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火》 第1页 [现代情感] 《赴火》作者:四沂【完结】 文案: 白芷是长在江南烟雨里的孤女,清凌凌像枝头盛放的茉莉。 第一次遇见傅玄西时,他眉目慵懒,大方地买下她所有滞销的茉莉花:「小妹妹,外面危险,早点回家。」 白芷记了他整整七年。 再遇时,他浑身厌世气息浓重,向她索要茉莉手串作为救她的报酬:「商人从不做没有报酬的事情。」 她的感情彻底一发不可收。 傅玄西从小金尊玉贵,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里,见惯世间所有的彩色。 腻了厌了,人生无趣,夜夜难眠,随手捡了一抹江南烟雨里来的纯白。 给她女朋友的身份,给她想要的偏爱。 就连最后她要自由,他也大方给了。 身边人都看得清楚,那像茉莉一样的小姑娘爱惨了傅大公子,在她离开后纷纷调笑:「小姑娘闹脾气正常的,过不多久就会回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竟真的一去不回了。 白芷喜欢傅玄西,就像飞蛾赴火,赴过了,是死是活都不遗憾。 后来她潇洒转身,一心投入珍稀植物的保护研究,不再穿他爱的白色衣裙。 很久后的某一天,她随同事受邀去一处私家珍稀植物园林参观,被园林主人单独会见。 一进门,铺天盖地熟悉的气息将她抵在门上,他哑着嗓在她耳边压抑出声:「白芷,你大概不太懂得,思念到疯狂,是什么滋味。」 是我,爱你爱到发了疯。 内容标籤: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芷,傅玄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他本就是一场飞蛾赴火的冒险 立意:勇敢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 第1章 命运重逢 明明还是那副散漫样子,却叫 十月中旬,临宜终于在一场暴雨后入了秋。 一滴雨珠滑落至梧桐叶叶尖,到了承重极点时倏忽一下在空中坠落。 空气里泛着潮湿的凉意,似乎有雨雾扑在脸上,凉丝丝的。 白芷收回视线,将教室的窗户拉过来锁上。 室友许佳钰从前面转过头叫她:「阿芷,周五了,出去吃大餐?」 白芷弯唇:「我还有事,你们去。」 「那好哦,我们到时候偷偷给你打包些!」冯怡凑过来趴在许佳钰的背后对她笑,「我们去吃自助。」 俩人说完就手挽手地离开,很快教室也空无一人,变得十分安静。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白芷掏出来一看,是学姐陈冉发来的微信:【别忘了北校门集合,我等你。】 她回了个好,把书装进背包里,锁了教室门,径直往北校门去。 临宜大学作为一所老牌985大学,地处大学城的绝佳位置,周围都是商圈,这时候周五上完课放学,一片热闹。 大家都三五成群地往学校外面去开启美好的夜生活,迎接周末。 白芷混在人群里,小心避让着翘起的地板,以免踩到水坑。 - 陈冉早已等在北校门门口。 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条吊带皮裙,露出大腿和锁骨的纹身,配上一头五颜六色的捲髮,立在那里很显眼。 白芷远远就看见她,正要开口喊,鼻子一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陈冉听见声,抬头一看,立即扬起笑意朝她招手:「阿芷!」 白芷揉揉鼻子,快步朝她走过去,「冉姐,你不冷吗?」 「嗐,漂亮就行!」陈冉撩了撩头髮,拉着她上下打量一番,「不过还是没我们阿芷漂亮,不施粉黛都这么好看。」 她这话说得半点不假。 白芷虽然只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色针织开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看着很素净。 但她一头如墨长发柔顺地披散,长相是江南水乡里浸润出来的温柔。 细眉秀丽、杏眼莹润、鼻头小巧、嘴唇薄软,鹅蛋形的脸,看上去毫无攻击性,是那种很纯的美。 若不是因为如此,陈冉也不会找上她。 今天陈冉要带她去的是临宜数一数二的会所大雾,做兼职。 陈冉今年大四,专门靠给人介绍兼职赚中介费,在社会上混得很不错,不了解的人会觉得这人人品有问题。 但白芷认识陈冉两年,对她很是信任,加上现在正缺钱,所以才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 「走走走!」陈冉推着她往前去打车,「姐姐带你赚钱去!」 - 入了秋,下过雨的天黑得早,到达大雾外面时已经夜幕降临。 大雾在繁华的市中心,外表看上去极为低调,亮一块无边框灯牌,简单两个字:大雾。 与周遭的繁华艷丽格格不入。 白芷心里生出一点俱意,立在石阶下不敢上去。 一个小女孩兜着竹篮过来,轻轻晃晃她的衣角,笑着问她:「姐姐,要不要买花?」 白芷低头一瞥,花篮里只剩一串茉莉手串——很像她以前在江南烟雨里卖的那一种。 小女孩扬起纯真笑脸继续推销:「我叔叔养得可好了,别家茉莉八月就不开花啦,我们家的能开到十月底呢。」 白芷蹲下来,笑着摸摸她脑袋:「好,姐姐买了。」 第2页 小女孩开心地替她戴上茉莉手串:「你会好运的哦姐姐!」 陈冉没她那么好耐心,在一旁拽了拽她:「走啦阿芷!」 - 进了大雾的大厅,才发现,简单的外表之下,别有洞天。 大厅中央的圆形空间挑高至顶楼,围了圈看上去就奢华至极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淡淡金色光芒,落在明亮的地板上,投下一地碎碎光影。 大厅中央挑高的那一块下面做了一片假山流水,此刻正发出潺潺的声音。 白芷一进去,还来不及细看就被陈冉拉着去找大厅经理,叫徐凛。 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看就处事圆滑,简单交涉几句后,给她安排了任务: 「前面上电梯,上六楼左拐找一间叫『谷雨』的房间,客人要的喝法是半杯冰块加适量芝华士25年,别出错。」 陈冉已经离开,白芷把包寄存好以后就提着酒篮去找客人的房间。 欧洲中世纪的装修风格,墙上的浮雕和壁画让人以为误进了什么展览会的现场。 还算顺利,白芷出了电梯后左转,很快找到了那间名为「谷雨」的房间。 开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将她上下一打量,笑了:「新来的?进来吧。」 白芷提着酒篮的手指无措捏紧,深吸一口气,随他进去。 偌大的房间,却只亮着一盏顶上的水晶吊灯,光线昏暗暧昧。 真皮沙发里坐着圈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基本上都有女伴,但仍旧在白芷一进门的瞬间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 白芷忍着空气中难闻刺鼻的的烟味,半蹲在长条几旁垂眼安静地从酒篮里拿酒杯,夹冰块,倒酒。 坐她侧面的一个男人捏着半支烟眯眼看了她半晌,眼睛一亮,好像见到个什么宝贝。 - 白芷几乎是屏着唿吸倒完酒。 从里面退出来,刚要关门,忽地一只手伸出来卡在门缝里。 白芷抬眼,是个长相精明,不怎么讨喜的男人,二十七八岁左右。 她尽量保持淡定地低声询问:「请问还需要些什么吗?」 男人将门虚虚掩上,毫不避讳地问:「缺钱?」 白芷忽略他的问题:「您要是没别的需求,我就先走了。」 男人却一把拽住她手腕,阴恻恻地笑起来:「留个联繫方式,我给你介绍个好哥哥。」 白芷皱眉,挣了挣手腕,没挣开。 有点想骂人。 想着陈冉说叫她别得罪这里面的客人,没有一个是她得罪得起的,强忍不适,克制着喊:「请您放手。」 「一般人还搭不上这根线,要不是你恰好长得像——」 男人说着,忽地一顿。 白芷见男人忽然沉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走廊拐角那边过来三个人。 一左一右的人都一身黑色西装,只有中间的男人穿了件面料柔软的宽松白衬衫,衣领处松了颗扣子,显出几分散漫随意。 他长得高,嵴背挺直,肩宽腰窄,偏衬得那一身白衣黑裤多了几分贵气。 走廊的淡金色灯光照亮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随着距离变近而逐渐清晰。 剑眉浓而有型,眉骨下的眼窝恰到好处地凹进去一些,高鼻樑,薄唇。 渐渐地,跟白芷记忆里藏了七年的那张脸重叠起来。 淡淡金色灯光下,那双好看的杏眸里起了层水雾。 不等她细看,旁边的男人低骂了声:「操!怎么遇上这位爷。」 随即一阵力道将她勐地往身后的房间里拽。 恍若突然从梦境中惊醒,白芷心里一慌,提起手里的篮子朝拽着她的男人狠狠一拍:「你放开!」 「你特么」那男人被她打得懵了下,瞬时反应过来要夺她手里的酒篮。 不能让他抢到工具。 白芷反应极快,还不等他碰到就丢了出去。 接连发出的声响明显吵到了正往这走的人。 傅玄西抬眸,只见走廊地上躺了个会所的酒篮。 视线再往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紧紧扣着朱红色门框,指甲泛白,腕间茉莉在挣扎中掉落了一朵。 眉心微不可见地拧了下。 「季容。」他开口,声音似冷玉,「大雾什么时候做这种生意了?」 一旁穿西装的寸头男人立即颔首应到:「我这就去看看。」 俩人话音刚落,一道咒骂男声响起,那房间里冲出来个穿纯白衣衫的少女。 她跑得快,逃命似的,头髮都跟着飞了起来。 显然是没看路,直直地闷头跑。 傅玄西都没来得及躲,那姑娘整个人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一旁的季容都看得有点呆:「这」 白芷趁那人不注意踩了他的脚才得以逃脱,哪里敢看路。 清冽的香味钻进鼻间,她捂着额头「嘶」地吸着气,一抬头,撞进了一双很深的瑞风眸里。 那人垂着眼看她,暖金色的走廊灯光在他头顶上散落下来,从他额前碎发穿过,将他长长的眼睫都照成了金棕色。 像是救世主一样。 白芷一时呆住。 直到—— 「抱够了么?」 碎玉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白芷吓得慌忙松开双手,却又因为站不稳,柔弱无骨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按着才勉强站稳。 第3页 「对、对不起。」 心跳乱了节奏。 她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起来他不记得她了,这倒也好。 「站住!」那男人追了出来。 白芷立即抓住傅玄西的胳膊往他身后一躲:「哥哥救我!」 傅玄西眉骨微挑,侧头瞥了她一眼。 一脸戒备,像个瑟瑟发抖的鹌鹑。 那冲出来的男人原本一脸怒意,却在看见傅玄西的时候硬生生剎住了脚,嗓音发颤:「傅、傅先生。」 白芷缩在傅玄西后面,弯着腰躲着,刚刚在里面纠缠弄乱的头髮不知觉地缠上了白衬衫的袖扣。 心跳乱得没有章法,不敢想刚刚那一声哥哥是哪里来的胆子。 但她相信他会救自己。 「程、鞍。」傅玄西冷笑了声,明明还是那副散漫样子,语气却叫人怕,「做什么?」 「她、她」程鞍咽了咽喉咙,恶狠狠地盯着白芷,没能继续说下去。 傅玄西不耐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闭闭眼:「季容。」 季容立即领悟了意思,朝着程鞍走过去,很客气地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程副总,请跟我走。」 程鞍还想挣扎:「傅先生,我」 傅玄西手指弯了弯,示意身后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季海,你也去。」 这一来,程鞍不敢再说话,乖乖地被季容季海一左一右地请走。 白芷没想到这么轻易,呆呆地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还有些没回过神。 甚至,双手因为激动,隔着白衬衫将手里那只胳膊抓得更紧。 直到。 那声音凉凉地从头顶落下来:「要抓多久?」 第2章 万万人中 像是不经意地挠了一下。 那声音倒也听不出怒意。 但白芷就是觉得怕,立即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 正要直起腰道谢,头髮却忽地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不愿出更多的丑,白芷也没仔细看,揪着那一团乱发一扯。 头髮扯了出来,但是,好像也扯掉了个什么东西。 在手心里,小小的一颗,凉凉的,硬硬的。 好像,是袖扣。 反应过来,白芷心口勐地一跳,怕他找自己算帐,忙把手背到身后。 这样心虚,根本不敢看他:「谢谢您帮我。」 傅玄西微侧过身看她,带几分漫不经心:「怎么谢?」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白芷以为,要么懒得搭理她,要么发现了袖扣被她扯掉质问她,要么说声不用谢。 这样的走向,她没想过。 实在很为难,她咬了下唇:「您」 「商人从不做没报酬的事情。」他说着,下巴朝着她左手腕间茉莉手串轻点:「就用这个做报酬。」 「啊?」白芷诧异地抬头。 傅玄西垂眼,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听懂?」 「没不是。」白芷低头,轻唿一口气,伸出那只戴了茉莉手串的左手,「给您。」 背在身后的右手将那枚袖扣握得更紧,手心甚至出了层汗。 夜色总能很好地掩饰一些东西,何况她还低着头。 她想他应该没发现她眼底里的闪烁和忐忑。 「呵。」傅玄西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很轻地笑了声。 白芷被他笑得有些心慌。 手心在冷的夜里泛出一点热热的潮湿,悬在空中的左手微微颤抖。 「要我自己拿?」他还是那副散漫的调子,「你倒是大胆。」 白芷心头一颤,有些犹豫要不要自己取给他,就见他伸了手过来。 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点温热,不经心地碰触到她的腕间肌肤。 霎时间,一股酥酥麻麻的痒从那一点逐渐晕开。 白芷忍不住弯弯手指。 那是一个需要两只手才能解开的铁线扣,一头绞成圈,一头做成弯钩。 但他却懒得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耐心也一般,在解了半晌无果后,耐心尽失,一把将她的手扣住。 白芷唿吸一滞,喉咙变得异常干涩,就像濒临死亡的鱼。 她低头,看着他带着体温的大拇指按住凉凉的铁丝扣子一侧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食指顶着铁线扣的一端,滑过腕间的肌肤朝另一边推。 茉莉手串在她腕间松散滑落,带一点挠人的痒。 他的食指戴着一枚戒指,在她脉搏处轻轻地,像是不经意地挠了一下。 白芷头皮一麻,迅速收回了手。 似乎,又听见他轻笑了声。 白芷缓缓地唿出一口气,再抬头,那人已经迈着一双修长的腿离开,只留给她一道潇洒的背影。 一如,七年前。 他也是这样,白衬衫黑裤子,潇洒地在她注视中离去。 - 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半,白芷洗过澡,坐在桌前看着那枚袖扣发呆。 这是一枚白玉制成的茉莉袖扣,花瓣做得很精緻,甚至连细微的纹路都有精心刻画。 握在手里,有种温润的质感。 她就这么下巴垫在交叠着的双手上趴着,一错不错地看着。 室友们在聊些什么八卦,她并不关心。 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大胆,当着他的面藏了他的东西。 他到最后也没问她要,到底是没注意,还是不在意? 第4页 白芷默默看了会儿,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以前装月饼的铁盒,找了一块蓝白色手帕把袖扣包好放进去。 目光落在铁盒子里的笔记本上。 这是一个很有些年头的笔记本,是她高二那年的校运会上三千米长跑亚军得到的奖金买的。 封皮上印着她家乡春塘古镇的景色,是小清河跟春塘相馆前面的那座小海棠桥。 白芷小心翼翼地打开笔记本的封面,扉页里贴着一张很英俊的少年的照片。 少年慵懒地倚在廊檐下,看向前方的小海棠桥,嘴角隐约有一抹浅笑。 那是,二十岁的傅玄西。 当时他游歷江南,在春塘相馆留下了这张照片。 过了塑封,七年了,一点都没褪色。 白芷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在上面拂动,凉凉的。 回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那只在她腕间轻触的手的温度,脸上还有些热。 - 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下,不等她拿起来看,又接连震动两下。 是陈冉。 【你今天还在会所打人了?】 【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要得罪里面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打的人是谁!】 一连三条微信消息,不是问号就是感嘆号结尾,足以证明她此刻有多愤怒。 白芷和她道歉:【对不起,冉姐,但是他真的很过分,如果不是——】 还没打完字发消息出去,陈冉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白芷拿着手机往宿舍大阳台去接听:「冉姐。」 「阿芷!」陈冉的语气一听就很激动,「在车上我不是跟你讲了那么多,你怎么一点也没听进去?」 手机里陈冉妙语连珠,白芷都没能插一句话。 等到陈冉终于停下,她才开口:「对不起冉姐,我很抱歉,但是他真的很过分。」 陈冉冷笑了声:「你知道你打的谁?新宇科技副总,人家多金尊玉贵!尽管今天你被人帮了,但你不怕别人秋后找你算帐?」 白芷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我就拿竹篮拍了他一下,踩了他一脚。」 至于后面,那两个男人把他带下去做了什么,她不清楚。 难道也要算在她身上? 白芷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确实要算在她身上。 也不知,傅玄西是干什么的。 那个叫程鞍的男人,不敢惹她,但肯定是敢对她做什么的。 「哪怕你只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呢?那人家就要找你麻烦,你有脾气?」 白芷手指抓着铁栏杆,生了锈,手感很粗糙。 她无聊地收回手,闻到了难闻的铁锈味。 莫名有些委屈:「那这样说的话,就算我什么也没干,他也能找我麻烦。」 陈冉被噎了下,好半晌:「算了,懒得管你,还去吗?我建议还是去。」 秋夜风凉,吹得黑色长髮快而乱地撩动着脸颊。 剎那间,白芷想起那只手在她腕间取茉莉手串时的触感。 一点痒,轻而撩人,像他指尖一样,到最后泛着一点凉。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应该都不会只去一次大雾。 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去了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他。 白芷轻唿一口气,点头答应:「去。」 见她答应,陈冉很开心:「这才对,别再犯傻了啊,之前不都教过你,好好听话。」 - 回到宿舍,三个室友都已经上床休息了。 白芷将手机放到床上,正要往床上爬,刚脱了鞋子,就听郑淼淼打电话:「那你明天不接我吗?不嘛,我就要你接我。」 「哼,那我不去了。」 「你就会欺负我,好吧,那明天大雾见咯。」 白芷顿了下,爬上床,朝郑淼淼那边看了眼,恰好被郑淼淼看见,瞪她:「看什么看?」 「谁看你了。」白芷收回视线,「发呆呢。」 郑淼淼是寝室里唯一的千金大小姐,平时最爱在宿舍里吹嘘她小表叔多么厉害。 白芷从来不捧场,因为这大小姐不知为什么看她不顺眼,一直对她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很多时候她懒得计较,有时候就回怼两句。 郑淼淼哼了声,转回头去:「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 白芷懒得再搭理她,躺下盖着被子打开百度搜索大雾。 也不知道,他是大雾的老闆还是尊贵的客人? - 翌日下午,白芷按时出发去大雾上班。 出了半下午太阳,路旁银杏簌簌响着,在地上碎成斑驳光影。 白芷心里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没怎么看路,绕过一个转角,差点踢到人。 吓得她后退半步,正要道歉,低头一看,居然是郑淼淼坐在地上哭。 犹豫了下,还是蹲下关心她:「你怎么了?」 郑淼淼从膝盖上抬头一看是她,哭声止住了一半,飞快地用手抹了抹泪:「关你什么事,看我笑话很开心?」 莫名其妙。 白芷起身离开:「那你慢慢哭吧。」 「喂!」郑淼淼在她背后大喊,见她不停,声音提高,「白芷!我叫你呢!」 她停下,转过身,语气平静:「有事?」 第5页 「你很拽吗,凭什么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啊!」郑淼淼一边擦着泪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最讨厌你这种假清高的样子!」 她骂完,羞愤难当地跑开。 白芷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被她擦肩而过撞得一个趔趄,往台阶那边歪了下,没站稳,摔下去还撞到个人。 是个老奶奶,猝不及防地被她这么一撞,一屁股摔坐到地上。 「哎哟要摔死我老婆子了!痛啊」老奶奶握着拐杖坐地上拍腿哀嚎,看着很严重。 白芷顾不上自己擦破的掌心,慌忙去扶她:「对不起对不起!还能起来吗,我送您去医院!」 - 去的是最近的一家医院,就在市中心。 外面已经黑夜降临,里头却是一片灯火辉煌,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白芷在外面大厅等老奶奶拍片子,没椅子坐,她直接靠墙坐在地上,打电话和陈冉求助—— 没医药费。 旁边电梯上下来一行人,一道男声笑着调侃:「笑死我了,那傢伙还自称车神呢,给自己弄医院来了。」 白芷打着电话没听见,怕吵嚷,俯身下去,埋在膝盖里,试图能将电话里陈冉的声音听清些。 傅玄西立在扶手电梯上,视线往下。 莫名地,被蹲在地上的女生吸引。 像昨晚的那个、随口喊哥哥的。 她没扎头髮,这样埋在膝盖里的时候,头髮往两边滑落,露出一截跟乌黑头髮形成鲜明色差的雪白天鹅颈。 一旁的沈思言说完话没得到回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西哥?」 白芷伸手从额前将头髮往后抓了下,困顿地仰头:「先借我一千块吧,我也不知道够——」 剩下两字还没说完,一下撞进那双乌黑的眸子里。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握着手机的手从耳边无意识地下滑,有些呆滞地看着对面电梯上望着她的人。 他在最后一层电梯上站着,还是白衣黑裤的打扮,目光依旧是漫不经心。 电梯缓缓下行,医生护士和家属推着一抬病床从她面前快速穿过,有人在喊:「快!还来得及!」 那瞬间。 就那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煳又虚幻,只剩下他一个人清晰而立体,跟她遥遥相望。 短暂的心跳失衡。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重新闯进鼻子里,耳旁的喧嚣归位,眼前的世界重新归于忙碌的动态。 电话那端的陈冉急了,声音比刚刚拔高了不知几个度:「一千块还不够是吧?」 白芷心头一跳,慌忙要去挂断电话,手指一抖,不小心按到了免提。 陈冉的声音顿时平地惊雷似的响彻这片大厅—— 「阿芷!你到底把人撞成什么样子,要多少钱!」 第3章 螳臂当车 她是这样孤注一掷,也赢得这 就好像,撕开伤口还不够。 要对着这世界大喊,快看,看这个人好惨。 白芷紧张得心都快要不会跳了,颤抖着食指将手机直接按了关机键。 恰好实习的医学生在那边喊她:「病人出来了!冯郑青的家属在哪里?」 就像是大梦一场初醒,她什么也顾不得,撑着冰凉的地板爬起来,匆匆跑去接人。 视线里,他和朋友似乎是往她的方向走的。 但她步伐匆匆,低着头一路小跑,跟他几乎是擦肩而过。 没敢偷看他一眼。 等接到人,回过头偷偷望,已不见他踪影。 她低头,兀自唿出口气。 - 这晚在医院耗了些时间,一直等到老奶奶的家属过来。 对方看她是个学生,也挺负责,医药费只要了她很少的一部分,说是有社保。 白芷感激涕零把从陈冉那里借来的钱转给他们,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才放心离开。 还不到八点,她去了大雾。 今天说好了过来上班,就算出了意外,也要过来说一声,尽管陈冉已经替她打过了招唿。 大雾的灯牌还是那样亮着,大厅里依旧一片灯火通明,旋转门的两旁立着两盆很大的迎客松。 是冰冷里的一点绿意和生机。 前台漂亮的小姐姐穿浅蓝衬衫和卡其包裙,头髮梳得很整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温柔地对她说经理这会儿在忙。 白芷道了谢,决定等到经理徐凛出来。 - 大雾内里的走廊铺着进口的异域风情地毯,踩上去基本上没什么声音。 墙上挂着诸多古今中外的名画,并没有什么排列的规则,更像是随意挂上去的。 白芷立在一副齐白石的真迹面前,认真研究了半晌,很想伸手摸一摸。 这么想着,刚伸出手,还没挨上,另一旁忽地冲过来一道身影。 她被吓得一跳,勐地收回手。 居然是郑淼淼。 「等等!」白芷手上动作比脑子的反应还快,一把将她抓住。 得问她要钱才行。 「你——」刚开了口,才发现郑淼淼居然又在哭。 白芷有点头疼:「你又在哭什么?」 「要你管!放开我!」郑淼淼甩了甩胳膊,却没甩开,更加崩溃,「你放开我,你这个讨厌鬼,放开」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声音渐渐低落,慢慢蹲下去靠着墙哭得一度哽咽。 第6页 白芷没像下午遇见她哭那会儿似的蹲下关心她,就这么默默站着,低头眼睁睁看着她哭。 只过了几秒,郑淼淼抬头沖她吼:「你能不能走开啊!一定要看着别人哭吗?」 「对。」白芷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伸出自己擦破了的手掌心给她看,「等着你赔钱呢。」 这会儿手心里擦破的伤口都干了,好几道细细的血痕,带一点褐色的铁锈红。 很唬人。 郑淼淼被吓得一噎,眼泪憋回去一点,吞咽了下,底气不足地问:「凭什么要我赔钱?」 「就凭这是你撞我摔倒导致的,还有,因为你撞到我,我被迫害个老奶奶摔了一跤,她的医药费,也要你赔。」 「你!」郑淼淼伸手怒指她半晌,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下一瞬,一眼瞥见那边走过来几个人,立即变成可怜兮兮的样子,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表叔!有人欺负我!」 「你表叔来了也要——」白芷转过头去,忽地一顿,眼睛瞬时瞪大。 她没想过会这么巧。 居然被他看见自己这么兇狠的样子。 走廊的那一头,傅玄西正朝这边走来。 经理走在他身边,微微弯腰低头凑近,很是尊敬的模样,一边走一边在和他汇报些什么。 他将一件寻常白衬衫穿出了贵气,浑身却又透露出几分散漫,是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表叔,她欺负我!」郑淼淼一把将傅玄西的胳膊抱住,求庇护的架势,瞬间显得形单影只的白芷很弱小可怜。 白芷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握紧又慢慢松开,明明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强装着镇定。 她告诉自己别怕,他不是那种不好的人,他会讲道理的。 但毕竟是个小姑娘,颤抖的唇和眼皮泄露了些许慌张。 一对三。 白芷缓缓唿了口气,鼓起勇气跟他对视,开口时声音却又带点颤:「我没欺负她。」 话一说完,委屈忽然瀰漫上来,整个人都被困在了这种情绪里。 从小到大,没有人给她撑过腰。 好像,一直都是自己独自面对的。 他要给郑淼淼撑腰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傅玄西低头,看着郑淼淼抱住他胳膊的双手,眉头很快地皱了下:「松开。」 郑淼淼委屈地撇了撇嘴,虽然不情不愿,却立即听话地松开了。 「说吧。」傅玄西慢条斯理地抬手理被她弄乱的衣袖,语气也散漫,「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看白芷,是在跟郑淼淼说话。 郑淼淼挑衅地瞪了眼白芷,立即就要开口胡说。 白芷见势不对,抢先她开了口:「她下午推了我!」 尾音发颤,是委屈难过交织,要哭不哭,却又要故作坚强地忍着。 傅玄西这才抬眸朝她看过来,也不知是否还记得她,眉骨很轻地挑了下:「你继续。」 白芷想起那枚当着他面藏起来的茉莉袖扣。 怕他突然想起要回去,一双杏眸瞬时就变得雾蒙蒙的。 「没事了。」她摇摇头,「我不介意了。」 郑淼淼大喊:「你凭——」 傅玄西轻飘飘给了一个眼神,郑淼淼嘟嘟嘴不敢再出声。 白芷也不想当着他的面咄咄逼人地问郑淼淼要什么赔偿了,要与他错身而过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忽听他问:「这就走了吗?」 白芷脚步顿住,没敢回头,也没敢应声。 「不想要我主持公道?」 白芷犹疑着,还是没忍住转过身看他。 大雾走廊里的灯光是炫白色的,很亮,照得他浅褶皱的双眼皮很明显。 他浸在这样明亮的光雾里,确实很像是公正的判官。 是只要她有理,就会给她撑腰的判官。 一个的爱是螳臂当车,但相信一个人不是。 她睁着那双碎了闪闪白光的水润眸子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会吗?」 他静默地看了她一瞬,嘴角笑意很浅:「你觉得呢?」 白芷赌他会。 她将下午和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像个找大人主持公道的小孩,一口气没停。 仿佛稍微停顿一下,都是自己没了道理。 旁边的郑淼淼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敢怒不敢言,默默地瞪她。 但白芷全都不管,只要他给她主持公道。 她是这样孤注一掷,也赢得这样漂亮。 傅玄西认认真真耐着性子听完,拍了下郑淼淼:,声音不容拒绝:「道歉,赔钱。」 郑淼淼立即哀嚎:「小表叔」 「叫爸都没用。」 郑淼淼立即噤声,把头别向一边,根本不看白芷,不情不愿,语速极快地道歉:「对不起。」 毫无诚意可言。 傅玄西睨她:「如果你不会道歉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爸妈好好教教你。」 白芷从来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立即道:「我听见了。」 那双厌世双眸带着些探究看过来:「就只要这点公道?」 白芷摇头:「还想要一点赔偿。」 傅玄西忽地轻笑出声,大概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郑淼淼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赔给了白芷,气唿唿地跑掉。 一旁的经理徐凛早已看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即问白芷:「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迟到这么久?」 第7页 白芷点点头:「对不起,实在出了点意外。」 徐凛最会看人脸色,刚刚一见傅玄西的表现,就知道白芷无论如何也是有点特别的。 他们家这傅总,向来都对任何事懒得上心,刚刚却管了这么一出两个小姑娘吵架的事。 多稀奇。 他立即带了慈眉善目的笑:「没事,对了,你的包昨晚没拿呢,一会儿记得取。」 说完后,很是体贴地说还有事先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转瞬,安静明亮的走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里飘着点淡淡薰香的味道,又似乎,像是某种男士香水。 刚打过一场胜仗,盛礼和喜悦促使人变得胆大,白芷偷偷地歪头打量颜浅的人。 傅玄西低头抽了支烟出来,摸打火机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偷窥。 转瞬,他又将烟重新塞回去。 视线落到她手心:「这手不用看看?」 白芷也随着他一起看向自己破了皮的手心。 最疼的是摔过后那一阵,这会儿感觉不是很强烈。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小声开口:「您不说的话,也不是很疼。」 言外之意,他说了,好像那疼痛就就开始加剧。 说完后,她一阵脸热,自己都觉得太故意。 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拖长了调子:「所以怪我。」 白芷慌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 他朝她看来:「跟我走,你怕不怕?」 这样的问题有些突然,白芷下意识轻唿了声。 呆呆地抬头,对上他黑漆漆一对瞳仁。 看着那张记忆深刻的俊脸,白芷只惊讶、犹疑了一瞬,就很乖地摇头:「不怕。」 她的表情太过正经,有种赴汤蹈火的架势,逗得面前的人嘴角带了点浅笑的弧度,「带你去看医生,走吧。」 原来是带她去看医生。 白芷跟在他身侧,微微脸热。 去的是三级甲等的大医院,很小的伤口,医生亲自给她消毒包扎,动作温柔至极。 白芷侷促地坐着,低眉顺眼地盯着自己的牛仔裤布料,不敢去看医生的表情。 这点小伤,她从来都是没放在心上的,刚刚问郑淼淼要医药费也不过是因为要赔老奶奶。 这会儿到了这里,真的很害怕医生心里调侃她再来晚一点伤口都要癒合了。 傅玄西去了外面接电话,等她快要弄好的时候,他刚好也接完电话回来。 「疼不疼?」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手轻轻搭在她的椅背上,微微弯腰,侧脸跟她的脸,几乎交错,只隔着短短几公分的距离。 不用转头,余光甚至都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毛。 也许刚刚在外面抽了一支烟,有淡淡的菸草气息将她环绕。 白芷身体顿时一僵,动也不敢动,只能小声道:「不疼的。」 她有些不太懂。 为什么,好像,他忽然对她有些暧昧的亲近。 是错觉么? 第4章 一腔孤勇 她永远都不缺明知不可为却依 从医院出来,傅玄西又有电话进来。 「说。」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掏出车钥匙开了锁,示意白芷先上车。 白芷点点头,乖乖打开副驾车门坐进去,拉过一旁的安全带扣上。 另一边的驾驶座车门也随即被拉开,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一瞬钻进来,由远及近:「在医院,没,陪个小朋友过来处理下伤口。」 白芷内心勐地一动。 她在心里悄悄默念:小、朋、友。 三个字,没有一个字是需要舌尖顶上颚发音的,只在口腔里游移打转。 就像她的心,也在风浪里迷失摇摆,飘忽不定。 「他是活该,我还能一天去看他两次?」傅玄西说着启动引擎,单手打着方向盘倒车,「行了,开车,先挂了。」 电话随即挂断,车里趋于平静。 车窗外夜景繁华,光与影迅速倒退,车尾灯红黄交错,组成了临宜这座城市夜晚的灯红酒绿。 白芷安静地看了会儿,没敢在车上乱动,也不敢主动和傅玄西搭话。 车窗户是关紧的,车里很暖和,渐渐地,脸也跟着升温。 有种,热浪包裹引起的睏乏。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一眨的,没过多会儿,歪头睡着了。 - 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大雾外面,泊车小哥过来,傅玄西摆摆手,示意不用。 他抬眸从后视镜里看靠着座椅歪过去睡着的白芷,长发垂下,挡住她的大半张脸,只剩下小小的一部分在外面。 不太明亮的车内光线下,眼睑上覆着的长睫似乎都清晰可见。 很乖巧柔软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很轻地笑了下。 白芷醒的时候,车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车内引擎已经关了,只剩下玻璃车窗外投进来的昏黄路灯光线照着,半明半暗。 隐约间,似乎窗户开了一条缝,有冷冷的风钻进来。 白芷愣了一瞬,立即清醒,慌忙解了安全带下车。 怎么会睡得那么沉,连车停了人走了都没醒。 她懊恼地嘟了下嘴,将车门小心关上,一转身,看见傅玄西立在月色下打电话。 第8页 月光照得他的白衬衫泛出几分清冷的意味,就像不染世俗。 凭空又多出几分距离感。 白芷立在原地,没敢过去打扰。 等他电话打完了,她才朝他走过去。 还未走近,他忽地转过头,看见她,眉骨很轻地上挑了下,随口问到:「睡好了?」 「抱歉,是不是耽误您事儿了,其实可以叫醒我的。」 「看你睡得很香。」他嘴角溢出一点微笑的弧度,「不太捨得。」 白芷听得唿吸一滞,呆呆地看着他。 心脏不听话地狂跳,就像刚结束一场八百米跑。 白芷恨自己年纪小,这点事就沉不住气。 反观他,仿佛那句「不太捨得」只是寻常的一句「你好」,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还是那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散漫模样,侧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里,眼底神色看得不太清晰。 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大概这样的话很随意就能脱口而出,甚至连暧昧都不一定称得上。 白芷梦醒一般很快反应过来,慌得别开了眼,小声说:「我们学校门禁时间十一点,我要先走了,今晚谢谢你。」 婉拒了他要找个人送她回学校的提议,匆忙转身离开。 她懂得分寸,他送她去医院是要为侄女郑淼淼撞到她赔罪,说要找人送她也不过是客气的说辞。 这么些年,她太听得懂别人的弦外之音了。 - 赶在最后一分钟,白芷成功踏进宿舍大门。 郑淼淼早已经回到宿舍,这会儿坐在床上,听见声探头朝她翻了个白眼:「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又在跟谁鬼混。」 白芷向来懒得跟她计较这些,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 郑淼淼见没影响到她,不放弃地又补充到:「别以为我小表叔今天帮了你就能怎么样,更别做什么白日梦!」 竟好像看穿了她内心想法似的,精准打击。 白芷抬头,嘴角弧度未散:「我只是在想,有人哭的时候真难看。」 「你!」郑淼淼指着她气得胸口起伏,却不敢反驳。 为什么当着讨厌鬼的面哭! - 带白芷「鬼混」的人此刻正在大雾里坐着。 今晚是沈思言组的局,说是要给傅玄西这个并不缺业绩的大雾沖一波业绩。 沈思言比傅玄西小两岁,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也最黏着他。 他长着一张很清秀的脸,跟圈子里玩得花的各位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这人偏偏就是很能混得开,脸皮厚嘴甜屁话多,不管比他混得好还是混得差,他都能跟人说上两句话。 刚刚傅玄西接那几个电话就是他打的,一直催催催,说他不在没意思,叫他回来陪客。 傅玄西从来不拦着财神爷,让人什么都上最贵的,不用管什么合适。 沈思言哼唧哼唧地叫:「君子以德报怨,你以怨报德,算什么君子。」 傅玄西让沈思言滚去门跟前抬头看看这房间的名字:「够给你面子了。」 这是大雾最好的一个包间,名「雾散」,等闲不接待别人。 沙发前的茶几是一整节上等的乌木制成的,地毯是进口的人工一根一根线织就的,就连茶几上的一个普通小酒杯,也是高级定制的限量款。 这都是其次,大雾的其他房间配置也差不到哪儿去,这房间最特殊的地方还是在于接待的客人。 无论什么身份的人来大雾,只要傅玄西不点头,哪怕对方出的价足以买下整个大雾,也进不了「雾散」。 沈思言就笑着说:「西哥你真好啊。」 到的时候场内已经玩开了,男男女女都有,玩牌的玩游戏的划酒拳的打撞球的,热闹至极。 空气里漂浮着各色酒香气,混杂着各种香菸的味道。 「西哥!你之前说陪一个小朋友去医院处理伤口。」沈思言端着两杯酒凑过来,一脸八卦兴奋的表情,「什么意思?「 傅玄西手指在水晶酒杯轻扣,情绪没什么起伏:「字面意思。」 「展开讲讲?」 傅玄西睨了他一眼:「想去医院陪秦泽沅?」 沈思言瞳孔一缩,摆摆手说不要不要。 开玩笑,要真惹人不开心了,就他哥那一手,要拿他开练,他至少一个周别想下床。 傅玄西仰头闭眼,手指轻揉太阳穴。 昨夜不知是不是拿到了那串茉莉的原因,竟一夜好眠至天亮。 这会儿同样的时间,睡意还不见出现,反倒一如既往地头疼。 头顶水晶吊灯投下淡淡橙黄色的光,穿透了眼皮形成一个模煳的光圈。 他想起那像茉莉一样的小姑娘。 还有那灯光下雪白的一截颈,以及抬头时雨雾蒙蒙的杏眼。 挺有意思。 - 接连三天都是满课,学得人筋疲力竭。 周四只有上午两节实验课,解剖抓来的虫子。 白芷在解剖的时候差点晕倒,被一旁的冯怡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站住。 冯怡递给她一块儿巧克力,关心到:「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白芷撕开巧克力纸咬了一口:「我想着多学会儿,恰好也不饿,就忘了。」 主要是昨天四处跑去抓虫子,现在十月份,温度骤降,大多数虫子要么进入越冬期要么迁飞,她在冷风里找了好几小时才从石缝和土里里抠出来几只瓢虫和蝗虫的卵。 第9页 她穿得少,吹了点冷风,加上之前淋了雨,一下子有点感冒。 「我看阿芷肯定是昨天去抓虫的时候吹风吹感冒了。」许佳钰在一旁眉头紧蹙地跟仪器上的虫子交锋,「植保人太苦逼了,下辈子誓死不做植保人!」 郑淼淼在一旁浑水摸鱼,撇撇嘴小声怨念:「欺负我的报应!」 白芷懒得理她,却猝不及防因为她想起傅玄西。 正发呆,白大褂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白芷掏出来一看,是一条没备註的简讯:【能再买一串茉莉么?】 她一手还捏着解剖仪器,就这么看着这条简讯出了神。 是他? - 那条简讯发来得有些突兀,又是上课时间,白芷只能压着心里的激动和好奇装作没看见,坚持做完了实验。 下课后,大家一窝蜂地涌出教室,郑淼淼早已经跑没影,许佳钰挽着冯怡的胳膊问白芷:「阿芷,下午没课,要不去学校后街吃顿好的?」 白芷想着那条简讯,心跳得有些快,摇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实验楼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空旷的走廊里传来的回音。 白芷踩着一地细碎的阳光走出长廊,一直到下楼都没发出去那条简讯。 实验楼前的遂心湖里荷花已经开败了,枯萎的黄叶透露出几许萧瑟,但仍旧有绿叶顽强地在阳光下随风摇曳。 白芷走上遂心湖的八卦桥,坐在石头围栏上,低头咬着自己的手指。 手机屏幕里,她编辑的简讯内容是:【请问你是?】 一直没发出去,是不确定自己这样问有没有装傻的成分在。 毕竟,那条茉莉手串,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不是么? 但茉莉这季节确实不开了,特别是上一周那场暴雨临宜由夏入冬,茉莉更加难开。 如果精心养护着,也许还能活。 那天也是凑了巧。 白芷纠结了一会儿,一咬牙:【好的。】 既然那天是凑巧,那今天就用一腔孤勇去碰碰运气。 反正她永远都不缺明知不可为却依旧要螳臂当车的勇气,为什么要因为觉得不可能就放弃开始。 第5章 荣幸之至 人会一万次沉睡在梦里 下午没课,白芷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余钱,直奔花鸟市场。 她在里头挨家挨户地找了一圈,所有老闆都说她为难人:「这么冷的天茉莉早就不开了,你这不是故意的吗?」 白芷换了一家又一家,依旧没有,只能拿手机搜索其他的花鸟市场。 有一家很大的花草苑,在市中心,离大雾不远,叫「怀恩」,看评价还不错。 白芷眼睛一亮,飞快地朝地铁站跑。 她没仔细看,根本没看清人家是不售卖的,是私人的花草苑。 怀恩欧式的铁质栏杆从街头一直连到巷尾,就这么站在外头往里一瞥,入目全是各种名贵花种和绿植争奇斗艳。 白芷捏着自己兜里的一百块钱,忽然有点不敢进去。 也不知道这样的店,里头的茉莉她买不买得起。 「叔叔,我不想去上课嘛,就让我在你这里玩好不好嘛。」 「别让我说第二遍。」 忽地,两道声音由远及近地飘来,那花园里的石头小径上过来两个人。 男人三十五岁左右,戴一副细金边框眼镜。 小女孩十岁左右,扎着双马尾,穿一身私立小学的深蓝色校服。 白芷看着那小女孩一愣,那不是上周在大雾外面卖给她茉莉的那个? 她朝里面挥了挥手:「妹妹!」 小女孩听声抬头一看,顿了两秒,立即笑着沖她跑过来:「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还记得她。 白芷有点开心,蹲下拉着她的手笑问:「你家的茉莉还有没有呀?」 「还有一盆。」小女孩乖巧点头,「不过那是我叔叔的宝贝,他应该不会卖。」 白芷抬头,那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比刚刚离得近,看得清楚些。 男人穿一身浅银条纹深色西装,尽管戴着眼镜遮挡了复杂的眼神,但浑身却透露出一股精于算计的精明气质。 不太像是喜爱花草的园丁,更像是个在商场上搅弄风云的商人。 白芷起身带着微笑客气礼貌地询问:「先生您好,请问您还有茉莉花吗,能不能卖我一些,不用很多的。」 那男人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微楞,手指顶了顶眼镜,半眯着眼打量她。 半晌后,像是喃喃自语:「幼恩?」 白芷没听清:「先生您说什么?」 男人这才恍若梦醒般回过神,垂眸掩下情绪。 「有的。」他说,「跟我来。」 确实只有一盆茉莉,养在温室里,这会儿这么冷的天,也依然开得很好。 白色的小茉莉花朵,带着沁人心脾的淡香。 男人亲自拿了剪刀替她将枝头盛放的茉莉摘下,又回身拿了铁线串成一条茉莉手串。 仿若闲聊一般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芷没想太多,如实应到:「我叫白芷,一味中药名。」 「白芷」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将茉莉手串给她,「不用钱。」 「这不行——」 「这一盆无价。」 第10页 白芷:「」 -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买到茉莉手串,白芷出了怀恩之后立即给傅玄西发了简讯过去:【我买到了,今天刚好在外面玩。】 还没吃午饭就出来跑了这么久,肚子有些饿,恰好路过一家面包店,白芷本想进去买点。 刚走到门口,听收银员喊:「18,谢谢。」 她抬头一看,那人就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普通圆包。 算了。 白芷收回试探的脚。 肚子似乎也没那么饿。 手里一麻,傅玄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语气里带点笑:「今天没课吗,在外面玩?」 没有任何的客套开场白,熟稔得像是多年老友。 白芷心里那股不自在也跟着淡了些,嗯嗯应着:「恰好看见有人卖,想起你说要,就顺便买了。」 「在哪儿?」 白芷抬头看了眼路标,金秋十月的阳光穿过簌簌响动的银杏叶落下,在树下那块蓝底白字的路标指示牌上投下斑驳的金黄光影。 她没多想,报了地址:「汇星商圈,银杏路北,十字路口,宜心西点房外面这棵树下。」 电话里静默了一秒,他笑了下:「我懂了。」 白芷不解:「什么?」 「我让人去接你。」他说,「乖乖留在原地,不要乱跑。」 白芷兀地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把地址说得那么详细,好像是要叫人来接的意思。 但这只是习惯,因为时常做实验记录数据,她习惯性报东西都精确些。 直到挂了电话,脸上都还有些热。 为了这么一串茉莉,竟要叫人过来接。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把自己当回事。 - 来接的人是季海,开着一辆迈巴赫,将她直接带去了中央大街临街二楼的white house西餐厅。 这时候西餐厅客人不多,只有几张餐桌坐了人。 白芷一进门,轻松欢快的的音乐就钻进了耳朵。 她抬头,西餐厅的气氛组小提琴手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小姐姐,正投入地拉一首来自于josh vietti创作的小提琴曲《where is the love》。 餐厅欧式復古风格的内墙面上挂了许多西洋画做装饰,在半下午的秋日暖阳下也点亮了室内所有的装饰灯。 却不刺眼,而是带着一些浪漫又暧昧的,很浅淡的金黄色,就那么漫天高低错落地洒下来。 白芷一路踩着欢快的音乐节拍和细碎的灯光投影走过去,在圆拱形的窗户旁边的餐桌看见了傅玄西。 他正慵懒地靠坐在朱红色的单人沙发上,单手撑额,视线投向窗外楼下街上的风景。 留给室内的,只有他那笼在西餐厅淡金黄色灯光下的侧脸。 眸子半垂,长睫很轻快地扇动了一下,嘴角一抹很浅的弧度。 看得出,心情还不错。 只是那么随意地往那儿一靠,浑然天成的慵懒贵公子气息就已经展露无疑。 白芷内心忐忑比之前更甚。 她就只是简单送一串茉莉过来,也不知怎么就走进了这样高大上的地方。 兜里就一百块钱,要消费她连提aa的勇气都没有。 心跳像擂鼓时错了一棒后的鼓点,再也落不回正确的节奏。 好在有热情浪漫的小提琴声掩饰,她尽量装作淡定地走过去,在音乐声里温声叫他:「傅先生。」 那慵懒坐着的男人这才回神,见到她时嘴角勾起,伸手朝她比了个请坐的姿势。 白芷原想直接给了他花就走,但现在忽然有一种上了船下不去的错觉。 她犹豫了零点零一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空气里漂浮着很淡的薰香味,以及一些甜点、美酒、香草的混合味道,让人神经逐渐放松。 「这是您叫我买的花。」白芷掏出那串自己一直保护得很好的茉莉手串,从黑胡桃木西餐桌上递过去。 那只指节分明修长的手在桌上很缓慢地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食指上的戒指反着浅金黄色的微光。 难道他又不想要了? 白芷有些忐忑地在桌下绞紧了手指,感觉那一下一下的,全都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片刻后,他终于拿起那串茉莉,隔着十公分的距离轻轻嗅了下。 那双很深邃的瑞风眸朝她看过来,眉骨微挑,「谢谢。」 「不用。」白芷藏在桌下绞紧了的双手微微松开了些。 手心里又不受控地冒了些细汗,她纠结着是否要提出现在离开。 但却,又想和他多待一些时间。 「作为答谢,我能请你吃饭么?」傅玄西转了下手腕,视线落在腕间那块银色的腕錶上,「我想你应该是需要一餐下午茶的。」 话音未落,已经有西餐厅的侍应生端着餐盘开始上菜。 之前的那首《where is the love》已经结束,换成了保加利亚小提琴家diana boncheva的着名曲目《purple passion》。 比刚刚更欢快热情的音乐节奏,让人的情绪也瞬间被调动起来,实在很难做出一些拒绝的行为。 更何况,她的内心并不是真的想拒绝。 他们俩人的菜式略有不同,她的前菜是鱼肉沙拉,甜品是苹果冰淇淋,配了果味气泡水做饮品。 而他则是没有点甜品的,饮品也不是气泡水,是白葡萄酒。 第11页 白芷庆幸自己之前曾在西餐厅兼职过一段时间,懂得一些基本的用餐礼仪,否则真怕会在这种场合露怯。 她很喜欢他给她点的那道奶油玉米浓汤,很好地抚慰了一天都没进食的胃部。 虽然她更想念家乡的丝瓜丸子汤。 他有很好的的用餐习惯,并不怎么说话,只偶尔问她是否合口味,需要再点一些别的吗? 她一一回答,很合口味,也不用再点别的,这些已经足够。 这样乖巧,像好学生在回答老师的话,让他的心情很愉悦。 「你很乖。」他说,「比淼淼听话。」 有个彼此都认识的人作为交点,谈话似乎就变得自然些。 白芷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关于郑淼淼的记忆,尽量说一些不会尴尬的话题。 她有偷偷观察过,他感觉到愉悦的时候,眼神会特别柔和,一点厌倦的气息都没有。 尤其是,当她说到一些学校里好玩的事情,比如:「那天的雨真的好大,我摔了一跤,郑淼淼骂我笨,结果刚骂完,她自己也摔了。」 这样说出自己的糗事,倒逗得他嘴角翘起微笑的弧度。 这顿餐用了很久,下午的太阳逐渐西斜,从窗外银杏树的树梢缓慢降落到树干下方。 街上的车水马龙来来往往,行人脚步匆忙,室内小提琴曲换了一首又一首,欢快的、轻缓的,都很动听。 白芷沉浸在这种很难言说的美妙氛围里,着实享用了一顿很美妙的餐点。 从white house出来,他邀请她一同去看一场音乐剧。 那时中央大街恰好吹了一阵风,落了满街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地飘着,他们站在路边等季海开车过来。 她转头去看,他穿着质地柔软的宽松白色衬衫,身形高挑,虽然浑身透露出一股散漫,嵴背却很挺。 有种很随意却又清风朗月的气质,像是世家翩翩公子。 而她带来的那串茉莉,被他很用心地拿在手里。 即使是这样普通,也被人放在心上。 她喜欢的人,真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头顶的银杏叶还沙沙作响,他浸在西斜的金色余辉里,微微侧脸朝她看来,低磁的嗓音跟风声一起钻进她的耳朵:「就现在,去么?」 她明知他是不见底的深海,是不可跨越的高山,是难以逾越的山谷。 但深海有鱼类,高山有鸟兽,山谷会有回音。 所有世界的轰鸣都说,不要去,人会一万次沉睡在梦里。 但她手心拿着正确答案,却偏偏要做错误的註解。 「我还没看过音乐剧呢,荣幸之至。」 第6章 月色照我 那不是她的月亮 梦境是离奇也诱人的,所以人会一万次沉睡。 白芷无法抵抗她想靠近的人主动来靠近她,哪怕这种未知让她害怕、忐忑、不安。 她只愿意沉睡在梦里享受这盼望已久的亲近。 那晚的音乐剧是很经典的国内原创音乐剧《蝶》,她印象最深的的片段是《爱是我斗争的方式》。 白芷还记得台词:「当你来到我身边时,爱我仍对你一无所知。」 后面还有一句:「于是你在我手心,写下了你的名字。」 到这句时,她搁在腿上的手忽地被一旁的傅玄西拉了过去。 那一瞬她差点在安静的观众席尖叫,嘴都张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咽了下去。 但心跳总归是漏了一拍,在胸腔里胡乱地跳动。 周围有人买了奶茶,喝到一半,插着吸管放在座位旁边。 甜腻的奶香茶气氤氲,空间似乎都漂浮着。 她转过头看。 台下没开灯,借着舞台上的黯淡灯光,看见他微微颔首,侧脸轮廓有些模煳。 手心里传来一点微热的痒,她低头,他修长的食指在她手心里移动着。 很轻的力度,却又完全能叫她感受到。 他在写他的名字。 这是他写第二个字「玄」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的事。 「看到这里,想起似乎还没正式地做自我介绍。」他低声道,「这是我的名字,傅玄西。」 后来的半场音乐剧,她始终没能认真地欣赏。 满脑子都在回想,他为什么突然要和她有这样亲近的距离。 他今天为什么突然要那一串茉莉,为什么特意等在了西餐厅,连餐都提前点好。 是绅士的礼仪,还是别有用心? 她的电话号他是哪里来的,问谁要的? 好多的问题,她却只问了一个:「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号啊?」 怎么有的? 那天晚上在雾散,傅玄西闭眼靠在沙发上要休息。 有女人不自知地缠上来,贴着他试图要一些回应。 当时他脸色就冷了,被一旁的沈思言瞧见,过来把那女人拽走:「你说你干嘛去缠着我哥啊,我哥这人什么样你不清楚,你去缠着——」 他说着,在包间里随手指了个浪子:「你去找那位冯公子去,人家眼巴巴的呢。」 那股刺鼻的香味逐渐散去,傅玄西怀念起那抹茉莉的清香,打电话问徐凛:「兼职的信息没报上来?」 徐凛吓得立即把白芷的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只是这会儿光线昏暗,他嘴角微勾,只说:「哦,徐凛给的。」 第12页 那是一个很浪漫的夜晚,白芷的手心里感受着来自于他的体温。 明知是一团会伤人火,却依旧捨不得收回手,想要取取暖。 是昏了头的飞蛾。 结束时,他很体贴地让季海开车送她回学校,他也在后排座上和她同行。 车没有开到女生宿舍楼下引起围观,而是提前停下。 下车后,白芷握着车把手弯腰对他说谢谢。 度过了这样的一个下午和夜晚,她的胸腔里还满是振奋和不可思议,完全没办法平静。 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很娇俏的笑意,她说:「谢谢呀。」 在夜色里也这样可爱,让车上坐着的人忍不住笑,多嘴问她:「我今晚很开心,你开心吗?」 她点头,嘴角笑意更明显,眸子里含着很晶亮诱人的笑意:「很开心。」 回到宿舍楼下时,她仍旧转身去望,空荡荡的,不见那辆迈巴赫的踪影。 灰姑娘坐着南瓜马车,离开了王子的舞会。 她低下头,弯了弯手指,握住掌心。 依稀还能记得,他修长温热的手指,在她手心很轻地写字。 就像那后面紧跟着的两句台词—— 「这样一个温暖的开始,总觉得不够真实,紧紧握住手中的字,怕天亮就会消失。」 - 后来一连半月,白芷都没再遇见过他一次。 哪怕是周末去大雾上班,她有意无意地寻找他的身影,也完全是徒劳。 他就像是一场梦幻泡影,忽地一下碎了,就此消失。 直到一个午后,听见徐凛在打电话,她偷偷地躲在旁边角落里听。 听见徐凛在说什么有时差,又叫傅先生,才知道他去了国外出差。 植保专业大三课业繁重,白芷跟室友去图书馆加班加点地赶工之前的作业。 天气很好,外面阳光金黄璀璨诱人,图书馆外的银杏树被风吹得簌簌响。 很适合出去玩。 许佳钰丢了笔往图书馆的椅子上一瘫:「妈的不想画了,这老师怎么就那么狠,要画八套,每套三幅,我比美院的同学还苦逼!」 白芷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继续低头画虫子,小声提醒:「小点声,不然等会儿别人要讨伐你来了。」 「谁敢讨伐我?」许佳钰声音拔高了一点,顿时引来一群人的围观。 她怂怂地一缩脖子,双手合十道歉,声音降下来和白芷抱怨:「哎,为什么想不开要学植保专业呢,病理学就够噁心了,特么的昆虫学更讨厌。」 郑淼淼也在一旁抱怨:「一堆破虫子有什么好画的,受不了了,我想出去玩!」 冯怡小声透露自己听见的小道消息:「别烦躁了,听说下个月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实习周了哎。」 郑淼淼撇嘴:「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实习烦都烦死了,这么冷谁要在外面跑啊。」 「这次去的是森林公园。」冯怡咬了下唇,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该跟去玩差不多的?」 - 十一月中旬,老师果然宣布要去实习一周,实习的地方在郊区一个开发好的森林公园。 周末也要实习不能去大雾,回宿舍后白芷打电话给徐凛请假,听见电话那头傅玄西的声音一瞬间闪过。 好像回国了,但她没敢问。 恰逢旅游淡季,游客不多。 每天的实习内容就是出门找虫子,挖土,抠树皮,摘树叶,写实习日志 前两天还挺快活,到后面一切就变得重复又无聊,山里又冷,每天都有人嚷着想跑。 第五天晚上,郑淼淼终于崩溃地给家里打电话,边哭边喊:「我要退学!」 「这破地方又冷,又没好吃的,叫爸爸来接我!」 「你们居然出去旅游了!凭什么你们出去旅游我却要在这里吃苦呜呜呜」 「真的吗?小表叔要来看我吗?你不许骗人!」 她们住的都是有两张床的房间,恰好每个宿舍一间房,还是按照之前的宿舍里登记的那样住,方便管理。 白芷正在民宿的沙发上写实习日志,听见「小表叔」这三个字,迅速停下了手中的笔。 她竖着耳朵听,郑淼淼抽抽搭搭地问她爸妈:「能叫他不凶我吗?」 「那好吧,叫他明天带几个大师傅,多买些食材,我要请同学们吃饭。」 郑淼淼挂断电话没几分钟,傅玄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的哭声早已经止住了,取而代之是甜甜的嗲:「小表叔,明天是不是要来看我呀?」 「想吃什么?等下哦,我问问。」郑淼淼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泪还挂在眼睫毛上,面上却带骄傲的笑意,「你们几个想吃什么?」 郑淼淼把免提打开,想让大家听她小表叔动听的一把好嗓音。 「黄豆猪脚!」 「鲫鱼炖豆腐!」 在山里被馋坏了,许佳钰和冯怡都没顾上矜持,立即报了菜名。 白芷一时没开口,郑淼淼也没管她,笑着问那头:「小表叔,你听见了吗?」 那头麻将碰桌的声音响起,他淡淡地应了声:「嗯。」 又问:「还有么?」 是那种低沉又带着一点清冽的声音,温柔询问,令人沉溺。 许佳钰和冯怡激动地小声叫:「哇,声音好好听!」 第13页 郑淼淼更得意了,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正要报自己想吃的菜,白芷转头问许佳钰:「钰钰,你有多的笔吗,借我用下,我的坏了。」 电话那头响起洗牌的声音,轰隆隆响,将她后半句的说话声掩盖了大半。 白芷忐忑地弯了弯指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小心思有没有被发现。 转瞬,电话那头洗牌的声音停了,那人旁若无人地问:「白芷,你呢?」 「你没有想吃的么?」 像侵略的海盗,闯进她独自居住的海岛。 白芷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轻轻咬了下嘴角,还是没忍住笑。 「不是吧阿芷!」 犹如平地惊雷的一声吼,最先有反应的是许佳钰。 「淼淼的小表叔怎么认识你?我们不都没见过吗?」 白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抖,嗫嚅着:「我」 那电话里的男人听见了,很自然地替她接过话:「我们认识很久了。」 白芷心里一惊,屏着唿吸看向郑淼淼的手机。 郑淼淼秀眉紧蹙,很是不悦地瞪着她,却只敢做些动作,并不敢出声。 「一个月左右。」电话里的人又说。 白芷才像是皮球慢慢泄气似的缓缓舒气。 还以为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看来他确实不记得了。 「白芷。」他又喊,「要吃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朝白芷看来,白芷捏了捏手指,神色不大自然地应到:「都行。」 「好。」他隐隐笑起来,「明天见。」 好像不是特意来看他的侄女郑淼淼,反而是专门来看她。 郑淼淼电话一挂断,气得嘴皮子都哆嗦起来,指着她要骂:「你、你、你」 许佳钰和冯怡则直接围过来将她抓住,好奇又暧昧:「阿芷,到底怎么回事?」 白芷咬着唇,只肯解释:「他是我兼职的老闆。」 - 傅玄西到的时候,恰好晨光散尽,山间层层叠叠倾斜了金色的阳光。 那时植保专业正在山上抠树皮採样,观察气候海拔环境对不同植物造成的不同影响。 一列豪车从山下的盘山公路一直开上山,有同学摸鱼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立即尖叫起来:「卧槽!好多豪车!」 顿时几乎所有人都朝着那车队看过去。 一连几日都叫苦不迭死气沉沉的同学们像是打了鸡血,纷纷在讨论那是来干嘛的。 郑淼淼骄傲的声音在叽叽喳喳中掷地有声地响起:「那是我小表叔,超帅的好吧,今天专门过来看我,顺便请大家吃饭。」 人群里一阵骚动,在老师松口的情况下疯了一样往山下跑。 男生急着下去看豪车,女生急着下去看帅哥。 老师在后面扯着嗓子喊:「慢点!看路!」 毫无作用。 白芷也跟在后面一起跑,想着昨天电话里他说明天见,她就忍不住想快点见到他。 已是秋末冬初,傅玄西穿了件质地极好的黑色风衣,衣角被风吹得捲起了小小的弧度。 潇洒随性,又带一点天生的贵气。 他立在公园大门进来的一处有铜仁雕塑的喷泉旁边抽一支烟,烟雾在风中四散,模煳他英俊侧脸。 他是这样出众,连男生也忍不住多看几样。 人群像海浪一样向他涌过去的时候,他回过头。 白芷隔着一片热闹的人群跟他对上了双眼。 好久不见。 她在心里说。 那并不是她的月亮,只是在这一刻,独独照着她。 第7章 坠落山谷 他就像不见底的山谷 拥挤的人群有着热闹的轰响,只是更有穿透力的声音来自于另外的方向。 傅玄西懒得应付一群小孩,叫了沈思言带人救场。 沈思言本来在民宿那边找一个适合打牌的地方,一听撂了电话立马就带人过来了。 他穿着一件很拉风的皮夹克,戴了一副并不必要的墨镜,一边朝这边走一边挥手喊:「喂喂喂!帅哥在这儿呢!」 人群一瞬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白芷也被吸引着转头去看,民宿的方向过来几个男人。 她认得其中两个是傅玄西的助理季容和司机季海,说话的那个叫沈思言,剩下一个她没见过。 那个白芷没见过的是秦泽沅,自称车神却在上个月飙车受伤住院的男人,视线一直落在傅玄西身边的郑淼淼身上。 「哇哦!这么多小帅哥美女!」沈思言渐渐走近了,骨子里生来的那种爱玩的顽劣脾性全暴露出来。 「都堵这儿有什么好玩的,走走走,我那边有豪车有美食还有酒,过去玩啊!」 他本就是玩咖,什么年龄段喜欢玩的他都会玩,跟谁都能玩得来,三言两语就把一群人带走了。 郑淼淼不肯走,被秦泽沅一把拽住:「这么久不见人都不会喊了?」 「放开——」郑淼淼不肯放弃地盯着白芷,伸手往她身上一指,「把她也带走!」 才不要让她留在小表叔身边! 傅玄西把剩下的半支烟按在了垃圾桶里,声音有些淡:「你们先过去。」 「听见没?」秦泽沅在郑淼淼脑袋上敲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离开。 远远还能听见她骂:「你就是活该!你就该坐轮椅!」 第14页 「没大没小,又欠收拾了?」 傅玄西立在喷泉旁边没动,笼在一片金黄的阳光里,长长的睫毛一抬。 明明什么也没说,就好像已经千言万语地勾了人心。 白芷小跑着到他面前,胸腔震动,压着一点激动欣喜,却克制只露出个很淡的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也说,好奇地指指她手里的一堆瓶瓶罐罐,「手上拿的什么?」 「树皮,叶子,还有一些虫卵。」白芷说着要打开给他看,反应过来时迅速收住了。 「还是」她不好意思地咬着半边唇角,将东西藏到身后,「还是别看了,有点吓人。」 「怕吓到我?」他笑了下,又眉头微蹙着打量她一番,「好像瘦了点。」 那双在阳光下碎了光影的水润杏眸忽地一瞪,「没有吧?」 娇气,惊讶,总之很逗人喜欢。 使得面前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捏。 白芷跟他往民宿那边走,森林公园里氧气充足,远离城市喧嚣,像个天然的氧吧。 能闻见他身上飘来的若有似无淡淡菸草味,却不觉讨厌,反而有点安心。 他是抽菸的,只是她没抽过他的二手菸。 走至中途,他忽地来牵她的手:「手还烫吗?」 这话还要从那天晚上看音乐剧聊起。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手心,写完他的名字后,就再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后来音乐剧结束,她的手心滚烫一片。 他好奇地探探她额头:「感冒了?」 才发现额头不烫。 很快,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在散场的人群里很轻地笑了声:「这么紧张吗?」 有人急着要离开,从她身后跑过去,把她撞得往他怀里歪了下。 他反应很快,稳稳地将她接住,声音很低地响在她的耳边:「不用害怕,我送你回学校。」 这会儿他忽然又提起手烫不烫这个话题,白芷蓦然间联想起那个手心发烫的夜晚,忍不住脸热。 - 几家民宿的厨房都被借走了,傅玄西带来的星级厨师们分散在几间厨房里忙活,还没完全靠近,就能闻见空气里飘来的饭菜香味。 植保专业的同学们正被沈思言和秦泽沅以及傅玄西的两个助理带着在玩,院子里走廊上路边四处都有人。 白芷抽出了手。 傅玄西也没继续伸手过来将她的手重新抓住,仿佛心照不宣,彼此有了默契。 但她还是不敢看他的表情。 手心手背都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白芷微微颔首轻唿一口气,双手交叠着,将那只手自己握住了。 - 这天的午饭出了点意外。 郑淼淼看不惯白芷今天居然落在后面跟她亲爱的小表叔单独相处,因而在饭桌上开始针对她。 不管白芷夹什么菜,郑淼淼都要连盘子端走放别人面前:「这味道特别好,你尝尝!」 如此重复几次,一桌的人都尴尬起来,只有白芷还是淡定的,伸筷子去夹白灼菜心。 郑淼淼又要故技重施端走盘子,白芷迅速用筷子将盘子一按,皱眉看她:「你想当传菜小妹?」 「你骂谁呢!」郑淼淼瞬间摔了筷子,惹得周围的人都朝她看过来,「这么多菜你就非要吃我喜欢的?」 白芷也没惧怕,很淡定地坐着,语气清清冷冷:「陈述事实罢了,传菜小妹不是骂人,只是一份普通的职业。」 说完,淡定地夹了一片糯米糖藕自顾自吃着。 郑淼淼彻底被激怒,这回不再端盘子,直接要过来夺她的筷子:「你不准吃!」 民宿的凳子是那种木头做的,身体倾斜时很容易歪倒,白芷没想到郑淼淼会这样不顾形象地发疯,纠缠时一不小心连着凳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准吃!这是我小表叔专门请人给我做的,我不要你吃!」郑淼淼把她的筷子和碗都夺了,狠狠往门口一摔。 「嘭——」 瓷碗在地上破碎,四分五裂,白米饭和剩下的半片糯米藕洒在青石地板上,在阳光下泛着淡淡油光。 而那碎瓷片从地上弹起来,蹦到了刚走至门口的人身上。 白芷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浸在金色阳光里的黑色皮鞋。 她抬起头,傅玄西背着光立在门口,身后是秋末冬初难得一见的蓝天,远处山野起伏在他的肩头。 微风将他的黑色风衣衣摆吹得轻轻飘动起来。 郑淼淼声音都颤抖了:「小、小表、表叔」 许佳钰和冯怡蹲下扶白芷起来,其余人都噤了声,有的低头吃饭,有的默默看好戏。 「郑淼淼。」傅玄西抬脚,踢得地上的瓷碗碎片滚到一边,「你要上天?」 「我没有」郑淼淼怂怂地瞥了眼白芷,根本不敢看傅玄西,「就是,手、手滑。」 「给我出来。」 傅玄西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郑淼淼虽有不甘,但却无可奈何,只能苦着脸跟出去。 临出门时,回头狠狠瞪了白芷一眼。 - 郑淼淼一路撇着嘴做鬼脸跟在傅玄西后面,一直到景区的gg宣传牌下面才停下。 这是一面宽两米长三点八米的宣传牌,上面画着景区里的地图,每个小景点都有特殊的标志和宣传语。 第15页 一条小河潺潺从宣传牌后面的山涧流淌而下,夹岸生着些很深的杂草,还有长着青苔的石头。 傅玄西让郑淼淼在这里罚站。 郑淼淼不乐意,又哭又喊,傅玄西不但不心软,还默默加了一条:「再哭不许吃晚饭。」 「不吃就不吃!」郑淼淼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 - 白芷刚跟许佳钰和冯怡把地板打扫完傅玄西就回来了。 原本她是没打算打扫的,但是民宿老闆家有小孩,也不知郑淼淼什么时候才回来,安全第一,扫了也不费事。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桌上饭菜已经凉了大半,有些人已经吃过离开,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吃。 傅玄西刚到门口,恰好后厨师傅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加菜。 「问问她想吃什么。」下巴朝着白芷点了点。 白芷没什么胃口,说不用了,问许佳钰和冯怡,她们也都没什么想吃的。 「走走。」傅玄西示意白芷跟他出去。 白芷心里一凛,默默跟在他身后。 这是教育完郑淼淼要来教育她了吗? 说不忐忑是假的,但就是想跟他走,刀山火海也跟他走。 不知他要去哪,会在哪里停下,白芷心里开着小差,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 「噢」懊恼地轻唿一声,白芷停下揉着自己鼻子。 前面那人转过身来,低头敛眸看她半晌,忽地轻笑一声:「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啊?」 白芷错愕:「啊?」 他一时没继续,她才若有所感地反应过来。 是在说刚刚她被郑淼淼推倒在地,还是,每次他见到她她都落魄? 「下午还要上山去实习?」 按照安排确实是的,白芷想了想说:「大概两点上山,四点半就能结束。」 又想起他今天来的目的,忍不住问:「郑淼淼呢?」 傅玄西下巴朝着宣传牌的方向点了点,白芷看过去,郑淼淼趴在河边栏杆玩手机。 「你骂她了吗?」 「你觉得呢?」 「」白芷默了默,「凶她了吧。」 「让她罚站而已。」傅玄西眉骨微挑,不甚在意,「小孩子欠管教。」 小孩子。 这三个字从白芷的舌尖上过了一遍,她默默在心里念着,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开了口:「那我呢?」 我也是小孩子吗?」 她们都是二十岁呢。 「你?」他眼波含笑地看过来,好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声音好轻,「小朋友。」 好像是不一样的,小朋友跟小孩子。 这样轻易就让人感觉到开心,他真的太懂女生了。 白芷压不住微翘的嘴角,替郑淼淼说好话:「她很喜欢你的,经常在宿舍夸你。」 他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呢?」 白芷不解:「嗯?」 「你喜欢我么?」 他就像不见底的山谷,看久了总引人渴望坠落。 第8章 唯一救赎 是她唯一的救赎。 你喜欢我么? 这样直白的问题,没人像这样问过白芷。 倒是有好些男生跟她表白,但都是「我喜欢你」这样的开头,含蓄礼貌或者热血鲜活,都带着少年气。 他们年轻,没有像这样掌控别人的感觉。 白芷第一时间内心是有闪过一丝悸动的,但她也明白像他们那样生长环境的人,这样的话很轻易就能说出口。 所以,他大概也是三分玩笑意,只为了开心而逗弄一个小女生脸红。 她很快散了悸动和紧张,很巧妙地回答过去:「像您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他就笑得明显了些,并未追究她的煳弄,也没一定要她好好回答。 只是对她说,叫她不要再用尊称「您」来称唿他,用「你」就好。 - 下午实习完从山上下来,远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孜然和辣椒香味。 民宿那一片的地上架了很多烤肉摊子,有火盆烤肉和纸上烤肉两种。 而那浓烈的烧烤香味,则来自于一旁炉子里的烤全羊和烤乳猪。 班里的男生早欢唿起来了,他们对帅哥并没女生那么感兴趣,早上那会儿兴奋的是一下子见到那么多豪车,这会儿见到大肉才是真的兴奋。 沈思言和秦泽沅围着那炉子看,傅玄西的两个助理季容季海亲自上手帮忙撒调料。 多年的老师傅秘制的调料就那么往上一撒,油滋啦地响,香味四窜。 沈思言见大部队下来了,远远地就站在一个凳子上挥手喊:「弟弟妹妹们快过来快活啊!」 男生们很给面子地起闹着一唿啦跑过去,女生们倒还矜持点,但也受不住香味的勾引跟在了后面。 白芷没上去凑热闹,将许佳钰和冯怡的东西一起拿上打算先回房间放好再下来。 - 傅玄西半躺在一楼院子里的竹制躺椅上假寐,右胳膊曲着手肘搭在躺椅扶手上,单手轻轻撑着额头。 白芷一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夕阳慢慢降落,日光一寸一寸地移动,落在他阖着的眼皮上。 他的鼻樑很高挺,在侧脸上投下一点浅浅的影子。 一阵风吹过来,他额前的碎发在风中微微摆动。 第16页 他像是在这个世界里,但却,又好像不在这个世界里。 白芷提着几大袋东西立在门口看呆了。 而后,她轻手轻脚地提着东西上楼,木质的楼梯发出一点很轻微的闷响声。 下一刻,她甚至连腰也弓着,小猫一样将一切动作放得更轻。 再下来时,那院子里已不见他踪影,只剩下竹制的躺椅摇动着。 一下,两下,三下,停了。 白芷长睫轻掩,唿一口气,转身出去。 - 郑淼淼失踪了。 晚饭前,郑淼淼给傅玄西打电话,说恨他为了维护一个外人欺负她,她要消失惩罚他,让他成为她爸妈眼里的罪人。 这话幼稚又中二,任谁听了也觉得是说说而已。 但郑淼淼却来真的。 白芷一下喽就听见这个劲爆的消息,同学们都在调动下一起跑出去找人,她也跟着一起去。 男生结伴往山上去,女生们在山下找,约定最后在宣传牌这里的路灯下面会合。 秋末冬初白昼短,又是山下,在周遭树林的掩映下,天空暗得就像是一张墨色油布。 路灯开着,只是不够明亮,且每一盏路灯都隔着较远的距离,难免有照不到的地方。 白芷打开了手机电筒,半小时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她回到宣传牌的路灯下等待其他同学的消息,顺便思考郑淼淼最有可能躲的地方。 郑淼淼怕黑,有一次睡觉前喝多了水,半夜要上厕所都不敢起床。 那天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宿舍,最后憋不住了才别别扭扭地叫醒她陪她去洗手间。 那么讨厌她,却又不得不主动找她帮忙,足以证明她有多怕黑。 现在天黑了,就算她要躲起来,应该也不会躲太远。 难道还躲在民宿的某个角落? 白芷脚下一转方向,要回民宿去找。 「咚——」 一道突兀的响声从脚底的路桥下传来。 白芷停下,打着手机电筒往宣传牌后面看。 是河,夹岸长着很深的水草,石头上还长着青苔,清澈的河水在光的照耀下反着光。 河水流经路桥桥洞,那桥洞是个绝对死角。 白芷忽然有个猜想。 「郑淼淼?」她试探着小声喊,「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没有回应。 她没放弃,又继续喊:「别藏了,我看见你在桥洞下面。」 「咚——」 好像石头落水的声音。 白芷赶紧往栏杆上一趴,将手机电筒的光努力往路桥下照。 看不见。 她四下一看,找到个斜坡,连忙跑过去下河。 「我下来找你了,你别跑——」 「咚——唰——」 又是石头落水和杂草摩擦产生的声音。 白芷几乎确定那就是郑淼淼弄出来的,她就是故意叫她别跑,这样才能吓得她发出些动静。 「唰——」 白芷直接滑到了河里,冰凉的河水冻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郑淼淼?」她把手机电筒打向路桥下。 「别过来!」忽地一声吼,郑淼淼从路桥下的一堆杂草丛里站了起来。 那里有一小块儿地势高些的地方,她就躲在那里。 见她安然无恙,白芷心头揪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你躲在这里不冷吗?」白芷朝她慢慢走过去,「又这么黑,你不怕啊?」 「我叫你别过来!」郑淼淼哭着朝她大吼,「你再过来我就跳河里沖走!」 白芷低头朝河里看,越往前水越深,也不知下一个出口在哪里。 她停下没敢靠近,好脾气地劝:「好,我不过来,那你跟我回去好吗?」 「凭什么!」 「大家都很担心——」 「凭什么!」郑淼淼打断她的话,情绪有些崩溃,「凭什么你一出现,别人都觉得你好!」 她哭得好兇好委屈:「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白芷:「?」 傅玄西? 那不是她表叔吗 白芷有些受刺激。 「我可以为了他放低自己的姿态,可以为了他委屈求全,为了他我甚至都不像我。」 郑淼淼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抹了把眼泪,又愤愤地看向她:「结果呢,他不过就见了你一面,就总是夸你温柔漂亮懂事!」 郑淼淼哭得更委屈了,「他还要和我分手」 白芷嘴唇微张:「?」 分手?表叔和侄女谈恋爱? 这一刻,她甚至也分不清到底应该震惊还是难过。 但她想起他的温柔,来得那么迅速,似乎也真的信了。 他大概是个不会受世俗影响的人。 怪不得,郑淼淼那样骄纵的人,每晚跟男友通电话都很小女生,什么话都会听对方的。 原来对方是他。 「就连小——」 「咦?好像下面有人!」 头顶的路桥上传来一阵骚动的脚步声,有人趴在栏杆上面问:「有人吗?」 远处沈思言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找到了吗?」 白芷理了理自己因为听到劲爆消息而变得乱糟糟的心情,继续劝她:「你看,大家都来找你了,还是回去吧。」 第17页 「我不要!」 「我听见郑淼淼的声音了!」 几乎是瞬间,「歘」一声,就有人跳进了河里。 白芷转头去看,是秦泽沅。 「淼淼!」秦泽沅的眉头在见到郑淼淼安然无恙的一瞬间明显变得舒展,随即要朝着她过去。 「别过来!再过来我跳下去了!」 「发什么疯?」不知什么时候,傅玄西也下来了。 白芷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别开了脸。 「我没发疯!」郑淼淼哭着吼,往白芷身上一指,「凭什么要为了她欺负我?我要她给我道歉!」 傅玄西眼神一凛:「胡闹!」 「我没胡闹!她不给我道歉,我就跳下去被沖走!我让你没办法跟我爸妈交代!我让你成为千古罪人!」 沈思言也跳下河来,帮忙劝说:「好淼淼,别闹了,大家找了你半天呢。」 郑淼淼抽了抽鼻子,「我说了,除非她给我道歉,别的免谈。」 白芷忽然有些累,河里的水冻得脚底冰凉,她甚至也没办法思考什么。 不就是道个歉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没给自己做太久的思想工作,轻轻唿出一口气:「对不起,给你带来什么困扰,都是我的问题。」 傅玄西看向白芷的背影。 那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立在河水里,好像随时都会被河水沖走。 郑淼淼表情一滞,显然是没想到白芷真的会道歉。 直到秦泽沅叫她过去,她才回过神,要从那块地势高的地方下来。 大概是蹲太久了脚麻,亦或是长了青苔的石头太滑,或者是她没吃晚饭没力气。 身体一晃,马上就要摔倒被沖走。 白芷离她最近,迅速冲上去将她一把拉住,往冲过来的秦泽沅身边一推。 身体往后倾倒的时候,白芷看见,那路桥的入口处散着路灯的光,秦泽沅稳稳噹噹地接住了郑淼淼,一旁的沈思言也朝她奔了过去。 她忽然有些羡慕郑淼淼。 被那么多人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一定,很幸福吧。 「嘭——」摔入水的声音响起。 白芷闭眼屏住了唿吸。 冰凉的河水带着并不温柔的力道裹挟着她,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着她去往更深的黑暗里。 失去意识之前,冻僵的手似乎被什么包裹拽住了。 像是,茫茫海面上,唯一的一块浮木。 是她唯一的救赎。 第9章 还他情意 只是有一天,这面玻璃被人打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昏昏沉沉,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人在冰冷湍急的水流里将她拉住,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那人长得很高大,怀抱足够厚实温暖,隔着冰冷的河水,也足以温暖一个人的心。 他说:「别睡过去,我带你上岸。」 黑暗渐渐消失,光明取而代之。 有焦急热人群哄叫着,手忙脚乱地帮忙,说快送去看医生。 车子在夜色里轰隆隆地响着,飞一样地钻进夜色里。 那个拉她上岸的人,一直抓着她的手,帮她排出体内呛到的水,很温柔地拍她的背。 她好像醒了一次,但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只是那混沌不堪的世界里,始终有一个人一直陪在她身边。 再次醒来时,周遭已然换成了冷清的背景色调,入目皆是蓝白色。 白芷艰难地睁着眼,脑子还有些重,混混沌沌的。 有脚步声响起,她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郑淼淼开着门缝缩着脑袋躲在外面看她。 见她醒了,吓得立即躲回去。 过了会儿,又把门推开走进来,别别扭扭地问:「你没事吧?」 白芷对郑淼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就算在河里救她,也完全是因为愧疚。 如今两清,想起她在河里说跟他谈恋爱的事情,白芷甚至不想理她。 郑淼淼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谢谢你了。」 白芷闭上眼,仍旧不理,听见她哼了一声,跑了出去。 门口又响起脚步声,白芷以为她去而復返,终于开了口:「不用你谢我。」 「不用吗?」说话的却换成了傅玄西。 白芷诧异地睁眼,见他换了件柔软的浅灰色羊绒打底衫,外面披着件黑色的大衣,缓步朝她走来。 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是是他吗。 白芷眼皮动了动,收回目光,盯着前面墙上黑屏的电视机,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放在床边的手被一团温热覆住,她心头一颤,想要缩回来。 那团温热却瞬时收紧了。 下一瞬,腰侧钻进来一股冷风,他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将她那只手塞了进来。 「不冷吗。」他说,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没松开,一起搁在被子里,轻轻地用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被窝里像是突然加了个火炉,急剧升了温,烫得人脸都发干。 她却只是咽了咽干哑的喉咙,并未应声搭理他的关心。 「不说话了?刚刚不是很勇么?」像是调侃的语气。 白芷也不想太扭捏,别别扭扭地开了口:「不冷。」 第18页 「你救她的时候就不害怕?」他却好像很有说话的兴致,或者说,根本不管她想不想搭理人,「她中午才让你当众出了丑,你不怨她么?」 「她是我同学,是我室友,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不管。」 「哪怕代价是付出你的生命?」 白芷不说话了。 她没想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诚然是个好人,但还不至于伟大到用自己的命去换取别人的命。 家里还有个阿婆需要她养老送终,就算为了这个,也要好好活下去。 只是在河里的时候,情绪到了,情况紧急,她也没顾得上多想,身体的本能代替她做出了选择。 他附身下来。 额头上一重,他竟贴上了她的。 「怎么办。」他闭上眼,唿吸勾着她的唿吸,「你太可爱了我想吻你。」 白芷也不太懂,「我想吻你」是类似于告白的话,还是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 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在他的唇落下来的一瞬间躲开了。 那唇落在了她的下颌线上,带一点柔软的湿意。 并未立即移开,短暂停留了几秒,大概是他也没想到她会躲。 也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大概也没想过会有人拒绝他主动的吻。 白芷心里惴惴不安,以为下一刻他会暴怒而起。 毕竟,她这样拂了他的面子不是吗? 但却没有。 他温柔地在她侧脸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 这样自然,仿佛他们是很熟悉很亲密的关系。 但白芷想到河里郑淼淼说的那些话,想到他们之间的那些关系,只觉得难过。 她用尚且还自由的那只手将被子拉到头顶盖上脸,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我想睡觉了。」 赶人之意实在明显。 下一瞬被子被人拉下去,拉到下巴以下的位置,「怎么能在医院里这么盖被子。」 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确实不吉利,像是要把自己送进太平间。 微微轻风扫脸,他好像又俯身下来,声音很近地响在耳畔:「下次还躲,就不吻了。」 被窝里握着她的那只手抽了出去,被子边缘被压了压。 脚步声渐远,一声门锁扣上的「哒」声很轻地响起。 白芷睁开眼,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人。 - 郑淼淼还躲在门外,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时朝房间里看一眼。 窗帘拉着,什么都看不见。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吓得她浑身一抖。 看见傅玄西扫过来的眼神,微微往后退半步,陪着笑脸问:「小表叔她没事吧?」 傅玄西眼皮掀了掀,下一瞬眉头一拧,走近了提着她的耳朵走远。 「疼——」又压低声音,「疼」 「你那破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分手?」傅玄西提着郑淼淼的耳朵一直到走廊尽头才停,声音比刚刚不知凶了多少,「不分等着结婚?」 郑淼淼嘟着嘴揉耳朵,低着头不看他,嘟囔着:「他又没想跟我结婚。」 傅玄西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人家要点点头,你就敢偷户口本?」 郑淼淼嘴皮动了动,没说话。 傅玄西懂了,气得闭了下眼,手指用力戳她的额头:「别回了,去神经科看看脑子。」 「嗷」郑淼淼捂着额头痛唿了一声,撇撇嘴,才不理他。 - 白芷并没有在医院住太久,发觉自己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坚持出了院。 那天是季海过来接的,说傅先生太忙了,来不了,等他忙完了,会再来探望的。 她并没觉得很失落,似乎有一点,但那感觉很淡,只是笑着谢谢他忙前忙后帮着办出院手续。 回到宿舍后,室友准备了礼炮庆祝,恭喜她顺利恢復出院,郑淼淼还别别扭扭地送了她一大捧康乃馨,说谢谢。 那康乃馨被啾恃洸她搁在了书桌的一角,倒也挺好看。 只是她心情恹恹,很难开心。 她想起在河里郑淼淼说的那些话,不知道真假,也没勇气去求证,只是觉得,似乎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好像七年的坚持和恋恋不忘,就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她可以隔着那面透明的玻璃窗看窗外的风景,只是有一天,这面玻璃被人打碎了,裂出冰花的纹路。 窗外的风景,被模煳,被丑化。 她也不愿意再看。 - 紧随实习周之后的是周三的满课,教室里睡了一大片。 辅导员随堂检测,实在看不过去,大手一挥让回去休息。 没成想上了大当,学生们一出了教学楼就满血復活,熘出去吃大餐。 才半下午,时间尚早,白芷往窗外一看,灰濛濛的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但不管是不是要下雨,她今天都决定出门一趟。 抽屉里的铁盒子装满了她的小秘密,角落里放着揉成一团的蓝白色手帕。 白芷犹豫了几秒,将手帕拿出来打开,一枚玉白色的茉莉袖扣好好地躺在里面,温润的色泽,让人忍不住上手摸一摸。 她也确实摸了,然后重新包裹起来,放进背包里。 巴掌大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铁盒子中央,上一次打开,还是一个月以前。 第19页 白芷嘆气,打开那笔记本,扉页里夹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剑眉凤眸,一身白衣黑裤,慵懒地坐在廊檐下,背靠着圆木柱子,看向远处的桥头。 那年傅玄西二十岁,游歷江南,在古镇的照相馆里被朋友拉着拍了张照片。 那天他们不止见了一面。 事实上,她一直偷偷跟着他。 照相馆的老闆是她五爷,在她的央求下多洗了一张照片,并嘱咐她千万不要给任何人看。 她乖乖点头。 不给,谁都不给,不捨得给。 - 白芷到大雾的时候恰好又遇上徐凛,不等徐凛问,她主动上前将那枚茉莉袖扣连同着蓝白色手帕一起递给她:「麻烦您交给傅傅先生。」 徐凛疑惑地打开手帕,见里面是个玉白色茉莉袖扣,但却只有一枚,而不是一对。 「这」 「这是傅先生掉的,请您帮忙还给他。」 徐凛还是很疑惑,挠了挠额头,「你怎么不自己还给他?」 白芷抿了抿唇,「我今天过来,是向您辞职的。」 「辞职?」徐凛惊讶出声,小眼睛瞪圆了,「为什么要辞职?」 「学业有点忙,以后就不过来了。」 徐凛有心要拦她,手伸在半空中,哎哎哎半天,愣是没找到个合适的理由。 他又低头看着手里那枚安静地躺在蓝白色手帕里的袖扣,眉头不可思议地蹙成一团。 哎,真是稀了奇了,这傅先生的袖扣怎么还能掉别人女孩子那里的,这么快就 徐凛眼睛一亮,这么快就睡、睡、睡了? 他掏出手机,抿紧唇,想着,要不还是打个电话给自家老闆吧。 万一人跑了怎么办? 第10章 情难自医 「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 可能是不凑巧,徐凛的那通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远在瑞士的傅玄西并没接到。 也不知过了几天,那通未接来电才被捡起拨打回来。 徐凛当时正在迎客,忙不迭地赔了个笑退到一边:「傅先生,白芷放在我这里一枚袖扣,说是您掉的,叫我还给您。」 傅玄西单手撑额,手里文件不耐烦地哗哗哗翻了好几页,语气很淡:「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还有,她提了辞职,往后就不来上班了,我想着,是不是需要重新招个园艺师。」 傅玄西手一顿,把那文件丢开,往后仰靠在办公椅上,单手覆眼,嗓音里透露出疲惫:「不用。」 徐凛很知趣地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半晌,傅玄西从窒息中回过神,微侧过头看向窗外。 苏黎世现在才下午三点,外面的利马特河岸行人悠闲漫步,夕阳余晖下的湖面有白天鹅在对着水面梳毛。 一对情侣坐在河沿的石栏上接吻,恰好有自由摄影师路过,在一旁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这座瑞士最富有的城市,有的是这样什么都不缺都不愁悠闲的人。 傅玄西单手按着太阳穴,缓慢地揉。 他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些人那样轻松自在过,明明也有很多时间是在虚度光阴,浪费人生,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但他从未觉得自由过。 总有很多东西压着他,推着他,逼着他,让他厌烦,却又不得不一直前行。 他似乎什么都不缺,但是终究再也找不回悠闲自在地看一下午花的闲情逸緻了。 想起电话里徐凛说的话,他闭了闭眼,又兀地轻声笑了下。 那晚她在大雾逃跑的的身影跳了出来。 真是足够鲜活,那样拼命。 竟还敢当着他的面藏了他的袖扣,那里来的那么大的胆。 明明是倔强的小草,却又岁月静好得像是柔软的鲜花,亦或者,讨人喜爱的小猫。 又想起那天下午在临宜中央大街white house西餐厅跟她安静地享受一顿下午茶,红砖色的拱形窗户外,楼下的银杏、斜阳、行人 这世界,终归还是有那么点不同的。 - 转眼十二月,临宜入了冬,还下了一场雨夹雪。 许佳钰在宿舍楼下扒拉了半小时,堆了个拇指大的雪人,噔噔噔跑上楼给白芷看。 「阿芷阿芷!」许佳钰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雪人放到白芷眼前,一双眸子盛了星月似的亮,「看!雪人!」 白芷放下画cad的滑鼠,看着那快要化掉的拇指雪人,很给面子地做出惊喜的表情:「哇,好可爱呀!」 「是吧?」许佳钰把她手拽过去,将拇指雪人放到她手心,「给你了。」 「化了怎么办?」 「至少你拥有过呀!」 白芷嘴角微笑一滞,盯着那小小雪人发了呆。 自上次医院一别,她和他竟再也没有见过。 原本很有个性地把袖扣还回去,很酷地以为自己对他就此断了念想,却从未真的断过。 也曾过分担心徐凛把袖扣给他后,他会找她,却没想到就像石头沉了大海,连声动静都听不见。 算了,好歹也还拥有过他片刻的温柔停留。 「好冷好冷!」宿舍门又被推开了,郑淼淼提着一袋子吃的进来,「我买了吃的给你们。」 白芷把小雪人放到书桌盆栽的土里,正要继续画图,桌上丢来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和一串冰糖葫芦。 第20页 「人人有份。」郑淼淼说。 从那次白芷救了她之后,她就老是别别扭扭地做一些别别扭扭的事情。 像是要对白芷好,又不想那么明显。 白芷一见她就想起那惊世骇俗的感情,不对味又让人难过。 「餵。」郑淼淼把东西分完了,又去而復返,双手背在身后靠着白芷的衣柜,欲言又止,十分别扭。 白芷撕着烤红薯的皮,不甚在意地「嗯」了声,「干嘛?」 「那个」又没下文了。 白芷不得已转头看她,见她比之前还要别扭,有些好奇:「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什么呀!」郑淼淼立即撇了撇嘴,「你就说实习回来之后我有对不起你过吗?」 白芷故作不懂:「我怎么知道。」 「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啊我现在对你不好吗?」郑淼淼还急了,指着她手上的那个烤红薯,「你这个烤红薯,还是我亲自挑的好不好!」 「怎么,你下毒了?」 郑淼淼气得跺脚跑开:「你气死我算了!」 - 白芷并不只有一份兼职。 学校图书馆管理员她从大一做到大三,每月五百。 辞了大雾的兼职后,学姐陈冉给她找了个酒吧的兼职。 「家教一时半会儿没有,就这兼职工资高点,看你自己选吧。」 白芷给拒了,期末忙,她实在没精力去应付像在酒吧这样有太多突发情况的工作。 陈冉骂她疯了:「你不过日子了?你还有钱吗?」 那时是晚上九点,白芷刚从外面找兼职回来。 耳机里的电台广播说这是近几年最冷的一个冬天,大概会有比较大的降雪。 她朝着冻僵的手指哈了哈气,按着冰凉的手机屏幕里的键盘给陈冉回消息。 天空突然飘了雪。 风颳着雪花落到她睫毛上,挡住一点视线,连看屏幕都是花的。 真是 白芷伸手拂开那片雪花,干脆给陈冉发语音:「没钱啊,不过我现在已经在找兼职了,先凑合下吧。」 陈冉回她语音:「我看你是真疯了,这大冬天的你想饿死?」 「哪能饿死」白芷回她,话还没说完,面前停了辆迈巴赫。 还以为挡了别人路,白芷往旁边让了让,继续对着手机发语音:「饿不死的啦,实在不行,我去找——」 那迈巴赫的车门忽地开了,车内暖气一瞬散到她脸上,化了雪。 「实在不行。」车里的人替她接上话,「你来找我。」 如玉落地,碎了的响声实在叫人心里狠狠地一颤。 白芷呆滞地握着手机转头去看。 隔着一幕飘雪,那刻骨入髓的一张脸,又真真切切地入了她的眼。 黑夜里,他伸出手:「来吗?」 落雪渐甚,广播电台在耳机里吵嚷:「新一轮的冷空气已强势来袭,大雪已提前降临,请做好防寒保暖哦。」 雪似飞花,偏要落她满头满脸。 白芷眼皮一颤,忙低头拍拍头髮和眼睫毛上挂着的雪花。 她想起那句戴叔伦的「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总觉感同身受。 此时此夜,不似当初江南会,更疑梦里逢。 「好巧啊。」她扯扯冻僵的嘴角露出个笑,双手揣进外套兜里看着车里人,眼里泛了点酸,「不来了吧,我要回宿舍了。」 「确定吗?」 白芷不确定,别开眼看一旁的落雪似花。 「白芷。」车里人叫她,手收了回去,阖在一起,眼帘半敛,不再看她,声音似冷水的沉,「确定不来么?」 白芷没说话,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她直接走掉了。 但喜欢一个人总是容易变得好没出息,她跑出去几步,又调转回来,车门还没关。 傅玄西还是刚刚那样带着点散漫的坐姿,见她回来,似乎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好像知道她会回来。 「好冷啊。」白芷双手伸到他眼下,睁着双泪汪汪的眼看他,「你看我手都冻红了,我能在你车上吹吹暖气吗?」 傅玄西就这么抬眼看着她,好一会儿,看得她都心虚了:「不能就算——」 冰冷的手上却覆上来一团如火的热,一阵力道拽着她双手往里一拉,脚下踉跄,睁眼时倒在他腿上。 「脚拿上来。」 白芷感觉自己像条蠕动的虫子,咕踊咕踊地往里耸动。 「拿上来了。」她趴在座椅上,头都不敢抬。 好像听他笑了下,车门关上了,车里暖和得让她浑身都化了雪解了冻。 她要发芽了。 一只手轻轻搁在她背上拍了拍,「还要趴多久。」 白芷咬唇,简直无地自容,闷闷地回:「你腿太长了,过不来。」 「原来是我挡着你路了。」 刚听他说话,还来不及解释,细腰被人一掐提了起来,再一睁眼,好好坐在了他旁边。 没有人提及那枚被还回去的袖扣,就像从头到尾他没有掉,她也没有拿。 车内安静得有些过分。 有点别扭,白芷抓着坐垫扭了扭,忍不住想他们有钱人都这么乱的吗,惊世骇俗的恋爱谈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跟她这样那样。 矫情劲又来了,她想她还是不能接受跟室友的男朋友这样那样,低头抠自己的手指玩。 第21页 想了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你这样,就不怕郑淼淼不开心吗?」 傅玄西挑挑眼,不甚在意:「为什么要怕她不开心?」 「那」白芷皱着眉头认真想着措辞,「你俩谈恋爱——」 还没说完呢,傅玄西像听见了什么惊天大雷似的,整个人都很不理解地转过来看她。 语气有些危险:「你说什么?」 有点吓人呢。 白芷往旁边缩了缩,更不敢看他,声音也更小了:「你俩不是」 傅玄西确认自己没听错,闭了闭眼,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樑。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得很缓慢,像是要一字一句叫她听清楚,「你俩都应该去神经科看看脑子。」 白芷:「」 有被凶到。 「那你俩——」 「闭嘴。」 白芷:「」 凶才是他的本色,温柔都是装出来的。 十分钟后,她被甩在了宿舍楼下。 - 临宜大学宿舍晚上十一点就断生活用电,宿舍里瞬时陷入黑黢黢的一片。 白芷拔掉檯灯插头,开了最小档的光,从铁盒子里拿出那个巴掌大的笔记本。 里面的每一页,都盛满了小女生矫情的胡思乱想。 她翻到新的一页,正要下笔。 郑淼淼在床上打电话,娇嗲的声音字字入耳:「我小表叔叫我跟你分手,说你不配,但我不听他的,我就觉得你配。」 一字一句,分分明明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她的男朋友和傅玄西是两个人。 什么惊世骇俗的感情,全是她自己脑补过度。 白芷咬着笔头趴桌上,回想起在车里明灭的光影下,那人被她那惊世骇俗的话气得额头青筋都跳了下。 却也,仅仅只是叫她闭嘴。 是克制有礼,是永不出错的标准答案。 这样的标准答案,她想据为己有。 第11章 鸩酒有毒 是他今天犯傻的动机。 上午只有两节实验课,白芷从实验室出来,辅导员叫她去办公室。 昨夜的雪下到十二点半就听了,今天一早,变成了大太阳的天气。 打电话给傅玄西道歉的事搁了浅,白芷从实验楼出来,踩着一地细碎的阳光绕过遂心湖的八卦桥去林学院。 真好,大雪过后是大晴天。 白芷心情变得很好,小跑着上了楼。 不知今天有什么热闹的事,一进门,里面老师们眉开眼笑地凑在一起聊着天。 白芷敲了敲门,辅导员抬头见到是她,笑着喊她过去。 「贫困生助学金申请表你填过的对吧?拿去扫描一份,有个新的奖学金。」辅导员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让她把自己找表格。 又从印表机里拿了几分新列印的表格让她填,是一些申报材料。 白芷有些懵,她这两年是一直都有拿奖学金,大大小小有不少,这怎么突然之间在期末的时候又冒出来一个? 不小心一瞥,看见了奖学金的数额,居然有足足一万人民币,并且是论学期制评奖。 她有些不可思议起来,总觉得好像没一次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都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一次前天晚上丢了家教工作,第二天就在大雾找到个园艺师的兼职。 这一次辞了大雾园艺师的兼职,马上就有这么优秀的奖学金砸到她头上。 虽然那奖学金的钱并不是立刻打来的,立项还要准备些日子,材料报上去也还需要审批。 白芷心跳得飞快,恨不得马上沖回老家去钟鸣寺拜佛。 下午的课上,辅导员宣布了这项新的奖学金新:亦西奖学金,学期制,一期10000,每个学院三个名额,获奖条件之一是必须是贫困生,其次才是成绩之类的评选。 奖学金贊助人,傅玄西先生个人贊助。 那时白芷和几个室友坐在一起,辅导员宣布奖学金获得者的时候,她们都看向了她。 坐在左上角的学习委员邹晶晶眼睛都红了,直直地盯着她。 她成绩好,但每回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抢不过白芷的第一,被人戏称万年老二。 本来就够妒忌白芷的,这回新的奖学金一出来就定了白芷的名字,叫她怎么平復心情。 明明她才是那个最努力的,她觉得应该由大家来评选,以她的人际交往能力,大家肯定会选她的! 这绝对是暗箱操作! 有黑幕! 郑淼淼表情也古古怪怪,小声嘟囔:「怎么好像是给谁量身定制的。」 白芷低头看向那个存了备註却还没来得及打出去的电话,有些怔愣。 中午填材料的时候并未往那个方向去想,每个学校的奖学金各不相同,她单纯以为只是多了一个恰好自己符合条件的奖学金而已。 昨晚在校门外遇见,在那十分钟里,她没话找话地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临大附近。 他只说过来办点事,季海当时把着方向盘开车,嘴快地抢了一句:「过来积德行善吶。」 那时她没懂,这会儿却是懂了。 她以为,那枚袖扣还回去那么久都没有动静,就是默认了他们俩彼此间再无任何关系。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又重新找了回来。 是生活里没有找到别的乐子,还是,他对她也有一点意思呢? 第22页 哪怕,只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那个意思,并不算喜欢也罢。 是有的吗? 兴趣,新鲜感? - 遂心湖的八卦桥上,下午四点的阳光还没落。 老黄历上说,爱神今日降临在正西。 白芷站在八卦阵的中心,面朝正西的方向,拨出了那个本该上午就拨出去的电话。 响了三声「嘟」,他的声音低沉入耳:「餵。」 白芷抬头看着正西方向的天空,日头偏西,天是难得一见的蓝。 「傅玄西。」她直唿他的全名,「实在不行,我来找你。」 她朝着正西方向举起手,微微眯着眼看,手指边缘变成半透明的红,日光从指缝泄露,远远地形成一个彩色的光圈。 如梦似幻,又怎样,总归是在她指尖发着光。 电话那头,傅玄西的情绪听不出喜怒,他问:「有事?」 「我来谢谢你呀。」白芷笑,带着一点不自知的娇俏。 「是吗,谢谢我什么?」那边他似乎也轻声笑了,「谢谢我把你丢下车?」 白芷忍不住脸热,心想这人也不知是记仇还是喜欢逗弄人,怎么就要提这个。 「对不起嘛。」她说,「我也不是故意要误会的。」 「所以是要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白芷轻唿一口气,「谢谢你过来积德行善,我得了你的善举。」 「你又怎么确定我需要?」 白芷不管,她耍赖:「那我能来找你吗?」 「也不是不能。」他顿了顿,嗓音逐渐变得低沉,像是故意勾人,「打算怎么谢我?」 白芷攥紧了自己兜里的全部家当:「我请你吃饭啊!」 电话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下,而后那人笑得不能停:「那这顿饭我是非吃不可了。」 - 白芷请他吃饭的地点在一家很普通的中餐馆,请人吃饭,主随客便,在她尽量能支付得起的范围内,选择了离他比较近一些的地方。 之前她在大雾做兼职,辞职后隔了几天徐凛还给她补上了几百块,说是之前请假的那几天的工资。 他说他们大雾没有请假就不开工资的道理,让她拿着,她也就收着了。 昨晚陈冉问她有没有钱,她说没钱,其实也不是完全没钱。 从小穷到大,她没什么物慾,平时吃饭也是刷的饭卡,很便宜,兜里还剩了几百块。 只是担心一时半会儿没有新的工作顶上,后面日子难捱。 白芷想,几百块,他们两个人,应该够吃一顿的。 实在不够,实在不够的话,结帐的时候问人借点? 她先到的,逼仄的空间会让人紧张无措,特意选了靠窗的座位。 木质边框的玻璃窗完全支开,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和有夕阳将要散尽的人行道。 银杏树的叶子金黄灿灿,似乎比上一次他们在中央大街西餐厅享用下午茶的时候更黄了些。 傅玄西没让季海开车,自己从车库里找了辆最便宜的开出来。 下车锁门的时候看见因为闲置太久而沾了点灰尘的车顶还有点想笑—— 真够稀奇的,有一天竟也会为了个小姑娘亲自开这么辆破车出门,就为了不让人家觉得一餐便宜的饭不够他的车费。 他一转头,恰好对上坐在窗边沖他招手微笑的白芷。 她今天穿了件柔软的白色毛衣,头髮还是那样披散着,一阵风吹过,将她颊边一缕头髮拂到了脸上,挡住小半张脸。 笑容都被模煳,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透亮。 这种很鲜活的感觉。 是他今天犯傻的动机。 - 白芷从见到傅玄西那一刻开始嘴角的笑就没消失过,目光随着他转,直到他进门在她对面坐下。 「你今天自己开车来的啊?」白芷一边将他要坐的地方擦干净,一边给他倒水。 傅玄西今天依旧穿了身黑色的风衣,坐下时抬了下衣摆。 「司机跑了。」他说,「只有自己开车。」 白芷知道他在开玩笑,因此猜测他心情还不错。 她很主动地帮他烫洗碗筷,请他点菜,闲聊一样应和他的话:「那就把他抓回来。」 「抓不到,要不你给我开车?」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一听就在逗弄人。 白芷也随口应:「好啊。」 想了想,又怕他当真:「但我没驾照,也不会开车。」 他一边翻着菜单点菜,一边随口道:「怕什么,骑单车会吗?」 白芷点头:「会。」 「那你骑单车载着我好了。」他点好菜,将菜单递给服务生,叫人拿热饮给她,「有热牛奶么?」 服务生微笑点头:「有的先生。」 白芷问他:「你要喝什么?」 「我?」他眉头微挑,「我喝点酒,这样就不用开车了。」 白芷:「」 他当然是开玩笑,最后也没喝酒,跟她一样喝了点热牛奶。 如果说上一次在中央大街的white house西餐厅的下午茶像是一场梦,那么今天傍晚的这顿晚饭就显得真实许多。 店内环境虽然不算清幽,但也干净卫生整齐,又临街,菜式摆盘也好看,而且是中餐。 更贴近人间烟火气。 只是到最后这餐饭钱白芷也没能成功给出去,被傅玄西提前结了帐。 第23页 「都说了是我请你吃饭谢谢你的啊。」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很娇气的懊恼,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很欢喜。 那时候他们已经出了中餐馆,站在临街的人行道上。 这条街偏爱种银杏,华灯初上,银杏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不是——」傅玄西说着一顿,将她往怀里一带,「有车过来,你往我身边站点。」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话,一辆车忽地沖了过去,留下「轰——」的一声响。 白芷脸都贴上了他的风衣面料,凉凉的,能感觉到一些纹路,带着一点清冽的雪松香水味。 奇怪,在那样的人间烟火气里,被各种重口味的中式菜餚香气浸了这么久,他竟一点也没受影响。 她没第一时间从他怀里退出来,他也没第一时间松开她。 直到有小孩打闹着从他们腿边窜过去,她才一下梦醒似的脸红着退开。 他倒也没特别的反应,笑着接上刚刚没说完的话:「这不是想着让你还能请我下回?」 你瞧,真是太会哄小姑娘了。 白芷心想着,明知道是他随口一说,却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那那下回,我——」 「下回。」夜色下他笑得意味深长,「好好谢我。」 明明还没分开,竟已经将下回的理由也一併找好。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人真的很像色泽诱人却有剧毒的鸩酒。 明知那是有毒的,却总想着,我就喝一口,好不好? 第12章 对月成双 明明是威胁的话,偏偏叫他说 时间不算很晚,他邀请她一同去看话剧,说是有个朋友的话剧团最近开张,给了他两张票。 白芷也没问,为什么他一个单身人士,别人要给他两张票。 总之最后稀里煳涂地坐在话剧团里台下的座位上时,灯光一瞬暗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被他牵着手。 他的掌心温度要比她的掌心温度高,叫人贪恋那温暖。 她一到冬天就手脚发凉,实在很难靠自己暖和起来。 那晚的话剧是《暗恋桃花源》,很经典的一部话剧。 关于爱情,有遗憾有感动,白芷边看边哭,旁边坐着那人伸手过来替她擦眼泪。 柔软的手帕,有些眼熟。 她忘记了哭,看见那手帕的颜色和花纹,有些哑然:「这不是」 他凑近了,薄唇像是抵着她的耳朵低语:「这不是某个小偷留给我的么?」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白芷脸一热,伸手要去抢,被他在黑暗里抓住了手。 「别闹。」他哑声说,「还没找你算帐呢。」 明明是威胁的话,偏偏叫他说得好暧昧。 白芷不敢乱动,却感觉他抓着她的那只手忽地被举高。 她转头去看,手背贴上一片温热。 他竟吻了她的手背。 白芷忙收回视线,心跳乱了节奏,后面话剧演了什么已经没办法用心看了,满脑子只剩下他吻她手背时的触感。 想着想着,手心冒出细汗,似乎被他察觉到,凑过来低笑:「你这么害怕,为什么从来不拒绝我?」 「我」白芷慌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你做的,都是我想要的? - 这晚一直到话剧结束,白芷脸上的温度都没降下来过。 上车后,那被他握着的手终于恢復自由,有了不属于她的体温。 「去哪儿?」傅玄西俯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衣领很不小心地擦过她的脸,带一点很浅的香味,「跟我走么?」 「我、我想回学校。」白芷没敢看他,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儿要到门禁了。」 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回去冷静下,或者再做一点更充分的准备。 「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一点捉弄人的恶趣味,「过了门禁不是更好么,就不用送你回去了。」 白芷兀地转过头去看他,眸子里水光潋滟,透着点惊讶和委屈。 「好了。」他笑着启动引擎,「逗你呢,送你回去。」 一路上他都没再怎么说话,白芷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车一直开到她宿舍楼旁边的梧桐树下,她解了安全带要下车,被他叫住:「给你当司机呢,不谢谢我?」 白芷没做它想,道了声谢谢。 他的眉头微拧了下,又无奈地舒展开:「也行。」 白芷心里松了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 傅玄西这次却没立即将车开走。 虽然是辆大奔,但是两年前的旧款了,没那么吸睛,他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那梧桐树下,倒也不怕人看。 车里还放着首蓝调,他就这么坐在车里看着那穿白色毛衣的小姑娘跑远了消失的背影。 真是,逃一样跑得快。 他低头,在后视镜里看了眼,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吓人。 有学生三三俩俩地从他车边过去,不时也有人朝这边看一眼,旁边篮球场里的情侣还没捨得分开,正在亲密互动。 女孩子长得娇小,穿了毛绒绒的外套,被男生抱起来,朝篮筐里投了一颗球,笑得开心极了。 男生也没捨得把人放下,就这么仰着头索吻。 女孩子一边骂他流氓,一边双手抱了他的头低下头吻她。 第24页 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月色照人,篮球场的橡胶地面投下人影对月成双。 傅玄西收回视线,低声笑了下,关上车窗离开。 - 白芷又去了趟大雾,问徐凛她到时候放了寒假能不能过来做做兼职。 「我学的是植物保护专业,这里缺不缺一个园艺师,或者园艺打杂的?我都能做!」 她不想再做服务生了,那不是专业对口的工作,而且面对的客户也不清楚都是什么人,之前那个男人留下的阴影还在。 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她就只能找些别的工作。 之所以先来这里问,不过还是想尽可能多见到一些傅玄西罢了。 徐凛见她过去很开心,靠在一旁圆柱客套地跟她闲聊。 像徐凛这么通透的人哪有什么不懂的,时常混在那种场所,男男女女那点事一看就懂。 那天他把人白芷留的袖扣还回去,他们家傅先生那脸色,沉得能滴水。 不过就一枚袖扣,换做别人来给,怕是他们家傅先生直接就让丢了,哪里还能真拿回去。 拿回去不说,连着那张手帕也收了起来。 徐凛最会看人下菜碟,对白芷像对贵宾一样热情:「当然可以啊,既然你专业对口,那再好不过。」 俩人正聊着,没注意到一旁一旁走廊里过来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左右,带点市井气,正是那天晚上在大雾要将白芷拽进房间的人。 新宇科技副总程鞍。 程鞍一晃眼就看见了立在大厅里的白芷。 这张脸,这身气质,太像他们家裴先生那位白月光。 之所以他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某次去裴家参加宴会。 那天下着雨,大家都在室内,他出去接了趟电话,回头就看见裴修年看着张照片出神。 一看就是半小时。 后来他机缘巧合之下看见了那张照片,里面的女生穿着蓝白色校服,扎着马尾,笑得特纯,初恋那款的长相和气质。 一见就忘不了。 传闻那是裴修年的白月光。 程鞍自己也没想到,之前能在大雾里看见长得那么像白月光的白芷。 更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儿遇见。 想起上次的事,他没上前,径直出了大雾。 - 白芷跟徐凛商定好了兼职后就径直离开了大雾。 刚走过个转角,临街一声刺耳汽车鸣笛声,吓得她一抖。 回神一抬头,面前靠墙站着个男人,笼罩在一片青烟里,正半眯着眼看她。 这不是白芷倒吸一口气,拔腿就要跑。 「跑什么。」程鞍一把拽住她手腕。 白芷挣了挣没挣开,干脆扯着嗓子喊:「抢劫啊——」 刚喊了一嗓子,被捂住嘴。 程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警告:「别特么瞎喊。」 当然不可能听他的,白芷唔唔唔地努力要出声,又想故技重施地踩他脚。 程鞍哪里能让她得逞,迅速躲开了,要把她往一旁停着的车上拽。 沿路有人好奇地看着他们,程鞍也只是笑着敷衍:「我俩吵架了。」 没有任何人觉得她受到了危险。 - 程鞍的车停在一颗树下,他掏钥匙开车门,一只手却还勒着白芷。 但好歹松懈了些,白芷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了。 她想起上次来大雾特意塞外套里洗衣服也忘记拿出去的那把剪刀。 那是一把很小的摺叠剪刀,折起来还没个小猫爪子大,当初买针线盒送的。 白芷伸手摸了摸,有些惊喜,居然真的还在! 趁程鞍开车门,她偷偷拿出剪刀打开,用力往他胳膊上一扎。 「嘶——」 程鞍立即松了手,拉开衣袖,一道口子正在往外冒血。 就是这时候! 白芷深吸一口气,五十米冲刺一样的速度就要跑。 只可惜那剪刀实在绣花,加之她受感冒的影响力气也不大,那伤口不算很深,她很快又被反应过来的程鞍抓住。 「真有你的。」程鞍「嘶」地吸着气,将她手里的剪刀抢了,「还随身带着作案工具?」 「放开我混蛋!」白芷喘着气,一双眼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不怕傅玄西找你算帐?」 程鞍几乎是笑出声:「你不就是个没钱没势的小丫头片子?还真以为那位帮了你就是看上你了?」 「他不过就是看不惯别人在他的地盘闹事罢了,做什么白日梦呢,你要真想做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程鞍说着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要是乖点安静点,还真挺像那位姐姐,我给你介绍个好哥哥?保你荣华富贵。」 白芷一听就知道,这男人绝对是怕傅玄西的,当即更坚定了要拿他当挡箭牌的心。 「他当然看上我了!」白芷心虚,却强迫自己尽量有气势,「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鞍想起刚刚在大厅看见徐凛跟白芷有说有笑的,还真信了半分:「你说傅总看上你了?」 「当然了!」白芷看他好像信了,气势更甚,声音陡得拔高,「我是傅玄西女朋友,他就是喜欢我!」 而在她身后,刚停下辆阿斯顿马丁。 傅玄西一下车,就听见有人说他喜欢她。 第25页 他抬眸看过去。 小姑娘明明是只小鸡崽子,偏要装得嗷嗷凶,张牙舞爪,使尽十八般武艺,竟将他都搬出来了。 傅玄西眉头挑了下,朝着那边走过去。 白芷还浑不知情,大胆地补充:「你要是再敢对我做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程鞍听得半信半不信的,他在圈里也算混得将就,只是最近被发配到了外地,刚回来,也没听说那位爷身边最近有什么女人。 这丫头片子肯定在这哄鬼呢。 「你别特么——」他刚骂了半句,忽地一下看见白芷身后缓缓走来的傅玄西,一双眼瞪得像铃铛,「傅、傅、傅」 白芷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趁热打铁地恐吓:「对,就是傅——」 「傅玄西。」身后傅玄西已走近,体贴地将她后半句话接上。 白芷一顿,嘴还张着没闭上,飞快地眨了下眼,头皮一阵发麻。 不、不是吧,他、他、他? 怎么会这样,白芷欲哭无泪地咬了下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程鞍反应更快,将那把小剪刀拿出来,露出自己胳膊上一个流血的伤口,颠倒黑白:「傅先生,她」 傅玄西垂眸一瞥,那小小的剪刀上还沾着点血迹,已经干了。 「她怎么了?」语气甚至是漫不经心的,但却叫人怕。 程鞍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想难不成还真像那小丫头片子说的那样? 这位爷还真喜欢她? 「她」程鞍纠结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他要抓走我!」白芷也顾不得尴尬了,脸红红地转过身告状,「我不认识他,但他总是想抓走我!」 傅玄西眉骨微挑,看着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是吗,我亲爱的女朋友?」 白芷简直臊得快晕过去,脸一阵阵发烫,眼神躲闪着不敢跟他对视,点点头:「是。」 「听见了?」傅玄西凝着程鞍,嘴角含笑,眸子却冷得吓人。 「误会!」程鞍吓得一颤,立即赔着笑脸煳弄解释,「这真的是个误会!」 「我也不知道这位妹妹是傅先生您、您的女朋友,只是想带她四处走走玩玩,误会,真的是误会!」 「是吗?」傅玄西眉间泛起一丝不解,「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女朋友需要别人带着玩了。」 他说着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季容:「给程老先生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教的儿子,需不需要我帮忙。」 「是。」季容当真要打电话。 程鞍一看就大事不妙。 混商圈的他哪能不懂,他们程家这种小家族惹到傅家,他爹为了保全家族企业肯定会捨弃他的! 「对不起妹妹!不,姐姐,嫂子!」 程鞍忍辱负重地把求救对象换成了白芷,也顾不得要什么面子,姿态极低:「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狗眼不识泰山!」 「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我以后一定本本分分,这次真的是我错了!」 白芷还沉浸在傅玄西那句「我女朋友」里无法自拔,被程鞍这猝不及防的转变吓得一跳。 她往傅玄西身边靠了靠,底气瞬间足了:「你装什么呀,就会恃强凌弱,欺软怕硬。」 「好妹妹,好嫂嫂,原谅我——」 「行了。」傅玄西揉了揉太阳穴,多了些不耐烦,「季容,你去程家一趟,近期我不想看见他。」 「是。」 程鞍还想挣扎求饶,傅玄西却直接拉着白芷离开,不再给他半个眼神。 - 走出去好一段路,白芷主动道歉:「刚刚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是吗?不是大喊是我女朋友?」 带着点调侃的语气,倒也听得出根本没生气。 只是大概激发了他骨子里那点逗弄人的兴致,好像要看她脸红。 白芷低头咬唇,被他牵着的手心冒出一层细汗,没敢接话。 但脸倒确实是红了。 - 后来傅玄西让人去查了下,那程鞍到底怎么就两次三番地跟白芷槓上了。 季容一向效率高,很快就查到了消息回来。 傅玄西文件也不看了,远远往桌上一甩,支着腿晒太阳,抬了抬手:「说详细点。」 季容点点头,应了声是。 「我仔细查了,那天晚上在大雾程鞍就有说,要给她介绍个哥哥,白小姐拒绝,程鞍骂他,说要不是她长得像那位还没这个待遇。「 「那位就是裴修年的白月光。」 「白小姐长相和气质有点像那位,程鞍大概是想搭上裴修年这条线,要把白小姐送过去。」 那懒散坐着晒太阳的人脸上表情渐渐冷了。 季容一併又汇报了些关于裴修年最近的动作和方向,事无巨细。 傅玄西单手撑额,听到最后嗤笑:「他装得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把别人当傻子。」 裴修年所在的裴家是傅家多年的死对头,而裴修年无疑是裴家的主心骨。 这人三十五岁,表面看着斯文气质,实则是手段果决狠厉的精明商人,在商场上搅弄风云也都不动声色。 他年长傅玄西八岁,跟傅玄西父亲傅敬之是同一辈,但却至今未婚。 听说是早年间爱上了一个比他年长的女人,不该爱,也爱而不得。 第26页 后来白月光失踪,他在市中心开了一家专养白月光喜欢的花草的花草苑。 那花草苑叫「怀恩」,占地面积极大,从街头至巷尾,寻常人只能远观。 记起这个,季容才想起还有件事忘了说:「对了,之前白小姐曾在裴修年的怀恩里出入过,买了一串茉莉。」 想了想,不够准确,又纠正:「应该是送的,裴修年送的。」 又想了想,继续补充:「白小姐第一次来去大雾的时候,裴修年的小侄女恰好在附近卖茉莉花,白小姐买了一串。」 略一停顿:「应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第二次。」 躺椅上懒散躺着的傅玄西一瞬睁开了眼睛:「」 合着之前那两串茉莉是裴修年那里来的? 第13章 破釜沉舟 有人送钱,哪有不要的道理 临近期末,各科老师渐渐都做了收尾工作,实验课也已经结了课。 白芷打小上课就认真,又聪明,记忆力也好,期末考试于她而言,毫无难度。 跟往常两年一样,她去教学楼的空教室复习,周围围了一圈班里的同学,问她要重点。 大多数任课老师都会在最后一堂课时划分重点考试范围,但老师们的重点总是太宽泛,无异于要背下一本书。 白芷每学期都考第一,相比之下,大家更愿意要她的考试重点。 只是今天却出了点意外。 白芷像往常一样翻着课本仔细地跟大家分析老师的每个重点的重要程度,教室门口却传来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哟,又在做好事给大家划重点呢。」 她停笔,跟大家一起抬头朝门口看去。 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邹晶晶,也同时是班里的万年老二。 邹晶晶学习其实蛮好的,只是每次都各种被白芷压一头,因此她对白芷有种很矛盾的感觉。 那感觉说不上恨,但自古文人相轻,嫉妒还是有的。 平常白芷都很低调,课余时间都去做兼职,也不怎么打点人际关系,因此也就不怎么跟邹晶晶碰面。 她捏了捏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没打算理她,低下头要继续。 「我们看这里——」 「装什么啊?」邹晶晶被她这样不把人放眼里的态度激怒,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度,「谁知道你那重点是不是瞎画的,不然同样的重点就你一个人考得最好?」 「你藏了什么没跟大家分享吧?」 周围的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有的甚至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大学的期末考试跟高中不同,有些课基本上靠老师画的重点就能考个不错的成绩。 这样的985大学,能进来的都不是笨蛋,为什么同样的重点,大家认真背了,却也 这其实有点蛮不讲理,大家都还是同一个老师教的呢,学得怎么样,那不都是看自己? 邹晶晶成功地看见大家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不免有些得意,下巴微扬着看向白芷。 她平常善于交际,说的话自然更能被信服,而像白芷这样不打点人心的,拿什么跟她比? 偏偏老师偏心,那么好的奖学金 白芷微拧了下眉,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向会做面子功夫的学习委员今天会这么不顾脸皮地跟她正面撕。 往常顶多也就碰见的时候阴阳怪气一下,或者私底下给她穿个小鞋,那都是暗地里的。 跟她纠缠,简直浪费时间,白芷把笔和书都收了,起身给她让座位。 「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这个重点可以你来划,毕竟你是学习委员,帮助大家的学习,这是你的责任不是吗?」 「切。」邹晶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立即就要过来,「我来就我——」 话音未落,被人扯着大衣的帽子拽住了。 「谁扯我衣服!」邹晶晶愤怒地转身。 郑淼淼从她身后窜出来,娇嗲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是人白芷的座位,你抢什么?」 白芷看着突然出现的郑淼淼,有几分诧异。 往常郑淼淼是绝对不会来教室复习考试的,更从来不要她的重点。 「我抢什么了」被人直接戳穿,邹晶晶面露不虞,更觉得奇怪。 在她的印象里,郑淼淼一直都很讨厌白芷。 为什么突然会帮她说话? 郑淼淼撇了撇嘴,一脸无语:「人家坐得好好的,你出来玩宫心计呢?」 「你!」邹晶晶气得吹眉瞪眼,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郑淼淼。 被人这么难听地说着,她平常营造的好人形象快维持不住,愤愤地转身离开。 郑淼淼耸了耸肩,转身看向一群看好戏的人,「啧啧」摇头:「学委走了你们还不走?不信白芷留下来干嘛?」 确实有几个脸皮薄的走了,更多的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留下来蹭重点。 郑淼淼窜过来坐在白芷旁边,小声地骂:「一点用没有。」 白芷:「」 一直到夜幕降临一同回宿舍,白芷才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她嫉妒你那一万块的奖学金呢,看不出来?」 郑淼淼说着转身盯着她,审问的态度:「你跟我小表叔到底什么关系?」 白芷答不上来,干脆避而不答。 郑淼淼有些急了,追着她问:「问你呢,怎么不理我?」 第27页 又说:「我跟你讲你别想着他对你好点你就怎么样,没那么简单。」 「他们那个圈子都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他们那个圈子不谈爱情的,就算是喜欢你,那也是一阵一阵的!」 「况且你确定他喜欢你?是不是对你好点儿,对你暧昧点儿,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就误以为那是喜欢了?」 「再者,就算是他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呢,你确定他能喜欢你很久吗?就算喜欢你很久又能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家庭,他是什么身份?他们家要他娶的人是什么身份?像你这样的,是过不了他家那关的。」 「他再有钱,再厉害,也会被家里逼着跟更厉害更有钱的家庭联姻,你确定他能坚定地选择你吗?或者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抵抗家族,为了你抛弃一个强有力的女方家庭的支持?」 郑淼淼这一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又字字珠玑,每一句都疯狂踩在白芷的心跳上。 她对她说这是个火坑你不要跳,你要清醒! 但是白芷又怎么会不懂呢? 她从一开始,就是懂的。 但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她从来不贪心任何事和物。 却唯独,对记了七年的他总贪心不足。 那些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的日子里,她总想着,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后来见到了,却又想要经常看见他,哪怕只是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眼,不说话也觉得开心。 如今她的贪心没有了底线,还想离他近一些,想在他身边,想参与他的生活。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他腻了厌了,是她爱到粉身碎骨再难拼凑完整的一颗心。 她从来就没想过会有结果,一直都在清醒地沉溺罢了。 「你不用说了。」白芷打断郑淼淼的话,「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还——」 「学了一天了,你不累么?」白芷冷静地错开话题,「我累了,有点口渴,教你学习,能请我喝水吗?」 郑淼淼胸口起伏地着看她,满脸都是一副她没救了的表情。 「喝喝喝,你想喝什么?喝死你算了!」 她兇狠狠的,还诅咒人。 白芷却只觉得想笑。 这个千金大小姐,终于不像以前那么唯独针对她一个人了。 她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她好,并非瞧不起她。 但是,都无所谓了,白芷想。 她是这样喜欢那个人,哪怕像是飞蛾赴火也情愿。 反正离大学毕业还有一年,她还有沉溺的时间。 更何况,也许他对她的新鲜感,根本就没那么久呢。 就当做一场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的梦,就算迟早要醒,也盼着这梦美一些,醒得迟一些。 但郑淼淼这话也不是全无作用,至少,她刺激了白芷做出一些决定。 也许是冲动上了头,也许是破釜沉了舟。 总之,白芷洗完澡躺到床上后,横竖睡不着,竟疯了一样给傅玄西发了信息过去:【我能再去找你吗?】 发完后,心跳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她把手机塞到枕头下,翻了个身,趴着,手指都握紧,等待一个回信。 片刻后,手机震动起来。 白芷忐忑地拿出来,比了好几次烟,深唿吸也做了好几次,才颤抖着手点开看。 他回:【你指的是?】 白芷趁着那股劲儿还在,用力地戳着手机屏幕:【就是——】 还没发出去,又进来一条新的消息:【要跟着我么?】 他比她直接。 白芷原本还有一鼓作气的孤勇,到这会儿散得七七八八。 她一时没回,对面也不再有动静。 似乎,是最后一次接近标准答案的机会。 尽管,他用的是「跟」这个字眼,而不是「要和我在一起吗」或者「做我女朋友」这样的话。 白芷想,罢了,七年的执念,总得有个了断。 她回:【好啊。】 - 冬日白昼极短,黑夜来得猝不及防。 季海开了傅玄西的那辆帕加尼过来接,很体贴地下车替她开车门。 白芷说了谢谢,在后排落座,转头看向车外。 车窗外倒退的景色已经换了一轮,临宜这座城市一到了夜晚灯红酒绿就变得格外明显。 车内暖气很足,白芷右手轻轻贴着车玻璃看外面陌生的夜。 唿出的气在玻璃上蒙了一层雾,璀璨的霓虹透过指缝,在更远的远方幻化成各异的光圈。 就像要打开一个危险又迷人的宝盒,岁月洗礼的灰尘扬了满脸。 所有的未知都提醒她,要小心哦。 白芷闭上眼,额头轻轻抵着凉凉的玻璃车窗。 她想她是足够冷静也足够清醒的。 因为,她千辛万苦,念念不忘,跋山涉水地找了这个宝盒很多很多年。 - 帕加尼一直开往江边的方向,最后停在半山地灯莹亮的别墅园区。 白芷好奇地往车窗外看,草坪里一块硕大的原石,金色的行书体,落「月迷津渡」四个大字。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她想起再次相遇时见他在外表装修极冷清的大雾会所里,而如今奔赴他来,走进了月迷津渡。 第28页 是谁,一直迷失了方向呢。 季海将她送至门口,说傅先生这会儿还在忙,要晚一点再过来,有人会照顾她。 白芷仔细辨认了好几遍,除了有点紧张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感觉。 她没收拾很多东西,仍旧是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就像是单纯路过此地,进来休息。 绕过一条透明顶的玻璃走廊,满天星光在她头顶闪耀,风里是冷的夜空气,还有腊梅花香。 走至正门口,有阿姨立在门口等她,温柔又慈善地带着笑,喊她:「白小姐。」 倒叫人怪受宠若惊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叫过。 白芷站得端端正正的,没怎么露怯,笑得很甜地跟她讲:「叫我阿芷就好了。」 阿姨没问是哪个「azhi」,顺着听的音喊她:「先生还要半小时才回来,打电话让先问您要吃什么。」 她什么也不想吃,说要等他回来。 阿姨又问她要喝点什么,想看点什么玩点什么,或者要不要听音乐,到楼顶看星星。 比谁都温柔又体贴周到,好像她是什么sssssvip客户。 但她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安静地立在圆窗那里看江上的月亮。 半小时后,那半山的公路上出现一辆车牌一串8的劳斯莱斯幻影。 白芷回到沙发上拿起被随手搁置的一本书假装看。 不过须臾,有皮鞋跟地板接触的脚步声响起。 「噔、噔、噔」 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跳上。 片刻后,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字字入耳:「春姨,辛苦。」 「先生辛苦。」 白芷全都听见了,按照礼貌,应该起身打招唿。 但她真的好紧张,捏着书角的手指节都用力到泛白,热得额头都有点冒汗。 一道有清冽香味的气息包过来,穿着黑色西装的胳膊从她背后伸至胸前。 她脚指头都蜷缩着一动不敢动,那在灯光下白皙的修长手指却没碰她,而是捏住了她手里书的侧边。 「书拿倒了。」声音近在咫尺,响在耳边,带一点微热的气息挠耳廓。 叫人真的是骨头都要酥了。 白芷硬撑着,轻咬着下唇淡定地将书调换个方向,还要嗓音发颤地狡辩:「我只是想倒着看看这幅画。」 好险吶,这一页恰好有一幅画,画着江边的夜。 她伸出细细的柔软食指,削葱根一样的指尖指着那画:「你看,这里。」 「好看吗?」他声音里隐隐含着沉沉笑意,另一只胳膊从她另一边环过来,握住了她捏着书的手,「我看看。」 白芷动也不敢动:「就是瞧不出好不好看,所以换了个方向。」 他不戳穿她,微凉的下巴蹭蹭她的脸,笑着夸:「好聪明。」 - 晚饭一桌江南特色的菜,很合她心意,鸡汤煮干丝、清炖蟹粉、龙井虾仁、水晶餚蹄 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包括饭后阿姨煮的甜汤。 吃饱喝足,她的胃被塞得满满当当又暖暖和和,偷偷看傅玄西,恰好他手机响了。 离得近,她模煳地听见对面的声音有点耳熟,是沈思言,叫他出去玩。 他说不去,伸手过来抓了她一只手在手里,低头像是研究什么工艺品似的认真地看。 沈思言打趣他:「咋了哥,平常不是能叫出来吗,今天被哪个妹妹拉住不让走了?」 他就捏捏她手指,眼睛轻轻往上挑了下,尾音微微往上扬:「是啊。」 白芷在旁边听得脸热,想说分明是他抓了她的手不让走好不好。 这人怪会找藉口。 「那你带妹妹一起来玩呗,我们在玩牌,郑星野回来了,三缺一,给你当送财童子啊。」沈思言摆出了金钱诱惑。 另一道白芷没听过的男声也在那头喊:「捨不得走了?」 他挂了电话,长长眼睫在灯光下随着眼帘微垂,低头看她小鹿一样水润的杏眼,拇指指腹按了按她嘴角。 「去赢点钱?」 「啊但是我不会。」 「有我,走吧,有人送钱,哪有不要的道理。」 第14章 倚风自笑 竟也生出一些慈悲心怀 不知道是谁的地盘,在市中心带院子的老房子里,门边墙上还挂了个长方形的铁牌子,上面写着什么故居景点。 那屋檐下挂的灯笼光线实在太暗,白芷被傅玄西拉着往里走,只抬头一晃而过地瞥了一眼。 迈过青石门槛,里面的前院摆了两个鱼缸,照着夜里的月色碎碎散散。 青石板路两旁种了些花草,在夜色里白芷也没太看清有什么品种,只闻到了空气里有淡淡腊梅花香。 天冷,屋子里燃了炉子,一进去就暖和了,但没见到沈思言他们人。 阿姨说郑少爷们都在楼上。 木质的老楼梯,踩上去发出一点古旧的响声,沉闷。 走到楼梯的转角,就听见一道没听过的男声在说:「什么妹妹那么厉害,会勾魂呢,瞧给人勾得,话都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沈思言就嚷:「你可闭点嘴吧,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天天就剩一个色字。」 秦思源在一旁认真地码牌,抖了抖指间菸灰,都不带看他俩一眼,只说:「信不信已经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还能打我一顿。」那人痞子似的混,话里满是调侃,「人不为色,天诛地灭。」 第29页 话音刚落,那头楼梯口传来道冷冷男声:「那你是要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了。」 一桌几人都转头去看,那长身玉立的人今日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更衬得整个人身形挺括高大。 只是那双从来都写满了厌世的一双眼,却少见地有了点光亮的意思。 几人觉得稀奇,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还有个小姑娘被他牵着一只手落后半步。 小姑娘瞅着像十七八岁,穿一身白色羽绒服,一头柔软长发垂顺地披在肩头,小巧精緻的脸上一双盈盈杏眼也好奇地打量他们。 大概是没想到一下对上这么几双眼,受惊似的瞪大,往身边人胳膊靠了靠。 多么清纯柔软好欺负的一朵小白花。 沈思言是见过白芷的,反应极快,笑着跟她打招唿:「我说呢,哪个妹妹这么厉害,原来是白芷妹妹。」 一旁那个混一点的男人看呆了一瞬,倒是反应很快地扯了个笑:「妹妹好啊,我叫郑星野。」 郑星野是郑淼淼的小堂叔,也就是她二爷家的独子。 他这人从小就混惯了,说话跟正经搭不上边,通常是嘴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今年六月,他去了纽约,上个周才回来的。 这两天倒了下时差,刚习惯了国内时钟,这就开始鬼混,大言不惭地要把人拉出来打牌赢钱。 这家故居就是他家祖上的,他今天睡到晚上六点才醒,醒来吃过饭就开始挨个打电话。 白芷正要回应郑星野并不正经的打招唿,傅玄西拉着她走过去,替她回答了:「不叫妹妹不会说话了?」 「瞧你小气劲儿的,叫个妹妹你还能吃醋啊?」郑星野混不在乎地笑,没个正经地沖白芷抛媚眼,「妹妹你说是吧?」 他是比沈思言还要玩得开的玩咖,说话比沈思言还没调子,很多小女生都难以抵抗。 偏偏白芷扯着嘴角露出个完美的假笑,并不出声。 刚刚傅玄西先她一步开口,应该就是不让她说话的意思吧? 「谁吃醋啊——」 远远地,一道性感的女声响起。 白芷下意识回头去看。 大冬天,入目一双踩着银色细高跟的修长双腿,开叉到大腿的红色旗袍,纯白色的皮草大衣慵懒地披着,露出精緻的锁骨。 视线往上,好一张明艷动人的脸,配一双魅惑勾人的眼,涂正红色口红的性感双唇,长捲髮恰到好处地落下一缕在锁骨上弯了一个圈。 炉子里的炭火燃到尽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郑星野嘴里还咬着半支烟,亲自走过去将美人半揽半搂地从楼梯口迎到了他原本的座位上。 「你看你俩,真不知道该说有默契还是没默契,约你俩吧,都不说要来,结果又同时来了。」 这话说的是傅玄西和美人,又说得暧昧,好像暗里有什么过去。 白芷长长的眼睫不自在地扇动了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不太安心。 郑星野在那美人坐的椅子的扶手上半坐着,随手摸了张牌在指腹里猜,一双含笑的眼看向傅玄西。 「要不让白芷妹妹和盛雪玩,咱俩在旁边当军师?」 白芷已经坐好了,恰好跟那叫盛雪的美人面对面。 倒也不用偷偷瞧,光明正大地将人的美貌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用花来形容,那盛雪就是那最艷的一朵玫瑰。 成熟美丽,风情万种,魅人心智。 「你好,妹妹。」美人大方地伸出白皙纤细的手,笑得眼睛里像有闪烁的流星划过,「我叫盛雪,盛开的盛,白雪的雪。」 「我叫白芷,一味中药的名字。」白芷伸手和她握了下,也笑,但她的笑是甜的,瞧着很乖。 「这么乖的妹妹,怪不得要吃醋呢。」盛雪打趣着,推推一旁的郑星野,「端个凳子去,别贴着我。」 郑星野还真去了,顺带给傅玄西端了个过来:「你玩还是妹妹玩?」 白芷一听,要起身给傅玄西让座:「我不——」 肩上搭了只手,往下按了按,「忘了今天干嘛来的?」 白芷腼腆一笑,坐好了:「我玩吧,他教我。」 「你俩这是作弊啊。」秦泽沅在一旁嚷。 沈思言把牌推了重新码,笑得很得意:「那咱们可就不客气了,白芷妹妹准备好钱啊。」 准备钱啊 白芷轻咬下唇回头看傅玄西,眼神求救。 「这话听听就得了。」他不甚在意地笑,左手在她后脖颈捏了捏,「等着他们送。」 一伙人又起闹地闹,他却浑不在意,教她码牌摸牌出牌。 白芷是真不会,打了两圈,才勉强懂得规则,那牌也不过就是经由她的手摸过来放着,再在他的指点下打出去。 至于为什么一直在赢,全得归功于他。 暖炉在桌下,温度从她的脚和腿一直往上爬,爬到了脸上。 「打这张。」他靠过来替她拿牌,下巴蹭到她的脸,低头看了她一眼。 牌打出去后,手背探她额头:「感冒了?」 简直叫人无地自容。 哪里是感冒了,分明是他离得这么近,不时蹭到她的手和脸,胳膊贴着她的,就连说话之间唿出的热气都在她耳边挠着痒。 她将头低下去不看他,含煳地答:「没,太热了。」 第30页 木质窗户发出「吱」的一声响,郑星野把窗户推开了一半,笑问她:「还热吗?」 盛雪摸了张牌,秀眉一挑,撇嘴:「你倒是会献殷勤。」 「我对美女一向如此。」郑星野歪头靠在窗边抽了支烟,「玄西,要么?」 傅玄西说他不要,又伸手去替白芷摸牌。 盛雪娇声不满:「够了啊,都赢多少了。」 白芷也觉得不好意思,一把都还没输呢。 她转头去看他的反应,他低头看了眼她赢到的,眉尾微挑,叫她自己玩一把,跑窗户边跟郑星野抽菸。 看他那意思,好像是要叫她输一把。 她打出去一张牌,偷看他抽菸。 二楼的木窗户很矮,他腿长,一条腿支着,侧身坐在窗棂上。 外头起了夜风,将他唿出的烟雾吹散,煳了大半个窗户。 黄梨木窗框揽住一小片瀰漫烟雾的黑色夜空,映衬只留模煳侧脸的他,下巴微扬,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那忽然滚动一下的喉结。 她忽然想起不知从哪儿看见的一句形容诗人王维的话,觉得用来形容他好合适—— 「秋水芙蕖,倚风自笑。」 轮到她摸牌,沈思言打趣:「看呆啦?」 忙不迭低头去摸牌,空气里随风传来淡淡菸草味,倏忽钻进鼻尖。 后来那夜的牌局她赢了不少,到了都不敢要不敢拿的地步,傅玄西却叫她全都拿上:「你赢的,为什么不要?」 盛雪在一旁轻轻拂了下漂亮的红色美甲,意有所指地笑:「傅少送钱还是那么干脆。」 白芷顿时尴尬地默默放下了手里刚收到的一个筹码。 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他们都是朋友,她还真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看样子,这个美女不乐意了。 但她没想到傅玄西会替她怼回去:「输不起了?」 盛雪「哼」了一声,「开个玩笑而已,这就开始护上了。」 傅玄西只是淡淡一挑眉:「不然呢?」 气氛一下变得僵硬起来,有些冷。 还是郑星野最先出来活跃气氛:「嗐,你干嘛呢,真输不起了?」 他说着将人双肩直接按住,好好地按在椅子里,笑得坏极了:「何必为难人家一个小妹妹,想赢是吧?我陪你啊,玩多大?」 郑星野说完朝白芷一笑:「白芷妹妹,要不你起来,我给她送点儿?」 白芷立即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给他让座。 她就打到这里不打了,郑星野顶上,他们刚好四个人,要继续这牌局。 从郑星野家祖上的故居出来,冬夜黑浸浸的,起了层薄雾,扑脸上凉滋滋的,还带点湿气。 白芷被傅玄西牵着手立在屋檐灯笼下等季海开车过来。 刚刚在屋子里烤火有点热,羽绒服拉链都是打开的,这会儿有些冷,白芷缩了缩脖子,把拉链重新拉了上去。 她转身去看傅玄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点打量和试探。 傅玄西注意到了,低头看过来,伸手冰了下她脸:「看什么?」 白芷咬了咬拉链锁,小声问:「我们这样,算不算砸场子?」 「怎么说?」傅玄西没正面回答,似乎很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白芷踮踮脚,好学生一样自我反省:「都怪我,我不该说不要的,我就应该一开始大大方方地收下,这样盛雪就没办法说我什么,她要是说我,就真是输不起。」 像做检讨似的。 傅玄西没遇到过这一挂的,有点愣。 他曾在纸醉金迷的夜里见过很多女人,那些女人打扮成各种各样的风情。 欲的纯的都有,但骨子里都有心机,懂女人,也懂男人,会装,会来事。 她们也会在惹了金主不开心的时候,娇滴滴地哄:「都是我错啦,不要生气好不好嘛,下次不会这样了,对不起嘛。」 只有技巧,没有感情。 但她不一样。 她不是为了哄他开心,只是单纯地反省认错,还有点好学生一样的懊恼内疚。 他这样商场里杀戮无情的人,竟也生出一些慈悲心怀。 右手捏上她后脖颈,温声道:「不怪你。」 白芷低着头,感受着后脖颈来自他手的温度。 她看不见,但能想像到,他的手指纤长,指节分明,食指上有一枚戒指。 温热的指腹,冰凉的戒指,在她敏感的颈侧轻重交叠地来回。 有一些不自在的痒,白芷缩了缩脖子。 远远一道灯光打过来,是季海开的车到了。 他抽出手,搂着她过去:「回家。」 白芷薄唇微张,在寒冷冬夜里轻轻唿出一口气。 一小团白雾缓慢地散开,在暗暗的灯笼光下像是深山里入了梦境。 真美好,他说,回家。 是她所有遥不可及的梦里,最不敢幻想的一种可能。 第15章 一醉方休 也情愿一醉方休 七年前, 江南小巷里烟雨濛濛。 白芷的茉莉花滞销,从巷头走至巷尾,只卖出去五串。 在廊檐下时被人拦住, 她吓得一抬头, 撞进一双慵懒的瑞凤眼里。 那时她并不懂得什么叫一见钟情。 只是那一眼,她记了他七年。 穿白衬衫的翩翩少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花篮一角, 嘴角含笑:「多好看的花,都卖给我吧。」 第31页 那时廊檐旁边小河流水叮咚, 却不及他嗓音半分动听。 她将所有的花都卖给他,小声又含煳地报了个价格:「六、六十。」 「六十啊?可是哥哥没零钱哎。」他掏出一张红色钞票放她花篮里, 眼眸微垂,黯淡天光穿过他长长的睫毛落下,柔和了长睫的边缘。 像是故意逗小孩玩, 他疑惑地拖长了调子:「嗯怎么办呢?」 「我、我也没有零钱找。」她怕他不买了,犹疑着把那钱拿上, 「我去换点零钱找给你好吗?」 「不用找了。」他忽地一下笑了, 眼睛都弯起来,轻轻拍拍她头顶,「小妹妹,外面危险, 早点回家。」 又从她卖给他的那些茉莉手串里挑出一串最好看的赠给她:「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 哥哥借花献你了。」 她从没见过那么心动的人。 该怎么抵抗呢,她那时也不过才十三岁。 - 回到月迷津渡已经半夜。 之前玩牌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芷内心不免有些忐忑。 在内心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后,脑袋被人拍了下。 「别愣着,去洗澡。」 「哦, 好。」 她小跑着去浴室,热水已经被春姨放好,纯白色的浴缸大到完全可以躺下两个人。 浴室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户,窗帘只拉一半,能很好地欣赏外面的江景。 一旁的架子上放着新的毛巾和浴袍,像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还从没穿着浴袍出现在一个男人面前,白芷洗完澡忐忑地抓着浴袍的柔软布料往外走,皮肤被热水泡得泛一点淡红色。 傅玄西在楼下沙发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身上的衣服却已经换成了白色的浴袍,头髮也是湿的。 应该是已经在楼下洗过了。 「我出来了。」 白芷走过去,声音里带一点颤,犹豫着要不要坐下。 傅玄西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的书丢到一边,伸手抓她。 一瞬失重,她没控制住逸出一声轻哼,再睁眼时已经坐到他腿上。 腰上横了一双有力的胳膊,他埋头在她颈间吸了口气,「怕么?」 当然怕得要死。 白芷动也不敢动,小声说不怕。 然后听见他在耳边低笑:「你抖什么。」 白芷:「」 哪有这样戳穿别人的。 - 他的怀抱温暖厚实,将她一整个身体全都圈住,是一种绝对占有的安全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灼人的热。 白芷揪住他胸前的浴袍领子,不敢看他,只盼着他要做什么就赶紧做好了,别这样折磨她。 横竖都是那样一关,她竟生出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然而他却不。 就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她,微凉的鼻尖轻轻蹭了下她的耳朵。 好痒。 白芷没忍住缩了一下,却退无可退,反而往他怀里缩进去。 傅玄西垂眼,看见那小耳朵全红了,羽毛一样的眼睫也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这样惴惴不安,还说不怕。 他恶作剧的趣味得到满足,大发慈悲地放了人:「去睡。」 怀里的小姑娘懵了一瞬,抬头睁着一双水雾迷濛的眼诧异地看他。 半晌,才小声地问:「你呢?」 白芷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那人也没回答。 不免担心,是自己太过老实本分木讷,没有情趣,所以他觉得无趣了吗? 犹豫了一瞬,试探着伸出细细的胳膊去搂他的脖颈。 他就只是这样半垂着眸子看她,既没迎合,也没拒绝。 似乎,想看看她能主动到什么地步。 白芷屏着唿吸将他脖颈松松搂住,心跳得很快,怕他听见,要凑上去吻他。 她是这样认真又忐忑,抿着唇角,又觉得嘴里发干,咽了咽喉咙,闭上眼。 应当是快要吻上了,他却开了口—— 「今晚都不想睡了,是吗?」 说话时灼热的唿吸就在她的唇边,跟她的纠缠在一起。 白芷一下停了,睁眼时视野忽地一下拔高,她被直接抱了起来。 「明早有人送你去上学。」 他丢下这样一句话,房间陷入黑暗,房门关了过去,只剩下她一个人。 - 翌日醒来,春姨已经做好了早饭。 那顿早饭是她一个人吃的,并没见到他。 期末考试还有好几科,季海送她去了学校。 第二天考完试的下午,白芷去银行把那天的钱另外开了个户头存起来。 那晚的筹码是炒板栗,一个栗子一万块,她赢了五十颗。 就这,还是后来故意输出去一些剩下的。 牌局结束的时候,板栗全都换成了钱,就在她的卡里。 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拿着实在烫手,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这么个解决办法。 另外开一个户头,将从他那里得到的钱全都存起来,用这些钱给他买礼物,如果有剩的,就等以后分道扬镳的时候,再还给他。 得之于他,用之于他。 她从来图的,都只是他这个人,和跟他在一起的快乐,仅此而已。 至于钱财这种东西,她虽然从小缺到大,也不愿意这样拿着。 第32页 她存的是商业银行,恰好推出了一批金色的卡,虽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金卡,倒也蛮好看。 除此之外,还领到了一大桶豆油。 她提了提,没提动,立在银行大堂的门口给傅玄西打电话。 没敢说明白,只说是把那天赢到的钱先存了一部分,银行送的。 傅玄西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只剩下翻文件的声音。 白芷忐忑地抠着银行的玻璃门,本来这通电话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解决这桶油,她只是几天没有他的消息,有点想他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翻文件的声音停了,他问她在哪儿。 「南林路这边的商业银行。」 「我让季海过去拿。」 并没有要接她一起过去的意思。 白芷有些失落,闷闷地应:「哦,好。」 想想又不甘心,鼓起勇气问他:「那我呢?」 「我——」 我想你了。 还没说完,他接上了话:「我最近都不在国内。」 又说:「想我了?」 白芷一下就开心了,点点头:「想了。」 - 最后一堂课考试前,临宜又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从考试前一天晚上就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二天最后一堂考试结束都没停,学校里苍苍茫茫一片,叫人看着心里觉得凄凉。 白芷立在教学楼大门口,将羽绒服的帽子扣过来,拉链拉到最上方,低头钻进飘雪里。 天色很暗,她一脚踩进雪里,路灯瞬时亮了一片,白色雪地泛着淡金黄色的光。 她跟室友并不在同一个考场,此刻独身一人,周围却成群结队,不时传几声欢笑入耳。 冷风肆虐,飘雪迷眼,她陷在无边际似的冰天雪地里,想到傅玄西。 上次一别,真的很久很久没再见到他了。 「嘟嘟——」 车喇叭的声音响起,她往人行道旁边让了让,抬头看过去。 雪花落得很快,看不太清车牌号,只隐约觉得车外形有点眼熟。 心里冒出个猜想,她弯着唇角小跑过去。 车门瞬时在她身旁打开,一道朝思暮想的声音在喊:「上来。」 白芷一抬头,朝思暮想的那张脸隐在光明黑暗交错的夜里,像是散发着诱人的光。 她不管不顾地上车扑进他怀里,也不管前面还有季海,直接将人紧紧抱住。 还以为,他对她的新鲜感只有那短暂的瞬间,再也不要她了。 车门重新关上,车内的暖空气和他怀里的温暖一瞬将她全部包裹。 她闭上眼,脸颊贴在他柔软的黑色大衣上轻轻蹭了蹭,贪恋十足。 这一刻,她是真实地将他拥有着。 「抬头。」他说。 她乖巧地抬头,横在她腰间的手忽地离开,将她的外套拉链往下拉。 她颤抖了下,并没阻止,反而闭上了眼,无意识地将他的大衣布料抓紧。 下一瞬,脖颈间一凉,她睁开眼,见他手臂环着自己,双手在后脖颈若有似无地触碰着。 像是个什么金属链子在皮肤上滑动。 她低头一瞧,一条坠着红玛瑙的链子贴在了她脖颈下。 他凑近了低笑:「你闭眼做什么?」 白芷脸热,小声狡辩:「没闭眼。」 他笑得更明显,大拇指用力在她唇瓣上滑过,停留在她唇角,按了按:「得等回到家才能满足你了。」 - 车还没开,他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回去拿。 「要在宿管阿姨那里写个离校登记表。」 豪车总能吸引人的视线,一停在宿舍楼下就将过路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 白芷一路小跑着回宿舍随意收了些东西,拖着行李箱下楼。 宿管阿姨那里的离校登记表只用填写姓名学院专业联繫方式和离校时间,很快就结束。 她起身拖着行李箱要出宿舍大门,却冷不防看见车窗开着,郑淼淼趴在上面跟里面坐着的人在说话。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郑淼淼,白芷犹豫着没立即过去。 郑淼淼很快回来,见她拉着行李箱在大厅立着,好奇道:「天都黑了还要走?」 转瞬,又像想起什么,回头朝停在大门外的车看了一眼。 「你」她立即瞪大了眼,一副说不出的惊讶表情。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掩饰,白芷低声道:「我先走了。」 郑淼淼愣在原地,看着白芷走出大门后上了那辆车,表情一瞬变得复杂。 她低头,摸出手机发微信。 行李箱是季海下车放的,白芷坐上车,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 她掏出来一看,郑淼淼的文字里透露出震惊和愤怒不解:【你疯了!】 不等她回答,又发来一条:【之前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一句听进去?】 郑淼淼发来最后一条消息:【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三条信息,白芷一条都没回,重新塞进羽绒服口袋里。 车窗还没关,她侧过头,看见郑淼淼还立在灯光明亮的宿舍大厅里看着她。 身后的人问:「要下去么?」 她只是摇头:「有点冷,我们能关窗吗?」 车窗慢慢地往上升,隔绝了郑淼淼的视线。 第33页 白芷轻轻靠上傅玄西的肩头,蹭了蹭,依恋十足。 他碰了碰她膝盖:「只穿一条牛仔裤,不冷?」 他的手指似乎是有魔力的,隔着牛仔裤的布料,也能一寸一寸地点火。 她闭上眼,额头抵上他肩唿气:「不冷。」 就算他是毒酒,也情愿一醉方休。 谁的暗恋不是一边爱着一边饮鸩止渴。 第16章 金屋藏娇 「但是你要乖一点,别想着离 春姨仍旧做了江南菜, 笑着说今晚的菜都是用那天季海从白小姐那里拿的那桶豆油做的。 白芷有些赧然,兀自低头吃着碗里的炒豆苗。 那天本是为了见他一面才找了那样拙劣的藉口,这个家里又怎么会在乎一桶被当做赠品的豆油。 但他人在国外, 却也真的叫季海亲自过去拿了。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情人, 这样照顾别人的心情。 换个人,也许会叫她直接丢掉。 白芷不知道傅玄西有几个住处, 只是在月迷津渡这里只看见春姨一个人。 他对春姨很尊重,「辛苦」「谢谢」这样的词眼总是挂在嘴边。 饭后他叫春姨早点休息, 这里不用人伺候。 她心里不免生出些忐忑。 上一次来月迷津渡,饭后就被沈思言他们叫去玩牌, 最后那晚除了赢了五十万,什么都没发生, 但这一次, 并没有别人打扰。 跟一个并不熟悉但却渴望多年的人进行更深入的了解,这样既忐忑又期待的事, 叫白芷矛盾得丝毫没办法冷静。 她缩在沙发的一角, 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下巴抵在上面,假装在看投影里放的电影。 余光却在偷偷看他,看他在干什么, 看他的表情, 揣摩他的心情。 他单手撑着头,闭着眼在揉太阳穴,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的偷窥, 沉声叫她:「过来。」 她只好丢了抱枕挪过去,很懂事地小声问:「要我帮你揉揉吗?」 那双眸子忽地睁开了,眼皮一掀, 露出了倦怠之意,甚至,也有一点迷茫。 白芷吓了一抖,她是怕他这样无欲无求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的眼神的,这样她总感觉他不想活着。 「很累吗最近?」她主动伸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柔柔地替他按起来。 「有点。」 他原本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挪开,掐着她的细腰一提,放到了腿上抱着。 屋子里开着暖气,白芷早先进门的时候就脱了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很薄的白色毛衣。 贴身的款式,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完美地修饰出了弧度。 如今被他这么抱着,她只觉得比刚刚更热了些,僵硬着不敢随意动弹,尽量去忽略他的手,专心地替他按太阳穴。 春姨点了很淡的薰香,前一次来的时候是茉莉花香,这次换成了腊梅花香,很衬这个季节。 白芷没敢多问别的话,指腹贴着他的肌肤按了会儿,渐渐变得很烫。 肩头一重,他将她往怀里一按,下巴搁在了她肩上。 「不用按了。」他偏头用高挺的鼻樑蹭她的耳廓和脸颊。 有一点凉,也有一点痒。 她躲了下,被他单手按了回去。 「或许我应该说。」他额头抵了上来,微凉的鼻尖很温柔地碰碰她的,极尽缱绻,「做点别的。」 夜里飘雪似飞花,一直未停。 落地窗的窗帘并未拉上,框柱了一方与雪纠缠的寂寂黑夜。 室内却是一片暖和如春,甚至也有点热。 白芷躲无可躲,一闭上眼,滚烫的热吻随即落下。 好像是剎那间的反应,浑身一软,脚背却在他身体两侧绷直。 他似乎很会接吻。 在他轻易地撬开她的双唇时,她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想法。 然而下一瞬,舌尖一麻,脑子里炸开了烟花。 思维渐渐变得零散,连不成一条完整的线,她也没办法继续思考。 后脖颈仰太久,有点酸,快坚持不住要倒下,却覆上来一只足够有力的手掌,将她稳稳噹噹地托住。 好像决心与她抵死纠缠。 白芷伸出细细的胳膊将他的脖颈环住,慢慢地越收越紧,想要抓住一个可以依靠的支撑点。 身体陡然一轻,海拔一瞬变高,他抱着她起身,往楼上去。 失重的感觉让人像是要掉下去,她下意识将他抓得更紧,脚后跟点着他的后背。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一瞬回弹,就像置身海浪里,有些沉浮的晕眩。 白芷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看,他正在取腕錶。 心跳乱得没了章法,唿吸也变成长短交错。 就连胡思乱想都变得没有了方向,脑子里空白一片,只等着他赶紧给个了结好了。 他一瞬弯腰下来,附在她耳边低语,「你还可以拒绝一次。」 不了不了,早晚都要那么一遭。 她红着脸摇头,小声说不用。 半晌都没动静。 正要问他怎么了,就听他问:「不起来怎么脱?」 简直太臊了,白芷一张脸红透,要从床上爬起来,他的手机却忽地疯狂震动。 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地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在他挂断的下一瞬又马上接上了。 她没敢继续,见他皱了眉,不悦地闭了闭眼。 第34页 震动被截断,他的声音里透着寒雪似的冷:「赶紧放。」 沈思言在那头笑问:「西哥出来玩牌啊?」 「自己玩。」 傅玄西冷冷丢下三个字,挂了电话,手机正要丢,又响了起来。 那头秦泽沅唿救的声音响起:「救命!」 「找沈思言。」 秦泽沅的声音陡然拔高:「哥!我就在你家门口,月迷津渡这里,你在对不对?我进来了!」 「滚出去!」 「哥」秦泽沅拖着嗓子喊,「收留我,不然我要完蛋了!」 傅玄西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下楼,你要是没天大的事,等着真的完蛋。」 电话被暴力地挂断,他随手捡了衣服套上,低头在她唇角落下个吻,大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低声道:「我下去看看,你乖,就在这里等我。」 - 楼下秦泽沅正悠闲地吃春姨给他拿的橙子,见傅玄西从楼上下来,忙不迭地抽了纸擦手。 变脸不到零点零一秒,他换上了一张哭丧的脸,连影帝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哥」他抽泣着拖长嗓音喊,「你终于下来了。」 再不下来,我就要被你家侄女追杀了。 他张开双臂迎上去要抱,被傅玄西蹙眉躲过。 傅玄西走到沙发边坐下,冷眼扫他:「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赶紧有屁快放。」 秦泽沅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我开车把人房子撞了。」 傅玄西:「?」 「我他妈也没想到那房子纸做的一样,一撞就倒了,我车被拦下来,现在人家要我做上门女婿,不然就要搞死我。」 傅玄西深吸一口气,叫他滚。 「别啊」秦泽沅扒拉着沙发不肯动,抬头往楼上瞥了一眼,「你今天这么不耐烦,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再不走,我不介意金屋藏你尸。」 秦泽沅轻咳一声,还要挣扎:「不至于」 「滚。」 叨逼叨的秦泽沅怕死地滚了,傅玄西正要上楼,白芷的手机在沙发上震动了下。 他没打算偷看,只是想顺带给她拿上去,却一不小心看见了亮着的屏幕上,郑淼淼发来的微信。 【你还不回我消息!你是不是想死啊!气死我了!】 【我小表叔这人阴晴不定,而且极度厌世,对你的新鲜感鬼知道能维持多久。】 【兴许这一秒还和你你侬我侬,下一秒就能掐死你。】 【我让姓秦的去拖延时间了,但他大概没什么用,拖不了多久,你自己考虑清楚,本小姐懒得管你了!】 最后又发来一条:【别让他看见!不然我死了!】 傅玄西危险地眯起双眸。 很好。 - 兴致全无的傅玄西一个人在书房待了一夜。 翌日一早,白芷被郑淼淼的电话吵醒:「你居然是这种人!我就不该帮你!」 她有些懵,不知手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床头的。 懵懵地听完郑淼淼的控诉后,她才发现了她给她发的微信。 但昨晚她洗完澡太困就直接睡了,根本没来得及看。 应该是被他偷看了 「你爸罚了你一半零花钱啊?」白芷有点内疚,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也是才看见消息的事。 她没想过郑淼淼会为了她做这么多事。 那样骄纵的一个大小姐,被罚了一半零花钱,听着像是要哭了。 「算了。」郑淼淼气闷,「你没那个吧?」 白芷被她问得脸热,「没」 - 一连几日傅玄西都很忙,白芷倒真成了那个被金屋藏娇的娇娇。 只是未免藏得太彻底,她连那位藏她的金主都不曾见过一次。 每天的日常就是闲得逗他家里养的鱼,欣赏他家里挂的书法,在他的茶室里学茶艺。 她对他的了解渐渐多了些,才发现他竟如此多才多艺,墙上挂的书法和国画都是他自己的作品。 落款只有两个字:亦西。 其实白芷很好奇,这个「亦西」到底代表什么,因为他贊助的奖学金也叫这个名字。 但他分明叫玄西。 这个问题一直没得到询问的机会,也就渐渐被搁了浅。 在他家里待到第五天时,终于见了他一面。 那天晚上他有宴会要参加,下午时回家拿东西,并未提及要带她。 「你有女伴了吗?」她问。 那时他立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低头整理腕錶,听见这话抬头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 那表情她形容不出来,似乎有一瞬的怔愣。 不愿惹他不悦,她只好说随口问问,转身要走。 「没有。」他却开了口,像是解释,又说:「没想过要带女伴。」 「那晚上还会回来吗?」她知道自己没身份问,但实在忍不住,「如果你最近都很忙的话,我想回家看看阿婆。」 「有怨气了?」 他转过身将她拉过去,抱起来放在盥洗池的檯面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微微弯腰低头凝视她。 这样近,暧昧的距离,唿吸缠绕,叫人不得不注视他的眼。 他是瑞凤眼的眼型,偏英气,双眼皮从眼头上面一点开到眼尾。 但他的双眼皮很窄,不是那种很宽的类型,只有这样垂着眼,或者仰视他的时候才可以窥见全貌。 第35页 若是平常,他认真地睁眼打量什么时,从眼头上方开始的三分之一眼皮就会陷进去,而眼尾却是微微往上翘的。 此刻他专注地打量着她,那眼里像藏着一片深海,足以让人溺毖。 实在难以承受,她微微躲了下眼神。 「没,就是我不太习惯这么闲,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虽然确实也如此。」 她说着,委屈泛上来,倒真有点生闷气的感觉上头了。 「阿婆一个人在家,我想回去陪陪她。」 反正你又不需要我陪。 「如果我不放人呢?」他嘴角弯出浅笑的弧度,「你跑还是不跑。」 明知他是开玩笑,白芷却还是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认真思考的时候,眉心会微微皱一点痕,小巧精緻的薄唇也会紧紧抿起来,一副很重要的样子。 额头上一热,他的手压了上来,大拇指指腹在眉心用了点力地摩挲,将那皱起来的痕迹都揉散开。 傅玄西眼眸半敛,认真地瞧着面前这小姑娘的反应。 那双藏了深海的眼睛静静地凝视她半晌,起了波澜。 事实上从第一次见他就很好奇,为什么这双清澈无比的眼总是在看见他的时候就变得水雾迷濛。 如同此刻,不过是语气稍微稍微稍微重了一点点,她就像是要哭,迷濛水雾模煳了那本该清澈的眼。 他渐渐生出一丝不悦,伸手掐住她的下颌,逼得她抬起头仰视他。 白芷看着他渐生魔障的双眼,忽地想起郑淼淼发给她的微信—— 【上一秒还你侬我侬,下一秒就会掐死你。】 但她却坚信他仍有半分清醒,毫不反抗。 下一瞬,那桎梏忽地离去,有温柔的吻落在她唇角。 「不是要凶你——」 「但是你要乖一点,别想着离开。」 「不是说无聊?带你去宴会。」 第17章 似锦美梦 「晚上赔我。」 从白芷再遇傅玄西的第一眼时, 她就清楚明白,以后自己将会拥有很多第一次。 这天的第一次,是拥有专业的顶级造型师替她做妆造, 礼服是傅玄西亲自替她选的。 他似乎很喜欢她穿白色的衣服, 一连让人给她拿了几套试穿的都是白色的礼服裙。 每一套她都觉得好漂亮,只是他不太满意, 表情很平淡,一直让换。 一直到最后一套。 这是一套很简单却拥有很精緻的细节的礼服裙, 无袖,领口处恰到好处地显示出勾人的锁骨。 后腰的地方, 有一个刚好够一掌的镂空设计。 白芷照镜子的时候有点忐忑,漂亮是漂亮,但她没在外面穿过这么露的。 丝绒的帘子拉开, 她轻提着裙摆往外走了两步,小声喊他:「我好了。」 他半倚在花台旁边, 低头玩着手机, 听见声音,漫不经心地抬头看过来。 眼里闪了下,他唇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很满意。 「就这套。」他收了手机走过来, 抓着她光滑的肩头在她嘴角落下个吻, 「很漂亮。」 白芷内心的忐忑散了大半。 只要他满意就好了。 「时间不早了,走吧。」他抬手看了眼腕錶,很自然地伸手来搂她。 那手掌原本搭在她后背, 一瞬又下滑,落在那后腰镂空的地方。 大概是很适合放手,他还动了动, 自己找了个契合的角度。 那只手算不上暖和,微凉,跟温度很高的后背比起来,甚至有点凉。 白芷没忍住挺直了腰。 - 到达酒店时已天黑,白芷小心抓着裙摆要开车门下车,季海却已经抢先一步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白小姐小心头顶。」他说着伸手虚虚地挡在车顶的位置,避免她碰到头。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她笑着说了谢谢。 傅玄西曲着胳膊肘,示意她挽上去。 好像她是尊贵的千金大小姐,任何小事都有人仔细妥帖地替她打理周全。 但她在某些时候总是足够清醒,因此知道自己不是。 是沈思言家里办的庆祝晚宴,具体庆祝什么,白芷不得而知。 之前见过的秦泽沅郑星野也都在,见她跟着过来,热情地打趣。 她也不用做太多得体的反应,只需要娇羞地往傅玄西身边躲就好。 只要她这样一躲,他就会出来替她善后,轻轻拍拍她挽住他胳膊的手,让他们闭嘴。 过了会儿,郑淼淼也来了,兴致不太好的样子。 一进门就冷着一张脸,有别的女孩子,看起来像是她们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上前去拉着她说说笑笑,她脸上才带了几分笑意。 白芷一直待在傅玄西身边,听他们聊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话题。 也说不上无聊,只是觉得这样的场面很陌生。 豪华的晚宴厅,灯亮如白昼,空气里美酒佳肴的香气叠了很多层,还有各种昂贵的香水。 就连穿着衬衫马甲和气泡穿梭的侍应生,也极度有气质。 白昼想起从前自己做兼职,有一次也是遇到有钱人家的宴会,只不过那时候她是侍应生,这一次却成了身份尊贵的客人带来的女伴。 世间之事,总做无常状。 她低头抿了个笑,内心里安慰自己—— 第36页 就当一切都是在做一场现实里永不可实现的美梦。 - 郑淼淼一进门就看见了白芷,只是怕傅玄西,没敢靠近。 过了会儿,白芷收到郑淼淼的微信,叫她找个藉口离开过去找她。 「我去下洗手间。」白芷凑近傅玄西耳边小声说。 「别乱跑。」他叮嘱到。 白芷点头,穿过美酒和美人在一旁休息区找到了郑淼淼。 「你还真是」郑淼淼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定傅玄西没看这边也没跟过来才松了口气,「把我害死了!」 白芷和她说对不起,她又嘟嘟嘴:「算了,谁让我」 她说着话头一转,小声问她:「小表叔主动带你来的?」 「不是,」白芷想了想,又点头,「也算是。」 「奇奇怪怪,听不懂。」郑淼淼没耐心听她讲谜语,从一旁的侍应生端来的托盘里取了两杯冷饮,给她一杯。 白芷接过喝了一小口,微甜带一点酸,红红的,不认识是什么。 她没问郑淼淼对她的看法和想法,事已至此,好像彼此已经默认了现在奇怪的状态。 「盛雪来了。」郑淼淼忽然扯了下白芷的胳膊,指着那门口的方向,声音降低了些,「你知道她什么来头吗?」 白芷抬头去看,盛雪今日依旧穿了一身红色的礼服裙,整个人十分明亮耀眼,一进门就有好些人热情地围上去。 她似乎很会应对这样的场面,十分游刃有余,脸上的笑一直都很得体大方。 她摇头:「不知道,但是之前见过一次。」 「不啾恃洸知道吧?我知道!」郑淼淼一脸得意傲娇的模样,「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白芷:「」 郑淼淼本就没奢望白芷会求她,自顾自又说起来:「她姐姐啊,以前是我小表叔的未婚妻,后来自杀了。」 白芷听得手一抖,杯里的冰饮兀地一下洒了出来。 红色的液体,倒在了纯白色的裙子上,迅速泅散开,就像雪地里开了朵红色的玫瑰,却又一瞬破碎。 郑淼淼尖声叫:「你——」 「我去趟洗手间。」 白芷飞快地起身,拉住一旁的侍应生询问洗手间的位置。 - 洗手间里点了味道很淡的香薰,围着洗手池前的大镜子亮了一圈消毒杀菌的蓝光。 白芷直奔洗手池,在檯面上找到了洗手液,挤出来一点在手心后犹豫了一瞬。 想了想,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他应该不会为了一条裙子被弄坏而跟她生气。 五分钟过去,那红色痕迹淡了些,却依旧很明显,并且还泅湿了更多的面料。 白芷头疼地一直用干的纸去吸水,最后反而搞得皱巴巴的。 搞成这样,根本不敢出去,她打电话给郑淼淼求助。 郑淼淼的手机显示已关机。 算了。 白芷深唿吸一口气,打算偷偷熘走,出去再发微信和傅玄西说自己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 刚从洗手间出来,一抬头,在吸菸区遇见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戴着一副细金边框眼镜,指间夹着半支未燃尽的香菸。 恰好,也看向了她。 她记忆力一向很好,记起来是之前在怀恩遇见的老闆,小女孩的叔叔。 但并不觉得那样的点头之交有打招唿的必要,更何况人家那样的身份也许根本不会记得她。 白芷忽略了他要走,却被叫住:「白芷。」 她不得不停下,露出个微笑:「你好。」 那人视线落在她脏掉的裙子上,掐了烟走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一件外套。 「不用了,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白芷歉意地点点头要走。 「那你需要一件新的礼服裙吗?」他问,「就在酒店里。」 - 傅玄西第三次看向腕錶,被郑星野调侃:「妹妹不就去个洗手间,你至于吗,一直看表。」 盛雪原本在说笑,听见这话不禁看了傅玄西一眼,状似随意地问:「是那晚的白芷妹妹?」 「对呢。」郑星野笑,「宝贝极了,走哪带哪。」 傅玄西懒得跟他们费口舌,丢下一句去下洗手间就径直离开。 身后沈思言他们还在说笑,郑淼淼也终于有胆子跑过去,「盛雪姐姐,好久不见啊。」 - 白芷确实有零点零一秒的犹豫要不要接受面前这个男人的好意,但最后还是果断拒绝:「不好意思,我想真的不用。」 「我叫裴修年。」他说着后退半步,保持绅士的行为,表情很平静,「如果你不太放心的话,我叫人取了送来,你在洗手间里换。」 白芷有点心动。 但这心动很快消失,因为她想了想,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怎么在第一次来的酒店里换了一件别人的礼服裙。 鑑于对方足够绅士,也确实是想为她提供帮助,白芷再次拒绝的时候脸上带了点真诚的笑意。 「谢谢你裴先生,但我想确实不太方便。」 「怕你的男友或是男伴生气?」裴修年露出点疑惑的表情,并无被再三拒绝后的不悦。 又说:「既然你并未向他求助,或许他并不值得。」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裴先生又怎么确定我不值得。」 第37页 白芷没想过傅玄西会来,惊慌地抬头看去,他表情看起来没有听见别人说他坏话后的愤怒,反而还带着点笑。 只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一股煞气,却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 「原来在弄裙子,害我担心。」顷刻间他已经走至她身边,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又转头看向裴修年,眉骨一挑,轻笑了声:「裴先生到底是年纪大了,来晚宴也煮茶。」 裴修年也笑,隔着眼镜朝白芷看过来:「只是遇到朋友叙个旧。」 指间所剩的半支香菸被他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先走了。」 「小心脚下。」 暗讽他年纪大。 白芷忐忑不安地拽拽傅玄西的衣袖,犯错的小孩模样,「怎么办呀?裙子弄脏了,要不我先回去。」 她能感觉到他有些生气,但这生气大概无关爱情。 也许是占有欲作祟,男人大概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伴跟别的男人有关系,即使他不喜欢这个女伴。 傅玄西低头看她,小姑娘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表情,像只犯错后求饶的猫。 煞气散了大半。 「怎么认识的?」他像逗小动物似的轻轻在她下巴下面挠了下,「有旧交?」 听不出醋意,只有隐藏的怒意。 尽管相处不多,但他平常不会这么说话。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白芷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他:「我也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你还挺惊喜?」 这句倒是能听点醋意出来,怒意全消了。 白芷心里暗松口气,辩驳到:「不是,只是惊讶。」 「惊讶?」尾音微扬,威胁意味十足。 腰上一紧,被他大手往前一按,跟他贴上了。 白芷知道他这会儿应该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了,不由得仰头看着他弯唇笑起来:「那我衣服怎么办呀?」 不等他回答,又小声问:「你不会让我赔吧?」 「当然得赔。」 「赔不起」 白芷主动将他抱紧了,侧脸贴在他从口听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频率十分稳定,给人安全感十足。 「能不能不赔」 「不能。」 白芷:「」 「晚上赔我。」他低头咬她耳朵,「懂么?」 第18章 细雨缠绵 这场雨的施法者,是二十七岁 这晚的晚宴开始时间不算很早。 白芷没有喝酒的习惯, 也不会喝,餐前酒和配主菜的酒都只轻轻抿了一下。 主菜倒是都吃了些,最喜欢的还是焗小土豆, 比她之前吃过的任何一种都好吃。 甜点里最喜欢的是青柠蛋糕, 水果拼盘吃着有点冷,只意思性地吃了一点。 傅玄西是不太吃甜品的, 见她把那一小块儿青柠蛋糕都吃完了,轻轻地把自己的那份推给她。 白芷有点不太好意思, 小声说不要了。 「吃吧,等会儿会饿。」他叉了一小块儿递到她嘴边, 「餵你。」 大庭广众的,白芷不敢继续扭捏,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说要自己吃。 周围都是他的朋友,哪好意思让他一直餵。 他也没坚持要餵, 只是笑着用大拇指擦了下她的唇角:「吃到嘴边了。」 白芷更觉得难为情, 耳朵尖都红了一片。 本想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吃东西,却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抬头看去,是盛雪。 偷看被她抓个正着,竟也丝毫不觉得心虚, 反而沖她笑了下。 那笑算不上太虚假, 但也绝对不是真笑。 白芷想起晚宴开始前郑淼淼和她说的话,内心复杂地回了个笑。 - 用餐结束后还有饭后酒,他们只待了一会儿, 后面的社交舞会没有参加。 白芷原本没怎么喝酒,后来接连吃了两小块儿青柠蛋糕,就没忍住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酒入口带着一点辣, 却又被蛋糕的香甜中和了,混着一点青柠的香气,到最后就变成了余韵悠长的醇香。 她平常是不沾酒的,酒量也很差劲,一开始还没太大感觉,到后劲上来的时候,脑子就变得晕晕乎乎。 应该是有点醉了,白芷不甚清醒地想。 回月迷津渡的车里,她已经完全懒得保持一个清醒的人设状态,很乖很大胆地靠在傅玄西的肩上。 似乎不够舒服,还拽了下他胳膊,自己找了个舒适的睡姿靠着他睡了过去。 车的后视镜里,映出傅玄西低垂的眉眼。 他正安静地看着几乎快要滑到他怀里的白芷。 「季海。」他喊。 「我在,傅总。」 「季容应该快回了。」 「是,后半夜到机场。」 「叫他去查查裴修年早年间的白月光。」 「是,记下了。」 白芷动了下,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 刚到月迷津渡,冷冷夜风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钻进车里,白芷醒了些,却没完全醒。 亦或者,是装作醉酒,不愿醒。 傅玄西下车,将她打横抱起往里走。 春姨还没睡,等着照顾人,被叫去休息。 白芷听见他说:「还不醒?」 好像是在对她说。 第38页 偷偷睁开一条眼睛缝瞧他,却一下对上他正看着她的双眼,又吓得立即闭上了。 「头晕」她嘟囔着,转头埋进他怀里,「我有点醉了。」 他的怀里,在晚宴上沾了很多香,美酒、美食、香水 「到底是醉了,还是不想赔偿。」他抱着她往楼上去。 白芷有些羞恼,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我没有不想」逐渐声如蚊吶,她放弃挣扎,「那你索取赔偿好了。」 灯光一寸寸黯淡,她干脆闭上了眼,任由这一阶一阶楼梯的起伏将她晃晕。 klein constantia vin de constance的酒香捲土重来,她被丢进一缸热水里。 再度扬起脸时,他弯腰与她互换酒香味,接一个微醺又漫长热烈的吻。 她抬起冒热气的胳膊将窗帘拉开一条细缝。 落地窗外的江面灯火辉煌,月亮在水面碎了又圆,原是腊月十五的夜到了。 灼热的手掌覆上来,包裹着她整只手拽回去,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窗帘被他拉得大开。 后背是一团热的火,将人烧得神志都不太清。 恍惚间,好像听他说: 「不专心?」 「或者你喜欢一边欣赏江景一边——」 他凑近了咬她耳朵,用气声低语:「乖点。」 蒸腾的热气熏得人像是一滩软烂的泥,推拒或是攀附都显得无力。 思维变得零散,她在那江面碎碎圆圆的月亮里找回自己的声音,被热水浸湿后变得破碎:「不要在这里。」 不要在这里,她不要在这里看到天上的月亮,在水里碎了又圆。 诚如她所想,他是个极为体贴的情人,十分尊重她的决定。 只是她并不是个合格的情人,至少在这种事情上,她毫无经验。 饶是像他这样的好脾气好耐心,最后也从入门到放弃。 「你也太紧张了。」他从身后咬她耳朵,「教你点别的。」 教她点别的 白芷昏昏沉沉地想,他很有经验吗,懂得很多吗,怎么会用上「教」这个字。 这么想着,没忍住问:「你有过多少」 这问题无异于在作死。 他的指甲一直修剪得很整齐,很短,也没有倒刺。 她曾在车上无聊的时候帮他用指甲刀的磨甲片打磨过,很圆润。 只是因为她的作死问题,如今他却恩将仇报了。 他几乎是愤怒地用指尖按上去,咬牙低语:「没有。」 没有什么? 却没办法再继续思考,脑子里空白一片,像是神经被短暂地抽离了。 她弓着腰要往后退,退进他的怀里,反倒更加退无可退。 他抵住她,叫她别再乱来,否则就不让着她。 就像置身汗蒸房里,她的额头碎发湿了一片,偏偏他还要拿她练习琵琶曲。 还像老师一样问她,记不记得琵琶行里怎么教的? 她说不记得,他就教她,是轻拢慢 再后来,她就只记得,他的手指是咸的。 - 白芷早晨醒来,刚一动,就被人抓着从背后抱得更紧。 腰间横过来一只胳膊,灼热的掌心紧紧地困住她。 「别动。」耳畔落下他嘶哑的声音,带一丝压抑。 她愣了下,不敢再动,耳朵全红透。 后颈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被人翻过去拥入怀里。 「再睡会儿。」 白芷没做反抗,只是也不再睡得着,安静地在他怀里打量他。 他的肤色相较于普通男性白皙一些,而且皮肤并不粗糙,反而带着些很舒服的质感。 而且他应当是常年都有健身的习惯,平常穿着衣服看不出来,实际上有很好看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也十分明显诱人。 她看得专注,没注意到他却也没睡着,睁着眼在看她。 「好看么?」 他说着,大拇指伸到她嘴边,按了按,滑进她嘴里。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片刻后,回忆起昨晚。 他的手指那样修长灵活,轻重缓急拿捏十分到位。 以前应该学过很多乐器吧? - 临近年关,傅玄西变得比之前还要忙碌。 与之前不同,白芷每天晚上都会在月迷津渡见到他。 或早或晚,他忙完了一定会回来。 他并不限制她的自由,但她也无处可去。 每天早上送他出门后,她就去他的书房里转转。 他的书法字体是行楷,也有少量的草书体,跟他的人一样,大多时候看着矜贵,有时候就是个不正经的疯子。 白芷坐在他写字时会坐的椅子上,想像着他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书法。 书法练习极度考验耐心,小孩子大多爱闹,不太坐得住,不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也会一边咬牙练字一边想熘出去玩吗? 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因为她没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不太想像得出来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自己按照他成年后的样子缩小去想像,总觉得老气横秋的,有点滑稽。 白芷铺了张宣纸,挑了支毛笔开始在纸上模仿他的笔迹去写。 她倒是也学过一点点书法,是学校里的书法课上老师简单教的一点东西,并不太深入。 课余的时间,她除了完成作业,还要帮家里做事,出去赚点钱,不论是闲情逸緻还是空闲时间,没有一样是宽裕的。 第39页 因此这书法她只懂得一点皮毛,大概知道握笔的姿势,下笔的角度和力道,再多的,就迷迷煳煳不太清楚。 写了一下午,写满了一张宣纸。 拿起来一看,连个形都没模仿到。 「真难啊」白芷捏着毛笔轻轻磕磕脑袋,自顾自嘟囔。 「什么真难?」想了一天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来。 白芷抬头一看,他脱了外套,正在低头扯领带往里走。 「你回来啦!」 她要起身去抱他,他却两步走过来按住她香肩,把她按下去了。 「我看看,什么真难。」 他说着微弯下腰,单手撑在书桌上,一手拿起那张她仿写的字看。 在心上人面前献丑,叫人怪不好意思。 白芷伸手要去抢:「你还是别看了」 他抬手一躲,没让她抢到,转身面对着她半坐在书桌边缘。 「原来是小朋友想学书法了吗。」他轻笑一声,寒风浸染的眉头舒展开。 「就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他转身将那张纸放到一边,重新抽了一张宣纸铺上,用镇纸压好,抽了支新的毛笔握在手里,「书法不能随便。」 白芷很受教:「对不起,我没学过,不是故意要玷污——」 「我来当你的老师。」他将那支毛笔蘸了墨塞到她手心,温暖的手心覆上她的手背,将她整只手都握住。 白芷摆出好学生的架势,嵴背挺得笔直,认真地低头盯着宣纸。 但心思却不太专注。 困在他怀里这方有淡淡清冽香味的空气里,手心都跟着泛起一阵潮湿。 「你握笔的姿势很对。」老师贴着她的侧脸夸她,很有耐心地握着她的手往宣纸上落笔,「我教你行楷。」 白芷想起小时候刚学写字,她什么都不会,但是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手把手地教。 那时候她总是很羡慕,也盼望着能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执笔的手,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写。 只是一直到她把字练得很好看,也没有等到那样的一只手。 阿婆识字,但却没办法教她写字:「我们阿芷不能被阿婆这一手丑字带歪了。」 她的印象里从未有过爸爸妈妈的影子。 这一生,漫长又短暂的二十年,她从未叫过一次那两个称唿。 阿婆也从未提起过关于她父母的事,好像她只是捡来跟阿婆相依为命的,仅此而已。 如今已经腊月二十一,再过一个礼拜就是除夕。 她想念那个满头白髮的老婆婆了。 学习书法不用心,被教她的傅老师当场逮个正着。 「上我的课还走神?」他难得有兴致打趣,转头来看她,「不怕老师罚你?」 罚她 白芷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脸红。 第19章 岁岁年年 「是这样抱么?」 又心不在焉地写了两个字, 白芷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想阿婆,想」 话音未落,他嘴角笑意散了些, 眉骨微抬, 似是在认真思考。 过了几秒,伸手揉揉她脑袋:「你想什么时候走。」 他用的是「走」, 而不是「回去」。 意思大不相同。 走了是离开,回去却还可以再回来。 手背似乎还残留着他刚刚握住她手教她写字时的温度, 前一刻他们还执子之手,温存缠绵。 这样手把手教她写字, 无意识地补全她缺失的爱。 贪恋未尽,美梦乍醒。 白芷一下慌了。 「我想你抱抱我。」她不太熟练地撒娇,握着毛笔的手心里都跟着潮湿一片。 他没立即抱她, 眼眸半垂,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 好几秒, 他才松开握着她手的手, 弯腰将她抱起放在书桌上,双手置于她身体两侧。 「是这样抱么?」他低头笑问。 白芷有些石头落地的安心,扬起脸也对他笑:「怎么抱都可以呀。」 「上课不专心,只想儿女私情, 是不是该罚。」他又换成了那种温柔笑着的模样, 只不过多了一丝捉弄她的顽劣。 白芷不怕这样的他,伸手环住他腰,侧脸贴上他的胸膛。 「老师想罚就罚好了。」 「老师?」傅玄西喉结一滚, 「角色扮演?」 白芷:「!」 不是他自己说当她的老师的吗,怎么又成了她角色扮演了? 耳朵一热,被他轻轻咬住, 湿软的舌尖滑过耳垂。 「是不是想了?」像是总在黑夜里出现的魅魔,他带着热气的低语响在耳边,「这次能成吗?」 白芷没抗住,轻轻抖了一下。 「呵。」他轻笑一声,压在她肩头,「先吃饭。」 -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快。 他是个很乐于助人的人,就连她洗澡也会帮忙。 只是出了点状况。 她忽然来了亲戚。 白芷也觉得有些尴尬,甚至不敢看他。 半晌,他郁闷地把她抓过去吻,说她学习书法不用心,要好好罚她。 她声如蚊吶地问:「要怎么罚呀?」 难道要罚她写一百篇字吗? 但却不是。 黑夜里他捉住她的手,掌心火一样热。 他说她握笔姿势很对,但下笔力度和角度还有所欠缺,笔划之间的衔接也不够速度流畅,叫她好好练练。 第40页 她问怎么练。 「我教你。」他哑着嗓说。 白芷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手把手地教她,耐心十足又温柔至极。 到最后,傅老师凑在她耳边低声夸她:「真是老师的好学生。」 - 腊月二十五这天吃完晚饭,白芷窝在傅玄西怀里陪他看书。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白芷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说回去吗?」 不是「走」了吗? 「不想回?」 「不是不是!」白芷有点激动,一下从他怀里弹起来,眼眸晶亮地看着他,「那我还能回来吗?」 傅玄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这样期盼的表情,眉眼很轻快地挑了下:「不——」 他拖长了嗓音,果然见那小姑娘的眼里一瞬黯淡下去。 「不许不回来。」他翻了一页书,将话说完整了。 白芷黯淡的双眼一瞬又被重新点亮,「啊」地尖叫了一声,一下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你真好!」 傅玄西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往后仰了下,双手高高举起,低头看着她这样兴奋,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 往常的两年都是兼职到腊月二十七回去的,所以这次白芷也决定腊月二十七回去,腊月二十六再待一天陪陪傅玄西。 他依旧一早吃了饭就出门,上车时问她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带回去,给她卡里转了钱,安排季海专门替她开车。 白芷开心,也就不拒绝他的好意,上午专门出去採购了一番。 她今年多得了一项奖学金,加上以前的奖学金也在考试时陆续到了帐,哪怕不要他的钱,现如今跟从前比起来,她也算是个存款五位数的小富婆了。 但她什么经济状况阿婆是知道的,怕她多想,就没敢买太多,只比从前多买了一点补品,解释起来也容易些。 下午她特意去了书房。 经过这几日的练习,她的毛笔字已经有了些进步。 一整个下午待在书房,写了好多张宣纸,到最后却只留下一张勉强能见人的。 是一张带有归期的假条,并在假条的末尾祝了他新年快乐。 再仔细一瞧,好像又写得没有那么好。 她不敢拿给他看了。 脖子有些酸,白芷打了个呵欠,伸懒腰揉脖子。 一看时间,下午五点。 一般傅玄西都是下午六点以后才会到家的,看样子她应该还有时间重新写一张。 白芷重新铺了纸,正要蘸了墨落笔,就听外头似乎有人说话。 春姨有些诧异:「先生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呢?」 「白小姐在书房,已经呆了一下午了。」 「春姨辛苦。」 「先生辛苦。」 白芷立即把之前比较满意的那一张藏了起来,坐直了重新写别的。 刚写了一个字,门口就响起了傅玄西的声音:「今天过得怎么样,季海说你上午没怎么买,都买好了?」 白芷抬头沖他笑了下:「买好啦,给阿婆买了些补品,其余的回家再买,不太好拿。」 他抬了下眉,径直朝她走来,低头吻她嘴角:「让人送你?」 「不用不用。」白芷连忙拒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会走丢么?」 「不会!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白芷放了笔,把在她脸颊摩挲的手捂紧了,「你手好凉,给你暖暖。」 她的脸蛋小小的,把他双手这么在脸上一捂,只有那双眼睛还灵动地转着,像闪着星星的光。 乖得不得了。 今天中午过后下了一场小雪,到半下午停了,刚刚傅玄西回来时又开始下起来。 他从外头一路走进来,身上确实是带着寒气的,手也有点凉,连眉眼都被风雪浸染,带点冷。 这会儿被人这样暖着手,实在很难继续冷下去。 他笑了下,双眸微眯:「不让你走了。」 一听这话,白芷双眼忽地瞪大:「」 嘴皮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不太敢的样子。 大概是想说他这样的身份,居然还出尔反尔。 傅玄西也不说话,就这么低头看着她,似乎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白芷眼皮耷拉了一点,眼珠转了转,松开捂住他手的手。 傅玄西挑眉,仍旧默不作声。 「哪」 哪有你这样的人。 白芷张了口,却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完。 她陷入为难的境地,不至于生气,但难过失落肯定无法避免。 想了想,把自己刚刚藏起来的那张假条找出来给他看。 「那我请假好不好?」 好像把在这里陪他当成了一份工作。 傅玄西当真拿起那张纸看了看。 【亲爱的傅先生: 见信如晤,除夕将至,家有白髮老人待我团聚,特此和您请一个小长假,归期为大年初五。 鑑于除夕之夜不能伴您左右,提前在此祝您新年快乐。 ——白芷留】 极其公式化的假条,也根本称不上是一封信。 白芷忽然有点后悔给他看了。 其实写的时候她也很纠结,想要俏皮一点,又怕自己太过,这样公式化,又怕他看了不开心。 第41页 这会儿看他这一脸沉默的样子,大概是不开心的。 果然,他说:「不行。」 白芷认命地嘆气:「好吧。」 「重写一封。」傅玄西将那张纸放回书桌,重新抽了张纸过来铺好,「求人办事,不会哄人开心吗?」 白芷一愣,试探性地看向他,小声问:「重新写一张就好了吗?」 「看你怎么写了。」他塞了支毛笔到她手里,「我就在这看着。」 白芷:「」 在让她害羞和脸红这方面,他是真的很在行。 当着他的面写信给他,而且没猜错的话,这信的内容还要是那种肉麻的哄人的话。 但却没有别的办法。 白芷咬了咬下唇,想了想,开始动笔。 这封信一直写到晚上七点,一个多小时。 他倒也不嫌无聊,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写,叫人脸红心跳。 到最后这封由他监工的信终于写完,她出了一身的汗。 「准了。」他将那封信叠好,夹在一旁的书里,弯腰按着她在椅子里吻。 直到她肚子饿得响起来,他才松开,捏捏她脸,唇角微勾:「看来这几天练字练得不错,进步很明显。」 白芷有点小开心:「真的吗?」 「嗯。」他饿狠了似的咬她一口,「今晚再复习复习,免得你回去疏于练习,到时候打回原形。」 白芷:「」 什么练字!他分明就是 - 一夜折腾,白芷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去,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错过了上午的高铁。 他笑着逗她:「回不去了。」 见她一脸失落郁闷的可怜模样,转头还是让人给她订了下午的机票。 他今日没去工作,电话一直在响。 分别时他低头吻她:「注意安全,乖乖听话,我去看看那帮废物遇到了什么问题。」 最后他先离开,就像每天早上送他出门上班分别时一样,很寻常。 但不同的是,今朝一别,再相见已是来年。 新岁旧岁更迭,泡沫易碎的梦境还能如初吗? 白芷不敢言,她开始渴求与他岁岁年年。 江面轮渡鸣笛声响,江边行人如潮,热闹非凡,是灯红酒绿的人间。 季海送她去机场,她扒着车窗回头看。 半山的月迷津渡笼在一片黯淡天光里,像是另一种童话里王子居住的城堡。 他是遥远的岛。 白芷收回视线,低头给他发微信:【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第20章 春风得意 「一个人睡,有点冷。」 飞机起飞前, 白芷收到了来自傅玄西的微信信息。 她给他存的备註是「探花郎」。 那天加了微信好友后,存备註的时候不想存全名,更亲近的称唿也想不出来, 便不由想起—— 当初江南烟雨里, 遇见他的二十岁,他那样明媚地笑着, 长得那样好看,真的好像春风得意的探花郎。 此刻探花郎发来的微信消息是:【走丢了么?】 白芷忍不住抱着手机笑, 回他:【没呢。】 探花郎回她:【到了打电话。】 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但他却说得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就显得有些公式化的冷。 但白芷还是觉得很满足,也许是因为他平常无论是对朋友还是有公事都是打电话,她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 也从未看见过他给谁发微信。 仿佛这样安静地在几英寸的手机屏幕上敲打键盘,最后花费比说话更多的时间打出一段文字的交流方式简直是浪费生命。 但如今, 他把这时间浪费在了她身上。 她那颗因为他未来相送而变得酸涩的心, 在这一刻又得到了巨大的安抚,变得极柔软。 - 南城今日未下雪,只是飞机还未落地就开始下起雨来。 白芷第一次坐飞机,不是很懂流程, 邻座的大叔也有行李在託运, 她下了飞机就跟在他后面。 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最后顺利拿到行李出航站楼。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左右, 外头凄风冷雨,昏黄和冷白的灯光交错,叫人立在航站楼门口不愿往外走。 很多计程车和私家车在外面拉客, 热情的吆喝让人觉得自己就是当红的明星。 白芷上了一辆南城本地车牌号的计程车,坐在后排给傅玄西发微信:【我到了哦,上计程车啦,没走丢!】 他让她到了打电话,她却只敢发微信。 嗓子像堵住似的,难以发声,眼里兜了一汪酸柠檬汁,叫人想哭。 她不敢给他打电话,怕一听到他的声音会在车里泣不成声。 这时候文字的交流比直白的语音更胜一筹,它可以让人伪装成轻松快乐的姿态。 车外的夜迅速倒退,南城并没有临宜那么繁华,连夜景也透露出点安静到与世无争的样子。 雨幕将夜景变得模煳,道路两旁飞快倒退的路灯就像是刚画好的一幅画,却被人用毛巾一下子刷过去,颜料全都拂开,有了毛刷的边缘。 白芷低头看向手里的手机,已经过去三分钟,他并未回復这条微信。 失落又庆幸,庆幸没有给他打电话。 也许他在忙,电话打过去是打扰,会惹他不快。 手机右上角显示,现在是夜里八点三十三分。 第42页 往常的这时候,他通常已经到家,要么正在和她一起吃晚饭,要么和她窝在沙发里看书,或者做些别的。 今天晚上,他在忙什么呢? - 今天晚上,傅玄西在和沈思言他们聚会。 郑星野歪在沙发里抽一支烟,眯着眼看他,笑着打趣:「今天怎么不带你那妹妹来了?她失宠了?」 傅玄西靠在沙发上,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回家了。」 几人觉得稀奇,从前有多少姑娘想往这位爷身边凑的,现如今竟听说还有人要从他身边走的。 郑星野笑得不行:「前几天叫你怎么都叫不出来,这妹妹一回家你一叫就出来了,怎么,你这是过的婚后生活?妻管严?」 傅玄西斜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 沈思言问:「妹妹哪儿的人啊,回去还来么?」 秦泽沅踢他一脚:「人家都说了是回家了,回回回你听不懂啊,那肯定有回就有来啊,蠢货。」 「我草你丫的——」沈思言转过身按着沈思言在沙发里揍了两拳,「踢你大爷。」 「大爷早入土了,你想入土?」 「滚你妈的。」 郑星野没掺和进俩人的小学鸡打架里,笑着提议:「要不我叫几个妹妹来陪陪?就咱几个大男人,太无趣了点。」 他向来是没有女人活不了的类型,看不见女人就浑身无力,无时无刻不在想女人。 这破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人都懒得搭理他。 事实上他也根本没管别人搭不搭理他,说完话就自顾自叫了人。 一群妹妹进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开始斗牌。 打的是炸金花,沈思言牌技差,今晚没上场,在傅玄西身边看着学。 这是郑星野家的酒吧,底下的人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很懂自家少爷,来的都是一群特别漂亮的妹妹。 个个打扮都很良家少女,丝毫不露风尘气。 郑星野很自然地伸手搂了一个,手里嘴里都没正形。 秦泽沅没要,只让人给他端茶递水捏肩。 有妹妹要过来靠近傅玄西,还没等傅玄西撵人呢,沈思言就挥了挥手:「起开起开,没看哥在这吗,别挤过来了。」 他倒也不是霸道,只是他们家傅少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女人,嫌脏。 郑星野把人都叫过去,左拥右抱的,就跟那青楼买醉的恩客没什么区别。 一圈牌玩下来,沈思言手痒了,跃跃欲试地问傅玄西:「哥,这能让我玩会儿吗?」 傅玄西不置可否,起身给他让了座。 里头有些闷,他提了外套出去抽菸。 摸烟盒的时候,碰到了冰凉的手机,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来看了眼时间。 已经九点半了。 没有未接来电,倒是有条未读微信。 傅玄西立在风口眯着眼瞧了瞧,唿出的青烟白雾被风吹散开,将他一张脸模煳成了夜航船时幻境里的岛屿。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 小巷子里不好倒车,白芷让计程车司机在巷子口就把她放下,自己走回去。 她的背包里放了把伞,撑开刚好够罩着自己,箱子在外头淋着雨。 巷子里灯很暗,也鲜少有人出现,但她并不觉得害怕,熟悉的乡土气息总能让人变得勇敢。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在寂寂黑夜里,她停下,在羽绒服的外套兜里摸出来手机,他的备註亮在屏幕上,让人觉得很欢喜。 离家只不过还剩一百米不到的距离,她却停在了别人的院墙外面,立在雨里吹着冷风接了这通电话。 「到了?」那头问,「怎么没打电话。」 明明也就才半天没听到他声音,这会儿再听见,就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似的远。 白芷轻唿一口气,在雨夜里变成一团白雾。 「到了呀,我给你发了微信的,怕打扰你。」她故意用了欢快的语气,怕他觉着自己太无趣。 「不打扰。」他说。 顿了顿,又问:「到家了?」 「还没。」白芷侧头看了眼前方自家院子,那里有一盏路灯,灯光昏暗,依稀能看见里头好像也亮着,「还有一分钟到家。」 「还行。」他轻笑,「没走丢。」 白芷也笑:「我哪有那么笨。」 那头沉默了会儿,叫她早些休息。 她说好,并没问他为什么过了一小时才看见她消息。 - 阿婆还没睡,裹着毯子坐客厅里等。 她戴着一顶毛线帽,露出鬓角一点白色的头髮,穿了厚厚的棉衣,还裹了一层旧毛毯。 圆脸,慈爱的气质,很像是有福气的老人。 脚面前放了个炉子,上面置了一个瓦罐,冒着腾腾白雾。 白芷一进门,就闻见鸡汤的鲜香气。 「阿婆!」她丢了箱子过去弯腰把阿婆一把抱住,闻到老人身上那股熟悉的肥皂香气,整颗心都被熨帖了。 阿婆笑呵呵地指了指一旁的小碗和勺子,揭开锅盖给她看:「一路回来又饿又冷吧,快喝点鸡汤暖暖。」 白芷说好,坐下自己盛了鸡汤喝,问她最近好不好,问她为什么还不去休息,不是说了不用等的吗。 「哪里睡得着,你回家来,总要看见你人才安心,怕路上出什么意外。」阿婆一脸慈爱地摸摸她头。 第43页 瞧了她好一会儿,满意地点评:「这回回家来比往常好点,气色好多了。」 白芷嘿嘿傻笑:「对啊,这次的老闆很好哦,我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也很开心呢。」 「老闆好,你就要好好回报人家。」阿婆向她传授做人的道理,「不然老闆就寒了心啦。」 白芷点头:「我知道啦阿婆。」 - 傅玄西重新回到酒吧包厢里,拿了东西就走。 郑星野问他:「这么早不再玩会儿要干嘛去?」 他说困了,要回家睡觉。 郑星野笑他,妹妹都走了还有门禁吗,要这么早回去。 他没理,径直离开。 还是季海开的车,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老闆在后座闭着眼假寐,只是眉心微拧,不是很舒适的样子。 这才多久啊,就被人小姑娘影响了。 一个人的床是冷的,傅玄西一翻身,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 空的,凉的。 他睁开眼,满是睏倦,但却睡不着。 白芷把阿婆叫去睡觉,收拾了瓦罐和碗勺,洗完澡出来,床上的手机恰好亮了又灭。 她擦着头髮走过去,泛红的指尖解了锁。 有些惊讶,居然是傅玄西的未接电话。 白芷立即回拨了电话过去。 响了三秒,他接了,语气平静,听不出怒气:「不接我电话?」 怕阿婆被吵醒,白芷小声解释:「刚刚在洗澡呢。」 电话那头沉默着没说话,白芷忍不住问他:「你要睡觉了吗?」 「嗯」傅玄西顿了顿,「白芷。」 「我在呢。」 一阵沉默。 白芷小声叫他:「睡着了吗?」 「白芷。」他又叫,声音带着点低哑的沉。 「我在」白芷有点疑惑,「你怎么了?」 「一个人睡,有点冷。」 第21章 春塘相馆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乖。」 白芷哄傅玄西睡觉哄到半夜, 第二天还是靠着闹钟起的床。 天放晴了,太阳斜斜又温柔,吃过早饭, 她带着钱出了清水巷。 从记事起, 她就和阿婆一直住在春塘古镇的清水巷里,从巷子里出来就是小清河, 沿河种着垂柳。 被雨淋过,在阳光下泛着光。 跟新城区的风格完全不同, 这里不在旅游旺季时,生活节奏很缓慢悠闲。 但是白芷今天没空在路上慢慢走, 她要出去买年货,还要给五爷买贺年礼。 五爷是阿婆丈夫的弟弟,阿婆的亲人就剩五爷这一个, 其他的已经搬走了,早就没来往。 白芷知道自己是捡来的, 不是阿婆的亲孙女, 但五爷仍旧把她当成了他们白家的后人关爱。 她永远记得上大学时五爷用苍老的手递给她一个黄色的信封,里头是两千块钱。 「有困难一定要开口。」他说。 - 五爷的照相馆在清河路,是春塘古镇里最受欢迎的一家照相馆,旅游旺季和淡季生意都不会差。 白芷提着买的补品和菸酒从小海棠桥上下来, 远远就看见他正在贴对联。 穿一身蓝色的棉衣, 戴一副老花镜,头髮并未全白,看着很精神, 依稀能瞧出几分年轻时文艺青年的范儿。 午间阳光斜斜地落在木头圆柱上,又投向墙面和地面,将那一方门楣照得很亮堂。 「春塘相馆」四个行楷大字被擦得干干净净, 发着光似的。 「五爷!」白芷扬声叫他。 五爷回头一看,抬了抬老花镜,见到是她,立即嘴角弯着笑起来:「哎哟!阿芷回来啦?」 「贴对联呢?」白芷笑着小跑过去,俏皮地念了一遍对联,把年礼双手递上,「给您拜年了。」 五爷笑呵呵地接了东西邀请她进去坐。 相馆里收拾得很整齐干净,墙面上贴着很多年份不同的照片,是游客们过来照了留下的。 相馆往里走,过了那道木门是生活院子,五爷跟他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一家人就住在这里。 此刻她的儿子儿媳都在里面洗菜,见她来了,笑着留她吃饭。 白芷一一叫过人,说还要回去照顾阿婆呢。 走至相馆门外,她停下,回身去外墙找。 很好辨认,有一张照片被玻璃外壳罩着,没受潮,和七年前一样好看。 那是,傅玄西二十岁时游歷江南在春塘相馆照的照片。 五爷说他长得好看,问他能不能留一张贴在外墙做宣传。 那时外墙已经有好多别人的照片,他随意地瞥了眼,被朋友催着走,就点头说可以。 每个人的照片都做了塑封,这样可以防潮。 唯独他,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有她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换来的玻璃套保护。 大学之前的每个月,她都会跑来这里用湿抹布将玻璃外壳擦一次,读了大学之后,就换成了年为单位。 五爷还开她玩笑:「阿芷,这小哥长得好看你也不至于这样吧,小花痴啊。」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觉得—— 像他那样的人,就连照片也都不该在岁月里蒙尘。 这张照片一直贴在春塘相馆的外墙,过了七个春夏秋冬的交替。 是有她陪伴着的,七个春夏秋冬的交替。 白芷俯身凑近了,用指腹擦擦墙上的灰。 第44页 五爷通常都只会用鸡毛掸子扫一扫,这会儿上面还是蒙了一层。 她擦掉一些,灰白墙面上露出一些长长短短的痕,最上面的一道,跟她现在的身高一般。 最下面的一道,隔了十几厘米。 她看着想笑,十三岁那会儿她才一米五二,他弯着腰都比她高出一大截,直起身的时候更是要仰望的程度。 也许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小孩子。 白芷低头在兜里拿了张出门之前特意带上的湿纸巾,将玻璃相框擦干净。 照片逐渐变得清晰,二十岁的他侧坐在廊檐下,半倚木圆柱,看向前方的小海棠桥,侧脸的嘴角有很浅的弧。 像秋水芙蕖,倚风自笑。 她伸手覆上玻璃外壳,太阳光斜斜的,恰好落到她指间。 照片里,他侧着脸在阳光下笑。 这感觉好奇妙,以前她只能摸到这照片,而如今,她不仅摸到了他二十岁的照片,也摸到了七年后二十七岁的他。 那是一个很鲜活的人,有很高的体温,跟她有过很亲密的温存。 他不再是像一个永远触及不到的梦境,有了真实的触感和记忆。 是他身上清冽的香味,是他在她耳边低语时的声音,是他指尖掀起的浪潮。 是午夜梦回时,从背后伸手给她的拥抱。 也许他已经忘了二十岁那年曾在江南的这个小镇里留下了这样的一张照片。 但是没关系,她都有好好替他保管。 他春风得意、阳光明媚的二十岁,永远永远会有她替他记得。 - 接连出了两日太阳,到除夕这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一整天都是雾蒙蒙的。 吃过早饭,白芷拿了膏药替阿婆贴。 阿婆早年间受了很多苦,现在年纪大了,患了很严重的风湿,一到阴雨冷天就更严重。 看过很多医生,都说这病难以根治,只能靠吃药养着。 昨晚半夜起床去上厕所,在黑暗的客厅里听见动静,打开灯才发现疼的睡不着觉的阿婆偷偷爬起来擦药。 那身影缩成小小的一团,佝偻着,连擦药都费劲。 见她开灯,吓了一跳,又马上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摆摆手:「我没事,就是睡不着起来坐会儿。」 生怕她担心。 昨晚当着阿婆的面她没表现出什么,回到房间却偷偷哭了半夜。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婆老得那么快,一转眼就行动不便。 明明以前,她还能冒着大雨背着自己去学校读书的。 白芷贴膏药的手忽地一顿。 也不知看一趟要花多少钱? 她那卡里,还有之前打牌赢的五十万,够吗? 白芷轻唿一口气,将这个想法甩开。 那始终不是她的钱,就算是要用 这天除夕的雪是从上午开始下的。 白芷做了几样菜,又准备了个火锅,邀请五爷一家和周姨一家中午过来吃团年饭,感谢他们帮她照顾阿婆。 五爷提着东西进了院子就喊:「哟呵,好大的雪,明年是个大丰收啊。」 阿婆笑得比前两日还开心,拄着拐邀他们进来坐。 周姨进厨房帮白芷弄菜,随口跟她闲聊几句,问她有没有谈恋爱。 白芷笑:「没呢,周姨。」 周姨开玩笑似的问:「觉得你瑞哥哥怎么样?」 吓得白芷手一抖,她又说:「开个玩笑,你瑞哥哥一会儿才来,这会儿有学生找他呢。」 周姨家的儿子叫苏泽瑞,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就回到这里当了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相貌脾气都好,在本地有车有房,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个很值得託付终身的男人。 他来的时候带来了给阿婆买的新衣服,亲自帮她试穿。 大人们一直打趣说他们般配,就连阿婆,虽然没应和,但脸上也挂着很满意的笑。 白芷知道,也许跟苏泽瑞在一起,是除了她之外,众人皆欢喜的圆满。 但人生终究是不得圆满的。 也不该由她来圆满。 她即便是只孤鸟,却也只想停靠在那一座神秘遥远的海岛。 哪怕就一秒,海水涨潮,从此后再无处落脚。 - 除夕晚上白芷要守岁,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雪下得人很怕冷,她连头髮都没吹干就跑到火炉边坐着烤火。 阿婆已经睡了,电视里在放春晚,窗外漫天雪花飞舞,她点开微信,手指落在置顶的对话框。 那天晚上傅玄西说一个人睡觉有点冷,她说要给他买个娃娃,但是网上的商家都不发货。 她又问要不叫个跑腿去超市里买一个? 他嗤笑:「你真觉得我缺你那么一个娃娃?」 她问:「那你缺什么?」 「你觉得呢?」他问。 她好像懂,却又不懂:「我不知道。」 似乎想听他亲口说,缺个她,需要她。 她贪心,渴求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他却只问:「装什么傻?」 反正就是不说她想听的。 她哪里拿他有办法,最后还是她先服了软,委屈巴巴地问他:「那怎么办?」 「打着电话睡,会讲故事么?」 「灰姑娘?七个小矮人?卖火柴的小女孩?」 第45页 那头沉默良久:「你喜欢看童话?」 又说:「卖火柴的小女孩,你讲这个。」 那天晚上讲了两轮故事才将他哄睡着。 只是那夜之后,他并未再联繫过她。 白芷低头点开跟他的微信对话框,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微信。 不敢多不敢少,就四个字:【新年快乐】。 甚至看上去像是群发的祝福一样敷衍。 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和尊严。 希望他回,却又没指望他会回。 白芷拨了一下火炉里的炭,已经快燃尽了,没有之前那么热情。 她抱着手机看春晚,这会儿是一名很有资歷的歌手在唱歌。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一麻,手机震动起来。 她低头,屏幕亮起,他打来了电话。 白芷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大概是要比梅雨季节突然放晴还要欢喜的欢喜。 她握着手机深唿吸一口气,才点开接听,尽量保持淡定的语气:「餵?」 那头传来小孩打闹的声音,又一瞬远了,似乎有人在喊:「别摔了!」 火炉里响起轻轻的一声「啪」,蹦出点小火星。 「白芷。」他的声音从她的廉价又劣质的手机里钻出来,也依旧像小提琴的声音一样叫人觉得很动听,「给我的新年祝福也要群发?」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乖。」 第22章 烟花灿烂 神佛不要她遗憾 临近十一点的除夕夜, 外面鞭炮已经响过了几轮,有人在放烟花,玻璃窗户上一闪一闪的。 满世界都是热闹的轰隆声响, 白芷捂住半边耳朵, 对手机那头说:「不是,是单给你发的。」 「不直接打电话?」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又带了点风声,入耳有一点薄纱似的痒。 白芷手掌心按在耳朵揉了下, 解释到:「怕打扰你。」 他沉默了下:「我之前说过,不打扰。」 这个问题纠结下去没什么意思, 白芷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过的呀?在月迷津渡,还是」 她不了解他的家庭,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就连之前沈思言家举办的晚宴,也没见他家里有人去。 「在家, 不在月迷津渡。」他倒也没太忌讳这个话题, 只是也没打算细说,「在干嘛呢?」 「在看春晚呀,你听。」白芷走近电视机,把手机凑上去, 「听见了吗?」 傅玄西等了好一会儿才叫她:「白芷。」 「嗯?」 「我不是聋子。」 白芷:「」 那么回想一下, 好像还真的把他当成了聋子,凑那么近,应该吵到他耳朵了。 她起身转开话题:「你们家放烟花了吗?」 那头声音一瞬变得热闹些, 鞭炮声响比之前更明显,跟这边的有些重合。 他说:「放了,要看么?」 白芷取下门栓, 木门打开一道缝,冷空气飕飕地钻进来,吹得人脸像有刀片在划。 细雪像梨花花瓣似的被风颳着乱舞,她抬头往天上看,这片黑色夜空已经被绚烂烟花点亮,美不胜收。 「我在看呢。」她说。 「不一样。」他似乎在抽菸,唿出烟雾的时候电流传来嗡嗡嗡的不稳定响声,「要看我们家的么?」 我们。 白芷一瞬心动,唇角弯起来:「好啊,要打视频吗?」 那头顿了顿:「我打给你。」 - 傅玄西回到了傅家,这个他二十岁后就很少回来的家。 每一年,也就只有像这样团聚的日子,他才会主动回到这里。 此刻傅家的佣人们正在燃放堆满院子角落的烟花,很多箱,能一直放到跨年钟声响。 孙姨是这个家里多年的佣人了,看着傅玄西长大的,这会儿见他穿着薄薄的黑色大衣立在外头院子,给他拿了件羽绒外套。 傅玄西说了谢谢,羽绒外套松松地披在肩上,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似乎那边的人一直在等,刚通了就被接听,屏幕上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看起来应该是刚洗完澡,头髮半干,穿着厚厚的毛绒睡衣。 「傅玄西。」她仰着笑脸喊他,比在他身边时多了些自由,变得很生动,「新年快乐!」 然后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指节合起来,比了个心。 她站在江南古镇小巷的院子里,只沿着院墙摆了些花盆,角落用竹竿搭了晾衣服的架子。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东西,显得很空旷。 漫天雪花从天而落,空旷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小小的,孤苦伶仃,却对着他笑。 他想起那天晚上去临大,车停在路边,他问她要不要来找他,她转头就走,没几步又转回来,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双手—— 「好冷啊,你看我手都冻红了,能在你车上吹吹暖气吗?」 倔强又可怜的模样,叫人心软的语气。 傅玄西掐了烟,把镜头转过去对着烟花满天的夜空,眼睛却看着屏幕里的她,轻声问:「不冷么?」 「不冷——」她的声音特意加大了,却依旧被烟花声音掩盖大半。 但也没人在意这个点。 她抬头看着他这边天空炸裂的灿烂烟花,杏眸亮若星辰。 傅玄西最喜欢看她这样的眼神,无忧无虑,单纯至极。 第46页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那双总是厌倦的眼在这一刻变得像包容星辰的宇宙一样浩瀚温柔。 最后她说:「你们家的烟花真好看,比我们这边的好看多了。」 又说:「但是,我」 屏幕里小姑娘深唿吸两口气:「但是我更想看的是你。」 声音渐渐弱下去:「你能把镜头转回去吗?」 - 白芷并没如愿看到傅玄西转过镜头,他说那样很傻,然后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的烟花绽放声突兀地中断,世界是巨大的空虚和宁静,如潮水漫天将人席捲。 失落么,在所难免。 她后悔了,不该那样胆大地说想看他。 更觉得遗憾,手机右上角显示时间23:15分,她没办法听着他的声音跨年了。 电视机还开着,春晚已经进入了重播,白芷回到客厅,重新往炉子里加了炭,坐着慢慢剥一颗橙子。 橙子皮碎成一小条一小条的,落进火里,蹦出一点火星子。 被炭火炙烤着,清冽的橙香味带了点软趴趴的烟燻甜香味,橙黄色的表皮也渐渐变成了更深的颜色。 冷香变暖香。 她低头看着,莫名好奇,到底是热怕冷还是冷怕热。 白芷一直守到凌晨五点,外面有人起来放鞭炮,她的那点儿困意一下被吓没了,起身去做早饭。 大年初一清早她们家习惯吃汤糰,芝麻馅和花生馅的,求个圆满甜蜜的好兆头。 饭后照例要和邻居们一起去钟鸣寺上香祈福,阿婆不方便走那么远,留在家里等她。 天气真是奇怪,昨天下了那么久的雪,今天却又晴了,出门时已经隐约看见太阳东出,天是一片很浅淡的蓝。 白芷背着自己的小双肩包出门,对坐在门口的阿婆挥挥手:「我中午之前就回来。」 她将院门掩上,去隔壁叫周姨。 周姨提着几大袋东西,看样子是要去串门,笑着说:「我今天要回趟娘家,你和你瑞哥哥去吧。」 说完转头朝屋子里喊:「阿瑞,阿芷妹妹来了。」 苏泽瑞提着个袋子走到了她面前,「走吧。」 白芷点头,跟他并肩而行,随口道:「你提了什么啊?」 苏泽瑞把袋子打开给她看,笑得有些无奈:「我妈,非要叫我带上,一些水果点心,还有纸巾。」 - 每年的大年初一都是钟鸣寺香火最旺的时候。 这一片最灵验的寺庙就是钟鸣寺,每一年大年初一的头柱香听说是最好的,很多达官贵人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排队,只为了点这头一炷香。 白芷和苏泽瑞到的时候山脚到山顶都已经人山人海,太阳完全露了面,日光鼎盛,如同金色佛光,普度众生。 一共1000阶台阶,白芷爬到一半,苏泽瑞叫她停下休息,打开袋子问她要水果点心还是纸巾。 白芷自己的背包里也有,但苏泽瑞已经递到她跟前了,她就要了纸巾擦汗。 爬到山顶时,远处吹来清冷的风,钟鸣寺的香火气息叫人觉得心静。 钟鸣寺不同大殿里供奉了不同的神佛,有人求财,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平安。 白芷求了平安。 不敢太贪心,怕惹神佛不愉。 - 才中午,周姨已经回来了,繫着围裙站门口喊刚从钟鸣寺回来的白芷:「中午来吃饭啊。」 往常他们两家过年也都会这样聚餐,白芷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点头答应。 回去把阿婆扶过去周姨家坐着,脱了羽绒外套去厨房帮忙。 周姨扬声喊苏泽瑞:「阿瑞,你怎么还闲着?你阿芷妹妹都来帮忙了!哪有让客人——」 话音未落,苏泽瑞拿着两条围裙进来,一条递给白芷:「要不要这个?」 白芷接了说谢谢,没多想别的,周姨倒是一脸笑意:「还算你懂点事。」 苏泽瑞有些无奈:「妈,你能不能——」 「行行行,知道你烦我,我出去,我出去洗菜,行了吧?」周姨端着菜篮子出去,「你厨艺也好,今天中午就你来下厨吧。」 这顿午饭白芷吃得有些煎熬。 饭桌上不止他们两家人,还有苏家的其他亲戚,纷纷打趣他们说很般配。 苏泽瑞替她解围,说:「阿芷还小呢,别这样开玩笑。」 反而引来大家更暧昧的起闹。 坦白讲,她很喜欢苏泽瑞这个哥哥,毕竟从小他就会护着她,但那真的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好不容易陪着笑脸结束了一顿午饭,周姨喊苏泽瑞陪她去逛街:「阿芷这么久没回来,你带她逛逛去。」 如果白芷强硬一点,也不怕撕破脸皮,冒着从此背上「白眼狼」的称号,以及阿婆没有人照顾的风险,是能拒绝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带着脚镣行走的人,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她不愿想,却不得不想。 苏泽瑞领了母上大人的命陪白芷逛街,没再提袋子,只挎了个胸包。 他上个月才满25岁,又时常在学校里跟一群十几岁的中学生打交道,很有少年气。 「你别把大家的话往心里去。」苏泽瑞笑着安抚她,「家长都这样,往心里去难受的是自己。」 新年是江南小镇的旅游旺季,游客熙攘了每一条街,廊檐下照花灯,空气里浮散香甜气息。 第47页 白芷陷在人头攒动的小海棠桥上,接到了傅玄西的电话。 那时候周遭一片热闹,电话里他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春风拂玉。 他说:「春塘古镇挤到进不去,要么你出来。」 她呆了傻了,愣在桥上被人挤得往一旁歪了下。 离开钟鸣寺的时候,她回头看着慈悲的佛,脑海里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昨晚没有好好看看他真是遗憾。 好像被神佛听见了。 神佛不要她遗憾。 那头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昨天晚上,是谁说,把镜头转过去,想要看看我?」 「现在连来接我一下都不肯了?」 第23章 如获至宝 他很难说这不是喜欢 温暖日光晒得人恍惚间以为是春日, 直到一阵微风穿过桥头,白芷才像是如梦初醒。 「你在哪?!」 甚至只来得及匆匆给陪她逛街的苏泽瑞丢下一句「有事」就跑开。 人头攒动的桥上,像林间惊起了一只扑簌的鸟, 周围有人轻声骂:「挤什么啊, 赶着去」 想着是新年,话头一转:「赶着去见心上人啊。」 白色羽绒外套与人擦肩, 剐蹭了红亮亮的糖葫芦外衣,划出一条好触目惊心的红痕。 白芷的心跳比沿河手鼓店里的鼓点声激烈百倍, 鼻尖一直有香甜的气息在环绕,她将羽绒外套的袖口挽高, 试图在拥挤的人潮里来一场百米冲刺的奔跑。 短靴的牛津鞋底跟青石板路面碰撞,发出很沉闷的声响,又被周遭的欢笑热闹掩盖。 她一路跑下了小海棠桥, 跑完了清河路,穿过了柳絮街, 钻完了青莲巷, 从人少的青瓷斜街的尽头处那扇破旧的门冲出去。 还不能停。 他说他在春塘古镇外的小角楼旁边等她。 半下午的日光也这样鼎盛,白芷跑出了一身的汗,额前一缕碎发都被打湿,粘在额头, 又因为奔跑随风扬起。 这灵魂都要冲出身体束缚的感觉, 像极了那一年高一学校里运动会她参加的三千米长跑。 那一年南城一中的校运会特别大方,除了没什么大用的奖品还有奖金。 三千米前三的奖金分别是三百、两百、一百。 没人像她一样为了一两百块钱拼命,很多到最后要么降速慢慢走, 要么直接放弃。 只有她,一路咬着牙关拼了命坚持跑完全程。 那天的风里带着喉咙里的血腥味,她在班里同学的欢唿声下倒在终点线, 获得了那一年的三千米长跑亚军。 在那沖往最后一圈终点要窒息的几十秒里,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慵懒笑着,叫她小妹妹。 后来那天的两百块奖金,如愿以偿拿到手,她奢侈地买了一整盒笔,买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买了一份糯米糖藕。 笔记本和笔用来誊写草稿纸上她关于他的日记,糯米糖藕是阿婆最喜欢吃的那一家。 那一天,她把他圈进了她和阿婆的欢喜里。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 小角楼勾着的飞檐铜铃在轻响,白芷单手撑着木质门框喘气,一双眼像雷达扫射,在这条街上寻找那道身影。 口腔里的血腥味、要窒息的喘息、脑海里的他,全都跟高一那一年的校运会一模一样。 但是她看见街道拥挤,看见车水马龙,看见红尘俗世里所有与她无关的喧嚣,却唯独没有看见他。 半下午的阳光还在照着,晒着,但是风一吹,汗水很缓慢地挥发,却是很明显的冷。 她甚至怀疑那通电话是自己太过想念他而产生的的梦境,忙低头拿起手机看。 鼻端兀地传来百合花香。 她顿住手指垂眸去看,那曾在夜里做弄潮儿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握着一束盛开的百合花递到她跟前。 「新年快乐。」他说。 那声音就响在她的耳边,像是山林间的迴响,久久难散,却唯独只围绕她。 后背有比阳光更温暖的温度将她包围,腰间横上来一只穿着黑色大衣的手臂。 肩头一重,他下巴搁上来,侧脸在她颈间轻蹭:「不喜欢百合?」 她呆愣着没有任何反应,眼里像是远山含了雾一样迷濛。 他很有耐心地轻声问:「那喜欢什么?没买到茉莉,玫瑰配你,有点太俗,或者你喜欢——」 不等他说完,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花,低头时一滴很晶莹的泪直直地掉落在没有铺地砖的石板路面上。 都不曾摔得很碎,被灰尘一掩,很迅速地消失了。 「喜欢。」她说,又咬牙哽咽,「很喜欢。」 他的两只手臂都环上来,将她从背后紧紧拥进怀里。 窒息的感觉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她闻到很好闻的百合花香。 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喜。 傅玄西埋头在她肩颈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一声轻笑:「你是不是跟人抢糖葫芦了,身上蹭得一股好甜的香。」 一瞬间,她的情绪就转变成了好尴尬的害羞。 「就不小心跟人擦肩的时候蹭上了。」 他不听,非说她就是馋了,拉着她要去买好多糖葫芦。 - 这样难得,风和日暖,一向出行都是坐车的他愿意揽着她走好平凡的一条街去买糖葫芦。 第48页 街的两旁还残留一些古镇的特色,并不完全像现代化的城市那么繁华。 大多都是些茶楼酒馆,间或有些小超市和其他的店面。 这条普通又老旧的街并没有卖糖葫芦的摊贩,她揽着她走出这条街,进入了很繁华的银杏大道。 银杏大道的路标指示牌是蓝底白框白字,双向箭头,指向南北,银杏枝叶高挂。 踩着细碎的阳光,一路走到第七棵银杏树下,他买下了大叔手里的一整垛糖葫芦。 大叔乐得连草垛子都一起送了:「实在没东西装,您把这个带走。」 他接了,但似乎又很嫌弃拿着这玩意儿走在路上,就让她在这里吃完。 白芷又想哭又想笑:「这我怎么吃啊?」 他也笑,眉骨微挑:「慢慢吃,实在不行,你见人就送一串。」 她倒听他的话,那半下午果真耗在街上,见到小朋友就送一串。 别人不肯接,她就说这位叔叔头一天出来卖东西,只赚个口碑。 人家欢天喜地地接了,又问:「那明天卖多少钱一串?」 还真把白芷问住了,她想了会儿,挽着傅玄西的胳膊娇俏地笑:「那就看这位叔叔心情怎么样了。」 后来太阳西斜欲坠,他们回到他的车里。 他抽了湿纸巾擦干净手,从驾驶座探过来,大拇指擦擦她嘴角粘的红色糖浆,声音压得很低:「叫我叔叔?」 她一手里还拿着半串糖葫芦,嘴里刚吞下去一颗,一低头,把山楂籽吐到手里垫着的卫生纸上。 这才开口:「我是说他们那些小朋友应该叫你叔叔。」 他半垂着带笑意的眼问:「那你叫我什么?」 「叫你」白芷咽了咽喉咙,「傅玄西。」 「没点好听的称唿?」 「你的名字就是最好听的。」 他敛着眸子笑了声,粘了糖葫芦糖浆的大拇指指腹贴到她唇瓣上,嗓音很沉:「张嘴。」 那指腹刚用湿纸巾擦过,又粘了糖浆,带一点凉凉的粘。 一双澄澈的莹润杏眸半掩,她只犹豫了很短暂的一瞬,朱唇轻启,舔掉糖浆。 车内开了暖气,很淡的固体茉莉香挥发,与酸甜的糖葫芦糖浆香气交叠。 很奇妙的融合。 指腹微痒,傅玄西眸色很沉地看着,看着面前这个明明纯得要死的小姑娘,却做着这样勾人而不自知的事情。 此间天光已经有些暗淡,她的侧脸在这样晦暗不明的车里有种很朦胧的易碎感,微垂的长长眼睫,像是羽毛轻轻挠人心上。 挠一下就跑,又回头挠一下,再跑。 叫人抓不着摸不到,只能心尖发痒。 沈思言今天上午给他打电话,得知他在开车,好奇道:「干嘛去啊哥?」 干嘛去呢? 当时他也问自己,但最后得到的答案却只有:「去看看。」 沈思言好奇得不行:「去看看什么?」 他答不上来,挂了电话。 这样的事,他没做过。 一边觉得很傻,一边又犯傻。 如果一定要一个答案。 傅玄西垂眸回忆片刻,想起昨晚隔着手机的屏幕,那头的她眼眸灿若星辰,期待却又小心翼翼地说想看看他。 她那样瘦瘦小小,被黑夜里漫天雪花和空落落的院子包围。 明明应该是很可怜的,她却丝毫不泄露任何一点难过,反而对着他笑。 他实在很难不心软。 觉得,她这么乖,不应该让她一个人。 他很难说这不是喜欢,只是也很难说这就是爱。 指腹传来一点柔软干燥的触感,傅玄西低头,很乖的小姑娘抽了张纸在替他擦手指。 她低着头,这样认真,小巧的鼻尖一点,长发柔顺地从肩头滑落,半张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 怎么看都是很好欺负的乖巧模样。 外头夜色降临得猝不及防,周遭来往穿梭的车灯灯光很快地来了又去,他们停在一颗树下,旁边的路灯倏地一下全亮了。 白芷将卫生纸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羽绒外套的兜里,准备下车再找个垃圾桶丢。 手机恰好震动了下,苏泽瑞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大概是天快黑了,她离开得那样匆忙,又久久没回去,他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她没回消息,转头问傅玄西能不能听会儿歌。 他点头,探身给她打开车载音乐。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连歌单也完全不同。 他的车载音乐的歌单全是各种不同语种的歌曲,英文、日文、法文、义大利文。 中文歌是单独在一个分类里的,她点开来看,也都是一些她不常听的歌。 「我还是连我的手机蓝牙吧。」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蓝牙,放了一首很甜的歌。 傅玄西从没听过这样的歌,女声嗲嗲,唱什么「你的味道我最想念」。 他俯身过来,捏着白芷的下巴抬高,唿出的热气喷洒在她唇畔:「你想念谁的味道?」 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下。 白芷没去管,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一双灵动的杏眼眨了眨,唇角弯弯:「你的呀。」 他在她身边,身体的温度很真实地灼烧在她指尖。 是这样让人觉得如获至宝,叫人怎么捨得离开。 第49页 眼前的光线一瞬被遮挡,他捏着她下巴吻了下来:「给你尝尝。」 电话锲而不捨地响了起来。 第24章 甜甜咸咸 让人一颗心这般火热 白芷艰难地伸出手要去摸手机, 被傅玄西按住:「就这么不专心?」 刚结束这样漫长又热烈到窒息的吻,白芷微微气喘,声音又闷又小:「我怕是阿婆」 禁锢着她手的手松开了, 「接吧。」 白芷能感觉到他有点不悦, 但却不能解释什么。 手机刚刚连蓝牙放着歌,就没再放进兜里, 搁在腿上,因为纠缠而掉落到了座椅缝隙。 她弯腰去勾, 露出一截纤长的后颈,在明灭的车内光影里, 很诱人上手。 傅玄西右手覆上去,轻轻捏了捏。 温热、滑腻、柔软,手感极好。 那因为被打搅而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白芷终于将手机勾上来, 苏泽瑞的声音透过手机喇叭带一点很轻微的沙沙声响。 他问:「阿芷,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做好饭了, 阿婆也在。」 白芷能感觉到, 后脖颈上扶着的温热手掌忽地停止了摩挲。 她没敢去看傅玄西的表情,强撑着淡定回答苏泽瑞:「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挂完电话, 车内陷入了安静。 她正想着应该怎么开口解释, 就听他问:「谁?」 语气倒很寻常,不太听得出喜怒。 但是白芷知道,他是不悦的。 「我邻居家的一个哥哥, 打电话说阿婆被接去他们家吃饭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白芷忐忑地笑,又说:「我应该现在就要回去了, 你」 「撵我走?」他一声轻笑,半垂的眸子里溢出点白芷看不懂的东西,「我也没吃饭呢。」 好像是要存心叫她为难,却又不点出要叫她干什么。 「那我请你吃饭?」白芷唿了口气,低头解锁手机,「我打个电话说晚点回去吧。」 这样左右为难的艰难选择里,她依旧优先选了他。 「行了。」他出声打断她,「我送你。」 白芷心口一松,更深的部分也不敢再细想,忙拿着自己的东西要去开车门:「不用不用,里面的路都不好开车,我走回去。」 傅玄西没再出声,就那么睨着她,眸色深沉。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白芷将车门打开了一条缝,冷风钻进来,她似乎清醒了些,想起还没和他说再见。 她回头,正要道别,就对上他这可怕的眼神。 有一种山崩地裂的毁灭感。 她看得清楚,却没办法阻止,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我今天很开心。」她说,「谢谢你。」 「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陪着你,或者」 她笑了下,盈盈杏眸藏一点酸涩,「带你回家」这四个字终究没办法说出口。 「走吧。」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手指松松捏着,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磕,抽出一支偏头点燃,「不是还要去吃饭么?」 白芷没动。 是因为他又说了「走」这个字。 她将车门重新关上,坐回车里,一字一句:「我不走了。」 车里安静到只剩下他抽完一口烟后慢慢唿出的气声。 半晌,他气得笑了,过来把她按在车门上捏脸:「你别这么搞得我好像一定要你留下来似的。」 「是我自己要留下的。」她抬眼看着他,眼睛雾蒙蒙的。 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决心,又重复:「我不走。」 鼻腔唿吸间都是他指间的香菸味道,有一点呛人,她没忍住咳嗽了一下。 近在咫尺的对视,他就这么看了她好久。 「拿你没办法了。」他掐了烟,低头按着她吻过来,「亲一下就回去。」 比之前听歌时的那个吻要温柔,口腔里渡了一些菸草的味道,却不再呛人。 她觉得,他好像对她妥协了。 这个猜想让人好振奋,她甚至真的想留下来不回去。 下唇传来一点痛感,他轻咬了一口,指腹轻轻摩挲唇瓣,之前的那股山崩地裂的毁灭感已经消失。 只剩下,一些温存的缠绵? 「别跟你那什么哥哥怎么样,不然」他低声似警告,说完自己又没忍住笑,捏捏她脸,「回去吧。」 白芷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全因为他说了「回去」这两个字。 她知道的,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走」和「回去」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人,为了她做出一点妥协和让步,简直像是命运馈赠的惊喜。 「如果晚上有时间,我熘出来陪你!」她笑着凑上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打开车门下车。 跑了两步,又回头,手臂举高,歪头对他比了一个很大的心。 傅玄西重新咬了支烟在嘴里,就这么一路看着她跑出他的视线。 打火机点了好几遍,才终于跳出一点昏黄色的火焰。 他微微低头凑近点燃,降下车窗,捏着那支打火机伸出去一丢。 一声轻响,掉进了旁边的蓝色垃圾桶里。 算怎么回事儿,明明是他的姑娘,偏弄出点偷情的错觉。 手机在响,郑星野打电话问他:「傅公子,听沈小三说你一大早就开车出门去看什么了,到底看什么去了,半天找不到人。」 第50页 看什么? 看了个背影。 「别叨叨了。」他唿出口烟,探身打开车载音乐,「明天就回。」 郑星野惊到了,大叫:「去哪儿啊,今天去明天就回,是不是跑得不远?」 不远么? 傅玄西哂笑:「不远。」 「在哪儿在哪儿?好玩吗,哥几个也去。」秦泽沅也凑近了在手机那边喊。 「南城,要来?」 「我靠,那么远呢,你疯了呗?」郑星野下巴都惊掉的程度,「两天时间跑来回,你带没带司机?不怕累死在路上?」 何止呢,他是都要被气死的程度。 觉着留人家一个小姑娘孤单单在这儿心疼,千里迢迢连夜开车来了,倒被人丢下了。 这种事,傅玄西这一辈子也就这头一回遇到。 换别人早让人滚蛋了,偏偏这一个,怎么也没捨得。 怕她哭,怕她眼睛雾蒙蒙。 - 白芷赶回苏家时大家还在等她,屋子里一片热闹说笑声,见她回来,问她朋友陪好了吗,怎么不把人带回来吃饭? 对上苏泽瑞微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帮自己找了个晚归的理由。 简单解释几句,帮忙去厨房端菜端饭,跟苏泽瑞擦肩而过,她低声说谢谢。 「不用,你衣服脏了。」他视线从她破了点皮的嘴唇上挪开,指指她胳膊上那一片已经干涸的红糖浆,「需不需要帮你送干洗店?」 「没事,我回头试试,应该能洗掉。」 这顿晚饭比中午那顿饭稍微好一点,少了苏家的其他亲戚,只有他们两家人。 席间周姨又问:「阿瑞说是你大学室友过来玩了,有地方住吗?这过年期间,酒店怕是不太好定。」 白芷拿筷子的手微顿,蓦然间回想起来,傅玄西也是临时决定要来的,他有地方住吗?有没有找地方吃饭? 临宜开车过来,那么远,他竟也没休息,还陪她逛了半下午。 她还这样把人给丢在了车里,自己跑回来热饭热菜,有家人有朋友陪着。 这样本该团圆欢聚的大年初一的夜里,她把他丢下,让他一个人。 她越想越多,想他是不是昨晚就出发了,早饭吃了吗,午饭吃了吗? 跟他待了几个小时,她竟然问都没问一嘴,只顾着沉浸在见到他拥抱到他的激动和喜悦里。 白芷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坐不住了,说室友过来玩,人生地不熟,晚上也不安全,她要去看看。 「晚上也许不回来了,阿婆你早些睡觉。」 又对周姨这顿晚饭道了谢,急匆匆地离开。 夜晚的春塘古镇也热闹极了,沿河的酒吧早已爆满,座无虚席,驻唱歌手声嘶力竭地唱情歌。 五彩斑斓的夜灯沿河高低错落地亮了一排排,外间桌上的客人一边喝酒一边拍照写便签,谁到了这里都变成了文艺青年。 白芷从小海棠桥上跑下来,路过卖蛋烘糕的小摊子,一边打电话给傅玄西一边买了两个。 「你在哪?我出来了。」 「银杏大道么?你一直没走?」 「我马上就到!」 大年初一的新月落在小清河里,乌篷船滑过,月亮碎了又成弦。 从没有这样一种月色,让人一颗心这般火热。 - 白芷到的时候,傅玄西正倚在车头上低头抽菸。 一条长腿随意地伸着,一条微微弯着,指间猩红的火星一闪,青烟被风吹散,模煳他稜角分明的英俊侧脸。 随意散漫的坐姿,不受世俗打扰的贵公子,游戏人间的虚幻。 有车经过,昏黄车灯远远地落在他身上,勾出他孤单身影的轮廓,又倏忽一下暗了。 一对情侣恰好从他身边路过,双双回头看他。 女生说:「好帅。」 男生说:「好酷的车。」 然后对视一眼,笑着远去。 他抬眸看着别人情侣离开的背影,自己也低头笑了下。 灯红酒绿的背景里,他回过头来,撞上她心疼的眼神。 「过来。」他夹着烟的那只手朝她勾了下。 白芷眼睛泛酸,加速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你怎么不去车里坐着抽菸呀?外面抽菸不冷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抽菸不好,为什么又在抽菸? 但她不敢问。 即使是这样亲密的距离,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和菸草的混合味道。 她也仍旧是怕的。 「这不是怕在车里抽菸散不开,你闻了会咳嗽?」他低头咬她唇角,夹着烟的那只手拿远了,不叫她闻到。 明明是这样寻常的话,白芷却埋在他怀里湿了眼眶。 夜风冷冷,吹烟裊裊。 她会一万次沉睡在有他的梦境里。 第25章 火树银花 更多的烟花在她脑海里绽放 那天的两个蛋烘糕傅玄西只吃了一个。 另一个, 被他餵到了白芷嘴里。 「好像在哪里吃过。」他说,「我应该是来过的。」 那时他们坐在车里的后排座上,四周只剩下很暗的路灯灯光。 他这话说得很随意, 眼神和表情都没有半分波动。 就像是恰好想起了, 随口一提。 没有人知道,白芷在那一秒乱了心跳。 第51页 但转瞬, 他又开了别的话题,这句话后面没有了续集 她咬着蛋烘糕的一角低垂着眼, 嘴角带一点涩。 他不仅不记得她,甚至连他是哪一年来的南城都不记得。 这样模煳, 又不上心。 在她这一生都刻骨铭心的记忆里,她却不曾算得上他半分轻描淡写的註解。 - 傅玄西确实没订酒店,因为他原本就不需要。 傅氏旗下的连锁酒店开遍全国, 永远都会给他留一间专属套房。 白芷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有点想笑, 自己竟然会担心他没地方住。 她没见过太多世面, 所以很多问题想不到,也就忽略了,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一朝落魄, 那也绝对只是日出前短暂的日落。 这是她第一次住进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套房。 即使南城不如临宜繁华, 但在此刻大年初一的夜里,也是灯火璀璨。 一大片夜景尽收眼底,她趴在阳台看了好久。 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这个她居住了二十年的城市, 她在这里学习生活,却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它的夜景。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罩下来,腰上环了一双有力的臂膀。 「好看么?」他问, 热热的气息穿破冷冷的夜空气落在她颈侧,带一点痒,「饿了。」 他们没吃饭就来了酒店,是因为他长途奔波,受不了自己这一身长途跋涉的疲惫,要来洗个澡。 白芷往他怀里缩了缩,问他要去哪里吃饭。 「这不是你的地盘么,推荐推荐?」 白芷微楞。 过去的二十年,她除了家里的厨房就是学校的食堂,鲜少有在外面吃饭的时候。 就算是在外面,也都是进一些很普通很便宜的小馆子。 不论是哪一种,都配不上他这样的消费身份。 片刻宁静。 他埋在她颈间吸一口气:「有点怀念大学时学校后街的苍蝇馆子。」 是这样会给人解围,无痕地打破别人的窘境。 白芷心头一软,应到:「我带你去找找。」 - 正是过年团聚时,很多家饭店都关了门。 傅玄西开着车在白芷的指引下绕着城区一圈又一圈地转,表情很闲适。 他是一点不着急的。 但是白芷很着急。 她被安全带蹦着,还要往前探,一双眼左右不停地搜寻,街上平日里开着的店都关了门,只剩下娱乐场所还在营业。 往常的新年她是很少来城区的,基本也就是在家里陪着阿婆,要么在春塘古镇里转一转,所以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场景。 如今作为东道主,带人出来找地方吃饭,却陷入了这样的窘境。 她脸上微热,甚至也有点想哭。 似乎,好像,从来就没有,在他的面前,很好很好过。 那种很无力的感觉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她却束手无策。 「我们」她深吸一口气。 一旁一直沉默着开车的傅玄西替她接上了后半句话:「我看那边有家超市开着,去买点菜。」 他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会做饭么?」 白芷一怔,心口压着的石头一下被他很轻地卸掉。 「会。」她说,劫后余生一样,从胸腔里发出响,「我会做很多菜。」 - 傅玄西这样的人是不该进超市的。 他长得这样出众,一身矜贵又疏离的气质,走近这样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实在打眼,连阿姨也忍不住多看他。 白芷拉着他,自己推车,很熟练地挑选东西,最后推车被他接了过去。 超市的白色灯光很明亮,他们并肩走在货品琳琅的货架之间,就像是很寻常又很甜蜜的情侣。 她甚至想和他一直在这里走至地老天荒。 买完菜下来时,路口有个老人在卖仙女棒。 白芷多看了一眼,被傅玄西瞥见了,很阔气地将那老人所有的仙女棒都买走。 「我们买这么多放不完的吧?」 「重要么?喜欢就买。」 她就抱着那一大扎仙女棒低头笑。 - 这顿晚饭白芷做得极其用心,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就像一个迫不及待要展示为数不多的才艺的小孩。 念及傅玄西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她先煮了一小碗乌龙面给他垫着。 他大概也很喜欢这样的温存时刻,就端着那小碗在厨房里的中岛台边吃。 小时候大人都会教,吃饭要坐着吃,站着吃像落魄的乞丐。 但很奇怪,这件事由他做出来,却极其赏心悦目。 他夸她手艺好,挑了一根面餵她。 酱汁沾在嘴角,他一边笑她,一边俯身过来舔干净。 叫人做顿饭都脸红。 白芷一直都知道,他胃口其实不大,很多时候碰到合胃口的才会多吃一些。 但今晚的他格外赏脸,她做的每一样菜他都有动筷。 她陪着他吃,默默地看他,总觉得,这时候的他真是温柔极了。 并且,有一种属于她的错觉。 很像是那种,平淡却又温馨甜蜜的婚后生活。 而他,是她的。 这感觉一上头,白芷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第52页 一直到酒店的工作人员过来收拾好厨房,她脸上的温度才降下去。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昨晚的这个时候,她似乎正在和他打电话。 而此刻他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 白芷当真伸出手要去抱他,被他很大方地一把揽入怀里。 「饱暖思淫.欲?」他在她耳边促狭地笑。 「我就是想」视线落到一旁的仙女棒上,「拿仙女棒。」 他似乎也才想起拿回酒店就被随意地丢在沙发上的仙女棒,将她松开,问她要玩么。 「在哪里放?不会有起火的危险吧?」白芷有些顾忌。 他拿着那一大扎仙女棒拉着她去阳台,「在这里。」 这是开放式的阳台,通风,宽敞,也没什么易燃物。 外面是万家灯火和繁星遍布的夜空,浪漫至极。 白芷抽出一支,问他要打火机:「打火机给我吧。」 傅玄西双手在身上拍了拍,才记起那一支打火机在她走后被丢进了垃圾桶,后来那支烟还是用车里的火柴点的。 「你等一下。」他说,转身进去。 白芷不明所以,扒着阳台的玻璃门朝里看。 他从客厅绕过去,进了开放式厨房。 很轻的打火声响起,他再出来的时候嘴里叼了一支燃着的烟,猩红的一点随着他吸气而一闪一闪。 白芷还是不懂,难道叫她等一下,是菸瘾犯了要先去点支烟抽吗? 却不是。 他叼着那支燃着的烟出来,握着她拿仙女棒的那只手,低头,挡住风口。 猩红的一点触及仙女棒的顶端,他吸气,脸颊微微凹陷一点。 下一瞬,小小的一串火树银花亮起,将他垂着慵懒眸子的侧脸照得像是黑夜里降临的神。 绚烂的花火在她面前绽放,他在一片烟火明灭青烟裊裊中眯着眼朝她很温柔地笑。 「打火机坏了,找燃气灶借了个火。」 那一刻她心里过了千军万马,搅得她一整颗心完全没办法安宁。 也许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这样的他有多么让人着迷。 精緻的贵公子流落人间,还是那派散漫的调子,为了一个女孩做这样的事,风流宠溺又痞气。 她想起读高二的那一年,元旦假期,古镇又迎来一大批游客。 那天她拿着一早从小商店里批发的仙女棒去倒卖,来买的要么是有家长陪伴的小孩,要么是甜蜜的情侣。 他们买了仙女棒,就在她摆的摊子旁边的小河沿上点燃。 那时候她也看见一个很帅的大哥哥,用燃着的烟给那个姐姐点燃仙女棒。 火树银花中,那个姐姐笑得好美。 那天的夜晚也特别美,她也一瞬间觉得,抽菸的男生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 也是在那个夜晚,她特别特别想念傅玄西。 她一直想,春塘古镇对于他来讲,是不是真的没意思,所以他才没有故地重游过一次。 每一年春塘古镇的旅游旺季和淡季,她只要有空都会从早到晚很认真地去寻找他的身影。 只是,她等了七年,也没在春塘古镇再遇见那个白衣黑裤,慵懒笑着叫她小妹妹的少年。 - 后来那夜的仙女棒总共也没点几支。 他咬着菸头问她:「不玩了么?」 她摇头:「已经够开心了。」 她不捨得他抽太多烟。 只是那夜里,她比燃烧着的仙女棒更绽放。 他灼热的手心捏着她的脚踝推了上去,跪着上前抵住她。 「终于不紧张了么?」他的声音里很沉,就像是很悦耳的钟鸣声。 她说嗯,不紧张了,只想绽放。 他难得爆了句粗,很低的声音在骂:「操」 很奇怪,她明明不喜欢男生说脏话的,也从未听他说过。 但当他骂出那么一句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迷人的性感。 卧室内只开着一盏很暗很暗的床头灯,傅玄西借着这灯光低头看。 那个纯到没边的小姑娘竟也生出一丝欲,勾人得紧。 他按上去,轻轻地揉捻。 那小姑娘在明灭破碎的光影里闭上了眼,抿紧了唇。 并不算有技巧的回应,却最让人上头。 床头柜上的盒子被打开又关上,塑胶袋撕开的轻响很快被掩埋。 白芷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细细密密地咬住下唇,怕自己控制不住出声。 唇边很适时地贴上他灼热的手臂,带一点轻微的晃动。 「咬我的手。」他说,「别给自己嘴咬破了。」 她不捨得咬他,被他恶意地教训了下,没忍住,一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小臂。 后来渐入佳境,在海浪里沉浮,迷迷煳煳听见他问:「我这点的是仙女棒还是仙女?」 那一刻落地窗外的夜空一瞬绽放了漫天烟花,五彩斑斓,绚烂地在他脸上明灭。 他的额头在冬天也冒着汗,压下来带着热气,「是仙女。」 她闭上眼,更多的烟花在她脑海里绽放。 - 醒来的时候,是后半夜。 地上撒了遍地的衣服,白芷揉了揉酸疼的腰,撑着从床上起身。 外面夜空的烟花还在绽放,热闹又漂亮。 只是身旁空空如也,他没在,她心里有些不安。 第53页 在地上随便捡了件他的衣服套上,太大了,宽宽松松,像是穿着裙子。 厨房的方向隐约有光亮,她顺着光亮寻过去,看见了他忙碌的背影。 他只穿了条丝绸的宽松睡裤,整张背上没一块儿好的,各种被她挠出的痕迹。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白芷瞧得半点睡意都没了,走过去手指轻轻碰了下,问他疼不疼。 「醒了?」他手里还在搅麻薯,偏过头在她嘴角亲了下,「不疼,挠痒似的。」 他关了火,用个浅粉色的陶瓷碗盛出了锅里的红糖麻薯。 深红色的红糖水,雪白软糯嫩滑的麻薯,在红糖水里q弹地弹了下。 duangduangduang的。 甚至,还很贴心地配了芒果块和芋圆。 在这样的冬日夜晚,白雾裊裊地冒着热气,真是诱人极了。 白芷看得有些讶异:「你还会做这个?」 他眉头微挑:「很难吗?」 又凑过来伸手撩她衣服,「你还好吗,我看看。」 「别。」白芷赶紧按着衣服下摆躲开了,要伸手去端那碗他做的红糖麻薯。 「放着。」他迅速拍了下她的手,「你不怕烫么?」 已经晚了,她伸手碰到陶瓷碗的外壁,被烫得缩回了手。 「小朋友果然都是傻的吧。」他一副很无奈的语气,捉了她的手仔细瞧,放进嘴里。 她缩了下,反而被他捉得更紧。 半晌,他才放开,舌尖舔了下上唇,「这样就不会疼了。」 厨房里的灯光一片炫白,白芷低头看了眼食指,白里透红,泛着一点水润的光泽。 「这样就会好吗?」她说着,像他一样放进自己嘴里。 看不出有意还是无意,但叫人上头。 傅玄西一瞬沉了眼色,大拇指落她唇。 「你故意的?」他哑着嗓子出声,一把提起她放到了中岛台上。 她穿着他的打底薄毛衣,面料这样柔软,很轻易就能卷上去。 「冷。」她说。 薄毛衣被扯下,团吧团吧做了坐垫。 保鲜袋捲轴滚落到地上,划出去好长一截。 厨房开着的窗户里透进来一点冷风,颳得它捲成花一样发出颤抖和轻响。 第26章 冲冠一怒 「就这吗?碰我的人?」 大年初二的早上, 白芷是被饿醒的。 一动,感觉有什么东西困着自己。 睁开眼,才发现被傅玄西搂着。 他已经醒了, 正在看手机。 见她醒来, 微侧了下头,「醒了?」 白芷打了个哈欠, 翻身靠近他怀里,闷闷地:「嗯。」 腿间还有些不舒服, 她不是很想说话。 「饿了么?」傅玄西把手机拿给她看,「想吃点什么?」 白芷抬了抬眼, 对上他的手机屏幕。 是酒店的点餐系统界面,菜品丰富,中式西式都有。 白芷看得眼花缭乱, 让他随便点。 傅玄西放下手机,往下滑了滑, 凑近了看她, 「疼——」 不等他说完,白芷脸热,打断他:「不。」 「逞什么强。」他笑了下,按着她后脑勺压到怀里, 声音很低, 「都有点肿。」 白芷:「」 酒店送餐很快,傅玄西起身去拿了东西在餐桌上搁好,转回来抱她去洗漱。 饭后, 傅玄西送白芷到古镇口,等她在视线里消失,才调头离开。 傅玄西从南城回到临宜时已经是大年初三的下午。 他人还没到, 郑星野家夜场说要给他接风的人已经传开了他的事迹。 说啧,没想到像傅公子那样参加晚宴都不怎么带女伴的人居然为了个姑娘连夜千里奔袭。 又说,这山上下来的小狐狸,又纯又勾人,把人好好一厌世的主勾了魂。 就连旁边卡座里的人听了都忍不住问,谁啊,是之前沈家晚宴上带去那个小姑娘吗?看着纯得要命,招数那么高? 还有人打探,问是不是傅公子就喜欢这样看着很纯的姑娘? 郑星野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捏着一杯酒靠在卡座沙发里问:「你们觉得我上能行吗?」 「你?」沈思言和秦泽沅只当他开玩笑,「你上你不行。」 郑星野挑眉:「不行啊?那我就更有兴趣了。」 「卧槽!」沈思言一下精神了,「你讲真的?」 郑星野喝了口酒,眼神缥缈,不知在想什么,「抢来的,抢走他的,不是很有意思么?」 秦泽沅没插话,只是看着郑星野,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些东西。 他们这群人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而现在,比一开始,少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盛雨,是盛雪的姐姐。 七年前,盛雨和傅玄西订婚,而后不到半年,跳楼自杀。 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那段时间大家都挺伤心的,郑星野直接跑去了国外。 后来再回来,他变得比从前还浪荡。 秦泽沅平常不想这些狗血的情情爱爱,这么一想,脑子开了光似的,豁然间有个恐怖的猜想—— 郑星野该不会,喜欢盛雨,把盛雨的自杀怪罪在了他西哥身上吧? 也是这时,他开了光的脑子忽然联想起这家夜场的名字:昼夜不雨。 秦泽沅这一想就想远了,又回想起那天在郑星野家祖上的故居里打牌,那应该是郑星野第一次见到白芷。 第54页 当时他那双眼好像就亮了一下,视线总若有似无落别啾恃洸人身上,一听别人说热,马上就开了窗。 秦泽沅有些震惊,更有些怕—— 大家从小长大的情谊,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翻脸吧。 不过话说回来,郑星野真要抢,西哥会为了白芷跟他翻脸吗? - 傅玄西到达昼夜不雨时,场内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郑星野脱了外套,穿一件质地很柔软的黑色半领打底衣在舞池里扭腰。 他长得一副风流痞子样,又是富贵人家里浸淫出来的浪子,就那么往台上一站,都足够吸引人眼球。 偏偏这人还没什么矜持的想法,站舞池里一把劲腰扭得比专业男模还带劲。 周围的人给他让出一片场地来,下面围了一圈男男女女。 他笑得坏,又沖台下美女抛媚眼,惹起一片尖叫声。 都是来这里玩的,各个眼睛都放绿光,狼似的。 有人说郑公子这样的人,这样的样貌,这样的身材,这样的气质,就算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辈子也绝对差不了。 那还不是谁争着抢着要捧着金山银山相送的? 傅玄西一路进来都被吵得耳朵疼,往台上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沈思言见他来了,往旁边一让,请他坐下:「终于回来了哥,整整三天,不见你我真是度日如年呢!」 他还真没瞎吹,往些年他们都是年三十吃完年夜饭就开始凑一起玩乐,这今年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就没见到人,可不得想念吗? 况且他们这一群人里,也就傅玄西是那个最正经最厉害的,像那种,主心骨,只要他不倒下,大家都能靠着乘会儿凉。 他跟秦泽沅不同,他年纪比他们都小,情爱开窍也很晚,刚刚郑星野说那些话他就当一嘴玩笑听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但秦泽沅此时的表情就不太自在。 那种猜到了秘密,却又不能直说的感觉,煎熬死了。 傅玄西捏了杯酒喝了口,瞥他一眼:「有心事?」 「没、没有。」秦泽沅轻咳了声,端了杯酒低头喝,掩饰自己的眼神。 沈思言骂他:「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扭捏死了。」 他没理,抬头一看,郑星野已经从舞池里下来,绕过一群包围他的美女径直走了过来。 「哟,捨得回来了?」他嘴角坏笑未散,斜了傅玄西一眼。 跳了有好一会儿,脸上都冒着汗,随意地擦擦,端着杯啤酒一饮而尽。 傅玄西拧眉,不太受得了他一身蹭来的杂乱香水味:「滚远点。」 郑星野就笑得肩都发抖,偏要挨着他坐下。 「我是跟你好才挨着你坐,像我这样的是吧,妹妹们最喜欢了,特别是——」 他意味深长地笑:「乖妹妹。」 又一字一句地补上:「比如,白芷妹妹,对么?」 - 后来那夜在昼夜无雨傅玄西没能收得了手。 他从小什么都学,散打也是一等一厉害。 秦泽沅和沈思言要上来拉,被他一人一脚踹开了。 周围围观的人见此更不敢上前,只能缩在外围看。 打了半天,他轻伤,就嘴角破了点,郑星野差点被打到散架。 他伸手把人拉起来,嗤笑:「就这吗?碰我的人?」 郑星野嘴角流血,偏还要笑:「你管不了我。」 傅玄西懒得跟这混球打嘴炮,提起外套就走,只冷冷丢下一句:「你试试。」 那晚的事情后来在圈子里传开,不知怎么还传到了傅老爷子耳中,专门打电话来问:「怎么又跟老郑家那小子打架了?」 怎么又打? 七年前也打过,那时候盛雨自杀,郑星野悲伤过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打了一架。 但是盛雨那事儿,他没办法。 - 傅玄西跟郑星野这回打架,谁也没让着谁。 大年初五晚上白芷从南城回来的时候,他嘴角还有一小块淡淡的淤青没散全。 「是在哪儿磕了吗?」白芷眉心拧着,怪担心的,要去拿医药箱帮他擦药,「你擦药了吗?」 刚放了东西,还没来得及离开,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擦了。」 她放心了,在他身旁坐下,还是觉得神奇:「怎么能磕到嘴角的?」 「不小心。」傅玄西没说太清楚,把手里的书丢了,拉她进怀里抱着,很温柔地蹭蹭她脸。 白芷的机票是季海定的,今天到机场也是季海去接回来的,这会儿从外头一路进来,身上沾了点寒气,衣服都是冰的。 「我身上冻人。」她扭了扭,「抱着不冷吗?」 「我热。」他的手臂反倒收紧了,圈得她有点透不过气。 白芷也就随他去了。 他埋头在她颈间吸了口气,轻咬她下颌骨一口:「别搭理那姓郑的。」 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还觉得纳闷:「你是说淼淼?」 看他表情不像是,她又想了想,实在想不到:「我就认识她一个姓郑的。」 认真思考的样子带着点懵懵的软萌。 压根儿就没想起来之前打牌和晚宴上见到的郑星野。 傅玄西忽地闷笑一声:「也别搭理她。」 白芷:「」 - 第55页 临宜大学开学时间是正月十三,比元宵节还早两天。 白芷琢磨着,大概不能跟傅玄西一起过元宵节了。 她决定做些元宵跟他提前过一下。 春姨在厨房帮她忙,不时闲聊几句。 春姨这人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感,只聊聊过年的趣事,聊聊一些地方美食,不聊傅玄西相关的任何。 白芷也没主动问,跟她相处倒也很和谐,凑在一起筛元宵。 馅料滚了好几遍,终于变得圆圆滚滚白白胖胖。 「我们等会儿再煮吧春姨,我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你先去,我弄些别的菜。」 白芷擦了擦手,去拿自己放在客厅的手机。 正要打电话,进来个人。 穿一身黑色冲锋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白芷吓一跳,以为进来个抢劫的。 但她很快认出来这人自己见过,叫郑星野,是傅玄西的朋友。 「嗨白芷妹妹。」郑星野笑着沖她打招唿,脱了手套,很轻车熟路地坐下,都不用她招唿。 白芷没在这里替傅玄西接待过他的朋友,且还是这样的单独接待,一时之间也有点不知所措。 「你要喝点什么?」她想了想,尽量表现自然点,「他应该还要过会儿才回来。」 「喝什么都行啊,你会弄什么喝的?」 「白开水,泡茶——」白芷抿了下唇,「最简单的那种泡法,倒上开水,开始泡。」 郑星野「噗」地一下笑出声,笑弯了腰,抬头看着她还在笑:「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 白芷听得头皮发麻,扯了扯嘴角,转身要走:「我去找春姨来接待你吧。」 「不用。」郑星野叫住她,「就随便泡个茶吧。」 泡的是六安瓜片,这茶极贵,白芷本想问问春姨怎么泡,怕自己浪费好茶,但又觉得把人丢在外面不太好,干脆热水一冲,简单粗暴地端出去。 「你先坐会儿,我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白芷把茶放到他面前,打了电话过去。 傅玄西接了,说话声很清晰地从电话里传来:「已经到门口,想我了?」 还有郑星野在旁边听着,白芷脸一热,嗯嗯了两声挂了电话。 「他马上就回来。」白芷沖郑星野客气礼貌地笑了下,「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我和春姨说一声。」 郑星野却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盯着她,并不说话。 她正觉得奇怪,他忽地一下起身,大拇指轻轻在她鼻樑旁边颳了一下。 「你这里粘了东西。」他笑,捻捻手指,「滑滑的。」 第27章 无意撩拨 原来他不曾是一座孤岛 一个根本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做这种事, 让人觉得轻佻。 但凡他是个关系稍好一点的朋友,都不会让人有这种被冒犯的感觉。 白芷往后退了半步,手背擦了擦郑星野碰过的地方, 「你干什么?」 郑星野一副无辜的表情, 凑近了摊开手给她看:「你脸上沾了东西,我就是顺手帮你弄掉, 你紧张什么。」 也是这时,近距离站着, 白芷才看见他脸上有被化妆技术掩饰住的伤痕。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多想, 低头看见郑星野手上沾了一点白色的粉状物。 应该是她在厨房和春姨做元宵的时候不小心把江米粉弄到了脸上。 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他做出这样举措的理由。 他们之间不熟。 「你说一下就行,我自己会弄掉的。」白芷努力压制着内心被冒犯的不悦,「是做元宵弄的江米粉。」 「哦——」郑星野恍然大悟似的挑眉, 又笑,很羡慕的语气, 「你真贤惠, 他福气也太好了吧,有你在身边。」 「是吗?」傅玄西的声音兀地响起来。 白芷一抬头,看见他脱了黑色大衣搭在臂弯,赶紧上前替他接了过来, 「你朋友来了, 刚到一会儿。」 傅玄西很自然地跟她完成了交接外套的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 郑星野看着,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嘲弄的神色。 但转瞬, 他依旧笑得很灿烂:「是啊,这还不让人羡慕吗,每天温香软玉入怀, 体贴温柔,会做好饭等你。」 「啧。」郑星野长吁一口气,「真是羡慕死我了。」 傅玄西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眉骨微挑:「恢復挺快啊。」 「那可不,这些年走南闯北,还能被这点小伤影响了?」 郑星野不正经地撑了个懒腰,拍拍白芷的肩:「白芷妹妹,不是做了元宵吗,饿了。」 说完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径直去了餐桌。 白芷抱着傅玄西的外套犹豫着回头看向傅玄西,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应该是没看见郑星野在她脸上碰那么一下的吧? 傅玄西不解地问:「怎么了?」 又伸手在她鼻樑旁边按了一下,「真在家里做元宵呢,脸上都沾了粉。」 白芷很娇俏地笑:「跟春姨一起做的!到时候元宵节我在学校呢,提前过一下。」 明明都是一样的动作,傅玄西甚至更用力,也毫无撩拨之意,但白芷就是被他撩拨到了。 他一路走进来,指腹带着一点沾了寒气的凉,又有本身的一点体温,按在脸上有种很矛盾的感觉。 第56页 总之好喜欢。 - 郑星野这晚到底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好像纯心要来破坏俩人的二人世界,吃完晚饭也不走,就坐客厅里玩游戏。 客厅设备很全,他一个人在那里坐在地毯上玩赛车也很来劲。 嘴里不停地叫着「我靠」「沖啊」「别歪啊」。 白芷原本每晚吃过饭后都会和傅玄西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会儿书,但今晚根本看不进去。 她实在被郑星野吵得不行,郁闷地扑进傅玄西怀里,小声说困了。 宁愿上去睡觉,也不想在这里听郑星野鬼叫。 「我们去睡觉。」傅玄西丢了书抱她,完全把郑星野当成了隐形人。 郑星野立即丢了游戏手柄,「你们就这待客之道啊?」 傅玄西抱着白芷起身,冷冷瞥他一眼:「爱滚滚,不滚自己找地方睡。」 「哦,我懂了。」郑星野起身穿上拖鞋跟在他们身后,「走吧,一起上去。」 白芷:「」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之前遇见那两次都不这样啊。 - 这一夜白芷有些崩溃。 郑星野就跟神经病刚出院似的,还没反应过来正常人应该是个什么行为,不停地敲门打电话。 一会儿饿了一会儿困了一会儿睡不着,傅玄西骂他都没用。 好不容易到后半夜终于消停了,白芷已经困得不行,迷迷煳煳地缩在傅玄西怀里问:「他这样的,就不招打吗?」 又说:「我好像看他脸上有伤,是不是已经被打过了?」 「是吗?」傅玄西把她往怀里按了按,「他脸上的伤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他化妆遮住了,但是离得近还是看得见痕迹的。」 「所以你什么时候跟他离得很近?」 白芷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缓,才说:「我视力好,所以看见了。」 傅玄西眼色一沉,好像想起什么,忽地松开她开了灯。 白芷不解其意,但心里莫名就有点慌。 「说说。」傅玄西穿着一套很柔软的银灰色丝绸睡衣,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随意地靠着床头柜。 明明很随意的姿态,却有种威压感。 他从床头柜上摸了烟盒过来,磕了支烟,夹在指间,刚偏头要点火,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缩成小小一团看着他的白芷,又把打火机放下了。 白芷问他:「说什么?」 「说说我回来之前,郑星野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白芷扯了扯嘴角,打算轻描淡写地煳弄过去。 「是么?」傅玄西伸手把她捞起来架在怀里,盯着那双闪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你们当时离得那么近,在干嘛呢?」 白芷对上他的眼。 他的眼睛总是这样,想追究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变得这样深邃,像是一口很幽深的古井,叫人怕。 明明是这样闲散的坐姿,偏偏这眼神,就像是审判官一样让人不敢撒谎。 坦白才能从宽。 白芷尽量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陈述事实:「当时我刚做完元宵出来,打算打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他忽然出现。」 「后来我给他泡了一杯六安瓜片,问他想吃什么菜,他没回答,忽地一下碰了我的脸。」 说到这里时,白芷明显感觉到搭在腰间的手兀地收紧了。 她咽了下喉咙,小心翼翼地继续解释:「最后他凑近了给我看他的手,说是因为我脸上粘了江米粉,要替我擦。」 说客观,也不算客观。 白芷主动省去了郑星野说她可爱的那一段。 她不确定,自己跟傅玄西这样的关系,和郑星野跟他的关系,这两种关系比起来,到底谁更重要。 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富贵人家的公子在外面寻欢作乐,也有交好的姑娘,宠得不行。 但那就是逗个趣,并算不上爱。 是随时都可以放下的喜欢。 脸上忽然覆上一点有力的温热,是他伸出了大拇指按上来,「碰你这里了?」 白芷听不出他语气里藏着什么心情,忐忑地点点头:「嗯,很快,很轻的一下。」 好像又怕什么,补充到:「他应该是习惯了对女孩子这样,所以就——」 「替他开脱?」傅玄西轻嗤一声,又重重地在她脸颊鼻樑旁边那块用力按了下:「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不等她解释些什么,他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咔哒」的一声,房门关上。 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 白芷心里也堵着气,觉得他不听她解释,那她也不要解释好了。 一个人躺床上憋闷了好一会儿,还没等到傅玄西回来。 她在心里疯狂地反问自己:你确定要这么跟他闹掰然后分开吗?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不要不想。 是明知不应该,却又死不悔改。 她想他一定是七年前买她花的时候给她下了蛊毒,不然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 一想到要放弃他,就觉得四肢百骸都密密麻麻地疼,难受得要死。 最后她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独自咽下,起床去找他。 她是在客房里找到傅玄西的。 郑星野手里提着一瓶从酒柜里翻出来的威士忌,脚边还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啤酒瓶。 第57页 傅玄西坐在他对面冷眼旁观,「喝够了么?喝够了就滚。」 「凭什么要滚?」郑星野提着酒瓶的那只手指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没有拦住她。」 「如果你拦住她,她就不会,就不会」 郑星野红了眼眶,抬头时眼里充满了恨意:「你们都要结婚了,为什么!」 白芷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起来。 郑星野说完那几句话之后,里面变得很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傅玄西的声音才响起:「但这并不是你招惹她的理由。」 「呵。」郑星野冷笑,「我招惹什么了?我做什么了?你急成这样?」 「这不关她的事。」傅玄西顿了顿,「至于盛雨,我只能说,我也很难过。」 「你难过个屁!你明知道她有抑郁症,为什么不多陪陪她?」 郑星野啪一下摔了酒瓶。 白芷被吓得一抖,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唿。 里面瞬时有脚步声响起,她转头要跑,没两步被傅玄西拽住了手腕:「乱跑什么?」 他用了力气,有些疼,语气也很冷。 白芷想到自己偷听到的内容,眼眶一酸,差点要哭。 想了想,忍住,却不再敢看他,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盯着地板小声说:「我只是担心你。」 一说完,喉咙就像是堵住了一样难受。 他以前有未婚妻,如果不是那个女生跳楼,也许他现在已经儿女成双,享受天伦之乐。 他说他也很难过,为那个女生跳楼而难过。 他曾那样真真切切地爱过一个人,而不是,像对她这样。 虚无缥缈、捉摸不定、若即若离。 原来他不曾是一座孤岛,而是可以让人停靠的港湾。 这些认知统统冒上来,她深刻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爱是让人痛的。 第28章 清醒沉溺 「我对你挺好的,不是么?」 夜晚陷入一种很安静的怪圈, 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抗衡。 白芷从没一刻像现在这么难过。 即使从前无数次想到要离开他,不能跟他在一起,也仅仅只有一种「他不爱我, 我们不合适」的凄凉。 但每每那时候, 她也有能自我欺骗的余地——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不会爱她也正常。 但此刻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发现他从来都不是一座无法停靠的孤岛,他是会爱人的, 是会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的。 他有他的特别,但这份特别不属于她。 打破这份安静的抗衡的人是郑星野。 他抓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出来, 眼眶还泛着红,脸上一片酒醉后的颓丧,却依旧扯了个笑:「白芷妹妹, 都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到。」她说,「我刚找过来, 就听见你在摔酒瓶。」 「不好意思, 吓到你了。」他又笑,把房门掩上,跟他们一同站在很暗的走廊灯下,「我们俩闹着玩呢, 别担心了, 快回去睡吧。」 全然没有了刚刚在里面声嘶力竭的那种绝望,温柔至极。 白芷点点头,手腕动了动, 想要挣开傅玄西的手,却反而被他拽得更紧。 她放弃了挣扎,尽量语气平静地问:「你要回去睡吗?」 「嗯。」他拉着她就走, 回头看郑星野,「地上自己打扫干净。」 郑星野在后面低声骂:「靠。」 - 一路回到房间都是沉默的。 白芷安慰了自己一路,内心算得上平静。 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本来她就应该体贴懂事,而不是像一个普通女朋友那样闹脾气要人哄。 她很体贴地自己乖乖钻进被窝,还能笑:「你快上来呀,还生气吗?」 傅玄西就这么站在床边看着她,眉心拧了一道很浅的褶皱。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又觉得好像就该这样。 莫名有些烦躁,他关了灯上床,旁边小姑娘很主动地凑上来,窝在他怀里。 很亲昵的举动,和往常一样。 每次余韵间歇,她都这样靠着他。 被依赖的感觉。 房间里关了灯之后陷入了很深的黑暗,傅玄西从前时常失眠,卧室里的窗帘绝对遮光,关上后就像混凝土墙一样不透一点点光亮。 黑暗放大听觉。 白芷听见他心跳有一点点乱,不太明显,但她很熟悉,是有一点点不同的。 时而快一点,时而慢一点。 是因为想起那个她了,所以这样乱了心跳吗? 她闭上眼,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很小声地和他道晚安:「晚安。」 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出声:「怎么安?安什么?你安了?」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白芷也有些错愕,在黑暗里睁眼,只能很艰难地看见他的一点轮廓,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没办法辨认,他此刻大概会是什么心情。 她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有些无奈:「那怎么办呢?」 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侧躺着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听见什么了?」 白芷还是刚刚的说辞:「摔酒瓶。」 腰间软肉被捏了下,头顶传来他低声警告:「再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很没出息,白芷想,他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就要被哄好了。 第58页 心里压着的沉闷一瞬散去,生出许多柔软的情绪。 她撇撇嘴,撒娇一样地玩着他的睡衣:「听见你有个未婚妻,但是她自杀了,你说你很难过。」 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一个已经故去的女生不太好,七年前,大概那个女生比她现在还小。 白芷松开被她搓来揉去的睡衣衣角,冷静而且理智,从刚刚的绝望难过中脱身出来。 她安慰他:「你别难过了,也许她也想你开心一点。」 只是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看见自己和他在一起,会难过吗? 白芷又开始觉得别扭,双手抵住他要推开:「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又被他捏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说,你全脑补了?」他低头咬她,也不管咬到哪儿了,反正就得咬一口,「谁教你的?」 好像又恢復成了之前的那种相处状态。 白芷往后缩了缩,别别扭扭地说:「我自己理解的,我又不是傻子。」 「你还不傻?」他咬牙低语,「你都傻得没边了,你要不傻,你能不问我,自己脑补这么多?」 白芷没应声。 她觉得自己没立场问。 「别多想了。」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对你挺好的,不是么?」 她想,是的。 - 第二天一早醒来,郑星野已经离开,昨夜被他搞得一团糟的客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春姨说郑先生是一早天还没亮就离开的,骑的机车,问她要了杯豆浆,什么也没吃。 白芷便不由想起昨晚听见的那些话。 也许郑星野才是那个爱盛雨至深的人。 她对郑星野了解不多,但每一次见他,都是风流浪子的模样。 他似乎对每一个女人都一样,身边也从不缺女人,举止也足够轻佻勐浪。 那样的人,内心也会柔软地爱着一个女生吗? - 学校开学后,白芷就很少留宿月迷津渡。 大三下学期,课程变得更多。 课表一发下来,手机上的各大学习软体就已同步。 郑淼淼一边哭着喊着要退学一边默默抱上了白芷的大腿:「靠你了。」 许佳钰和冯怡都觉得惊奇,什么时候她们俩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就算之前,白芷救了郑淼淼之后,郑淼淼也只是别别扭扭地对她好,从没像这么亲密过。 许佳钰打趣:「你俩这个寒假干了啥,怎么感情一下子突飞勐进了?」 白芷也有点懵,因为这个寒假她们之间联繫其实不算多,顶多也就过年时互相发了个祝福消息。 郑淼淼娇哼一声,还是那副嗲嗲的嗓子:「我这叫能屈能伸,谁让这学期的课这么魔鬼!肯定要提前找好大腿,还有比白芷更好的大腿吗?」 要不是她被警告了不许透露出她小表叔和小叔叔打架的事情,她真想抱着白芷大喊一声师父,求她传授让男人为她打架的秘籍。 「啧啧」许佳钰和冯怡一脸嫌弃。 白芷哭笑不得:「好了好了,给你抱。」 鑑于傅玄西跟郑淼淼的关系,她现在看郑淼淼都生出一点长辈的慈爱来。 就连郑淼淼那些娇气的小毛病,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 爱真是好容易让人变得宽容。 - 这学期除了课比较多,实习时间也很长,安排在五六月,竟有足足一个半月。 白芷坐在书桌旁认真地查阅课表,打算好好安排一下时间的分配。 她现在就只剩下图书馆管理员这一个兼职,一三五每天中午去花两个小时整理书架就好,别的也不用做什么,花不了多少时间。 唯一需要平衡的,是学习和陪傅玄西的时间。 她一直很清楚地明白,越临近毕业,她跟傅玄西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从一开始,她就没期望会和他修成正果。 盛雨的那件事,更加证明了,他们这样的身份,是多么不可能。 她给自己的期限是在毕业前结束,无论是他先提出,还是她自己。 只是她一直想,在这个期限内,他们的这段关系可以尽可能长地维持。 她是这样喜欢他,但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拥有不同的人生。 她还要努力赚钱帮阿婆治病,还要好好工作,给阿婆养老。 在毕业之前,就清醒地沉溺一回。 她私心想要把陪他的时间安排多一些。 毕竟,以后不会有机会了,不是么? 白芷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收到他发来的微信:【有个慈善拍卖会,去么?】 主动,徵求,她的意见,做出邀请。 而且採用了这样他根本不喜欢又觉得浪费时间的文字交流方式。 诚意太足了。 白芷都没管自己有没有时间,一口答应:【去呀。】 他回:【明天下午四点我让季海去接你。】 白芷看了眼课表,明天下午只有前两节有课,到三点半就结束。 太合适了,这样巧妙。 - 季海开的是一辆库里南来接的白芷。 刚停在宿舍楼下,就引来路过的人好奇围观。 这样的豪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不得不让人多想。 第59页 但白芷不理会别人的眼神,面色如常地上了车。 季海将车调了个头,开始和白芷说今天的行程:「傅先生现在还在忙,我先送您去做造型换衣服,然后直接送你去慈善晚会现场。」 「您不用担心,傅先生说他会比您提前五分钟到,一切都跟着他就好。」 白芷道了谢,忍不住好奇:「谁给他开车?」 「我哥季容,他最近也在国内。」季海从后视镜里对她笑了下,「就算没有我哥,傅先生也有其他司机的,白小姐不必担心。」 白芷笑了笑:「是我多想了。」 - 今日的慈善拍卖会是秦家举办的,目的是为了给偏远山区的儿童修建新的学校。 这样的慈善拍卖会大大小小有很多,上流圈子里谁都能办,就看有没有人捧场。 他们也不全然是为了做善事,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是上流圈子的一种社交习俗。 但不论是哪一种目的,对于最终受益人来讲,都是好事。 白芷还挺好奇的,今晚都有些什么东西拍卖。 这次的慈善拍卖会现场在秦泽沅他们家郊区的酒庄里,到达时已经天黑,但现场却是一片光明璀璨,灯火辉煌,热闹至极。 白芷一下车,眼前就伸来一只手。 她抬头,夜色里那人笑得温柔至极:「你今天很美。」 第29章 粉面桃花 那种败家子的气质瞬间闪现出 秦家的酒庄名字叫云泽, 坐落在郊区,占了一片山。 云泽平时除了酿酒相关的业务外,也承担酒会、旅游等休闲娱乐业务。 前庄里有别墅群做民宿, 还有各种酒文化的科普景点, 以及藏酒的地方。 今天的慈善拍卖会在前庄一栋三层的欧式城堡外形的别墅里举行。 拍卖厅在一楼,另一边的大厅是今晚拍卖会结束后举办晚宴的地方。 别墅前有一片很大的草坪, 高低错落地亮着欧式路灯和异形地灯,远空是深墨色的天, 很有层次感。 一男一女在草坪里表演,小提琴和钢琴的组合, 演奏一曲卡农。 白芷挽着傅玄西的胳膊往里走,置身于悠扬舒缓的音乐声里,鼻间隐约似乎还有一些酒香气, 叫人走在其中酒未沾唇已经微醺。 「秦泽沅他们家的酒庄吗?」白芷抬头凑近傅玄西耳边小声问,「这酒庄好漂亮。」 傅玄西很耐心地跟她科普:「秦家是酒文化世家, 一开始就做这个发家的, 当然漂亮。」 白芷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这些场景都是以前从未见到过,连想都不敢想的。 跟他在一起,真的好见世面。 有侍应生亲自迎他们进去, 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带到拍卖厅里的座位上。 现场都是一群非富即贵的人士, 服饰精緻,举止得体。 白芷没敢一直盯着别人看,只跟在傅玄西身边, 见他游刃有余地应付别人的搭讪。 秦泽沅今天作为主办方的一员,忙前忙后地在招待客人,沈思言也跑去帮忙, 只剩下郑星野还是个闲人,晃悠一圈后跑过来找他们。 他直接坐在白芷旁边,笑着打招唿:「好久不见啊白芷妹妹。」 白芷客气礼貌地笑了下:「好久不见。」 「哎玄西。」郑星野上身前倾探头喊,「你看。」 他指了个方向。 白芷跟着一起看过去,只见那边圆拱形的大门下进来个人,三十五六岁,戴细边框金丝眼镜,穿一身整齐的黑色西装。 看着像是个儒雅的人士,偏偏又有种深不可测的精明气质,这气质暴露他是个商人。 正是裴修年。 傅玄西随意地翘着腿,轻飘飘地往那边打量了眼,收回目光,很轻地笑了下:「他倒是一天天与世无争有闲心,什么事也没落下。」 「啧啧。」郑星野点头表示贊同,「可不是吗,裴家就指着他呢。」 - 这是白芷第一次身临其境参加拍卖会,从前也曾在网络上看过视频,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原来竞价的人喊价时真的有种钱不是钱,只是个数字的感觉。 一块徐世昌纪念银币拍了一百多万,一个民国仿干隆的瓷器能卖小十万。 白芷算是忍住了才没发出惊嘆,但被握在傅玄西手里的手指还是没能忍住因为吃惊而一下弯起来。 没成想这人附耳过来低声告诉她:「这也就是个仿的,要是真的,得卖几百万。」 白芷心里默默数着,几百万,是几个零。 数完后倒吸一口凉气,薄唇一下抿紧。 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她陪阿婆去上坟都没敢烧这么大的,都买的黄纸烧。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会觉得无聊,结果越来越精神,就想看看有钱人是怎么花钱的。 下一件拍卖品是一枚金翠玉的戒指,玉的主色调里面有绿色和黄色的融合,极其漂亮。 这枚戒指起拍价是五万,一在屏幕上亮相白芷双眼就闪现过一抹惊艷的神色。 虽然她还年轻,但大概是穷惯了,很喜欢这种看起来就富贵的东西。 傅玄西原本参加这个拍卖会兴致就很淡,一直关注着她的反应。 她的反应比这场拍卖会有意思多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不停地瞪大,听见别人报价的时候那惊讶的表情实在太过可爱。 第60页 此刻她眼里闪现的惊艷神色自然被他捕捉到。 「喜欢么?」他问,「给你拍一个?」 「不不不」白芷摇头,「这我也用不上。」 关键这些东西她有一样是要得起的吗? 「这东西不就是拿着玩。」 傅玄西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拍卖厅的暖黄灯光下那种败家子的气质瞬间闪现出来,举了自己的号牌。 「六万,六万还有吗?」拍卖师问。 这就是一个很便宜的小东西,他甚至都要敲锤定价,没成想有人举了号牌。 「七万,七万还有吗?」 傅玄西就没当回事,又举了号牌。 偏偏有人要跟他一直抬价,几番价格抬下来,一枚价值不过八万的戒指被拍到了二十万。 倒也不算贵,但对比戒指本身所值的价格来说,完全称得上是哄抬。 这时他才算是看了眼对方,恰好对上裴修年看过来含笑的眼,在灯光下着实刺眼。 对方手指抬了抬眼镜,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唿。 「卧槽。」郑星野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你最近得罪他了,就这么个小玩意儿非得跟你槓上?」 傅玄西眉头很轻地拧了下,白芷心口狂跳,按住了他的手:「我不要这个。」 二十万她简直觉得像是幻听。 下一瞬,傅玄西拂开了白芷的手,号牌再次举了起来。 但裴修年明显跟他较上劲,直到最后整个拍卖厅的人都忍不住观摩起来这场竞价。 竟然从五万拍到了五十万! 还没落锤! 不少人在猜,这两家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其他东西也没见争,这戒指也看不出有多特别,为什么就抢起来了? 白芷一直心惊肉跳地听着他们俩竞价,到最后吓得都腿软,轻轻扯了扯傅玄西的衣袖:「不要。」 傅玄西只是抿唇微笑,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 白芷心想,谁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就算他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吧? 但很快,她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那枚戒指最后傅玄西的报价是九十九万,而裴修年叫到了一百万。 整个过程傅玄西都表现得势在必得,引得对方一直跟他竞价。 偏偏到了这最后的关头,他却忽然放弃继续竞价,这枚戒指则以一百万的价格被裴修年拍下。 全场一片譁然。 「高啊哥!」沈思言一下子看懂了,激动地拍了下掌,「你就这么让人当了回冤大头。」 傅玄西眉骨微挑,唇角笑意很淡:「怎么说话呢,什么冤大头,人家裴先生这不是做好事?为了山区儿童的新学校做贡献。」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白芷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松了,后面的所有拍卖品,都不敢再表现出一点好奇。 拍卖会结束,那边的晚宴厅也开始热闹起来,其他男士带来的女伴之前就在那边休息,这会儿各自出来找人。 白芷胸腔里还振奋着,实在很难立即从那种金钱的刺激中脱身。 傅玄西看她那样,忍不住笑,又觉得挺遗憾:「真没一个喜欢的?」 白芷娇嗔地瞥他一眼:「没有!我一样也不喜欢!」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还是怪我,你就那么一个喜欢的戒指,偏偏我还让给别人。」 白芷知道他在逗自己,又好气又好笑,但又免不了担忧:「你今晚一个都没拍下,会不会影响不太好,毕竟是慈善」 「不会。」傅玄西眉眼含笑,在夜色下十分迷人,有种风流的味道,「你知道那戒指是谁的?」 白芷摇摇头:「不——」 还没说完,双眼一亮:「你的?」 「聪明。」傅玄西很满意地笑了,手指在她腰间捏了捏。 一直到进了晚宴厅,白芷才知道,原来今晚的拍卖会好几件拍卖品都是他贡献的,包括那枚戒指,所得的所有收益全都用于慈善。 -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傅玄西闲闲地靠在椭圆形酒桌旁边,捏着装了白葡萄酒的高脚杯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起来:「真深情。」 「什么深情?」白芷端着桃汁起泡酒抿了一小口,眼睛忽地瞪大,「这个好好喝!」 她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被辣得吐了下舌头,苦兮兮地小声抱怨:「看来只能小口小口喝。」 傅玄西就这么靠着酒桌微微侧着头看她,看她可爱得犯傻,大拇指在她嘴角擦了下。 她今天的造型依旧是很纯的那一挂,如瀑长发柔顺地披散着,白色的吊带礼服裙,胸前围了一圈洁白的羽毛,遮住一片春光。 还是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又嫩又纯,会因为一口起泡酒吐舌头。 他俯身过去,捏着她下巴吻,舌尖从她嘴里勾出一点不同于手里白葡萄酒的甜蜜。 「不辣。」声音渐哑,抵着她柔软发烫的耳垂低语,「和你一样香甜。」 果不其然看见她黑髮遮掩下的耳廓通红一片。 因为是这样的的场合,这个吻并没继续。 傅玄西舌尖很轻地舔了下嘴角内侧,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桃汁起泡酒的香甜。 他想起季容送回来的那些资料,还有那一张极其模煳的旧照片,双眸微眯。 第61页 倒是真的挺像。 前方过来两个人,正是裴修年和他的助手。 「白小姐。」裴修年散去一身精明气,看起来有些儒雅,示意身旁助理递上一个红丝绒小礼盒,「时值春分,裴某有礼相赠。」 白芷愕然,手里还捏着小半杯桃汁起泡酒,面上因为刚刚傅玄西的那个吻而一片绯红,看着像春日初绽的桃花。 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情况,那个红丝绒礼盒已经在她眼前打开,正是刚刚拍卖会上的金翠玉戒指。 第30章 积个功德 「你刚刚,说我是你女朋 在彼此都认识的社会名流人士的晚宴上, 当着别人的面送别人女伴礼物这种事,实在不太多见。 更何况,这件事的两位男主角还是这样在临宜举足轻重的嘉宾。 很快, 附近喝酒叙旧说笑的人们都被吸引了眼神, 握着酒杯用好奇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 白芷在短暂的呆滞过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拒绝。 「我想你误会了裴先生。」她勉强自己嘴角挂了一抹很得体的淑女微笑, 「我并不喜欢这枚戒指,而且您送我也不太合适。」 腰上一紧, 是傅玄西的手搭了上来,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裴先生对我女朋友有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 不止周围围观的嘉宾,白芷也错愕地仰头看他。 他的表情带着一点醋意的不悦,像是真心实意因为别人冒犯自己的女朋友而生气。 但是, 他们之间不是 裴修年既不为被白芷拒绝而生气,也不为被傅玄西质问而为难, 只是示意助理将红丝绒盒子合上。 他嘴角带着抹很浅的笑容, 抬了抬眼镜,语气很单纯:「就是觉得,这枚戒指很配白小姐,并无他意, 两位多虑了。」 又说:「既然白小姐不愿意收下, 那我就以白小姐的名义捐赠出去,也算是替白小姐结个善缘。」 沈思言和郑星野他们几个躲在一旁凑着看热闹,好奇道:「你说西哥会怎么做?」 郑星野眯着眼抽了口烟, 若有所思:「还能怎么做,这种场合,还能打他一顿?」 秦泽沅也说:「裴修年这人一向不做阳间事, 行事风格太阴间了,专挑这种场合,这不是给人添堵?」 「你才看出来啊?」郑星野白他一眼,「他可不就是为了给玄西添堵?从刚刚拍卖会非要抢这枚戒指就知道了。」 「那他不是已经亏了么?」 「你傻,还真以为那么精明的人看不出来?他这是知道亏了也愿意吃这个亏,这不是报復回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就敢对人女人献殷勤,简直没把人放眼里。」 视线转到另一边。 傅玄西也没有丝毫失态,嘴角微笑比裴修年还滴水不漏。 他用手里的白葡萄酒碰了下裴修年的杯,眉头很轻快地挑了下,笑着说:「裴先生不愧是长辈,想得这么周到,连给晚辈的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说完,搂着白芷纤腰的手捏了捏,低头笑看她,很温柔的语气:「这是我父亲的朋友,你叫叔叔。」 白芷有片刻的犹疑,但还真叫了。 傅玄西很善解人意地替白芷把后面的话说完:「她有点害羞,我们就先谢谢裴先生了。」 说完示意白芷收下礼盒:「和裴叔叔说谢谢,改天我带你去拜访,专程道谢。」 周围围观的人群顿时都面色各异起来,有人背过身去笑,又怕被裴修年发现,躲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裴修年眼里戾气起了,但表情还是微笑着的,后面没再继续说什么,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失陪。」 郑星野一口红酒差点喷出来,扶着沈思言的肩笑弯了腰:「特么的玄西真是个人才,我还想他会怎么怼回去,没想到居然拿年龄和辈分做文章。」 秦泽沅也笑:「大概裴修年自己也没想到,会被人将这么一军,给别人添个堵,回头把自己升级成老头子长辈了。」 沈思言的目光是最崇拜的:「不愧是我西哥,我还以为到最后会打起来,就像那天在昼夜无雨跟郑星野打起来一样。」 「特么的沈小三你找死啊?」郑星野抬腿踢了沈思言一脚,「我俩那是兄弟,能一样吗?兄弟还有不打架的?」 等围观的人群都散开,视线也远了,白芷心跳还是砰砰的。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戒指最后还能到她手里。 「现在怎么办呀?」白芷把红丝绒小盒子往傅玄西面前递了递,有些苦恼,「我总不能真的要吧?」 「要啊,怎么不要?」傅玄西捏捏她脸,心情很愉悦,「等会儿就去那边捐了,给你积个功德。」 那这样的话就没关系了,像个烫手山芋似的,白芷哪敢真的拿在手里。 但她想想刚刚傅玄西说的话还是忍不住觉得像做梦一样虚幻,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你刚刚,说我是你女朋友?」 傅玄西眼神一凛:「还想是谁的?」 「没!」白芷眼睛瞬间亮起来,欢喜极了,「就是你的!」 - 这夜的慈善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白芷被傅玄西拉着亲自教学了交际舞。 他说:「总归以后都是要做我的女伴陪我出席各种晚宴的,不会跳舞怎么行?」 又说:「长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漂亮,就应该在舞池里闪闪发光,叫别人都羡慕我有个这么优秀的女朋友。」 第62页 甜言蜜语哄得人头晕。 她恍惚间都以为他们在谈一场很认真的恋爱,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从前怎么做梦也没梦到这样的场景,他是这样的温柔体贴又喜欢她,让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倾慕。 一旁休息区的裴修年并没参与这场舞会,只是默默地端着小半杯红葡萄酒翘腿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看向舞池里那极为相配的一对璧人。 他的助理叫裴光,是裴家收养的人,从小就跟着他一起长大,几乎是这个世界上了解他最多的人。 此刻裴光就在他身边,他声音很轻地喊:「裴光。」 裴光应到:「先生。」 「你觉不觉得,她们真的好像。」裴修年的目光逐渐变得飘忽,像是透过白芷看向了更远的远方,那里有另一个他想看的人。 裴光认真地看了半晌,心里默默嘆气:「先生,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裴修年喃喃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她,怎么像都不是她,但我找不到她了。」 他闭上了眸子,逐渐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舞池里的人。 裴光只能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也并没有别的办法。 他没谈过恋爱,也不懂情爱,所以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先生会这样恋恋不忘一个失踪二十年的女人。 怎么会至于这么难忘,甚至消失的时间占据了他的大半个人生。 换做普通人,怕是连长什么样子都要忘了。 - 晚宴结束,回月迷津渡的车上。 白芷有些累了,也有点困,靠着傅玄西的肩膀想睡觉。 忽地感觉手指间一凉,有个什么东西套了上来。 她缩了下手,被他拽住。 「戒指。」他说。 白芷迷迷煳煳的,心想什么戒指,刚刚不是已经一起拿去捐了吗,难道又买回来了? 这钱一天天的,是不是多了烧得慌,要拿来这样乱用。 然而等她低头一看,才发现不是。 是一枚很普通的铂金戒指,镶了半圈小碎钻。 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地一下想起来,似乎在他的手指上见过,忙问:「是你的吗?」 「嗯。」他随口应了声,还在低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帮她试戴大小,「但现在是你的了。」 白芷有些懵,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送自己一枚戒指,还是他自己戴的。 「你的手指太细了,戴哪根都有点松,就中指还凑合。」他说着,把戒指往里套了套,「等改天,带你去挑个喜欢的。」 他说得这样随意,又很认真,也叫人分不清是什么意思。 戒指这样的东西,除了像拍卖会上金翠玉的那种,她都以为是很正式的,有很重要的含义。 比如订婚,比如结婚,比如结婚纪念日。 但是此刻,他不仅给了她这样一枚他自己戴着的戒指,还说改天要带她去挑个喜欢的。 似乎戒指在他这里,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饰品,没有任何含义。 其实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送戒指给我呀?」 但她猜不到他的回答,所以没有问,只是笑着说:「好啊,那我等你带我去买。」 - 到了月迷津渡,俩人有些小别重逢胜新婚的激烈。 春姨当时出门倒垃圾,正好撞见了,立即闭上眼伸出手装作梦游,嘴里呓语不停:「早上吃豆浆吧,鸡蛋呢,中午要喝汤吗」 白芷尴尬得头皮都发麻,脸一红,把傅玄西推开了。 他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很自然地帮她把裙子提好,若无其事地搂着她上楼去。 只是或许从进门被周姨撞到的那一刻开始,就註定今晚要做的这件事不顺利—— 他刚脱了衣服,来了一通非接不可的电话。 白芷独自趴在床上,听见他在阳台声音压得很低。 但还是勉强能听出一些,像是在争论或者吵架,总之能够判断出这不是一通让人愉快的电话。 而他出去接电话之前,她有瞥到一眼来电显示的备註,似乎是「老宅」两个字。 阳台上,傅玄西没穿上衣,只套着一条裤子,就那么坐在藤椅里吹着夜风,面上是疲倦不耐。 「所以呢?」他单手揉着太阳穴,语气冷得像是这夜风,「别用你的准则来约束我。」 「要管我的事?」他冷笑,「呵,管得了么?」 这通电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傅玄西进来的时候,身上冰凉一片。 白芷一碰,吓了一跳,把他拽进被窝里抱着暖。 「白芷。」他埋在她颈间闷闷出声,「我有点冷。」 有一点示弱的、寻求依赖的感觉。 白芷将他抱得更紧,把自己的体温都渡给他,亲亲他安慰:「我抱着你。」 就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她忽然很想问:要不我们真的恋爱吧? 第31章 寂寂春夜 「我们可以恋爱吗?」 室内的钟表发出滴答的轻响, 窗帘难得还开着,外面地灯暖黄的光朦朦胧胧的,照进来一些。 看着真的好温暖, 让人心都跟着像是化了春水。 鼻端传来一点淡淡的洗髮水香味, 白芷下巴轻轻蹭了下,是柔软的, 他的头髮。 从没有过这样一刻,她觉得他们离得这么近。 第63页 哪怕是那些距离为负数, 深深相拥,彼此交付的时候, 她也仍旧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指针忽地发出一声比之前明显的声音,夜里两点了。 白芷伸手覆在傅玄西后脑勺上,很轻地摩挲他的头髮。 她说:「我们可以恋爱吗?」 哪怕只到今年十二月。 他的唇抵在她的颈间, 蠕动了下,并没立即回答。 她也不急, 很耐心地等。 他这样靠在她怀里, 依赖她的时刻,真的好让人眷恋。 似乎,也有一点乖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傅玄西睁开了那双总是藏满厌倦的眸子。 只是此刻, 里面没有倦怠的神色, 而是一种,很认真的、带有一些迷茫的情绪。 长长的眼睫在昏暗的床头灯光照耀下,像是很模煳的金棕色。 很慢、很轻地扇动了一下。 他垂眼, 视线里,触目可及的,是怀里曾在他身下绽放的小姑娘细腻嫩滑的雪白肌肤, 这样毫不设防地,忍他随意亲近。 从来不去深想情爱的他,忽然也在此刻开始认真地思考—— 恋爱,是什么样子。 是两个相爱的人,天天黏在一起,谈天说地吗? 然后他开始想。 相爱的人,相爱,彼此都爱。 爱又是什么。 他不确定自己爱不爱,但很确定,怀里这个毫无保留地交付于他的人,是爱着他的。 那双藏不住心事的眼,不知已经暴露过多少次,她喜欢自己这个事实。 但很奇怪。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把喜欢和爱分开。 他不懂爱是什么,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喜欢她。 不知这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已经开始了。 所以最后,他闭上眼,咬上她有着鲜活血管,会跳动的颈项。 松开的时候,他说:「好,我们恋爱。」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能很清楚很明显地感受到,怀里抱着的小姑娘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却又在转瞬,她将他抱紧。 像一个母亲宽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将他的头抱着,抵在她的下颌轻蹭。 她没有说话。 但是就在短暂的几秒后。 有一滴还带着温度的热泪顺着她的下颌,流到了他的额头,又滑落到他的眼睫。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胸腔里有一股,很不可思议的颤动。 那种感觉特别奇妙,很快很短暂的一瞬,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能再捕捉到。 只是也在这个瞬间,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要真心对她好的想法。 这感觉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自认为一直都对她挺好的,只是那些好里,都很少有真心,更像是下意识的行为。 这一次的想法,是从心里衍生出来的。 这是一个特别温情的晚上,与任何的□□都不沾边。 白芷治癒了傅玄西那颗因为一通电话而难受的心,被他很深情地拥进怀里,安静依偎着,睡了一个很满足温馨的觉。 第二天一早,白芷醒来时,还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们竟已完成从陌生人到情人再到恋人的跨越。 她那长达七年不见天日的暗恋,竟会有这样美妙的一个后续。 原以为,是此生见一面都难的结局。 手机放在枕头下,被她摸出来,打开了日历。 她想要看看,这段恋爱最长的期限。 时间显示,今日是三月二十六日,距离新的一年,还剩下八个月零五天。 只是秋招却会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就开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有这样的坚持。 也许,她会回到南城老家,陪在阿婆身边。 临宜这座城市,会永远像是一场梦。 肩上横过来一只胳膊,手机忽地一下被抽走。 「这么早醒了就开始看手机?手机里有什么?」身后的人怨着,把她的手机直接扣在了枕头下。 白芷翘着嘴角,要转身去看他。 刚一动,就感觉到不对劲,瞬间脸红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你」她发出很微弱的一点声响,「要帮忙吗?」 话音刚落,手已经被抓走。 她看不见身后的地方,但感知很清晰。 「帮忙?」他哑着嗓,在这样一个春天的早晨特别性感迷人,「那你要好好帮帮忙了。」 说完,压了下她的手,叫她体贴些:「我亲爱的,女朋友。」 为了这样一个叫人心动的称唿,她做了一回很体贴的女友。 - 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白芷拿出手机的瞬间,屏幕里跳出一通电话。 备註状元郎。 她笑了下,将书抱好,混进放学的人群里。 那个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好温柔:「下课了?」 周遭学生吵吵嚷嚷,欢天喜地地从她身边不断经过,要奔去开启美好的周末。 白日渐长,夕阳远挂西天之上,投下很温柔的金黄色光影。 她一颗心柔软得要化,点点头,「嗯」了声:「刚下课,你呢,忙完了?」 「也不是全部都忙完,至少,陪你的那部分,还未开始。」 第64页 他的声音柔柔的,穿过手机电流,漫进耳膜里,带一点很轻微的痒,像是羽毛轻挠。 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学会了讲情话。 白芷忍不住翘着嘴角笑,又压了压,轻咳了声:「那你什么时候陪我?」 又说:「是我去找你,还是来接我?」 电话里一时没有应答。 傅玄西坐在梧桐树下的车里,旁边是篮球场上少年们打球时的喧嚣,投篮后的欢唿,一切都很鲜活热闹。 他单手搁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静静看向前方拥挤人群里的那抹白色身影。 她是这样偏爱白色,偏爱他喜欢的白色。 不过因为他随口夸了句她穿白色真好看,就真的一直穿白色的衣服和裙子。 她是这样青春,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左边胳膊压在胸侧,怀里抱了两本书,微微低着头跟她打电话。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在众多的人群里,第一眼就看见她。 她嘴角的笑意好明显,柔顺的长髮披散在肩头,微风轻轻一吹,就飘着要去遮挡她脸颊。 还是个这样年轻的女学生,竟被他这样浸在黑暗商场里的人下了手。 远处有情侣打情骂俏,从她身后追赶着,要擦肩而过。 「往左一点。」他出声提醒。 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情侣中的女生撞了她的肩,将她怀里抱着的书撞落在地。 别人停下和她道歉,她也面目含笑,口型看起来说的是没关系。 只是下一瞬,等人离开,电话里的声音不由拔高:「你来了?」 他就这么坐在车里,看她垫着脚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身影。 脚后跟又重新落回地上,白芷将手里的书重新抱紧,心跳比刚刚快,有些难以压制的激动:「你来了对不对?」 电话里传出很轻的一声:「嗯。」 她便再度踮脚,往拥挤的人群外面走。 终于,在那棵不知道有多少年歷史的梧桐树下发现了一辆迈巴赫。 车牌号她认得,是他的那辆。 「你居然不告诉我就来了!」带着一点小女生娇俏的埋怨,她朝着停车的方向奔去。 在她奔赴过去的途中,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下来个人,一身白衣黑裤,浸在夕阳的余辉里,很像是诱人乱了心跳的神祗。 他靠着车门,微微歪头,沖他张开了双臂。 她跑过去,稳稳地撞进他怀里。 鼻端勐烈地袭来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以及鼻尖上触及到的体温。 这样真实,真实到让人想哭。 「怎么亲自开车来接我了?」她双手将他环紧,闭上眼感受他的存在。 只听他在耳边轻笑,手也不太老实地在她腰下捏了捏:「接女朋友当然要亲自来了。」 那一刻她最想哭。 其实他一直都很有分寸感,从前对她好,对她温柔,却会有距离。 一直都是季海开车接送她,偶尔他在车上作陪。 但如今,因为他答应了要恋爱,竟就真的亲自开车来了。 - 先去了一家中餐厅吃饭,很古典的装修风格,木质元素使用最多,包厢的角落里放着很大的一盆青叶叶门铁。 他坐在窗户旁边的雕花木椅里,仲春时节的凉夜吹冷风,从打开的木窗缝隙里钻进来,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飘动。 柔软得像羽毛在她心里挠。 白芷将筷子递给他,感觉他身体侧过去了一点,吹着她的风好像变小了。 这样的细节,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他问:「你想关窗么?或者开窗通点风,冷不冷?」 她手里还捏着一双筷子,听见这话差点掉地上。 所以,他是有细节的,而且是很有。 手上忽地一热,他的手覆了上来,像是试探温度:「怎么不说话?倒也不是很凉,就开着窗通点风。」 包厢里亮着暖色灯光,映着她眸里水光细细闪闪。 喉咙像是突兀地卡顿,要有吞咽的动作才能继续发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哑,在有风吹过的寂寂春夜里带着动人心魄的响。 她说:「吾欢喜侬。」 本应是带一点嗲的吴侬软语,却像是小提琴试拉的第一声响。 分明不动听,但在那一刻,最叫人动心。 第32章 破空而来 但现实不是童话。 有的人天生就生在罗马, 天选之子一样的运气和实力。 傅玄西就是这样的存在。 要说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倒也有,但若说有什么是他悟不明白的, 那还真挺少见。 他是那种头脑极为清醒也足够聪慧的人, 很多东西轻易就能记住。 比如,吴侬软语里这样特殊的几句话, 甚至不用听过,都能猜个大概。 但他偏偏要装作不知道, 把手里的热茶杯递过去,似笑非笑地问:「说什么呢, 没听清。」 白芷懊恼地嘟了下嘴:「没听清算了,那我不说了。」 逗得人不开心,他又笑着哄:「是真没听清, 再讲一遍?」 白芷认真地瞧他的表情,他倒也不躲, 大大方方地任她看, 还挑了下眉。 「好吧。」白芷看他表情不像作假,微嘆口气,觉得大概是自己刚刚声音太哑了他才没听清。 第65页 她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吾欢喜侬。」 其实换成书面文字倒还是蛮好懂的,但讲出来带点方言的音调, 变了音, 就没那么好懂。 她特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要叫他听清楚。 傅玄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哦好像懂了。」 白芷脸微微热, 似乎也没这样告白过,就满怀希翼地捧着脸问他:「那你说说,什么意思?」 颜浅的小姑娘一脸期待, 眼睛弯弯似月牙,实在很让人有逗弄的兴致。 「应该是。」傅玄西很有技巧性地停顿了下,见那小姑娘的眼一瞬亮起,像等什么奖励。 他笑了下,忽然从身后变出一束花:「我,欢喜你。」 算了,还是别逗了,等会儿给人逗哭了,不还得自己哄。 白芷一瞬脸红,拍了拍脸,有些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花,好奇道:「哪里来的花呀?」 「刚叫别人送的。」傅玄西把花放她怀里,很自然地拿着勺子去给她盛汤,「这不是第一次送花么。」 白芷没多想,以为他忘了:「过年那天你来南城不是买了百合送我吗?」 傅玄西盛汤的手微顿,「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没说,她也没问。 - 晚饭后又一同去看了场电影,傅玄西不喜欢别人吵嚷打扰,包下了一整个厅,就他们俩看。 看了一部刚上映不久的爱情片,可惜太过狗血,白芷没能看下去,到一半就开始昏昏欲睡。 后来那场电影她也不记得演了什么,只记得男主没了,女主哭得要死。 这还是最后那几分钟她醒过来以后看的结局,出影厅的时候还怨念呢:「什么编剧啊,既然都是爱情片,俩人好好的不行吗,非得给人写死了。」 傅玄西觉得好笑:「你们女生不都喜欢看这种吗?」 白芷挽着他的胳膊从影厅出来,走进灯光瀰漫的走廊。 开放式的走廊,仲春的夜风还有点凉。 她被吹得清醒,看着对面茶厅客人散场,老闆准备打烊。 也不知怎的,有些悲凉。 她别开眼,摇摇头:「不,我不喜欢,我宁愿两个人永远不能在一起,撕心裂肺难过也好,恨到深处老死不相往来也罢。」 「总之。」她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只要另一个人好好的就行。」 「恨极了也要他好好活着?」 「嗯。」 后来过了很久傅玄西都还记得,当时小姑娘一脸认真又严肃的表情。 明明不过是看了不到半场的电影,她心情却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甚至看着都要哭了,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跟他说: 「只要我爱过,哪怕后来不爱了,但我想起我爱他的那些时刻,想到他不在了,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所以」她甚至有些哽咽,「只要他好好的就好了,我可以接受两个人之间be的结局,但不能接受对方在这世间离去。」 当时他挺不理解的,总觉得她不完全是因为电影的狗血结局而难过。 只是他顾着哄人开心,也没仔细去深想。 - 甜蜜了一段日子,傅玄西又要出国出差。 白芷这段时间跟他自由平等的恋爱,胆子养大了不少,竟也敢问他去哪个国家,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会想她吗? 这些问题,她以前是从来不敢问的。 当然,他从前也不怎么会和她说要去出差,通常是已经人在国外她才从别人那里知晓。 傅玄西倒也好耐心,什么问题问了都答。 「去趟日本,不是很远,大概一周就能回来。」他忙着收拾东西,还能抽空亲她一下,「当然会想你。」 顿了顿,一副思考的样子:「你学业忙,等你放暑假了,我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 白芷开心得不得了,跳进他怀里缠着他要亲。 傅玄西好疑惑:「这就这么开心了?」 她就只是笑。 当然开心了,才三月,就已经约定了暑假,还不值得开心吗? 这也侧面说明,至少在他暑假结束的计划里,一直都有她。 这样一个短暂的未来里,他有把她一起规划进去。 亲完了,白芷没打扰他忙,自己躲回房间里,神神秘秘不让他看,偷偷下了个学习软体,对着软体学了几句日语。 送他出门时,磕磕巴巴地将现学的几句日语拿出来卖弄:「道は安全だ(一路平安)。」 又说:「私のことを考えて覚えている(记得想我)。」 最后踮脚在他脸上亲一口,满脸娇羞:「私はあなたが好きです(我喜欢你)。」 原本她是想说日语的我爱你,但又觉得那句话太多人说,干脆换成了我喜欢你。 傅玄西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通操作,微楞了下,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在进门的玄关上,低头蹭蹭额头。 「最后一句说的什么?」他一副好好学生的求问态度,全然没有泄露自己从小学日语这件事,「你再说一遍。」 白芷好奇:「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 「那你怎么不问前两句我说了什么?」 傅玄西没忍住翘了嘴角,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手在她的纯棉家居服里游移,「这不是觉得,最重要的应该都会放在最后说?」 第66页 白芷想了想,还真觉得挺有道理,就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偏偏这人坏,一副好奇的语气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倒让面前这姑娘骄傲起来了,仰着脸,眼里的开心都溢出来了:「想学啊?我教你啊?」 「想学,你教我。」 白芷真当他不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教了他好几遍。 直到季容打电话来提醒,再不走时间赶不上了。 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傅玄西凑近她耳旁低语:「私もあなたが好きです(我也喜欢你)。」 宛若曾经听到的日本新闻电视台主持人的发音,不论是咬字还是吐音。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特意温柔了语气,更为动听。 纯纯一个满级大佬屠杀新手村。 白芷被震惊得愣在玄关柜子上,等车离开发出声响了才回过神。 他、他、他 啊! 真是丢脸死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这么了不起,竟敢在他面前显摆。 - 三月结束,天气越发暖和。 白芷翻了下日历,才发现傅玄西已经离开了一周。 明明说好一周就能回国的,她打电话过去问,他说事情有点麻烦,还要多待几天。 白芷倒也不烦他,懂事极了,只是撒娇地叫他不许去寻找艷遇。 「忙得睡觉都是奢望,还能去找艷遇?」他笑了下,「那我不是脑子有问题么?」 「哼,反正就是不许,你不去找别人,别人还要来找你呢,统统都不许接受。」 逗得电话那头笑起来,承诺说好。 这学期五六月都要去实习,课程撵得很紧,每天几乎都是满课,白芷干脆没去找别的兼职,只做着图书馆管理员的活。 每天忙得不行,用许佳钰的话来说,就是:「我特么忙得跟条狗似的,也不知道都干了个啥。」 仔细一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周四这天,难得老师出差调了课,下午只上了两节小课就结束了。 许佳钰嚷着叫大家出去吃大餐,要扫一扫一连多日来的疲惫。 郑淼淼呆呆地趴在课桌上,说不去。 她难得这样恹恹的,不由让人担心:「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郑淼淼深吸一口气,表情极度平静,「我分手了。」 「啊?」 一瞬间,包括白芷在内,三个室友都震惊了。 这两年多来,她在宿舍打了不少电话,大家都看得清楚,她真是爱惨了别人。 中途也分过几次手,但基本上最后都会和好。 这次又分了,如果她哭一哭,大家都觉得正常,偏偏她不哭也不闹,平静到像是没有这回事。 郑淼淼跟冯怡对视一眼,那意思是:真分了? 一连几日,郑淼淼都像是患上了社交恐惧症,除了上课根本就不出门。 每天晚上的必备项目打电话也就此终止,洗完澡躺床上就安安静静追剧。 像失恋了,又不像。 白芷看着还挺担心的,找了个机会带她出去玩。 「你有什么好地方?」郑淼淼撇撇嘴,「一直都只知道读书学习的人,也能带别人出去玩了吗?」 「跟我走啊。」白芷也不解释,拽着她就走。 - 白芷带郑淼淼去的地方是—— 运动场。 郑淼淼双手叉腰,环视了一圈这鬼地方,终于露出了点平静以外的表情:「你就带我来这儿?」 一脸也不知道谁有病的不可思议的愤怒表情,看得出来她极度抗拒和不理解。 白芷也不介意,拉着她往跑道上走:「就这个跑道一圈,我们来比谁跑得快,赢了我答应你个要求,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郑淼淼斜眼看她,「叫你离开我小表叔呢?」 这话简直过分,但白芷只是笑:「那你输定了。」 「哼。」郑淼淼还真不服气,抢先跑走,「我今天就让你输!」 白芷也不落后,直接追了上去。 奔跑释放情绪,无论是悲伤或者快乐,统统都会在奔跑的时候,胸腔震动的时候,唿吸之间,释放出来。 这一圈跑道,郑淼淼只跑了一半。 白芷轻松将她追上,她已经蹲在跑道上哭了起来。 「到草坪上去吧。」白芷把她办妥半拽地弄到了一旁草坪上,面对面坐着,拿了张纸给她,「擦擦眼泪,这次是好的纸。」 郑淼淼没忍住又哭又笑,一把抢过去:「你损不损啊!」 白芷抱着膝盖笑:「为什么分手呀?」 是终于决定放弃了? 郑淼淼擦干了眼泪,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弹吉他的人群,眼神有些平静的绝望。 「我坚持不下去了,他不会真的爱我。」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开始,并不讨厌你。」说到这里,郑淼淼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因为他说,你看着很乖,让人很有保护欲。」 「我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自然就讨厌你了,很幼稚吧?」 白芷听着只想笑:「我真是冤枉死,连你男朋友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被恨上了。」 「那」郑淼淼撇撇嘴,「当然不怪你,所以,对不起。」 「没关系。」 第67页 「我想好了,以后不管他了。」郑淼淼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白芷的手,眼神极度真诚,「白芷,我们做好朋友吧。」 给白芷整得一愣。 还从没有遇见过这种交朋友弄得像表白一样正式的情况。 见她没有立即答应,郑淼淼就眼睛一眨要哭:「我知道了,你不愿意。」 「别!」白芷立即点头,「我答应,做好朋友。」 「真的?」 「当然。」白芷拍拍她后背安慰,「别太难过,很快就会过去的,你还会遇到喜欢的人。」 「不会了。」郑淼淼两行泪瞬间落了下来,「再也不会了。」 「我们这样的人,看着好像光鲜亮丽,家世优渥,吃喝不愁,随心所欲,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连自己的爱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拥有,到了合适的时间,不会管我们的意愿,反正统统都是要联姻的。」 「像我小表叔那样的人,也不例外。」 尽管早知事实如此,但乍一听到,白芷还是心里一突。 童话故事里会写,灰姑娘和王子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结局永远是美好而令人嚮往的。 但现实不是童话。 这世界弱肉强食,自古以来就会有结盟,强者也会更慕强,谁又能心甘情愿放弃一切做食物链的最底端。 像在离别的车站,人人早知分别在即,却依旧沉浸在还停留的时候。 直到那「轰——」的一声响,破空而来。 列车进站,车轮上了轨。 要怎么,去寻求永久的停留。 第33章 又纯又欲 只是又偏偏生出几分欲来 暮春伊始, 学校里的女孩子大多数都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裙装。 白芷还没,天天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配白色上衣,看得宿舍人都觉得她是不是只有一条裤子穿。 郑淼淼颓废了小一周, 终于决定要从草地里开出花来, 从床上翻下来,一副阔总的语气:「别去图书馆了, 我带你逛街去。」 去的是市中心的商贸城。 托郑淼淼的福气,白芷没有挤地铁。 郑淼淼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一身吊带小黑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又纯又欲。 又是这样年轻的小姑娘, 并且很有自信的气质,十分吸引人眼球,一路走过去, 能有不少回头率。 「看见没,女生还是要好好打扮自己。」郑淼淼满意地露出个笑, 挽着白芷一只胳膊慢慢在商贸城的二楼闲逛。 白芷点头:「看见了看见了。」 「失恋算个屁, 我那么好看那么有钱优秀,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个不喜欢我的男人难过?」 白芷:「对对对。」 「就我这条件,只要我愿意,还不是随手就能找一个比他好的?」 白芷:「就是啊。」 「所以, 怕什么失恋, 等以后你失恋了,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出来逛街购物。」 白芷:「?」 算了, 她开心就好,反正迟早要分,随她说吧。 - 郑淼淼今天就是来血拼的, 商贸城从上到下的女装店女鞋店女包店珠宝店她都进去消费了,进去看见顺眼的就买。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包起来。」纤纤玉指一划过去,「这个,也包起来吧,都送到郑家去,知道哪个郑家吧?」 人家还能不知道? 白芷看得眼花,心想这大小姐还好也没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全都包起来。」 「好啦!」郑淼淼唿出一口气,满脸疲惫的笑容,下巴搁在白芷肩上蹭了蹭,「走吧,我带你去买衣服。」 白芷被点名得有些突然:「我?」 「不然呢?」郑淼淼撇撇嘴,「我小表叔也真是够抠的,你都跟了他了,竟然一身新衣服都没给你买。」 白芷:「」 想了想,还是决定替他解释下,免得名声坏了:「他给了我卡,是我自己没买。」 这是真的,傅玄西直接给她塞了张卡,但她没那种世俗的欲.望,一直存着,没怎么花。 但是被郑淼淼这么一提醒,她倒是也有点感想。 好像是应该打扮打扮自己,免得给他丢人。 这么一想,白芷立即点头:「买。」 郑淼淼打了个响指:「走!」 有郑淼淼这个偏爱裙装的军师和形象顾问,白芷一连买了几套都是裙装。 除此之外,鞋包首饰,也是一件没少。 刷卡的时候郑淼淼还娇哼了声:「我说呢,应该不至于这么抠,原来给了卡的。」 - 逛了整整一个下午,已经日暮,白芷累得瘫倒在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的座位各不相同,她们坐在靠窗的沙发区这边,环形的沙发上堆满了战利品。 「啊真是累死了。」郑淼淼踢了高跟鞋,双腿都搁到沙发上,缩成一团。 白芷也累,但比郑淼淼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精力好点。 她捧着一杯冰水喝,拿着菜单看了看,推到郑淼淼面前:「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啊。」 郑淼淼动都不想动,只是眼睛斜了过来:「你请我啊?」 白芷眉心拧了下,认真地补充:「你小表叔请你。」 「靠」郑淼淼低骂了声,迅速爬起来看菜单,「那我一定要多点一些,以报他以前欺负我的仇恨。」 第68页 她还真不手软,手指一排排划过去,各样的咖啡都来了一杯,又点了些冷盘甜点。 菜单一扔:「先暂时就要这——」 话音未落,整个人直接呆愣住,那双娇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白芷背后的方向,渐渐氤氲出了一团水雾。 白芷不解:「怎么了?」 她转过头去看,除了看见一男一女相拥着往这边走,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真要说有点什么特别,那大概是那男生长得还挺好看。 不是那种正派的好看,是痞气邪气很坏的好看,是爱幻想的小女生会喜欢的痞帅长相。 他剪了头很利落的短髮,穿着身白色t恤和很薄的浅蓝牛仔外套,眉毛尾部还有一道很浅的疤痕。 应该跟那个女生是情侣,举止十分亲密,那只手恨不得现在就伸进别人衣服里面。 白芷不是傻的,愣了短短两秒后,联想起郑淼淼的反应,有些懂了。 这该不会是郑淼淼那刚分手一周的前男友? 刚要收回视线,忽听一声愤怒的骂声,刚刚还躺尸的郑淼淼已经精神抖擞地踩着高跟沖了过去。 浑身气场极强,手里还拿着 不对,她那手里拿着的,不是她的背包吗? 白芷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跟过去。 只听一声尖叫,郑淼淼已经拿着她的包砸到了那男生的身上。 那声尖叫是那个女生吓到了发出的,郑淼淼根本都没碰她。 「两年半的感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郑淼淼的声音有种撕裂的绝望,「我们分手才一周!」 那男生也没躲,只是把那个女生往身后护了下,咬了下嘴角,一抬眉,笑得略带几分懒散的嘲讽。 「你也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有什么身份?」 「我们分手才一周!你就跟别人搞上了?你该不是早就噼腿了吧?」 郑淼淼骂着,又拿着那包砸了那男生几下。 那男生皱着眉,没再忍让,一把拽住她手腕:「别发疯,分了就是分了,没必要纠缠,闹得这么难看,你好歹也是个大小姐。」 「我发疯?我发什么疯?我问你呢!是不是早就跟她勾搭上了!」 郑淼淼的声音本来就属于娇滴滴的那一挂,这会儿愤怒起来,有一些尖锐,引得整个咖啡厅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男生身后的女生很委屈地说:「阿浩,她谁呀?」 男生捏捏她的手,笑着安慰:「别怕,就一个纠缠不清的疯子。」 郑淼淼一听这话,气得又要拿着包打他。 男生反应极快,狠狠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她都快要拿不住那包的时候,再狠狠把她胳膊往后面一甩。 郑淼淼吃痛,那包飞了出去,正好被白芷接到。 男人轻嗤一声:「别特么在这发疯了,你这么有钱,要什么样的没有,能不能别缠着我,看你都噁心,你照照镜子吧,你不是疯子是——」 话音未落,众人就看见一个特别温柔与世无争弱弱小百花的白衣牛仔裤的女生气沖沖地拿着包冲上去,一把砸到了男人脸上。 「你是个男人吗?」那女生开口就是一句怒骂,引得众人更有了兴致。 本来这种感情狗血八卦就惹人眼球,还是三女一男,看点足足的。 戴金丝边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坐在角落里看见了,却只是淡定地抬抬眼镜,默默地做一个旁观者。 第一次这么跟男人对骂,白芷心跳得有些快,又因为生气,声音里带着点颤。 她把郑淼淼往自己身后拉,护着她,对着那男生继续输出:「养条狗还懂得感恩呢,养个你比白眼狼还不如,你算个什么东西,骂别人疯子?」 一时间,搞得三个当事人都有些懵。 她本就长了副很好欺负的柔弱样子,凶起来有点违和。 男生愣了一瞬,眉头蹙了下,好像记起来了:「你不是那——」 「你管我是谁?像你这种无缝衔接的渣男,你不配认识我!」白芷骂着骂着,眼睛一热,差点给自己骂哭。 实在没有这种经验,她是又气又怕,手都在抖。 但让她眼睁睁看着郑淼淼被欺负,她做不到。 整个就一菜鸡冲动的逞强行为。 郑淼淼也瞬间反应过来,攀着白芷的肩膀骂:「对!你这个无缝衔接的渣男!我买了那么多东西给你,花了那么多钱,还我!」 围观的众人开始指指点点: 「原来是软饭男啊,怪不得。」 「小白脸还这么理直气壮?真不要脸!」 「得了吧,小白脸人家至少长得乖,这人一看就是个混子,保不齐是pua别人女生呢?」 阿浩,也就是郑淼淼的前男友,见此倒也没气急败坏,只是气得笑了声:「真有你俩的,一唱一和,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郑淼淼把白芷往她身后一扯,抬头挺胸:「你试试。」 阿浩翻了个白眼,拉着他身后的女生要走:「懒得搭理你们。」 「你给我站住,说清楚!」郑淼淼一把拽住了他胳膊。 她这样骄傲的女生,怎么能忍受别人给她戴绿帽? 不搞清楚是不会罢休的。 「烦不烦?」阿浩不耐地挥了下手,把她连带白芷都推开,「真特么够噁心的,就那么喜欢我?」 第69页 「行啊。」他呵地一下笑起来,指指白芷,「你让她也做我女人行不行,你俩一起伺候我行吗?」 「啪!」地一声,白芷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无耻!」 阿浩歪头,摸了下脸,冷笑:「看着那么纯,够野的啊,床上也这么野吗,我喜欢。」 话音刚落,斜地里忽地冲出来个男人,一脚踹在他后背,将他整个人都踹趴在地。 「啊——」被阿浩一直护着的那个女生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跑去要扶着他,「你怎么样?」 「应该死不了。」一道沉稳淡定的男声响起,带着些凉薄。 众人一起转过头看,一个戴金丝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一身黑色西装,浑身透露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使得众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些,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郑淼淼小声惊唿,一把抓紧了白芷的手:「居然裴修年!」 阿浩被裴光踹得不轻,好不容易才被女生扶着坐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一双狼眼愤怒地瞪着裴光,要起身跟他打,却怎么也没起得了,反而一阵咳嗽。 裴修年甚至都懒得给他眼神,到了白芷面前后,还是那副儒雅的样子:「还好吗?」 白芷对他有些防备,稍微往后退了点,点点头:「谢谢。」 他这才蹙眉看了眼地上的阿浩,唇线一抿,眼皮很快地挑了下:「好脏的嘴。」 裴光会过意,立即押着人离开。 裴修年转身,面上带了点绅士又和气的笑:「两位小姐都受惊了,要不今天我来请客?」 - 并没继续留在那家咖啡厅让人笑话,战地转到了同层楼的西餐厅。 郑淼淼一直有些拘束地抓着白芷的胳膊,时不时偷看一眼裴修年。 开玩笑,临宜谁不知道这位的恐怖,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这时候她那恐怖的小表叔瞬间都变得仁慈和善许多。 白芷倒没郑淼淼那么忐忑,更多的是不自在。 经歷过那天的慈善拍卖会,她自然跟傅玄西是同一阵线,和裴修年是对立面。 这样坐在一起吃晚餐,实在让人觉得煎熬。 相比之下裴修年就自在很多,像是朋友叙旧,绅士极了,询问她们的喜好,按照她们的喜好点餐。 这位恐怖的笑面虎一点也不逾矩,就只是单纯地吃饭,不时问几句话。 晚餐后,裴修年主动提出要让司机送她们回学校:「这么多东西,不好拿的。」 郑淼淼拽着白芷就跑,扯着嘴角露出个笑:「不用了不用了裴爷爷」 裴修年:「」 白芷回头道了再见:「谢谢,我们先回学校了。」 裴修年没再挽留,默默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 裴光低声问:「先生,真的要这么执着吗?」 裴修年只是无声笑了下,并不应答。 - 回到宿舍,白芷还有些忐忑,给傅玄西打了电话。 响了满声,并未被接听。 等洗完澡出来,那电话才拨了回来:「想我了?」 听见他的声音,白芷内心才有些安了:「想了,你想我了吗?」 「当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白芷脸一热,拿着手机跑到了外面去接:「在宿舍呢,你能不能克制点。」 「想你没办法克制。」 白芷又开心又羞,想起正事,岔开了话题:「我今天遇到裴修年了。」 那边一顿,他问:「发生了什么?」 白芷将今天在咖啡厅和西餐厅的事都和他讲了,有些疑惑:「我总觉得,他看我的样子,像是早就认识我。」 「但是,我跟他只见过三次,根本不熟啊。」 电话那端沉默了会儿,傅玄西忽地叫她:「白芷。」 「嗯?」 「你从小跟你阿婆一起长大的?」 「对,我是阿婆捡的,其他亲人我从来没见过。」 傅玄西一时没应声。 此刻东京的酒店里,他正坐在落地窗边闲散地观赏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指间夹着的香菸已经很久没抽过一口,燃了段长长的灰烬,忽地一下折断,掉落在地。 他瞥了眼,直接随手按灭在菸灰缸里。 回想起下午在街上见到的那个女人,还仍旧觉得有些恍然。 不知道该怎么说,和她有点像。 只是那女人,挽着丈夫的手臂,牵着孩童的小手,浑身都洋溢着幸福。 半晌后,他闭上眼,往后仰靠着,温声道:「没事,随口问问,早点睡觉,明天晚上见。」 - 傅玄西的飞机是晚上七点到的机场,白芷从昨晚知道他要回来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 正好周五下午没课,她午觉都没睡,拉着郑淼淼帮她参考造型。 郑淼淼见她那小娇妻的样子,免不了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问:「一直没问你,是不是」 她咬了下唇,细细的眉头蹙起来,似乎还觉得难为情。 白芷不解:「怎么了?」 「算了。」郑淼淼挥挥手,「问了也没用,反正肯定那个了。」 白芷才反应过来她原本要问什么,脸一红,点头:「嗯。」 郑淼淼嘆气,在她的衣柜里翻昨天新买的那些裙子:「既然如此,那就怎么勾人怎么来呗。」 第70页 最后白芷被她包装成了纯欲风。 还是一身白裙子,却在化妆上有小心机。 腮红、眼影、口红,就连香水,都是郑淼淼仔细把关过的。 白芷对着镜子里看,还有些不自在。 眼部周围一圈粉粉的细闪,真的不像是要去表演的吗? 她很容易脸红的,为什么还要画这样橘粉色的腮红? 这样水润粉嫩的嘟嘟唇,会不会有点太幼态了? 这个香水 白芷凑到手腕上闻了下,甜腻腻的。 「okok了。」郑淼淼帮白芷戴好耳环,满意地打量她一番,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虽然我想劝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但我知道我劝不动,既然如此,趁年轻,就去用力尽情爱吧。」 一直到白芷坐上了季海的车,她耳边似乎都还迴荡着郑淼淼的这句话。 她确实还是年轻的,可以耗费光阴,那他呢? - 仍旧还是去的月迷津渡。 季海把她送到以后,又立即出发去接傅玄西。 春姨接她进去,给她倒了杯热水,笑着夸她:「好久不见,阿芷变漂亮了。」 叫人怪害羞的。 从机场回来还要些时间,白芷没坐在沙发里等,跑去了书房。 月迷津渡是有专人过来打扫的,因此书房空置这么久也依旧一尘不染。 窗户边的富贵竹里的水又添满了,散发着一方翠绿。 白芷把那盆富贵竹挪了个位置,抽了张纸,对着它画起来。 差不多快要画完,那道熟悉的男声忽地钻进耳中:「画什么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白芷兀地这么近听见他的声音,没忍住浑身过了电流似的,抖了一下。 「画一盆富贵竹。」她说,把最后一笔画好了,拿给他看,「怎么样?」 傅玄西已经走到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笼住似的弯腰,还真认真地看起来。 「形够了,差点神韵。」他说着,从她手里拿过毛笔,随手添了几画,「这样呢?」 白芷歪着头一看,还真是,一下就生动起来了。 「怎么这么厉害啊!」她发出崇拜的感嘆。 傅玄西唇角微勾,搁了笔,鼻尖在她脸颊蹭了蹭:「好香,像桃子的味道,喷香水了?」 白芷转头,搂住他脖颈凑近些:「你仔细闻闻,看我喷没喷香水。」 傅玄西垂眸,看见她一截粉嫩的耳垂,还有那在灯光下雪白的颈。 不止,今天的她,与往日有很多不同。 眼部周围纷纷的细闪,像是星星都落在她眼睛。 眼下橘粉的腮红,粉嫩的唇彩,怎么看,怎么勾人。 明明还是纯的,那眼底依旧清澈,只是又偏偏生出几分欲来。 那种,让人想狠狠欺负的欲。 眸色忽地一暗,某些东西瞬间上了头。 偏偏这小姑娘也不知是单纯真想让他闻闻,还是在勾引他。 但他真凑近了闻,鼻尖点在她耳垂下。 闻到了,果香味。 但他只是笑,装作没闻到:「哦,原来不是喷了香水。」 白芷微讶:「不应该啊,我喷了。」 「没闻到,只闻到——」他话头一顿,视线落在她平直的锁骨上,「我的桃子,散发出了诱人的果香味。」 「嗯?」白芷有些疑惑,手指在他腕骨无意识地挠了下,「哪里有桃子?」 下一瞬,傅玄西直接捏着她下巴吻上去:「这不是,白桃么?」 久别胜新婚是真的,他亲得太勐,白芷坐着都有些不稳,一直往后仰,只得双手紧紧抓着他的白衬衫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漫长而热烈的吻结束,他凑近她耳边低语:「我还有句日语教你,你学不学?」 「什么?」 「だめ(不、不行、不要)。」 第34章 心跳同频 乱了所有心跳同频的分寸 凌晨一点的月迷津渡有种很让人安心的宁静清幽。 暮春的夜, 有一种迎夏的悸动。 凉,却又让人享受这凉,像是冬日去踩第一场雪。 明知会冻人, 但仍旧觉得欣喜。 又是圆月当空日, 江面的月皎洁高悬,从敞开的窗帘投进一地凌乱的卧室。 阳台的推拉玻璃门并未全都关上, 夜风偷袭,吹得床幔盪起鞦韆。 另一面墙上, 月色照影成双。 像是战地里携手匍匐前进,像是最后都丢盔弃甲后赤手空拳的博弈, 像是春日落了一场雨。 后来雨落成海,船只泊岸。 更绵绵无尽的,是海浪平息后的余音。 白芷抓着真丝床单的手逐渐松开, 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泛出一些很美的粉色。 刚一动,被人直接整只手都抓了过去。 和她的不同, 那手足够滚热, 也足够将她整只手都包裹。 「不、不来了」受惊了似的要往回缩,隐约带一点哭腔。 耳畔传来那人餍足的低笑:「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指尖一热,落下个吻。 白芷弯了弯手指, 旋即又一凉, 有个什么东西套上去了。 借着月色,她将手微微抬高,发现了一枚戒指。 与之前的不同, 这一次的戒指刚好合适,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第71页 剎那间的怔愣过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次的不大不小刚合适哎?」 「还不合适, 不是成心的么?」 「那你是怎么做到买到合适的?」白芷翻过身去靠进后面那人怀里,有些热,又往后退了些,「没量过呀。」 傅玄西手抵着她背后嵴骨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贴上,像羊脂玉似的细腻手感,让人眷恋。 借着这月色,他低头,撞上她柔柔眼波里。 叫人实在难抵抗,温柔的吻落在她微湿的鬓髮边。 「有一天晚上,你睡着了,就顺便比划了下。」 很云淡风轻的语气,足够随意的口吻,像是在说,今天吃了顿什么晚餐。 白芷却听得心里一阵悸动。 因为那样的时刻,她并不知情。 趁女友睡着,偷偷记下女友手指尺寸,在出差的时候,买下一枚完美合适尺寸的戒指。 并没在一见面的时候拿出来,而是在这样□□初歇后的温存时刻,不动声色地亲手替人戴上。 他是这样完美的男友。 却也是这样,让人觉得无望的男友。 是永远无限接近,却不能字字相符的标准答案。 白芷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不断地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内心忽地生出无限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一天,竟也会渴望,拥有一个很厉害的出身。 若如此,就不用在这段感情甜蜜的时刻里尽是绝望。 -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白芷的生日。 当时刚结束一个半月的实习,课程也差不多都结课,只剩下期末考。 宿舍里的人提前两天就在商量要给她买什么生日礼物。 许佳钰趴在床上翻着团购软体:「蛋糕我们一起买吧,就是得看看那天想吃什么,最近太苦逼了,咱去外面吃点好的?」 冯怡点头应和:「我觉得可以,但这是阿芷最后一次在学校过生日,要不咱们再买一束花?毕竟明年这时候,不一定能凑齐人。」 许佳钰抿了下唇,拍板定案:「就照你说的做。」 俩人一起看向郑淼淼:「淼淼,你觉得呢?」 郑淼淼躺在床上编辑微信,摆摆手:「你俩决定就好了,我都行。」 「那行,就先这样定了,先别告诉阿芷,给她个惊喜。」 郑淼淼食指挠挠鼻子,下唇一咬,终于将那条微信编辑完了:【小表叔,过两天是阿芷生日,记得准备礼物哦。】 深吸一口气,发出去。 郑淼淼锁了屏,翻出一边的平板在网上商城挑选礼物。 她不知道傅玄西知不知道白芷生日,也不确定自己发这么一条微信是不是多管闲事。 只是,她想着,反正迟早都要分,还不如在没分开的时候让白芷幸福点。 就算往后回忆起来想哭,也比回忆起来都是刀子好吧。 - 其实白芷不怎啾恃洸么过生日,也没什么好庆祝。 她没见过母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抛下,更不会对这个母难日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无非就是提醒她,又老了一岁。 只是今年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在二十岁结束前,找到了十三岁心动的那个人,并跟他有了这样一段羁绊。 这註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二十岁。 但应该怎么庆祝呢? 白芷没做过什么有仪式感的事情,贫瘠的想像力不足以让她有很好的的想法。 中午的图书馆依旧忙碌,还书的很多,在楼下大厅堆了个满满当当。 白芷一车又一车地推上去,将书归类放好。 还剩下最后一本,她拿起来,正要放回去,忽然被吸引住了目光。 黑色底的封面,白色的字,简单至极,黑白分明。 书名只有两个字:《梵兿》。 白芷好奇地翻开,里面都是各种精美的图片。 竟是本刺青相关的书籍。 白芷将书合上,放回书架里。 走出图书馆,中午一点半的太阳有些热,照得人工湖的柳树都有些焉了吧唧。 白芷正要掏出太阳伞,忽地发现手腕上沾了灰。 图书馆今天停水,她连手都没洗成。 这灰尘也倒巧妙,图案像只蝎子。 白芷拿纸要擦掉,却忽然想起那本《梵兿》。 刺青? 白芷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什么是有仪式感的事情,什么可以纪念她的二十岁。 - 学校附近有一家刺青店,叫「云来」,白芷从前路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进来。 环境倒也挺好,也许是时间凑巧,恰好没有别的客人。 刺青师是个挺好看的小哥哥,见她进来没当回事:「找人?」 白芷环视一圈,摇头:「不招人,我想纹身。」 「哈?」小哥哥有点诧异,又上下打量她一番,「你?纹身?未成年不给纹身。」 倒也不怪人小哥哥觉得诧异,以貌取人是人之本能。 白芷今天就穿了件很简单的白色棉布裙,没化妆,因为要去图书馆工作,头髮扎成了高马尾,看着像个高中生。 她掏出自己的证件给人看:「过两天我就21了。」 小哥哥:「」 经过好一番交涉,白芷成功纹了只蝎子。 第72页 这位置很巧妙,在左边肩胛骨的地方。 这样贴近她的心脏。 有些疼,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小哥哥跟她闲聊:「好好一姑娘,纹这个干吗?失恋了?」 白芷咬牙忍疼:「没,就想纪念一下。」 给人小哥哥逗笑了:「纪念你那死去的爱情?非不非啊?」 白芷不和他说话了。 刺青师小哥哥手艺极好,白芷回头,在镜子里看见了左边肩胛骨上那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 傅玄西是天蝎座。 她想要留下关于他的一些东西,永远留着,感受她的心跳。 要留在后背,像他们一样,如影如形、背道而驰。 - 到生日那天,纹身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像是没出现过。 一早醒来,室友就不在。 白芷有些小小的失落,以为多少会收到一些生日祝福。 这一失落,连图书馆都没去,窝在宿舍复习一直到中午。 刚准备下楼去食堂吃饭,宿舍门忽地一下被推开,三个室友一起涌了进来。 「surprise!」许佳钰是寝室长,在最前面,双手捧着蛋糕走了进来。 冯怡捧着鲜花递过来:「生日快乐!」 郑淼淼落在最后,双手递上一个纸袋:「包君满意!」 白芷一时愣住,眼眶瞬间泛酸,忙低头眨了下眼,抬头时露出个笑:「干嘛呀你们」 「当然给你过生日啦!」 「以为我们忘了?开玩笑,怎么可能!」 郑淼淼送了白芷一个平板电脑,语气依旧有三分傲娇:「作为我郑淼淼的朋友,怎么能连个追剧神器都没有!」 中午在大学城的一家很贵的中餐厅庆祝,连帐都是三人平分的,没让白芷操一点心。 四个人留下了第一张全都开心笑着的合影,欢欢喜喜地去看了场电影。 原本许佳钰定的是晚上吃饭来着,郑淼淼找了个自己晚上没空的藉口愣是给提前到了中午。 开玩笑,晚上不得留给人家二人世界吗? - 傅玄西的电话是在电影结束后打来的:「看完了?」 「看完了。」白芷笑着应到,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你知道我们在看电影?」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白芷:「」 还真有。 她有些心虚,耸了耸肩,不知道他看见这个纹身的时候,会怎么样。 从电影院出来,郑淼淼就拽着许佳钰和冯怡先回了学校,白芷立在影城楼下等了不过两分钟,脚边就停了辆阿斯顿马丁。 她弯腰要去开车门,车门却先她一步打开,傅玄西示意她上车。 今天出来得比较匆忙,她只化了个淡妆,穿着身白色仙女裙,怀里还抱着半桶没吃完的爆米花。 很乖巧的模样。 「你吃吗?」她把那半桶爆米花往前递了递,「挺好吃的。」 傅玄西按着爆米花桶边缘,用了点力,压了下去,「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呀。」白芷笑得眼睛亮闪闪的,在夜里像月牙,「我从来没没有一个生日像今天这么开心。」 忽地一顿,小声试探:「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吗?」 「你觉得呢?」傅玄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白芷嘆了口气:「我也没告诉过你,应该不知道吧,完了,我没礼物了。」 「是,我不知道。」傅玄西也顺着她的话点头,「你没礼物了,怎么办呢?」 前面开车的季海没忍住笑出声,被傅玄西眼神一凛,轻咳了声,恢復了严肃的表情。 白芷娇娇地瞪了傅玄西一眼,含羞带怒的:「」 欲语还休,想怪他,又怕说了更惹季海笑。 傅玄西只是笑着看她娇俏,小姑娘逗人喜欢,让他没忍住伸手揉揉脑袋。 - 到了地方白芷才知道,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沈思言家开的酒店里,一早就有他的朋友们在在那里等着给她庆祝。 已经夜幕降临,从酒店大厅进去后,后面的草坪里鲜花铺地,彩灯做点缀,造型各异的氢气球在她一出现的瞬间升空。 夜风散了白日燥热,凉意环绕,空气里飘着层叠不的花香。 藤蔓绕树桩,一路繁华盛开,直至中心的玻璃花房。 沈思言和秦泽沅在里面帮忙布置现场,不时斗几句嘴,只有郑星野大爷似的翘着腿坐一旁看着傅玄西牵着白芷往这边走。 华灯璀璨的小径,靡靡灯光照得那小姑娘的笑脸晃眼。 看得出来极开心,走两步跳一下,牵着人手晃一晃,留给这个方向的,大多数都是侧脸。 柔顺的黑长直髮披肩,一身简单的白色叠纱仙女裙,露出细细的小腿,踩了双平底的小白鞋。 走两步,细细的脚踝交叠,又转瞬错开,像是精灵入夜跳舞。 青春又美好,像极了记忆深处十八岁的盛雨。 秦泽沅跟沈思言也凑过来看,那男帅女美的一对,只是这样走着路,都叫人觉得好般配。 女生娇俏可爱,男人沉稳又宠溺。 「看样子,我西哥是真喜欢上了。」沈思言「啧啧」两声,做了点评。 秦泽沅有些担忧:「确实挺像来真的,但他家还有盛家」 郑星野「呵」了声,「管那么多干嘛,人谈个恋爱你俩也酸不拉几。」 第73页 「卧槽,之前谁说要抢来着?」沈思言在郑星野肩上拍了一把,「不是你吧?是哪条狗?」 秦泽沅低头打量了眼坐着的郑星野,那眼神就快黏在白芷身上了。 「别了吧,人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还不一定能在一起多久呢,做点好事积点德吧,掺和什么呢。」 郑星野伸了个懒腰,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我等他俩分了的。」 顿时惊呆了沈思言和秦泽沅的狗眼。 「卧槽」 「你他妈真是个人啊?」 - 因为从小就需要坚强,白芷其实心理比同龄人成熟些,只是在这样被人爱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小女生。 她仰头看着傅玄西甜甜地笑:「还说不知道我生日,这都是给谁准备的?」 傅玄西唇角微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我准备的。」 「那是谁?」 刚问完,沈思言和秦泽沅拿着礼花炮从门口窜出来往他俩身上喷,彩色亮片和丝带一瞬间窜了漫天。 「生日快乐!」 傅玄西下巴朝他俩点了点:「他们。」 白芷抬手挡了挡,一条丝带挂在了她头髮上,被傅玄西捻走了。 「谢谢。」她朝着沈思言几人笑了下。 不像一开始那样陌生拘束,自然又甜美,瞧得人欢喜。 「哎哎哎!」远远地响起郑淼淼的声音,「怎么能忘了我!」 众人转头看去,郑淼淼一身小红裙,高跟鞋都跑掉了,提在手里打着赤脚朝这边跑。 秦泽沅一看,立即奔了过去,还没走近就听见他骂:「你不会慢点走吗?」 「你懂什么!」郑淼淼朝他吼,「我把室友送到半路跑出来的,就怕赶不上,累死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踹他一脚:「蹲下啦,背我过去!」 「没大没小,上来。」 白芷看得眼睛一亮,似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 一开始本来就只有她们几个人,后来不知怎的,越来越多人加进来,玻璃花房塞不下那么多人,转战到了大雾。 人群只聚不散,一个叫一个,叫到最后有点儿像是把临宜能叫得上号的人都给叫来了。 有些人一开始不知道今晚是干嘛的,就有人说:「嗐,人家傅先生小女友今晚生日呢。」 「女友啊?谈恋爱的那种?」 「应该是吧,瞧着挺宠的,没看人郑老闆沈小少爷秦公子都跟那儿忙着呢吗,不是谈恋爱,能有这待遇?」 「想起来了,之前慈善拍卖会不还因为她跟裴修年怼上了么?」 「哪家姑娘啊,结婚的那种?不能吧,没见过,不太认识啊,哪家把千金藏这么好?」 「好像不是哪家千金,听说是」 雾散足够大,白芷没听见那些人讲了什么,围在近处的人也不敢那么讨论这些。 她只是看着这么大的阵仗有些懵,趁大家都自顾自玩的时候扯了扯傅玄西的衣角。 傅玄西弯腰凑近:「怎么了?」 白芷社恐都要犯了:「这么多人,都是来给我过生日的?」 傅玄西也有点头疼,「他们叫来的,毕竟是你生日,开心最重要,随他们去吧。」 白芷点点头,很懂事:「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傅玄西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摸摸她额头:「累了?」 倒也不是累,只是:「想跟你待着,就我和你。」 「那我们回家。」傅玄西放了酒杯,拉着她就走。 「不用打招唿吗?」 「管他们做什么?」 徐凛今天是真忙,临时接到通知要通宵接待一大批客人,还得免费,上上下下安排给他累坏了。 好不容易坐下来歇歇,就看见自家老闆拉着小姑娘从楼上下来,吓得还以为那里没做好,立即就要起身迎上去。 结果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私奔一样的,拉着人小姑娘就往外跑。 徐凛立在原地都看呆了,这还是他们那凡事都不上心永远一副漫不经心态度的老闆? 大厅顶挑得很高,豪华的水晶吊灯层层叠叠,玉白圆柱,西洋壁画,浮雕上墙,像是迷宫。 白衬衫的男人拉着白纱裙女生穿梭其中,奔进夜色里。 夜风一直在吹,黑色长髮和白纱裙的裙摆柔软地随风飞扬,跟被风鼓起的白衬衫在同一频率。 俩人身高体型差极大,侧面看上去却极为般配,像是,没有更般配的般配。 徐凛嘴巴张了张,要喊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后来过了很久,他都还记得这一幕。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从来都运筹帷幄淡定至极的傅先生,有了鲜活的气息。 一分钟前,在电梯里,白芷一瞬握紧了傅玄西的手,看也不敢看他。 傅玄西挺好奇:「怎么了?」 「我」小姑娘眼神躲闪着,只盯着电梯里倒映出的自己害羞的脸庞,「今天,你可以,好好爱我吗?」 傅玄西:「?」 「就是那种,让我永远都能记得,刻骨铭心——」 「叮——」电梯开了。 傅玄西拽着人手腕就跑:「你别求饶。」 他这样的人,被世事无常歷练到沉稳。 却也还是会,因为心爱姑娘羞涩的邀约,而乱了所有,心跳同频的分寸。 第74页 第35章 心也会疼 他这话说得够认真也够温柔 季海早已被提前下了班, 车停在大雾外面的那棵梧桐树下。 路灯灯光穿过层层叠叠茂密的梧桐枝叶,只余下淡淡的光影,显得那一方光线昏暗。 白芷没想到会被傅玄西拽着跑, 跟上他的脚步其实还挺累, 有些喘。 还没来得及换气,被人一下摔进车里, 在座椅里还弹了那么一下。 一道黑影压了下来,车门「嘭」的一声被重新甩上。 氧气刚钻进口腔里, 又立即被人夺去。 白芷「唔唔」地发出闷哼,双手按着身下的座椅不停往后退, 试图寻找到支撑点,以免自己倒下去。 那人却步步紧逼,捏着她下颌用力地亲吻, 恍惚间,似乎裙摆也被掀起。 口腔里满是对方带来的威士忌味道, 让人没喝酒也像是要微醺。 也不知这个吻持续了多久, 总之快要让人窒息时,她掐了他一把,这才结束。 傅玄西掌着她的侧脸,鼻尖跟她相贴, 唿吸纠缠, 张嘴说话时唇瓣擦过她的:「你真是,够野的。」 他说这话时,还喘着气, 胸口起伏,喉结滚动了下,在昏暗暧昧的车里显得更为诱惑迷人。 白芷伸手, 慢慢挪过去。 白衬衫的下摆脱离了皮带和装裤的束缚,一寸一寸地变得自由。 「我只对你野啊。」她说,声音又轻又挠,带着一点还未缓过气的颤,下巴扬起,在他唇角轻咬一口。 最后两个字近乎气音,像是听不见:「哥哥。」 这话叫傅玄西心里瞬间过了电似的酥麻一颤,眸色暗得像是深海潮涌。 嗓子发干,他没说话,只是还未收回的手用力按了下。 白芷想过有什么后果,但忽然这么来一下,还是没忍住整个人都往后一缩。 这车开得实在叫人难受,傅玄西都想着不该叫季海下班,眼下开着车简直是一种煎熬。 偏偏后视镜里照出那小姑娘散了一身情.欲,乖乖巧巧地坐着,还是让人看一眼都心动。 傅玄西单手掌着方向盘,从中控台里翻了吃的喝的一起丢到后面去:「别饿着。」 晚上在玻璃花房那边吃了些牛排和甜点,哪儿够人折腾的。 白芷也乖,接了后就在后面窸窸窣窣地撕开包装袋,撕了一小片面包凑上来餵他:「你也吃点?」 「不——」 「哥哥?」 「」 - 一切都很自然地进行。 飙车回月迷津渡,春姨见人回来了,迎出来问要不要吃点夜宵。 下一瞬,又变成了梦游状态:「明早喝豆浆吧?要不加点绿豆吧,嗯,还是煮点粥?」 白芷脸羞得通红,埋进傅玄西怀里,被他直接打横抱起。 进了房间,她嫌弃在外面跑了一天,一身细汗不舒服,叫他放水要先洗澡。 浴缸的水慢慢放着,衬衫、裙子都散了一地。 春姨点了薰香,空气里漂浮着淡淡茉莉香气。 小女生的肌肤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滑腻,手感极佳,叫人爱不释手。 指甲轻微坳陷进去,带着一点压迫的红。 只是下一秒,一切都好像静止了。 傅玄西双手扣着白芷香肩,视线落到她左边肩胛骨上那个蝎子刺青:「这是什么?」 他说着,拇指沾了水去擦,似乎还以为是那种粘着玩的。 结果却不曾想,不管怎么擦,一点痕迹也擦不掉。 白芷心里一颤,整个人都清醒了,大气都不敢出。 「白、芷。」傅玄西压着情绪,一字一顿地叫她,声音有些冷,「你刺的?」 实在避无可避,白芷眼睛一闭,豁出去了,干脆应到:「嗯。」 傅玄西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那蝎子刺青上,掐着她肌肤的手指都发紧。 这么完美无瑕的身体,这么细腻雪白的肌肤,为什么要弄这么个玩意儿破坏美感? 他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开口时也没压住气:「你疯了?」 「没」白芷不想说纹身的原因,只是嗫嚅着,「就觉得挺好看的。」 「好看?哪里好看?给谁看?你纹在这儿,别说是给你自己看?」 「就」白芷咬了咬下唇,有些忐忑,「好看啊」 「你让人碰你背了?看你背了?」傅玄西松开她肩,捏着她下巴抬起来,眼里藏了一片阴翳,瞧得出一身气息很冷,「男的女的?」 白芷心口勐地一跳。 当时根本没想过难得女的这个问题,还以为刺青师基本上都是男的。 「男、男——」 话音未落,下巴上捏着的手指兀地一下收紧,傅玄西那张脸几乎是快要被她气得变了形。 「我真没想到,你还真够——」 白芷不想听他说了,搂着他脖子往下一压,直接凑上去堵住他嘴。 傅玄西要退,被她双手死死地压紧了。 在他那里学来的接吻技巧全数用上,就是不想让他再教训她。 傅玄西轻易不是那种能被影响的人,仍旧要退。 白芷也豁了出去,小腿去勾,什么会的不会的招都用上。 欲里带点纯,明明是勾人,又偏偏因为技巧不够熟练而露出点生涩,这才叫人难忍。 傅玄西逐渐败了,但还是要训她:「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你既然没办法同父母商量,至少也应该和我说说。」 第75页 他这话说得够认真也够温柔,叫白芷眼眶没忍住泛酸,只能闭着眼点头,连答应的敷衍都因为嗓子堵住发不出声。 「是不是哭了?」 脸上覆了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眼睛,落在眼角。 白芷没想哭的,但听他这么问,没忍住就掉了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来,滑到他的指腹里。 「你真是一点都凶不得,我不就声音冷了点儿?」傅玄西语气里带了点无奈,指腹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泪。 却好像触到了眼泪的开关,越来越多的泪滚落下来。 他语气彻底温柔:「好好好,你开心就好,行吧,管不了你了,不说你了。」 这样妥协,这样温柔,白芷更觉得难过。 她真的,真的好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啊。 她也不想在身体上纹东西,但她害怕,害怕以后分开,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她曾真实地拥有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什么想要的东西都是渴望,都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靠近。 靠近了,却又不是她的。 白芷越想越觉得难过,直接埋在他肩头抽泣起来。 傅玄西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还真以为自己给人吓坏了,哄小孩儿似的,将人双腿架自己腰上抱起来在浴室里转悠。 一边转悠一边拍着人背又道歉又哄:「这不是快放暑假了么,一个半月假期呢,想去哪里玩?」 白芷只是哭,根本不应声。 傅玄西也不介意,自顾自说话:「下个月我去瑞士出差,带你一起?」 「下半年还会去美国,去义大利,去趟法国,都带你去,好么?」 白芷真的想求求他,求求他不要这么温柔了,叫她以后怎么捨得离开。 但又害怕,害怕他不喜欢自己了,害怕他厌倦自己,马上把自己丢下。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觉得难过。 这一想,就深了,哭了半小时不带停。 给傅玄西哭得头疼,人也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哄着洗完澡抱床上放着哄睡,他是什么旖旎心思也没了。 偏偏那几个兄弟里,就郑星野会哄女生,但他根本不想打电话去问,自己在床边干坐了半宿,连支烟都没顾得上抽。 - 翌日一早,白芷早早醒了,一睁眼,眼皮还喇着疼。 意识慢慢回笼,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哭着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连傅玄西叫她洗澡都不洗,后来还是被他按在浴缸里洗的。 他一边给她抹沐浴露一边还皱着眉怨念:「我怎么感觉养了个女儿?」 一说她就哭,他又道歉:「不是女儿,是女友。」 后来呢? 后来就给她洗完澡擦干净抱床上哄着睡觉,还被迫讲了之前她给他讲的灰姑娘的睡前故事。 他还笑呢,说得亏之前就只让她讲了一个睡前故事,不然这会儿还债惨死了。 一想起这些,白芷就忍不住头疼。 她昨晚明明没喝酒,怎么哭着哭着像喝醉了似的不讲道理? 外面天还没亮,窗帘没全关上,透进来一点微光。 白芷动了动,腰上还压着只胳膊,有些重。 她轻轻抬起来,转了个方向,跟傅玄西面对面侧躺着。 他的侧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带一些模煳朦胧的俊美。 额前一点碎发很自然地垂散,挡住一点眼角,长睫沿着眼睑,扩出个弧形。 鼻樑像是美工刀雕刻的,高挺又拥有完美的弧度,让整张脸变得极其立体。 视线往下,那双薄唇抿着,唇线诱人亲吻。 他睡得有些沉,没注意她已经醒了。 白芷心生一点愧疚。 明明他也很累了,每天要忙工作,自己为什么还要闹他,让他不厌其烦地哄着自己。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仰起头凑上去,吻在他唇上。 软软的,有点凉。 像是味道很淡的果冻,或者,没加料的冰粉? 白芷吮了一下。 下一秒,那双若点漆的眸子忽地睁开来,垂下眼睫看着她。 她却恍若未觉,仍旧亲吻着他。 傅玄西也没出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忽然觉得,女生这种生物是真的很奇怪,昨晚哭得像是喝醉了酒,怎么都哄不好哭不停的,这会儿天还没亮醒了又要抱着人亲。 偏偏亲也不好好亲,像是吃什么东西,毫无技巧可言。 但在血气足的早晨,他还是很轻易就被撩拨到。 白芷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就被人抓着肩翻了个身压下来。 「唔——」 双眼惊恐地瞪大,等反应过来才慢慢收住惊吓神色,双手自然缠上去,将人抱住。 「教你那么久,还没学会?」傅玄西声音里带了嘶哑,在这样的情形下无端诱人。 白芷咽了咽喉咙,「会会啊。」 「张嘴,教你。」 一室旖.旎。 - 期末考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结束时已经七月中旬。 临宜这座城市一到夏天就闷热,空气里的热都像是带着细密的水蒸气,要钻进人细细的毛孔里才肯罢休。 白芷在宿舍收拾东西,头髮全都梳上去,扎成了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第76页 她穿着一件小吊带背心,郑淼淼从外面回来不小心瞥到了一眼她后背肩胛骨处的纹身,眼睛忽地一下瞪大。 「卧槽你,咳咳。」郑淼淼正仰头喝一瓶冰水,见此情景差点被呛到。 等缓过来,她跑到白芷面前研究那蝎子纹身,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弄了个这玩意儿,疼吗?」 白芷抬头抿了抿唇:「不是很疼,但也确实是疼的。」 郑淼淼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为什么纹个蝎子啊,别人不都纹朵花或者男朋友的名字什么的吗,蝎子有什么意义?」 她好奇地蹲在那里研究半天,纯净水瓶冰着脸颊降温。 「哦!」郑淼淼灵光一现,「我小表叔天蝎座的!」 白芷笑了笑,没反驳,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了行李箱。 差不多收拾好了,白芷换了身衣服,拿上手机准备下楼:「我要先走啦,等会儿他要来接我了。」 许佳钰和冯怡都出去玩去了,只剩她们俩在宿舍。 郑淼淼忽然叫住她:「阿芷。」 白芷回头,「嗯?怎么啦?」 郑淼淼又笑了下:「没事,暑假快乐。」 「你也是。」 郑淼淼就这么看着白芷离开,宿舍门没关,外面的楼道里传来其他人说笑走动的回音。 学期结束,暑假开始,应该是件开心事。 但从来没什么烦恼的大小姐,忽然也生出点伤春悲秋的情绪来。 她觉得自己喜欢那渣男已经算是真的很喜欢了,那样卑微。 但此刻,她忽然觉得,喜欢和爱是不同的。 像白芷这样的,大概已经不止是喜欢了。 郑淼淼呆呆地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打电话给秦泽沅:「说好来接我,等你半天了,能不能快点!」 - 期末考试前,白芷回了趟家办护照,顺便待了两天看望阿婆。 考试结束后,护照已经邮到了学校。 签证是傅玄西让人去代办的,拿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出行。 坐的是头等舱,候机厅是单独的,冷空调给的冷气很足,叫人甚至觉得有些冷。 白芷往傅玄西身边躲,跟他凑一起,见他在看新闻,也凑上去要看。 满屏都是日语,看不太懂,就转过头玩自己的手机。 傅玄西看的不是新闻。 上次从日本离开,回国后隔了一段时间,又想起那个专柜外面擦肩而过的女人。 隐约有种很奇怪的直觉,勾着人去查。 此刻看的东西,正是那边的人发过来的消息。 最近陆陆续续有消息过来,七七八八的,倒也拼凑出些东西。 那个女人,确实不是日本本土人。 调查显示,她跟他丈夫都是国内移民过去定居日本,距今已经有十九年。 那女人现在只用日本名,叫樱田惠子,原名已经不得而知。 消息的最下方,附了几张那女人的近照。 傅玄西手指轻轻往下滑,看见了那女人的侧脸。 尽管添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依旧看得出,骨相极好,年轻时是个美人。 最重要的是—— 傅玄西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看白芷,她正低着头玩手机,只留给他侧脸。 他收回视线,重新跟手机里的照片对比。 太像了。 傅玄西没再看后面的照片,直接锁了屏。 他想起那天晚上,小姑娘哭了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哄她睡觉的时候,她还迷迷煳煳委屈地怨念: 「反正从小就没有人爱我。」 心口有点疼。 第36章 梦醒之前 已经到了最喜欢她,最爱她的 瑞士这时节也是夏季, 但平均气温只有二十几度,比国内的七月中旬凉爽许多。 白芷头一回出国,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傅玄西是过来工作的, 不比她一个闲人悠闲, 每天都挺忙。 她也不打扰她,每天吃过饭就自己出去逛街, 季海陪着,又当司机又当保镖。 傅玄西每天忙完了, 就陪她一起逛逛,日子倒也温馨。 那天去逛奥古斯丁巷, 街道两旁都是只有几层高的彩色房子,看着像童话世界一样。 白芷平常不爱拍照,这时候却有了拍照的闲心, 拉着更不爱拍照的傅玄西找了好几个地方留下了几张合影。 那天下午阳光特别好,也不算热, 白芷靠在他肩头, 冲着镜头笑得很甜。 傅玄西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看,夕阳落在她脸上,有种光明尽生于她的错觉。 「挺好看。」他笑了下,把手机还给她。 白芷笑得更开心了, 指指手机屏幕里俩人依偎着的合影:「我们这算不算情侣装, 你穿白衬衫,我穿白裙子。」 他点头:「算,但或许我们可以另外买几套新的, 真的情侣装。」 白芷双眸兀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瞧着他:「真的?」 这样幼稚的事情,他真的愿意陪她一起做吗? 他却只是微微挑眉, 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呢?」 后来过了很久白芷依旧记得那天下午苏黎世的阳光下,他悠闲慵懒地斜倚在彩色外墙上,云淡风轻地说:「为什么不呢?」 好像于她而言奢望的事情,在他眼里却是这样理所应当。 他可以轻易地满足她所有少女心的幻想。 第77页 那些她不敢开口的渴望,无论她以真心或者是玩笑话讲出来,他都会一一满足。 后来白芷真拉着他去店里选了几套情侣装,但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 他也问:「要不选点其他颜色的?」 白芷只是笑着摇头:「不要,我就要白色的。」 她知道,他一直都喜欢看她穿白色的衣裙,所以她要穿给他看。 他满足她少女心的渴望,她也想满足他。 他倒也没坚持叫她选别的颜色,只是露出很满意的眼神,笑着夸她真好看。 后来在他忙完工作的那些时候,她就拉着他穿上情侣装走遍苏黎世所有浪漫繁华的大街。 一起在夕阳下漫步在曾经傅玄西嚮往别人自由的的河边,那时候河里的白天鹅也在梳羽毛,她踮起脚问他要不要接吻。 这个繁华的城市永远不缺浪漫的人,他们接吻的那一刻有镜头在河对岸捕捉到,跨过大桥跑到他们身边。 那人说的是英语,夸他们长得好看,问需不需要他拍的照片。 他把相机拿给他们看,夕阳下河边接吻的俩人这样浪漫又忘我,周遭行人穿梭,变成了模煳的背景。 很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他们都挺喜欢,又叫他多拍了些照片,付了他不菲的佣金。 后来傅玄西工作结束,他们又逗留了几天,去了爱因斯坦的母校苏黎世大学参观。 那是一种跟临宜大学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文化底蕴也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陌生又新鲜,置身其中白芷甚至一激灵想起自己还在假期,差点被唤醒读书的恐惧。 后来又一起去国家博物馆、去利马特河的河边散步、去老城区感受了一个完全不热闹的周末。 除此之外,还去了堪称最富有的大街班霍夫大街购物,在童话一样的木屋里度过了一个很浪漫的夜晚。 那天去格罗斯大教堂的时候,路过利马特河,在桥上看到别人在做公益活动,很多人抱着像泳圈一样的东西飘在河里,要游到另一边。 白芷觉得很有意思,就那么拉着傅玄西在桥上看了半天。 傅玄西耐心极好,看着她趴在桥栏上,微风吹起她的长髮,还伸手帮她理了下。 她看着河里,满眼都是新奇的笑。 他却看着她,满眼都是温柔的笑。 然后去了那座双塔楼层的格罗斯大教堂,走到顶层俯瞰苏黎世这半边老城。 站在高处,总让人有种胸腔都打开的兴奋感,白芷闭上眼感受着风穿过身体,头髮随风飘扬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要自由腾飞的小鸟。 傅玄西立在她身侧,很想抽一支烟。 手指捻了捻,最后还是作罢。 那些时候的阳光都特别温暖不晒人,让人总是有些慵懒。 白芷总是要缠着买一个冰激凌,边吃边走,经常吃得嘴角边都是,被他舔掉。 总之是一场像梦一样的旅行,回国后白芷甚至都生出一些堕落的情绪来,嚷嚷着:「不想努力了。」 傅玄西就笑着亲她:「谁要你努力了,有我你不需要努力。」 她就抱着他笑,却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些落寞的眼神。 已经,八月了。 还剩多少时间呢。 不知为何,今年傅玄西似乎特别忙碌,不是在国外出差,就是在国外出差的路上。 白芷挺心疼他:「你当的什么官啊,手下人不做事吗,怎么老是要你跑来跑去?」 傅玄西捏捏她脸:「什么官?二十一世纪了,我也就只能噹噹新郎官。」 他没说为什么他要那么忙,但他确实忙得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后来在八月份,白芷还陪他跑了趟美国。 他照旧在忙完了休息的时候陪她四处闲逛,是个极其体贴的好好情人。 也带她去那些昂贵的专柜购物,柜姐们漂亮又极其温柔,不停介绍各种新品给她。 白芷怕自己真要堕落,什么都不敢要,一趟回来就只买了一些必需品。 「不是说不想努力了么?给你刷卡都不买?」傅玄西在她行李箱里翻了翻,没见到几样好的东西,「全都重新换一套吧。」 然后不由分说,全都让人送货上门。 哎,真的是让人无法拒绝。 白芷想起去年的这时候,自己还在苦兮兮地打暑假工,每天只赚一百块。 而如今,他随手送的一个包,都价值六位数。 这要说不是在做梦,她自己都不信。 挥金如土的暑假结束后,白芷回到学校都还有些不适应。 整个人从头到脚换了身牌子,连气质里也透露些有钱人的懒怠。 惹得许佳钰和冯怡都很好奇:「阿芷,暑假干嘛去了,上哪儿发财了?」 白芷见掩饰不住了,只能如实招来:「男朋友送的。」 一下炸了锅,都问她什么时候找了个男朋友,干嘛的这么有钱又捨得。 最后还是郑淼淼出来解了围。 大四上学期的课因为临近实习,所以只安排到十一月初就要结课。 但所剩的课程不多,只有三门课,每天时间很宽裕。 白芷闲时就在各种招聘网上看看消息,琢磨琢磨自己实习应该去做什么。 其实越到要离别的时候就越是不舍,她甚至心里生出一些想要拖延的想法。 第78页 她就想啊,反正他也没对自己厌倦,也没赶自己走,那自己干脆脸皮厚一点,一直赖在他身边好啦,等他什么时候厌了,她再离开。 但这些想法通常只会在觉得累的时候短短地冒出来一瞬间,很快又会被压下去。 大多数时候她都很清醒,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中学的语文课本上,第一课学《诗经》的《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倘若她在这世上是孤身一人,她大概真的会粉身碎骨地同他纠缠到底。 但她不是,她还有阿婆要照顾,她要工作,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戴着脚镣行走的人,必须要照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 傅玄西身边带着白芷,这件事他从来没去特意低调过。 正是因为足够高调,所以最近圈子里都在传,那位冷情冷性的傅先生好像坠入爱河了,对方是个女大学生。 听说走哪儿都带着,宠得不得了。 这事儿一传就传远了,传到傅家那位不怎么管事的二代都听说了。 傅玄西被打电话很多次,要叫回去开家庭会议,全都被他推了:「能有点正事?讲那些东西烦不烦?」 他爸傅敬之语气不是很好:「你都快28 了,结婚不是正事?」 「然后呢?一定要结婚?」 「当然,虽然我跟你妈妈——」 话音未落,电话被傅玄西直接挂断。 傅敬之愣了下,反应过来时气得额头青筋都在跳,在老爷子面前疯了似的走来走去:「爸,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他!」 傅老爷子只是淡定地翻了一页书:「哦。」 「爸!您也不管管!」傅敬之气得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差点摔地上去。 傅老爷子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口茶,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哦?是我儿子吗?」 傅敬之无奈地嘆了口气:「那我这不是管不了吗?」 「那我也没欠你的,还得替你管教儿子。」傅老爷子打了个哈欠,取了老花镜在手里慢慢擦,花白的鬓角在窗户里投进来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傅敬之气死了,偏偏还没办法回怼。 谁让他是这家里三代里最没用的二代呢? 要不是他这个二代废了,傅玄西这个三代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站出来顶事。 现在人家翅膀硬了,他这个老爹还得靠儿子养。 傅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不过这家里确实缺个女主人。」 傅老爷子老伴离世多年,儿媳,也就是傅敬之他太太,七年前也离婚移居国外。 现在这家里除了傅老爷子嫁出去的女儿,还真是没个女人。 傅敬之一听,立即支棱起来了。 他这一支棱,遭殃的是白芷。 - 那天是国庆收假的第二天,白芷刚跟傅玄西度过了蜜里调油的一个小长假,转眼就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被傅敬之找上门。 白芷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跟傅玄西眉眼略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略微后退半步,露出疑惑试探的表情:「您是?」 「傅敬之。」傅敬之只报了个名字。 白芷一瞬间心里勐地跳了下,却还能得体地露出个笑:「傅先生。」 傅敬之将白芷上下打量一番,还真有点出乎他意料的亮眼。 原本以为是那种长得特别漂亮会勾人会打扮的年轻女孩字,结果一见面才发现,漂亮是漂亮,但是这气质和打扮,一看就是个好好学习的读书人。 原本傅敬之都准备好了恶劣的态度,准备好好奚落一番「拜金女」,见到白芷一下给他整不会了。 这么乖乖巧巧的样子,看着很像他一直想要的女儿。 「借一步说话?」傅敬之态度很好地问,像个长辈那样了。 白芷略微犹疑了几秒,心里很清楚大概这个人要跟自己讲些什么东西,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没走太远,在学校里商业中心二楼的咖啡厅。 这时候人不多,他们坐在角落的沙发里,面对面,白芷也没露怯,反而主动讲了几句话活跃下气氛,给傅敬之整得更不会了。 照他一开始的理想状态,应该是他出现,这小姑娘要么吓傻了,要么厚脸皮地纠缠哭诉。 结果白芷什么也不是,把她当个普通亲戚家的长辈一样对待。 既谈不上很热络,但也绝对没有任何态度上的问题。 傅敬之还认真琢磨了好一阵的台词和语气,最后才说:「我是傅玄西的父亲。」 白纸点点头,面带微笑:「能猜到几分。」 「」傅敬之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婚,这样的的话,这种事情就不是他来做,「你不怕我?」 白芷愣了下,「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为什么傅玄西的父亲和他的差距看起来有些大。 父子俩人,看起来除了长相有些相似之外,还真没太多的相似之处。 这次谈心倒也算不上不愉快,没有一丁点闹翻的意思。 傅敬之好歹是那样的家庭出来的人,一开始震惊白芷那样的表现,等后面缓过来之后,气质气度也就慢慢出来了。 谈话内容无非也就是那些,他们的身份不合适,未来没有结果,傅玄西是需要联姻的。 第79页 越强大的家族,越需要跟其他家族联盟,而联盟的手段之一,就是联姻。 白芷都懂,全程都很淡定,没有丝毫的震惊。 以至于傅敬之离开的时候都很怀疑,自己到底说没说清楚。 - 傅敬之离开时,已经下午六点了。 到了晚饭时间,学校里变得无比热闹,商业中心的饭店小吃店里飘出各种香味,不断地往白芷鼻子里钻。 她不觉得饿,但仍旧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提回宿舍分享给室友。 傅敬之让她离开傅玄西,这是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似乎答应或是拒绝,都不妥当。 傅敬之倒也没过分为难她,只说让她好好考虑,还说调查了一下她的家庭,可以给她一笔很丰厚的钱,让她可以照顾家里老人,下半辈子都无后顾之忧。 真是非常豪气大方的手笔,或许在他眼里,她确实就是想嫁入豪门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这次见面傅玄西不知情,白芷也没跟他讲,只是找工作更用心了。 她的主要范围放在了南城,并没留在临宜。 临宜的工作机会更多,发展前景也更好,但她的滑鼠都在那些很好很好的地方划了过去。 十一月底,傅玄西又要去一趟瑞士。 那时恰好白芷结课,期末考结束,是双选会的时间。 他问她要不要同他去,说秋冬的瑞士跟夏季的瑞士是两种不同的风景,这次可以带她去阿尔卑斯山玩一玩。 他说这话时嘴角含着很浅的笑意,白芷窝在他的怀里玩手机,心动得不得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留下来去参加各种校招,去参加那些双选会。 但后来,她又想,那些企业大多数都是临宜的,她要回南城,去了也没用。 她当然知道,这都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 因为她分明就是捨不得傅玄西,也捨不得马上离开他。 所以她笑着答应:「好呀。」 就当做,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旅行。 「可能还要去趟义大利。」他又说,「我妈生日快到了。」 白芷玩单词大作战的手指一顿,整个人忽地清醒了:「去见你妈妈?」 像是有被惊吓到,她直接从他怀里爬起来,盘腿跟他面对面坐着,盯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带我一起去?」 傅玄西的眉心瞬间微微拧了下,又缓缓舒展开:「如果你不愿意」 他说着,欺身压过来,把她压在沙发上,唿吸纠缠,直直地盯着她的眼,像是要审视些什么。 「不愿意?」 白芷说不出话来。 其实傅敬之找她过后,她有假装不经意地跟郑淼淼打听过他的家庭。 也就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在他二十岁那年,他的父母离了婚,妈妈移民去了义大利。 如今,他竟要带她去去见他妈妈。 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喜欢到了,要带给妈妈看的地步吗? 白芷的心口忽地有些发紧,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她真的没办法想像,当初在江南烟雨里见到的,竟然是他二十岁最后的快乐时光。 从那以后,他回到临宜,联姻订婚,未婚妻自杀,父母离婚,爷爷退位,他从恣意的少年郎变成了需要挑起傅家大梁的主心骨。 白芷甚至觉得自己残忍。 他计划带她去见他母亲的这段旅行,被她当做了离开他前的最后一段旅行。 他好像,已经到了最喜欢她,最爱她的阶段了。 但是,她却到了,要离开他的时候。 命运已经开始向她索取这一年快乐梦境的代价。 梦醒之时。 诸事难成全。 第37章 不会坠落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疯狂地叫 临宜大学某些时候会有点虚假的体贴。 或许是为了情怀, 给大四的学生期末考试时间比之前三年都合理。 三门课的考试,总共就花了一天半。 白芷考完试,签证都没办下来。 所幸也还不到出国的时间, 她干脆去学校双选会逛了一圈。 最近学校的双选会一波接一波, 许佳钰和冯怡有空就跑去看看,只有她和郑淼淼没去。 白芷到的时候, 正好在那里遇到了许佳钰和冯怡。 俩人见到她,还有些惊讶:「阿芷, 你不是说要回南城吗?今天来的这些企业大多数都是临宜和其他地方的。」 「对,你放心, 我俩每次都有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南城企业,今天没有。」 白芷笑了下,跟她们一起走:「没事, 刚好考完试,就随便看看。」 现场大多数人都换上了正装, 平常不着调的男生们换上正装后, 看着倒还真多了那么点成熟可靠的气质。 白芷想起傅玄西来。 工作的原因,他总是除了白衬衫就是正装,他穿正装是真的好看极了。 但转瞬,她又低下眼, 眼里添了些落寞。 他接管傅家家族企业的时候, 也不过才二十岁,才读大三呢。 大多数的大三男生们,要么谈恋爱, 要么打游戏,要么学习。 但却没有人,像他那样。 明明还是应该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年纪, 就已经要面对集团里比他年长、比他辈分高、比他有从业经验的人。 第80页 那些人会因为他年纪轻而瞧不起他吗? 想来就算表面上不表现出来,私下里也会凑在一起嘲讽吧。 谁又会愿意,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压一头。 那些顶着狂风浪潮的日子,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却也不止如此。 他的未婚妻是那样的大家族出来的人,却在跟他订婚后自杀。 听郑淼淼说,当时两家的气氛一直很紧张,那些不堪的言论,统统落到了他身上。 也在同一年,父母感情破裂离婚,爷爷生病退位。 而那样的一个父亲,在那时候却并不能替他抵挡些什么。 似乎,没有一个人替他考虑,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依靠。 当时大雾重逢,他的眼里满是倦怠和不厌烦,她还以为,是人长大了自然而然失去了少年气。 却不是。 白芷轻唿一口气,胸口有些闷,双选会也不太继续逛得下去,告别了许佳钰和冯怡先离开。 回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 灯关着,秋末的天有些暗,室内陷入沉闷。 白芷没开灯,顺着门板缓缓地蹲下去。 好半晌,她才吸吸鼻子,扶着床柱起身。 既然决定毕业后回到南城,那么宿舍里的这些东西,还要的话,就要收拾收拾,到时候等着寄回去。 白芷看着自己的书桌和床铺,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收拾。 她想带走的,不是这些。 - 到了傍晚,临宜开始下雨。 这雨下得不够温柔,夹杂着轰鸣雷声,伴随着点亮天空的闪电。 室友们都不在,白芷东西也没收拾,趴在床上翻手机里的照片。 她的手机还是大二下学期买的,当时高中一直用的手机坏到不能修,她就咬了咬牙用兼职赚的钱买了一部1499的手机。 一直用到现在,内存即将崩坏,有点卡。 不是有点,是很卡。 64g的内存,之前还能凑合用,现在全被相册占据完了。 从前相册基本上没什么东西,自从跟傅玄西在一起后,这里面慢慢就被填满了与他有关的回忆。 照片、视频,晴天、雨天,室内、室外,国内、国外,热闹的、安静的。 有她偷拍的单人,也有她偷拍的合影。 那些照片和视频,他大多都不知情。 第一张是之前去听音乐剧的时候偷拍的。 当时她去了趟洗手间,再回去的时候,立在观众席外面,看见光线昏暗的观众席里,他姿态闲适地翘着腿认真看剧。 那时候她就觉得,虽然这人看上去对什么都是一副倦怠不上心的模样,但认真起来,特别专注又深情。 就比如,现在喜欢她,就愿意带她去见他妈妈。 白芷抿紧唇,不愿再往后翻,从床上爬下来,有些机械地收拾东西。 出国时间定在了11月23日,11月22日是他生日。 去年她没能有机会,今年有了这个机会,却已经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想自己应该开心地替他过个生日。 那些不开心的情绪,一定不要让他看见。 - 傅玄西生日这天,从早上开始就已经收到了不少祝福。 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会有人比他更记得他的生日。 那些贺礼从一大早就开始送到了月迷津渡,都是白芷和春姨签收的,堆了满满一个房间。 春姨十分淡定,显然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白芷有些好奇:「春姨,每年都会收到这么多吗?」 春姨一边将东西归类整理好,登记礼物和送礼人的信息,一边笑着点头:「是啊。」 「那每年都收到这么多,放在哪里呢,堆得下吗?」 「先生都让做慈善捐了。」 白芷有些怔愣,捐了? 但转瞬,她又释然了。 想来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也不介意捐了东西那些人会不开心。 临近中午,季海就开车回月迷津渡来接白芷。 今天是他那几个发小给他准备的生日会,去的是秦泽沅家那个酒庄。 城堡一样的房子里,灯光璀璨,客人穿着得体精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傅玄西兴致一般,但跟平常比起来,倒是会在别人上前祝贺敬酒的时候露出点笑模样。 那些人有比他年幼的,有跟他同龄的,也有比他年长的,但无一例外,对他都带着些敬意或者讨好。 再不济,年长的长辈们,看着他的眼里,也满是欣赏。 这不全然是因为他现在挑傅家大梁的身份,更是因为这几年来他做出的事,做出的成绩,那些果决的手段,让人折服。 白芷陪在他身边,很安静地看,只觉得心疼。 从一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郎,变成如今人人尊敬的傅先生,他背地里,受了多少苦呢。 - 晚宴后半场有舞会,沈思言他们几个要怂恿傅玄西去跳舞。 郑淼淼也怂恿着白芷:「快,让我看看你跳舞有没有进步!」 盛雪今日也来了,还是那副很具有她个人特色的红裙捲髮打扮,捏着一只装了香槟的高脚玻璃杯靠在一旁看。 白芷一抬头,对上了她带有玩味笑意的脸。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她主动邀请傅玄西:「我们一起跳。」 第81页 傅玄西看着她,眉头一挑,若有所悟似的,朝着盛雪那边看了一眼,只对上盛雪耸肩一笑。 「好。」 白芷嘴角翘起,跟他一起进入舞池。 经过他的悉心教导,亲自带跳,她的舞步已经很漂亮了,跟他在一起跳舞并不会突兀,反而让人觉得很般配。 舞池里的俩人登对至极,在灯光和音乐下默契共舞,看起来十分甜蜜。 盛雪没去跳舞,就那么靠在一旁的酒桌上看。 郑星野端了杯香槟凑过来,悠悠道:「别看了。」 盛雪轻笑一声:「你不也在看?」 郑星野嗤笑一声,放了酒杯,又是那一脸不着调的坏笑:「他你是别想了,要么来跟我跳?」 盛雪秀眉一挑,捏着酒杯的手收紧了一瞬。 转而,她又笑起来,放下酒杯,纤细的手指搭上郑星野伸出来的手:「勉强陪你跳一支。」 另一边,郑淼淼也被秦泽沅拉着到了舞池里跳舞,就剩沈思言一个人,转头一看,怎么全都成双成对? 「靠失策啊。」沈思言闷闷地仰头喝了一杯酒,开始满场寻人跳舞去。 今天白芷穿的是一件露背的裙子,肩胛骨那只蝎子栩栩如生,在灯光下十分亮眼。 在她转圈的时候,傅玄西忽地又看见那只蝎子。 等她再转回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的时候,没忍住问:「为什么纹了只蝎子?」 「嗯?」白芷抬眼看他,对上他如同深海的眼睛,垂了眼皮,「随便纹的。」 傅玄西一时没应声,过了会儿,又开口:「是我?」 「啊?」白芷薄唇微张,笑了下,「什么呀。」 傅玄西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之前因为这纹身给人凶哭了,就没深想这图案。 这会儿看见了,略微一想,就有了方向:「是我的星座?」 白芷没想到真给他猜到了,有些脸热:「嗯。」 傅玄西笑了下:「这么喜欢我?」 「是。」白芷说。 是啊,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所以,想让你靠近我跳动的心脏。 那样,你会听到,我的心跳已经震耳发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疯狂地叫嚣。 我喜欢你,无法自拔。 也,不愿自拔。 - 生日晚宴结束,俩人回到了月迷津渡。 之前在晚宴上有大家准备的多层大蛋糕,回到家以后,有白芷亲手做的小蛋糕。 说起来,这蛋糕还花费了她不少心思。 她厨艺是不错,但那样的生长环境并没有给她提供做甜品的条件。 跟春姨学了好久,失败好几次,才勉强折腾出来这么个像样的蛋糕。 蛋糕上面插着两根数字蜡烛,一个「2」一个「8」。 白芷从傅玄西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双手捧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许个愿吹蜡烛吧。」 傅玄西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愣了下。 从他二十岁后,他就不怎么注重过生日这件事。 每年倒是也有生日会,却更像是一种社交方式,他并不觉得像生日,尽管每次都有各种豪华又昂贵精緻的大蛋糕。 但没有哪一个,有眼前这个小蛋糕让人心动。 尽管,上面这个巧克力奶油做的蝎子有点胖胖的。 傅玄西笑了下,当真闭上眼许了个愿,睁眼时吹灭蜡烛。 室内陷入黑暗,白芷把蛋糕放到桌上:「我去开灯。」 刚要动身,被人拽住手腕。 下一瞬,被拉进了温暖厚实的怀抱。 「谢谢你,白芷。」傅玄西下巴在她头髮上蹭了蹭,「我很开心。」 白芷慢慢地伸出双手将他环抱住,眼眶渐渐有些热。 「生日快乐。」她说,「不止生日。」 永远快乐啊,我爱的那个少年。 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白芷叫他:「傅玄西。」 「我在。」 「我有礼物给你。」 开了灯,白芷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是一把吉他。 傅玄西看见吉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闪过,笑起来:「怎么会给我送把吉他?」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不受控制地拿起那把吉他试了下音。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一声脆响。 「这吉他不错。」他笑着点评,眸光含笑地朝她看过来,「但我还是好奇,怎么会送我吉他?」 白芷没说实话:「就挺喜欢弹吉他的男生的,所以买了给你,让你弹给我听,你会弹吗?」 「当然。」傅玄西挑眉,少年意满的样子忽地闪现,「想听什么?」 「我想听。」白芷顿了顿,唇角弯弯,「《挪威的森林》。」 「这首吗」傅玄西的声音变得很轻,但转瞬,弯了弯唇角,「我试试。」 白芷坐到他对面,见他低头,手指拨弄吉他弦,动听的前奏缓缓响起,流淌在这静谧的夜晚。 一如当年他在江南烟雨里的二十岁。 那天傍晚,夕阳散尽,天色昏暗,沿河的彩色灯笼全都亮了起来。 春塘古镇的河边酒吧里,驻唱歌手声嘶力竭唱情歌,一曲结束后,一旁的男生推了推临河而坐的傅玄西:「快去给他露一手!」 「对对对!快去快去!」 第82页 傅玄西没动,嘴角噙着笑,修长的手指在酒吧的木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着,还是那副慵懒的坐姿。 直到酒吧的驻唱歌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主动笑着邀请他:「嘿!那位坐在河边的帅哥,要不要来一曲?」 引得满酒吧的客人都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傅玄西没再继续扭捏,大大方方地登台弹了一首《挪威的森林》。 那是一把电吉他,他试了下音,简单调了下设置。 酒吧舞台的高脚凳上,他单腿支地,一只脚踩在凳子中间的横槓上,吉他搁在腿上,开始那天的弹奏。 彩色闪烁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明明是艷俗又刺眼的灯光,在那一刻却变得十分完美。 他浑身的意气风发,他眉眼间的欢喜,他隐在明暗交错灯光里的侧脸,都在那一刻像是会闪闪发光。 那只修长的手拨弄着琴弦,像是在拨弄十三岁的白芷的心。 她躲在酒吧的角落里满眼倾慕地静静看着台上耀眼的他,只觉得那一刻,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满酒吧的客人,在台下打开了手机电筒的灯光,举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挥舞。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在他的吉他声里,一起来了一首大合唱。 那时候白芷还没听过这首歌,但歌词一听就好喜欢。 她一直都记得,他们在唱: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着大地。」 那时候只有十三岁的白芷听不懂情歌,但就是对这首歌莫名心动。 台下的游客们为他默契伴唱,而他在台上拨弄着吉他的弦,不时抬头看向台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那时候的他一定特别开心快乐。 所以,白芷送了他这把吉他。 也许他在肩负重担之下早已不能像年少那般自由快乐,也许他被迫丢弃了很多爱好。 但是她想送给他这份快乐。 想让他,永远爱有所爱。 此刻只有他们俩人的夜里,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吉他声流淌在整个客厅里。 傅玄西翘着腿,把吉他搁在腿上,时而低头,时而抬眸跟她对视。 白芷静静地看着他,看见他的眼里似乎重新有了年少时的那般光亮和欢喜,心里也忍不住替他开心。 就算他仍旧要面对那些糟心的事,也希望,在他摸上吉他这短短的时间里,是单纯而快乐的。 那天傍晚的酒吧角落里,她被酒香气闷到微醺,在那首合唱后特意学了这首歌。 如今,在时光仿佛重叠的吉他声里,像当初台下众人为他伴唱时一样。 她轻轻开了口。 做了他唯一的伴唱。 「只是爱你的心超出了界限,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只是心中枷锁,该如何才能解脱。」 我爱的少年,希望你永远快乐。 永远,不会坠落。 第38章 箭在弦上 「怎么能丢下你。」 那晚过得温馨至极。 傅玄西大概很久没玩过吉他了, 一时间竟上了瘾,主动多弹了几首。 到最后,那样自信优秀的一个人, 带着点遗憾和自嘲说:「现在弹得很烂。」 随后他放下那把吉他, 伸手掏出一盒烟。 他垂着眼,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 银质的打火机在他指尖很漂亮地一转,调了个方向。 一声轻响, 昏黄色火焰从打火机的一端冒出来。 白芷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探身过去, 从他嘴里夺了烟和打火机。 她想说,叫他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但却开不了口。 香菸的一头还燃着猩红的火光, 飘散着裊裊青烟,有些呛人。 白芷好像钻进了一个无法思考的怪圈, 一口含住了那支香菸, 在他咬过的地方。 带着一点泅湿的印记,像是间接接吻。 很快,呛人的烟钻进她的嗓子眼里,呛得她弯腰埋头咳嗽起来。 「咳咳咳」 傅玄西一愣神间, 她已经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 等回过神来, 觉得有些好笑,一边替她拍背一边笑:「你是不是叛逆期来得比较晚,怎么什么都想尝试?」 白芷又咳了几声, 抬头看他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语气里也不自觉带着点委屈:「我就是挺好奇, 这有什么好抽的。」 傅玄西倒是真被问住了。 他从前是不抽菸的。 后来人生总是烦闷,就也这么抽了。 人总是选择一些会伤害到自己、像是慢性自杀的方式来麻痹自我,还当成救赎。 但他不像一般男友,哄着她说不抽了,也不说少抽了,更不生气她管得宽。 「好奇么?」他从她手里收回燃了一半的烟,咬嘴里吸了一口,随手在一旁的菸灰缸里按灭了。 并没立即吐出那烟,而是直接欺身,抵着她后脑勺压过去吻上,那口烟才唿出去。 白芷被呛得眼泪迷离,又要咳嗽,被他很有技巧的吻劝堵住。 「并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他的吻从她唇上挪开,落到她眼角,吻去她眼角的泪,「因为不是什么好的。」 第83页 白芷好像隐约能懂了,眼泪一瞬收不住,哭得停不下来。 近来她总是哭,理由都千奇百怪,但都离不开:「你欺负我。」 傅玄西哭笑不得,抱着人哄了半晌。 「给个面子。」他说,「好歹我生日。」 白芷收住了,窝在他怀里享受温存。 - 这一次去瑞士,因为是十一月底,瑞士也进入了冬季。 和暑假那次差不多,白芷每天在季海的陪同下自己去逛街,记下一下想要和傅玄西一起去的地方,等他工作结束就和他一起去。 河边的银杏树枝干很粗,从河边横倒在河面上,一片金黄璀璨。 满地金黄的银杏落叶,像小扇子一样的叶片层层叠叠,经过太阳一晒,踩上去发出些微脆响。 白芷捡了很多,就坐在河边一片一片地重叠着,做成一朵朵的玫瑰花。 后来她带回去,送给了傅玄西。 傅玄西觉得挺有意思:「这要弄多久,手不冷的?」 他当时正在看一份文件,随手把她拽过去,握着她的双手搓了搓。 眼睛还盯着文件看,嘴里却念叨着她:「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白芷撇撇嘴:「你不觉得很浪漫吗?我做了很久哎!你不感动?」 傅玄西已经很有经验,知道她下一句话就是「你欺负我」,很有可能还会哭。 倒也不跟她计较,好脾气地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手里去翻那文件,下巴搁在她肩头。 也没哄她,只说:「陪我工作会儿。」 他看的是一份法语原文的文件,白芷看半天也没看懂。 但大概能认得出是法语,便不由问:「你到底会多少门外语?」 「不太清楚。」他说,「除了特别小众的,应该都会。」 白芷:「?」 「你是人吗?」她惊呆了。 傅玄西一口咬在她下颌上:「我不是人?」 不知想到什么旖旎的事情,又低低笑了:「某些时候确实不是。」 白芷:「」 过了会儿,白芷实在觉得无聊,就开始打扰他工作:「法语我爱你怎么说?」 「je t\aime」 「德语?」 「ich liebe dich」 白芷:「」 她又想起郑淼淼喜欢看的韩剧,那里面男主说我爱你都有点柔,想听听他说起来是什么样的:「韩语呢?」 「? ??? ????」 白芷忽然觉得挫败:「你怎么什么都会。」 「也不是。」他说,「有些没学过的,不会。」 白芷拒绝跟高智商变态对话,窝在他怀里翻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体开始学。 学了好半天,磕磕绊绊地把那几句也对他说了回去。 傅玄西还很贴心地纠正了她的发音,惹得她一下生气,从他怀里窜了出去。 - 后来傅玄西工作结束,已经是十二月十号。 白芷拉着他去自己之前标记好的地方闲逛,要在河边的银杏树下拍照,还要拍河面上那座横跨的大桥。 她还不知道那座桥叫什么名字,但夜晚亮了灯很好看。 只是她身高有限,怎么拍都不对劲。 正苦恼,两只胳膊从身后环过来,分别握住她两只手往上抬,调整了个方向和角度。 他的大拇指很修长,指甲被她修整得很整齐,就那么在屏幕下方的小圆圈一点。 一声快门声响过,拍下了一张完美的大桥照片,跟河面破碎的彩色灯光交相辉映,是看一眼都心动的程度。 白芷点开看完,有些郁闷地转头瞪他:「你别说拍照你也学过?」 傅玄西捏捏她脸,手指带一点温热:「中学那会儿拿过摄影奖。」 白芷:「」 算了。 见又给人整郁闷了,傅玄西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手机拍照好看点,要不你用这个?」 白芷撇撇嘴:「不用!我这一千多的手机挺好的!」 她一炸毛傅玄西就想笑:「你那手机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第一次见你就用那个,这么久还没换?」 「要你管!」白芷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我要查岗!」 傅玄西懒懒地靠在河边的石围栏上,随意地挑了挑眉:「你查。」 白芷心是抖的,还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这么大方。 胡乱点开几个软体又关上后,她什么也没看,做了做样子就把手机还回去:「查完了。」 傅玄西伸手,嘴里闲闲念着:「你这查岗不太用心啊,万一我真藏了什么呢?」 「藏就藏了。」白芷一不小心说了实话,「你开心就好呗。」 傅玄西眉头一拧,伸手按着她后颈往他怀里压,「说的什么话?」 「实话。」 一时无声。 半晌,傅玄西一声冷笑:「行。」 似乎生气了。 但白芷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感情多好笑,爱到最后,只希望他有所爱,能开心快乐就好。 至于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竟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 晚上回去,俩人一直在闹别扭。 一直到睡觉时间,白芷觉得这人这么生气,一晚上都不理自己,大概也不想看见自己。 她打算跟他分开睡。 第84页 但是,又想在他面前找点存在感。 他的房间是双人床,白芷跑过去,抱起一个枕头就要跑。 还没走出去一步,被人拽着后领子拖回去摔床上。 「嗷」白芷痛唿出声。 下一秒,被人拽着衣服往上拖。 「你放开我!」白芷扭来扭去地吼。 「给我老实点儿。」傅玄西语气冷冷地低声警告,直接压了下来。 「你这是违法的!」白芷不敢看他,别开脸开始瞎扯,「你不顾我的意愿!」 给他气得冷笑:「我做什么了,不顾你意愿?」 白芷一愣,确实什么都还没做。 「那你就是想做!」 「哦?这么有自信?」傅玄西视线往下扫两眼,「也没多优秀啊。」 白芷:「!」 这回是真的又气又委屈了。 她转回头,抬眼跟他对视,见他一脸促狭玩味,伸手去推他:「那你下去啊!不优秀你找我干什么!你去找别人!」 倒也真想,这时候吵一架散了算了。 又想想,还是捨不得。 然后就哭了。 傅玄西瞧她半晌,看她还能撒个什么泼。 毕竟她一直都还挺乖的,撒泼少见,又让人觉得可爱。 谁想到他正准备看她表演,她就原地表演个黛玉落泪。 傅玄西头疼,败下阵来,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怎么又哭了。」 「你欺负我」 「」傅玄西闭眼,「换句台词。」 「你说我不优秀,你嫌弃我,你都睡.过了,就开始嫌弃我。」 傅玄西实在没忍住笑,胸腔都在震动。 白芷更委屈了:「你还笑!」 她穿着条丝绸的吊带睡裙,挣扎中早已卷了上去。 傅玄西覆手,往上。 「那我帮你变优秀?」 他说着,兀地收紧了手指。 白芷唿吸一滞,闭嘴没再哭。 「你挺喜欢?」傅玄西看她,见她双眼紧闭,凑上去吻在她额头,「叫声哥哥,我乐于助人,好好帮你。」 白芷忽地一下睁开双眼,娇嗔地瞪他一眼。 含羞带怒的,叫人很难不心软。 「不叫也行。」他说,嗓音里带着点哑,勾住丝绸睡裙的吊带一拽,「不温柔,别怪我。」 白芷咬牙,就是不叫。 连求饶也不,就只是闷哼。 到最后泪眼连连,也只是小声地啜泣。 「喜欢哭是么?」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热气落在耳边,「那你哭大声点。」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白芷被迫往上一滑,头差点撞到床头柜。 却又在电光火闪的一剎那,撞到他的掌心。 偏生她此时倔强,咬紧下唇就是不发出声音。 「挺倔强。」他在她耳边低笑了声,更狠了,「那你好好忍着。」 到深更半夜,这冷战才勉强结束。 白芷眼泪都流干了,浑身无力,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饿了。」 傅玄西翻身下床,捡起睡裤套上,「要吃什么?」 「随便。」 「等着。」 房间里味道不太好闻,白芷从床头柜上摸了遥控器打开换气功能,一低头,细腻雪肤上痕迹遍布。 她甚至都懒得害羞,扯了枕头垫在身后靠着,半躺着玩手机。 傅玄西煮了份意面回来,见她连被子也不扯上去,亲自过来给她扯了盖好。 「不怕感冒?」 白芷撇撇嘴,头也不抬:「热。」 傅玄西凑近了捏着她下巴抬起来,满足过后心情极好,好脾气地哄她:「还生气呢?」 白芷不搭理他,他就凑上来亲亲额头轻轻眼睛亲亲鼻子和嘴巴:「你别那么气我。」 他把手机塞她手里:「给我好好查查。」 白芷看着手心里忽然多出来的手机,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他:「查什么?」 「查岗。」 白芷:「」 就在这一刻,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生气都消散了。 她低眼看着手心里他的手机,忽然很想问:「你想和我结婚吗?」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 只是按照他的意愿,将他的手机软体都打开看了一遍,什么暧昧的迹象也没有。 正是因为这样,她好像才更难过了。 - 离开苏黎世的前一天晚上,白芷拉着傅玄西出去逛街。 这时候临近圣诞节,街上的圣诞气氛已经十分浓厚。 班霍夫大街沿街的路灯上都亮起了星星灯,而在街道上方,漫天的小彩灯从空中垂落,像是整条的银河都倾斜而下,十分梦幻。 白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忍不住拉着傅玄西拍下了视频跟合影。 她欢喜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傅玄西揣着兜走在后面默默跟着,不时拿着自己的手机给她录一段视频。 后来去了法国瑞士义大利交界的小镇夏慕尼,在小镇休憩了一晚后,第二天乘坐缆车去了南针峰。 白芷从前也见过下雪,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雪景。 天地万物,一片苍茫,像是走进了冰雪大世界。 极致的白,让人感觉到震撼。 还一起去滑雪,白芷不会,傅玄西却是滑雪高手。 第85页 不同的雪道满足不同水平的需求,傅玄西却心甘情愿陪着白芷在初级雪道上耽误时间。 「要不我自己在这里先练练,你去你的雪道上玩会儿?」白芷不愿耽误他,「滑雪不就是要刺激才爽吗?」 傅玄西却认真地教着她:「怎么能丢下你。」 就只有这简单的一句,后来白芷每每想起来,都依然觉得心里会勐地一动。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对于一个从出生后就被抛弃的人来说,大概没有人能体会到听见这句话的心情。 白芷很用心地学着,到最后竟上手也很快,可以去往一些难度更大的雪道。 既然他不愿意丢下她,那她就努力追上他的脚步。 滑雪到尽兴,有些饿,傅玄西带她去吃了经典的奶酪火锅。 熬到浓稠的奶酪锅底,在寒冷的雪山上,真是闻一闻看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第二天,他们换上了专业的雪地徒步工具一起去徒步,走在白雪覆盖的松林间。 层层叠叠的松林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白芷惊奇地发现,只要大声说话,松树上的积雪就会掉落下来。 「傅玄西!」她立在松树下大喊,果然,那些噼里啪啦地往她身上掉。 傅玄西转头看她,见她一脸新奇的笑,有些好奇:「嗯?」 「傅玄西——」白芷却只是继续大声喊她,松树上的积雪依旧往下掉,砸了她兜头满脸,她还笑着伸手去接。 傅玄西转瞬似乎明白了,回头将她头髮上和衣服上的雪都拍掉,有些好笑:「小朋友。」 无尽宠溺。 白芷一边走一边叫他的名字,只有他们两个人行走的松林间,不断迴响着她的声音。 她喊一声:「傅玄西——」 雪地里松林间的声音就渐次传递开,隐约有空荡荡的回音在唿应她:「傅玄西——」 冷风肆虐的雪山里里,她一直扯着嗓子大声唿喊他的名字,像是要留下些什么,或者抓住些什么。 嗓子干哑,被冷空气钻进去,冻得有些发干发疼。 她却恍若未觉,仍旧不停。 穿过一根横倒的松树,积雪在上面形成了一个雪桥。 白芷兴奋地在下面穿来穿去,回头问他:「像不像结婚的那种花桥?」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结婚的字眼,傅玄西有片刻的怔愣。 白芷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跑回来,拉着他一起从那松树弯成的雪桥下走过去。 她悄悄地闭上眼,幻想这就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自己已经,嫁给他了。 白芷的情绪收得很快,没让他看出一点不开心和落寞,欢快地拉着他在雪地里行走。 好不容易爬上去一些,白芷又觉得累了,破罐子破摔地拽着傅玄西,说要滑下去。 傅玄西:「?」 白芷不管他,拽着他的手往下一用力,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拉着他一起往下滑。 傅玄西:「」 这边的坡道比较平缓,没有滑太远就自动停下。 白芷笑疯了,傅玄西原本还想训她两句这样不安全,一看她难得这么开心,又收了回去,只是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小疯子。」他一边骂着一边身上去拍拍她衣服裤子上的雪,见她屁股后面的裤子都有点湿了,眉心拧了下,「疼不疼?」 「不疼啊!」白芷玩得特别开心,一双眼在雪地里也这样亮,双手挽住他胳膊仰头看他,「你没生气吧?」 傅玄西好气又好笑:「你也知道我会生气。」 「那你生没生气?」 「没。」 白芷嘿嘿笑着,拉着他要去找地方坐缆车:「走不动了。」 没走两步,傅玄西停下,半蹲下去,示意她上来:「背你。」 白芷趴上去,双手勾着他脖子,很乖:「只要背一会儿就好了。」 「觉得我背不动?」 「不是,怕你太累了呀。」 「不累。」 白芷笑笑不说话,没多会儿,走到一片没有树的雪地,就闹着要下来。 一下来,就从地上捧了雪砸他,要跟他打雪仗。 傅玄西一开始觉得头疼,但架不住白芷发疯,要把他往雪地里按。 玩到最后,白芷也疯不动了,躺在雪地上喘气:「我好开心啊,你、你开心吗?」 傅玄西跟她一起躺着,侧过身看她。 小姑娘穿得圆滚滚的,鼻尖冻得发红,戴着帽子好像一个洋娃娃。 这洋娃娃还喘着气,一团团白雾腾腾升起散开。 傅玄西勾唇笑了下:「开心。」 - 疯了几天后,因为恰好在法国义大利的边境,傅玄西带着白芷去了趟巴黎,弥补九月份她因为要上学而不能过来游玩的遗憾。 没有待太久,白芷像做任务似的拉着傅玄西去了艾菲尔铁塔、战神广场、塞纳河畔去打卡合影。 又去了罗浮宫、凯旋门、莎士比亚书店,走马观花似的通通走了一遭。 傅玄西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是匆匆:「又不是没时间,想玩就多待几天。」 白芷摇头:「足够了。」 眼看快到圣诞节,俩人从巴黎去了义大利。 傅玄西的母亲定居在义大利的中部城市佛罗伦斯。 第86页 白芷以前有在书上了解过这座城市,是文艺復兴的发源地,徐志摩曾将其翻译为「翡冷翠」。 没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竟然是要去见傅玄西的母亲,替她庆祝生日。 蜜月旅行度过了,「婚礼」在阿尔卑斯山的雪桥下过了,最后一环,是见家长。 那是一种,夹杂着忐忑的、末日来临前的狂欢。 是兵临城下、箭在弦上之际,最后的歌舞昇平。 白芷觉得自己快疯了。 第39章 长夜未央 也想让她感受到被妈妈爱,是 到达佛罗伦斯这天是12月22日下午两点。 傅玄西的母亲岁杪女士是佛罗伦斯音乐学院的老师, 下午还有满课,让他们先休息,说家里佣人已经准备好了午餐。 车是直接开到岁杪在佛罗伦斯的住所的, 一套两层的别墅, 围了一圈草坪花园,带个池塘。 不算特别大, 但也不小。 大概是因为临近圣诞节的缘故,院子里的树上都挂了彩灯和礼物盒子, 一圈围栏也装点出了节日的气氛。 只是这会儿是白天,灯都没有开。 白芷跟在傅玄西的身边往里走, 一路上都有佣人问候,引他们进去。 「我妈这人做事比较认真,你别多想。」傅玄西主动开口解释, 「她叫我照顾好你,等她回来, 有礼物给你。」 白芷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起来:「我没多想。」 之前有从郑淼淼的口中了解过一些,傅玄西的爸妈离婚虽然是感情破裂导致的,但不是因为有插足者。 这段感情的一开始,也是家族联姻, 不得已而为之。 傅敬之跟岁杪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虽然都是富家子女,但傅敬之是懒散的二代,有点咸鱼。 岁杪却不同, 岁杪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很严格要求,这一辈子都活得很清醒, 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追求什么。 她的执行力很强,也很少受到什么约束,像感情这种东西,根本不足以成为她的羁绊。 否则,为了傅玄西,她也不会离婚。 是个很潇洒的女人,为了自己而活。 所以,今日知道他们过来,也没有提前请好假迎接他们,并不是因为态度问题,而是她这个人作风就是这样。 前几日去巴黎,白芷在傅玄西的参考建议之下,选择了两件礼物,一件作为第一次登门拜访的见面礼,一件作为圣诞节岁杪的生日礼物。 此刻白芷拿出那两件礼物又看了看,还有些担忧:「阿姨会不会不喜欢?」 「不会。」傅玄西拽着她手去餐厅那边吃饭,「我选的,肯定是她喜欢的。」 白芷放心了。 佣人是当地人和国人参半的,既有国菜也有当地的特色菜,不会让人陷入任何选择困难。 应该是岁杪提前打点过的,足以证明她是有放在心上。 吃过午饭,已经下午三点。 傅玄西问白芷困不困,不困的话要么去音乐学院转转。 白芷本来还有点困的,最近四处跑,又坐飞机又坐车,实在有点累。 但一听他这么说,立即精神了。 她对学校有种很特殊的情节,不管去什么地方,总想去当地有文化底蕴的学校转转。 再者,也想去看看他妈妈平常工作的地方。 - 抵达佛罗伦斯音乐学院的时候正好赶上下课,学校里很热闹。 像是走进了电影里的世界,西洋建筑风格,装修典雅,草坪里有学生在拉小提琴。 走几步就能看见有人现场弹吉他,悠扬的钢琴声不知是从哪栋教学楼飘出来的,让人像是置身音乐的海洋里。 门洞和窗洞都是那种半圆的拱形风格,墙上铜钩烛形灯跟天花板吊顶的水晶灯交相辉映,此时已经亮起,洒出淡金色的暖光。 穿过一道门进去,圆形的空间里,一个白髮老教授正在弯腰帮一个年轻女学生调试钢琴,间断有琴音响起。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他们进来了,那白髮老教授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忽地笑了,朝他们走过来。 「好久不见。」他竟跟傅玄西拥抱了一下,说的是中文,虽然听得出有些不太熟练。 傅玄西回抱了他一下,用义大利语回:「buon pomeriggio(下午好)!」 那老教授又看了眼白芷,笑得更慈爱些:「fidanzata(女朋友)?」 傅玄西揽着白芷和他简单介绍了下,又低头耳语:「这是我妈的老师,你用中文打招唿就好。」 白芷一听,立即乖乖笑着问好:「老师好。」 老教授笑得很开心,又简单寒暄了几句,说岁杪在楼上上课,这会儿大概有点忙,问他们要不要去他的办公室坐坐。 傅玄西婉拒了他的好意,说白芷第一次过来,想带她看看学校。 - 后来是岁杪先打的电话过来。 那时候放学铃刚响没过一分钟,岁杪就打来电话问是不是在学校,说是刚刚那个老教授在楼梯间碰见她和她讲看见了他们。 傅玄西挂了电话,牵着白芷过去找人。 白芷心口狂跳,感觉比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紧张。 岁杪等在一处路灯下,长捲髮,翡翠绿的连衣裙打底,外面一件黑色大衣,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应该有一米六八以上,踩了双高跟鞋,看着很高挑。 第87页 像是有感应,还没等傅玄西和白芷走近,她就转过头来。 白芷这才看见她的脸。 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看不太出实际年龄,像是四十岁左右,很漂亮,温柔知性的气质。 见到他们,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在空中扬了下:「这里。」 她的皮肤冷白,玩音乐的手纤细,手指修长,举手投足,气质尽显。 白芷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感觉像是想像中的完美母亲。 等到走近,白芷才发现她嘴角是带着点浅笑的。 「白芷?」岁杪没先跟傅玄西打招唿,而是直接看向白芷,「很高兴见到你。」 尽管已经预先在内心演练了很多遍见到岁杪应该怎么打招唿的场景,白芷还是免不了紧张。 直到腰侧傅玄西的手收紧了些,像是突然有了一股力量,她将慌乱中丢掉的东西都捡回来,露出晚辈见到长辈时乖巧的笑:「阿姨好,很高兴见到您。」 岁杪笑了下,转身,「边走边说。」 她走在稍前面一些,白芷轻唿一口气,感觉比想像中还要好相处一点。 傅玄西扬声:「妈,你是不是没看见我?」 有点撒娇的意思。 白芷惊奇地看向他,满是不可置信。 岁杪:「你长那么高,我能看不见?」 「那你怎么不——」 「行了,在女朋友面前还跟我撒娇,也不怕丢人。」 「」 白芷偷笑,被傅玄西发现,在腰间捏了下。 - 岁杪是个很有文化素养的女性,一路上跟白芷和傅玄西聊了些家常之后又讲了些音乐相关。 对于他们的感情,以及白芷的家世之类的,她统统都没有提及。 跟寻常见家长时的父母表现完全不一样。 白芷心里没底,也不知道她是没认真没当回事,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但转念一想,马上就要分手了,似乎是哪一种,也都不重要,也就释然了。 回到岁杪的住所,佣人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岁杪一进门就脱了大衣交给佣人,接过佣人递来的围裙繫上。 佣人说准备好了。 岁杪转身笑着示意白芷先坐:「虽然有些仓促,但毕竟是第一次见,我得做个菜。」 又对傅玄西说:「照顾好她。」 除此之外,岁杪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白芷有些纠结,坐在沙发上凑近傅玄西小声问:「我需要进去帮忙吗?」 傅玄西低头看她,见她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不用,我妈应该会做蔬菜奶油三文鱼,她自己可以搞定。」 如傅玄西所言,岁杪确实做了蔬菜奶油三文鱼,来自义大利托斯卡尼的做法。 煎过的三文鱼包裹上浓浓的酱汁,搭配圣女果和菠菜,入口有浓郁的奶香和蔬菜香气,融合了三文鱼的油脂味。 层次十分丰富。 每人单独一份,作为这顿晚餐的主食。 白芷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品尝,眼睛忽地一亮,脱口而出:「好吃!」 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嘆,都没经过思考,没过脑子。 等反应过来,岁杪和傅玄西都看着她,才觉得害羞。 岁杪显然听到这个简单又真诚的感嘆很开心:「喜欢就好,今天开始学校就放假,明天我还可以做些别的菜。」 这顿晚餐过后,佣人收拾厨房,岁杪回房间拿了个包装好的礼盒出来,递给白芷:「他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所以选了手鍊给你。」 一点都不扭捏,让她打开看看:「看喜欢吗?」 白芷打开看,是一条卡地亚家的蓝宝石钻石手鍊,极其漂亮,bulingbuling的,在灯光下像是会发光。 一看就特别贵。 白芷收得有点心虚。 也不知这回去分手后,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圈钱来的? 傅玄西已经把之前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放白芷旁边。 白芷立即拿起准备好的见面礼双手递上,说了几句乖巧话。 岁杪收了,当着她的面打开,表情一看就是真心喜欢的,对她说了谢谢。 晚上睡觉在岁杪的安排下白芷和傅玄西的房间是分开的,白芷心里有些暖。 这在她看来,是一种无形的尊重。 如果这也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她还没有妈妈呢。 - 接下来的两天,岁杪都会在午餐和晚餐的时候做一道拿手菜,不多,通常只做一道,但是卖相和味道都特别好。 在这里的第三天晚上是平安夜,第二天圣诞节是岁杪的生日。 圣诞节是义大利的重要节日之一,重要程度等同于国内的春节。 在这一天中午,他们会坐下来一起吃顿午餐,像中国的年夜饭,饭后会拆礼物。 岁杪的生日这样凑巧,只能安排在晚上。 平常她过生日都会请一些朋友到家里玩一玩,吃顿饭,聊聊音乐理想。 这里面也会有她的学生和老师,是她在义大利的全部社交范围。 所以,平安夜的这一晚,有些忙碌,需要提前准备好第二天的东西。 岁杪洗了苹果端出来放到红木茶几上:「听说平安夜需要吃苹果,寓意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第88页 她笑了下,亲自拿了一块递给白芷:「那大家一起平平安安。」 白芷双手接过,笑着说了谢谢。 刚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才发现傅玄西坐在一旁没动静,好奇转过头:「你怎么不吃?」 傅玄西闲闲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岁杪,「哦,没人给我拿。」 白芷一下察觉到他又吃醋了。 这两天,岁杪都对她特别好,像母亲对女儿那样,反倒对他像是放养的,不怎么上心,他就老是吃醋。 一点都不像他! 但转念一想,他妈妈离婚定居义大利的时候,他也才二十岁,这些年来又不能经常见到他妈妈,会想变成被妈妈爱的小孩,也很正常。 白芷跟岁杪对视了一眼,岁杪笑着用眼神示意她。 她明白过来,拿了块苹果亲自餵到傅玄西嘴边:「我给你拿。」 傅玄西这才挑了下眉,抓着她的手吃下那块苹果。 一起享用完苹果之后,岁杪要去跟佣人一起准备第二天的事情,白芷也跑过去一起帮忙。 傅玄西落在后面,嘴角浅浅勾起。 又怎么会真的吃醋,无非就是,也想让她感受到被妈妈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最爱她,连他都可以不重要的温暖。 -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白芷早早地起了床,迷迷煳煳地去洗漱。 天还没亮,有些安静,岁杪也没起。 白芷打了个呵欠,正要推开洗手间的门,忽地被一只手拽住往里一拖。 吓得她瞬间清醒。 正要开口唿救,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罩全身。 那人直接抵着她在墙上吻了下来。 傅玄西穿着一套料子柔软的银灰色睡衣,白芷被他亲得迷煳,双手揪住他腰间那块料子,都给他揪得有些皱巴巴的。 好一阵,这个吻终于结束,他的手却开始不那么安分。 白芷缩了下,不让他乱来,小声道:「一会儿你妈妈起床了」 「不乱来。」傅玄西埋在她颈窝里低语,热气扫了一层,「想你了,让我弄会儿。」 这都什么词 一股冷空气从腰侧钻了进来。 他的手逐渐往上,白芷屏住唿吸动也不敢动,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关注着洗手间外面的动静。 岁杪往常都起得很早,希望她今天多睡会儿,不然撞见了该怎么办! 「好、好了吗」白芷嗓音逐渐变哑,下一瞬差点叫出声。 咬了咬牙,下齿扣在下唇,才险险忍住。 他居然一路往下 好半晌,洗手间里响起一阵流水沖刷的声音。 傅玄西捏捏白芷的脸,低声道:「我先出去。」 白芷一张脸烧得都没法见人,在里面磨蹭了半天。 - 入乡随俗,这天的圣诞午宴跟义大利人的并没太大区别,有一道必吃的lenthia(小扁豆),据说可以给人们带来幸福。 院子里的圣诞树已经装点好了,挂满了星星和月亮形状的小彩灯,除此之外,还有小铃铛和礼物盒子。 岁杪的生日宴是晚上开始,吃过午饭后,几人互赠了圣诞礼物,白芷便被岁杪叫傅玄西带出去逛街。 毕竟是义大利的重要节日,街上的气氛会很热闹。 傅玄西亲自充当司机,在岁杪的车库里找了辆吉普开出去。 前两日已经去看过了红瓦穹顶的地标圣母百花大教堂,也在米开朗基罗广场转了转,去了好几处白芷想去的地方。 今天时间不够宽裕,晚上还要提前回去帮忙招唿客人,所以就只在大街上转了转。 买了些东西,俩人放到车上后手牵手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漫步。 路过一辆墨绿色的移动咖啡车,白芷看见特别喜欢,过去买了两杯咖啡,要傅玄西帮她拍照。 傅玄西没用她的手机,掏出自己那部据说拍照很好看的手机替她拍了好几张。 墨绿色的车体,中间部分开了个很大的窗口,亮着炫白的灯光,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咖啡饮品。 车顶还支了个彩旗飘扬的雨篷出来,在冬日下午随风打着旋儿。 旁边恰好有一棵彩灯装饰的圣诞树,树底摆了一圈颜色鲜艷的大南瓜,挡在车头侧边。 白芷就这么靠在咖啡车窗口旁边,歪头,举着咖啡,比了个耶,笑得很甜,眼睛都弯弯的。 傅玄西很小的时候什么都学,拍摄也是专门学过的。 这几张照片,无论是光亮的设置参数,还是角度的选择,亦或是构图,都堪称完美。 「我看看拍得怎么样!」白芷捧着咖啡凑过来看。 傅玄西正低头给她挑滤镜。 「发给我吧。」白芷全都好喜欢,缠着傅玄西都发给她,「太会拍了吧哥哥。」 傅玄西低头看她,眉梢一扬:「这时候嘴那么甜,咖啡不是苦的么?」 「我加糖和奶了,不苦!」白芷凑近让他喝一口,「你尝尝。」 傅玄西没喝,直接凑她嘴角边亲了口,点头:「甜的。」 白芷:「」 傅玄西给其中几张都选择了不同的滤镜,一瞬间有了不同的氛围感。 只有一张,他最喜欢的,没捨得加任何东西。 那天下午的佛罗伦斯恰好在那一刻出了太阳,温柔的金色阳光从墨绿色咖啡车的彩旗雨篷倾斜而下。 第89页 白芷穿着白色长大衣,领口微敞,黑色长髮柔顺自然地垂落胸前。 在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仰着白皙脸庞,眼睛弯成月牙,金色的阳光穿过她额前柔顺的发,落在她笑颜如花的侧脸。 是向光而生的,神明眷顾的少女。 后来,这张照片成为了傅玄西的手机壁纸和锁屏背景。 一直,一直都没捨得换。 - 又四处转了转,白芷看时间不早了,提前拉着傅玄西回去。 已经到了些客人,白芷帮忙从车上拿东西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弹钢琴。 从停车库那边过来,路过一楼的音乐室,果然见有几人凑在里面,双手连弹,还有人帮忙伴唱。 后来客人陆续到了,基本上都是些玩音乐的人,还有邻居和他们家的小孩。 这里面白芷只认识那天的白髮老教授啾恃洸,对方还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唿,特别慈爱。 这个生日晚宴很热闹,就是白芷听不太懂大家在讲什么。 他们基本上都说义大利语,但有时候也会说英文。 唯一的中文是对岁杪说祝她生日快乐。 英文的内容白芷听得懂,但她没怎么插话,就是乖乖地听,听到好玩的事情会弯唇笑。 这顿晚餐吃得特别愉快,结束后大家要在院子里开一场小型的音乐会。 佣人们在收拾厨房准备夜宵,岁杪在帮着大家搬乐器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池塘边早已经搭建好了投影,正在播放一部旧电影,旁边摆放了装饰好的圣诞树。 美酒和甜品也已经在一侧的长条桌上一一摆好,只等着人们享用。 小孩们围绕着圣诞树玩闹,跑跑跳跳的,在那几棵圣诞树上找礼物盒子。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乐队就这么自然而然成立起来了。 大概因为是圣诞节,第一首音乐是比较欢快的《jingle bells》。 岁杪穿一身復古墨绿色长裙,坐池塘边拉大提琴。 长捲髮微垂,随着冬日夜风微微翻飞,宽大的裙摆散成自然的弧度,垂落在草坪里。 头顶的彩色灯带闪烁,光芒在她身上变幻,这样优雅又美丽,甚至都超过了傅玄西在白芷眼里的地位。 傅玄西今晚没有弹吉他,而是在岁杪身旁演奏小提琴。 跟之前他弹吉他的时候不太一样。 那时候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时候是个成熟但依然开心的绅士。 其他有的弹钢琴,有的演奏长笛,有的演奏小号,有的 到最后,架子鼓也一併用上。 这个特殊的乐队里有着名的音乐家,有热爱音乐的学生和老师,有商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而他们全都和谐地坐在这个院子里的草坪上,一起演奏同一首音乐。 小孩们围着彩灯闪烁的圣诞树跑来跑去,不时也会跟着音乐唱两句: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白芷没学过乐器,傅玄西先前给她手里塞了个手摇铃,让她摇着玩。 这东西简单,只需要拿在手里跟着节奏挥动就会发出动听清脆的声响,让白芷不至于因为不会乐器而尴尬。 后来除了国外的音乐,岁杪也带头演奏了国内的音乐,现场气氛和谐热闹至极。 佣人们适时送来了今晚的夜宵,有烤面包和烤火鸡,还有烤牛排和水果蔬菜沙拉,甜而不腻的小蛋糕。 满院子都是食物的香气,美酒的醇香引人微醺。 众人休憩片刻,享用美食,一同欣赏投影里播放的文艺片电影。 也就是这时候,白芷才发现,居然是那部《地球最后的夜晚》。 汤唯饰演的女主万绮雯消失了,却成为了男主罗纮武所有的记忆、欲望、信念和梦魇。 他不断去寻找,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影片有些烧脑,众人看了片刻,又开始演奏音乐。 院子里层层叠叠的香气依旧将人环绕着,红葡萄酒、浆果、奶油、罗勒、迷迭香 在头顶垂下来的浪漫星星月亮彩灯中,叫人未饮酒也醉三分。 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热情友爱的邻居、无忧无虑的孩童、挂满礼物和彩灯的圣诞树、动听的音乐。 所爱之人皆在身侧。 这真是一个浪漫至极的夜晚。 是白芷从前做梦也从未敢梦到过的美好。 在她充满风雨又黑暗踽踽独行的人生里,就连对美好的想像也都很贫瘠。 十三岁那年,她见到了一束光。 世间所有的美好,好像因此变得具体,让人有所期盼。 她靠着那光鼓励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去,终于在二十岁这一年,将他短暂拥有。 即使,即将要将他归于人海。 也真的,真的觉得很幸运。 因为,他们曾分享过,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 长夜未央,所爱在身旁。 第40章 还你自由 「我就已经心死了」 佛罗伦斯大学的圣诞假要放到一月上旬, 岁杪因此有了还算充足的休息时间。 白芷陪着傅玄西在这里待到了12月26号下午,坐上了去美国纽约的飞机。 倒也不是去玩,恰好傅玄西有工作需要亲自去解决一趟, 白芷跟着过去玩几天。 第90页 临行时, 岁杪亲自开车送他们去机场,写了两幅字赠予他们—— 万事胜意, 平安喜乐。 登机前,岁杪和白芷拥抱了下, 欢迎她下次再来玩。 这是她们第一次拥抱。 白芷闭上眼,鼻尖全是岁杪身上的淡淡香味。 很好闻。 她的怀抱也特别温暖, 跟白芷想像中母亲的拥抱一样。 那一瞬间,她眼眶一热,很想叫她一声妈妈。 但最后开口, 却只敢叫一声阿姨:「以后我一定会再来看您的。」 岁杪拍拍她的后背,手掌轻轻在她后脑勺摩挲了两下, 松开她, 嘴角勾着温柔的笑:「一路平安,到了说一声。」 - 纽约比佛罗伦斯冷,白芷和傅玄西到的时候正在下大雪,地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季容和季海一早就已经到了纽约, 开车来机场接。 这是白芷第一次来纽约, 但大概是因为最近一个月都在四处跑,逛了太多景点,也有点身心俱疲的意思。 一到了纽约, 傅玄西每天忙工作,她就窝在家里躺尸。 主要也是天冷,懒得出去吹风。 但她倒也不是完全颓废, 每天到点就做饭,菜是有人专门送来的。 有天晚上外面又下了雪,院子外的斜坡上积了雪,傅玄西在外工作还没回家,白芷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跑到那斜坡上去研究人体滑雪。 她是真的胆子大,季海留在家里保护她,扬声劝:「白小姐,那玩意儿摔一跤很疼的,要不咱还是别试了?」 「没关系,我就玩一下。」 她穿了双短靴,不怎么防滑,从那斜坡顶上侧着身往下滑。 倒还真挺好玩,冷风扑面,叫人觉得又冷又刺激。 像找罪受似的。 却不那么顺遂,到了斜坡下,忽然没剎住脚,一歪就摔了下去。 连滚带爬,摔到了刚回来的傅玄西脚边。 「嘶」白芷扶着腰跪坐在地,抓着他的手要爬起来。 傅玄西弯腰将她提起来,有些好笑:「干嘛呢,一天不见就行这么大礼。」 白芷任由他给自己拍身上的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都摔了你还笑我!」 「那不笑了,回家。」傅玄西拉着她要往回走。 白芷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原地脱了鞋要打光脚。 傅玄西眼神一凛:「干什么?」 「我就是试试,光脚踩雪是什么感觉。」白芷不由分说地脱了鞋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冰的,冷的,刺骨,疼,冻人,麻木。 但到最后,都化成了痛觉。 她回头看,傅玄西拧着眉立在原地看她,以一种看疯子的探究眼神。 「你跟上啊!」白芷挥手沖他喊。 下一秒,傅玄西迈开长腿三两步到她身边,将她直接打横抱起往回走, 语气很冷:「发疯?」 「对啊。」她就埋到他怀里笑,「发疯,就想让你抱我。」 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都说爱是痛觉,她就是想要记他深刻些。 人世间有那么多感觉,好的坏的,到最后,竟只有痛觉叫人记得最深刻。 - 离开纽约的前一天晚上,白芷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2月31日,那一年的最后一天。 他们一起去了时代广场跨年。 那天现场人群拥挤,他们一同陷在人头攒动的街里,一起看那一年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到最后几秒,人群整齐地一同开始倒数。 倒数到1的时候,水晶球升起,烟花绽放于夜空,尖叫和欢唿像一片海洋将人环绕包围。 那一刻,现场的情侣们激烈拥吻,白芷抬头去看,只觉一道人影压下来,傅玄西也吻上了她。 指间一凉,他在不知觉中,又给她戴上了一枚戒指。 那一刻她好喜欢。 陷在茫茫众生里,众生皆平等。 而他们,只不过是一对很平凡的情侣,不用担心任何一切的现实差距。 只要有爱,就能在那一刻获得极致的欢喜。 - 那一段时间傅玄西堪称沉迷美色堕落至极,在元旦那天又带她飞了趟能过夏天的海岛。 一冷一热,叫人感觉仿佛在做梦。 白芷在细细柔软的沙滩上写下他们的名字,海浪一拍,全给沖没了。 她倒也不生气,一边笑一边又重新写。 那时候已经脱了冬装,她在炙热的阳光下穿着白色的纱裙,在沙滩上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喊:「傅玄西,我爱你呀。」 海风带着一些咸咸的腥气,吹散开她柔软的髮丝,吹拂她轻飘飘的裙摆。 褶皱像海浪,在她身上不停翻飞。 那一刻,傅玄西在后头看着,总觉得,她像一只蝴蝶,要飞走了。 他掏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那两天一夜的海岛跟夏天一样热情又奔放,叫人觉得快乐。 离开海岛的时候,坐上了游轮。 后来白芷想,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坐上那艘游轮。 那天下午夕阳特别美,白芷和傅玄西倚在楼下栏杆看海。 身后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地玩闹,不停地从大人的身边穿梭。 「来追我呀!」 第91页 「你别跑!」 天空是很极致的蓝,夕阳在海平面缓缓欲坠,红橙黄层层叠叠晕染出灿烂晚霞。 「好美啊。」白芷掏出手机,「我想拍下来。」 傅玄西挑了下眉,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要不用我的?」 白芷摇头:「不用,我就用我自己的。」 毕竟分手了还得靠自己手机里这点回忆过呢。 傅玄西没再坚持,只说:「你那手机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给你换新的也不要。」 话音刚落,白芷后背被冲过来的小孩勐地一撞。 根本没防备,身体本能地前甩,手里的手机直接飞了出去。 就在那一刻,世界好像归于静止,一切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她的眼睛里,只能看见那支装满了她所有美好回忆的手机,在夕阳晕染的半空中滑落。 甚至,连落水的声音都听不见,就已经被卷进了游轮前行激起的浪花中。 一切都是剎那间发生的,却像是不断重复的慢动作,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 就在那短短的瞬间,手机掉落的画面,和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是加速的电影,疯狂在脑海里播放。 她茫然地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抓了抓。 口干舌燥,想发出尖叫的声音,却像是突然失声,只能无助地张了张嘴,像个恐惧至极的哑巴。 「白芷?白芷?」 世界的声音重新归于耳中。 白芷茫然地回过神,仰起头,看见傅玄西眉心微蹙,看着她的双眼里充满担忧。 「我」她开了口,声音哑得不行。 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我的手机!」白芷忽然疯了一样大叫,抓着栏杆抬腿要往海里跳。 傅玄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住,「你疯了?这是海!」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白芷紧紧揪着他的白衬衫不断哭着重复这一句话,「手机」 她不断哽咽着,哭喊着,引得周围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小声议论。 撞到她的那个小孩儿忐忑不安地立在一旁看着她,手指不断地抓着衣服扯来扯去,就是没敢上前道歉。 傅玄西是不知道白芷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宝贝的,但知道她对那手机宝贝得很。 眼下看她哭得这么崩溃,更确定了那手机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但却没别的办法,只能把她按在怀里安慰:「没事,我回头帮你找。」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白芷哽咽着,咳嗽了两声,「再也没有了,没有了。」 话落,哭得更厉害。 这要怎么找,茫茫海面,游轮疾驰,谁能在这里找到一支手机呢。 没有人,没有人能找到。 她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是傅玄西从没见过的难过。 这是白芷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她以为,回国后,分了手,她至少还能靠着手机里保存的那些回忆过活。 但她这一年,大概是用尽了所有运气,所以上天要收回对她的馈赠。 要叫她,连梦醒也醒得这么彻底,连一丝证明她曾拥有过的东西都不给留下。 白芷越想越难过,哭到快要断了气。 世界在眼前,瞬间崩塌。 傅玄西将她紧紧压在怀里抱着,仿佛想要给她一些坚强的力量。 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白芷的情绪都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 太阳已经完全坠落了,海面也陷入了昏暗。 这个世界,即将陷入漫漫黑暗的长夜。 「白芷。」傅玄西闭了闭眼,深深唿出一口气,语气沉沉地叫她,「你一定要叫我这么心疼吗?」 就像是破空而出的一道声音,全世界只剩下这一句话,在白芷耳边迴响。 白芷兀地一顿,抓着他衣服的手松了松,茫然地睁开眼,眼泪直直地流出来。 她的脸上泪痕遍布,表情却有些呆滞,像个提线木偶。 心疼 她眨眨眼,一大滴泪涌了出来。 不要让他心疼。 白芷硬生生地止住了哭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小孩的家长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跑过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拉着小孩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听说撞掉了您的手机。」 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身精緻的打扮,语气虽然还算诚恳,面上表情却带着些不理解。 大概是想不通,都能上这样的游轮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支手机掉到海里就能难过得哭成这样。 好像天崩地裂了一样。 「请问您掉的是一支什么牌子的手机呢?」女人带着点歉意的笑,「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孩子比较皮,我赔给您好吗?大概多少钱?」 白芷只顾着哭,都没听她说话。 准确说来,她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跟她说话。 傅玄西冷冷地斜了眼,叫那女人吓得一抖,转瞬间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不就是一支手机吗?我赔,赔双倍价钱还不行?」 傅玄西:「滚。」 这女人应该也是个小豪门阔太太,哪里被人骂过滚,当即就生气了:「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还骂人是吧?你算个什么——」 「我说,滚。」傅玄西又重复了一遍。 与平时那股散漫不经心的贵公子气质不同,此刻他浑身就像是孽障遍布的恶魔,叫人没靠近都觉得怕。 第92页 遍体生寒。 女人倒真被吓到了,骂骂咧咧地拉着自己的孩子走开。 - 后来白芷没再哭,只是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不吃不喝,只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呆滞的眼神。 傅玄西一直陪着,抱着,哄着,却没什么作用。 游轮在不久后抵达了国内港口。 「回家了。」傅玄西拍拍白芷的后背,低头亲亲她嘴角,「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也许是「回家了」这三个字触动到了白芷的神经,她不再像之前一样呆滞,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很勉强的笑:「好。」 傅玄西心里总算微松,好歹她愿意开口。 回到月迷津渡后,已经快到天亮。 春姨做好了早饭,饭后白芷听话地回楼上去休息,傅玄西叫来季容,给他安排了个任务。 季容一脸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的表情:「去海里捞手机?」 「不是」察觉到自己态度有点过了,季容收了收,「傅总,哪片海?靠近陆地还能勉强找找,这要是深海,我们也」 这的确为难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傅玄西却只是仰靠椅背上闭着眼揉太阳穴,他也心力交瘁得不行:「去找,找到为止。」 季容:「」 反正一定是有人疯了。 - 良久后,傅玄西起身上楼回到房间,白芷蜷缩在床上,看着像是睡了。 傅玄西放轻脚步走过去,只是扯了下被子,床上的人就一个颤抖。 他迟疑着放下扯着被子的手,弯腰去看,伸手替白芷理了下挡住眼睛的头髮。 确实睡了,只是睡得不安慰,细细的眉一直蹙着。 傅玄西就这么坐在旁边看了好半天。 其实真的很好奇,她的手机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感觉,比他这个人都还要重要。 或许,也没那么爱他。 - 沈思言几人听说傅玄西回来了,打电话过来叫他出去玩:「这一去一个多月,真是叫人想死了,晚上出来玩啊哥?」 那边吵吵嚷嚷的,像是下午场已经开始了。 秦泽沅也吼:「是啊,好久没见了。」 郑星野应该是凑近了筹集,声音兀地一下闯出来:「带上白芷妹妹一起呗?」 白芷醒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了。 傅玄西正要拒绝,白芷忽然出现在身后,笑着说:「去吧,我也想去。」 他回头一看,白芷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下楼了。 「怎么不穿鞋?」傅玄西撂了手机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回了那边的话,「去。」 「忘了。」白芷说,表情恢復了平静,眼里也有了光亮 ,靠在他肩头,「我们出去买部手机好不好,还要补一张电话卡。」 傅玄西侧头看她,「好。」 带她出去热闹下,心情或许能好点。 白芷去换了衣服,认真打扮了一番。 她笑着,欢快地跑过来挽着傅玄西的胳膊:「走吧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 傅玄西眉心很快地蹙了下。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 白芷买了一部新的手机,这部手机内存很大,很空。 拿在手里的时候,有片刻的失神。 电话卡补办好,放进手机里,电话号码都有备份。 只是,那些照片,视频,却永远没有备份。 然后她缠着傅玄西带她去了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white house西餐厅吃了下午茶。 最后,一起去昼夜无雨参加郑星野他们几个人组的局。 这是白芷第一次来昼夜无雨。 现场热闹至极,彩色射灯不断闪烁,人人笑脸相贴,似乎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不开心的。 那几个人仍旧像往常一样招唿他们,似乎没人觉察出白芷有什么异样。 白芷喝了点酒。 不知道什么酒,还挺辣的。 闹到了十点钟结束,她拉着傅玄西要回去。 傅玄西亲自开的车,白芷坐上去以后,说想听歌。 她连了自己手机的蓝牙,才发现这手机是新买的,又愣了一下。 傅玄西注意到,让她听他的歌单:「之前你听过的那几首我都加进去了。」 白芷笑了笑,说不用,在手机里搜了下,点开了播放。 慵懒的男声缓缓在车里荡漾开,歌里唱:「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忽地一阵刺耳剎车声响,白芷被安全带崩着,往前甩了下又弹回来。 一抬眼,车头撞上了路边的梧桐。 旁边坐着的傅玄西胸口起伏,声音很淡:「什么歌。」 白芷双手抓紧腰间的安全带,看着前方的梧桐树干,笑了下:「想自由。」 车内陷入一阵恐怖的沉默。 只能隐约听见,他的唿吸。 不知过了多久。 傅玄西抬手从中控台拿了盒烟,在方向盘上倒着磕了下,抽出一支。 打火机不知放哪去了,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只摸出一盒火柴。 这盒火柴,还是年初去春塘古镇那会儿用的那一盒,已经有些受潮。 他低头,咬着烟,划拉了好半晌,才终于让那火柴的顶端燃起一簇火。 傅玄西歪头,点燃烟,吸了口,降下车窗,夹着烟的左手搁到车窗外。 第93页 没看白芷,跟她一样,看着前方霓虹闪烁。 白芷一直在等他开口。 好像,凭着这一年的了解,能够猜得出,他大概已经看出了什么。 终于。 他问:「那手机里,藏了什么。」 白芷抓着安全带的指节都开始泛白,却好像在这一瞬间变得机灵。 「我爱而不得的人。」她说,「从手机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心死了。」 傅玄西好像轻笑了声:「行。」 那只夹着烟搁在车窗外的手抖了下,一截菸灰掉落,他并没收回手,任由外头夜风吹得猩红的火光燃至手指。 傅玄西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大雾见面。 她见到他的第一眼,眼里瞬间起了层水雾,就像是见到了梦中想见的那个人。 「所以是爱而不得,才来爱我的?」 「是。」 彼此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却没人看对方一眼。 灼烧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傅玄西偏头,将那支燃着的烟直接用指腹捻灭了。 「行。」他升上车窗,「还你自由。」 第41章 还君明珠 恨不得与她相忘于江湖 比想像之中要和平。 白芷低头笑了下。 还以为, 他会生气,会愤怒地质问她想离开的理由,或者嘲讽 总之, 没想过他的反应是这么平静的。 就好像, 她离开,或者留下, 都没有任何分别。 甚至,连只宠物都算不上。 毕竟, 丢了只宠物也会小小地难过一下吧。 也挺好的。 车里陷入比刚刚更死寂的沉默氛围,那首《想自由》还在单曲循环, 热空调让车内的空气有些闷。 还有一些,很淡的菸草味。 是,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 他也依旧是把拿着烟的手伸到车窗外,没让她吸二手菸。 不知道是太难过还是太紧张, 喉咙里甚至有些想要干呕的感觉冒上来。 白芷唿了口气, 把那干呕的感觉往下压。 手里的安全带抓得更紧,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手指。 实在没底气,开口时声音很低:「能最后蹭一次你的车吗,我想回去拿东西。」 傅玄西没出声, 安静坐着像一尊雕塑。 白芷又补充:「你放心, 我拿了就走,一分钟都不耽误你。」 下一秒,傅玄西一踩油门, 车子直接沖了出去。 白芷没防备,兀地一下甩到椅背上,磕得后脑勺疼。 眼角落了滴生理泪水, 她终于不用掩饰地哭了下。 一路上都是可怕的沉默,只剩下白芷手机里那首《想自由》不断循环唱着想放弃。 半晌,傅玄西轻飘飘地瞥了眼:「关了。」 「啊?」 「音乐。」 「好。」 白芷关了音乐,关了蓝牙,又觉得太过安静,主动问他:「需要帮你打开你的歌单吗?」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点开了他的歌单。 一入目,排在最前面的,竟然全都是她在他车里放过的歌。 白芷手指忽地一顿,眼泪模煳双眼。 她想起许多许多从前在他车上听歌的时候。 那些时候,她都因为不喜欢他歌单里的歌而直接连了自己手机的的蓝牙,听的都是一些他从来不会听的歌。 他有时候还会嫌弃两句:「听的都是什么。」 却不曾想。 那些歌都被他记了下来,添加到了车载音乐的歌单里。 「还是」白芷收回手,「不听了吧。」 下一刻,傅玄西却直接探手打开了歌单,从列表第一开始播放。 少女喜欢的情歌流淌在整个车厢,每一首,都是白芷喜欢的,以前无限循环的,跟他一起听过的。 那些时候离别还很远,她总是很开心。 而如今离别就在眼前,这些歌无异于在她心口上撒盐。 「要不还是关——」 「给我听。」 白芷:「」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煎熬。 他爱人的时候,那么温柔。 不爱的时候,也能这样慢刀子精准戳心窝。 白芷恨不得自己一秒失聪。 她不要,不想,不愿意,不敢,听他们的过去,听他们的回忆。 甚至,也不敢去看他的反应,去看他的表情。 所以,也就没看见。 他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表情。 只是,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慢慢地收紧了十指。 终于到了月迷津渡,白芷头一次逃命似的打开车门跳下车往里跑。 她跑得这么快,甚至连头也没回。 只听见车门在她身后被勐力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白芷来的时候就只拿了行李箱和背包,如今走的时候也只打算拿走这些。 岁杪给她的那条手鍊被她放在了床头,那些傅玄西给她买的奢侈品她也一个都没带走。 至于之前存的那张银行的卡,也被她写下密码压在了卡下放在了枕边。 还有那些戒指。 自从那次慈善晚宴那枚金翠玉的戒指被裴修年买走送她后,傅玄西就似乎有了戒指情节。 每一次出差回来,他都会给她买一枚戒指。 白芷常戴的,只有那次慈善拍卖会后他给的那枚有些大,但却一直是他食指上戴的那枚。 第94页 如今,白芷全都还给了他。 包括,那天晚上,在纽约的跨年夜。 最后一秒,他低头拥吻她,趁她不注意给她戴上的那一枚。 白芷每放下一枚戒指,唿吸就更绵长一寸。 放下最后一枚后,她的唿吸一滞,睁着眼掉落了一大滴泪。 够了,真的够了。 送了她那么多戒指,他们早就已经结过婚了。 这一辈子,关于他,没什么遗憾。 然后她拿出岁杪写的那两幅字。 红色的绒布做底,上面一层质量上乘的宣纸。 岁杪也写的行楷,左下角落款红泥印章:岁杪时书。 两端有很细小的捲轴,可以卷着收起来,像是小小的婚书。 是,当时她趴在书桌旁边看岁杪写的时候,就私心把这当成她给自己写的婚书。 只是如今,她不愿拿走这各执一半的「婚书」了。 白芷把两张都留给了傅玄西。 只愿他往后,即便联姻,也能日久生情。 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白芷想了想,似乎没有了。 他给的那些,她都要不起。 最后,她背上自己的包,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这个她曾与他无数个夜晚亲密交融的房间。 没有带走一件用来纪念的东西。 能带走什么呢,她的手机已经掉了,就是天意。 天意叫她别再留恋,不要怀念。 - 傅玄西坐在楼下沙发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那种平静的表情,甚至有心情看书。 白芷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放心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他身边,深吸一口气,嘴角扯了个笑:「谢谢你,这一年,我很开心。」 并没有得到回应。 白芷抓了抓书包带子,拖着行李箱往他面前挪了挪,蹲下,侧头。 「这耳夹,还给你。」 她没打耳洞,一直以来,陪他参加各种活动,出席各种宴会,做造型的时候,都是戴的耳夹。 这一对,还是去巴黎的时候,他特意给她挑的。 耳夹比耳钉耳环难买,他竟也那么有耐心,拉着她一处一处去找。 当时,这对耳夹,是他亲手替她戴上的。 如今,她想让他亲手取下。 傅玄西手里的书没放下,只是视线从书上移到了她的耳朵。 珍珠耳坠在灯光照耀下轻轻一晃,摇曳投影落在她白皙侧脸。 他没说话,视线上移,看见她长睫掩映下,眼眶泛红,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忽地一声嗤笑:「还君明珠双泪垂?」 白芷抓着背包带的手指兀地收紧。 顿了顿,微不可闻的声音应:「嗯。」 「那倒是我难为你了。」傅玄西长长的眼睫低垂,掩住里面所有的情绪,「若早知你心悦他人,又怎会赠你明珠。」 「所以。」他盯着那圆润的珍珠耳坠看,「不必相逢未嫁时。」 话落,他一手拿书,一手伸到白芷耳边,去解开那追着明珠的耳夹。 他的手指带着一点微凉,刚一碰到白芷滚烫的耳廓,白芷就没忍住缩了下。 这一幕,兀地让人想起,那次大雾初见,他向她索要茉莉手串的那个晚上。 当时,她也是这样,任由他自己伸手摘下他要的东西。 从一开始,她就是主动的。 只是如今,才发现,这主动,不是为了他。 傅玄西的手指一顿。 转瞬,手指扣上了白芷的耳垂。 是那种能调整的耳夹,后面有个像螺钉一样的东西改变松紧。 傅玄西极有耐心,只用一只手,慢吞吞地弄。 中指侧边抵住她耳朵前方,食指和大拇指在耳垂后面捏着那个像螺钉一样的东西转动。 这画面看上去,实在很温馨。 分不清是在戴还是取,他深情地低垂着眉眼,温柔的动作,更像是有为妻描眉的恩爱氛围。 白芷却觉得内心煎熬至极,死死咬住唇,才没让自己立即哭出来。 好半晌,傅玄西才将那两枚耳夹取下。 在手心里一握,随后随手丢到了面前的小圆几上。 没再多看一眼。 他收回手,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手里的书翻动一页,没再有别的动作和言语。 白芷蹲了太久,脚有些麻,扶着沙发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 「我走了。」她低头,看着沙发上将她完全忽视的人,心里刀割一般难受,「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说完自己就哭了。 沙发上坐着的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冷笑了声:「你现在走我也不拦你。」 白芷哭得更厉害了,咬着下唇忍着,没哭出声音。 「那,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白芷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她的脚步声很轻,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傅玄西一把丢开书,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手掌盖住眼睛。 他没起身去拦,甚至也没说一声再见。 沙发上那本书扑棱几下,自己合上。 书的封面写着《文化艺术鑑赏》。 第95页 那是,白芷第一次来月迷津渡时,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的那本书。 - 已经快到凌晨了。 白芷走出月迷津渡,打算下去江边找计程车,旁边忽地停了一辆迈巴赫。 前面车窗降落,季海探出头喊她:「白小姐,傅先生让我送您。」 听见这句话。 白芷抬头,看见季海的一瞬间差点哭得更厉害。 她没拒绝他的好意,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打开副驾驶车门上了车。 一路上,季海都时不时从车内后视镜偷偷瞥她两眼,她都装作没看见。 到最后,车停在一家酒店外面。 白芷对季海说了声谢谢,要下车去拿东西。 季海忽地叫住她:「白小姐。」 白芷回头看他:「怎么了?」 季海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那啥,闹够了还是早点回来。」 白芷眼角泪痕未干,却扯着嘴角笑了下:「没闹呢,不回了。」 季海惊讶地张着嘴,半晌没能接上话。 直到白芷孤身一人拖着行李箱进了酒店大堂,他才回过神,给傅玄西回了话。 - 傅玄西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半晌。 季海的电话打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拿着车钥匙起身出门。 没多久,他的车开到了昼夜无雨。 沈思言他们已经散了,只剩下老闆郑星野还在场子里陪人玩牌。 见他来了,还挺稀奇:「咋了,这才刚回又来了?东西掉了?」 他叼着根烟,不正经地开他玩笑:「该不是趁白芷妹妹睡了出来偷腥?你这混得也太差了吧?」 傅玄西随意地找了个卡座沙发坐下,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也不知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郑星野这才察觉出不对劲,随手拉了个人顶上他的位置,「你来玩会儿。」 他起身在傅玄西旁边坐下,凑近了看他表情。 好一会儿,得出个结论:「被甩了?」 傅玄西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 郑星野笑了:「还真被我说上了。」 傅玄西都懒得给他反应。 「不是吧!」郑星野看起来好兴奋的样子,起身走两步,随手拽住个服务生,「去去去,多拿些好酒过来,快。」 他回身扯了下裤腿,大喇喇地重新在傅玄西旁边坐下。 正要继续八卦,低头随意地一瞥,看见傅玄西食指上有个被烫过的痕迹。 傅玄西肌肤白皙,手指又细又长,指节分明,做手模也绰绰有余,十分完美。 所以,现在上面多了些痕迹,哪怕那痕迹有些浅,也十分明显。 「这咋回事儿?」郑星野直接拽着他手拿起来看,「你俩打架了?」 眉心微蹙,认真观察半天,「菸头烫的?你这大拇指指腹又是咋烫到的?」 问完后,勐地把他手一甩,嫌弃似的念叨:「卧槽,我干嘛抓你手,到时候别人误会老子同性恋了。」 傅玄西垂眸,捻了捻手指,有些粗糙的质感。 恍惚间,还能记起手指指腹硬生生捻灭菸头时,那灼烧的痛感。 渐渐地,似乎那痛觉越来越清晰,指尖那被烫到的地方都升了温。 郑星野知道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一个电话把沈思言和秦泽沅召唤了过来。 沈思言和秦泽沅一听傅玄西被甩,同时一句「卧槽」冒了出来。 谁都想过他俩会分开,但是,谁也没想到是白芷先提分手。 俩人来得特别快,但到的时候傅玄西已经跟郑星野酒过一巡。 那俩很有默契,一左一右将傅玄西包围起来,郑星野都被挤到了一旁。 「哥,怎么回事,刚刚不都还好好的吗?」 「回去吵架了?这才多久,吵啥了?」 「还能和好的吧?看那小姑娘挺喜欢你的,兴许闹闹脾气过两天就回来找你认错了。」 「就是就是,来来来,哥几个陪你好好喝酒!」 俩人就像苍蝇似的围着傅玄西一同吱吱呜呜,吵得他耳朵疼。 沈思言和秦泽沅又围着他劝:「别难过了哥,改天,不,等会儿我就去给你找个更好的。」 傅玄西嗤笑一声:「是吗?」 「那太是了!」秦泽沅都替沈思言打包票,「这么大地界还能找不到?」 傅玄西捏着他下巴,把剩下小半杯酒灌他嘴里:「我用不着。」 随后,他起身,径直离开了昼夜无雨。 秦泽沅被一口烈酒呛了嗓子,咳嗽了好几声,眼泪都呛出来了。 「卧槽」他还能看着傅玄西离开的背影发出感嘆,「这他妈是真失恋了啊,害得我他妈也跟着遭殃。」 沈思言幸灾乐祸:「谁叫你凑那么近,不灌你灌谁?」 「沈小三你特么」 俩人又开始斗嘴,只有郑星野捏着半杯酒看着傅玄西离去的背影所有所思。 - 白芷在酒店呆坐了半天,满脑子都是傅玄西。 半夜两点,她拿上房卡下楼。 临宜这座城市足够繁华,即便是凌晨两点的夜里,街上也依旧灯红酒绿。 夜宵店冒腾腾香热气,一飘几百米。 冷风颳得人刚哭过的眼睛生疼,白芷低头,扯了扯羽绒外套的衣领,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第96页 不太清楚游荡了多久,走到了一家通宵饰品店外。 隔着塑料挡风门帘,听见有人滋哇乱叫:「疼疼疼!你轻点啊——」 白芷转头朝里看,才发现是个小妹妹在打耳洞。 阿姨掰着小妹妹脑袋叫她照镜子:「快看看,漂亮吗?」 小妹妹臭美地偏头,嘴角笑意压不住:「还好。」 「哎哟你真是」阿姨笑着,一转头,看见进门的白芷,笑意更甚,「要买东西吗?」 白芷摇摇头:「不。」 顿了顿,指指她手里的耳钉枪,「我打耳洞。」 阿姨顺着她指的方向往自己手里看,立即哈哈笑起来:「好好好,你过来坐着,我刚好给她打完耳洞。」 小妹妹起身给她让位置,「那我先走了啊阿姨。」 「好。」 白芷过去坐下,阿姨端了一盒耳钉出来让她选:「你看你喜欢哪个,我直接打上去。」 白芷随手选了一对假水钻耳钉:「就这个好了。」 「好嘞!」 阿姨一通操作,耳钉枪压在她耳垂,对着镜子里的她说:「那我要打了?」 白芷双手抓住椅子扶手:「嗯。」 一声闷响,耳垂传来剧烈的疼痛。 金属穿过□□,发紧,挤压,疼。 阿姨又给她打另一只耳洞。 和先前一样,很疼,白芷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都泛白。 最后阿姨像刚刚掰着小妹妹脑袋那样掰着她脑袋问:「看看,好看吗?」 说完,又自我肯定:「你长得这么好看,配上这耳钉,就更好看。」 白芷笑了笑,没说话,付了钱离开。 耳垂有些火辣辣的疼,似乎还在发热。 她伸手摸了摸,耳钉穿过了耳朵,在后面留出一截硬硬的金属棍子。 竟然,就这么穿过了耳垂。 她想起自己之前纹身后被傅玄西发现时愤怒的表情和语气。 他还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既然不能同父母商量,至少也和他说说。 她曾怕每次都要人寻耳夹麻烦,说要不打个耳洞算了,他却坚持不让,只为了保持她的髮肤完整。 也不知,他看见自己在耳朵上打了两个洞,会是什么反应。 白芷低头笑,笑着笑着眼睛里就一阵酸涩。 又想起离开的时候,她让他亲手取下那对珍珠耳夹。 他是那样聪明,竟然一下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只看见那珍珠,就能想到《节妇吟》。 就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就能,领悟到,她想让他误会的意思—— 我从未爱过你,只因为早有所爱。 我所做的一切,皆因感念你用情至深。 如今还你明珠,情意一笔勾销,只恨遇不逢时。 像他那样高傲的天之骄子,又怎能忍受这些。 只怕是,从此后,恨不得与她相忘于江湖。 从未,从未见过。 只有她自己。 真实地感受着这痛处,这叫人无法忽视的痛楚。 第42章 乱人心智 那就是个狠心绝情的小白眼狼 夜里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好逛的的。 白芷打完耳洞后, 出来发现自己不知走到了哪儿,还打了辆车才回到酒店。 身心俱疲,不太想动, 甚至就想这么衣服也不脱直接躺床上睡去。 但似乎也睡不着, 尽管眼皮很重。 白芷强撑着,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 整个人才有了点精气神。 手机在床上叫命似的响,白芷弯腰拿起来一看, 是郑淼淼。 刚一接通,郑淼淼就在那边大吼:「你俩分了?!」 白芷嗯了声, 打开免提放到一旁,拿着毛巾歪头擦头髮。 「卧槽卧槽卧槽」郑淼淼激动得无话,「我听姓秦的说好像还是你甩得我小表叔?」 白芷一愣, 想了想,真要说, 似乎也是, 就又嗯了声。 「靠!」郑淼淼比刚刚更激动,「你怎么那么能!我小表叔你也敢甩?他这人很恐怖的!」 白芷眉心皱了下,似乎实在想像不出来傅玄西能有多恐怖。 这一年多,他对她简直是温柔又完美的一百分男友。 最凶的时候, 也不过说几句重话, 转眼就又会耐心地哄她。 见她不说话,郑淼淼在那边自言自语起来:「完了完了,我想想, 你甩了他,接下来你大概别想好好谈恋爱了,他肯定全能给你搅黄。」 白芷笑了下:「我没打算谈。」 「真的?」郑淼淼不信, 「那你以后总要结婚的吧?除非你等我小表叔这股劲儿过去,否则肯定是成不了。」 白芷好奇:「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小表叔这人,你真以为他是吃素的?你居然敢先甩了他!这让他以后在圈子里怎么混!」 「」白芷顿了顿,慢慢搓着擦头髮的毛巾,「就让他说是他腻了我呗,反正我以后不在这里混,无所谓。」 「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 白芷:「不是。」 第97页 郑淼淼嘆了口气:「那不就对了,他肯定不会这么坏你名声,但肯定会坏你感情。」 白芷不以为意:「他不会,我们还挺和平的。」 「你真是」郑淼淼懒得讲了,「算了算了,不讲这个了,你现在在哪儿呢?这么大晚上的,安不安全?」 「在酒店,刚洗完澡。」 郑淼淼打了个哈欠:「那还行,你记得把门锁好,我睡一半被姓秦的打电话吵醒,困死了。」 「那你先睡吧。」白芷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行吧,我先睡了,你也别多想了,早点睡。」 - 傅玄西回到月迷津渡后,直接上了楼。 卧室空荡荡,却又好像被堆满了。 他送的那些东西,白芷一样也没拿走。 倒也不出他所料,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只是,看见床头柜上那些小玩意的时候,免不了还是有些怔愣。 最后他拿起那张压着密码的卡,看了好半晌,才记起来,应该是之前她打电话和他说银行送了一桶油的那天办的。 傅玄西嗤笑一声,随意地丢开,一转身,看见放在被子上的那两幅字。 他拿在手里,打开看了眼,又回头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盒子打开。 里头那条卡地亚的蓝宝石钻石手鍊好好地躺在里面。 他妈给的东西,她也一样都没拿走。 傅玄西倒挺好奇了,她到底拿走了些什么。 半晌,又兀自低头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下。 还能拿走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季容打来电话的时候,傅玄西正将那些东西往收纳箱里塞。 「傅总。」季容的声音听出点倦意和无奈,「我们查了,那艘游轮在昨天下午那个时间经过的那片海域实在有点远。」 言外之意,就是那手机真的找不回来。 傅玄西没理他的哭诉:「继续找。」 季容想哭:「继续找?」 「找到为止,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当替身。 这个夜晚,傅玄西没能睡得着觉。 那种久违的失眠感涌来,满脑子都是一个人。 他一翻身,夜夜安眠于他身侧的人早已消失无影。 酒精根本不足以安眠。 春姨半夜醒来,看见傅玄西在健身室打拳,吓了一大跳。 - 白芷挂了郑淼淼电话后,一夜没睡。 买的是第二天上午的车票回南城,她看了半夜无聊的电影,打着呵欠去洗漱。 酒店还免费送一顿早饭,白芷拖着行李箱去了餐厅,食之无味地吃了鸡蛋和粥。 出酒店后,有点冷,白芷下意识想打辆车,手都伸出去了,才反应过来不对。 怎么这一年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她收回手,转身拖着行李箱去了公交站台。 一路折腾着,回到南城已经天黑。 提前和阿婆说了要回来,白芷一进门,就照旧闻到鸡汤香气。 阿婆说鸡汤是最补的,当然,是对于她们家这样的条件来说,已经很补了。 白芷拂了一身寒气,放了行李过去自己盛了鸡汤喝。 「今年比以前都回来得早呀。」阿婆笑呵呵地拍拍她大腿,「好久都没在这么早的时候见过我们家阿芷了。」 白芷眼一酸,鸡汤都哽在喉头。 缓了缓,她咽下嘴里那口鸡汤,低着眼也笑了下:「是啊是啊,以后我就在家陪着您了,开不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最好早点结婚生孩子,看着你幸福有人疼,阿婆就更开心了。」 白芷差点被一口鸡汤呛着:「还是再等等吧阿婆,我还小呢,都没拿毕业证。」 - 第二天一早,白芷早早起床做了早饭,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 恰逢周六,这两天还能休息休息,再找找看实习。 年前大概是难找到了,快春节,得等到年后机会更多。 周姨昨天就听说她要回来,那会儿太晚了没过来,这会儿吃过早饭就上门来,问她:「阿芷,一起买菜去?」 白芷想起早上做饭那会儿看冰箱里确实没什么东西了,便一口应了下来。 她倒是很久没和周姨一起去买菜了,一路上都被拉着问了不少话。 周姨绕来绕去,还是没绕开她最感兴趣的话题:「谈男朋友没?」 白芷有片刻出神。 随后摇头:「没呢。」 「那不是巧了吗!」周姨立即眉开眼笑,「你瑞哥哥也没呢。」 白芷:「」 周姨又说:「你现在也回来了,往后也在南城,你俩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周姨也不藏着掖着了,周姨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做我们家儿媳。」 白芷低头在菜摊子上挑了颗大白菜,很想说这又不是买菜,看着喜欢就能成。 周姨见她不应,只觉得小女生脸皮薄,自己又把话绕开:「不过年轻人嘛,崇尚自由恋爱,周姨晓得的,所以周姨只是这么一提,你们自己看着来。」 一路上,不时碰到熟悉的街坊四邻,看着她俩一起出来买菜,都笑着打趣:「哟,娘俩一起出来买菜啊?」 周姨就一张脸笑得灿烂极了:「瞧你,乱说什么呀。」 第98页 - 一转眼,又是一年除夕。 白芷提前几天就已经打扫好了家里卫生,备好了年货,又给五爷送了年礼。 五爷给她发了个红包。 白芷没要,推了半天,都给五爷推生气了:「拿着,你刚毕业,就算找工作,不也还要点启动资金?总不能一边做兼职一边找,哪能这样骑驴找马的。」 最后实在没办法,白芷只好收下,并说以后赚了钱好好孝敬他。 这才给五爷逗笑了,一口一个:「阿芷乖。」 回到家里,白芷拆开那红包看,里头足足三千块。 即使拿在手里就已经感觉到了厚度,但看见这么多钱,白芷还是没忍住眼眶一热。 和往常的除夕一样,白芷早早地就准备好各种零食干果,等小孩们挨家挨户地拜年时就分出去一些给他们。 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准备中午的团年饭,邀请五爷和周姨一家吃。 依旧是炒了些菜,准备了个鸳鸯火锅,摆在桌中间,冒出腾腾白色雾气。 一片热气熏燎中,大家其乐融融地边吃边聊。 现在她结了课,虽然还没正式领毕业证,但大家已经把她当成个小大人看了。 在饭桌上对她以后的工作提了些建议,又对她未来的生活做了些建设性的规划。 最后还是把话题往恋爱结婚这件事上拐。 跟去年不同,这次并没说说笑笑就过了。 大家似乎铁了心要把她和苏泽瑞撮合到一起,并且觉得他们就是良缘佳配。 「真的,你周姨人是真的好。」五爷喝了点酒,脸红红的,「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谁比她更会做一个好婆婆。」 又说:「你阿瑞哥哥也是百丽挑一的好儿郎,要什么有什么,车房,人品相貌,和睦的家庭,阿芷,你俩又是一起长大的缘分,好好珍惜。」 就连五爷的儿子儿媳,也就是白芷的叔叔婶婶也一起帮忙游说。 白芷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只能陪着笑脸,一边劝大家吃饭一边应付:「我现在还小,还没想那么远呢。」 苏泽瑞也帮忙解围:「瞧你们,阿芷还没毕业呢,拿我开开玩笑就行了啊,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子,脸皮薄,别给人家说得太过分了。」 又推推她:「阿芷,我想要点醋,这火锅汤底有点辣,能帮我拿一下吗?」 「好,我去给你拿。」白芷立即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点点头,飞快地离席。 - 到了晚上,白芷洗完澡出来,手机里已经躺了好多未读的祝福消息。 她一一点开,回復过去。 到最后,点开了傅玄西的微信头像框。 他的朋友圈依旧没有任何动态更新,像是一个废弃不用的空号。 当初分手时太过和平,他们甚至没像寻常情侣那样声嘶力竭地吵一架,自然也就没有搞那一套删除拉黑的戏码。 白芷忽地一顿。 她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聊天框。 有点好奇。 她确实没有删除也没有拉黑他,但是他呢? 他有吗? 这么一想,白芷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悸动。 就,突然,很想,试一试。 但万一没拉黑删除,收到她的消息,她该怎么解释? 白芷抱着手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好几圈,最后回到火炉边。 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想起来去年这时候,给他发的新年祝福。 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被他当成群发的。 要么就 他要是真没将她删除拉黑,问起来,就说自己是群发的。 要是删除拉黑。 那似乎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白芷深吸一口气。 还是有些不敢。 既然分手是自己提的,现在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好像怎么看,都显得自己很没品。 - 另一边,傅玄西正在傅家老宅和家人吃年夜饭。 今天他姑姑姑父也带着一家人回来了,老宅十分热闹。 他姑姑是是长女,叫傅织锦,现在在临宜大学当教授,教哲学。 他姑父是沈思言他堂叔沈鹤清,现在在沈家企业里做高管。 俩人也是一儿一女,一个是傅玄西表哥,一个是傅玄西表妹。 如今表哥沈瑜白已经结婚生子,也是一儿一女,已经满地跑着玩闹。 表妹沈念一比傅玄西小两岁,还谈着恋爱,没结婚。 这老宅一年到头也热闹不了几回,也就只有除夕夜是最热闹的。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早已经下桌四处跑着玩闹,缠着佣人点菸花放鞭炮。 傅玄西作为这里面唯一的单身,自然被长辈们催婚。 但这催婚又跟寻常人家的催婚不一样。 目标十分明确,就是那几家里的适婚女生。 傅玄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没答应也没拒绝。 傅敬之真是讨厌死了他这样子,说着说着就说吐露嘴:「人家都把你给甩了你还念念不忘什么?」 一瞬间,全桌的人都朝着傅玄西看来。 傅玄西片刻愣神,抬眸看他:「嗯?」 他身边带着白芷从不低调是不假,分手是白芷提的不假,但知道是白芷甩的他,也就只有那几个朋友。 其他人听到的,只有他跟白芷分了,也基本上默认,是他腻了厌了,所以分了。 第99页 傅敬之这话,不得不叫人多想。 傅敬之喝了点酒,他这些年虽然也经常喝酒,但酒量一直很差劲,所以有点上头。 又因为是这家里最没出息的二代,从小有傅织锦这个姐姐挡在前面,实在没太多心眼。 被自己儿子这么轻飘飘地「嗯」一声,好像做老子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有点来气。 他一气之下,差点和盘托出:「当初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就——」 说到这里,傅敬之看着傅玄西的眼神一愣,把剩下的话又咽了下去。 傅玄西眉心拧了下,看着傅敬之的眼神里,有种压抑着的沉:「你说,你去找她了?」 傅敬之故作镇定地喝了口酒,瞥了他一眼,声音没刚刚有气势:「我看你这一个月也没什么难过的,每天不都还是那样过?」 「不就一寻常丫头,也值得你上心?」 傅玄西语气有种很恐怖的平静:「什么时候?」 饭桌一时陷入僵持的氛围里,到最后还是姑父沈鹤清跟表哥沈瑜白出来缓和气氛。 傅玄西却直接丢下句「失陪」起身走人。 傅敬之在她身后愤怒大喊阻止,毫无作用。 傅老爷子倒是一直都没什么表情波动。 作为这个家里最牛逼的人,他是看什么都最通透的,很多时候,看懂了也懒得管。 眼下傅玄西吃到一半就走人,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依旧乐呵呵地拉着女婿干杯。 当然,他干的是茶杯。 - 傅玄西从饭桌上起身走人后,到了院子里,佣人已经在两个小傢伙的纠缠下开始放烟花。 他抬头看,漫天烟花绚烂,点亮了这片夜空。 忽地,就想起去年此时,那小姑娘给他发了句新年快乐,他鬼使神差地打了视频过去给人看烟花。 那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同他讲: 「但是,我更想看的是你。」 「你能把镜头转回去吗?」 而如今。 傅玄西低头,解锁手机屏幕。 微信里,简讯里,未接来电等等等等。 所有的社交软体,全都堆满了别人给他的新年祝福。 却唯独,唯独没有她的。 甚至,连那一句敷衍到像是群发的「新年快乐」也都不曾有一条。 她离开已经快一个月,彼此毫无联繫,并无交集,就像是从没出现过。 那就是个狠心绝情的小白眼狼。 傅玄西嗤笑一声,把车钥匙一揣,转身要进屋。 她不是因为他爸去找她而要离开。 是因为,她爱而不得的人,留给她的东西,掉进了深海里。 所以,她的心死了,连他也一併厌了。 「嘟嘟——」 手机传来震动声响。 傅玄西低头看。 屏幕亮起,赫然出现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新年快乐】 去年今日,今日此时。 短短四字,乱人心智。 第43章 还真挺牛 一点没良心 一条简单到, 像是群发的,新年祝福信息。 傅玄西看了好久。 小侄女跑过来抱着他的小腿大喊:「表叔表叔,哥哥要打我。」 把他从怔愣的世界里拉出来, 低头一看, 扎双马尾的小姑娘跑得小脸红彤彤的。 「是么?」傅玄西弯腰,将小女孩儿抱起, 「哥哥呢?」 陡然拔高的视线,让小女孩儿害怕地紧紧抱住傅玄西的胳膊。 她两只胳膊短短的, 穿着小羽绒,好像藕节。 堪堪环住傅玄西脖颈, 整个人都跟他贴在了一起。 「表叔。」小脑瓜凑到傅玄西耳朵边,「我骗你的,哥哥没想打我, 他去拉粑粑了。」 傅玄西:「」 小女孩儿看着他的表情捂着小嘴咯咯咯地笑起来:「表叔今天好傻乎乎呀。」 说完,圆圆的眼睛一瞪, 左手往后要去捂住自己屁屁:「我也想」 傅玄西:「?」 「拉粑粑呜呜呜。」 傅玄西:「」 麻烦, 头疼。 傅玄西抱着小女孩进去,恰好她妈妈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玄西,你都没怎么吃, 要不叫孙姨给你煮点酒酿丸子?」 傅玄西说不用, 小女孩一直吵嚷,她妈妈只能抱着她先去洗手间。 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傅玄西低头看, 新进来一条微信:【群发的,不好意思。】 这条消息,傅玄西倚着门看了好半晌。 点进白芷的朋友圈, 她发了一条新动态: 新年快乐,给大家康康小清河的花灯吧。 【图片】【图片】 时间是三十分钟前。 傅玄西点开图片细看,荷花造型的灯上燃着蜡烛,漂浮在小河水面。 烛光和月光重叠,将水面照得温暖又亮堂。 第二张图片,则是一个更宽阔的背景图,将沿河亮着的灯笼也一併框进了画面。 而那些热闹的光影下,是热闹的人群。 有人拿着仙女棒在河边点燃挥舞,亮一小簇火树银花。 莫名的,有些眼熟。 无论是那河岸,还是,那燃烧着的仙女棒。 似乎,也不止有去年今日的记忆在脑海里窜。 傅玄西返回聊天框。 像他这样混迹商场的人,签几个亿的合同心中都无波澜。 第100页 最后却,犹豫着一条微信内容应该加些什么。 到最后,只点了一串冒号。 还没立即发出去。 像是在认真衡量一份重要的文件,需要字斟句酌好多好多遍。 最后,心里还打着鼓,手就已经先他一步发了出去。 结果却—— 小鹿撞死了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通过验证后,才能聊天。发送好友验证(此六字为蓝色) 傅玄西的手指顿在聊天页面的信息发送键,看着冒号前的那一个红色感嘆号。 此时,再点开白芷的朋友圈,什么也看不见了。 良久,傅玄西收了手机,冷笑一声。 呵。 还真挺牛。 一点没良心。 - 白芷窝在火炉旁边烧橘子皮。 晚上出去玩了会儿,春塘古镇这时候已经热闹开了,游客们将桥和路都围得水泄不通。 她在里面挤了半天,热得出了一身汗,放了三个花灯,替阿婆傅玄西和她自己祈福完就回了家。 外面烟花爆竹声响,热闹至极,火药味甚至都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白芷餵了一瓣橘子进嘴里,酸酸的,没橙子甜。 她想起去年今日,自己看了两场烟花秀呢。 实在太酸了,酸得人想哭,买的时候恰好尝到个甜的,谁知除了那一个,全都酸得掉牙。 白芷眼角挤出点晶莹的泪花,把剩下的半个橘子一下全都塞进了嘴里,眼泪直直地落了一滴。 手机搁在一旁,她拿过来打开一看。 先前还在担心,那条鼓起勇气的试探被他问起应该怎么回答,却没想到,根本没有回覆。 他的确没拉黑她,只是也没再回復她。 脸上一阵烧,又羞又愧。 明明是自己要走的,发那么一条试探是怎么回事。 像个纠缠不清的绿茶。 她低着头,视线有些模煳。 一滴咸咸的眼泪滑过嘴角滴到手机屏幕上,她胡乱地擦掉,眨眨眼。 这次没再犹豫,发了条消息解释自己是群发的,尽管他并没问。 随后道歉,删除。 似乎还不够,依次点开所有跟他有交集的社交软体,删除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联繫方式。 做完这些后,嘴里那夹着眼泪,又酸又咸又苦的橘子也哽在喉头。 好半天,她直起身,捂着嘴,逼着自己全都咽了下去。 去年大年初一傅玄西买的那一大扎仙女棒没有放完,白芷拿回了家,仔细密封后放在了柜子里。 白芷放下手机,起身去找出来,用手指试了下,没感受到潮意。 打火机就在火炉子旁边的木头茶几上,她顺手揣上,一起拿着出了门。 今年除夕南城没下雪,也没下雨,外头刮着冷风。 关在屋子里感觉还不强烈,一出来,烟花在天空闪烁,砰砰响,震耳欲聋。 他们住的这一片不算是景区热点,就是普通居民区,有人给钱让拆,没人愿意拆。 年深月久的对抗,换来这一片古朴原始。 游客多集中在这条巷子外面,很少有人会走进来。 白芷一打开院子,大概是天气的原因,竟有游客进了这条巷子。 游客听见开门声响,转过身,几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白芷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往前伸了伸手:「买吗?」 那是几个还比较年轻的游客,带着两个几岁的小孩子。 一开始,几人都愣住,反应过来的时候,点点头:「怎么卖?」 白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着给吧。」 到最后,剩了两根,自己拿在手里玩。 苏泽瑞一推门出来就看见白芷蹲在院子门口正要点仙女棒,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喊:「阿芷。」 白芷抬头,见他过来,拿着一根仙女棒递给他:「一起玩吗?」 苏泽瑞笑着接过去,蹲在她旁边,伸手:「打火机给我。」 他不抽菸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打火机。 白芷把打火机给他的时候,没过脑子就问:「阿瑞哥哥,一个人为什么会想抽菸呢?」 苏泽瑞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低头点燃仙女棒。 「大概人生过得不顺遂的时候,会想用香菸来麻痹自己的痛苦。」他又笑了下,「不过我感觉自己还挺幸运的,这一生,没有什么痛苦到需要自己用香菸麻痹自己的时刻。」 苏泽瑞回头替她点上仙女棒:「你小心点手,别烫着。」 俩人一时没继续说话,安静地看着仙女棒在昏暗的夜空中发着光。 这一片的路灯光不够亮,倒显得这仙女棒更耀眼了。 白芷忍不住想起去年的大年初一晚上,那人跋山涉水地跑来找她,带她在市区最繁华的酒店顶楼阳台玩仙女棒。 多么矜贵的一个人,却愿意为了她去燃气灶上借火点菸,就为了给她点燃仙女棒。 那画面真是永生难忘。 他低着头,侧脸蒙在裊裊烟雾里,微微眯缝着眼,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就那么看着她。 那一刻,心跳无比剧烈。 白芷咬着唇角低头,仙女棒已经燃尽了。 她开始后悔,后悔刚刚把那些仙女棒卖给别人了。 第101页 苏泽瑞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皆落寞,轻轻碰碰她胳膊:「要不再去买点?」 白芷摇头:「不用了。」 不用了,我已经拥有过最好的了。 - 傅玄西到昼夜无雨的时候,除了满场子的饮食男女,只有沈思言和秦泽沅两个人在。 「郑星野呢?」他随口问。 「跑了。」沈思言说,「打电话的时候,说是出去玩了,叫我们别想他。」 傅玄西挑了下眉,随手开了瓶酒,「去哪儿玩?」 秦泽沅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没说,只说去个漂亮的地方。」 傅玄西捏着酒瓶的手一顿,掀了掀眼皮:「漂亮的地方?」 「是啊是啊。」沈思言点头,「问他什么漂亮的地方,神神秘秘的,半天憋不出个屁。」 这人向来喜欢玩,也会玩,而且随性散漫。 加上上头还有个哥哥,不用他顶天,没什么压力,家里随他造,比他们都能放得下玩得开。 从前他也这样一声不吭地就天南海北跑,司空见惯的事情。 傅玄西喝了口酒,舌尖抵了抵唇角,那一点酒香气在舌尖蔓延开。 他沉着眸子,有种直觉叫他难以忽视。 这突如其来的直觉,他把那个漂亮的地方跟南城划上了等号。 - 另一边,裴家。 年夜饭结束后,佣人开始在外面放烟花。 裴甜甜围在裴修年身边转来转去:「小叔叔,你陪我玩会儿嘛,别看手机啦!」 这个家里,裴甜甜,也就是当初卖茉莉给白芷的那个小女孩,最喜欢缠着的人,就是这个看上去特别温润儒雅的小叔叔。 裴修年摸摸她头:「你再缠着我,给你丢出去。」 裴甜甜才不怕他,就会吓唬小孩儿。 「你在看什么嘛。」裴甜甜爬上沙发扑他怀里要看,「咦,这不是那个姐姐吗?」 裴修年的手机屏幕里,是一张很旧的照片,白衣黑髮明眸的女孩子。 是他念念不忘多年的白月光。 「什么姐姐。」裴修年锁了手机,捏她小脸蛋,「真要论起来,你要叫婶婶。」 裴甜甜瞪眼:「婶婶?」 她的世界有点乱了。 裴修年笑了下,推推她:「去找别人去玩。」 裴甜甜噔噔噔跑掉,裴修年的脸色沉了些。 想起圈子里最近传的那件事,又弯唇笑起来。 他低头,打了个电话:「开始吧。」 - 大年初一清早,白芷依旧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后准备去钟鸣寺上香拜佛。 周姨提了几大袋东西说要回娘家,中午之前回来,让苏泽瑞跟白芷一起去。 一路上,白芷都在心里想着措辞。 苏泽瑞是个很好的人,对她也很好,像哥哥对妹妹。 但毕竟不是亲哥哥,白芷在纠结,如果直言她只把他当哥哥,他们之间会因此变得尴尬吗? 她不知道苏泽瑞喜不喜欢自己,但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还单身。 万一要是因为她不直言拒绝而耽误了,她真的罪过。 苏泽瑞开了车,快到钟鸣山脚下的时候,白芷终于鼓起了勇气叫他:「阿瑞哥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苏泽瑞从后视镜里笑着看了她一眼:「你说,我听着,那么紧张干什么。」 白芷一下松了气往座椅后背上一靠:「嗐,就是,大家都催我们在一起,你怎么想的?」 苏泽瑞愣了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了些:「大人们开玩笑呢,而且就喜欢乱凑。」 「是吧,你也觉得吧?」白芷转头看他,细眉苦恼地皱了皱,「我们明明就是兄妹嘛,哪有兄妹在一起结婚的。」 「是,我们是兄妹。」苏泽瑞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瞥了眼,「你有喜欢的人,对吗?」 白芷惊讶的唇微张:「你怎么」 「去年初一,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苏泽瑞抿了下唇,似乎在纠结怎么措辞,「我看见,你下唇被咬了。」 白芷瞬间脸一热,感觉有什么东西冲上了头顶。 她转过去,低下头,嘟囔半天,最后大方承认:「是。」 「没关系。」苏泽瑞宽慰地笑了笑,「他对你好吗?哪儿的人?现在你回到南城,会异地吗?」 「没」白芷莹亮的双眸渐渐染上落寞,「我们已经分开了。」 尽管早有猜测,苏泽瑞还是愣了下。 过了会儿,他才问:「以后怎么打算?」 「留在这里,陪着阿婆,替她养老,结婚恋爱都暂时不会有想法。」白芷笑了下,「年前我找了找,有份工作还挺不错,只是要等年后才出录取名单。」 苏泽瑞眉梢微扬:「一定能行。」 - 和去年一样,白芷在钟鸣寺替阿婆和傅玄西以及自己都求了平安。 只是这一次,她没再许愿,能见他一面。 回家后,仍旧去周姨家里吃饭。 大概是因为和苏泽瑞敞开了心扉,不用怕自己再耽误他,面对饭桌上大人们的乱点鸳鸯谱她也从容了些。 今年南城日暖,下午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白芷从里面搬了张躺椅出来,一边听歌一边晒太阳。 阿婆在家里午休,她在院子里晒太阳。 第102页 这生活,惬意得她都想提前开始退休养老了。 转念一想,工作都还没确定下来,又忍不住笑。 院门是在五分钟之后被敲响的。 白芷还以为是邻居,走过去拉开门一看,居然是郑星野。 吓了她一跳:「你怎么来了?」 又忍不住担心,该不会傅玄西出了什么事? 「哈喽!白芷妹妹新年好啊!」郑星野一路奔波,竟不露倦色,还能笑得一脸灿烂,「听说这里有个很漂亮的古镇,我就来了。」 白芷好奇:「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郑星野伸了个懒腰,往里看了眼,「好饿,你家里有没有吃的?」 白芷:「」 大过年的,倒也没有把人赶走的道理。 「只有昨天的剩菜,吃吗?」 「我靠,大过年的,你就给我吃剩菜啊,还是隔了夜的。」郑星野夸张地叫着,跟她后面进了院子。 「你小点声,我阿婆在午休。」白芷低声提醒。 郑星野立即噤声点头,又小声问:「那能给我下碗面条吗?我就想吃口热乎的。」 白芷带他进了客厅,让他随便坐,「你要吃多少面条?吃辣吗?葱花香菜?」 「这么周到。」郑星野乐得不行,「我都吃,有点饿,来一锅吧。」 白芷扶着厨房门口回头,一脸诧异:「一锅?」 「开个玩笑,一碗就行。」 白芷:「」 昨天吃的火锅,炒的菜还剩了不少。 白芷打开冰箱找了找,端了一盘豆干炒肉丝出来,又洗了点青菜,葱花和香菜都是昨天准备火锅蘸碟剩的。 煮面的功夫,她脑子里转得飞快。 对于突然出现的郑星野,她心里有点没底。 但是看他那样子,傅玄西应该没事,这倒让她心里稍微放心些。 因为家里进了个男人,白芷只关了院门,客厅门没关,郑星野坐客厅里玩手机,低头叼着根烟,风一吹进来,那烟雾四散开。 白芷端着面条出去,放到饭桌上叫他:「好了。」 被散开的烟雾呛到,她放下碗后抬手挥了挥。 郑星野见了就掐了烟,去厨房洗了手出来,看见那碗面条就开始扯:「好香啊,我好感动,多少年没吃到这种面条了,特别像我姥姥做的。」 白芷真是对这人有些无奈:「我也不介意你叫我姥姥。」 给郑星野整蒙了一瞬,转头又笑:「怎么你现在看着不像在玄西身边那会儿那么乖,一点也不好欺负。」 这话一出,气氛好像就冷了。 白芷没说话,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准备找郑淼淼求救。 这人莫名其妙跑她家来,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郑星野知道提了那个名字会让人不舒服,嘿,就偏要提。 眼下见白芷沉默地玩手机,他心里就舒坦了,抱着碗面条哧熘哧熘。 他这一路过来,还真是饿了,吃着这种家常面条,觉得挺香,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 倒也挺自觉,没把碗丢桌上,拿进厨房洗洗干净放好。 出来的时候白芷还坐沙发上低头玩手机,细细的十指不停翻飞,不知干嘛呢。 反正是没注意到他。 郑星野就这么倚在厨房门边看了半晌。 今天太阳好,客厅门开着,光线亮堂,白芷穿着一身浅杏色大衣,头髮柔顺地披散着。 浸在温暖的光线里,看上去特别岁月静好。 这还是郑星野头一次看到白芷穿白色以外的衣服,心里就挺想笑。 玄西,你的小姑娘穿别的颜色的衣服,被我先看见了哎。 白芷还在手机里跟郑淼淼求救,场面有些焦灼。 郑淼淼:【啊啊啊不会吧,我小叔叔这人很不靠谱的,你离他远点!】 白芷:【我能不能直接拿着扫把撵人?】 郑淼淼:【别别别!他这人有点难缠,你要是拿扫把撵人,他肯定能赖你家里,叫你邻居看笑话。】 白芷头疼:【那怎么办?】 郑淼淼:【你等等,我给我小表叔打电话。】 白芷:【】 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怎么都能扯他身上去。 但除了这个办法,也不知还能怎么办。 白芷忐忑地等,等郑淼淼的回应。 郑星野走近,邀请她带他逛逛春塘古镇。 恰好这时,郑淼淼发来微信:【我小表叔他说,他知道了。】 第44章 一刀两断 那些他最难最难的时候 也曾有过片刻, 白芷是欢喜的。 但过后,更多的,是慌乱。 郑淼淼发来的那句消息, 是什么意思? 白芷正想细问, 郑星野又重复了一遍:「做下嚮导呗白芷妹妹,我人生地不熟的, 很容易被宰哎。」 要发消息的手指一顿,白芷才反应过来, 郑星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下意识的反应,她将手机藏到背后。 给郑星野逗得笑起来:「怕什么, 没偷看,出去走走?」 「不太方便。」反应过来,白芷直接拒绝了, 「等会儿阿婆醒了,我还要照顾她。」 「那我等她醒来, 你带我去转转?」郑星野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下, 长腿一伸,大有不起来的架势。 第103页 这么无耐的人,白芷没遇见过。 偏偏郑淼淼说这人难缠,还不能直接撵走。 最后, 白芷不得不妥协:「走吧。」 郑星野唇角一勾, 拍拍衣服,直接弹跳起来,很激动的样子:「走走走!」 - 春塘古镇一到这种节日就是旅游旺季, 外面人山人海,白芷带着郑星野在各种巷子里熘达了一圈,又带他走了几个热门的景点。 除了那个贴着傅玄西照片的春塘相馆。 郑星野走着走着就不走了, 一屁股坐在桥头石墩上,扯着衣领透气:「热死了,歇会儿。」 他长得痞帅,穿着件驼色的大衣,里面是件黑色的打底衫,此刻大衣扣子解开,就那么往那一坐,还挺打眼,惹得周围路过的人都朝他看。 白芷站在旁边,着实有受到波及。 「歇够了没?」她实在不想在这里给别人当观赏品,「还走不走?不走我回家了。」 「啧,你说说你。」郑星野也不恼她这态度,「干嘛呀,我大老远来的,好歹也是朋友,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儿?」 「又不是我邀请你来的,干嘛叫我陪你。」白芷也走得有点累了,往一旁的柳树上靠,「你挺莫名其妙的。」 郑星野歪头,笑着看她,见她额发都湿了,在大衣口袋里掏了掏,丢过去一包纸巾,「擦擦汗。」 白芷只看见一个东西朝她飞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接,接住了才发现是纸。 她抽了一张出来,剩下的给他丢回去。 郑星野手一伸,稳稳抓住,看她安静地擦着汗,忍不住问:「你在玄西身边都是装的吧,跟你现在不太一样。」 白芷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你说是就是。」 「你在他身边那会儿,多乖啊,就一柔弱小白花,招人欺负,现在跟个刺猬似的,我也没招你啊,对我刺挠刺挠的。」 「不然呢,我们又不熟。」白芷把擦完汗的纸团了团,揣进大衣口袋里,准备等会儿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丢。 「确实,所以得慢慢熟。」郑星野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再走会儿。」 - 郑淼淼那个电话倒过来的时候,傅玄西正在开车。 是副驾驶的秦泽沅接的:「干嘛?」 「怎么是你啊姓秦的?」郑淼淼没好气,「我小表叔呢,我有事找他!」 「开车呢,没空搭理你,有事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我小叔叔去找白芷了!现在正赖在她家不走!」 这话一出,就像泡腾片丢进水里,一下全炸开了。 连后座的沈思言都趴上来好奇:「还真去了?」 郑淼淼:「那还有假吗?」 傅玄西抬眸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淡淡道:「知道了。」 「知道了?」郑淼淼一听傅玄西说话语气就弱了下去,「那怎么办,阿芷说她都烦死了,我小叔叔还叫她给煮面条,好大一碗!」 沈思言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千里迢迢跑人家家里去吃面条?」 秦泽沅「啧」了声,「挺会啊。」 傅玄西没说话,敛了眉眼,神色微沉。 秦泽沅和沈思言只感觉车速忽地一下加快了。 「那个,哥」沈思言偷摸在后排把安全带系好了,「要不,咱还是慢点开?安全第一。」 秦泽沅放下手机,挽了挽袖子,「要不下个服务区换我来开吧。」 傅玄西没应声。 他们三个会同时出现在这辆车上不算特别意外。 当时在昼夜无雨待了没多久,傅玄西就要走。 秦泽沅立即问去哪,得知他要去南城后立即拽上沈思言说要一起。 临时决定要出发,偏偏那会儿没合适的航班,要等,私人飞机申请航线又不能立即通过,这才三个人挤了一辆车。 挂了郑淼淼的电话后,秦泽沅就开始给郑星野打电话,打了好几次,一开始还被挂断,后来直接被拉黑了。 「卧槽这狗东西,拉黑我!」 沈思言掏出手机:「我试试——我擦,我也被拉黑了。」 傅玄西脸色更沉了,开车像开飞机。 秦泽沅抓紧安全带咽了咽喉咙,小声提醒:「那啥,哥,真要飙车还是我来,你这,我们」 小命重要啊。 「闭嘴。」 傅玄西观察着后视镜和前方的车辆,踩着油门看似沉稳淡定实则疯得一批地超了一辆又一辆车。 - 「行了不早了。」白芷耐心告罄,看了眼时间,总算是到了饭点,「我回家了,你自己找地方休息。」 天色渐暗,古镇里人还不见少,特别是沿河的酒吧里,灯光闪耀,热闹至极。 郑星野摸摸肚子:「饿了,不介意去你家蹭个饭吧。」 「介意,我家里就我和阿婆两个人,多你一个男人,不合适。」白芷说完转身离开,实在懒得搭理他。 走了一段路,一回头,发现郑星野还跟着,差点没气死过去。 这人脸皮怎么就这么厚? 一直跟着她到底想干嘛? 她不觉得这人对自己有意思,因为早知道他对那个已逝去的盛雨爱得深沉。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懂他这样一系列奇怪的行为是想做什么。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白芷停下,简直要求求他。 第104页 郑星野不以为意:「你这话说的,这条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怎么你能走我不能走?」 简直不可理喻。 白芷气得转过头加快了步伐跑回家。 刚要关上院门,郑星野一条腿伸进来卡住。 阿婆在院子里等她,见状好奇道:「怎么了阿芷?」 白芷一分神,郑星野挤进了院子里。 笑呵呵的乖巧模样,跟阿婆打招唿:「阿婆新年好啊,我是阿芷的朋友。」 瞧瞧这人多不要脸,才见过几次,阿芷就叫出来了。 白芷气得差点没大骂,忍了又忍才算是忍住了。 阿婆愣了下,随即又笑起来,招唿郑星野进屋坐:「阿芷的朋友啊?快进来坐!」 「阿婆,他不是——」 「等等阿婆,我也是路过,忘了买礼物,稍等稍等,我出去一下。」 说完一熘烟就跑没了影。 白芷见状,立即就要关上院门,被阿婆叫住:「你干嘛呢,人家还没回来呢。」 「阿婆,他就是一个——」 白纸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要怎么解释呢,她怎么认识郑星野的,通过傅玄西吗? 傅玄西呢,又是谁? 白芷被迫进门,在阿婆的要求下回厨房准备晚饭。 郑星野速度很快,下午逛那会儿就看见了好些卖东西的店铺,没多久就提着几大袋东西跑了回来。 苏泽瑞出门丢垃圾,只看见一道男人身影唰一下就冲进了白芷家院子里。 白芷郁闷地在冰箱里翻剩菜,打算随便打发下郑星野得了。 说实话,今天换成傅玄西身边任何一个人,她都能够很淡定地接待,偏偏是这个最不正经的郑星野。 她没怎么跟这种人打过交道,实在不太会应付。 郑星野提着东西进门,一声阿婆喊得动听极了,白芷在厨房都能听见那声音婉转又谄媚。 「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随便买了点,别嫌弃。」 「破费了破费了,留下来吃晚饭啊,阿芷在做。」 「那感情好啊,我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正愁没地方吃饭呢。」 白芷握着菜刀的手都捏紧了,正要对着菜板上的肉砍下去泄愤,手机在围裙兜里响起来。 她擦了擦手,掏出手机也没顾得上看备註,直接接听:「餵?」 那边却没有声音。 白芷还以为信号不好,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地试探信号:「能听见吗?我这儿信号不好。」 郑星野不知在外面干什么,忽地一声大吼:「哎哟我去,当时真的是——」 「郑星野你能不能小声点!」白芷没好气地跑到厨房门口沖他大吼,这一天够累的,接个电话还要被他吵。 再好的脾气都没了。 郑星野转头看她,顿了下,还挺委屈:「好吧。」 阿婆不满地训白芷:「你干嘛,人家小郑给我讲故事呢。」 白芷懒得跟他们俩沟通,拿着手机跑院子里去找信号。 「餵?能听见吗?我出来了。」 仍旧没有回应。 白芷这时候才想起看下来电显示—— 是一串没有备註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是临宜。 一瞬间,白芷浑身一激灵,脑子里冒出个疯狂的想法。 是他吗? 如果是他的话,白芷更倾向于是他不想说话,而不是信号不好。 所以 白芷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向屋里。 刚刚她吼郑星野,电话那边,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 傅玄西在古镇外的小角楼,那个去年等待白芷的地方。 多巧,今年也是大年初一。 只是,去年那个小姑娘为了来见他,用的是跑的,一路上还蹭了别人的糖葫芦糖浆。 而今年。 傅玄西倚在车门上,咬着烟,一偏头,挂了电话。 她在电话里那样熟稔自然地大声叫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那样鲜活,自然,生动,在他面前从未有过。 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的、讨好的乖巧。 而她吼的那个男人,他的好兄弟,此刻,就在她的家里。 被她凶了,还有她的家人替他撑腰。 他们什么时候,竟熟悉至此。 只是这短短的一个下午么? 沈思言和秦泽沅俩人一下车就去找店吃饭,这会儿终于找到家还算过得去的,远远叫他:「哥,过来吃饭啊。」 吃饭。 傅玄西把烟掐了,想起挂电话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阿芷,你跑出去干什么,快点给小郑做饭啦。」 小郑。 傅玄西闭了闭眼,脑门上的筋疯狂地跳。 那小白眼狼,到底能不能明白,这姓郑的,没安好心。 - 白芷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正要开口问对面:「是你吗?」 那口气好不容易才提上来,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手机里传来一声响。 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 白芷几乎立即确定,就是傅玄西。 一瞬间,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离了。 甚至没办法思考。 郑淼淼下午说,他知道了。 她一直都在等,等他的后续反应,等他把烦人的郑星野弄走。 第105页 但是,一直都没等到。 这会儿,他打来电话,却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 这顿晚饭白芷做得很随便,摆明了就是要敷衍郑星野,想叫他知难而退。 他这样的大少爷,应该吃不惯像她们这样家庭吃的饭菜吧? 谁知道郑星野这人细的粗的都能吃,一边吃一边夸:「真好吃哎,有点我姥姥那手艺了。」 阿婆笑:「是吗?我们家阿芷做饭一直都好吃的,你是第一次吃吗?」 郑星野挺诚实:「第二次。」 中午还吃了碗面。 阿婆又问:「对了,刚刚都忘了问,你是阿芷的同学吗?」 郑星野一下乐了,他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哪里像大学生? 「不是。」他也没不要脸地说自己那么年轻,「我们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 「这样哦。」阿婆点点头,「多吃点多吃点。」 白芷一点胃口也没有,她一直在想刚刚那通电话。 晚饭结束后,白芷收拾了厨房,正要赶人走,郑星野倒忽然知情识趣起来:「阿婆,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先去酒店了,明天我再看你来。」 白芷深吸一口气。 还有明天? 阿婆孤单惯了,最喜欢热闹,特别是郑星野这人什么年龄段的女性都会哄,给她逗得很高兴,就巴不得他明天再来陪她。 白芷压着不耐把郑星野送出去,立即关上了院门,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郑星野立在门外头叩了叩木门,笑得不行:「你这样太过了啊。」 白芷懒得理他,假装没听见。 郑星野倒也没继续赖着,转身离开。 等脚步声远了,白芷才如释重负地掏出手机,找到刚刚那通陌生的电话拨了回去。 每响一声,白芷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然而直到最后,这通电话也没被接听。 女生的勇气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用了就没了。 更何况,如果不是为了弄走郑星野这个烦人精,她根本不会打这通电话过去。 白芷也不继续打了,收了手机进去。 - 傅玄西从洗手间回来,秦泽沅和沈思言在手机上斗地主,指指他搁在一旁的手机:「刚刚好像有人打电话。」 他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看,见到那个来电显示的备註时,愣了下。 手指在大腿上无节奏地轻敲了几下,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还是去年今日的那家酒店,那家套房,那个一起点燃仙女棒的阳台。 阳台外,还是一样的夜色。 城市万家灯火璀璨,烟火在夜空绽放。 唯独少了那个对他笑的小姑娘。 傅玄西随手拉开阳台上的藤椅坐下,回拨了电话过去。 一声、两声、三声。 电话被挂断。 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 又被拉黑了。 - 白芷看着手机通讯录黑名单里刚添加的电话号码,还有些纠结。 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片刻后,她心里有了答案。 需要。 既然决定了分开,就应该一刀两断,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 她想起那天傅敬之来找她说的话:「如果他真的爱你,自然愿意为了你抛弃一切,但是你真的愿意,他为了儿女情长,抛弃他好不容易守下来的江山吗?」 也记得,郑淼淼无意间提起,他曾日夜连轴转,白天上课,晚上忙公司的事务。 饮食作息皆混乱,胃出问题住院还要处理紧急文件。 那些他最难最难的时候,她不曾陪他一起走。 又怎么能够,让他吃过的苦,付出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千里之堤也会溃于蚁穴,她不愿做那万恶的蚁。 白芷缓了缓,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澡。 刚起身,手机忽地又响了起来。 她弯腰,拿起手机一看。 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归属地是临宜。 跟刚刚被她拉进黑名单的,不是同一个。 白芷眼皮狂跳,颤抖着手指,没敢立即接听。 第45章 爱有所得 日光为他加冕 那通电话白芷最后依旧没有接听。 她握着手机立在院子里, 漫天夜色和烟火将人包裹,空气都变得稀薄。 没敢进门,就那么低头看着手机, 等它的震动停止, 等它的铃声终结。 最后,才像是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不论是谁, 应该都不会再打来了吧? 如果是他的话。 应该更不会了。 有谁会在被拉黑后,再打一次不被接听的情况下, 还会锲而不捨地再打呢。 白芷收了手机,准备进去。 手机却再一次锲而不捨地响了起来。 即使在有烟花炸响声的空间里, 也显得这么突兀。 她的心勐地跳了下。 低头去看,依旧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但却, 跟之前那两个都不一样。 白芷觉得头疼,似乎躲不过, 干脆在院子外面的藤椅上坐下, 接听了这通电话。 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软糯地应一声「餵」,她在等对面先开口。 但她万万没想到:「白芷。」 第106页 居然是,裴修年。 那头很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笑意:「第一次给你打电话, 还以为你看见陌生号码不会接。」 白芷微楞。 第一次? 刚刚那通没接听的, 又是谁。 白芷满腔疑惑,「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这个不难。」 「」大概因为对方太过云淡风轻,或者, 能力差距实在太大,白芷甚至都没有立即生出一种,自己信息被侵犯的愤怒。 她抬头看向夜空炸开的烟花, 语气有些无奈的平静:「那请问,你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裴修年说,「只是恰好想起,你在南城。」 「所以呢?」白芷被郑星野烦得有些累,语气里透着疲倦,「所以你也来了南城?」 「白芷好聪明。」 「」白芷闭眼打了个哈欠,「那你慢慢玩,我有点累,先休息了。」 正要挂电话,裴修年又叫她:「白芷。」 「还有事?」 「想请你当我的嚮导。」 白芷:「」 这些人没完没了了? 「不好意思,我有事,你另请高明。」 这一次,白芷没再给对方叫住她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 傅玄西在阳台看了很久的月色。 这月色算不上美,隐在漫天五颜六色的烟花里,更显得有些暗淡。 手机被反扣在阳台的圆几上,他的手指就搁在旁边,一下一下敲着。 阳台门并没有完全闭合,断断续续传来沈思言和秦泽沅在里面斗地主时产生的骂声。 先前在里面,开了空调,有些闷热,傅玄西是脱了外套的。 此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浅灰色羊绒打底衫,夜里的冷空气从衣服的缝隙往里钻,渗透进皮肤里。 不亚于在冰雪天里赤足前行。 他露在外面的手和一小节手臂已经冻得像是冰块,但他却毫无察觉。 就这么,单手撑着额头,歪靠在藤椅上,长腿随意地伸展着,像是发呆。 那腕骨如此优秀,被暖黄的光投出一小片完美的轮廓影子,随着他敲手指的动作而晃动着。 忽地,里间传来更大的声响。 「卧槽,你还有脸回来,不怕被打啊?」 「狗东西,还敢拉黑老子,你真是欠.干的!」 「玄西呢?」 「在阳台打电话呢,你他妈还有脸问,那是人家的妞,你跑人家家里干嘛?」 随后那几道声音暂停,有脚步声响起。 傅玄西没回头,只是敲打着圆几的手指停了下来。 「不是说你打电话呢吗,怎么没打?」郑星野自顾自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走了一天,累死我了。」 傅玄西抬眸,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郑星野反倒沖他笑了下,语气很欠揍:「干嘛看我,想我了?你吃了吗?哎,我吃了,阿芷做菜味道真不错,她阿婆也很慈祥。」 每说一句,傅玄西的眸色就沉一分。 沈思言和秦泽沅已经没斗地主了,俩人趴沙发上朝阳台上看着,只等什么时候打起来上去拉架。 然而却没等到。 傅玄西只是很淡地应了声:「哦,是么?」 郑星野都觉得挺意外:「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激动什么?」傅玄西瞥了他一眼,「我们早分了。」 「啧。」郑星野不信的表情,「那是谁大年初一知道我来了就连夜追了过来?是谁在分手后连月迷津渡都不敢回,怕睹物思人?」 傅玄西轻笑了声:「然后呢?」 「装,你就装吧。」郑星野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手后日夜连轴转的工作,就为了麻痹自己,都给自己弄进医院去了。」 傅玄西垂眼,摁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拨出去却并未有人接听的电话,声音很轻:「所以呢。」 所以,又能代表什么。 「没什么所以,我就想知道。」郑星野抬眸,直直地盯着他,「你在医院里住院的那一周,有没有渴望过,她会突然出现。」 傅玄西顿了顿,很坚定的语气:「没。」 郑星野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想要看出些什么东西。 但傅玄西掩饰得很好,什么也没叫他看出。 哪怕是,他这些年,最难过最难过,日子最难熬的时候,似乎也从未变过脸色。 他好像,天生就能不动声色地承受这世间所有的苦难,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能淡定地想办法,将它重新撑起来。 但是,他真的不会难过吗? 郑星野回想起白芷离开后的那些日子,他嘴上不说什么,倒也跟他们正常交流,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似乎,生活里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她来了,又走,就像是一阵风吹过。 只有擦过身体的那一瞬间有感觉。 而后,风过无痕,连回想都回想不起来。 但如果真的如此,他不分昼夜,四处出差,季海说他三天都不见得能吃一顿饭,又是为什么。 半个月后给自己折腾进医院,住院一周,还要在里面处理工作,又是为什么。 别说是工作狂,所以这么疯狂。 第107页 做兄弟这么多年,郑星野自认为,跟他向来是能过命的交情。 如果不是盛雨那场意外,他这一辈子能跟他比亲兄弟还亲。 但有的时候,裂痕就是裂痕,怎么修补,都回不到最初。 也曾啾恃洸有过很多剎那,郑星野心想,要不算了吧,怎么能怪他,跟过去和解吧,往前走。 但不行。 他在每一个深夜,回想起盛雨,总能看着她追着傅玄西的身影跑,满心满眼的笑意都是因为那个人。 在她身后的自己,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她那么那么喜欢他,却死在了跟他订婚后。 这一生,如花的岁月,她连婚纱都没能有机会穿上。 盛雨不会遗憾,他会。 郑星野微不可闻地唿了口气。 只要,也让他明白,那种难过到深入骨髓的爱。 过往一切,一笔勾销。 但转念,郑星野揣大衣口袋里的手指搓了搓,搓到一层细汗。 他不禁回想起今天下午,白芷明明不愿意却还是依旧带他走街串巷地逛,热到额发微湿的模样。 也想起,她阿婆慈爱的脸和表情,一口一个小郑,很像他最爱的姥姥。 忽然,也不是那么忍心。 白芷又有什么错呢,不过就是,往那儿一站,一颦一笑,都像盛雨罢了。 郑星野还陷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里,忽听一直沉默的傅玄西说:「她很傻,你别玩弄她的感情。」 明知是事实,他还是笑了:「谁玩弄了,阿芷那么可爱,我真喜欢不行吗?」 又说:「既然那么傻,又怎么会让你动了心,还能抽身,把你甩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郑星野听见他很沉的声音:「她心里有人。」 是那种有点无力、不甘交织着的沉。 就好像,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了,只是,从一开始,就看错了题目。 所以,永远都不会,是那个正确的答案。 这感觉,让郑星野的心里狠狠一颤。 那个,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人,即使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从未有过退缩的人。 竟也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候吗。 一瞬间,郑星野的心里变得很矛盾。 既心疼他,又有一种类似于报復的快感。 然后他想,算了吧,放过所有人,别再继续了。 没谁有错,天意难违。 但转瞬,傅玄西又开了口:「你会哄女孩子开心,就留下来,多陪陪她,逗她开心些。」 郑星野:「?」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话,简直叫人怀疑说这话的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他抬起头,看疯子一样地盯着傅玄西看。 然而傅玄西却只看向阳台外的夜色。 就在刚刚,郑星野回来之前。 季容发来消息,说裴修年也到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集团却连续出了些事,董事们闹着要开会。 想也知道,从昨晚开始,就疯狂搞事的人是谁。 让他后院失火,无暇他顾,自己跑来这地方,妄想做些龌龊事。 傅玄西闭眼捏了捏酸涩的眼角,长途奔波,也不太记得多久没好好睡过觉。 「星野。」他以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开了口,「你留下,看着点裴修年。」 郑星野:「?」 特么的,他从復仇使者变成护花使者了? 还他妈不如跟他打一架,这一拳棉花打头,叫人只觉得憋屈。 这个夜晚傅玄西没说太多话,更多的是沉默。 沈思言和秦泽沅在里面提心弔胆半晌,最后见俩人和谐地聊天,没有要打架的趋势,才总算是放心下来。 - 白芷睡了很纠结的一个觉。 其实从临宜回来后,她的睡眠就一直都不太好,昨晚挂念着那通未接来电,更睡不好。 早上醒来,她一边做饭一边注意着手机铃声的动静。 怕自己听不见,还特意将声音调到了最大。 有些怨念,到底谁啊,这也太没有持之以恆的心态了吧,就一次没接到,后面就不打了吗? 白芷心不在焉地做完早饭,忙了半上午有的没的。 今天天气好,也是艷阳天,她把院子角落里的花搬出来打算修整修整。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她差点把手里的剪刀甩出去。 手机就一直揣在大衣兜里,白芷掏出来,避着阳光看了眼,有点眼熟。 事实上,她昨晚盯着这串未接来电号码看了很多遍。 这次没再等手机响很久,她直接划到接听:「餵?」 「哈喽白芷妹妹,是我,郑星野。」 郑星野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的一剎那,白芷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一分钟,院门就被叩响,随之响起的,是郑星野欠揍的声音:「阿婆,我来看您了!」 白芷:「!」 阿婆在院子里绣鞋垫,听见声立即碰碰她胳膊:「好像是小郑,去给他开门呀。」 白芷不情不愿地过去打开院门,郑星野倚着门框笑得一脸灿烂:「我来了,还给你买了好吃的。」 他说着,手往前一伸,手指上挂着个牛皮纸袋子。 上面印着几个红色的大字:「糖葫芦。」 第108页 白芷一边将院门关上一边应道:「我不要,不爱吃。」 郑星野也不介意,自己提着袋子进了院子,跟阿婆打过招唿,直接在白芷的座位上坐下。 他话多得很,一坐下就跟阿婆唠开了。 白芷立在原地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回客厅重新搬了张椅子出来。 满脑子都是疑问—— 傅玄西到底来没来? 这郑星野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管了? 任由他骚扰自己? 还是说,他觉得,这些都无所谓。 郑星野又在白芷家赖了一顿午饭,到下午也没打算走。 白芷出声赶人:「不是来旅游吗,一直待在我家里干嘛?」 「走不动了,昨天太累。」郑星野伸了个懒腰,往躺椅上一靠,「我就在这睡会儿午觉,你随意,不用管我。」 白芷:「?」 实在忍不了,白芷走出院门,把昨天拉黑的号码重新拉出了黑名单,直接拨了过去。 傅玄西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电脑前处理紧急文件,有些麻烦,他这一夜也没怎么睡,上午才眯了会儿,这会儿眼里爬了红血丝。 刚接通,那头白芷爆竹似的朝他吼:「傅玄西,是你吧?你是傅玄西吗?你来没来南城?郑星野是你朋友吗?你能不能管管?」 「他连续来我家两天了,我快疯了你知道吗?能不能带走他!」 明明凶死了,傅玄西却听着唇角一勾。 一个月了。 一个月没听见她声音了。 他拉开阳台门窗帘,中午的阳光跃进来,跟那头的人一样鲜活又燥。 「嗯?」傅玄西轻声应,「怎么了?」 那头却忽然一下又沉默下去,连一丝微弱的声响都没有。 好半晌,就在他以为这通电话就要到此结束的时候,那熟悉的、柔弱的、委屈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即使我们分手了,但你能不能,帮帮我。」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想被人打扰,算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带走他。」 傅玄西坐卧室的独立阳台上的沙发椅里,心里最深的那块儿地方好像忽地抽了下。 即使,是那些她哭着的深夜,也只会委屈地控诉他:「你欺负我。」 从没有,没有哪一刻,她是像这样,这样示弱。 求他,求他帮帮她。 这样,叫人心疼的示弱。 傅玄西仰头,闭眼捏了捏鼻樑:「白芷。」 那头忽地又安静下来,白芷并没有回应。 但他知道她在听:「新年快乐。」 白芷立在河边,鼻头一酸:「你在南城,对吗?」 好半天,那头才传来一声很轻的回应:「嗯。」 那一刻,白芷也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也曾幻想过,但没敢奢望过,有一天,还能离他这么近。 「你来南城干什么?」她压着狂乱的心跳开了口,脚下方向一转,往古镇外走。 「问这干什么?」那头傅玄西轻笑一声,「不是要自由么,给了你,倒还管起我来了。」 白芷心口一滞,转瞬狡辩:「没管你,随口问问,不愿意说就不说,我只问你,你能不能把郑星野带走。」 「他也是自由的。」 白芷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傅玄西顿了顿,「我管不着他。」 白芷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捏紧了,委屈和难过层层叠叠地从心底蔓延开。 虽然知道,他这样说这样做,并没有错。 她转回身,往家里走。 「那是我打扰了。」白芷直接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季容再次提醒:「傅总,真的需要回去了,董事们已经催了很多遍了。」 季容昨天年假都没休成,在帮傅玄西处理公司里的事,半夜才飞过来,这会儿也是一脸倦色。 傅玄西揉了揉额心,收了手机起身:「走吧。」 沈思言和秦泽沅俩人昨晚玩游戏喝酒到半夜,一觉睡醒,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秦泽沅跑阳台上晒太阳发懵,一低头,正好看见楼下傅玄西上了车。 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身姿挺拔,走在人群众,那样出众耀眼,却又显得那么孤单。 日光为他加冕,即使他弯着腰上车,也依旧像是不屈的白杨。 秦泽沅忽然想起昨晚听见的—— 「你别招她,要是看我不爽,你招我。」 「我不在,你替我照顾好她。」 也还依稀记得,郑星野似真非假地笑:「这么大方,她要真喜欢上我了,你别哭。」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若她爱有所得,我替她出嫁妆。」 「那我只是玩玩呢?」 「我卸你一条腿。」 第46章 言念君子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荣幸 日光温暖, 但却暖不了人心。 白芷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大衣口袋里,一抬头, 才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白芷。」裴修年推了推鼻樑上的细边框眼睛, 勾着抹浅笑,「好巧。」 白芷往后退了小半步, 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跟裴修年打交道不多,但却是还受他帮助过两次, 白芷语气还是好的:「不巧,我要回家了。」 第109页 裴修年并没出声拦她。 白芷刚走两步, 又停下。 她现在回去,他岂不是就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但转念一想,即便她现在不回去, 他应该也已经将她家住哪里打听得清清楚楚。 一种不悦涌上心头,白芷转过身, 抬头看他:「你到底想干嘛?」 想起之前慈善拍卖会上发生的事, 白芷思考了下措辞,开口道:「如果你是想在我身上做些什么事来针对傅玄西的话,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已经分手了。」 裴修年笑了笑, 在她面前收敛了些精明阴损气, 看上去多了那么几分儒雅感。 「你多想了。」他说,「我只是很欣赏你,跟他并没什么关系。」 「况且, 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不是什么混社会的。」说到这里,裴修年笑了下, 「小女生电影看太多了。」 白芷:「」 她确实不知道裴修年多大年纪,但看上去应该有三十五六,年长她十几岁,算个长辈。 这么说,还真显得她很幼稚。 不过跟他不熟,倒也不用太尴尬,白芷想了想,眉心微微皱了下:「但我没什么值得让你欣赏的,所以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我们之间不是很有距离吗?你刚刚一见到我,就往后退了半步,我也没上前。」 白芷:「是社交距离。」 「这样吗。」裴修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需要什么样的社交距离,你说说,我听听。」 「别打扰我,就是最好的社交距离。」 「我们不是偶遇吗?」裴修年环视了一圈周围,指指古镇依然热闹拥挤的游客人群,「你看,这么多游客与你擦肩而过,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白芷:「」 她发现自己有个大问题,好像不太会应对这种脸皮厚的人。 正左右为难,远远扬起一道痞气男声:「啧,这不是裴先生吗,怎么也有空来这玩了。」 白芷转头去看,郑星野不知什么时候午觉醒了,左边脸还有一道在藤椅上压出的红印子。 两个人都挺麻烦。 但是白芷对比了一下。 郑星野怎么说也是傅玄西的朋友,她还是选择靠近郑星野比较有安全感。 「浮生偷得半日闲,过来江南水乡散散心。」裴修年还是那副毫无破绽的微笑表情,一点也没恼。 白芷往郑星野身边靠了两步,忽然想到个绝佳主意:「裴先生说他第一次来,缺个嚮导,昨天我不是带你逛过吗,要不今天你带他去逛逛?」 郑星野瞥了她一眼,见她小算盘打得精,笑得更明显:「也不是不行」 「我懂,晚上你想吃什么?」白芷只想赶紧摆脱裴修年,已经不惜再搭上一顿饭。 「聪明!」郑星野比了个大拇指,「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我想吃这个。」 「没问题,那我就先回了。」 白芷说完,不敢再继续逗留,转身就跑了。 郑星野眉头轻挑,一歪头:「走吧,裴先生,我陪你逛逛。」 裴修年看着白芷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回过头,对上郑星野的眼。 他转身,跟他并肩而行,笑得有些玩味:「好兄弟的前女友也抢吗?」 郑星野嗤笑一声:「真不凑巧啊,我们是朋友,想必跟裴先这样的偶遇也不一样,不是吗?」 - 白芷一回到家就把院门直接给锁上了。 心里隐约有种直觉,感觉现在的事情很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从前在傅玄西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一跟他分开,这些事情就来了? 这件事不知该跟谁说,白芷心里又郁闷,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恰好郑淼淼打来电话问他郑星野走没走。 白芷接起电话,揉了揉额头,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疲倦道:「出去了,跟裴修年。」 「啊?裴修年也去了?卧槽这么热闹吗。」郑淼淼显示惊讶地大叫了一番,随后声音就渐渐弱下去,「阿芷,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白芷没在意,嗯了声:「你说啊,什么事。」 「就是」郑淼淼欲言又止,最后像是拍了下桌子,「我小表叔家里又要给他安排联姻了。」 白芷拿剪刀的手一顿,抿了下唇,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是吗。」 「这次的联姻对象,哎,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有点复杂,都怪那裴修年搞鬼。」 「裴修年?」 「对啊,他有个侄女你知道吗,叫裴思怡,今年22岁,裴修年把她推出来联姻了。」 「」白芷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点什么反应,干脆就沉默着没吭声。 郑淼淼这会儿打开话匣子,也不管她说不说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嘚吧嘚吧不停。 「总之就是,他现在搞我小表叔,就为了逼他联姻,真是卑鄙!」 「不过暂时还没定下来,因为傅家一直跟裴家不对付,我小表叔他爷爷也不会这么同意,但我小表叔现在真是」 郑淼淼说完电话就挂了,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不该在她面前提这么多关于傅玄西的事情。 白芷在原地呆呆坐了会儿,拿剪刀把花盆里的花剪得乱糟糟,心情更乱糟糟。 她决定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干脆跑厨房去做饭。 第110页 但总归是心神不宁,反覆拿出手机看了很多遍,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打了通电话过去。 没事,反正在他面前,没面子就没面子。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拨通电话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然而——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说不上来那一瞬间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好像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有些失落。 白芷就那么抱着手机在厨房洗菜池旁边发了好久的呆,直到郑星野打来电话,她才如梦初醒。 「行了,人给你赶走了。」郑星野打了个哈欠,「给哥走得犯困。」 白芷心情低落,随口应了几句,开始准备晚饭。 - 傅玄西回到临宜时,已经是晚饭时间。 季容早就让人备好了午饭,边走边出声提醒:「傅总,还有些时间,你今天一直没吃饭,要不还是——」 傅玄西摆摆手:「先准备开会。」 季容心底嘆了口气,总感觉这人想把自己给玩死。 是一个关于开发温泉山庄项目的投资出了问题。 这项目筹划了不少时间,耗费了很多人力物力,是被大家投入了很大希望的一个项目。 之前进展一直都很顺利,跟进项目的人返回来的消息也都没任何问题。 如今投资方突然纷纷要撤资,各种鬼扯的理由都能拿出来说,董事们也上赶着添乱,火急火燎地就要开会。 傅玄西在里面跟那帮老头子纠缠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勉强把人给安抚好。 董事会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席,傅玄西往后仰靠在办公椅上,一脸倦容。 季容实在没办法了,把晚饭给送到了会议室:「傅总,你不睡觉也就算了,还不吃饭,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也不管傅玄西会不会生气,直接把晚饭放在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 傅玄西没点反应。 季容低头看,他们这好像无所不能的傅总,闭着眼仰靠着办公椅,单手撑着额头,满脸倦容。 因为最近又瘦了不少,腕骨和指骨看起来都更清晰明显。 偌大的会议室,灯光明亮,将他本就冷白的肤色照得更显苍白,看着毫无血色。 季容看着看着,总感觉他就要这么过去了。 实在于心不忍,季容心底嘆了口气:「傅总,实在不行,要不还是把白小姐」 傅玄西的双眸瞬时睁开,直起身拿筷子:「吃。」 季容:「」 还是这个好使。 - 裴修年一共在春塘古镇待了两天半,每天都要去偶遇白芷一次,最后都被郑星野给噁心走了。 第三天下午,被傅玄西给弄了回去。 他手下那帮废物,根本接不住傅玄西的招,要叫他回去主持大局。 听见裴光传的消息,裴修年还笑了下:「他比我想像中更厉害,更爱她。」 裴光很客观地评价:「确实,多少年都难得出一个这样的,比他家老爷子更狠,小姐嫁过去下半辈子生活就有保障了。」 「有点难啊裴光。」裴修年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敛了三分,「走吧,回去看看,别真让他把这天给翻了。」 「是。」 裴光应了声,跟在裴修年身后。 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气。 - 人就是怕对比。 这几日由于有更讨厌的裴修年,白芷看郑星野都顺眼了几分。 裴修年就像在她身上安了雷达,只要她出门,不管是买菜还是做什么,都能「偶遇」他。 只要偶遇,他就会跟在她旁边一起走一段路,倒也没什么肢体上的过分动作,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好在郑星野一直在,阴阳怪气嘲讽能力拉满,总能给裴修年弄走。 如果她不出门,裴修年就会来巷子里晃晃。 倒也不敲门,就在巷子里晃,叫她察觉到他的存在。 为了不闹出事,她只能被迫出去,跟他进行几句无意义的对话,再由郑星野给人赶走。 裴修年连续几天都没出现后,白芷心里那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她趴在院门口确认了好几遍,将门关上,转身问郑星野:「你什么时候走?」 郑星野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懒懒地:「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啊,裴修年不在我就失去了利用的意义是吧?」 白芷已经习惯了他着不着调的样子,虽然还是不太清楚他一直赖在她家的原因,但也没再继续烦躁。 她举起手机给他看:「我要实习,明天叫我去面试呢。」 郑星野不甚在意地瞥了眼,随口道:「什么工作?要不哥给你介绍个好的。」 「挺好的一个工作,植物研究保护院的。」 「哦,听起来很高端的样子。」郑星野打了个哈欠,他最近一直睡不够,「那就等你面试完吧。」 白芷想想也就多待一天,就没管他。 第二天白芷一早就起床收拾好去面试,刚出门,郑星野就打来电话:「赶紧的,哥送你。」 他之前住在傅玄西那间酒店的套房里,后来因为裴修年的出现,他就搬到了古镇里的民宿住。 但他不乐意住民宿,裴修年一走,他昨晚就回了酒店。 白芷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走,经过苏家门口恰好遇上苏泽瑞,被他叫住:「阿芷。」 第111页 她回过头,笑着打了声招唿:「怎么了?」 「去面试?」 「对。」 「送送你?」 「不用不用,我朋友在外面等我,他闲得慌,让他送吧。」 苏泽瑞默了下,试探道:「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他最近一直都看见那个男人,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就连她妈也觉得不靠谱,甚至还想找上门聊聊,被他拦了下来。 白芷摆手:「不是不是,就一朋友,我先走了啊。」 - 这次面试比白芷想像中还要顺利。 一结束,对方就通知她下一个工作日就来上班。 直到出了大门,她还有些懵。 自己,这,就算找到工作了? 一抬眼,见郑星野的车停在那里,他懒懒地坐在车头晒太阳。 她最近就发现,这人好像很喜欢晒太阳。 面试成功实在高兴,白芷对他最近的帮助也心存感激,决定今天好好做一桌菜谢谢他。 反正明天他就要走了,权当送行。 还没走近,白芷直接出声喊他:「郑星野!醒醒!」 一剎那,郑星野闭着的双眸忽地睁开。 那道声音—— 「郑星野!快醒醒!出去玩呢!」 好像,忽然,奇异地,重合了。 像是梦境,让人怀疑自己正半梦半醒。 郑星野撑着车头盖起身。 阳光太刺眼,他只能睁开一条眼睛缝,朝逆着光走来的白芷看去。 模模煳煳的光影,恍惚间,连那道身影都跟记忆里的重合在了一起。 郑星野揉了揉眼睛,一时间,呆滞地低语:「小雨」 「干嘛呢?」白芷走近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我面试通过了哎,今天准备做一大桌好吃的庆祝下,顺便给你送行。」 周遭的喧嚣一瞬间全都回来,这世界又变成了真实的世界。 郑星野双眸微垂,抬手在后脑勺挠了挠,还有些失落:「恭喜。」 「感觉你挺不开心呢。」 「没有。」郑星野抬头,又是那副阳光灿烂的笑脸,「我这不是睡蒙了么。」 他说着,起身打开车锁,一歪头:「上车。」 「先去买菜!」 「成。」 上了车,一想到往后可以靠工作养活自己跟阿婆,还能存下钱,白芷就好开心。 她抱着手机,特别特别想要跟一个人分享。 所有的联繫方式都拉黑删除了,只剩下那一串陌生的号码。 那天从黑名单拉出来后,没捨得继续拉黑。 她低着头,反反覆覆点开那串电话号又关上。 最后,点开简讯编辑页面。 犹豫,纠结,字斟句酌。 打了删删了打,只留下六个字:【我找到工作了。】 颤抖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方,心跳跟擂鼓似的。 高考都没这么紧张。 郑星野瞥到她的动作,随口道:「干嘛呢?」 白芷心里一慌,直接锁了屏,转头看向车窗外,心虚道:「没。」 「想给玄西打电话?」 「没!」白芷唿了口气,「你别乱说,我只是在想,今天中午应该买些什么菜。」 不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余情未了。 白芷重新解锁手机屏幕,将刚刚打出来却没发送出去的简讯直接删掉。 郑星野重新找了个话题:「今天面试怎么样?」 提到这个,白芷转移了注意力,回想起刚刚面试的顺利,忍不住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郑星野难得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抬头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的薄款大衣,因为要面试扎了马尾,看上去多了几分利落。 又因为开心,一直笑着,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眉飞色舞的,叫人瞧一眼就觉得灵动。 郑星野收回视线,没敢再去看。 他回想起傅玄西那晚和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矛盾交织得厉害。 这么多年,傅玄西是真把他当亲兄弟,自己喜欢的女生都能放心託付给他照顾。 还是在他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情况下。 是,那个人,真的没得挑,信一个人,就完全信任。 他是绝对的君子。 但自己 郑星野回想起这几日来的朝夕相处,虽然平平淡淡,却很温馨。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多了岁月的静好。 也好像,弥补了那些,他从前渴望,却没得到过的遗憾。 郑星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些。 内心冒出一道声音—— 怎么办呢,玄西,不想还你了。 - 这天的午饭格外丰盛。 白芷主厨,郑星野主动替她打下手。 吃过午饭后,郑星野又跑回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 手机里,新的消息已经发了过去。 远在临宜的傅玄西刚开完会,收到了这条信息:【她面试成功了。】 傅玄西勾唇笑了下。 他比白芷还先知道结果。 连日来的疲惫一瞬间散了些,他松散地往办公椅背上一靠。 闭上眼,似乎能想像到,那个小姑娘面试成功后开心快乐的表情。 走路一定是蹦蹦跳跳的。 第112页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荣幸,亲眼见证、参与、分享她的快乐。 傅玄西松了松领带,正要回復些什么,又进来一条微信:【我明天的飞机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傅玄西眼皮微动,直接拨了电话回去:「什么话?」 郑星野的语气吊儿郎当:「送嫁妆那句话呗。」 哦,是这句。 傅玄西手指在办公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好半晌,他说—— 「我的话,向来都是作数的。」 「那——」 「除了那一句。」 「靠!」 郑星野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傅玄西正要挂电话,忽地听那端响起一道软糯女声:「郑星野,你又在骂谁?」 悬停在电话挂断键的手指终究没捨得按下去。 傅玄西闭着眼,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互动,心底深处跟着像是被抽了丝,细细密密地难受。 怎么办,根本不想替你出嫁妆。 第47章 山高水远 目的地,是南城的春塘古镇 第二天早上, 郑星野回临宜前还亲自送了白芷去上班。 这是白芷第一天上班,郑星野挺善解人意地鼓励她:「加油啊,回头等你赚了钱, 请哥吃饭。」 白芷:「」 哪有这样的人。 但看在这人今天就要离开的份上, 白芷没跟他计较,摆摆手:「行行行, 我知道了。」 又说:「你自己开车回去,一路小心, 注意安全。」 其实,还想说。 能不能, 多帮帮傅玄西,他一个人,真的很难。 但转念一想, 还是作罢。 白芷看了眼时间,转身进去:「我先进去了啊。」 郑星野手肘搭在车窗框上看她离去的背影, 忽地扬声叫她:「白芷。」 白芷回头, 高高的马尾在清晨初升的太阳光辉下划出一道细长的弧:「啊?」 郑星野的眼神陷入片刻迷茫。 太像了。 白芷没等到下文,疑惑地叫他:「郑星野?」 郑星野回过神,沖她笑起来,夹着烟的右手挥了挥:「好好地生活, 去吧。」 「好, 再见!」 白芷挥挥手,转身小跑着远去。 淡出了郑星野的视线。 她许久不穿白色衣服,今日又重新穿了件白色大衣。 那道背影, 渐渐重叠,渐渐分开,渐渐模煳。 郑星野低头, 把烟塞到嘴里咬着,调转车头离开。 回临宜,去帮水深火热的傅玄西搞事。 - 三月底,白芷拿到了第一笔实习工资。 加上二月份半个月的,总共4600。 钱打到卡里的第一件事,白芷就先取了一千出来,单独用张卡存着。 剩余的钱,留来做家用。 植物保护研究院在新城区,离古镇有些远,为了省钱,她每天都骑单车回家。 那天领到工资,下班的时候她没骑单车,步行去採购了一番,回家是打的车。 买了些什么呢? 给阿婆买了一套新的春装,一套新的夏装,给她自己买了一套比较利落的新衣和一双运动鞋。 有时候会需要出去实地考察,爬山下河的,运动鞋才方便。 还买了些什么呢? 还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瓶和一叠手工纸。 听说折千纸鹤放进玻璃瓶能许愿,也不知真假,总归不贵,试试只当打发时间。 她已经不能再为他做些什么了,只是想,让他也能够分享到自己第一份实习工资的喜悦。 就在每一天晚上睡觉前,写下一句想要和他说的话,折成千纸鹤放进玻璃瓶里。 后来的每一天下午下班回家,她都会随手拍下路上的风景,有时候是路灯,有时候是电线桿上的小鸟,有时候是停在路边的三轮车。 那些照片都被她分享在社交帐号上,有时候配上最近阅读到的文字,有时候配上自己最喜欢的歌。 这样的话,手机丢了,帐号还在,回忆就还在。 总之,万物可爱,万物皆让人期待。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在好好生活,也算是没有辜负遇见他的意义。 - 白芷的实习十分顺利。 不知是不是喜欢植物的人脾气都好,总之前辈们都很照顾她,教了她不少东西。 五月份,她正式从实习生转了正,薪资翻了倍,还有五险一金。 论文也在修改几次后终于过了关,只等着答辩,拿毕业证。 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生活也越来越有期待。 宿舍里有群,大家时不时会在里面聊聊天,讨论下现在的生活。 虽然跟读书那会儿比不了,但也算是没有太疏远。 也有私下跟郑淼淼联繫过很多次,经常从她口中听说关于傅玄西的事。 比如裴家现在是摆在明面上要跟傅家对着干了,临宜那些人有好些都是裴家那边关系网的,联合起来,搞得傅玄西水深火热。 虽然傅家也不是独木难支,各有各的关系网。 但是,商人终究是讲利益的。 傅家拒绝跟裴家联姻,却也不得不考虑跟其他家族联姻。 这里面有几个选择,虽然不及傅家家底厚实,但也算临宜不错的联姻对象。 第113页 傅玄西一个也没选择。 他不联姻。 为此,傅敬之不知道在家里发了多大火,甚至打电话骚扰远在义大利的岁杪,叫她回来管管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那时,岁杪才知道傅玄西和白芷已经分手。 「为什么要叫他联姻?」岁杪冷冷反问,「你这个当爹的废了就要逼他?」 傅敬之差点气死。 坦白讲,他也不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废物。 只是上面的老子,下面的儿子,都太过优秀。 他这个半桶水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一对比起来,就显得很差劲。 但实际上,他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样的家庭出来的人,就算从小吃喝玩乐长大,耳濡目染下来的,又哪能完全没点用。 现在他已经在集团里担任职务开始做事了好不好? 但傅敬之向来吵不过老婆,不是,前妻,也懒得跟她吵。 这通电话最终还是以他战败不欢而散。 - 五月底,白芷请了假回临宜参加毕业答辩。 坐上去临宜的高铁,看见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时,她的内心还有种不真实感。 整整五个月了。 与他分别,五个月。 未曾,见过一面。 听说,他很辛苦,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白芷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满脑子都是与他有关的回忆。 临宜的初夏不算热,白芷穿一身浅绿色无袖长裙凉凉爽爽。 出了车站,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却又好像带着一点陌生。 坐上回学校的地铁,不同于南城的方言,周围人都说的普通话。 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之前读书那会儿。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答辩是第二天开始。 许佳钰她们在宿舍群里问她到了没,要约她去大学城的商业街吃大餐。 【刚到校门口。】 白芷回了条消息后,立即接到了郑淼淼的电话:「到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来找你玩啊!」 「我也是刚到。」白芷停在校门口接电话,「钰钰她们说要去大学城商业街吃饭,你来吗?」 「等着。」 - 【阿芷回来了,现在在学校,明天我们毕业答辩。】 傅玄西看着手机里郑淼淼刚发来的微信,有片刻犹豫。 季容过来催他:「傅总,我们该出发了。」 这次要去日本,参加那边一个商务会。 傅玄西反倒不犹豫了,起身往外走:「推到明天中午。」 季容一头雾水:「推迟?」 他小跑着跟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我可以马上去处理。」 傅玄西脚下生风似的,进了电梯才停下:「有,很重要的事。」 季容还要再问,傅玄西已经打电话叫季海备车:「去大学城。」 一听大学城,季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一路上,季容跟季海都不时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后座的傅玄西。 看完了,再默默对视一眼。 彼此心知肚明,这趟车程的终点站,会有谁。 谁让他们家老闆表现得这样明显。 平时一副冷若霜雪的表情,到此刻,霜雪化尽了,眼角眉梢都是舒展的,像春日里第一支嫩芽那么生动又鲜活。 傅玄西的手机里又进了一条微信:【我们在尚德大厦十五楼的崔尚阁,来吗,小表叔?】 他没回。 到了地方后,傅玄西没带季容和季海,自己独身一人上去。 并没去崔尚阁,而是进了对面的西餐厅。 尚德大厦是一圈椭圆形的环形建筑,中间是个小广场,平时办些活动用的。 坐在西餐厅的窗边,从这里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四个女生说说笑笑地在吃着晚饭。 五个月不见,她的头髮长长了些。 没像从前那样披散着,扎了两个很松散的低麻花辫,额前留了些碎刘海,看着更乖了。 只是,也没再穿白色的裙子。 傅玄西看着白芷身上穿的浅绿色裙子,怔愣片刻。 然后,做了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拿起手机,偷拍。 还不止一张。 返回手机主页面的时候,又看见自己用了五个月的手机壁纸。 屏幕里的女生笑得很甜,在墨绿色的咖啡车前歪着头,沐浴着冬日下午的阳光,旁边是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这是之前在义大利的圣诞节那天,佛罗伦斯的街头拍的。 傅玄西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 很苦,没那天她嘴角的甜。 白芷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这感觉来得突然又很莫名其妙。 趁着室友聊天的空隙,她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禁又担心,该不会裴修年那个变态在偷窥吧? 这么一想,她甚至有些害怕,问许佳钰晚上能不能跟她挤一张床。 后来这天晚上聚餐结束,几人也没立即散场,还跑去看了电影,又去了ktv,一直嗨到大半夜,就那么凑合着在包间睡到早上。 答辩算是很顺利,结束后白芷藉口自己的高铁要到时间,先行离开。 实际上却悄悄去了大雾,在外面等到晚上九点,也没见到想见的人。 第114页 知道他今天大概是不会来这边了,她才离开。 实在也不知该去哪里看看他,只是来碰碰运气,但是显然,运气不好。 后来她回到南城,继续自己的生活。 每一天,似乎都是很美好的。 她再也不用担心钱不够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突然要调课而不能去做兼职,小心翼翼给老闆请假。 也不用担心,阿婆独自在家没人照顾出什么意外。 明明什么都是很好的,都比从前好,但她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那一块儿地方,好像怎么都填补不起来。 不管她用美食、用知识、用音乐,还是用很多很多的友情和亲情,都填不进去。 有时候她也想,人怎么能这样呢,明明填上就圆满了,却还是本能抗拒。 后来六月中旬,正式毕业,她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那天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领奖,大会堂里很多摄像头对着她拍照录像。 台下人头攒动,快门闪烁,她在茫茫人海里寻找——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她提起高中毕业时有个男生给女生告白,竟然直接买了一枚戒指藏在玫瑰里。 「他真的爱死那个女生了吧,紧张成那样,明明是表白来着,被他弄成了求婚。」 当时她窝在傅玄西怀里跟他看一部爱情电影,顺口提起,却听他说:「等你毕业那天,我也藏一枚戒指在花里送你。」 她当时还笑来着,说指不定那时候俩人已经分开了,被他逮着收拾到半夜。 如今确实是真分了。 白芷寻了一圈没看见,已经到了下台的时间,只能跟着人下去。 却忽然有个穿花店工作服的男生捧着一大束玫瑰直直朝她走来。 那真是好大的一束玫瑰,又开得那样娇艷,惹得台下人群发出羡慕嫉妒的尖叫起闹声,视线尽都落到花上。 白芷还有些呆滞,那男生已经把花塞到了她怀里:「有位先生订的花,祝您毕业快乐。」 他说完就离开,等白芷反应过来想问他些什么,已不见他人影。 她抱着那束花回到自己的座位,周围的人都围上来,好奇道:「谁送的啊?」 「不知道。」她在里面找了找,没找到卡片,自然也就不知道送花人的信息。 但她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直觉,是他送的。 她不敢深想,不敢深想他还记得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毕竟这时代,誓言已经都不再靠谱,更何况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呢。 白芷想,也许是,很普通的一束花,就像送花的小哥说的那样,只是为了祝她毕业快乐。 仅此而已。 但即便这样安慰自己,她还是在玫瑰花香环绕中乱了心跳。 等到毕业典礼结束,人群散去,她抱着那束花蹲下,放在地上,一朵一朵地找。 不知找了多久,在隐藏得最深的角落里,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小盒子。 那一瞬间,浑身就像过了一道电。 她愣了片刻,将那个小盒子掏出来,颤抖着手指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戒指。 是那一枚,慈善晚宴上她多看了一眼的,金翠玉戒指。 后来他给她买过很多很多戒指,像是为了弥补没有得到这一枚戒指的缺憾。 如今,歷经许多许多波折,他又将这一枚最初的金翠玉买了回来。 是因为,以后再也不会给她买别的,到此为止的意思吗? 白芷手指抖着,将那枚金翠玉戒指拿出来,往自己手指上套。 眼泪直直地落下,掉在花坛边的石板里,瞬间就被吸收。 如鲠在喉般难熬,她甚至哭得没有声音,只是不停地落着泪。 到最后,那石板地面也吸收不了了,被泅湿了一块儿。 也不记得哭了多久,郑淼淼打电话叫她过去拍毕业照。 后来那束玫瑰她从临宜全部带回了南城老家。 即使,山高路远,她的爱步履维艰。 -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白芷的生日。 同事们叫她请客吃饭,又订了个包间一起唱歌玩游戏,闹到了晚上九点才散。 喝了些酒,她正要打车回家,苏泽瑞开车过来接她:「恰好也在附近吃饭,想起你说在这边,顺路过来接上你,一起回家。」 白芷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上了车,扣上安全带就开始发懵。 她酒量不好,但出来工作跟读书时不一样,有的场合是需要喝一点酒的,哪怕喝不多。 刚刚在里面也没喝多少,但就是不想说话,只想发呆。 她想起去年的生日。 那天晚上,傅玄西发现了她的纹身,把她凶哭了,又抱着她哄。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她忽然无法自控地、疯狂地想他。 想念他抱着她时身上的体温,想念他亲吻她时的柔情,想念他—— 「阿芷?」苏泽瑞一声喊,把白芷拉回来,「我看你好像有点醉了,要不要我靠边停了给你买盒酸奶?」 白芷好像一下清醒了,慌忙摇头拒绝:「不用,家里有。」 下车时苏泽瑞递给她个盒子,说是生日礼物。 她说了谢谢,飞快地跑进院子里,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啊。 怎么会。 第115页 怎么会在车上就想那些有的没的。 白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抱着一堆同事们送的生日礼物进屋去。 阿婆还在等她,给她煮了汤喝。 等洗完澡收拾好家里,她才看见垃圾桶里的垃圾满了,穿着睡裙出去丢垃圾。 一打开院门,看见个盒子放在角落。 像是礼物盒。 白芷蹲下,捡起盒子,没看见上面有名字。 她飞快地跑出去丢了垃圾回来,一边走一边拆。 刚到客厅坐下,礼物盒全部拆开,里面是一枚髮夹。 亮闪闪的,镶着钻石,一看就很贵。 一瞬间,白芷脑子里冒出个不可能的猜想。 她拿着这枚髮夹往外跑,路上跑丢了一只拖鞋也没顾得上管。 然而外头月朗星野,将整条巷子照得一览无余。 空空荡荡,没有人走。 就好像,这只是一枚凭空出现的髮夹,并没有人亲自送来。 白芷低头,失落地唿出一口气,重新关上院门,拿着那枚髮夹进屋。 手机就在茶几上摆着,白芷拿起来,对着那串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既然他没选择出来见自己,也许就是不想见自己。 - 这个夏季似乎只存在了一瞬间。 等人终于闲下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十月初。 一周的国庆小长假,春塘古镇重新热闹起来。 白芷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干脆就留在家里陪阿婆扎鞋垫。 裴修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收了手。 傅玄西总算是又从一场无声的战役中挺了下来。 这大半年,除了温泉山庄的项目出了问题,裴修年还搞了傅氏集团的其他项目,而且是一件接一件地来,让人片刻不能消停。 要不是傅玄西偷了对方老巢,还真让他给整垮了。 眼下裴修年顾着去整顿他家企业,没空再瞎搞事,傅玄西大手一挥,给员工们发了一波福利,又赚了一波口碑。 温泉山庄的项目已经继续进行,其他项目也已经全部正常运转,所有的资金问题全部解决,董事会的那帮老头子们不服也得服。 他们忘了,当年尚且年少,只有二十岁的傅玄西都能挺过来。 更何况,是二十八岁、歷经沧海的傅玄西呢。 恰逢国庆,傅玄西也给自己放了个假。 这个假日旅行的目的地,是南城的春塘古镇。 季容一边帮他订票一边心里嘀咕:「这半年都悄悄摸摸去多少趟了,怎么商场上那么威武霸气,现实里连个姑娘都追不回来。」 郑星野打来电话的时候,傅玄西已经进了候机厅。 「出来玩啊?」 「不了,有事。」 「干嘛去?」 「去见一个想见的人。」 这一路,千难万险,山高水远,他从来不怕。 怕只怕,她不在终点。 第48章 别后重逢 「照片比我本人还好看么?」 过了六七月的梅雨季, 南城这两月都很少下雨。 眼下十月初,又开始下起濛濛细雨来。 这细雨像雾似的,比髮丝还轻柔, 给整个春塘古镇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如梦似幻的, 让人心境也变得柔和又细腻湿软。 白芷早上从外面买菜回来,还看见很多人伞都没打, 直接漫步在雨中。 也有些买了油纸伞,找着合适的地方拍照。 她路过小海棠桥的时候, 站在如雾的细雨里,一抬眼, 看见春塘相馆。 忽然间想起,这段时间太忙,她都很久没去擦擦那张照片了。 也不知道, 那照片外面套的玻璃是不是已经模煳不清? 白芷把买来的菜归门别类地收好,拿了湿纸巾出门, 回头叮嘱阿婆:「阿婆, 你就在屋里别出来,外面下雨呢。」 「好的呀。」阿婆一抬眼,见她没带伞,又叫住她, 「你怎么不打伞?」 「雨不大。」 话音落下的时候, 人已经跑远了。 白芷自认这几月的忙碌让她心境更加平和,至少每天夜里因为太累,她没有太多精力分心去想那个人。 但是。 从青禾巷里出来, 一路往春塘相馆去的路上,她还是没能控制本心地想起他。 漫天雨雾扑脸,温柔湿润, 带一点很细微的凉。 她想起那些夜晚,有他的夜晚。 这是国庆小长假的第一天,春塘古镇游客爆满,白芷穿过拥挤人潮,来到了春塘相馆。 很多游客在外面拍照,有的去桥上,有的站在廊檐下,大多都是女性,穿着各种漂亮的衣服,还有穿旗袍的。 五爷正在忙,拍照的是他店里新招的摄影师。 白芷过去打了声招唿:「五爷,辛苦啦!」 五爷抬头见到是她,立即笑了:「阿芷来了?」 「是,您先忙,我随便转转。」 玻璃外罩也不见很脏,只是蒙了些灰尘。 白芷掏出湿巾,撕开包装将它仔仔细细擦干净。 一次不够,又撕了一张新的。 擦过后,上面留了些水迹。 五爷新裁好一张照片,忽然想起什么,跑出来叫她:「阿芷,我想起来了。」 「嗯?」白芷好奇转头,看着她笑,「什么?」 第116页 「这个人啊,前不久来过。」 白芷的笑容僵在嘴角,举着的手慢慢放下,将手心里那团脏掉的湿巾捏紧了。 「您是说」白芷抬头,看向那张照片,「他?」 「是。」五爷点点头,「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六七月?那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见到他离开。」 「好像,是从你们家那边出来的。」五爷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他一个人,那么晚了,应该不是过来办事的吧。」 白芷手心越收越紧,捏得那湿巾都泅出水。 心脏仿佛也收紧了,叫人难以唿吸。 她缓了缓,忽地想起生日那晚出现的礼物盒。 「五爷。」白芷勉强挤了个笑,「是不是六月三十号那天晚上?」 五爷挠挠额头:「不记得了哎。」 「老闆——」 「来了来了!」五爷转身进去,摆摆手,「我先忙了啊。」 白芷抬头,看了眼那照片,转身离开。 一颗心,是再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了。 - 傅玄西是独自一人来的南城。 酒店的工作人员去接机,恭恭敬敬地说:「傅总,套房已经打扫好了,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 傅玄西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不用,车钥匙给我。」 工作人员讶异抬头:「啊?」 「听不懂?」 「没!」 片刻后,工作人员和司机四眼呆滞地看着自家总裁开车离去,在濛濛细雨中凌乱。 这大半年,傅玄西可谓是对南城到春塘古镇这段路熟悉至极。 依旧是将车停在古镇外面,步行进去。 他想去买一束花。 之前在昼夜无雨,旁边卡座有个女生说:「什么呀,你对我表白都不送我花的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段感情都是从一束花开始的!」 他不小心听到了,就这么记了很久。 春塘古镇里跟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进去就满是拥挤的人群,喧嚣热闹。 傅玄西穿着一身宽松白衬衫,浑身矜贵气质,陷在其中,高高瘦瘦的,身姿挺拔,面相俊美,实在打眼。 一路过去,别人风景都不看,全都看他。 「好帅啊!」年轻女生矜持又疯狂,尖叫压着声音,偷偷举起手机拍。 恰好傅玄西回头找花店,被她在人头攒动的街里捕捉到静态的美好。 「咦」又有人发出感嘆,「怎么有点眼熟啊?」 「是哦。」一个女生皱着眉心点头,「好像在哪里见过等等!是不是那家照相馆的宣传照?」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我们刚刚不是刚从那里走过吗,咱俩还感嘆来着!」 是两个年轻的女生,穿着民国学生的服装,刚从春塘相馆那里拍完照过来。 她们离得近,傅玄西即便没注意听也全都听见了。 他回头,朝那两个女生看了眼。 这一下,正脸全被两个女生看见了。 竟也没顾得上真人就在面前,直接激动地叫:「原来真是他!还以为是哪个不红的明星呢!」 傅玄西眉骨挑了下,不太明白她们在讲什么,但却从她们口中捕捉到个名字。 春塘相馆? 这一挑眉,矜贵气少了三分,散漫风流气多了五分,惹得那两个女生偷摸地掐手心忍尖叫。 傅玄西上了小海棠桥,跟随拥挤的人群下去,随意一瞥,见到斜前方的四个行楷大字:「春塘相馆。」 这么巧。 想起刚刚听到的,他干脆将买花的事情往后挪了挪,直接去了春塘相馆。 此时春塘相馆正忙碌,廊檐下有人在拍照,是个男生,斜斜地倚靠着廊柱,抬头朝前方看,摆出个慵懒的动作。 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 傅玄西脚步顿了下,一抬头,见到相馆外墙贴着很多照片,大小不一。 他侧身,一张张看过去。 忽然间,视线被最上面那张大大的照片吸引。 这张照片比其他照片都大,又挂得最高,还有别人都没有的玻璃防护罩,所以很吸引人注意。 最重要的是。 傅玄西盯着那照片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 这好像是他。 一瞬间,有些丢失的记忆纷至沓来,叫人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他好像想起来,自己二十岁那一年,是有来过这地方的。 当时这张照片还是被沈思言他们怂恿拍的,因为他本不爱拍照。 走的时候,相馆老闆好像问他能不能做宣传照? 这感觉很奇妙 他二十岁那年的照片,居然会在一个这么远的地方存在这么多年。 看上去,被保护得很好,还很新。 傅玄西伸手轻轻触碰,指尖微凉,还隐约带一点湿意。 他收回手指,在眼前轻轻捻了捻,确实有点水迹的感觉。 五爷出来叫摄影师:「莱盛,你——」 话音还未落,不知怎的,一眼看见旁边站着的傅玄西,愣是打住了。 傅玄西察觉到有人看着他,转过头来,跟五爷对上了视线。 一时间,五爷的表情变得很激动,脸上的皱纹都生动起来:「是你?」 傅玄西疑惑得剑眉微挑,露出点微笑模样:「您认识我?」 第117页 又指指墙上自己的那张照片:「这好像是我。」 五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回头朝后面看了眼。 白芷那丫头,才走不久,还不到两分钟。 傅玄西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也朝那边看了眼,但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是你。」五爷回过头,还觉得不可思议,「之前你答应我用来做我们店的宣传照的。」 傅玄西点点头:「有点印象。」 又笑起来:「谢谢您帮我把照片保护得这么好,还擦得这么干净。」 五爷语气里带点犹豫:「不是我们擦的,是」 五爷不确定白芷跟眼前这个男人有没有过交集,所以有些纠结要不要把白芷说出来。 傅玄西似乎也并不好奇擦这个的人是谁,又转过去看照片墙。 然后,他的视线忽然被几道刻痕吸引了注意力。 在他的那张照片下,白色的墙面有几道短短的刻痕,高度不一。 原本不特别,但就是,好奇:「是不是有小孩儿调皮,给您这墙面都划花了。」 偏偏其他地方都没有,就在他照片竖着的这一道下去有。 「」五爷清了清嗓子,「那确实以前是个小孩儿,不过现在长大了。」 傅玄西一下笑了:「看来您知道是谁划的,怎么也没阻止。」 「因为」五爷看傅玄西挺尊老的,不像什么坏人,决心豁出去一试,「你认识白芷吗?」 傅玄西嘴角的笑瞬时僵住,转过头看他:「白芷?」 「她划的。」五爷直接把人给卖了。 傅玄西愣了下,又转过头去看那些刻痕。 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悟性很高。 几乎是转瞬间,他的手指摸上最上面的那道刻痕。 这高度,实在有些过分熟悉。 是她的身高。 那下面的那些? 傅玄西弯腰凑近了细看,才发现,每道刻痕旁边都有很小的数字—— 13.14.15.16 一直到最上面,没了数字。 这一刻,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 夜里十点,白芷刚洗完澡出来,正在擦头髮,忽然接到五爷的电话。 「什么?」白纸一瞬间睡意全无,「相馆要翻新?怎么这么突然?而且现在不是国庆假期刚开始吗?」 「哦是要重新布置外墙啊,那还行,费不了什么时间。」 「要!等等我,马上到,那张照片一定给我留好啊,明晚装饰外墙是吗,到时候我来给您帮忙。」 白芷挂了电话,把头髮随意擦了擦,还是湿的也没管,换了身衣服,跑去杂物间翻了两样工具出来。 一手螺丝刀一手锤子,风风火火出了门,像是要去干架。 给阿婆吓得不轻:「干嘛去呀?你别打架啊?」 白芷回头笑:「您看我像那打架的人吗,去五爷那里取个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旅游旺季的春塘古镇深夜也那么热闹,白芷一路走过去,把那些游客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自己这架势实在有点凶之后,白芷收了收,抱在怀里往春塘相馆去。 刚刚电话里五爷说叫她不用着急,他们先休息了,叫她明天再去取。 她哪里等得了,叫他们先休息不用管她,这会儿走上小海棠桥,就看见春塘相馆的门已经关了。 这倒好,方便她行动,不用怕被看笑话。 白芷走过去,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张照片的玻璃罩,忽然发现自己身高不够。 左右看了看,看见个没收进屋里的凳子。 真是惊喜,她直接把那凳子拿过来踩上去,拿着螺丝刀一颗一颗地卸螺丝。 有些螺丝年深月久生了锈,扭不动,还得靠锤子敲打。 白芷就这么像个小偷似的,大半夜不睡觉拿着锤子和螺丝刀站人家墙外弄得叮铃哐当地响。 好半晌,外面那层玻璃罩总算是取了下来。 白芷小心翼翼地拿着那玻璃下凳子放好,又踩上凳子取那张照片。 一直到最后终于顺利将那张照片完美地取下,她才像是松了口气。 「累死了。」白芷小声地念了句,下凳子,转过身。 呆住。 她呆滞地低头看看自己怀里抱的照片,又抬头看看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有点怀疑,是不是太过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朦胧夜色里,小清河畔廊檐下,灯笼光线笼罩,那人斜斜倚着廊柱。 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微闪,带着淡淡菸草味的青烟白雾裊裊升起,模煳那笼在红色光线下的英俊侧脸。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此刻正微微颔首,朝她看来。 白芷心口狂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你」 顿了顿,声音更小:「是人吗?」 好像,对面那人愣了片刻,随即一声嗤笑。 白芷头皮发麻。 好像,是人啊 不是幻觉。 那么 她倒吸一口凉气,勐地抬头看他。 那自己刚刚,像小偷一样,取这照片,是不是全都被他看见了? 反应过来,白芷立即把照片背到身后藏起来。 语气惊恐多于惊喜:「你怎么在这?」 「我也想问问。」那人终于出了声,懒懒的腔调,却叫人害怕,「你怎么在这。」 第118页 「这是我五爷的地方,我想来就来。」白芷底气不足地说完,有些心虚,「不是说不准来找我的吗?」 「找你?」 「不是吗?」 傅玄西点点头:「你要说是,倒也是。」 白芷终于找回点底气:「那不就对了,你违背诺言了。」 傅玄西没应声,只是这么安静地盯着她看,看得她生出些心虚。 从没想过,时隔十个月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白芷以为,要么永不再见,要么街头偶遇。 她或许会湿了双眼,会哭,也许会释然,会坦然地笑着跟他打声招唿。 但怎么想,也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被他抓到自己「偷」他东西的情况下见面。 这时候,她心里只剩下尴尬,什么好久不见的激动欣喜或者矫情感伤,统统都没有那么勐烈。 她只想跑。 这么想着,她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挪动着双脚:「总之,是你不对,就当,我们今晚没见过。」 白芷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我先走了!」 傅玄西随手捻灭菸头,迈开长腿,不等白芷跑出去三两步,拽着她后面衣领,一扯,将人给扯了回来。 白芷刚洗完澡出来的,身上满是沐浴露和洗髮水的淡淡香味。 水蜜桃味的。 被他这么往后一扯,那香味层层盪开,直直地钻进他鼻子里。 这久违的、熟悉的、渴望的香味,这真实的触感,这叫人心跳都难以自抑的体温。 傅玄西调动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没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只是将人拽回来,抵在墙上。 「给我回来。」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咽了咽喉咙,移开视线,看向她的眼睛,「小偷。」 白芷心口勐地抽了下,躲开了他的注视。 然而被他困在怀抱与墙壁之间,脸颊上满是他灼热的唿吸。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疯狂叫嚣。 她根本,不想逃。 白芷把照片紧紧地捏在手里,嘴硬心软:「什么小偷!」 「装什么?」 「谁装了!我偷你什么东西?」 耳边一声冷笑。 傅玄西撑在墙上的手下移,食指刮过她侧脸下颌线:「我倒也想问问,偷了我什么东西。」 那熟悉的轻抚,带着些白芷并不讨厌的轻佻,让她没忍住抖了下:「你都不——」 他凑得越发近了,热热的唿吸刮过她的耳廓:「为什么自你走后,我什么也不剩。」 白芷瞬间鼻头一酸,倔强地不肯看他:「你在鬼扯什么。」 「鬼扯?」傅玄西捏着她下巴逼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偷我照片做什么?」 白芷迫不得已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低头敛着眉眼,这么熟悉的一双眼,里面藏着要吞噬人的深海,里面暗潮涌动,叫人觉得害怕。 她的胸口不停起伏,太过紧张,甚至想投降。 但最后,却也只是最硬地否认:「谁偷你照片了。」 「是么?」傅玄西低头垂眸,瞥了眼她手里的照片,「你都快给捏变形了。」 一听这话,白芷立即低头去看,手上捏着照片的力道也松了些。 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照片是过了塑封的,很硬,并不会轻易地被捏变形。 他煳弄她! 「你!」白芷气狠狠地抬头瞪他。 傅玄西勾唇:「照片比我本人还好看么?」 「一点都不好看!」白芷把照片往他怀里一塞,「不过就是长得像罢了,还给你!」 说完,把他用力一推,拿着锤子和螺丝刀就跑。 傅玄西抬头,看见白芷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飞快地跑上了小海棠桥。 头都没回。 她跑得那么快,披散着的长髮和裙摆在夜色里不停翻飞,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傅玄西笑了下,往前两步,弯腰,捡起一旁地上放置着的玫瑰花束。 而后,他跟在她的身后,穿越夜里花灯映照的人群和街道,停在一处院门前。 这一扇,不知驻足过多少次,却从未踏进过的院门。 路灯灯光昏暗,地面投下一道颀长身影。 那身影从笔直地站立,转换成弯腰、半蹲。 脚步声响起,路灯将那远去的身影拉得很长。 白芷打开院门,地上一束玫瑰正在风中摇曳。 她蹲下,手指轻触玫瑰花瓣。 很想问一问。 傅玄西,你这一路,是怎样的山高路远。 第49章 无法自拔 就像是暗夜里蛰伏的勐兽 那束玫瑰最终被白芷拿回了房间。 之前毕业时收到的那一束玫瑰被她拿回来后做成了干花, 这一束还新鲜,就先新鲜两天。 跑了一路回来,心跳这会儿才算平缓, 但胸腔里却满是无法平復的激动。 真的见到他了是吧? 不是幻觉对吗? 然后她抬头看向那束玫瑰, 伸手轻轻触碰。 这触觉这么真实,甚至凑近了还能闻到香味。 一切都在告诉她, 不是幻觉。 他是真的出现过。 白芷趴在房间的书桌上,将面前的窗户推开一条细缝, 让外面的空气钻进来。 有一些凉,这样似乎就能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第119页 真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回想起刚刚在春塘相馆外面见到他的情形, 暗夜、红色灯笼光线、小清河泛上来的月光,那氛围又暗又燥。 她看见他的脸,半明半暗, 看不清楚,也没敢仔细看。 回忆起被他压在墙上的感觉, 他好像瘦了些。 但当他身上的淡淡香味和菸草味一併袭来的时候, 她真的很想直接投降,反手将他抱住。 怎么会有人,隔了九个月,还一见面就让人毫无抵抗力。 这种莫名的熟悉和渴望, 简直叫人束手无策。 白芷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强迫自己不要继续胡思乱想,回到床上躺下。 然而翻来覆去半晌也没睡着,手机看了很多遍, 就想着他会不会给自己发信息或者打电话。 这么迷迷煳煳地睡去,第二天一早醒来还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白芷转头去看,书桌上那束玫瑰还在, 才安心。 转念又觉得自己很好笑。 干嘛呢,还真想死灰復燃啊。 - 放假的日子白芷总是要悠闲些的,起得稍晚,做了早饭跟阿婆一起吃过后,似乎就没什么需要忙碌的事情。 阿婆的日常消遣是扎鞋垫,扎完了也用不完,就拿去卖掉。 反正是打发时间的,人闲着也容易乱想,白芷就随她去了,只叫她注意点眼睛。 白芷今天也跟她一起扎鞋垫,只是因为昨晚的见面,免不了有些走神。 一不小心,针尖扎到指腹里,疼痛突兀传来,她才回过神,跑进去清洗伤口。 这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手机,也不知抬头看了多少次院门。 总之到最后,手机里没动静,院门口也没动静。 不知是失落还是气闷,白芷心里不太舒服。 他到底要干嘛,为什么突然出现? 出现了,送了花给她,也不说要做什么,突然间又消失了。 让她准备的那些诸如「我不喜欢你,你别纠缠我了」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实在太闷了,吃过晚饭后白芷和阿婆说了声就跑出去散步。 想起昨晚五爷电话里说的今晚要重新装饰相馆外墙,白芷直接过去帮忙。 到了地方才发现,除了那张被她取下来的照片,别的照片都还好好地挂在墙上,而且五爷似乎也没有任何要重新装饰外墙的动静。 白芷好奇,跑过去问。 五爷还在弄客户的照片,见她来了,笑盈盈地问她吃饭没有。 「吃了,五爷吃了吗?」白芷走进去,帮忙整理下东西,「不是说今晚要装饰外墙吗,我说来帮忙的。」 「噢那个啊。」五爷抬了抬眼镜,「暂时先不弄了,有点忙,恰好现在黄金周,没时间,又影响游客观感。」 白芷:「」 怎么还跟昨晚电话里说的不一样呢。 在相馆待了会儿,白芷还是待不住,又出来绕着小清河走。 走着走着,走到了酒吧门前。 其实回到南城后,大概是因为自己赚了钱,或者是自己长大了,她有去过当初傅玄西进的那家酒吧好几次。 驻唱歌手已经换了几轮,不换的是唱的歌依旧是情歌。 每次她进去后就点一杯当天的招牌鸡尾酒,坐在河边当时傅玄西坐的那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待一个晚上。 今天恰好又走到了这里,白芷正要进去,忽地发现那个位置上坐了个人。 宽松的柔软白色衬衫,慵懒的坐姿,单手撑着额头,并没看向酒吧里的舞台,而是眺望着远方。 恍惚间,跟他二十岁的时候重叠起来。 白芷立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 片刻后,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研究院的老师。 这边酒吧吵嚷,白芷调头往回走,找了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 「何老师。」 「阿芷,是这样,之前不是有提过南城郊区有一处私家园林吗,现在园林的主人邀请我们去参观。」 白芷有点惊喜,之前听说这园林主人都是不给开放参观的,「真的吗,什么时候?」 「就明天早上九点集合,恰好现在国庆,园林主人刚好回南城,过了这个时间就没这个机会了,你要去吗?我这里统计下人数。」 白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谢谢何老师。」 挂断电话后,白芷再转身去看。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围了几个搭讪的女人。 她们穿着漂亮的短裙,头髮的微卷弧度都恰到好处,上身前倾,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从白芷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么低的领子,一定露出了诱人的沟壑。 然而他却只是打开手机给她们看了一眼。 不知道看了什么,那几个女人不甘心地离开。 白芷立在原地看了会儿,见他似乎有起身的迹象,便提前转身离开。 - 傅玄西出了酒吧,慢悠悠地往春塘古镇外走。 郑星野打电话过来问他:「我他妈就给你当工具人是吧?」 「什么话。」 「你人不在,我他妈替你当护花使者,现在你忙完了,回去享受成果,老子啥也没有。」 傅玄西勾唇笑了下:「谢了。」 「滚,我明天就杀过来抢你丫的。」 第120页 「嗯」傅玄西拖长了调子,「你没机会。」 「为什么?」 「她只属于我。」 「操黑心商人。」 后面郑星野还在骂什么,傅玄西已经懒得听,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这兄弟永远都是看着不着调不靠谱,但是遇到事的时候,比沈思言和秦泽沅那俩人都还要靠谱些。 这大半年,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是郑星野替他跑遍所有没有硝烟的战场,喝完一瓶又一瓶的酒,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只是那张嘴,好像永远也不想吃亏。 傅玄西抿了下唇,抬头看了眼月色。 大概也能明白,郑星野他,有点混淆了心动的概念。 对一个人的喜欢,只应该是因为她是这个人,而不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他喜欢的影子。 想到这里,傅玄西不由想起裴修年,以及那个日本见到的女人樱田惠子。 这大半年忙得焦头烂额,他实在没空分心去管这件事。 傅玄西拉开车门坐上去,启动引擎,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季容」 - 此时,远在日本的樱田惠子正在整理家务。 她翻到最里面最底下的一个箱子,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在里面找了找,找到一个旧皮夹。 女款的,黑色两折皮夹。 放卡的夹层里,藏了一张旧照片。 小小的一张,甚至都没过塑封,有些受潮,边缘化开了一些,好在中间那张小脸还是清晰的。 照片上,是个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依稀能够分辨出,是个女婴。 樱田惠子伸出右手轻轻地在照片上抚摸,眼神陷入了回忆。 半晌,身后的房门响动,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想她了?」男人坐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环进怀里,「要回去看看吗?」 樱田惠子眼里泪光很快地闪烁了下,转瞬即逝,摇摇头:「不用了,就当她没有妈妈,我也不是什么值得的人。」 「这不怪你,只怪那个畜生。」男人将她转了个方向拥进怀里温柔安抚,「过去了,别再难过。」 - 白芷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饭,将中午要用到的食材也全都准备好。 临走前和阿婆交代,让她直接在炉子上生火炖汤就好。 到了研究院白芷才知道,今天总共只有五个人要去。 昨天这消息实在突然,有好些同事已经出门旅游,赶不回来,只有他们几个人有时间。 开的是何老师的车,恰好五座的suv,院里一个师兄当的司机。 是何老师带的队,除了白芷,另外两男一女都比她先进研究院,她喊师兄师姐。 那私家园林在很远的郊区,从市区出发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一路上无聊,大家就开始闲聊。 白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时笑着附和两句。 不知怎么,话题忽然转到她身上:「阿芷,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白芷愣了下,「暂时没有考虑谈恋爱。」 「你这么漂亮,大学那会儿肯定不少男生追吧,没有喜欢的?」 「我」 何老师见白芷被问得都不好意思,忙出来打圆场:「差不多够了啊,你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还管起妹妹的感情生活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吗?」 车内一阵打哈哈的笑声,话题瞬间被叉走。 白芷转头看向车窗外,车流已经渐渐稀少,快要出主城区了。 车速忽然慢了下来,白芷抬头一看,原来前面是红绿灯。 终于停下的时候,右边忽然一辆车勐地跟上来,在旁边稍前面一点的位置也一起停下。 「卧槽,这不是最新款的那啥吗?」有个师兄指着右边停下的那辆车说。 白芷也跟着看过去,就见那辆车的驾驶座车窗降落,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夹着支烟伸出来,随意地搭在窗舷上。 那支烟看样子是刚点的,才抽了一口,还剩下很长一截烟身。 师姐在前面感嘆:「这手真好看。」 白芷兀地想起傅玄西的手,觉得莫名熟悉。 仔细看去,那只手夹着烟,食指轻轻翘起,抵着烟往下点了点,抖掉菸灰,接着便很有节奏地在车身上一下一下地叩着。 白芷心里一惊。 这熟悉的抖菸灰和等车姿态,不就是傅玄西? 她正要看看那辆车的后视镜,看能不能看到什么,绿灯忽然亮起,那只手收了回去,车身迅勐地离开她的视线。 恍惚间看见那串车牌号,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 应该是巧合吧。 白芷没敢细想。 - 私家园林叫「归苑」,到达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归苑占地面积极大,围墙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尽头。 车还没开到地方,远远就看见一道大门,有人守着。 他们的车开过去,停下,门卫过来交涉了一番,开了抬杆放他们进去。 一进大门有好几条路,根据指示牌到了停车场停好车后,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白芷跟在后面下了车过去,准备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起参观。 另一端走过来个穿工作服的女人,忽地叫住她:「这位小姐,我们园林主人邀请你过去一趟。」 第121页 一时间,几个同事都好奇地看过来。 倒是带队的何老师笑着摆摆手:「去吧阿芷。」 白芷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定,但听何老师这么说,就也打消了一些内心忐忑,点点头:「麻烦带下路。」 他们在山脚,白芷一路走一路不动声色地参观,见到不少稀奇植物,都被养得很好。 毕竟是一个人单独过去,尽管有老师的授意,为了安全起见,白芷还是默默记下了路线。 没走太久,就见到一栋中式古建筑,路面也从水泥路换成了青板路和鹅卵石小径。 环境似乎比刚刚更清幽了,置身其中还能闻到一些花香。 白芷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停在一扇双开木门外。 工作人员示意她自己进去:「白小姐,我们先生在里面等您。」 她说完便自己先行离开,只留下白芷一个人站在门外。 白芷眉心微蹙,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有点打退堂鼓。 受年初那会儿裴修年的影响,她这会儿很怕一打开门,里面出现裴修年那张脸。 她站在门外安静地听了下,里面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怀疑里面是否有人。 白芷本想一走了之,但最后想了想,还是伸手轻轻叩了下门:「您好,请问有人吗?」 并没有回应。 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没搭理,亦或是,根本没有人? 白芷决心再敲一次。 「您好,请问是要见我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今天是阴天,本就光线昏暗。 走廊外面的院子里种了好大的一颗银杏树,将这一片光线挡了些,显得更暗,又很幽深静谧。 十月初的山里,空气透着些凉意。 白芷今日穿了件姜黄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长裤,也免不了因为环境带来的恐惧而打了个冷颤。 忽然间,就想起昨晚因为睡不着而看的那部恐怖片,更害怕了,搓了搓胳膊就要跑。 脚下刚动,旁边的双木门忽地「吱」一声打开,一道力量拽着她勐地一拉。 「啊——」白芷吓得大叫,下一刻,一道熟悉的气息用来,将她的尖叫声盖住。 后背抵到木门上,有些闷痛。 白芷惊恐地睁开眼,面前出现张熟悉的脸。 他依旧穿着身白衣黑裤,这样俯身凑近,额前碎发垂落,遮住剑眉一半,却遮不住眼里的暗涌。 室内光线比外面更暗,他竟连灯也不开一盏。 就像是暗夜里蛰伏的勐兽,他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强势的、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而他一只手正盖在自己唇上,堵得人没办法开口,只能发出闷哼。 白芷挣了挣,根本抗衡不了分毫,只有身体尚且还能扭动下。 但下一刻,他的膝盖顶过来分开她的腿,让她连身体也没办法挣扎。 「白芷。」他低头凑近,唿出的热气刮过她耳廓,带起一阵痒,嗓音低哑,像是刻意压制着什么,「等你很久了。」 不知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白芷心里的恐惧消散了大半。 只是被他这样捂着嘴,根本开不了口说话,让人有点儿难受。 白芷「唔唔」地发出声音,表示抗议,瞪着他,示意他放开手。 下一瞬,嘴上捂着的手果然松开。 白芷大口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等缓过来,才有些后怕地质问:「你干嘛,吓死我了。」 她嗓音本就软糯,即使这么质问人的语气,也听不出几分语气,反倒像是娇嗔。 傅玄西垂眼看着,语气软了些:「还跑么?」 「我以为是变态,你又不出声。」白芷怨念完,又觉得这气氛不对。 怎么感觉,像是还没分开那会儿,打情骂俏似的。 她觉得不行,自己应该凶一点,转瞬就翻了脸:「你放开我!」 傅玄西就这么近距离看着。 生动的眉眼,根本瞧不出怒气,偏偏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愤怒至极的模样。 这张想念多时,却只在梦里有过近距离出现的脸。 还依旧,那么让人心动。 忽然就,心平气和。 甚至还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哦。」他很配合地应了声,「放开手,还是」 他低头,视线下落,「腿?」 白芷看着他忽然间变得漫不经心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被自己吓到。 又气又无奈,声音拔高:「当然是都放开!」 「不放呢?」 「你!」 「看着我的眼睛。」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逼迫她跟他对视,「喜欢我么?」 他的双眼是这么熟悉,离得这么近。 白芷曾在无数个夜里沉溺在这双像深海一样的眼睛里,无法自拔。 她压下所有心底情愫,狠了心肠,冷冷道:「不喜欢。」 「不喜欢谁?」 「你。」 「谁不喜欢?」 「我。」 「连起来,说给我听。」 白芷从没想过,他会这么逼她。 叫她要怎么说出口呢。 喜欢他这件事,好像已经在年深月久的日子里,逐渐成为了一种本能。 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说不出口?还是」他顿了下,「不愿意?」 第122页 「我、不」白芷深吸一口气,「喜欢你。」 「别分开,连着说。」 「」白芷一时没了言语,好半晌,才集聚勇气,「我不——」 「闭嘴。」 「不是你——」 「我说,闭嘴。」 白芷:「」 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 白芷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真的伤到他了,心里有也有些难受。 但或许应该趁热打铁。 她抬头,打算一鼓作气地跟他一刀两断。 忽地,身上禁锢着她的力道全部消失。 傅玄西转过身朝着一旁的沙发上走,丢下两个字:「过来。」 白芷看着他的背影,没动。 「过来。」傅玄西在沙发上坐下,朝她看过来,「我们算算帐。」 第50章 有始有终 喜欢过的人就一直喜欢,很难 犹豫了下, 白芷还是朝着沙发那边走过去。 没有坐下,立在他旁边的位置,有些不明白:「算什么帐?」 傅玄西下巴点了点, 示意她先坐下:「坐下好好聊。」 这是两个小型的沙发, 面对面摆着,中间有个原木做的不规则小茶几, 上面摆着一套茶具。 白芷思考了下,选择坐在了他的对面。 一开始还没想太多, 只是害怕坐他旁边,这会儿在他对面坐下后, 才发觉这样好像在谈判什么。 这感觉有点怪异,以至于她抿了下唇,开口道:「你有什么条件。」 傅玄西正拿着茶具倒茶, 听见这话抬眼看了下她:「条件?你能满足别人什么条件?」 「」白芷想了想,「你先说说看。」 傅玄西推了一杯茶到她面前, 示意她喝一口:「怕不怕我下药?」 白芷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她端着小茶杯抿了一小口, 茶色清亮,入口回香。 「你说吧。」她放下茶杯,有一种赴死的决心,「只要我能办到, 我一定——」 「回来我身边。」不等她说完, 傅玄西已经接了话,「不然这帐得好好算算。」 白芷想了想,自己离开的时候, 好像什么也没带走。 怎么就到了需要算帐的地步了? 还是说,毕业典礼那天,他送的那金翠玉的戒指后悔了, 现在想要回去? 「那你先算算。」白芷觉得口干,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看看都有什么。」 傅玄西冷笑了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本子甩过来。 白芷:「」 怎么还真有帐本? 她也没想太多,拿过来一看,顿时有些无语。 上面写,为了陪她,他花了多少时间。 他的时间按秒算,按友情价,给她打个折,一秒五万二。 这不敲诈呢吗? 但她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身份,每一秒创造的价值确实很夸张。 白芷手心都毛出汗,开始认真数有多少个零。 数完以后,眼睛一花,差点晕过去。 她试图跟他讲道理:「这也不能这么算,毕竟是相互的,我也花了时间的。」 「哦,是吗,你的时间多少钱一秒,我算算,给你抵扣下。」 白芷:「」 按她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算下来,她这辈子搭进去都不够。 「这样吧。」白芷又想了想,他应该也不是真的想要她钱,只是为了叫她回到他身边,应该能打下感情牌,「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傅玄西挑了挑眉,调子拖长:「也还行。」 「」白芷不甘心,「就只是还行吗?」 「开心。」 「这样的话,千金难买开心,是不是就——」 「你说得对。」傅玄西打断她,「千金难买,那就万金,我们继续打折,你往后翻。」 白芷:「?」 这怎么还有后手的呢。 她低头,翻过一页,果然见后面还有另一页帐单。 这一次每秒的单价是五百二。 她往下看,看见总价的一瞬间,还是想掐人中。 这一刻,她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无奸不商。 「或许,还有别的没算上吗?」白芷舔了下嘴角,眉心微微皱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吗?」 傅玄西看着她,好半晌,点头:「也有。」 白芷松了口气:「那既然这样的话——」 「你再往后翻,折上折。」 白芷:「」 她又往后翻了一页,为了等下谈判更有胜券,她甚至多翻了两页,看后面还有没有别的。 所幸这次是最后一页了。 白芷又仔细看了下,这次的帐单每秒单价变成了五块二。 这就便宜很多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能负担得起。 但看到总价的时候还是想摔本子。 为什么还有一百万! 她觉得不对劲,仔细对比了一下三张帐单的单价和时长,才发现越往后时长就越多。 「你这是作弊,后面时间都不一样了!」 傅玄西端着茶杯抿了口,语气轻飘飘地:「毕竟单价都不一样,质量也就不同,时间也就不同。」 白芷:「」 简直无法理喻。 她把本子一丢,不陪他玩了:「我赔不起,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第123页 「是吗?回来我身边,不用你赔。」傅玄西放下茶杯,拿起茶壶替她满上,「考虑一下?」 「没必要吧。」白芷说,「你这么优秀一个人,没必要对我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女生念念不忘吧。」 「我比较长情,喜欢过的人就一直喜欢,很难忘怀。」他顿了顿,朝她看来,「不像有的人,有始无终。」 白芷:「」 也不是她想有始无终。 如果她有足够与他相匹配的身世和能力,她死也不会放手。 「选吧,回来我身边,还是,赔我一百万。」傅玄西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打着,「或许还要提醒你一下,我现在的时间也是算钱的。」 白芷:「?」 「友情价,别担心,但你别耗太久,最好快点做出选择。」 「不选!」 白芷起身就要走,手腕一下被抓住。 一股力道拽着她往后倒去,直接摔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选完了才能走。」 傅玄西将她扶起来,让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好。 白芷觉得他疯了。 「你能不能做个好的前任?」 「不能。」 「」白芷深吸一口气,「那你至少做个正常的前任吧?」 「我不做前任。」 白芷放弃跟他沟通这个问题,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时间:「我老师见我这么久不去找她,肯定会着急的,改天再选。」 「不用着急,我替你请好假了。」 白芷:「?」 她想了想,好像明白些什么:「你认识何老师?」 傅玄西没否认:「是。」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白芷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有个什么反应。 说震惊,也算不上太震惊。 说生气,似乎也不是很生气。 就觉得,好像是挺像郑淼淼说的那么回事。 她当时还没放在心上,觉得像他这么日理万机的人,怎么会耍这种小手段? 如今看来,确实还是她天真了。 「我选一百万。」白芷豁出去了,「等我凑够了给你。」 傅玄西不知又从哪里拿了个pos机出来,示意她现在刷卡:「不好意思,这点小钱,我不赊帐的。」 这点、小钱。 白芷拳头都握紧了:「既然是小钱,你又何必——」 「商人不会吃一分钱的亏。」 白芷:「」 「你不觉得你很不可理喻吗?」白芷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为难前女友,真的很没有风度。」 傅玄西眉心拧了下,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对前女友太仁慈,以后女友会吃醋。」 以后、女友。 白芷心口忽地抽了下。 也有一瞬间,她想,管求那么多,直接答应他算了,反正亏的又不是她,反正被拖后腿的又不是她。 但转瞬,她还是不忍心。 他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更美好的人生,而不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艰难前行。 也不知道裴修年那个变态什么时候捲土重来,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白芷深吸一口气:「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很简单,我刚刚已经说过好几次,回来我身边,或者赔我一百万。」 「除了这两个选择呢,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 白芷气到崩溃,拿着手里的包就往他身上拍:「你就会欺负我!你干嘛一直欺负我!我讨厌你!」 打着打着就哭了,被傅玄西揽到怀里。 靠近熟悉的怀抱,感受熟悉的体温和香气,白芷哭得更凶了,抓着他的衣服,像是要把这九个月的委屈一併全都哭出来。 傅玄西温柔地用下巴蹭蹭她头顶,好半晌,有些无奈:「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就是不要!」白芷边哭边喊。 「我是替身?」 「你就是替身!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傅玄西把怀里乱动的人按紧了,有些好笑:「谁?」 「反正不是你!」 傅玄西低头,把她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瓜抬起来,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是谁?」 白芷别开眼不看他,声音抽抽搭搭:「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照片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傅玄西还有些疑惑。 相馆老闆也没和他说具体原因,他自己也没想到,更没有记起当时遇到个小姑娘。 「单纯觉得我好看?」傅玄西挑了下眉,「所以保护那么好?」 「不是。」白芷吸了吸鼻子,「因为你们长得像,所以才那样。」 「白芷。」傅玄西把她脑袋掰回来,不让她逃避,「别瞎扯。」 「没瞎扯,你爱信不信。」 「你觉得我该信?」 「不信算了。」 「」 傅玄西一时无话。 他的耐心并不算很好,全都用在了白芷身上。 从前她很乖,现在完全就是胡搅蛮缠。 他气得太阳穴疼,干脆问:「那人现在在哪?」 「不关你的事,反正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所以他死了?」 白芷气得捶了他一拳:「不许你乱说!」 「」 第124页 她这么真,他都要信了。 太久没有过这种,像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说话的时候,傅玄西多日来冰封似的心软成了一捧沙。 他很想搞清楚一些事情,比如那张照片和她每年都跑去标记身高的原因,亦或者是她当初离开他真正的原因。 还有,她掉在深海里的手机到底有什么,会让她哭得那么伤心。 但白芷显然极度不配合,无论他怎么问,就是不答。 耗到半下午,傅玄西放弃,叫人送了饭过来。 白芷也不吃,只说自己的同事们见自己失踪太久会乱想,要回去。 傅玄西被她气得头疼,挥挥手放了人。 - 白芷离开后,傅玄西接到了来自季容的电话。 「傅总,查到了。」季容的语气有些迟疑,「但是结果可能不太好。」 傅玄西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冷空气钻进来,让他的头疼缓解了些。 「你说。」 季容犹疑了下,最后还是选择和盘托出:「樱田惠子确实是白小姐的母亲,但是她是因为被强才」 傅玄西揉额头的手指顿住,眼皮一抬,怀疑自己听错:「被强?」 季容:「是,而且这人」 挂了电话,傅玄西在原地静坐了好一阵。 随后他起身,拿上车钥匙出门。 - 白芷找到同事们的时候他们刚午休完,师兄还在感嘆:「这园林主人也太好了吧,不仅让我们过来参观,还提供午饭和午休的地方。」 「对!这午饭简直是五星级酒店的水平!还有午休的房间我真的爱了,完全就是来享福了嘛!」 何老师笑着打断他们:「行了,别再陶醉了,下午再去转一圈,得早点回去。」 一回头,见白芷过来了,沖她招招手:「阿芷,快,你来得刚好,我们一起走吧。」 想起刚刚傅玄西承认他认识何老师,这一切都是何老师配合他策划的,白芷心里就有些别扭。 但这半年何老师对她很好,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白芷扬起笑脸走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融入大家的讨论,有人问她去干嘛了,被何老师岔开了话题。 一直到下午四点半,几人打道回府。 师姐有些好奇:「我们需要去和园林主人告别吗?今天还没见到他呢,这样走了会不会不礼貌?」 何老师摆摆手说不用:「刚刚他给我发了消息,说有事已经先离开了。」 「那看起来真的很忙哎,现在国庆假期都不能休息。」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吧。」 白芷心里却有些疑惑,刚刚不是还在吗,这会儿又离开了? 她掏出手机看,居然也收到一条未读简讯:【有事,飞趟日本,回来再找你。】 白芷:「」 谁跟他约定什么了。 但心里又无法抑制地有些开心。 - 这个国庆白芷都没再四处乱跑,把那束玫瑰做成干花后跟之前的放在一起。 之前毕业时收到的那枚金翠玉的戒指早已被她收了起来,跟生日那晚收到的髮夹放在一起。 白芷闲得无事,又把那髮夹拿出来看。 也忘了问他,这是不是他送的。 虽然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送他一枚髮夹? 假期结束后,白芷没有得到傅玄西的任何消息。 他就像是一片被风吹来的羽毛,在湖面上轻轻点过,激盪起阵阵涟漪后又远去,连个踪迹都不剩下。 白芷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认真投入工作中。 - 傅玄西到了日本后,亲自约见了樱田惠子。 他出现得突然,被樱田惠子拒绝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提到了白芷才勉强将她约出来。 她那丈夫是真的爱她,怕她有什么危险,非要跟着一起。 傅玄西倒也没拦着,约了个很雅致的包间。 樱田惠子今年也不过才四十一岁,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很年轻漂亮。 她丈夫对她极好,被爱包围的女人,脸上都能体现出幸福感。 根据季容的调查,樱田惠子原名舒绒,是个孤儿,南城人士,后跟随搬家的亲戚去临宜,就读于临宜一中,跟裴修年是同一所中学。 彼时樱田惠子十七岁读高二,而十四岁的裴修年已经读高一。 俩人同是学生会的,交集因此多了些,但应该是属于裴修年情窦初开单方面暗恋的关系。 后来樱田惠子高三毕业,消失在那个暑假,裴修年彻底跟她失去联繫。 裴修年痴情多年,圈子里都知道他有个难以忘怀的白月光,却从没人真的了解,是什么样的白月光。 而樱田惠子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出现了一件大事。 她在毕业聚会上喝多了点酒,走错了包间,误进了盛家太子爷盛回言的房间。 盛回言这种公子哥,当然以为是谁送的女人,亦或者是女人自己投怀送抱。 加之樱田惠子喝了酒有些醉,反抗也被当做情趣,就这么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早上,清醒的樱田惠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啾恃洸清白之身,心态崩溃,万念俱灰,独自回到南城。 而她现在的丈夫就是从前她在南城读书时的学长,暗恋她多年,见她回来很高兴,一直陪伴着她。 第125页 后来没多久,樱田惠子检查出怀孕。 原本是要打掉的,但她太年轻,身体也不好,医生建议再考虑考虑,很有可能打掉以后都没办法再怀孕。 就这么有了白芷的诞生。 但毕竟是未婚生子,又是那样年轻的年纪,很容易遭受非议。 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俩人决定一起离开南城。 当时白芷才几个月大,樱田惠子的丈夫算是跟家庭决裂,也自然不肯帮她养一个私生女。 最后的最后,是白芷现在的阿婆,在医院捡到了白芷。 傅玄西听完季容说的,并不认为樱田惠子对白芷有什么难以割捨的感情。 也并觉得,白芷想要这样的一个母亲。 虽然他很同情樱田惠子的遭遇,但当她直接将白芷丢在医院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值得他浪费一点同情。 这一次他找过来,是想解决掉这个隐患:「我个人希望,您以后永远都不要去打扰白芷,她会过得很幸福,但这幸福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樱田惠子在这半小时内已经了解了白芷的近况,眼泪打湿了脸颊,被她丈夫抱在怀里安慰。 「是我对不起她,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去找她,就当她没有妈妈。」 「我想你误会了。」傅玄西手指轻轻敲打着咖啡杯的杯壁,「她当然会有一个很好的母亲,但这个人不是您。」 「好,我知道。」樱田惠子说着,掏出一张卡放到桌面上推过来,「这是补偿给她的。」 傅玄西垂眸,轻飘飘地瞥了眼,并没碰:「不用,你们之前没有任何关系,但还是很感谢您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让她来到我身边。」 「就当」樱田惠子一度哽咽,「感谢她阿婆帮我养大她吧。」 当时她是看着有人抱走白芷才离开的,见那个老婆婆是个很慈眉善目的人,心里才放心。 傅玄西拧了下眉。 他能够帮白芷拒绝,却不一定能帮她阿婆拒绝。 但最后,他还是没要那张卡,直接起身离开:「我想,应该也不需要,以后有我。」 樱田惠子彻底崩溃大哭在她丈夫怀里。 她早该明白,往事不可追。 而此时,远在临宜的裴修年,也收到了消息。 他一直让人盯着傅玄西的一举一动。 眼下传回来的消息是,他在日本,约见了一个很像白芷的女人。 一瞬间,裴修年有些失控。 「裴光,订票,去日本。」 他的手都在抖,吓到了裴光。 第51章 爱是什么 手段心机统统都没有,还沉不 到了日本后, 裴修年并没遇上傅玄西。 傅玄西解决完事情就直接回了临宜,没去南城。 转眼已经是十月底。 裴修年从日本回来后,大病一场。 没人知道原因, 只有裴光清楚。 当时收到消息后, 他就陪着裴修年一起去了日本。 而在日本,终于见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 他们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裴先生,浑身都在发抖。 是, 不会有人认错,那确实是他们家裴先生念念不忘二十余年的初恋白月光舒绒。 只是此时, 她正跟丈夫和儿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在日本逗留了半月,每一天,都像是跟踪偷窥狂。 看着舒绒上班下班, 看着舒绒跟丈夫和儿子一同去逛商场,一同去游乐园, 一起去看电影, 一起在夜晚去散步。 他们的生活美满浪漫像电影,多一个人都是打扰,少一个人都是遗憾。 也足以见得,这些年, 这个女人都有在好好生活。 而他们家思之若狂的裴先生, 却在那些时候,只是远远看着、跟着,连擦肩而过都不敢。 那个在商场上使尽所有恶劣手段都不变脸色的裴先生, 也在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里变得这样小心翼翼。 也就是那些时候,裴光才真的明白,原来那就是爱。 爱是小心翼翼, 是不敢打扰,是怕被厌弃。 爱是,即使嫉妒到发疯,也依旧为了要给她一个好的生活,而默默地找上她丈夫的公司高层,给人升职加薪。 而不是,使尽手段心机,破坏她的感情。 也不是,他们家裴先生对那个叫白芷的小姑娘做的一系列事情。 在日本的那半个月,他们家裴先生卸下了所有伪装,变得深情而沉默寡言。 那些调查传回来的消息,变成一页页纸,在淡定到面无表情的裴修年手中一寸寸被烧毁。 裴光在一旁看着都替盛家提心弔胆。 他们家裴先生,生来拥有一切,却唯爱而不可得。 除了裴修年自己,没有人知道,舒绒毕业聚会的那一晚,他是准备表白的。 他一直叫她学姐,克制有分寸,跟当时温柔如水单纯美好的舒绒一直算是还不错的学姐跟学弟的关系。 那一晚舒绒的毕业聚会,高二已经恢復了上课。 裴修年逃了晚课,买了鲜花,等在舒绒毕业聚会的酒店外。 整整一夜,没等到舒绒出来。 电话打过去,打到关机,都没有被接听。 而后彻底失去联繫。 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心动,无疾而终。 - 傅玄西从日本直接回了临宜。 第126页 公司事务繁忙,他忙到十一月才稍微有空闲。 但到了这时候,已经不适合立即去找白芷了。 临宜有点乱。 从日本回来后,裴修年病了大半月,到了十一月才好转。 而他好转后的第一件事,就开始实施对盛回言的报復。 傅玄西不过从瑞士出了趟差回来,就听说盛家最近水深火热,快要被裴修年搞破产了。 他没想到会被裴修年发现,实在有点头疼,因为这样的事他并不想让白芷了解。 盛回言现在是盛家掌权人,原本有两女一子,如今只剩下盛雪和他儿子盛辞。 前几年,因为盛雨跳楼自杀的关系,两家人一直都有些隔阂,这两年才渐渐好转了。 盛家不如傅家家大业大,盛回言虽然比傅敬之能力好点儿,但他儿子盛辞却比不了傅玄西,也是个浪荡的公子哥。 裴修年这次出手比之前对傅玄西还狠,像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抢项目,断资源,收股份,搞坏别人资金鍊 昼夜无雨里,郑星野挺纳闷:「这姓裴的是疯了吗?无缘无故搞什么裴家?」 傅玄西端起杯酒喝了一小口,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但是郑星野了解他,一看他这反应就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什么,忙不迭撞了他手肘一下:「你说说,怎么回事?」 傅玄西往卡座沙发上一靠,语气也很云淡风轻:「什么?」 「别他妈装了,你肯定知道点什么。」郑星野端起杯酒勐地灌了一口,「我不能看着盛家就这么被他搞死。」 傅玄西侧头瞥了他一眼,冷笑了声。 这件事,他没打算管。 郑星野都要被他急死了:「你他妈能不能别卖关子?」 傅玄西倒也没想着要卖关子,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说? 毕竟关系到白芷。 郑星野烦躁死了,虽然他对盛家没什么感情,但那毕竟是盛雨的家,盛雨不在了,他想替盛雨守着。 眼下这姓裴的跟他妈疯了一样,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就他妈要把盛家往死里搞。 「你别插手了。」傅玄西说,「让他自生自灭。」 他说这话时,语气和眼神都足够凉薄。 郑星野见了,有些愣:「你至于?」 又吼:「那是盛雨的家!」 那又怎么? 傅玄西扯了扯嘴角,面露几分嘲讽。 真要算起来,还是白芷的家呢。 傅玄西斜了眼郑星野,「你打算怎么帮?」 「我不知道,我他妈就一开酒吧的。」郑星野有些烦躁,又闷了一大口酒,「回去问问我家老头子。」 「你觉得你爸能管这事?」 「必须得管!」 「」 傅玄西没话可讲,举起手里的酒杯跟他碰了碰。 某种角度看,他这发小真的足够深情。 这些年万花丛中过,什么叶都沾身,偏偏放在心里的,还是最初那一个。 - 白芷又跟同事们一起外出了一趟回来,这次去的是另座城市的山区,待了一个月,特别辛苦。 回到南城后,领导给他们放了一周的小长假。 之前忙还没太大感觉,现在闲下来,似乎就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早上起床,外面空气凉凉的,白芷被子掀开一半,又拉回去,缩在被窝里躲懒。 她掏出手机解了锁屏,才发现已经11月21号。 傅玄西的生日,是11月22号。 距离上一次傅玄西离开,已经一个半月,除了那天他说要去日本一趟的简讯,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白芷撇撇嘴,心想这人肯定就是不甘心被她甩了,故意来逗她玩呢,什么要她回到他身边,不过是说说而已。 也许,是想等她答应了,就马上嘲笑她? 虽然这样想实在有点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白芷还是觉得有一点可能。 也没在被窝里赖床太久,白芷咬牙忍着冷空气起床,犹豫着是不是需要去买空调? 主要是感觉阿婆那间卧室需要安一台,毕竟现在也不是没有这个经济能力。 吃过早饭之后,白芷就踩着单车出门去家电市场看空调。 贵的便宜的都有,导购问她房间有多大,给她推荐了小空调,一千多一台。 一个小牌子,白芷都没听过,但胜在价格便宜,她就买了。 主要对电器这方面也不太了解,白芷后知后觉地想也许应该问问苏泽瑞有没有空,他应该会了解些。 但转念又想,就这价格还要什么自行车。 「这几天我都在家,但尽量早点上门安装吧。」白芷付完钱后跟导购沟通到。 「行,不过最近很多人买空调,等安装师傅回来我帮你问问,到时候给您打电话。」导购说着递给她一个小本,「麻烦您留下联繫方式。」 白芷给她写了电话号和姓名地址就离开了,转身去买一些日用品。 没想到别人效率好高,她中午刚到家准备做饭,店里人就打电话和她说下午上门安装空调。 白芷挂了电话去做饭,刚把菜洗好,电话又响了起来。 还以为是安空调的师傅打来的,白芷连备註都没看,直接开了免提放在一边,手里拿着菜刀切菜。 「您好,请讲。」 第127页 那端一阵沉默,过了几秒,传来一道低磁的嗓音:「白芷。」 白芷切菜的手一顿,探头去看手机的来电显示。 还是那串没存备註的电话号。 是傅玄西。 吓得她立即拿起手机关了免提凑在耳朵边接听,还做贼心虚地往外看了眼。 「干嘛?」白芷压低了声音,「我没凑够钱。」 「」傅玄西顿了下,「在做饭?」 「嗯。」 「我不介意用你做的饭来抵扣。」 白芷脱口而出:「你在南城?」 「确切说来,我在你家附近。」 白芷:「!」 这句话吓得她连做饭的心思也没有了,拿着手机就要出门:「你在哪儿?」 「要来接我?」 「我来撵你。」 傅玄西一声低笑:「怎么不在我身边的这几个月,你好像说话凶了不少。」 「」白芷心想还不是因为以前怕他把自己给撵了才那么乖,「你在哪儿?」 「你家门外。」 这话刚落下,白芷同时拉开了院门,外头赫然站着傅玄西。 他穿了件黑色的风衣,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两手都提着东西,看上去一堆红色,像是什么礼品。 这倒是很少见,平常他出门什么东西都有人帮忙拿,经常都是空手的。 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得笔直,微微笑的模样,深邃的瑞凤双眸里像是碎了星子一般吸引人的心跳。 白芷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要关上门。 反应过来不对,自己走出门外,从外面把门关上门。 阿婆还在院子里扎鞋垫,白芷压低声音问:「你过来干嘛?」 傅玄西言眉梢微扬,「不请我进去?」 「不。」 「姓郑的都能进去我不能进去?」傅玄西冷笑,「你就这么双标。」 白芷:「」 不知阿婆是不是听见动静,在里面问:「阿芷?是有朋友过来了吗?」 白芷正要回头说不是,傅玄西已经扬声应到:「是,阿婆。」 说完也不顾白芷什么眼神,侧过身要进去,「麻烦让让。」 白芷一不留神就被他挤了进去。 阿婆一开始还以为是郑星野,一抬头见到这么好看的小伙,还有些惊讶:「不是小郑啊?」 转瞬又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快坐快坐,是阿芷的朋友吧?哪儿的人呀?」 又沖后面跟进来的白芷说:「快给人倒水端凳子。」 白芷愤愤地看向傅玄西的背影,然而却没像对郑星野那样似的大吼大叫,只是撇撇嘴,乖巧地过去搬了椅子给他。 「你要喝什么?」白芷想了想,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白开水,要不我给你切个橙子?」 说完又后悔了,干嘛这么热情。 傅玄西听见这话有些玩味地笑了:「那就麻烦切个橙子。」 白芷转身进去,忽地发现有人在身后跟着自己,一回头,发现傅玄西提着东西进来,见她转头,很自然地问他:「放哪儿?」 「」白芷指了指电视柜那边,「你就放在那里就好。」 她转身去厨房给他切橙子,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傅玄西跟在她后面进厨房洗手,侧头看她在刀架上拿了把小的水果刀,伸手要去接:「我来吧。」 白芷躲了下,没让他碰:「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出去坐吧。」 这话真是有点扎心,从前睡一张床上,还要像考拉似的缠着他,这会儿说他是客人。 傅玄西默了下,临转身出去前,抬起还沾着凉水的手在她侧脸碰了下。 声音压得很低:「小刺猬。」 凉凉的感觉从脸上传来,白芷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等反应过来,傅玄西人影都已经不见了,她才觉得脸热。 等她端着橙子出去,傅玄西已经坐在阿婆对面跟她聊起来了。 「这绣的是牡丹吗?看着就很贵气,您手艺真好,特别像我奶奶。」 他跟郑星野不同,郑星野一看就是能说会道的人,所以会被默认成哄人开心的场面话。 而他看起来就很正经一个人,这样夸起人来,让人有一种他说的都是真的的错觉。 阿婆瞬间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吗?之前小郑也这么说,我还以为他哄我开心呢。」 说完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哦,就是,阿芷的一个朋友。」 傅玄西眼神却若有似无地落在白芷身上,「他也是我朋友。」 白芷总感觉傅玄西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不太友善,放下橙子后就转身进厨房做午饭了。 这顿饭做得也不是很专心,一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倒是意外和谐愉悦,不时能听见阿婆的笑声。 白芷嘴角微翘,从没想过,像他这样尊贵的人,竟然也会有耐心哄一个老婆婆开心。 - 今天的菜都是白芷新买的,比之前郑星野来的时候待遇好得多,好些菜都是她的拿手菜。 阿婆很热情地招唿傅玄西:「小傅,你多吃点,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白芷差点一口豆奶喷出来。 小傅? 估计也就只有她阿婆这么叫过他吧。 饭桌是那种正方形的,傅玄西坐在她左手边。 第128页 白芷转头去看,见他竟然对这个称唿接受良好,唇角噙着点点笑意,还帮阿婆盛了汤,贴心嘱咐:「有些烫,您等会儿再喝,刚好合适。」 饭后不久安装空调的师傅就上门了,三轮车哒哒响,白芷过去开了院门请人进来。 她买了两台空调,一共来了两个师傅,一人背着一台空调进来。 傅玄西原本坐着,见状起身过来帮忙。 师傅见他穿着和气质一看就不简单,往旁边躲了下:「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行,等下把你衣服弄脏了。」 傅玄西依旧过去帮忙扶着往里抬,沉声道:「没事。」 白芷也在后面帮另一个师傅扶着,刚进门,就听师傅打趣到:「你们小两口真是好心人。」 白芷:「」 她慌忙抬头去看傅玄西的反应,却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双眼,吓得她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白芷给师傅拿了水,又切了水果给他们放着。 等送走空调师傅,白芷一看时间,差不多过会儿就该做晚饭了。 趁阿婆这会儿在外面跟别的婆婆散步,她偏过头去问傅玄西:「你什么时候走?」 「不留我吃饭?」傅玄西低头看她,很想捏下她脸,「一百万不打算还了?还是打算回到我身边?」 白芷转身往里走,示意他看自己的家:「你也看见了,我家就这条件,我上哪儿给你凑一百万?」 傅玄西跟在她后面进屋,顺手关上院门,「所以要回到我身边么?」 「不。」白芷回头,「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很平淡,很无聊,但我自己很喜欢,你看,我今天还买了新空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傅玄西倚靠在门框上朝她看来,「我呢?」 「你也回去好好生活啊,肯定会比我更好。」 傅玄西定定地看着她,并不接话。 白芷有些尴尬,躲着他的眼神自顾自坐下:「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你有以后。」 「我所有关于未来的计划里,我的余生,一直都没有你。」白芷说完,轻轻唿出口气,抬头看他,「你能明白吗?」 傅玄西还是没接话,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这会儿外面天有些暗,他背着光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白芷有些忐忑,下意识往沙发后面缩了缩。 一道黑影笼罩下来,鼻端溢来一阵淡淡香气,白芷抬眼,撞进一双深邃黑眸里。 傅玄西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好半晌,他微不可闻地嘆气:「白芷,你真的挺会伤人的。」 听见这话,白芷心口也兀地抽了下。 其实她也不想,但她实在很难过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一开始她就知道,无论是做他的情人还是女友,都没有关系。 因为那都是暂时性的,她会给他带去快乐,不会给他带去负担,所以她才不顾一切地靠近他。 从小,她就不想自己是个负担,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往前走。 而在与他重逢之前,她也从未想过,他的家庭会这么高不可攀。 白芷正想说些什么,傅玄西忽地低下头,那双像星星一眼耀眼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 「白芷。」他喊,嗓音又低又带着一丝蛊惑。 白芷没忍住咽了咽喉咙,很轻地应了声:「嗯?」 傅玄西忽然收回了困住她的手,在她身旁坐下。 压迫感瞬间消失,白芷感觉唿吸都顺畅了些。 但是他却忽然不说话了,搞得她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好奇:「你要说什么?」 傅玄西声音淡淡地:「没什么。」 白芷:「那你叫我干嘛呀」 沉默。 白芷气闷,丢下一句去「我去做饭」就进了厨房。 傅玄西抬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勾了勾。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女孩。 手段心机统统都没有,还沉不住气。 第52章 深情告白 「你要不要爱我。」 晚饭气氛还算和谐, 饭后傅玄西没再逗留,直接回了酒店。 洗完澡之后,傅玄西的电话就没停过, 先是季容打来电话汇报了几项工作内容, 然后是郑星野打来电话跟他抱怨。 傅玄西把擦头髮的毛巾一丢,去酒柜翻了翻, 提了瓶红酒,拿了个玻璃杯, 甚至还拿了醒酒器。 外头挺冷,他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电话里郑星野简直都要炸了, 傅玄西也没急,开了免提丢在一边,慢吞吞地倒了红酒醒着, 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个节目播放。 「你知道吗,裴修年是真他妈疯了!老子感觉裴家都要给他玩破产了, 就是这样, 也要搞死盛家。」 傅玄西:「嗯。」 「你就嗯?你没点别的屁能放了?」郑星野直接被他事不关己的反应气炸了,「我听说你又跑南城去了?」 傅玄西:「嗯。」 「别他妈嗯了呀我服了,算我求你的,好好说两句成不成?」 「」傅玄西拿着遥控器换了个节目, 「叫我说什么, 我都叫你别管了,自己给自己找事。」 「别他妈搁这儿装了,我都知道了, 不就因为盛雨他爹年轻时把——」 「星野。」傅玄西声音瞬间冷了。 第129页 郑星野低骂了声操,声音弱了下去:「抱歉,但你知道, 我不能不管,帮我。」 傅玄西捏了捏鼻樑,沉默很久。 郑星野打感情牌:「我觉得阿芷应该也不想」 「没打算让她知道。」 郑星野嘆气:「也不可能永远不让她知道吧?」 傅玄西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他确实想给她一个乌托邦,只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怎么掩盖都有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郑星野也没说话,他在等。 傅玄西终究还是烦躁地应下了:「再等等吧。」 郑星野终于松了口气:「我就知道,还他妈得找你,沈小三跟姓秦的那俩就是草包。」 傅玄西懒得听他熘须拍马,直接挂了电话。 没多久,季容又打了电话过来,语气有些激动:「傅总,手机找到了!」 傅玄西倒红酒的手势一顿:「那部手机?」 「对!当时我们第二天就去找了,没找着,没想到早就被附近刚好回来的渔民给捞了上来。」 「当时他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拿回家给吹吹干以后就那儿了,打算凑凑去买废铁,后来不知怎么被那渔民家喜欢捣鼓数码产品的儿子给找了出来,修了修,竟然还能开机。」 季容激动极了:「真的是个奇蹟,恰好我们的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后来跟渔民回家吃饭,恰好遇上聊起来才发现这么巧。」 「那渔民儿子说,白小姐这手机什么都不好,偏偏防水性能好,但他技术有限,说里面有些东西恢復不了。」 「傅总,您看是直接给您送过去还是先找人恢復下数据?」 傅玄西眼里已经风起云涌,却还勉强保持着几分平静的语气:「你亲自送到小宇手上,恢復好了送过来,现在就去。」 「好,马上就去!」 傅玄西挂断电话,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唿之欲出。 这种心情这种感觉,搅得他完全没办法平静。 过往的许许多多艰难的时刻,他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期待又忐忑。 - 白芷洗完澡出来,阿婆还没去睡觉,坐在火炉子旁边等她。 老年人怕冷,所以早早就开始取暖。 见她出来,招招手叫她过去:「阿芷,过来,阿婆有话问你。」 一听这话,白芷不知为什么有点忐忑。 她擦着头髮走过去挨着阿婆坐下,好奇道:「怎么了阿婆?」 「你是不是喜欢小傅?」阿婆很直接,一点委婉都没有,「以前谈过?」 白芷抓着毛巾的手瞬间捏紧了,眨了眨眼,低着头,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没有啊。」 「还说没有?就你俩那眼神,百转千回的,阿婆是眼睛没以前好使,但又不是瞎了。」 白芷:「」 没想到阿婆看这么通透,白芷只好坦言:「以前谈过,但我们早已经分了。」 「分了还会上家里来找你吗?」阿婆抓过她一只手拍了拍,「阿婆觉得他挺好的,人一看就很正派,又懂礼貌。」 「只不过」阿婆有些犹豫,「他的谈吐样貌气质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就怕他家里人不太同意。」 阿婆的手虽然粗糙,但却干燥温暖,白芷的手被她抓着,很暖和。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鼓励着她,所以她装作没什么地说:「我知道呀,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就是朋友,阿婆你不用担心。」 后来阿婆又说了些其他的,白芷都低着头认真听着。 老年人觉少,但是困得早,白芷让她早早去休息,自己坐在火炉边烤火,顺便烘干头髮。 好一会儿,手脚全都暖和起来,脸颊都有些发干。 白芷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十一点半。 再过半小时,就是傅玄西的生日。 这剩下的半个小时,她一直都在犹豫、纠结、煎熬、疯狂地肯定和否定。 一直到时、分、秒都跳到0,还是没忍住拨了电话过去。 怕吵到阿婆睡觉,她拿着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院门关上的一瞬间,电话接通。 「生日快乐。」她说,「二十九岁,生日快乐。」 电话里,傅玄西似乎笑了下:「似乎没必要提醒我多少岁。」 白芷也没忍住笑了下,呵出的气变成一小团白雾散开。 「好吧,算我的问题,你早点休息,我只是送声祝福,先回去了。」 「白芷。」傅玄西叫住她,「你在外面?」 「嗯,怕吵到阿婆,她睡了。」 「在哪儿?」 「就在院子外面,没走远,你不用担——」 白芷说着一抬眼,忽地看见巷子口那边出现道很高大的身影,有些眼熟。 她握着手机有些呆滞地看着,一时间忘记说出剩下的话。 「不担心。」他说,「我看见你了。」 白芷没接话,愣愣地看着前方。 起了层浅雾的巷子口,光线黯淡,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一步步靠近。 他踩着一地细碎的月光,周身笼着一层很淡的光晕,看不太清脸,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 但是这轮廓,她熟悉至极,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他走得很坚定,步伐也很大,风衣的下摆随着走动的动作而被扬起,在黯淡的夜色里翻捲起波浪似的弧度。 第130页 手机里传来他低磁的声音:「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不冷?」 白芷才像是瞬间回了神,鼻子也不知是空气太冷还是别的,有些酸疼。 「不冷。」她说,「我就出来一下,马上回去。」 「专门出来给我打电话说生日快乐?」 「嗯。」 「白芷。」他的声音里含着一点很淡的笑意,「你就那么喜欢我?」 白芷下意识反驳:「不喜欢」 「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 「」 「如果我说。」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电话还没挂断,就这么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我非你不可呢。」 白芷侧过头,躲开他的眼神,挂断电话。 「我需要个礼物。」傅玄西看着她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的双手,「你有准备吗?」 「没有。」 「那我问你要。」 「要什么?」 傅玄西把手机放迴风衣口袋里,微微歪着头,沖她张开双臂:「一个拥抱。」 白芷抬头看他。 昏暗的路灯光线落在他侧脸,照得他脸部轮廓十分立体,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这张脸,好像瘦了些。 过去的几百个日日夜夜,没有他的日日夜夜,她也曾疯狂地想要他的拥抱。 眼下他就近在眼前,叫她给个拥抱。 她想她应该拒绝,但身体却不受控制。 手指握紧,又慢慢松开,最后抬起,倾身过去,拥抱他。 刚碰到他的腰,被他一阵勐力一带,整个人都跌进了他怀里。 这样光明正大的拥抱,白芷埋在他胸口,眼睛一热,落了一滴泪,散在他的风衣面料里。 腰间环着她的那双手却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傅玄西今晚本没打算再过来。 季容后来的那通电话让他再也坐不住,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就出门,直直地往春塘古镇里开。 接到她的电话并不意外,毕竟他喜欢的姑娘是这么心软的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当他打算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在她家院门外静静地待上那么一会儿再默默离开时,却一个转弯,就看见了她瘦瘦小小的身影。 距离上一次这样的拥抱,已经快一年了。 没有人喊结束,这样默契又安静。 他们在夜色里的路灯下相拥,久久没人说话。 最后,白芷收回环住他的双手,低下眼睫,掩饰住不舍情绪,「我该回去了。」 傅玄西也没强迫她留下,松开她后揉了揉她头髮:「早点睡。」 「嗯。」白芷抬头,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你也是,早点回去。」 院门合页转动发出声响,隔绝两个人的视线。 傅玄西又在外面待了会儿,默默离开。 - 第二天一早,白芷做早饭的时候想了想,吃饭的时候还是和阿婆说了声:「阿婆,今天是小傅的生日,他一个人来这边办事,我们能给他过生日吗?」 说完她自己笑了,为了让阿婆知道她说的是谁,她也跟着叫了小傅。 这要是被傅玄西听见了,怕是要弄她。 阿婆很大方地笑着答应:「当然可以啊,不过你要去买个好的蛋糕,我听人说,要买那种动物奶油做的才好。」 白芷点头说好,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先去蛋糕店订了个巨贵的蛋糕,再去买菜。 刚出了蛋糕店门,就接到傅玄西电话:「在哪儿?」 白芷说了今天要给他过生日的事情,报了个地址给他。 「等我。」傅玄西应该是在开车,「我在附近。」 白芷挂了电话乖乖等在原地。 没多会儿就有辆车停在她面前,车牌号正是上次她去归苑看到的那一串。 所以之前没认错,那就是他。 白芷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扣安全带的时候见前面的挡风玻璃那里放着个纸袋,伸手拿下来:「不挡视线吗?」 她说着要放到后面去,傅玄西叫她打开:「给你的。」 白芷诧异:「不是你生日吗,给我买什么?」 她说着低头打开看,才发现里面是些糕点。 「怕你肚子饿。」傅玄西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不饿的话就放着。」 白芷脸有些热。 回想起刚刚自己那话,真是有点自作多情的意思。 和之前大年初一晚上那天傅玄西来找她时差不多,一起逛超市买菜,只是身份和那时有些不同。 白芷走在他身边,没挽着他手臂。 买完菜下楼,回家。 这天天气难得好,她忽然又有一种在跟他过日子的错觉。 午饭十分丰盛,饭后一起吹了蜡烛,阿婆说要去睡觉,叫白芷带傅玄西出门去转转。 白芷带傅玄西漫步在春塘古镇里,这时候是旅游淡季,游客不多,又出了太阳,颇有点悠闲的意味。 但是大概傅玄西更喜欢别的娱乐活动,问她要不要去骑马。 白芷又好奇又害怕:「我不会骑马。」 「有我。」傅玄西直接牵了她的手碗。 白芷低头,看着秋末冬初半下午的阳光下,他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内心无限触动。 第131页 一时间竟也忘了挣开,默默地允许了他的这种行为,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去的是郊区的骑马场,白芷在南城长大,却从来都没听说这么个地方。 进去后往里走,左手边一排两层的红顶建筑,旁边是训练棚,摆着一些障碍物。 这是白芷第一次来,有些新奇,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完,被傅玄西拉着去选马。 她哪里懂,傅玄西给她选了一匹看起来比较温顺的棕色小马,他自己则选了一匹高大的白马。 然后去更衣室换专用的骑马服和护具,出来后傅玄西已经等在那里,说给她找了个教练。 教练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脾气好有耐心,跟她讲了些关于骑马的基础知识,牵着她的马慢慢走。 白芷抬头一看,傅玄西已经骑着马跑没影了。 心里有些怨念,一来就把她丢给别人,自己去潇洒驰骋。 但没多久,傅玄西骑着马跑了回来。 他穿着身白色的骑马服,戴白色帽子,骑着匹白马,勒着缰绳,白马仰头停下。 那会儿她刚下马,要仰着头看他。 他倒好,就这么骑在马上朝她伸手:「上来,我带你去跑一圈。」 「我不」白芷拒绝,那也太亲密了。 「过来。」傅玄西手还伸着,不知是不是骑了一圈马回来,他看上去眉目舒展,意气风发,语气不容拒绝,「要我下来抱你?」 傅玄西长腿一跨下了马,拍拍马背,白马很有灵性地蹲下。 他不再跟她沟通,双手从她腋下穿过,直接将她提起放到了马背上。 白芷一声惊唿,天旋地转间,白马起了身,她只能靠着本能下意识抓住缰绳稳住身体。 不等她说些什么,傅玄西已经踩着脚蹬再度上马,从身后环住她,覆在她手上勒着缰绳调头。 白芷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怕得要死,心跳得飞快,刚要叫他放她下去,就感觉身体一抖,身下的马已经开始加速快步走起来。 「你别——」 白芷害怕地往身后靠,想要找到个支撑点避免自己掉下去。 感觉到怀里人的靠近,傅玄西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低头,声音就落在她耳边:「你抓紧点,我要加速了。」 抓紧点? 白芷根本来不及想,马已经开始加速,吓得她更加往后靠近傅玄西,双手抓得缰绳更紧。 颠簸、抖动、奔跑、疾驰如风。 白芷一开始还觉得害怕,到后来稍微习惯了一些,竟感觉到一丝自由畅快。 她渐渐不那么害怕,睁开眼看世界。 这骑马场很大,大到白芷现在已经不知道他们跑到了哪里,周围都没什么人。 跟随马的飞奔,只看见树木疯狂跳动着倒退,风拂过面颊,冰冰凉凉。 也不知道是因为马跑得太快,还是太激动,白芷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变得很快,像是要冲出胸腔。 「你慢点啊」声音消散在风里。 傅玄西却偏不听,反而上身前倾,将她完全困在怀里,竟然还加速了。 白芷吓得要哭。 她毫不怀疑,这是他的恶趣味。 反正他总是欺负她。 到最后马奔跑的速度终于降下来,开始慢悠悠地走,白芷的眼角已经滑落了生理泪水。 她闹着要下去:「放我下去,你只会欺负我。」 「你确定吗?」傅玄西一只手松开缰绳,从后面抬了抬她的下巴,「你看看周围,认识路回去?」 白芷这时候才顾得上看,周围一片荒凉,除了树还是树。 嘴硬的话说不出口,她干脆装傻,闭口不言。 傅玄西不用看都能猜到她此刻又怂又委屈的小表情,眼里含了点笑意。 「我发觉个问题。」他悠悠地开了口。 白芷没好气:「什么问题?」 傅玄西往前抵了下,低头凑近她耳边:「就不能惯着你。」 白芷察觉到他的恶趣味,身体僵了下,放弃跟他对话。 这场骑马之旅实在有些累,回去路上白芷坐在副驾驶上生闷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就是暂时不想搭理旁边开车的人。 傅玄西也不主动跟她讲话,快到春塘古镇的时候,提出邀请:「晚饭后能出来吗?」 白芷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能。」 「白芷。」傅玄西将车停在路边树下,「我知道,我爸去找过你。」 白芷错愕地转头去看他。 傅玄西也转过头,跟她四目相对。 「也许他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产生了些误解,所以你有了些不应该的想法。」 「没。」白芷躲开他的眼神,太深情,根本承受不住,「确实找过我,但我没受他影响。」 「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只需要记住——」 他顿了顿。 「你跟着我,就算是天塌了我也能护得住你,你不用在意任何人。」 白芷手都在抖,欲盖弥彰地要揣进兜里。 下一瞬,左手覆上一团温热。 她垂眼去看,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只用做一件事。」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指缝,十指交握,「好好爱我。」 白芷眼眶一热,转头看向窗外。 「所以呢。」握着她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你要不要爱我。」 第132页 第53章 重归于好 我就是太惯着你 事实上, 真的很难对一个喜欢的人说不吧。 白芷心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总是能过这么温柔又这么深情。 本来远远站在那里就已经够让人心动,还要凑这么近, 展开温柔深情的攻势。 她不过也才二十二岁, 要怎么抵抗呢。 她很想说,她感觉自己配不上他, 但他已经早就把她的话堵死了,一点藉口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想来想去, 似乎也只有一个理由:「我阿婆她一个人,我——」 傅玄西忽然按开了车顶灯, 「你等我下。」 本来黯淡的车内空间忽地一下亮起来,什么都无所遁形。 傅玄西探身从后面拿了个平板过来,解了锁, 打开相册。 白芷好奇地看过去,壁纸一闪而过, 有点眼熟。 还没等她想起那是什么, 傅玄西忽然把平板递过来:「看看。」 白芷接过平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和她住的青禾巷相差无几的建筑的照片。 她不懂:「这是」 「我在临宜,造了一个春塘古镇。」傅玄西示意她往后翻, 「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后来分开了,没机会。」 白芷手指往后划,一张张照片翻过, 还有视频。 每一张,都是那么眼熟,又带着一丝陌生。 每一处, 仿佛都能和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重合。 她点开那些视频,上下左右前后的角度,像是纪录片一样的拍摄手法,细緻入微又极有镜头感。 就连那条河,也和小清河很像。 简直就像是复制粘贴了一个春塘古镇。 白芷握着平板的手指渐渐收紧,刚刚早就酸涩的眼睛终于没能兜得住泪,落了一滴到屏幕上。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滴接一滴,不停地掉落,在屏幕上积聚成一团。 傅玄西抽了纸轻轻地替她擦眼泪,把她揽进怀里拍后背。 「我想着,毕竟那么多人等着靠我吃饭,我不可能抛下他们去南城,白芷,你也知道,这不现实。」 「但是,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只让你万事迁就我,让你阿婆直接搬到临宜,那样很自私,我同样也做不到。」 「我没那么通天的本领,把春塘古镇连根拔起放到临宜,所以,我复制了一个类似的,粘贴过去。」 「这样,如果你阿婆愿意搬过去,也不至于太委屈她,好歹住的地方看着也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 「当然,这是理想的状态。如果你阿婆不愿意离开这里,那就留下,你愿意留下也留下,我有车,有私人飞机,有很多很多航班,有高铁,有火车,怎么着都能见你。」 「只要我们心意相通,你知道,千山万水,不能阻隔。」 「所以,你要不要爱我,我真的挺好的。「 白芷埋在他肩头哭得不能自已,越哭声音越大。 她从没想过,也不敢想。 在她早早开始和他的倒计时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在规划他们的未来。 也不敢想。 她说自己是因为爱不到别人才去爱他时,他面对着未完工的惊喜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傅玄西听她哭的肝肠寸断,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衣服上,又心疼又好笑:「怎么哭得像小孩儿,我本来也不是要逗你哭。」 「我该怎么解释,我其实只是想要你爱我,回到我身边,绝没有要你哭成这样的意思。」 「早知道你什么话也不说,只会哭,我就不说这些,直接强迫你答应得了,反正你也不能惯着。」 白芷揪着他腰间衣服的布料吸了吸鼻子,还是止不住哭,一边抽泣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都怪我,怪我瞻前顾后,怪我自以为是,怪我、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咳咳」 冷空气钻进去,白芷没控制住地咳了两声。 傅玄西是真笑了:「干嘛呢。」 他抱着她弯腰,探头从她那边的车门里拿了瓶水出来,拧开盖子凑到白芷嘴边:「喝点?」 又说:「哭这么久,是不是该缺水了?」 白芷一下哭不出来了。 好好的感动伤怀的氛围,全被他三言两语给搅和没了。 她还真给哭得有点口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 又觉得很尴尬,喝完就趴在他肩头,连头也不敢抬,不敢看他。 傅玄西捏捏她腰,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也捏不到什么,就过过手瘾。 「问你呢,要不要爱我。」 白芷眨巴眨巴哭红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 小嘴一瘪,干干脆脆地应到:「要。」 想想又觉得不够,手伸进他衣服里,像要求个公平,小声问他:「你会爱我吗?」 「白芷。」傅玄西声音落她耳边,「你跟我装傻。」 「哪有。」 「我不爱你我做这么多有的没的,好玩吗?」 白芷哭过的脸带了点笑,手指恶作剧地捏他腹肌:「你没说你爱我。」 「嘶」傅玄西按住她作乱的手,「我的爱不是用说的。」 白芷没反应过来,不疑有他,脱口而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爱不爱我?」 第133页 傅玄西抓着她的手收紧了,意有所指:「用做的感觉不到吗?」 白芷这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偏偏他这话说得模稜两可,她想骂他一句流氓都不行。 谁让他确实做了这么多爱她的事。 天也不早了,傅玄西送她回家,没进去。 白芷立在门口,恋恋不捨:「你不进来吗?」 「我进去一会儿再给你拐跑了,你不怕阿婆多想?」 白芷:「」 「那你」白芷回头看了眼院子里,声音压低,「那我吃完饭就出来,给你做饭。」 她也确实说到做到,进门后给阿婆做了晚饭,自己没怎么吃。 阿婆问她小傅呢? 「办完事就回去了,人家忙着呢。」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阿婆说他们复合了这件事,「对了阿婆,我大学室友过来旅游,晚上我出去一趟,就不回来了。」 阿婆看看她红红的眼睛,若有所思,喝了一口汤,「好,那你注意安全。」 「嗯嗯,阿婆晚上睡觉也关好门。」 白芷感觉自己像出门去偷情,收拾完厨房回房间拿了几件衣服就出了门。 刚要给傅玄西打电话,才发现这人压根儿就没离开,还在门外头站着,给她吓一跳。 「你一直没走?」 「嗯。」 「」 白芷把袋子往他手里一塞,扒着他肩让他蹲下:「我要你背我。」 傅玄西接过纸袋弯腰,示意她上来:「怎么比以前还会撒娇了。」 白芷趴到他背上,双手搂住他脖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心满意足:「都快一年了!我想了还不行吗?」 她长得瘦瘦的,傅玄西高大,背着她跟没有似的,一点不费劲。 「那也是你自找的,我就是太惯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分手都敢提,还想要自由?」 「嘿嘿。」白芷自知理亏,笑了笑敷衍过去,想起刚刚收东西的时候看见的那个髮夹,忍不住好奇:「今年六月我生日,你是不是来过?」 「嗯。」 「髮夹是不是你送的?」 「嗯。」傅玄西顿了顿,「看你好像还挺喜欢。」 白芷微楞:「你怎么知道?」 她似乎都没有在他面前用过。 「我送的,你肯定喜欢。」 「」白芷噎了下,「为什么要送我髮夹呀?」 「姓郑的说,你第一天上班,是他送去的,你扎着马尾,很好看。」 还不止,还拍了照片发给他。 她那么那么重要的时刻,他却不是那第一个分享的人。 所以选生日礼物的时候,他选择了一枚髮夹。 只要她戴着,也算是他陪着。 既然不能时时相见,就让他的爱陪着她,在孤独的岁月里也能勇敢。 后来他来过很多次,目送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进了研究院去上班。 果然很好看。 用的是,他送的髮夹。 白芷又想起他平板上的壁纸:「那是去年我们在佛罗伦斯照的对不对?」 「嗯。」 白芷嘆气:「还好你用的你的手机照的。」 又伸手问他要手机:「我看看你手机。」 「在外套口袋里,我背着你,不好拿。」傅玄西顿了顿,似乎怕她耍小脾气,「要么你先下来?」 「不要。」白芷立即摇头像拨浪鼓,双腿一收,紧紧地困住他,「不许把我丢下去。」 「嘶。」傅玄西眸底神色一沉,晦暗不明,隔着裤子捏捏她,「松点。」 「我不要。」白芷收得更紧,忽然很想黏着他,搂着他脖颈的胳膊也收紧,想要锁喉,「你别想。」 「」傅玄西额头一跳,干脆双手都放开,不兜着她了,「那你自己抱紧了。」 「昂」白芷吓得全身力量都压他背上了,拖着从郑淼淼那里潜移默化学来的娇嗲嗓音,「你接着点我。」 傅玄西怕又给人逗哭,双手稳稳托着她,「你真是被惯坏了。」 月华如水,秋末冬初的夜里,悠悠古城的青石板路面上落下一大一小重叠的两道身影。 渐渐远去,消失在苏泽瑞的眼里。 他关上门,进屋以后问正往外端饭菜的母亲:「什么时候相亲?」 - 回酒店之前,白芷又拉着傅玄西去了趟超市。 傅玄西原本想说:「想要什么叫人送来不就得了?」 但低头侧脸一瞥,似乎她很有兴致的样子,就把话咽了下去。 买了些菜,还买了些做蛋糕的原材料。 去年傅玄西的生日白芷跟着春姨学了好久,最后做出来的蛋糕依旧不能看。 这次她还不甘心,想要做个好的。 傅玄西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牵了牵嘴角,已经做好收拾残局的准备。 俩人提着几大袋东西从vip电梯通道上去,恰逢酒店经理下来,门一开,见到他们尊贵的傅总提着两大袋超市的塑胶袋装着的东西,一双眼瞪得老大。 「傅总!您这是」经理忙伸手要过来帮忙提东西,「我来帮您提上去。」 傅玄西躲了下:「不用,忙你的。」 经理还有点胆战心惊的,视线在他和白芷身上来迴转悠。 最后电梯门关上,他都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第134页 是傅总哎,是他们家那被传成神话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傅总哎? 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神仙也下凡吃五谷杂粮了? 一瞬间,那高不可攀的形象变得立体起来,还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经理迷茫地摸了摸脑袋,转身离去。 白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袋子,又看了看傅玄西手里的两大袋,伸手要去接:「要不还是我来吧,被你的员工看见,好像有点不太好。」 傅玄西侧眼看她,觉得好笑:「我让女朋友提东西难道就不损形象?」 好像也是。 白芷舔了舔嘴角,没再说什么。 - 上一次来这酒店套房还是去年大年初一,没想到再来竟隔了两年。 一切好像还是老样子,房间内陈设并没怎么改变。 白芷让傅玄西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好,不用提到厨房里。 傅玄西不知她在想什么,就放到了桌上。 结果没想到这姑娘就纯粹是怕他太累了,等他一放到桌上,自己就一件一件往厨房里的中岛台上搬。 「就这几步路,你也怕我累坏了?」傅玄西直接全部提到中岛台上放好,凉凉的手指捏捏她温暖的脸,「太瞧不起人了。」 白芷翘着唇角:「这不是怕你累着了。」 她这话说得多乖巧,傅玄西心里就像有羽毛在挠。 也不管她在忙着整理买回来的东西,直接从身后环住她腰,下巴抵在她肩窝,深深吸了口气。 「香的。」他说,趁机咬了口她下颌,「软的。」 白芷一边躲着他一边把要用到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好,笑得甜甜的:「什么香的软的,我又不是吃的。」 「不是么?」傅玄西手从宽松的衣摆钻进去,瞬间暖和得叫人想闭眼,「我觉得很美味。」 白芷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脸上早已热了,却还记着他没吃晚饭,勉强保持着清醒:「我做的饭更美味。」 「你做你的。」那带着一些微凉的手逐渐往上,热气落在她耳边,低磁的嗓音钻进耳道里带着一丝痒,「我吃我的。」 白芷:「」 这还能好好做饭? 她对他的感觉是这么熟悉,甚至都不需要他做什么,就能像是积雪融化。 「你别——」白芷话音陡得一转,心跳都要被人按住。 一定要形容那感觉,大概就是,樱桃覆白雪。 凉的,却又让人心尖发颤。 「先亲会儿。」不等她从那突如其来的刺激中回过神,已经被直接抱起放在了中岛台上,「想你,想得不能等。」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芷唇上覆了一片绵软温热。 傅玄西低头弯腰,挡住她大半光线,抓着她一只手乱带。 白芷仰着头,被他一手托着后脑勺,承受这温柔热烈的吻。 唇瓣被温热细緻地扫过,在他牙齿落下的一瞬间,她主动轻启朱唇,瞬间便被攻城略地。 口腔被一一扫过,唿吸都被掠夺,还要勾着她的一起起舞。 偏偏这人还能三心两意,牵着她的手让她去感受。 去感受他的热情和想念。 白芷逸出一声微弱的闷哼,反倒勾得他吻得更动情。 良久,这个吻结束,白芷揪着他的衣服埋在他胸口不停喘气,力气都不剩几分,像是骨头都软了。 傅玄西手掌在她后脑勺和脖颈间来回轻轻摩挲,像是抚慰。 那眼底里,却是更深浓的情和欲。 缓了好一会儿,白芷松开他,转身去做饭。 先把蛋糕胚原料弄好放进烤箱里烤,定好了时间和温度,让傅玄西帮忙看着,自己则开始忙活晚饭。 傅玄西也没出去,就在一旁守着,白芷做什么他都一副深情的样子,看不够似的。 白芷被他看得不自在,去中岛台上翻了巧克力出来给他:「帮我融化下巧克力吧。」 傅玄西眉头微挑,没说什么,拿了玻璃碗隔水融化。 他拿了根筷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固体巧克力逐渐融化成流体状态。 巧克力的甜香味溢出来,他叫白芷:「白芷,尝尝吗?」 白芷转过头,见她伸了根筷子到眼前,筷子尖沾着一层融化后的巧克力。 她没多想,真要张嘴去吃。 傅玄西却恶作剧地一下将筷子拿高,「你抬头。」 白芷瞪了他一眼,仰头要继续,他却忽然间又把筷子拿高。 她气了,「不吃了,你自己留着尝尝。」 傅玄西笑了,筷子稍微放低了点:「你吃不到,不会舔吗?」 白芷难得见他有这种「童心」,就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当真伸出舌头去舔筷子上的巧克力酱。 金棕色的巧克力酱,入口带一点甜香。 白芷还认真品尝了下,以免这人突发奇想问她味道如何。 傅玄西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小巧的舌尖翘起,碰触到筷子上的巧克力酱,飞快地收回。 眼神瞬间一暗,手上力道一歪,把筷子上剩下的巧克力酱都煳到了她嘴角。 白芷只感觉唇角一湿,转过身正要抱怨,忽地一道黑影压过来,下巴被人捏住,迎来一个比刚刚更勐烈的吻。 他就这么把她唇角的巧克力酱一点点全舔了干净。 第135页 甚至还恶狠狠地咬了下她唇角,嗓音里带点难言的低哑:「我就不该让你做饭,半天了,什么想吃的也没吃着。」 白芷脸红:「你不是吃到了这么多巧克力吗?」 「多?」 「那那碗里的,你想吃就吃。」白芷对上他沉沉的眼神,气势越来越弱,「还、还不行吗」 傅玄西垂眼睨着她,语气里的含义十分明显:「我要吃的是这个?」 「那、那也就只有这个能现在吃了啊。」白芷轻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实在不行,我下碗面给你吃?」 「你不能少说个字?」 「啊?」白芷茫然地抬眼看他,「什么字?」 傅玄西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红唇,喉结上下滚了滚,别开眼:「没。」 他转身继续去搅动巧克力,白芷更茫然了。 正要低头继续切菜,他忽地又用筷子蘸了巧克力过来:「伸手。」 白芷一边伸手一边好奇:「干嘛呀?」 话音刚落,就见他拿着沾了巧克力的筷子在她手心写字。 手指被他捏着,白芷想收回来看看写的什么都不行。 他蘸了好几次巧克力,才写完两个字。 这回白芷看清了,他写的两个字是—— 「我的。」 白芷不懂:「干嘛呀?」 「盖个章,我的。」 「那我怎么切菜?」白芷撇嘴,「你写手背上啊,写手心,我没办法握刀了。」 「是么?」傅玄西眉梢微扬,抓着她手递到嘴边,「正好我饿了。」 第54章 唯有深爱 他这一路颠沛流离的喜欢 原、来、有、人、这、么、会、玩! 白芷真是使劲了浑身的力气才从傅玄西的嘴里抢救回自己的手。 「你、出去!」白芷努力不去回想手心里那湿热柔软又带着一点滑腻的触感, 转过身去洗手。 傅玄西低头看她,嘴角边还沾着点巧克力酱,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浪荡的诱惑。 小女生就是不禁逗, 这才哪到哪, 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傅玄西眉梢一挑,拇指擦了擦嘴角的巧克力酱, 瞥了眼,一抬手, 抹到了白芷嘴角。 不等人爆发吼叫声,已经熘了个没影。 白芷又气又羞, 手背一擦,接了水顺便洗了个脸。 一顿晚饭做得拖沓又坎坷,等能吃上的时候已经十点半。 白芷小心翼翼地端上自己做的蛋糕, 虽然它没什么造型,就只是涂了奶油, 放了水果, 做了巧克力装饰。 但怎么看,都比去年做的那个好,她很满意。 「等一下。」白芷忽然想起来蜡烛还没拿过来,又跑回中岛台去翻了下, 找到蜡烛过来点上, 「你快许愿。」 傅玄西顺她心意,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蜡烛吹灭后,白芷才重新打开灯, 室内恢復一片亮堂。 「先吃饭吧,我感觉你肯定饿了。」白芷提起这个还有些内疚,「都怪我, 做个饭拖这么久。」 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给傅玄西碗里夹菜,傅玄西刚拿起筷子,碗里已经堆冒尖了。 「白芷。」傅玄西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别再夹了。」 「你都瘦了你没发觉吗?」白芷放下筷子,双手托脸,仰头看他,「看你这脸,没点肉了。」 傅玄西:「」 他大概是真的把她惯坏了。 这顿晚饭傅玄西被迫吃了很多。 其实他通常吃得很少,但架不住白芷一直在旁边盯着。 一旦他打算放下筷子,立即就委屈地一撇嘴:「我做了很久」 傅玄西:「吃。」 饭后厨房是让酒店的人过来收拾的。 等人走了,白芷又端出自己做的那个小蛋糕,要傅玄西尝尝。 傅玄西已经到顶了,看见吃的就头疼,但还是给面子地尝了一点。 白芷一连期待地问:「怎么样?」 「还好。」傅玄西舔了舔唇角,见她有点小失落的样子,伸手一勾,将人勾到自己怀里,低头吻下去,「很好。」 白芷发现他好喜欢亲她。 以前没分开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复合了还是这样。 而且他接吻特别不老实,手老是乱动。 白芷躲了躲,按住他的手,微喘着气说想看看他手机。 「你等等。」傅玄西伸手在衣服口袋里找了下,掏出手机给她,「看吧。」 「密码呢?」 「你指纹。」 白芷惊讶:「什么时候录的?」 傅玄西把她抱在怀里调整了个坐姿,趁机亲了她一下:「某个你熟睡的夜晚。」 白芷:「」 她用大拇指对着解锁的地方一试,果然打开。 本意只是想看看他手机里留下了多少关于他们的回忆,却没想到锁屏和壁纸都是她在佛罗伦斯街头的移动咖啡车前拍的照。 愣了片刻,白芷装作内心毫无波澜的样子打开了他的相册。 有他们去阿尔卑斯山时他在后面拍的,有在苏黎世圣诞临近前漫天灯网的夜晚拍的,也有佛罗伦斯的街头,有冬日过夏天的海岛 有好多好多。 那些记忆随着照片纷至沓来,逐渐填满脑海里每一寸空隙。 然后她划到一段视频,打开来,是苏黎世的双塔格罗斯大教堂。 第136页 白芷还记得,那是去年的夏天。 那天下午他们上了教堂的顶楼,风很大,苏黎世的夏季本就不热,风一吹,更是叫人觉得舒服。 当时她听旁边有人在说义大利语,虽然听不懂,但是看过几部义大利语的原声电影,分辨得出。 好奇问一旁的傅玄西,才知道瑞士人语言有分区,官方语言是德语,除此之外还有有法语区还有义大利语区和罗曼什语。 她想起之前问过他会什么语言,没听他说过义大利语,缠着他说义大利语给她听,他偏不,还捏她脸:「你把我当唱戏的?」 「不说就不说。」她傲娇地转过身去,站在双塔教堂的顶楼感受苏黎世夏季的风吹过身体。 而他视频里的这段,正是她转过身后不搭理他的那一段画面。 风吹得她的白色裙摆飘荡如海浪,隐约听见他的声音进入画面。 那是她最想听的一句义大利语。 他说:「ti amo(我爱你)」 他的声音很轻,散在了风里。 所以,当时背对着他的她,并没有听清。 - 白芷甚至感觉有些唿吸困难。 她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很多他很爱她的时刻。 从他的相册退出来,发现竟然还有一个加了锁的相册。 她并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举着手机到傅玄西面前徵求他的意见:「这个相册我能看吗?」 傅玄西正在按遥控器找节目,听她问,随意地瞥了眼,眼神一怔。 白芷心头一沉,虽然还是很好奇,却很乖地准备退出:「那我不看——」 「能。」傅玄西打断她,「密码还是你指纹。」 他说完,拍拍她:「我去下洗手间。」 白芷翻身自己在沙发上坐下,解锁了那个相册。 下一瞬,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这一整个相册,都只有她。 这些照片和视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他们分开之后。 照片里,她不再穿他喜爱的白色衣裙,每一张,她都穿着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衣服。 她有时扎高马尾,有时扎低低的双麻花辫,有时披散着头髮。 她笑着,或者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她悠闲的样子,她在山里灰头土脸的样子,她淌过河时女汉子般挽起裤脚的样子。 她骑着单车在路边停下买水果,她抱着厚厚的书本去挤公交车,她双手空空地在街上漫步。 还有,毕业答辩的前一天晚上,在尚德大厦的崔尚阁吃饭,她总觉得有人看她。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他们在同一座大厦的同一层楼,面对面的餐厅,她竟没有见他一面。 原来毕业典礼的那天他来了,他就在台下,就在台下看着她上台领奖。 他隐在芸芸众生里,并没让她发现。 就只是,那么安静地,远远地,看着她,替她记录下了那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天。 白芷忍着哽咽和鼻头的酸疼一直往下划,看见一个小小的视频相册。 点进去,好像画面有点抖,也有些暗,雾蒙蒙的,不太分得清是早上还是晚上。 她低头,一只手屈起食指放进嘴里,用牙齿咬住,避免自己真的一下控制不住哭出来。 视频画面忽地闪过一点亮光,然后她看清了,看清这是在哪里。 也记起来,这是什么时候。 年初那会儿,郑星野和裴修年都已经离开南城,她顺利地进入研究院实习,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后来呢,某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她在郊区的实验室加班。 那次的倒春寒有些勐,南城接连下了好多天的大雪,像是要把年前没下的雪全部下回来。 何老师说外面这么冷,还要辛苦大家在实验室加班,叫了外卖火锅请大家吃。 「那可以叫个鸳鸯锅底吗?最近长痘,不能吃辣的!」 「行,想吃什么菜?我统计下。」 「肥牛一定要!」 「土豆土豆!」 「我说想吃涮香菜会有人暗杀我没?」 「你敢!我直接抢了你的筷子!」 那天的实验室气氛融洽至极,虽然是在加班,但大家没有丝毫怨言,仿佛在做什么很喜欢的事。 后来火锅到了,大家去休息室,搬凳子摆筷子倒饮料,像是聚会。 傅玄西当时就隐没在外面暗夜里的花园隔着一丛腊梅默默看着,窗户开了一扇通风,他还能听见里面的人说话:「哇,居然是聚福轩的火锅!」 一个男生对着何老师竖了个大拇指:「出大血了何老师。」 「哇你该不会是发财了吧何老师!聚福轩的牛肉丸据说都是他们家主厨亲自捶打的,贵得要死还限量,怎么能买到这么多!」 「还有他们家的毛肚和甜品!啧啧,瞬间觉得加班真好,我爱加班,我要天天加班!」 傅玄西当时点了支烟,抽了一半,怕烟味飘进去,就掐了。 听见这话没忍住皱眉。 什么天天加班,那小姑娘都瘦成那鬼样了,还天天加班呢。 专门叫人给做的牛肉丸,她也不多吃,就夹了片土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像只猫。 看着真愁人。 第137页 但他们实验室的氛围真不错,她是最小的小师妹,那些师兄师姐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这个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那个。 又帮她倒饮料,替她拿水果。 说什么热闹话题也会带上她,逗得她时不时笑起来,不至于冷落了她。 傅玄西挺满意,正要结束这段视频的拍摄。 工作忙得要死,他见她过得好,打算先走,就看见里面原本开开心心的小姑娘瞬间变了脸色,声音发抖:「什么?阿婆她晕倒了?」 实验室的热闹氛围瞬间中断,大家纷纷关心她安慰她,叫她别着急,又问需不需要开车送。 傅玄西眉心拧着一团担忧,车钥匙都握在手心,下一瞬却听她强装镇定的声音响起:「不、不用,我、我哥来接我。」 她慌慌忙忙地拿着自己的包就往外跑,什么都顾不上。 就那么穿过庭院,与隔着一从腊梅的傅玄西擦肩而过。 那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腊梅花丛也并不高大,甚至遮不住他一半身形。 他忘了躲,她也没回头。 那夜还在落雪,渐渐落得很大。 漫天簌簌飘落的雪花里,她头也没回地跑出了他的视线。 傅玄西没有掸肩头的落雪,迈步跟了出去。 看见了个长相斯文俊秀的男人,骑着一辆机车停下,递给白芷一个头盔。 声音隔着远远端,却字字落进他耳中: 「已经叫了救护车送去医院了,我的车在保养,上来,我带你抄近路。」 白芷一边接过头盔戴上,一边毫不犹豫地扶着他上了机车后座。 机车「轰隆」声响中沖了出去,傅玄西捏了捏雪地里冻得微僵的手指,上了后面的那辆车。 握着方向盘的时候,手指甚至不能很自然地弯曲,全凭一股毅力撑着,不远不近地跟上那辆载着他的人的机车。 所谓近路,就是很长的一段盘山公路。 接连多日的雪覆盖在山林间,一片苍茫,反射着月光的清辉,与冷白的路灯灯光相对。 ? 傅玄西把手机搁在挡风玻璃边,摄像头还没关。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关的,但却没动手。 似乎很冷,他打开了车内空调,良久后手指才从冻僵的状态恢復。 他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剎车,好像在看路,又好像没看路。 一个人,应该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视线。 那视野里,只剩下苍茫的雪山林间,漫天飘雪时,机车一个又一个拐弯。 他的姑娘,搂了别人的腰。 傅玄西读过很多书,也曾一个人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 他见过很多很多世面,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 但无论是过往的哪一种经歷,或者是哪一种突出的能力,都没办法让他准确地描述、总结。 那风霜雨雪的一路上,他是怎样的心情。 那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导航,只跟着那辆机车一直往前开。 那天晚上飘着雪,那一路都是山路,路灯也不太明亮,前方的路好像都是迷濛的一片,叫人连方向也分辨不清。 旁边是悬崖,是迷雾重重,他曾在某一个瞬间觉得,似乎下一瞬车轮会在雪地打滑冲到悬崖下。 所幸一路平安,跟随那辆机车抵达南城市医院。 他那样跟了一路,机车上的俩人没有任何一个发现他。 倒也很好。 手机已经没电关了机,他拿了车钥匙下车,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医院。 心里遗憾的酸涩和欣慰的平和不断交织。 他想,幸好在她这样六神无主孤立无援的时候有个沉着冷静的人陪在她身边,让她不至于因为孤军奋战而崩溃。 但又同时觉得。 真的好可惜,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 那晚他去找了医生了解情况,还好问题不大,那位老人已经醒来,是老年人常见的脑梗。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看见那姑娘睏乏地坐在病床边陪伴,而那个男人也一同在旁边忙前忙后。 旁边病床的老人打趣:「你孙女和孙女婿真孝顺。」 后来的话他都没再听,径直离开了医院大门。 手机在车里充了会儿电才开机,他打开相册看,没想到这视频竟拍了这么久。 倒也捨不得删掉,干脆一起留下了。 而白芷如今看到的视频画面里,她在庭院与他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她在机车上担心阿婆的情况时,也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长达一个小时零九分钟的视频,她从未、从未回头看他一眼。 他们曾经离得那么那么近,她却从未感知到他的存在。 白芷一想到这些,更觉得自己不配,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掉,落在手机屏幕上,视线都变得模煳。 忽然有些迷茫。 她要怎么样,才能配得上他这一路颠沛流离的喜欢。 这个上了锁的相册,他用心记录着。 春、夏、秋、冬。 他从未缺席过她任何一个季节。 只有她,只有她一直、一直都在错过。 白芷胡乱地擦屏幕上的眼泪,不小心点开了电话簿。 她排在第一位,备註是个英文单词—— aurora. 第55章 渐入佳境 「但我这双手很贵的,是不是 第138页 曾经在宿舍听室友闲聊的时候, 白芷还记得许佳钰说过:「我之前那个前男友,别的地方都挺直男,但却把我所有联繫方式前面都加个a。」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这样我就永远都排在前面, 一下就能找到我,我当时好感动的。但他实在太大男子主义了, 我有点受不了就分了。」 所以白芷也不懂,傅玄西是因为想让自己排在前面, 还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光。 等傅玄西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擦干了眼泪调整好了情绪。 好像还没好好看过他, 白芷靠在沙发上抱着他的手机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傅玄西一见她就弯唇角,边走边张开双臂, 到她跟前时直接俯身将她抱住。 「看完了?」他低头亲亲她嘴角,「怎么一天天的, 这么喜欢哭, 我就去个洗手间,你眼睛鼻子都哭红了?」 白芷本来都哭好了,一听他这话,莫名委屈, 眼睛一眨, 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凶我你嫌弃我」她说话软绵绵,带了委屈的哭腔,仿佛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玄西越听越笑:「那我给你赔罪。」 「你怎么赔罪!你怎么不叫我你来看我那么多次, 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 傅玄西揉揉她后脑勺,似乎并没放在心上:「过去的事, 过去了,要洗澡吗?」 「要。」白芷吸吸鼻子,「你抱我去。」 傅玄西将她整个人直接抱起来往浴室的方向去,开了热水调水温,白芷就缠着他不下去。 「白芷。」傅玄西一边给她拿毛巾和洗漱用品一边还要托着她,以免她掉下来,「你像个树袋熊。」 「随便像什么,反正以后都要缠着你了。」白芷双手环住他,抱得紧紧地,「你主动找来的,抛弃我的话你就是渣男,所以你不许。」 「嗯,不抛弃你。」傅玄西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低头看她,这姑娘眼睛还是水汪汪刚哭过的样子。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眼睛疼不疼?」 白芷眨了下眼,认真感受了下:「有点。」 「给你找点东西敷一下。」傅玄西去拿毛巾,被白芷扯了扯衣服,「怎么了?」 「你亲亲我眼睛,就不会疼了。」 听见这话,傅玄西眉骨很轻快地挑了下,嘴角溢出点笑意:「又撒娇?」 「你亲不亲啊。」白芷撇着嘴隔着衣服捏他腰,根本捏不动,有些挫败,「不亲算了。」 「我这是找了个女朋友还是找了个祖宗?」傅玄西扯了条浴巾垫在洗手台上,把她放上去,低头亲亲她眼睛,「咸的。」 白芷低头躲开:「那不亲了。」 傅玄西捏着她下巴转过来,什么也没说,低头亲亲。 额头、眼睛、鼻樑、嘴巴、耳朵—— 傅玄西顿住,认真地看了看,发现她戴的是耳环。 之前没怎么注意过,还以为是以前那种耳夹,这会儿这么近距离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那种穿过耳朵的耳环。 傅玄西手指轻轻碰了下,甚至能看见耳环勾着耳垂往下,耳洞还会变形。 「」 傅玄西眉心微蹙,缓了会儿,「你打耳洞了?」 其实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白芷还是一瞬间有被吓到。 依稀还记得之前他看见她纹身后的反应。 傅玄西又问:「什么时候打的?」 「就」白芷抿了下唇,「分手那天晚上。」 「跟我分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耳洞?」傅玄西手指拨动了下她的耳环,「你这么叛逆?」 「」 白芷仰头看他,讨好地笑:「我现在叛逆期已经过了,以后都会很乖。」 傅玄西就这么垂着眼看了她好半晌,忽地笑了:「你想打就打吧,我就是怕你疼。」 啊? 白芷一愣。 他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浴缸里的水已经漫了出来,傅玄西抱着她过去:「要我陪么?」 「不要你陪,要你帮我。」白芷抓起他双手放到自己衣服下摆,许久没这样过,抬头时脸有些红,「好吗?」 傅玄西垂眼,她两只素白小手柔软无骨似的抓着他,就这么放在她腰间的针织打底衣上。 「白芷。」他抬眼看她,很认真的模样,「也不是不行。」 白芷有些懵,难道他不喜欢? 「但我这双手很贵的,是不是需要付点酬劳?」 「我不就是」 酬劳吗? 傅玄西见她没懂,继续点她:「你找人帮忙,不会说点好听的?」 白芷:「」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但因为刚刚才在他手机里看见那么多感人的东西,白芷这会儿心里很软,什么都愿意迁就他。 她认真地想了想,试探着叫他:「哥哥?」 「宝贝?」 「亲爱的?」 「我亲爱的,男朋友?」 「够了。」他说。 衣服下摆忽地掀开,钻进一股凉凉的空气。 他的手指指腹是温热的,大概是因为从小养尊处优,所以肌肤很细腻,没有粗糙的质感。 若有似无地碰触,像是轻纱,带一点很轻的痒。 她被放进浴缸里,热水包围过来,整个人都觉得放松。 第139页 傅玄西扯过一旁的皮凳坐下,手肘搭在膝盖上,上身前倾,问她:「还需要什么服务?」 白芷整个人都埋进热水里,只露出一张脸,瓷白的肌肤上泛红。 湿漉漉的眼里含着点羞怯的笑意,抬手扯扯他胳膊:「一起。」 她骨架小,所以虽然看上去很瘦,细胳膊细腿,但是捏一捏,软乎乎的很有肉。 胳膊上的肌肤在浴室的光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没有半点瑕疵。 浴缸里还没放浴球,水是清澈透明的,底下藏着什么,一览无余。 精緻的锁骨线,没有赘肉的小腹,以及 不就是美食开了口邀请人享用? 傅玄西喉结滚了滚,下意识地舔唇角。 「行啊。」他说,声音沙哑。 浴缸里的水又漫了出来。 像是海浪,一层又一层地拍打上岸。 到了千钧一髮的时候,始作俑者破碎的嗓音叫了停:「等、等一下,没、没戴」 地面印出一行水迹鞋印,卧室的床头灯亮起。 空气里有淡淡薰香味,少了热水的包裹,多了暖气的薰陶。 白芷偏头去寻傅玄西的身影,见他在床头柜里翻出一盒东西。 心跳陡然加快,她收回视线,只敢看着天花板。 床的另一头陷了下去。 滚烫的掌心覆上脚踝的时候,白芷第一个想法是—— 还好自己小时候学校里有舞蹈课,经常拉韧带,还会一字马。 不然,就他这喜欢折m的习惯,自己保不齐要抽多少次筋。 走一条许久没人走过的隧道确实很难,得小心翼翼慢慢吞吞。 还好他是这条隧道的开拓者,熟悉每一处的节点。 渐入佳境。 这夜实在不够长。 白芷恍惚地抬眼一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起。 竟然!一夜没睡! 她压在枕头上趴着,那人还没有丝毫倦意,按着她一只手在枕边,十指紧扣。 - 彻底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白芷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怎么就!又到晚上了! 她慌张地要爬起来找自己的手机,一动浑身就像是被车碾过,散了架似的,还没起来就又倒了下去。 身旁那人被她惊醒,一翻身,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手臂横在腰间,声音落在耳边:「饿了?」 「不是,我阿婆啊。」 白芷欲哭无泪,今天一天都没回去,也不知道阿婆会不会担心。 「我帮你打过电话了。」傅玄西闭着眼在她后颈落下个吻,「说你和我在一起。」 白芷:「???」 不是,怎么就 「你怎么说的?」 说他俩昨晚在酒店住了一夜? 「我说,你被我拐走了。」 白芷倒吸一口凉气:「我——」 「逗你的。」傅玄西往前抵了下,「我说我有事找你帮忙,晚上送你回去。」 白芷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有些崩溃。 不都说男人年龄越大越那什么吗,他怎么29了跟20似的。 - 又酱酱酿酿了一会儿。 白芷被捞起来换衣服,刷牙洗脸都没自己动手。 傅玄西送她回家,说明早来接她。 「去干嘛呀?」 「兜风。」 白芷:「?」 傅玄西捏捏她耳朵,「我有辆新车,给你看看。」 进了门白芷就有点心虚,把衣服拉得严严实实的,怕阿婆看见脖颈上的痕迹。 阿婆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又像是什么都看出来了,倒也没多问什么,只问她要不要喝汤。 第二天一早,白芷见到了傅玄西的那辆新车—— 一辆很酷炫的黑色机车。 白芷从没见他开过两轮的,还有些惊奇:「你会开机车?」 「我有什么不会的?」傅玄西递给她头盔,粉色的。 这话真自恋,白芷被他逗得笑起来。 她戴上头盔跨坐到机车后座,双手从他腰间穿过,紧紧环住,侧脸贴上他后背。 他今天不知是为了骑车还是什么,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看上去像二十出头。 再把黑色偷窥这么一戴,妥妥一酷哥。 这是白芷从未见过的一面。 「抱好了?」傅玄西侧头问她。 白芷点头:「抱好了。」 随即一声轰响,机车勐地沖了出去。 白芷贴在他的后背上,那些唿啸的冷风都从他的身侧穿了过去,被他的身体遮挡了一部分,没有吹到她的身上。 他的背这样有安全感,替她遮风挡雨。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直到机车上了那山间的环山公路,才逐渐反应过来。 这是,那天夜晚,他开车在后面跟了全程的那条路。 那时她坐在苏泽瑞的机车后座,一直都只留给他一道背影。 他说过去的事,过去了。 但其实内心还是介怀的,所以,要骑着机车带她重新跑一圈。 秋末冬初的冷风穿过林梢,在轰响的机车声里像是拉开了过往残缺难堪的记忆。 傅玄西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白芷不解。 「不冷吗?」傅玄西把她双手从自己腰间拿开,揣进了冲锋衣的口袋里。 第140页 白芷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手指好像是有些冻僵了,在他口袋里弯了弯,被他身上传来的体温温暖了些。 车停的地方旁边就是悬崖,连树都很少,经过的车也不多,有点荒凉的感觉。 白芷不喜欢这种荒凉,隔着衣服挠他:「我们快走吧。」 傅玄西却没立即行动,而是从机车的后视镜里看她。 隔着头盔,白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喊:「白芷。」 「嗯?」 「我的腰是不是搂着更舒服?」 白芷:「」 「难道不是?」傅玄西把头盔的挡风罩划上去,「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搂别的男人腰。」 「」白芷清了清嗓子,故意捉弄他,「那也不一定啊,我们有时候外出考察,师兄会骑车,我——」 察觉到那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恐怖,白芷认怂:「不搂了。」 心里却想笑,这人是在吃醋吧? 傅玄西脱了手套伸进口袋里捏捏她手,发觉不那么僵了,重新戴上手套握上机车把手:「只能坐我的机车后座。」 「好,知道啦!」 - 傅玄西陪白芷过完假期就回了临宜。 郑星野恨不得一天打他电话十次,比古代传令牌还恐怖,召他回京的架势像个无能昏聩的昏君。 他人还没到机场,郑星野这专职司机就已经就位,接上他就跑。 傅玄西给季容打电话,问他手机修好没。 郑星野不知道什么事,一口应到:「什么手机,要多少,什么牌子,我给你买啊。」 傅玄西瞥了他一眼,叫他闭嘴。 季容回话说小宇大神还在恢復,具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好,实在是耽误太久了。 郑星野一直听着,等傅玄西挂了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手机需要你修?」 傅玄西懒得跟他解释,只问他最近临宜的情况。 一说到这个郑星野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倒豆子似的,吵得傅玄西头疼。 「我请你理一理语言逻辑,我不想做阅读理解。」傅玄西抽了支烟出来点上,降下车窗通风。 他菸瘾其实不大,也就觉得烦躁的时候会抽一支。 之前那几天在南城,一直在白芷身边,他都没怎么抽。 郑星野「啧」了声:「你他妈真的够重色轻友,对我就不能温柔点,多点耐心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烦。」 「关我屁事,早叫你别管了。」 「得,我不跟你争,反正你就是这样薄情,也就对我们家阿芷——」瞥到后视镜里傅玄西投过来的杀人眼神,改口,「你们家阿芷,也就对她有良心。」 「别废话了。」傅玄西手伸到车窗外抖了抖菸灰,「我管。」 「就等你这句话了!」 傅玄西说管,就真的会管。 但他现在不清楚裴修年是什么想法,不知他会不会找上白芷。 也不知道白芷知道真实情况后会是什么想法,她那样的个性,说不好会因为盛家出什么事心软。 到时候别怪罪他见死不救。 傅玄西捏捏鼻樑,亲自打了电话约见裴修年。 「今天吹了什么风,大名鼎鼎的傅总也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裴修年接了电话就开始阴阳怪气地攻击。 傅玄西懒得搭理他这嘲讽,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用意:「我们谈谈。」 - 约的是一家咖啡厅,傅玄西并不介意自己先到,毕竟这通电话是他打的,会是他约的。 裴修年是真摆足了架子,让他等了十分钟才到。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裴修年挂了一幅假笑,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歉意,「让你久等了。」 傅玄西也微笑:「不久,也就十分钟零八秒,你是长辈,这是应该的。」 是个靠窗的座位,外面就是临宜的繁华商圈。 裴修年在对面小沙发上坐下,傅玄西推过去菜单让他点。 「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清楚了,关于当年的事。」傅玄西依旧採取单刀直入的方式,跟裴修年这人就得这样,玩阴的或者弯弯绕,没什么意思。 谁能玩得过他的阴险。 裴修年装傻:「我怎么听不懂,傅总在说什么?」 「你懂不懂你心里清楚,我也并不关心你对盛家做什么,我只是需要提醒你一件事。」傅玄西手指在咖啡桌上轻敲,「别伤害到白芷,别的你随意。」 「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我对白芷做了什么会伤害到她的事情吗?」裴修年一副疑惑的表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很希望她好。」 这就是傅玄西不喜欢和裴修年打交道的原因,太能扯。 「所以你打算对盛家做什么?」 裴修年松松散散地往沙发上一靠,眼底藏着的阴冷泄了几分:「我能做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一个。」 又朝他看过来,笑了下:「傅总这么关心盛家,是对你未婚妻还念念不忘仍有旧情吗?」 傅玄西表情瞬间一冷:「没必要拉一个已逝之人掺和进来,我为了什么,你应该懂。」 裴修年也绕够了圈子,直言道:「盛回言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一点上,傅玄西倒是和他看法一样。 但是:「其他人是无辜的。」 第141页 裴修年一声嘲讽的轻笑:「傅总慈悲心肠,但我不是。」 这场谈话不能算和谐,但也没有争吵。 最后俩人除了在不伤害到白芷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之外,其余全都没有达成一致。 傅玄西无法避免地插手了。 裴修年收手的时候,盛家已经元气大伤,股份被他收走了不少,但好歹还是保住了大头。 这件陈年破事到此算是告了一段落,虽然盛家依旧还是不明白裴修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 傅玄西去了趟义大利。 岁杪见他第一件事先问他感情:「白芷呢?」 「上班呢。」傅玄西脱了外套进厨房帮忙,「等她放假带来见你。」 岁杪歪头笑:「和好了?」 「嗯哼。」傅玄西在她面前总是放松的,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意,「这是肯定的、必定的、既定的事。」 岁杪笑得不行:「臭美。」 「但我还是很为你开心的,你需要一个像她那样的人一起度过余生,她很爱你,其他都不重要。」 「怎么看出来的?」傅玄西好奇,「你们就一起生活了三天。」 「你不知道吗,爱意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岁杪把锅里的蔬菜奶油三文鱼盛到盘子里,「什么时候求婚?」 「我学了道新菜。」岁杪转头看向傅玄西,「想做给她吃。」 「什么菜?」 「妈妈的菜。」 第56章 野火燎原 低头与她在摩天轮的顶端接吻 十二月上旬, 义大利街上已经有很浓郁的圣诞节氛围。 傅玄西这次是因为要到瑞士出差才顺带到的义大利看望岁杪,离开义大利的前一天晚上,正在收拾行李, 接到白芷的电话。 「这会儿国内才凌两点, 你做噩梦惊醒还是没睡着?」 「晚上喝多了水,起夜, 有点想你,想着这会儿你应该刚吃过晚饭, 给你打个电话。」 「睡不着,想我陪你睡?」傅玄西单手叠着衣服, 表情轻松愉悦,「那得等几天。」 「」 「阿姨生日快到了哎。」白芷说,「你不早说你要去义大利, 早说的话我准备一下生日礼物呀。」 她现在自己赚钱了,特别有底气。 尽管工资不算特别高, 但早已让她摆脱了贫困的窘境。加上她跟阿婆两个人生活, 南城消费也不算很高,日子很是滋润。 傅玄西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回到:「也是临时决定来的,明天飞瑞士,有工作。」 白芷神神秘秘地小声问他:「阿姨应该不知道我们中间分开过吧?」 「你觉得呢?」傅玄西笑了下, 把行李箱拉链拉好, 竖着放,探头看了眼外面,「她在烤面包, 你要和她聊两句吗?」 白芷立即拒绝:「不不不,我还没准备好,等我准备准备, 她生日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吧。」 「也行。」傅玄西又想起那天岁杪说的话,「她说她学了道新菜,想要做给你吃,到时候我看圣诞有没有机会,带你过来。」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白芷开始打哈欠。 傅玄西不让她熬夜:「去睡,我去看看我妈烤了什么面包。」 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傅玄西顺着香味进了厨房,岁杪正在弄包装袋。 透明的、可爱的、很小的包装袋,一个个打开,旁边还放着一叠卡通贴纸和一堆空罐子。 「这是什么?」傅玄西往烤箱里看了一眼,「你在烤玛格丽特?」 「嗯。」岁杪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让他戴上手套端出来,「烤点饼干,这个你能带回去,给白芷。」 傅玄西一边戴上手套将烤盘取出来一边笑:「你这婆婆还挺贴心。」 「什么婆婆?我是未来的妈妈。」岁杪把打开的包装袋递过来,「你先放凉点,每个饼干都要单独装一个袋子,然后一起装到盒子里,贴上贴纸。」 「您也不觉得麻烦?」 「什么麻烦?这样能保存得久一点,而且贴了贴纸可可爱爱,女孩子就喜欢这样的,看着心情好。」 「行吧。」 傅玄西一一照做,岁杪已经开始做其他的饼干了。 做了蔓越莓曲奇,还做了奶棍,还有一盒罗马盾牌。 「忘了问了。」岁杪抿了下唇,「她应该杏仁不过敏吧?」 「嗯,不过敏。」 「那就行,要是过敏的话,这盒罗马盾牌就便宜你了。」 「」傅玄西,「这叫什么话。」 「好话。」岁杪洗了手,让佣人收拾厨房,催他去睡觉,「赶紧睡,明天还要赶飞机。」 「啧。」 傅玄西看了眼这一堆做成各种动物、花朵形状的饼干,有些想笑。 他妈对他都没这么耐心过。 - 在瑞士处理完工作后,傅玄西一天也没逗留,回国的航班直接抵达南城。 白芷没休假,还在上班。 傅玄西到机场的时候是下午两点,经理亲自开车过来接机,被他扣留了车赶走了人。 经理摸摸脑袋,转身自己去打车。 这时间白芷正开始下午的工作,傅玄西看了眼时间,先去吃了午饭,打包了些点心,亲自开车送到研究院去。 门卫早就认得他了,直接放他进去。 第142页 将车停在庭院旁边的停车场,傅玄西提着几个大纸袋去找人。 白芷事先不知道他已经回国,更不知道他直接来了南城,还直接跑到他们研究院。 她刚做完实验,出来上洗手间,兀地一下见到出现在面前的傅玄西,还以为自己做完熬夜出现了幻觉。 「嘿!」白芷举起手朝着他挥了挥,「是人吗?」 傅玄西依稀还记得,分开后重逢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问他:「是人吗?」 他到底是哪里看着不像还是? 「白眼儿狼。」傅玄西在她走近后把东西全都腾到另一只手里,拍拍她头,「给你送吃的还骂人?」 「你怎么回来也没和我说一声。」白芷弯腰笑出声,低头去看他买的东西,「买了什么呀?」 「随便买了点,分给你同事,我妈做了烤饼干给你,在车上。」傅玄西搂着她往休息室里去。 何老师也在,见他搂着白芷进来,笑着打趣到:「这就不顾老师了?」 白芷立即要挣开,反而被傅玄西搂得更紧:「又没干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他把东西放到桌上:「给您和您的学生买了些下午茶,等会儿别人会送来其他的吃的喝的。」 「啧啧,我这是沾光了?」 「老师」白芷脸热,在傅玄西背后扯了扯他衣服,示意他找个理由熘出去。 何老师早就把俩人的小动作看清了,起身看了眼时间,自己出了门:「我去叫他们过来吃东西,你俩爱上哪上哪,反正也快下班了。」 简直有种被赦免的感觉,白芷立即拿上自己的包拽着傅玄西走人。 「我先去洗手间,你等等我。」 白芷在洗手间磨蹭了好半晌,补了个妆,还喷了点香水,理了理头髮和衣服,看着满意了才出去。 天气冷了,她今天里面穿的是卡其色的冬季打底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大衣,脚下踩了双黑色小短靴。 偏学院风的打扮,看着像是还没大学毕业。 出洗手间的时候,看见傅玄西立在大理石圆柱旁边等她。 他也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肩宽腰细腿长,嵴背挺直,随意地往那儿一站,就像是平面模特。 大概等得有点久,他点了支烟,没怎么抽,夹在指尖,已经蓄了一截菸灰,要掉不掉的。 不知是不是有谁给他发消息,正低头拿着手机在打字。 白芷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凑近了想看看他在和谁发消息。 刚看见个微信页面,傅玄西就发现了他,抬手从她下巴绕过拍拍她脸,拿手机的手倒也没躲。 白芷因此看见了聊天页面的内容。 盛雪:【什么时候回临宜,见个面吧。】 他回:【有事?】 盛雪:【有。】 他回:【就在手机上说。】 盛雪:【必须当面说。】 就到了这里,后面没有别的。 白芷好奇:「你怎么不回復她了?」 傅玄西低眼一瞥,手机丢给她:「不知道怎么回復,挺难缠的,你回吧。」 白芷手指指指自己,一脸不置信:「我?」 「嗯。」 「我怎么回啊」白芷拿着他手机像拿着个烫手山芋,「我跟她都不熟啊。」 傅玄西抿唇,似乎有点替她担心:「那你很危险啊。」 白芷:「为什么?」 「你连男朋友的桃花都不会处理,以后怎么做傅太太?」 「」白芷脸一热,立即反驳:「谁要做啾恃洸你傅太太了?」 「迟早的事。」傅玄西牵着她手往外走,「不会回就先不回了,反正她应该也没什么事儿。」 白芷低头一看,盛雪已经又发了一条新的消息过来:【我都知道了。】 「她说她都知道了。」白芷把手机举给傅玄西看,「她都知道什么事啊?」 傅玄西眼神一沉,接过手机打了几个字回过去,顺手将手机揣进衣服口袋里:「应该是我之前投资的事情,他们盛家出了点困难,我帮了一手。」 白芷没多想,点点头:「哦,这样子啊。」 - 从研究院出来,回到车上,傅玄西从后面拿了一个纸袋过来给白芷。 白芷好奇打开,见里面是透明的几个盒子,圆的方的高的矮的都有,还贴了卡通贴纸。 傅玄西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的时候,白芷已经拆开了那盒罗马盾牌, 很惊喜的样子:「哇!阿姨还会做这个!」 傅玄西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笑:「这有什么难的么?」 「前两天下班跟同事去逛西点房,看见有卖这个的,我买了一点,特别好吃,阿婆都喜欢。」 白芷说着拿了一片出来,先餵给傅玄西。 傅玄西低头咬了一口,吃掉一半,白芷收回手,把另一半餵进嘴里。 密封很好,一点没受潮,入口嘎嘣脆,咸甜口的,杏仁跟饼干还有焦糖的融合,在口腔里层次丰富到让人觉得圆满。 白芷仰头闭眼满足地耸了耸肩:「好吃!」 傅玄西觉得好笑,让她看其他的:「还有曲奇什么的,我妈做了好几个小时,对我都没那么有耐心过。」 「别吃醋啦。」白芷低头拿了一小袋蔓越莓曲奇拆开,取出一片餵到他嘴边,「哥哥先吃?」 第143页 岁杪切片的时候切得小,这个蔓越莓曲奇不像市面上卖的那么大,很小一片。 傅玄西张嘴,将一整片都吃尽了嘴里,瞬时含住了白芷的手指尖。 白芷手一缩,脸上立即浮起一片红晕:「你怎么全给吃完了。」 她低头,看着湿漉漉的食指尖,那温热的柔软触感似乎还在,让人心跳加速。 「也不给我留点。」白芷小声念叨着,把手指放进嘴里舔掉残留的饼干碎屑。 这动作无论是故意还是不经意,都足够惹火。 傅玄西眼神一暗,解开刚扣上的安全带俯身过来捏着她下巴吻。 舌尖勾着她的,还要在她耳边低语:「给你尝尝。」 白芷眼里兜了一汪水似的湿漉漉,舔了舔唇角,很勇敢:「很甜啊。」 傅玄西眸色沉沉,手钻进去捏捏她腰:「你就狂吧。」 - 虽然才十二月中旬,但临近圣诞节,街上的圣诞氛围也起来点。 其实南城人不怎么过圣诞,毕竟是个洋节日,但商家们为了搞各种活动,总喜欢趁机搞些氛围和噱头,就连光棍节也都能搞促销。 时间还早,傅玄西开着车在街上熘达了一圈,路过南城游乐园,顺口问白芷想不想进去玩。 白芷正在低头咬着一根奶棍,往外面一瞥,看见了高高的摩天轮。 她想起来了,听说这里最近夜场都会人工降雪。 「可以啊。」白芷又看了眼时间,「不过玩夜场更有趣,要不我们吃了晚饭再来?」 又问:「你这次过来什么时候走?」 傅玄西想着盛雪发的那几条微信,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明天。」 白芷明显有些小失落:「好吧,那我晚上回去和阿婆说一声,吃了晚饭就出来。」 傅玄西探手抬抬她下巴,安慰到:「过几天再来找你。」 白芷又开心了,笑眯眯地点头:「好。」 是白芷一个人回的家,傅玄西还没打算正式拜访,就先没进去,在外面等着。 晚上俩人去了南城游乐园。 因为临近圣诞节,园区四处都装点出了圣诞的氛围,各种彩灯环绕,还有很高的圣诞树在进门的右手边。 游客很多,大多都是年轻人,以及带小孩出来玩的家长。 路过的许多女孩子头上都戴着会闪闪发光的发箍,就在进门那里有卖,傅玄西选了个小鹿的给白芷戴上。 白芷挺喜欢,还让他帮忙拍了照。 玩的第一个项目是摩天轮。 一百米高空的摩天轮,小沙发座椅上还有动物抱枕,中间有个小桌子,放着他们买的咖啡和奶茶。 摩天轮慢慢上升,南城这座城市大半的夜景渐渐尽收眼底。 白芷忽然想起去年圣诞节后他们去纽约,当时在纽约最高楼自由塔上俯瞰曼哈顿的夜景时,她曾绝望地开启倒计时。 而那时她离开傅玄西的倒计时已经不到一周。 当时曾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却没想到,她喜欢了一个这么这么优秀的人。 他愿意踏平一切荆棘,越过横在眼前的千难万险,只为了能与她再见。 「傅玄西。」白芷与他十指紧扣,仰头看他,「你知道吗,我之前真的以为我们不会有以后。」 「但是我们居然真的有以后哎,想想,我真的好幸运,居然能够被你喜欢。」 她越想越觉得开心:「我真的好幸运啊!我已经是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啦!」 傅玄西有片刻的怔愣。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她觉得她很幸运。 而这幸运,居然是因为,他喜欢她。 白芷靠在他肩上,侧头看向摩天轮外面的世界。 顶上五彩斑斓的光在她脸上闪烁,照得她清秀的眉眼生动极了。 小巧精緻的鼻尖下,薄软的唇翘着,露出开心的笑。 傅玄西从没想过,有人会因为被他喜欢就觉得很幸运。 更没想过,一个从出生后就被抛弃的人,没有因此怨天尤人,没有因此而愤世嫉俗,没有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了她。 她是这样的温暖纯良,努力坚强。 像生生不息的原上草,即使野火烧尽,也能在春风拂过山岗的时候浴火重生。 她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努力认真地生活。 也没有想要不劳而获,反而害怕会给人拖后腿。 会好容易满足,会因为被人爱就觉得幸运。 她这么乖巧这么懂事,叫她更心疼。 如果她哭喊着这世界对她有所亏欠,他会努力去弥补所有的不公。 但她偏偏觉得很满足。 就好像,他所有的能力,在她的面前,全都毫无用武之地。 外面是漫天的人工降落的飘雪,射向天空的五彩斑斓的灯光让整个游乐园看上去如梦似幻。 傅玄西抬起白芷的下巴,低头与她在摩天轮的顶端接吻。 一吻结束,额头相抵,唿吸交缠。 他轻声叫她:「白芷。」 「嗯?」 「再等等。」 「什么?」 「等我给你一个家。」 - 傅玄西第二天一早送了白芷去上班后就直接去了机场。 上飞机前盛雪打了电话过来:「谈谈吧。」 第144页 傅玄西让她报了地址。 下机后,季海过来接机,傅玄西让他直接开去了盛雪约的地方。 盛雪难得没再穿一身红裙,而是穿了身浅卡其色的裙子陪白色大衣。 她长相属于艷丽的那种类型,穿一身白衣也只让人觉得冷艷,而不会让人联想到纯美。 傅玄西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等了,见他来,还看了眼时间,笑着说他很准时。 「你想说什么?」傅玄西脱了外套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点了杯拿铁。 他里面穿着白色衬衫,没系领带,就那么随意地往对面小沙发上一坐,看上去有些散漫。 周围一些美女们很自然被他吸引,投过来些打趣的目光。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盛雪捧着咖啡杯暖手,坐得端端正正,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淑女气质。 她是盛家最小的女儿,从小就是千娇万宠的,性格也比较强势。 留学归来后,在盛家公司里兼任个闲职,日常有兴致的时候去拍拍gg和小成本的剧。 大多数时候,她更喜欢四处玩。 傅玄西反应很淡:「不是为了你们。」 「我知道。」盛雪笑了下,「为了白芷嘛,我的妹妹。」 傅玄西瞥她一眼,声音有些冷:「别攀亲带故。」 「这话就没意思了。」盛雪撩了撩耳边碎发,「我爸做的事,虽然我们不想承认,但这毕竟是事实不是吗?」 傅玄西没应。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也未必喜欢我姐姐。」盛雪捧着咖啡杯喝了一小口,红唇上沾了点咖啡,「但我必须要说的是。」 她抬头朝傅玄西看来:「我也不喜欢你。」 「然后呢?」 「说实话吧,我喜欢的人是谁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不然以你的性格,你如果觉得我喜欢你,你今天不会来。」 「是,我姐姐她确实很喜欢你,但我跟她不一样,我喜欢野的,不是你这一款。」 傅玄西挑眉,没说话。 服务生端来咖啡,放到他面前,他抿了一小口。 「我一开始确实是故意接近你,为了报復你,但后面不是因为报復。」 傅玄西抬眼一瞥,「继续。」 「你也知道,郑星野他老是喜欢抢你身边出现过的女人,所以——」 盛雪转头看向窗外,眼里有些受伤的情绪蔓延,「我想让他也抢抢我。」 傅玄西哂笑,「他不是什么都抢。」 「你知道吗,我特别羡慕白芷。」盛雪收回视线,抬眼看他,「虽然她的身世确实很不幸,但她某些地方很像我姐姐。」 傅玄西轻嗤一声,没接这话。 「郑星野去南城找她,我知道,他从南城回来帮你对付裴修年,却不只是为了帮你。」 「他是为了白芷。」 傅玄西垂了垂眼,捏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了些。 「当他为了帮你陪客户,辗转一个又一个酒局,仰头喝下一杯又一杯酒,喝到不省人事,喝到进医院也毫无怨言的时候——」 「那些时候,我最羡慕白芷。」 「我从小就骄傲,什么都不愿意跟姐姐一样。她文静淑女,我就明艷张扬,我一直都想做我自己。」 「只是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想要变成她,我只想他能回头看看我。」 傅玄西并不是很想听这些:「你找我来就是叫我听故事?」 「不,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连日奔波,傅玄西也有些睏倦,闭眼揉捏鼻樑:「你说。」 盛雪起身,凑近。 陌生的气息一瞬袭来,傅玄西防备地睁开眼。 盛雪适时拍了张合照:「我想再试最后一次。」 几乎是盛雪话还没说完,傅玄西就往后退开了。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厌恶,但因为良好的教养,并没有表露得很明显。 「失陪。」 丢下这句话,他拿上外套,头也没回地离开。 第57章 难寻规律 后来想想,她其实不应该那么 中午下班, 白芷和同事去食堂吃饭。 这时候才有时间看手机,一看还有些愣 都多少年没从简讯页面收到过图片了 白芷右手还拿着筷子,好奇地点开看。 下一瞬, 嘴里咀嚼的动作跟着停止。 过了几秒, 白芷低头,重新吃了口饭, 把图片转发给傅玄西。 她不想搞什么误会虐恋的戏码,直白地问他:【干嘛呢这是?】 傅玄西彼时刚走到咖啡厅门口, 看见白芷发过来的图片和消息,额头突突跳, 回了电话过去。 「这是个误会。」他说,「你信吗?」 白芷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语气:「我不信,你好好解释。」 傅玄西低头摸烟, 刚咬到嘴里,正要低头打火, 碰上个小公司的老总, 热情地主动凑上来替他点上。 那人见他在打电话,也很识趣地没打扰,傅玄西抬抬夹烟的手,表示打过招唿。 一转身, 对电话里那端的白芷说话, 语气带着哄:「真是误会」 叫那点菸的老总吓了一跳,诧异地盯着他看。 等人都走远了还发呆,这尊神也会哄人? 白芷本就没信那张图, 一看就是有人搞事,本来还装作正经严肃地叫傅玄西解释,人家一开口, 她自己先笑了。 第145页 「这谁发的啊,一串陌生号码,给我发的简讯。」白芷喝了口汤,有些不想吃了,和同事说了声,拿着手机先出了食堂。 傅玄西钻进车里,季海一直等着,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先生一脸笑。 啧。 季海心想,这恋爱的酸臭味。 「管他谁发的,你信我没这回事就行了。」 傅玄西把烟掐了,让季海开回公司。 季海问他:「您不需要休息吗?」 「还有事。」 - 白芷琢磨了好半天那张照片,那个女生一看就是盛雪。 只是从前一直打扮得明艷动人又性感的盛雪,这次穿得很淑女,看上去有另一种冷艷的美感。 她想起昨天傅玄西给她看的手机上盛雪最后发来的那条消息:【我都知道了。】 不由有些疑惑,知道了什么? 傅玄西为什么今天一回去就见她了? 看时间,像是一下飞机直接就去赴了她的约。 白芷正想仔细问问,就听那边傅玄西要去忙,只好先将这事搁置,打算等晚上他忙完了俩人通电话的时候再问问。 她当然是相信他跟盛雪之间没什么暧昧的关系,只是也难免好奇。 这一下午工作倒也不算很忙。 白芷下班打完卡之后拿上自己的包出门,跟同事一一告别,去找自己的单车。 她买了辆单车,放在停车场里。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单车的轮胎出了问题,瘪了,没办法骑。 白芷嘆了口气,感觉自己也许应该去买辆电瓶车? 她扯着嘴角笑了下,起身步行出研究院的大门,打算去坐公交车。 已经是冬天了,不出太阳的时候天看着就有些暗,空气里刮着寒风,吹在脸上还有点疼。 白芷低头无聊地翻起天气预报来,看见钟鸣山上已经在下雪,南城城区明日也会降雪。 天气是最难循规律的。去年冬天没怎么下雪,天天大太阳,叫人觉得不像冬天,结果倒春寒把年前没下的雪全都给补回来了。 白芷往后划着名近一周的天气预报,见基本上都要下雪,心里还笑,看样子明年倒春寒不会太冷。 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去坐车,白芷忽地一下撞进人怀里,被人松松地扶着肩膀立好。 「不好意思,我——」她下意识要道歉,一抬眼就顿住了,「怎么是你啊?」 面前这人一身黑色大衣,戴着顶黑色绅士帽,穿着皮鞋,看上去温润儒雅。 不是裴修年那个阴狠的老狐狸是谁? 白芷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没跑。 裴修年发觉她的动作,笑了下,转过身跟她并肩立着,语气也很随意:「聊聊?」 白芷感觉不到他的敌意,但本能有些害怕,又往旁边退了些,离他远点。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啊。」她说,「也不是能够闲聊的朋友关系。」 「白芷,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裴修年嘆气,还真有点受伤的表情,「你自己想想,我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白芷想想,倒也没有。 他对她除了有时候会让她感觉到烦,不顾她的意愿靠近她之外,倒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他对傅玄西,可从没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白芷还有些生气:「我就一平民,裴先生又从我这里捞不到什么好处,自然也没有要伤害我的必要。」 「那不就对了,既然我没有必要伤害你,你又怕什么?」裴修年抬头看了眼雾沉沉的天,抬手示意她往前走,「你也知道,我不想强迫你什么。」 「所以,能够一起去喝杯咖啡吗?」裴修年转头看她,「我希望你是自愿的。」 白芷还想挣扎一下:「我如果不去呢?」 「哎,那我只好,如你所愿,做个坏人了。」 言下之意,有的是手段强迫她去,她最好老实点,主动去。 「我如果现在唿救,报警,你觉得我能跑掉吗?」白芷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 裴修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间还有些怔愣,转瞬又笑了。 他如果不做个商人,去做个大学教授,应该会是那种很儒雅很受人尊敬,也会引起小女生花痴的存在。 不得不说,他长得确实很优秀,又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矜贵气质。 眼下他这么一笑,抬抬眼镜,藏起那眼底的精明戾气,倒真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可怕之处。 「白芷。」他笑着看她,「你不要这样幼稚,虽然确实很可爱。」 白芷:「」 她知道,就算她那样做,也没什么用,除非傅玄西现在出现在她面前。 「走吧。「她说,」别太远,我来选地方,就在附近。「 裴修年点头:「随你。」 白芷选了家自己跟同事常去的咖啡厅,就在附近的商圈。 那地方人多,热闹,安全性也有保证。 她不信裴修年能在那样的地方对她做什么。 坐下后,俩人随便点了喝的,白芷主动问他:「你要聊什么?」 「照片看见了?」裴修年问。 白芷没有很惊讶,有一种果然是他的感觉,像是猜想被引证了。 「看见了。」她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您倒也不必搞这种小动作,我又不会因此误会他什么。」 第146页 裴修年往后面沙发靠背上靠了靠,微低着头看她,手指往上抬了抬眼镜。 他笑着,也没什么别的反应:「意料之中。」 「还有什么事?」白芷问。 「你不好奇他们今天聊什么?」 「我好奇啊,等会儿回家我再问他,这跟裴先生没什么关系吧。您这么日理万机的,还要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 他们点的咖啡端上来了,俩人暂停了对话,等侍者放下咖啡离开后,白芷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她倒要看看裴修年这人到底想干些什么。 裴修年也端着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眼镜镜片下的眼皮上挑,带着点笑意:「我没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 「这还是不会?」 「我只关心你的。」 白芷眉头蹙起,觉得这话有点过于暧昧,心里有些不爽:「我希望裴先生不要这样说话,不然我们没有谈谈的必要。」 裴修年点头:「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你不打扰我的话,我的生活确实很美好。」 裴修年抿唇笑:「你的伶牙俐齿,是只有我领教过吗?」 说完这句话,裴修年靠着沙发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跟她妈妈性格不太像。 倒也挺好,不是会吃大亏的性子。 白芷实在不太有耐心跟裴修年聊下去了,道了句失陪就拿着自己的包走人,还顺带去结了帐。 裴修年既没有揽着她也没有追上去,让她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 回到家里,阿婆刚从外面散步回来,白芷挽着她胳膊进门,问她想吃什么晚饭。 阿婆说随便吃什么都好,白芷就煮了面。 收拾完厨房后又去洗澡,出来阿婆有些犯困,要去睡觉,白芷扶着她进去帮她盖好被子开了空调。 火炉子里还有火,白芷坐过去烤火,顺便烘干头髮。 她拿起手机看,傅玄西刚刚给她打了个未接电话。 白芷给他回过去,响了两声后接听。 「刚刚洗完澡呢。」白芷说,「才看见你打了电话。」 「有个饭局。」傅玄西说,「顺便问问你吃饭没。」 白芷笑:「吃过啦,你少喝点酒。」 本来还想问问他今天为什么会去见盛雪,但听到那边有人在叫他傅总,像是有公事要办的样子,她就主动让他先去忙,挂了电话。 后来想想,她其实不应该那么懂事。 她应该缠着他陪她,问他跟盛雪见面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应该告诉他,裴修年今天来过。 但她统统都没有。 - 第二天果然开始下雪。 今年下雪太早了,而且下得很大,还不到圣诞,路面就有积雪。 甚至有些反常。 白芷推门出去上班,门边角落的小草上都盖了一层细雪。 昨天是坐的公交车回来的,白芷今天只能坐公交车去。 不太凑巧,又在下车后摔了一跤,一路瘸着腿拐进研究院,上了半天班,中午吃饭完饭,何老师见到她就让她下午去医院看看,不用上班了。 白芷也疼,拿了自己的包下班。 正要打车去医院,面前停了辆黑色的车。 她要绕过去,车门打开,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她失去知觉被人弄上了车后座。 此时傅玄西正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打白芷的电话打不通。 他才得知裴修年去了南城。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确实跟白芷扯上了关系。 郑星野陪他一起来的南城,没敢去找阿婆,怕她担心。 正要去研究院,接到了裴修年的电话。 「来了?」他问。 傅玄西反倒镇定了:「在哪儿?」 裴修年很大方地报了地址:「钟鸣山。」 「具体地址?」 「那就要你自己找了,小傅。」裴修年笑了下,「应该不会报警吧?」 像是疑问,实际上却是威胁和提醒。 郑星野丢了烟大骂:「狗东西别你妈乱来!」 裴修年没搭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傅玄西随手丢了手机,调转方向盘往钟鸣山开。 那地方他没去过,让郑星野输地名找导航。 「他妈的这人到底想搞什么,报警行不行?」郑星野一边弯腰在手机上输地名一边骂骂咧咧。 傅玄西没答话。 第58章 得偿所愿 谁又能逃得过一个情字呢? 眼下是下午四点钟, 因为下雪的缘故,外面天黑得早,瞧着已经很暗。 傅玄西感觉手有点僵, 握着方向盘都不对劲, 顺手打开了车内空调。 密闭的车内空气热起来很快,热浪包裹后傅玄西才感觉自己冻僵的手指能够自由活动。 他一双瑞风眸紧紧锁着前方风雪翻飞的道路, 外面车流如织,尾灯红黄交错闪烁。 临近圣诞, 本应该是热闹欢快的氛围,此刻下了雪瞧着有些冷清。 他很擅长掩饰情绪, 此刻面上看着也只是有些严肃而已,然而内心却是山崩地裂,犹如海啸翻涌。 不清楚为什么是钟鸣山, 也不知道那山上是什么样的,这么冷的天, 姓裴的到底想做什么? 他还保持着镇定, 是因为舒绒的关系。 裴修年爱舒绒,想必应该不会对白芷做太过分的事情。 第147页 但万一这人疯了,得不到舒绒,就想占有白芷 傅玄西心里一沉, 脚下油门一踩, 闯了个红灯。 郑星野侧过脸一瞥,见他眸色深沉,也没再继续骂骂咧咧, 安静闭了嘴。 知道裴修年来了南城这事儿还是对方主动透露的信息,似乎是故意要叫他们过来。 说实话他也摸不清裴修年想搞什么,总觉得这人已经疯了。 难道把傅玄西引过来, 伤害他报復他? 倒也没这个必要。 正因为想不到理由,所以郑星野才觉得他疯了。 难道是想抢了白芷?那又透露消息引人过来干什么? 根据导航的提醒,傅玄西的车很容易抵达钟鸣山山脚下。 还有盘山公路往上开,也有台阶往上爬,俩人选择直接下车。 傅玄西打电话给裴修年:「在哪儿?」 裴修年一副寻常的淡定语气:「不是说了吗,让你自己找,反正在这座山里。」 顿了顿,又说:「现在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吧,找不到,我就换地方了。」 郑星野免不了又沖电话那边大骂一通,裴修年依旧选择不搭理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办?」郑星野叉着腰,咬了咬牙,「要不分头找,找到了打电话?」 听裴修年那语气,这绝对不是走寻常路能找到的,只能沿着并没有路的山间一点点慢慢往上搜寻。 冬季的下午五点,又下着雪,路灯也只有盘山公路上和台阶上有,天色一片昏暗。 傅玄西返回车里,翻出一支手电筒塞郑星野手里:「注意安全。」 郑星野低头一看,要还给他,他却已经只留给他一道背影,往山里去了。 - 而此时,半山处的一个简易小木屋里,裴修年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 旁边的小木桌上摆着厚厚的一叠文件,风从木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吹得一旁的烛火摇曳,落在文件上,带一点昏黄微光。 「白芷。」裴修年低头看了眼手錶,「晚上六点了,吃点东西?」 白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吃。」 她双手双脚反捆在一个简单的木椅上,只有头是自由的。 裴修年低头看她一眼,重新坐了下来,嘆气:「你又是何苦呢。」 「我真的没想伤害你,吃点?给你松绑,你别跑就行。」 「你也知道,外面有我的人,你跑不掉。」 白芷不再搭理他。 裴修年就这么斜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微颔首,借着昏黄烛光看她。 眼神有些飘忽,也有些专注。 像是要好好看看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也许是天冷了,她昨天还扎着马尾,今天就披散着头髮。长长的头髮垂下,遮住她小半侧脸。 她的发质很好,即便是在这样灰暗的光线下,看着也像是带着柔顺的光泽,像她妈妈。 不愿意看他,倔强地别过脸去,只用侧脸对着他。 这一点,也很像她的妈妈。 就连长长扑闪的睫毛、侧脸的线条,也像。 裴修年看着看着,又陷入往事的回忆里。 好一阵他回过神,再看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 裴修年瞥了眼旁边桌上的水,问白芷:「喝点水?」 白芷依旧不发一言,像是要在他面前将沉默进行到底。 「没下药,哪有那么多药给你。」裴修年说着拿过一旁桌上的水瓶,拧开瓶盖,凑到白芷嘴边,「喝点。」 白芷别过脸去,不喝。 裴修年只好收回手,重新拧上瓶盖放回桌上。 白芷想起他打给傅玄西的那通电话,有些怒气:「你叫他来,到底想干什么?」 裴修年挑眉:「吃点东西就告诉你。」 白芷不吃,也不再问他。 又沉默了一会儿,裴修年看了眼时间,距离他给出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 裴修年嘴角扯了抹笑,抬脚踢踢白芷的椅子:「白芷,转过头来,和你说个事。」 见白芷不理,他又嘆了口气,「关于傅玄西的。」 白芷兀地转过头,一张正脸对着他,眸底清澈又倔强,藏着些对他的恨。 裴修年闭了闭眼,摘下眼镜,缓缓地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 他这一生,应当是没有机会看见这样的一双眼里流露出对他的倾慕了。 「不用担心了,我不会对他做什么。」裴修年嘴角一抹苦涩的笑,他睁开眼来,看着白芷,「他挺好的,也很爱你。」 白芷:「我知道。」 「所以你要幸福。」 裴修年心里默念:至少要比你妈妈幸福。 这句话对于白芷来说,有些突兀。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裴修年身上藏了很多秘密。 说好听点,叫故事。 但她看不懂,也猜不透,在这之前,也并不好奇。 她皱着眉头,好奇地打量裴修年。 他隐在摇曳昏暗的烛火中,表情看不真切,但浑身却前所未有地释放出无力、绝望、受伤的气息。 白芷是真的有点疑惑了。 要不是她确定自己从前不认识裴修年,都要以为自己辜负了他导致他爱而不得黑化了疯魔了所以要囚.禁她。 第148页 裴修年又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他起身,理了理衣服,低头最后看一眼白芷。 或者,是看一眼白芷这张跟舒绒极其相似的脸。 「再见了,白芷。」 他说。 随后推开门出去。 风雪一瞬间勐烈地钻进来,白芷偏了偏头,再睁开眼,房门已经关上。 蜡烛被吹灭了,木屋陷入一片黑暗。 似乎有很轻的脚步声响起,还有裴光在问:「还不到九点,不等了吗先生?」 裴修年的声音渐渐远了:「不了,他会准时到。」 周遭恢復一片寂静,只剩下风雪吹刮着,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唿唿的声响。 应该害怕的,白芷想。 但她却顾不上害怕,只剩下担心。 傅玄西,会找到她吗? - 另一边,傅玄西和郑星野已经找了三个半小时。 还剩下最后半个小时,傅玄西的心揪了起来。 他的手机这一路为了找白芷的身影开了手电筒,到这会儿已经快没电了。 事先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甚至是穿着皮鞋进的山,大衣也早被风雪湿透,鞋里进了湿气,又重又潮又冷。 山林间湿气重,一点月亮的清辉也不见,风声唿啸着,叫人感觉害怕。 傅玄西关了手机电筒,摸着黑一点点往上找。 下了雪,一路都有些湿滑,他换了好几根树枝当拐杖撑着往上爬。 因为不是常有人走的路,所以荆棘密布,还有腐朽的落叶,松散的,时常踩空。 傅玄西用自己极强的意志力保持冷静,一点一点回想自己十八岁那年去参加的绝地求生活动。 要努力在黑暗中辨别方向,要小心别踩到可能会出现的陷进,要小心避免头上树枝落下的任何危险物体。 要怎么样才能够尽快地、安全地前进。 今天一天都没吃饭,胃里空空,冒着风雪登山,体力消耗极大。 好像,又开始胃疼了。 傅玄西闭眼,深吸一口气,尽力去忽略所有会干扰他的感觉。 包括,那难以忽略的痛觉。 他用冻僵的手指去攀着树干,以此作为支撑点来减少体力的消耗,再用手里的木棍去撑在地上探虚实。 不太清楚具体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似乎应该不多了。 在这个时候,他特别希望裴修年做个好人。 他这一辈子,没有太多事情是需要自己去寄託希望的,基本上都是唾手可得。 只要多看一眼,再珍贵的东西都有人眼巴巴地送到跟前。 即便是他艰难的二十岁,他也是靠实力撑着,从不做那些很虚的幻想。 不会去想,我希望怎么怎么样,我想要怎么怎么样。 就连白芷当初提分手,他也没有希望过她会回头,只觉得,她开心就行了。 但是这一刻,在他被风霜侵袭,体力不支,意识也快要不太清醒的时候。 他希望裴修年能够做个好人,放他家姑娘一马。 别碰她,别伤害她。 只要一想到,裴修年有可能会因为爱而不得疯魔,把白芷当成舒绒的替身去对待,他就完全没办法再继续保持镇定。 - 郑星野状况比傅玄西好一点。 上山前,傅玄西把唯一的手电筒给了他,让他一路虽然艰难,却不黑暗。 电筒光可以照很远,他一路扫过去,一览无遗,少走很多路。 体力和意志力都还尚可,手机电也还很充足。 他停下,靠着树歇了会儿。 妈的,没想到裴修年那么变态。 郑星野在心里暗骂了几声,喘了喘气,又继续往上找。 他很清楚,自己来这一趟,不全是为了兄弟情义。 为了什么,他不敢细想,也不能深思。 年初从南城回去后,他时常做梦。 有时梦里是盛雨,有时梦里是白芷,有时他们两个都站在一起。 但是她们两个都不爱他。 她们留给他的永远都只有背影和侧脸,她们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好兄弟。 有时她们也在梦里问:「郑星野,你支持我们谁和他在一起?」 他只想骂人。 老子谁也不想支持,滚吧。 但还是要笑着说:「怎么我很差劲?喜欢我不行吗?」 开玩笑的语气,生怕谁当真了不跟他玩。 有时候想想,他也觉得自己挺渣的。 明明谁也不爱他,他却能同时在梦里梦到两个人。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还喜欢谁。 盛雨吗? 不像是,否则又怎么会对白芷难忘。 白芷吗? 也不是,他总是透过她去想另一个人。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听见白芷被裴修年弄走藏起来的时候,他内心瞬间冒出来的惊慌和怒气。 郑星野一路胡思乱想着,率先爬到了半山上,看见了那座小木屋。 好像冥冥中,有一种直觉。 白芷应该就在那里。 他往前跑了两步,忽地又停了下来。 那时风雪未停,簌簌扑落他满脸浑身,模煳他视线。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五十六分。 - 第149页 傅玄西在八点五十六分五十六秒的时候看见了那座小木屋。 恋人之间好像有心灵感应,他一瞬间似乎能感知到里面关着白芷。 好像还能看见她被捆了双手双脚,陷入一片黑暗。 傅玄西没办法再装冷静,迈着冻僵的双腿双脚,一步一步朝着那座小木屋走去。 郑星野看见了他。 事实上,他在等他。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手电筒,黑色的,长长的一支,可以照很远。 是十八岁那年,盛雨听说他们要去绝地求生的时候送的,他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在山脚下,即将进山时,傅玄西毫不犹豫地将这支无异于唯一的求生工具的手电筒塞到了他的手里。 郑星野忽然有些明白。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爱傅玄西。 他会在任何时候都信任自己的兄弟,将后背交託于人,也会在危险之际,把生的希望留给对方。 他不爱盛雨,却也不会糟蹋她的感情。 会将她送的手电筒随车携带,一带十年。 他永远、永远无愧于任何一种感情,永远、永远热忱坦荡。 郑星野忽然释怀了,关于盛雨。 他仰着头笑了笑,唿出一团白雾。 盛雨已经爱而不得了,就让白芷得偿所愿吧。 郑星野摁开手电开关,照亮傅玄西奔向小木屋的路。 耀眼光芒一瞬照亮前路,黑暗消失,傅玄西闭了下眼,回头。 郑星野立在光明源头的黑暗夜色里,扬声沖他喊:「跑快点,只剩一分钟了!」 傅玄西回头,脚下一刻不停。 白芷似乎也听见了郑星野的喊声,立即沖外面喊:「傅玄西!」 这一声穿透黑暗里的光,直直钻进傅玄西心里。 他好像在瞬间充满了力量,朝着木屋跑去。 推开木屋门的一瞬间,郑星野低头看时间。 恰好,北京时间21:00:00. 白芷只感觉木门豁然间被推开,一道光照了进来。 长期处于黑暗里,以至于她有些不适应,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被一阵勐力拥入了冰冷的怀抱。 白芷眼睛一热,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哽咽着喊:「傅玄西」 我又、拖累你了。 她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拥抱,不同于以往的温暖,像是浑身都被冻僵。 不敢想,他这一路,是怎么艰难地跨越三千风雪。 傅玄西已经站不太稳,半跪在白芷脚边,将她紧紧拥抱着。 浑身是僵的,唯有心脏异常鲜活,跳动如此剧烈,像是要冲脱胸腔跑出来。 他闭着眼,胳膊一寸一寸收紧,感受着所有担忧都消失,失而復得的后怕和喜悦。 良久。 他低头,冰凉干裂的嘴唇在白芷额头落下一个吻。 解绳子的过程有些艰难,颤抖的手似乎有点握不住绳子,也解不开结。 直到郑星野走进来,俩人蹲下一起合作,终于将绳子解开。 绳子解开的瞬间,白芷直接扑入了傅玄西的怀抱,而傅玄西也将她紧紧搂住。 郑星野别开眼,手电筒的光照到桌上,看见有半支蜡烛,掏出打火机点燃。 小木屋一下又亮起,桌上的文件一下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是什么?」郑星野拿起来看,下一瞬,双眼兀地瞪大,「股份转让协议?」 傅玄西这时才抬头看了眼。 郑星野哗啦啦翻过好几页,一脸见鬼的表情。 「完了完了,裴修年是真的疯了疯了,他居然把股份转让给了阿芷!」 一听这话,傅玄西和白芷都是一愣。 「有封信。」郑星野不经意抖落了一个信封,牛皮纸做的,上面写着「傅玄西亲启」。 郑星野递给傅玄西,「给你的。」 傅玄西冻僵的手指渐渐恢復知觉,将那信封拆开,里面果然有一封信—— 傅氏贤侄玄西: 见信如晤。 我知你并不想见我,倒也无妨,写下此信,是有事相托。 此前我在裴氏所拥有的的股份我已做好划分,余下百分之三十,赠予白芷。 除此之外,还有盛家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併赠予她。 请勿推拒,并非无条件赠予。 盛家股份由我夺来,物归于原主白芷。 此乃她之应得,受之无愧。 至于裴氏股份,乃我个人意愿所赠。 往后我已不欲过问尘事,裴氏在我手里多年,遭人忌惮,也遭人妒忌,我不在,难免会有八方虎视眈眈。 我之亲人手段不如我狠毒,难免守不住这家财,还请体谅我之私心,拖白芷下水。 往后白芷成为裴氏大股东之一,请你念她薄面,对裴氏多加照拂。 若终免不了狭路相逢,可千万记得,手下留情。 我已决心,于钟鸣寺,遁入空门。 过去种种,善恶对错,已成云烟。 还念往后,有情之人,终成眷属。 ——裴修年 三人看完信的同时,山顶的钟鸣寺传来一声悠远空旷厚重的钟声。 他们一同朝着钟声来源的方向看去。 此时钟鸣寺佛祖大殿内,慈悲佛像之下。 燃烛火千盏,照大殿通明。 第150页 裴修年静跪蒲团之上,沉静的双眸里,无悲无喜。 过去种种执着,皆于此时放下。 小沙弥手敲木鱼,僧人捻佛珠、诵经。 主持身披袈裟,立于裴修年身侧,最后提醒:「施主可真想好了?」 裴修年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我意已决。」 「既如此,便许你入我佛门。」 主持话落,一旁有人端着剃刀躬身。 三千烦恼丝,丝丝落地。 裴修年闭上眼,双手合十。 第二声钟响。 主持慈悲开口:「从今往后,许你法号,了悟。」 了却前缘,悟尽尘事。 第三声钟响。 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男人,在佛像之下,掉落了一滴眼泪。 这一生,锦衣玉食、堆金积玉、搅弄风云、机关算尽。 到头来,千金散尽、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度此余生。 世人最难逃,唯情之一字。 谁又能未卜先知,到头来四大皆空。 第59章 一天到晚 这么多草莓,给谁看呢。 三声钟响结束时, 白芷三人已经从小木屋出来往山上走。 这一路上去,走的是台阶。 虽然也难爬,却比走没有路的山间轻松许多。 到达钟鸣寺院门外时, 雪下得更大了, 风冷得像在刮刀子。 寺内燃着香烛,香火气裊裊飘散在冷冷空气里。 一行身穿僧袍的僧人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手里捧着一卷鞭炮,后面的托着香烛黄色纸。 他们捧着这些东西围绕着寺门外的香炉一边转圈一边诵经祈福, 香烛黄纸鞭炮都被点燃。 原本寂寥的山间一阵噼里啪啦的轰响,火光不断闪耀炸裂, 将那一方天地照得闪亮。 好像一切已成定局。 白芷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跟傅玄西和郑星野继续往里走。 钟鸣寺有好几百年的歷史,内有很多大殿, 香火很旺,一进寺门就能看见前院被两排香烛架的烛火照得通亮。 即使此刻风雪翻飞, 烛火摇曳, 也丝毫不减旺盛之气。 院内的参天大树上挂着很多红色的祈福带,随风不断飘摇。 一直往里走,迈步上台阶,大步跨门槛。 每一间大殿、每一处院子都是烛火通明。 有僧人在一旁随时候着, 等烛火被风雪熄灭, 便重新点上。 最后,在大雄宝殿门外的香烛架前,他们看见裴光。 那个对裴修年忠心耿耿、生死相随、不懂情爱的男人, 眼眶泛红,手持明火,弯腰点燃一支又一支红烛。 他的身形依然高大, 背影依然宽阔,只是比之从前,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一种信念,还是往后余生的意义? 世上没人比裴光更「爱」裴修年。 无关于任何一种情,是一种在年深月久的浸染里,融入骨髓,变成本能,至深的信任和追随。 三人默契地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裴光转身,抬头,透过漫天风雪看见寺庙檐下站着的三人时,也并没有任何觉得意外的表情。 好像,早知道他们要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他们走来,语气很平静:「等你们很久了。」 这样笃定,是因为—— 「先生说你们一定会来,叫我在这里等。」 看,他机关算尽的最后一算,也如此精准。 他们被领到会客寝屋,裴光请他们坐下,替他们倒了热茶。 「先生说,三位久经霜雪,让我准备热茶等候,斋饭也一併备好,若不嫌弃,稍后可去饭堂享用。」 「先生还说,叫我配合帮忙办理一切股份转让事宜,务必让几位安心。」 「先生也说,从此后他遁入空门,法号了悟,尘事已与他无关,所以就不见几位了。」 白芷是最先提出问题的人:「为什么是钟鸣寺?」 她觉得,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什么唿之欲出。 裴光别开泛红的眼眶,语气里满是遗憾:「因为,先生曾于此处跟此生唯一挚爱一同拜过佛。」 「他要、在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永远去忘记。」 白芷捧着热茶杯,却觉得冷。 她眨了下眼,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会赠送股份给我呢?」 这个问题,在小木屋里她就问过傅玄西和郑星野,他们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说不知道。 所以,她决定要上山来问问看。 裴光看了眼傅玄西和郑星野,对上他们的眼神,他明白,并没有仔细回答。 只模煳道:「因为你很像先生挚爱的故人,对你做了那些事,先生觉得很抱歉,是一种补偿。」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裴光从蒲团上起身,准备离去。 推门之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先生说,他从没想过伤害你,祝你以后、永远幸福。」 房门吱一声响,打开后又关上。 裴光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白芷陷入了迷茫里。 - 他们是当天晚上下的山,裴光开车相送,一路沉默。 白芷打了电话给阿婆报平安,说今天有朋友聚会,晚上不回去。 她心里有些乱,有些事情,感觉很重要,但是还没有搞清楚,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阿婆。 第151页 三人直接去了傅玄西家的酒店。 郑星野被赶去了另一间套房,傅玄西拿了衣服给白芷,让她先去洗澡。 又叫酒店送吃的东西上来,一切疲倦到了此刻,像是忽然松懈后开始蔓延。 他闭眼仰靠在沙发上,忽然不想动弹,即使还有别的浴室,也懒得去洗澡。 有些头疼,她如果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的身世,他到底应该怎么提及。 白芷洗完澡出来,头髮还是湿的,滴着水。 她用毛巾包裹着脑袋,见傅玄西靠在那儿,身上还穿着先前的湿衣服,忙过去叫他洗澡。 「如果不想洗的话,要不先换换衣服?」白芷弯腰摸了摸他的衣服,凉凉的,带着点湿润的手感,「怕这样会感冒,我叫外卖送点感冒药上来吧。」 傅玄西睁开困顿的双眼,看见白芷背着头顶的灯光,正弯腰看着他。 她穿的是之前买了放在这里的毛绒绒睡衣,额前一缕湿发垂下,贴着被热气蒸腾红扑扑的脸颊。 像个洋娃娃。 本想伸手直接拽进怀里,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算了,还是起身去洗澡。 「我叫了吃的,一会儿送来你开下门。」 「好。」 白芷去拿自己的手机,刚刚拿回来被傅玄西充上电,这会儿已经充满了。 她在外卖软体上点了几种预防感冒的药,又去拿吹风机吹干头髮。 恰好酒店送了吃的过来,她打开门让人送到桌上,跑去浴室问傅玄西:「你要出来了吗?吃的已经送到了。」 里面水声忽地停了。 白芷以为他没听清,正要重复,门锁转动,一只手从门缝钻出来,将她扯了进去。 白芷被抵在浴室墙上,还没看清,瞬间被堵住了唿吸。 带着湿气的手掌心被热水暖过,热热的,从睡衣下摆钻进来。 掌心往上,覆住。 白芷双手抵着他,没过多会儿就在揉捻之下失去了力气,变成了攀附着他。 他有健身的习惯,肌肉线条很漂亮,手感极好。 白芷没留指甲,甚至有些抓不稳。 她闭着眼,感受着他濡湿的舌尖带着她的捲动,并不算很温柔地拂过口腔里每一寸地方。 渐渐有些唿吸困难,唇齿间泄出一声很弱的嘤咛。 他松开她的唇,额头抵上她的,手上力道却忽地一重。 白芷咬着唇哼了一声,听见他低语:「跟我回临宜。」 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白芷一时间也有些愣住:「我」 「没得商量。」傅玄西捏着她下巴抬起来,牙齿磕上去,轻咬一口,「再来一回这种事,我得疯。」 「那我工作」 「临宜有更好的。」 「阿婆」 「我明天上门拜访。」 「我」 「白芷。」傅玄西垂眼,很认真地盯着她,眼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回到我身边,别再让我担心了。」 「这么远,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叫我怎么办?」 之前他说,她愿意留在南城就留下,眼下却似乎一定要叫她回到临宜,待在他身边。 白芷知道,他今晚是吓到了。 在裴修年离开后的半个小时里,烛火熄灭,一片黑暗,风雪不寂静。 她在那半个小时里,想他,想和他的过往,想和他的以后。 毫无疑问,她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下去。 此生、来世。 白芷双手穿过他的腰环住,脸颊贴他胸口,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好。」 - 这夜俩人相拥入眠,一夜都是深度睡眠。 第二天一早,被疯狂的门铃声吵醒。 白芷蹙着眉头在傅玄西怀里蹭了蹭,嘟囔着:「好像有人按门铃。」 傅玄西侧身将她搂紧了,眼都没睁开:「不用管。」 过了会儿,那疯狂的门铃声停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 白芷实在睡不着了,探手去拿手机,递到傅玄西手里:「你的电话响。」 傅玄西开了免提丢一边:「放。」 「都他妈十点了,你俩还在睡?」郑星野的大嗓门像喇叭一样,「赶紧起了,一起吃个饭。」 「自己滚去吃。」傅玄西被吵得也睡不着,眼睛还是闭着的,手却开始乱动。 白芷推着他,小声念叨:「电话」 郑星野还在电话里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年轻人,不要一天到晚——」 还没说完,傅玄西长手一伸,捞过手机直接挂断,隔绝了他的声音。 这下是真睡不着了。 傅玄西睁着眼睛,缓了两秒,转头看白芷。 白芷侧躺着,一双水润的杏眼也正在看他。 对视一秒后,傅玄西忽地一下笑了,捏捏她脸:「怎么看着有点傻。」 大清早的就被人说傻,白芷不服气,伸手去掐他:「你才傻,你傻!」 傅玄西也不躲,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欺负。 没过几秒,白芷就感觉他身上火烧一样热。 反应过来,她脸红红的就要收回手,被傅玄西一下拽住了手腕。 「干嘛呢,始乱终弃?」 白芷小声反驳:「谁始乱终弃了」 「不是要打我么,怎么不继续了?」傅玄西抓着她的手往下,「继续。」 第152页 白芷:「」 等俩人终于收拾好出房间门时,已经十一点。 门一开,郑星野整个人直接摔进来,吓得白芷往后退了两步:「干嘛!」 傅玄西踢踢一屁股坐地上的郑星野:「别碰瓷。」 「操!」郑星野捂着屁股骂出声,「你俩能把人当人吗?」 傅玄西:「你是吗?」 「狗东西,翻脸不认人。」郑星野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视线来回落在他俩身上。 好半晌,眯着眼一脸嫌弃:「我说,能遮一遮吗?」 他指指自己的脖颈和锁骨:「你俩秀恩爱也不是这样秀的好吧?这么多草莓,给谁看呢。」 白芷:「」 她也不想,但是这边没什么衣服。 白芷低头看了眼,默默地把衣领往上扯了扯。 傅玄西反应极淡,浓眉一挑:「你羡慕能直说吗,倒也不用这么委婉。」 「」郑星野别过脸闭眼,再回头的时候差点气死,「老子跟你做兄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请客吃饭,饿死了。」 傅玄西时间,表示很遗憾:「晚上吧,中午要去阿婆家拜访。」 「我也去啊。」郑星野不以为意。 「」傅玄西对他这没眼力见的样子有点无语,「我是作为男朋友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你跟着去干嘛?」 郑星野直接走在前面,叫他俩跟上:「我作为朋友呗,阿婆肯定想我了。」 白芷转头看了眼傅玄西眉头微蹙的表情,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走吧。」 - 其实郑星野也就说说而已,跟俩人下了楼之后直接就熘了。 问他去哪,他得意地一挑眉:「哎?哥哥还能没去的地方?」 他一边背着手晃晃悠悠地离开一边慢吞吞地说:「当然是去找妹妹们玩啊。」 白芷:「」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芷这一年都陪在身边照顾,阿婆这一年身体比往年好些。 白芷带着傅玄西回到家里,阿婆正要准备自己动手做饭。 「阿婆!」白芷跑过去挽着她让她坐下,「有人来看你。」 傅玄西不是第一次来,东西提着自己就知道往哪里放。 阿婆见他来了,还挺高兴,招唿他坐,又叫白芷去倒水:「我今早刚烧的,你放点茶叶。」 傅玄西嘘寒问暖几句之后,白芷端着茶过来,有些犹豫:「就是普通的茶啊,你要不想喝,我给你削个橙子?」 「没事。」傅玄西知道她担心自己喝不惯,虽然确实如此,但也不愿折腾她,况且还在人阿婆面前呢。 喝了口茶后,傅玄西便讲明了自己此次上门的原因。 一番解释后,阿婆并没有很惊讶。 白芷有些忐忑:「阿婆?您不觉得」 「早看出来了。」阿婆瞥她一眼,「小傅第一回 来我就看出来你俩有点问题。」 傅玄西弯了弯唇角,跟白芷对视了一眼。 「行了。」阿婆笑了下,叫白芷去做饭,「你有男朋友,阿婆高兴还来不及呢,况且还是个这么周正的男朋友。」 白芷:「」 周正 这个形容。 她抬眼去看傅玄西,见他没别的反应,才放心。 等白芷去做饭,傅玄西才又接着说别的。 主要就是表明想把白芷和她都接到南城去的意思,怕她不愿意。 阿婆第一反应是沉默。 她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人老了思乡情结更严重。 况且落叶都市要归根的,她当然会担心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之后在那边终了不能回乡。 但是白芷什么性格她知道,如果她不跟着去,白芷肯定也不能放心离开。 反正都是要有人为难的,她其实也很想得开,不如就让自己为难。 年轻人的生活,应该快乐美好。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便答应:「好,阿婆相信你。」 傅玄西心里松了口气。 他谈那些上亿的单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虽然表面上装得淡定,但内心却是害怕的。 他将自己之前准备的那些照片和视频都拿出来仔细给阿婆介绍:「您看,这里跟春塘古镇」 阿婆看着看着,就越发放心了。 有人连这些事情都想得这么妥帖,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只是她一开始却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家境就很好的小伙家境能有这么好 免不了也有些担心:「那你家里人」 「您不用担心,我妈妈很喜欢她,还说新学了菜餚做给她吃。」 至于他爸的态度,并不是很重要。 阿婆点头:「那就好。」 她没多想别的,是因为自古以来一个家庭婆媳问题是最有可能不和谐的。 既然他妈妈喜欢阿芷,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 午饭后阿婆去午休,白芷看雪停了,问傅玄西要不要去她的学校看看。 她其实有一点私心。 从前读书的时候,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即使学校不允许早恋,他们也会偷偷暧昧或者恋爱。 在那种紧张的学习氛围之下,偷偷地喜欢一个人,好像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那会儿她的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就暗恋一个学长。 第153页 那个女生经常会从另一栋教学楼绕路,就为了能够多看学长一眼。 有同学说她这暗恋也太卑微了,苦兮兮的。 白芷却羡慕极了。 她那时候就很想也能像同桌那样,每天都能在学校里看见傅玄西。 哪怕,是特意绕远路只为了偷看他一眼呢? 暗恋一点都不痛苦,痛苦的是人根本不满足。 第60章 独一无二 「我从前呢,很喜欢很喜欢一 南城一中是一所拥有百年歷史的中学, 校门口是一本书翻开的形状,砖红色的,看上去很气派。 到达学校门口时是下午两点十五分。 南城一中给学生的午休时间很长, 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半, 总共两个半小时。 他们到的时候还不到上课时间,有些走读的学生正从校门外往里走, 学校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因为校门大开,没有遮挡, 他们的车顺利开了进去。 白芷朝右手边指了指:「停车场在那边。」 傅玄西一边照着她指的方向开,一边开玩笑:「白芷, 採访你一下。」 「嗯?」白芷不明所以,「採访?」 「带男朋友回母校,什么感觉?」 白芷舔了下上唇, 还真认真地在想。 车外一群十几岁的中学生穿着青白色相见的冬季校服往里走,说说笑笑, 朝气蓬勃。 她想起自己的十几岁。 其实她没什么朋友, 同学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好不坏,加上走读,也不会有交好的室友。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背着书包上下学, 只有有时候在路上偶遇了同学会一起走。 但是那些时候, 她并不曾觉得很孤单。 每一个会觉得自己孤单的时候,她总想起那个穿白衬衫的大哥哥。 很奇妙的感觉,只拥有他一天的记忆, 却温暖了她七年。 但是那些时候,她不曾想过他们之间有那么大的察觉,更没想过, 有一天会和当初念念不忘的人在一起。 在一起,重游母校。 那些有些虚幻的过往,好像因为他的到来而被填充满,变得真实起来。 就像是,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像做梦一样。」白芷深思熟虑后,这样回答,「就觉得,很美,也很不真实。」 她说这话的时候,傅玄西正好将车开到停车场里停好。 「像做梦?」傅玄西挑了下眉,似乎觉得诧异,「哪里像做梦,难道没想过有一天会带男朋友回母校?」 「不是。」白芷翘了下嘴角,「是没想过,会带你回母校。」 「所以,我是一场梦?」 「」 白芷解了安全带要下车,傅玄西拽住她手腕,打开副驾驶的储物箱,在里面翻了双手套出来。 「戴手套,不冷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替她把手套戴上。 戴好后,也不知是什么癖好,捏捏手指,再拍拍掌心。 等他戴完手套,白芷又要跑,被他拽住没让走。 「干嘛?」 傅玄西俯身在她唇角边落下一个吻:「亲一下。」 - 停车场这边是分了区的,私家车和单车分开放置,凌乱中有序。 从私家车区域那边出来,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单车靠着,白芷指给傅玄西看:「我以前上学骑单车来,每次放学找车要找半天,太多一样的了。」 傅玄西笑了下:「你不识路?」 「不是啊,好多人挤来挤去的,我都分不清了。」 从停车场那边出来,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校门口那边涌进来的人一瞬间变得很多。 有的跑着,有的还慢悠悠地边吃东西边走,丝毫不怕迟到。 白芷看着忽然笑起来:「我记得之前我也经常这样在快上课的时候才到学校,不过我跑得快,没迟到过。」 傅玄西似乎很意外,转头笑看着她,捏捏她的手抬起来。 戴着卡通手套,很可爱,实在想像不出来她拔腿狂奔赶在上课前到达是什么样的。 「不信?」白芷一看他表情就是不相信自己,不免有些不服气,「我当初可是三千米长跑亚军,后来也是短跑五十米季军。」 「哦?我们家阿芷这么厉害呢?」 「当然了,我当时三千米跑得了亚军,拿了两百块奖金。那天我还用奖金去买了笔和笔记本,买了阿婆爱吃的糯米糖藕。」 大冬天的,她说话时唿出的气变成团团白雾裊裊上升,随着一张一合的唇还会有抖动。 看起来实在有些激动。 傅玄西侧了侧眼,发出一句真情实感的评价:「我们家阿芷当然是最棒的。」 白芷脸一红,嘴皮动了动,别过眼没再说话。 他叫她一直都是白芷白芷连名带姓地叫,今天已经连续叫她两次阿芷了。 我们家阿芷。 啧。 白芷低头,压不住上翘嘴角。 - 俩人一路绕着校门口进来的广场往另一边的学行路走。 刚响过上课铃,人群都集中在教室,校园路上没什么人,安静清幽,又显出些搞学术的正经气息。 路边的绿化带上还有积雪未化,腊梅花香轻轻浅浅,令人闻着心旷神怡。 白芷忽然想起第一次去月迷津渡,那时候也跟现在差不多时间,一进去就闻到腊梅花香。 第154页 算起来,已经快一年没去过了。 她又想起来归苑,好奇道:「你们家那个私家园林赚钱吗?还是单纯为了喜欢?」 为了喜欢干嘛不在临宜弄呢? 弄在南城,离得这么远,跑来跑去不麻烦? 「不赚钱,单纯喜欢。」傅玄西眼睫微垂,隔着手套捏了捏她的手,「确切说来,是我外婆的园林,后来留给我妈,我妈留给我。」 原来是这样。 白芷没再继续问了,拉着他下了个长长的斜坡,路旁的梧桐到了这季节叶子都快掉光了,没挡住光,一路很亮敞。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运动场。」白芷隔着一条小河指给傅玄西看被防护网为了一圈的运动场,「每次的体育课我们都要绕着那边的跑道跑五圈。」 傅玄西抬眼望过去,此刻有班级在里面上体育课,打篮球的、排球的、网球的,还有在足球场上做体操的。 「想看我打篮球么?」他转头问白芷。 白芷「啊」了一下,好奇地仰头看他:「你会打篮球?」 因为他总是正装出现,看着不像是运动那一卦的,虽然他会很多运动,比如滑雪之类的。 傅玄西挑眉:「很难?以前我也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白芷眼睛一亮,顿时有些期待:「那你要不要——」 话音未落,傅玄西拽着她手腕往里走。 白芷看见他走过去和别人交涉,看样子似乎真的要给她秀一手。 他今天穿了身短款的黑色羽绒服,是他平常很少会穿的风格,还是今天回家之前特意去买的。 当时她脖颈上吻痕遮不住,他特意在回家之前拉着她去买了高领的毛衣。 等她试完衣服出来,他也已经挑好了这件羽绒换上。 「这样看着年轻点。」他说,「怕阿婆觉得我年纪大,觉得我是不安好心的老男人。」 给她笑坏了。 他哪里年纪大,刚满二十九岁都不到一个月。 也就比她大六七岁,说得他好像七老八十。 不过他这么穿,看着确实很年轻,像个男大学生。 傅玄西很快交涉好了,拿到了别人的篮球。 弯腰拍了几下试试手感之后,扬声喊她:「白芷,看着。」 他的声音穿过冬日的长空而来,白芷抬眼看去,几个学弟也随着他的喊声朝她看来。 隔着他们的青春,与她的青春奇异巧妙地重合。 脑海里像是有人在施魔法,将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变成了红黄相间的篮球服。 是他和她的十六七岁。 那一瞬间,白芷感觉,自己的青春好像真的有在被他补充完整。 少女总会有很多浪漫的幻想,那时中学的篮球比赛,班里的男生也会这样在球场上隔着人群对班里的暧昧对象喊话。 她在旁边恰好听见看见,也会幻想他这么在场上拿着篮球喊她。 那时的白芷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些少女心的幻想,竟然真的会实现。 多么不容易,居然真的和念念不忘的人在一起了。 白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将他意气风发的二十九岁记录下来。 打了会儿他跑过来,额头上有细汗,脱了羽绒外套给她,「帮我拿一下。」 白芷掏出口袋里的纸给他擦了擦汗,又将下车时带着的保温杯打开给他喝了热水。 傅玄西揉揉她头,重新回到球场上。 男生们沖他投来羡慕又暧昧的笑:「哥你女朋友真好,又漂亮又温柔。」 「我命好。」他说,「你们学姐菩萨心肠,就喜欢了我。」 「咦」男生们笑着起闹。 白芷笑着看向他们,又低头看着自己怀里抱的他的羽绒外套。 这感觉真是奇妙极了,好像回到了春心萌动的十几岁,会因为抱了喜欢的男生的外套心里就小鹿乱撞。 等傅玄西打完篮球过来,身上一阵热气袭来,白芷把羽绒服给他:「穿上,别感冒了。」 她这话说得自然,像个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 傅玄西愣了下,又笑了,接过衣服往身上套。 白芷挑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和他】 刷个朋友圈的功夫,消息提醒就炸了。 熟的不熟的同学朋友都在点赞,还有评论: 「哇!回到一中了?我也好久没回去了,想念」 「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慕了慕了,学霸一发朋友圈就是这么高质量的狗粮。」 白芷低头笑,傅玄西好奇凑过来:「看什么呢?」 恰好又一条评论弹出来,是郑星野,语气难掩哀怨:「卧槽你俩!又不带我玩!」 接着又是一条:「姓傅的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跟人十几岁小男生玩,这不欺负人么?装什么嫩啊!」 傅玄西直接拿过白芷的手机,给郑星野拉黑了。 郑星野的电话立马杀了过来:「是姓傅的给我拉黑的?」 傅玄西:「是。」 「」郑星野默了默,「谈了恋爱你是比从前更狗了。」 傅玄西都懒得搭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郑淼淼的电话打了过来。 手机还在傅玄西手里,他看了眼备註,划到接听。 郑淼淼激动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靠阿芷!你俩什么时候和好的?怎么没人跟我讲!」 第155页 「我小表叔也真是的,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为了在女朋友面前秀球技装嫩,啧啧啧。」 白芷:「」 她看了眼傅玄西沉沉的脸,心里默念,只有自求多福了淼淼。 「淼淼。」傅玄西开了口,语气低沉,风雨欲来。 白芷都能听见电话那边郑淼淼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小表叔」 「那个」郑淼淼赔着笑,「那啥,我还有事,先挂了啊,你跟阿芷,你俩好好玩,祝你俩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说完啪地一下直接挂断了电话,没给傅玄西再说话的机会。 接下来的一路,傅玄西的表情就没那么阳光了。 白芷一路走一路偷偷观察他,心里有些忐忑。 这看着好像真的不太开心。 「别听他们的。」白芷把手套脱了跟他十指相扣,「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老,你本来就很嫩啊。」 她举着他的手看:「你的手你的脸,都很嫩。」 话音刚落,那边巡逻的保安看见手牵手的俩人,立即大喊:「哪个班的?几年级的?不准早恋!手放开!」 白芷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周围,发现是在说他们。 转瞬间,她拉着傅玄西调头就跑。 「站住!哪个班的!再不停下抓住全校通报批评记过处分!」保安一边追一边喊,「给我站住!」 白芷怎么可能停下,拉着傅玄西跑得飞快,没多会儿钻进学校小花园里,保安已经被甩掉了。 「啊,累死了。」白芷弯腰喘气,「好久没这么跑过了。」 她抬头去看傅玄西,他似乎一点也没累着,只有一点点喘,还很体贴地伸手帮她拍背顺气。 「你看,我就说你不老嘛。」白芷这时候还有心思安慰他,「保安都把你当中学生呢嫩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喘气,明明已经这么累了,还要想着安慰别人。 傅玄西弯了弯唇角:「我没生气。」 他当然明白,那保安误会早恋不是误会他早恋,而是误会白芷。 白芷今年刚22岁,但长得嫩,又娇小,今天打扮得也很学生气,乍一看,说是中学生,倒也不算很违和。 至于他,算了吧。 商场沉浮这么些年,要能因为换了衣服就像中学生,那他也算是白混这么些年。 白芷吸了吸鼻子,跑了这么一段,冷空气钻进鼻子里,凉凉的,还有些刺鼻。 「那你干嘛那么严肃啊,看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这不是觉得,郑淼淼太没大没小了?」傅玄西捏捏她耳朵,凉凉的,干脆双手覆上去替她暖耳朵。 当然不是因为郑淼淼没大没小。 只是觉得,错过了她的青春,真是遗憾。 白芷想笑,郑淼淼挂了电话应该已经疯了,怕是在那边尖声叫完了完了。 - 俩人将学校逛了个遍,白芷还给傅玄西介绍了哪栋教学楼是她从前读书的,还有图书馆小卖部和食堂。 但因为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他们就没有上楼去看看。 正要准备离开,在去停车场的路上遇上了高中班主任,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 她成绩一向很好,虽然性子不算活泼外向,但也很受老师喜欢。 班主任一眼认出她,看了眼旁边的傅玄西,还主动跟她打招唿:「白芷?」 白芷立即站直了,像是本能的反应,甚至差点松开傅玄西的手。 转瞬一想,自己早毕业了,才没松开。 有点像是被老师抓到早恋的感觉。 「程老师。」 「跟男朋友回学校来玩?」班主任倒也和善,说话时带着笑。 傅玄西主动问了他好,几人闲聊了几句,也就各自上了车。 白芷拍拍心口:「吓死了,差点还以为自己在读书被抓到早恋。」 傅玄西看她那心有余悸的样子觉得好笑:「早恋怎么了?」 「会被通报批评记过处分的!」 「是么?」傅玄西一边启动引擎转动方向盘倒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我还挺想跟你早恋的。」 说到这个,白芷才想起自己从来都没问过他的情史,干脆顺势问他:「你以前早恋过吗?」 「没。」傅玄西坦荡地回答。 白芷不太信:「真的假的?没人追你?」 傅玄西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见她一脸好奇,起了逗弄的心思:「挺多的。」 白芷心里有些酸。 一想到那些女生可以跟他朝夕相见,就觉得羡慕。 「那你没有喜欢的?」 「嗯」傅玄西故意拖着嗓子,见白芷的表情变得落寞,轻笑了声,「对。」 白芷开心了,冷不防听见他问:「你呢?」 「嗯?」 「早恋过吗?」 「」白芷抿唇认真思考了下,自己的暗恋算不算早恋。 半晌,她犹疑着答到:「不算是吧。」 傅玄西瞥了眼过来:「好好说说。」 白芷:「」 「我从前呢,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白芷捧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热水,眼底神色陷入回忆里。 傅玄西并没出声打断她,只等着她继续说。 白芷把保温杯盖好放下,掏出自己的手机要连蓝牙:「等我找找氛围感,放两首歌来听。」 第156页 傅玄西:「」 白芷之前的音乐软体是登录帐号的,因此旧手机虽然掉了,但是后来她找回了帐号,也就找回了帐号里的歌单。 还是从前的歌单,只不过她放了首不算欢快的歌。 是那首《世界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这首歌从分别后她就总是单曲循环,音乐软体里也提示着,她最近一次听的歌也是这首。 进度卡在三分之一,她也懒得选了,直接点了播放键。 白芷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语气平静地诉说着过往。 「要怎么说清楚我对他的喜欢呢,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懂,因为没人教过我喜欢和爱,我只知道,我的心会比平时跳得更快。」 「我从前的日子似乎是很苦的,邻居们都这么说,但自从喜欢上他之后,我就觉得不苦了。」 「有一首歌叫《世界美好与你环环相扣》,有一天下午晚饭时间学校广播站放了这首歌,那一瞬间,我第一个想到他。」 「他就像是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在一起,那样闪闪发光,叫人难忘。每当我觉得日子难熬,我就想起他。」 「老师说,对于喜欢的人和事,都要努力去靠近。我很努力地学习和生活,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只要努力就能离他近一些。」 「你知道吗。」白芷转头去看他,眼里闪着盈盈水光,「我当时一无所有,唯一能够努力的,就只有好好学习。」 「其实我从小虽然过得有些艰难,家里也很穷,很多愿望都得不到满足,但是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些有过半分自卑。」 「我所有的自卑,都是因为对他的喜欢。」 「他真的太美好,也真的太遥远了。」 「就像冬天的太阳,十五的月亮,夏夜的星光,是所有的美好里,还要万里挑一。」 「日月星光好像都会照亮我,但却从不会属于我。」 「他是闪亮耀眼的世间唯一,我是黯淡无光的芸芸众生。」 「我的喜欢,更像是不自量力的肖想。」 车里只剩下温柔的男声还在唱:「知道你不能,还要你感受,让星光加了一点彩虹。」 有轻微的啜泣声混入其中。 傅玄西的声音带一点哑,像是旧唱片忽然受了损:「那个他——」 他咽了咽喉咙,从后视镜里看向副驾泪流满面的小女生:「是我吗?」 「是。」白芷哽咽,「一直都是。」 「那个掉进海里的手机。」傅玄西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里面有什么?」 「我们、错过的青春。」 是农民的镰刀,是乞丐的破碗,是挑夫的扁担。 别人观如敝屣,我赖以为生。 第61章 好事发生 月迷津渡,终究会再次等到它 那天的最后是一阵很长的沉默。 从学校离开后, 傅玄西把白芷送回了家。 他的表情和行为看起来都很淡定,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更没有听见什么。 只是那天的晚饭他是在飞机上吃的。 回到临宜后, 他直接去找了小宇。 小宇是个很厉害的数据大神, 平常都是深居简出,要么就原地消失, 一般人很难找得到他。 傅玄西也不例外。 上次那手机交给他也不短时间了,不知他是没放心上还是真没弄好, 总之,傅玄西找上门的时候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季容跟在后面看了看自家老闆这一身沉沉的气场, 愣是打了个寒颤。 但没办法,这小宇他确实不在家。 傅玄西亲自打了十通电话,最后一通才被接听。 那边传来一道刚睡醒的年轻男声:「哥」 打了个哈欠:「咋了?」 傅玄西揉着太阳穴, 语气森森:「手机呢?」 「什么手机?哦我想起来了,你等等, 我找找。」 季容:「」 傅玄西回头, 看向季容时有几分怒气:「没让你说这有多重要?」 「说了,但是」季容咽了咽喉咙,「他」 「算了。」大概也是了解这小宇是个什么德行,傅玄西懒得对季容发火, 「什么时候能弄好?」 「我看看啊。」对面的男声听起来十分淡定, 一点不显慌乱,「过两天吧,我之前放那儿给忘了。」 「过两天是吧?拿不出来我给你头拧了。」 「哥瞧你, 那么暴力干什么,放心啊,都包在我身上, 给你弄得妥妥的!」 傅玄西懒得跟他扯皮,直接挂断了电话。 季容舒了口气,这事总算是怪不到他头上了。 「现在去哪儿,傅总?」季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您需要吃点夜宵吗?」 「订票,去义大利。」 「哈?」季容有些疑惑,这不是才从义大利回来吗? 傅玄西瞥了他一眼,双眸微眯:「季容,你办事是越来越不行了。」 季容瑟瑟发抖。 有吗 难道不是因为您谈恋爱以后喜怒无常了? - 傅玄西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机场附近的酒店下榻。 洗了个澡之后已经凌晨一点,捞起手机一看,白芷睡前给他发了晚安。 太晚了,怕回消息吵到人,他就干脆没回。 也睡不着,他坐在沙发上发呆。 第157页 从前他也经常发呆,但遇到白芷后,发呆的内容全是关于她。 今天见她说得都哭了,他也就没问:「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去?」 他的记忆力算很好,只是近些年事情太多,有很多不那么重要的记忆好像被大脑自动选择忽略了。 实在不太能记得起,从前跟她有什么过去。 以至于,她会念念不忘他多年。 她说丢失的那手机里,有他们错过的青春,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秘密。 又想起去年在游轮上手机掉海里以后她哭得撕心裂肺的画面,没想到是因为他。 傅玄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一团乱。 忽然挺羡慕他妈,不为感情所羁绊,真是潇洒。 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天还没亮。 临宜也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透过酒店的玻璃窗看去,雪花簌簌飘落,有些凄清的美感。 这是,他和她的第三个冬天。 傅玄西洗漱好以后换了衣服,径直下楼去乘坐航班。 登机前给岁杪打了电话,让她准备准备,要接她回国。 岁杪满头问号:「我说过,你结婚我才回去,所以你?」 「您不回来帮我筹划求婚我怎么结婚?」 岁杪:「」 反正就是,很突然。 「但你知道,我不太会处理这些事。」岁杪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考,「要不我问问有经验的朋友们?」 「妈。」傅玄西看向候机厅的窗外,那里有飞机正在降落滑行过来,「不是真的要你策划。」 「我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时刻,想她也有妈妈。」 - 一路平安顺利,抵达佛罗伦斯岁杪的住所时,已经是佛罗伦斯的凌晨四点。 岁杪居然还没睡,窝在客厅沙发上拉小提琴。 傅玄西本来挺累的,一见这画面没忍住笑了出来:「您也不怕扰民。」 岁杪难得有些不淡定,把小提琴一放,往沙发一边挪了点,叫他过去坐:「怎么这么突然?」 「您这么晚还不睡,就为了问我这个?」傅玄西往沙发背上一靠,闭上眼,感觉到放松,「就不想让她等了。」 岁杪让佣人去拿吃的喝的过来,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斜侧着看他,见他一脸倦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发生什么事?」 「妈。」傅玄西睁开眼,里面藏着很多晦暗不明的情绪,「您说,一个女生,得有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念念不忘七年?」 岁杪眉头微蹙,认真思考好半晌,摇头:「不知道。」 傅玄西一听这话,忽地笑出声:「也是,您多潇洒一个独立女性,我怎么会问您这个,问了也白问。」 岁杪也不介意他这么说,毕竟是事实。 但她免不了好奇:「七年?」 「嗯,在我们在一起之前,她就已经记了我七年。」 岁杪抿了下唇,垂着眼认真算了算。 「那时候,她才十三四岁吧。」岁杪有些无法置信,「你对别人做了什么,还那么小,我真的」 她转头,看傅玄西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比你爸还禽兽?」 傅玄西:「」 佣人端了热牛奶过来,傅玄西走了一路也确实有些口渴,端着喝了一口。 缓了缓,他有些无奈地解释:「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值得她记得我这么久。」 「没问吗?」岁杪实在不太擅长感情,对于她而言,这种东西太细腻,有些麻烦。 「没,她哭得不能停,我哪里敢问。」 岁杪:「你做什么把人惹哭了?」 「去她学校转了转,聊到早恋的话题,她提及我,好像我是无所不能的神,是万千耀眼的繁星。」 傅玄西垂下眼,有些落寞和亏欠:「但是我,记不得她分毫。」 岁杪听得只想拉琴。 「你还是先吃饭吧。」她指指佣人刚端过来的饭菜,「然后睡一觉,我们再聊。」 - 事实上傅玄西睡一觉醒来后他们也没怎么聊。 提到感情这个问题,岁杪就像文科生做理综试卷,连考场都走错。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吩咐傅玄西把她给白芷准备的礼物装上:「特意去买的,如果求婚成功的话,我再另外买。」 「」傅玄西有点头疼,「您能说点吉利的话么?这事儿没有如果,只有一定。」 「行。」岁杪把行李箱压好拉上拉链,看也没看他,「一定能成。」 俩人乘坐了晚上的航班回国。 飞机飞上三万英尺的高空时,岁杪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飞机降落,她重新踏上这片故土,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忽然冒上来。 岁杪直接停在原地。 傅玄西回头看她,见她双手抓着行李箱的拉杆,手指都有些泛白,忽然反应过来些什么。 「别担心,跟我回月迷津渡就好。」傅玄西单手揽住她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安抚似的拍拍她肩头。 岁杪抬头看他,对上他的双眼,内心渐渐安定下来。 傅玄西收回视线,带着她往前走,留给他轮廓明显的侧脸。 岁杪一直在看他。 航站楼里灯光明亮,将他侧脸照得很好看,带着成熟稳重的气质。 第158页 不知什么时候,她那个潇洒恣意的小少年就长成了这样能够独当一面,能够照顾别人的大人了。 岁杪跟在他身侧往出站口走,很快就看见季容和季海迎上来接机。 「欢迎岁太太回国!」 「岁太太辛苦!」 俩人笑着打完招唿,把行李全部接了过去。 春姨早早就立在门口张望着,见到岁杪出现的瞬间,那双总是不显山露水的双眼忽地湿润。 「小姐!」 向来淡定总是微笑着的春姨激动地朝岁杪跑来,将她一把抱住。 岁杪瞬间也有点热了眼眶,将她回抱住:「辛苦你了,阿春。」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春姨从小就在岁家长大,俩人感情非同一般。 当初岁杪离婚出国,把傅玄西託付给了春姨照顾。 与其说春姨是佣人,倒不如说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春姨率先结束这个拥抱,眼里带泪嘴角带笑:「看我,这一路回来肯定冷了饿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我们快进去吧。」 季容和季海将行李放好后正要走,被岁杪叫住:「今天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俩人看向傅玄西,见傅玄西点头,便开心地留了下来。 饭后傅玄西叫岁杪上楼去睡觉,她却根本睡不着,一边和阿姨叙旧,一边念叨着要参观这好几年没见过的房子。 他也懒得管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季容,小宇那边怎么样?」 季容回话:「去接机之前我特意问了,说是还要点时间。」 傅玄西看了眼时间,已经又是半夜。 这几天好像就没怎么见过白天。 「行了,你们也先去休息。」他拍拍季容的肩,「辛苦。」 这一夜傅玄西睡得并不沉,像是做了好几场梦。 醒来时才凌晨六点,天还未亮,外面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落在地板上,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图形。 傅玄西发了下呆,长手一伸,捞过手机,忽然很想给白芷打个电话。 想了想,不太捨得这么早把人吵醒,只好作罢。 点进微信,跟白芷的对话停留在几天前。 这两天一直时差对不上,又基本上都在飞机里度过,实在没办法联繫。 好在她倒也体谅他,以为他是工作忙,不仅没吵架生气,还劝他注意休息,好好吃饭。 傅玄西看见她发的最后一条还是:【吃成一只猪。】 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遇上她之前,他也从没想过会跟这么小的女生在一起。 说起来这微信加回来还挺不容易。 明明是她给他拉黑了删除了,到最后还要叫他主动加她,给她发好友申请。 他倒也不在意,一边发送好友请求一边随口问:「为什么一定要我加?」 「因为之前是我加的你,这样有来有回才公平。」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个认真计较的小孩儿。 「哦,所以要在我这里讨公平?」 「嗯,因为只有你会给我公平。」 是,她知道,在他这里,所有的天平都会向她倾斜。 - 傅玄西实在睡不着,被子一掀下了床。 自从跟白芷分开后,他其实很少再回到月迷津渡,时常留宿在不同的酒店和不同的住处。 他有很多房产,大的小的,远的近的,都有专人养护。 当时第一次让季海去接白芷,他本应该随意找个地方给她落脚,最后却下意识说了让接到月迷津渡来。 这个,他唯一当作家的地方。 后来想想,其实一开始有些事就已经註定。 她是他第一个带到月迷津渡的女生,也是唯一一个。 傅玄西把当初分开时收的那个箱子找出来,里面每一件白芷留下的东西都还完好如初。 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只是将这些东西短暂地收了起来。 他从里面拿出个圆圆的长筒,揭开盖子以后倒出来,是他妈当初写给他们的两幅字。 傅玄西打开这两幅字—— 【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当时曾以为她是不稀得要,所以才一副也没带走,全都留下。 如今再看见这两幅字,才好像真的明白。 她不是不稀得要,而是,想把这样美好的祝福全都留给他。 也忽然间想起,去年冬天在阿尔卑斯山上的缆车里,她看着外面苍茫的雪景,语气很平静地问他:「你听过一首歌吗?」 他问:「什么?」 「《手放开》。」她看着他说完,忽然偏过头去笑了,「你肯定没有听过啦,你不听这种歌的。」 原本他想问,怎么忽然想起这首歌? 但她迅速岔开了话题,他没来得及。 傅玄西掏出手机,打开了音乐软体,输入了那三个字。 距离她提起这首歌过去一年,他第一次听见了这首歌。 带一点沙哑的男声感情饱满地唱:「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他不听这些歌,总觉得感情拉扯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但在此刻,却忽然好像听懂了。 怪不得,分开后的一年里,她从未找过他,是怕打扰,是想给他完全的自由。 手机来电铃声忽然在安静的空间响起来。 第159页 傅玄西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小宇。 「哥,搞定了!」小宇的声音兴奋里带点沙哑,一看就是一夜通宵未睡,「全都搞定了,好多照片哎。」 傅玄西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声音好像都带着颤抖:「发给我。」 「好嘞!发你私人邮箱了啊,记得查收。」 小宇说完,挂断电话。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 窗外天光将亮,暖黄的地灯蒙了层薄薄的雾气,发出的光也朦胧似幻。 未关紧的窗户钻进来一丝清晨的凉风,吹得窗帘翻飞起一角,钻进来一缕熹微晨光。 傅玄西把东西重新收进箱子。 只是这一次,他的内心是轻松而愉悦、充满期待的。 月迷津渡,终究会再次等到它的女主人。 那个、他第一个带回这里的女生。 他一直都有好好保管他们的过去和回忆,留在这里,等她回来。 因缘际会千万般,爱人总错过。 但是白芷。 我们错过的青春,它好像被我找回来了。 往后的许多许多年,我们永远永远、不会再错过。 第62章 她的秘密 一个小偷,永远无法窥见天光 月迷津渡的电脑已经很久没用过,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傅玄西总感觉开机有点慢。 等了很久,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电脑终于从黑屏渐渐变成蓝色的, 一瞬亮开, 输入密码解锁。 桌面的图标依次加载出来。 傅玄西滑动滑鼠,点开邮箱登录。 最新的一封邮件来自于yu, 五分钟前。 未读标志,等人拆开。 傅玄西滑动光标到那封邮件的图标上, 轻击滑鼠左键两次打开。 这感觉其实有些奇妙,因为人生过分顺遂, 他甚至连查高考成绩的激动都没体会过。 很多事情从来都不需要费力,因此也就没有任何忐忑期待。 只是此时,他好像有点理解别人所说的查看高考成绩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原来, 是握住滑鼠的手都会发抖,需要用力抓紧来克制自己手抖的程度。 邮件拆开, 里面是个压缩文件。 像是有人精心准备的惊喜, 连包装都要一层一层地慢慢拆开。 他点击下载,等待解压。 这个过程似乎格外难熬。 就像是一个豆腐控,再心急也永远都吃不了热豆腐。 得等。 用真心和喜欢,去给耐心续命。 他看着进度条一点一点, 慢慢地往前走, 心里生出些急躁。 甚至有点口渴。 傅玄西打电话让春姨送水上来,整个人都没捨得离开电脑半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脑。 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她到底怎样绝望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压缩文件终于下载并且解压成功。 里面跳出很多东西,不止照片。 粗略地扫一眼, 有好些文件夹,小宇很贴心地给他分门别类,整理成了相册、视频、文档。 就像是一路寻宝,终于打开了藏宝屋的大门,却又被满屋的惊喜花了眼。 一时间,傅玄西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正要点开相册文件夹,敲门声响起,春姨送了热豆浆上来:「正好在打豆浆,先生早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谢谢春姨,问我妈就行,我都好。」 「好,那我先下去了。」春姨把豆浆放在电脑桌的隔热垫上,转身离开。 傅玄西拿起豆浆杯喝了一小口,有些烫,又放下。 这一次,他直接点开了相册文件夹。 不知是按照什么排序的,傅玄西点开第一张,发现是去年从海岛离开后白芷在游轮上拍的夕阳。 断开的时间好像一瞬间重新连接,他的记忆被拉到那天夕阳下的游轮上。 继续往下滑。 这些照片记录着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 在瑞士苏黎世的夏天和冬天,在阿尔卑斯山上玩雪,在法国巴黎的街头漫步,在佛罗伦斯音乐学院畅游,在纽约的时代广场跨年。 在海岛上追逐海浪,在沙滩上看日出。 那一天的日出实在漂亮,他们并肩躺在沙滩上,起得太早,甚至有点犯困。 白芷躺在他旁边,双手双脚地缠上来,头靠在他的胸膛,看着远处还很昏暗的天,忽然说:「我感觉就这样一场海啸涌上来把我们淹没也还挺好的。」 他当时有些震惊,好奇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没睡醒呢这是?」 她却只是笑笑,在他怀里蹭蹭,又软乎乎地嘟囔:「开玩笑的,你要好好活着才行。」 那天早上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确切说来,是那段时间都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但他当时只以为是小女生多愁善感罢了,并没太在意。 现在回头看,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寻。 只是他太过自信,从未去设想过,那时他们正相爱,她会想着离开的可能。 再往后翻,还有他们一起去参加各种晚宴的照片,甚至连拍卖会的现场都拍了下来。 就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很值得纪念。 再往后。 他看见一张他的单人照。 第160页 拍摄角度看,像是偷拍。 昏暗的观众席,他坐在人群里,看向舞台上的演员。 他隐匿于众生相,却做了她镜头里独一无二的焦点。 周围的一切都被模煳,只有他,在黑暗里,也好像会发着光。 想起来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看话剧,她说要去洗手间,应该就是回来的时候偷拍的。 傅玄西笑了下,滑动滑鼠的手没停。 一张张照片看过去,无一例外,全都与他相关。 外面已经天亮,他喝了口冷掉的豆浆,打开了视频文件夹。 跟相册文件夹里的类似,大多都是往常他们一起相处的画面记录。 都是他们过去那一年相处的点点滴滴,珍贵的回忆。 倘若是一早就打算离开,失去这些留作纪念的东西,确实叫人难过到无法释怀。 但他觉得,应该还有些什么东西,会比这些更重要。 傅玄西看着剩下的最后一个文档文件夹陷入沉思。 好像,到了寻宝的最后阶段。 所有露在外面的宝藏已经被一一查看过,只剩下藏宝屋最中心的宝箱。 这个宝箱就摆在他的面前。 尘封多年的少女心事,等他开解。 箭头光标落在这个最后的文件夹上,他轻击两次滑鼠左键。 一瞬间,跳出很多文档。 傅玄西粗略地扫了一眼,大多数一看就是她的学习资料,标题都是实验相关。 他滑动着滑鼠一份一份地找,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忽然之间。 他的视线被一份叫做《日记》的文档吸引,滑鼠停了下来。 手机响起,小宇打来电话:「对了哥,忘了告诉你了,这手机的主人是个姑娘吧?好像挺喜欢你的,写了好些日记。」 「我看了眼,都跟你有关,给你整合成了一份文档了啊,你自己找找看。」 「哦,对了,好像还有一封信。但不知道是她没写完还是数据丢失了,这封信没有结尾。你自己找找看,应该都在里边儿。」 小宇这人非常利落,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说完话也不管傅玄西有没有听见,直接就挂了。 傅玄西的视线重新落到电脑屏幕上。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打开了这份叫做日记的文档。 那些尘封已久的少女心事,穿越时光,扑面而来。 2019年啾恃洸10月18日星期五 雨 这是非常值得纪念的一天。 回想起来,还有点像是做了一场梦。 我好像,遇见他了。 那个七年不见的大哥哥,fxx。 他还是一样好看,一样善良,将我从黑夜里救赎。 作为报酬,他拿走了我一串茉莉。 我想起初见,他送了我一串最漂亮的茉莉花。 难道是冥冥中註定,我们会再次相遇。 所以,一早就已经给了我见他的门牌号? 真希望每天都可以看见他。 2019年10月24日星期四晴 今天是霜降,他问我能不能再买一串茉莉。 其实现在茉莉已经不开花了,但还好,我找遍附近所有花市,遇到个喜欢养花的好人,送了我一串。 我打电话给他,他约我在white house西餐厅见,一起享用了一顿下午茶。 那天下午,夕阳特别美丽,穿过拱形窗外的银杏枝叶,落到他英俊的侧脸。 就像是电影里的画面,而我是唯一的观众。 晚上他邀请我去看音乐剧。 在感人至深的剧情音乐里,我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 他牵了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写下他的名字——傅玄西。 也许,他对我也有一点感兴趣吗? 2019年11月15日星期五 晴 今天为了救室友掉进水里昏迷了。 要怎么说呢,其实我没有那么伟大。 救她,是因为她和他是那样的关系,我并不想看见他因为她出事而难过。 他那样的人,就应该永远开心耀眼,意气风发。 绝不是,眉头紧锁,郁郁寡欢。 醒来的时候,在病房里见到他。 很奇怪,他说想吻我。 我躲开了。 不是很能接受,他和室友的叔侄.恋。 2019年12月我的心情像天气 最近我发现一个乌龙。 他跟室友是纯纯的叔侄关系,并没有任何不堪,是我一直误会。 还有,他好像,在追我。 但又不太像,更像是在逗小女孩玩,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他问我,是不是要跟着他。 我说是啊。 我知道,这样似乎有点不太道德,像是女大学生为了金钱堕落。 也许他也会误会,但好像没关系。 我只要能够拥有他一段时间就好了,哪怕这时间短暂。 我也许会在分开后难过,但我更害怕从未拥有过而遗憾。 2020年1月 最近一直在他身边,感觉他若即若离。 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不喜欢了? 我会很乖很听话的,希望他能喜欢我久一点。 2020年2月3日除夕晴 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我的幸运日。 在见到他之前,根本不敢想像,他会连夜开车千里奔袭,只为了来见我一面。 第161页 给我买了一整垛冰糖葫芦,送我花,带我玩仙女棒。 也许他永远不会明白,他咬着烟低头给我点仙女棒的时候,有多么迷人。 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呢? 傅玄西一路下滑,最后一则日记是2020年的圣诞节。 2020年12月25日雪 今天在义大利,佛罗伦斯,他妈妈家里。 他妈妈长得好漂亮,也好温柔,很像我想像中的妈妈。 今天是她生日,祝她永远健康开心。 晚饭后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开音乐会,唱歌,看电影,吃烤鸡喝热红酒。 真是浪漫至极的一个晚上。 只可惜要结束啦。 我是说,我们。 希望他以后能够遇到一个特别优秀、家世匹配的人,互相喜欢,永远幸福。 我想他能够记得我,那样我会很开心。 又怕他记得我,那样他会不开心。 傅玄西。 祝你一生,平安喜乐。 - 傅玄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这最后一则日记上,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沉闷。 像是鸣冤的鼓槌落下,而他是那个被告。 他以为,那些日子他们都是开心幸福的,他这几年的人生中,再也没有比那段日子更放松更快乐的时光。 到头来,原来这些美好和快乐却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她一直、一直都在倒计时。 忽然感觉到一丝挫败。 他以为自己给的安全感是够的,有时间就会陪她,也从不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暧昧。 所有需要女伴出席的活动,她都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主角。 他带她去见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把妈妈带给她认识,就是想让她也能感受到母亲的温暖。 只是,他终究还是忽略了,小女生内心的敏感和自卑。 他生来拥有一切,没有亲身体会过贫穷,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仰望星光时,内心会不受控制冒出来的不自信。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 他给她买的奢侈品,她从来都不感兴趣,也不会主动问他要。 就算给她买,她为了不让他生气,也会要一点,但从来都是要最少最便宜的。 也许那些时候,他自以为是的爱,已经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 他以为,那些时候他给的,都是在告诉她,他有足够的能力对她好。 却不曾想,那在她的眼里,只会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明白,他们之间,有这样大的差距。 傅玄西手抵着额头闭眼缓了好一阵。 退出这份日记文档后,点开了那封信。 这封信还有一个标题,叫做—— 《写给二十八岁的傅玄西》 二十八岁的傅玄西你好。 现在是11月22日的凌晨六点。 首先,祝二十八岁的你生日快乐。 很开心能够参与你的二十七岁,也很遗憾,接下来的二十八岁,不能再继续陪在你的身边。 说来其实有些惭愧,我原本是打算用你教我的行楷手写一封告别信,但奈何我天资愚钝,学得不好,写出来也只怕丢人现眼,让你知道我是最差劲的学生。 所以,就让我採用并不会暴露我这个缺陷的电子文档的方式来完成这封信吧。 写这样一封信的原因太多,你不用一一明白。 就当,我是在你这里最后找一点存在感吧。 也许你早已经忘了,但是我还记得。 那是2012年的夏天。 五月底,春塘古镇迎来了最珍贵的游客。 那是一个穿白色衬衫,眉眼慵懒,说话很温柔,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少年。 他叫傅玄西。 是你。 那天上午下着濛濛细雨,小清河旁的廊檐下,你曾拦住一个小女孩买茉莉花。 特别不幸,那并不是旅游旺季。 她的茉莉花从早上七点卖到九点,从巷头走至巷尾,也不过只卖出去五串。 特别幸运,那个小女孩是我。 你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花篮一角,嘴角含笑:「多好看的花,都卖给我吧。」 你买下了我所有滞销的茉莉花,甚至连我的找零都大方地不要。 那时廊檐旁边小河流水叮咚,却不及你嗓音半分动听。 你说:「小妹妹,外面危险,早点回家。」 你还说:「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哥哥借花献你了。」 你挑了里面最漂亮的一串茉莉送给我,像白玉一样无暇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我的手心,就像带了一束电流。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好像忽然之间乱了,心跳失去了原本的节奏。 当时我才十三岁,并不懂得什么叫一见钟情。 只是那一眼,我记了你七年。 那天的雨从见到你的时候就停了,你带来了太阳。 我偷偷地跟在你身后走了一整天,见你一掷千金,买了路边老人所有的东西分给路过的小孩。 我也见你潇洒恣意地穿过每一条街,陷在人头攒动里,不经意地回眸,日光都为你加冕。 那时你慵懒的眼角总是含笑,一身宽松白衬衫衬得你贵气又洒脱,很像我想像中春风得意的探花郎。 我那时读书不多,只能想起那句词——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162页 你只是路过,却总得美女姐姐们青眼。 就连几岁的小妹妹也会指着你喊好看的哥哥。 也见你慵懒地倚在茶楼酒馆里的竹制藤椅上单手撑额听戏曲评弹,下午金色的阳光穿过木窗户的缝隙,格外偏爱于你。 台下听众满座,它却独独落在你的身上。 你的白衬衫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阖着眼的侧脸轮廓像是一幅雕塑。 上帝精心刻画,你完美无缺。 我以为你总是这样,慵懒、恣意、淡定微笑的模样。 但是那一天真的好幸运,我得以窥见你热血的一面。 路人的小孩突发疾病,你在路人崩溃的哭声中,背着那小孩风一样地跑去春塘古镇唯一的医馆。 太阳斜斜地落下,你背着小孩穿梭在春塘古镇的手鼓声里,穿梭在春塘古镇渐渐拥挤热闹的人群里,穿梭在春塘古镇瀰漫着甜糕香味的空气里。 你被风鼓起的白衬衫占满我的眼角,你每一步都踩住了我的心跳。 倘若那时你回头,一定会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跟在你身后。 她和你有同样狂奔的步伐,同样疯狂的心跳。 那是十三岁、傻傻的我。 我想要感受吹过你的风也吹过我,想要感受你的热血,也热着我。 夜幕降临时,你又变成了慵懒贵公子的模样。 你是那么耀眼,即使只是坐在临河酒吧靠窗的座位上悠闲地喝一杯鸡尾酒,也会被驻唱歌手邀请上台演奏吉他曲。 我躲在你并不会注意到的角落里,没有一束光落在我身上。 但是当你淡定从容地登台从驻唱歌手手里接过电吉他的时候,我却感觉你耀眼地发着光,照得我小偷一般的心思无所遁形。 我还记得你弹的那首曲子,叫《挪威的森林》。 当时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在给你伴唱,我悄悄地躲在角落里看你,你在舞台中央,光芒万丈。 在那之前的前一天,我刚经歷过一场难熬的黑暗。 同学考试作弊被抓,却诬陷是我替他传答案。 没有人替我作证,也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我的考试成绩被取消,因此而错失了那一次考试的奖学金。 当时的我很需要那一百块的奖学金。 只是真的好巧,那天遇到你买走我所有的花,刚好给了我一百块。 你随手给出的一百块,也许就像给出一张白纸那么轻松,但于我,却是一场久旱逢甘霖的救赎。 往后的许多许多难熬的日子,我总会想起你。 你让我相信这世界总会有天亮。 但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呢,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的联繫方式,甚至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会再见。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叫fxx。 那是你在春塘相馆照相时留下的名字。 我不知这算不算暗恋,因为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喜欢。 我翻遍了学校图书馆,那些讲感情相关的书里,会讲学生时代朝朝相见的暗恋,讲一见钟情倾盖如故的喜欢。 但是,没有一本书告诉我,只有一面之缘单方面的的心动,算不算暗恋,算不算喜欢。 我姑且称之为,一个小偷,永远无法窥见天光的执念。 后来的我多幸运,得以与你重逢,拥有你的喜欢。 但我们终究是不同路的,我只能陪你走这一段,很短很短的路。 就像当时,我也只能送你们到春塘古镇的景区门口,远远看着你的背影离去。 那是我永远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也许那只是你人生中,平平无奇的一天。 但却成为了我人生中的无与伦比。 那一天。 幸运之神在关着我的小黑屋开了一扇天窗,有一束叫傅玄西的光洒了下来。 神佛知我人世修行苦难,特意派你降临。 往后修行三千障,障障有破空而出的光。 所有在黑暗里叫嚣的鬼魅都失去了声音,我仰望你,追逐你。 从此后,无所畏惧。 即使你是没有回音的山谷、是飞鸟难越的沧海、是方向难辨的沙漠,是这世间所有危机四伏的谜底。 我也,永远都不缺,奔向你的勇气。 因为你,是我永远可以赌上一切去追逐的、无与伦比。 我想要告诉你—— - 这封信到此为止。 傅玄西滑动滑鼠,再往下,已经什么都不再有。 电脑桌上滴落了一滴滚烫的泪。 那个从不落泪的男人,湿了眼睫。 电话拨出去,很快被接听,这封信的作者软糯的女声从那段传来:「餵?」 「信的末尾,你想要告诉我什么?」话一出口,傅玄西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如此嘶哑。 就像是,完全不懂二胡的人,胡乱地拉了一声响。 电话那端的人明显是被吓到:「你怎么了?」 傅玄西深吸了一口气:「你掉进海里的手机、我们错过的青春,我找回来了。」 第63章 . [最新] 信的末尾 不醒梦的梦醒时见你 这天早上南城也在下雪, 春塘古镇的青砖瓦房顶上都积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白雪,勾在屋檐,像是一幅极美的画。 白芷早早起了床做早饭。 第163页 近几日都不知傅玄西在忙什么, 好像时常都在飞机上, 总有时差。 她有点担心他作息紊乱身体吃不消。 正要给他打电话,他竟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但这通电话和他沙哑的声音叫她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你是说」白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紧张起来, 连带着说话都像是喉咙堵住了般艰难,「你看见了我那封写给你的信?」 傅玄西不答反问:「信的末尾,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是再见,再也不见, 就此别过,还是——」傅玄西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哽咽和喑哑。 「还是,希望能和我再见, 岁岁年年。」 都是,又都不是。 白芷眼眶一热, 一滴晶莹的泪直直地落进了洗碗池里。 厨房的窗户没关紧, 夹着雪的寒风钻进来,吹得她脸颊冰凉,有些发疼。 她抬起手背飞快地抹了下想说些说什么吗,张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说话。」他说。 「我」白芷咽了咽喉咙, 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告诉你」 她有些站不稳,扶着料理台蹲下,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了会儿。 「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所以,即使没有我,我也想要你开心快乐。」 「我想告诉你,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你一定要永远光芒万丈。」 「还有好多,我想告诉你,又怕你觉得我太贪心。」 「我怎么可能说得完呢,我想和你说一辈子话。」 「我写不完这封信,因为它只装得下的只言片语,却装不下我一颗不甘的心,所以,它永远未完结。」 「我曾想,等我离开的时候写完它,发给你,但我总是这样,一想到要离开你,就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我怕发给你,你会心疼我。」 「我想你记住我,又怕你难过,但我一想到你会忘了我,我也好难过。」 「傅玄西」白芷啜泣着,吸了吸鼻子。 「在奔向你的这条路上,我是一往无前的勇士。」 「但在离开你的这条路上,我是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分开后我坐上回家的车,穿过山林和平原,我问自己,此去有无归期。」 「我想有,但我不敢有。」 说完这句话后,白芷哽咽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手机还贴在耳边,傅玄西带些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胆小鬼。」 白芷吸着鼻子应:「嗯。」 「那你想不想,和我岁岁年年?」 「想,我想。」白芷眨着眼,眼泪不停地掉,「我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傅玄西,南城又在下雪,我想你,我想和你一起看雪。」 电话那边传来他走路的脚步声。 他说—— 「等我从临宜到南城的航班降落,我们一起看雪。」 - 这是一个让人永生难忘的早晨。 原来难以窥见天光的暗恋有朝一日也会梦想成真。 原来山谷并非没有回音,飞鸟也并不是飞不过沧海,沙漠也并不是没有方向。 他也不是危机四伏的谜底。 一切都会来,只是她要努力,更要等。 她只要朝着他的方向走,他会替她照亮前路,会替她平了山海,会替她阻断风雪。 他是破空而来的光,是穿越重重迷雾,拨云见日的唯一答案。 白芷擦掉眼泪,咬破的唇角弯出一个笑。 她将厨房窗户直接推开,风雪一瞬疯狂地涌进来,吹得她披肩的长髮胡乱地飞。 明明这样寒冷刺骨,丝毫不温柔,她却觉得畅快,只想尖叫和笑。 阿婆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外面看了她半天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扬声喊她:「阿芷,你失恋了?」 她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怕小孙女崩溃。 白芷转头,看见她,忽觉有些不好意思。 但转瞬,她朝着阿婆跑来,直接弯腰将她一把抱住,又哭又笑。 「阿婆,我,我梦想成真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他看见了我的从前,我们没有错过!」 「我好喜欢他啊,阿婆,我们跟他一起回临宜好不好?我想一直陪着阿婆,也想永远留在他身边。」 阿婆双手接住她,老人慈爱的脸上有很多皱纹,此时因为笑起来而皱褶更深。 「好好好,我们跟他回去。」 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早知道她这个懂事孝顺的孙女有个秘密,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 如今她能得偿所愿,也算是了却她唯一放不下的心结。 这一辈子,她家的阿芷真的太苦了。 只盼着,往后的余生,能够顺遂平安,事事如意。 老人粗糙干燥温暖的手拂过年轻女孩的头髮和脸颊,在清晨里温暖相拥。 世人常说,只管努力,终有一日,苦尽甘来。 如今她的苦总算是尽了。 - 傅玄西挂断电话下楼时,岁杪已经起床。 见他眼眶泛红,有些微楞。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不爱哭,长大了更不会哭,这一大早,是怎么了? 「要吃点桂花糕吗?」岁杪拿着一小块儿刚出炉的桂花糕晃了晃,「春姨刚做好的。」 第164页 「不。」傅玄西稳了稳自己的状态,十分冷静地思考自己要做的事,「妈,跟我走一趟南城。」 岁杪:「现在?」 「明天。」傅玄西拿着手机给季容打电话,「准备好你的礼物,其余我来搞定。」 岁杪:「」 她很快反应过来,点头:「好。」 季容的电话已经接通:「傅总?」 「申请去南城的航线。」傅玄西捏了捏眼角,「越快越好。」 事出突然,但因为目的地是南城,季容好像瞬间明白过来,什么也没问,立即应下:「马上就去。」 挂断电话,傅玄西并没停下,拨通了沈思言他们的电话。 岁杪坐在一旁吃着桂花糕喝热豆浆,听见她那宠辱不惊的儿子挨个挨个通知事情。 「明天出发,对,今天你准备一下。」 「嗯,对,带上你人,有礼物更好。」 「是,别废话,对,一起。」 「求婚。」 「先别告诉她,管好你的嘴,联繫你室友。」 「今晚先来月迷津渡,明日一起出发。」 「联繫那家酒吧,今明两日包场。」 岁杪不知道这一晚上不见,傅玄西在楼上经歷了什么。 但看他条理清晰地安排这些事,心里是真觉得他长大了。 她一直知道,她的儿子很优秀,是没有她也能很优秀的那种优秀。 所以当时她跟傅敬之离婚,完全没有担心过他,就连愧疚和亏欠的感觉,也都很淡。 但是此刻,看着他一晃眼就成了这么成熟稳重的人,还是有些感慨。 也不知这些年,他过得有多艰难。 航线申请下来得很快,规定晚上九点之前出结果,事实上中午就已经通过了申请。 沈思言秦泽沅郑星野郑淼淼他们全都被叫到了月迷津渡,包括白芷的室友许佳钰和冯怡。 她们俩现在都在临宜工作,是郑淼淼开车接过来的。 月迷津渡作为傅玄西的私人住宅,平常除了几个发小没什么客人,从没这么热闹过。 春姨一时间都有些忙不过来,岁杪另外找了几个阿姨过来帮忙。 「卧槽不是吧,怎么突然就要求婚了?」郑星野一进门就开始嚷,比他自己要求婚还激动。 沈思言跟秦泽沅紧随其后进来,也纷纷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郑淼淼带着两个室友过来的时候倒是没有那么惊艷,只有激动。 她们三个一路上疯狂讨论这件事,她作为最了解其中经过的,疯狂输出,给两个室友都讲得热血沸腾:「这就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现实版吗?」 岁杪捧着杯热茶在一旁笑看着,满室热闹,让她也很喜欢。 傅玄西作为一个领导者,非常清晰有序地给他们分配任务。 包括今晚需要做的准备和演习,明天的出发时间和配合,事无巨细,像是在准备谈判一个几亿的大单子。 这样的喜事,众人也非常配合。 一切交代完毕后,他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回头对岁杪道:「我先走了妈,你盯着点他们,明天见。」 郑星野叫嚷:「哎?怎么走了?」 「说好今天陪她看雪,再不走赶不上时间。」 屋子里一圈人都:「?」 傅玄西头也没回,直接离开。 私人航班是留给他们明天去南城的,他今天下午订的是南方航空,独自前去。 去赴她的约。 - 白芷和阿婆一直在收拾东西。 她已经想好了,等傅玄西这次过来,她就带上阿婆跟他一起回去。 傅玄西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房间收拾衣服。 「出来开门。」 白芷立即丢了手机跑出门去。 已经天黑,他是披星戴月地赶来见她的。 白芷双手抓着门栓,抬头看他。 外面雪没停,落在他的肩头,带来一丝寒意。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瑞凤眼微垂着看她,看着极其冷静,没有任何波澜。 白芷抿了下唇,「你吃了——」 话音未落,被人狠狠拽进怀里。 「我来晚了。」他说,「谢谢你一直等我。」 他的嗓音微颤,白芷便知道,他刚刚的冷静和无波澜的表情都是装的。 「我没有等很久。」白芷在他怀里蹭了蹭,环在他腰间的胳膊收紧了些,「等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们也还没有吃晚饭,一直在等他。 眼下冰箱里的菜剩的不是很多,白芷做了面条,三人吃了简单的一顿晚饭。 饭后俩人在院子里的屋檐下赏雪,白芷将自己的计划和傅玄西说了,换来他微弯唇角。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并不是一场她单向的奔赴。 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地离开家乡跟他走的同时,他也在召集亲朋好友准备给她一场求婚带她走。 阿婆先去休息,留傅玄西今晚在家住。 傅玄西便正当大方地第一次进了白芷的房间,陪她一起收拾东西。 「这是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她房间书桌上的那个玻璃瓶上,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你叠的?」 白芷抬头看了眼,神色微楞,又笑起来:「对啊,你拆开看看?」 傅玄西当真拆开来看。 第165页 第一个红色的千纸鹤上写:【今天在路上看见有车差点追尾,还好没事,祝他每次出行平安。】 第二个蓝色的千纸鹤上写:【今天买了很甜的西瓜,夏天了,祝他夏天快乐。】 第三个、第四个 无一例外,全都有关于他。 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那个藏着他照片的笔记本。 白芷现在也不藏着了,都给他看。 「白芷。」傅玄西随意地靠在她的书桌上低头看她,「我跟你说个事儿。」 白芷一边叠衣服一边看他:「什么?」 「我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是你一个人的。」傅玄西把她的千纸鹤重新叠好放进去,「所以呢。」 他定定地朝她看过来:「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解决,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地留在我身边。」 「明白吗?」 白芷笑起来:「你怎么突然之间这么自恋啦?」 「因为我发觉你不是很信任我。」傅玄西走过去把房间门关上,回头看着她时挑了下眉,「不然怎么会离开,想我也不敢说?」 白芷脸上一热,小声道:「那不是我」 「你需要明白一件事。」傅玄西朝她走来,将她从地上提起放到书桌上坐着,低头看她,「我爱你。」 他说过很多种语言的我爱你,唯独中文的我爱你,却好像很少说。 白芷一时间有些愣住。 不得不说,他真是得老天恩宠的一个人,有着这么深邃的一双眸子,这样深情地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能够把人吸进去。 低沉的嗓音像是最好的大师在拉良工制造的小提琴,这样动听。 白芷抬头看着他眨了下眼,眼眶一下就湿了。 「我也爱你。」 后脑勺一只大手压着她,温热的唇贴上来,他给她一个温柔的吻。 - 第二天下午,傅玄西藉口说有事要出门一趟,让白芷在家等他。 白芷只当他有工作要处理,毕竟他的工作似乎遍布全世界。 恰巧今天还需要去办一下离职手续,这是之前就和何老师说好的。 白芷和阿婆说了声,带上东西出了门。 今天没下雪,等她到了研究院,还出了太阳。 一切手续都办理得很顺利,白芷带上自己的东西一一告别老师和同事,感激他们对自己的照顾。 离开研究院的时候,她还回头停在门外拍了张照留恋。 一路回到家里,白芷把东西放好,又去冰箱里找找剩的菜够不够做一顿晚饭。 还好,今晚的是够的。 傅玄西还没回来,天已经快要黑了。 冬天天黑得早,她正要打电话问问,手机先响了起来。 「你到春塘古镇景区门口来。」 白芷一边解围裙一边问:「怎么了?」 「有点事。」 「好,等等我。」 白芷稍微收拾了一下,把刚准备做饭挽上去的头髮放下来,在镜子前照了照。 她今天去研究院之前是打扮过的,穿了白色的大衣,里面是米色的毛衣和卡其色短裙。 就是口红有点掉了。 白芷掏出口红对着镜子补了下,怕傅玄西久等,拿上钥匙就出了门。 天已经黑了,好幸运,今晚的天空有月亮和星星。 白芷一路往春塘古镇景区门口走,月亮和星星在天空追着她往前跑。 街上摆了些圣诞树,彩灯和礼物装饰品闪烁着发光。 路上行人如织,大多都是过来玩的游客。 白芷才勐然间想起来明天是圣诞节。 也是岁杪的生日。 等见到傅玄西,要和他说说,明天得记得给他妈妈打个电话才行。 白芷一路想一路走,披星戴月,抵达春塘古镇景区门口时,有些愣。 这大冬天的,傅玄西就只穿了件白衬衫等在那里。 「你不冷吗?」她急急忙忙要朝他走过去。 傅玄西抬手:「你就站那儿。」 「怎么了?」白芷心里疑惑,脚下却很听话地停了,立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 「你说,你只能远远地看着我的背影离去。」傅玄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我想告诉你,不是,我会朝着你走来。」 白芷一开始还有点不明白。 听见这话,好像忽然间明白了。 他应该是在说她写的那封没有结尾的信。 「其实不用——」白芷咬唇笑了下,眼眶微热,「不用的。」 傅玄西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牵住她的手往春塘古镇景区里走。 「那天的结尾,是从看着我的背影离去结束。那么今天,就从我朝你走来开始。」 开始? 白芷转头去看他,有些不明白,什么开始? 又看见他穿的这身单薄的白衬衫,有些担忧:「这大冬天的,你怎么不穿一件外套?我们快点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在柳絮街的时候,傅玄西低头看了眼手机,说还有事,要先离开一下,叫她去不醒梦等他。 不醒梦就是那家临河的酒吧。 白芷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这会儿路上游客还有些多,很热闹,白芷去不醒梦的路上还顺手买了两个蛋烘糕。 远远就看见不醒梦外面亮着许多灯笼,跟沿河这一路的两排灯笼交相辉映,很有让人一梦不醒的氛围感。 第166页 白芷怕蛋烘糕冷掉,握在手心放在大衣口袋里暖着。 不醒梦临河而建,门口有几级台阶,旁边栽着一丛竹子,看上去清幽里带着热闹的氛围。 白芷踩上台阶进去,才发现今日不醒梦客人不多。 平时都是爆满的,今日却有许多空的的座位。 就连驻唱歌手,也不唱热闹的情歌,而是轻声哼唱一首很舒缓的音乐。 她到吧檯前点酒,问小哥今日的招牌是什么。 「梦醒时见你。」小哥推来一杯五颜六色融合的酒,最上面缀着一朵白色茉莉。 看着倒还挺好看。 白芷笑着说了谢谢,端着这杯酒找了个空位坐下。 一抬头,才发现正好对着舞台中央。 正想给傅玄西发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灯光忽地一下全暗了。 音乐声停,酒吧陷入一片昏暗死寂。 停电了吗? 白芷握着手机抬头四顾,发现其他店家都是亮着灯的。 也许是酒吧内的电线出了问题。 「欢迎各位今晚来到不醒梦。」舞台中央的驻唱歌手忽然开始说话,「今晚我们有特邀嘉宾,接下来,我们把舞台交给他。」 酒吧内的客人都在昏暗的光线里朝舞台看去,白芷也好奇地跟着看向那里。 似乎有人上去了。 紧接着,有吉他的响声。 乐队的伴奏老师也开始了弹奏,一瞬间,酒吧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白芷听出来,是那首《挪威的森林》的前奏。 舞台上慢慢有灯光亮起,打在中间那弹吉他的人身上。 白色衬衫,眉眼慵懒,一如当年。 是傅玄西。 他被光笼着,却比光更耀眼。 似乎知道她坐在那个地方,含笑的双眼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忽而,从酒吧后台出来一群人。 看不太清脸,只看见他们每个人都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后盖的电筒灯上放着颜色不同的饮料,变成了彩色的灯柱。 他们依次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一一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转瞬,酒吧彩色的灯光也都落到了她身上。 这时候,白芷才看见,他们不是陌生人。 是岁杪、郑淼淼、郑星野 居然还有她的室友。 他们怎么全都来了? 「你们」 白芷慌忙要站起来,被岁杪按着肩膀重新坐下。 他们一同在她旁边坐下,笑意盈盈。 白芷抬头看向舞台中央,傅玄西还在弹奏那首《挪威的森林》,深情地望着她。 她好像明白了。 那封信里,她写:【我躲在你并不会注意到的角落里,没有一束光落在我身上。】 所以,他要看着她,只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也要让,这里所有的灯光,都落在她身上。 白芷眼眶一酸,微张着唇,想哭又想笑。 酒吧里还有其他客人,她怕失态,低头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掩饰。 那首《挪威的森林》结束,岁杪忽然起身上台,坐在了架子鼓面前。 白芷认真地朝台上看着。 傅玄西手指拨弄了下吉他弦,试了下话筒。 确认话筒能用之后,他微微前倾着身体,低沉悦耳的嗓音道:「接下来这首歌,送给白芷。」 「我想告诉你,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前奏响起,白芷听出来,是《nothing on you》。 忽然间,酒吧里其他的客人忽然全部起身走到了酒吧的舞台上,脱掉外套露出里面性感单薄的衣服。 随着音乐声响,他们一起跳起舞来。 这是白芷第一次听傅玄西唱歌。 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唱起歌来竟然如此动听,深情的双眼只看着她唱情歌—— 「beautiful girls all over the world,i could be 插sing but my time would be wasted,they got nothing on you baby,nothing on you baby。」 周围的朋友们也跟着一起晃动面前放在手机电筒上的彩色「灯柱」跟他一起哼唱,所有带有笑意的双眼全都看着她。 白芷明白了。 他是在补全她那天所有的遗憾:没有灯光、不被他注视、被所有人忽略、没有朋友 他是要告诉她,她也同样耀眼,同样值得。 后来从不醒梦出来,她被郑淼淼她们几个室友架着往前走。 在清河路上转了一个弯,一抬头,看见傅玄西一如初见那般,穿着白色衬衫从另一头出现。 这一次他同样陷在人头攒动的街里,却没有留给她背影,也没有不回头。 他坚定地朝她走来,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最后,她被带到了初遇他的那个廊檐下。 廊檐下照花灯,小清河河水叮噹声响。 人群一瞬散去,只剩下她。 正要四处张望,傅玄西忽地从廊檐的另一头出现。 那一刻,天空忽然绽放了大片大片的烟花,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对面的游客们惊喜尖叫地朝天空看去,有人大喊:「哇!有人求婚,是marry me哎!」 「还有岁岁平安,岁岁年年!」 「看!那边还有无人机!」 白芷也朝天上看去。 无人机在夜空里摆出了她的名字,一群无人机围绕着她的名字不断飞行穿梭。 第167页 仔细看,是在写「marry me」。 岁杪带着郑淼淼他们全都跑到了河对岸,手里挥舞着仙女棒沖这边大喊:「嫁给他!嫁给他!」 游客们也都被吸引,朝着这边看过来。 忽然间,廊檐下亮灯如白昼,所有的布置,都如同初见面。 白芷抬头,看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傅玄西。 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湿润,变得模煳,看他都带着不真切。 却清晰地听见他说话,仿佛念念不忘有回音,穿越九年的时空相唿应—— 「多好看的花,都卖给我吧。」 「多好看的人,能嫁给我吗?」 他一如当初那样笑得慵懒,画面却好像忽然跟初见时重叠在一起。 那时,他放了一串茉莉在她手心:「小妹妹,外面危险,早点回家。」 如今,他在她中指上套了一枚凉凉的戒指: 「小妹妹,外面危险,早点跟我回家。」 这一路千难万险,但还好——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出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