫目灿烂…… 「藏玉居是爹在遇害前想要做的事情,林家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爹也不愿意和他们有什么瓜葛,才动了个头,就……罗老闆是爹救下来的人,我能有今天都是他在暗中帮我。觉得我藏得深?后悔了吗?这样复杂的人,也许这一辈子都不能活得单纯无忧,我是个陷入泥潭中的人,我渴望活下去,你从旁边经过成了我的救命稻草,你知道,我不能放过你,一起生或者一起沉下去。我一直想将它送给你,生怕被别人瞧出端倪,防来防去,娘成了我最不得不防的人,她心上所压的重担太多了,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背后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每往前走一步都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再赌,成或败……我最怕的事情就是连累你们,狗急跳墙,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容不下我们所有人……听到这些,你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阿蝉感觉到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使了很大的力气,抿着唇,眉眼弯弯,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嗓音柔而软,笑道:「为什么要后悔?当初……我们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既然没脸没皮地撞上来,就不打算回头,我相信你肯定能成事,老天不会亏待怀有孝心的人,不会让恶人一直逍遥法外。你可以抓紧我的手,不要放松,即便是没顶之灾,我也甘之如饴。」…… 林远南将那柄吊着叶坠的极简髮簪别入她的发中,将她拥抱在怀里:「跟着我过苦日子都还能笑得出来,当真是委屈你了。我全都看到了,你在街上被卖糕点的老闆数落,被一起长大的人出言嘲讽,全家人添置衣裳,我和娘都是耐穿的好料子,独独委屈了你自己,我的傻丫头,你不曾亏欠我们,为何要将所有的难过都装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如果我要是没看到,不领你的情,你当如何?」 阿蝉直视他黑亮如星辰的眼眸,笑得分外明媚,更不似以往般羞涩,大大方方地说:「因为我爱你啊,不图你的什么,我只看中你这个人,想陪在你身边,想对你好,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我原本想你不需要爱我,只要我的心里装着你就成了。谁曾想,越走近你越发止不住心里的贪婪,我怕你和方瑶有什么,怕听到外人说我配不上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成这样,我恨这样的自己,可我还忍不住和自己说,能守着你这样就足够了。」…… 第158页 林远南喉头微微哽咽,嗓音沉重又沙哑,他用自己的额头紧贴着她的,喃喃道:「我知道,我全都放在了心里,往后再不要这样了,我捨不得。我们有的是钱,将来我会让你过大富大贵的日子,到时候把所受的气全部还回去,我会跟在你身边。」…… 阿蝉笑着捶了他胸口一下,娇嗔道:「撒什么疯?哪有打开嗓门说自己有钱的?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只是娘那里你还是要好好的说,这么大的事情瞒着她,我看得出来,娘想妥协为的还是你能过上平安安稳的日子,你不要让她太伤心了。」 他的唿吸粗重,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让人不觉中沉溺进去,原先凝重万分的眸子里散发出点点的光,那是不必再孤独承受一切的喜悦与欢欣,他没看错人,她这般纯粹勤恳的人,所图的不过是一个他而已,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还让人高兴的事情?他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因为他陷入险境? 那天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展开翅膀俯冲的鹰一样又快又勐地发生,林家的酒楼还没喘过气来就被判了死罪,不管老夫人如何挣扎,林老爷的心血还是栽在了她的手里,她难过伤心,而在林西荣的眼里不过是个养闲人的地儿,经人一撮合,和斜对面的酒楼老闆喝了两杯酒,踹了大把的银子,就将林家酒楼改了姓,老太太知道后再怎么动怒都无济于事,字据,手续全都办好了,任她怎么骂败家玩意儿,林西荣都半点未听进心里,哼着调子张罗儿子的亲事去了…… 阿蝉从城里回到家后,敏锐地发觉姚蔓有心事,以前不管说什么脸上都挂着笑,而现在时常走神,好像是在担心什么,她趁着坐在一起做绣活地功夫,问到:「你这是怎么了?我瞧你脸色不好看,没睡好,可是有心事?你若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可一定要开口,姚先生是信任我们才将你託付在我们家,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我们可怎么和你爹交代?」…… 姚蔓见她说得十分慎重,忍不住笑道:「没什么,就是……再过不久孩子的爹就会来这里,你们去城里的那天,他的人找到了我,说是他已经知道我的去向了,让我别再躲,他会给我一个交代。」 阿蝉掩唇低笑道:「这不是好事吗?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找你,说明心里装着你,你还有什么好愁的?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装着他,说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既然孩子都有了,躲着又能解决什么?倒不如听从自己的心,做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只要对得起自己就成了。有时候有孤注一掷地勇气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你看我现在过得不知道比谁都好,当初惹那么多人笑话,和现在比起来算什么?至少我没后悔。」 姚蔓深锁着眉头,好一会儿舒展开来,笑道:「我好好想想,若是能有个好的结果,我会送你一份大礼,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 阿蝉只是笑了笑,她不知道姚蔓身后的那个人是谁,若是能帮到远南该多好,他所忌惮的也无非是和官家人没办法硬碰硬,除非这个人有将那些人压下去的本事,这事情才能好办些。她也不好追着问那人是何等背景,随后又开始担忧,万一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可怎么办?到时候只会让远南的路更难走…… 阿蝉和林远南在一起的日子虽然没什么大波澜,不过彼此的目光相撞或是偶尔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却都能勾起心底地甜意,情意这回事不需要说,两人不过站在那里,旁人就能察觉得出,更让厌恨阿蝉的人心里不痛快,只说这林远南分明是瞎了眼,这样一颗烂白菜都能看的上眼,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添油加醋地酸了一通心里这才舒坦了。只是这些话再人家两口子相伴出来购置东西的时候被击得粉碎,郎朗卓然地俊朗男人,一颦一笑间自有让人为之着迷的气度,饱读圣贤书的人向来傲气的很,在挑媳妇的时候偏偏只看得上阿蝉,连方家大小姐都不要,想来阿蝉身上定有别人不知道的好…… 林远南走在阿蝉身侧,抬眼见她头上少了自己送她的簪子又换上了先前的桃木簪子,扬着的嘴角蓦地耷拉冷了下来,有些不快道:「我送你的簪子怎么不戴了?那般小的东西不必担心会摔坏,我瞧着挺好看的。」 阿蝉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无奈地说:「我倒是喜欢的紧,可也得注意些,免得惹出乱子来。寻常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当是从小摊子上淘来的便宜货,可是遇到行家,却是煳弄不过去了,那天姚蔓瞧见我头上的首饰,说是这是很珍贵的玉石,要花不少银子才能弄到,亏得是熟人,要是不相识的人来寻咱们的麻烦可怎么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将你推到难堪的境地,不带首饰我也不见得会变得让你不认识了,这个就挺好,等以后你再不用担心那些人来绊你的脚,我才能放心地戴在头上。」 林远南嘆口气,当初光顾着想讨她的欢喜,本以为一片叶子算不得什么,谁成想……还是他太大意了。这样的日子也该到头了,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对于林西荣的示好,这位新来的知府大人并不买帐,帖子递过去七八日这才让人送去答覆,虽说是给县令大人的,可是闪一巴掌县令,就会有十巴掌落在林西荣身上,未出手却能听到这样的事倒是值得人高兴的。不过他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只要林西荣他们俩还没死,一切事情都还可能发生…… 第159页 这位新知府大人油盐不入,稍稍能让人放心些,不过平民百姓越级拜访终归不妥,若是他的动作过大,势必会给林西荣以警醒,到时候只怕又会变成一道无解的难关,亲手将自己推入困局中。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将视线还是盯在园子上…… 也许是顾及着新知府,园子里再不是人来人往地热闹场景,难得的安静下来,一座空旷的大宅子里,只有麻木无依地女子们对着唯一的小窗口看着外面那片被关起来的天,哪怕只是一角都让人的心能稍稍活了些…… 阿蝉提着空篮子,转头见林远南还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撇撇嘴,看到不远处地锦绣本想叫住她,却见她跟着一个样貌猥琐一瞧便不是正经人的男子离开,赶紧抓着林远南地袖子问:「锦绣孤身一人在这镇上压根没亲人,她怎么跟着一个男人走了?我不放心,我想跟上去看看,要是那人是个歹人,我们也好帮她一把。」 林远南被压在心里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再度升起,他点了点头,跟在阿蝉身后往那僻静地巷子里走,很快人消失在一家看起来寒酸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这会儿他才看清楚那个男人是谁,眉头紧锁,不悦道:「阿蝉,往后你同她离得远些,我不能断定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她身边的那个是看着园子的人,按理说不得随意走动,这会儿怎么会……她不简单。」…… 阿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处早已没了人的方向,锦绣怎么会和那样的人有来往?她不信锦绣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前两天锦绣才和自己说过是中意张屠夫一家的,张屠夫对她也很照顾,两人之间有那么点意思,这才多久,怎么就变卦了? 林远南伸手要拉她离开这里,阿蝉却冷着脸挣脱,她能说得来的人没几个,和锦绣来往虽不多,但每一句话都是用最真的心说出来的,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有欺骗?她今天一定要弄个明白,若是她就是这样的人,自己没什么话好说,往后老死不相往来就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看到那扇紧闭的门被人打开,出来的是那个男人,脸上餍足表情说明了他们先前做了什么事情,阿蝉更是觉得一阵寒,好端端的姑娘跟着谁不成?为什么偏要委屈自己……她用力揪紧了裙摆,贝齿紧咬着下唇,一副恨铁不成钢…… 又等了一阵才见锦绣出来,她一边收拾自己的衣裳,一边四处乱看,却没想到就这样对上阿蝉的视线,先是一怔,而后有些难堪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很快又抬起头,缓步走过来…… 阿蝉是过来人,见她脚步虚浮,一切都明了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问出:「你不是和我说觉得张屠夫一家人很有趣吗?你不是说想和他们一起过日子吗?这就是你的诚意?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煳涂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他逼你的?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锦绣低垂着头,抿了抿嘴,两只手不停地搅弄在一起,她小声地说:「阿蝉姐,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要脸,还没嫁人就和男人做这等龌龊事,我也觉得没脸,更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当从没认识过我罢,我这就把东西收拾出来,多谢你这阵子照顾我。」…… 阿蝉顿时被气笑了,抓着她的胳膊说:「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你到底有什么苦衷?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的,但是你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你会后悔的。锦绣,我把你当亲妹妹对待,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锦绣蓦地变了脸,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狰狞又可怕,声音里都带着满满的怒火:「我都说了不用你关心,你算我什么人?你不要多管闲事行吗?就算我明天死在街头我也不用你操心。我们从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别在让我看见你,我厌恶你。」 阿蝉的手被她用力挣开,一时怔楞在那里不知该怎么才好,直到身后贴上来熟悉的热意,她才回过神,努力露出笑脸:「别这样,我知道你有难处,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是那种坏心的人。我就是多管闲事,我在方家待了那么久,人全都看明白了,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骗不了人的。」 锦绣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低声道:「对不起,以前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罢,还有张大哥和张邈那里,你也帮我说一声,就说我对不住他,怕是要辜负他的好了。你说我好,其实我很坏,张大哥好不容易才从你给的难过里走出来,我现在又摆了他一道,这怎么是不坏?往后,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罢,就当从没认识过。」 林远南在她匆匆经过身边的时候,沉声道:「你是为了方家的人来的?想来是因为园子的事,看在阿蝉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别胡来,不然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锦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先是意外而后脸上露出自嘲地笑:「回不去了,一旦开始,就再不能停下来。」 林远南将阿蝉拥在怀里,柔声安抚:「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其他也已经没用了。看来她和方家的渊源不浅,十之八九和园子里的事有关。」…… 阿蝉漠然地看着眼前那间破败的院子,她实在想不明白,锦绣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会选择走这一步的?就算是为了报仇,报仇有很多种法子,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搭进去?她看得出来,锦绣是真的喜欢张屠夫的,每一次说起来脸上的笑就止不住,总说这世上难得能遇到这般实在踏实的好人了,不管藏得多深,这种事情向来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第160页 「她真傻,张大哥都同意了,说是问过她,要是都乐意,就尽早就将这事给办了。你看她做得都是什么事?我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明的人,犯起煳涂的时候怎么连停都不停的?她只顾着自己,这身后的人要怎么办?真是个没良心的,我对周良都没这么难过过。」…… 林远南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地嘆气:「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她太过心急了,就这么撞进去了,我怕她吃了大亏。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竟会变成这样。」…… 阿蝉抬头看着那片晴朗宽广的天空,心头一片烦乱,她就算是多管闲事也不想让锦绣做傻事。 第六十九章 阿蝉再回去看祖母的时候锦绣已经搬离了周家, 也没说去哪儿,周祖母说起来也是一阵一阵地嘆息:「好不容易在一块养出感情来了,然后一阵风似得就这么走了, 就跟我说了句说对不住你, 让我别怪她就怎么走了。你说这孩子犯什么煳涂?有什么事情说出来, 咱们一块想法子办。现在闹得不上不下的,哎……」 阿蝉想这当中的弯弯绕绕祖母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人非草木, 情意越发深重越难捨得下,她安慰道:「兴许是有什么别的事情罢, 往后我给您送饭来,再给您备点旁的吃食,若是顾不上也不至于让您饿了肚子。九哥那里……若是换成旁人能匀出一口来也是不会吝啬的,前前后后咱们受了他的那么多好处,那点情分,说难听点也还完了, 再这么无休无止地拿人家的总归不好看。他要是再来,您同他说说,劝劝他罢。」 周祖母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寻思的, 只是他次次来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会忽悠人,我也不好拒着,下次我就告诉他,他看我来成, 要是再拿那么东西往后就别来了。」…… 阿蝉将祖母换下来的衣裳洗了晾在太阳底下,回头和坐在凳子上的祖母笑道:「天气暖和了, 衣裳也勤换着些,穿着舒服,您替换下来给我放在那里,我来顺便就洗了。」…… 周祖母放在腿上的手拍打了两下,摇头说:「你别操心我了,我虽然慢些又不是不能动了,你个外嫁的媳妇,成天往这里跑,让人家说闲话。你家里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忙,我不能让你分心。你也别担心,你哥三天两头的来帮我噼柴生火,以前半点指望不上的,现在倒是不用说。我瞧着他又瘦了,连人样子都快没了,看着怪心疼的,他终究还是放不下王家的女儿。」…… 阿蝉没接话,这阵子她也忙得厉害,每次去街上置办东西都是林远南陪着,哪还有心思往别处看?想来就算街上遇到了,也没看见,兴许他也有意避着自己,毕竟外人嘴里的话难听的很,他被人从头到脚数落了个遍,想来也是没什么脸面见自己了…… 每天若是只看眼睛里能看到的,倒是高兴的很,只要一想起背后的那些事情,立马就跟天上的乌云压顶似的,连喘气都难的很,又能有什么办法?人哪有十万分如意的?有了这头立马就丢了那头…… 阿蝉刚回到家,姚蔓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喃喃道:「怎么办?他明儿就来了,那天的人又来了,只怕我在这里是待不住了。像他那样的人,上天入地的都能找出来。」…… 阿蝉安抚她道:「既然躲不过去就得面对,别想太多,先把自己和孩子顾好再说,你不是说想去山上看看吗?今儿难得没什么事,我带你去清水山,也松松气。兴许在那里,你也能想明白些。」 姚蔓皱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眉眼弯弯地笑着说:「好啊,以前家里穷的时候时常和邻居家的哥哥们去山上玩,后来家境好了再不曾那般疯玩过,天天被逼着学什么规矩,真怀念以前的那段时光,我有时候在想要是能一直那样地生活就好了,和我喜欢的那个哥哥,可是现在我成了这个样子,我原以为他不认得我了,可是那天他找到我说孩子的父亲要来的时候,我心里真跟插了一把刀似的。他果真像当初说的那样,考上了功名当了官,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已经成了别人的人,老天真是作弄人。」 阿蝉和婆母说了声就带着姚蔓上山了,边走边说道:「你也别总是放在心里折磨自己,只当和他有缘无分罢。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主动些就不会是今天这样,我现在无比庆幸当初往前走了那么一步,不然哪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外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若是我们早些遇到,我还会这么撺掇你去做的。」 正值午后,本该是睡午觉的时候,整条路上都清净地很,天气暖和了,连山上都是一天一个样,花红绿柳,野草已经长到那么高了,鸟雀扑腾着翅膀从这边飞到那一边,一道黑影很快的从眼前掠过,再认真看时只剩下颤动的树枝了。 姚蔓感激地抓着阿蝉伸过来的手,因为她身子不便,所以两人走的速度都不快,她笑笑:「说来我这位哥哥你也该听过的,他便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其实他是顶有出息的人了,年纪轻轻的直接做了知府,又生得俊朗卓然,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曾经我时常盼着能站在他身边,可是现在……你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我心里放不下他,可是我却还牵挂着那个逼迫我的人。我不敢让孩子的父亲知道我和哥哥的事情,那般兇恶的人,说不定会要了哥哥的命。」…… 阿蝉没想到新来的知府大人竟会和姚蔓有这样的渊源,远南不是说摸不准知府大人的性子吗?想来再没有谁能比姚蔓清楚了,当即抓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知府大人是个好官吗?他会为民做主吗?」 第161页 姚蔓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后抿嘴笑道:「他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只是家道中落才落得那般境地,他爹娘都是出了名的体面人,连我爹都很敬重他们两口子,你想教出来的孩子能差了吗?他说过要当为民谋福的好官,没想到他真的坐到了。」…… 两人在一处斜坡上坐下来,微风吹拂,青草漫漫,眼前的河流散发出粼粼波光,欢乐地向前奔流而去。阿蝉有些担忧道:「坐在地上你的身子受得住吗?我记得在前面有几个草垫子,我找来,你垫着也能坐的舒服些。」 姚蔓摇摇头,眯着眼深深地唿吸了一口空气,笑道:「没事,还是山野间的空气最好,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蝉抿抿嘴,感慨似的应道:「我以前光顾着埋头做针线活了,总以为自己只要多做些活日子就能过得随心快活些,谁知道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不管我再怎么勤快都填不上那个窟窿,反倒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现在想要是那个时候能多看看外面的景致,想来心也能变得宽些,外人都说我爱斤斤计较,心眼比针还小,他们哪能明白,一家人的日子不精打细算怎么能成?抠了那么多年,不知不觉得就养成习惯了,到现在要改却是难如登天。我倒不是觉得这般不好,穷人家过日子不都是这么过?如今想明白了,我也想着自己能放得开,活得自在些,年纪尚轻,何必还未老就变成了老太太模样。现在我时常来山上挖些野菜,顺便还能把这好景儿给瞧了,家中还有对我好的人,日子过得不知比谁都快意。」 姚蔓向来心思细腻,不过一眼,便看出阿蝉的笑脸下还藏着别的情愫,当即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别藏在心里,一併说出来,兴许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阿蝉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娘家的琐碎,家长里短的也够烦人的。」她想等到晚上的时候和林远南说一声,明儿既然要来一个比知府大人还要大的官,公公的冤案要是求他们的话是不是就能得到昭雪?远南也不必再那般辛苦…… 清风徐徐,和着暖风吹在身上,只让人觉得舒适无比,像是有一只手落在脸上轻轻抚摸,微痒…… 吃过晚饭,林远南见她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听完虽然讶异家里的这位小姐居然和知府大人有渊源,可还是抚摸着阿蝉的头,怜爱地说:「傻丫头,我告诉你只是不想你担心,该怎么做你就先别管了。当官的人除非他想见你,不然你会被拦在外面,反而惊动了那些人,更何况我现在手里还缺证据,不能拿到那些东西,到最后还是会让那些人嚣张。」…… 阿蝉点了点头,单是想想都觉得复杂艰难,这条路果真是难走的很,走仕途是靠近权力中心最简单的办法,可惜那些混帐…… 大抵是老天看不过去,这才动手帮了他们,本该吃晚饭的方家,一家人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女儿方瑶,让下人去传,得到的回答是小姐此时并不在府中,就连跟在身边伺候的丫头都不见了踪影…… 方老爷正要派人去找,却被夫人拦下来说道:「她还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吗?这么晚了还不想着回家,她不愿回就让她在外面待着罢,反正不学好,我只当没这样的女儿。」 方老爷挥挥手让下人全部退下,这才尴尬地说道:「夫人,你还在为那事生气?我不该和你负气让阿瑶接触那些东西,你放心,等她回来我立马就断了她的念头。这么多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没什么办法能够往后退了,就算是悬崖我也得跳下去。不过天都黑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人回来了再说罢,这会儿最要紧的是先把人找到,万一要是出了岔子,你我可怎么办?」…… 方夫人咬咬唇,无奈道:「你说的是,还是先将人找回来再说。不过这是你答应我的,再不能让阿瑶去碰你那些骯脏的东西,我的女儿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让方家两口子没想到的是,任他们将方瑶常去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都不曾见到人影,问旁边的人都说是没见过,方夫人原先只当她是胡闹,这会儿竟是人都失踪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仇人给绑架了,心里一慌,挥着拳头捶打方老爷道:「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种衣冠禽兽?如果我的女儿要是因为你的那个破园子出的事,我告诉你,这日子,咱们也别想着过下去了。」 方老爷顿时沉了脸,出声训斥道:「别口无遮拦的,孩子没事也被你念叨出事来,我已经让府里全部的人都出去找了,你别担心,万一她是心里记恨你不理她呢?咱们再等等,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睁眼说瞎话,分明自己都难过的连唿吸都艰难了,却在这时还得打起精神来安抚自己心尖上的人。他心里何尝不是怕,要是阿瑶真遇到了那些人,后果不堪设想! 方瑶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成了一片,屋子里只燃着一盏油灯,从外面钻进来的风摇摇晃晃地,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屋子里的陈设,一张炕,地下放着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入鼻地是一阵淡淡地馨香,闻得出是女子身上的香味。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这才想起来,白天她在去见阿九的路上遇到了绣房的绣娘,脑海里倒是有点印象,能缝制些讨喜的小香囊,好像是叫锦绣,她不过跟着她走了几步突然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已经到了这里…… 第162页 挂在门上的帘子被人掀开,进来的正是锦绣,她脸上笑盈盈地:「小姐可算是醒了,这都睡了半天了,再睡下去我还怕睡出毛病来,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了些粥,要不要吃点?」 方瑶坐起身抖落盖在身上的被子,看到自己被绑起来的手和脚,又惊又怒:「你到底是什么人?无冤无仇地绑我做什么?你好大的胆子,放了我,我可以放过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办成。不然等我爹找到我,你落入我的手中,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锦绣脸上没有半点惧怕,连笑都未曾减一分,柔声道:「方小姐说这些话做什么?我可是听到你的肚子叫唤了好多声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叫唤吶,你说是不是?跟谁过不去,也别跟吃的过不去,要知道一碗白米粥寻常人家都吃不上,别浪费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找你来也只是想和你好好的说说话。」 方瑶半信半疑地看着碗中粘稠的白米粥,该是没什么罢,冷哼一声道:「你要是敢耍花招,我不只让你,让你全家都等着给你陪葬罢。」 锦绣但笑不语,耐心地一口一口餵方瑶,直到碗里的米饭见了底,将空碗放在不易被够到的地方,眼睛里散发出耐人寻味地光,亮得直刺眼,嘴角翘起:「我的家人?拜你方家所赐,我的家人全都死干净了,还找谁来给我陪葬?你爹可真疼你,那么骯脏的地方都给你看,你看到了有什么感觉?」 方瑶喃喃地说:「什么感觉,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找也该找我爹去,而不是我,你快放了我。」她挣扎着想要挪下地,可是不知为什么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却身子都发软,连动都动不了。兴许是挣扎地过狠地缘故,两只眼睛都跟着模煳起来,胸中涌起一阵陌生的火热,她隐隐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心中又惊又惧,歇斯底里地喊:「你这恶毒的贱人,到底再碗里下了什么?我你放我出去,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油灯下的锦绣脸上闪现出狰狞的表情,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直不起腰来:「这里是被人废弃的宅子,离镇上远的很,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来。你爹不是爱抓干净的黄花闺女做皮肉生意?我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这有什么不对?别怕,我给你找了你最想要的人来,到时候随你怎么叫,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的雅兴。啊,还是别叫了,忍着才叫销魂,你说呢?」…… 往方瑶嘴里塞了帕子,锦绣拍了两下手,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面貌甚是丑陋的人,看到躺在炕上的人眼底散发出精光,她笑着说:「这等绝色,你这辈子都难得一见,更何况是陪你睡,便宜你了。不过你最好别拽了她嘴里的布,小心咬了你的命根子,到时候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方瑶的神志已然变得不清楚,她奋力地摇头想要将身上那股怪异地感觉撵开,伴随而来的是绝望和恐惧,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这辈子竟然会毁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锦绣双手环臂,看着在男人身下挣扎的玲珑身段,白皙地皮肤刺眼,她心里泛起一阵噁心,为了这一天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将自己委身于这样一个人,辜负了那么多的人,她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才换得这么一样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已经值了,她就是要让那些恶人也尝尝当初姐姐所遭受的一切…… 「我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被人玷污了脏小姐,你喜欢人家林秀才,看看现在的你还能配的上人家吗?啧啧,可惜了这么一具好身子。差点忘了,还有你身边的这个丫头,等把你送到该送的地方去,我就让她回去给你爹报信,看看他最疼爱的女儿这几天受了什么委屈,他那张老脸可要往哪里摆?我大不了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让你们方家的恶行暴露在太阳光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失踪的女子都是被你们抓走的……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方瑶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脑海里充斥着的唯有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一声林秀才像是要她的命给夺走一样,她好恨,活着做什么呢?爱了那么久的人,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追在他的身后,可是最后自己却变成这副鬼样子…… 说来她当初恨周蝉,不也是希望她得到这样的对待吗?周蝉逃脱了,最后掉进来的却成了她自己,这难道真的是老天爷给的报应吗?噁心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游走,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迴荡,汹涌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直到再也流不出来,眼底最后的光熄灭,她闭上眼,一切都不在脑海中,麻木的疼痛和绝望一直无止尽地持续着…… 沐兰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那还是她的小姐吗?曾经光彩夺目的人,而此时却像个在风中飘零的枯花一般摇摇欲坠,失了生气。不管她怎么怒,她都睁不开绑在身上的绳子,而方才那个疯狂的女人已经离开…… 一室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声音,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死亡之音,让人不寒而慄…… 一直到天快亮那人才停下来,一室让人反胃的味道,激醒了太过疲惫地沐兰,她抬头正对上小姐那一双空洞的眸子。那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人,身上无一处完好,红痕遍布,腿间更是狼藉一片,她顿时明白过来,她也活不成了。小姐被人给玷污,而自己却完好无损,老爷肯定会将一切都怪罪在她头上…… 第163页 锦绣从外面进来,伸手扇了扇,笑道:「这一夜可是美了?那么答应我的事情也该办了。」说着走到沐兰身边解了她手上的绳子,说道:「把你家小姐收拾干净,不然那等好地方可是不收。楞什么?不听话,小心我把你也送进去。」 那男人的手想搭在锦绣肩上,肩膀嫌恶地躲开,那男人咧嘴嘿嘿一笑道:「怎么不美?我这辈子走的是什么运气,还能尝到这么鲜的滋味,虽然我还想多留她几天,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一准儿办到。那地方有我在,肯定能进得去。」 锦绣待沐兰将人洗干净,在她脸上稍作修饰,将美艷遮挡,变得稍微普通起来…… 锦绣附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道:「笑着点啊,别愁眉苦脸的,都不好看了。你是不是想杀了我?那你就应该知道那些丢了女儿的人家更想把你们方家大卸八块,这就是报应,怪?怪你爹去罢,他毁了多少人家?一个你怎么还得完?总有一天,你们家破人亡了,才能平息我们的怒气。好了,让你的丫头伺候你穿衣服吧,晚了不好进门,我可保不准他还会不会再折腾你一回。」 第七十章 任方家找的像是要将天都翻过来, 方瑶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踪迹,家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从外面回来的家丁都是摇头说没找到人…… 向来精神焕发的方老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整个人变得苍老憔悴, 方夫人受不住打击,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自然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收拾过后的方瑶重新被绑了手脚,被那个噁心的男人抱到平板车上用草蓆盖住, 两次的木板将她夹得严严实实,连动都不能动,没有半点求救的机会…… 大街上已经满是行人, 来来往往的很热闹,她绝望地看着从草蓆缝隙中钻进来的光,渴望又痛苦, 老天听不到她在心底的哀求,这一次难道真的再没有半点活路了吗?…… 突然她在人群中听到她最为渴望的那道声音,低沉悦耳的嗓音里充满了怜爱与宠溺:「阿蝉, 慢些,我就是迟去一阵也没关系,你急急忙忙地当心撞在车上。」…… 她以为自己已经流干净地眼泪顿时像是破了堤坝的洪水肆意泛滥,爱又恨, 这样脏被狗给玷污了的自己如何能再次站到他身边?当初那般理直气壮地逼迫他,想来往后是再也不能了, 可是就是如此,她也想活下去,还想活着再见到他…… 阿蝉被林远南拉开,笑着吐吐舌,不自觉地往前面看了一眼,顿时僵在那里,指着快速从身边经过的人疑惑道:「远南,你还记得那个人吗?就是和锦绣在一起的那个,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不对劲?那车上怎么好像有只脚?难不成?不行,我们得快点去找锦绣,要是她出了事可怎么好?」 林远南嘆口气,这丫头向来不乐意管别人的事情,如今却是不得消停,也知道她和锦绣的关系,无奈道:「我让人打听清楚了,她住在西巷子里,这会儿想来还应该在家,过去看看便是。」 阿蝉看着那道身影从自己的眼睛里消失,心揪得更紧,只希望那人不是锦绣才好。虽然她不知道锦绣心里到底装着什么样的委屈,可是她相信锦绣不会是一个坏人…… 两人快步赶到西巷,才走进去正巧见锦绣拿着钥匙再开门,脸上一片苍白,像是昨夜未睡好的缘故,回头看见来人,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冷着脸说道:「都说往后再没什么来往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自甘下贱,你们还是离我远点。」说着推开院门就要进去…… 阿蝉抿嘴笑道:「刚才在街上看到那天见到的男人,他车上好像有人,行色匆匆地离开了,我怕他伤害你,所以这才急着过来,你没事情就好。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还是想说那人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别犯煳涂,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来往?我劝你一句,以后离他远点,好好的人做什么要那般作践委屈自己?」 锦绣脸上的苍白加深,眼睛躲闪,不耐烦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不要再我家门口守着了,我还要去方家做活去,误了事情你能担待的起码?」…… 阿蝉看着那扇门再眼前紧紧地关上,转身看着林远南笑得无力,耸耸肩道:「好不容易有个能说得来的人,现在却闹得跟仇人似的,真是莫名其妙。我们走吧,耽误了你做事就不好了。」 两人重新回到主街上,路过一处早点摊子,听到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还是被他们听进了耳中:「你们知道吗?听说方家小姐昨儿个失踪了,找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找到,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那么如花似玉的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失踪了,我寻思着是不是方老爷得罪了什么人?难不成也和上次那岑家的女儿一样被人给捉走了?要真是这样,那可不好说了,别说生死了,这辈子能不能找到人都事另一说。」 原本眉头紧锁的林远南在听到这话时脸色沉了下来,他手里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是总觉得这事和神色怪异的锦绣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只是贸贸然地也不好下定论,一路思索着到了藏玉居,嘱咐身边的阿蝉道:「你往布庄送了东西就赶紧回家,这两天不要乱跑,清水山上也不许再去了。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免得被哪个没眼色的人给冲撞到,还有姚小姐,也尽量不要外出了。」 第164页 阿蝉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凝重的林远南,心也跟着提上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远南不是说那个做尽恶事专抓良家女子的就是方家吗?为什么现在连方瑶都失踪了?在这个时候,远南的路只怕更加不好走,不过一个小小的清水镇,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乐融融,谁知道在这方平静下面竟然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腐烂淤泥,只要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吞噬殆尽,让人莫名发寒…… 林远南快步走进铺子,径直进了隔间,罗老闆原本正在品茶,看到他进来,连忙站起来,满脸带笑地说道:「远南,方瑶失踪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虽然不厚道,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初你不是有心思让林西荣和方万山来个狗咬狗一嘴毛吗?我瞧着现在就是个好时机,趁着方万山六神无主没主意的时候,让人去挑拨他和林西荣的关系,还愁他们不反目?」 林远南坐下来,手抵着下巴细细思索一阵,嘆息道:「我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我会做我最不屑的事情,罢了,林西荣和方万山这两年看似风光,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林西荣把什么事情都撇开,都是方万山担着,只要能拿捏住方万山的软肋,确实不愁事情不会照着我们想的方向发展,再加上知府大人就在这里,县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包庇人,钱哪有头上的这顶乌纱帽重要。你让人扮成知府的亲信,到方万山那里专挑方瑶的事说,让他知道得罪的所有人的恨矛头全都对着他,就连知府大人已经知晓了他做的一切恶事,我就不信,这两件事还吓不死他,不死我也要让他脱层皮。对了,你再吩咐人去帮着找方瑶,我总觉得那个锦绣很可疑,派人去查,将她这几天去了哪儿做过什么事情都给我找出来,我不能让阿蝉掉下去。」 罗老闆点点头:「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安心等消息就是。等了这么多年,一直像是撞在冰山上一样连半步都前进不得,却没想到今天突然开了一道口气,要是这一回能够顺利地将他们两人搬到,往后你也能过安生的日子了。你要是想入仕,再也没有谁能拦得住你。」 林远南嘴角翘起,眼睛里流淌着慵懒地光,笑了笑道:「如果这一次不是摸到新知府不吃那套的脾气,你我只怕还得当孙子的忍,事情也不能变的简单起来。但愿这一次能够还我爹一个公道,蒙了这么多年的冤,也该还他一个清白了,还有那些可怜的姑娘,就算救出来,她们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家人?那些女子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总归是于心不忍,想起阿蝉差点也被……我……」 罗老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从你还小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已经存在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葬送在那里,也许她们比谁都渴望重见天日,再不必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姑娘吗?如果我们动作快些,说不定她还能出来嫁人过好日子,这也许是老天的安排。我这就去安排,我倒是觉得你很有必要去摆放知府大人,如果能见到他,想来事情会更加简单。」 怎么能不简单?这世上的事情只是缺一个有心人而已,他们需要的不过是知府大人一句追查到底的话,可是在对被阴云笼罩的清水镇来说,遇到这样一个人难于登天,谁能想到还有用钱也解决不了的事情…… 方瑶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涌入眼睛里的是无边的阴暗和潮湿,唯一可见的只有从小窗户上透过来的光,很暖很亮却也残忍的将最后一道希望给敲碎,她发了好一怔呆,才想起来这个地方正是园子里,上次她来的时候特地看过,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她扶着墙站起来,冲着外面喊:「放我出去,我是方瑶,你们好大的胆子,要是被我爹知道了,绝不会绕过你们。」…… 候在外面打瞌睡的婆子被她这一声是尽全力的刺耳声音给惊醒了,站起来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我看你是想出去想疯了,就你这等姿色,说是方大小姐说信?就算你是天上的神仙,来了这里也别想出去,听说你身上还带着伤,就让你好好的养养,识相的话就安静些,我们不会亏待你,如果你要是不识好歹非得这么闹,可别怪婆子们下手狠。实话告诉你,来了这里一辈子都别想出去,要是争气些能在园子里多待阵子,年老色衰了这里可没留你的地,外面的青楼要是愿意留你还好说,不愿意……你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方瑶绝望地摇头:「怎么会这样?你去叫方万山来,我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不管我的,快去啊。」 婆子被她扰了好梦,索性也不睡了,将凳子拖到这里来,很有耐性地消磨她的希望:「你当方老爷是随便谁都能见的吗?真是傻的很,别动这种心思了,姑娘,什么都比不过活着,我劝你还是别犟了,只要把外面的那些老爷们给伺候舒坦了,你就能离开这里,外面的房子可是舒坦的很,像你这样出生的人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越闹越对你没好处。」…… 方瑶顺着墙滑落在地上,脸上一片灰白,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自己堂堂的方家大小姐居然会沦落到在自己父亲的园子里去伺候别人?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突然她的脸变得扭曲起来,是毫不掩饰的痛恨,这一辈子就算不能再拥有林远南,她也要活着出去,让那个贱人和男人一起死在她的手里,一刀一刀划破他们的喉咙,看着血流尽,再将他们的心肝挖出来去餵狗,让他们永生永世无法入轮迴…… 第165页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地哭喊和哀求,她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岁的姑娘被两个男人驾着往出走,原本画好的妆容在泪水的浸染下花成一团…… 「我求你们放过我罢,我出去真的不会乱说的,我家里就有这一个闺女,要是没了我,我爹娘要怎么活下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方瑶第一回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是再看一场别人演的戏,可当自己走进里面出不来的时候,她的心里除了恨竟还有深深的同情。他们都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贝疙瘩,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待她们?更有什么资格去安排她们的命运?凭什么?凭什么?可是谁能想到做这样事情的居然会是她最敬重的爹,他不止害了别人,还将自己亲手推入这样的地方,心剎那间凉成一片。可是那种疯狂的念头叫嚣着要冲破一切,张牙舞爪又黑暗如深海中的深洞,她想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撕碎,更想看到爹在看到她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让自己的女儿落入这样的深潭中………… 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罢?现在老天的报应不会等到下辈子了,来得如此之快,他杀人不眨眼,将这些可怜的姑娘推入地狱中没有愧疚,所以最后这些东西全都报应到她身上来,不得不说她恨方万山…… 此后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的姑娘的哀求声在耳边响起,胆小的被关在里面,不停顶撞的却是像牲口一样抽打,害怕的哭泣,深深地围拢着她,像是要摧毁她一直紧绷的神经,让她屈服与这一切,她怎么能呢?永远都不可能的。从那天之后她一直保持着靠在墙上的坐姿,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那个能照进阳光来的小窗口,清早看着太阳的光升起,晚上感受月亮洒进来的清辉,麻木地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过与外面的世界分开了几天,她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很多年那般漫长,林远南是不是还是那么开心?自己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满大街了罢?周蝉听了是不是觉得很高兴?当初自己对她做过的事情终于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外面所有的人都可以活的好好的,只有她在这里等待着随时可能来的□□…… 而这个时候,方家上下全都死寂一片,自那天之后方夫人就病倒了,再也没办法爬起来,醒来就是以泪洗面,曾经一双水润满是生气的眸子现在像是干涸了一般,木然而空洞,唯有一句:「我的瑶姐儿还没有回来吗?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告诉她,我再也不训她了,我求她回来就好。」 方老爷看着自己钟爱的女人变成这个样子,更是痛心不已,握着她的手喃喃道:「你要好起来,等阿瑶回来的时候她才不会担心你啊,你不要这样成不成?你身边还有我,我们一起等阿瑶回家,我已经让人报了官,很快就能回来的。」 这种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可却是不得不说,外面的下人来报说府外有个自称是知府大人亲信的人来拜访,方老爷先是一怔,本想打发出去,最后却还是说道:「你将人带到书房罢,我这就过去见他。」 那是个身姿挺拔地年轻人,一身傲然正气,为他不甚出众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色彩,方万山进来的时候,他拱手道:「方老爷正为爱女担心焦急的时候,魏某前来拜访着实有些唐突了,不过事关令千金,想来方老爷不会怪罪。」 方万山的眼睛里绽放出一抹光亮,他惊地快步走到男子身边抓着其袖摆,睁大双眼问道:「真的?你可手里可真有我女儿的去向?她现在还好吗?到底再哪里?到底是哪些龟孙王八蛋敢把主意动在我女儿的头上,给我揪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多活一晚。」…… 「方老爷先莫急,令千金暂时还算安全,因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吶。只是方老爷可有曾想过?你在清水镇虽然春风得意,可私下里惹了多少人不快?若是那些人故意让你不痛快呢?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身份,不过无妨,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知府大人已经盯上你了,为的何事,你心里最清楚,失了女儿再丢了家业,方老爷这一回可是要走背运了。」 方万山不解道:「你说的可是真话?为什么单单只盯着我一个人?我和林西荣一块弄起来的生意,怎么出了事情罪过全在我的身上?」 那人笑道:「有些事情说的那么详细做什么?你心里不是比谁都应该清楚?方老爷,我可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找你的,为了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这就带你去找你的女儿,如何?」 方万山这会儿也不能多想,他知道只要自己耽搁一下,自己的女儿就会有生命危险,皱了皱眉头点头道:「成,你带路,如果你要是敢骗我,我不会管你是什么背景,我照样让你丢了性命。」 「我明白,方老爷爱女心切,有这等心思是人之常情,事不宜迟,我们这会儿还是赶紧过去罢,晚了只怕你会后悔的。」 两人才出了门就撞上跌跌撞撞跑回来的沐兰,她看到方万山普通一声跪下哽咽道:「老爷快救救小姐……」 那人挑眉道:「方老爷,令千金的处境十分危险,耽误不得啊。」…… 方万山看到这个奴才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出来,连主子都护不好的奴才留着有什么用?等他回来再好好的收拾这个混帐东西。深深地看了沐兰一眼,沐兰忍不住哆嗦了下,她就知道自己回来肯定没什么活路了,可是为了自己和小姐多年的交情,她不得不回来,哪怕就是被打死,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受到那样的对待…… 第166页 这座方府,是她和小姐一起长大的地方,那个时候的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大方漂亮温婉,对手底下的下人更是好的没话说,所以她喜欢陪在小姐的身边,可是后来小姐为了林远南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让她觉得害怕,所以才不得不生出逃脱的心思,谁曾想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就算她跑走了,自己的爹娘还在方家,她再不能做出这样不孝的事情来,所以她还是回来了。一切从这里开始然后从这里结束罢…… 方老爷看着这条不知道走了多少年的路,皱着眉头一脸怒意地扯着这人的衣领吼道:「你要是敢给我耍什么花招,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你别骗我。」 那人脸上的笑意不消,也不挣扎淡淡地道:「令千金就在这里,你若是不赶紧着些,这会儿就应该去伺候人了,你说这样多尴尬?」 既然到了这里断然没有半路离开的可能,方老爷站在院子里伸出手臂指着下面的人怒吼:「今儿不做生意,全他娘地给我把人都叫出来,我要挨个挨个地看。」…… 方瑶再那间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待了几天身体也稍微养好了些,她终于想明白,如果想要出去只能到能看得见光的地方,在这座昏暗地地牢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解救,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妥协,那些屈辱就算放在心上又能怎样?这一切都不该只是她一个人承担,她要让所有人都跟着付出代价,一起痛苦不是人世间最好的事情了吗? 进来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那张难看的脸只消一眼便能知道是纵慾过度的原因,可她还是得咬牙受着,就在她认命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凌乱地赔礼地声音:「对不住,今儿我们家老爷说不做生意了,劳烦各位老闆请回罢,下次再来必然给众位补偿。」 第七十一章 姓魏的男人双手负在腰后, 微眯着眼淡漠地看向焦急地来回走动的方万山,两片略厚的唇紧抿,若是细细看过去倒是有几分不怀好意在里面…… 方万山看着相熟的老闆贵人们满脸怒气地从屋子里出来, 也无心理会, 眼睛四处张望着, 想从那些如花鸟般娇俏的人中找到熟悉的面孔,但愿阿瑶不在里面, 要是自己的女儿做这种事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做人?转头看着候在一旁的管事,沉声嘱咐道:「给我好好的在地牢找, 看看有没有,不许声张,要是被我听到外面有人再说我方家的闲话, 看我能不能饶得了你。」…… 待所有的姑娘都站在眼前,方万山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又想看到女儿又怕看到女儿,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万分煎熬,就在这时,只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最为熟悉不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钻心刺骨的凉意,让他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身边的下人极有眼色,赶忙将无关的人都撵走, 一时乌压压地一片人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三个人, 方万山痛心疾首地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方瑶,急切道:「好端端地怎么会成这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没同那些人说你是我的女儿吗?」 方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眼前本该让她高兴激动的脸满是憎恶,她突然露出一抹笑:「方家大小姐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我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信,爹,你现在看我变成这样你心里高兴了吗?这是你亲手弄起来的销魂窟,你可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也会在这里被人逼着卖笑?你不觉得好笑吗?我恨那些把我抓来这里的人,更恨他们毁我清白,可我更恨地却是你,他们因为没办法报復你,所以就抓我,要我也尝尝在这个园子里伺候人的滋味。」…… 方万山张张嘴,他伸手想要去拉女儿,却被她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躲避地眼神给刺痛了,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喉咙里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如此酸涩,良久才挤出一句:「你这两日受了委屈,想来应该也累得狠了,我让人送你回去罢,你母亲因为你的缘故已经病倒了,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你回去了先去瞧瞧她,兴许她能高兴些。」 方瑶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方万山看着女儿的背影久久都没有说话,沧桑混沌地眼睛里隐隐有些水意,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多谢你,若不是你,只怕我的女儿……虽说是丑事,可好在她还平安活在这世上,这就够了,那些混帐东西我早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魏先生如今是我家的恩人,我现在信你,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人抿嘴乐道:「其实人活在这个世上,寻常人求的不过是个吃饱穿暖,而这两样我不缺,我想要的不过能寻个可以生财的路子,清水镇安静又安全,你是这里的老人,懂的多,我还得好好同你请教一番才是,这么赚钱的买卖,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跟着喝点肉汤?说句方老爷不待听的话,方老爷今儿能遇到这事,也是你大招大揽的缘故,众人眼中只知道你方大老闆,自然什么事都会归算到你头上,说到底还是要让那位林老闆露露脸,这种事总不能尽挑着你来罢?我孤身一人,往后有什么事都能给方老爷挡在前面,您看?」 方万山嘆口气:「这事不急,我只想知道,知府大人也留意上我们了?这可真是坏事了,这位大人油盐不进,任我们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见他一面,连话都说不上,这往后……你知道的事情这么多,莫非你有什么门路?」 第167页 「不瞒您说,我魏源和知府大人算是远亲,自然能说得上话,你信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说。事情办完了,那我也该告辞了,方老爷还是好好的想一想为好。」…… 方瑶回到家匆忙赶到母亲的院子,从外面取东西回来的林嬷嬷见到她,当即哭道:「小姐,你这两天到底去哪儿了?夫人担心的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天天以泪洗面,原本好好的人现在成了药罐子,你快进去看看她罢。」 方瑶走进屋里一阵难闻的药味传入鼻尖,接着听到的是母亲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待缓过来问身边的下人:「可有小姐的消息了?做了什么孽,让我的女儿受这种委屈?」她赶忙冲进去,看到不过几天的功夫,母亲竟然消瘦至此,泪水忍不住滑落,哽咽道:「娘,女儿回来了,您怎么会变成这样?娘,女儿好苦。」 方夫人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泪如雨下,哭泣道:「你这丫头,你是要急死我吗?这两天你到底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瑶咬了咬牙,将这两天所有的遭遇全告诉了娘,她的委屈和害怕如豆子一般全部被倒了出来。方夫人听罢更是肝肠寸断,自己的女儿是何等高傲之人,却被一个猥琐粗鄙的男人给玷污了清白,心里所遭受的苦楚比她这个当娘要疼要痛千百倍,母女俩抱头痛哭…… 「林嬷嬷,你去绣房里去找那个锦绣,给我拿下她,这等蛇蝎心肠的恶女,我也要让她尝尝这番滋味,记得把那个男人给我挖出来,这几天的所有恨,我都要在他们身上讨回来。」 等林嬷嬷离开,屋子里只剩她们娘俩,方夫人泪眼朦胧地拥着女儿说道:「孩子,也许这是老天专给我们方家的报应,我早就和你爹说过,不让他再做这种损阴德的事,可他满脑子都被钱给填满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晃眼的功夫就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这报应竟会在你的身上,娘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护在掌心里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那些畜生怎么能,怎么能?」…… 方瑶将手攥成拳,指甲直戳着掌心,撕心裂肺地疼,她不停地抽泣道:「娘,将那两个狗男女抓回来,我要亲手处置他们,我不会让他们那么痛快的死,我会让他们一直活着,月月年年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 方夫人难得的沉默,要是换做往常她断然不会同意女儿这样做,可是现在她的心里也一样恨的发狂,如果不是方万山不听自己的劝…… 林嬷嬷很快回来,脸色凝重地看着方夫人说道:「她今儿没来,兴许是知道事情要败露,所以才躲起来,不知道逃往何处了。」 方夫人不动神色地拍了拍哭得眼睛红肿的方瑶,柔声安抚道:「孩子,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好好的活着更重要了,娘不求别的,只想你能平平安安的就成。这几天的事情你就当是一阵风,颳走了就好了,不要放在心上为难自己,知道了吗?」 方瑶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点点头道:「娘放心,我知道,我不会做傻事的,为那种下作的人不值当,只是现在我还有什么资格能站在三哥面前?我这样的人,他肯定会更加嫌弃我。娘,我恨爹,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不然我和三哥就能够在一起,更不必每一步都走的这么艰难。」 方夫人嘆口气,摸着女儿的头髮说道:「大概是老天没有填满你们的缘分,你太累了,回去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娘给你□□吃的饭菜好吗?」…… 方瑶听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抬起脚垮出门槛,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别样的光,狠厉又兇恶,沐兰虽然在她的身边陪伴了那么多年,可是她最为狼狈无助地模样被沐兰看到了,不是说忠心耿耿吗?为什么在自己遭受到那样的对待的时候,不能挺身挡在自己面前?这就是所谓的忠心护住?真是可笑的很,所以她不会让这个人在留在世上,更不会允许自己的伤疤永远地暴露在太阳底下…… 沐兰被关在一座柴房里,她紧张地搅弄着手,彷徨不安,得以逃脱的她就想也没想的跑回来报信了,为什么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人来?她到底要在这样的地方呆多久?又困又饿,整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散下来,昏昏沉沉地睡着,再醒过来的时候,晨光从外面照进来,晃得眼睛生疼,转头看到在椅子上坐着的人赶忙爬起来,惊喜道:「小姐,您回来了?我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您,您没事就好了,您是赖接我出去的吗?」 方瑶抿起嘴角摇摇头,感慨地嘆了口气:「沐兰,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我自问也没亏待过你,比起别的丫头你过的可是上等的好日子,这辈子也值得了。我这几天想了很久,我们主僕之间的缘分很浅,强绑在一起也没什么趣,所以不如就这样罢,只要你说不出来听不到,我就能让你活下去,很划算罢?我以为再我陷入难境的时候你会挺身而出,恨不得代我承受那些事情,你真让我失望。」 沐兰紧张地搓着双手哀求道:「小姐,我当时真的很想帮您,可您也看到了,他们都是盯着您的,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我对您的心……如果我心里要是没装着您,我就不会跑回来了啊,我知道老爷不会饶了我,可是我想着小姐会待我好,会可怜我,所以我还是回来了,只是没想到,您居然还是要这么对我。沐兰怕死,求小姐不要……」…… 第168页 「沐兰,我也没办法,看到你我就忘不掉,你亲眼看到了那天我不像人的样子,那是我这辈子的耻辱,对不住,我实在留不得你。」 而就在这时,方老爷推门进来,沉声斥责道:「阿瑶,别胡闹,她在那个时候赶着回来告诉我你的去向,这份心已经难得的很,你怎么还能这么对她?」…… 方瑶冷笑一声,勐地拔高声音:「爹,你听听你说的多好听?如果不是你做下那种事情,我怎么会被人抓走?我原本以为我爹是个正儿八经地买卖人,这辈子都能过着安稳富贵的生活,可你看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不人不鬼,你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你害得,你还有什么脸面再这里装好人?我很恨,恨死你们这些人,不只是她,往后谁得罪我,我就要让他不死也断条腿。」 方万山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伸手指着她,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放心爹追到那两个人肯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只是沐兰打小跟在你身边,她爹娘又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没功劳也有苦劳,你消消气,别为难她了成吗?」…… 方瑶摇头:「爹,我今儿就是要办了她,你要是看不过眼那就离开,要是想要阻拦我,我绝对不会依你。」 方万山从没想到自己温婉的女儿有一天会变得这般陌生,他这个当父亲的比谁都心痛,可是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要挽回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的心结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开?昨天夫人也大发雷霆,狠狠地怒骂了他一通,让他放弃园子做正经的生意,他现在已经陷入泥潭中怎么可能能够脱身而出? 他太过小看了阿瑶的执着,父女两人僵持了那么久,就在他以为阿瑶会收手的时候,她轻笑了一声:「既然爹想看着,那么可要走远些,不然我怕吓坏您。」…… 方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她像是被仇被怨所困起来的怪人,心间总是有一道嗜血的声音再告诉她,让她去动手,如果她要是不愿意,就会千方百计地折磨她,这种得以放纵又可以逃脱折磨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她让人动手,可是那些人惧怕与老爷的威严,站在那里垂着头一动不动就像是活死人一样…… 「没用的东西。」方瑶站起身走到沐兰身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你更怕我,今儿就算是我爹在这里,我照样也做成这件事,别怕,我不会让你痛苦,咱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分我也不能让你为难不是?这是我找人调配好的药,只要喝下去,一切都结束了,你到时候去方家的庄子去过好日子就成了。」 沐兰又惊又惧,连连摇头,更是想从她的手里将自己放出来,只是不管怎么挣扎恳求都没能让小姐眼睛里的疯狂熄灭,药入了嘴被迫划过喉咙吞咽了进去,她这才放手,沐兰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忍受着嗓子的灼痛,悽厉地喊:「你……会得报应的。」…… 方瑶点点头:「是啊,我现在已经得到了报应,所以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趁着现在有力气好好的骂,我不会和你计较,咱们之间的主僕情分就到此为止了,你们等她真的又聋又哑了就将她送走,是活还是死都由着她去。我也该去见见我心心念念想了那么久的人了。」…… 方老爷站在柴房里看着女儿越走越远,心口堆积的怒气更甚,凭什么只有他的女儿要遭受这种痛苦?他快步出去,对着候在外面的管家说道:「告诉乔高,让他传话给在外面的人都赶紧给我收手,不许再去随便抓人,要是谁敢逆着我的话做事,让知府大人盯上,害了所有人,我会让他全家上下都跟着陪葬。」 。 方万山一直觉得林西荣比他的亲兄弟还要亲,他多出点力气也没怨言,从没有想到林西荣居然和自己耍这样的心眼,将一切事情都推在他头上,自己倒是心安理得地拿着银子,这天下间就属林西荣聪明了…… 方万山看着自己乱成一锅粥的家里,夫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女儿变得阴晴不定,正是因为这些他才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傻子…… 林远南彼时正和罗老闆在隔间里谈事情,说起园子的事情,又是愁眉难展,他们想要的东西乔高一直没能找到,那就说明正经东西方万山并不会留在园子里,唯一能藏的地方只有方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怕是难得很…… 虽然他们想法子让方万山开始对林西荣生出怨恨之心,但是他肯定会维持表面上的平和,要让他们彻底撕破脸只能想别的法子。正是一筹莫展地时候,小二进来说:「外面有位方小姐要见林先生。」 林远南颇为意外,罗老闆摆摆手,冲着他笑话:「这位方小姐可真是执着,才回家不久就想着来找你,只是这个时候,要是给外面的人看见,只怕是不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失踪了好几天,就算找回来,不管有什么好听的说辞,人们都会往歪了的想,真是前世的孽债,让你们这么没完没了的闹腾。」 林远南被他的话给逗笑了:「罗叔担心什么?你先出去帮忙挡着,她还能没眼色地直接往里面闯不成?阿蝉再过会儿会来,她给布庄送衣裳,家里就数她最有劲,成天不得闲还能笑得出来,连我都跟着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过的舒坦。等这事了了,往后我只想和她好好的过日子。」 第169页 罗老闆抿嘴笑笑:「也不知道你费得这阵功夫做什么,既然她已经是」掀起帘子出去了,按理说本不该他这个大老闆出面的,谁让人家背后的主子有所顾忌,他也只能代劳了。眼前这位装扮精緻的方小姐,明媚动人,像是没事人一样,不过抓着袖摆的手还是透露出了她此时的紧张…… 「对不住,这会儿远南正在清算帐目,小姐不妨先看看首饰,若是有中意的我们还可将东西送上门。」 方瑶这会儿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林远南,她比谁都要害怕,她生怕林远南会嫌弃她,所以这个时候才迫不及待地过来……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方瑶的耐心将要告罄,却在这个时候周蝉从外面进来,冲着罗老闆笑了笑,指着里面小声地问:「这会儿还在忙着?我去找他。」…… 罗老闆点点头,心里却是一阵无奈,可瞧着罢,眼前这位怕是不知道要怎么闹着,那张脸已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 果然,阿蝉的身影才消失在帘子后面,方瑶就不甚愉快地问道:「那种地方怎么能让外人随意出入?就算是两口子也不能坏了规矩罢?」 小二赶忙站出来笑道:「铺子里的规矩是人定的,大家都是人,谁家里没个想不到的事?咱们罗老闆体恤咱们不容易,并不会多加阻拦,您却是不一样了,来者就是客,若是有私事也得等到铺子不做生意的时候才成。」 方瑶所有的不甘心都被堵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隔间的帘子像是要戳出个洞来一般。罗老闆抿嘴笑笑,坐进椅子里悠闲地品茶,都说绝色女人是祸水 ,这男人长的相貌好了,也不见得比女人差。外面的人要是知道林远南是个正经的有钱大老闆,只怕当初阿蝉也不能找到他家去了罢…… 林远南看到阿蝉进来,伸开胳膊让她到自己身边来,笑着问道:「瞧这脸上都是笑,今儿得的钱不少?」 阿蝉轻声应道:「小二说老闆很喜欢我新绣的花样子,又夸我针线活好,说铺子里就缺这种讨喜的样式,让我别着急,只要把衣裳做好还会给加银子,这等好事怎么能不高兴?」 林远南怜爱地摸着她的头髮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笑着说:「真是容易满足。」 阿蝉娇嗔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又没正行,也不看什么地方竟是胡闹,是什么东西还得我来拿?」 林远南站起身从小箱子里拿出一套颇为精緻地首饰,嘆息道:「这可是藏玉居的镇店之宝——锁情重,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你了,往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第七十二章 阿蝉往后退了两步不愿意, 抿着嘴一脸严肃地说:「不成,你都说了是个宝贝,给我做什么?咱们家可放不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都得提心弔胆的, 多累人。它在藏玉居才显得珍贵, 到了我手上只怕是埋没了。」 林远南探出胳膊将她重新拉回到自己身边,瞪了她一眼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最喜钱财, 大把的银子摆在眼前了怎么往外推?没胆子了?」 阿蝉被他歪着头看过来的不正经目光给逗笑了,无奈道:「任你怎么说, 我也不会要,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吩咐,那我就先回了。娘说今儿要做好吃的, 我得去帮忙。」…… 林远南却是拉着不放,从后面环抱住她,灼烫的唿吸染红了她的耳廓, 他感觉到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变得心跳加快,脸上得意的笑更加深,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嗅了嗅, 声音温柔而又满是蛊惑:「再怎么贵重也是给人戴的东西,我想你回去戴给我一个人看。」…… 阿蝉挣扎了两下连连摇头,没好气地说:「你撒疯也得看看地儿,要是让人给撞到了, 咱们两的脸面还要不要?你快放开,我要回去了。」 林远南的眸色转深, 不动声色地开口:「你不要,再我看来它变得也没那么重要,正巧方瑶在外面,她家发财的路子虽然不怎么光彩,好歹不缺钱,借着以往的交情,让她带回去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阿蝉顿时急得跳脚,转头看了眼外面,冷声怒道:「我怎么就没发现你也是个这么小心眼的人?得了,我也懒得跟你吵,把东西给我,我这就回了,我不在意你去见她,但是最好保持好距离,要是沾上了什么味儿,咱们回家好好算算帐。」 林远南摸着她明显圆润起来更显得白皙粉嫩的脸颊,将她的娇憨可爱全收入眼底,唇角上扬,连连点头:「我哪敢啊,你先回去罢,今儿事不多,我也能早些回去。」…… 阿蝉掀开帘子出去后,抬眸看了眼方瑶,虽然妆容精緻,可在那层表面的繁华下还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苍白,想来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心里不知遭受着多么艰难的煎熬,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方瑶再阿蝉从里屋出来的那刻脸上的怒意就再也收不住,林远南跟在后面,俊朗的面容上洋溢着慵懒的笑,更是刺痛了她的眼,她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都不曾放弃爱他,那他在得知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有没有半点担心?哪怕就是看在以前的交情上?…… 她的身子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周蝉从自己眼前消失,两只眸子定定地望着在眼前站定的林远南,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三哥……」…… 林远南对着方瑶眼底涌现的泪水一阵无奈,虽说方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明知道她受过何等委屈他还在她的心上扎刀子总归不忍心,就算看在自小相识的情分上,温声开口问道:「方小姐来这里找我可是有事?」 第170页 方瑶张了张嘴,原本那些迫切想要告诉他的话突然间就说不出口,自己的委屈和难过,在一个眼里心都只能装得下另一个女人的他看来,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且失了清白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真是自甘下贱,跑上门来让人家捂着嘴笑话吗?为什么那颗爱他的心就不能死? 眼睛蓦地睁大,在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她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就是路过,过来看看你,你忙,我先回了。」 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卑微又害怕,更深的恐惧是她再也配不上眼前这个男人,再最好的时候都没能让他来到自己身边,而现在是不是更加不可能了?她逃的狼狈又绝望。恨就像是一条泛着黑色光芒的河水沿着自己的血脉四散开来,所有人在她看来都是带着嘲笑的目光在看她,生生要将她逼疯,她恨爹让她失去了她本该拥有的一切,更恨周蝉抢走了她的男人,还有那些该死的人…… 整个人被这种可怕的情愫所围拢,她想让所有都去死,这样才能填满她心口越来越大的洞…… 罗老闆探出身子往外面看了一眼,摇摇头道:「这姑娘也不容易,这么多年只围着你一个人转,你当真没动过心思?不过我瞧着她方才的模样只怕是要坏事,往后小心着些,女人的心比海深,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动了得不到就毁了的念头,可怕哟。」…… 林远南紧锁着眉头而后舒展开来,老天想要给你添麻烦,你能有什么法子?不管是阴谋阳谋都得想办法挡着,他不能在事情可能得以解决的节骨眼上让身边的人发生意外,嘆息道:「那就劳烦你让人盯紧些,不要让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那年见到方瑶的时候,她是个粉雕玉琢的精緻女娃娃,就连娘都夸这孩子生得好,口气里难掩喜欢,可是谁想到没多久天就变了,将三房家打了个措手不及,自此之后他们都将身上竖起了尖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可方瑶却从未放弃过,哪怕被扎得遍体鳞伤都不放弃。他感激她这么多年对他的执着,可是男女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只要不放弃就能得到…… 他和阿蝉的缘分早已经註定了,不是任何人能够拆散的,那年阿蝉娇俏活泼充满朝气的样子像是投落在他心湖的一颗石子,激盪起圈圈涟漪,再无法挥去…… 方瑶在转角处撞上从周家回来的阿九,两人都是一愣,阿九摸了摸鼻头,不情愿地问:「那天,我在茶楼等了你好半天,你去哪了?方小姐,你想拖着我一起变成恶人吗?我反悔了,助纣为虐,我不想让阿蝉恨我。」 方瑶脸颊上的泪还没来得及抹去,闻言大笑起来:「上了这条船再想下去就难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地离开。这镇上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罢?我还怕什么呢?既然我是众人眼中的笑柄,那就让他们笑,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笑不出来,我第一个就要周蝉的命。」 阿九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吗?为了一个林秀才,你难道要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我知道阿蝉的眼里没有我,就算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所以做这些掩耳盗铃的事情有什么用?你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他就会喜欢你吗?不要犯煳涂了,收手罢,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有什么好?」 方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强忍着的泪水再这一刻崩溃,再也止不住,她像个孩子似得嚎啕大哭,抬起袖子抹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的一辈子已经被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那件事如果没有发生,也许我会试着放手,凭什么周蝉可以笑着活下去,而我必须哭?必须受折磨?我得不到,那么我就要让他们陪着我一起难过,你等着瞧。」 阿九苦笑地看着她快步离开,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是他却能明白方瑶的心思,同是悽苦之人,正是因为可怜才可恨,如果阿蝉真的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恨他恨到死,他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这几次他带着东西去看周祖母,全都被推了回来,话虽然说的客气,可他还是听出这是阿蝉的意思。一颗跳动的心就那么被剜了一道口子,她最终还是决定将他这颗肉中的钉子给□□了…… 而此时,在林家院子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任谁都忌惮的知府大人恭敬地站在马车旁等着里面那位身份尊贵的人下车,没有谁能看到他平静的表情下面掩藏得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喜欢了那么多年,说是要等到他考取功名的女子终究是成了别人的人,如果但凡有点骨气他就应该带着人离开,偏生他身上压着的担子太重了,没有办法舍下一切…… 阿蝉看着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华贵,身材颀长的男子,相貌俊朗,一脸威严,想来这就是姚蔓口中说的那个人,孩子的父亲了,而站在马车边候着的那个男人虽然一样出众,但是气势不及这人,想来就是那位新知府大人了。姚蔓这倒霉的,喜欢的犹豫的都撞一块了。她刚准备走,却被人给拉住了,回头一看居然是锦绣,见她面色焦灼,喘着粗气,不时地往后看,疑惑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人追你吗?」 锦绣将阿蝉拉到僻静地地方,气喘吁吁地紧抓着阿蝉地胳膊说:「阿蝉姐,我怕是没什么好活了,方家人现在都在抓我,在他们抓到我之前我有件事想要求你,你一定得答应我。」 第171页 阿蝉赶紧点头:「到底怎么了?你好端端地怎么会去动方瑶?」…… 锦绣忍不住落泪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姐姐被我的未婚夫亲手送进了方家的园子,我们一家人想尽一切办法才打听到我姐因为不听话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爹娘气不过报了官,想让县令大人给我们做主,谁知道那狗官和方家人是一伙的,我爹娘反而变成妖言惑众,污衊好人的恶人,被赏了板子,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活生生被打的断了气,阿蝉姐,这种家破人亡的大仇我不报我枉为人女,我等不到了,谁知道这位新来的大人是不是面上正经,私底下照旧不是个东西?从我踏进清水镇上起,我就没想能活着回去,只是我太没用了,没办法让他们用命来偿,所以让他的女儿毁了清白,在所有人眼中丢尽了颜面,你看着罢,很快镇上的人都会知道方家的丑恶嘴脸,这样我到下面我也有脸见我的爹娘和姐姐了。如果我死了,劳烦阿蝉姐帮我收个尸,一座小坟包能容身不被野狗叼走,我就感激不尽了,将来要是方家落得了他们该的的下场,也请阿蝉姐告知我一声,我也好瞑目。」 阿蝉下了重手捶打着锦绣,恨铁不成钢地怒骂:「你怎么这么煳涂啊?为什么非得要用这么傻的手段?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一块商量?你要是早点说出来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怎么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我们去求知府大人罢,求他还你一个公道。你不能死,你要看着方家的人得到报应才行啊,你听我的,跟我走罢。」 锦绣往后缩着身子,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声音悽厉难过而满是恳求:「阿蝉姐,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一个当官的,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如果他们要是真的铁面无私,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纵容着方万山胡作非为,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我最后拜託你一件事,和张大哥说一声,锦绣从没遇到像他这么好的人,锦绣想和他在一起只是没有那个缘分,等下辈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偿还他的情。」 阿蝉看着自己握紧的手一点一点退开,直到在也抓不住,那道背影纤瘦又无力,她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这样一个女子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创伤满满地挺到现在,她想要帮锦绣,可是她两手空空,使不上半点的力气,林家的仇,锦绣的恨,她只能木然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发生,深深地无力感让她呆滞地望着早已经没了人影的前方,久久不能回神…… 林大娘见她站在院子外面不回去,走过去疑惑道:「你发什么呆呢?怎么不进去。」走到她面前才见自己这个向来是笑着的儿媳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焦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是不是远南那个混帐欺负你了?你和娘说,娘帮你收拾他。」 阿蝉摇摇头,抱着林大娘哽咽地说:「没了,唯一肯和我说话的人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那些坏人将她逼上了死路,我明明看到了,可我却没办法帮她,我真没用。」…… 阿蝉虽然说的模煳不清,可林大娘还是听出了当中潜藏的意思,嘆口气,拍着她的背部安抚道:「这不怪你,这世上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娘比你更渴望自己能有翻天的本事,这样你爹就不会到现在还躺在下面一直受委屈了。我从年轻一直等到现在这把年纪,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人总是矛盾的,我既怕远南因为这事而受到伤害,却又盼着他能为你爹洗刷冤屈。像咱们这样背负着冤屈的,就连过寻常人的日子都难,分明才是占理的,却还要担心人家会不会上门来找我们的麻烦。我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想你们两口子的小日子能过好,哪怕等得时间长些把你爹的事情给了了,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婆媳两才进了院子,就见到那个身份尊贵的男子狼狈地从屋里出来,一脸怒气,恨声道:「姚蔓,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告诉你,你今儿必须跟我回京城,由不得你。」…… 姚蔓跟在后面怒气沖沖地追出来:「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你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那人气急反笑:「你不想见我,我儿子惦记我,你们娘俩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别想把我撵开,爷往后就在这里住着了。」 阿蝉越发肯定这人的身份不简单,那股张狂孤傲的劲儿像是所有人都入不得他的眼,姚蔓看到她们顿时羞红了脸,没办法只得将人重新扯回屋里去…… 婆媳俩相视一笑,冲着那位知府大人笑了笑回去忙活了。明明能给他们做主的人就在眼前,可是什么话都不能说,只因为他们手里缺能让那些人哑口无言的证据。阿蝉总觉得这样等着不是办法,姚蔓或许能帮他们一把,既然这位爷打算在自己家里住下来,待和远南商量过也赶得急。只是锦绣…… 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做完活就去街上去打听了,果然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方家在镇上找人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不远处几个买菜的妇人正在窃窃私语,她快步走上去,笑着问道:「嫂子们,这是怎么了?这些人已经在我家门口来来回迴转了好几趟了,」…… 「方家要抓人哪还管咱们?听说是绣房里有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上等的绸缎料子给跑了,方家人咽不下这口气,要我说为了个丫头还费这么大的劲,真是闲的没事干。我倒是听说好像在山旁边的一座破宅子里找到了人。」 第172页 阿蝉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难耐地吞咽着口水:「那人怎么样了?」…… 「听说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好像是畏罪自杀,你说这人真是想不明白,哪有什么能比得过这条命重要?就算偷也得偷个惊天动地,就那几匹破料子,怎么值当把命给送了?你看,那不就是?」 阿蝉转头看过去,只见不久前还同她说话的锦绣,此时已然变成一个任人摆弄的破碎人,被那些人拖着往前走,灰头土脸的样子让人看着莫名的心酸。也许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这世间的一切再不能让她痛苦难过了,背负了这么久的仇恨突然抽空………… 阿蝉忍不住走过去,对着那两个男人说:「这两位小哥,既然人已经死了,不管做了什么错事也该揭过去了,还是让她好好安歇才好,多可怜。人死了,魂魄一时还不会离开,要是给她看到你们这样对待她,要是半夜来找你们的麻烦可怎么办?」…… 那两人本就对派他们来做这种事有微词,听阿蝉这么说,心里更是慌的不已,苦着脸说道:「没法子,我们好端端的何故和死人过不去?可是小姐不依,非说死要见尸,快让开,要是耽误了事指不定我们也得跟着受连累。」 阿蝉站在那里攥紧拳头,一脸痛心地看着那个可怜的女子,她咬了咬牙就要追上去,身后传来一声嘆息,是林远南:「我去,她也是苦命人,你先回家吧,不要担心,我会将这事情办妥。」 方家造的因,却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来承受骯脏又痛苦的果,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泪水再度模煳了双眼,不管身边的人用多么异样的眼神看过来她都没办法克制。这种难过无力的感觉似曾相识,一个模煳的场景一闪而过,快的让她抓不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转身回家,才到家门口,张屠夫急匆匆地追过来问:「阿蝉,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刚才在我家墙角下发现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些银子和信,亏得张邈那小子识得字,我听锦绣的口气像是要走了,她先前才说想我们父子俩一块过日子,没过几天不管我怎么找她都找不到人,我在街上听人说她犯了事,这不能啊,她那么善良的姑娘,怎么会做这种事?肯定是那些人要害她,你说会不会是那些人弄错了?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我想见见她。」…… 阿蝉忍不住地抽噎,摇摇头:「张大哥,她今天来找过我,说让我和你说声对不住,她是挺想和你们过日子的,只是你们之间没那个缘分,她没有偷方家的东西,但是前两天抓走方家小姐的人是她,她知道要是被方家人抓住绝对不会轻饶了她,所以她选择了自杀。」…… 张屠夫一脸不可置信,良久才嗓音沙哑地问:「你是说……他们刚才拖着的那个人是锦绣?怎么可能?我刚才为什么没好好地看一眼,要是我看到了,我一定不会让她受那种委屈,那么爱俏的人,怎么能?不行,我得去找他们去,方家就是再能耐也不能逼死人,还有没有王法?」 阿蝉拦住他,痛心地劝阻道:「你就别过去添乱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我们这些熟识人被她连累,远南去了,我们先等等罢。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锦绣,她不容易。」 有时候只要一件事就能将你身上所有的自信都击败,眼看着最痛恨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而你却无能为力,还有比这种事更让人难堪吗? 第七十三章 方瑶听到说找到了人, 眼底瞬时散发出异样的精光,再听到已然自杀的时候耷拉下嘴角来,摆摆手:「去看看死透了没, 要是死透了将人扔到深山老林, 看着狼叼走了再回话, 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了她。」 那些人还未出去, 又有人急急进来,弯腰禀报导:「林公子这会儿在外面等着, 说是有事要见小姐。」 方瑶弯了嘴角,脸上露出一抹兴味,今儿爹不在府里说是有要事去城里, 嘱咐她照顾好母亲,她满口应下,这府里如今能也只有她做主, 见林远南自也不必像以往那般在意诸多,点了点头:「让他进来,你们下去罢。」 她的话音才落, 林远南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进来,清清朗朗地嗓音悦耳动听,一下一下敲击着她本就脆弱多情的心:「别忙着走,我不过与你说两句话, 你与锦绣的纠葛本不是我该过问的,只是人死如灯灭, 一切过往也应该翻过去了,被折磨成那般模样你也该解气了,餵狼之腹太过残忍。」 方瑶嘆了口气,语气中更显苍凉无奈:「三哥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能这般,为何对我却是那般薄情?你我自小相识的情分竟是比不得这么一个人?她害得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一切,我痛断肝肠,心里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才解恨,三哥凭什么要我饶过她?」…… 林远南眉梢微扬,嘴角紧抿,脸色漠然又疏远:「方瑶,你该当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你方家害得她家破人亡,她这么对你不是天经地义?一报还一报,能怪得了谁?如果你还是当初那个跟在我身后叫我三哥的方瑶,那么就让我带她走,不然我想别的法子也要护她尸身周全。」 方瑶的眼眶里蓦地涌上泪水,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她微微泛白的嘴唇颤了颤,而后自嘲地笑了:「三哥真是会拿捏人,你知道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不会拒绝,行,人你带走,但是这笔帐并不算玩,她亏欠的,我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第173页 林远南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自知身上没有任何能让她可索取的东西,只是等到很久以后,她落到窘境对着他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才无奈地嘆了口气,原来他身上还有别的东西是让她图谋的…… 阿蝉和张屠夫一起回到院子里,都神色凝重地坐在树下面握着双手等林远南回来。不过家里显然也不太平,先前远南住的那屋子里一男一女地声音响起,谁也不让谁,不知疲累似的,倒不像是在吵架反而是两个亲昵的人之间拌嘴…… 阿蝉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她相信远南,可也觉得就算是他怕是也难以帮到锦绣,方瑶有多恨锦绣,就连她也知道,那个可怜的姑娘,真是让人心疼………… 「张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就算你去找方家理论又能说出个什么理?要是不小心将你自己给搭了进去,张邈怎么办?他还小。锦绣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再等等,兴许天上的这片云很快就能移开了,锦绣的委屈也能被抚平。」 张屠夫张了张嘴,此时他的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酸涩又难过,嗓音沙哑道:「你放心,我不是煳涂人,我只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阿蝉,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早已将她当成张家人,她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知晓?」…… 阿蝉嘆了口气,犹豫之后还是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全部告诉他,一个大男人听得红了眼眶,喃喃道:「那么好的姑娘,老天太亏待了。」 就在这时姚蔓压抑带着哭腔的喊叫声从屋里传出来:「楚行,你这混帐,既然不将我放在眼里,你又何必来找我?回去好好做你的皇太子,我姚蔓出生低微,也不求高攀你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没了你,我姚蔓照样嫁的出去。」 那叫楚行的人却是软了下来,连声哄劝道:「我何曾不将你放入眼中?父亲交代了我几件事,我忙完便去找你,谁知你爹诚心将你藏起来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打探到你的去处,更是二话不说就找了来,你这般污衊我,心里可过意的去?既然有了儿子,我更不能离开你身边,管他外面的人说什么,爷做事还要请示他们不成?好了,别闹了,今儿是我气头上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我向你赔罪,晚点我给洗脚可成?」 两人脑子里的悲伤再听到这样的话时,更觉得难过起来,若是争吵能化解这一场灾难,那便是吵个天翻地覆也成…… 林大娘从开着的窗户上看出去,本想过去安抚两句可最后还是放弃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知道,不管怎样人死不能復生,徒留活着的人跟着年年月月的难过,她是过来人,箇中滋味再没有谁能比她清楚了…… 阿蝉伸长脖子盼了好久才将人盼回来,他将锦绣抱在怀里,刚要进院子却被张屠夫出声给拦下来,他快步走过去将人抱到自己的怀里,看着原先清雅漂亮的人儿此时没了生气,眼眶又是一阵红,艰难地笑道:「她是我张家的人,怎么能在你们家待着?更何况你们家里还有客人,冲撞了不好,瞧瞧她这一身土,她肯定不舒服,我回去给她换身衣裳,让她干干净净地走。林秀才,多谢你了,你们两口子对锦绣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这一天虽然备了许多精緻吃食,可是在座的人都没有胃口,再加上这位新客人的身份,气氛更是显得僵硬无比。阿蝉当真是无奈不已,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是费尽心思地想要攀附这些又权势的人。终归还是骨子里的傲气作祟,一切都要靠自己…… 上床睡觉的时候,阿蝉掀开被子将身体缩进去,看着脱外衣的林远南,问道:「知府大人,还有哪位贵人近在眼前,如果你要是开不了这个口,那么我去求他们吧,我没想到锦绣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看着真是难过,若是能早些将那些坏人给办了,兴许还能多救些人。就算不为了别人,爹老人家……」 林远南吹了油灯,跟着进了被窝,将阿蝉柔软泛着馨香的身子拥在怀里,摇摇头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他们既然不愿暴露身份想来是不想被这些事情惊扰,冒然去求人只怕事办不成反而招来人家的嫌恶。锦绣的事,我同情她的难处,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如今好好的送她上路罢,我让人打听过了,没人知道她来自何处,只能在清水镇安置她了。明儿你去看看,多带些银子,好歹你们姐妹一场,也让她走得风光些。」 阿蝉双手穿过他的肩膀在他的颈上交叠,头埋进他的胸膛,一阵啜泣…… 林远南安抚地环紧了她的身子,柔声道:「你呀,就是个嘴硬的人,心比谁都软。好了,咱们先不哭了,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好?总该往前面看,兴许过不了多久事情有转机也说不定,一切都有我,你往后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了。」 阿蝉知道他其实比自己难千倍万倍,也觉得于心不忍,吸了吸鼻子,紧紧地抱着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久不曾出现的前世梦境,让她就像是捲起狂风大浪中的深海中的一艘小船,摇摇晃晃站不住脚,她和气质卓然的两个中年人坐在桌子上愉快地吃饭,她环着那个和林远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笑着沖身后熟识的人挥手,她和他一起玩闹……都是快乐无比的记忆,让她沉浸在当中不愿意抽身,只是未过多久,杯子碎裂的声音响起,让人的身子都跟着颤,她像是疯了一般指着那个男人歇斯底里地哭喊,而他只是漠然地看着…… 第174页 这场抓不到线头的梦简直莫名其妙,一直折磨了阿蝉良久………… 方瑶再林远南离开后失魂落魄地到了母亲的住处,跪坐在床边,看着母亲慈祥的面庞,喃喃道:「娘,那锦绣已经找到了,她自杀了,我本来想将她丢到山里去餵狼,林远南过来找我要人,我没出息还是让他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过了他那一关,谁上门来不是好声好气地求?偏他就跟讨债似的让人不高兴,可我还是拒绝不了,就算他那样我也依旧喜欢。」…… 方夫人摸着她的额头,笑着说:「我从没有怀疑过你对他的情意,可娘还是那句话,他心里装不下你,你再盯着也没用,等娘好了,娘给你去物色别的人好吗?保证比他好。」 方瑶将脸埋在母亲的掌心里,断了线的泪珠子将掌心里打的一片濡湿,她自嘲地说道:「娘,没有谁能比他更好了,这世上只有一个林远南,我跟在他身后追了十几年,今天才觉得追不动了,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其实您说的对,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老天给我们的报应,爹害了她全家人的性命,而我丢了清白和名声,应该庆幸不是?好歹我还活着,还能看太阳升起和落下,还能感觉到冷热,而那些人都躺在冰冷的地下,好像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方夫人将方瑶拉起来,让她跟着自己躺在床上,轻声说道:「我真怕啊,现在只有一个锦绣,要是往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像她一样来找我们方家讨公道可怎么好?我总觉得这个园子怕是藏不了多久了,也许老天给我们家的报应真的来了。你爹还是不愿意听我的话收手,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什么也不求,只求能放你们姐弟俩一条生路。」 方瑶靠在母亲的怀里,喃喃道:「我什么都不怕,经歷了一回死还有什么好惧的?只是我捨不得您还有三哥,我听说知府大人已经盯上我们方家了,只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娘,爹有和你说他做什么去了吗?」 方夫人摇头道:「我也不知,听说是要找你林伯父商量事情,只是我瞧着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不像是商量事情反倒是兴师问罪去的。自打我上回说了他,他往后更是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我真怕他做出什么煳涂事。」 方瑶无奈地嘆口气,声音越发闷闷地,低的像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可是却还是被方夫人听入了耳中:「我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放弃,可是总是捨不得,我羡慕嫉妒周蝉,我看不得她好,我管不住自己,总想看她再也笑不出来的样子我才能高兴,娘,您说我是不是病的不轻?要不往后我不随意出门了,就在您身边陪着您罢?」 方夫人自然是高兴地答应,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女儿听话地待在自己身边最好了,往后不管要来的是何等风浪,她都会护着女儿。只是让她没料到的是,自己的这个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生出了反覆无常的脾气,早上起来后便不见了人影,昨儿说的话竟是全然不作数了,跟人打听过才知道是去了那处园子……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很早就起来,蹲在那处园子里,任方夫人让人怎么劝她就是不回来。方夫人顿时又是悲上心头,这个孩子莫不是魔怔了?那处害得家中无宁日的园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所以逮到从城里回来的方老爷又是一顿好骂,让好不容易迴转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方老爷难得没有回嘴,坐在夫人身边任她推搡骂够了才开口道:「可是解气了?我去城里找林西荣,这么多年我把他当成亲兄弟,可他倒好,处处算计于我们,若不是经人提醒我竟不知自己煳里煳涂的揽了这么多事。夫人,若是将来有一天园子的事败露,林西荣身上不会沾染半点脏渍,倒霉的只有我们方家,你瞧多好的手段?我真恨自己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到了今天,方家现在就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烧一样,只怕是难以动弹了。幸好老天开眼,他想转投做别的买卖,赔了一大笔银子进去,这会儿跟咱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也别想好过就是了。」…… 方夫人掩着唇哭泣道:「成天的念你那个破园子,我担心女儿,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对劲,这两天总是一早就到了园子,到了晚上才回来,你说她是不是坏了脑子?我好端端的女儿居然会变成这样,方万山,这都是拜你所赐,既然知府大人盯上了,你就收手罢,真要那位大人追到门上要我们一家人的命你才认输肯悔改吗?这种损阴德的事,我早就不让你做,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方老爷将夫人拉到怀里,好生安抚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谁都摸不透这位知府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倒是听说他这两日穿着便服接了位人来,能让他那般恭敬想来是位身份更尊崇的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好好办我们的。他答应了我要共进退,要是他敢退缩半分,我手里有的是让他活不下去的东西。阿瑶,我这就去看看她。」 林西荣虽然不高兴听方万山那般不客气地话,可是如今也没什么法子,自林家酒楼出事开始,不知为何他往前走的路便难得很,处处受阻,本是上好的商路,分明快成事了,最后却还是因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不了了之。敏感如他,总觉得这背后像是有双眼睛再盯着他,故意让他不好过…… 他实在想不出谁有这等能耐,可还是让人留意着,只要抓到半点蛛丝马迹就不能放过,一定要将后面的那个人给扯出来。他在脑海里想了许久,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个人是谁,来来回回在脑海里转了几遍的人都觉得不大可能,可就在剑光火石间,一个人影出现在脑海里。却又忍不住摇摇头,这不大可能,林远南已经被他们逼到无法入仕,他还有什么别的能耐?这不可能,最出息也不过是在一处铺子里给人当管帐先生,虽然他最有动机,却也是最不可能的人…… 第175页 林二夫人从外面进来抱怨道:「娘这两天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总是拽着我的错处不放,连咱儿子都被数落的灰头土脸的,害得我这两天都不敢往她跟前凑了。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臭成这样,方万山说什么了?」 林西荣摇摇头,不谈这事,而是说起另外一事:「你别问这事,明儿去三弟家一趟,不管你用什么藉口,能多待就多待阵子,给我看看林家人有什么不对劲,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愿是我想错了才好,如果老三家真在暗中要造咱们的反,这事怕是大条了。方万山今儿来抱怨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他头上,瞧着戾气很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不贴心生了嫌隙,往后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你顺便也去打听一二。」 日子突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可还是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但愿即将发生的事情不像他想的那般严重…… 这天看着晴空万里,春风和煦,却有一朵巨大的黑云压下来,这天怕是要变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老天爷到底还眷顾他们多少…… 阿蝉起了个大早,匆匆忙忙地一阵收拾,刚准备去张屠夫家,却见姚蔓从屋里出来,一阵美艷的脸上略显憔悴,眼窝处更是一片乌青。她见阿蝉要出门,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同你一块去罢。」 阿蝉摇摇头:「以前的一位好姐妹去了,我得过去帮忙,姚小姐去不合适,瞧着是未歇好?」 姚蔓想起昨天她和太子不管不顾地吵闹,顿时羞红了脸,虽然她的过往都和阿蝉说过了,却还是有些尴尬,说道:「同他能有什么好说的?三两句不对便是闹,闹完了心里又难过,苦了我的孩子跟着受罪,那个没心没肺的反倒睡得好,真是让人看了就生气,真恨不得将他撵出去才好。」 阿蝉现在真没心思和她说这些含着甜意的事情,闲闲说两句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不过姚蔓倒是说了一句:「我瞧你甚是难过,若是不介意,你回来将这件事情同我说一说,纵使帮不上忙,心里也能好过些,你说呢?」 阿蝉不是没动过想要将她往这话上引的念头,可总归觉得这样太过别有用心,她自己都觉得过分,这会儿姚蔓主动这么说,让她喜不自胜,看得出来这位太子对姚蔓甚是宠爱,若是能借她的口诉了这般委屈,这一切就没有那么难了…… 张屠夫今儿歇了摊子,家里虽然没大操办却还是挂了白色的輓联,就连张邈也和老师告了假,一身白色孝服,站在那里抹着眼泪,转眼见阿蝉来了,扑过来抽泣道:「阿蝉,我本以为往后我也有娘疼了,谁知道我还没怎么高兴就收了回去。我爹连夜催着人给割了棺材,是最贵的,爹说她死的惨,底下冷,得让她暖和着些。」 阿蝉点点头,走过去,她身上穿着好看的衣裳,梳着好看的髮式,与昨日的狼狈比起来,今儿显得安详温婉了许多,底子本就好,经过拾掇之后更是好看,若是能活着该多好?这些天杀的人,怎么就将她逼到这种境地? 外面的人不解,守在门口窃窃私语,张家父子不理会照着规矩该做什么做什么,张屠夫昨儿晚上守着她说了很多话,直说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太浅薄,她拖阿蝉交代的话自己都知道了,也许等转身投胎之后能得一个好的归宿,一阵哭一阵笑,全在新的一天开始结束,此时他的脸色平静的很,当初张邈的娘离开时他也不过是个愣头小子,而现在才总算彻底地尝过了情之滋味。 第七十四章 依着规矩不能这么着急的下葬, 得把该做的事情做足了才成,张屠夫生怕那位方小姐又生出了别的念头,要是再派人来折腾, 打扰了锦绣的清净可怎么好?…… 他恋恋不捨地蹲下身子认真地看了一遍, 抓着她的手嘆息道:「若是走上奈何桥, 孟婆让你喝汤你不要拒,这一世的痛苦太多了, 忘了好好投胎去,兴许老天怜惜你会让你投胎到好人家, 这也就成了。」 阿蝉站在一旁,看着张屠夫让人将棺木订上运出去,父子两人看起来都颓废的很, 让人看着无不难过。她本想跟着一同去坟地,却被张屠夫给拦下来:「你家中还有客人在,锦绣知道你的心意, 你还是先回家罢,我想好好的送她一路。」 阿蝉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将随身带的银子塞到张屠夫手里:「这是我和远南的一点心意, 好歹做了一回姐妹……」 她不在意可是难保旁人不在乎,看着他们和棺木出了院子这才慢步往家走,到了门口用力跺跺脚又拍打了一番身上,这才进院子…… 倒是没想到本该去铺子的林远南这会儿还在家, 与那位太子殿下同站在树下,偶尔说两句话。身份未揭破, 便不必将那身份放在心上。都是顶顶好看的两个人,远南与他相比也不过是少了得天独厚的家世悬殊,褪去那薰陶得来的贵气,远南与他不相上下…… 她快步进了屋,发现那位知府大人今儿倒是没来,要是照着姚蔓的说法想来是看不得她和另一个男人亲近,让心上饱受折磨倒不如不看的好…… 林大娘正在做中午饭,见她回来招手让她去搭把手把放着还未洗的菜给收拾出来,随口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阿蝉点了点头:「张大哥怕半路上生出事端扰了锦绣清净,这就去了……说咱们家中有客人在,依着讲究怕冲撞了,所以就让我先回来了。」 第176页 林大娘嗯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嘴上说道:「倒是个懂事的,可惜,老天太会捉弄人,倒是苦了他了。我也瞧出来了,张邈那小子也是高兴的很,这会儿只怕还不知道怎么难过。」 姚蔓在屋子里绣帕子,她本想帮林大娘做活,林大娘连连说不用,什么都插不上手只得红着脸回屋了,听到阿蝉的声音,下地掀开帘子轻声唤道:「阿蝉,若是不忙了,你进来陪我说说罢。」 林大娘听到这话也不让阿蝉在一旁帮着了,让她先去陪姚小姐说话去,阿蝉无奈只得答应了,抖了抖手上的水珠,在帕子上擦了擦,这才进去了…… 屋子重新布置过,先前的冷硬简单已经不復存在,添置了许多女儿家用的东西倒是柔和了很多,在床边的衣架上随意挂着一件男子的衣物,和姚蔓常穿的外衫靠在一处,倒是显得十分的亲昵…… 「可是办妥了?你也莫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復生,我也有位好姐妹,那时还坐在一处说要嫁什么样的人,谁知道没过多久她就患了重病去了,如今想起来无不感嘆那般小的年纪还未见过世上最号的东西便离开了,当真让人觉得心酸不已。」 阿蝉眼皮垂下来盖住了那双泛着水意的眸子,鼻头微酸,小声说道:「小姐不知,我那妹妹不是得病而死,是自己喝了□□死的,我明知道她要做傻事可我劝不住,也没那等本事帮她扫平这冤屈,让她做出那等煳涂的事。」 姚蔓细问,阿蝉便将这事说了,倒是暂未提及方家的龌龊处,只说锦绣家人不小心得罪了方家人,最后长姐被捉走,爹娘没了性命,而她自己状告无门只得自己铤而走险做煳涂事,却不想道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欺人太甚,不过一个小小商户人家居然也敢做出损人性命的事,你放心,等我哥哥来了,我便告诉他让他好好地治这些人,还你友人公道。」 阿蝉脸上的欣喜忍不住加深,十分感激地说:「多谢小姐,有小姐这句话,锦绣想来也该瞑目了。」她想知府大人定能顺着这条线将地底下的腐烂一併拔起,远南就不必再这么为难了…… 而此时林远南和楚公子站在院子里说些学问上的事情,不过寥寥数言,那黄公子夸赞道:「学业做的这般扎实,若是给我师傅见了怕是得好一番激动,秋闱在即,以你这般学识定能高中。」 林远南摇摇头:「我与仕途无缘,不会参加秋闱,如今只想着俗事尽了,到时候做些小买卖过踏实日子便可。公子难得来一趟,何不出去看看?虽说是小地方,却也有别样风光可赏。」 楚行微微眯了眯眼,重新打量一番眼前的人,总觉得他话里好似藏着别的意思,和聪明人说话,每一句都得细细思量,笑道:「不知哪处好玩?正巧今儿有阵功夫,不妨这就去一趟。」 林远南拂了拂粘在身上的柳絮,漫天飞舞如白雪的景致,挡住了人的视线,像是一伪装让人看不真切:「城郊繁花似锦,山峦绵延,当中美景自是难收敛,兴许还有意外之喜。不过我倒是不大建议楚公子过去的,要是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只怕这道门往后怕是不好进了。」 楚行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子不过短短一阵工夫就拿捏到自己的软肋,他还真是别人越拦着就越想去探一探究竟的,也好搓一搓姚蔓的锐气,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里子如恶妇一般的女子?他堂堂一国太子,在她手下何谈颜面?若不是脸皮厚实,又打心底里稀罕着,这会儿只怕早已两条大路各自走了…… 「既然是难得的好地方,自然要去一去的,不然可不是白来了这一趟?」 阿蝉收拾好表情出来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明白方才姚蔓为何说的会是知府大人,这两人虽然在习惯上最为亲近不过,可两人却还在拌嘴,谁也不让谁,笑着摇了摇头…… 用过中午饭正是犯困的时候,林远南难得歇在家中自然是要睡一觉的,拥着阿蝉躺在床上,才闭上眼感觉到她翻来覆去的不安稳,无奈道:「怎么了?什么事也该停歇下来了,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咱们的日子还是往前看的,别把身子绷的这么紧,好歹缓一缓。」…… 阿蝉这才喃喃道:「方才姚小姐问了我些话,我便将锦绣的事情告知了她,她说等知府大人来了便将这事说了,这是我为锦绣讨回公道所能走的唯一一条近路,兴许还能帮着你些,将后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全提起来,也让你别在那么辛苦。」…… 林远南探起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笑道:「我能得你这般真心待我的娘子,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让他们慢慢查,有这等威慑压场,也好过让他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想来我那位好二伯要坐不住了,他心里也许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上门来试探我们了。」 阿蝉疑惑道:「难不成你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 林远南勾起唇角,脸上满是得意,分外的英俊潇洒,用极为慵懒不屑的声音说道:「他们也不过是走了歪门邪道这才挣了大笔银钱,可是若是觉得在污泥中住的久了,想要回正途粉饰太平这脑子却是不够用的。我不过让人给他送了个大饼,他自己贪婪撞了进来,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我岂能放弃?便藉机让他狠栽了一把,这次大出血,想来让他元气大伤,不然方万山过去找他算帐,他怎么能忍下来不翻脸?就算他家里还有余底,只怕也不多了,我会让他们吞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我倒是有些期待正面碰上的时候,二伯那张脸该有多难看?」…… 第177页 阿蝉忍不住笑起来:「这等大事你心里有数就成,我若是能有通天的本事自然二话不说助你一臂之力,怎奈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听你发发牢骚,这么说来倒是让你委屈的狠了,该是娶个高出身的小姐也省得你兜兜转转费这般大的力气。」 林远南心里一阵好气,这混帐丫头嘴里就没个正经的,明知道他最不爱听这种话,偏偏一次一次又不停地说,像是非要把他的心窝子给戳出窟窿不成,照着她柔软皮肤细腻的鼻头轻咬了一口,不似惩罚,倒更像是亲昵的调戏,阿蝉微微眯着眼笑,等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头已经往下移动,她双手放在他宽阔的嵴背上,摇摇头:「远南,不成,今儿我实在没这个兴致,你快些睡着罢。」 林远南何尝不知,只是一时被她身上的香味所蛊惑,这才没收住,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中难耐地喘息,他看似清瘦可是体重却不轻,整个人压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肌肤相触,一阵灼烫与清凉相碰,让人觉得分外的舒服…… 这一番折腾之后两人很快入梦,可惜还未睡踏实,只听房门被人扣了扣,阿蝉睁开迷濛地双眼下地去开门,打开见是婆母,用手背掩唇问道:「娘,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林大娘一脸别扭,还没开口却被身后的人给抢了先,厌恶地皱了皱眉。阿蝉看过去却是先前在林府见过一面的林二夫人:「瞧我这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两口子睡午觉了,在路上一耽搁到了这里就成了讨人嫌的了,阿蝉可不要怪二伯母。」 林大娘护着媳妇往里面走,轻声说道:「那边歇息了,不好惊扰到人家,只好来你们屋了。远南还睡着?」 林远南在阿蝉动身的时候就醒过来,听到娘问,走出卧房道:「娘,二伯母。」而后径直走到阿蝉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沖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句话才说过不久,没想到人就真的追过来了,阿蝉弯了弯嘴角,也许这么多年的仇恨全都搬到檯面上来了…… 「二嫂怎么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情托人给带个话就是了,何必在路上受这等罪?」 林二夫人笑道:「我一早就要来了,实在是家里的事情忙抽不开身,你二哥昨儿都说我成天念着要来看看你们一家三口,都不待动,听着倒像是没诚意的,你说这得多冤枉我?我就是和他赌这一口气也得来这一趟。弟妹,你说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怪我吗?当初真的是被那些嘴碎的阴险小人给说的乱了方寸,不然你和远南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委屈,你二哥和我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这不怕你们日子过得艰难,让我给带了些银子来。」说着微微侧身从衣袖里往出拿银票,却不想一眼看到在靠墙的桌子上放着一件不寻常的物件,黑色低调的首饰匣子只有识货的人看才能看出当中端倪,惊讶地指着匣子说:「你们家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宝贝?我时常在藏玉居淘首饰,他们惯用这种匣子装些贵重首饰。」 林远南脸上没有表情,看着林二夫人站起身将匣子打开,当中的精緻首饰如夜中的明珠一般散发出让人无法错目的光芒,就连林大娘也跟着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远南道:「这是从哪儿来?怎么会在咱们家?难不成是罗老闆託付给你让你保管的?」…… 阿蝉也没想到他会将这个拿出来,他是故意想让林二夫人看到?故意将他们的猜测做实?不是说没搬倒他们的证据吗?为什么现在又这么早的硬碰硬?疯了吗?要是一个不小心重新被压下来可怎么好?她不怕死,可也不能让整个家就这么栽进去…… 不管阿蝉看向他的目光里含着多少不贊同,用饱含磁性的声音说道:「二伯母好眼力,这是藏玉居的镇店之宝锁情重,我拿回来给阿蝉戴,她说太贵重了偶尔拿出来看看,连碰都捨不得碰,胆子太小了。」 锁情重……别人不知道,林二夫人时常在藏玉居中挑选首饰自然是听过的,脸色蓦地一僵,随即换上笑脸问道:「远南,你还是不要骗二伯母了。这锁情重据说是放在城中铺子里由罗老闆亲自看管的,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帐房先生,罗老闆怎么会让你碰这个?倒是说说,是不是寻了别的法子将它给弄出来的?」 林二夫人嘴上说着不贊同,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贪婪之色尽显,她如何都不能相信林远南是用正经手段拿到的…… 林远南抿嘴笑了笑,走到娘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笑道:「因为……是我让罗老闆代为看管的,这才他来镇上办事,我便让他给我带过来了,二伯母若是看上什么首饰,同铺子里的人说一句便能给你算便宜些。」 林大娘神色古怪地看着儿子道:「你说什么胡话?罗老闆就算再念着你的好,也不能让你这么胡来,快别给我丢人了。」 林二夫人从林远南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了自得,眼睛里竟是透出睥睨天下的气势,看来老爷的猜测居然成真了,楞了楞说道:「难不成你是藏玉居的另一个掌柜?那往后咱们买首饰可有得靠了,说起来这藏玉居可真是赚钱的好地方,满城里谁不羡慕,从一个小作坊用短短几年的功夫就有这般大的名气,感情当中还有咱们远南的功劳啊?我回去可得给你二伯好好说一说,到时候有个什么事情也好互相帮衬着。」 林二夫人一直坐到太阳快落山才离开,出远门的时候正好和一个满身贵气的公子迎面撞上,心里又是一阵疑惑,但人走远了才小声问道:「怎么家中还有别人在?可知底细?若是遇到些坏人可怎么好?到时候无端端惹来些麻烦可真是得不偿失。」…… 第178页 林大娘这回可是学聪明了,故作神秘道:「是京城来的,三郎曾经的老师安排来的,是贵客,我们更不能亏待了人家。」 等碍眼的林二夫人离开后,林大娘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扯着林远南的胳膊把人往屋里拖拽,口中念个不停:「你倒是能耐了啊,什么时候居然学会瞒着我了?你是不是打算到了你死的那天才告诉我这个做娘的好给你去收尸?你向来孝顺,所以我什么都由着你,你想给你爹讨公道,不管多久我都等着,因为你就在我眼前,我看着安心,哪怕就是有个好歹,咱们娘俩也一块找你爹去,我不怕,谁想到……」 阿蝉也觉得远南这样做真的太过突然了,先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就给敌人露了底了?这不是专门让这些人来找自己家的麻烦吗? 娘的手劲大,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给捏碎了,当即求饶道:「娘,我想明白了,我们不能再等了,就算等下去又能有什么机会?他们大把的捞银子,然后再买通更加位高权重的官员,光靠咱们的力量怎么可能将他拉下来?是,瞒着您是我不对,我本来想倾尽所有的财力和他们撞个鱼死网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天给了咱们机会,现在所有人都惧于新来的知府大人,胆战心惊,我听人说他们的园子这两天上门的客人都跟着少了。林西荣和方万山背后只剩这一个园子了,他们再没有能掩藏的东西了,就算有也被我给毁了。不如就拼着一把力气,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勾当,人人皆挂在嘴边的话,早晚有一天都会传入知府大人耳中,也许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林大娘瘫坐在椅子里,木然地盯着地面,两只眼睛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神采,无力地笑:「你的意思是逼着他们来找咱们娘俩的麻烦是吧?」 林远南此时心里比谁都难过,蹲下身子将头靠在娘的膝盖上,喃喃道:「我知道娘比我更想还爹一个公道,只有逼他们先出手,我们才知道该怎么样应付。这几天不要随便外出了,就在家里待着罢,那楚公子的人早将咱们家给围了个严实,别人插翅难入门,听我的,别让我担心。」 这位李大人自然已经知晓了,他属意的女子将那个名叫锦绣的事情义愤填膺地告诉他,让原本就觉得方家不寻常的他更是攒紧了眉,无奈不管他盯得如何紧,这下面的人都想着法子和他兜圈子,这潭腐臭的死水,想要彻底清理干净怕是得耗费好一阵工夫…… 「哥,你当初答应我,说是当官是要为穷苦百姓伸冤的,你可不能忘记了,要是你折在这帮贼人手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哪敢吶?如果不是为了当初和你的约定,我就不会走上仕途,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我不怪你,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做什么都甘愿。太子,他心里有你,别使小性子闹了,你也知道他不容易,为了你他不顾无数盯着他的眼睛来这里陪你,你倒好,让他那般丢脸,要是换做别人脑袋都不在脖子上了。」 姚蔓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就是仗着楚行宠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只是她不知道像他这样身份最为尊贵的人对她的爱能存在多久,如果到了他登基为帝的那天,身边可还能有她的位置吗?跟着这样的男人…… 「哥,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他走到最后,如果他的眼中不在有我怎么办?难道我要像那些冷宫中的女人,一直盯着他在的宫殿盼着他来吗?怎么办……我后悔了。」…… 李大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而心里却是默默地接了一句:「如果你真的打算离开,我愿意捨弃所有带你去天涯海角。」 而在园子里坐了好些天的方瑶,终于看出了当中潜藏的那一点不同,方家的天……要塌了吗? 第七十五章 方瑶这阵子时常在园子里盯着, 来来回回的就这么几个人,突然间多出了两个不守规矩时常往里面张望的人,一看便知是别有用心, 再加上听到爹说新来的知府大人盯上了他们, 心里自然有几分思量, 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转头就看到一个行色鬼祟的人…… 她不是没想过要将欺辱自己的那个混帐东西给找出来, 只是那个男人始终是她心上的一根刺,只要稍稍一碰当中的血水就可能翻卷而出, 只是现在哪怕就是为此而死也得将自己这口气给出了。当即从旁边护卫的手里夺了剑过来,快步走到那人面前,抬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沉声道:「给我往前走,不然这东西可不长眼,要是抹了你的脖子……」 那人自老爷亲自找过来的那天就发现自己是上了锦绣那个骚娘们的当, 大水沖了龙王庙,竟然是真的把方小姐给……本就想着逃开,谁知道一直被盯得紧, 加上这位方小姐一直在园子里坐着,让他更加胆颤,今儿才得了些空隙本想一走了之,谁成想还是没躲成, 哭着求饶道:「小姐,这不关我的事啊, 是锦绣那个婆娘的注意,我从未见过小姐,若是知道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胡来啊,求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奴才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方瑶冷笑一声:「你以为?落在我手里还可能让你活着出去?去,把他给我捆起来,一刀一刀将他的肉给我刮下来,挂在林子里让鸟儿们饱腹去。你这等骯脏的东西,怎配活在这世上污人的眼?今儿我便替老天将你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给办了。去看看他家中可还有亲眷?若是有年轻的女子,长相若是还过得去便带进园子里,赏了你们。」紧接着阴测测地走到那人身边,笑道:「敢亏我半分,我要你全家拿命来偿还。」 第179页 那人见没了生机更是牵累到家中人,顿时气急败坏道:「你个蛇蝎贱人,心肠歹毒如斯,你就是个被我玩腻的破鞋,小姐又怎样?还不是被我给睡了?杀啊,只要我不烟气,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方瑶是我睡过的女人,什么大小姐,连个青楼娼妓都不如,我这辈子值了。」…… 方瑶如玉的脸上满遍戾气,恨声道:「愣着做什么?将他的嘴给我堵了,你倒想畅快,本小姐偏要让你做不得这畅快之事。」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逃难者,只有将心里的那口恶气给疏发出来才能得以保命,她原本想让这些护卫将人带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如今被他一激,怒火燃烧了理智,一直跟到林子深处,让人用绳子将他高高悬挂在树上,褪下裤子,只见寒光一闪血花溅开,那人因嘴被堵住了,只发出闷闷的嚷叫,若是放得开定然如杀猪般…… 身旁的护卫见着这般场景,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也怪这混帐东西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身份尊贵的,只是血肉模煳的看着怪让人觉得噁心,一想到待会儿还得刮肉脸色更是变得分外难看起来,这天下间果真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女人,瞧瞧这下手狠的…… 方瑶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才转身离开,却不想这一幕全部落入了再这林子深处解手的人眼中,看了一阵,满脸兴味地说道:「倒还真有好看的景儿,也算没白来。」想着就顺着方瑶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而在远处等候的人却是忍不住一阵头疼,这个祖宗要是不消停,回去姚小姐少不得又要和他吵,分明是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要气人家,当真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听着更是一阵折磨…… 方瑶今儿虽然解气,可是心上却是莫名的疲累,在园子里坐了一阵便回去了,她得尽快让爹清理园子里的那些人,若是真被人给抓了把柄,只怕难挽回。这几天入眼的竟是那些女子哭得哀婉的恳求与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模样,她的心头莫名的难过,只是想到家中的父母还有弟弟,这才将心底升起来的难耐给忍了下去…… 那天她说要向林远南讨东西,其实她自己尚且不知道要要什么。都说女子的直觉向来准的很,她只觉得方家的气数怕是要尽了,如果真的被人拿捏住,只怕全家人都难安,到时候该如何?想起周蝉,她心里再恨,却是没有了当初和阿九说话时那般的狠厉,自身难保,如何与她算帐?若是真碰了她半根指头,林远南想必更会恨自己入骨。唯一的办法,唯一的办法………… 突然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亮,心中有了别的思量这才坐上马车回了府中…… 阿蝉和林远南坐在院子里赏落日,他们都摸不清未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现在这般清净安然的日子,但是一家人的心现在却是紧紧的贴在一起…… 林远南摸着她皱起来的眉头笑道:「别一脸苦大仇深,兴许这场仗是我们赢了吶?我还没儿子,怎么捨得让他们先拿走我的命?你跟着我还没过过一天富贵日子,我还想让你过过富太太的瘾。」 他的话音才落,只听屋子里传来姚蔓歇斯底里的哭喊:「楚行,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去会别的女人了,只当我瞎了眼竟是信了你的话,你给我滚,咱们两人之间再无什么瓜葛,你回去抱你的温香软玉,我过我的清净日子。」 林远南还是头一回听到那两人争吵,当即一脸错愕,看着抿嘴望过来的阿蝉,忍不住嘆了口气,无奈道:「这倒是我的错了,不该多嘴同他说哪儿的景色好,谁知道他还真的去了。」 「蔓蔓,当真怪不得我,是那林远南与我说城郊有一处景好看,我想着咱们两人许久未一起出门了,便想着去打探打探,我只是走错了路,并不曾做半点越距的事,你不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往出撵啊,若要怪,就怪那林远南,是他诚心害我的。」…… 林远南听着脸色顿时沉下来,颇为无奈道:「这位倒是会推事,好端端的我还真成了罪人了。」 谁诚想,那位身居高位的太子殿下竟还真的追出来,拽着往姚蔓跟前走,嘴中骂骂咧咧道:「你可真是诚心祸害我的,什么好风景,看得是女人砍男人□□的好景?倒真是比见过的还让人开眼,同我家祖宗说说,是不是你撺掇我去瞧好景的。」 姚蔓看着脸色臭的可以的林远南,忍不住笑起来,精緻脸上的泪意还未消,倒是有几分滑稽:「算了,扯着人家算什么本事?亏得你还是堂堂的……也不觉臊得慌。」说完就转身回去了,楚行见她回屋了,脸色也不像方才那般难看了,赶紧放开林远南:「你想给我看的就是那等地方,你等着,咱们过会儿好好的算算帐。」赶紧回去追人说好话了…… 阿蝉瞧着被夕阳笼罩起来的健硕人影捂嘴直笑,想不到他竟也会被人埋怨的时候,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当真是要将她的心都给撞碎了。林远南回头见她笑得和不拢嘴,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走到她身边,趁着无人注意这里的时候对着那张樱桃小口就压了下去,直至怀里的人气息微喘,面颊红润,才放开她,用手指压着她的唇瓣,喃喃道:「你我成亲这么久,平日里汤水竟往里面撒,怎么这会儿还不见动静?」 阿蝉被他这话说的直臊得慌,抬手想要打他,可是终究还是捨不得,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道:「起开,懒得同你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你这会儿还是忙你的正经事去,我不想瞧见你。」 第180页 回到屋里,林大娘见她脸色通红,抬头望了眼窗外两只眼睛直往里面瞅的儿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两口子好的跟蜜里调油似的,瞧着就让人高兴,想了想说道:「今儿的饭菜我准备就是,昨儿我见远南的衣裳好像破了道口子,你趁着这会儿回去给他缝起来,要不晚了又得费眼睛,自己的身子得自己当心着。」 阿蝉没办法,只得应了,回了自己屋里却是不和远南说话,翻拣一遍并不曾看到有破损的衣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婆母让他们两人好好的说话,抿了抿嘴角拿起一旁做了一半的衫子缝起来。他往后就是大老爷了,只怕是看不上自己做的这些粗浅衣裳了罢?以后的日子会不会跟着变了味儿? 林远南本就没什么心思看书,坐在客厅里把着书装样子而已,门被推开勾起一抹香风,他抬头看过去,那丫头竟还使着小性子,当初在床榻上什么混帐话没说过?哪知道这会儿才开了个头就受不得了,面皮居然薄成这样,这会儿耳廓上的绯红还未散去…… 他等了好一阵她都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心里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看着空了茶杯开口道:「我口渴了。」 阿蝉撇撇嘴回:「手边不就是茶壶?你自己倒。」…… 「我这会儿看得正是正经处,实在腾不出手来,有劳娘子。」…… 阿蝉不得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给他倒茶,待走近了才看清他看的是哪门子的书,字都是倒的,当即没好气:「假正经,欺负我不识字?书都拿倒了,难不成你练的是专门倒看书的功夫?」 林远南被戳破也不恼,在自己屋子里不管做什么都没人看到,他随手将书仍在一边,将人拉到怀里坐在自己腿上,布满薄茧的大掌顺势钻了进去,抚着腰处细腻如雪的肌肤,不住地流连,鼻子在她的颈窝处像条狗一样的嗅着,滚烫的气息让她忍不住笑起来:「大白天的别没正经。」 阿蝉看到他的眸色转深,里面已经掀起了狂风海浪,她俨然已经成了一盘美味的肉,用力吞咽了几番口水,抱着她的胳膊越发用力,笑道:「今儿遇到的竟是些让人不快的事情,往后两天我就在铺子里住着,可不能将这绵延子嗣的事情给荒废了,今晚上早点睡,把那些事情全都轰赶走。」 见阿蝉不答应,赶紧说道:「怀孩子是大事,我不能由着你,若是我这两天里出了什么事,你忍心我就这么带着遗憾走?」 阿蝉气急,心里的火气剎那间窜上来,她这辈子最好过的日子就是这会儿了,怎么能忍受他说什么分开的话,低下头照着那两片说了自己不爱听的唇压了下去,不得章法地啃咬着,软软的舌像把小刷子一样,撩拨着他心底的火气,隐隐有收拢不住的感觉,眼看着就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就是再怎么急也不能再这会儿胡闹。只是饭前的开胃小菜吃多了,倒是难以压制了,他恨不得将她揉在自己的身体里,紧地不愿意松开…… 阿蝉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不断地回想,也不知道怎么竟然会觉得有些好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有样学样地在他的耳垂上亲了下,他的身子立马变得紧绷起来,唿吸继续加重,她如此玩闹了好一阵直到被他用沙哑地声音拒绝,这才消停下来,贴着他的耳畔说道:「我直到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很,林远南吃饭的时候总是不停地望着阿蝉,让阿蝉羞臊不已,只是一味垂着头只当看不到,所幸姚蔓和楚行这会儿刚和好,也不乐意在外面吃,一家三口吃饭倒也是清净的很…… 阿蝉帮着婆母将东西收拾好,就着婆母烧好的热水洗过了脸泡了脚这才回了屋,只见油灯下的林远南披散着一头黑亮的长髮,半倚靠在那里看书,眉头微攒,她知道他等的不耐烦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情来,走过去时带动灯光将两人的影子吹的飘忽起来。她才将手放到盘扣上,却被急切的人一手给拉了过去,微微探起身对着烛火用力一吹,整间屋子就这样沉入黑暗中…… 他的手急切地解她的衣裳,嘴里却是喃喃地念:「怎么还是这般晚?难不成是专门想要将它给憋坏了?」 阿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猴急的人给贪婪地拆吃入腹了,长夜漫漫竟然是没个完,像是真的要将离开那几天的全部堆在这一天给补回来…… 林二夫人回家的马车走在半路上被人给逼停了,见是老爷身边的人这才将心里的火气给压下来,下人拱手说道:「老爷在夫人离家不久后就跟着动身了,这会儿在方家,让小的带您去方家,不想夫人的马车竟是这样快……」 林二夫人打断他,沉声道:「废话少说,这就走罢,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话有什么用?」厌烦地放下车帘,心里又是一阵心烦意乱。真是没想到老三家竟是有这般的能耐,如果不是当初掉以轻心怎么会让他们有翻身的机会?如今可倒是好,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她才进客厅,林西荣就赶紧站起身来,满脸紧张地问:「怎么样?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二夫人接过下人送来的茶,喝过之后才开口说道:「不妥?是大大的不妥,你可知藏玉居是谁的产业?竟是林远南那小子在背地里闹起来的,老天还真是眷顾他,竟让他经营的这般红火,他好像是猜到了我的来意,半点都未藏着。」 第181页 「你可有证据?他不过是个给人管帐的先生,哪来的那般大能耐?不是我小看他,那藏玉居若不是老道的人哪能走的这般稳?别是借了别人的名头打肿脸充胖子罢?」…… 林二夫人当着方万山的面拍打了林西荣一把,口中更是不客气道:「你当谁都是你这般,自以为天下间就数你了不得?我可是见过那锁情重样子的,方才我在三房里见了真货,全是正儿八经的东西,你说我还能不信?他倒是捨得,把那么得意的东西拿来给那个穷酸的阿蝉,也不怕压得折了寿,就算有了,也不过是猴子扮美人,让人笑话罢了。」…… 方瑶有气无力地进了府,刚路过客厅便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愣在那里,她一直知道林远南藏着的身份不简单,没想到那让人又爱又恨的好铺子竟会是他的手笔,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爹娘当初什么都不管,只管拒着,看看,生生错过了一座大金矿,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林西荣瘫坐进椅子里:「怪不得不管我做什么都有人专门当着我,我的三弟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谁知道你堵了他的一条路,他竟然能想出别的招来对付咱们,当初真是小看了他,如今可倒还,瞧着这势头,他是不折腾死我们不罢休。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他们娘俩,这可好,把这么大的一个祸患留在枕边,可巧赶的好,偏偏在咱们被人盯上的时候闹着,难不成咱们真的走了背运?」 林二夫人皱了皱眉头说道:「还有一件事让我不解,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三家里住了些陌生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看那装扮不像是寻常的人,我在外面打听了好一阵没人知道林老三家里来了什么人,这般隐秘也不知道图谋什么。」 林西荣摩挲着下巴,脸上闪过一抹气急败坏:「看来这小子是打算跟我们硬碰硬了,就算被官府的人盯上,我们都要想办法把他给收拾了,想要咱们死,我就先让他丢了性命。我瞧着这架势,光靠咱们怕是撑不下去了,这个县令真不是个东西,好吃好喝好享受,一遇到事转身就躲人,这会儿和咱们撇的干干净净,生怕被牵累了,等这事儿过去了可得和他好好的算算帐。我先前让人给京城里的大人送了书信,只希望紧要关头他能出面压一下,如今就看是谁快,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却是这位大人何时才能露了自己的底。」 方瑶这个时候才走进来,开口道:「如果不想与那位大人正面碰上,唯一的办法是暂且挪窝,不能让人将那处园子的底给掀了。要让他们抓不到我们的把柄才行,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做另外打算。」 林西荣认真地思索一阵,而后两眼放出精光,拍着桌子笑道:「这主意甚好,咱们也不动,只是换个买卖,让那些不正经地变得正经些,让他们抓不到我们的把柄,往后也能盯得松些,少赚就少赚些,这个时候总得砍一条胳膊保命。」 林二夫人意外地看着方瑶,不可置信地看着方万山道:「你怎么让你闺女去碰这种污糟的事?可真是煳涂了不成?要是给旁人知道了,你让她怎么嫁人?」…… 方瑶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能帮衬我爹的也不过一个我而已,伯母不要惊讶,与方瑶来说,嫁不嫁人有什么不同?还是将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了再说,您看进出园子的人有多少道貌岸然,哄骗妻女的?若是细细说起来,这样的人怎么能入得了眼?只可惜,这世间最好的男人总是变成了别人的。」 方万山斥责一声道:「你这几天不许再去园子里了,你做的混帐事当我不知道吗?往后在家中好好的陪你的母亲,别让她跟着你担心,知道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由爹来解决,与你们无关,就算将来落得个什么下场,你也要一口咬定你不知情。」…… 方瑶的眼眶蓦地变得红了,爹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听不明白?他是想到时候将他们全部撇出去,然后好保他们的命吗?可是往后的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人能预料到的,她没想到那位知府大人的手竟是这般快,就在爹将一切事情都交代好的时候。 第七十六章 林远南悠闲地坐在铺子里等着猎物上门, 罗老闆在一旁摆弄着茶盘里的小茶杯,抿嘴道:「据姓魏的说,那地方一夜之间就变了样成了正经的茶楼, 若是这位知府大人眼神不好, 很可能就这么翻过去了。」 林远南笑了笑, 不以为然道:「早在意料中,那两天下的功夫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西荣能走的路都已经被我切断了,他现在能倚仗的也唯有这一处, 狗急跳墙的人肯定沉不住气,他知道我不会给他留生路的,就算心里再恨我, 他也不会在这个个当口上将事情给挑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走得尤其快,转眼间就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 罗老闆刚准备让人去旁边酒楼炒两个菜拎一壶酒回来,转头见阿蝉略显侷促地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个普通的红色食盒, 眼巴巴地盯着闭目养神的林远南,不禁好笑道:「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罢。」…… 林远南蓦地睁开眼,直直地盯着阿蝉,等她走到身边来, 低声斥道:「不听话。」 阿蝉脸色微红,抬眼看了罗老闆一眼, 罗老闆赶忙识趣地离开了,她才说道:「做了你爱吃的,想你这两天都不回来,怕你在外面亏了身子,这才送了过来。」…… 第182页 林远南被她像做错事的孩子模样给逗笑了,接过她手里的食盒说道:「不放心?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自家地盘上还能让他们给搅了不成?」 阿蝉在他旁边坐下来,开口说道:「我就是不放心,娘也不放心,我这两天就在这里陪着你,绝不添乱,我看后面还有做饭的地儿,成天在外面吃多遭罪?」…… 林远南提起筷子等了半天也不见罗老闆出来,想来是出去了,这才动筷子吃饭…… 阿蝉到后院洗碗了,他坐进椅子里犯困,一到了春天挡也挡不住地困意硬是往脑子里钻,外面大团的柳絮往进涌,没完没了的架势,他才合上眼,听到一阵脚步声,再睁开就见到那位向来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老太太屈尊降贵的来了他这小庙…… 林老太太细细打量一阵,不过是个镇上的铺子布置地丝毫不比城里的差,倒是十足的气派,看着站起来的林远南,语气温和道:「咱们林家这么多子孙,也唯有一个你这般出息,你说你做什么瞒着我们吶,早知道你想开铺子,你同祖母说一声,祖母还能不掏银子给你?」…… 林远南亲自倒了茶递给老太太,笑道:「多谢祖母的好意,不过远南总觉得自己动手得来的才是自己的,有别人帮忙兴许哪天就不是自己的了,您说是吗?」…… 林老太太脸上笑意不变,问道:「既然有这般出息,怎么一直委屈你娘住在那么穷酸的地方,可真是不孝了啊?」方才她转到林家却被几个身形高壮的汉子给挡了,连门都进不得,看来老二家说的对,里面住着的人该是不同寻常…… 「我娘心思重,自打我爹去了之后,生怕有个风吹草动,做买卖有风险,要是不小心陪个倾家荡产她受不了,我也愧疚没脸,索性就不说了。我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倒是不差,要吃有吃要穿这就知足了,不是有句话说的好,财不外露,这年头要是给什么人盯上了多麻烦?我还得专门请护院,动静大了,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您的不是?我倒是十分感激您和二伯母的,不然我也不能下定决心做这个。祖母不知道,我本来想考个功名给我爹长长脸,二伯不乐意,那我只能操着我的旧业讨生活了。」 林老太太心中冷哼一声,初见这混帐端得倒是沉稳,这时候说话看似随意,当中的冷嘲热讽却让她这张脸难落下来,顿了顿,开口说道:「远南,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知道你们母子俩恨我当初将你们撵出去,确实是我做错了,可你现在不是顶有出息的?又不是深海大仇,至于把咱们逼到这份上?你二伯辛苦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本想大展拳脚重新做个买卖,你倒好,把他给骗的差点倾家荡产,这事做的不地道了啊?」 林远南摇摇头:「怎么能说是骗?当初可是写了字据画了押的,我这正经的买卖,看在他是我二伯的份上,我已经够给他留面子了,不然您这会儿该从那座宅子里搬出来了。您既然想知道,我也不妨将这事原原本本的跟您说一遍。」 林远南就是看中了林西荣贪婪的嘴脸,在合伙的买卖上一直扮弱好骗过他,他只当这些人好欺负,明目张胆地想占大头,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栽了个大跟头,能怨怪谁?他自然不会和林老太太说实话,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将自己说的多惨,而林西荣仗着资歷老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们,将老太太堵的哑口无言…… 「这事确实是你二伯做错了,祖母回去就训斥他,只是你也别在这么逼着了,你二哥就要成亲了,府上还有那么张嘴等着吃饭,家里的钱已经全赔了进去,难道你还真要看着我从里面搬出来才高兴?」 林远南的脸色顿时沉下来,饱含磁性的声音里像是夹裹着冬天的寒冰渣子:「祖母不是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应该有数,既然敢做,怎么现在不敢认了?您我倒是没想到,来找我的会是您。」 林老太太脸上依旧一片沉稳,宛如无法攻破的城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如果不愿意可以和我明说,这本就是拉下脸来商量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要借着机会随便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他们是在你祖父严厉鞭策下长大成人的,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绝对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看来,你是铁了心得不愿意退,就当我老婆子同你说了堆废话罢。」…… 林远南歪着身子靠坐在座椅中,摸着下巴,一改方才的恭敬和客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悠悠道:「你们的打算我全都已经猜到了,如果我不乖乖地向你们认错,你们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像杀我爹那样来杀我?老夫人,您现在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若是有功夫不妨多想想这些年做了什么事,就算我不找你讨债,想来那些冤死的魂灵也不会饶了你们。别以为藏起来就会天下太平,这地底下藏着鼠,会将你们费劲心思填埋起来的一切都翻出来。」…… 林老夫人唇角勾起一抹阴森地笑,站起身弹了弹袖口,嘆口气道:「随你怎么说,你爹的暗案子可是照着规矩办的,你说推翻就能推翻?不要无端端地冤枉人,证据在哪儿?这种孩子气的话,要是给外人听到了会笑话你的。既然这样,就当我老婆子从未来过,让地下的老爷好好看着他最疼爱的孙子是怎么将他的心血一巴掌全推倒的,你……可真是孝顺。」…… 第183页 阿蝉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等这位老太太离开才走进来,远南脸上浓浓的厌恶和痛恨还未来得及收回,像是索命的阎王让人觉得有几分恐怖,待看到阿蝉才有所收敛,抬手遮挡住自己还有仇恨余韵的眼睛,无奈道:「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认,无妨,咱们慢慢来,早晚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他们以为能藏起来就天下太平了,我总有法子让他们乱了阵脚。」…… 阿蝉本能地察觉到身边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四周像是多了很多双眼睛,每次外出远南都让人跟着她,生怕会出半点变故,而他自己自那天之后就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大多时候和罗老闆还有一个姓魏的人坐在一起谈事情。她能做的也不过是给他们添些茶水,做些饭菜…… 直到有一天她从别人口中听到了知府大人亲临城郊的消息,匆匆忙忙地想要去告诉林远南,等她回到铺子的时候伙计十分客气地同她说:「林老闆和罗老闆出去了,也没说要去哪儿,只说让您回家里去等着,往后几天就安心待在家里罢。」 阿蝉只得回家,伙计要送她被她给挡了下来,这铺子里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万一要是生个什么事忙不过来,自己不是添乱?不过两三步远的路,可真走到街上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感觉时才有些后悔了自己的冒失,她往后瞥了眼,跟着她的人赶忙转过身装作在挑选东西的样子,用余光捕捉到他们在自己转身的时候继续紧紧地逼近。就在她加快步子想快速赶回家的时候,手臂被人用力一扯,惊慌地看过去,见是阿九才松了口气,他将声音压低:「现在回去你会吃亏,这里离我家近,你先去我家避避,等他们放弃了再回去。」像是怕她不相信,又继续说:「你被人跟踪了。」 阿蝉看了眼就在这条街后面的宅子,咬了咬牙道:「九哥,我再信你一次,你别让我恨你。那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周良,他警告我说让我离你远些,你如果非要和方瑶掺和在一起,别怪我真和你翻脸。」 阿九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嘆息道:「如果我骗你天打五雷轰,跟我走罢,这样你才能安全。」 阿蝉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去了府上,他好吃好喝全都端出来,只是看着她笑,而后他让人去看外面的动静,很快那人就进来回话道:「府外有好几个人守着,要想出去怕是难得很,瞧着那样子怕是不等到人不会甘心。」 阿九微微侧过身,看着阿蝉安抚道:「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的婆母,你暂时先在我这里安心住着,那些人都是方家庄子上的打手,在我这里你安心就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谁会拦着你,一直想让你来我家坐坐,你总说没空,现在也是难得的机会,我带你去看看我藏珍宝的地方罢。我原先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还是将军硬塞给我的,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讨喜的玩意儿?」 阿蝉心里有些紧张,既然那些人已经盯上自己了,那么远南这会儿是不是也不安全?也没个人能帮帮他,但愿他不要有事才成,阿九也算帮了她忙,直接拒绝怪伤人的,所以她还是心不在焉地跟着他乱转,这座无处不精緻,让看着很是舒服,有好几处景倒像是从外面搬进来的,看着十分眼熟…… 走进屋子里木架上摆放着几只匣子,他献宝似的一样一样打开,看得出来不是绝对上等的货色,但是对阿九这般出身的人已经算是极为昂贵的东西了,毕竟拿出去卖一个就能有不菲的银子入腰包,只是就算这样,阿蝉也看不到心里,只是一味敷衍的笑,就在阿九问他喜欢哪个的时候,她一时没收住心里的心思,脱口问道:「后门也被人给盯上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回家去,我担心远南,万一他要是有什么事,我……」 她看着阿九带笑的脸在剎那间变得冷硬阴沉下来,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线,从牙缝中蹦出来的字就像是冰雹一样砸在她的心上:「暂时安心在我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我要看着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安全不上分毫才行。阿蝉,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忘了?我只想送你一样东西,你为什么总是只惦记着林远南?你这样,真让我很。到了晚饭的时候,我让福娘给你送进来,不要乱想别的事情更不要为了想从这里逃出去而做过分的事情,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外面的林远南,孰轻孰重,你自己就能看得明白。」 阿九说完就满脸怒气地拂袖而去,阿蝉只觉得好笑不已,难不成她还得感激他不成?顺手抓起桌子上摆放的花瓶就要砸过去,最后还是放下去,怒气沖沖道:「看来你是诚心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阿九,咱们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阿九的身子微微僵了僵,还是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而那扇门被候在外面的人给用力关上,隔绝了一切风景,她无力地坐在床榻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知道阿九不会做过分的事情,就算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她唯一不放心的是远南和婆母如果知道自己找不到了该得多担心,真是大意了,她现在都有些怀疑那些人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专门来坑自己的…… 她不知道的是林远南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忙碌,而林大娘只当阿蝉和儿子在一起,却没想到中间会生出这种事情…… 与方万山来说,知府李大人亲自上门让他出了满满一脑门的汗,就算将一切痕迹都扫干净了都是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彻底露出马脚,心中本就惴惴不安,再看到跟在李大人身后进来的林远南时,心头像是被一座冰山给压住了,难不成这次真的完了?他站在李大人身边只觉得两条腿都有些抖…… 第184页 李大人双手交握,沖他笑道:「别紧张,我听人说你这里是喝茶的好地儿,这几天再府衙中待的时间长了,觉得甚是无趣,便来了,没耽误你的生意罢?要是误了可真就是我的不是了,再怎么也不能挡着你的买卖不是?」 方万山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眼自顾自喝茶的林远南,陪笑道:「不耽误不耽误,李大人光临是小的的荣幸,您只管来,咱们这里有好些上等的好茶,您尝尝。」…… 李大人抿嘴笑了笑,示意他去忙别的,转头和一旁的林远南说起正事来。方万山只不过听到个模煳的大概,实在拿不稳这林远南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会儿人是半步都不敢离开,生怕自己大意给误了事…… 他在远处看着,这林远南和李大人不知道再说什么一直说说笑笑不停,倒像是惯熟的朋友,如果这事真要细细的计较起来……所幸他们坐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别的话,更没有传唤他,让他悬了一天的心这才放下来…… 回到家他对着坐在客厅里的林西荣说:「李大人只是纯粹的来品茶,并没有说别的事情,这倒是让人十分琢磨不透,你说他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难不成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不过林远南好像和这位大人很熟悉,有说有笑的,万一他嘴上要是没个把门的将不该说的话全都说了,这可怎么办?」 林西荣轻呷一口茶,皱眉说道:「不管他和这位李大人是什么关系,反正这个人是不能留了,免得夜长梦多。按照咱们先前商量好的,你这就让人去办罢,还有把他的媳妇和老娘的嘴也给堵了,老三家的人全死干净了,咱们所面对的隐患也能少一点。不得不防啊,要是他真把咱们给捅出去了,这好日子可真的就过完了。」 方万山满口应下,可是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魏先生叮嘱过的话:「凡事别自己抢着锄头做,万一要是有什么失误,别人第一个盯上的就是你,至于他?不管何处都与他没有办法瓜葛,别稀里煳涂给人做了替罪羔羊。」 心不在一块了自然要多为自己图谋,他当即笑道:「二哥,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了,不管什么事情你都是让我出面去办,现在谁都认得我了,万一要是真发生什么事,我一准进去,我现在真的不宜在露面了,要不辛苦二哥一趟,说到底林远南可是你的亲侄子,他爹没了咱们都没看见,心里还稍微好受些,林远南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我那闺女非得找我拼命不可。二哥,你看?」 林西荣心里有些失望,可也明白自己如果这个时候不给方万山吃颗定心丸,这将来肯定要出乱子,到时候场面只怕更加难以控制,他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带了几个人便走了…… 方万山嘴角的笑就这么落了下来,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着还在床上躺着养病的夫人和怀抱着小儿子的女儿,嘆口气说道:「我心里总是慌的很,总不能相信李大人带着林远南来园子里是纯粹的喝茶来了。」 方瑶抚摸着弟弟柔软的发,不以为然地说道:「当然不是为了喝茶来的,这说明他是要掘地三尺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给挖出来。爹,我总觉得你的处境很危险,不管从哪里看你都摆不脱,咱们一家的家底都在清水镇,什么都丢不下,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们就该抛弃一切想办法离开这里。」 方夫人摆摆手说道:「晚了,既然碰上了就算你生出翅膀来也躲不过去了,老爷,我觉得你要不找李大人坦白罢,自首的话,说不定回不治那么重的罪。这一切都是林西荣指使你干的,你这次要是把什么事情都扛下来岂不是便宜了林西荣?我不能看着你在受苦,而他却在外面逍遥。」 方万山想了好一会儿依旧下不定决心,不过他附在女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叮嘱道:「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你就把我告诉你的这些东西送到李大人眼前去,吃牢饭还是得兄弟坐在一块吃滋味比较好。其实我很多年前就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但是被大把的银子给赚花了眼,总是捨不得,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栽在这事情上了。我在那个地方给你们准备了足够你们花销几辈子的银子,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我进去了你们也不要惦念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不是砍脑袋的就成,我在里面熬着,万一还有一天能活着出来见你们。阿瑶,听爹的话,别想着花钱去求情,没用的,而且还很有可能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知道了吗?是活还是死都是爹的命,反倒是爹拖累了你们,别忘了,如果官府的人问起来,你们就说什么事都不知道,一定给我咬死了。」…… 方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也许这就是他们父女俩所见的最后一面了,分外的难过和痛苦。大抵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一切竟然来的这么快,还未缓口气,官府的人已经将整座方府包围起来了。 第七十七章 管家从外面急急地进来, 喘着粗气说道:「老爷,官府的人在外面围着,说是要带您到知府大人的下榻处去一趟, 县令大人这会儿也在那候着。小的听惯熟的衙差说, 藏玉居被人给放火点了, 瞧着那心思怕是要将里面的人都给烧死的,只是被里面的伙计给发现了将人给制住了, 那人招供说……说是受老爷的指使……」 方万山原先凝重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转头抓着女儿的手说道:「爹这辈子只恨遇到这般小人, 他林西荣想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我身上,让我做这个替死鬼,我偏不会让他如愿。你娘说的对, 如果当初爹要是早些收手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爹暂时还不会有危险,不过你们得小心, 林西荣连他自己的弟弟都能下狠手杀害,保不齐也会将心思动到你们身上。阿瑶,这是爹的错, 许多债都该是爹来还,但是这家里的一切都得你挑起来,你娘的身体还没好,我真是愧对她。」…… 第185页 方夫人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这可不就是报应吗?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 谁曾想突然有一天这个人也许要永远的离开自己,怎么能让人不痛断肝肠? 外面的人又来催了,方老爷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沖她笑了笑就离开了。方夫人脸色苍白,泪眼朦胧,却还是努力向扯出一抹自认为最为好看的笑容。这是她在很久之前就预料到的结果,他们都一直心怀侥倖,直到今天飘摇的心才彻底安静下来,一切——全完了…… 方万山被一众衙差押送到客栈,本该静谧的夜中,火光沖天,在门外等着不少人,就连县令大人都颤着身子在外面站着,见他过来矮小的身子扑过来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口中骂骂咧咧:「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闲着这些日子太过太平了,所以你就这么的折腾我?嗯?现在倒好,因为你这个不规矩的,连带着我都得跟着挨县令大人的数落,方万山,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方万山躲了躲可还是挨了几下,被身后的衙差给推了进去,见着坐在那里悠闲品茶的知府大人,赶忙跪下道:「大人,草民冤枉啊,打开门做买卖,这么多年草民与藏玉居又没什么纠葛,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派人烧人家的铺子?而且小女心中属意林老闆,如今念起来还是惋惜不已,若是知道草民做这等事还不得恨死我这个做爹的?草民就这一个女儿,事事都顺着,哪捨得让她恨自己。」 李知府点点头道:「林老闆也是这么说的,本官传你来是为别的事,锦绣这个女子你可认得?本官倒是听人说你们方家做了亏心事,将人家一家人逼上了绝路,而今她也自杀身亡,有人看不过去求本官给讨个公道,具体是个什么事你不妨说说?哦,对了,听说还和咱们县令大人也有几分关系,来人,把县令叫进来。」 等人全都站在眼前了,他笑道:「还是说实话的好,本官在这里盯着你们就是串口共也难,也能让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人相信你的清白不是?」 县令脑海当中闪过的是方家的那座破园子,在官场混出来的都是人精,脸色不变,两只眼珠子一转,当即开口道:「下官在外面听人说了,那个叫锦绣的丫头,下官脑子里没印象,这几年都没见过,而且下官哪敢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人性命的?您这不就在跟前,要是真胡来,您这会儿就该办下官了。」 李知府弯了弯嘴角,看着方万山说道:「想来方老爷应该认识罢,毕竟那姑娘是被你府里的人追得没办法才喝药自杀的,赖不过去罢?」 方万山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小声道:「这女子原是我家绣房里的绣娘,因为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让人去抓的,谁知道这丫头胆子这么小,还没怎么着自己就寻了死路,大人明鑑啊。」 林远南坐在椅子里,深邃狭长的眼眸看着地面,闻言扯了扯嘴角,人都是这样,明知道自己死到临头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早知道如此又何必当初他让人将自己掌握的一切全都交给了这位知府大人,任他们怎么辩驳都逃不过去,那些不瞑目的人这会儿也该能安息了,阿蝉也不用再为了这事而愁闷,不过说到底还得多谢姚小姐将那层纸给捅破了,往后的事想来也能顺遂了,用不了多久爹的大仇就能得报…… 其实不难明白方万山为何不说真话,就连林远南也未曾将方瑶受辱的事给翻出来,她的脾气虽然偏执,可到底也是个受害人,冤有头债有主…… 李知府看着眼前还在奋力辩解的两个人,心头升起一阵厌恶。这一夜註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林远南正要起身告辞,外面进来个差役,抱拳回禀道:「大人,郊外的园子不知何缘故突然起了大火,柳班头已经带人敢去灭火了。」 李知府惊得站起身,英俊的面庞紧绷,沉声道:「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一定要将火给扑灭,快去办事,我稍后就到。」 方万山顿时瘫倒在地,想要急于毁灭一切的除了林西荣还有谁?他打小就心狠,园子里处理死人或是杀人都是经他的手,地下还关着那么多的人,不管怎样那都是人命,他这么忍心…… 林远南沉声开口道:「方老闆,既然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说实话罢,园子里的那些姑娘你都藏哪里了?我让人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踪影,没什么道理那么多人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你不是很器重乔高?乔高人呢?」 方万山被林远南几句淡淡的话给问住了,这两天他脑子里乱成一片,实在无暇顾及园子里的人,说起来还真的有好一阵没见过乔高了,瞬时回味过来,惊道:「难不成,你……」 林远南嘆息一声:「你可还记得那位罗娘?那是乔高的未婚妻,好端端的人被你们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才会找我联手……看来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林远南走出客栈让自己的人继续去寻找乔高的去向,前阵子乔高说要将园子里的地形图给他,等了好几天这个人却如人间蒸发一般也失去了踪影,他一直觉得乔高应该是被人给发觉了,落在别人手里不得自由,不然就凭着这么深的仇恨,想来是到死都要将这些恶人给拉下马的…… 李知府深邃的寒眸深深地盯着方万山,厉声道:「还不老实招来?我倒是想给你几分脸面,将这些帐好好的算一算,看你能藏多久,却不想这下面果真藏着不少东西。」…… 第186页 方万山声音颤抖求饶道:「大人,我说,我全说,人全在地牢里,这一把火,怕是命都没了。是那林西荣干的,他肯定是想把全部的事情都让我顶,」…… 「先把他们关进大牢,把来龙去脉全都给我问清楚了,做了天大的孽,老天爷没噼了你们倒是仁慈了。」 罗老闆将马车停在客栈不远处,见林远南出来,赶忙迎上来道:「按照你的吩咐,我派人去找了乔高并没有回家,那里已经有好几天没人回去了,远南,你说他会不会已经……」 林远南伸手示意他停止说这些丧气话,眼看着藏在淤泥中的东西全都要冒出头了,他只要等着这位知府大人亲手将它给掀开就成了,可他却于心不忍,手里很多的证据都是他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给送来的,凭着这些方万山这辈子都别想着翻身,只可惜林西荣将一切都藏得深,手中所掌握的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东西,幸亏拿下了方万山,想来他该不会傻到一个人将这一切扛下来…… 园子里的火越来越大,浓浓的烟雾从上面传进来,让原本一片安静的地牢顿时变得喧嚣起来,那些看守的人见关在里面的女人都变得躁动不安,抽出鞭子狠狠地甩了上去,一阵嘶厉地哭喊声响起…… 那管事的指着靠近出口的人:「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大的烟雾?别是谁又死了再焚烧尸体罢?」 那人离开之后很快就回来了,脸上一片惊慌失措:「不好了,外面着了很大的火,把出口都堵死了,怎么办?出不去,我们会活活被烧死的。」 看守的婆子和男人都跟着慌了神,一时与惊了的鸟兽四处逃窜,至于被一把把大锁给锁起来的年轻姑娘们,任她们怎么恳求都没人理会,命运本就这般悽惨了,现在却要在一场大火中将自己的生命葬送掉,老天爷何等不公平?地牢里能听到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以为自己即将离开人世的哭泣声,她们为了想能够回到亲人身边忍受着莫大的屈辱,可是谁成想……连最后一道念想就这样被人给打破了…… 压抑在心里的绝望和不安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随着滚滚浓烟越发的放大,从未觉得死亡如此之近,唿吸困难,连喉咙都变得痛了,胸口发闷,就算用手捂着嘴可还是止不住这股刺鼻呛人的味道,这样的折磨倒不如一头撞死来的轻松…… 在大火被控制下来,地牢被打开,出现在赶来救人的人们眼前的是何等惨烈的情境,有昏迷过去的,还有在墙上撞破头血流了一地的,那副悽惨的样子,让随着进来的李知府咬牙痛骂道:「好个方万山,就算是千刀万剐了他也是便宜他了,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林远南站在门口看了眼里面的惨状转身出来了,想当初如果阿蝉也落入这里,遭受这样的对待,他得多么痛苦……抬眼看到站在外面遥遥看着他的方瑶,他勾起唇快步走过去,指着被人扶出来的狼狈可怜的女子,嘲讽道:「怎么?觉得你爹被抓心里不好过?你不是成天在这里待着?看着那些清白人家的女子被逼着卖笑,你觉得很有趣?当中的滋味你不是尝过?方瑶,我真没想到你的心居然这么硬,你怎么忍心看得下去?你当初问我为什么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却不理会你?那我告诉你,因为你太自私,一切都只为你自己考虑,别人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一根没用的草,这样的你太过可怕,我林远南怎么敢跟你这样的人来往?从认识你到之后,你一次一次地让我失望,无关男女之情,那个跟在我后面的乖巧的妹妹就这么不见了。」 方瑶看着眼前的狼藉,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脸上滑落,良久才转过头满目憎恨地看着林远南:「你知道什么?我比谁都痛恨生在方家,我恨我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让我们一家人都变得这么痛苦。我的痛比她们多千百倍,我一心一意地爱你,可你呢?你嘲笑我?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笑话我?既然不在意,那么这会儿又说这种话做什么?」…… 她在园子里待了这么多天,她们的无奈和委屈全部被她收入眼底,没人知道她那个时候她的心里装着怎样的痛恨和无助,如果那个人不是她爹,她肯定二话不说去找能够给这些人做主的来解救她们。可那个人是她最亲的人,她不能亲手将他送上绝路…… 林远南……他更加不会懂。她惋惜那些鲜活的生命,可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你……」林远南想痛斥她的执迷不悟,匆匆走过来的人再他耳边说了两句,只得赶紧离开…… 方瑶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林远南,我总要让你痛一痛才能解了我心头的恨。」 也怪他煳涂,竟是忘了他们约好的小树林,待他赶到的时候寒冷的夜风中,乔高满身血痕地跪在罗娘的墓前看起来虚弱的很,火把照亮的眼前的一切,乔高费力地转过身来看着林远南,无奈地笑道:「都怪我大意了,没想到会被林西荣给察觉,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东西最后还是被他给拿了回去,他打算把这一切全都推在方万山身上,也算我命大,还挺了一口气回来看罗娘。」 林远南嘆口气说道:「也怪我,总是不能尽早下定决心和他们硬碰硬,这是我的错,不然你也不会把你害成这样。」 乔高笑着摇摇头:「活着比死还难受,总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没有希望,开了一个口子想来我们这些穷苦人终于能得一个公道了,方万山手里有帐本上面记着和林西荣的来往,还有在园子里拿过好处的官员名单,你费心思找找。我也该去还债了,等我……你把我和罗娘葬在一起,我喜爱了她这么多年终于能够去陪她了。」 第187页 …… …… 阿蝉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已经好几天了,每天除了能见到来送饭的福娘其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就算她有心想打听什么都找不到机会。福娘照例给她送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却是通红,像是哭过,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好端端的怎么掉眼泪了?福娘,你能告诉我外面怎么样了吗?我很担心我的相公和婆母,他们还好吗?」…… 福娘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再不用担心被人威胁和抓走,那段噩梦一样的存在总算是过去了,恩公这两天心情不好,她也不好拿这件事情去烦他,所以阿蝉问出来,她紧闭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方万山被抓到牢里了,逼良为娼,害人性命,欺负朝廷命官,不管那一条罪名都会要他好看。只可惜了那些命苦的姑娘们,死死伤伤大半,大人让她们的家人来带她们回家,只是这年头女子不洁就算回去了也只能受众人的指指点点,往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其实最难过的事情是家人的不接受。你看我说的是什么,你相公和婆母都没事,不过也该发现你失踪的事情了。其实,恩公对你很好,他并不会伤害你,他将你关在这里是怕外面的人伤害到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放你回去,你——别恨他,情滋味轻易谁能放得开?我知道他等了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回来,你却嫁给了别的男人,这种事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好受。上一次帮方小姐做那种事也是被我拖累,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从那园子里活着逃出来的人,可是不巧被那方小姐给撞到了,她要重新抓我回园子,恩公逼不得已这才答应下来,你别恨他,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好。」…… 阿蝉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既然是为了救你,那么我就原谅他一回,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就说他不是那种人,你告诉他,既然外面已经太平了,让他放我出去罢,我不和他计较。」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阿蝉看过去见是脸色憔悴不已的阿九,想来这几天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有什么话和我直说我并不会怪罪你,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这样闷声不吭只会让我误解你。九哥,我最后和你说一句,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时间不会倒流,我们也回不到过去,只有把它忘记对你我都好。」 阿九的脸上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苦涩地点点头:「这么长时间,我也已经死心了,往后我们当兄妹成吗?所以不要疏远我,我给你赔罪。」 林远南好不容易才从一片浓郁的哀伤中平静下来,吩咐人继续留意着林西荣的动静,现在他就像是一条被烧了尾巴的狼,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至于方万山到底会不会将于林西荣有关的一切给供出来?那个帐本到底又在何处? 就在她扛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才知道阿蝉已经好些日子都没回来了,懊恼、惊慌、担忧甚至害怕快速席捲了他,让他的心剎那间就沉了下去,都怪他当时大意,若是两边多传话也不会这样,脑海里快速地闪过多种可能,唯一的的目标还是锁在了林西荣身上。这个二伯所面对的仇人只有自己,会抓走阿蝉的应该只有他了…… 只是不管他费了多少力气,阿蝉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没留下半点踪迹,清水镇的地皮都翻过来了,还是一无所获。林西荣从那事之后一直待在府里哪也不去,前门后门林远南都让人堵了,除非他又上天入地的本事不然插翅难逃…… 没过两天李知府升堂审理方万山和县令勾结一案,而在大堂上坐镇的自然是住在林家被姚蔓折腾的够呛的楚行,他换了明黄色的装束,无处不透出天之骄子的高贵之气,县令本还想着他的恩师会出面捞自己一把,可眼前这位是未来的帝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会为了自己这个芝麻县官得罪这位贵人,大势已去,在李知府开口要拿板子伺候的时候他就颤抖着将什么都说了…… 至于方万山更是倒豆子似的将这十几年的所作所为全倒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十几年有多少大好年华的女子就这般折损在这些禽兽恶人手上?更对他们随意处置的行径叫骂连连,就连楚行都忍不住怒斥:「谁给你的胆子?这全天下的子民那都是皇上的子民,疼惜爱护都来不及,却被你们这些个狗屁人肆意□□,你以为你们是谁?一刀砍了你的脑袋,都是太过便宜了你。这帐也不能只找一个人算,这后面还有什么人?」 方万山一口咬定林西荣不松,在问及家中人时他更是无比坚定地说家人并不知情,只当他是经营玉石买卖,头勐磕在地上留下道道血迹,只求堂上的几位贵人能够放过自己的家世。 方瑶心疼无比地看着跪在大堂上憔悴狼狈的男人,泪眼朦胧地跪下恳求道:「大人明鑑,这一切都是林西荣撺掇着我父亲做的,所有的证据皆在此,求大人绕我父亲一命,我娘为了这事已经病倒在床上连爬都爬不起来,求大人。」 楚行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冷哼一声道:「你且问问那么多被他害了的姑娘们答不答应罢,有胆子碰法就得承担应有的罪责。去把林西荣给我抓来,犯了事还躲在暗处,这是什么派头。」 林远南看着眼前的一切,黑亮深邃的瞳孔缩了缩,仇恨缓缓升上来,就在这时他的手被一只柔软又温热的小手给握住,心间微微一动,回头一看可不是好些日子未见的阿蝉。 第188页 第七十八章 阿蝉看到林远南的眼睛里闪现过一抹意外和欣喜, 也忍不住泛起一抹笑,不过短短的几天没见,她却觉得像是隔了千万年, 整片脑海里只有浓浓的思念, 眼眶也不禁红了…… 林远南摸着她的脸颊, 露出安抚的笑容,若不是这里是审讯犯人的重地他真的很想将她拥在怀里好好的抱抱她, 诉说一番自己的担心,他不会逼问这几天她去了何处, 当初他们说好了要彼此互相相信,所以他相信阿蝉会亲口告诉自己的…… 阿蝉在离开阿九家后先是去了藏玉居,听到伙计说林远南去了城里, 今儿是知府大人升堂审方万山的日子,她二话不说就追过去了,看来爹的案情有希望了, 悬在林家母子头上的那把利剑终于能够解下来了…… 不管在何处,她总是能够一眼看到他,他身姿挺拔, 身上散发出淡然清冷的气质,任是谁都会不由自己地被吸引住,她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和血脉沸腾,轻声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飘摇不定的心就像是找到了归宿,在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里变得温暖起来…… 林家在城里也是数得上名来的大户人家, 衙差办事很利索,很快就将人给抓了回来,原先甚是气派足的林西荣,此时变得邋遢不已,原本肥胖的身体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回大人,属下前两天就已经命人盯着了,原本以为他畏罪潜逃了,谁成想他自己出现,倒让属下们难得办了回顺遂的差事,」 方万山在落入官府手中变得颓废不已,而这时看到林西荣却像是见了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挣扎着伸出手撕扯他,口中骂骂咧咧道:「林西荣,亏得你我还是相识多年的好兄弟,我那般相信你,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从不过问一句缘由,可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算盘打的这么响,想让我当替死鬼,你逍遥的活下去?我告诉你,你别做春秋大梦了,就算你藏得再深,我们之间来往的帐本就能让你现了行。你没想到我会留这一手罢?就算没有这帐本,你也别想剁掉,十多年前,你的三弟在赴京路上被人杀害的事情,来龙去脉是何你我最为清楚,你躲得了?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李知府脸上闪过一抹讶异:「哦?原来你们两人之间还不止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这一处恶行?如此倒是细细说来,到底是何缘故让你们下这等狠手,竟是残害一个无辜赶考的书生?你们这等混帐,可知朝廷有多需要有才能之人出仕?你们真是吃了天大的狗胆,杀你们的头都不够解恨。」 林远南往前走了两步,眉目朗朗,脸上一派平静地说:「大人,林远南愿为大人解惑。」得到知府大人的示意,他开口道:「林三郎是林家的庶子,因不被现在的老夫人所喜处处受到苛待,为了过日子自己谋求生路,入仕途做买卖,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他打算去京城试试,若是能考中便安心做官,若是不中便做个小买卖,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是机缘巧合,他的二哥和友人方万山合伙掳掠良家女子为娼之事被他给发现了,他多番劝阻无果,加上赴京之期已至,他不得已只能暂且将这事放下先赴考,二哥冥顽不灵,暗中又和县官相勾结,报官无疑是最不妥的处置办法,他想若是自己能高中,自己没什么牵挂,也不用顾忌谁,可以为那些可怜的女子讨回公道。谁成想这等心思被他的二哥给发觉了,他们前来恳求想让林三郎放弃入京,还允诺年年给他打把的银子,他们哪知林三郎竟然会这般的不识抬举,想了许久还是下定决心将人给做掉,所以林三郎还未出城多久就遭了毒手。他们与官府串通一气,颠倒黑白说这是朝廷通缉的亡命之徒所为,林三郎的妻子和儿子明明知道这当中的不同寻常,却没有办法为家人伸冤,因为怕露出破绽招来林西荣和方万山的赶尽杀绝,还得装聋作哑地接受这个消息。幸好人在做天在看,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还是来找他们算帐了。」 阿蝉无比心疼地看着这个男人,他站姿笔挺,浑身上下透出脆弱、心伤和故作坚强,亲口将自己父亲所遇害的事情经过说出来,肯定痛如刀绞,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这会儿就冲上去将他抱着好声地安慰,让他不要再这么伤心难过,往后的岁月将有她陪伴在他身边好好的过完…… 「方才方万山已经说过了,他知道当年的事,草民还找到了当年目睹一切发生的人,想来连两位老闆都不会想到。」 只见从人群中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阿蝉曾在林远南带她见过的宅子里的老伯,而另一个浑身无一处完好被伤痕所侵占了全部的人,看起来有几分凶神恶煞,怪渗人的…… 林西荣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满脸伤痕的男人,突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怎么找到他?我把他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的踪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苦思一阵,直直地看着林远南,愤恨道:「你天天派人在暗处监视我?倒是小瞧了你。」 林远南抿嘴笑了笑:「有谁能比二伯厉害?不管是杀人还是做买卖,你都能做的让自己撇清关系,银子你大把大把地往自己口袋里装,而剩下的麻烦就推给别人,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现在报应来了,你的兄弟现在也已经翻了脸。林西荣,你的心肠是何等歹毒?你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我爹,他好歹也是你同血缘的弟弟,他平日里从不因为你们的冷落而怀恨在心,可你们却是生生地将他给逼上了死路,你们当真死千万遍都难消我的心头之恨!当年亏得我爹让身边的人去办事,不然也不会听到你派去啥我爹的人说的那番话,他倒是什么都没瞒着,将你们全给说出来,不然我怕是也不能这么不动摇地死死咬着你们。」 第189页 林远南将在心里堆积了许久的话全部说出口之后,只觉得压在心上的那座大山好像移开了,终于能够让他站直身子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喘一口气,想来爹现在也应该能安息了,往后这片天终于不必再被阴云所笼罩,一切都变得豁然明朗起来…… 阿蝉看着林远南在最后给那些恶人判刑的时候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强撑着的身体在突然得到放松的那刻,像是被人抽离了骨头一样,居然连站都站不稳了,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过去让人借着自己的力量站直。不停地在他的耳边说:「娘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的,我知道你很累,再撑一会儿,等回家了再好好的睡成吗?」 李知府这次判的尤为狠,对所有相关的人都给予了应有的惩罚,直说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人性本善,若是姑息放过那些人,他们想来一辈子都不会记住教训,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生出作乱的心思,倒不如这一次就将这些人的念头给斩杀了,也还天下一片清宁…… 方瑶虽然知道父亲的性命怕是难保的,可是再听到要斩首示众的时候,两眼还是发黑,娘要是知道了可怎么活?她倒是不在意家中的那些财产,查抄就查抄,可是好端端的日子里突然少了一个人,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在与林远南擦肩而过的时候,方瑶眼底的恨意异常的兇狠:「林远南,你知道吗?我当初在园子里的那些天,没有一天不曾想过亲自揭发我爹,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没捨得,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想着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的过日子,可是连这个都没有办法实现了。你是不是很解气?你林家的仇终于得报了?也是连林家的那座大宅子都成了你的,那些苛待过你们母子俩的人现在无不成了丧家之犬,你看你多能耐,现在还有谁不高看你林大老闆?可是再怎么风光又如何?终究敌不过……」 她突然靠近林远南的耳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番话,见林远南的脸色未变,像是疯了一般的大笑:「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小看了你,是你说的永不会怀疑,我会在你们的身边看着你们,林远南,你辜负了我的一片情深,早晚是要得到报应的。」…… 阿蝉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她只是明显的感觉到林远南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很快他又恢復过来,纵使对着自己笑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勉强和心酸。方瑶离开后,她依旧不出声,有些话,如果他想说自然会说,如果不想,那么便是费劲心思去撬开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阿蝉,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算了,今天太累了,先回家罢。」…… 阿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说阿九的事情,就算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可是她有些不想让他知道阿九所谓的保护她…… 第七十九章 藏玉居的马车已经等候在外面, 阿蝉随着疲惫不已的林远南坐上马车,他一直闭目养神,让她想说什么却张不了口…… 她这些天的去向定然是要和林远南说明白的, 可是她不能林远南知道自己是被阿九给故意关起来的, 自己心爱的这个男人已经被仇恨伤得千疮百孔, 再不能因为阿九的一时煳涂而动怒。她自私,林远南平日里什么都不说, 可是骨子却是霸道强硬的很,他的两只眼睛更像是无孔不入, 将人心底的阴暗处给照得万分透彻,加之阿蝉也不愿意欺瞒与他,一个小动作所透出来的信号, 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藏玉居选用的马都是日行千里的上等良驹,她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神,马车已经停下来, 她不经意回头正对上林远南沉如寒潭般的眸子,让她看不真切当中藏着怎样的心思。这种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阿蝉厌恶彼此之间隔着山河之远, 匆忙开口:「我那天回家在路上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跟踪,正巧遇到九哥才躲过一难,那几天那些人将整座宅子都围了起来没办法脱身,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撤走了, 我到铺子里听说你在城里这便追了过来。」…… 林远南突然眯着眼笑了笑,眼前这张看起来消瘦了许多的容颜显得更加好看, 却也让他心疼,好不容易才养得胖了些,心中那些翻滚的情绪剎那间消失,更是将方瑶那几句难听的话给丢到角落里不在意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笑道:「既然人家帮了你,改天等事情全部办妥了我们去和他道个谢,就算你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总归还是帮了你,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一码归一码。我们现在回家罢,娘现在肯定等急了。」 阿蝉随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了两步远的距离,他察觉到了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来拉她的手,憔悴的脸上浮动着温暖人心的柔情,笑道:「怎么走的这么慢?当心娘不给我们留饭。」 阿蝉的手被他紧握,紧贴在一起的手温热又有力,垂落的宽袖将两人的手遮掩起来,一阵风吹过来却看不惯两人在大街上的亲昵,调皮地将袖子拂开,将它们暴露在众人面前…… 阿九站在没有人发现的角落处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人,心上还是一阵闷痛,他对阿蝉的好,阿蝉并不稀罕,这几天他日夜守在她的屋子外面,明明只有一门之隔,他却什么都不敢做,生怕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復的境地,谁成想不管会不会捅破那层纸,他们已经再无法回到最初,她的疏远和冷淡让他知道就算她说什么一切如初,也不过是用来安慰他的话罢了,彼此中间的那条深沟怕是这辈子都难以越过去了…… 第190页 福娘从他出府的时候就跟在后面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哀伤让她看着一阵心疼,那两道身影完全看不见后,她开口说道:「打扰了恩公这么久,福娘无以为报,将来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带个话就成,那些人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报应,我这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想我爹娘了,我想回到他们身边去。」 阿九僵住的身子动了动,费力地扯出一抹笑道:「应该的,你离家这么久想来你爹娘应该想念的紧,我会让管家准备马车再备些东西一併带回去,往后多上点心,这世上的人是好是坏难分清,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 福娘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容:「恩公的话,我记住了。」会永远放在心里,她在他的身边看了这么久终于看清楚,这个人的眼里心里容不下别的人,不管她的心再怎么动,他都不会多看一眼,所以何必留在这里让自己的心承受刺骨的痛?自从经歷过这一番事,她的心像是经受了一番严刑拷打般,时而脆弱时而坚硬,不属于自己的那就痛快放手,她不想让他身上的痛苦波及到自己身上,喜爱的人心里没有她,而是为了另一个女子伤心难过,双重难过的侵压她能撑多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放自己一条生路…… 林大娘看到和林远南一起回来的阿蝉,紧绷着的担忧的脸终于松下来,拉过阿蝉说道:「这几天你到底去哪里了?远南让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还以为你是被那些坏人给绑走了,我这心真是提到嗓子眼了,吃不下睡不好的,真怕出个什么事。咱们家里的这事真是,哎……不过回来了就好,娘去给你们做饭。」 。 林远南说了声自己很累先回屋里去歇着了,等吃饭的时候喊他一声就成,可阿蝉总觉得他像是有的心事。算了,还是等吃过饭再问他怎么了罢…… 阿蝉帮着婆母洗菜做饭,听到旁边的屋子里没有动静,不禁疑惑道:「姚小姐不舒服吗?往常她都会在外面坐一坐的。」 林大娘笑道:「昨天走的,她不想走,却还是被那位楚公子给强行拽走了。不过也是,这里本就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虽说照顾姚小姐是本分,可还是怕出什么事,毕竟是你爹老师的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不妥,我可怎么和你爹交代?哦,对了,我听外面的人说方万山和那个狗屁知县被逮了?老天总算是开眼了,让那林西荣跟着一併被抓了处置我这心坎里的这口恶气才能出了。」 阿蝉点点头,抿嘴笑道:「林西荣被抓了,十几年前爹被人杀害的案子也被重新判了,林西荣和方万山肯定会为他们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听说林西荣还请了京城的靠山出面说清,再听到太子坐镇时就回去了,那些人更捨不得头上的乌纱帽,远南,他撑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能松口气了。娘,往后您就能搬回去住了,除了林老夫人年事已高还能在府中,大房二房家的人都被撵了出去。我虽然也很不解李知府为什么会管这件事,但总归也是好事。」…… 林大娘先是一惊,而后红着眼眶笑道:「真是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我们一家人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你爹的牌位都没能进林家的祠堂,明知道他们太过分,可我没能耐,受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气,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求了,能有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知足了。这是大好事,今天太晚了,等明儿我去好好的准备一桌饭菜,就当是为了洗去咱们家多年的憋屈,让你爹也能安心。」 林大娘蒸了花卷,自打远南交代了那些事情后,家里的米面倒是半点不缺,这几年过惯了这等寻常的日子,也没什么好挑剔和高兴的,不过白面蒸出来的花卷又白又香,让人不得不感嘆这几年过的日子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蒸笼里冒出的灼灼白气让人看着欢喜,林大娘看着忙着切菜的阿蝉说道:「往后你也不必再费工夫做绣活了,多伤眼睛吶,往后的日子好过了,还是多费心思好好打扮自己,美的跟花似的年纪,别被这些琐碎事给操劳的浪费了。你这孩子收拾收拾胜过那些大家小姐,你和远南真是定定配的一对,我什么都不求,只想你们能早些给我生个孙子抱就成了,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是过几天顺心日子了。饭快好了,你去叫他罢,这小子倒是会装,那天到哪儿都没找到你,除了你娘家所有和你认识的人那里都问遍了也没找到,你没看到他那张脸像是要杀人一样渗人。对了,你到底去了哪儿啊?」 阿蝉苦笑着回道:「我回家的路上被人给跟踪了,没办法在阿九家里躲了两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怎么会?可是远南去问过你那位九哥,他说没见过你,这……」见阿蝉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急道:「这是怎么了?」 阿蝉将自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婆母,她只是不想让远南为这事生气,而且以后她再也不会再去和阿九有来往了,谁想到她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当着远南的面说出了假话,老天爷大抵是想教会她不要轻易去做好人,全了别人的颜面,反倒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復之地,她要怎么和远南开口? 林大娘自然相信阿蝉的为人,想来远南也是相信的,若是阿蝉心中有那个阿九,大可在没成亲那会儿拒了远南,跟他在一起就是了,那时候的林家要什么没什么,哪个女人会做这等傻事?只是不管怎么说,阿蝉这事做的还是欠妥,有什么话直接和远南说就是了,他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会儿只得安慰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你们两口子好好说说就成了,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往后有什么事情还是有商有量的好,谁给人瞒着能好过?」…… 第191页 阿蝉艰难地笑着应了,婆母想来不知道林远南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这次是她自作聪明做了煳涂事,本就理亏,有了前面一番话,这个场要怎么圆才好?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事,连叫林远南吃饭,声音都跟鬼掐着嗓子似的,垂着头也不敢看他,林远南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这副做贼的样子,在心里忍不住嘆息,就算方才有再多的怒气再对上她这张脸的时候就减弱了几分,分明心中有数可还是忍不住放在心里折磨自己,这种连他自己都摸不清的感觉真是煎熬…… 林大娘见两口子都别扭不已,吃过饭也不用阿蝉洗碗,直说他们两人都该去好好的歇一歇就将人撵回屋了…… 太阳已经落山,黑夜眨眼间就要来袭,阿蝉烧了水,问坐在一旁看书的人:「先洗把脸罢,今儿累了一天早些歇息,说不定明天还有别的事情找你。」…… 林远南将手里的书放下,大步走到阿蝉身边,她正在试水温,刚要将手抽出来,却不想被他一双大掌重新按入水中,因为两人占据了大半的空间水被挤压起来,侵湿了衣袖,阿蝉的两只袖子都变得湿淋淋的,她抬起头看他,他的眸子深沉,像是一汪深潭将人拉入里面无法抽身:「远……远南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 他的手顺着她洁白细腻的手腕往上滑,一路往上,就在阿蝉抽手要离开的时候,他勐地将人压在自己的怀里,不甚正经道:「既然湿了,就脱了罢,粘在身上多难受。」…… 他的嘴里这样说,可是手下不停不停地往她身上撩水,任她怎么躲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阿蝉虽说做了错事,可是平日里脾气早被他惯得无法无天,他这么做把阿蝉给惹怒了,用力将紧贴在身后的人给推开,错开几步远,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吃不下我瞒着你的那件事,我们一家人和阿九这么多年的交情,可是也不能闹得太难看了,我本就不打算和他来往了,我不说,是因为知道你不喜欢,你这几天经歷了这么多事,我不想你因为这事而心烦。你还要气多久?」 林远南直起身子,环抱着胳膊笑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好了,别闹了,好几天没见你了,让我看看。」 阿蝉直接沉溺在他的动听悦耳的声音里,还未等她回过神人早已经被林远南给重新捞入怀里,他的手不规矩地解着衣裳上的盘扣,他的手速很快瞧着是做惯了的,灼烫的鼻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垂上,在她想要躲的时候,他的舌头伸过来勾着,不给她半点机会…… 她现在急于看清他脸上的喜怒,纵使承受着他的亲近,却还是扭着脖子往回看,他黑亮的眸子里涌上一道熟悉的光,火焰高涨,像是恨不得当即将她拆吃入腹了才解气。他倒是会寻着方便,在她转身的时候堵住了她的唇,饱满莹润的唇瓣像是盛开的花瓣,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品尝,他不客气地一遍一遍侵入,连带着她的唿吸和神识全都勾走了,直待她难耐地捶打他,这才松开…… 林远南瞧着自己的娘子因为染上了情/欲而面容绯红,迷迷濛蒙的眸子里布满水意,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之感,他微微喘息着盯着她的那张小嘴,一想到从里面吐出期满自己的话就恨不得再好好惩罚几次,而后再不像方才那般狂风大浪,而是轻轻嘬着,犹如细雨绵绵…… 阿蝉也不知道怎么由原先的怒气沖沖迷失在他的柔情中,等再回过神来人已经瘫软在床上任他摆弄,他像是疯了一般索取,在阿蝉承受不住,脑海里炸开一片绚烂的时候,模模煳煳中听到他喘息着说:「记吃不记打,今天就让你长点记性。」 阿蝉脑海里闪过的唯有他不过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心眼的人,只怕今晚怕是轻易消停不了,她强挣扎着让自己保持理智,声音破碎妩媚:「你还记恨那事?别……胡思乱想……」 林远南微微压低身子,双臂拥紧了她,在她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你就是……拿捏准了我不捨得拿你怎么样,往后你哪儿也别去,就给我乖乖地在家里待着。大宅院里的事有得你累着,过几天回城里将祖母也带走,府里有人伺候,也免得你担心。」…… 阿蝉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只觉得自己真是极爱这个男人,每次都能猜准她的心事,祖母跟在身边,自己也能伺候着,不必因为隔着那般远而市场挂怀,刚想说两句感激的话,他的勐撞将她所有想说的话给顶了回去,在屋子里缠绵不去的唯有她的时高时低的悦耳声音…… 两人都睡了个饱觉,第二天精神好了很多,林大娘看着儿子和儿媳脸上都带着笑,也跟着笑,这才对,两口子就是闹出了天大的事只要不动及根本,那都不算事,更何况这两孩子都是懂分寸的…… 阿蝉和婆母说了声就和林远南回周家了,没成想正巧碰到朱寡妇缠着祖母不知在说些什么,祖母面色不快,摇头一直拒绝着,那朱寡妇眼尖见阿蝉和林远南一前一后的进来,热切道:「这是咱们家的林老闆和老闆娘来了,祖母您真是好福气,有个阿蝉这般出息的,瞧瞧人家自己的眼光就是好,挑的相公都是不漏财的,您不知道罢?远南可是藏玉居的老闆,有的是钱,您往后可有数不尽的好日子过了。」 阿蝉忍不住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周良难道没和你说过,不许你进周家的门?朱寡妇,该去哪儿去哪儿去,这里不欢迎你,王秀是怎么和我大哥和离的,你心知肚明,别以为没人说你就当这事能遮掩下去。立刻给我走,要是往后再让我知道你来烦祖母,可别怪我找人轰你。」 第192页 朱寡妇笑着将心里的那股气给压下去,被人这么不给好脸的数落谁能高兴?可是谁让人家阿蝉是林家的正经大奶奶,手里捏着的可是大把的银子,就是稍稍动动手指头帮着周良些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她朱寡妇有一天也能让那些人闪了眼珠子,那个王秀?悔去罢…… 「阿蝉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现在和你大哥就差办个喜事了,现在外面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你们周家的人?咱们一家人就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更何况,这么久了,你可有听到我和你大哥吵闹不能活的时候?我可不像那个王秀,被人给惯坏了,连日子怎么过都不知道。你放心,我是真把你当我亲妹子看的,我是和你大哥好好过日子的,你不信问你大哥。我这回来是给祖母送饺子来了,鸡蛋馅儿的,好的都带过来了,你看,这总该信了罢?」 周祖母不耐烦地撵人:「你快些走罢,我没周良那个孙子,带着你的东西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着我们说话。是不是还得让周良过来撵你才行?」 阿蝉两颗眼珠子不怒自威,朱寡妇为了以后也不能再这里和他们闹得太僵了,也没拿饺子,开口笑道:「那成,我这就回了,下回了我和周良一起来看您啊。」…… 周祖母等人走了,才不满地地怒骂:「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这么副厚脸皮,自己那摊子是什么样,就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知道,那个……算了,不说了,你们怎么这会儿来了?」 阿蝉和林远南笑着坐下来,开口道:「再过几天要搬到镇上的宅子里去住了,远南和我都想将您带上,那边有人伺候,我也能随时陪在您身侧,今儿过来和您说一声,祖母,您就和我们走罢。」 朱寡妇并没有走远而是趴在墙脚下听他们说什么,听到要将老不死接到城里去,顿时来了精神,脸上挂着笑,也没听完就欢欢喜喜地跑回家了,亏得她精明了一回来讨好这个老不死,不然哪能知道这等没事?幸亏这个老不死福气大,还能帮着她过过富贵日子,等到了晚上她得好好的和周良说道说道…… 一想起这个男人来,她脸上的喜悦就淡了几分,她原先以为周良是真的要和她过日子的,可谁想他住在自己家里,却是和她分开睡的,这是拿她做样子?她朱寡妇要是勾一勾手哪个男人不追过来?偏巧这个不识趣的居然这样浪费她的苦心,早晚有一天她会牢牢地把他给绑在自己身边,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个十分有能耐的妹妹和妹夫,更不能将他给放跑了…… 周祖母听罢阿蝉的话,笑着摇头:「你祖父辛苦一辈子修起来的院子,我得给他守着,穷苦了一辈子实在受不得那些富贵,我在这里待着就挺好的,你也别记挂我,若是得空儿就来看看我,反正先把你们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了。你们也看到了,那寡妇打着什么主意,别说不认他,就是认也不能让她占了你们的便宜。」 第八十章 阿蝉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也不是不知道祖母心里记挂着什么,周良总归是老周家的唯一一条根,不管做了什么煳涂的事情, 祖母嘴上虽然骂得狠, 心里却总是能找出千条万条的理由来, 她也不在意,这么多年祖母偏爱周良早已不是什么不能容忍的事情了…… 「那您先跟着我们去将腿疾给治好了再回来成不成?要是这朱寡妇再找上门来, 您怎么应付?都说想成事的人都是费尽心思地死缠烂打,那朱寡妇也不是什么善茬, 要是脾气全都起来了,一不小心磕碰着您可怎么好?」 周祖母抬眸见林远南安静地坐在那里,全部的目光都在阿蝉身上, 那分明是喜欢疼爱的样子,她心里也跟着高兴。她确实是捨不得周良,每天无不希望他能想明白, 别在做这些不讨人喜欢的事情,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她也知道周良不是什么能有大出息的人,往后自己要是个好歹, 能仰仗的也唯有阿蝉了,他跟着那个朱寡妇混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是会后悔的…… 老天对阿蝉总算不薄,受了这么多苦难总算是苦尽甘来,她也跟着高兴, 可是现在不管怎样都说不出让阿蝉提携周良的话来,当初做的那件事愣是把这孩子的心给伤出了个窟窿, 这回却是再不能够动这种心思了…… 「没那么严重,我这不是还能自己下地做饭?又费不了多少工夫,听话,别记挂着我,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去帮你婆母收拾东西罢。只要你们的日子过的好,我就能放心了。」 阿蝉还想帮她把中午饭给做好,耐不住祖母撵人,这才和林远南离开了。两人走在路上,阿蝉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不会让他们追着你打秋风,更不会让他们赖上你。」 林远南不以为然道:「当初说好的,我的就是你的,哪有什么打秋风一说,不管怎样周良是你的大哥,他日子过得艰难帮衬着些也是应当的。不管什么时候,我听你的话就是。」 阿蝉笑了笑,嘆口气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周良为什么会那么煳涂,他和朱寡妇搅和在一起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气王秀?那也犯不着寻个这样的罢。他要是不会过日子,找个会过的会打算的也不是什么事,可是瞎了眼倒是天王老子都难救了。当初闹的谁脸上都不好看,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想来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从骨子里不寻思着改,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我还得靠你活,再拖家带口的麻烦你,我哪有那么厚的脸皮?」 第193页 林远南听罢她的话只是笑,却也不说什么。日头上了正午,该是家家户户做中午饭的时候,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脚步匆匆,他们两个不紧不慢的倒是有种别样的悠然和舒适…… 「等搬回去,先给爹烧两炷香,让娘亲口告诉他,他可以安息了。有时候想起来他在我身边指导我功课的样子,好像不过是昨日的事,谁想在痛苦的时候日子最为难熬,等眼前的乌云散尽倒是发现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阿蝉对父母的记忆并不清晰,迴荡在眼前的也不过是梦中闪现出来的一幕,因为消失的过快,让她没有办法感受当中的情意,犹如回到刚开始,她对一切都甚是陌生的时候…… 「远南,你信不信前世今生的缘分?」 林远南煞有介事的想了想,说道:「兴许有,倒是未曾想过的。既然有些事情是上天安排好的,在该遇到的时间就会遇到,我从不会动什么心思去逆天为之,唯一一次也不过是为了我爹,索性一切都没有白费。」 阿蝉满目笑意,用感慨的声音说道:「如果有一世是我害死了你,让我现在来补偿你,你会不会觉得很荒唐?我前阵子做了个梦,连我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的,好长时间才消化了,我倒是也想着可能是太累了,可又很像真的,今天想起来了索性就和你说了罢。」…… 林远南摸了摸她的头,笑话道:「可能是那阵子把你给累到了,才做这些不着调的梦,好了,别胡思乱想,就算你前世捅了我一刀子,可是喝过孟婆汤之后就什么都过去了,也没见有谁还找上辈子的仇人去拼命的。娘出门要算日子,我出来的时候看过,明天适合迁居出行,怕是今儿就得把东西收拾好了,这边的院子还是留着罢,好歹也住了近一年了。」…… 他们回到家果真看到林大娘已经将要带走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以往没法子得亲力亲为,现在不同往日,罗老闆带了两个力气大的人来帮着倒是省力气多了。自打知道罗老闆和自家老爷的关系,她对他甚是客气,每每说起和三郎有关的事情都是一阵唏嘘和感慨…… 林大娘看到那小两口回来了,笑着说:「你们一会儿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明儿就动身回家,是个好日子。在外面飘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回去了,这心里倒是变得不是滋味起来。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 天色暗下来,周良抬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在外面看了好一阵赶着回家的人群,这才往回走。成天做的是卖力气的活,一身的肉都练得结实了,天气越来越热,白天的时候扛着那么重的东西连喘气都觉得艰难…… 他顺路买了些糕点,打算明天回去看祖母,匀了些出来给朱寡妇,毕竟同一个屋檐下也不好什么都分得太清楚了。刚进了院子,朱寡妇便笑着迎上来说道:「今儿怎么比前天还晚?我包了饺子快来吃饭罢。中午那会儿,我先做了一碗给祖母送去了,正巧碰到了阿蝉他们两口子。要我说你这个妹子可真是顶顶有福气的,林远南翻身有了大出息,她也跟着成了富家太太,我听到她说想接祖母去城里过好日子去,你也聪明着些,到人家跟前露个脸,让人家想着你啊。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也就你这个大哥,不帮衬着你帮衬谁?」 周良神色顿了顿,他这两天倒也听说了林家的事,抿嘴笑道:「她富贵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亏钱我什么,这是我买回来的糕点,这一份给你,那份我明儿给祖母送过去。」 朱寡妇追着他往屋里走,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笑道:「明儿我和你一起过去,你方才那话说的不对,怎么没关系?你是她的大哥,什么不是理所应当的?你也别犯犟,脸面能有什么用?不值钱的东西,好不容易眼前有根往上爬的杆子放弃了多可惜,你说不是?你要是拉不下那张脸来,我去就是了,你也别多想。」 周良的脚步停下,转过头沉声道:「别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我和我妹子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周良吃过晚饭之后,将另一间屋子给收拾出来迳自去睡了,朱寡妇站在门外面看得直发火,她以为周良是真对自己有心的,以前的污糟事全都丢开,想好好的跟他过日子,横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不自在终归是会过去的,可她没想到周良给她的竟是这样的对待。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要不是因为林家发达了,她必定要好好的和他理论理论,待这事情稳下来,再好好的找这人算帐……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周良提着糕点往周家走,实在是拦不住朱寡妇只得让她跟着,没成想进了家门的时候阿九也在,周良尴尬地问了声:「阿九怎么来的这么早?」…… 阿九强撑着笑了笑:"睡不着,就来找祖母说说话儿,你这是做什么来了?" 周良只觉得尴尬不已,他做的混帐事,这会儿居然带着这个女人上门,祖母肯定更是恨死他了,他吞咽了下口水,说道:"祖母晚上容易被饿醒,我寻思着前头买的已经吃完了便送了新的来,天气热了,放不住会坏,往后我多跑两趟。" 周祖母难受就难受在这里,他也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可是就是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面上依旧冷:"亏得你有心,放下回去吧,看见你我糟心的很。"…… 朱寡妇不能让周良就这么走了,赶紧开口道:"祖母,阿蝉他们什么时候搬家去城里?周良好歹是她的大哥,能有什么帮忙的,也好帮着些不是。"…… 第194页 周祖母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将放在手边的糕点兜头就砸了过去,骂道:"我原先还以为你变好了,原来打的是这等主意,还有你个不要脸的居然偷听墙角,可真是顶配的一对,赶紧给我滚,别让我看见你们。" 周良垂着头不动脸上的神情也不变,不为自己辩驳半句,看着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糕点,弯腰捡起来说道:"脏了,我给您买新的去。" 阿九却是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说:"阿蝉他们要搬走了?"紧接着又像是安慰自己:"也好,走了也好,过好日子去。" 朱寡妇来了精神,半点不将周祖母的厌恶放在眼里,开口说道:"可不是?人家现在是富贵太太的命,这可真是老周家的福气啊。要是能帮衬下他哥,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第八十一章 周良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抓着朱寡妇的胳膊训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老周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这里多嘴多舌,赶紧给我走。」…… 周祖母抬头看了眼周良,心里的怒气瞬间降下来, 隐隐浮现出淡淡地甜意, 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既然说到这里, 我倒是有些话要提醒你。周良,你以前做了什么事情想来心里也有数, 阿蝉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阿蝉的, 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现在看得出来,你已经变好了很多,但是你要搞清楚, 阿蝉不亏欠你什么,她这会儿难得过上好日子,你也别想着往上凑, 那是她的命不是你的,别动不该动的念头,带着你的人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去。心里有我这个老婆子就多来看看, 没了我也不强求,只要你不去祸害阿蝉,别来找麻烦。」 周良神色复杂地看着周祖母,用力点了点头, 声音中满含着苦涩:「祖母,我知道了, 您放心,我不会去找阿蝉的麻烦。」紧接着他自嘲地笑了笑:「阿蝉心里有多厌恶我,不能原谅我,我比谁都清楚,您放心,我绝不会去找阿蝉,哪怕我就是缺胳膊断了腿,我沿街乞讨也绝不会找到阿蝉家门上去。」 周祖母听他将话说的这么难听,顿时是一阵气急,恨到:「你个不争气的,才夸你两句当即就找不着北了,说的都是什么混帐话。得了,你赶紧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周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点了点头,拖着叫叫嚷嚷的朱寡妇出去了,一直出了院外见她还想往回跑,冷着声音骂道:「你平时想做什么我不管,我也没什么本事管你,但是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总往我老周家蹿,那里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听明白了?如果要是让我再知道你做这样的事情,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好讲。」…… 朱寡妇本来还想挺直腰杆和他好好理论,可是再看到他怒目圆睁的样子的时候心里还是跟着一颤,原先到了喉咙的话硬是被他这么给吓了回去,分明自己比这个男人还要大好多岁,可还是被他给惊得不敢说一句话…… 周祖母强挺着的身子在这一刻疲软了下来,看着阿九笑了笑:「瞧瞧这家里的一摊子烂事,原本好好的家,你走了这么几年,这个家里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我这个老人家倒是连管都管不了了,清水镇上的人天天看我们家的笑话,我这两条腿不争气,倒是给我挡了不少麻烦,不然我这张脸早被人戳出了洞,被他们一搅和,我都忘了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阿九无力地笑笑,此时憨厚的脸上满是自嘲和不甘,他的眼眶里满是红血丝,眼窝处一片乌青:「倒是想和您说说阿蝉的事儿,我回来这么久了,却和她越走越远,到现在她虽然对我客气可是我知道她存的却是老死不相往来。我知道她心里是埋怨我的,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终于知道了,就算我那个时候是为了她好,可是因为我的私心,却还是把她从我身边推远了。这么多年,我等了这么多年,家里没人在了,我早就把周家当成我的家,只想和你们一起好好的过日子,可是谁知道……完了,都完了,还想那些做什么。」 周祖母无力地嘆口气:「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是你自己不听劝,阿蝉有她自己的主意,不是任何人能够轻易左右她的。以前她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淡,什么事情都随着我和她大哥,那是因为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等到了正儿八经地事情上她绝不会犯煳涂。她早些绝了你的念头也是为了你好,这世上还有很多能够好好过日子的好姑娘,别揪着不放了。」…… 阿九呆呆地坐在那里没说一句话…… 而林家这会儿正忙着往马车上搬东西,林远南走到她身边随口问道:「还要不要再去和祖母说一声?城里的宅子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一遍,等我们搬进去还是得好好收拾,毕竟往后也是我们的家了。至于那些人,都是过去了,虽然有句话说的不中听,别人痛苦你高兴,这会儿还不就是这样?」 阿蝉笑着摇头说道:「祖母那里就不必去了,她既然拒绝了,现在再说反倒没什么趣,还是等以后再说罢。那些人,只要你和娘不在意就好,都过去了,还是往前看罢。」…… 林远南心里已经暗暗有了计较,脸上不动声色,将娘和阿蝉扶上马车,重新看了眼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地方,就算有几分不舍,也终归不是他的家…… 车轮转起来的时候,林大娘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景色从自己的眼中快速地往后退去,感嘆一声道:「这里没有多少东西却让人舍不下,这一年是我和远南活得最清净却又胆战心惊的一年,不过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林远南总算做了件好事,娶了你这么个懂事乖巧的媳妇,这辈子我也再没什么遗憾了。」 第195页 马车越走越远,阿蝉看着眼前晃动的车帘子,虽然看不太清楚外面的风景,但是这里大大小小的每一处都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出它的样子,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陷入在这个时代里这么久,等幡然醒悟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做了多少的改变…… 曾经出现在她记忆中的诸多苦痛和难过都像是一阵走远的风,从她的脑海里远走乃至变淡…… 城里依旧繁华热闹,一如那次她和林远南在街上听到的那般,处处都透着生机和眼花缭乱,这里的一切要比清水镇的一切更复杂繁琐,也许暗藏着更多的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马车在林府前停下来,上一次她们也不过是个客人而已,谁曾想没过多久就已经变了天,林大娘更是感慨良多,想当初他们母子被人从这道大门上撵出来,分外的狼狈和难堪,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栖身在破败处,她那双千金小姐的手最后都变得粗糙,再无半点富家夫人的模样,那几年可是将她身上所有的气性都给磨干净了,到底还是风水轮流转,转了一圈子来到他们这里了…… 在进府门的时候,林大娘笑道:「这都多少年没好好的看看了?再过个几年,怕是把什么都彻底地忘光了。」 几人进了府,管家恭敬地迎上来冲着林远南说道:「老夫人这会儿还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没吃什么东西,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是……要不您先去看看?好歹是长辈,总不能让老人家再伤心不是?」 林远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我心中自有分寸,还不必你来教我怎么做人。你先去劝劝老夫人,别想太多,林西荣只是得了他应有的报应,承担不起当初就不应该大着胆子做他不该做的事情,你说是吗?晚些时候,娘将这府里的人好好的挑拣挑拣,谄媚、表里不一的、心心怀不满、心思不正的全部给他们重新找地方,阿蝉才来好多事情还得您带着,既然是要将这里当成家的,就不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给搅和的乌烟瘴气。」 管家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却也不敢有任何微词,转身快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照着说了好几遍的宽慰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老夫人却还是坐在那里发呆,自从二爷被知府大人给治罪后,老夫人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唯有眼睛里的恨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就在管家以为这位老夫人不会理会自己转身要走的时候,只听老夫人突然开口说:「三房家的可是搬进来了?也是,山中无主,一帮猴子闹腾着要来做主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不嫌丢人。将我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赶出去,独留我这个老婆子,我也不会让他们顺遂。我倒是要看看老三家教出来的人是多么的没教养,走吧,这几个主子不来见我,我总得会会他们去啊,免得人家们一个不高兴将我这个老婆子也给撵出去。」 管家跟在身后拍了拍脑门,心里也是一阵复杂,他不是没看出来,这位三少爷好像什么不喜欢自己,瞧瞧方才说话的口气,倒是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位置怕是也保不住了,整个林家上下怕是要大换血的…… 阿蝉跟着往前走,婆母拉着她笑着给她介绍每处景致,还有远南小时候做的煳涂事,将心里残存的那点伤怀给撵走了,说说笑笑的让阿蝉也跟着对此地生出几分亲切感。三房所住的院落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布置甚是简单,虽然给人收拾过,可是那种被荒滞了多年的破败之感依然清晰的很,让人无法忽视…… 林远南站在门口笑道:「小时候总是站在门口等着爹回来,每次他都会给我带些好吃的,这会儿那一切都还在眼前浮现,谁知道却早已经今非昔比了。」…… 而另一边,老夫人正拄着拐杖往这边赶来。 第八十二章 终归是上了年纪的人, 从她住的地方到三房家的院子还未走多远就变得气喘吁吁,看着面前一条蜿蜒漫长的小路,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 将想要投照在路上的光遮挡, 呈现出一片阴凉…… 一阵风吹来, 吹在出汗的身上带来一阵清爽。管家站在一边有几分担心道:「老夫人,让奴才来背着您罢, 去三爷院子的路还有些长,奴才怕您受不住。」…… 老夫人冷笑一声:「骨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唯今之际也只有让在外面受苦的孩子们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二郎如今丢了性命,而我这个做娘的不能为他报仇,我就算是吵怕也吵不过人家三张嘴。方才也不过是被气煳涂了, 一会儿你在我身边帮衬着些。」 林远南让身后的人将带来的东西都摆放妥当,笑着说:「院子里的下人都是我让罗叔从外面买回来的,也省得和那边不清不楚, 想来我这位祖母怕是恨不得要杀了我才解恨。」 林大娘感慨道:「你二伯就是毁在了她一味的纵容和娇惯上,以为自己什么时候都会有好运气,不管天地报应, 我想估计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有一天手上会沾满血,自食恶果罢了。」 院子里的活有下人做,阿蝉站在一旁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以往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不习惯一下子闲下来,林大娘像是明白她的心思, 勾起笑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这间屋子是远南住的,虽然小了些,不过胜在这地方清净,以往老夫人也不用三房去请安,他一早起来就去伺候些花花草草,对读书倒是不上心的。」 第196页 阿蝉也很好奇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乍一眼看去和家中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宽敞了很多。在窗台上摆放了好几盆长势正好的花,有一盆已经冒出了花骨朵。远南跟着进来,笑道:「回来之后总觉得缺点什么,就让人备了几盆花。坐了这么久的车,应该累了罢?我让人去准备了午饭,吃过了好好的睡一觉,明儿总该让父亲的牌位入祠堂了。」…… 有关于父亲的一切都能让人伤怀不已,他们那年被撵了出来,竟是不知道他们居然将父亲拦在林家外面,还是林远南让罗叔帮着收拾了一遍才发现。一个一名偿一命,至于大伯他们虽不曾直接参与,当初也做过不少落井下石之事…… 一家三口在这边说说笑笑,直到听到外面的丫头叫了声老夫人这才停下来出去迎人。比起那天在镇上见过的人,老夫人这会儿更显憔悴衰老,微微弓着身子,颤颤悠悠走在他们面前,脸上还带着让人觉得渗人的笑:「既然搬回来了,你们三房才是林家的掌家人,怎么委屈自己住在这里?」 都已经不是好煳弄的小孩子了,只不过是顾着长幼身份才费心维持着表面上的亲和,林大娘上前两步笑道:「母亲若是有事派人说一声就是,怎么亲自来了?看您走得连脸都发红了,我和远南他们两口子本想着等把东西收拾再去给您请安。」 老夫人摆摆手道:「我这把老骨头没那么娇气,还能走得动路。我那天见了远南就觉得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如今可不是这样?想来他祖父在地下也觉得高兴。我先前还和你嫂子她们说,让他大哥和二哥同他学着些,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远南,我知道你二伯对不住你们,我心中愧疚难当,可是你哥他们总是无辜的,你们同有林家血脉,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在外面哪能熬得住?还是让他们回来罢,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站在身后的管家听到这样的话嘴角抽了抽,老夫人方才那般气势汹汹的模样难不成是做给他们这些奴才看的? 阿蝉看着婆母垂下了眼帘,身子紧绷起来,一副想要反驳却又无力开口的模样,她心中不忍,拉着婆母的胳膊,笑着同老夫人说道:「祖母,这兴许是老天爷的安排?娘和远南当初也是吃过苦的,不照样也过来了?说不定他们靠自己也能变得更好。」 林老夫人嘴角一抿,恨声斥道:「当我林家子孙是像你这般卑微平淡之人?有口饭吃就高兴的找不着北?我林家的子孙从出生起就是富贵命,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哪能在外面受那种委屈?」 林远南低沉悦耳的笑声响起,当中却含着让人发寒的冷意:「祖母忧心他们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分开这么多年我与他们并不熟,他们是好是坏与我们有何干系?当初我和母亲被赶离林府,那时是怎样的场景想来您没忘记罢?恕我无能为力。请祖母记清楚了,阿蝉如今是林家的少夫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来和她比的。这府里只要我在一天,就不能出现任何生人,时候不早了送老夫人回去,往后要是再让祖母走动伤了身子,你那会儿就该出现在集市上等你的新主人。」…… 管家的身子忍不住抖起来,他在林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便是外面的人也给他几分薄面,若是……他还有什么颜面活着?看来如今已经到了胳膊扭不过大腿的时候,这位老夫人是再壮的大树也已经垂垂老矣,对一切事情都无能为力,当即连口气都软了下来:「奴才知道了。」 林老夫人临走双目狠狠宛如看仇人一般看着林远南,林远南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走到阿蝉身边,温柔地安抚生怕她被祖母的话给伤到…… 阿蝉也不过是笑了笑,她倒是能明白这位老太太心里的难过和慌张,毕竟被赶出去的是她真正的亲人,本来捏在自己手里的所有权利如今变成了空纸一张,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开始气急败坏起来…… 用过午饭,阿蝉依着在家中的习惯将几处看着别扭的地方重新收拾过后,这才觉得舒心不少,外面小园子里光秃秃的一片,显得有几分冷清。阿蝉让人找了些花种来,全是好养活的,漫长日子里的一抹颜色,只要赏心悦目就可,无需向别处那般处处讲究名贵…… 林远南陪着母亲说了会话,等母亲要午睡时离开,出来见阿蝉在小园子里忙活,看了一阵走上前笑着拦住她:「别忙了,我不打算在这里长待,去年年底我就让人重新选了块地建新宅子,如今想来也该完工了。至于上次带你去看过的宅子,就当是咱们家的别院,得空了再去。娘捨不得以前的日子,就算和爹在一起再怎么开心,难过却是大于高兴的,触景生情,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忘记这种痛,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的味道。」 阿蝉觉得他的考虑也有道理,却还是笑着说道:「搬走的事还早,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做,又不费什么功夫就做了。说起来倒是觉得挺对不起布庄的老闆,我就这么撂开手不做了,当初还想着要长久的做下去,往后也只能在家里待着练手艺了。」 林远南拉着她进屋,今年比往年热的多,还未立夏便有了炎夏的样子,两人在床沿坐下来,远南单手搂着她的腰,意味深长地说:「若是在家中觉得无趣,就去外面看看,缺什么就置办些回来,今时不同往日,不要再想着委屈自己了。若是不想走动,让人将他们请到家里来也成,如今咱们林家的面子那些人还是给的。」 第197页 阿蝉嘴角的笑还未完全漾出来,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突然窜出在现世他拥着自己到一处高档专柜,像哄孩子似的让她挑选鞋子,在众人的羡慕中,他单膝跪地为她换鞋,再抬眼时眸子里满是深情和怜爱,让她蓦地怔在那里,感情做不得假,当时既然是相爱的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样? 林远南见她发呆,以为她是不乐意在府里待着,想了想开口说道:「实在无趣,夜里回来我教你看帐,等将你这徒弟带回来,我往后也能清闲些。」…… 阿蝉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他说什么,顿时乐了:「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可不要,你把该做的事情交给我,自己反倒做甩手掌柜,算盘倒是打的精。」…… 林远南拥着她笑了一阵,气息微喘,而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前些日子在铺子里遇到个胡商,他对铺子里的首饰极为感兴趣,据说是那边的女子很喜欢关内的布料首饰,次次回去不用多久就能卖光,他想将铺子在那边做起来,那时候我正忙着盯着方家园子的事,便将这事给推后了,现在想想若是能将铺子开过去也未尝不好。胡地的马匹、美人、衣裳在关内也是时兴的很,若有机会我倒是想去看看,真成的话,家中的事情还得靠着你张罗,所以这些你还必须得会,总不能让我拿着这些东西去麻烦娘罢?」 阿蝉倒是有几分印象的,胡地有别国商人经过,比这座小城不知要繁华热闹多少,做买卖更不能让自己的眼界受限,她想起一件事,问道:「现在再没人阻拦你,你要是想考功名,这会儿看书还来得及。」 林远南嘆口气说道:「那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日子既然太平了,倒不如做个寻常老百姓,官场如深海,一脚踩进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上岸?现在这样反倒很好,听我的话,别推辞。更何况,将银子都捏在你手里,我往后不是只能跟在你身后过日子?我身无分文,你才好放心。」 阿蝉白了他一眼,笑骂:「谁管你,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八十三章 搬回林家也不过几天的功夫, 因为是林远南打小住过的地,阿蝉很是好奇,和婆母在一起的听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情, 她听的很认真, 等醒过神来太阳也已经快要落山了…… 只是等回忆完过去曾经存在的快乐之后, 婆母的神情顿时变得难过起来,正如林远南所说的那样, 因为太过熟悉,而身边的一切已经今非昔比, 留给活着的人唯有痛苦。这也便罢,倒是那位老夫人却是个不消停的,那次林远南说话不客气, 老人家虽恼怒不敢惹,不过总是在他出府之后,让管家将她们婆媳俩叫到跟前, 不是用好话劝就是用狠话逼,说来说去总归就是一个意思,让她们劝着林远南将在外面受苦的孩子们回来…… 而今儿依旧是这般, 下人送过来的饭菜半口没吃,看着两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三媳妇,人这一辈子谁能说自己没个犯错的时候?那时候都是年轻,想事情总是想不明白, 等到了这个年纪就开始后悔了,他们已经知错了, 远南年轻气盛我能明白,可是你也打算和他们一般见识吗?你说在府里锦衣玉食的,现在一下子变得这般落魄,在外人面前丢的还不是远南的脸?时间一长外人怎么说你?说你不会教孩子,教得这般蛇蝎心肠。就当娘求你还不成?你去劝劝远南,就让他松了口罢。」 阿蝉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婆母与一般妇人的不同,回来之后被强压下去的在大户人家才能见到的优雅和贵气显现出来:「远南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不管我怎么拦都是拦不住的,我原本不打算让他去查他爹遇害的事情,我生怕被人给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再把祸事招来他身上,谁知道他嘴上答应的好,可私底下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如您所说,我也老了,只要他平安,其他的事情我也管不了。母亲,您还是不要为难儿媳了。」 老夫人被气得浑身直颤,老三家的媳妇虽说和自己不亲,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是说理的,见着什么看不过去的事情总是要管管的,是个认理不认人的,本想着能把她给说通了,谁知道这会儿可倒好,跟自己耍滑头不说,还连带着把她和老二家的都给骂了…… 见老夫人坐在那里没再出声,林大娘便带着阿蝉回去了,两人走在路上也不好说什么,老太太这种人眼里只能装得下自己,更有诡辩的本事,分明儿子的罪行已经被公之于众,却仍能将什么都当做没有发生,把全部的罪过反倒全推在三房身上,跟这么个没什么道理可讲的老太太,你能说什么?倒不如早些离开…… 阿蝉知道婆母的无奈和委屈,只能挽着她的胳膊安慰道:「娘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这位老夫人兴许是在家中主事惯了,您别和她计较。」 林大娘嘆了口气说道:「这还算是轻的,年轻那会儿更是能把你给累死,亏得你婆婆我心大,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不然这会儿你都见不着我了。」…… 一阵说笑先前在老夫人那里的紧绷感已经消失不见,变得轻松起来:「老夫人是正儿八经地大家小姐,怎奈嫁过来的时候不为你祖父所喜,自从老爷遇到你亲祖母之后,她更是成天的不让人过好日子,我也能懂,没人喜欢妾的存在,但是她……我和你爹都是庶出,这辈子把所有的苦都吃遍了,现在总算是能安心了。」 第198页 在路过前院的时候见看门的护院跑进来,一脸为难地说:「夫人,少夫人,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要见老夫人,这会儿被拦在了外面,可他们还是硬要往里面闯,曾经也是府里的主子,小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请夫人示下。」 林大娘看着阿蝉无奈地笑道:「你看看,可别想太平,那些人哪能见?你去回了他们,就说老夫人这会儿正休息不见客。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别管的好。」…… 天擦黑的时候林远南才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酒味十分呛鼻,阿蝉给他脱了外面的衣裳,又让人送了醒酒汤来,拧了快热帕子让他擦脸,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这得多难受?」 林远南咧嘴笑了笑,俊朗的脸上微微泛红,连唇色都变得异常的鲜亮,透着让人惊心动魄的魅惑:「这能有什么法子,现在到了往前站的时候,需要认识的人多了去,往饭桌上一坐可不就身不由己了?不喝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当中的门道可是多了去,没法子就算是硬着头皮都得喝。听说今儿他们来了?我已经叮嘱过了,绝不能让他们进来,不服让他们到铺子里找我去就是。」 阿蝉还真打算和他说这事,正巧送了醒酒汤来,她接过来递给他:「肚子饿不饿?再让人做点吃的送来?」 林远南摇摇头说:「不必了,倒是得好好洗洗,身上浑身都是味儿,连我自己都觉得难受。明天若是没事,我带你去铺子里看看去,锁情重本就是送给你的东西,既然你不想要重新摆了回去,到铺子里看看可有别的中意的?」 阿蝉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就是下定决心要将她拉下水了,只得点头答应,而且她也想好了,她才不会去扒拉什么算盘珠子,等他不注意的时候用自己心里的那套算法快些完事,还能帮着婆母做别的事情去…… 如果不是林远南和她说明儿去铺子的话,她都打算去和婆母去看新宅子,也许是打心里觉得是重新开始的缘故,婆母对这座宅子看的很重,直说等完工后里面的很多东西还是要亲自动手布置才能算个家…… 林远南去洗身子,她坐在床上就着烛光缝帕子,以前的日子就跟梦似的,油灯微弱,非得趴得近些才能看清楚,可就是如此也得做很晚,一不小心就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只是想到梦中那片灯火阑珊的世界,突然又觉得这一切真不算什么了…… 现世还有很多事情不断地往脑海里蹿,两个人从恩爱到一言不对不休的开吵,全都是倔强不认输的人,而后就像是交战一样,整片战场都失了火,再没什么理智可言,一步一步的将彼此逼到了再无法回头的地步。其实归根究底的问题全都在她身上,如果她没有疑神疑鬼他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话,好好的日子就不会再半路上岔开…… 父母在一次外出旅游中双双丧身,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快要结婚了,虽然最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心底冒出来的自卑让她变得多疑起来,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说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利益的交换,她的父母已经死去了,对他来说再没有任何的帮助,没想到他们最后还是会结婚,和感情没有半点关系,也许只是因为同情她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亲人。听听,他们是多么的有情有义?刚开始她不相信,可是往后发生的事情由不得她不相信,走在他身边的是更加位高权重的人的女儿,他在外面待的时间越来越晚,她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还留有期待,在他的支吾不答中,让心里那座信任的大山轰然坍塌,直到再也没办法挽救。从那之后她成了众人眼中最不可理喻的人,一次又一次无休止地向他掠夺他身上所有的一切,为的也不过是他能放弃,让他们之间这段也许不该开始的感情彻底划上句号,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只是不管她怎么好言相劝,他都只是冷着脸不同意…… 她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机会,委屈、痛苦还有恨都像是找到了出口,她开始处处和他对着来,和他的公司做对手,抢他的生意,他都沉默地将那些东西让给了她。她越发绝望,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明白她的用心?只要把一切全都放开就再不会有这一切了。就在进入死胡同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这成为了她最好的筹码,她一次一次地利用这个人去逼他,直将他打得节节败退…… 那个时候她的心里真的快乐吗?也不见得,伤人的同时自己也已经千疮百孔,这种变/态的痛让她的心也跟着麻木起来…… 从那之后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他,等再见面的时候是在她家楼下,不用演戏的感觉真的很轻松,脸上的表情都是最为真是的,所以在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时候,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不自觉的心痛和难过…… 向来总是将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的男人,此时就像是个被流放回来的人,眼睛里布满了红血色,在看到她的时候飞快地冲过来抓住她的胳膊,脸上满是恳求:「同同,我们不闹了好不好?让那些事情全部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受不了,当初我们两个人多好,你每说一次离婚我的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我爱你啊,你让我怎么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从初中那年开始,我爱你到现在,以后都不会停,为什么你的心变得这么快?」 第199页 她清楚地记得梦中的自己吐出了最为冷漠伤人的话:「我……早已经不爱你了,所以你爱不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好聚好散,别说我们过不下去,在外人眼中……我们两个也早该离了。我的名声……」说完自嘲地一笑:「我还有什么名声,别人都骂我是扫把星就是诚心去祸害你们家的,早结束早过好日子,听说那位小姐等了你很久,别委屈了人家,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爱我吗?成啊,那你就为了让我幸福,放手,别耽误我。」…… 「你……已经决定和他结婚了?他到底哪里比得过我?」…… 「他没你帅,但是很踏实,能够一心一意的守在我身边,他没你有钱,但是钱这种东西够花就行了,我想要的感觉只有他能给我,这样够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悲痛和难过…… 就在她沉浸在那段场景中时,浑身泛着热气的林远南走到她身边,伸长胳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时间还早,我们别浪费了大好时光。」 第八十四章 他的手探入衣襟颇有要往下的意思, 她知道不应该将梦境中的事情与现在混为一谈,可是却还是在本该动情的时候变得心神不定…… 林远南在她小巧的耳垂处亲吻,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停下来问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阿蝉从他身边退开些, 将衣襟拢住, 看见他明显的身体异状,脸颊微微一红, 尴尬地垂下头说道:「今天不要了,我有些累, 想早些睡了。」 那些记忆就像不愿意放过她一般,她迳自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几年之后, 那个拖了很久的男人终于答应离婚了。分居满两年,他们之间又没有孩子和财产的争夺,婚姻即可自动解除, 她没有开口,他也没有说话,那段沉默的存在清楚地告诉他们彼此——那是不舍…… 等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 她的心开始乱起来,远没如一开始那般坚决和霸道,几年后两人重新坐在一起,照旧沉默不语, 只是他看起来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很没精神。很久之后, 他将放在一边的离婚协议书推过来,难得的笑道:「本来还想栓着你,可是突然发现,这样也挺没意思,也许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太浅,所以走不到白头。我想明白了,所以放你幸福。我们都耽误了彼此太久,让等着我们的人受尽了委屈,现在结束吧。这里面的部分财产,是你应得的,我现在生意不景气,剩下的一些还得给我爸妈养老,你不要嫌弃少。」 其实哪里少,在外人眼中那是比让人羡慕的巨额财产,她很想推掉,可是想了想现在这样做会很麻烦,等将来再还给她。她不是个贪财的人,现在也能过上安稳无忧的日子,这样已经够了…… 签完字的那刻,好像真的再无瓜葛,一切都到了头。她没有多待,直接走了,没有看到身后的那个人眼睛里泛出的水意和喃喃出声的话:「过的好就够了。」…… 她彻底从那座拥有很多记忆的城市搬离,辗转许久,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已经和等了他多年的女人完婚了,强强联合,天作之合,只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哪像跟自己在一起,所有人都觉得是她高攀了他…… 恢復单身后才发现竟没有一个男人能给她那样的感情,开始了好几段感情最终还是无疾而终,许久之后才明白——只是因为不是他。这一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各种情绪像是发难一般向她涌过来,她只能咬牙挺着,之后将有关于他的一切全部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 两年过去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完全忘掉那个人的时候,他却给她打来电话,话筒里的声音带着小心的试探和恳求:「同同,我想见见你,你可不可以回来?」…… 此后他们之间又开始了旧帐清算,每一次的通话都是吵闹,可是彼此却又不舍挂断,直到最后一次,他在话筒里用疲惫和无力的声音和她说:「你就来看我一眼,看了你我才能安心走,再晚我怕撑不下去了。」 她其实已经回到了他们情起的城市,却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去看他,在医院徘徊了多次,看到他的爸妈神色凝重的走进走出,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去见他时,见到的不过是被白布给蒙起来的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而已…… 将她当做亲女儿疼爱的父母狠狠地数落她,可她却就像是个木偶一般,再听过数落之后从医院里出来,她没有勇气去看白布下面的那张容颜是如何的不甘和难过,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是个大恶人,无数遍的痛骂自己,却还是希望能够见他一面和自己说一句话…… 而后她的报应来了,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没有看到从前面快速而来的车,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再之后便是来到这里的记忆了…… 她现在满怀愧疚却也觉得老天爷还是给了她一分仁慈,让她在这个时代遇到了林远南,自己亏欠他的太多了。眼眶忍不住发酸,在泪水将要涌出来的时候,感觉身后贴上一句滚烫的身体,他伸出强健的胳膊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她顺势转身回抱着他,抵在他的胸膛上,一遍一遍地呢喃:「远南,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加倍的对你好。」…… 林远南被她莫名其妙地举动给逗笑了,摸着她的头髮笑道:「怎么这么傻?闺房之乐,哪天不成?你明明身体不适,若我还逼着你,这就是我的不是,与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哪有什么对错直说?别胡思乱想了,早些睡觉,明天还要去铺子里,顺便让那些人认认你这个老闆娘。」 第200页 阿蝉用力地点了点头,却还是开口说:「认我做什么?往后我总归是要跟在你身后过日子的,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记得在现代,一开始贪恋钱是觉得她爱的男人再无法给予她想要的安全感,从而钻入了一条死胡同里,以为只要手中有钱,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东西是办不到的,越到最后越发明白,她想要的不过是这个男人的爱而已,从不是什么富贵,所以在听到外人那些不负责任的话之后,像是疯了一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是她自己把罗铮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对待,所以才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样…… 老天没有让她进入轮迴,兴许就是为了让她来偿还对罗铮的亏欠,这一辈子,她必然要好好的守在他的身边,再不会让现世的事情再度发生…… 月光清幽,从窗户上照进来,将他俊朗的睡颜给照亮,她忍不住抬手抚摸着这张最为熟悉不过的脸,捂着嘴失声痛哭,原来被她遗忘掉的记忆当中最让她放不下的原来是一个他而已! 第二天醒来对着铜镜一照见自己的眼睛有些肿,不管扑多少粉都遮掩不住,她有些羞开始打起退堂鼓:「我就不去了,这副样子让人看着怪难受的,反倒惹来笑话。」…… 林远南微微弯下腰,两人目光平视,笑道:「这有什么?便是不用粉遮在我眼里也没有谁能比得过你,更何况你是谁?你可是咱们藏玉居的老闆娘,谁要是敢对你不敬,我让他捲铺盖走人。」 阿蝉真是被他的话给逗乐了:「你可真是够混帐的,用钱来买好听话?这不是诚心让人抓着你的痛处说事?」 林远南执起桌上放着的珠钗就要往她头上别:「还是快着些罢,我向来去铺子准时,总不好耽搁了,我要是没精神,指不定那些伙计也跟着不乐意动。」…… 阿蝉从他手里抢过来,自己往头上别,无奈道:「反正是丢你的人,你别来找我的不是就成。」 两人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林大娘在外面散步,见着小夫妻这般亲近,她也跟着高兴,直嘱咐林远南让他好好照顾着阿蝉,别让她被铺子里的那些个大老粗给惊吓到了…… 今儿天气好,林远南不想坐马车,两口子打算步行到铺子,谁知道在快到的时候竟被林西荣的儿子,他的二哥给拦了去路,以前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坦,本该好看的五官被横肉给挤成了一堆,在外面吃了几天的苦头都没见瘦了半点…… 他伸开胳膊,粗声粗气地问:「林远南,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抢我们林家的东西?你爹不过是个下贱的戏子生出来的,这林家怎么也轮不到你来主事。你把我爹害死,我早晚有一天要你来偿命。你说,你为什么让人拦着我们不许进去看祖母?尽孝本是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拦着?」 林远南伸手将阿蝉护在怀里,冷笑道:「你们要是有本事,就从我手里将林家夺回去,当着众人的面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想让众人附和着帮你们指我的错处?你们该不会天真到有人说我就该腾出来让给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二伯母您说是吗?」 林二夫人眼神躲闪地不敢看林远南,这件事情说到底错在林西荣做的太过分,如果不是他动了杀心,他们和三房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心里的鬼念作祟………… 林远南未再多看他们一眼,拉着阿蝉去了藏玉居,在路上说道:「他们现在也是狗急跳墙,你若是要单独出来,别忘了多带几个人。据说听说,林成平和药材商何达女儿的亲事黄了,何达将林西荣私藏的财产都给夺走了,顺便还翻出了林西荣在外面养外室的事,二房家和那个外室已经吵闹过一回了,二伯母不是什么善人,愣是将那女人和尚小的孩子从那座宅子里撵了出去,这么多年的情分算是伤没了,就算林西荣活着,这日子也过不太平,说到底还真是报应。可惜他们不懂,到现在还被心里的贪慾给控制,如果林家的门一旦给他们开了,只怕这阵火迟早要烧到咱们的东西上来,所以哪怕是我们搬到新的府邸,我也不会让他们进去半步。老夫人要强了一辈子,剩下的这些年也该好好的想想她的所作所为了。」 阿蝉抿嘴笑了笑,这世间的仇恨就没有个到头的时候,一环扣一环…… 到了铺子里,所有的伙计都是看了一眼便垂下头,与他们来说不过是认个脸熟,下次来的时候不得罪就成,倒是让阿蝉顿时轻松了很多。其实她不愿意来,是因为前世她所谓的争强好胜让她一看到这些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往,往后也想着少来这地儿…… 林远南和罗叔说了两句就带着她离开了,说是要去新建的宅子那里看看去,走在半路上遇到一个胡装打扮的大汉,有些吓人的脸上带着笑,冲着林远南拱手道:「林老闆,我这次来是特地找你来谈开铺子的事情的,您这次可不能将我撂在一边,您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 两人难得在一起同游的计划被打断,林远南本想让她在铺子里多待一阵子,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自在,便想先回去了。外面已经备好了小轿,她同林远南说了两句话便坐上去离开了…… 却不想在街角闻到了一阵甜美的糕点香味,她下轿去买,在转头时看到了老熟人…… 第八十五章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 曾经那个装扮雅致,贵气十足的方小姐已经变得差点让人认不出来了,她换上了粗布裙, 想来是因为不便做事, 一头乌黑的长髮用头巾包起来, 怀里挎着个小篮子在摊子上买东西…… 第201页 那摊主见她做什么都得问,顿时明白过来, 动了想坑她的念头,指着不过十几文钱的东西说道:「姑娘, 你眼光可是真好,我这里的东西可是整条街上最正最好的,家里常用的东西还是买个好的, 最起码能用的久些不是?我这就给包起来?三十文钱。」…… 阿蝉见方瑶正要伸手接过来,赶忙上前两步拉着方瑶的手笑着说:「你也是和我见什么外?说你家缺这个,我把我的给你用就是了, 何故来这地方挨人的宰?不过十几文钱就能买的满地都是的东西,三十文,你怎么能要的出来?就是捡着不明白的专坑人, 实在缺大德了,我们走。」 阿蝉拉着她走到稍稍僻静的地方,方瑶用力甩开她的手,冷笑道:「装什么好人?看我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你心里高兴了?哦,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来城里了?是不是怕我抓着三哥不放?以前他落魄的时候我不嫌弃, 现在他飞黄腾达了,我更是喜欢的他紧。至于父辈的恩怨,我本就是我爹对不住他,我们一家人比谁都看得通透,谁也不会怨恨三哥,只要是能嫁给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怎么,怕了?」 阿蝉无奈地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怕?方小姐,今儿就当我多管闲事,不过,我倒是觉得刻意为之反而很假,我不曾看轻你。你当初绑了我,我是真恨不得想要用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可是眼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得了报应,我还有什么好仇恨你的。至于锦绣……她走得心甘情愿,自以为得到了想要的安心,我也不必多此一举替她讨什么公道了。」…… 方瑶强撑着得意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苦笑,这半个月她褪去了曾经的一切的高傲,现在不过就是尘世中的一粒沙子,不过转眼的功夫就被风吹远了,娘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好不容易熬了一晚上有了困意,可外面的那些人不消停,往院子里扔石头骂人的,一阵一阵地响,还有那些地痞无赖,欺负她们方家落魄了,站在院子里大高嗓门地喊:「方小姐,我不嫌弃你被人给姦污过,你嫁给我罢,你爹给你备了多少嫁妆?肯定官府没发现吧?你给我全带过来,我当奶奶地供着你。」 方瑶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难受,她这一辈子都甩不开这种污点,她们都说自己如何如何委屈,有谁知道她的难过?凭什么他们可以在自己家门口肆意谩骂?可是她心里再气,也只能拥抱着被吓哭了的弟弟轻声地安慰,娘的咳嗽一直不见好,不停地咳。不是没请大夫看,大夫说是气急心火太沖了,想要好,除了按时吃药,还得照顾好自己的心情,不能被那些伤心事拖累,不然只怕会加重…… 他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虽然有提前准备好的银子一辈子不愁,可在外面风雨飘摇无依靠的也不成,他们都是过惯好日子的人,实在没吃过什么苦头,就是手里握着金山银山也敌不过柴米油盐上有些人的诚心欺骗,到时候把爹费尽心思给他们存的这点银子给败没了,这可真是…… 她不是没想过投奔外祖家,但是因为方万山做的事情太过寒人心,外祖家的人全都恨不得当做不认识他们才好,清水镇待不下去,投亲又不成,想来想去也唯有去城里。那边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不管怎么说都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喘喘气…… 爹在那件事情之后就被处了刑,她托人给刽子手送了银子,让他动刀的时候好歹给留个全尸,那是她的亲爹,她心里怎么能不记挂?可是走到这一步,还有家里人需要照顾需要活下去,一味地牵挂着过去的事情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现在也只能将一切都丢开,朝着前面的日子奔。 来了城里倒是消停了些,林嬷嬷有家人在清水镇不愿意来城里,所以一切的事情都得她亲自动手做了,虽然拙笨,但是她尚算聪明,还做的有模有样。弟弟吃惯了机珍馐美食,冷不丁地吃一顿寻常饭菜竟是觉得美味的很。反倒是娘,让她看着很是心疼,身子越发瘦弱下去了,不管喝多少药都不见得有起色,她要重新找大夫帮她看病,她却是拒绝了,说自己这病没法子治,还是不看了,浪费银子…… 。 方瑶知道娘是被爹和外祖家的亲人给伤了心,成天心里想的太多了,所以很多事情都放不下,等醒过神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吃不消了。娘这般消沉,很多事情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不管是多难,都得咬牙撑下去…… 阿蝉才走了几步远,只听她无力地声音响起:「林远南对我有亏欠,不管我落到什么境地我都不会放过他,我知道你恨我,反正又少不了一块肉,我不怕,除非你也寻个别的法子将我的命给取了,那样你就能心安理得的过你的好日子。」 阿蝉笑着摇摇头:「你这是何必呢?恨你不值当,有这种力气,我倒不如想想怎么把他的心给拴住,让你无机可乘。我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买东西的时候别找那些嘴巧心思活络的,当心坑死你。不过小姐你要是爱听好听的话,就当我没说。」…… 都说日子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惯了的人一下子掉入了平民中还真有些不自在,那些从不曾碰过的东西就这么撞进了人的视线中,打了个措不及防…… 阿蝉心里有几许复杂,到了府门前看着虎视眈眈的二房家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直接进去了…… 「不就是伺候人的一个丫鬟,稍微过得好些真当自己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奶奶了?金银首饰,锦衣华服往身上套多少都盖不过身上的那股穷酸气。三房家的眼瞎,看中这么个人,真是给老林家丢人,自己出身不怎么样,眼光可见也长不了,说起来倒是相配的一家子。」…… 第202页 阿蝉回去和婆母并没有说这件事,只是将在街头遇到方瑶的事情告诉她,只听婆母嘆息一声说道:「不过十几年的功夫,人都变了样,想当初见她的时候很乖巧,很安静,什么话都不说就站在那里看着远南忙着收拾园子,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也就不怎么见她了,方家走到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有时候觉得老天对谁都是公平的很,得到失去,既然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过完这辈子也就什么都没完了。你放心,娘会帮你敲打远南的,让他长点心。」 阿蝉忍不住笑出声来:「您要是让他知道您这么信不过他,这心里还指不定得怎么难受。您不用费心了,我知道远南是个有分寸的人。」 遇到方瑶的事情她没和林远南说,因为她知道林远南早晚是会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有心人办不到的? 林远南虽然忙得很,却总是不忘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些外面新奇的吃食和玩物,他知道阿蝉以前因为囊中羞涩,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既然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他就要全部给补回来…… 今天他从胡商那里弄到两面琉璃镜,一块在去见母亲的时候放在了母亲屋里,而这一块他却是藏得紧,等收拾完了要睡觉的时候才笑着将她推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照出来的清晰无比的人影,阿蝉对着这一面镜子却是笑不出来,这种曾经最为常见的东西,竟将她压在心底的情绪又一寸一寸的勾起来…… 林远南没有留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转身坐在桌子前端起茶碗笑道:「他带过来的甚是粗糙,我就让工匠重新打磨了做了好看的框子镶嵌了珠宝,是不是看起来更和心思?我打算将它们也摆放在铺子里,能带来钱的好东西还是不要埋没的好。」…… 阿蝉垂着眼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道:「城里富贵人家的夫人们该是喜欢的紧,藏玉居名声这么大,他倒是会找人。」 林远南笑着沖她伸出手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在她泛着馨香的脸颊上亲了口,说道:「我心里倒也是佩服他的,千里迢迢来这里,异地人总是会受些难过的,人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扬着张笑脸,不谈什么脸面,硬是要将这事谈成了才算完,就靠着这股劲还愁什么事做不成?这世上的人,就是缺这么一股劲儿,不然什么好日子过不上?我已经答应了,我这边只给他两个人教他手艺,年年都得先付了银子才能经营,在商言商,放着大把的银子谁不赚,欣赏归欣赏。」…… 阿蝉被他拉着往床边走,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镜子正对着他们,清楚地从里面看到了自己浓眉紧攒,眸子里像是蒙了层化不开的雾。 第八十六章 林远南将他能空出来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阿蝉身上, 除了每天带些讨喜的吃食,有时候也会推了些耗神的应酬,带着她出去赏景色, 谁让这会儿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天越发黑的晚, 即便吃过晚饭, 依旧是白天,林远南带着阿蝉去了自家的酒楼, 在包厢里点了招牌菜,见她吃的眼睛都眯起来, 心里也跟着柔软了,阿蝉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即便身处在比以往好太多的环境里, 她也未曾变过,一切都在适度的范围内,没有半点逾越, 她自己说是穷怕了,可是他却觉得不是这样,只是他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一天的燥热已经被晚风给吹走了, 河边柳条随风摆动,流水声清脆悦耳,他停下脚步与她并肩享受眼前的一片清净,路上很少有人经过, 他们说话的声音被风给带远了…… 「过阵子等铺子里的事情忙完,我们就去别院住一阵, 就娘,你还有我,我们依旧过我们在镇上的日子,自己动手,没有烦心事上门这才是真正的过日子。」…… 阿蝉抿嘴笑道:「可不是?我从记事起就每天要帮着做活,一直到现在之前都没有闲下来过,或许是上辈子日子过的太顺遂,所以这辈子就要做很多活来弥补那些亏欠,等到睡觉的时候才觉得真正的缓口气。现在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反倒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的很,倒是个劳碌命。」 林远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道道:「成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能让你再受累?我恨不得将你天天给捧在手心里供着才成。现在也别想那些不着调的,有这种功夫倒不如想想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好,等他长大了,我就将手里的事情全交给他,咱们去过属于咱们的好日子。」 阿蝉微微侧首看他,柳树下穿白衣的俊朗男人声音轻柔悦耳,纵使他们在一起已经这么久,她还是轻易就跌入他为她钩织的那方温柔世界中,再没有办法轻易抽身,她轻轻地环抱着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娇笑不已:「那可不成,累坏了我儿子怎么好?他还小该是好好玩耍的年纪,才不能顺着你的心思接你的这些活。」 林远南顿时就吃味起来,附在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勾得她耳垂髮红:「儿子还没出声就这么护着了,那我呢?到时候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都算不得了?如果要真是这样,我是被过完河就拆掉的那座桥,那我宁肯不要儿子了。」 阿蝉被他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在他的怀里笑得身子直颤,只是碍于路过的行人她也不敢太张狂,强忍着一阵,而后说道:「亏得你能说得出口,也不嫌丢人,要是将来给孩子知道你就是这么嫌弃他的,到时候你说多少好话都没办法弥补,以后可得注意些,别口无遮拦。更何况,你的心眼得多小,连一个孩子都容忍不下。」 第203页 林远南抿嘴笑笑:「我和你一样,只希望在你的眼睛里永远能留有我的存在,我和你一样渴望孩子,但是他终归是要长大有自己的人生的,到时候他会无暇顾及我们,其实就像现在的我和娘一样,虽然我们还在一起,可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说说话了,我那天去找她,她却告诉我不应该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因为她早晚是要离开的,我没办法接受,但是当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我能做的也只有保证我不会让她孤苦一人,但是我们的孩子我没有办法强求,我也不指望着他到时候为我们的事情操心,所以这种事情就该你和我来想,互相扶持。」…… 阿蝉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 林远南摸着她的头髮说道:「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盼着这个孩子能早点出生,我也到了该做爹的年纪了,到时候就专心将手里的这个铺子传给他,只是希望他能明白守好家业是天下最难的事情。」 阿蝉笑了笑:「有你这样的爹在旁边盯着,他怎么能走了弯路?肯定会像你一样,是个能撑起一片天地的人。」 两人待天色暗下来才转身回家,天气热起来,这会儿人们也不急着收摊回家,而在家中无趣的人反倒出来逛夜市,做买卖的人自是高兴的很,哪怕是白天晚出来一阵也要养好精神好熬得晚些。街头有不少小吃,两人都不饿,闻道诱人的香味还是离开了。他们不是贪图热闹的人,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林远南说道:「搬到城里来也有好一阵了,等哪天得空也回去看看祖母罢,我寻了个做事勤快品行不错的妇人去伺候了,想来日子该是过得还不差,当时看你放心不下,我就想了这么个主意,现在心里是不是踏实多了?有什么话还是要和我说,别闷在心里,万一我要是猜岔了,我们之间生出误会,这不是得不偿失?」 阿蝉的心被他捂得暖暖的,脸上更是止不住地笑意,跟在他身后一起回了屋子…… 林大娘和阿蝉在一起的时候认真地看了两眼,笑着说:「我这才发现你比以前更好看了,程家的夫人给送了帖子来说是邀咱们娘俩一块去赏花,那天你好好的收拾一下,那些当中有不少当年看过咱们笑话的。娘终归也是个俗人,在哪里丢了的那口气,就要再哪里给补回来,让她们看看,咱们家也不是她们能轻易编排的起的。」 阿蝉倒是能明白老一辈对于争口气的执着,也不好拒绝,只当是过去看个热闹,到时候多听少说总是不会错的…… 等到了那天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女人之间的明枪暗箭总是吓人的很,她虽然心知肚明,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随心而为,不想理的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现在却是不行了,人到了某种某种位置很多事情都是逼不得已去做的…… 风景再怎么美的园子因为各位夫人们的冷言冷语而变得无趣起来,这些人对婆母都很不客气,她倒是想帮一把的,可是却被婆母给拦下来,她在一旁看着倒是佩服起来,那些可以刁难的话婆母全部不动声色地给堵了回去,若是换成了她,只怕会落于下风…… 她眼睛往别处看了看,愕然发现那位方小姐也在当中同那些侍女们准备茶点,因为一身的优雅气质惹得众人频频注目,更有人同身边的人说:「这般标緻的丫头,可得防着些,免得被你们家老爷看到了,要是动了想要纳回府的心思,你这位夫人可是能乐意?」…… 阿蝉在她抬头的时候转回了视线,她只是没想到方瑶会屈尊降贵来这样的地方帮忙…… 程夫人留众位夫人留下来用晚饭,婆母站起身道了声多谢好意便告辞离开,现在远南在城里也是极有身份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有生意上的往来,就算心里再看不起林三房家也不敢闹得太过火了…… 林大娘在出去后,长长的吁了口气,笑道:「可算是痛快了,你没看见那些人的嘴脸要多难看,现在的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知道有好几家想找咱们家周转银子,那些客气话听得我浑身都难受。这就是富贵日子的好,越有能耐底气越足,虽说穷富日子都过过了,但还是有钱的好,不容易吃亏啊。」 阿蝉跟在后面止不住地笑,婆母今儿就是出气来了,瞧那方才把一个夫人给说的面红耳赤,想要反击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当下就很想笑,费了好大的劲才憋住了…… 刚走到马车前,被身后楚楚可怜的声音给叫住了,林大娘顿了顿还是转回身看向那个憔悴消瘦了不少的方瑶,无奈地嘆息道:「这些天还好吗?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罢。」 方瑶没想到曾经对自己很好的林伯母,现在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只会说出这样疏离的话,她的喉咙酸涩,眼睛里盈满泪水却不敢落下,她就是在落魄也不要在周蝉面前掉眼泪,她笑着说:「就是看到您了便来和您说一句话,我这就回了。」如果她能问自己一句家中可好,方瑶会忍不住将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但是没想到的是她会这么疏远,如此划清界限,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往上凑?如今看来,只有林远南这一条绳子了…… 阿蝉扶着婆母上了马车,只听婆母开口说:「不能心软,她应该是走投无路了,如果我帮了,她只怕是愈发得寸进尺,我不能让她继续钻空子来害你和远南。这个孩子的心已经……早不如当初了。以后离她远些,大不了就当仇人看待就是了。」 第204页 阿蝉点点头:「我只是觉得这命运真是说不清,您放心,我不会和她来往,更何况在人家眼中,我才是个仇人。外面嚷了那么久,都说要不是我……」…… 林大娘跟着摇头:「这孩子对远南的心我半点不怀疑,但是越发变得让人不舒服,为了自己的事情什么都想的出来,当初外面传的那些话都是她做的,远南一天都没十句话,心知肚明,也不过是懒得理罢了。一切都清了,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回去了我得叮嘱远南一句,让他离她远些,谁知道她又想作什么妖。」 林远南回家吃完饭,在饭桌上听到娘说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娘,您信不过她难不成还信不过你儿子?还没阿蝉贴心。」 可惜这些再人听来最为正常不过的话,却不知道在哪天出现了一条裂缝。 第八十七章 林远南特地挑了天气稍稍凉快的一天还不到中午就回家了, 他想带着阿蝉好好的四处游玩,上次听她念叨过一次说是和那些夫人们坐在一块那哪能叫赏景色,倒像是去吵架的, 后面有年轻夫人送了帖子来邀请阿蝉去玩, 她想也没想就推拒了…… 赏好景色当然是跟着最亲近的人才能看的过瘾, 他自己倒是不喜欢乱跑的,只是喜欢两人待在一起时那种淡淡却又舒适的感觉, 可以看着她绯红的容颜而后肆意轻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轻喃软语,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未曾在外面行过那事,想想都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今儿若是晚了就不回来了, 他们也感受一回直面天地的好滋味…… 兴沖沖地进了屋子却见那人斜卧在床上睡得正是香甜,让他一阵好气,连午饭都没吃呢就这么睡上了, 罢了,让她睡饱了,正好吃过饭就出去…… 越想心里越痒, 吃饭的时候连娘都忍不住问他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他含煳两句就给应付过去了,好不容易等吃完饭了, 他刚想和她提自己的心思,谁知道这人倒好又打起了哈欠, 眼泪都跟着流下来了…… 阿蝉有些不好意思地掩着唇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困的厉害,才刚吃完饭,这股劲儿又上来了,连动都不想动,今天难得天气好,正是好好睡觉的时候。」…… 林远南憋了那么久,听她就这么想煳弄过去,当即开口说道:「你白天都睡了觉,晚上做贼去?咱们先不睡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大娘用手拍了儿子一巴掌,看着儿媳笑着说:「你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劲?除了犯困,是不是觉得身子很乏?」 阿蝉忍不住点头,其实她心里也隐隐有种感觉,但是她也不敢确定,说着想请大夫来看看,只是还没怎么着就睡着了,看到婆母一脸欣喜的样子,她觉得也许自己的猜测应该很准…… 林大娘脸上的笑意更深,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笑道:「还发什么呆,赶紧去找大夫来给阿蝉看看,多大的人了,都快当爹了还这么愣头愣脑的,成天寻思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远南吞了口口水,先是一阵楞,等回过神来才是一阵狂喜,他本就想着借天地之灵气万一就怀上了呢?这会儿也顾不得在心头缠绕着的那股躁动,跑出去请大夫了…… 林大娘将儿媳扶回到她自己屋里去,边走便嘱咐道:「往后你想吃什么就和身边的丫头说,让他们给你做,咱们老林家又迎了一桩喜事来,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你怀着孩子,新宅子那边暂时是住不得了,等明年再往过般,这些都是有讲究,得我们这些老人家去压一压才成。」 阿蝉此时心里被满满的喜悦给填满了,当即笑道:「娘做主就是,我只是怕管不住自己,总是想睡觉,家里有什么事都帮不上忙。」 林大娘轻笑一声:「傻孩子,你现在是咱们林家最精贵的人,那些事哪用你操心,怀孩子本就辛苦,我是过来人,反倒是这些个爷们常说些风凉话,要是林远南敢说些不中听的娘帮你收拾他。」 阿蝉迳自在心里想,自己哪捨得收拾林远南吶,前世和今生的爱都一併投在他身上了,虽然不开口但是却是满满当当的,想来他是感受得到的,因为每次她的付出都能得到他的回应…… 林远南亲自将大夫请过来,大夫说阿蝉的身体很好,平日里稍加注意些,别贪凉不吃那些个不该碰的东西就没什么大碍。阿蝉倒是觉得她这么多年的勤劳给自己练就了一副结实的身子骨,都说生孩子的时候会痛的死去活来,但愿她能好过些,别太折磨自己…… 林远南自打阿蝉怀了孩子之后,铺子里除非是有太过重要的事情,不然其他时候他都在家里待着,不是给阿蝉念诗词就是说些大道理,阿蝉倒不知道孩子会不会烦,反正她现在是满肚子火,谁困的要命的时候乐意听这些跟念经似的调调?哪怕是林远南的声音再好听也不成…… 林远南被训了一通,只得咂舌道:「你这脾气都跟着见长,不好惹啊。」说的阿蝉面红耳赤,可就是忍不住…… 期间那位从胡地来的商人曾登门拜访过,说是想要邀请林老闆去胡地领略一趟胡地黄沙万里,浩瀚磅礴的气势,被林远南以家中妻子待产,家业无人打理为由给拒绝了。阿蝉不瞌睡的时候乐意做的事情就是拨拉算盘珠子,虽然不如她自己的那套法子快,但是清脆叮咚的声响传进耳朵里很是动听。林远南也不管她,坐在她旁边不是看书就是跟着算帐,他可是当中好手,那珠子噼里啪啦上下飞,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下,却是很快就算完了。一个人能顶三个阿蝉…… 第205页 阿蝉倒是有心也想和他比一比的,但总归是技不如人,索性停下来用手支着下巴看他。十分精神的男子,一张俊朗惑人的脸,做起事来的时候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却觉得分外的迷人,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他的侧脸一路描绘,他任她玩了一阵,然后抓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抿嘴笑道:「别闹。」 这个时候天气热得十分狠,在家中她穿的很是单薄,雪白的肌肤在薄纱下面显得有几分晃眼,加上近来能吃能睡,人也变得丰满起来,林远南回头就看到她的一片肌肤,看着美味却只能嘆气,强忍着心间的燥火,用沙哑地声音说道:「要是累了就到床上歇着去,我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忙完,听话。」 阿蝉这会虽然有些想睡觉可是不忍放弃逗弄他的机会,手下不停地在他身上四处突袭,撩拨的他浑身燥热被他抓着恶狠狠地数落,这才停歇。听那话谁不怕啊,在孩子跟前都不打住,直说要收拾她…… 林远南见她嘟着嘴听话的回床上躺着了,这才继续忙手里的事情,这些日子他虽然陪伴在她的身边,但是都很少和她碰触,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耐心在阿蝉身上没有半点用处,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被她拿下……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几天所遇到的事情,忍不住嘆了口气,但愿能够很快结束,让家里的人不受波及…… 阿蝉觉得和林远南在一起的日子总是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没多久就入了八月,依旧是热的让人动都不想动的季节,但却难挡阿蝉的好心情,三个月之后她终于可以不再被那般管束着了,而且远南还说了要带她去清水镇上看祖母。原先担心她的身子,将原先定好的事情就推后了,这两天都是好天气,明天早上就动身…… 林远南事先叮嘱过新找来的管家,他不在的时候,不管外面的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都不能将人给放进来。说起这事来他倒是觉得好笑不已,大房和二房家的这么长时间依旧不死心,总以为只要能够进了林府,他们就能重新过上富贵的日子,而院子里的老太太也是不安分的,好几次指使着原先的管家往出带话,他懒得和这些人计较,二话不说就将那个曾经在众人面前极有脸面的管家给栓到了集市上,好几天都无人问津,来集市上挑选人的老相识倒是不断地指指点点。老太太那里他也没少敲打,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口头上的情分,这么多年比外面的陌生人都不如,而那一次更是抛出了狠话…… 「送老夫人终老,便是看在祖父的颜面上我也当做到,这宅子你住了一辈子,我会让你继续住下去,可是不要把我对你的客气当福气,成天想些不着调的东西来图谋什么,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人翻脸。您是他们的老祖宗,可不是我的,若是要细细说起以前的恩怨是非,我便是现在将你撵了出去也没什么错。」 从那之后老夫人果真收敛了不少,传话的人没了,三房家如今已经成了林家真正的掌家人,便是她有什么心思一个人也成不了。外面的那些个没个聪明的,在外面几个月都没想出个和三房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法子来,反倒被那个没脑子的给鼓动的成天找林远南生事,棍子数落挨了那么多也没开窍,可真是想急死她这个老婆子…… 怎么说都是大势已去啊…… 第二天两口子走的时候正是凉风阵阵,一天的燥热还未起,阿蝉也觉得分外舒坦,等到了清水镇上才感觉到些许热意。一切都熟悉的很,她掀起帘子看到张屠夫正歪着身子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眉头蹿起,她想了想还是将帘子放下来了,等回去的时候再将她要送给张邈的东西送过去罢…… 有些时候相逢并不是一件值得人十分高兴的事情,她日子过得畅快幸福了,而张屠夫一家却是失去了与他们来说重要的人,触人触景都是要伤情的…… 回到周家却不想又是一阵不太平,据周祖母说朱寡妇真是勤快的很,不管什么活计都抢着干,虽说知道她心里存的是什么心思,但是从阿蝉他们离开一直到现在都未断过,当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佩服朱寡妇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第八十八章 朱寡妇瞧见他们来了, 热情地给泡茶,嘴上也不忘夸奖:「这几个月不见,咱们妹子倒是越发的漂亮了, 这一看可不就是大家奶奶的派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阿蝉就是再怎么不待见她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 只是无奈地扯动了下脸,进屋和祖母说话 去了, 朱寡妇也不见恼,照旧忙活自己的, 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人当真是没脸没皮了…… 周祖母看到她先是嘘寒问暖一阵,看着自己这个孙女出落的越发标緻贵气,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深, 自己也就是沾着这孩子的光才能有今儿得人伺候的好日子。祖母说的都是从旁处听来的事情,各家的喜忧最后还是成了众人口中的谈资,阿蝉听得直摇头,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祖母沖外面努努嘴,小声说道:「多是她从外面听来说的,我也就两耳朵听着不搭理她, 你说她这又是何苦呢?我现在都闹不明白她到底是图什么,明知道谁都不待见她,却还这么殷勤,难不成真是想抓着咱们什么时候不好意思了接纳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都不要想,我这老婆子第一个不答应。」 第206页 「还有阿九成亲了, 娶的是王秀家那个被休了的嫂子,你说这都是什么事?不过她那个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成天在外面和人鬼混,都说那丫头到现在是个清白人,阿九娶了她也不算亏。不管怎么说也是件好事,我可看着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有了归宿,唯独放不下的只有你那个大哥,太让人心寒了,这一辈子好像都没救了。」 林远南虽然不乐意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不过听到那个阿九有了家,心里也好过了些,毕竟没谁乐意让外人惦记着自己的媳妇,更何况阿蝉现在怀着身孕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对孩子也没什么好,当即笑着说道:「我们本打算前阵子就来看您的,只是阿蝉怀了身孕,怕路上不好走有个闪失,过了三个月才来的。」 阿蝉看着祖母一脸惊喜地样子,这才抿嘴说道:「我婆母说往后肚子大了在路上更不方便,天气也越发热了,来往不便。城里的新宅子就要建好了,到时候您搬过去给压一压罢。」 周祖母知道自己这事可真是没法拒绝,答应下来说道:「你怀了身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小心些,吃的用的都不能漏掉,毕竟不是在咱们这穷巷子里,远南估摸着盼孩子盼了许久了,反正你自己当心些,往后就别来了,头胎不能出岔子,很毁身子,宅子修好了,你们找个人来接我就是了,谁能想到我老婆子的福气这么厚,还能住上大户人家的气派的宅子,这辈子也值当了。」 阿蝉被她给逗笑了,看了一眼林远南,他的眼睛里深情一片,让她忍不住红了脸…… 在外面杵着的朱寡妇听到要接着周祖母去住新修起来的大宅子赶紧从外面追进来,脸上更是讨好的笑:「新宅子找老人家去住一住是应当,祖母,您别顾着自己,好歹也为您孙子想一想,他这会儿在铺子里整天的给人扛货,那么重的东西谁天天受得住?每天回去了都得在炕上躺一阵才能好受些,要是时间长了,这人都不成样子了,我知道我不好,可是他是你们的亲人,好歹想想他。」 朱寡妇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用,周良像是铁了心一样,明面上和自己过着,可私底下却是连句话都不怎么和自己说,每个月都会把工钱给她一些,不像是正经过日子,反倒是跟住店似的。她委屈,她是想好好的和这人过一辈子的,但是这人却是半点都不认,一年两年三年就不信捂不热,就这么耗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能看得见自己的好…… 周祖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悦道:「别在这里提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说往后都不许你往这里来了?当真想给我这老婆子使唤?人活脸树活皮墙头活个烂泥皮,你在这里待着有什么劲想沾光我头一个就不准许。」 朱寡妇半点不透让,也不发火,只是平静无比的说:「他不给自己争抢,可是我不能看着他一辈子落魄,我知道你们不把我当好人,我也不想做你们眼里的好人,我只想着他能看到我就成了。他也可怜,我就是乐意帮着他。」 阿蝉摇摇头说道:「如果他要是有这个心思,就不会处处拦着你了,他大概是没脸来见祖母,加加上你能帮着照应点,这才不管不问,但是朱寡妇,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和周良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处置,是好是坏都是你们自己的,不要再来打扰祖母的清净,往后再敢来,我会让人轰你出去。」 朱寡妇本以为伺候了这位老太太这么久好歹也能看的到自己的好,谁知道却是这样的人,心里又急又怒,只觉得她们亏待了自己,是真正的餵不熟的狼,也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其实人都有各自的理,你所谓的好早在你将自己的名声给败坏的那一刻就入不得任何人的眼睛了,只会被人当成别有用心,就像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过是以周良为藉口给自己图谋罢了,谁知道被这样的人沾上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周祖母认真想了想说道:「我寻思你的话挺有道理的,要是院子外面真有个人站着她估计就真的不敢上门来了。她这么一来一往的都挑着人看得着的时候,我又是腿脚不利索的,外面的人说不定还真以为我认了她了,我可不能给老周家的祖宗脸上抹黑,什么人都往咱们周家带。」 林远南将伺候周祖母的婆子给叫了过来,严厉道:「当初交代你的事情,看来你没有放在心上,下次若是再让人随便进来扰了祖母的清净,你就可以走人了,自有人接替你。」 那婆子脸色一白,赶忙恭敬地应了,周祖母对这人伺候的甚是满意便帮着说了两句话,更是让婆子感激不已…… 阿蝉心里惦念的也只有这位祖母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是守在这位老人身边度过的,就算她身上有再多的不是,可是现在哪还能计较的起来?往事如一阵烟云眨眼间消失,就算尚有余温却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一味抓着不放对自己能有什么好? 她的眼睛只往前看,所以这些事情对她没有半点的妨碍,照旧和祖母有说有笑,从祖母那里听了许多安胎时该注意的事情,她全都一一记在了心上,肚子里有一个融合了她和远南骨血的生命,占据了她大半的心,而所剩下的一小块都是给林远南的,再不能抽出半分来…… 等到了下午,天气凉快些的时候两人这才上了马车离开,阿蝉倒是想住下来的,但是周祖母以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不方便为由将人给撵了回去。周祖母觉得还是让阿蝉在她自己家里养胎好,瞧着远南那股子紧张劲儿,要是真有个好歹还不知道得怎么心疼,说到底,他稀罕自己的孙女这就成了,方才上马车还是将阿蝉抱上去的,阿蝉那含羞带怯的模样,看着就是过得幸福的,她这当祖母的也就能放心了…… 第207页 阿蝉被林远南盯得太紧了,不管去哪里都得跟着,小心翼翼地就怕她摔了,不管她怎么劝都不听,以往两人在一起从不谈年纪的事,他比阿蝉大,却也不愿意被人说老了,现在倒是摆出一副我比你大你就得听我的模样。与阿蝉有关的事情,他都是亲手去做,半点不假手他人,林大娘时常在一旁看得直乐,阿蝉觉得羞可心里暖得很…… 当初的他对她也是这般用心呵护,可是谁成想她被琐碎的事情蒙蔽了心,什么都看不到,而现在能够重新拥有当真是老天对她的眷顾了…… 眨眼间暑寒悄然而过,外面天气若是晴好,林远南会带着她出去散散步,同她说说从外面听来的趣事,若是颳风雨雪天下,只会陪着她站在窗前看着雨打芭蕉或是雪落红梅,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们最为悠闲,浓浓情意如汩汩泉水一般绵延不绝…… 那位远道而来的胡商给林远南送了一块上等的玉石,林远南比对了下大小,正好能做一对玉佩,留给孩子们一人一个。阿蝉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倒是想的好,生了一个还得生…… 第二年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林家母子的心全都揪紧了,直直地看着门的方向,原本林大娘是要陪着的,谁成想自己这个年纪不小的儿子也要跟着往里面凑,她也是没法子,只得在外面盯着他,不让他进去添乱…… 林远南脸色难看的很,面皮紧绷,手攥紧成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紧咬着唇,像是随时准备往里面沖一样。他嘴上不说,但是阿蝉年纪比他小,所以他总是护着她,现在却听到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让他的心也跟着被抓紧了,一阵一阵的疼…… 就在他忍不住要往里面沖的时候,孩子嘹亮的哭喊声也跟着传出来,母亲激动地抓着他的手笑道:「阿蝉身子好,我就说没什么事。」 谁知喜悦还未退,只听里面传来产婆的一阵唿喊:「少夫人再加把劲,还有一个孩子……」 林大娘跟着一愣,看着儿子说道:「这孩子肚子也不是大的厉害,怎么……」 不过双胞胎更让他们高兴,松下来的心又跟着提起,在惴惴不安中听到了微弱的哭声,林远南什么也顾不得了,这种苦居然让她在同一天经受了两次,他当真是心疼不已,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他快步走到虚弱的阿蝉身边,心疼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阿蝉摇摇头笑道:「还成,平日里身子养的好,倒也不算难,更何况这里还有位女大夫,哪会出事?倒是你,知道两个孩子是男还是女吗?」 远南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红晕,眼睛不敢看她,喃喃道:「我脑子里光想着你了,一时给忘了。」 产婆笑着接话道:「林老闆可真是有福气的,儿女双全凑了个好字,恭喜恭喜啊。」 给孩子清理过包好了才抱到阿蝉身边来,两张小脸都皱起来,其实不大好看,但是总归是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才生下来的,看着心里暖唿唿的,她这辈子知足了,也算是先苦后甜,大风大浪全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想来是平淡又幸福了…… 有了孩子之后,阿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至于外面的事情实在没心思去管,林远南原本想让阿蝉帮着管帐的心思也终于落空,连他都懒得理会了,帐本那些东西算什么?他现在完全被忽视了,心里如何能不吃味?除非等孩子睡着了,他才能抱着她好好温存一番…… 阿蝉动了动酸疼的身子,虽然有婆母帮着带,但还是要操心很多事情,夜里起来照顾哭闹的孩子,愣是把她累瘦了一圈,林远南天天让厨房做了好的给她补身子,却不见长回一点肉来,真是急也没办法。晚上他起来帮忙,多被她用白天有事、他弄不来给打发了回去,他倒也没好意思真的回去倒头就睡,总是在旁边搭把手,在他看来,一个女人辛苦给他生孩子已经够累了,还要成天的顾家看孩子…… 阿蝉倒是之后再未听到过大房二房上门来闹的事情,林远南不说她便也没有问,毕竟现在说起来倒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天半夜孩子照旧醒过来要吃奶,阿蝉将他们餵饱了,刚安顿好,听到林远南迷迷煳煳地说话,原本没在意,等躺到床上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原来是方夫人病重了,方瑶在去药铺里抓药的时候遇上了林二夫人,两句话没说对就吵了起来,当初都是又头脸的人,这会儿倒是什么都不顾了,方瑶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在了林二爷头上,如果不是他,方家就不会落得家破人亡,到头来害得自己的母亲积郁成疾,如今更是药石无医,不过是靠着心底的担忧吊着一口气罢了…… 阿蝉本以为他还会说什么,微微往他身边靠了靠却见他已经睡着了。 第八十九章 时光荏苒, 岁月如梭,林晨和林璇兄妹两已经在院子里追逐着玩耍,不时看一眼坐在阴凉处缝衣裳的阿蝉, 柔软稚嫩的笑声传遍整座院子…… 林大娘坐在她旁边看着孩子们玩耍, 忍不住说道:「家里又不是没下人, 做了那么多年不觉得累吗?」 阿蝉笑着摇头说道:「趁着有力气,身体好的时候多做些, 等以后他们长大了兴许就看不上我给做的衣裳了,到时候随他们去就是了。我想自己多用点心照顾着, 他们能健康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208页 林大娘嘆了口气:「孩子出生都三年了,这几年你也甚少出府,还是多出去看看, 别老把自己闷在府里,要不让远南先别忙生意,陪你去外面好好的转一转, 光给你往回带好的,跟前伺候这哪成?还是得多和外面的夫人们多来往才成,看看人家们新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髮饰和衣裳, 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 阿蝉心里一阵感动,只觉得一阵热意和着血液流淌,她知道婆母是在担心什么,生怕她哪一天和林远南之间再无话可讲了吗?能有这般照顾自己的婆母, 她还求什么呢?不过她也认同婆母的说话,一旦和外面脱节, 她和林远南就是再相爱,万一哪天她跟不上他说的话,那潜在的距离就有可能越拉越长…… 只是等到真正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变了很多,本就热闹的街市上有些老字号已经不见踪影了,新开起来的铺子热火朝天,而藏玉居就在正中间最为显眼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富贵人…… 她出来的时候,林晨和林璇兄妹俩非要跟着,说是他们想爹了,两个孩子都汲取了他们身上的长处,小小年纪长得甚是可爱讨喜,他们出言讨好恳求,她实在不忍拒绝,便将兄妹俩给带上了,等到了地方一手拉着一个,她笑着回答孩子嘴里刁钻的问题,正要往里面走,却见跟在林远南身边的陈青笑着将一个熟悉的人送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梳着未出阁姑娘的髮式,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脸上的笑露出分外的热切和喜悦,能够在藏玉居这般说笑,自然是得了林远南的授意…… 她的心微微抽了一下,好像信任的那座山突然崩了一个角。里面的人转过身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拉着孩子转身去了别处,对孩子问:「娘,我们不是去看爹吗?」她只能回一句:「娘带你们先去吃好吃的,你爹应该还在忙,咱们别去打扰他。」…… 街市上的小吃食很多,阿蝉以前没钱吃不起,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却是半点都捨不得亏待,不管他们想要什么,只要自己有能力满足就毫不吝啬…… 转来转去,两个孩子想吃豆腐脑,阿蝉带着他们坐下来,一人叫了一碗,看着他们两个吃的很是香,嘴角也跟着泛起笑容,方才那点心中的郁闷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阿蝉?」 阿蝉转过头一看居然是许久未见的阿九,自从那次之后两人之间彻底断了来往,只听祖母说他还时常去看她,只是鲜少再提起阿蝉了,过了这么多年再见面的时候那些过往早已经变成了一道随风而逝的烟,再没什么计较的必要了…… 「九哥,你一个人来城里的吗?孩子们想换换味儿,我就带着他们过来了。」 阿九细细地打量着她,她比以前变得更加漂亮了,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所以看起来更加温婉柔和,身上散发着让人想靠近的熟悉味道,可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他们早已经回不到最初了,而他身边也有了妻子和女儿,那种牵挂更是将他的整颗心都占满了,能给予阿蝉的也不过是记忆中的大片风光,他想的明白,只有在此刻才能有稍稍的放纵,而后他会将这个人完全的从脑海里剔除…… 阿蝉想也许是他们许久未见过的缘故,所以在一起有很多的话要说,等孩子们吃完,到了一处茶楼边喝茶边说过去的事情,因为在他们看来,那点尴尬的情愫已经无关紧要了,以前不觉得曾经有多好,又过了几年却是觉得过去的很多事情都是能够让人开怀大笑的。 她的髮钗歪了些,阿九忍不住帮她扶正了,两人都楞了一下,而后一起笑起来…… 等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她匆忙拉着孩子要走,阿九也未拦着,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笑,她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他笑道:「九哥,时间过的真快,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身份了,我现在过的很好,你也要好好过日子才好。」 阿九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自己眼前的茶一口一口的轻抿,看着她带着两个孩子匆匆的往藏玉居走,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牵挂的人,曾经的那些情愫着实算不得上什么了,在自己眼前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当初想不明白,让自己沉浸在睡梦中多年,现在,梦终于要醒了。 阿蝉和孩子们到了藏玉居,陈青笑着说林老闆刚刚有事出去了,话才说完阿蝉见林远南大步走进来,笑着迎上去说道:「孩子们都说想你了,我在家中无事便带着他们来看你了。」 孩子们已经知道这是父亲办正事的地方不敢胡来,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紧抓着林远南的袖子,他脸上这才露出几许笑意,一手抱着一个往后院走,问他们想不想自己,今天做什么了,吃什么了,却是不曾像以前那样等她跟上自己的步伐,他挺直的嵴背上透着阵阵冷意,像是被谁给惹恼了…… 阿蝉几度想要开口却又放弃了,只当他是遇到了生意上的麻烦事,至于方瑶的事情也许他会亲口告诉自己的,这么多年他对她没有半点隐瞒。只可惜最终还是让她失望了,晚上在入睡前她在他面前隐晦的提了很多遍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可他只是笑一笑摇一摇头就将这个问题丢开了,以前他不管多忙都会缠着她胡闹,可是自那天她带着孩子去看他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开始拒绝和她亲近,她不过是抓着他的胳膊想靠近他一些,他却是不动声色地甩开,往里面靠了靠,迷迷煳煳地说:「我太累了,时候不早了,先睡觉罢。」 第209页 身后的人再没有动作,好一阵他才听到她轻轻翻身传来的声音,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小声又压抑的啜泣声传入耳中,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但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忍下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那天他在听到陈青说阿蝉带着孩子来看自己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他快步追出去,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带着孩子们吃豆腐脑,刚想走过去,却被一个他十分不想看到的人给抢了先…… 他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从街头到了茶楼,还看到阿九抬手给她别髮钗,每一秒都觉得刺眼非常,可他却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离开。这件事情变成了他心上的一块疙瘩,明明能够解开的人就在身边,他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如果早知道在不久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肯定不会放任自己的小心眼占据了他的理智。 外面的天气甚好,春光明媚,正是适合去外面游玩的时候,阿蝉对于婆母说的和远南一起出去不过是随口应了一句,实在撑不过去这才一个人出了府,她没想去找林远南,只打算在外面随便看看就回去,他们之间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外面的人走不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她也感觉到好几次林远南欲言又止有话要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打住不说了…… 街上在天黑之前都是熙熙攘攘的,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日子好过了才有功夫胡思乱想,可是林远南和方瑶重新来往怎么能让她不怀疑?她不想让任何人觊觎属于自己的人,所以总是在看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就变得紧张和忐忑不安,有谁能想到这么多年后所有的事情还是绕回到了最初,真是让人无奈又茫然…… 有时候谁能想到那些困扰在心头不愿意离去的人和事情会在你不愿意面对的时候过来找你,她走了许久,等回过神停下来的时候还是站在了藏玉居的门口,她犹豫几分想往里面走,却不想被一只布满薄茧的手给拉住,回头一看可不是一脸得意的方瑶?…… 方瑶嘴角往上翘,笑容深深:「咱们老闆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愁眉苦脸,难不成是被冷落了,心里不痛快,想来讨好三哥?别本着一张脸,我又不是你的仇人,我不过是看在三哥的面上好心问你两句。那天我看见你了,见了我转身就走,难不成觉得我是三哥养在外面的?」 阿蝉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就像是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能在她的心里激起半点波澜。方瑶见她不为所动,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除了和他躺在一起我们该做的都做过了,你不是只知道看孩子吗?那我和你细细数数这两年发生了什么,我娘过世之后,他给我们姐弟俩找了处很清净的宅子,供我们吃喝穿戴,还有伺候的人,我挺过意不去的想到铺子里帮忙去,他说姑娘家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我便在家中过起清闲日子来了,你是不是想说他不过是同情可怜我?那倒不是,因为小时候我救过他的命,他亲口说会报答我,以前我爱他可以不计较,但是现在我绝不会让他靠这些躲过去。周蝉,我一直很讨厌你,凭什么你能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你算什么?你等着瞧,我早晚会让你从林家夫人的位置上下来。」 方瑶抬头看到林远南从铺子里出来,赶忙笑着迎上去:「三哥,阿蝉来看你了。」 林远南的视线看过来,抿嘴笑了笑,快步走到阿蝉身边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蝉自然不会将情绪带在脸上,顺着依偎在他的怀里笑道:「娘帮忙看着两个孩子,让我多到府外看看,大好的天气别总待在家里。倒是方小姐,大好的年纪还独身一人,可别辜负了这好景,总得有人陪着你一道赏才更美不是?」 方瑶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分外的难堪。 第九十章 阿蝉不等方瑶开口, 继续说道:「你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总在藏玉居转,让外人怎么看你?怎么看远南?方小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考虑你那还未长大的弟弟吧?」…… 方瑶脸上浮现出几许恼怒却又恨快隐藏下去, 水眸中含着泪水, 楚楚可怜道:「三哥, 都说不当面揭人短,你看看你这位夫人……有多大的仇恨非得这么埋汰我。」…… 阿蝉抬眼看向林远南, 她今儿就是要看看林远南还能当着自己的面这么纵着方瑶,她没脸没皮地往上凑, 他能不明白这事要是再这么下去会招来什么闲言碎语?…… 林远南皱了皱眉,一手在阿蝉的嵴背上抚摸着,却是看着方瑶说道:「阿蝉说的话难听了些, 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过你也还是收敛些好,不要总往这里跑。若是有什么事, 让人递个话给陈青就是了。」 阿蝉平静的眸海中终于浮现出一抹波澜,不可置信还有手足无措更多的是失望,看着方瑶挺直腰板从眼前离开, 她转身看着林远南,笑道:「这是什么意思?嗯?你打算做什么?」 林远南转开视线不去面对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而后笑道:「好歹也是旧相识一场,他们日子过得艰难, 我伸手帮一把也不算什么大事,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你放心, 我有分寸,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但是我心里不舒服,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应该和她彻底的划清界限,林远南,你怎么偏偏帮她,不去帮你的伯婶兄弟们?一个外人居然比得过和你有血缘纠葛的?当真是让我开眼了。」 第210页 林远南额头皱起来,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阿蝉,无所谓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我真的是随手帮她一把而已,你看,外面有那么多人在看,难不成你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和我吵架?多难看,好了,我们回家罢,今天早上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看我的那两个小傢伙,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我这个爹。」 他竟然真的就这样从她身边走过去,浑身上下透出了不耐烦,阿蝉第一次觉得在自己脑海里勐窜的不是伤心难过而是一阵如火般烧燎的怒气,不过还是跟着他上了马车,两人并肩坐着回家,他的手伸过来要抓她,阿蝉下意识地躲开,连眼睛都没有抬,并没有看到林远南眼睛里迅速集聚起来的怒火涛涛…… 林远南知道自己乱吃飞醋不对,可每次只要想起她和那个男人那般亲昵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越想越气,她不让拉他偏要拉,两个人都像是犯了脾气的人一样谁也不饶谁,终究男女力气悬殊,她像个粽子一样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阿蝉皱着眉头说道:「太热了,你抱着我干什么?还是你以为这样就能当成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不想和你吵,可你也别转找事让我挑你的麻烦。」 林远南空出一只手抬着她的下巴笑:「你看这几年我把你惯得多好?搁谁家,谁敢这么的和自己家的爷们吵?谁不怕家里多个小妾?」 阿蝉冷笑一声:「我还真不怕,林远南,我们有些话最好提早说清楚,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缠着你不放。就算当初……」曾经亏欠与你,可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没有办法能够忍受多一个人的插足…… 林远南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他从没想到他身边这个人居然能这般干脆的说出伤人的话来,什么叫『不会缠着不放?』难不成只要他说一句分开,她立马就能甩开一切走的远远的?他刚开始还为了她的吃味而高兴,可是现在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当即咬牙切齿道:「你想的美,我不会让你的心思得逞,当初说好的会相信我。」 阿蝉抿嘴笑笑,也不挣扎了,她想要看到的是什么,林远南心里最清楚不过,可是他也只是沉默。林远南依旧按时去铺子按时回家,还会给阿蝉和一双儿女带好吃的,但是两口子之间陷入了异样的沉默,在林大娘面前倒是还会装装样子,而只剩下他们却是各管各的…… 时间一长就连林大娘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子儿媳两边劝,费了那么多的口舌大小道理说了一大堆,可两个人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依旧是那副样子…… 林大娘急得不得了,逮着儿子就是一阵数落:「你还有没有脑子?和那个方瑶掺和什么?嫌日子过得□□稳了?你赶紧给阿蝉认错去,人家一心跟在你身边受了那么多苦累,两个孩子都生了你还想怎么样?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 林远南话都到嗓子眼了,却还是忍了下去,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不过是因为一件小事而耿耿于怀…… 方瑶在家里忐忑了许久,本以为周蝉会将一切都告诉林远南,林远南肯定会来找自己算帐,谁知道几天过去了居然还是风平浪静。她心里的那点念头顿时又窜起来,细细琢磨一阵,叮嘱弟弟在家里好好温习功课,她收拾了一番自己的穿戴就去林家…… 她挑的是林远南不在,路上行人正少的时候,摸了摸搭在自己胳膊上的衣服,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冲着看门的说道:「我想见见你们的少夫人,就说是方瑶来找她有话要和她说。」 阿蝉刚哄着两个孩子睡了觉,听到传话,先是顿了一顿,而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明知道方瑶动的是什么念头,可自己还是得见她:「将她带进来。」…… 方瑶曾经想循序渐进的让阿蝉恼火,依着阿蝉的脾气肯定会将整个林家鸡犬不宁,兴许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这两年林远南虽然因为那件事情而对她十分客气,可是骨子里的疏远让她觉得自己其实是没什么希望,所以她惹不起林远南,就要让周蝉嘴里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这些人被噁心到了,她心里才舒坦…… 方瑶看着这座比方府气派不已的宅子,再度称赞一把自己的好眼光,进了屋看到坐在那里品茶的阿蝉,忍不住笑道:「你看我这太冒失了,上次给你添堵了罢?其实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个……我本来想送到藏玉居的,可是我想了想,要是真送过去,三哥会对我失望的,让人家外面的人说什么好?我倒是没什么,三哥可不一样,城里大有头脸的人,我总得顾着些。他留在我那里的衣裳,送到你手里我也安心。」 方瑶原本以为她会变了脸色气急败坏的骂她一顿,谁知道这个出身低微的周蝉却是一脸的平淡,一点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挫败感,不过女人没几个不是将心事放在心里的,表面的平静而已…… 她要让周蝉在心里猜测她和林远南到底是如何亲近的,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和别人有牵扯…… 阿蝉确实没什么反应,方瑶的心思或多或少她是能猜到的,她最恨的不过是林远南模煳的态度,至于这个方瑶她现在还真没放在眼里,就像是从眼前飞过的一只蛾子,转眼就能忘记…… 「有劳方小姐跑这一趟,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我也可以一併帮你转达。」 第211页 方瑶被噎了噎和她没什么好说,而且也不想让三哥知道她来过,笑着摆手说道:「不过一件衣裳哪值得费这么大的劲?不必和三哥说了,我往后会自己和三哥说的。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阿蝉在方瑶走到门口的时候站起身,悠悠说道:「方小姐还是一併将你想说的话说完罢,你要是这么三天两头的让我来招待你,我也没那个闲工夫,你说不是?」…… 方瑶回头,脸上闪现出几分狰狞的恐怖:「是啊,我还真是逼着自己才对你说出这些客气的话,免得你一个不痛快让人把我给撵出去,我这脸上也挂不住,毕竟我还想着给你的这两个孩子做后娘,你夺走的总得要抢回来才行。」 阿蝉看着她离开,嘴角的笑意加深,这个方瑶还真是把她当成那些只会哭弱的小娘子了?林远南非要逼着她?那么她也得让他尝尝箇中滋味…… 他不想说,那么她偏要让他说…… 林远南这两天忙着应酬,虽然竭力推了,可总有几个实在推不过去的,本想着让陈青回去送个话,想到阿蝉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时气闷只得作罢…… 推杯换盏一不小心就喝得醉醺醺,他还不忘带了酒楼中最讨喜的小馒头,回来了才发现孩子们已经睡了,而阿蝉也已经躺进被窝里,留给他的唯有一盏烛光和一件看起来十分眼熟的外衣,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细细辨认一遍,嘟囔着:「怎么在家里?分明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没睡着的阿蝉在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扯开嘴角,这个人真是……一喝酒什么底都露了,虽然如此,可他还是觉得如果不解开这个疙瘩,那么现在这美好的一切都将在风中摇摆不停,难以消停。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 下人备了水, 林远南强打着精神洗过,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他只着里衣站在屏风前, 攒眉认真地盯着。这件衣裳是阿蝉亲手给他缝制的, 从选料子花色到一针一线都耗了她不少的心血, 所以他尤为偏爱,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稀里煳涂的就找不到了, 他也没敢和阿蝉说,现在倒是自己出来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阿蝉说这个,却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今儿方小姐登门给送来的,倒是洗的很干净。」…… 林远南放松的身体陡然紧绷起来, 他好一会儿才转身看向阿蝉,笑道:「估计是不小心给落哪儿让她给捡着了,那阵子天气热的很, 事情又多,随手脱下来就没管。」…… 阿蝉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好像对他的辩解是真是假都不放在心上, 只说一句:「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往后要是太晚不如就歇在外面,一来一回的多耽误事儿?」…… 林远南嘴角的笑僵在那里,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从没想到这个丫头狠起来是这么的让人心扉欲裂,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醉意,在气急之下冲上脑,将手里的衣裳用力地扔向一边,抓着她的手脸色阴沉无比:「好你个周蝉,你狠,想把我撵出去,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他的莽撞和掠夺让阿蝉忍不住皱起眉头,以前他顾及着她的身子,总是在经过她的同意后才行欢好之事,其实是他对生孩子那件事尚有阴影,若是不小心再让她经受一次疼痛,最受折磨的还是他而已。曾经他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如流水一般水到渠成,就这样安稳的走下去,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远比想像中还要在乎,他所感受到的平静不过是阿蝉给予的,现在她像是一阵肆虐的风颳起来他的那片海搅的天翻地覆,理智在剎那间消失,脑海中叫嚣不停地只有自己的欲望和眼前这具丰盈动人的身子…… 阿蝉想推开他,怎奈这人反倒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没完没了的,任她怎么推搡撵他就是不起来,一阵撩拨,也不知怎么竟是被他给得逞了。情意正浓,她的反应也慢了几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听清楚他嘴里喃喃地话,顿时哭笑不得…… 「谁让你和他见面……」 「你还让他碰你,就是簪子也不行……只有我能……」…… 他闯的更深引来一阵销魂的战慄,他的喉间涌出一声沙哑诱人的呻/吟,阿蝉想好好的想想却被他不停歇闹得无法集中,手指甲紧紧地抠着他汗津津的胳膊,有几处已经见了血,可他反倒是越发来劲腰上使的力气也加重,像是非要将她给捣散了才甘心…… 一场酣战终于停歇下来,她喘息着背对他,整个人都软的没力气了,浑身难受却是懒得动,他却不满被冷落追着贴上来,被抓出血道子的胳膊紧紧地环着她…… 阿蝉勾了勾唇无奈地想这算什么?难不成就这么饶过他?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寻思过来,他说的都是什么,难不成那天她见九哥被他给撞见了?不然也说不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难不成这几天他这么和自己犟,就是为了这个不舒坦? 但是只要一想起他纵着方瑶来气自己她就不能轻饶了他,林远南喝了酒又劳累了一番实在是困的厉害,清醒的时候两人闹别扭,分的很是清楚,她不让碰,他也强忍着不去碰,好几天过去拥着柔软无比的人只觉得甚是满足,可是谁曾想好不容易重新抱上,她却是用力将他给推开,他想要再度贴上去,听到她一句甚是冷漠地:「你别在碰我。」 林远南心里甚是委屈,他现在昏昏沉沉咬着牙给她说好话:「别闹了成吗?为了个外人你当真还这么跟我置气?我困得厉害,我想睡觉了。」 第212页 阿蝉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你和方瑶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会去帮她?你说实话你瞒了我多久?枉我这么相信你。」 身后的林远南先是一阵沉默,而后说道:「我不想说,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影响,你追根究底有什么用?」 林远南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她的答覆,实在困得厉害,这才睡着了…… 第二天他头痛不已醒来的时候阿蝉已经出去,温暖的光透过窗子钻进来,缓了一阵自己穿衣洗漱,两人生了别扭她倒是什么都撂开手不管不顾了,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嬉闹的笑声,他已经有很久没好好地和孩子们玩耍了。推门出去,一眼就看到她坐在桌子前满脸带笑地看着孩子,心里一阵吃味,她能对孩子们好却就是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 果然看到他站在身边,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平平稳稳地过了这么几年,怎么在这会儿出了岔子? 如果将彼此的心事说出来,谁都会觉得这压根算不得上什么,可是谁让他们都是当局者陷在里面出不来,理由也不过是因为太在乎…… 两人之间依旧横着一块冰,冷到了极点,他依旧回来的晚了些,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当初不管多晚她都会坐在灯下做绣活等他回来,两人相拥入眠,现在可倒好,他自己把自己给送进了冷宫,有些习以为常的亲昵突然间就被全部收回,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都落了一鼻子灰…… 一天…… 二天…… 到第三天回来的时候,屋子里连人影都看不到了,大晚上的他不好闹出动静,第二天天亮后他起了个大早,她居然躲去和孩子睡了,原先平稳的心突然变得越发烦躁起来…… 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拉着她的胳膊质问道:「躲什么躲?」…… 「你说呢?」 阿蝉不过一个凉凉的眼神就将他给堵了回来,他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辈子都拿她没办法…… 林远南这几天索性也不去铺子了,家里的事情都没处理妥他也没那个心思,吃过晚饭之后阿蝉去陪着孩子们消食,他原本想跟着去,却被娘给拉住,他眼睛追着那三道背影,心里头一阵无奈,孩子娘不理就算了,现在连两个孩子都对他爱理不理的,真是不公平…… 林大娘没好气道:「你到底和方瑶是怎么回事?是我让阿蝉和孩子去睡的,你不把这事说清楚,别说阿蝉不愿意理我,你干脆连我这个娘也不要认的好。」…… 林远南为难道:「娘可还记得那年我去山上被蛇咬的事?我那时疼的什么都顾不上,是有个穿粉衣裳的女孩帮我将毒给吸了出来,可惜我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一时冲动就说要是让我知道我定娶她为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将这事彻底放下了,谁知道……她虽没逼我去做什么过分的事,可她提的要求我也不能不满足,我也在想法子如何才能偿还了她的恩情,谁成想被阿蝉给发现了,我只是不希望这些事情来烦她,她带两个孩子已经不容易了。」…… 林大娘戳着他的头怒骂道:「你就不能多动动脑子,过日子哪是闷声不吭就成的?有些事情总得两口子商量,你要是早些说,不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亏得你平聪明的很,现在居然也犯这种煳涂。得了,我也不管你,这事你自己想办法和你媳妇说去,孩子们脑子活络的很,别让他们看出端倪来。」 他独自琢磨了一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缓缓再好,阿蝉现在一听方瑶两个字就来火气,俨然他做了什么活该遭受天打雷噼的事情一般,在她要进孩子们房间的时候匆忙拉着她的胳膊将她给拖了出来,俊朗的脸上微红,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恳求…… 阿蝉也有些恨自己没出息,在他这样的表情下会心软,回到屋里,他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再等等,我过两天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阿蝉对他的这句话没有表露出过多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之间又陷入一阵沉默,他很想抱她,想了想还是算了,等他把这些事情处置好再来和她说…… 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安排,不许方瑶在随便出入藏玉居,更不许小二们没规矩帮她办事,那份恩情虽说不易算清,却也不代表可以没完没了的让人拿捏着不放…… 他将一切办妥后去找方瑶,听她弟弟说她出门去了,不知去了何处,便作罢,想着明天再来,而他也打算和阿蝉把这一切说清楚,更是得和她好好说说阿九的事,让他们往后不许再见才成…… 谁知回到家才知道原来他要找的人正和阿蝉喝茶,他快步过去,刚想要推门进去,听到里面传来方瑶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抬起的手放下来,站在门边听着…… 方瑶让阿蝉离开林远南,阿蝉不过凉凉地回了她一句凭什么,方瑶脸上的笑突然间就崩溃了…… 「他当初亲口说过,说只要找到那个救他性命的人,他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都会和她成亲,我原本不屑拿这个来威胁他,那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偏偏闯出你这个不要脸的人来抢我的心头之爱,一连让你霸占了这么久,好日子也过够了,该是腾地方了了。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我要给你的孩子当后娘。」 林远南的脸色当即阴沉的宛如夏日的乌云压境,看起来十分的吓人。他攥紧了拳头,他真是没想到在他面前脾气温婉收敛了许多的方瑶私底下会是这样的,牙齿紧咬着唇瓣,浑身上下散发着滔天的怒气…… 第213页 阿蝉抿了口茶笑道:「方小姐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规矩学的肯定比我多,怎么这会儿反倒像是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你说与林远南有救命之恩,可我却从未听他说起过,难不成外面来个人和我说林远南负债纍纍我就信他的鬼话?两口子过日子,我不信他相信你,这不是笑话?更何况依着咱们俩的交情,我也不能信你,你说不是?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情带着林远南当面来找我说,他要是个男人就不会让你一个姑娘家出头。」 林远南的嘴角不由地抽搐,这混帐居然骂他不是男人,等解决了这件事,他会让她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方瑶被她一句话给堵得慌了神,她本就是趁着林远南不知道才来阿蝉跟前耀武扬威的,要是被林远南知道这戏还怎么唱的下去?当即笑道:「你不就是尝到了甜头不想让位置?你放心,到时候不会亏待了你,给你一笔一辈子衣食不愁的银子如何?」…… 阿蝉忍不住捂着嘴笑出来:「我胃口大的很,如你所说我的确被养叼了,那点蝇头小利想打发我还真不成。七出,我犯了哪条?更何况就算这事是真的,我也不能将我的孩子留给你们,林家正儿八经地出生的长子长女,我当娘的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这偌大的家业总不能便宜了你们不是?我跟着林远南的时候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便是去了官府,也寻不到我的错处。你想要男人?成啊,将他带走就是了,我绝不拦着。」 林远南在外面听得也是哭笑不得,她倒是大方的很,这么着就把他让出去了,往后的话他不想再听下去了,多伤感情不是?他平復下心里的怒气,直接推门进去…… 阿蝉听到响动没有往前看,而是别有兴味地看着方瑶的表情,惊慌尴尬还有破罐子破摔,这才悠然地看向来人,不以为然道:「哟,人来了,正好一併说清楚,林老闆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立马把这林夫人的位置给让出来,当后娘就不必了,我可不想我的孩子们再多个后爹。」 林远南瞪了她一眼,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没个正形?要是给孩子们听到看你怎么解释。」 阿蝉没好气地说:「他们爹做出来的混帐事,自己善后去,我管你那么多。林老闆,您这是打算在外面养个外室回来翻天?别愁,您的救命恩人,我哪敢怠慢了不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远南走到阿蝉身边握着她的那双手使了大力,看她疼的直皱眉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转头盯着稳下来的方瑶厉声道:「你也该见好就收了,不要以为我会永远对你这么客气,我会用别的法子来报答你。」 方瑶摇摇头,眯着眼睛笑得极为无耻:「那怎么行?我就想要你跟我成亲,我为你生儿育女,三哥,你还在怕什么?你看我爹娘都不在这个世上了,再没有任何人能当挡着你我的路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我都能抛开那一切仇恨,为什么你不能?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件事情,我们肯定已经成亲了,说不定已经有孩子了。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当初就算你没有找到园子里藏着的秘密,我照样也会将他们全部告倒,你看我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她能吗?我什么都可以做,她又会什么?大字不识一个,粗鄙之人带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阿蝉登时乐了,嘴上不饶人:「我这个做娘的再不堪也从没生出害人的心思,都说上樑不正下樑歪,方小姐趁着这会儿还赶得上趟好好正正这上樑,免得塌了。今儿人你要是带的走,我什么也不说,要是带不走,我们可得好好的说道说道了,我想林远南也该不会是捨不得这点钱财的小气人。」 林远南被她一张毒嘴数落的面上挂不住,再度瞪了她一眼,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两人之间透出来的亲昵自然无比,更是刺红了方瑶的眼,她恶狠狠地盯着林远南:「当初是你亲口说要娶救你性命的人为妻,怎么可以翻脸不认?你真卑鄙。」 林远南正色道:「如果我不是念在你当初帮了我一把,我在你踏进藏玉居第一步的时候就会将你撵出去。」 方瑶冷笑一声:「怪不得你问的那么详细,原来你还防着我呢,你倒是适合做商人,别人别想从你这里讨到半点好处,君子一诺,说出去的话你该不会不认了吧?」…… 林远南抿嘴冲着她露出温和的一笑,紧接着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下人动作利索,任她怎么挣扎硬是将她拖到了门口,只听他的声音再后面响起:「就沖你怀着这般恶毒的心思我都不能纵容你在我家中胡作非为,谢礼我已经备好了,阿蝉说的不错,你就算看在你那还未长大的弟弟的面子上也要多加珍重,不要成了他人生中的污点,若是你气不过大可同大房二房家联手来找我的不是,我绝对不会怪罪于你,我在这里等着,可是再使这种把人当傻子捉弄的手段那可就……拖走,往后别让我看见你。」 门被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阿蝉懒得看他,林远南倒是贴着脸讨好,说道:「娘已经教训过我了,是我煳涂,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欢她,所以想着自己将这人情还了就是,谁知道她竟然得寸进尺了,是我的错,你别计较了可成?你只顾你心里不舒坦,你当初答应我说再不会和你那位一起长大九哥见面,结果?他还碰你的头髮,我听到你来看我二话不说就追出去找你了。」 第214页 阿蝉心里确实舒坦了,她就是不乐意林远南瞒着她,就算他再怎么君子万一落入了有心人的圈套中呢?不止方瑶,任何女人都不成! 至于阿九……她也确实不好说什么,但是她和他之间从未有过什么,更何谈变心?她抿紧嘴角摇头道:「林远南,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如果我要是和他有什么,我绝对不会和你成亲,比起你,他可是实打实能让我过上好日子的人,换做你,你选谁?」…… 林远南半蹲在她身边,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也不顾什么脸面,当即笑道:「这不是误会一场?往后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告知你成吗?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不过我们可把话说好往后你不许再见那个人,永远不许。」 阿蝉瞪着他,喃喃道:「真是无理取闹,都是有了家室的人了,谁还惦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管好你自己,你无事,我便无事,反之亦然。」…… 林远南真是越发喜爱这个人,即便是动怒的模样看起来也是灵动讨喜的很,这两年的精心『餵养』不止让她白胖了许多,也更显得水灵,瞧着嫩的很,若是换个装束任谁都看不出来她已经成亲了…… 也算吃一堑长一智,林远南饶是认了错,却还是被晾了小半个月才得以近她的身,当中滋味别说有多难过了。两人坐在一起,林远南还有些后怕地说道:「如果我们全为了这件小事而拧着不松口,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真是想也不敢想,你倒是狠心,居然那般轻巧的就能将我抛出去,不留着我谁给你赚银子?」 阿蝉不以为然,漂亮的脸上散发出温柔恬静,说话倒是十分不留情面的:「藏玉居现在就好比那风头正盛的骆驼,照着现在啃老本也能安然无恙的过好日子,银子够花就成,所以留你做什么?让你给我找麻烦来折我的寿?」 林远南知道再说下去两人还得回到最初那事上来,所以也就就此打住了,略显生硬的说起给两个孩子启蒙的事情来。林晨和林璇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的很,林远南想了想还是早些找个夫子教着,也省得没完没了的缠着阿蝉,也能多点时间好让两人亲近,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也终归是两人心上的一个疙瘩,如果放任不管真的很有可能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到时候只怕是悔的也只有自己…… 阿蝉在林远南离开之后深深地嘆了口气,她总是告诉自己现在要多迁就着些林远南,因为上一世是自己做错了,可是真遇到事情的时候人顿时就失去了理智,就算换了个壳子,但是本性却是不改的,想来是难改了,只是一想起前世的事情,她心里就涌起一阵难过,上一世她将彼此的爱挥霍,这一世能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短短的数十年,何必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事情而浪费了大好时光? 阿蝉也是后来才知道方瑶已经离开了,据说她的母亲有个十分要好的姐妹,在听到方家发生的事情后当即派人来要将他们姐弟俩接到身边照顾,她原本犹豫不定,那段时间林远南对她的态度让她彻底死了心…… 方瑶在离开的时候曾到藏玉居外面想见林远南最后一面,林远南二话不说给拒绝了,在他看来一个想要毁了他家的人实在没什么资格让他消气更别提与她见面,每每想起来,她那说的那些想插足进林家居然还想给自己的儿女做后母,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他更痛恨自己,如果他要是能多上点心,就不会让方瑶有机会作乱,他要是把眼睛睁大些,也就不会只顾着自己心里好过而让阿蝉受委屈…… 他真是自私的很,所以吃一次亏就够了,唯一能挽救的法子就是两只眼睛只能装得下她一个人。人的一辈子也不过短短的数十年,情却是绵延无止境,越发在意就变得越发心疼起时间来,他疼她尚且不够,居然还和她置了这么久的气,真是悔不当初…… 两口子和好,林大娘最是欣慰不已,都说这日子越吵越红火,可说到底每吵一次越伤情分,还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好,以前再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什么都不缺还有什么好吵的? 阿蝉和林远南还是在一个月之后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方瑶托人带来的话,她本来想搅的天翻地覆再离开,可是她总归是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林远南的执着,一度她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可是等到最后才发现她不过是个跳樑小丑而已,虽然原本一开始就没报希望,可是当事实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灰意冷。林远南所遇到的蛇并没有毒,这是路过的樵夫告诉她的,那个时候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冲上去,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长大后反倒计较的越发多了。也许老天让他们相遇,只是为了再她的世界里留下一个梦,美太美而她不愿意醒,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醒来的时候,也正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林晨和林璇虽然和女夫子学习功课已经三年了,却也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家里人惯着说话更是收不住,所以朱寡妇再度上门的时候,林晨在妹妹耳边咬舌道:「我不喜欢她,瞧着不像好人,我们走吧,免得她又给我们塞麻糖。」 阿蝉看着两个孩子跑了出去,见着来人只觉得头疼不已,这两年她虽然很少回去,加之祖母也时常来城里住阵子,本不该操心其他的事情,可是这个朱寡妇倒是能耐的很,愣是闹得全天下都不太平,她不是不理就是让周良去打理,谁知道到头来人还是追到自己眼前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是这般有能耐的人,别人的家事何曾由自己来做主了? 第215页 「阿蝉,你可得给我做主,我和你大哥虽然没办酒席可在外人眼中谁不知道我们两人是一块的?可是自打那个王秀将她男人剋死拖着两个孩子之后,你大哥就不对劲了,三天两头的就往出跑,可是当我是死人?他要是和我好好过日子,我们现在早有孩子了。」…… 阿蝉知道周良始终还是放不下王秀的,有一次他自己说漏了嘴,说是时常在没人发现的地方偷看她过得好不好,话里话外都是悔恨和惦念,都说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而眼前这个朱寡妇向来不是什么正经的人,或许她是有和周良好好过日子的念头的,但是狗改不了吃shi,没过多久又和别的男人鬼魂起来,不捨得放了周良兴许还是为了别的心思…… 朱寡妇这边说的正兴头上,林远南阴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对着守在外面的人说:「当初吩咐你们不许带些不相干的人来吵夫人,难不成都忘了?往后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自己收拾好东西该去哪儿去哪儿去,顺便将人给我带走,看着就来气。」…… 阿蝉抿嘴笑着将人拉到自己旁边坐下来,问道:「谁惹你不痛快了?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林远南绷着面颊,粗声道:「我只是气这帮没眼色的,明知道你现在怀着身子,这个小东西又闹你闹得厉害,还把这人放进来气你,我当初让你不痛快一分如今可是就差将你带在身上时时伺候了,他们这般不上心,我如何能不气?」 阿蝉安抚道:「这事难免,也怪周良,一把年纪的人了,心里难道没个谱儿吗?都成这样了,还和她混在一起做什么?这么多年,我也没闹明白,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林远南环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在她的唇角亲了亲,无奈道:「还能为什么,骑虎难下了。刚开始是为了气王秀,到后来见没什么希望了反倒破罐子破摔。我听说王秀的那个丈夫去年染了重病拖到今年还是没撑住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的,你哥想来是动了再续前缘的心思,这朱寡妇才有这么大的脾气。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去,我可不想你跟着受累,如你所说,他也不小了,也该自己做决定做件事情了,是好是坏再不用你们帮着扛了。那天是怪我,要不是我喝酒气头上,也不至于让你再受这等累,这是最后一个孩子,往后我们不生了。」…… 阿蝉看着这个越发成熟散发出诱人味道的男人,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他现在真是把她捧在了手心里疼着,一双眼睛里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她,全心全意地爱护着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这几天她总是想着前世所发生的事情,想了好久还是打算将它当成一个梦中的故事告诉他,让他知道那时的自己有多么悔不当初,她算了很多事情,唯独没有算到的是他会先走………… 林晨和林璇闲来无事本想来找娘玩,为此他们特地将跟在身后的下人撵的远远的,谁知道刚想推门隔着帘子就看到里面爹和娘正亲嘴,林璇羞得捂着眼,从露出来的缝隙中明目张胆的看。正看得热闹却被林晨给拖走了,他鼓着腮帮子站在树底下说:「我将来讨媳妇才不要像娘这样的,总是欺负爹,我都看见过好几次了,爹训我们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可是对娘……明明娘说的都是错的,他还总是说对。」 林璇撇撇嘴不贊同道:「我将来长大嫁人就要嫁给爹这样的,不说废话,却会疼人,你看他把娘照顾的多好?娘现在怀着弟弟妹妹,不管想吃什么二话不说就出去买,多好!」 林晨切了一声:「那算什么,我也能对我将来的娘子那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